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狐狸捕手   作者:妍蹊   简介:【正文已完结,番外持更中~】   微博:一只妍蹊   顶奢珠宝品牌Geae大小姐盛枝,高傲冷艳,是浮城名流可望而不可及的高岭之花。   季氏地产二公子季行纵,一张狐狸精似的妖孽脸,嚣张跋扈浪天浪地,世俗一切都不放进眼里。   两人从小针锋相对,互看不顺眼。   盛枝订婚宴当天,未婚夫玩失踪。   独自上台那刻,嘉宾席上的季行纵猝不及防圈住她手腕,似笑非笑问:“要不要帮忙?”   盛枝噙一抹笑,明眸灼灼拂下他手腕:“你会有那么好心?”   上流社会,婚姻不过是交易。   盛枝这桩交易未果,盛家的交易却需要继续。   没多久,盛家与季家传出联姻的消息,联姻对象是盛枝妈妈与季行纵爸爸。   为破坏联姻,盛枝只得寻求季行纵的帮助。   做足了被他刁难的准备,可他却只是挑着那双妖气四溢的狐狸眼吊儿郎当逗她:“帮你可以,先叫声哥哥听听?”   盛枝浑然不觉,季行纵为她编织的网,才开始徐徐铺开。   “只有最精明的狐狸,才能避开锐刺,温柔吻上玫瑰的心脏”   钓系心机男狐狸vs骄矜带刺玫瑰   内容标签: 强强 都市情缘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盛枝,季行纵 ┃ 配角:孔迎 ┃ 其它:心机狐狸   一句话简介:心机狐狸追爱记录   立意:爱是在废墟里,开出名为勇气的花 第一章 要不要帮忙?   浮城阴雨绵绵的天气,从十月中旬一直持续到下旬,整座城市都被一层阴霾笼罩。   偏到月末的最后一天,放了晴。   漾泉迷宫早就被包场,只为迎接今天这场盛大而奢华的宴会——顶奢珠宝品牌Geae大小姐盛枝与英环娱乐集团二公子孔迎的订婚宴。   “一定是老天爷知道今天是你的好日子,才专门把太阳放出来。”   伴娘尹念非站在盛枝身后,在浮城名流纷至沓来的间隙,帮她理了理脑后发簪坠下来的珍珠流苏。   盛枝嘴角噙着对应酬游刃有余的浅笑,听见好友这么说,眼中笑意多了几分真切,“订婚宴又不是在室外举行,晴天雨天有什么区别。”   尹念非撇撇嘴,盛枝真是一如既然的缺乏浪漫细胞,即使在一生一次的订婚宴上,浪漫细胞也没冒几个出来,“是让心情有变化的区别啦。”   她们站在宴会厅入口处,孔家刚迎接到首都来的亲属,被孔迎带去了宴会厅内。   “时间差不多了,白梦,”盛枝叫助理名字,“清点下名单,还有多少客人没到?”   白梦清点了下礼簿上的姓名,“只剩......季家。”   仿佛是条件反射,听到“季”这个字,盛枝眉心就一跳。   “那就——”   “不等了”三个字还没说出口,就听到有一道脚步声自远而近从走廊传来。   米色与灰色为主色调的漾泉迷宫酒店里,幽长的走廊处,壁灯在冷调墙面上投出温馨的暖橘光线。   来人自走廊深处而来,一头放荡不羁的冷木灰发在一众低调发色的嘉宾中,显得异常张扬,而比这发色更显目的,是随着距离拉近而愈渐清晰的,令耀眼壁灯皆失色的一张艳丽至极的妖孽脸。   十度出头的天气,男人只松松垮垮穿着件暗夜色的丝质衬衫,精致松散质地将他宽肩窄腰的好身材一览无余,随意解开的纽扣让领口变成若有若无的V字,走廊明暗相间的光线向领口内投出阴影,锁骨若隐若现。   他整个人的气场都像是与人间不合,总给人种妖气四溢的感觉。   季行纵走到盛枝面前停下,微微俯身,平视着她。   即使盛枝向来就看不惯季行纵,她也不得不承认,他的眼睛是很独特的好看,眼形细长,眼尾明显上翘,带着勾人的媚意。   可别人会被他的狐狸眼勾住,她才不会。   她已经记不清与季行纵针尖对麦芒有多少年了,只知道,他们的气场已经不合到,季行纵一走近,她周身的气场便开始控制不住地聚拢做出防备姿态。   “打了通重要的电话,耽误了会儿。”   男人看着她,似笑非笑地开口,他说话拖着尾音,一副漫不经心的腔调,像是在解释他来晚的原因,语气却没有半分歉意。   “没事,”盛枝没想到他竟然会解释,略微收敛防备心,“反正订婚宴时间还没到,你也不算迟到。”   迟到也没事,不来最好。   “嗯,”季行纵俯身在礼簿上签下大名,起身时若有似无地瞥了盛枝一眼,“订婚快乐。”   说完将笔递还给白梦,转身步入礼堂。   “我没听错吧,”尹念非从盛枝身后探出头,看着季行纵远去的背影,“他居然祝你订婚快乐?快?乐?”   “我也以为听错了,”对于季行纵的反应,盛枝也有点意外,不过她也没多在意,“可能是当狗太久,今天突然想,当个人吧。”   宾客到齐,盛枝看了眼时间,“还有二十分钟了,”她需要点时间再去确认下仪容,“我们先去化妆室吧。”   ... ...   宴会厅内,灯光璀璨,浮城名流置身其中觥筹交错。   自助餐桌上摆满各式各样的珍馐,管弦乐队提前奏起舒缓的轻音乐,与嘉宾一同等待最重要的时刻到来。   宴会厅喧闹非凡,连空气都欢腾不已,化妆休息室里却十分安静。   盛枝眼眸微阖,化妆师上完散粉她也没睁眼,有点儿困,她今早五点就起床做妆发,又踩着九厘米的高跟应酬了小半天,小腿肌肉泛酸,订婚宴开始还有十几分钟,歇一分钟算一分钟。   化妆师补妆的途中,尹念非全程托腮看着镜子里的她,过了几秒忽然打破沉默,问:“枝枝,订婚是什么感觉?”   盛枝睁开眼,从镜子里看到身后的尹念非,眼底染着迷茫的情绪。   她放下搭在膝盖上的纤细小腿,脚底落地,轻巧一点。   人被座椅带着旋到尹念非正面。   “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因为看你马上就要步入人生的另一个阶段了,很好奇。”   人生的另一个阶段?   盛枝只觉得自己是在按部就班地走,并没有什么不一样的感觉,“没什么特别的,和以前举办的生日宴感觉差不多。”   穿着礼服,化着完美的妆容,和一群人送往迎来的应酬。   “可是,毕竟是两个人的订婚,和一个人的生日,多多少少还是有不一样的吧?”尹念非无法想象自己会和一个人绑定一生的画面。   “没感觉哪里不一样,”盛枝耸耸肩,对她而言,订婚完成,她就完成了与孟千兰交换的一个任务,她不甚在意地说:“反正婚姻不就是开公司,合作而已。”   “倒也是,”她们这样的家庭,婚姻不过是交易,嫁给爱情这种话,对她们而言就和笑话一样,尹念非看向挂钟:   “是不是得叫孔迎过来了?”   盛枝也跟着她视线看过去,还有十分钟,“是。”   话音刚落,化妆室的门便被人猛然从外推开,白梦像是刚跑完八百米,气都喘不匀,慌里慌张上气不接下气地开口:   “盛总,孔总跑了!”   盛枝愣了下,没反应过来,“什么跑了?”   几句话间白梦已跑到她面前,喘息匀了些,语气却更重,“是孔总,他本来在会宾室迎接宾客,接了个电话后就神色大变,慌慌张张地就跑了,也没给我们说去干什么——”   尹念非“蹭”地从凳子上站起来,“他搞什么啊?订婚宴可马上就要开始了!”   没等白梦回答,盛枝立刻转身拿起手机给孔迎打电话,白梦和尹念非立刻安静下来等着她。   在这个时候,电话那头传来的每一声“嘟——”都显得更外漫长。   盛枝心跳开始加快,慌乱从心脏处开始向外蔓延,她握着手机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收紧,孔迎不是拎不清的人,怎么会偏偏在这个时候玩失踪。   “现在外面什么情况?”她继续打电话,同时抬眸看白梦。   白梦紧张地吞咽了下,嗓音有些干,“孔总是在来休息室的途中突然接到的电话,目前宾客们应该还不知道情况,我没敢声张,只告诉了孔家和孟总。”   挂钟毫不在意一屋子人的焦灼情绪,秒针依旧不停,自顾自地滴答转动。   电话无论怎么拨,那头的女声都用同样冰冷的声音告诉盛枝对方忙,暂时无人接听。   一道尖锐的高跟鞋声音倏然停在门口,孟千兰推着门,尽管极力调节,呼吸依旧有些紊乱,“盛枝,距离订婚宴开始没几分钟了,孔迎这时候跑哪儿去?!”   她语气急躁,似火星燎原,将盛枝本就焦灼的情绪引燃。   盛枝不断按重拨的食指在看到孟千兰的那一瞬间开始发颤,她无意识咬紧唇内软肉,让自己镇定,然后再次按下重拨键,这次,女声说出的内容有更换,变成了: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尹念非就站盛枝身边,将手机内传出的声音听得清晰,“他怎么......还敢关机?”   贴在耳旁的手机被放下,盛枝终于看向孟千兰。   孟千兰没去注意盛枝的神色,原本就不满的神色在听到尹念非的脱口而出的话后瞬间变得更难看。   “怎么回事?”她眉心紧蹙,质问盛枝。   “我不知道,我也是刚才才知道孔迎不见了的。”盛枝抿着唇。   捏着手机的细嫩手指已泛起白,她不懂,为什么明明做错的人不是她,孟千兰的表情却像是她做错了事一样。   “订婚宴可马上就要开始了!邀请的宾客都是浮城名流,现在孔迎不知道去了哪里,如果这事被传出去——”   孟千兰担心的同样也是盛枝担心的,比起和孔迎无法订婚,她更在意的,是孔迎玩消失后她该如何在浮城诸多名流面前自处。   婚可以不定,可盛家的名声不能丢。   盛枝垂着眸,眼底思绪繁杂,按白梦的叙述,孔迎是在迎接宾客的时候离开的,除非他在订婚宴开始前能回来,否则,无论愿不愿意,“孔迎在与盛枝的订婚现场逃婚的消息”都会被传出去。   她心头还存有一丝希望。   孔迎会不会在订婚宴前回来?   墙上挂钟分针毫不留情指向数字12,发出“咔哒”一声响,彻底打破盛枝的希望。   她抬眸看向挂钟,看来,孔迎是回不来了。   尹念非十分着急,“那现在怎么办?要不先让司仪上台,想办法拖延下时间?”   “不用了,”盛枝站起来,将裙摆撑开,“我上台。”   才刚踏出一步,便被尹念非拉住手臂,“你一个人要怎么上台?”   盛枝朝尹念非弯了下唇角,“我可以。”   看到盛枝的表情,尹念非心疼地在心头怒骂孔迎无数遍。   “盛枝,”孟千兰眉心皱起,“你要做什么?”   “妈,”盛枝看向孟千兰,“你答应过我,如果我和孔迎订婚,你就同意我开创新品牌,现在因为孔迎失踪订婚没成,我们的交易还算数吗?”   这都什么时候了,盛枝还说这个,孟千兰眉心收得更紧,不甚在意地回答:“嗯。”   盛枝拎起裙摆,娉婷走到她面前,“这事我处理。”   说罢她便与孟千兰错身而过,往大厅的方向去,给屋内的人留下一句:“你们先回嘉宾席。”   ... ...   一想到将要面对的事,盛枝提着裙摆的指尖便抑不住地发颤。   化妆室到大厅距离不算长的走廊,灯光昏黄,工作人员还不知道订婚宴的男主角已经失踪,依旧忙忙碌碌地来来往往。   盛枝感觉自己明明已经迈出了很多步,可却像是没有前进般,依旧被困在走廊中间。   脑海中发生的、未发生的情节如电影镜头画面般一帧帧播放在眼前。   曾经和孔迎在一起相敬如宾的种种画面。   因孔迎离开而起的,她即将被浮城名流圈指指点点的画面。   脑海中的混乱思绪让盛枝无可控制地闭了闭眼。   “盛总!”迎面而来的工作人员打断盛枝的思绪。   盛枝睁开眼,看向来人。   来人被她眼中的冷峻眸光刺得下意识后退一步,缓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把手上的东西递给她,“刚有人交给我的,说务必要把这个信封交给你,非常重要。”   重要?   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面对,“先放化妆室。”   ... ...   一个是创立出全球知名顶奢珠宝品牌 Gaea的盛家,一个是拥有年产值上千亿的综合型娱乐集团英环的孔家。   两家的联姻,在浮城豪门圈,称得上是年度大事。   豪门家庭的嫁娶,自然不像普通人家只邀请亲朋好友。   无论两家与其他家利益关系如何,这场订婚宴上,被邀请的宾客都是浮城有头有脸的人物。   盛枝走到走廊尽头,只差一步,她就将走入光线明亮的礼堂之中,面对所有人。   视线在礼堂扫过一圈,依旧不见孔迎踪影,孔迎的父母及兄嫂在宾客席第一排,眉头紧锁。   拎着裙摆的指尖藏在薄纱间,情不自禁蜷缩收拢,她暗暗呼出一口气,踏出礼堂。   至脚尖开始,礼堂亮白且炽热的光线一点点渡在她身上。   由万颗水晶汇聚而成的裙摆,在灯光下争先抢后地散发出璀璨夺目的闪耀光芒,而身处光芒之中的人,比这万丈光芒更明媚闪耀。   今天是特殊的日子,盛枝特意盛装打扮,刻意加重的眼影与口红,令本就艳丽的相貌,更显美艳,且丝毫不流俗,宛如一朵艳光四射的带刺玫瑰。   是的,带刺。   盛枝的美是冷艳带有攻击性的,敛容时眉骨眉眼锋利,总给人一种非我族类的感觉。   她进入亮光中的那瞬间,原本还有些嘈杂热闹的礼堂瞬间安静了下来。   片刻后,不知有谁开口,提了句孔迎逃婚的事,众人像是忽然回到人间,三三两两地,望着盛枝讨论起来。   仿佛往气势逼人、夺人眼球的盛枝身上扑些灰尘,令她不再耀眼如星辰,令她如他们一般黯淡,他们就能生出快感。   盛枝听着自四周而来的嘈杂讨论,面色不由自主地有一瞬间的僵硬。   不能被影响,要努力去解决去面对,她在心中反复给自己打气。   然后脚步未停,继续朝礼堂中心的舞台上而去。   不料忽然被人圈住手腕。   盛枝脚步一顿,下意识回头,猝不及防对上一双勾人心弦的狐狸眼。   “喂,”她听到季行纵用漫不经心的气音问:“要不要帮忙?” 第二章 你会有那么好心?   如果不是在进入礼堂的前一刻,盛枝才将指尖掐入掌心,感受到过疼痛。   否则她真会觉得今天发生的所有一切,是场噩梦。   向来温文尔雅,处事周到的孔迎在订婚宴开始的前一刻玩无理由失踪。   和她一向针锋相对,在看到她面对如此难堪困境时的季行纵没高兴得多开两瓶香槟庆祝,反而问她需不需要帮忙。   盛枝垂眸,鸦羽般的睫毛被灯光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让人看不清情绪。   帮忙吗?盛枝自己都不知道,现在的情况下,她应该怎么被帮。   况且,就算在场的任何一个人帮她,她也不信季行纵会好心帮她,盛枝太了解他,他比在场任何一个人都更乐于看她笑话。   他不过是觉得,她此刻或许走投无路,真会请他帮忙,然后他就可以加倍地冷笑着嘲讽她:“你这么惨我喜闻乐见,我怎么可能会帮你?”   盛枝抿起红唇,不动声色去拂他手腕,同时微微俯身,灼灼明眸对上那双时刻勾人放电的含情眼,一字一顿地反问:“你会有那么好心?”   潜台词是:“我才不信,你会有好心帮我。”   他圈着她手腕的手掌还没放开,源源不断地向她肌肤中注入热度。   不知是不是盛枝的错觉,反问结束后,她好像看到,季行纵的神情仿佛僵了一瞬。   正待细看,他就松开她手腕,神情与签到台处时没什么区别,一副淡定自若的模样。   季行纵耸了下肩,没再言语。   如果不是手腕间还残留温度,盛枝会觉得就连他拉住她手的动作,也只是她的错觉。   身后有难关等着她,盛枝不再看他,重新提起裙摆,踏上人群中间的舞台。   在她踏上舞台中心的那一刻,四周再次安静下来。   “首先,非常感谢大家的到来。”刚开口时,盛枝的声音还有一点僵硬,下定决心后,她自如了些,向台下宾客解释:   “因为一点突发情况,我与孔迎的订婚典礼取消。不过大家放心,漾泉迷宫的温泉房早已全部定好,请大家把今天当做一场普通的聚会,尽情玩乐享受,所有费用,盛家全包。”   来参加订婚宴的嘉宾皆是非富即贵,明明是给面子来参加订婚宴的,结果却在订婚宴的开始要他们当做一场普通的聚会。   和盛、孔两家有利益纠葛家族里的人立马接嘴:“这么大件事,说取消就取消了?总得给个说法吧。”   盛枝面上笑容不变,“孔迎突发重疾,实在无法上台订婚,还请大家理解。”   她这话一出,底下不少人的目光便纷纷往嘉宾席上看去,孔家人面色尴尬,孟千兰脸色难看。   “突发重疾”四个字,经盛枝泠泠如清泉的嗓音通过麦克风传到宴会厅每一个角落。   传到季行纵耳边时,他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毫无顾忌地在一室凝窒的氛围中笑出了声。   肆意又张狂。   “突然得重疾?”刚刚提问的人明显不信,又刻意追问:“那孔迎有生命危险吗?”   盛枝依旧一派巧笑嫣然模样,“暂时死不了。”   但她会让孔迎脱层皮。   这话实在不算好听,孔家父母原本尴尬的神色褪去,变换为恼怒,虽然局面搞成这样,是有孔迎的问题,可这么多宾客又不是没人知道孔迎是突然跑出去的,盛枝万万不该这么明目张胆地睁着眼睛说瞎话,让孔家丢尽颜面。   孔家现任接班人,孔迎的大哥孔泽倒是露出了玩味的表情。   盛枝目光在台下扫过一圈,却没有心力去挨个审视众人的表情,匆匆扫过后便收回视线,只看向孟千兰。   对上孟千兰冷峻的视线后,盛枝挺直的脊背轻颤了下。   孟千兰的目光里,写满了责备与失望。   盛枝努力让自己的视线从她脸上挪开,“我为今天的突发事件抱歉,还请大家尽情享受这里的天然温泉。”   说完她抿紧唇下台。   她这一番解释,不买账的大有人在。   “搞什么,这样就算了?”   “孤儿寡母的确实很难撑起家大业大的盛家,这么重要的场合都能出岔子。”   台下众人讨论的每个字眼,都如一个个炸弹般拼命钻进盛枝的耳朵里,然后在脑袋之中一个接着一个炸掉。   十年,同样是宴会厅,只是当年装饰色调为黑,今日为红。   周围人说的话历经十年毫无区别:“孤儿寡母”、“怎么撑得起盛家。”   盛枝指尖不动声色掐进掌心,无比庆幸今天妆容完整,才能让她在这些看她笑话的人面前,维持自若的面具。   “盛枝,”盛枝刚下台,便碰到迎面而来的孟千兰,孟千兰寒着一张脸,“跟我来休息室。”   ... ...   “这就是你让我相信你处理的结果?”   盛枝跟着孟千兰到休息室,刚关上门,孟千兰便质问出声。   盛枝抿了下唇,努力让自己忽略心尖上因孟千兰责备而泛起的疼痛,“刚刚那个情况,我总得找个借口应付过去。”   她当然知道那借口很糟糕,可只有这么说,她心里的气才能找个气孔冒出来一丁点儿。   情况紧急,关键时刻应付过去,后面她才能有充足的时间做长远打算。   知道话说出口后孟千兰会是什么表情,盛枝不再看她,低头躲开她视线,不经意看到化妆台上的信封。   鼓鼓囊囊的白色信封,是上台前一个工作人员递给她的。   盛枝伸手去拿。   孟千兰见她还有心思去做别的事,心头怒意更甚,   “我反复告诉你,你说话做事,不能只在意你自己爽快,你代表着身后的整个盛家,现在你要让外人怎么看待盛家?你还野心勃勃对我说想开创新品牌,想接Gaea的班,可你在台上的表现,让我怀疑,你根本没有能力接盛家的班!”   盛枝拿出信封里东西的动作一顿,她不可置信地抬眼看向孟千兰,从小到大,因为知道且理解孟千兰高自尊在意面子,所以只要是孟千兰想让她做的,她都会拼尽全力去做到最好,只为得她一句称赞。   是,她知道今天的事她处理得不算好,可孔迎当着那么多宾客的面让她下不来台,让她独自去面对难堪的场景,她不过是找了个对大局而言不那么合适的借口而已,在孟千兰眼里,她就没有能力接盛家的班了吗?   盛枝眼眶泛起湿意,眨眨眼逼眼尾那股热意下去,她直视孟千兰的眼睛,喉间缓慢地动了下,“那我应该怎么表现?”   “别人都欺负到我头上了,我还该怎样大气?笑脸相迎说没关系,推迟订婚宴,让整个浮城的人都知道我盛枝可以任由别人被捏扁搓圆吗?”   “盛枝,”孟千兰沉下嗓音,“注意你的态度。”   态度?   她没立刻让人把孔迎绑过来当着所有人的面给他一耳光,她认为自己的态度已经很好了。   再和孟千兰谈下去,除了吵得更厉害,没有别的意义。   盛枝不再看孟千兰,低头继续去看信封。   看到信封里东西取出来那刻,盛枝顿了秒,然后蓦地笑了声。   只那笑声极冷,夹杂着经年冰山下刚融的雪化开的寒意。   厚厚的一组照片,每一张,都是孔迎和一个女人姿势暧昧地拥在一起,聊天、逛街、吃饭。   孟千兰正准备继续教训盛枝,却不料忽然听到盛枝的笑声,不设防到她手里的照片后,愣了下。   “这......什么时候的事?”   “我刚收到的照片。”   孔迎劈腿,并不会让盛枝对难过,她和孔迎本就是没什么感情的合伙人关系,她顶多有些诧异,觉得孔迎藏得深。   但孔迎挑的让他们关系破灭的时机,让她觉得被背叛,非常生气。   而比起孔迎的背叛,她更在意的,是孟千兰对这事的反应。   “妈,”盛枝比孟千兰高半个头,她微微垂眼,看进孟千兰眼里,“这份证据,是孔迎先犯错的实锤。”   她紧紧锁定孟千兰的目光,不错过她眼里任何一丝情绪波动,自己心里也燃起一点对孟千兰理解自己的期待火星。   “这件事可以从长计议,”孟千兰眼中情绪复杂,两秒后她理清思绪,眼中情绪又变换为盛枝熟悉的“为大局考虑”的睿智。   “无论怎样,你刚才都不应该当众让孔家下不来台——”   盛枝垂下眸,她早该料到的。   早该清楚在孟千兰心中,“大局”永远是重于盛枝的。   她不该对孟千兰有期待,指望她在“大局”与自己之间,她会站在自己身边。   眼尾再也控制不住的,泛起红意,盛枝抿起唇,“我不想再谈这件事了,我引起的后果我会处理,我没做错,你不要让我去和孔家道歉,我不会去。”   说完不再去看孟千兰,径直往门口走去。   ... ...   盛枝从漾泉迷宫后门出来,在门口一众出租车中挑了辆直接上车。   孟千兰的反应如一支利刃,深深刺进她心脏。   她事事理解孟千兰的立场,可她需要孟千兰甚至是有条件地站在她的立场考虑她理解她的时候,她却不愿意呢?   “小姐,”司机转过头来问地址,却被后座气场冷傲的顾客给震住,默默缩回头不敢直视她的脸,压低声音恭敬地问:“请问要去哪里?”   盛枝只是想出来,其实并不知道去哪,她看向车窗外,窗外霓虹璀璨耀眼,映照在脸上,却没有丝毫温度。   “浮城最近有什么好玩的?”她问司机。   “这么晚......好玩的也就只有酒吧了。”   “推荐一个。”   “城南新开了家,叫‘偷心’,听说调酒师都是斥巨资专程请的调酒大赛各届冠军,我拉的顾客,都说除了消费高得吓死人,没任何毛病,去吗?”   “去。”   ... ...   宴会厅内,虽没了主角,热闹还在继续。   长相妖冶的男人闲散斜倚在吧台,骨节分明的手指百无聊赖地拎了只高脚水晶杯把玩。   “纵哥,”谈衡眼见着季行纵用那副爱答不理的模样气走了今晚不知第几个来搭讪的美女,忍不住开口:   “盛枝今晚出这么大丑,你该高兴才对啊?您现在这反应算怎么回事儿?”   季行纵没回答他,自顾自垂眼看了会儿手里的红酒,过了两秒,仰头抿了口。   季行纵这人,骨子里就带了股勾人的劲儿,同样是喝酒的姿态,就他跟只男狐狸精似的,能把周围一圈女人的视线都吸引过来。   谈衡食指擦了擦鼻尖,准备离他远点儿,不然他今晚的桃花,又得都长季行纵身上去。   正要找个借口离开,就看到季行纵眉心轻蹙了下,“这酒真难喝。”   谈衡觉得好笑,“你以为是在你家‘偷心’呢?喝惯了冠军特制的调酒,还能喝下这些?”   季行纵目光在宴会厅扫了一圈,看着这些人一个个珠光宝气地交际应酬,无趣得紧,他慢悠悠站直了身子,把酒杯推前一推,“走吧。”   “啊?”谈衡没反应过来。   “去‘偷心’。” 第三章 买你   偷心在寸土寸金的城南金融广场,占地两层,不像别的酒吧外面用五彩缤纷的霓虹灯装饰得灯红酒绿,这家酒吧外立面以黑色为主,暗金装饰为辅,若不是司机确认没开错,盛枝甚至会觉得这是哪家设计师品牌店。   出租车司机说,偷心是浮城最近最好玩的酒吧。   可盛枝进来后,并没有觉得这家酒吧和其他酒吧比,有什么特别有趣的地方。   顶多是酒丰富了些,装修特别了些,调酒师个性十足而已。   两层楼的高墙,被计成嵌入式酒柜,满满当当存贮着来自全球收集来的各式酒类。   一楼与二楼通过内嵌线性灯带的旋转梯链接,一楼靠墙三面和正中央都是调酒台,数十位调酒师各占一处。   盛枝在店内环视一圈,酒吧灯光昏暗,处处透着股慵懒范儿,让人一进来,就只想窝进舒适的柔软沙发内,遗弃世间之事,一杯接一杯地小酌。   店内客人不少,但都散布在四周,中央的圆形调酒台可能是因为灯光较亮的缘故,人反而不多。   盛枝无论在哪里,都习惯待在最显眼最惹人注意的地方。   她拎起裙摆,朝正中间的座位去。   随意让调酒师推荐了款酒,盛枝低头轻抿了口,眉尾意外地轻扬,在这瞬回忆起司机的话:“听说调酒师都是斥巨资专程请的调酒大赛各届冠军。”   不愧是冠军,她放下玻璃杯,又让调酒师推荐了两款。   ... ...   “纵哥,我看我以后得少来偷心,再在这儿多喝几杯,以后就真再看不上别处的酒了。”   季行纵身体懒洋洋嵌进沙发里,嘴角带着若有似无的轻佻笑意,“要让人来了偷心还能再去别的地方,那这酒吧,我还用开?”   这话可够傲的,不过季行纵确实有傲的资本。   在浮城豪门圈的长辈眼里,圈里的二代,季行纵估计是最扶不上墙的,好像一天到晚除了玩儿,什么都不会。   可没人知道,他玩出了花样玩出了事业,浮城现在热门的玩乐项目,最顶尖的店,都被季行纵“玩得”风生水起。   “其他人还没到?”季行纵气息慵懒,抬手打了个响指,服务员立刻端换上新的调酒。   “说马上就来。”想到长辈们,就想到今天的事,谈衡忍不住轻笑一声,他上身前倾,“哥,你演技可以啊,我都当真了。”   季行纵低头抿了口酒,像是没反应过来,轻“嗯?”了一声。   换杯盏还没来得及离开的服务员恰好听到他压低的嗓音,瞬间红了脸。   “盛枝啊,你当时说什么来着?哦,我想起来了,你问她要不要帮忙。我可是亲眼看到盛枝愣住了,别说她,你当时那副神情,我都以为你是真心的。”   季行纵没什么反应,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像在听谈衡说话,又像是没听。   他长指慢条斯理拎起玻璃杯,将杯体对准吊顶上的琉璃灯,仿佛在研究暖黄光线刺进鸡尾酒里的颜色变化。   谈衡还特兴奋:“盛枝也真行啊,虽然出这么大事,但她也没昏头,依然拒绝了你。”   杯体中轻晃的液体一顿。   “纵哥,你本来是打算干嘛啊?如果盛枝答应了,你是准备当回便宜新郎,然后再在台上甩她一次,对她说:‘你想得美’吗?”   轻晃的液体彻底停住。   季行纵手肘靠在扶手边,依旧维持拿着玻璃杯的姿势,上挑狐狸眼中的旖旎瞳仁缓慢瞥向谈衡,“我有这么狗?”   谈衡本想立刻接上,“当然有!”   幸好眼比嘴快,季行纵的眼神让他闭上了嘴,他对着自己嘴唇,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可他是个憋不住的人,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你不想这么......狗,那你是想,干嘛?”   季行纵的回应是懒得理他,漫不经心撇头看向外面。   他们坐在二楼,与一楼相比,二楼空间更少,属于半开放式包间,当然,也更隐蔽。   一号包间自偷心开业以来,从没对外开放过,是专属于季行纵的。   从他的位置,透过单向透视玻璃,可以将一楼的情况一览无余。   “我太好奇了纵哥,你肯定是有什么我想不到的新想法,告诉我吧——”谈衡还在碎碎念,却见季行纵猝不及防站起身。   他立刻捂嘴,“我不问了!”   季行纵压根没看他,踱着步子姿态慵懒朝旋转楼梯去了。   ... ...   “美女,一个人啊?自己喝酒多无聊,我陪你?”   一道讨好的声音从右侧方响起,不知喝到第几杯,盛枝头有些昏沉,听到声音,慢慢悠悠回头,看到来搭讪的人的脸,顿了一秒,又像没看到似的,慢慢悠悠转回去。   “怎么不说话?”男人刚在后面看到眼前美女的婀娜背影,忙不迭绕到她周围打量,在见到她的正面时,不能自已地直了眼。   他眼珠子都不转了,直直跟着她的侧脸,期待她能回头,与自己对上几句话。   盛枝不再回头,下巴慵懒支在手背上,手指纤细食指嫩白如葱管,食指指尖顺着酒杯杯沿缓缓摩挲,“家里有镜子吗?”   就在男人以为美女不会开口,准备继续搭讪时,忽然听到她的问题。   他忙不迭顺着问题回答:“有,有!家里镜子多,什么形状的都有。”   盛枝不带语气地笑了声,“那怎么不照照镜子?”   摩挲杯沿的指尖微顿,语气骄纵又傲慢,“长成你这样,也好意思出来搭讪女人?”   正后方另有人发出闷闷一声低笑,盛枝听到了,懒得回头,继续把玩着玻璃杯。   “你说什么!”男人瞬间恼羞成怒,见盛枝被他丑得头都不想回的模样更是生气,抬手就要去把盛枝拉转过来。   可手才刚抬起,便立刻被一只力度很重的手掌截住,男人怒不可遏回头,撞上一双勾人的眼,还未来得及体验惊艳感,下一刻,便被来人眼中至深的寒意给吓愣住。   男人不由自主松开手。   察觉男人的无力抵抗,季行纵截住男人的手像是嫌脏般立即甩开。   而后将男人隔开,他斜倚在男人与盛枝之间,背对着盛枝,漫不经心招来服务员,一边在吧台抽了张面巾纸姿态闲雅地擦手,一边对服务员说:   “偷心门槛忘了?怎么什么不三不四的垃圾都往店里迎?”   服务员从一开始就注意着这边,本就招呼了保安,见季行纵靠近盛枝才没上前,此刻听季行纵这么说,立刻道歉,并让保安把男人带走。   男人被保安一抓,反应更大,可正要嚷嚷便被保安捂住嘴,拖了出去。   季行纵眼尾压低,轻睨一眼服务员,服务员立刻明白意思,跟着保安身后一路离开。   盛枝虽没回头,背后的动静倒是听得一清二楚。   等保安一群人的脚步声远去,她才回头。   没料到会看到一张眼熟的脸。   盛枝感觉自己眼前像蒙了层薄纱,视线雾蒙蒙的,她需要眯起眸,才能让薄雾稍微散去一点儿,她认真端详了会儿眼前这张脸,   这人怎么长得,和她认识的一个人这么像?   只是虽然相似的脸,可那个人相由心生,丑得很。而眼前的人会帮她,所以她说:“你长得还不错。”   季行纵静了一瞬,两秒后,他曲起食指在吧台面敲了下,“什么意思?”   怎么这人长得还行,脑子却不好?   盛枝难得这么耐心,给他解释:“夸你长得好看的意思。”   毕竟在盛枝的审美评价体系里,她能说长得还可以的,在别人看来,都是惊艳的长相了。   “你会夸我?”季行纵手肘懒懒散散撑在吧台,像是听到了个有趣的笑话,嘴角勾着,慢条斯理俯身平视盛枝,   “你今天是突然转性了?学会看男人了?”   总算是通过今天的事,知道孔迎烂,他长得帅了?   话音刚落,便撞上盛枝那双水色涟涟的眼。   而后一顿,因为此刻这双眼里,竟染着娇媚而又迷离的神色,不像以前看他时一般抵触。   盛枝从未用这种眼神看过他。   季行纵不动声色地停住,不再逼近,“喂,我是谁?”   “你?”盛枝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前一个问题,就又听到他问出新问题,她现在脑袋有些混沌,几乎是他问出新问题的同时,就瞬间忘记了上个问题的答案。   她正在整理思维,眼前这个长得还行的男人,帮她挡开了刚刚搭讪的丑陋男人,还对服务员说了那一番偷心的门槛之类的话。   那么,“你是偷心的人。”   “嗯,我是,然后呢?”   还有然后?盛枝眉头轻蹙,是偷心的人,送她来偷心的司机既说偷心最好玩,又说偷心消费特别高,可她来这么久,发现这酒吧,是比她平常喝的酒好喝,可其他地方也没好玩到哪里去。   她上下打量着眼前的男人,长相不错,穿着也算得上有型,她缓缓靠近男人,用着她以为的小音量,实际上却不算小的声音问:“你是牛郎?”   随着夜晚的降临,“偷心”的顾客越来越多。   原本没怎么坐人的中央吧台,也围坐了不少人。   所以盛枝的问题,离她座位近的几个顾客也听到了。   她话音刚落,周围几个人便看了过来,还上下打量了下季行纵,又左右找了找还有没有其他“牛郎”。   神色均写着:“真没想到啊,‘偷心’还有这种服务呢?”   季行纵原本似笑非笑勾着的唇角,瞬间一僵。   半秒后,他僵住的唇角放松,笑意加深,掏出手机打开录音,压低了嗓音带着勾引的意味刻意问:“假如我真是牛郎,你想做什么?”   盛枝垂眼思索了两秒,然后抬起头,对眼前的“牛郎”说:“我要买你一晚,价格你随便出。” 第四章 你玩我呢?   “......”   季行纵罕见地有被惊得说不出话来的时候,他一双狐狸眼直勾勾地盯着盛枝,眸底细碎微光涌动。   盛枝毫无所知,还一脸认真地看着他,在等他的回答。   “出价啊。”盛枝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喝醉了,她只觉得脑袋昏沉之后变得有点儿重,不得不用手支撑着。   也完全不知道,她此刻说话的语气,是和从前对季行纵说话时完全不一样的,咬字尾音带了微微的嗲。   “包我?”季行纵咬字轻飘飘的,磁性中带着玩味,“我可是很贵的。”   “所以我才让你自己出价呀,”盛枝回头,在吧台上迷迷瞪瞪扫视一圈,发现了手机,解锁递给季行纵,“你自己转钱,想转多少转多少。”   季行纵垂了下眼,神色复杂地盯着她掌中的手机。   半晌,他喉喉结缓慢地滚动了下,“问你个问题,你回答了,我就不要你钱。”   回答问题和给钱有冲突吗?   微醺之后的状态很舒服,盛枝觉得应该是偷心好喝的调酒让她变得耐心,她点点头,“你问。”   季行纵没急着问,他懒懒撑起身子,目光扫了圈周围。   果然,周围的观众还在等着“后续。”   “先换个安静点的地儿。”他顺便给调酒师使了个眼色,让调酒师等会儿给顾客解释。   盛枝不太想动,但又想到,她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对眼前的牛郎做她想做的事。   于是只能点点头,“行吧,你找个地儿。”   偷心二楼倒是有季行纵的包间,但之前没到的那几个朋友现在估计都到了,盛枝这一口一个“牛郎”、“包养”的,他也不能把她带过去。   他看了眼盛枝手机上的时间,不早了。   “还能不能走?”他没再倚着吧台,站直了身子。   “能,我没喝多少,”他这问题好像看不起她似的,盛枝为了证明自己,手掌一把撑起吧台,直接就从高脚凳上往下跳。   被季行纵眼疾手快地接住,接进怀里时他气息乱了瞬,很快调整好挑起唇角,“怎么个意思?我还没答应呢,这就开始投怀送抱了?”   盛枝反应也不小,脚尖一落地,立刻推开他,“谁对你投怀送抱了?不要脸。”   “快点,”她推开后立刻转移话题,像是等不及,“换什么地儿?”   “这么迫不及待?”季行纵慢条斯理收回拥着她的手臂,上翘的眼尾微敛,“跟我来。”   ... ...   牛郎换的地儿,是在他的车里。   盛枝平日里都坐轿车,习惯了宽裕的空间,现在坐在只有两个座位的跑车里,牛郎刚上车时又把车窗都关了,她坐在副驾驶上,怎么调整姿势都不舒服。   “能不能把窗户打开?”   季行纵靠在椅背上,本想着怎么开口,听她这么说,他慢条斯理撇过头,“看不出来啊,你还喜欢露天的?”   “就在这儿?”盛枝诧异地打量着密闭的空间,“这不是问问题的地方吗?”   她不太满意,“这里太小了,影响我发挥。”   季行纵视线在盛枝脸上定格了两秒,眉眼中含着似笑非笑的情绪,“行。”   他俯身按下键,顶蓬缓慢打开。   跑车停在偷心后门。   秋日微凉的晚风顺着打开的顶蓬钻进车内,让因微醺而发热的人惬意又舒服。   盛枝舒舒服服靠在椅背,正准备问他想问什么问题。   偏头却猝不及防对上身侧人的眼,月光将他一身黑衣渡上了浅银色的光,细碎银光恰好映在他眼里,令本就勾人的一双眼眸,更显瑰丽。   莫名地撩人。   “你神态,和他也挺像。”   对视时间稍长,便会让人看见他瞳孔里含着春色的旋涡,若是再久点儿,就会被他勾魂摄魄。   季行纵眸底泛起涟漪,他微微倾身,眸光似蛊惑,“像谁?”   “像只臭狐狸。”盛枝喃喃道,然后像是转移注意力似的,没等他反应便避开他视线,看向他头发,“就连头发颜色都差不多。”   “好啦,”她没去看牛郎的神情,自顾自道:“说吧,什么问题?等会儿还得做正事呢。”   季行纵眼睫动了动,眼神有点儿暗,“为什么包我?”   盛枝重新抬眼看他:“因为你和我认识的人长得很像。”   “我知道,”季行纵唇角轻扯,喉结轻微地上下滑了滑,“换个问题”   他拖着尾音,一边说,一边缓缓逼近她,在两人鼻尖距离只剩半掌时停住,语气似在引诱:   “你想包我,做什么?”   在他缓慢靠近的时候,盛枝脊背也不由自主地绷紧,如果他再靠近一厘米,她就准备动手了。   虽然他不是那只臭狐狸,但他和季行纵长得像,而且,她今晚是准备把他当季行纵来办事儿的。   “我想,”盛枝盯着他被月光染成浅琥珀色的瞳孔,终于说出自己的目的:“骂你一晚。”   季行纵没想到,竟然能如此快速地,迎来自己的第二次的哑口无言。   他们维持着刚刚的距离对视着。   两人之间的气氛诡异地被凝滞住。   “你,怎么不说话?”盛枝的疑惑打破了凝固的氛围。   季行纵垂下眼睑,不带情绪地笑了声,“盛枝,你玩儿我呢?”   合着,她专门找个像他的替代品,不是为了别的,而是为了,骂他?   玩他?   盛枝懂了,她再次拿出手机解锁,又去找他手机让他解开,“那先给钱再行动,”她动作很快地加上微信,打开自己手机的转账页面,“你随便报。”   潜台词是我没玩你,我们这是交易。   季行纵气极反笑,直接从她手里抢过手机,他语气有点儿重,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抬手钳住她下颚,“你装醉呢吧?”   “我没喝醉啊,”盛枝眨眨眼,眼神特诚恳,“我这不还和你谈交易呢吗?”   都让他随便出价了,没几个客人有她这么大方吧。   等等,盛枝垂眼,盯着他捏住自己下巴的手,反应过来后,重重一掌给他拍开。   虽然正在谈条件,可他也得分清谁是顾客,顾客就是上帝,他怎么能捏上帝下巴呢!   喝醉的人下手没轻没重,季行纵手腕被打得发麻。   再看向盛枝,她好像有点儿困了,眼睛不太舒服,时不时地眨眨眼,可再怎么眨,也眨不去她眼里的迷离感。   季行纵无言地挠了挠眼尾的泪痣,气息极低地叹了声,“真行啊你。”   盛枝完全没听进去他在说什么,低头自顾自拿着手机转账。   指尖拎着的手机震动一声,季行纵顿了下,低头,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正好是新加的人的信息。   他顺手点开,是一条转账记录,她还挺大方,直接给转了六位数。   季行纵是真没想到,认识盛枝这么多年,他们加微信的契机竟然是,盛枝把他当牛郎,给他转账。   哦,原因还是,骂他。   季行纵眉心轻皱,半晌后,他伸手捏捏鼻梁,算了,和醉鬼也说不清,这笔账,他留着以后慢慢给她算。   他直接把钱退回去,没再说话,拨了下升档拨片,想起自己喝了酒,又停住动作,给偷心的服务员打电话。   “你怎么退回来了?不够?”   盛枝迷迷瞪瞪看到他把钱退回来,拧起眉再次给他转回去,“微信有日限额,不然这样,先给这么多,等会儿结束了你给我发个账号,我明天让助理给你打款。”   她还没断骂他的心思?   季行纵手机从耳边取下,偏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一向带着笑意的狐狸眼此刻染了丝凉意,“差不多得了。”   盛枝似乎没料到牛郎会突然生气,她愣了下,而后鼻头不可控的,开始泛酸。   她吸了下,掩饰般挪开视线,去看窗外,盛枝没有在别人面前掉眼泪的习惯,自从爸爸过世后,无论发生任何事,她都逼自己不许哭。   今天已经在孟千兰面前失控过一次了。   她不能在牛郎面前失控第二次。   季行纵也顿住了,盛枝在他面前,从来都像是骄傲的天鹅一样,脖子昂得高高的,从来不会流露出脆弱的一面。   可是刚刚,她竟然红了眼圈......   短暂沉默的间隙,季行纵想起了她会在偷心喝酒的原因。   “行吧,这生意我做,你骂吧。”   他解开安全带,松散靠在椅后,“今儿个随便您骂,行吗?大小姐?”   他话音刚落,盛枝就立刻开口,把他从头到尾骂了个狗血淋头。   季行纵:“......”   内容准备得还挺齐全。   骂完季行纵,盛枝本来以为自己会觉得很畅快的,可是没想到,心中的难过还是没有消散。   敞开的顶蓬,因为有路人经过,季行纵在盛枝骂他时关上了。   此刻狭小的空间内,只余两人清浅的呼吸声交织。   季行纵撇头看眼明显没撒够气的人,找了瓶水给她:“喝点儿水再继续?”   盛枝敛着下巴,摇摇头,嘴唇依旧抿得紧紧的,眼圈的薄红还没消散。   “想哭就哭吧,”他从喉头轻逸口气,“反正这儿又没人认识你。”   在她眼里,他不就是个长得和她死对头有点儿像的陌生人吗。   盛枝真有点儿难受,心头堆积的那股郁结之气,让她觉得呼吸不畅。   而牛郎的话也给了她个台阶下。   这里没人认识她,没人认识的地方,还是可以表现出难过,偷偷地哭一会儿吧?   这么想着,眼眶中便有液体一点点蓄起,然后顺着脸颊滑下,大滴大滴的。   余光瞥到窗外人影,盛枝吸了下鼻子,声音带着哭腔:“关窗,外面有人。”   在一个陌生人面前哭就算了,她不想让路过的人都转过来看她。   “关窗不是嫌闷?真是大小姐,”季行纵嘴里嫌弃着,动作却不见犹豫地脱下外套,罩在她头上,“留个缝儿喘气。” 第五章 你衣服怎么没了?   盛枝的哭很安静。   要不是偶尔会从衣服内传出浅浅的啜泣声,季行纵会以为她睡着了。   等到抽泣声的频率降低到几分钟一次后,季行纵目光平视着窗外,“喂,今天放你鸽子的人又不是我,你骂我干嘛。”   还专门花钱骂。   盛枝整张脸蒙在外套里,视野所见,一片黑暗,看不见外面,也不会有人看见她。   紧绷了一天的情绪因为刚才的发泄舒缓了很多。   后背贴着椅背,她调整了下坐姿,用衣服袖子擦擦眼泪,“有人不在面前,有人又舍不得骂。”   不在面前的是孔迎,舍不得的,是孟千兰。   她后面半句咬字很轻,季行纵只听清“舍不得骂”四个字。   孔迎算个什么东西?为个不是东西的东西伤心,还舍不得。   他扯了下唇角,不咸不淡地轻嗤一声,“没出息。”   盛枝脑袋昏昏沉沉的,视线被遮住,耳朵却灵敏得很,他这句“没出息”刚出口,她瞬间一把将头上的衣服扯下来,扭头直直地瞪向牛郎。   “怎么?”季行纵瞥向不知是气得还是哭得眼眶通红的人,“不服气?”   大概是刚刚骂季行纵语言输出过多,盛枝现在想反驳牛郎的语言一时组织不过来,只能气鼓鼓地瞪着他。   跟只河豚似的。   季行纵轻而短促地笑了声。   “行,你有出息,”他像是挺努力地,回忆了下,找到了个她有出息的地方,“今儿个当众骂孔迎,有点出息。”   盛枝轻“哼”了声,收回视线,对他的找补虽然不是太满意吧,但也算将就认可。   “我以后还能更有出息。”盛枝下巴轻昂,像跟他较劲儿似的说。   她喝醉了也没反应过来,为什么牛郎会知道孔迎的事,只知道终于有人认可她对孔迎的、不那么顾全大局的撒气式处理方式,这让她挺开心,可开心不过一秒,又想到为什么认可她的,是一个陌生人,而不是她最亲的人呢?   这丝短暂的开心情绪,如轻烟,刚袅袅升起,又瞬间消散。   红唇不知不觉地再次抿起。   季行纵单手支着侧脸,见她一副又要掉珍珠的样儿,眉心一跳,“和孔迎没订成婚,就让你这么伤心?”   难受到骂也骂了,哭也哭了,还是一副意难平的模样。   说她没出息还不服气,季行纵鼻腔发出一声轻哼。   盛枝还沉浸在与孟千兰的争吵思绪中,一句话她只听到了结尾的“伤心”两个字。   “伤心啊。”怎么会不伤心呢。   她垂下眼睑,车内昏黄灯光将睫羽映出阴影,轻喃道:“为什么就不能无条件站在我身边呢?我也需要支持的。”   季行纵轻嗤一声,“因为你看人眼光太烂。”   “你眼光才烂!”盛枝立马反驳。   季行纵:“......”   她怎么聊正事儿的时候糊里糊涂,一骂他就思维敏捷反应迅速呢?   “你到底喝没喝——”季行纵刚要第二次问同样的问题,被她忽然扯住自己腰部处的衬衣动作打断。   “我想吐。”   季行纵:“?”   他迅速俯身,一把推开副驾驶座的门,“不准吐我车里——”   话音刚落,盛枝便跟着扭头转了出去,与她呕吐声一同响起的,是夸张的“撕拉”一声。   季行纵不可置信,十分缓慢地低头。   身上的衬衣只剩一半,从胸口往下被截半撕开。   盛枝吐完,那股反胃的难受感终于散去,她用手里的矿泉水漱了漱口,用外套擦了擦嘴,还挺有公德心的,晃晃悠悠地下车,把嘴里的水吐进垃圾桶里,连带着弄脏的外套一起。   坐回副驾驶时,她舒服地松口气,边回头边说:“今晚就这样,你送我回——”   “去”字音才发了一半,便发现他的异样,惊讶地问:“你衣服怎么没了半截?”   季行纵气笑了。   这语气,可够无辜够惊讶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吃饱了撑得没事干自己撕的呢。   正准备回答。   裸.露的腹部便倏然贴上一只柔荑。   他条件反射地收腹,盛枝却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儿的东西,特别好奇,“这东西还能变硬?”   季行纵气得胃疼,“啪”地拍开正戳着自己小腹处的手,“盛枝!”   盛枝另一只手抚着被打的那只,应名字应得干脆利落。   她蹙着眉,眼神中惊讶与疑惑交织,像是不太清楚他为什么衣服没了,又为什么拍她。   季行纵咬咬牙,闭眼缓慢地做了次深呼吸。   他今天是有病,才在明知道被她当成牛郎后还和她聊了半宿。   “打电话,找人来接你。”   他声音没什么温度,语速很快。   ... ...   在接到盛枝的电话,电话那头的人却是一道冰冷男声时,尹念非吓傻了,她一路上没敢挂电话,一边对着电话那头威胁“你要是敢动盛枝老娘宰了你”,一边把油门踩到底飙到了偷心后门。   可到了地方,比起盛枝手机被一个男人拿着,更令她震惊的是,这个男人是季行纵。   比起这个男人是季行纵更令她震惊的,是季行纵衣衫不整,准确来说,是压根儿就没了上身的衣服。   本来想冲向盛枝的人被眼前这一幕惊得不敢上前。   尹念非定定地站在跑车前方,视线在季行纵和盛枝身上来回扫视。   盛枝还穿着今天的礼服,衣服完完整整地还在她身上,她头靠着椅背,睡得很香。   而季行纵却沉着一张脸。   见她站着不动,他忽地勾了下唇,拖腔拉调道:“怎么,还没看够?”   尹念非瞬间反应过来,赶紧一手捂着眼,上前一手去副驾驶开车门。   拉开车门扶起盛枝后,她没敢抬眼,“那个......”   她本来想问:“你没把盛枝怎么样吧?”   可不知怎么的,话到嘴边却变成了:“盛枝没把你怎么样吧?”   季行纵正准备拿手机找代驾,闻言动作一顿,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轻而短促地笑了声。   这笑声差点儿没把尹念非腿给吓软。   然后她听到季行纵慢条斯理、一字一顿地反问:“你、觉、得、呢?”   尹念非没敢回答也没敢停留,连拖带拉地把盛枝弄下副驾驶,飞快地把人塞进自己车里,头也不回地哄油门逃跑。   ... ...   盛枝觉得自己这一觉睡得非常舒服。   闭着眼睛在床上懒洋洋伸懒腰地时候猝不及防打到什么东西,触感特别像人的皮肤,脑海中不知道为什么电光火石之间划过“牛郎”两个字。   盛枝眼睛倏地睁开眼,偏头往手刚打到的东西看去,看到是半倚在床头的尹念非时,才松了口气。   “您这口气,松得早了点。”尹念非抱着臂,刚才盛枝的从伸懒腰打到她,再到后面慌张的反应被她尽收眼底。   盛枝看到是尹念非就完全放了心,她揉着眼睛,难得睡这么满足,她还不想起床,本来今天也是她的休息日。   “几点了?”她没在意尹念非的话,“你怎么在我床上?”   她和尹念非在各自家里都专门为对方准备了房间,从前两人年纪小,经常爱挤一张床,成年后两人便没同床过,这也是她睡醒那会儿被吓到的原因。   尹念非拎起手机看了眼,“十点,我昨晚就没怎么睡。”   昨晚那一幕实在太过惊悚,她怕睡着了做噩梦,一晚都提着心脏。   “你怎么不睡?”盛枝听到十点,她向来习惯早起,但尹念非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她没再赖床,手臂撑着上半身,和尹念非一样,倚在床头,偏头看着她。   重点并不是她昨晚睡没睡,尹念非看她这表情,就知道她昨晚肯定喝断片了,“我刚说的,您这口气,松早了,还记得吗?”   盛枝莫名其妙,“记得。”   “好,你回忆下刚刚的感觉,维持那种感觉。”尹念非说:“我帮你找找记忆,你昨晚,去偷心喝酒了,喝得还不少,然后发生了什么?”   盛枝眉头微敛,她仔细地回忆了下,发现自己昨晚的记忆只有:偷心的调酒挺有特色挺好喝,然后她就多点了几杯。   “然后我就给你打电话让你来接我了?”   尹念非慢沉沉呼出口气,“再给你点提示,季、行、纵。”   季行纵?   尹念非突然提到他的名字,盛枝眉间褶皱更深,昨晚和季行纵有什么关系?   刚这么想,脑海里关于昨晚的模糊黑暗记忆忽然串联起来,有些部分变成了清晰的彩色。   盛枝瞳孔倏然放大,清晰的记忆被脱口而出:“我昨晚找了个牛郎,和季行纵长得很像,我给他转了钱,转钱的原因是我把他——”   后面那段记忆又卡住了。   牛郎,长得像?   尹念非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昨晚那辆熟悉的骚包颜色的跑车、驾驶座上面色难看的那张妖孽脸——   她昨晚没喝酒,敢肯定,她的记忆没出错。   那人一定是季行纵。   “你把他......”尹念非迟疑又紧张地问:“怎么了?”   “我不记得了,”盛枝实在想不起来,“只笼统记得,好像在车里说了会儿话,应该没怎么样吧?昨晚是他给你打的电话吗?”   “是他给我打的电话,”尹念非抿紧唇,神色复杂地看着盛枝,半晌,还是忍不住开口:“就,你有没有想过,昨晚的人,不是什么牛郎,是......”   她犹豫了会儿,还是试探地说出口:“季行纵?”   盛枝神色僵了一瞬,然后摆摆手,笑出声,“怎么可能,”见尹念非还一脸纠结,她找到手机,“我昨晚好像加了那牛郎微信,给他转账来着。”   说着她把手机屏幕点开,微信主页面上就有那牛郎的信息,转账记录也依旧在,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转给牛郎后,牛郎又给她转了回来,然后她又转了过去。   但最后一次转账,牛郎到现在还没收。   盛枝心头浮现一丝不好的预感。   下一秒,耳边就响起尹念非笃定中带了丝绝望的声音,“这微信是季行纵的。” 第六章 我没把你怎么样吧?   宿醉的痛感,在尹念非说出:“这微信是季行纵的”那一瞬间,开始在盛枝脑袋里各处神经蔓延。   昨天发生的种种事件,让疼痛感同时也逐渐加深。   昨天是她的订婚宴,孔迎逃跑玩关机消失,和孟千兰大吵一架,盛枝以为一天中发生这么两件糟糕的事,已经够悲惨了,万万没想到,到晚上,还能遇到季行纵。   而更惨的是,她竟然,把季行纵,当成了牛郎......   她为什么要把季行纵当牛郎啊?!   盛枝将手指插入发间,拼命逼自己回想,想出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令她绝望的是,就只记得和他在车里说话。   具体说了什么话,后面她又是怎么到尹念非家的,完全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顿了一秒,她突然低头看自己衣服。   察觉到是吊带裙后她面色一变,尹念非见她这反应赶紧说:“睡衣是我给你换的,昨晚带你回家时,你穿的还是昨天那身礼服。”   盛枝感觉了下身体的状态,确认没有发生什么,才短暂地松了口气。   “可是,”尹念非像是不能让她松气似的,又适时开口:“昨天我去接你的时候,你坐在季行纵车副驾驶上,季行纵上半身......没穿衣服。”   盛枝那口气刚松下去,立刻又提起来,瞳孔都给惊放大了,“他为什么不穿衣服?”   盛枝这语气,好像是季行纵自己脱的一样,尹念非回忆起昨晚季行纵的反应,身体不受控地颤抖了下。   “也不是他不穿衣服吧,”尹念非纠结地挠了下后脑勺,“我看他那脸色,特别难看,好像他衣服是被你给那啥的......然后我问他,你有没有对他做什么,他的反应是——”   盛枝吞咽了下,紧张地看着尹念非。   尹念非在努力回忆昨晚季行纵的神情和他反问时的语气。   他平常说话都是轻佻不正经的,昨晚却是她第一次听到他用轻佻中带着丝冷笑的语气。   “你、觉、得、呢?”   尹念非学着季行纵的模样,给盛枝来了个情景重现。   盛枝第一次发现,尹念非还挺有模模仿天赋,她刚那句话一出,盛枝瞬间感觉,她旁边半躺着的人不是尹念非,就是季行纵本人。   盛枝打了个寒颤,立刻甩甩头让脑海中季行纵和她坐一张床、躺她身边的恐怖画面消失。   你觉得呢?   觉得什么?反问什么?   这个人真是讨厌死了,有话就不能直接说出来吗?   她好想知道,她喝醉了到底干了什么,把他怎么了!   盛枝一头扎进被窝里,脑海中本就混乱的记忆和因季行纵的反问而起的幻想画面交织在一起。   季行纵没穿衣服,又是在车里,她不会生剥了季行纵衣服,强吻了他吧?   所以他才那么生气?   “我能不能再也不见季行纵?”她在被窝里,闷声说。   “倒也不是不行,”尹念非同情地拍拍她的后脑勺,“可是姐妹,今晚是谈衡的生日,他很早就打过招呼了。”   谈衡和季行纵关系好,他生日季行纵是肯定会去的。   尹念非想起昨天发生的那么多事,这么快就让盛枝去面对这一切,也太残忍了,“不然你找个借口,拒了吧?”   “不行,”盛枝从被窝里钻出来,张开手指撩了撩长发,面带绝望却又故作镇定地说:“我得去,虽然是面具舞会,谈衡总会知道谁没去的,我才不想让季行纵觉得,我怕他在躲他。”   ... ...   “哇——”戴着吸血鬼面具的谈衡猛地凑向季行纵,想吓他,却被季行纵一根手指头戳了回去。   “幼不幼稚。”季行纵的声音带着笑意,懒洋洋的,从面具底下传来。   “你不幼稚,那你还提议我开面具舞会,”谈衡今天生日,见每个人都听安排带了面具,觉得好玩得不得了,他笑嘻嘻的,“不过真有意思,我今年的生日大家一定都会印象深刻!”   “嗯,”季行纵没往里走,没骨头似地斜倚在吧台,从兜里掏出串儿钥匙扔给谈衡,“生日快乐。”   谈衡伸手接过,低头认了认,“这不是你刚提的F家最新款跑车吗?送我了?”   “不想要?”季行纵懒懒地出声,做了个假动作状似去抢:“那就——”   话还没说完,谈衡立刻揣进衣服内兜里,“要!怎么不要?我可是觊觎很久了!”   季行纵对他们这些朋友一向大方,可他没料到,季行纵会把等了两个多月的新车送他。   谈衡收好钥匙,见季行纵目光漫不经心往宴会厅内扫,以为他是想进去玩,又觉得要陪着他在门口迎接宾客,于是说:   “哥,你进去玩啊,里面来了不少人了,去猜猜他们谁是谁呀。”   季行纵慢慢悠悠收回视线,一副悠闲模样,“急什么。”   “哥,我想不通,明明是你提议玩面具舞会的,可你为什么戴个这么明显的面具?”   也太好认了。   季行纵不甚在意地摸了把面具,“明显?”   “废话么不是,那么多面具,你非戴个狐狸的,头发也不遮一遮,谁不知道是你。”   面具下传出一声散漫的笑,不在意的语气,“随便拿的。”   ... ...   也不知道谈衡是怎么回事,以前他都是举办的“正常”生日会,今年偏偏换了口味,举行面具生日会。   盛枝往常看季行纵不顺眼,厌屋及乌,连带着也看不惯谈衡。   不过这次她倒挺感谢谈衡的心血来潮,毕竟面具舞会有新鲜感,大家注意力都在面具上,或许会忽略昨天她被孔迎逃婚的事,退一步,就算大家会聊这事,她带着面具,也认不出她。   今天她专程挑了个夸张的能遮住全脸的歌剧面具,还挺能给她安全感。   任何事都有双面性,盛枝觉得,一次性遇到这么多问题,也还是有好处的,至少分了个轻重缓急。   比如现在最重最急的问题就是迎面向她走来的人,让她在看到他的瞬间就暂时忘记了孔迎和孟千兰带来的烦恼。   来人顶着一头放荡不羁的冷木灰色头发,戴着张由红色线条勾勒而成的白底狐狸面具,狐狸嘴扬起的弧度,简直和嘴角时刻噙着笑意的季行纵一模一样。   季行纵与盛枝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不由自主地,盛枝脚步开始放缓。   随着两人距离的渐渐拉近,盛枝的心也快提到嗓子眼儿,她今天包得这么严实,他应该,认不出来吧?   即将错身而过的瞬间,盛枝听到身侧的人忽地笑了一声。   笑声极轻,声线低沉带着磁性,拉长的尾音像是钻进她耳蜗里,让耳朵瞬间泛起一阵酥麻。   “不认识了?”   盛枝绝望地闭上眼,停住脚步。   季行纵顶着那张笑脸狐狸面具,慢条斯理地倒退两步,悠悠停在盛枝正对面,让她感觉到一道存在感极强的视线从自己正上方传来。   面具之下的红唇被贝齿咬住,盛枝硬着头皮开口:“都带着面具,一时还真没认出来,你来挺早——”   “噢,”季行纵像是刚听出来她的声音,这才了然地应了声,“原来我认错了,是你啊。”   “是你啊”三个字,音调被拉长,不知道是不是盛枝的错觉,她好像听出了一丝,不爽的感觉。   想到昨晚,她都把他衣服给脱了......那他不爽,也挺正常。   盛枝咬了下唇,有点儿后悔自己嘴快,要是刚没有回应,现在说不定她已经进宴会厅了,按季行纵这么明显的装扮,她绝对能一晚上都避开他。   没想到刚进来就能碰上他,她现在挺纠结,又想知道昨晚她到底对他做了什么,又有点心虚地想逃避,这还是她第一次在季行纵面前感觉到压力。   “是我,”该面对的总得面对,盛枝抿抿唇,“那个,昨晚......”   她不知道该怎么将后面的话说出来。   她试探地抬眼,看向他。   因为两人身高的差距,季行纵看她时,眼皮微敛,眼底散着细碎的光。   他好像没有接她话的打算。   盛枝只好硬着头皮继续,“昨晚,我没把你,怎么样吧?”   季行纵慢悠悠俯下身子,对上她的视线,他琥珀色的眼眸因为面具遮掩住了部分光线,变成深琥珀色,听到她的话,他似乎挑了下眉骨,一双狐狸眼顾盼生姿。   “没把我,怎么样?”他凉凉地反问,然后轻笑了声,“请问盛小姐,你到底要对我做什么,在你心里,才算把我怎么样?”   还没等盛枝回答,他又说:“把我当牛——”   “牛”字,刚说出口,就把盛枝给惊得立刻上前去捂他的嘴——面具上的狐狸嘴。   他怎么这样!光天化日之下,就明目张胆地说出“牛郎”这个词!如果让来往的人听到可怎么办!   盛枝一手捂着他嘴,一手拉着他手臂,将他往宴会厅角落的阳台上拉。   到了阳台,她才压低声音说:“你怎么直接就在外面这么说出来了?让别人听到怎么办?”   “噢,不能让别人听到,”季行纵慢腾腾地垂下眼,看着她放在自己身上的双手,“但能让别人看到?”   盛枝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双手立刻弹开,“我不是故意的,反正戴着面具,别人也认不出脸。”   声音可就不一定听不出来了。   “行吧,”季行纵像是并不在意这个问题,“继续刚才的话题,你觉得做什么事才算对我怎么样了?把我当牛郎,然后——”   他刻意拖长尾音,偏偏就是不把后面的话给说出来。   “然后怎么了?”盛枝被他的欲言又止搞得头大,有些着急地追问。   季行纵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她,不说话。 第七章 你是不是觊觎我?   十一月的浮城夜晚,晚风中凉意习习,宾客都在室内,露台只有他们两人。   季行纵突然的沉默,让盛枝裸.露出来的肌肤上,起了一层薄薄的鸡皮疙瘩。   她感觉自己像是罪犯,在等待法官最后的审判。   不知过了多久,季行纵忽然伸手将面具挪开,一时间,他前额只余几缕散落的烟灰色碎发,以及一根细细的红线,狐狸面具被他挪到侧面,像是狐狸精脱下了狐狸皮,终于露出幻化的人脸。   他眼皮微掀,眸中蓄着若有似无的复杂情绪,“你说呢?”   在这么冷的露台上,她穿着露肩礼服,等他沉默,等他把狐狸皮褪下换成人形,结果就只等来一句:“你说呢?”   她要能说,她还用得着在这儿问他?   盛枝耐心已经告罄,“我要知道我还用在这等你回答?”   她右手掌心抚着被冻得冰凉的左手臂皮肤,摩挲了几下,管她昨晚对他做了什么,就凭季行纵今晚做出的一系列让她不爽的反应,她单方面决定,他们两个之间,一笔勾销。   盛枝说完,转身就走。   “说要包养我,”季行纵不疾不徐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嫌弃车里空间小影响你发挥,还——”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出来:“撕了我衣服。”   撕、了、我、衣、服。   最后五个字让盛枝呼吸一紧,再也迈不动脚。   她迟缓地转过身,恰好撞上正挑眉注视着她的季行纵的眼。   一件外套扑头盖脸罩过来。   盛枝条件反射接住。   “你干什么?”她没料到他会突然丢件衣服过来,一时有些莫名。   “帮我拿着。”季行纵不慌不忙勾起食指骨节松了松领口。   “凭什么?”竟然敢让她帮他拿衣服?盛枝立刻就要给他扔回去。   “就凭我热,”季行纵食指动作停住,慢悠悠抬起眼皮,“还有,凭你昨晚撕了我衣服。”   盛枝:“......”   她读懂了他的眼神,他眼神的潜台词是:你都把我衣服撕了,我热,让你帮我拿下外套怎么了?   不就是件外套嘛,行,她拿。   阳台温度这么低,她正好拿来御寒。反正他只说让她帮忙拿着,又没说怎么拿。   她瞥他一眼,他现在只穿了件暗底玫瑰花衬衣,这样花色艳丽的衬衣,在他身上丝毫不显繁杂凌乱,反而被一张妖孽脸压住,成为他的陪衬。   衬衣袖口被卷到他小臂处,领口也呈V形状松散着。   冻死这只讨厌的狐狸算了。   盛枝抿起唇,理了理他的外套,朝后一旋,外套稳稳披在了自己身上。   随着外套一同贴近的,还有一股木质中带了丝若有似无的麝白甜香味道,以及淡淡的暖意。   盛枝让自己忽视掉这些感觉,昂起精巧的下巴,朝他挑衅地抬了下。   季行纵像是并不在意她的挑衅,待她做完这一切,他眸中才噙起不咸不淡的笑意,抱着臂,压低了嗓音一步步逼近她,   “虽然不知道你是不是装不记得,但聊天记录你应该看了吧?那二十万,是你给我的包养费,我不要,还非得逼我拿。”   他在她面前站定后,慢条斯理俯身,平视她。   得知她昨晚对他做的一切之后,季行纵在盛枝面前的压迫感就变得极强,他俯身靠近、对上他眼的同时,她喉头无意识吞咽了下,心神有一瞬间的恍惚。   季行纵慢腾腾地继续:“知道为什么我没拿吗?因为我,有节操。”   盛枝:“......”   她觉得他在骂她。   昨晚的事她虽然不记得,但她确实看到了转账记录,而且记录确实显示,她给他转了两次,第一次还被他退回了。   证据就摆在面前,让盛枝觉得,自己像个逼良为娼的嫖.客。   可是她实在百思不得其解,她怎么会把季行纵当牛郎呢?她就算是把全世界的帅哥当牛郎,也不会把他当牛郎啊?   竟然还......想包养他,逼他收钱,甚至还,撕了他的衣服......   “盛枝。”季行纵依旧维持着微微俯身的姿势,掌心撑在膝盖上方,他掀了下眼皮,将她脸上的神情变化一览无遗。   季行纵嘴角弯起浅浅的弧度,嗓音刻意压低,“你是不是,早就因恨生爱,对我觊觎已久啊?”   这个人的狐狸眼,仿佛时刻都含着春光。   不知是不是盛枝的错觉,她似乎感觉,今天他眼里的勾引意味,更明目张胆了些。   “怎么可能?”盛枝对他的话早已变成惯性回嘴,几乎是他话音刚落,她便立刻反驳:   “我怎么可能对你会有不一样的感觉,我对你从始至终就只有一个感觉,讨、厌。”   还因恨生爱,开什么玩笑?她怎么可能会爱季行纵?几乎从有记忆开始,她就不喜欢他。   她喜欢的类型应该是,和她一样的,事业型,会和长辈们期待的一样,温文尔雅,能将事事都打理得妥帖的男人。   才不会是放浪形骸,成天没个正形,只会靠着家底游戏人间的季行纵。   盛枝没有看到,季行纵眼底飞速闪过的一丝复杂情绪。   他勾起唇角,倏然逼她更近,额头都快要触着她的,用气音反问:“我就这么一说,你干嘛这么急着反驳?难道是心里有鬼?”   说完不等她回应,又挪开些距离,他眉尾轻挑,“既然不是觊觎我,那解释下,你昨晚对我所做的一切?”   盛枝:“......”   她怎么解释?她根本不知道她昨晚为什么要做那些事!   她抿抿唇,想了想选择坦白,“我没法解释,总之不是你想的那个原因。昨晚的事,我盛枝既然做了,那我就认,你想要我怎么弥补你,你说,只要是我能做的,我绝对做到。但是,弥补之后,我们就得把这事当成秘密,当这事从没发生过,怎么样?”   季行纵慢条斯理直起身,刚刚因为他的靠近,盛枝觉得周围空气都变稀薄了,他一远离,新鲜的空气立刻从四周传入,她不动声色地开始呼吸起新鲜空气。   边呼吸空气边等他回应,没想到他轻啧了声,“还想和我有秘密。”   那语气,仿佛还剩了半句“还说没觊觎我”没说出来。   盛枝呼吸一窒。   这个,自恋的,狗东西!   季行纵悠悠叹口气,像是带着无奈,“算了,亏都吃了,弥补也没意义,你就把你撕烂的那件衣服,赔了吧。”   “撕烂”两个字,他像是从齿缝中逸出来的,让盛枝觉得他声音虽很轻,但却带了丝强调的意味。   在这件事上,盛枝是理亏的一方,她装作没听到他后半句话,“我赔,你等着收衣服就行。”   说完她弯弯唇,“请问还有问题吗?”   “没了。”季行纵慢慢悠悠站直身子,然后离开。   目送季行纵的背影逐渐远去后,盛枝才终于松了口气。   幸好他只用要她赔衣服。   她掏出手机,给平时给她搭配服装的设计师颜嘉打电话,她只想尽快解决季行纵的问题,不要再和他有牵扯。   “小盛总?”颜嘉有些意外,因为盛枝一般都是工作时间提前约她。   “抱歉啊颜嘉,明天你需要加下班,加班费按三倍算。”   颜嘉知道盛枝会这个时候给她打电话,一定是因为有重要的事,直接答应:“好,什么事你说。”   “你帮我搜集下最近一线各奢侈品牌新出的男装,秋冬季的新款都行,然后全订下来,帮我送到一个地方,地址我等会发你微信。”盛枝条理清晰地安排。   她一句话要素实在过多,颜嘉一时没缓过神来,搜集一线各奢侈品牌的新款这种事她倒是常为盛枝做,可是,男装?   盛枝和孔迎交往的时候,都没为孔迎买过男装,为什么被逃婚了,她反而开始破天荒地买男装了?   难道是为了挽回孔迎?   想想盛枝为孟千兰做的牺牲,颜嘉只得惋惜地答应下来,“没问题。”   “明天可以送到吗?”   颜嘉和各品牌门店经理都很熟悉,“可以,”她又想起什么,“小盛总,男装的尺码是?”   平时都是让颜嘉准备自己的衣服,盛枝还真忽略了这个问题,她对颜嘉说:“我问下,等会我和地址一起发给你。”   挂断电话,盛枝就找季行纵的微信。   聊天信息还停留在季行纵退回她转账的页面。   盛枝眉心一跳,立刻点开表情包,发出一长串小黄脸微笑表情。   直到转账记录消失,她心里才舒服了点。   准备继续问季行纵的尺码和地址   没想到季行纵竟然秒回了个:【?】   盛枝看着问号上面的表情,圆圆的黄脸除了嘴是微笑,眼神没有一丝笑意,怎么看怎么诡异。   她平时几乎不用表情包,刚发微笑表情也是因为这个表情在第一个,没想那么多,现在配合着季行纵的问号一看,好像,是有一点点,奇怪。   盛枝:【晚上好。】   季行纵大概是对她突然地问好有点儿困惑,又发了个符号,这次依旧是:【?】   盛枝也没法给他解释她发那一长串表情包的原因,只能当没看到他的问号,按自己的节奏问他:   【你衣服的尺码是多少?地址也发我下,我明天寄给你。】   还没等到季行纵回,手机忽地一震,屏幕同时切换为来电显示。   盛枝握着手机的手无意识颤了下,才看清是孔迎来电。 第八章 先来后到   孔迎为什么会突然给她打电话?   盛枝眉头在看到孔迎名字那刻便无意识收拢,手机的震动消失,两秒后,再次开始。   她思索两秒,还是按下接通键。   “盛枝!”终于被接通,孔迎长长地松了口气,“你在哪里?”   他开口竟然是问她在哪里?   盛枝声音里没什么多余情绪:“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知道你生气,”孔迎语气很着急,“我做错了事,你要怎么生气都可以,可是能不能给我个机会解释?我现在也在谈衡生日宴上,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你,你在哪?戴的什么面具?我们当面聊好吗?”   盛枝其实不想见到孔迎,怕见到他恶心,可她又有点儿好奇,孔迎能怎么给她解释?   她将链条包取下,指尖捏了捏装得鼓鼓囊囊的包体,扬着尾音对电话那头说:“行啊,我在露台。”   说罢她挂断电话,转身看向露台外的夜景。   今日月亮罕见的圆,皎洁的月光洒在草坪上,将墨绿草面都渡上一层白银色的光,如星光点点。   盛枝眸中盛着美景,思绪却丝毫不在其上。   Gaea虽是顶奢级别的珠宝,可现在其他新生珠宝品牌发展迅速,Gaea如果一直维持高端线路,不创新转型,顾客只会被其他品牌抢走。   她是有不少关于创新的想法,可她毕竟没有实战经验,孟千兰也不可能把Geae交给她让她实验。   所以孟千兰才提出让她先成家后立业,与孔家联姻,有孔家的资金做经济支撑,Geae的压力也会小许多。   盛枝清楚,孟千兰让她先成家,并不是真心愿意让她创业,而是希望她能够通过结婚、生子,把心思放在家庭中,不再那么拼命地工作。   Geae拥有孔家的融资后,孟千兰也可以进行别的尝试。   现在因为孔迎逃婚,和孔家联姻的事不仅不会再有下文,她在订婚宴上对孔迎得重疾的发言,也算断了和孔家的关系,那么之后Geae的发展,更需要步步为营。   想到之后要面对的,高不可攀的山峰,盛枝对着夜景,长长地叹息了声。   “盛枝!”孔迎喘着粗气的声音,打断了盛枝的思绪。   盛枝眼皮微抬,然后抱着肩慢条斯理转过身,看向来人。   “我实在想不到,你能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毕竟她手里有孔迎劈腿的证据,而孔迎从昨天逃婚后一直处于失踪状态,她还以为,孔迎不会再有脸面在她面前出现。   “我当然有,”孔迎丝毫不知道盛枝已经知道了他劈腿的事,他一副愧疚又为难的模样:   “昨天我离开的原因是医院突然给我打电话,说我朋友出车祸昏迷,她在浮城无亲无故的,手机里又只有我一个人的电话。”   “我没有办法,只能立刻过去,”像是重回现场,孔迎神色焦急,“人命关天,当时那个情况,我真的没有办法见死不救,订婚宴可以推迟,人命却没法等。”   孔迎在说话时,盛枝全程注视着他的眼睛。   孔迎撒谎的本领不算高,他在说话时偶尔会避开她的视线,然后又强迫自己再次与她对视。   盛枝觉得他很可笑,也觉得自己竟然准备和这样的人共度一生很可笑。   她曾经把婚姻当成是交易,现在想来,如果和这样满口谎言的人结婚,每天住在一起、睡在一起,是件多么恶心的事啊。   原来别的事可以用来做交易,婚姻不行。   盛枝后背倚着栏杆,锋利的眉眼里,藏着嘲讽的笑意:“然后呢?”   孔迎见她眉眼带笑,以为她相信自己,暗自松了口气,   “然后我过去的时候太着急了没听到电话,后来电话关机了,我朋友车祸又很严重,离不开人,我没机会去充电,刚刚她脱离了危险,我立刻就来找你了。”   “朋友,车祸。”盛枝垂着眸,像是在思考他的话,语速很慢地重复他解释的字眼。   半晌,她垂下眸,手指缓缓拉开链条包拉链,同时一点点掀开眼皮看向孔迎,   “你知道吗?如果你实话实说,说你逃婚是为了真爱,我或许还会觉得,你有种。”   孔迎都以为她相信自己了,没想到她会话锋一转突然变了语气,正愣怔着,就见一叠照片随着盛枝冷声的“可惜你没有“一同向颊边砸来。   照片夹着寒风,冷硬的一记耳光,将孔迎头脑砸得一片空白。   厚厚一叠照片在空中纷扬而下,落了露台满地。   孔迎被打得偏过头,他眉眼暗下,用舌尖抵了抵脸颊内发痛的地方,然后用手指摸了下唇角,看了眼。   盛枝那一下用了十足十的力,他拇指指腹甚至带着血丝。   气氛凝滞。   孔迎依旧偏着头,垂下的视线,落在地面上。   盛枝勾着唇角看他,“出车祸的朋友?照片上这位吗?”   既然证据确凿,孔迎也不想再纠缠,他冷笑一声,干脆撕开自己温文尔雅的皮,“是又怎么样?盛枝,”他慢慢转回头,目光没什么温度地看着盛枝:   “你不知道我为什么这样吗?别人看到我和你订婚,都羡慕我,有个这么漂亮的未婚妻,可是他们都不知道。”   他咬紧后槽牙,声音像是从齿缝中逸出来,“你有病,一天到晚忙忙忙,吃顿饭都得反复预约,交往两个月,不能牵不能抱,碰都不让碰一下!你以为我稀罕和你结婚吗?”   盛枝面色不变,像是对他的话毫无反应,她反问道:“不稀罕,那你今天来找我做什么?编谎话干什么?”   她慢腾腾地说:“至于你口中的,我有病。”   她思索两秒,做出恍然状,“大概是我身体的自我保护吧,在我还不知道你这么劈腿之前,就让我对你产生生理排斥,让我一靠近你,就自动觉得,无比恶心。”   她说完,便敛容准备离开,却在与孔迎错身的那一秒听到他反问:“如果你妈也这么觉得呢?”   盛枝倏然停住脚步。   孔迎手肘搭在栏杆上,撇头冷笑了声,Pao pao   “你以为你妈很信任你吧?我说你每天只会忙工作,不想和我有接触,你妈让我放心,说你现在在做的事情,不可能成功,”孔迎慢悠悠转过身,看向盛枝:   “她说你太理想主义,等你失败了,你就会认清现实,安稳下来,安安分分地,做我孔迎的妻子。”   孔迎毕竟和盛枝交往过几个月时间,了解她和孟千兰之间的关系,清楚如何精准地,诛盛枝的心。   盛枝依旧维持着与他错身的姿势,但不再往前走。   她知道孟千兰独自撑起Gaea辛苦,想让唯一的女儿不要像她一样辛苦,所以她听话,她懂事,她答应联姻,但她以为,孟千兰至少是信任她的,信任她可以带领Gaea走得更好。   “可是你妈高估了你,你不仅事业停滞不前,就连安稳做我的妻子,都做不到。是啊,我是有别人,那是因为她乖巧又贴心,不像你,冷硬又无趣,不懂浪漫,你想开新线做钻戒品牌,可你有没有想过,像你这样连感情都不懂的人,怎么可能做得出来?”   盛枝放在身体两侧的手指缓缓蜷缩收拢成拳。   “既然已经说开了,那我干脆再给你一个机会,盛枝,这次的事其实说来,我们都有错,我们就当昨天和今天的事都没发生过,怎么样?按你昨天在台上说的理由办,向外公开说我病已经好了,我们这次直接结婚。”   孔迎转过身,走到盛枝身边,对她循循善诱:   “我答应你,我不会再在外面乱来,你也答应我,为我改变下性格?你这么漂亮,何苦在外面那么辛苦打拼呢?等我们结婚,我继承了Gaea,背后又有孔家支持,你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我又不会对你有别的要求,你只用在家带着我们的孩子吃喝玩乐。你不是想让你妈妈认可你对你放心吗?这也是她想要你过的生活,我们双赢啊。”   他边说着,边伸出双手去碰盛枝的肩膀,“我和这女的也就是玩玩,其实床都没上——”   “放手。”   孔迎指尖刚碰到盛枝,盛枝便要开口让他放手,可“放”字刚发出个前音,就听到季行纵的声音。   她顺着声音的来源处抬眸,看到季行纵正斜靠在露台入口处,他面色平淡,仿佛那声“放手”,不是他说出来的。   孔迎没料到这里还有外人,在那人让放手的瞬间,他立刻便松开了手。   看到是季行纵,他有些莫名,“季行纵?你在这做什么?我和盛枝正在处理家务事,能麻烦你回避下吗?”   季行纵在浮城是出了名的无法无天横行无忌,他知道招惹不起,所以只能好声好气地开口。   在孔迎动手之前,盛枝正因为他的话,而觉得太阳穴处有根神经一跳一跳地被拉扯着疼。   季行纵的突然出现,虽然让她觉得自己不堪的画面又被他看到了,但他能打破她和孔迎之间的窒息氛围也好,她现在头疼得厉害,不想再单独面对孔迎。   但没料到孔迎会那么不要脸,竟然说和她之间的事是家事。   季行纵大概会听话走开,盛枝食指按了按太阳穴,准备等季行纵跟在季行纵后面离开。   没想到季行纵只抬了抬眼皮,依旧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他拖着尾音说:“不能。”   露台上的气氛瞬间凝滞住。   孔迎原本客客气气的笑也僵在脸上。   行,他不走,那他们走。   孔迎去拉盛枝的手臂,“我们换个地方谈。”   盛枝还在莫名季行纵要干嘛,没料到孔迎会突然动手,她反应很强烈地反手要甩开孔迎的手。   孔迎在明,她在暗,他早就看出盛枝要甩开他的意图,本来就因为季行纵的不给面子而丢脸,盛枝竟然当着外人的面对他反应这么大。   他后槽牙咬紧,立刻加重力度再去拉盛枝。   脚才刚往前一步,小腹便挨了重重一脚。   盛枝只感觉孔迎整个人一下子就飞了出去。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已经捂着小腹瘫软在了地上。   “我说放手,没听到吗?”   耳畔传来的声音散漫又慵懒。   盛枝抬眸,不知何时,季行已经站在了她前面,挡住她半边身子,面对着孔迎。 第九章 没出息   明明才刚那么狠地朝孔迎踢了一脚,季行纵却依旧呼吸清浅。   仿佛刚刚动脚的人,不是他。   小腹传来的剧痛一瞬间遍布四肢百骸,孔迎死死捂着小腹,咬着牙说话气若游丝,“你疯了吗?”   为什么突然动手!   季行纵似笑非笑地勾着唇,居高临下地垂着眼皮,语气挺无辜,“是你不放啊。”   “我给你说了我找盛枝有事!”   “巧了,我也有。”   盛枝看到孔迎被踹在地上,心里还挺痛快,她本来在甩开孔迎手时也想这么做的,可惜自己没那力气。   听到季行纵说他也有事,她有点儿疑惑,她和季行纵的事不是都解决了,还能有什么事?   “你讲不讲道理!”孔迎缓了半晌才挨过那阵强烈的痛感,他难受地倒抽着气,瞪向季行纵,“不知道什么叫先来后到吗?”   季行纵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笑话一样,他唇角笑意加深,平日里上挑的眼尾却敛起,眸中没什么温度,   “不好意思,我这人,从来不讲道理。”   孔迎知道季行纵一向横行霸道,却不料他会强横至此。   可他却不敢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他艰难地用手掌撑着地,看向盛枝。   盛枝站在季行纵身后,下颌微昂,眼神傲然睥睨,看向他的目光中,甚至带着丝满意。   像是十分认可季行纵的所作所为。   看来他们不需要再谈了。   孔迎动作十分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不知道季行纵今天抽什么疯,他明明和盛枝不对付,今天竟然帮着盛枝整他,这笔账,他记下了。   他没再说一句话,迟缓地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季行纵慢悠悠地开口:“这些照片你就准备留这儿?”   他脚尖在照片上随意踢了踢,眼眸微敛,“开辣眼睛摄影展呢?”   盛枝知道季行纵一向嘴毒,从前他们不对付,他嘴毒是对她,经常把她气得恨不能掐死他,而这次看他对别人嘴毒,原来这么痛快,让她连太阳穴处的疼痛都缓解了几分。   笑意难忍,在这样的气氛中笑出来实在不妥,她只得抿起唇,背对他们转向外侧。   孔迎脸色十分难看,季行纵话说得难听,可这些照片确实不能被传出去。   他只能缓缓蹲下,从离他们最远的地方开始,捡照片。   看到孔迎乖乖听话,季行纵才懒洋洋地收回视线,刚转身,却看到背对着他,肩膀时不时微颤一下的盛枝。   她在哭?   他眸色微沉,面色却丝毫不显,依旧漫不经心地勾着唇角,“大小姐,”他微微俯身靠近盛枝,低沉嗓音贴近她耳畔:“还想留这儿继续看摄影展?”   再考虑考虑要不要接受孔迎给的机会?   盛枝耳朵,连带着脖颈那侧,都不受控地泛起酥酥麻麻的感觉,她微躲了下,“当然不看。”   本想问季行纵找她什么事,想到孔迎还在捡垃圾,于是对季行纵说:“先出来。”   ... ...   倏然从没什么光亮的露台走进灯火辉煌的宴会厅,盛枝用面具遮住脸,眼睛不适地闭了闭,待适应了光线,才重新戴上面具。   在露台不知耽误了多久,此刻谈衡的生日宴已快到尾声,盛枝目光往里扫视一圈,不少人已经喝得醉醺醺的,脸上的面具早已不知何处。   到宴会厅外的走廊后,盛枝才回头,看向季行纵。   他不知何时把面具摘了下来,大概动作比较粗暴,头发有些凌乱,几缕烟灰色额发掩住了他妖冶的眉眼。   “找我有什么事?”盛枝问,又想起自己还没道谢,“对了,刚刚——”   “打断你的好事了?”季行纵声音没什么温度。   盛枝有一瞬间的愕然,“什么?”   季行纵唇角勾得更深,看起来像在笑,眼眸中却不带丝毫笑意,“孔迎提议直接结婚,你沉默那么久,在想什么?”   “噢,”他压根就没准备让盛枝回答,很快又怪腔怪调地自顾自答:   “在想他的提议确实不错,在家被养着当个高高在上的孔夫人,活着多肆意啊,劈腿算什么?睁只眼闭只眼也就算了。”   盛枝简直被他怼得莫名其妙,对他残存的感激之意瞬间消散。   神经病啊!   亏她觉得他难得当了回人,还说要感谢下他。   看来他根本就不是帮她,不过就是心情不好顺便踢了孔迎一脚而已。   还在这儿等着她,把她阴阳怪气一顿。   “谁说我在考虑嫁给他了?我刚是在想别的事!”   “别的事什么时候不能想,非要在他向你求婚的时候想?”   “我的事我想什么时候想,就什么时候想,你管我在什么时候想?”   季行纵面色不善地哼了声,“就那点儿出息。”   劈腿都被劈脑门上了,还为孔迎伤心;满地都是照片证据确凿,还在考虑孔迎的提议。   盛枝气笑了,没想到有天她还能被季行纵给骂没出息,她朝他走了两步,刻意逼近他,嘲讽道:“我再没出息,也比天天只知道玩乐一事无成的你强。”   说完她不再看他,转身就走。   旋转门打开,一阵冷风迎面拂来。   盛枝下意识拢了拢外套领口,才回忆起她身上的衣服还是季行纵的。   还说给他赔衣服。   盛枝气得一把把外套脱下来,胡乱团成一团,塞进门口旁的垃圾桶里,别说是撕衣服了,她现在恨不得把他衣服通通一把烧了!   ... ...   直到坐上轿车,盛枝的气依旧没消,本来就疼的太阳穴,被季行纵那一番话给气得疼痛蔓延了,现在脑袋像是被季行纵的唐僧发言给念出了个紧箍咒一样,挤压得难受。   前排司机回头说了句什么,她也没注意到。   握在手里的手机倏然震动两下。   盛枝点开一看,是颜嘉,说还没发地址。   盛枝唇线抿直,回道:【不用了。】   颜嘉的聊天页面下面就是季行纵。   和他的对话还停留在“明天寄给你”几个字上。   像是出气般,盛枝食指指尖狠狠地戳向季行纵的头像。   仿佛这样就能戳住他脑袋,让他也感受下,她现在的头疼。   他还没有回复,而她发过去的信息上方,依旧停留着好几个微笑表情包。   一开始盛枝觉得这个表情诡异,现在看来,简直和刚刚皮笑肉不笑对她阴阳怪气的他表情一模一样。   他是不是来大姨夫啊?情绪一阵一阵的。   盛枝想到就气,嫌聊天页面的头像太小不过瘾,又点开大图狠狠戳了几下。   他的头像照片应该是近期拍的,因为发色是他现在的冷木灰,背景像在山路,背后隐约可见云海,他姿态慵懒地倚着一辆黑红相间的F1赛车车门前,一手抱着头盔,朝着镜头笑得放荡不羁。   真是自恋。   她继续点开季行纵的朋友圈。   盛枝的朋友圈很少原创,也很少像别的女孩子那样拍美美的照片发吃喝玩乐,她的朋友圈都是转发一些珠宝相关的文章,偶有原创,也都是公司方面的信息。   因为孟千兰曾对她说,她代表着Geae的门面,要时时刻刻、在各方各面都注意形象。   而季行纵和她完全相反,他的朋友圈,让人一看就觉得,他的生活非常丰富。   他发的朋友圈没有配字,只有隔几天的一组图片:   赛车、喝酒、调酒、蹦极、露营看银河星空、险峰速降、滑板。   盛枝以前只知道他是圈子里出了名的爱玩,却不知道他会玩的项目有这么多,他肯定每天都是吃喝玩乐。   还好意思说她没出息。   “小盛总,到了。”汽车早就已经到达目的地,司机从后视镜中看到盛枝眉正认真看着手机屏幕,没敢打扰,等她收起手机,才开口。   “好。”盛枝抬起头。   司机下车往后座车门来,盛枝抬了抬眼皮,才发现车停在盛家老宅门口。   她回忆起开车前,司机好像是有问回不回老宅,她那时正被季行纵气着,一时忽略了这个问题。   估计司机就照常开回来了。   盛枝揉揉眉心,她平时都是住老宅的,昨天在尹念非那住了一晚,孟千兰也没联系她,多半是还在气头上。   母女没有隔夜仇,盛枝扶着车门下车,和孔家的合作告吹,后续一系列操作,还是需要和孟千兰商量下的。   ... ...   墙壁摆钟指向罗马数字十。   往常这个时候,孟千兰已经休息了。   孟千兰的卧室在一楼,盛枝踮着脚尖踏入客厅,却发现餐厅内的灯光亮着。   而孟千兰正坐在餐桌旁,姿态闲雅地捏着骨瓷小勺,慢悠悠地在碗中轻搅着。   后跟落地,盛枝朝孟千兰走去,“妈,怎么还不休息?”   孟千兰抬了抬眼皮,“谈家小儿子的宴会结束了?今天怎么打扮成这样?”   盛枝才意识到自己还拎着歌剧魅影的夸张面具,她半坐在餐椅上,将面具藏在桌面下,“谈衡举办的面具舞会,说这样好玩。”   孟千兰不以为意地轻笑了声。   她将小碗递给盛枝,“晚上没吃什么东西吧?我让阿姨炖了些燕窝,你少吃点儿。”   “好。”盛枝接过来,舀了一点儿喂进嘴里。   冰糖炖燕窝很甜,她却吃不出什么味道来。   不知道孟千兰知不知道孔迎今天来找她的事。   她没提孔家的事,多多少少让盛枝有些不安。   “妈,”盛枝把小勺放下,“这么晚了还不休息,是有什么事吗?”   “是有点儿小事,”孟千兰莞尔一笑,“关于盛家合作的事。”   盛枝抽了张餐巾纸,擦擦嘴角,她就知道,如果没有事,孟千兰不会这么晚了等着她只为让她吃夜宵。   她看向孟千兰,示意她继续说。   “我们和孔家的合作,虽然孔家还没动作,但肯定是不会有后续了。”   盛枝点了下头。   孟千兰继续道:“那我们就要考虑和别家合作,在浮城根基深厚的,也不止孔家一家。”   根基深厚?   之前孟千兰让她考虑和孔家联姻,也是用的同样的理由。   盛枝勾了下唇角,语气不咸不淡:“这次又是哪家?”   孟千兰语速平稳:“季家。” 第十章 兄妹关系   季家?   如果她没记错,季家到适婚年龄的,就只有一个季行纵吧?   盛枝左手手肘撑在桌面,指尖按压着太阳穴,今天一天她经历得实在太多,刚刚又才被季行纵气了一顿,现在听到孟千兰说出的提议,她竟然没了生气的情绪,只觉得有点儿可笑。   她看向孟千兰的目光带了丝疲惫,“妈,你不知道我和季行纵关系很糟吗?”   “我知道。”盛枝和季行纵不对付,几乎是整个浮城无人不知的事。   她做妈妈的,怎么会不清楚。   “你放心,我知道你不喜欢他,我当然不会让你和他在一起。”孟千兰一副“妈妈很懂你的”表情。   可她越是这副态度,盛枝心里就越是不安。   “那,我们要怎么和季家合作?”   “季鸿离婚多年,身边关系网还算干净,是不错的对象。”   盛枝按压着太阳穴的手指被惊得一软,脑袋在猛地一滑,头差点儿磕在桌上。   “注意点儿,”孟千兰赶紧用手背去垫着桌面,生怕磕着盛枝,同时她眉头微蹙,“我常教你,喜怒不形于色,忘了?”   还喜怒不形于色,盛枝现在只觉得惊悚,孟千兰究竟是怎么做到,用“今天天气很好”的寻常语气,说出季鸿的名字的?   “季叔叔的年纪,都能当我爸了吧?”   孟千兰没搞懂盛枝的脑回路,“如果这次联姻顺利的话,他的确会成为你继父,”说着她反应过来,愣了一瞬,“你不会以为......”   盛枝在孟千兰说到“继父”两个字的时候,彻底呆住。   在最最开始的时候,她真的以为孟千兰在开玩笑。   孟千兰像是没注意到她的异常,教育盛枝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没忍住笑出声,   “想什么呢,我就算要把你嫁出去,也一定会在浮城给你挑个德才兼备年轻有为的对象。”   孟千兰脸带笑意。   盛枝面上却连一丝表情都做不出来,等孟千兰注意到她的神情不对劲,唇边笑意散去,盛枝才开口。   可红唇微启,却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最后还是孟千兰先开口:“吓到了?不会吧盛枝,”她像是并没把和季鸿联姻当回事,   “你如果想继承Gaea,日后会经历很多让你觉得无法接受的事,到那个时候,你作为Gaea的负责人,可不能做出这副被惊得说不出话来的模样。”   虽然已经努力适应了很多年,盛枝还是很想知道,孟千兰究竟是怎么做到,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维持住这种冷静理智的状态的?   “继......父?”盛枝靠向椅背,声音很淡:“什么时候决定的?”   “今天和季鸿见了一面,他也觉得这个提议不错。”   “意思是你们已经定下了。”盛枝的语气没什么温度。   孟千兰知道盛枝一时很难接受,可既然两边已经下了决心,她总是要习惯要接受的。   “是,不过你放心,我们准备慢慢来,目前不会很快发布消息,该走的流程,比如两家一起吃饭、拍全家福之类的,我们都会安排,主要是让你们两个小孩子适应。”   盛枝没什么情绪地笑了声,“如果我说我不同意呢?”   “盛枝,”孟千兰声音不疾不徐,却带了丝提醒的意味,“不要耍小孩子脾气。”   一方面把她当小孩子,这么大的事都不和她商量擅自决定,一方面又让她别耍小孩子脾气,难道不觉得矛盾吗?   盛枝很想这么问,但她清楚,这样问的结果,只是再次被批评,让她知轻重懂事点。   “我说过和孔家合作失败的后果,我会负责,你不相信我是吗?”盛枝垂下眼没再看孟千兰。   “并不是相不相信的问题,是我不能冒险,”孟千兰将盛枝放下的骨瓷碗再次推到她面前,“你大可以继续试,做你想做的,但我也同样需要准备plan B。”   孟千兰语速平淡,好像只是在和盛枝谈一桩再寻常不过的合作案,“燕窝快冷了,吃完早点去休息。”   她说完便拢了拢睡袍,姿态优雅地起身。   脚步声渐渐远去。   盛枝无声地转头,看着孟千兰的背影。   孟千兰走得很慢,但从头到尾,都没回过头。   她明明知道,和从前的很多次一样,盛枝一定会注视着她的背影直到背影消失,但她从来都不会回头。   盛枝转回头,视线落在骨瓷小碗上,她刚刚在看到孟千兰时,真的有一瞬间以为,孟千兰是专门等着她,想要安慰她的。   凉下来的燕窝凝固了些,她漫无目的地胡乱搅弄着。   她本来有很多话想对孟千兰说的,比如她经过这次的事,觉得联姻不能当合作案,人没有办法和完全没有感情的人在一起过婚姻生活,比如她后续想要对Gaea进行的改革内容。   耳畔不由自主浮现孔迎的话,“你以为你妈很信任你吧?”   没有的,她知道孟千兰并不完全信任她,但此刻才知道,原来她不信任她至此。   盛枝扯了下唇角,将面前的骨瓷碗倏然朝前一推,径直站起身。   ... ...   同一时间段,季行纵也被叫回了季家老宅。   不过他并不像是回家,反而像个逛博物馆的游客,漫不经心地游荡在客厅里,左看看右看看。   季鸿从楼上书房下来,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他无意识拧紧了眉心,自上而下沉声开口:“回家就要有个回家的样子,做出这副模样给谁看?”   走下来注意到季行纵的头发颜色,他倒吸一口气,语气更重:   “你脑袋上顶的什么乱七八糟的颜色?!我头发都还没白,你倒好,先染了!我们到底谁是老子?!”   季行纵被他霹雳吧啦一通吵得耳朵疼,他姿态放浪形骸,慢慢悠悠坐进沙发里,手臂大大咧咧搭在沙发椅背上。   季鸿生了那么重的气,家里佣人保姆早就藏回了房间,避开这场即将到来的父子之战。   季行纵却只是爱搭不理地揉了揉耳朵,语气散漫:“你这么晚了找我来,就是为了骂我的?如果没事——”   他拖长了腔调,一副马上就要站起来离开的模样。   季鸿知道他油盐不进,也不想再骂:“找你自然是有正事,是关于我准备再婚的事。”   “再婚”两个字一出口,季行纵直接嗤笑出了声,“这也叫正事?”   刚叫他回家那口气,让他以为季鸿快嗝屁要让他继承遗产呢。   他挠了挠眼下的泪痣,仰靠在沙发上,看依旧站立着的人,嘴角含着抹似笑非笑的情绪:“别说你要再婚,你就算和男人结婚,都和我没关系。”   说着,他放下翘起的长腿,慢条斯理站起来。   “你在说些什么混账话!”季鸿指着他大怒。   季行纵不以为意地耸耸肩,“不好理解吗?就是说,”他一字一顿道:”您随意。”   用的是尊称,语气却没有一丝一毫尊敬的意思。   跟着季行纵的节奏走,季鸿怕自己被气死,他让自己忽略季行纵的态度,把自己准备的话说完:   “你和盛枝关系一直不好,之后你们成了兄妹,你还是注意着,最好想办法处理下,别让大人为难。”   季行纵话说完后都抬脚准备朝门口走了,听到“盛枝”两个字,他迈出的脚步倏然停住。   而后回身:“谁?”   季鸿本来就是叫季行纵回家敲打敲打他,两家后面合作联姻,在一起的机会不会少,如果他在盛家面前还对他这样的态度,会让他面子难看。   季行纵脑袋很难得地思维凝固了一秒,重复问他:“你要和谁再婚?”   季鸿懒得理他,“浮城有几个盛枝?我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我是在通知你,盛家家大业大,你之后在盛家面前,最好表现得像个人样!你那头发,先给我弄回来!衣服也穿好,别松松垮垮的,好好收拾下,要是影响了我和盛家的合作——”   季鸿话还没说完,就发现季行纵竟然转身就走。   他看着季行纵的背影,气得怒吼:“季行纵!你给我听到没有!”   视野里的背影,自始至终都没回过头。   ... ...   浮城是个不夜城。   已过十一点,外面却繁华如白昼。   街边门店霓虹斑斓,游客如织。   马路中间,一辆劳斯莱斯库魅飞速驶过。   前方绿灯转红,盛枝脚尖踩下刹车。   车外的喧哗和车内的静寂静对比明显。   盛枝偏头,看向窗外。   来来往往的人脸上都带着笑意,和朋友、和爱人、和亲人。   这些人的生活都很快乐吗?为什么他们脸上时时刻刻都这么开心?   盛枝的视线落在一对母女身上,穿着厚厚羽绒服的小女孩软乎乎的小手里捏着根长长冰糖葫芦。   “妈妈,给你吃一口,特别甜。”   车外嘈杂声响中,不知为何,小女孩的声音格外清晰。   “唔,”小女孩的妈妈佯装吃了口,“真的好甜,宝宝要多吃几口,就变成妈妈甜甜的宝贝啦~”   小女孩奶声奶气地问:“宝宝不吃糖葫芦,就不是妈妈的甜宝贝了吗?”   她妈妈笑出声,“当然不是啦,吃不吃都是妈妈最甜的宝贝~”   后车喇叭声骤然响起。   盛枝回过神,信号灯不知何时已转成绿色。   她抿了下唇,重新踩下刹车。   ... ...   守墓人见到盛枝,熟门熟路过来开门,为她引路。   到了盛枝祭拜的墓前,守墓人一言不发,又默默离开。   盛枝在墓前缓缓跪坐下。   夜晚的墓地,静谧安详。   世人都怕,可盛枝从不做亏心事,自然不怕鬼敲门。   相反,她就喜欢晚上来,因为晚上没有别人,她可以毫无顾虑地和爸爸聊天。   告诉爸爸,她的心事。   ... ...   “轰!”   从远到近一道轰鸣声传来,只速度极快,路人刚听到一声轰鸣,一回头,视野中便只剩一道黑红相间的摩托车残影。   摩托车一路驰骋出浮城市区,朝市区外的浮山而去。   虽然较于平路,山路更险阻更危险,但季行纵最喜欢的就是刺激,越危险他越喜欢挑战。   季行纵压低上半身,紧贴车面。   风声呼啸,往常飙车只会专注路况的人此刻竟频频失神,再一次回过神来,季行纵意识到不能再继续飙,手指收拢,猛然刹住赛车。   “再婚,盛枝,兄妹。”这几个词在脑海里不受控地胡乱组合。   季行纵在头盔中嗤了声,下一刻,他取下头盔,随意扔挂在把手上。   力道不小,头盔在寒风中无力地晃了晃。   他翻身下车,点了支烟。   平常思绪混乱的时候,飙车是最有用的排解方式,这次竟然丝毫不起作用。   他唇齿间咬着烟,垂下眼皮在摩托车上斜倚了会儿,才缓缓掀起眼皮。   眼前是一片陵园。 第十一章 你想得美   这座山他飙过很多次,从前次次来,赛道旁都人声鼎沸,他自人海中驰骋而过,只朝山巅顶峰而去,不曾想,山腰处还有座陵园。   没去过的地方,逛逛总能找些新鲜。   季行纵摁灭烟头,朝陵园里面去。   这座中式陵园大抵已有些年份,石刻的墓碑,边角多多少少染上了岁月的痕迹。   季行纵放缓了步伐,慢条斯理拾阶而上。   视线在墓碑上一一扫过。   有人寿终正寝,活到八九十光景,底下曾孙名字布了一长串。   有人英年早逝,照片将那人的笑容永久保存。   数百座墓碑,底下沉睡着数百位来这世间走过一遭,来人间体验过不同经历的人。   无论生前如何,终将归于一抔黄土。   季行纵不信灵魂不信鬼神,他只是好奇,这些人死后,会幻化成分子原子还是粒子,还会存留于宇宙之中吗?   陵园呈扇形散开,中间一条曲径直指最高处。   季行纵只想随意逛逛,就只从曲径中间往上走,目光闲散地左右扫视。   却在快走到顶时,忽地脚步一顿。   左边的墓地前面,跪着一个长发飘飘的女人。   他虽然不怕鬼神,但大半夜的在陵园里看到一个半垂着头的长发女人,说一点儿渗人的感觉都没有,是假的。   从发现这个女人到现在,她全程没有一丝反应,好像也没注意到他。   他在道路中央停下,顿了两秒。   然后准备回头,继续走自己的路。   却在收回目光的那一刻,忽然扫到女人身上的衣服,颜色颇有几分熟悉。   季行纵眉心一跳。   朝女人走去。   盛枝听到由远而近的脚步声,还以为是守墓人,利用长发挡住脸颊,她快速擦干眼泪,抬头却愣住了。   冤家路窄。   真没想到,在这竟然都能碰到季行纵,这段时间是她水逆吧?倒霉事已经够多了,季行纵还总是阴魂不散。   如果是点头之交,她还能打声招呼,说声真巧。   可偏偏是他,偏偏是在晚间聚会上才吵过架的人。   盛枝嘴里含着的那句“真巧”,硬生生咽了下去。   她重新转过头,对爸爸道别后才慢慢站起来,像是没看见季行纵一样,与他擦肩而过。   显然,她觉得此时此刻装不认识是最好的办法,但季行纵并不这么认为。   “挺巧啊,”季行纵在盛枝身后懒洋洋地开口,“你说咱们这是什么缘分?这种地方都能遇到。”   当然是孽缘。   盛枝并不准备搭理他,在心里下意识接话后,便继续迈步。   季行纵视线在盛枝刚刚跪拜的墓碑上停了两秒,再意味不明地收回。   盛枝朝陵园门口走了几步,没想到身后的脚步竟然不紧不慢地跟了上来。   在盛博面前平复了的烦躁又有燎原的架势,她猛地转过身。   季行纵一时不察,在堪堪撞上她的前一秒硬生生停住脚步,因为突发情况,他面色微变,却只有一秒,之后便立刻变化成他平时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他的嘴唇是典型的微笑唇型。   即使不做表情的时候,也似笑非笑地勾着。   此刻他唇角翘起个小小的弧度,轻佻道:“你不是成绩挺好?不知道惯性吗?还是,”他脚尖朝前挪了半步,脸逼近她,“想和我亲密接触?”   “现在我的手有点儿想和你脸有亲密接触。”盛枝语气平淡却透着威胁。   季行纵唇角笑意更深,并没有要挪开脸的意思,他压低嗓音:“大小姐,你讲不讲道理?”   盛枝脑海中莫名闪过季行纵在踹孔迎时的画面,还有他嚣张又猖狂地回孔迎的那句:“我这人从来不讲道理。”   差点儿和他说了一样的话。   按季行纵的毒舌,他说不定会说她学他。   盛枝直接跳过这个话题,“你跟着我干嘛?”   “跟着你?”季行纵意味不明地轻笑了声,“从这儿出去就一条路。”   他那声笑,让盛枝听出了一丝“麻烦你别自作多情”的意思。   “行。”   盛枝只得忍气吞声,重新转回头,继续往下走。   走了几步,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孟千兰和季鸿即将公布的婚约,季行纵知不知道?   她再次回头。   季行纵这次有防备,适时停住脚步,同时眉峰微挑,盛枝读懂了他的表情,他的神情分明显示着:“这次可是你先停下的。”   直接问婚约,好像有点儿直白了。   盛枝眸光轻转,决定还是先话话家常,“你怎么大晚上的,来陵园?”   季行纵喉头微动,慢腾腾吐出两个字:“散步。”   盛枝:“......”   她努力在脑海中组织能接这两个字的词语,“那你还挺有,”她顿了一秒,“闲情逸致。”   季行纵轻哼一声。   他好像不太想和她聊天,盛枝抿着唇,只得转回身继续往门口走。   也是,如果不是有事想找他帮忙,她也不会想和他聊天。   毕竟他几个小时前才对她阴阳怪气,虽然她后面也回嘴了说他没出息,但也是他先骂她的,她才不会主动道歉。   那要怎么......才能再次打开话题呢?   直到走出陵园,走到盛枝停车的地方,她依旧没有想到可以让季行纵愿意和她聊的话题。   她吐了口气,是她急于求成了,盛季两家的婚约毕竟不是小事,还需要从长计议才对。   她瞥眼季行纵,他正头也不回地走向自己的车——一辆赛车型摩托车。   一点儿要和她说再见的意思都没有。   盛枝收回目光,打开车门,因为思绪繁杂,她动作很慢,刚坐上车,却倏然听到车身后方传来一声巨响。   拉着安全带的手瞬间顿住,她立刻松开,扭头去看。   隔着车后窗的玻璃,她只能看到季行纵的背影。   刚刚那声巨响是摩托车摔倒在地发出的,回声在山中渐渐散去。   盛枝看到季行纵低着头,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此刻他的肩膀,好像有一点点垮?   盛枝干脆松开安全带,手攀在靠背上继续观望情况。   季行纵像是对突发情况有些没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他才俯身,把摩托车扶起来,然后长腿迈上车座,同时手往下拧。   摩托车倒是响了,不过发出了艰难又哀怨的轰鸣声。   盛枝虽没开过摩托车,但听这声音也知道,他的车一定出了问题。   季行纵左右看看,又重新拧了一次。   结果是摩托车的轰鸣声更加哀怨了。   刚说不知道找什么话题,机会就来了。   从长计议是需要从长计议,可盟友,还是尽早拉拢的好。   盛枝侧身坐好,把车倒回季行纵身边,然后降下车窗,刻意问他:“你车坏啦?”   季行纵依旧坐在摩托车上,听到她的话,掀了掀眼皮,眼神意味不明。   隔着这么一段的距离,盛枝都从他眼里看出了无语的情绪。   盛枝有点儿不满,他这人也太难伺候了,她明明是好心,看他车坏了,才想着问问情况然后搭他一程的,不然要是靠他两条腿走下山,估计能走到明天早上去。   像是看穿了她心头所想,季行纵扯了下唇角,“我车坏了你挺开心啊,”他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看后视镜,“照照,就差把幸灾乐祸写脸上了。”   这么明显吗?   盛枝立刻直起上身去看后视镜,小巧的后视镜里倏然出现张一脸漂亮精致的脸,神情有些莫名,盛枝左看看右看看,虽然她看到季行纵这么倒霉心头很痛快,但她应该不会那么直白地把情绪表现在脸上吧?   窗外的季行纵喉间逸出一声闷笑。   盛枝才反应过来,他是故意的!   她立刻扭头直勾勾地瞪向他。   季行纵笑得肩膀直颤,“你没做亏心事,干嘛一脸心虚地照镜子?”   盛枝恨不得直接一脚油门飙下山,就让他拖着他的破车自己回去!   可她有事相求......   盛枝转回头,沉沉做了次深呼吸调整情绪,然后再撇头看向季行纵,扬起唇角,直接跳过他的问题,对他说:   “你车坏了不能骑,这深更半夜的,修车公司早下班了,不如我送你回家吧?”   说着,为表诚意,她直接倾身打开了副驾驶的门。   车门就开在季行纵面前,但他却没有动作,只是一双勾人的狐狸眼意味深长地盯着她,眼底伴着皎洁月光,闪落着细碎的光芒。   月色朦胧,山野静谧。   两人维持着一人打开车门等待,一人抱肩一动不动的姿态。   盛枝被季行纵的目光看得不自在起来,她坐直身子,不耐烦道:“你到底上不上车?”   季行纵挑了挑眉,拖腔拉调道:“你会有那么好心?”   盛枝眉心一跳,他这语气,和她之前在婚宴上被他拉住问要不要帮忙时回答的语气,一模一样。   他故意的。   “当然有,”她再也无法装出听不懂的样子,“我们情况根本不一样好不好?你当时准备怎么帮我?上来当新郎吗?”   说完才意识到自己有些气急败坏,失言了。   季行纵眉目却舒展开来,他慢条斯理地翻身下车,懒懒散散迈着大长腿过来,在坐上车的那一刻悠悠吐出四个字:“你想得美。”   “......” 第十二章 叫声哥哥听听?   车门紧闭。   狭窄的空间里,只余两人的呼吸声此起彼伏地交错。   安静的气氛中,带了丝凝滞的意味。   蜿蜒的山路两侧种满了银杏,正是银杏落叶的季节,微风拂过,金黄的叶片纷纷扬扬落下。   盛枝习惯性锁车后,才踩油门。   山路不比有路灯的马路平坦明亮,山路弯曲,除了月光和车灯,再没有别的光线。   盛枝小心翼翼地下山,每逢转角,都要按一次喇叭示意。   季行纵在听了两三次喇叭声后,意识到她每次转弯都会按。   “这条路晚上没人。”季行纵偏头看着前方,语气中透着对道路的熟稔。   他们车队经常在晚上来这里比赛,从没出过事。   “可能会有小动物。”说话间,又是一个弯道,盛枝再次在转弯前按下喇叭。   她在和他对话时,依旧注视着前方,没有丝毫的偏移。   季行纵偏头看她一眼。   话头意外被打开,盛枝开始把话题往联姻的地方引,“季叔叔最近身体还好吗?”   提到季鸿,季行纵面色不太好看,“就那样。”   盛枝看着前方的路,没注意到他表情,“那还挺好的。”   季行纵眼尾扫她一眼,她明显一副有话要说,但又不好直言的表情,所以才东拉西扯地找话题。   不然怎么会突然问候季鸿的身体。   关于季鸿的事......季行纵瞳仁微闪,秒懂。   他不动声色抿起唇角。   “那个,季叔叔,最近有没有和你谈过心啊?”盛枝趁打转方向盘的时候瞥他一眼。   提到季鸿,他神色淡然,似乎不知道盛季两家准备联姻的事。   “两个大男人,有什么好谈的。”季行纵不带情绪地回。   “哦......也是。”盛枝故作了然地点了下头。   同时心中确信,季行纵还不知道这个消息。   “一个小时前,我和我妈谈了心。”盛枝说完,等了两秒,才看向季行纵。   恰好撞上季行纵瞥过来的眼神。   盛枝心头一跳,赶紧回首看向正前方。   尽管对视只有不到一秒的时间,她也能从他眼里看出的情绪是:“所以呢?”   她咬咬唇,干脆一口气交待完毕:“她说准备和季叔叔联姻。”   说到“联姻”时她咬字加重了些,在密闭的车内空间里传出了回音。   气氛沉默下来。   季行纵没说话。   他是不是被吓到了?还是和她一样觉得简直不可置信?   也可能是两者都有。   盛枝迟疑地问:“你应该也不会,想当我哥吧?”   问完她立刻抬眸,从后视镜里观察他表情,和她预想的一样,他眸色果然暗了暗。   像是完全没法接受这个可怕的消息。   丝毫没有想当她哥的想法。   盛枝心头因此放松了些,赶紧趁热打铁,“你想想,要是他们真成了,我俩就成兄妹了,那画面得多可怕。”   季行纵敛起眼眸,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看来她的话他听进去了。   盛枝继续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甚至给他营造画面感,   “然后我俩得住一起吧?虽然我要忙工作你要忙着玩,但总不会像以前那样十天半个月都碰不到面,可能会天天低头不见抬头见哦——”   她语气抑扬顿挫,像是在用鬼故事吓唬幼儿园的小朋友。   她说到第一句时,季行纵眉峰不动声色往上一挑。   住、一、起。   盛枝觉得自己说的话应该挺有震慑性,没想到说完,却听到季行纵含着笑意答:“你怎么知道我不想?”   “吱——”   汽车在山路中央倏然停下,车轮卷起尘埃,半晌没落定。   盛枝以为自己听错了。   季行纵没顾她惊愕的表情,慢条斯理掀开眼皮,朝周围看了眼,又将视线挪回她脸上,   语气挺不安,“这黑灯瞎火孤男寡女的,你怎么还突然停车了?”   盛枝完全忽略掉这句话,不可置信地问他:“你说什么?”   季行纵语气加重,食指指指自己,又指向她,“这黑灯瞎火孤男寡女的,你怎么还突然停车了?”   “......”   见她板着脸,季行纵“噢”了声。   然后侧身,面对着她,唇角高高勾起,像是怕她记不住似的,一字一顿重复:“你、怎、么、知、道、我、不、想?”   最后一个字,尾音微扬。   盛枝彻底傻眼。   在和季行纵商量这件事之前,她以为按他俩之前的关系,他们对这件事的看法肯定是一样的:不想两家联姻,不想和对方做家人。   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想?   她半晌才憋出一句:“你开玩笑呢吧?”   “这有什么好开玩笑的,”季行纵散漫地倚在座位上,眼睫微垂,语气吊儿郎当的,“我还挺想,享受享受家庭温暖的。”   盛枝忍不住反驳他:“我俩在一起,能有什么家庭温暖?!”   天天有家庭暴力还差不多!   季行纵弯了弯唇,并不在意她的话,“所以你现在是怎么个意思?”   盛枝本来已经对他不报什么希望了,正泄气中,见他竟然主动问,又燃起一丝希望,她抿了抿唇,还是开口:   “我不想让他们联姻,但我拦不住我妈,所以想让你帮忙,从你爸那下手。”   她声音有点儿低落,也没看他。   如果这事不是从季行纵这里下手,算是最佳解决方式,她才不愿意找他帮忙。   “帮你,”季行纵拖着气息开口:“也不是不行。”   “真的?”盛枝猛然抬起眼,期待地看向他。   季行纵慢条斯理地俯身,对上她的眼,上挑的狐狸眼尾部缓缓弯起,瞳仁被车内暖黄顶灯缀起璀璨光芒,像蛊惑人心的妖精。   盛枝不由自主地想避开他视线,但又很想知道他的回答,只能硬着头皮与他对视。   然后听到他压低嗓音道:“先叫声哥哥听听?”   盛枝:“......”   她就知道,怎么能指望他。   她眼中期待的情绪瞬间消散,然后转身面对方向盘,按下开锁键。   车锁突然弹开的声音,在安静的车内尤为明显。   “喂——”季行纵无可奈何地耸了下肩,散漫坐回原处,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盛枝面无表情,“你觉得好笑吗?”   这么逗她,还挺有意思的。   但季行纵没敢把这话说出口,摩托车已经被他踹坏了,她这带刺的臭脾气,直接把他赶下车,也不是没可能。   在温暖的车上被送下山,和一个人在寒风凛冽的深山里等修车队救援,季行纵当然选择前者。   他俯身,重新按下锁车键,把她惹火后,他心情莫名变好,“有话好好说,你为什么不愿意让他们联姻?”   季鸿只对他宣布了联姻的事,他光是听到这个消息就够起火,根本没耐心多问些情况。   再说他对季鸿的感情状况一无所知,季鸿到底是什么时候和孟千兰交往到联姻这一步的,他也不清楚。   盛枝正要开口。   季行纵提前给她打预防针,他抬了抬手掌,“别告诉我,是因为讨厌我。”   盛枝又不傻,他既然会问她不愿意的原因,就说明这事还有商量的余地,她当然不可能老老实实说是因为讨厌他。   虽然讨厌他确实是其中一个理由。   盛枝瞥季行纵一眼,以前和他都是硬碰硬,这次需要他帮忙,就换个方式,试试玩软的,她重新启动汽车,以示自己的诚意,然后说:   “他们应该是今天下午才决定联姻的,联姻的原因和我有关系,我和孔迎婚事告吹,我们和孔家的合作也得取消,Gaea年初全球扩张数百家店铺,临近年底,正是资金链紧张的时候,需要再次资金入驻,对我妈而言,联姻是最保险的方式。”   “我以为我和孔迎的事取消了,我妈会消停一段时间,没想到——”盛枝停顿两秒,无奈地苦笑一声,“没想到她竟然会这么着急,选择和季叔叔联姻。”   季行纵眼睫微垂,“她有这样的想法,有什么问题吗?”   Gaea资金链紧张,身为Gaea的董事长,当然要想办法解决,而对于孟千兰季鸿这类人而言,联姻不过是合作方式的一种罢了。   “当然有问题,”盛枝唇角微抿,“婚姻不能用来当工具。”   吃一堑长一智,这是她在孔迎这件事上学到的。   季行纵闻言顿了下,琥珀色瞳仁从后视镜中看向她。   她即使在聊天时,依旧很专心地开车,过每一个弯都如常按喇叭提醒或许根本不存在的对方。   而在说出这句话时,她神色严肃而认真。   所以她知道婚姻不是工具,那她之前愿意和孔迎订婚,是因为爱情?   季行纵眸光微暗。   他冷嗤一声,“那你找我有什么用,告诉你妈不就得了。”   他情绪怎么突然就变了?   盛枝莫名其妙地瞥他一眼,刚刚说到孟千兰联姻的原因时,他神色分明还是舒缓的。   这什么臭脾气?   “哪有那么简单,”盛枝忍住怼他的情绪,努力让自己继续走服软路线,   “我昨天不是在台上诅咒了孔迎,说他得了重病么,把孔家得罪了,也让我妈很不爽,本来已经因为我而没办法让Gaea周转了,我再让她别联姻,她只会更生气。”   季行纵:“?”   他有点疑惑,“不爽什么?” 第十三章 嗨,妹妹   以季行纵对盛枝的了解,她和孟千兰的关系非常好,自己女儿被劈腿、被当众逃婚,别说只是在台上骂诅咒几句,就算是五花大绑来当众抽鞭子,也是理所应当的吧?   “说我不顾大局。”说到这里,盛枝是真有些伤心郁闷,语气也低了些。   “大局?什么玩意儿?”季行纵语气匪夷所思。   “我妈特别在意这个。”   “超过在意你?”   盛枝陷入沉默。   车厢内的气氛也瞬间降至冰点。   盛枝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无意识缓缓收紧。   季行纵目光在她骨节泛白的指尖定格两秒,回想起她昨晚喝完酒在跑车内哭泣时曾呢喃的:“无条件站我身边、需要支持”一类的话。   所以她当初那么难过的原因之一是孟千兰?   劳斯莱斯库魅影驰离浮山。   从盘山路驶入亮堂堂的公路时,藏在暗夜之中的暮光紫车身骤然被渡上一层暖黄光亮,流光溢彩。   将车内一对人的面庞也染起光亮。   季行纵上挑的眼尾微敛,“既然她顾全大局胜过你,你为什么还要管她?”   他像是自言自语般轻喃了句:“放弃不就好了。”   何必再费心?   放弃?   盛枝红唇抿起,简短两个字,或许是最简单的处理方式,可很多关系,不是可以随随便便就斩断的。   路口红灯亮起,盛枝踩住刹车。   “因为是软肋,”盛枝在沉默许久后,回答他的问题,她说完后偏头认真看进他眼底:“所以不能轻易放弃。”   她眼眸中的情绪太过认真,季行纵猝不及防地撞入,有一瞬间的愣怔。他仿佛透过她的视线,看到了另一个,他从未见过的盛枝。   “你没有软肋,对不对?”盛枝直勾勾盯着他瞳孔。   在那一瞬间季行纵甚至觉得,她像是突然拥有了看穿他的能力。   喉结不受控地,上下滚了滚。   季行纵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竟然有些说不出话来。   两人之间的气氛沉默而安静。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她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等你拥有软肋,你就懂了。”   绿灯亮起。   盛枝重新启动汽车,却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她还不知道季行纵要去哪里,现在她真心话也说了,季行纵还是丝毫没有要松口的意思。   她偷偷瞥他一眼,不知是不是被她的真心话感动,他垂着眼皮,眼睑微敛,好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盛枝在路上绕了一圈。   准备绕第二圈的时候,季行纵突然开口:“靠边停下。”   汽车行驶在中间道上,盛枝打亮转向灯变道,汽车靠边停车后,季行纵直接低头解开安全带。   盛枝看他动作那么利落,丝毫没有要帮忙的意思,咬咬牙开口:“要不我直接送你回去吧?”   “咔哒”一声,安全带锁扣弹开,季行纵长指捏着带子,慢腾腾地顺着带收力往上滑,他意味不明地哂笑了声,“倒也不用?”   不是拒绝语气的“不用”,而是字里行间带着推脱语气的反问式回答。   他把安全带完全松开,打开车门,姿态闲散地下车,慢悠悠朝车内丢下一句:“住址还是保密比较好。”   “......”   盛枝听出了他的潜台词:“还想要我地址?不了吧?”   季行纵已经下了车,准备关车门。   “喂!”盛枝手肘攀着副驾驶靠背,从车窗处看向他,有些不可置信:“你就这么走了?”   她费尽心思说了那么多,他一声不吭就下车了?   “噢——”季行纵像是被她提醒,想起了什么,他双手搭在车顶,慢条斯理俯下身,从车窗看进来。   他额前原本被撩上去的碎发,因为重力因素,垂下来不少,半遮半掩住他艳丽的眉眼,看进她眼底时他勾了下唇,语气挺不正经:“谢谢啊。”   说完也不等她反应,懒洋洋离开。   盛枝:“......”   她有些泄力地在驾驶座坐正,季行纵那么狡猾,肯定知道她是在问什么,竟然刻意顾左右而言他,虽然她没有对季行纵帮忙抱多大的希望,但也没想到他会这么狗。   但他也没有完全拒绝......   在这件事上,从季行纵这里入手,是最快也最便捷的处理方式。   盛枝拿出手机,给颜嘉发信息:【颜嘉,各奢侈品牌新出的秋冬季男装,一样挑一件,帮我送到——】   字输入到一半,她忽然停住,意识到在露台因为孔迎的打扰,季行纵还没给她衣服尺码和地址。   想起刚刚他意味深长的那句“地址保密”......   盛枝无力地把额头一下下磕在方向盘上,在季行纵心里,她喝醉酒把他当牛郎、说要包养他还撕了他衣服,已经觉得她觊觎他让她说不清了。   而他才说地址要保密,人才刚一离开她马上又去问,按他的脑补能力,肯定会觉得她因为过于觊觎他导致如此急切想要得到他地址......   算了,明天再说。   盛枝直起身,打转方向盘。   ... ...   昨晚回家已经很晚了,盛枝草草洗漱之后,都没来得及护肤,就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闹钟响起时,她难得在工作日赖床到第二道闹钟响起才起床。   盛枝怕冷,盛家老宅处处都铺上了地暖。   家里佣人都是女性,她在家穿着也一向随意。   季行纵在听到身后趿拉着拖鞋的脚步声后回神,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盛枝穿着条及大腿根处的丝质吊带裙,纤细的肩带松松散散地挂在白皙清瘦的肩膀上,两条纤长的腿在正厅温馨明亮的灯光下,白得像是在发光。   他下意识把目光上移,定格在她脸上,抬起手挺自来熟地给她打招呼:“嗨~妹妹。”   盛枝愣了愣。   恍惚间以为在做梦,还是噩梦,不然她怎么会在自己家里看到季行纵?   “枝枝,”孟千兰坐在季行纵对面,叫她,“愣着干什么?赶紧下来吃饭。”   “顾妈,”她又给佣人使了个眼色,“今儿有些冷。”   顾妈了然地去给盛枝找衣服。   盛枝手垂在大腿边,不动声色地掐了自己一下,疼,不是梦。   刚刚季行纵叫她什么?妹妹?   “枝枝?”季行纵听到孟千兰这么叫,也跟着学了一声,他声音慵懒带着磁性,让盛枝听得头皮发麻。   盛枝脚步缓慢地从台阶上下来,顾妈适时给她披上外套。   她脚步未停,坐在季行纵旁边。   孟千兰还在和季行纵聊天,“对,是盛枝的小名,不过她只让我在家里这么叫她。”   季行纵唇角弯起弧度,“挺好听的,”他边说话边慢悠悠转头看向她,像是非得给这句话加个结束语似的,加了句:“妹妹。”   盛枝:“......”   谁能跟她解释解释,这大清早的,眼前是什么诡异场面?   她很想维持微笑,但发现嘴角有些僵硬,很难弯起。   于是对孟千兰说:“妈,我昨晚没吃什么东西,可以帮我拿点儿吃的吗?”   她面前只摆放着一杯加冰的美式、一小碟坚果。   盛枝早上从来都是没什么胃口的。   孟千兰意外地看她一眼,“你想吃什么?让顾妈给你做。”   盛枝眼尾往下耷拉了些,瞳仁在客厅灯光中闪着细碎光芒,“我好久没吃你做的饭了,我想吃你做的煎蛋饼。”   刻意嗲声嗲气。   女儿很久没对自己撒娇过了,孟千兰明显很吃这一套,在外人面前显示出这副她们母女关系良好的模样,也让她很受用。   她故作无奈地站起身,嗔怪似的说:“厨房一大堆吃的,非要吃我做的,行,我去给你做,小季也尝点儿?”   “好啊,”季行纵朝孟千兰笑笑,眉眼弯弯,一副乖顺模样,“我也很久没吃到家里做的饭菜了,期待伯母的手艺。”   孟千兰被两个小孩哄得笑眯眯地去了厨房。   她背影刚在视野中消失,盛枝立刻敛起唇角,问季行纵:“你怎么在这儿?”   真够亲热的,一个叫小季,一个喊伯母。   季行纵对她的变脸演技简直叹为观止,前一秒还对着孟千兰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下一秒就一副要马上赶他出门的模样。   “你还挺能演?”他轻佻地挑了下眉。   “你也挺会装乖,”盛枝毫不客气地反驳,“你怎么在我家?”   季行纵撇头,下巴朝角落处抬了抬。   盛枝顺着他视线看去,角落处放着一黑一灰两个行李箱。   盛枝:“?”   他这副登堂入室的架势是怎么个意思?   “这不马上有喜事吗,”季行纵眼尾稍挑,慢条斯理地端起牛奶抿了口:“老宅得装修装修,我现在住的地儿看着冷清,趁这个机会干脆也一起重新整整。”   听到“喜事”两个字,盛枝心头咯噔一下,看来季行纵是已经接受了这件事,已经准备喜当儿喜当哥了。   事情实在发展得太快了,按这样的速度发展下去,还没等她想到办法,明天孟千兰就要和季鸿办婚礼了。   突如其来的,喉头涌起一股热气,盛枝下意识想把这股热气咽下去,却控制不住地哽咽了下,她不想在季行纵面前表现出来,赶紧逼自己控制住,热气却又在眼眶中氤氲起雾气。   她立刻撇开头。   错过了季行纵愣了一下的神情。   “喂,”他像是有点儿无奈,又觉得有点儿好笑,他趴在桌上,唇逼近她耳侧,压低的嗓音像是在说悄悄话:“你不知道什么叫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吗?”   在他靠近的前一刻,盛枝察觉到他的动静,以为他又要嘲讽她,本来想立刻挪开的,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说。   她愣了愣,没反应过来,扭头看着他:“你说什么?”   季行纵难得多了丝耐心,手肘懒散地撑起身子,骨节分明的食指指了指自己,一字一顿给她重复:“知己,”又指了指在厨房忙碌的孟千兰,“知彼。”   盛枝怕自己会错意,语气有些生硬,“你意思是,要帮我?”   “帮你?”季行纵轻嗤一声,语气挺嫌弃,“还真以为我想当你哥啊?”   话里行间的意思都是:我才不是帮你,我只是不想当你哥。 第十四章 舍不得哥哥?   “真的?”盛枝眼睛瞳孔都亮了一瞬。   她黑葡萄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眼里满满都是期待。   季行纵觉得好笑,她是不是真去四川学过变脸?   他刻意模棱两可地反问:“什么真的假的?”   盛枝瞳孔瞬间暗下一度。   季行纵乐了,他弯起唇,“放心,我对当你哥,真没兴趣。”   盛枝这回没急着高兴,季行纵这人特讨厌,心思一天变换八百次,不能只听他说了什么,还得看他做了什么。   她思索两秒,直接问:“你准备怎么做?”   话音刚落,孟千兰便端着一盘煎蛋饼从厨房出来,看到盛枝和季行纵挨得很近窃窃私语的模样,她脚步顿了一秒,然后若无其事地走到盛枝面前,问她刚刚听到的最后一句:“什么怎么做?”   盛枝赶紧编:“他说他也想试试做煎蛋饼,我就问问他准备怎么做。”   因为当着孟千兰的面编谎话,她有些不自然地干笑了声,看向季行纵:“你问我妈呀,让她教你。”   “......”   从没下过厨的季行纵面无表情看着盛枝。   孟千兰像是有些意外,“小季还对厨艺感兴趣?真好,煎蛋饼很简单,你什么时候想学?我教你。”   季行纵直勾勾地盯了会儿盛枝,直到她脸上努力平稳的表情被他盯得快要维持不住,才挑了下唇角,回答孟千兰:“看伯母什么时候方便。”   “今天都已经做好了,那就明天吧,”孟千兰把煎蛋饼往他俩中间挪了挪,“先尝尝味道?”   整个用餐过程,孟千兰都和他们面对面,盛枝想问季行纵的问题,一句都没能问出口。   用餐结束,司机出现在大厅,孟千兰让司机把季行纵的行李提上楼,对季行纵说:   “小季,二楼有空客房,你和司机一起上去?挑间喜欢的住,在这就当在自己家。”   “好。”季行纵答应得很痛快,立刻站起身。   还没从他那儿得到会帮忙的确信,盛枝见他要离开,下意识给他使眼色让他等一下。   孟千兰要去开会,等她离开了,他们得谈谈具体操作。   季行纵已经转过身,接收到盛枝的眼神暗示,脚步停了停。   两人的互动被孟千兰看到,她弯弯唇,她这一生最幸运的事,莫过于拥有盛枝这个女儿。   即使很多她安排的事盛枝并不同意,但结果总会如她所愿,最终盛枝还是会乖乖听她的安排。   这才多长时间,盛枝就已经和季行纵相处得很顺利了,以她对两人的了解,盛枝一定在缓和她与季行纵关系中,付出了不少心力。   “这才多久,就舍不得哥哥了?”   她语气自然,仿佛盛枝和季行纵真是亲兄妹,“小季以后住家里的时间多得很,有什么以后再慢慢聊?你赶紧去收拾,和我一起去公司开会。”   孟千兰突然说出“哥哥”两个字时,盛枝还没反应过来,直到她说出“小季。”   小季,哥哥?   盛枝刚吃饱的胃忽然就有点儿难受。   她吞咽了下,才把那股反胃的感觉给压制下去,就见季行纵背对着孟千兰,轻佻地挑了下眉梢,似笑非笑地用气音重复孟千兰的话:“舍不得哥哥?”   那神态要多妖孽有多妖孽。   盛枝:“......”   他不是不想当她哥哥吗?干嘛那么嘚瑟!   “盛枝?”见盛枝还不动,孟千兰提醒道。   “妹妹,”季行纵唇角笑意明显,拖腔拉调道:“别着急,我今晚在家,等你。”   说完慢条斯理收回视线,和司机一同上了楼。   ... ...   汽车驰骋许久,盛枝都没缓过胃里那阵不舒服的感觉。   就算季行纵真会帮她忙,可她多在孟千兰、季行纵口中听几句“哥哥、妹妹”的,人也受不住。   真是太糟心了。   孟千兰眼尾扫她一眼,对她今早的表现非常满意,她本来还以为,盛枝今早看到季行纵会乱发脾气的。   “你今天表现得出乎我意料,”孟千兰弯着唇,语气很欣慰,“枝枝,你长大了。”   盛枝的回答是轻扯了下唇角。   “小季的表现也不错,”孟千兰继续说:“没想到他这么配合,还主动说要搬过来,和你培养感情。”   她对于这次的合作似乎非常放心:“按眼前的情况发展,一定会很顺利的。”   今早的董事会,其实和盛枝没什么关系。   孟千兰把盛枝叫出来,也只是为了夸她两句让她再接再厉,到公司后便匆匆进了会议室。   盛枝本来也打算来加班,全靠季行纵的帮忙不是万全之策,她得提前准备plan B。   办公室的桌面上,摆放了厚厚一摞设计稿,盛枝简单地收拾了下,便开始工作。   才刚拿起铅笔,忽然想到一件事。   她拿出手机给颜嘉打电话。   那头很快接通:“盛总。”   “颜嘉,上次我让你搜集的男装,你继续搜集下。”   “好,”颜嘉没有多问,很快应下,没忘了问:“盛总,地址是?”   盛枝深深地吸一口气,她还是很难接受,季行纵现在住在她家里这个事实,她沉沉吐出浊气:“我家。”   地址到现在季行纵也没发给她,估计让她赔衣服他也就是顺嘴一提,但现在她既然需要他帮忙,那该赔的就还是得赔。   “直接送到二楼客房的衣帽间里。”   “......好。”颜嘉挺为盛枝难过的,盛枝刚刚,是因为要原谅孔迎,身不由己的叹息吧。   安排好季行纵衣服的事,盛枝才重新拿起铅笔开始设计。   认真工作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不知过了多久,办公室的门被敲响,盛枝抬头,是助理白梦:“盛总,尹小姐找您。”   尹念非找她?   盛枝立刻去看手机,尹念非找她一般都是电话联系,“请她进来。”   指尖按亮屏幕,果然,手机屏幕上好几个未接来电。   都源自尹念非。   尹念非一进来也吐槽这事:“怎么回事儿啊盛枝,你看看我给你打了多少电话?”   “刚在忙,不知道什么时候关成了静音,”她握着手机朝尹念非晃了晃,“什么事这么急?”   尹念非看了眼桌上的设计稿,盛枝在忙工作就好,松口气,她转身把办公室门关上,把千层蛋糕和拿铁放桌上,才在她对面坐下。   看到蛋糕,盛枝才后知后觉,胃里早已空空如也。   她把蛋糕挪到自己面前,这家蛋糕店是开在浮城知名的低密度街区形态购物中心宫江里的品牌,宫江里包含全球一线奢侈品牌、米其林星级餐厅等。   Gaea旗舰店也设立在那。   宫江里建成近三年时间,盛枝除了例常去店里巡查,很少有时间去逛。   尹念非倒是对这儿很熟悉,经常给她带这家的甜品。   “你这么早就去逛街了?”   她打开咖啡喝了口,尹念非知道她口味,买的都是她喜欢的。   “早?”尹念非听到盛枝这么说才觉得不对劲,“你不会没吃午饭吧?”   “午饭?”盛枝撇头去看墙壁上的挂钟,有些惊讶,“怎么就三点了?”   她还以为现在才上午十一点。   “枝枝,”尹念非手肘放在桌面上,上身前倾,语气担忧:“你没事吧?出这么大事你怎么不和我说呢?”   大事?   盛枝咽下嘴里的榛果栗子蛋糕,有点紧张:“你怎么知道的?”   孟千兰和季鸿的婚姻还没公布啊?难道是季行纵搬到家里的事被传出去了?   “我在宫江里碰到颜嘉了,”尹念非眉头蹙得很紧,“我看她表情很难看,颜嘉那么喜欢搭配,每次逛街都面带喜色,我觉得不对劲,就问她怎么回事。”   “结果,”尹念非看着盛枝,满眼心疼:“她说你和孔迎复合了?还给孔迎买衣服?孔迎还住你家去了?”   她这三连问,语气一次比一次强烈。   “什么?”盛枝有点懵,这谣言传也得有个谱吧?这是哪跟哪?   “开什么玩笑,我怎么可能和孔迎复合?我也就这段时间顾不上他而已,他逃婚让我丢脸,这仇我还没报呢。”   尹念非听她这么说,心头那块石头终于落下,这才是她熟悉的,有仇必报的盛枝,幸好没因为孟千兰的压力而昏头。   可如果不是孔迎......尹念非更迷惑了:“那你让颜嘉搜购男装干嘛?还那么大手笔地订购了一线品牌的所有新款?”   盛枝爸爸很早就去世了,既然不是孔迎,尹念非想不出她还能给谁送男装。   盛枝把最后一勺蛋糕送进嘴里,咽下,然后把尹念非面前的咖啡挪到自己面前远离她后,才解开谜底:“送季行纵。”   尹念非:“?”   她被惊得好半晌才找到自己声音:“送他干嘛?”   怎么世界变换得这么快的吗?   怎么才一两天时间,她就不理解这个世界了呢?   “我当初不是撕了他件衣服吗?赔他。”盛枝表情平淡。   “赔一件不就行了,”尹念非不满,不过在这种事上大手笔也的确是盛枝的作风,她把盛枝面前的咖啡拿回来,想想好像哪里不对劲,但既然不是和孔迎复合,她也就不担心了,   “不对啊,那你直接送他家不就好了,为什么送你自己家?”   说完,她仰头喝了口咖啡。   盛枝看着她把咖啡咽下去,才敢开口:“因为他现在住我家。”   没想到尹念非依旧被自己口水给呛了个昏天暗地。 第十五章 这么乖?   盛枝就知道会这样才盯着她喝完咖啡的,谁能想到她还能被自己口水给呛着,“其实也不用这么紧张。”   她边说边绕过办公桌去拍她的背。   尹念非咳了半晌才缓过来,“怎么回事?你这么快就定下下一个订婚对象了?还是季行纵?你妈是不是疯了?!”   最后一句话她不敢太大声,是压低了嗓音嘶吼出来的。   盛枝觉得,孟千兰要和季鸿订婚这件事,真比让她和季行纵订婚还夸张。   她坐回办公椅,把来龙去脉都告诉了尹念非。   尹念非听完沉默了半晌,才不可思议地问:“这你妈也能做得出来?”顿了半秒,又自顾自回:“倒也确实是她能做出来的事。”   “所以,我马上就要和季行纵成兄妹了,”想到这事盛枝就头疼,“我得和季行纵联盟,把这桩婚事给毁掉。”   她又把早上的情况复述了一遍。   “季行纵会帮你?”尹念非眉头收得很拢,“我怎么那么不信呢。”   “我也不信,”盛枝说:“可我暂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他能帮我拖延点时间也是好的。只能说,无论怎样,他肯定是不想和我成为一家人的。”   尹念非点点头,“这倒确实。”   “晚上回去我先问问他有没有什么计划,”她把办公桌上的设计稿递给尹念非:“先不提这事,你看看这几张钻戒设计稿,什么感觉?”   尹念非接过来,仔细看了看,“挺漂亮啊,特别又精致,还让人挺期待成品的。”   尹念非看设计稿的过程,盛枝全程注意着她的神色变化。   尹念非见多识广,如果碰到她觉得想立刻入手的产品,她眼里一定会有惊艳的情绪,可现在尹念非眸中的情绪不过是:   漂亮,可以买买。   不够,盛枝要的不仅仅是可以买来戴戴而已,她要的是受众群体有强烈的拥有意向。   她身体靠向椅背:“等下次设计稿出来,你再帮我看看。”   “没问题。”尹念非对她比了个OK的手势。   ... ...   设计稿画得太沉浸,盛枝差点儿忘了季行纵还住家里的事。   等她回到家,早已过了用餐时间。   佣人告诉她季行纵早就回家了。   盛枝赶紧上楼,越快和他商量对策越好。   她的房间也在二楼,和客房共用一个客厅,虽说是客房,但配套的独立卫生间和衣帽室都是齐全的。   盛枝踩着高跟鞋上楼,她还以为这个时间,季行纵肯定在房间里休息了,没想到在客厅沙发上,看到了季行纵的背影。   他戴着头戴式耳机,没骨头似的瘫在沙发上,双手握着手机,正在玩游戏。   在自己熟悉的环境里,坐着个熟悉又陌生的人,这种感觉还有点儿奇怪。   盛枝先去自己房间换了鞋子家居服,再出来时,季行纵已经停了游戏,目光正懒洋洋地落在她房间的位置上。   见她出来,他翘了下唇角,“回来了?”   他在她的地盘说出这句话,也好奇怪。   盛枝略有些不自在地将碎发撩到耳后,“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她让自己放松,尽量以自然闲适的姿态坐到侧边的沙发上。   季行纵的瞳孔全程跟着她的动作,待她坐好,他才掀了掀眼皮,“哥哥不是说了,今晚在家等你吗?”   他低笑了声,语气挺真挚:“哥哥说到做到。”   在他说出第一个“哥哥”时,盛枝就不动声色抓住了背后的靠枕。   然后做好准备等着,看他还能说出什么不要脸的话来。   等到他说出第二个“哥哥”时,她直接拎起靠枕向他砸去。   什么不自在,都是狗屁,面对他根本不需要这玩意儿。   在她刚动作时,季行纵便将她的行动纳入眼中,靠枕带着风猛地砸过来,他眼疾手快地接住,气息悠长:“这么乖?还拿靠枕给哥哥垫背。”   他慢条斯理地将抱枕垫到自己身后。   唇角笑意就没消失过。   “......”   这人也太不要脸了,盛枝吐出口气,用指尖缕了缕有些乱的刘海,直接说正事:“你目前有什么计划?”   季行纵姿态慵懒地靠着靠枕,“计划什么?走一步看一步。”   他像是在她家里适应得很好,也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想到今天不顺的设计,盛枝抿直唇角,不想再和他多谈,反正也都是废话。   她径直站起身。   “喂,”季行纵仰头叫住她,“伯母说,明晚全家一起聚餐,让我给你说声。”   盛枝侧身睨他:“然后呢?”   季行纵像是有点儿莫名其妙:“然后我这不就告诉你了。”   “你怎么回答我妈的?”   “我说,”季行纵拖着尾音,上身微微前倾,朝她的方向挪了点儿距离:“好。”   “......”   就知道指望不上他,这才来一天吧?装得跟是孟千兰亲生的一样,还好?   好个屁!   盛枝头也不回,径直朝自己房间去。   指望他不如自己多加会儿班,想想怎么解决资金的问题。   季行纵完全不在意她的态度,还不忘扬着嗓音对她道谢:“衣服谢了。”   回答他的是重重一记关门声。   ......   盛家和季家的第一次“家庭聚会”,地点选在浮城的凡尔赛宫廷餐厅的包间内。   毕竟是两家的第一次聚会,季行纵早上以要和季鸿一同出席晚宴为由,早早地就离开了。   晚间六点,正式开席。   为了显示对这场晚宴的重视,孟千兰要求盛枝作为小辈要提前十分钟到。   五点五十分,盛枝到达餐厅。   包间内空无一人,同样身为小辈的季行纵还没到。   六点整,孟千兰与季鸿同时到达包间。   季行纵依旧没到。   黑胡桃木的长方形餐桌,孟千兰与季鸿面对面,而盛枝对面,是空座。   孟千兰瞥了眼空座,又不动声色地收回,继续与季鸿闲聊。   季鸿的脸色,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难看。   “盛枝饿了吧?”一个话题结束,他目光慈爱地问盛枝,又看向做决定的人——孟千兰:“不然我们先用餐?”   盛枝没有丝毫胃口,她故作乖巧地摇摇头,说我还不饿。   孟千兰对盛枝的懂事很满意,她优雅地抬起手表看了眼:“才六点半,哪里会饿。再说了,第一次家庭聚餐,当然要成员人齐才能开席。”   她看向季鸿,对季鸿独自前来,不知道季行纵行踪的情况有些疑惑:“小季不是说和你一起过来吗?怎么?”   季鸿拧了下眉心,“和我?我没有见到他。”   盛枝全程安安静静地听着,一言不发。   听到季鸿说没见过,孟千兰有些担心:“怎么会?要不联系下他?别出什么事儿。”   季鸿几百年没给季行纵打过电话了,孟千兰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不打,他掏出手机,给季行纵打电话。   包间里除了在服务台候着的服务员,就只有他们三人。   等待季鸿打电话的空隙,孟千兰也没和盛枝聊天,气氛安静到能听清季鸿手机里传出来的声音。   不是季行纵的声音,而是一道清亮的女生:“喂?”   季鸿愣了下,又看眼手机屏幕,的确备注的是季行纵:“我找季行纵。”   季鸿和陌生人打电话,都是领导语气。   “季行纵?”电话那头语气莫名,“我不认识季行纵啊,你打错了。”   说完,像是不爽他的语气,那头径直挂断电话。   季鸿面子挂不住,脸色愈加难看。   他没看孟千兰和盛枝,找到秘书的电话,让她联系季行纵。   气氛沉凝两分钟后,季鸿的秘书进来,对季鸿说,季行纵出了点小状况,现在正在来的路上,大约还有半小时到。   “知道了。”季鸿眉眼压下,心情不太好。   “出了什么状况?”孟千兰有些担心:“严重吗?”   秘书摇摇头,“听少爷的语气,应该没什么大碍。”   “那就好,”孟千兰松了口气,对季鸿说:“现在还早,我们再等等吧。”   季鸿只得点头。   七点整,季行纵依旧没有到。   季鸿明显没了耐心,“不等了吧?我们先开饭。”   他用来聚餐的时间总共就只有两个小时,现在已经白白蹉跎了一个小时了。   “小季既然已经说了路上有情况,已经在往这边赶了,”孟千兰语气温和却不失坚定,“我们还是等到他来比较好,这也是对他的尊重。”   孟千兰和季鸿这么快就开始有争议,还是因为一件这么小的事。   那说不定还没到正式订婚,这婚事就得吹。   “打起来!”盛枝在心里拼命煽风点火。   唇角不由自主扬起,她意识到自己情绪外露后,又赶紧抿直唇角。   可惜没如她所愿,七点过五分,季行纵还是到达包间。   不过他来时的模样,让在场的人都很惊讶。   明明早上才见过面的人,此刻却像是换了张皮。   季行纵原本冷木灰的头发,新染成了雾蓝色。   明明是清冷高级的发色,却被他的妖孽脸硬生生发挥出了妖冶的气质。   他大概是从赛车场过来的,竟然没穿礼服,而是穿着一身暗夜色的赛车服。   他抱着头盔器宇轩昂地走到盛枝对面,抬眸没什么情绪的与她对视一眼,才放荡不羁地坐下,把头盔丢桌上:“出了点状况,来晚了。”   和他在她婚宴上差点儿迟到一样,虽然说出的话像是在解释,却没有半分歉意。   恣意又放纵。   “没事,”孟千兰朝他笑笑,“我还担心你出什么事,你好好的来了就行。”她看向服务员,“准备上菜。”   没事、好好的来了就行。   盛枝撇了下嘴,真是双标,要是她在这种场合上迟到,孟千兰能用眼神射出无数支箭矢杀死她。   在心头默默吐槽完,她回过神,抬眼却恰好撞上季行纵的视线。   盛枝心头一惊,不知道季行纵这样看她多久了。   果然,下一秒,他就学着她刚刚的模样,怪模怪样朝她撇了下嘴。   他烦死了!她才不会做那么丑的表情!   盛枝怒瞪他!   “你怎么回事!”季鸿猛地把手机砸在桌面上。   手机与桌面在温馨的包间中碰撞出的声音简直堪称巨响。   盛枝和孟千兰毫无预料,两个人都被吓得一颤,同时诧异地望向他。 第十六章 偷看   季行纵却像是习以为常, 他丝毫没有被季鸿突如起来的爆发吓到,只懒洋洋从盛枝身上收回视线,瞥向他。   “不是让我把头发染回去?”他修长的手指在雾蓝色头发上撩了撩,语气还挺尊敬:“我这不马上就换了吗。”   盛枝目光定格在他张扬的发色上, 从灰色到蓝色, 一样的放荡不羁惹人注目, 这发色换得好像并没有多大区别。   季行纵注视着季行纵的脸,眯了下眸, 他刚被季行纵的迟到气得没控制住情绪,现在季行纵难得服软,他气息渐渐平稳下来:   用较为平和的语气问他:“我不是说了, 今天的聚会很重要, 要你提前到吗?出了什么状况迟到这么久?”   季行纵上翘的唇角敛了些,“染头发花了点时间, 又在赛车场出了个小车祸。”   在季鸿与季行纵的平日里的相处中,季行纵从来都不会听他的话,这次让他换发色, 虽然是从白色变成了彩色,没好到哪里去,但至少比他顶着一头白发到处晃悠好。   见他乖乖解释, 季鸿说服自己, 季行纵今天不是故意迟到的。   他说:“车祸?有没有受伤?”   季行纵懒洋洋耸了下肩,“受伤我就不会在这儿了。”   “赛车吗?”见两父子之间气氛缓和了点,孟千兰适时开口,“小季喜欢玩这些呀?”   她语气里带着好奇,好像是真想了解继子的喜好。   “嗯,”季行纵对孟千兰态度还挺好, 有问有答,“我喜欢一切刺激的运动。”   “啊~”孟千兰了然地点点头,“年轻人喜欢玩这些很正常,”她眉眼弯弯,目光在季行纵和季鸿脸上扫过一圈,下了定语,“很酷。”   要不是才刚被季行纵模仿过表情,盛枝又要撇嘴了,孟千兰在她面前对这些的玩乐项目,从来都是批判态度的,她可真是能屈能伸,竟然说出这种运动很酷的话.....   见季行纵和孟千兰聊天愉快,季鸿终于放下心,他按下服务铃,让在门口候着的服务员上菜。   ... ...   季鸿给“家宴”预留的用餐时间只有两个小时整,季行纵一个人就耽误了一个多小时,剩下几十分钟,大家只能随意用点餐,家宴被迫草草结束。   季鸿离开。   盛枝和季行纵与孟千兰一同“回家”。   孟千兰坐副驾驶,“兄妹”两人坐后座。   盛枝本来以为今天的晚餐,整整两个小时都会被用来虚情假意地交际。   她甚至担心过,以孟千兰和季鸿的效率,会不会就直接让她和季行纵开始改口之类的,毕竟说是家宴,但他们肯定是希望两家关系有所进步的。   没想到全被季行纵的迟到打断,吃饭时间被他缩短至几十分钟,聊天时他也像是看不穿今天聚会的目的似的,一直和她们聊运动项目。   导致她都差点儿忘了今天是来干嘛的,真听进去了他的话,甚至还有点想去试试,什么赛车啊滑雪之类的。   直到季鸿宣布自己还要事需要先行离开,她才意识到,昨晚她辗转反侧,以为会很难熬的晚宴,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就结束了。   这就是季行纵的计划吗?   盛枝正面朝着驾驶座的椅背,眼尾扫他一眼。   季行纵散漫地靠在椅背上,头微微侧向车窗,窗外灯火辉煌,五彩斑斓的灯光从他脸上匆匆掠过,明明是那么璀璨的灯光,却丝毫无法掩盖住他妖冶的眉眼。   季行纵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盛枝还陷入自己思绪中,完全没有察觉到他表情有变化。   盛枝垂着眼,继续回忆着今晚发生的一切,季鸿的脾气,发得莫名其妙,虽然能理解他因为季行纵迟到而生气,可如果是孟千兰发现她迟到,一定会早早联系她,发现联系不上一定会很着急。   可季鸿好像只有对季行纵迟到的生气,并没有担忧,而且他竟然不知道季行纵的电话?还是靠秘书联系上的季行纵。   盛枝又偷偷瞥身旁的人一眼,这次没急着收回视线。   她眉心无意识敛起。   难道季行纵和季鸿的关系,并不如她想象中那般好?   所以他才会不惜搬到她家,用所谓“知己知彼”的方式,来毁掉这桩联姻?   这样看来,即便是季行纵真心帮她,她也不能把赌注都压他身上。   还是得靠自己......再多准备一些方案比较好。   手提包忽然震动两下。   盛枝从包里取出手机,解锁屏幕一看,是季行纵发的消息。   他只发来三个字:【偷看我?】   没想到会他被抓个正着,盛枝只感觉到一股热气从后颈倏然升上耳根,让耳朵烫得厉害,连带着脸颊也泛起热意。   她没敢偏头,白皙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按动。   季行纵和盛枝聊天的页面上很快出现:   【想太多!】   【我是在看风景!】   顿了两秒又来一句:   【自恋!】   每句都是用感叹号结尾,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强调她没有偷看他。   季行纵目光在屏幕上定格了一秒,忽地轻逸出声笑。   带着磁性的低笑,在静谧的车厢中,格外明显。   副驾驶的孟千兰有些奇怪地开口:“小季笑什么?”   盛枝的心倏然提到嗓子眼,掩在坐垫后的食指曲起,用骨节在他手上撞了下。   怕他大嘴巴,把他们的聊天记录告诉孟千兰。   季行纵都准备回答孟千兰的问题了,小拇指忽然不设防被她骨节一触,他心神一恍,撇头看向她。   盛枝慌里慌张地抬眸,猝不及防撞进他垂眼落下的视线。   他的目光让她愣了一瞬。   和他认识这么多年,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这样的眼神。   缱绻又魅惑,眸中万般情绪皆化作水,形成漩涡,让对方不得不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他双眸,直至精魄被他悉数吸走还心甘情愿。   从前盛枝只觉得他眼睛长得像狐狸眼,直到此刻,她才意识到,这张狐狸皮分明拥有灵魂,活脱脱是一只蛊惑人心的男狐狸精。   又美又邪。   “小季?”孟千兰从后视镜从抬起眼。   盛枝如梦初醒,和他挨在一起的肌肤触电般弹开。   明明是掩在坐垫后,极细微的动作,可是为什么,会在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盛枝缓缓将发烫指尖蜷进手心。   “噢,”季行纵嗓音不知怎么的有点儿哑,“看到只,”他上扬的眼尾在她身上停了一秒:“挺可爱的小猫。”   盛枝刚消下去的耳根倏地又腾一下热起来。   他这......找的什么借口啊?什么猫不猫的......还可爱......   “是吗?”孟千兰挺感兴趣,“我看看?”   他手机屏幕应该还停留在他们聊天的页面吧?   盛枝下意识咬紧唇内软肉。   想提醒他一下,却又不敢再抬眼。   “已经划过了。”   “这样啊。”孟千兰没再说什么。   车厢内再次恢复安静。   可不知道怎么回事,盛枝却无端觉得闷热,她偏头将自己这边的车窗降下一条缝。   触动冷风从细缝中钻入,扑到脸上让盛枝感到寒冷,也感觉了一丝清明。   她轻甩了甩头,长卷发在冷风中扬散开,让刚刚那阵令她心荡神驰的陌生感觉,悉数散去。   丝毫没有注意到,身旁的人,唇角慢条斯理勾起了一抹笑。   ... ...   本想和季行纵聊聊,今晚他的姗姗来迟,是不是他设置的计划的,可因为在车里发生的小插曲,让她没了和他谈话的心思。   到家后,盛枝便回了自己房间,继续进行设计。   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听到门口传来三下很轻的敲门声。   她直着坐起身,脊背一阵酸痛,看了眼电脑上的时间,竟然已经快一点了。   她熬夜工作学习早已成习惯,孟千兰在知道她劝不听后,就再也没有在她熬夜的时候上来叫她早睡过。   盛枝站起身,思维凝固了一秒,才反应过来,家里现在有第三个人。   可季行纵这么晚了,找她做什么?   她带着疑惑去开门。   果然是季行纵,他大概是刚洗过头,雾蓝色的头发呈湿润的缕状贴在头上,发心几缕碎发不听话地翘起。   让他整个人少了些妖孽气息,多了几分清新的气质。   “怎么了?”刚起身脊背酸痛,走了两步才觉得浑身都疲惫,盛枝下意识靠在门口问他。   季行纵目光在她脸上定格片刻,“我吹风机坏了,借用下?”   “好,”盛枝转身去浴室,给他找吹风机,因为他在今天晚宴上的良好表现,她态度也不再像从前:“这么晚了还不休息?”   “玩了会儿游戏,”季行纵视线略过她亮起台灯的书桌,明知故问:“你也没睡?”   “准备了,”因为趴在桌上画画太久,盛枝肩颈都有些僵硬,她将吹风机递给季行纵,“晚安。”   季行纵却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他下巴朝书桌微抬了抬:“忙工作?”   “嗯,”盛枝捏了捏后颈的肌肤,“设计稿出了点问题。”   话音刚落,她忽然想到,季行纵也是从小就浸在各种拍卖会里的,想必也见过不少珠宝。   说不定能以非专业人士的立场提点意见?   “要看看吗?”说着,她侧身偏了下头,示意他如果感兴趣,可以进来看看。   “方便?”季行纵从来借吹风机开始,脚尖就没踏进过她房间。   盛枝并不在意,“进来吧。”   她把下午和晚上新改出来的设计稿给他看。   她以为他一个大男人,或许只会随便看两眼应付了事,可出乎意料的是,季行纵看得很认真。   台灯暖黄色的灯光将他浓密纤长的睫毛照出阴影,随着翻页的动作,阴影在灯光下微微地动。   “都是你设计的?”季行纵将四张设计稿翻完,抬眸看向她。   没预料到他会突然抬眸,盛枝眼睫微颤,下意识“啊?”了声,才反应过来他的问题:“对,都是我设计的。”   又被他逮住了......盛枝绝望地闭了闭眼。   他肯定又要说些什么她觊觎他,偷看他的话。   没想到,季行纵像是没察觉到她的愣怔一般,只说设计稿的事:“没想到你还挺有才华,很好看。”   盛枝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还能从季行纵嘴里听到对自己的夸奖。   这种感觉,还挺特别。   让她在近日繁杂没有进度的工作和与外面的各种烦心事中,多了一点开心的感觉。   “谢谢,”盛枝很真心地看对他道谢,但她并没有沉浸在夸奖的喜悦之中,“其实我最近画了很多设计稿,加班也是因为这个。”   季行纵抬眸,对上她视线。   盛枝发现这是第一次,他看她的视线中,有认真的情绪。   原来他也有正经的时候。   盛枝一边在心里想着,一边继续说:“但是设计出来的钻戒,都没有让我特别满意的,准确来说,是没有新意。”   她从季行纵手里接过设计稿,“虽然按这些设计稿制作出来的钻戒,会一样璀璨闪亮,可是作为设计师的我,都没有觉得这些钻戒除了精致漂亮,还有什么无可替代的卖点。”   季行纵认可地点点头,“顾客逛街碰到觉得好看或许会买,但不会因为特别而专程去购买,这几款打击不到受众群特点,也不好找营销的卖点。”   盛枝眸中沾染起几分诧异,她没料到季行纵会这么专业地提出设计稿的问题。   “你在做营销相关工作吗?”她下意识问。   没想到季行纵勾起唇,又变成那副吊儿郎当的不正经模样,像是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想,挺诧异地看她一眼:“你觉得可能吗?”   又学着她之前对他说的话:“我天天只知道玩乐一事无成。” 第十七章 浩瀚星海   盛枝:“......”   果然这个人不可能正经过三秒。   不过她还是谢谢他的评价, “谢了,”她把他手上剩余的设计稿都拿回来,“我再想办法找找别的灵感。”   季行纵垂眸看她一眼,也不知道她熬了多少天的夜, 此刻她五官精致的白皙小脸上未施粉黛, 眼下乌青明显。   他视线下移, 落在书桌上的首饰潮流趋势预测书籍上,指尖点了点, “靠看这个?”   他语气像是带了丝质疑。   “对啊,找灵感,”盛枝对他的语气不太高兴, “这是今年的最新版。”   “设计又不是闭门造车。”季行纵轻嗤一声。   盛枝实在想不通, 季行纵的情绪怎么总是一阵一阵的,前一秒还让她想说谢谢, 下一秒就能让她想把他赶出门去。   “那请问,您有什么高见?”盛枝有点不耐烦。   本来这几天的设计就不够顺利,而灵感这东西又足够玄幻, 越是想让它快点出现,它就越是不会出现。   况且最近烦心事一堆,其实很影响她的设计状态。   “高见没有, 不过, ”季行纵拖着嗓音,“我倒是知道个地方,上面的东西,比这些珠宝,”他视线在书籍上轻飘飘落了一秒,“还璀璨千万倍。”   什么东西, 能比珍贵宝石制成的珠宝更璀璨?   盛枝不太信。   可她现在,珠宝展、拍卖会都逛过了,也没有捕捉到很好的灵感。   去看看季行纵说的地方,换个思路倒也不错。   “在哪里?”如果浮城真有什么地方拥有比珠宝还璀璨千万倍的东西,那她应该早有耳闻。   季行纵没直接告诉她,而是问:“明天有空?”   “行。”盛枝满口答应,下一秒却又好奇,“你为什么现在变这么好心了?”   这个问题不是用的从前的阴阳怪气的语气,而是真好奇。   季行纵牵了下唇角,“因为我喜欢家里气氛好。”   盛枝:“?”   这和家里气氛有什么关系?   她挺疑惑地看着他,等他下一句。   “家里有个低气压的,”他是指她,“我心里不舒服。”   盛枝不满:“我怎么就低气压了。”   季行纵下巴朝衣帽间抬了抬,“去照照镜子。”   镜子还能照出低气压?盛枝跑去衣帽间,对着全身镜看了看自己的脸。   高大的全身镜里,她的表情被清清楚楚地一览无遗,刚卸了妆素净的小脸上,眉间正浅浅的拢着,因为对设计的不满意,樱花色的唇也不自觉抿成了一条直线。   还真有点儿低气压。   盛枝赶紧松开眉头,弯起唇角朝镜子笑了笑。   才刚扬起唇,身后就传来一声闷笑。   盛枝从镜子里抬眼,看到季行纵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斜倚在衣帽间门口,抱着肩唇角勾着一抹笑看她。   “气压低么?”   “......”盛枝不想回答。   季行纵松开手臂,走到她身后,两人一同盯着镜子。   不知道季行纵是不是在客厅打游戏赢了,盛枝发现他好像心情很好。   心情很好的人微微俯身,伸出左手手掌,落在她发心,男人修长手指骨节分明,大手仿佛一掌就能覆住她脑袋,“小小年纪,怎么总是耷拉着脸。”   明明该最肆意潇洒的年龄,却活得这么辛苦。   盛枝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说,鼻头不自觉泛起微酸,而后有些僵硬地抬眼对上他的视线。   她上幼儿园的时候,爸爸还在。   幼儿园老师教写名字,别的小朋友名字笔画都很简单,他们都能很快地写完自己的名字。   只有年纪小小的盛枝,因为“盛”字笔画太多,常常是别的小朋友三个字的名字都写完了,她还在努力地写完成“盛”字。   从小就争强好胜的盛枝当然不服气,晚上回家不吃饭不睡觉也要一遍遍地练习写名字,写不快会在家里急得直哭。   而盛博则会一边温柔地揉着她毛绒绒的小脑袋,一边安慰她:“没关系的,慢慢写也可以,总会写快的。”   盛博离世后,所有人都要求盛枝快速成长,再没有人对她说过,没事、没关系、还可以慢慢来。   所以在这一刻,在盛枝处于如此艰难阶段的这个阶段,盛枝其实很感谢季行纵,不知原因的、突如其来的温柔。   两人对视两秒后,季行纵意识到了什么,倏然收回手。   然后像是防备着她要动手打他一样,右手还护着左手。   “......”   盛枝现在是真想动手。   “很晚了我要休息了,”盛枝面无表情地说:“明天几点?”   “晚上六点,别吃晚餐。”   ... ...   随着时间的推进,盛枝对季行纵口中“拥有比珠宝还璀璨千万倍的东西”的地方越来越好奇。   因着最近设计进度的停滞,她今天也没急着做无用的设计,孟千兰去巴黎看珠宝展了,留下了一些公司的事务需要她处理。   五点五十,手机闹铃响起,盛枝按下关闭键。   以她少数几次和季行纵约定时间的聚会来看,季行纵是个喜欢踩点的人,她准备再继续处理几分钟工作。   Gaea公司下午六点下班,不提倡加班,所以每天下班前十分钟,都是Gaea各部门最嘈杂的时刻。   可今天有些过于嘈杂了。   盛枝按下内线问白梦:“外面是怎么回事?”   隔着一扇玻璃门,门外的吵闹声都十分明显,其间甚至还夹杂着几声尖叫?   “盛总,”白梦语气是抑制不住的兴奋,“公司门口停了辆房车,群里有人说司机是个超级无敌大帅哥!”   Gaea女性员工居多,真有罕见的帅哥,大家这么疯狂也正常。   盛枝脚底轻巧用力,将自己与办公椅一同滑向窗边。   总经理办公室在十一楼,她垂下眼,果然看到Gaea门口停着辆体积不小的房车。   临近下班时间,孟千兰刚好也不在,盛枝随着员工们花痴,不过,这里怎么会有房车?她思索两秒还是开口:“让保安去问问什么情况。”   和白梦通话间,时间已过六点。   盛枝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她看到屏幕上亮起“臭狐狸”的来电,“就这样——”   她刚要挂电话,白梦就惊讶地打断了她的话:“盛总!房车上的司机开门了,是季行纵?!”   她语气惊慌中还带了丝防备,好像生怕季行纵干什么坏事,“我立刻让保安赶他走!”   盛枝在看到季行纵下车的那瞬间同时站起身,听到白梦的语气,没忍住轻笑一声,“不用这么紧张,不用联系保安了,你直接下班。”   说完她挂断内线,接通手机,同时加快步伐走进总裁直梯,“你怎么开房车来了?”   直梯是观光电梯,随着距离的拉近,房车的面貌也逐渐清晰。   和别的轿车比起来,简直是庞然大物。   车的主人像是嫌车里闷,驾驶座的门正大喇喇敞着,季行纵手臂松散地搭在方向盘上,一条长腿支在外面。   电话那头他的嗓音漫不经心,“开这个方便,”像是不想与她解释过多,他说完后直接问:“人呢?”   “来了。”清冷的声音同时从电话与面前传来。   季行纵偏头,等待的人已经到了面前。   盛枝今天穿着一身薄荷绿色掐腰西装裙,在初冬一众暗色穿搭的人群里,十足的惹眼。   季行纵唇角微翘,侧身推开副驾驶的门:“上车。”   盛枝坐上房车,朝后看了眼,车厢内东西准备得挺齐全,帐篷、折叠椅、折叠桌等等,她盯了这些东西两秒,后知后觉:“我们是要去露营吗?”   尹念非喜欢到处玩,露营约了她好多次,都被她以要忙工作而推掉。虽然没去过,但尹念非发过朋友圈,这架势她还是明白怎么回事的。   季行纵启动汽车,“也不算,就去看看。”   “那为什么带这么多东西?”   他眼神若有若无在她身上滑过,拖着气息道:“大小姐穿这么漂亮,不得把大小姐给伺候好?”   ... ...   初冬的太阳小小的圆圆的,四周晕着柔柔一层金色薄雾,随着汽车驶离浮城,朝城外开去,太阳逐渐开始向西斜落。   他们行驶的方向恰好朝西,一路仿佛在追着夕阳前进。   藏蓝色的天空挂着准备沉睡的斜阳,落日余晖将大地渡上一层澄金色的光。   车内很安静,两个人都没有开口,默契地在享受,追光的过程。   盛枝已经记不清自己多久没有这样舒缓的、单纯的享受观赏落日余晖了。   这样极致绚烂的风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里,其实会出现很多天吧?可是一直以来,她全都错过了。   在每一个拥有落日镶金边的日子里,她都盯着ipad或是电脑屏幕,在连续不断地为达目标学习、工作。   房车开向浮城的边境,盛枝才发现,原来浮城是一座,被群山包围的城市。   夕阳渐渐落下山,将最后一抹余晖恋恋不舍地收起。   盛枝意犹未尽地靠回座椅:“真漂亮。”   季行纵眼尾扫了一脸满足的人一眼,漫不经心收回视线,“还有更漂亮的。”   盛枝彻底被这几个字吸引,“还有什么?”   季行纵只是勾了勾唇,并不说话。   在接下来的半小时车程里,无论盛枝怎么问,季行纵恶劣地就是不愿开口。   后来盛枝也累了,本来就工作了一整天的人在副驾驶上困倦得昏昏欲睡,她很努力地挣扎了一会儿,还是没抵过困意,头一歪,便沉沉睡去。   房车在终点停下,季行纵没急着叫醒身旁的人,盛枝睡着的模样和平时明艳高冷的样子完全不同,她头稍稍侧着,睡容恬静,只大概最近压力比较大,眉心微微蹙着。   季行纵眸色沉沉看了她一会儿,指尖在她眉心上方悬浮着,虚空点了点。   盛枝做了一场沉沉的梦,梦里是阳光普照金黄色的,她回到了童年,熟悉又怀念的人影陪伴在周围,她看不清人脸,但这种被陪伴的、有依靠的感觉,让她非常有安全感,甚至不想离开。   不知过了多久,像是从天边传来一道低沉慵懒的嗓音:“到了。”   盛枝倏然睁开眼,从暖意融融的梦里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坐在房车里,恍若隔世。   而车窗前方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盛枝顿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她这是在季行纵的房车里,可是比珠宝还璀璨千万倍的东西呢?   她疑惑地偏头去看季行纵。   季行纵只慢条斯理从喉头逸出两个字:“下车。”   盛枝依言推开车门,这扇车门像是时空门,将车外与车内分割成两个世界,车外是浩瀚星海。 第十八章 暧昧   在盛枝为璀璨星空而惊艳沉醉的时候, 季行纵已经将车内的装备依次取了出来。   等盛枝回头,他已经布置完毕。   天幕、折叠桌椅、露营灯、炭火炉、保温瓶......他甚至还带了音响。   盛枝虽然知道他爱玩会玩,可不知道,他竟然还这么会享受生活。   她也是第一次发现, 原来在繁忙的工作中加入一些调剂, 是如此的惬意。   见她站着不动, 季行纵下巴朝她那边的折叠椅扬了扬,“坐。”   盛枝舒舒服服在折叠椅上坐下, 整个人陷入靠椅中,两人中间挂着一盏昏黄的露营灯,仰头是漫天繁星, 周身萦绕着甜甜的烤棉花糖味道, 耳侧烟嗓女声伴随着爵士乐在轻吟浅唱《fly me to the moon》。   太惬意了,让人不自觉的, 想要一直维持着弯着唇角的姿势。   这里什么都好,就是有点儿冷。   盛枝西装裙下就穿了条薄袜,她吸了吸鼻子。   下一刻, 一条毛毯从头上扔下,盛枝眼疾手快接住,毛毯掀起的微风带着青柠的香气, 被她盖在身上后, 缓缓沉淀为白麝香与沉木交织的香气。   让人舒心又安定。   “冷不知道张嘴?”   “......”   盛枝瞥他一眼,这么美的景,这么帅一人,怎么偏偏就长了张嘴。   如此良辰美景,盛枝不想和他吵,她看着折叠桌上的保温瓶, 转移话题,“这里面是什么?”   季行纵手里捏着几根金属签烤棉花糖,听到她的问题,他若有似无地掀开眼皮,睨她一眼,“自己倒。”   “......”   她又没有要他倒的意思。   盛枝拿起保温瓶,保温瓶里是热牛奶,热乎乎的液体带着奶香,热气缭绕。   在将牛奶往杯盖里倒的时候,她忽然想起,刚上房车时,她问季行纵为什么要带那么多东西时,他的回答。   “不得把大小姐伺候好?”   盛枝双手握着热腾腾的牛奶,抬眸看向他。   一轮圆月悬挂夜空,月光均匀洒向山峰,给山峰渡上了一层莹白的光芒。   眼前的人垂着眸,用做什么重要的大事一般的神情,认真仔细地烤着棉花糖。   “季行纵。”   季行纵没抬眼,懒洋洋地应了声:“嗯?”   “你为什么带我来看星星?”   如果从前,有谁告诉盛枝,有一天她会和季行纵一起来看星星,她一定会觉得那人有病,因为这根本就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   可在以前看来不可能发生的事,现在竟然真的发生了。   她觉得不可思议,又觉得很神奇。   这段时间发生的糟糕的事好多,而她此刻回想,在这糟糕的阶段中,带给她开心最多的人,竟然是季行纵。   季行纵静了一瞬,而后抬起眸,不知是不是盛枝看错,季行纵深琥珀色的瞳仁里,闪耀着诧异的光。   然后,她听到季行纵说:“别说得那么暧昧。”   盛枝:“?”   季行纵嗓音含着熟悉的玩味腔调,“我怕我未来女朋友误会。”   盛枝感觉自己脸腾地一下热起来,不是害羞,是被气的。   她收回刚刚心里的想法,什么最近带给她开心最多的人是他,让她最常常生气的人是他才对!   “你可别多想了,”她忍不住反唇相讥,“就你,还女朋友呢,哪个瞎了眼的会看上你?”   还暧昧?谁和他暧昧!   “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告诉别人,你带——”盛枝将那个“我”字硬生生咽下,“绝对不会告诉别人我们今晚的事的!”   “绝、对、不、会、告、诉、别、人、我、们、今、晚、的、事?”   季行纵一字一顿地、十分缓慢地把盛枝说的话重复一遍。   本来在她口中挺正经一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怎么就这么......暧昧不明呢?   好像他们今晚做的事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私密隐晦......   盛枝愣了一瞬,她怎么回事?差点儿就跟着他的思路,被他绕坑里去了。   她气愤地抬眼,恰好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眸子。   季行纵慢条斯理取出烤好的棉花糖,递一支给她,抬了抬眉梢,用一种你可别乱想的语气解释道:“我只是单纯的,向你炫耀下,比珠宝还璀璨的东西而已。”   “......”   盛枝扭过身,抱着臂,表示不接受他的烤棉花糖。   季行纵也没坚持,他漫不经心收回手,假装吃了口棉花糖,眼尾扫眼一脸憋屈的人,发出感叹,“唔,真甜。”   下一秒,手里三支棉花糖,两支都被她抢走。   季行纵忍了忍,实在没忍住,闷笑出了声。   和季行纵聊天,等于把自己气死。   为了防止把自己气出个好歹来,盛枝不再和他聊天,她边喝着热气腾腾的牛奶,边吃从他手里抢来的烤棉花糖,边赏星光。   黑茫茫的天幕,缀满繁星点点。   珠宝的璀璨?怎么能和这些星光比?   “知道吗?地球的位置,位于星海边缘。”   沉默之中,季行纵忽然开口,低缓的嗓音中,蕴涵着平和的情绪。   盛枝未曾了解过宇宙,闻言意外地看向他。   季行纵没有回视她,他依旧仰靠在躺椅上,看着天空,脖颈曲线明显,说话时喉结上下滑动。   “银河系存在海量行星,而地球只是海量行星中,平平无奇的一颗。”   “苍穹浩瀚,我们只是宇宙中的一粒小小的星尘。”   他说话途中,盛枝重新仰头眺望群星。   宇宙,人类。   浩瀚星空辽阔,人不过是沧海一粟,我们在宇宙之中,不过是极为微弱渺小的存在。   盛枝瞳仁倒映着浩瀚星空,在这一刻她忽然觉得,身上那些令她喘不过气来的压力,好像忽然之间烟消云散。   糟糕的事当然不会因为浩渺繁星而消失,但将宇宙纳入眼中后,她好像可以以一种平静的心态,去面对那些糟糕的事。   盛枝眉间轻浮着的褶皱,逐渐被抚平。   季行纵不知何时已不再看宇宙,而是看着身边气场明显松弛下来的人,他唇角不动声色地弯起。   注意到她整个人都蜷缩在毛毯里,他唇角微僵。   毕竟是初冬的夜晚,又在山峰,盛枝被他突然带来这里,只靠毛毯,并不足以长久御寒。   季行纵眸光微转,刻意打断盛枝的思绪:“喂,你不说两句?”   盛枝还没从思绪中回神,迟钝地“啊?”了一声。   季行纵挑了下眉峰,语气挺自豪,“我在炫耀我的学识。”   潜台词是:“不夸我两句?”   “......”   毕竟他带自己来到这里,让她看到了这么浩瀚的星空,虽然是炫耀学识,也让她了解到了一些宇宙观,减轻了不少的压力,盛枝本想和他道谢,但怕他膨胀,他本就自恋,再夸几句他怕是能去上天和星星并肩。   于是她只能顺着他的话说:“您可真是学识渊博。”   季行纵对她的上道挺满意,“这星空,也比珠宝璀璨吧?”   盛枝心服口服:“确实。”   “那就收工,”季行纵开始收折叠桌上的物品,“能让我们大小姐,对我服次气,今儿就算没白过。”   “啊?这就走了?”盛枝挺舍不得,这才看了多久。   季行纵抬眸,“怎么个意思?”   盛枝:“?”   季行纵手肘撑在桌面上,缓缓倾身逼近她,眼神中带了丝促狭,“难道你还打算和我,在这儿过一夜?”   “......”   四目相对,盛枝眼里写满了无语。   两秒后,她蹭一下站起来,裹起毛毯头也不回地朝房车方向走,那驾驶像是一秒钟都不想再和他多待:“回家,立刻。”   ... ...   到家已经临近两点。   盛枝却丝毫没有疲惫的感觉,看完辽阔星空,有种心胸开阔的感觉。   浮背山夜晚温度不低,她将浴缸放满热水,加了浴球,将自己陷入热水之中,同时思绪放空。   本来和季行纵去看他口中比珠宝更璀璨的东西,是为了找灵感的,虽然没找到灵感,却意外找到了比灵感还重要的东西。   松弛感。   她真的好久好久没有松弛过了,自从盛博去世,她就像是自觉给自己上了一根发条,把自己绷得紧紧的,一刻不能松懈。   学习要得第一,人际交往要让长辈都夸赞,要让孟千兰以她为豪,要让周围的人不再说出:   “盛家没有当家人了,她们孤儿寡母的以后可怎么活,还有那么大的Gaea要怎么撑下去。”   盛枝缓缓闭上眼,让下巴也浸入水中。   眼睛是摄像机镜头,大脑是储存卡,阖眸后,星空的照片在脑海中一帧帧放映。   繁星点点......脑海中电光火石之间,突然闪出一个灵感。   盛枝倏然睁开眼,趁着灵感爆发的时刻,她赶紧从浴缸中起身,直接穿上浴袍朝书桌去。   熬了一个通宵,盛枝终于画出了令自己满意的设计初稿。   细节还需要慢慢填充,她现在急切地想要把这份初稿给别人看看,让其他人可以给她一些建议。   因为季行纵带她去看星星,她才能找到的灵感,盛枝想要季行纵第一个看到这份初稿。   她拿着设计稿起身,去找季行纵。   季行纵的房间门紧闭,盛枝站在门口,轻轻敲了敲。   里面没有反应,她再次敲了敲,“季行纵?”   “进。”   盛枝拧开门进去,季行纵房间的窗帘严严实实遮住了阳光,屋内又没开灯,盛枝一时没找到他人在哪里。   “你在吗?”   “嗯。”黑暗中传来懒洋洋的应声。   盛枝往前走了两步,适应了一会儿黑暗的环境,才发现,原来他还没起床。   她脚步顿住,是她太着急了,想立刻把初稿给他看,忽略了昨晚她倒是坐在副驾驶舒舒服服下山,而他却当司机,开了整整两个小时的山路才回来。   一定很累。   盛枝微微俯身打量躺在床上的人,她想看他到底醒了没有。   虽然眼睛适应了黑暗,但要看清他眼睛有没有睁开的细节还是很困难。   盛枝努力眯着眸寻找了会儿,终于找到季行纵埋在被窝里的脑袋。   他一头蓝发睡得有些乱,此刻一双狐狸眼正困倦地闭着。   仿佛还在沉睡。   那就不打扰他了。   盛枝小心翼翼屏起呼吸,放轻脚步,缓缓往后倒退,准备退出他房间。   可下一秒却倏然被一只修长温柔的手扣紧手腕,她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等反应过来,她已经猝不及防和他以躺在床上的姿势面对面了。   面前的人明明醒着,却困倦地睁不开眼,他睡觉时唇线轻抿,唇角自然地翘起小小的弧度,睫毛细密,像是自带眼线,平日里蛊惑勾人的狐狸眼,此刻以她的角度,只能看到他上扬的眼尾曲线。   不知道为什么,盛枝心跳开始不自觉加快。   她被拉下时躺着的角度比他略高一点,他清浅地呼吸着,呼出的带着白麝香味的温热气息吹拂在颈边,泛起丝丝缕缕的痒。   季行纵等了一会儿,都没等到她说话,他睡眠不够的话,睁眼眼睛会很疼,他闭着眼让瞳仁活动了下,“什么事?”   他声音是被砂纸磨过的哑。   盛枝瞬间回过神,她刚刚是怎么回事?怎么会看着他的睡颜失神?   她转了下手腕,让手腕从他掌中逃脱,季行纵没多大反应,直接放开她。   盛枝有些慌张地撑着床面坐起来,喉头下意识吞咽了下,“打扰你了,等你醒了再说。”   “醒了。”季行纵气息慵懒,慢条斯理睁开眼,注意到她已经坐起来,他也没什么别的反应,好像他刚刚扣住她手腕的行为,只是为了问她有什么事一样。   他单手半支着头,手肘撑在床上懒洋洋地看她,“什么事?”   大概是熬了通宵又没怎么喝水的缘故,盛枝发觉自己口干舌燥,她再次吞咽了下,舔了舔唇,将设计初稿递给他看。   “趁昨晚有灵感设计出来的,想让你看看。”   季行纵另一只手先打开灯,才接过设计稿。   橙黄光线给他每根发丝上,都渡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边。   他看着设计稿,神色认真。   “设计灵感?”季行纵问。   “嗯,就以昨天的星空为灵感,”盛枝靠近他,指尖划着圈给他解释:   “这里围镶一圈碎钻,但不用平常直接的制作方式,而是像行星围绕太阳公转一样,分散开来,衬托主钻。这样预算低的顾客可以选择小点的主钻,预算高的顾客,可以把四周的碎钻,定制成克拉钻。”   “设计不错,卖点也有,可是定制?”季行纵散漫地用指尖挠了挠眼下的小痣。   “对,近年来定制品牌层出不穷,Gaea却一直没有开出定制的钻戒线,如果推出一款受订婚人群青睐的钻戒款式,再根据不同顾客的需求来定制主钻和副钻,可以占据不少的钻戒市场。”   盛枝抿抿唇,问他:“你觉得这款设计,怎么样?”   “比我前天看得那几张好很多,有特点。”季行纵低沉嗓音中依旧带着微微的哑。   “好。”盛枝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有点不自在,她只想快点离开这个房间,“那我再完善下细节看看,你继续睡。”   说完她站起身。   “喂。”季行纵叫住她。   盛枝回头。   “我是第一个看到的吗?”   盛枝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她有些莫名地答:“是。”   季行纵唇角笑意加深,他重新躺下,就那么仰望着她:“你准备当国宝吗?”   盛枝:“?”   她发现季行纵的脑回路实在过于跳脱,导致她经常跟不上。   季行纵懒洋洋翻了个身,脸埋进枕头里,慢腾腾丢出一句:“黑眼圈都能和国宝一较高下了。”   “......”   回到自己房间,盛枝站在衣帽间,凑近镜子看自己的黑眼圈,果然有些重。   她右手捂着自己心脏,加快的心跳已经平缓下来。   心跳加快,应该是因为熬夜的缘故,以前读书时期末周她熬夜到三四点时,白天也会像在季行纵房间这样突然一阵心跳加快,看来以后是不能再熬这么狠了。   ... ...   充足补完眠,再睁眼已经是晚上十点。   盛枝慢慢悠悠伸了个懒腰,才拿出手机,把昨晚设计出来的初稿发给尹念非。   尹念非收到后直接问她,能不能视频。   盛枝打开视频。   “嚯!”两人屏幕互通的那瞬间,尹念非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怎么回事啊你,这才十点,你竟然已经躺床上了?”   如果按盛枝以前的节奏,十点,她要么在工作,要么在参加应酬。   盛枝倚在枕后,懒洋洋地说:“昨晚通宵设计出来的,我这不得张弛有度吗,今天休息一天。”   “张弛有度?”尹念非揉揉耳朵,“这句话竟然也能从你嘴里说出来,我可真是开了眼。等我先看看设计稿昂。”   “行。”盛枝等着。   尹念非眸中闪起惊喜光芒的同时,盛枝逐渐弯起唇角。   “什么时候制作?赶紧的,第一枚我先预定了。”她眯了眯眸,仔细辨了辨,“怎么没看到主钻副钻的参数啊?”   “定制钻戒,你想要多大的钻石,就能做多大的。”盛枝晃着两条纤细的腿,心情极好。   “cool,我喜欢,参考实物什么时候能出来?我先上手试试感觉,再定参数。”尹念非这架势恨不得立刻拥有。   “还早呢,”盛枝说:“作为Gaea定制钻戒线的第一款产品,得先通过产品部,还得和营销部开会确定文案之类的,设计稿也需要再精进。”   “啊......那你干嘛现在给我看,”尹念非不满:“看到了却没法立刻拥有,你还不如不给我看呢。”   “我这不是想先给你看看初稿,有没有可以改进的地方嘛,”盛枝点开刚发给尹念非的照片,想着之后这张设计稿会变成钻戒成品,被Gaea当做重点新线推进,她就很有成就感。   “你放心,我会尽快让公司那边推进,加班加点地做方案,圣诞节之前一定会推出。”   “行吧,”尹念非叹口气,“我最近忙,没空问你,你妈那现在是怎么个情况了?订婚时间定下没?”   “还没,现在就吃了顿饭。”盛枝和尹念非说着话,思绪却已飘到明天的工作里去了。   “你们四个一起?”   “嗯。”   就吃了顿饭,不对啊,尹念非眉头蹙起,盛枝这反应实在过于平淡了,“不是,你家和季家都已经到吃饭这步了,你还能安心画设计稿?这简直不像你啊?”   按理说盛枝现在应该为联姻这事愁得焦头烂额才对。   还能设计出这么令人惊艳的作品,尽管已经是多年闺蜜,尹念非自觉已非常了解盛枝了,她还是不得不佩服她。   盛枝的思绪从工作中回来,自从知道孟千兰要和季鸿联姻之后,她画设计稿就没再完全沉下心过,总是带着浮躁,昨晚大概是因为,看过宇宙吧?   所以在画这份设计稿的时候,她全程都很专注,丝毫没有分心。   “提前焦虑也没用,我只能见招拆招,毁掉联姻的前提是我得把定制钻戒这条线给创出来,解决Gaea资金流的问题,”盛枝说:“再说了,联姻这事,不是有季行纵在。”   不是有季行纵在?   尹念非彻底愣住,她怎么从盛枝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信赖的感觉呢?   见她不说话,盛枝以为她是对公司事务不感兴趣,“你刚说你忙?最近在忙什么?”   尹念非从小被爸妈宠着长大,她压根就不想接家里的班,从影视学院毕业后,进娱乐圈当了个小演员副业演戏玩,主业据她所言,是为了发掘娱乐圈还没火的帅哥,争取在他们没火之前全部拿下。   “忙搞帅哥啊,”提到帅哥,尹念非来了劲儿,她眼睛往屋外瞥了眼,收回视线时靠近手机屏幕,压低声音:“最近这个弟弟,长相是我喜欢的周正式帅哥,品学兼优,性子像绵羊,特别温柔,这都半个月了,我都没舍得换。”   “半个月了?”盛枝挑了下眉峰,半个月还没换,对尹念非而言,确实挺久了。   “我估计和他在一起,一个月我才会腻,”她回想起盛枝提起季行纵时的若有似无的依赖感,“诶,不然什么时候约下季行纵?我们来个四人约会呗。”   “四人约会?”盛枝眉间泛起涟漪,不太喜欢这个词,“你们俩小情侣就算了,我和季行纵算什么,凑一起很奇怪。”   “说法叫约会,其实就吃个饭而已,你和季行纵成破婚联盟,没和人家单独一起,请人家吃顿饭吧?”   单独一起吃饭倒是有,比如昨晚,但那是季行纵请的。   盛枝摇头。   “那不就得了,就这么定了啊,后天吧,”尹念非迫不及待想知道盛枝和季行纵之间是什么情况,“后天晚饭,不喝酒,不耽误盛总工作时间。”   她都这么说了,盛枝只得应下,“日期等我问问他。” 第十九章 区别对待   挂断视频, 盛枝便去找季行纵问他有没有时间。   还以为他会在自己房间,盛枝打开门才发现,他正吊儿郎当地躺在沙发上,头上戴着耳机, 打游戏。   看他表情, 应该是赢了。   盛枝坐到沙发另一边, 自己也拿出手机,准备等他打完再问。   季行纵注意到她坐下, 忙中瞥她一眼,两秒后,他关掉手机屏, 将耳机挂在后颈上, 掀开眼皮看她:“什么事?”   盛枝才刚打开邮箱,听他问她也收起手机, “尹念非想约你吃个饭,问你多久有空?”   尹念非?   季行纵收回视线,气息懒洋洋的, “不去。”   盛枝其实也没多想去,尹念非带着她的小男友约会,她和季行纵去算怎么回事。   “行。”她给尹念非发季行纵的回复。   游戏还没结束, 刚季行纵本在塔下打小兵想推塔, 没想到盛枝就说这事,等了两秒英雄重新复活,他重新开打。   盛枝:【季行纵说他不去。】   尹念非:【为什么!】   盛枝:【没问。】   尹念非:【......行吧,那你后天来吗?我想带你见见乖弟弟。】   盛枝对帅哥其实没什么兴趣,但是尹念非从初中就开始谈恋爱,谈过的帅哥数不胜数, 她是出了名的见一个爱一个,和这么多帅哥恋爱的时间没一个超过一周的,她口中的乖弟弟,还是这么多年唯一一个,超过一周的,而且竟然已经交往整整两周了。   这让盛枝不得不好奇,这弟弟究竟长什么样。   盛枝没回的这几秒,尹念非以为她不想去,于是直接给她发:【你等等啊,我先让你听听弟弟的声音。】   说完她发了条语音过来,盛枝还没来得及打开,就又看到尹念非发来一条语音。   盛枝觉得有点儿好笑,按她发的顺序,点开第一条语音。   弟弟问了句:“说什么?”顿了两秒又说:“后天出来吃饭吗?姐姐?”   他的嗓音与其说是苏,不如说是干净,嗓音清冽,如泠泠清泉。   季行纵触在手机屏幕上的指尖微微顿了顿。   弟弟的语言刚放完,手机又立刻接上尹念非的声音:“是不是特苏?后天你来不来?”   尹念非都这么说了,那她是必须得去了。   盛枝也按住语音键回:“声音确实挺好听,行吧,后天我去。”   季行纵彻底停止游戏,掀起眼皮看向她。   回完,盛枝收起手机,准备回房间,一抬眼,却发现季行纵正看着她,眸中情绪捉摸不定。   盛枝:“?”   季行纵慢条斯理地问:“你刚问我什么?”   盛枝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刚不是听清楚了吗?还拒绝了,她重复一遍:“尹念非想约你吃饭,问你多久有空。”   “你们约后天?”   “嗯。”   “我后天有空。”季行纵懒洋洋回。   盛枝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他这又是要去的意思。   经过这段时间与季行纵的相处,她对他的变幻莫测习以为常了,“好,我给尹念非说一声。”   季行纵应了声,继续低头玩游戏。   他取下耳机后,耳机里隐隐约约传出声音:“Double Kill、Triple Kill。”   一次比一次激烈。   盛枝忽然有点好奇。   昨晚熬了通宵,明天得去公司和产品部运营部开会,今晚她还可以,休息一晚。   以前的盛枝,生活中做的所有事都被简单的分为有意义和无意义两个部分。   有意义的是指能让她人生有提升的,比如学习、工作、健身、应酬,她做每件事,都希望能有每件事的成果。   无意义自然是,盛枝撇头,看玩游戏的季行纵一眼,是季行纵喜欢的一切。   世间所有的玩乐,对于从前的盛枝而言,都是无意义的。   她曾经只过有意义的生活。   可经过看星空这件事,她忽然发现,如果生活中只存在所谓有意义的事,那无异于自己将自己困住,只有紧绷没有松弛。   就像是在太空中的宇航员,明明打开太空舱门就是璀璨的银河系,她却将太空舱窗户的窗帘都拉上,从不向外看。   所以在设计出初稿的今晚,她选择给自己放一晚假。   想要了解了解,可以让自己放松的别的渠道。   “让你别偷看,”耳边忽然传来一道磁感的嗓音,让耳膜跟着同频震动,“还真就光明正大看了。”   “......”   盛枝现在发现,她不仅对季行纵的变幻莫测习以为常,对他的自恋也已经习以为常了。   她直接忽略掉他的话,“你在玩什么游戏?”   季行纵也不在意她跳过话题,“王者荣耀。”   盛枝拿出手机递给他,“我也想玩,教教我?”   接下来的时间,二楼客厅都以:   “那是塔,别进去——\"   “你怎么不早说!”   “我让你别进去你倒是听?”   “没事,”盛枝吐出口气,“我就是试试进去会发生什么,再来!”   这样的对话,进行循环。   ... ...   尹念非约吃饭的地点是家法式西餐厅,盛枝和季行纵到时,他们还没到。   前天晚上玩了一晚王者,盛枝只有在被季行纵带着的时候赢了两局。   昨天和今天白天忙工作忙了一整天,在等尹念非的途中,她没忍住拿出手机,打开游戏。   季行纵坐她旁边,听到熟悉的“Timi”音乐,耳畔轻“啧”一声,“你怎么自己就开始了?”   盛枝听出了他的潜台词:“不知道叫我?”   “和你匹配,对手太强了,”盛枝指尖在屏幕上挑选着英雄,把手机屏给他看,“我自己打对手都是青铜级别。”   “倒挺有自知之名,”季行纵没在意,提醒她:“选虞姬。”   “好。”   尹念非在餐厅找到自己定好的位置时,看到的场景令她完全傻眼。   季行纵手臂搭在盛枝椅背后,两人挨得极近,目光都落在盛枝手上的手机屏幕上,两人还有商有量地在讨论着什么。   谁能告诉她这是什么情况?   “怎么不走了?”弟弟在她身后跟着,见她停住脚步自己也跟着停下,抬起眼皮看到对面两人的那刻,他轻扬的唇角瞬间僵住。   听到声音,盛枝抬起头,“到了?”   她把手机给季行纵,“你帮我赢,别把我段位给掉了。”   季行纵单手接过,搭在她身后的手臂也慢条斯理收回来,目光斜过来,不自觉带着勾人意味:“你青铜二,掉能掉哪去?”   尹念非有些愣怔地在他们对面坐下,坐定后才反应过来弟弟还没坐,她抬起头,“北迟,坐啊。”   季行纵听到声音,手指一顿,然后慢腾腾掀起眼皮,对上对面还站着的人的视线。   “你发什么呆呀,”盛枝正盯着他,见他手指不动了,用手肘轻碰他一下,“快没血了都。”   季行纵慢条斯理勾起唇,“马上。”   他一边手指一边快速操作着,一边拖腔拉调道:“发现了个比游戏更好玩的。”   话音刚落,便用残血推倒了敌方水晶。   尹念非还没从他们亲昵的动作中反应过来,而且她刚刚怎么感觉,自己从季行纵对待盛枝的行为里,看出了一丝宠溺的意味呢?   闻北迟在季行纵对面坐下。   季行纵把赢了游戏后的手机还给盛枝。   他姿态慵懒地倚在椅背上,目光落在闻北迟脸上,语气中仿佛带了丝荒唐,“乖弟弟?”   盛枝放在桌下的手轻打季行纵一下。   刚来的路上,季行纵随口问了句还有谁,她就大概给他提了下,没想到他竟然直接就当着尹念非和这位弟弟的面说出来了。   季行纵就只这么问了一句,被盛枝提醒后没再说话,唇角懒洋洋勾着。   “是呀,”还好尹念非没怎么当回事,“给你们介绍下,他叫闻北迟,”她又给闻北迟介绍:“这是我最好的姐妹,盛枝,她旁边这位,叫季行纵。”   她想了想该怎么介绍季行纵,总不能说这是我姐妹的仇人,只能说:“我们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   盛枝没想到尹念非会这样介绍她和季行纵的关系,她没忍住弯了弯唇,看向闻北迟。   尹念非对闻北迟的介绍果然没错,他五官精致清秀,面容恬静,像是学校里的年级第一的班长,还是从来不会逃课的那种乖乖仔。   面对这么乖的弟弟,即使是对外人一向冷傲的盛枝,说话嗓音也软下来不少,“你想吃什么?”   她将菜单推给闻北迟,“自己点哦。”   自己点就自己点,还哦?   季行纵扬起的唇角僵了一瞬,眼尾扫了盛枝一眼。   盛枝毫无察觉,依旧等着闻北迟点菜。   闻北迟没点,乖巧地摇摇头,“哥哥姐姐你们是客人,你们先点。”   尹念非朝盛枝使了个眼色,“乖吧?”   盛枝不得不点头,“行,那我们先。”   菜单才刚拿到手,就听到身旁的人嘴角泄出一声轻而短促的笑。   盛枝视线落在季行纵身上,有些莫名其妙。   季行纵目光锁着闻北迟,气息悠长意味不明地喊了声:“弟弟?”   闻北迟瞳仁微转,对上季行纵的视线。   “出来抽支烟?”   “哥哥,”闻北迟温和地拒绝:“抽烟对身体不好。”   看看人家。   盛枝对季行纵说:“干嘛带着弟弟抽烟?”   自己不学好还想带坏弟弟。   季行纵垂下眸,指尖挠了挠眼下的小痣,盛枝这明显的区别对待,让他眉眼一寸一寸地缓缓冷下。   闻北迟忽然说:“不过哥哥,我可以陪你去买润喉糖。”   季行纵面无表情,轻扯了下唇角。   “去吧去吧,”尹念非想和盛枝单独说会儿话,“菜我们点,等你们回来有什么吃什么。”   两个男人都没有异议。   一同离开了餐厅。 第二十章 吃醋   “喂, ”季行纵一走,尹念非马上问盛枝:“你们俩怎么回事儿啊?”   “啊?”盛枝本来在看菜单,听到她这么问抬起头,“什么怎么回事?”   “你俩这状态啊?”尹念非简直觉得不可思议, “我们这才几天没见啊, 怎么你们就开始互相依偎了?”   “什么互相依偎, ”盛枝对尹念非的用词水平表示无奈,“不就是打游戏而已。”   手机就那么大点儿屏幕, 她能和季行纵离多远?   一起打局游戏尹念非都能大惊小怪,那她要是知道她和季行纵还一起去浮背山看过星星,那她不得觉得他们在谈恋爱?   盛枝准备把这事瞒着。   “哪里是打游戏的问题, ”尹念非对自己闺蜜这情商也是服气, “你没发现吗?季行纵对你挺好,有点, 言听计从那味儿。”   言听计从?   盛枝惊讶地看着尹念非,不知道她是怎么得出这结果的,季行纵现在虽说没天天和她对着干, 但是每天怪腔怪调地怼她的次数却不少。   “你想太多了,”盛枝说:“也就是我们最近结成盟友,没再像以前那样争锋相对了而已, 不过说起来, 我觉得季行纵除了嘴巴坏点,其余确实不错,经过联姻这事,我们指不定能成朋友。”   别人要是这么说,尹念非或许会那人是撒谎,可盛枝在她面前从来有什么说什么, 她说和季行纵没什么,她就信。   可看季行纵的样子,对她有没有什么想法,那可就不一定了。   “也行,我看他也不像以前那么恶劣了。”尹念非说:“朋友关系也靠缘分的,你们再相处看看。”   她再观察看看。   “对了,你前天发我那设计稿,现在什么情况了?什么时候能出产品?”   盛枝把选好的菜单递给服务员,“昨天和产品部运营部开过会,等我妈明天回来,她那过了,应该就能开始启动了。”   “这么慢,”尹念非有些等不及,再看盛枝神态平静,觉得有点儿不对,“你怎么这么平和?按你平时的作风,现在你早就把设计稿给你妈看了。”   “我妈在巴黎。”   “那你早飞巴黎去了。”   “她明天就回来,”盛枝托着腮,语气慢悠悠的,“我干嘛这时候飞过去浪费时间。”   可真不像盛枝。   尹念非回忆起刚刚盛枝和季行纵一起打游戏的画面,盛枝竟然会愿意玩游戏?   “我在想,我可以去找英环,谈谈合作。”   尹念非:“?”   “你还没忘了孔迎吗?”   不然怎么会想着去和英环谈合作。   “当然没有。”盛枝弯起的唇角泛着冷意,也就是前天能交给孟千兰看的初稿完成,她才能有心力去处理孔迎的事。   忘记孔迎?怎么可能。   “英环又不是只有孔迎。”盛枝慢条斯理地,从红唇中吐出两个字,“孔泽。”   孔迎的哥哥。   尹念非眉头收拢,“什么意思?你想和孔泽合作?”   “对,我想过了,我既然都能和季行纵合作,为什么不能和孔泽合作?英环娱乐接下来会出一档电视剧,听说编剧是孔泽老婆甄图南,如果他们愿意为Gaea钻戒定制线铺路,那么我就能帮孔泽,”盛枝红唇微扬,“篡位。”   英环娱乐旗下两位公子,大公子孔泽,二公子便是孔迎。   孔家现任总裁身体不好,前阵子刚住过院,不知前阵子的订婚宴,有没有被孔迎气出个好歹来。   孔泽孔迎因为英环娱乐总裁之位一向明争暗斗,现下孔迎捅出了篓子,让孔家失了颜面,正是孔泽上位的最佳时机,而这个时候,如果盛枝抛出橄榄枝,对他们而言,恰好是双赢的局面。   孔迎能力不强,心气却颇高,一心想夺下英环总裁之位,如果让他不仅拿不到英环总裁的位置,还让他知道是盛枝主动向孔泽抛出的橄榄枝......   盛枝光是想象到合作之后孔迎可能会有的反应,唇角就忍不住上扬。   她不仅没有忘记孔迎,孔迎逃婚时带给她的困境到现在还历历在目,她盛枝,有仇一定会报。   尹念非光是听着就觉得爽,“到时候有需要帮忙的,你尽管提。”   “不急,等新产品的成品出来,我再去找孔泽谈。”   ... ...   西餐厅前门转角,透明的玻璃门上,红字楷体勾着“吸烟区”三个字。   吸烟区内两个男人,一位着纤尘不染的白衬衣,一位吊儿郎当着花色缎面衬衣,一位气质清隽,一位气质妖孽。   虽站在转角处内,却吸足了路人视线。   两人都早已习惯外人惊艳的视线,根本不看外面。   季行纵将咬在唇齿间的烟取下,缓缓抬起眼,散漫道:“怎么回事?”   闻北迟挑了下眉梢,“你在干什么,我就在干什么。”   他在干什么?   季行纵眼眸微眯,带着丝危险的意味,\"什么玩意儿?\"   闻北迟无奈地抬了下手臂,“别想太多,我要尹念非。”   “再说了,我要是想要盛枝,用得找从尹念非这儿下手?”   季行纵倏然上前一步,手肘死死抵住闻北迟胸口,他嗓音低沉,“弟弟,说话注意点儿。”   闻北迟被他逼得喉头发紧,“......季行纵!”   季行纵放开他,斜倚在玻璃墙上,一副放荡不羁的模样,他吸口烟,唇角翘起,“不叫哥哥了?”   闻北迟直接问:“我追尹念非又没影响到你,你想干什么?”   “没影响?”季行纵冷嗤一声,盛枝看闻北迟那眼神让他看着就烦,“你少在盛枝面前出现。”   “我又不知道,”闻北迟也没想到今天会碰上季行纵,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说了来意季行纵还让他少出现在盛枝面前,但他惹不起季行纵,“行,我尽量减少在她面前出现的频率。”   季行纵叫他出来就为这个,他低头将烟头摁灭在垃圾桶边上。   转身就要走。   “喂——”   季行纵回头,斜眼扫向闻北迟。   闻北迟立刻改口:“季行纵。”   季行纵面无表情。   “......表哥。”   季行纵眉尾微扬。   “你别告诉盛枝啊,她们关系好,万一盛枝告诉尹念非怎么办?”   季行纵唇角微挑,语气带着玩味,“你准备装多久?”   “先让她离不开我再说。”闻北迟挠了挠眉尾。   “离不开你?”尹念非在圈子里是出了名的爱帅哥,还见一个爱一个,“准备在她身边待多久?噢——”他拖长了尾音,“两周?”   闻北迟眉心一跳,“两周不过才是开始好吗?”   他凭什么用看不起的语气?   挨了一刀的人立刻捅回去,“至少我和尹念非现在是情侣关系,你呢?和盛枝现在算是发小?还是——游戏中的师徒关系?”   “你懂个屁,”季行纵眼尾压低,“我这叫细水长流。”   闻北迟懒得和他争,他脚步一抬,就要出去。   季行纵慢悠悠迈起长腿,在他正要踏出门口的前一刻,用长腿挡住门。   闻北迟:“?”   季行纵睨他一眼,“光我帮你?”   “那你要我怎么样?”   “帮我。”   “我能帮什么?”   “暂时没用,”季行纵气息悠长,“记着欠我一次,以后有机会了,得还。”   “......”   可够小气的。   ... ...   季行纵和闻北迟回到餐厅时,菜已经都上桌了。   盛枝单手托着腮,百无聊赖地望着姗姗来迟的两人,“你们干嘛去了?这么慢。”   闻北迟把润喉糖掏出来,在桌面上移至盛枝面前,“便利店有点儿远,姐姐,我多买了几盒,你开会忙的时候也可以润润喉。”   盛枝因肚子饿而起的些微烦躁感瞬间消失殆尽,她伸手去接,“谢谢。”   尾音微扬,挺愉快的语气。   季行纵眸光微暗,抬手把闻北迟递过来的糖截下,顺便给了闻北迟一个眼刀。   毕竟是有求于他,闻北迟没再说话,自己送出去的糖被截了也不敢再开口,并暗自决定从此后在盛枝面前消失。   盛枝:“?”   下一刻,季行纵从外套兜里摸出两盒粉色包装的润喉糖丢过来。   她条件反射地接过,“你干嘛?”   人家弟弟给她的糖,他怎么就收了。   季行纵眼皮一掀,“我要橙子味的。”   他抢的那两盒都是。   盛枝垂眸看眼手中他刚丢过来的两盒润喉糖,还好是她喜欢的玫瑰味,反正她也没多喜欢橙子味,两盒换两盒,不和他一般见识,盛枝收下。   嘴里没忘了嘟囔一句:“自己不知道买橙子味吗?”   安静坐在一旁纵观全局的尹念非视线跟X光射线一样在对面两人身上扫描来扫描去。   扫到季行纵时,X光链接的电脑屏幕显示,季行纵绝对对盛枝有意思,竟然知道她喜欢玫瑰味。   扫到盛枝时,尹念非撇了撇嘴,还是她熟悉的那个,在感情里完全没有情商、和浪漫细胞的盛枝。   可是季行纵怎么就突然对盛枝感兴趣了呢?   看他这架势,像来真的呀?   “姐姐?”尹念非盯着季行纵的视线被闻北迟喂到嘴边的菜打断,“菜冷了。”   看到这一幕的盛枝欣慰得眉眼弯弯,闻北迟是真不错,年纪虽小,但挺细心。   再看看身旁的季行纵,盛枝不知道他今晚是怎么回事儿,她叉子放到哪道菜上,他就会立刻把那道菜挑走。   眼见最后一块牛排被他叉走,盛枝气得直接把叉子放下,白比人家闻北迟长几岁,没一点绅士风度。   季行纵对盛枝的怒目而视像是毫无察觉,他慢条斯理地咽下。   放在包里的手机震动起来,季行纵接起,应了两句便挂断,问对面两人:“你们晚上怎么安排?”   和季行纵在一起的每一秒,闻北迟都心神不安,生怕他说了什么不该说的露馅,一听他这么问,他急忙说:“有我们自己的安排。”   尹念非疑惑地看向他。   闻北迟故作羞涩地红了脸,“等会儿给你说。”   季行纵看向盛枝,话里没什么情绪:“你呢?”   “回家。”孟千兰今晚提前回来。   “行,”季行纵站起身,“我有点事,先走了,你们慢慢吃。”   “喂,”盛枝没想到他就这么走了,从座位处探出半个脑袋叫住他,“你去哪?”   季行纵回眸,他没交代行踪的习惯,只漫不经心吐了一个字,“玩。” 第二十一章 逃亡   季行纵离开后, 只剩一对小情侣,和盛枝一人。   盛枝想着他们刚说有事,自己也不想独自当电灯泡,便打了招呼先行离开。   到家后孟千兰果然已经回来了, 盛枝赶紧拿着细化后的设计稿给她看。   孟千兰对盛枝一向严格, 从前她的设计稿孟千兰都有诸多意见, 没想到这次,她竟然直接过了。   盛枝有点惊喜, “可以直接让产品部和运营部开始准备了吗?”   那她也该把约见孔泽的事提上日程。   “不急,”孟千兰才到家一个多小时,时差还没倒过来, 她有些疲惫地揉揉眉心, “现在都已经十一月了,今年是一月底过春节, 按Gaea往常惯例,该在春节之前出原定的产品。”   这段时间忙,和季鸿的联姻进程才只到吃了一顿饭的程度, 春节之前起码得把订婚宴婚期定下,才能有足够的资金方便做Gaea的明年财务计划。   盛枝无意识咬紧唇内软肉,等过了春节?按孟千兰的效率, 过完春节, 她指不定已经和季鸿领证了。   “为什么要等?产品你很满意不是吗?Gaea原产品线按往常的节奏走,保证有一定人员人数维持就好,抽一些员工来做定制钻戒线,并不矛盾。”   “是不矛盾,但是会冒险,原产品线不能出一丁点差错。盛枝, ”孟千兰不明白盛枝为什么非要这么着急立刻就要动新线,“你沉稳一点好吗?”   盛枝唇线抿直,她从毕业后就开始做定制钻戒的市调了,其实前期和设计部一同,早就设计出了很多款产品。   如果她愿意,其实就算拿这些产品,一样能以Gaea的名义推火,只是她不想只靠Gaea,再加上设计稿没有令她特别满意的,才一直拖到现在。   现在好不容易有了她满意,孟千兰也认可的设计稿。   孟千兰竟然还要她等。   她垂下眼,耳边忽然想起孔迎当初在露台上说的那句:“你妈说你太理想主义,等你失败了,你就会认清现实。”   她不是理想主义,她是有自己的梦想,一步步奠定基础才想要去实现的。   连尝试都不让她试的话,怎么可能会成功呢?   盛枝几乎可以预见,等春节过后,孟千兰和季鸿联姻成功,Gaea也有了足够的周转资金后,孟千兰会做的事。   她会继续推脱新线事宜,然后,给她介绍新的,她口中所谓的年轻有为的合适对象。   “我知道了。”盛枝不再和孟千兰做无意义的斗争。   孟千兰决定的事,她动摇不了的。   “好了,”孟千兰见她不再纠缠这件事,眉目也松懈下来,“我有点累了,想休息,你这几天是不是又做设计没休息好?早点睡。”   “......好。”   ... ...   关上孟千兰房间的门,盛枝背倚在门上,长长地吐出口气。   回房间的步伐,都迈得有些艰难。   回到卧室后,她一头扎进被窝里。   虽然早已从孔迎嘴里知道孟千兰对她的看法,可真从孟千兰的行为神情和话语中感受出来,杀伤力却不是一个级别的。   她曾以为她可以,乖乖联姻,一边按孟千兰的要求去成为别人的妻子,一边再完成自己的梦想。   可经过孔迎这事她发现,就算她真听话了,孟千兰也还是不会给她机会的,因为孟千兰只想让她成为谁的妻子,只想让她过她认为的安稳生活。   可这不是盛枝想要的。   盛枝第一次,在心里起了一点点对孟千兰叛逆的心思。   她不想让自己的人生按孟千兰的希望路线走,她想完成自己的梦想,不想只是成为谁的妻子,想留在商场拼搏。   叛逆,盛枝抿了抿唇,想起她活这么大认识的,活得最肆意潇洒、随心所欲的人。   她在床上翻了个身,给那人打电话。   电话接通那刻,盛枝首先听到的,是那头传来的呼呼风声,和众人吵嚷中,时不时冒出的尖叫声。   两秒后,电话那头安静下来,应该是季行纵找了个安静的地方。   他还没开口,盛枝先“喂?”了一声。   季行纵顿了一秒,“怎么了?”   大概是被孟千兰伤得有点难过,导致盛枝觉得自己可能是出现了幻觉,因为感觉季行纵问她的语气,竟然有一点温柔。   盛枝问:“你在玩什么?”   季行纵把手机拿到路边,将下摆听筒对向来车。   远远两辆赛车呼啸而来,发出巨大的轰鸣声。   “赛车。”季行纵对电话这头说。   “哦。”   盛枝仰头看着天花板,房间里安静到没有任何声音,让人很容易就陷入难过的情绪里。   而电话那头对比明显,呼啸声、欢呼声、间接性掌声雷动。   她也想去看看。   刚这么想着,下一秒就听到季行纵问:“要不要过来玩?”   “要,”盛枝翻身坐起来,“发个定位给我?”   “等会儿。”季行纵声音懒洋洋的。   盛枝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衣服擦过草丛?   又听到别人叫季行纵的声音:“纵哥,马上就到你了,你去哪里啊?”   过了两秒那边安静下来,窸窸窣窣的衣服摩擦声却没停止,盛枝把贴在耳边的手机挪开,看了眼微信,上面还没有季行纵发来的定位信息。   “在家?”   面前的听筒传出的嗓音低沉又轻缓。   盛枝将手机贴回耳边,有些莫名地答:“嗯。”   季行纵的声音离远了两秒,然后再次贴近,不知为何,这次音质和刚刚的不太一样,他再次开口的同时,盛枝再次听到一阵轰鸣声。   和刚刚从他手机传来的不一样,这次的声音,像是有点熟悉,又和她记忆中的有点不一样。   熟悉又陌生的轰鸣声这次变成背景音,一直没听过,而季行纵的声音穿过轰鸣声传入耳蜗,“有没有不是裙子的衣服?”   盛枝跳下床,走进衣帽间,衣帽间各类漂亮的裙子排列整齐、满满当当,她在里面最容易被忽视掉的地方找了找,“有。”   “换上,选件厚点的,”季行纵说:“大概还有半小时。”   半小时。   挂完电话,盛枝便立刻开始换裤装。   她只找到条牛仔裤,想到他说穿厚点,又挑了件羊羔毛的厚外套换上,还试了试长筒的防寒骑士靴。   做完全程,她两手插在厚外套的兜里,看着镜子,有一瞬间的愣怔。   她在干嘛?   镜子里的人,为了方便换衣,长卷发随意挽成了丸子头,厚厚的羊羔毛外套拉链系至下巴处,裹得严严实实。   回忆起刚刚那通电话,盛枝心尖莫名浮起一股奇怪的感觉。   怎么她还没反应过来,就按季行纵的要求,换了这么一身呢?   动作还这么快,他说半小时,这才五分钟,她就已经换好了厚衣服,还是室内温度二十五度的房间内。   可能是太想离开这个令她觉得有点窒息的地方了。   反正衣服都换好了,盛枝拿着手机,下楼去花园等。   ... ...   初冬的夜里,空气中都泛着凉意。   盛枝坐在花园里的休息椅处,面对着盛宅大门。   这个角度能将大门外的动静一览无遗。   她两只手都藏兜里,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季行纵一路狂飙过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盛枝被白色的毛绒厚外套包裹,穿得像只小小的北极熊一样,只露出一张精致的小脸。   她在等他的时候,没有看手机或是别的,只目光无焦距地望着门口,像是陷入了自己的情绪里,连他停车了都还没回过神。   季行纵翻身下车,从后备箱里取出了个小点的头盔,他掀开眼皮看了眼一楼房间。   孟千兰房间的灯正亮着。   他单手拎着头盔,朝盛枝走去。   盛枝是在季行纵离自己还有两三米左右距离的时候听到衣物的摩擦声回过神的。   等抬眼时,季行纵已经走到了她面前。   这么冷的天,他让她穿厚衣服,自己却只穿了件薄薄的黑色皮质薄风衣。   风衣里面,依旧是领口没有好好扣好的单薄同色系衬衣。   他站在她面前,两人却像是过着两个季节。   在季行纵最后靠近的时候,盛枝其实有一瞬间的担心。   担心他像平常一样对她吐槽,怪腔怪调地说些“大小姐也愿意屈尊降贵找我带着玩?”之类的话。   虽然在等他的途中,她有悄悄准备好应对这些话的话术,但其实,她现在很累。   累到只想换个环境忘记现在被浸在难过中的情绪,没有精力像平常一样怼他。   没想到季行纵什么话都没有说,他只是走近,然后直接把拎在手上的头盔扣到她头上。   忽略了她扎着丸子头,忽略了她又长又多的头发卷成丸子后,丸子会又硬又大,头盔没法直接贴住头皮。   头盔挂在丸子头上,摇摇晃晃。   他好像在扣下之后才意识到这个问题。   没忍住,偏了下头,肩膀微颤了颤。   盛枝以为现在自己的状态,是没有办法笑出来的。   没想到因为这么小的一个插曲,自己竟然“噗嗤”笑出了声。   盛满月光的沉睡花园里,两个从小到大都针锋相对的人,在此刻竟然默契地没有多说一句话。   盛枝双手将头上还没停下晃悠的头盔取下,把头发散开后才重新戴上。   季行纵转身,盛枝跟在他身后。   在看到他停在门口的车后,她才意识到,刚刚在电话里听到的熟悉的不同于赛车的轰鸣声,是她见过的,曾经坏掉的摩托车。   季行纵一言不发,长腿迈上车,然后微微侧身,让摩托车的座位往她的方向压低了些。   盛枝跟着跨上车,手搭在他肩膀上。   摩托车启动的那一刻,她忽然有种很神奇的感觉,感觉自己像在进行一场,逃离难过情绪的短暂逃亡。 第二十二章 飙车   摩托车疾驰在马路上。   他们破风而去, 靠得这么近,盛枝能闻到他身上独特的淡淡香味,像是阳光刺破沉木的味道。   隔着头盔前的挡风玻璃,道路两旁的风景像被按了加速键, 在眼前飞速划过, 只一眨眼, 便远远落在后面。   在摩托车刚行驶的那一瞬间,盛枝有一点紧张, 可是下一刻,就习惯了这种刺激。   虽然她不懂骑车,但季行纵的车技应该很好吧?因为这么快的速度, 他都开得很稳, 让人很有安全感,让第一次飙车的她, 都能有闲心,去看看前方的风景。   以前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喜欢飙车这么危险的运动。   坐在摩托车上她才明白, 因为非常痛快,而且会一直朝前看,不会回头。   第一次用后座搭女生。   还是位娇气的大小姐。   季行纵没骑多快, 一直注意着后座的大小姐的反应, 没想到飙了好几分钟,后座一点动静都没有。   不会被吓傻了吧?   他在一个拐角处压低身体,顺势一个甩尾拧紧刹车,长腿支向地面,取下头盔朝后转身。   出乎意料的,隔着一层透明的挡风玻璃, 盛枝的眼睛睁得圆圆的,黑曜石般的眸子里,闪着惊喜又刺激的光。   他看到盛枝嘴巴好像动了动,说了些什么。   她说话的声音如平时一样,可隔着厚重的头盔,他根本听不到。   他伸手去取她头盔。   听到她的声音随风传入耳朵,像是有些不满,“怎么停了呀?”   季行纵觉得自己好笑,竟然还担心她会害怕。   她可是盛枝。   “让你有个准备。”他散漫地勾着唇,不是心情不好吗?“还有二十多分钟的路程,等会儿得加速。”   盛枝眉眼弯了弯,明明是在深夜里,她眼眸中的光却如初生朝阳,“还能更快吗?”   是很惊喜的语气。   季行纵重新把头盔给她扣上,“能,等会儿到了地方,还有更快的。”   ... ...   季行纵“玩”的地方,是赛车场。   两人到时,比赛正在激烈进行中。   明明在如此寒冷的露天赛车场,观众却人声鼎沸,欢呼声震天,兴致勃勃的热情像是要将场内每一寸空气都点燃。   季行纵没急着下去,他刚那场已经错过,便先带盛枝去了观景台。   盛枝跟在他身后,发现,自己好像见到了一个陌生的季行纵。   他在这里十分受欢迎,好像每个观众都认识他。   他懒懒散散走在她面前,用宽阔的肩膀抵挡住了人海,盛枝听到不停有人叫他:“纵哥”、“季总”、甚至还有“Boss?”   都用着尊敬又兴奋的语气。   观景台不大,但能将底下的赛况一览无遗。   不知这里是不是他预定的地方,这么好的观赏位置,竟然没有其他人。   半空中挂着幅巨大的单子屏幕,每辆赛车的成绩都被记录在上。   盛枝趴在栏杆上,低头看了两圈。   经过摩托车上的飙车,她现在看到别人开赛车,虽然觉得很刺激,但总是少了些代入感。   如果能坐进这种赛车里面,应该更刺激吧?   可是她又不会开。   不过能在这换换心情,也很不错了。   她想起之前别人对季行纵的称呼,“Boss?”   盛枝看向身旁的人。   季行纵像是对底下的赛况很感兴趣,观看时的神情,非常认真。   等这场比赛结束,她才问他:“为什么刚刚有人叫你Boss?”   季行纵看眼电子屏幕上的时间,他那场推迟了,还有点儿时间够聊天。   他目光落在她脸上,“你觉得处于什么情况,别人会这么叫你?”   盛枝当然知道,只是她没敢往这边想,听到他这么说,她漂亮的瞳仁放大了些:“你是这的老板?”   十分惊讶的语气。   季行纵不咸不淡地笑了声,“你这什么语气?”   竟然是真的。   “佩服的语气。”盛枝立即说。   她是真没想到,她还以为季行纵是个天天只知道吃喝玩乐,挥金如土的纨绔子弟,没想到他竟然是这里的老板。   “那赚钱吗?”   季行纵今晚在接到她电话、听到她声音、意识到她心情不好的那一刻,就思索着,要怎么样才能让她开心一点。   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都还没赛车,只是简单地飙了会儿车而已,她眼睛就明显缀满了星光。   现在还跟个小财迷似的,还有心力关心这里能不能赚钱?   他有些好笑地勾起唇,微微俯身,平视着她,“你是问哪个?”   反正早晚他也要交代自己财务状况的。   盛枝眼睛瞪大了些,哪个?“你还有别的产业吗?”   “不然我怎么生活?”季行纵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   “还有哪些?”   “其他的以后慢慢带你玩,不过有个你最熟悉的。”   还能有她熟悉的?盛枝越来越好奇,“什么?”   季行纵微挑的狐狸眼中落着点滴星碎,“你去过的,”他唇角带着轻挑的笑,似暗示似蛊惑,“偷心。”   明明是酒吧的名字。   可不知怎么的,这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让人莫名觉得带了丝勾引的意味。   不由自主的,盛枝上身往后仰了些。   和他熟悉了之后,她已经从最初的能完全不为这双处处留情的眼所动,变成了习惯他的含情眼神。   所以她很快忽略掉他的视线,“偷心也是你的?”   其实问赛车能不能赚钱,只是随意接个话题而已,毕竟她又不会赛车,可是偷心也是他的,她能喝酒呀。   盛枝眉眼弯了弯,“那按我们这关系,以后我去偷心,是不是能直接升成VIP,然后尝最新的调酒了呀?”   我们这关系?   季行纵眼睫微动,正想问她,他们现在算怎样的关系,就听到她后面很快接上的话。   “......”他无言以对,半晌,掀了掀眼皮,“瞧你那点儿出息。”   “我怎么又没出息了?”盛枝条件反射地问。   等等,又?   她为什么会在他骂她没出息后,脑海里立刻闪过“又”这个字呢?   即使是孟千兰,也没骂过她没出息的。   在她思考这个问题的同时,季行纵也因为她的反问而安静下来。   两人同时陷入凝滞的沉默中。   偷心,没出息。   盛枝瞳孔倏然放大,她回忆起来了!   在偷心喝醉酒的那天,她对季行纵做的所有事!   她说包他一晚,并不是想对他怎么样,而是想骂他!   “那晚——”   季行纵反应很快地打断她,“孟伯母从巴黎回来了吧?接下来我们两家的联姻又有什么流程?”   他语速极快,说完这么多字都不带喘口气的。   盛枝话都到嘴边了,只能硬生生吞回去,毕竟还得靠他毁掉联姻。   她眯起眸,不能用嘴说出的话,她得用眼神表达出来。   奈何季行纵脸皮太厚,他只得意地抬了抬眉骨,神情分明写着:“只要你说不出来,那我就没做。”   狡猾的臭狐狸。   领奖台上已经开始了上一轮的领奖,现场时不时掌声雷动。   盛枝听到声音转过头去看,电子屏幕上前三名选手脖子上正挂着奖牌,依次准备着获奖感言。   “你们每场比赛结束都会颁奖吗?”   “重要的比赛才会,”季行纵跟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今晚有两场。”   盛枝手肘搭在栏杆处,双手拖着腮,悠哉悠哉地看颁奖。   受孟千兰的影响,她一直觉得,这个世界上,只有“正事”,才是重要的,其余的事,包括娱乐都是浪费时间。   可她今天看到赛车,看到颁奖台上的领奖人,为自己的奖牌而自豪时,才发现,其实她以前的观念,太傲慢了。   凭什么只有大众意义上的正事才是重要的呢,人活着最重要的,难道不是找到自己喜欢做的事,然后付诸努力,做到自己想要的成绩吗?   无论是什么事,能有梦想,就已经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了。   就像季行纵,喜欢肾上腺素飙升的一切运动、喜欢喝酒,就去发掘自己感兴趣的产业,把乐趣和生活融合在一起,她现在觉得,他很酷。   哪怕别人包括从前的她都觉得他是纨绔子弟,一天到晚没个正经,他也从不在意。   她回想起,最最开始,她讨厌他的原因。   因为从她有记忆开始,他就是肆意又潇洒的,从不在意世俗的眼光,总是自由自在地做自己想要做的任何事。   那副踏破世俗眼光的架势,总让人不由自主地相信,只要是他想要的,他就什么都可以做到。   而这样的季行纵,恰好是被世俗种种捆绑住的盛枝做不到,又羡慕的。   盛枝看着领奖台,思绪却不由自主飘到关于季行纵的种种记忆里。   “季行纵。”盛枝忽然叫他名字。   “嗯?”季行纵侧了侧身,斜倚着看她。   “如果你有想做的事,就一定会去做吗?”   季行纵不清楚她为什么忽然这么问,但大概知道,和她今天心情不佳有关。   他从唇角泄出轻而短促的笑,“废话。”   理所当然的语气。   盛枝弯弯唇,她当然知道她问的是废话,他可是季行纵。   “如果你有很想走的路,但这条路上有很多艰难险阻,身边的人都让你放弃,选择另一条简单的路,你会放弃吗?”   领奖台上获奖的人满脸笑意。   盛枝看着他们,脑海中却闪过一丝迷茫和纠结。   如果她选择一条好走的路,是不是会更轻松呢?   “艰难险阻?”季行纵轻笑一声,语气带着张狂,“踏过去不就得了。”   他垂眸看向她,刻意激她,“难道你害怕困难?”   “我当然不怕,”盛枝果然上套,她扭过头看向季行纵,昂了昂下巴,“我可是盛枝。”   季行纵都能踏破艰难险阻做他想做的事,她盛枝当然也可以!   她回头,看着在璀璨灯光下发出光芒的奖牌,“我只是偶尔,看到别人得到成果,会有一点点羡慕,不过这份羡慕也只是,想要快点收获我的成果而已。”   底下的工作人员在朝他招手。   季行纵回了个手势。   “羡慕?”季行纵神情闲散,问了声。   “嗯,”盛枝语气闷闷的,“不像赛车比赛这么快,”她叹口气,“道阻且长。”   “刚坐摩托车,后面那速度,怕吗?”   盛枝不明白他怎么突然问这个,摇摇头,“不怕。”   速度越快,她觉得越刺激有趣。   “那先拿个快的。”他没头没脑地甩出这么一句。   说罢,他拎起她的羊羔毛外套的帽子,带她往下走。   ... ...   直到穿着齐套的赛车服坐进副驾驶里,盛枝才完完全全反应过来,季行纵要干嘛。   “头盔能隔音。”季行纵偏着着身子,忽然靠近她。   赛车和平常做的汽车不一样。   赛车底盘很低,像是坐在地上。   赛车门一关闭,两人像是与世隔绝了一般,他人高腿长,忽然转身的靠近,压迫感十足,让她有一瞬间的紧张。   但他只是把安全带给她系紧,“所以你想这么尖叫就怎么尖叫,随便发泄。”   “然后手,”他戴着手套的手盖在她手背上,带着她的手找到座位两侧的拉杆,“抓紧这里,尤其是漂移时,听到没?”   他的声音隔着两道头盔传来,即便他已经放大了音量,传到耳朵里时,依旧很小。   但盛枝全部听到了。   她很努力的,带着头盔上下点了点头。   然后看到对面挡风玻璃下的那双勾人的狐狸眼中,闪过了一丝笑意。   再然后,脑袋顶被揉了揉。 第二十三章 去拿你的   坐在赛车里, 和坐在摩托车后,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感受。   赛车时,像在贴地飞行。   在季行纵踩下油门的那一瞬间,盛枝所有的压力与在孟千兰那里受到的不愉快全部都被抛之脑后, 整个人血液都要沸腾起来。   她感觉浑身肌肉紧绷, 头脑却异常的清醒, 紧张又刺激,除了眼前的赛道, 其余地方全部化为虚影。   发动机与风噪声震耳欲聋,轮胎与地面发出剧烈的摩擦声,每次赛车漂移时她都不得不紧紧抓住身侧的拉杆, 才能让自己不被甩出去。   最后停车时, 盛枝耳朵只是剩轰隆隆的响声。   瘫在副驾驶上,半晌没从赛车的快感中缓和过来。   怪不得有那么多人喜欢体验极速的快感。   那种全世界只看眼前路的感觉, 忘记世间所有烦恼的感觉,无与伦比又酣畅淋漓。   季行纵畅快地吐出口气,撇头看向身边的人。   盛枝像是被吓住了, 愣愣地盯着前面。   他屈起骨节,在她头盔上轻弹了下。   盛枝顿了一秒才反应过来,转过头来看他。   在半空中撞上他视线的那一秒, 她才后知后觉, 已经回到了现实。   胸口系着安全带的地方隐隐作痛,手臂和大腿肌肉因为绷得太紧泛起沉沉酸意,鼻息间也憋闷得慌。   盛枝伸手想去取头盔,抬起手臂的那一刻才发现,因为刚刚太过用力,此刻手臂都酸软得抬不起来。   “吓到了?”   注意到她的动作, 季行纵干脆伸手帮她把头盔取下。   副驾驶的门已经被前来的工作人员打开,头盔取下的那一瞬间,盛枝耳蜗骤然传入观众席上震耳欲聋的尖叫声。   她拧着眉头看过去,才看到不知何时,观众席前排站满了人,尖叫声中夹杂着季行纵的名字,不少人甚至还举着印有他名字的应援手幅。   从刹车开始,盛枝反应就没正常过。   季行纵有点担心,她喜欢飙摩托车的速度,不一定能接受赛车的速度。   他语气有些沉,“盛枝——”   话刚开口,就被前来的工作人员打断,“Boss,准备上台领奖了。”   领奖?   盛枝抓到这两个关键词,立刻转头看向季行纵,“你得奖了吗?”   她没赛过车,也不会看成绩,刚刚赛车的时候只隐约像是超过了别的车,但车速太看,她忙着享受酣畅快感,根本来不及看有超过几辆车,他们是第几名。   见她神情从恍惚中变回来,季行纵松口气,让工作人员带她去VIP席,然后才回答她的问题,“不是说先给你拿个快的?等着。”   ... ...   第二场比赛的颁奖礼正在进行中,从第三名开始。   盛枝站在季行纵安排的VIP席中间,浑身还有些酸软,四周围绕的都是季行纵的粉丝。   她们不停地呼唤着、尖叫着季行纵的名字。   她一直知道,季行纵从小凭借他那张妖孽脸,在女生中人气不低,可她一直以为,大家都只是看脸而已,没想到他还挺有,人格魅力。   随着颁奖嘉宾的脚步从第二名的位置,走向第一名。   四周的欢呼声越来越热烈。   按流程,颁奖嘉宾将奖牌颁给获奖选手后,会请获奖选手简单地说几句获奖感言。   自从季行纵赛车技术稳定之后,只要是他参加的比赛,第一名都会被他收入囊中,最开始的几场他还有点兴趣讲两句获奖感言,时间长了次数多了,他懒得讲,直接略过。   就那么不可一世的站在最高处的颁奖位上。   大家也都习惯了,所以在颁奖嘉宾把奖牌挂到他脖子上后,便直接拿走了话筒。   “哎,季行纵要能说几句获奖感言就好了。”   “我已经不期待他说话了,我只希望,他能多在台上留几秒,让我多拍几张照片。”   “次次都是第一名,他已经有很多次连颁奖台都不上了,这次能上颁奖台,我们就该谢天谢地了。”   盛枝站在人群中,通过周围人的口中,了解另一个她没见过的季行纵,感觉这是自己第一次,进入了季行纵的世界,他是自己世界中的王者,肆意又狂妄。   “啊——”   耳边忽然炸开一声尖叫,把盛枝吓了一跳,她下意识捂住耳朵,回头去看响声来源。   没想到那声尖叫响起之后,四周女生接二连三也跟着尖叫起来。   而且都看往同一个方向。   她莫名其妙,只得跟着他们视线的方向望去。   却猝不及防的,撞上一个人的目光。   是刚从领奖台上跳下来的季行纵。   男人身形颀长,赛车服完美衬托出他宽肩窄腰的好身材,他迈着修长的腿一步步朝她而来,足以让四周都黯然失色。   不知什么时候,四周忽然安静下来。   全世界的注意力仿佛都集中在季行纵身上。   盛枝还没反应过来,依旧有些愣怔的,捂着耳朵。   季行纵在她面前站定,盛满细碎月光的狐狸眼微微弯着,灿若星辰。   季行纵低下头,摘下挂在后颈处的奖牌。   唇角挂起痞气又好看的笑,修长的指尖点了点自己耳朵。   盛枝呆呆的松开手,她瞳孔里映着他的笑容,耳蜗深处,听到了自己胸口处,伴随着血液的流动,一声比一声清晰的心跳声。   季行纵唇角笑意加深,逼她更近,他在下,她在上。   他曲起骨节,食指朝她勾了勾。   他眼眸中含着缱绻春色的旋涡,似乎已将她吸引、纳入。   盛枝感觉自己好像不再受自己控制,只能被他蛊惑着,按他的指令行动。   不自觉的,她吞咽了下,低下头。   下一秒,脖子上升起一点重力,是他的奖牌,挂绳处还残留着他肌肤上的余温。   “这是我们一起得的。”季行纵魅惑人心的嗓音带着初冬的微风传入耳蜗,他仰起头,看进她眼底,“拿到成果的感觉好么?”   赛车时酣畅淋漓的感觉,得到第一名时众人的尖叫欢呼声,他着一身帅气的赛车服戴着奖牌只为她而来的惊艳。   都很好。   盛枝眼睫微动了动,抬眸看着他:“很好。”   然后听到他一字一顿道:“记住这份感觉,去拿你的。” 第二十四章 独家秘密   直到回家、躺在自己床上, 盛枝依旧没有从那场赛车盛宴中走出来。   闭上眼后,眼前如电影院暗下的屏幕,一秒后,便立刻播放赛车场上的每一帧画面。   热血朝天的比赛、震耳欲聋的欢呼与尖叫、季行纵一步步朝她而来, 对她说的话。   是身临其境的4D电影吗?怎么感觉自己脸颊被拂起热风, 泛着抑制不住的暖热?   盛枝睁开眼, 用双手掌心捂住脸。   内心深处如小草般萌芽出一个小小的感觉。   她觉得,今天的季行纵, 很帅。   这个想法刚在心里冒出头,盛枝便再次闭上眼,在床上打了个滚, 又掀开被子钻进被窝里。   脸颊温度随着被窝内气温的升高而加温。   她今晚好像在季行纵眼里, 看到了温柔。   一直以来,那么讨厌、与她处处针锋相对的季行纵, 竟然有一天,会被她冠上温柔的头衔。   可那些温柔,分明不是假的。   盛枝翻了个身, 仰躺着,脑袋钻出被窝,回想起自从被孔迎逃婚后, 和季行纵有关的种种。   在酒吧, 他明明可以对她不管不顾的,却依旧答应她的“包养条件”,让酒醉的她,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嘴里说着才不愿意帮她,却在两家聚餐时刻意迟到,还刻意用蹩脚的理由, 惹季鸿生气。   知道她没有灵感,专程开着房车,带她去看星星,给她分享宇宙观。   今晚还带她去他的赛车场,带她得第一名,让她知道努力后得到成果的快感。   盛枝无意识咬紧唇,他会不会......   她摇摇头,又转了个身,被子把人裹得严严实实,床单被蹂.躏得一团乱,和盛枝此刻的心意一样。   他不会。   他明明说过,才不是带她去看星星,还让她不要说得那么暧昧,说只是为了炫耀学识而已。   她不想孟千兰和季鸿联姻,他也不想的,他得知季鸿和孟千兰要联姻时的表情,分明就是不想和她扯上任何关系的表情。   他说不定只是......因为目前他们这层尴尬的关系,暂时把她当成妹妹而已。   他的温柔,应该也是这个原因。   盛枝再次钻进被窝里,整张脸都埋进厚厚的被子上,心头像是被用柠檬汁浸泡过的湿棉花堵着,又酸又涩。   可是怎么办?她发现,她好像对季行纵,有一点点,不一样的感觉。   是第一次体会到的、陌生的、心动的感觉。   盛枝迫切的,想要将这份心思分享出去。   脑海中一个个闪过熟悉的身影。   孟千兰、尹念非、季行纵。   她在密闭的被窝中,艰难地思索着,才发现,她一个都不能讲。   对于孟千兰而言,季行纵是她联姻对象的儿子,是她未来的继子,是盛枝未来的哥哥,她绝对不会接受这个消息。   对尹念非而言,季行纵是她最好闺蜜从小到大最讨厌的人,如果告诉尹念非,尹念非一定会非常震惊,让她脑袋清醒一点。   至于季行纵,如果他知道她喜欢他,他会很意外吧?会对她冷嘲热讽?问她是不是疯了?   想到季行纵可能会有的反应,盛枝鼻头泛起点点酸意,她发现现在的她,已经没有办法再接受他对她不好的态度,因为会难过。   她倏然从被窝里钻出头来,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仿佛这样,她才能将心头的酸涩之意冲淡一点。   她决定,把这份或许对所有人而言,不该萌生的心意,当做自己的,独家秘密。   自己偷偷的,珍藏着。   ... ...   同样在心里珍藏着的,还有昨晚季行纵把奖牌戴在她脖颈处,让她去拿她想要的成果的画面。   盛枝把奖牌放在自己最常待着的、挨得最近的书桌抽屉里。   完善设计稿细节,觉得很累的时候,就打开看一看。   她一定可以,拿到她最想要的奖牌的,哪怕中途再多艰难险阻,她也一定可以踏过。   ... ...   尽管孟千兰不同意新加定制钻戒线,但盛枝依旧要做,而且是要越快占据市场越好。   孟千兰不同意的理由无非是人员不够而已,等把英环的投资拉过来,资金充足了,就不用担心人员不够的问题。   只是这次与英环的合作,只能是项目合作,不足以解决整个Gaea的资金链问题,但只要英环同意介入,Gaea资金链问题就能通过定制钻戒这条线的成功而解决。   新设计稿的细节已经全部完善,孟千兰最近忙着筹备Gaea的新品发布会和参加年底全球各地的珠宝展,盛枝恰好可以通过她忙碌的间隙与设计部产品部还有运营部加快速度筹备。   盛枝将这款产品命名为繁星。   寓意顾客的感情如繁星一般,璀璨而耀眼。   繁星在如火如荼地筹备中。   盛枝也没闲着,繁星的最终推广方案一出来,盛枝立刻派白梦约孔泽。   没和季行纵成为盟友之前,盛枝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还能来找孔泽谈合作。   孔泽和孔迎为夺英环总裁之位,关系一向不好,她在和孔迎确认关系之后,便在心里向孔泽划下一条线。   现在想来,那时候的自己眼界过于狭窄,到处树敌,无异于让自己在通往梦想的路上加大阻力。   被盛枝约,孔泽也非常意外。   在他心里,盛枝就像是个时刻将自己用条条框框捆绑住的、被他看着长大的小妹妹。   得知盛枝答应与孔迎联姻后,孔泽其实很为她可惜,因为盛枝非常优秀,他弟弟配不上。   而且拥有过好的感情的他非常清楚,如果一段感情,不能让人变成更好的人,反而是成为阻力和拖累,那就说明,这段感情非常糟糕。   以他对孔迎的了解,孔迎没有这个能力和见识能欣赏盛枝、支持盛枝,没结婚还好,结婚后,他会成为捆绑盛枝的另一道枷锁,让盛枝这朵带刺的娇艳玫瑰,再也开不出她理想的花。   盛枝现在找他,是因为她经过退婚一事,成长了吗?   秘书的敲门声,打断孔泽的思绪。“孔总,Gaea的盛总到了。”   “请盛总进来。”   盛枝在门口无声吐出口气,才进入。   “孔总。”看到孔泽那刻,她唇角装饰出完美无瑕的微笑。   漂亮是漂亮,但有点虚假,像橱窗里精美的洋娃娃。   孔泽不喜欢这样的盛枝。   他挑了下眉峰,示意秘书出去,秘书关上门后,他对盛枝说:“这么生疏?”   盛枝心头的不安,忽地消散了大半。   “我以为你比较喜欢公事公办。”   “那得看跟谁。”   盛枝爸爸还没离世时,把盛枝宠得像个小公主,孔泽还记得,打扮得像个小公主一样的盛枝,会穿着华丽精美的裙子,被他们逗笑后,会认真的一个个按着他们名字叫他们哥哥。   那时候,孔迎还不像现在这样混不吝,盛枝和季行纵的关系,也没有这么糟糕。   盛枝在孔泽对面坐下,叫了声:“泽哥。”   在心里对孔泽划下线后,盛枝虽然跟着孔迎叫孔泽“哥”,但语气冷若冰霜,隔着很远的距离。   叫他“泽哥”,像回到了小时候。   “哎,”孔泽满意地应,“你主动来找我,真是让我受宠若惊,什么事?”   这么多年,与那么多人虚与委蛇的应酬,盛枝在开门之前,甚至做好了被孔泽为难的准备,没想到他会这么轻易的“放过”她。   指尖按压住准备好的合作方案,移至他面前,“想和你谈一笔合作。”   “合作?”孔泽翻开合作方案,是关于Gaea的一款名为繁星的钻戒,与英环即将开拍的一部现代都市题材的电视剧的合作方案。   他只翻开第一页,没急着往后看,而是掀开眼皮看向盛枝:“最近认识了新朋友?”   “什么?”盛枝没有反应过来他这莫名其妙的问题是什么意思。   “不然你怎么会有这么大变化?”孔泽说完才欣慰地弯起唇,去看方案。   盛枝目光落在孔泽的脸上,思绪却因他刚刚的问题而纷飞。   想通来找他的契机确实是因为一个人,但并不是新朋友,而是一个,认识了很多很多年,但最近才开始了解的人。   关于钻戒的部分,盛枝写得很细,后面她还留了不少区域,给两家的后续合作。   孔泽看完后,朝着后续合作的地方点了点,“这是什么意思。”   盛枝对方案非常熟悉,他翻了几页,每一页是什么内容,她全部谙熟于心,“我希望Gaea与英环合作的不只是这个小项目,这只是开始,如果开头顺利,那么之后英环需要Gaea帮助的,Gaea一定义不容辞。”   ... ...   虽然一开始就知道和孔泽的合作,是双赢的局面,但盛枝依旧没料到,会出乎意料的顺利。   她心情很好地在公司楼下,打包了几十份咖啡和蛋糕,犒劳这段时间辛苦了的公司同僚们。   白梦在公司里急得团团转,给盛枝发信息不回,打电话没人接。   就在她准备去电梯口,去盛枝常去的地方找的时候,电梯门却忽然打开。   穿着C家经典套装,打扮明艳的盛枝身后跟着四名咖啡店的员工。   每位店员手上都提着两个保温箱。   看到她,盛枝让她把咖啡甜品分给大家。   白梦现在哪里还有心思分什么甜品,她随意招呼了几个员工分发,然后立刻走到盛枝身边,压低了嗓音说:“盛总,繁星产品出了点状况。”   盛枝微顿,面色却丝毫不显,“来办公室。”   ... ...   “抄袭?”盛枝刚回到办公室,白梦就把IPAD给她看。   屏幕上呈现着Gaea定制钻戒线的竞品品牌Brilliant的官方微博,半小时前,官博发了篇预告,预告Brilliant的新品倒计时。   而预告的配图,恰好是Gaea即将准备隆重推出的产品,繁星。   Brilliant将之取名为,星辰。   珠宝钻戒这一行,其实设计灵感很容易撞,可再怎么容易撞,都不会出现这种一模一样的状况。   星辰连戒臂处的小钻位置,都与繁星的别无二致。   繁星在筹备过程中,参与的工作人员全部签署了保密协议,可眼下这种情况,盛枝不用想都能知道,一定是有人将新品泄密了。   她点开微博评论,往下翻了翻。   繁星的评论很好,这才半个小时的时间,底下评论已经上万条,都在期待这款钻戒的到来。   “立刻派人查繁星工作组的人员流动情况,查完后组织繁星工作组召开会议。”   她语速很快地安排工作。   安排完等着白梦动,却发现白梦竟然愣住了。   “白梦?”   “啊?”白梦醒神,“我立刻去!”   走向工作组成员的途中,白梦依旧没完全反应过来,在焦急等待盛枝的时候,她曾想过,盛枝会有怎样的反应。   以她这么长时间跟随盛枝,对盛枝的了解,她以为盛枝一定会很慌张,就像当初得知孔迎逃婚的时候一样,毕竟盛枝是个非常讨厌生活中有突发状况,没有办法接受失败的人,没想到盛枝反应竟然挺平淡?甚至还能十分有条理地安排接下来的工作。   盛枝其实并不平淡,在刚得知的那瞬间,她也很慌张。   可慌张下一秒就被自己压下,在压下的那一瞬间,连她自己都觉得很诧异,她好像在不知不觉中就变得,沉稳了?   或者说,没有那么容易焦虑了。   哪怕是这么大的事。   在得知这件事的那一秒,心里好像同时浮现了一个小人,这个小人头顶漫天繁星出现,带着在赛车场飙车后的轻松出现,对她说:   “没关系的盛枝,这在你珍贵而又漫长人生中根本不算什么大事,这件事一定会过去,你也一定能解决。”   所以她才很快地想到接下来的工作安排,而安排好的那一秒,她想起了季行纵。   那个,在她很绝望很崩溃,觉得为什么所有的糟糕事都出现在她身上,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时,把她的灾难与悲伤,都调味成酸甜味道糖果的人。   让她坚信自己可以踏过艰难险阻,一定能获得自己想要的成果的人。   ... ...   繁星抄袭事件很快破案。   繁星工作组几天前有一位员工以父亲出车祸需要照顾为由,提了离职。   原本正式员工需要提前一个月报离职申请,但由于她情况特殊,人事部特批同意她立刻离职,甚至还问过她是否需要办停薪留职,但被她拒绝。   警方很快联系到该名员工,大概是没料到盛枝会报警,这位员工在见到警方的那一瞬间,便吓得立刻交代情况。   她父亲出事是真的,因为父亲治病需要用钱,才把设计稿以高价卖给了Brilliant。   警方向盛枝说明情况后,询问盛枝是否需要起诉。   盛枝没有起诉。   因为没有必要。   Brilliant既然已经爆出预告,受众群体反馈还如此好,他们不会轻易放弃这款产品。   起诉这名员工,让她赔钱,也不能为Gaea挽回多少损失。   盛枝不会原谅她,不会再让Gaea旗下任何子公司接受她,但也不愿把她逼上绝路。   她让Gaea官方微博的运营发布了一篇文章,说明情况。   大意是本因在这个月内推出的定制线新品,因为某竞品品牌的不正当竞争,需要延迟推出,请粉丝们放心,Gaea定制线会呈现出更好的产品,敬请期待。   配图是一步步筹备繁星的工作现场。   尹念非得知这件事后,第一时间转发该微博,她在娱乐圈虽只是为了找帅哥混着玩的,但却因为家世和分享的各类奢侈品而积攒了一大波消费能力很强的粉丝。   她这微博一转,高消费粉丝也跟着转发。   本来奢侈品就怕撞款,很多原本期待Brilliant星辰的粉丝纷纷表示对Brillant的失望,不再购买这款产品。   舆论按着自己想要的方向发展后,盛枝又回到公司给泄气的员工们打气,员工们虽然对Brillant的风评变差而觉得爽快。   可毕竟是自己花费不少时间筹备的产品,大家都希望繁星能大卖,恰逢年底,加班加点那么久,也想要通过繁星拿一笔可观的绩效。   可眼下,煮熟的鸭子直接飞了,大家难免难过。   解决这件事的过程,盛枝简直是连轴转,连家都没空回。   眼下只剩最后一件了,她重新召集繁星组的工作人员,给大家放了两天假。   连续几天没有好好休息过的人,依旧妆容完美,元气满满地站在台上,盛枝语气也没有丝毫疲惫,“这段时间,大家辛苦了。所以明天,给大家放一周的假。”   大家原本丧里丧气地因为这件打击垂着头,一听到盛枝说放假,瞬间来了精神,不可置信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盛枝将大家的反应纳入眼底,红唇微勾,“还有,繁星的奖金,按销量计划发给大家。”   话音刚落,会议室里却静默了下来。   “怎么这个反应?”盛枝刻意问:“我还以为宣布这个消息,能听到大家的欢呼。”   有人在底下问:“可是繁星根本没有销量,这不是公司吃亏吗?”   “公司吃亏也不能让员工吃亏啊,”盛枝弯起唇,   “大家这段时间的辛苦公司领导层都看在眼里,既然付出了辛苦,当然要给予大家回报。假期是为了让大家放松,希望大家在下周的休息时间里,好好调整状态,等收假回来,我们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意思是定制线还要做吗?”   “当然要做,而且要做得更好,所以不是让你们白白休息,是让你们养足精神,准备下一场战役。”   员工们这才接受这个事实,对盛枝发布的内容欢呼雀跃。   看到员工们满意的笑脸,盛枝心头也松了口气。   给员工们放假的下周,她也准备给自己放假。   她需要给自己一点休息时间,让自己也缓一缓,不过她只要两三天的休息时间,员工们收假那天,就是她需要交出第二份答卷的时候。   回到家已经临近一点。   这件事闹这么大,孟千兰却没有找过她。   母女连心,盛枝知道,孟千兰是想要看到她如何进行危机处理。   不知道这个处理结果,她是否满意?   强撑到这个时候,盛枝上二楼时,双腿里像灌了铅,每一步都沉得厉害。   不过虽然身体非常疲惫,非常累,但她心里却不像以前遇到糟糕的事一样,那么崩溃和沉重。   盛枝扶着楼梯栏杆,一步步艰难地朝上走,途中忽然想到,可能会看到季行纵。   自从意识到自己的心意后,她就开始忙,忙着和孔泽的合作、忙着繁星的筹备、忙着处理危机公关,甚至忘记了自己喜欢上季行纵这件事。   可在松懈下来的这一刻,她忽然想起季行纵。   想要,见一见他。   可他应该已经休息了吧?   盛枝长长吐出口气,迈上最后一层台阶,抬眼却看到了,客厅阳台外开着的暖色灯光。   灯光映照着那人颀长的身形。   她斜倚在墙边,看着季行纵修长指尖夹着一抹猩红,昏黄光线下,青白色烟雾缓缓上升。   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种感觉。   在想要见到他时,突然看到他,心中便会倏然绽起,万千多璀璨烟花。   在下一瞬间,盛枝心里闪过的念头是,难道是她目光太过强烈?   不然他怎么会,自烟雾缭绕之中突然回眸,撞上她视线。 第二十五章 后悔吗   在盛枝忙碌到连家都回不了的这段时间。   季行纵没有一晚休息好过。   他做事从来随心所欲, 从不后悔自己的选择与决定。   但在得知盛枝出事后的第一晚,他在今晚同样的地点,抽了半包烟,心尖罕见地, 浮现出一丝后悔情绪。   住进盛家这么长的时间了, 他与盛枝的关系依旧停留在孟千兰与季鸿眼中的继兄妹关系阶段。   而在盛枝眼中, 他大概依旧还是那个嘴上不饶人的“敌人”。   原来觉得他们来日方长,他可以慢慢陪着她, 让她从习惯他的存在,到依赖他,再到喜欢上他。   在按部就班, 没什么波动的平静生活里倒还好, 逗着她慢慢等她习惯,他倒也觉得有趣, 可在她真正出事的时候,他就只能当个她生活中的局外人。   连担心,都没有资格。   季行纵不喜欢这样被动的自己。   他仰起头, 喉间曲线明显,喉头上下微动,然后慢沉沉朝浓墨黑夜里呼出一团灰白色烟雾。   身后有人注视的感觉, 像是心有灵犀一般, 他回头,恰好对上心中所念的人的视线。   季行纵转身摁灭烟头。   金属质感的烟灰缸里,满满当当塞满了抽掉的烟头。   阳台明明不是密闭的,他却依旧抬手拂了拂早已烟消云散的薄雾。   盛枝放在裙摆边的手指不自觉蜷缩向手心,背上肩上的包被随手丢在沙发上,她朝季行纵走去。   盛枝不会对自己做违心的事。   她会将对他的喜欢藏在心底, 也会按自己当下的心意,去他身边。   这是能减轻她此刻身体疲惫的方式。   在她走向他的过程,季行纵回身拉开阳台与客厅之间的落地玻璃门。   像是知道她会来,等着她进入,刚刚只有他一人的秘密基地。   “这么晚了还不休息?”   在员工面前精神满满已经耗费她太多心力,此刻她说话时,声音带着自己都不易察觉的哑。   穿着高跟鞋站太久,小腿肚泛着钝钝的酸,盛枝在躺椅处半仰躺着坐下。   悠悠呼出口气。   别的女生在喜欢的人面前,应该会时时刻刻紧绷着,表现出自己完美的一面吧?   盛枝在走过来的时候,原本也是想这样做的。   可她在外已经足够紧绷了,季行纵又不是别人,他是最狡猾的狐狸,与其让他发现对她嘲弄,她不如表现出自己最真实的一面。   她没有心力也不愿在他面前装成完美的盛枝。   反正他都能看穿。   季行纵手肘慵懒地挂在栏杆处,就那么敞着双臂朝向她,昏沉光影匿住他半边轮廓,盛枝看不清他表情。   他没有急着回答她的问题,过了几秒后,他在盛枝身旁的躺椅上坐下,不知从哪找出瓶红酒,修长指尖拎着两支水晶高脚杯,往她面前放了一支。   酒声涓涓,收高的酒瓶落下最后一滴酒红液体,在酒面上泛起浅浅涟漪。   “想点事情。”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勾起自己面前那杯酒,对上她。   那他想的事情,大抵有点难办。   这么晚了都还在想。   他侧对着她,昏昧灯火将他侧脸勾勒出一条淡金色的轮廓线。   他眼皮微耷,像是有些困倦。   盛枝举起面前的高脚杯,和他碰了一下。   水晶相碰,叮当一声细响。   她红唇微启,轻抿一口酒。   “繁星处理得怎么样?”   季行纵明知故问。   原来他知道她最近出的事。   盛枝抬眸看着他,他上挑的眼中,少了些勾人情绪,多了几分认真。   她本想将自己处理的种种情况一一叙述给他听。   想要告诉他,她通过他分享给她的宇宙观,有一些心态上的改变。   可理智拦住了她。   如果这样告诉他,以她对季行纵的了解,季行纵指不定会扬起他的狐狸尾巴,自得的表现出一副骄傲自大的架势。   从明天开始,她有两三天假。   她本打算在家休息,顺便找找新钻戒的灵感。   盛枝脑海中浮现出她最近出现各种状况时,季行纵一一在她身边陪她度过的画面。   她眼睫微动,未来的这几天假期,她要和他过。   “将了Brillant一军,安抚了员工的军心,放他们一周假,奖金照发。”明明是很好的安排,她语气却是掩不住的低沉。   季行纵垂眸看向她。   对面的人白皙泛着樱花粉的食指指尖沿着玻璃杯杯口无意识地滑动,脸上神情却有些迷茫,“季行纵。”   他第一次听到她用有点依赖的语气叫他名字。   “嗯?”   “我是不是很失败啊?”她撩动眼皮,漆黑灿亮的眼眸映着他的脸。   “......”季行纵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   在他心里,盛枝从来都是像骄傲的天鹅、烈焰盛放的玫瑰一样,无论自己私下状况有多糟糕,在外都要展现出自己最完美,永无缺点的模样。   他从没想到,有朝一日,会从盛枝口中听到她的自我怀疑。   盛枝继续说:“好不容易找到灵感,好不容易让它一步步面世,却还是出了岔子。”   她像是有些哽咽, 奇 书 网 w w w . qi s u w a n g . c o m 停顿两秒,才能继续说:“是不是我妈的判断才是对的,我太理想化,所以她早就知道我会失败?”   “失败个屁——”季行纵直接不耐烦地截断她的话。   “你活你的人生,为什么要让别人来判断你是个怎么样的人?你妈说了也不算。”   即使已经在盛家待了这么久,他看到了盛枝与孟千兰的相处模式。   但依旧无法理解盛枝当初说孟千兰是她“软肋”这一番话的意思。   在他看来,盛枝处处听孟千兰的安排,而孟千兰却丝毫没有理解盛枝的意思,她好像没有把盛枝当成是个活生生的,有自己追求的人。   她只把盛枝当成是她孟千兰的女儿,按孟千兰的女儿的路线,在安排盛枝的一生。   若是他有女儿,他绝对会提前为女儿砍平前路一切荆棘,让她按自己心意,肆意大胆地去做她想做的任何事。   明明他语气这么差,盛枝听着却有一点开心,因为知道他的坏脾气,不是争对她,而是对她的自我怀疑。   所以季行纵是相信,她一定是能完成她的梦想的吧?   盛枝注视着他,眼底如星碎闪烁。   唇角想弯起弧度,被她悄悄控制住。   “为什么伯母是你的软肋?”   这是季行纵在听到她说过之后,就一直很好奇的问题。   他本以为等他搬到盛家,会了解到原因,但这么多天过去了,他除了看到盛枝处处包容孟千兰外,并没有看到孟千兰有对盛枝做出什么退步。   甚至在明知她压力如此大的时候,也不会为她留一盏灯。   盛枝本都想着要怎么将话题引入明后天的假期里了,忽然听到他这么问,一时有些愣怔。   她没想到季行纵还记得这个,当初她随口一提的词语。   盛枝目光从他脸上挪开,望向茫茫黑夜。   当初和他提,只是为了想让他帮忙毁掉联姻而已。   软肋吗?   这是盛枝藏在心里最深处,从不为人知的秘密。   “你还记得我爸爸吗?”想到盛博,盛枝缓缓弯起唇。   季行纵眼睑微顿,看向她精致的侧脸,她像是陷入回忆中,唇角都带笑。   盛枝的爸爸吗?   对他而言,已经是很久远,很模糊的记忆了。   他只记得,盛枝的爸爸和季鸿很不一样,是个很爱笑,很宠爱盛枝,对小孩子都很和善的叔叔。   “记得。”他说。   “我爸爸去世之前,我妈虽然对我也很严格,但那是因为,我爸平时太宠我,她怕把我宠坏,所以唱黑脸。”   藏在心里最深的秘密,被娓娓道来:“我爸去世后,我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Gaea各股东想抢总裁的位置,周围所有人都等着看我和我妈的笑话。”   “很多人也给我妈说,她一个女人,何必呢?何必辛苦守着Gaea,和一堆野蛮的男人去抢去争。”   “我妈什么都没说,她只是咬着牙,拼了命把Gaea留下,我还记得在最艰难的时候,她抱着我,哭着对我说,Gaea是爸爸发扬光大的,她要给爸爸留着,给我留着,以后才能,无愧于心地去见我爸爸。”   盛枝说着,喉头无意识泛起哽意。   季行纵放在桌面上的,骨节分明的手指,渐渐收拢成拳。   他痛恨自己此刻的无力感。   “你是不是很想知道,为什么我妈好不容易守住了Gaea,”盛枝没有发现季行纵无声的动作,忽然转头看向他,“现在却不让我继承了?”   她眉间卧霜,灵动眼眸水色涟涟,嘴角却习惯性地扬起。   连盛枝自己都不知道,她已经习惯了一个人,没有依靠,无论在任何时候,都要保持微笑。   季行纵眉心无意识敛起。   夜色朦胧,隐约笼罩住两人的脸,沉浸在自己心绪中的盛枝也没有发现,季行纵此刻眉间掩藏的情绪,叫心疼。   他猜到了。   但她藏了这么久的秘密,好不容易找到了可以宣泄的时机,她需要倾诉,而他只需要倾听。   季行纵选择摇头。   “因为太辛苦了,”盛枝说:“不是一年两年,是二十多年,是看不到头的沉重压力。因为自己承受过,发现太难太重,所以不想让自己唯一的女儿承受。”   “我理解,所以我说,是软肋。”   因为理解,才舍不得伤害,才很努力的,去变成孟千兰心里最想要的盛枝。   “我其实尝试过的,就像我答应和孔迎订婚,嘴里虽然说着,和我妈进行交换,我答应订婚,她就让我尝试做定制线,但我其实心里想的是,等结婚了,我应该就没有办法再完成我的梦想了吧?”   “我就要失去我的名字,不再是盛总,而是孔太太,孔迎会给我一张副卡,让我可以随心所欲地购买我想要的东西。”   季行纵原本一直安静听着,听到这里没忍住插了一句:“那你就不是盛枝了。”   他认识的盛枝,是野蛮生长,不会轻易妥协的盛枝。   是不会愿意住在金丝笼里,靠别人养的盛枝。   盛枝轻笑一声,针尖对麦芒这么多年,他比她想象中了解她,   “对啊,所以我现在是在偷偷地叛逆,我想让我妈知道,我不怕辛苦不畏艰难险阻,我有能力撑起Gaea,我身上有我爸爸一半的热血,我喜欢挑战。”   “对,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才不枉此生。”季行纵眸中溢着理解与支持的情绪。   盛枝点点头,“我以前其实很羡慕你。”   “羡慕我?”季行纵觉得匪夷所思。   “对啊,你一直都在做你想做的事,即使大家都认为你是个一事无成的纨绔子弟,你也从来不在意,不像我,到现在都没法做到忽视别人的目光与评价。”   季行纵目光停留在她脸上,将这份夸赞应下,他挑了挑眉梢,“确实。”   “......”   虽然意识到了自己对他的心意,但盛枝发现,她还是不太能适应他的厚脸皮。   她眨眨眼,没忘了将话题转回最开始,“但我现在就因为繁星的事和别人的眼光,觉得我很差,很失败。”   季行纵本陷入了自己思绪中,闻言一顿,然后微微俯身,平视盛枝。   被他一双含着春色的眼注视着,盛枝心跳不由自主地开始加快。   喉头有点儿痒,又有点儿干,她想吞咽下,却发现在他的目光下,太明目张胆。   只能轻轻抿直唇线。   “大小姐竟然会觉得自己想不出更好的设计稿?”他压低了声线,像是等着她反驳。   如果是以前的盛枝,她一定会说她当然能。   可此刻的盛枝盯着他的眼睛,像是被他蛊惑住,她回答说:“嗯。”   “......”   这次的事对她的打击,比他想象中大。   “明天员工放假?你呢,准备继续工作,硬想?”   本来盛枝想提放假的事的,没想到他还记得,她抿了抿唇,心口不一地说:“我准备在家想,”还没忘了加一句他嫌弃的:“看首饰潮流趋势预测书籍。”   她这状态,能看出灵感才怪。   得先把问题心态问题解决了才行。   “几天假?”季行纵思索两秒。   来了来了,盛枝指尖捏住裙摆,“两天。”   “现在去睡,”季行纵说:“你现在这黑眼圈,往动物园一坐,游客能给你嘴边喂竹子。”   怎么话题就直接跳到去睡了?   盛枝不满:“我觉得也挺好,国宝挺可爱,吃了睡睡了吃。”   季行纵气息不顺,她这打算自暴自弃了?   “明天中午能醒吗?”   盛枝心中升起期待,不能也得能啊,她调闹钟,“能。”   “找个地儿散心。”   “去哪?”盛枝快要憋不住嘴角的笑了。   “明天就知道了,穿轻便点儿,运动鞋。”   “知道了!”   假期成功能和他一起过,盛枝目标完成,她松口气,感觉疲惫感铺天盖地而来,“我去休息了。”   说罢她站起身,朝客厅去。   她离开,季行纵的思绪才回到刚刚。   他不是一直在做想做的事,他是对这世间根本没什么在意,所以才不停挑战让肾上腺素飙升的事,疯狂和刺激才能让他感觉到,他还活着。   还有孔迎......   季行纵站起身,忽然叫住盛枝。   盛枝疑惑地回头。   季行纵眼底情绪意味不明,“没和孔迎订成婚,你后悔吗?”   盛枝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提到这件事。   她说:“没有,就算没有他劈腿这件事,我也很庆幸,没有和他订婚。”   人不能和没有感情基础的人结婚。   也因为没有和孔迎订婚,她才会喜欢上他,体验到人生第一次,情愫暗生的感觉。   季行纵不动声色松口气。   “好。” 第二十六章 约会   昨晚和季行纵聊到两点过才睡。   盛枝睡前还专门定下闹钟, 没想到闹钟根本没用。   一夜都迷迷糊糊地做梦,梦里全是和季行纵一起“散心”的画面。   梦中他带她一会儿在梦幻唯美的游乐园,一会儿在观赏无垠星空。   明明一整夜都在“游玩”,醒来时却没有多疲惫。   闹钟还没来得及弹奏, 人便彻底清醒。   大概是心理的轻松, 轻而易举打败了身体的疲乏。   盛枝按季行纵所言, 换了身轻便的裤装下楼。   出乎意料的,没看见季行纵, 反而在餐桌处看到了孟千兰。   “妈。”盛枝脚步迟疑了两秒,才又继续下台阶。   年底孟千兰行程颇多,此刻应该最是繁忙的时候。   今天怎么会临近中午, 还在家?   “醒了?”孟千兰面上扬起温柔笑意, “累坏了吧?”   接连的两个问题,连带着她的表情, 让盛枝下楼的纤细小腿不自觉软了下。   她扶着栏杆缓慢下行,问孟千兰:“今早不是有产品会吗?”   “推到下午了,”孟千兰把面前的炖盅往她的方向挪了挪, “还是没休息好吗?怎么下个楼梯下怎么久?”   盛枝几步跳下最后的台阶,走向餐厅拉开餐椅坐到孟千兰对面。   “先喝点燕窝桃胶炖奶垫垫胃,我让顾妈准备了些益气补血的美食, 还要等一会儿。”   “好。”盛枝打开炖盅盖子, 用小勺搅了搅,又往四周看了看,没有季行纵的身影。   不知他去哪里了,楼上分明也没人。   在她低头喝炖品的时候,孟千兰目光正落在她脸上。   盛枝从小被娇养长大,唇似樱红, 肤白如雪,这样白得透亮的肌肤,有一点点瑕疵都十分明显。   此刻她未施粉黛,眼下乌青分明。   孟千兰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也不知盛枝这性格是随了谁,倔得厉害。   繁星的事,她通通看在眼里,繁星出事,对Gaea的确是损失,对盛枝而言,却不算坏事。   像Brillant这样的恶性竞争事件不过只是商场上微不足道的小事。   盛枝若硬是要在这条路上走到黑,她以后会遇到许许多多比这次难百倍千倍的事。   她了解她的女儿,知道盛枝和她一样,性格敏感带刺,在意别人眼光,无法接受失败,可商场如战场,怎么可能连胜?   若是连失败都无法承受,又如何继承Gaea?   “繁星的事,你危机公关处理得不错,尤其是在稳定军心这块,”待盛枝咽下几口补品,孟千兰才慢条斯理开口,她嗓音中,带着很难得的温婉,   “接下来就不要在想这件事了,这段时间无论是筹备还是处理公关,都没有好好休息吧?”   “嗯。”盛枝点点头,心中思绪万千。   没成功还被孟千兰夸,是她从小到大的记忆中,很少有的体验。   “剩下的我来处理,你乖乖的,看这段时间要不要去哪里玩一玩,不过别走远了,我和你季叔叔准备年前把全家福拍了,季宅也装修得差不多了,正好可以趁这次拍全家福把照片挂上去。”   Pao pao   这是孟千兰对她的安慰方式。   桃胶有些粘稠,盛枝喉头哽了下,她嘴上乖乖答应,“好。”   大概是没预料到盛枝会这么听话。   孟千兰心下欣慰,正准备继续说几句宽慰的话,厨房那头倏然传来顾妈的惊呼声:   “诶!你锅都还没拿顺,怎么能颠锅呢!”   “轰!”又是一阵火声。   “妈诶!火不能碰油!”   盛枝有些懵,“厨房在干嘛?”   顾妈在盛家这么多年,可从没闹出过这些声响。   说着她要站起身去看。   “是小季,”孟千兰拦住她,“你坐着,你又不会下厨,去了也没用,顾妈在呢。”   “他在厨房干嘛?”盛枝更惊讶了,他应该也知道了要拍全家福的事吧?这次他的计划是要——“他要炸厨房吗?”   话音刚落,季行纵端着盘黑糊糊的东西出来。   不知他有没有把她刚刚的话听进去,总之,他颀长的身形一顿,脸色不太好看。   盘子被放上桌,食物的颜色太难看,盛枝怕丑到自己眼睛,没敢仔细看。   孟千兰竟然颇有兴致地倾身去欣赏,“这次好很多,都有形状了。”   形状?   盛枝勉为其难瞥了眼,根本看不清什么形状。   “你在做什么啊?”她问季行纵。   他一看就不是下厨的主儿,今天竟然破天荒进厨房了?   连续五盘失败,季行纵也不知道自己抽了什么疯,竟然在听孟千兰说到“枝枝最喜欢吃我做的煎蛋饼”时,脱口而出让孟千兰教他。   身旁的人满脸写着嫌弃,季行纵瞥她一眼,指尖按住餐盘挪至她面前,“煎蛋饼,不是你让伯母教我的吗?”   说完还加了两个字,“妹妹。”   语气带着点威胁。   “......”   盛枝想不通,季行纵上学时候成绩普普通通,怎么记忆力这么好?   她几百年前随意找的借口,他都能记住。   还硬要去做。   耳边还残留着顾妈的惊异叫声,他是真不怕把她家厨房给炸了。   “你不会是让我吃吧?”她脸色难看。   虽然她喜欢季行纵,但她还是有原则的,她拒绝吃辨不清食材的丑东西。   季行纵就那么懒洋洋拖着腮,直勾勾地盯着她,一言不发。   那架势好像是,我看你自不自觉。   盛枝搞不懂,她明明是开开心心下来,想和他去散心的。   怎么事态就发展成,要吃他做的丑东西这份上了?   孟千兰还在对面鼓励她,“试试啊枝枝,小季今天做了好几盘,这次是最好的一次。”   “......”   最好的都做成这样,那只能证明他不适合下厨啊......   盛枝艰难地拿起筷子,心想孟千兰对季行纵可是真好啊,为了未来的继子,都不担心毒死她这个亲女儿。   夹起“煎蛋饼”,放进口中,没有出现意料之中的奇怪口感,反而有些油润的鸡蛋香气。   带着点点焦香味道,糊了,但又没完全糊。   她无意识挑了下眉梢,“还不错诶。”   在她慢腾腾夹起煎蛋饼同时提起的心脏,在她说出这句评论时,落回原处。   季行纵长眸微弯,“我再锻炼几次,就能开餐厅了。”   还挺骄傲。   端着餐盘出来的顾妈闻言手臂一僵。   孟千兰恰好捕捉到这一幕,没忍住笑出声,“小季,你试几次就行了,多来几次,会把顾妈吓出病来的。”   盛枝也跟着笑得肩膀直颤,情不自禁说出真心话,“刚听到顾妈的叫声,我还以为谁来炸我家厨房了。”   她话音一落,连平日里不苟言笑的顾妈都笑起来。   季行纵不想笑,虎口遮住上扬的嘴唇,却遮不住眼中的笑意。   ... ...   盛枝很久心情如此舒畅地用餐过了。   饭后,孟千兰按行程去公司,她和季行纵则按昨晚的安排去“散心。”   季行纵换完衣服出来时,她有被小小的,惊艳到。   他张扬的蓝发被潮汐沙色发带压住,露出的额头与眉骨轮廓流畅又矜贵,穿着一身与发带同色系的运动服,与平时的妖孽气质截然不同,今天的他拥有十分清爽的少年气。   少年时期的季行纵,盛枝只觉得他很讨厌,压根没顾上注意他的颜值。   今天算是很惊喜的,弥补了曾被她忽视的,他的少年时期。   看来今天的“约会”,真是她理想的游乐园。   ... ...   汽车逐渐驶离浮城。   离游乐园越来越远,盛枝有些疑惑,难道又是要去一个她未曾接触过的新地方?   汽车经过长时间的行驶后终于安稳停下。   寒冬天际,如一笔潇洒勾勒的水墨,黑白之间泛着淡灰。   四周是绵延起伏的群山。   自然界万物沉睡的季节,峰峦也不例外。   青草生机勃勃的绿色被褪成枯黄。   枫树银杏交错,间歇伴着瑟瑟冷风飘下火红枫叶或是金黄银杏。   尽显萧瑟。   盛枝扫视四周,在季行纵踩下刹车后许久,都没下车。   季行纵等她下车,她在等季行纵开走。   “还坐着干嘛?”   “这里?”她语气中蕴含着不可置信和一点点嫌弃。   被嫌弃了两次的人转身去拎后座的背包,没忘了给她扔一个,“不然?”   盛枝脑海中幻想的约会泡泡,被他理所当然的“不然”两个字给一一戳破。   在这里能,散什么心?   怀里的背包里面装得严严实实,盛枝拎了拎,很沉。   季行纵已解开安全带下车,盛枝很想坐到副驾驶踩一脚油门飙回去。   可这是她争取来的“约会”,还没开始就退缩算什么?   她推开车门,季行纵已走到副驾驶门口,盛枝看着他熟练背包的姿势,忍不住想,幸好他不知道她的心意。   按他这带她来荒山野岭的情况来看,他是真把她当妹妹了吧?   这次是看她失败了自我怀疑,所以带她来玩荒野生存?   盛枝脚踩下地,她不想在这儿待太久,提前给他打预防针,“我就白天有空,晚上还得回去加班。”   依依向物华 定定住天涯   季行纵正昂首张望确认路径,闻言漫不经心回头,“放心,”他知道她心里有事,是没法安安心心玩的,也没打算耽误她多久,“晚点儿就回去。”   他回首那一瞬间,盛枝心尖竟然又不受控地跳了下。   搞什么?   盛枝捂着心口,她明明很不开心,心脏却还能在这个时候,为他心悸?   她暗自想着,下一秒,耳边倏然响起他清浅的气息声:“不舒服?”   “没有,”她正色着松开手,胡乱编道:“就是这里有点儿丑,吓到我了。”   季行纵无言以对地挠了挠眼尾泪痣,不愧是大小姐,不是被他做的食物丑到眼睛,就是被他带来的地方给丑吓到。   他选择跳过话题,指着前方一条曲径,“从这开始往上爬。”   来都来了,反正是为了和他多待会儿,盛枝咬咬牙,跟在他后面迈开步伐,却也不忘再次提醒他:“今晚要早点回去。”   得到前方的人漫不经心拖腔拉调地回答:“行。” 第二十七章 抱腰   季行纵带盛枝爬的这座山, 名字取的很随意,叫东山。   因为在浮城的东边。   严格意义上,东山算不上景区。   没有任何被开发的地方,景色也算不上美好, 就只是, 光秃秃的, 萧瑟的山而已。   野草野树,自然生长。   盛枝穿着浅米色的运动鞋, 踩在泥泞小道上,不一会儿,鞋底便粘满了泥土与枯草。   季行纵一言不发慢慢朝上走, 盛枝喘着粗气在他身后默默跟上。   在被他带着看完星星, 体验过赛车的极速刺激之后,盛枝的期待值不自觉被他拉高。   她乖乖跟上的原因是, 期待在山顶看到不一样的东西。   可苦苦爬行两个小时之后到达山顶,山顶除了比山下视野宽阔一点之外,好像并没有什么值得惊喜的地方。   不过辛辛苦苦爬到山顶, 一览众山小的感觉,倒的确让她起了不少成就感。   爬山的疲惫也被开阔景色消解。   季行纵等她脸上神情明显变得舒缓之后,才提醒:“背包里有矿泉水。”   要不是他提, 她都要忘了自己还背着双肩包。   也忽视了自己口干舌燥的感觉。   盛枝从包里取出水, 仰头喝了几口,清冽的泉水灌溉干燥喉舌,身体也仿佛从内被清水透彻洗涤。   神清气爽。   她转头看向季行纵,“你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来爬山吗?”   季行纵找了块杂草少的地方,朝上铺了块野餐垫坐下, “我心情很少不好。”   说完他掀起眼皮,“当然,被你气到的时候除外。”   \"......\"   盛枝不打算和他一般见识,他铺的野餐垫很大,还剩了大半边。   她毫不客气地过去坐下,“那你是怎么知道这里的?”   “没事开车到处逛,碰到的。”季行纵眼尾扫她一眼,发现她自愈能力还真强,昨晚还在自我怀疑,觉得自己差劲又失败,一觉起来就像是忘了这事,还能好奇这种无聊的问题。   还是说深夜能让人敞开心扉,彻底清醒后的盛枝选择了伪装?   “那你为什么到处逛?”盛枝现在对季行纵很好奇,对他的所有都很好奇。   想要知道所有关于他的细枝末节。   “因为没事。”   “......”盛枝心有点累。   季行纵说的是实话,这段时间,他看盛枝,看她拼命完成梦想,看她为了软肋而试图理解试图服从。   而他回想自己的人生。   发现自己从来,无所求。   他无聊的时候,就一个人开车到处逛。   有时候白天,有时候是夜晚。   浮背山上的星星,就是深夜无聊时候开上山去,碰巧遇到的。   这里也是。   季行纵眼尾扫她一眼,她明显有点气结,嘴唇不愉快地微微嘟着。   他不自觉弯起唇,回首无聊的人生,逗她是有趣的部分。   “看那边。”他下巴微抬了抬。   盛枝不想看的,但视线却不能自已地跟着过去。   季行纵目光所在,是重峦叠嶂。   连绵山峰一个接着一个,不曾间断。   她不明白他要让她看什么。   “你看这些山,像不像人生?”   盛枝:“啊?”   季行纵漫不经心地继续:“人生不就是不断地攀过一座又一座山吗,有爬到山顶的时候,就有陷入谷底的时候,最重要的是不要放弃,把每一座爬过的山当做经历。”   他说完,转头看向她,眸色认真,“现在不过是你的低谷而已,时间宝贵,别用来怀疑自己,继续往前走就好。”   盛枝目光落在山峰交错的低谷中,仿佛看到站在其处的自己。   所以他带她来爬山,是为了给她鼓励的。   盛枝心头浮过融融暖意,反正假期都已经和他“约会”了,她也不再想假装。   “其实我对繁星也没有非常满意。繁星设计的确不错,可究其寓意,也只有璀璨等说辞,我感觉我,好像缺了那么点东西。”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和季行纵交心,变成了很自然的事。   “缺什么?”季行纵问。   “不知道,”这也是盛枝想找,却一直没找到,所以觉得无力的东西。“不过我能找到的。”   不知道会出现在什么时间,不知道会出现在什么地点,但盛枝知道,她总能找到,因为她相信自己了。   看来她自愈能力的确很强。   季行纵眉眼漾出笑意。   和季行纵认识这么多年,盛枝发现,现在她才开始了解季行纵。   比如直到今天她才知道季行纵有如此真挚的一面。   回想起看星海那次,他还一直和她撇清关系,现在他的样子,倒真像个温柔的大哥哥。   让她对他的经历也越来越好奇,“你到底经历了什么?才能在肚子里装满这么多大道理?”   “什么大道理,”季行纵懒洋洋地轻笑一声,“随口说着玩的,你随便听听就好。”   “至于经历,”他心神微恍,“我没有经历。”   然后撇头垂眸看着她,“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早慧。”   “......”   盛枝收回觉得他真挚的想法。   他还是那个臭屁季狐狸。   休息了大约半个小时,季行纵看眼手机,“走吧,下山。”   她不是闹着要早点回去。   这样就回去了?   盛枝磨蹭着不想动。   看星海那天不想离开是因为星河璀璨,今天不想离开是因为他。   季行纵都站起来了,盛枝还没动静。   “现在四点了,下山要两小时。”他提醒一直闹着要早点回家的人。   盛枝只得跟着站起身,视线扫视一圈,全是荒山野岭,根本没有温泉酒店,让她借口都没得找。   她咬着唇站起来,神色郁郁。   心情开阔了,又没完全开阔。   下山路比上山路难走,山路碎石多,一不注意就容易踩滑。   季行纵依旧如上山一般,走在她前面,每落一脚,都会为她踩实,再让她下脚。   盛枝小心翼翼地跟了几步之后,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个想法。   在季行纵回头那瞬间,她刻意踩向路径侧边一块滑石,脚一歪。   本是刻意,踩下去那瞬间腿却不受控地往外倏然滑下不少距离。   落石簌簌,盛枝是真吓到了。   要不是季行纵眼疾手快捞住她腰,她真有可能往下摔个几米。   等等,盛枝低头,季行纵抱着她腰? 第二十八章 他在陪着   腰腹被有力的小臂控住, 刚刚还因为差点滑下去而心惊的盛枝心里瞬间充满安全感。   两人似乎都没预料到这场意外,依旧维持着半拥的姿势,气氛凝固着。   盛枝一只手攀着他肩,他头侧着, 令她看不清他的脸, 自然也看不到他的表情。   不过, 她做好了准备,做好了被他揶揄路都走不好之类的话的准备。   但季行纵没有。   他只是在停顿两秒后, 松开她,手掌在她腰间一寸处悬停着,待她完全站稳后, 转身。   在他转身的那刻, 盛枝心里忽然闪过一丝苦涩情绪。   她宁愿他能像从前那样,插科打诨几句, 而不是在抱了她之后保持沉默。   让她有种难堪的无地自容的感觉。   虽然他不知道她为什么差点儿摔倒,她心里清楚。   她无声地咬紧唇内软肉。   下一秒,却见他背对着她忽然蹲下。   两只手臂朝后。   这是......   盛枝记忆中的, 太久违的熟悉动作。   “你干嘛?”她发现自己声音有点发不出来。   “不是要早点回去?”季行纵声音吊儿郎当的,是盛枝熟悉的不正经,“等你这么一路滑回去, 明早都下不了山。”   说完, 他等了两秒。   身后的人依旧没有动静。   他扬着唇角半侧过脸,“还是你想,在这里和我待一夜?”   如果今晚也能有星星的话,想的。   盛枝往前两步,攀到他肩上,被他背起。   她纤细手臂圈住他脖颈。   他紧实而线条流畅的手臂挂住她腿弯, 因为用力,手臂淡青色的血管微微鼓起。   盛博没去世前,带她出去玩,她经常会撒娇,不想走路,让盛博背。   盛博对她是有求必应,会一边在嘴上叫她“小公主,”一边在她前面俯下身。   他去世后,盛枝再没让任何人背过。   这是一个让人很有安全感的姿势,尤其是在这没有阳光荒郊野岭的地方。   在盛枝贴在季行纵背上的那瞬间,季行纵毫无预料地,上身倏然朝前倾了下。   两人之间距离极近,盛枝几乎在同时察觉到,“怎么了?”   “......没事。”季行纵声音中带了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哑。   他没背过人,所以不知道背女人时,后背会传来陌生的触感......他从不知道,自己后背竟然能这么敏感。   “哦。”   他慢条斯理站起身,掩在她腿弯下修长的食指,指尖与拇指的,无意识摩挲了下。   她腰好细,他一只手掌,就能握住大半。   靠。   季行纵在心中暗骂了自己一声。   不能再想了。   他仰起头,突显的喉结上下滑了滑,在盛枝看不见的地方,眸光微暗。   季行纵站起身后,盛枝才发现,原来他这么高。   和他说话虽早已习惯仰头看他,可到他背上她才对他的身高有实感。   肩膀很宽,手臂有力。   让人很有安全感。   季行纵一步步往前迈。   倾斜的山路,因为两个人重叠的重量,他的步伐需小心翼翼。   在他安静朝前走路的时候,盛枝趴在他背上,下巴支在他肩膀处,鼻息间是他身上好闻的气息。   像是令人安定沉静的檀香,中间又隐隐约约交.缠着麝白甜香。   有点矛盾,却又异常地适合他。   缠绵又旖旎,却又莫名带了点,克制的感觉。   气味在她呼吸间萦绕。   却如熏香,在她脸上渐渐渡起热度。   她回忆起从刚刚踩下滑石起,心里的感情变化。   首先是脑袋中这个想法一闪,还没经过理智的分析,身体便不由自主做出了那样的动作。   被他抱住那瞬间,胸腔之中藏不住的狂喜与羞涩。   他一言不发转身,干脆利落放开她时的酸涩。   他蹲在自己面前,得知他是要背她时的满足与快乐。   都是她从未体验过的感觉。   她好像找到了,被其他人言语之间透露的,她自己一直隐约知道但却从未真正意识到的,缺失的那部分。   是关于浪漫的一切。   自盛博去世之后,盛枝放在心室中的阁楼里,被牢牢锁住,再没有打开过的东西。   不见天日,自然无所成长。   她也在忽然之间想到了,更好的关于定制钻戒的灵感。   从前她只一直想着,如何将钻戒设计得精美闪亮。   钻石再如何极致透亮,也需要在光芒的作用下才能突显。   而加入一种东西,能让钻戒独一无二,哪怕是在再黯淡之处也能与众不同熠熠生辉。   这种东西是,感情。   如黑曜石一般的瞳仁,散发出流光溢彩的光点。   盛枝圈在季行纵脖颈处的手臂无意识收紧,直到耳畔传来一声低沉的闷哼。   她才忽然醒神,思绪从爆发的灵感中抽离出来,反应过来,自己还在他背上。   她立刻松开手臂。   “对不起啊,”背着她还被她勒脖子,“我......”   正想说明发呆的原因,却忽然意识到原因是不能告诉他的。   话到嘴边硬生生转了个弯,“我刚有点犯困,迷糊着突然感觉在空中,有点不安,就收了下手。”   从她的角度,能看到他高挺的鼻梁,和微翘的唇角。   他不是薄唇,唇部饱满,唇峰明显,不笑时,嘴唇微微的嘟,很有润泽感。   而且竟然是自然的殷红色。   看起来好像很好亲的样子......   盛枝倏然睁大眼,她在干嘛?   竟然在幻想???   额头猛然磕住他肩胛骨,盛枝暗自吐着气,脸上冒着热气的热度提醒她,她现在脸上一定红得厉害,绝对不能抬头。   万一被他捕捉到,她跳进浮城河都说不清。   季行纵以为她是犯困,所以额头才会忽然磕到他肩头。   挂在她腿弯的手臂收紧,他将身后的人往上托了托,轻声说:“安心睡。”   明明是令人安心的话,他的语气依旧是痞气带着不正经的。   但盛枝很喜欢。   她埋在他肩头,也跟着他,轻轻地应了声。   没再动静。   她大概睡着了。   季行纵一步一步,安稳地朝下走。   安稳。   他暗自揣摩着这种感觉。   这是对他而言,非常陌生的感觉。   在没有意识到自己对盛枝有不一样情愫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季行纵也曾探索自己内心。   发现自己的内心,并不如带盛枝见的浮背山夜空一般群星璀璨,银河万顷。   是只拥有寂寞的看不到边际的黑夜。   是荒芜到寸草不生的贫瘠土地。   没有生命力,感受不到活着的证明。   所以玩极限运动,过着别人眼里,放荡不羁的快意生活。   但依旧没有找到。   曾经在很多次飙车时、在百米山巅毫不犹豫往下跳时,他脑海中会无法自抑地出现:“如果刹车坏掉,安全绳断裂,这么死掉,也没关系”的念头。   他无所求,亦无所畏惧。   即使连死亡也一样。   但在背着盛枝的此时此刻,在被她身上的温热源源不断导入肌肤、导入皮肤下的血管,暖意流向四肢百骸的时刻。   在清浅呼吸一声一声传入耳蜗深处的时刻。   他忽然找到了,活着的感觉。   她还埋在他肩头,呼吸平稳,还没有醒。   季行纵扬了下唇。   还真把他当哥哥了?对他这么放心。   看在她最近状态如此差,如此丧的面子上,他决定勉为其难的,再装扮一次,温柔哥哥的角色,但,这是最后一次。   待脸上热度渐渐消散,盛枝才悄悄抬起头。   然后忽然发现,季行纵呼吸有些沉。   瞳孔微转,装进他的侧脸。   他的下颌线轮廓分明,脖颈处的青筋微微勃.起,而冷白色的皮肤上,不知是因为热还是因为重量。   薄薄的浅粉皮肤上,有汗珠蜿蜒流下,慢慢的,钻进他领口里。   盛枝迟钝地意识到,她想和喜欢的人近距离接触,在他背上很有安全感,很舒服。   可他没有那么舒服的。   她的重量,她背包的重量,以及挂在他小臂上的他的背包的重量。   他还在走并不好走的下山路。   “季行纵。”她在他身上动了动。   “......别动。”本就因背她而敏感的背,她竟然还敢蹭?   季行纵好不容易缓解干燥的喉咙,燥痒程度立刻上升几百倍。   额头原本储存着的汗液,立刻顺着颊边纷纷滑下。   盛枝眉间泛起涟漪,“放我下来,我可以自己走,不会踩滑了。”   “碎石让你滑倒前还能给你打声招呼?”   连他都不能保证不会踩滑。   “睡你的。”季行纵脚步加快了点。   “我已经醒了,”带着劳役他的愧疚,盛枝没法再安心在他背上待着,“快放我下来,我会小心走的。”   季行纵没动,不明白她怎么突然就要下去,“我半小时能走你两小时路程,趁天还没黑,赶紧下山。”   意思是不放。   盛枝急了,身体后仰,硬要下去。   季行纵手里还挂着背包,怕她摔着,只得立刻蹲下放下她。   “你——”他蹙着眉,都已经背着走了这么久了,按他的脚程,再半个小时就能下山。   话刚开口,两人头顶高处一架缆车匀速划过。   坐缆车的游客兴致颇高,对着群山发出欢呼声。   盛枝有点愣怔,仰头望着夹杂着欢呼声的缆车从头顶过去,才问:“为什么有缆车?”   季行纵被她打断,也跟着看去,理所当然的语气:“本来就有。”   盛枝无法理解,“......那我们刚刚为什么不坐缆车下山?”   她的确有看到天际的黑线,但她以为只是电线而已。   “不是过低谷吗?”季行纵像是完全没考虑坐缆车这个选择,用着十分自然的语气。   他在陪着。 第二十九章 全家福   盛枝是典型的工作狂, 没有灵感时,她还能说服自己好好休息,可一旦灵感爆发,她就恨不得下一秒立刻到办公桌面前工作。   昨天下山看到缆车的时候太晚了, 如果要坐的话, 就只能重新爬上山, 去山头另一个方向坐缆车。   盛枝选择和季行纵一起走下“低谷”。   不过没再让他背,而是一路搭着他手腕, 两人一起慢慢下山。   回家后她便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安心将昨天想到的灵感,做成策划案。   浮城中心三江交汇, 沿江地域除开商业区, 只有一个楼盘,归江。   归江房如其名, 名副其实的江景房。   去年开盘时,浮城不少名流在此购置房产,盛家也不例外, 归江离公司近,她和孟千兰又都不喜欢住冷冰冰的酒店,偶尔繁忙的时刻, 会直接在归江购置的公寓里休息。   年底会议多, 孟千兰便直接在归江住下,只给她留了信息,让她在定好的日子里,前往浮城的摄影中心,拍全家福。   全家福?   盛枝记得这事,但根本没放在心里, 毕竟有季行纵在,他是不会让全家福拍摄成功的。   认真忙碌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眨眼间,就到了拍全家福的日子。   盛枝依旧和上次聚餐一样,早早地到了摄影中心。   尽管知道季行纵会想办法搞破坏,可她该做的面子工程还是要做全的,下午两点的拍摄,她早上九点就到了。   选服装,做妆发。   十二点整,孟千兰出现。   随着时间离下午两点越来越近,盛枝也越来越好奇,季行纵这次又会用什么花招。   一点整,不用过多做妆造的季鸿到达摄影中心。   大概也是担心季行纵出现和上次一样的迟到情况,他刚到,目光便如利箭般犀利地在摄影中心扫视了一圈。   因着他的气场,工作人员甚至不敢上前。   在发现季行纵还没到后,他浑身温度明显低了好几度。   看到孟千兰与盛枝造型都做得差不多了,他勉强地牵了下唇角,“如果到时间了季行纵还没到,我们就先拍。”   他和孟千兰的时间可不像这些晚辈一样,可以肆意浪费。   纯白雕花座椅上,盛枝坐在孟千兰旁边,葱白指尖无意识卷着纱裙,看来,季行纵还真是打算用和上次一样的方式。   迟到。   可他会不会忽略了,拍全家福不比第一次用餐,如果他迟到了,按季鸿的性格,会像他说的那样,不等他的。   而孟千兰同样不喜欢不守时的人,这次她说不定真会答应季鸿的话。   她回头,看了眼放在休息间茶几上的包,手机在里面。   她想联系季行纵,可这时候去拿手机,太明显了。   只能抬眸去看孟千兰。   孟千兰弯了下唇角,盛枝发现,她在季家人面前,显得格外温柔。   孟千兰说:“你拍完照还有事吗?”   因着上次的时间安排,季鸿这次没再安排工作,他摇了下头,但面色依旧不好,毕竟自己儿子已经迟到耽误过一次,很明显,看样子又准备迟到第二次。   “那我们等等吧,小季不是不懂事的孩子,上次是因为出车祸意外,这次他会准时到的。”   盛枝也忍不住接话:“是呀季叔叔,毕竟是拍全家福,少个家庭成员总是不太好。”   孟千兰欣慰地看她一眼。   她趁机说:“不然我问问他到哪里了?”   孟千兰说好。   盛枝拎起裙摆朝放手机的地方去,同时在心中感叹,孟千兰对季行纵的印象可真是不错。   刚从包里取出手机,她便听到楼梯处传来了脚步声。   可与平时已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不同,这次,明显加了一层类似重物着地的声音。   她抬头望去。   入眼先是一头雾霾蓝的发色,然后慢慢的,来人的脖子、肩膀渐渐显现。   不自觉的,在看到他的时候,她眼里带起笑。   可在看到他腋下支撑的东西时,她眼中笑意瞬间凝固。   季行纵左手撑着个拐杖。   孟千兰与季鸿也同时看到他身下的拐杖。   季鸿拧了下眉,孟千兰则赶紧走向台阶,“小季?你这是怎么了?”   季行纵慢腾腾地,拄着拐杖上了最后一层台阶。   左脚裹着厚厚的石膏,绷带还是纯白色。   他漫不经心地翘着唇角,像是没把自己的伤势当回事,“出了点车祸。”   “怎么又......”孟千兰眉心收拢,“快过来坐着,很严重吗?是骨折吗?”   季行纵随意地笑笑,“不是很严重,就是韧带有点撕裂,找的外科医生是我朋友,他知道我爱乱动,就给我打了个石膏,也就看着吓人而已。”   季鸿的脸色沉得厉害。   季行纵今天虽然没有迟到,但看他这架势,也没可能拍照了,裹着石膏拍出来的全家福多难看。   他立刻掏出手机找秘书,安排接下来几个小时的工作。   孟千兰见他看到受伤的季行纵,都没问两句,便朝他走去,等他打完电话,想和他商量下等会儿拍全家福的事。   两道重点视线消失。   盛枝快步走到季行纵面前,压低了嗓音问他:“你真出车祸了?”   季行纵眉峰一挑,“这还能有假的?”   说罢,他刻意把拐杖一松,个子高大的人立刻维持不住平衡,眼见就要摔倒。   盛枝赶紧上前去扶住他。   她将他的手臂绕到自己脖颈上,另一只手抓住他手腕,“你怎么还把拐杖丢了!”   拐杖现在可就是他的另一条腿。   她眸中担忧之意明显,季行纵眉眼忍不住弯起。   她今天打扮得很漂亮,因为拍正式的全家福,她身着一袭层层叠叠的梦幻白纱,裙摆宛如一朵盛放的真丝玫瑰。   可惜有季鸿。   不然,他还真挺想换身正装,和她站在一起,拍几张照。   “你不是不信我么,”他微微低头,对她轻声耳语:“证明给你看。”   耳畔的温热呼吸,让盛枝耳尖控制不住地浮起热度,染起浅浅的如樱花一般好看的粉。   季行纵直勾勾在她耳尖盯了两秒,喉结上下滚了滚,慢条斯理收回视线。   “你怎么出的车祸?”盛枝眉心无意识收拢,一边扶着他往休息区的长椅处去,一边问。   那头,孟千兰已经和季鸿沟通完毕。   “毕竟是拍全家福的日子,”季行纵注意到孟千兰与季鸿看过来的视线,气息慵懒,尾音微扬,“不能迟到,油门踩快了点。”   “你也太不小心了。”这个理由或许能说服孟千兰和季鸿,但没法说服盛枝。   因为他明明就不想顺利拍摄全家福,何苦为了不迟到而把自己伤成这样。   虽然他说只是韧带拉伤,可她又不是不懂,若是不严重,医生是不会给他打石膏的。   孟千兰今天打扮得雍容华贵,姿态像是电影里威仪的皇后,   “小季,我和你爸爸商量过了,既然你受伤了,那你就好好休息,反正我们人齐,全家福什么时候都可以拍,等你好了我们再拍,好吗?”   季行纵就是为了不拍才玩的这么一出,孟千兰都这么说了,他当然说好。   女性试衣间在楼下,孟千兰姿态优雅地拎着裙摆准备下楼,没忘了提醒盛枝:“下来把衣服换了吧。”   礼裙总归是没有便服舒服的。   盛枝不想直接离开,季行纵这人干什么都一副不正经不在意的样子,脚受伤了也跟个没事人一样。   虽然没拍成全家福,可如果他的计划是用把自己弄受伤来让毁掉拍全家福。   那盛枝并不觉得他狡猾有计谋,她只会觉得他蠢得厉害。   竟然用这么笨的方法。   “您先去,我挺喜欢这裙子的,我再多穿一会儿。”   这借口很蹩脚,毕竟对盛枝而言,喜欢这条裙子,买下就是。   孟千兰看到她坐在季行纵身边,一脸担忧的模样,以为他们是最近相处较多,兄妹感情好,也没戳破她的谎言,“那你尽快。”   盛枝胡乱点点头。   又看向季行纵,“有CT片吗?我看看?”   她眉心从看到他出现开始,就没松开过。   季行纵性子本就浑,从小到大因为爱玩极限运动,受过不少伤,他早就习惯不把身上的伤当回事了,何况,这次根本就没受伤。   察觉到她对他的担心,无论是处于对朋友的关心、对哥哥的关心,这都让季行纵很受用。   本想多让她担心会儿的。   可看着她眉头泛起涟漪半晌不松平的模样,他舍不得,她还是笑起来明艳好看。   他俯下身,视线与她平齐,压低的嗓音低沉带着磁性,带着若有似无的轻佻,“大小姐,”他喉头轻逸一声:“看。”   盛枝有些摸不着头脑,跟着他视线看去,才发现他骨节分明手指捏着石膏,往下滑了滑。   然后看到,石膏像靴子一样,与他修长的小腿脱离了些距离。   他只给她演示看看,见她瞳孔放大,有些好笑地收回手。   石膏重新贴住小腿。   “你真是......”盛枝说不清现在心里是什么感觉。   又开心他并没有受伤,又对他的做法很无奈。   她没忍住,抬手在他裹着石膏的小腿处敲了一记。   季行纵很刻意地“嘶”了一声。   盛枝才不会再被他骗,她面无表情地理理裙摆站起来,“我先下去换衣服,你差不多了就回来。”   一起回家。   季行纵漫不经心勾着唇,抬了抬眉骨,表示知道了。   待他回应后,盛枝头也不回地走下台阶。   只顾着关心他伤势的她忽略了,孟千兰虽已离开,但季鸿还没有。   而季鸿捕捉到了两人互动的这一幕。   季行纵知道他看到了,但他不在意,盛枝走后,他眼中暖意消失,转变为淡漠,颔首直视季鸿。   “真把自己当盛家人了?”季鸿周身气压很低,说话的声音也丝毫不客气,“把你姓什么忘了吗?”   还真以为自己是盛枝哥哥了?   季行纵懒得回答他,如果可以,他宁愿不姓季。   “给盛枝说声,今晚你不去盛家,回自己家。”   “自己家”这三个字,季鸿发音咬得很重。   破坏季鸿与孟千兰联姻的事,盛枝是当成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来办,甚至还因此来请曾经是死对头的他帮忙。   可对季行纵而言,不过是小事而已。   只要他不想,这事就不会成。   无论是上次聚餐的装迟到,还是这次的装受伤,他不过是逗盛枝玩而已。   当然清楚瞒不住季鸿的眼,他也根本不屑瞒。   他慢条斯理当着季鸿的面站起身,石膏脚落地,明目张胆做给他看,“可以。” 第三十章 想我了?   开往季家老宅, 在公路上驰骋的黑色轿车内。   空气像是被人用真空机器抽走,车内弥漫着窒息的氛围,令人呼吸不畅。   司机憋得厉害,实在没憋住, 还是降下了一点车窗, 氧气从挡风玻璃外顺着细缝钻入, 他缓缓顺着呼吸。   后座两位却像是早已对这样的气氛习以为常,一个冷脸望向窗外, 一个神色淡然,垂眸看着手机。   轿车在老宅车库停稳。   季鸿甚至没等司机来开门,一把推开车门, 径直往外走, 只给季行纵丢下了句:“来书房。”   季行纵依旧是那副散漫的模样,待司机来开门, 才吊儿郎当迈着长腿下楼。   书房的气氛与轿车内,别无二致。   季鸿比他早到,正背着双手, 望向窗外。   自从有能力搬出去后,季行纵回老宅的次数屈指可数,连底下客厅都觉得新鲜, 更别说几百年没进过的书房了。   保姆在身后关上门, 季鸿看起来,像是还在思考要如何开口。   季行纵不用猜都能知道他要做什么,他不甚在意,像是游客,在漫不经心地参观图书馆。   季鸿梳理好情绪后,回身便看见季行纵这副模样。   正想叱骂, 又想起还有正事。   他闭眼凝神,过了两秒才徐徐睁开眼,“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吗?”   季行纵很讨厌季鸿的一点在于,他不仅为人虚伪,喜欢装腔作势,还很喜欢说废话。   浪费他的时间。   明明都看到他在盛枝面前玩石膏了,明明看到他在孟千兰和盛枝走后换上了自己的鞋子,竟然还问他知不知道为什么。   他眉眼中染起一丝不耐,“有话直说。”   他没兴趣和季鸿玩你问我答的游戏。   季鸿瞬间气不打一处来,对于季行纵,他是一直不满意。   没有父亲会喜欢一个不听话不受控一天到晚吊儿郎当没个正形的儿子。   可季鸿以为,虽然季行纵搬出去自己住了许多年,可他们毕竟还是父子关系,季家的家产,季行纵是感兴趣的。   所以他才相信他是因为自己住的地方要重新装修、想要和盛枝培养感情,才主动提出搬去盛家。   所以他才愿意和孟千兰提这件事。   可现在看来,他确实是和盛家培养了感情,从孟千兰和盛枝对他的不作假的关心来看,他简直要以为,季行纵真是孟千兰的儿子,盛枝的哥哥。   可却不是为他,也不是为季家。   那么他的所做所为,是为什么?   季鸿强压住气,“聚餐迟到,让你把头发颜色换回来,你染了个更张扬的,”也是他对他还有残留的信任,才会信了他的鬼话,“今天又装出车祸腿受伤。”   “季行纵,”季鸿一字一顿沉声叫他名字,“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季行纵吊儿郎当地朝他摊开手臂,唇边勾着抹似笑非笑的情绪,“不想干嘛啊,玩玩而已。”   “玩?”季鸿眼眸微眯,“这不是让你玩的时候!我们和盛家的合作必须完成!盛家根基深厚,却只有孟千兰和盛枝两个撑不起的弱女人,我要通过联姻把盛家也收入囊中。”   季行纵不是什么单纯的傻白甜,既然他还拎不清轻重,在这么重要的时候给他搞破坏,那他干脆直接告诉他:   “我就只有你一个儿子,季家以后都是你的,你什么时候玩都可以,这个关键时候不行,不仅不能再玩,还必须帮我。”   “只有一个儿子?”字在舌尖缓缓滑过,季行纵唇间泄出一声笑,“你确定?”   季鸿眼里迅速闪过一丝慌乱。   可他掩藏得极好,“从前的都过去了,现在就只有你一个。”   “是么?”季行纵声音懒洋洋的,也不知有没有把季鸿的话听进去。   季鸿接着说:“从前你那些小伎俩,我就当没看到,之后别再玩了。”   他用着命令的语气。   这也是季鸿平时用的最多的语气,无论在任何地方,对任何人,他都是这样。   别人都尊他敬他,自然对他的话言听计从。   偏季行纵长了一身反骨,他视线从架上的书目中收回,两只手掌懒散撑着桌面,面对着季鸿,拖腔拉调道:“不呢。”   从意识到季行纵不仅没想着帮他,还屡次搞破坏开始,季鸿就忍着气,这气一路从摄影中心忍到现在。   他还想着,季行纵不过是喜欢玩而已,还沉着气给他解释,甚至还放言以后季家都是他的。   没想到他竟然油盐不进!   季鸿怒极,顺手拿过桌上的烟灰缸,直接便朝季行纵脸上砸过去!   从家里搬出去后,季行纵就再没做过噩梦。   可季鸿刚抓起烟灰缸,满脸狰狞朝他抬手那瞬间,季行纵却感觉自己仿佛瞬间,穿越回到了很小的时候。   那时候他年龄太小太小,被人拎来拎去也只能涨红着脸,一声不吭。   被踢到心口,滑到角落里,胸口疼得像要爆炸开,也不敢伸手去捂,去揉,因为怕自己一丁点的动作,又会换来更深的疼痛。   只能硬生生,咬牙用力忍着。   他无法控制陷入噩梦般回忆停滞的那瞬间,玻璃烟灰缸直朝面部砸来。   方形烟灰缸的锐角触到肌肤的那一秒,玩惯极限运动的人反应迅速地偏头。   尖锐玻璃的一角生生擦过眼下皮肤,划出一道血痕。   烟灰缸砸到角落,“砰”的一声,玻璃碎成渣,在红橡木地板上崩裂开。   一滴新鲜的血液,徐徐从伤口角落处蓄出,沿着脸颊皮肤缓缓滑下。   季鸿胸口依旧剧烈起伏着,他本就是下了狠手,只是没想到季行纵反应会那么快,只擦到皮毛而已。   颊边出来隐隐约约的刺痛。   流下的血滴泛着暗暗的痒。   季行纵抬手,拇指指腹慢条斯理擦掉最痒处的液体,放在眼前,垂眸细细摩挲了下。   神情像在研究这滴血的组成。   鲜红的液体,被食指指腹摩擦,平铺在拇指指腹。   颜色还挺漂亮。   季行纵眼底渐渐映起同样的红意。   下一秒,他单手撑住梨花木桌面,翻身一跃。   季鸿只觉得前一秒季行纵还离他一米远,眼前一花,怎么他人就到了面前?   季行纵丝毫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他有力的手指抓住季鸿领口,猛地收紧。   季鸿习惯了命令、习惯了动粗,但不习惯被人捏紧领口。   他霎时有些惊慌,可还没等他看清形式,季行纵经死死将他抵在身后的书架上了。   他顿时喘不过气来。   不知何时,季行纵的身高、力气都已经超出他许多。   他胳膊肘紧紧压住他脖颈,让他浑身发软,甚至没法回手,“季行纵......”他艰难地喘着气,身体不受控的颤,“你......要做什么?”   他看到了季行纵垂下的眼神,他眼睛泛着血丝,是暴戾的证明。   他甚至怀疑,季行纵要动手打死他。   果然,下一秒,季行纵便缓缓抬起右手,骨节分明的手指就在他眼前一寸处收拢成拳。   骨节泛白,拳头蓄满了力气。   季鸿心里无法自抑的涌起恐惧。   在季行纵抬起手的那一瞬间,他脑袋忽然一片空白,然后很突兀地,插入了从前的那些画面。   通通都是,他动手的画面。   他看到他们倒在地上瑟瑟发抖,他曾喜欢且享受着那样的控制欲和因动手催生出的,让他觉得很强大的感觉。   可此刻,角色调换。   他才意识到,原来等待拳头落下的时刻,会如此令人胆寒。   季行纵动手的那瞬间,他不由自主紧紧闭起双眼,甚至忘了叫。   拳头划破空气,冷风如利箭刺向脸颊。   季鸿的心猛然提起,心脏开始剧烈跳动。   “嘭!”拳头重重砸向——   季鸿呼吸急促地睁开眼,脸侧是季行纵的青筋绷起的小臂,他瞳孔不由自主紧缩,季行纵没对他动手?   季行纵当然没对他动手。   或者说,季行纵也很诧异,自己没对他动手。   意识到这个现实的季行纵唇边挑起凉薄的笑意,他准备动作时,视线全程都锁定在季鸿脸上。   过程中,他也试图在找季鸿动手的“快感。”   他发现,没有。   他身体里虽然流着和季鸿一样的血液,但终究,不像他,不是和他一样的人。   他对这个认知很满意。   季行纵刚刚那一拳,砸在了排列紧密的书籍上。   他没急着收回手,而是没什么情绪地,一字一顿对他说:“我不揍你,不是因为我不能,只是因为,我和你,不是一样的人。”   不是像你一样,会把拳头暴力砸向家人的人。   季鸿身体依旧在不受控地发颤。   被季行纵压制住的这一瞬间他才真正意识到,季行纵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手无缚鸡之力被他扔来踢去的小男孩了。   他已经有足够的力气,能反杀。   意识到这点的季鸿急促地呼吸着鼻息间稀薄的氧气,面色一瞬间像老了十倍。   满意地看到他表情的季行纵慢腾腾抽回手,拖着不在意的腔调说:“季家家产,你带进棺材好了,我不稀罕。”   他恨不得将一身血液都还给他,怎么会稀罕他的东西?   ... ...   从季家老宅出来,季行纵没急着叫车。   而是插着兜,姿态慵懒地迈步沿着山路朝下走。   季家老宅坐落于山腰处。   道路两侧的法国梧桐叶片已变成深红色,时不时随着寒风荡下一片。   深冬寒风凛冽,拼命钻入没被衣物掩蔽的皮肤,像是要从各个毛孔浸入骨子里。   放在飞行外套兜中的手机震动两声,他掏出垂眸看向屏幕   原本淡漠如冰山的神色,瞬间融成春光暖意。   是盛枝的信息。   挺随意地发了六个字:“什么时候到家”   季行纵上挑的眼尾朝下弯成弦月的弧度。   他拎起手机,听筒对准下唇,语气散漫,“想我了?”   盛枝在家工作。   孟千兰这段时间忙,不在家的每一天,家里就她和季行纵两人。   按理说,以前孟千兰也经常出差不住家里,可她早已习惯,从来不会觉得孤单什么的。   可自从季行纵住到二楼后,她加班的时候,他会每隔一两个小时敲她门,拉她出来玩两局游戏,或者做一盘味道不那么好,但也不算差甚至在缓慢进步的煎蛋饼逼她吃下去。   他不在的这一天,她才发现,她竟然习惯了“被打扰。”   她和孟千兰是在路上分道扬镳的,之后她便回家,一直继续做策划案,可一口气做到十点过,肚子的咕咕声,提醒她,空荡荡的胃在期待宵夜。   她才发现,季行纵还没回家。   季行纵几乎是秒回,盛枝本来期待他回答一个具体的时间,没想到他竟然是回的语音。   一条只有三秒的语音。   手机贴住耳朵,她点开语音条。   猝不及防听到他问:“想我了?”   本就低沉的嗓音带着独特的电流质感,盛枝人还没反应过来,耳朵就已经很自觉地做出反应。   烫得厉害。   贝齿咬住下唇,她无意识缩着肩膀揉了揉耳朵。   待那阵通过他嗓音传入耳蜗的酥麻,带着痒意侵入四肢百骸的感觉散去,她才按下语音键,想直接驳回去:“谁想你了,自恋狂——”   但只是想想而已。   拇指指腹按住语音条,几秒后又犹豫地松开。   因为她好像就是,很想见他。   所以在他不在的时候,会觉得很不习惯,所以会主动问他什么时候回家。   哪怕他的回应,并没有别的意思。   哪怕他就是个,连看木头,都会让人误解,他在撩木头的狐狸精。   指腹上移,在季行纵那条语音条处悬浮停住。   两秒后,盛枝又点开,听了一次。   依旧是苏苏的,带着撩人尾音的“想我了?”   这次不仅是耳朵烫,盛枝连脸都红起来。   她没法再坐在办公桌面前。   选择扑上床,在床上打了个滚。   不敢去照镜子,怕看到自己红脸的模样觉得羞耻。   她眼睛亮亮的,像刚被清水洗净的黑葡萄,黑葡萄眨了眨,一边觉得自己羞耻,一边将那条语音,加入收藏。   季行纵的好心情,并没有因为盛枝的不回复而消散。   他想都能想到盛枝为什么没回,和她现在的表情。   她大概正对着手机屏幕上他的头像,无言以对地轻嗤他自恋不要脸之类的。   挺想回去的。   季行纵唇边笑意收敛,伸手用拇指指腹触了下眼下伤痕。   血液已经凝结。   伤口不算深,但也不浅。   摸着还挺长一条。   他重新拎起手机,“有点急事,这几天不回去。”   盛枝纠结了许久,都没纠结出到底该怎么回。   如果是从前的,不喜欢季行纵的盛枝,那非常简单,“自恋!”   两个字就能轻易回复。   可现在盛枝不想这么回,可她也不能直接回:“想”吧?   如果直接回“想,”估计季行纵下一秒就能打电话来嘲笑她。   盛枝仰躺着,双手举着手机,思索许久,决定找尹念非取经。   没想到尹念非还没回,季行纵的第二条语音就到了。   盛枝有点儿不敢直接点开播放,万一他又是说那种,很撩人但他又不自知的话,那她今晚还睡不睡了?   她做了次深呼吸让自己有心理准备,做完一切后,她才按开语音。   语音播放,盛枝脸上的笑意慢慢消失,转换成失望。   像是前一秒还盛放的鲜艳花朵,下一刻就灰败凋零。   他有什么急事啊?   是训练,或是有赛车比赛?   明天策划案雏形就能完成,他说还要几天......   她突然发现,她好像没有办法接受,好几天都见不到他。   盛枝暗自下了个决定。   ... ...   尹念非觉得自己活着活着,还真开了眼。   她双手捧着手机,盯着屏幕,愣了半晌硬是没法下手指回。   如果是其他姐妹,问她该怎么样回复男生,她立刻就能找出几百种回复方式。   可偏偏问她的人,是盛枝。   盛枝竟然会问,如果一个男生对她问“想我了?”应该怎么回?   尹念非眉头疑惑地蹙起,能怎么回?按盛枝的脾气,就该回“想个屁!自作多情吧你!”   这种话啊?!   可盛枝既然来问怎么回,那就意味着,她肯定是不想按她平时的方式回的。   尹念非思索了许久,没直接回答盛枝的问题,而是丢回一个问题:“这男生是谁?”   盛枝半晌没回。   会是谁呢?盛枝不回,尹念非发现自己也没法做别的事了。   早已将自己清洗干净,乖乖躺在床上,等着尹念非“宠幸”的闻北迟:“?”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   尹念非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根本没有听到他的声音。   她不会是因为哪个新帅哥而失神吧?   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的闻北迟瞬间起身,坐在尹念非身后:“看什么呢?”   看到她手机上聊天页面上方的“盛枝枝”三个字后,他悬起的心脏才落回原处。   才能有心思去细看她们聊了什么。   看到盛枝的问题后,闻北迟因尹念非聊天对象是盛枝而扬起的唇角瞬间一僵。   尹念非问是哪个男生?   能是哪个,当然是他那心机颇深的表哥。   够可以啊,这么快就让盛枝对他心动,还来向闺蜜取经的地步了。   盛枝还没回,尹念非眉头依旧皱着。   闻北迟看眼尹念非,盛枝已经对季行纵心动了,而在尹念非心里,他不过还只是个可有可无,随时能换的弟弟。   他想了想,季行纵这段位,他比不过,不如拉成盟友,互相帮助。   于是他提醒道:“是上次聚会的那个哥哥吧?我看他们还挺亲密的。” 第三十一章 追他?   盛枝在季行纵发来的第二条语音后面, 回了个“好。”   然后点开和尹念非的聊天页面。   看着自己的问题,她抬手捏了捏眉心。   还说暂时先瞒着的,刚情急之下完全忽略了这个问题,以她对尹念非的了解, 尹念非一定很快就能反应过来, 她问的对象是谁。   那么还不如主动交代。   盛枝回:【季行纵。】   在闻北迟说出那番话后, 尹念非便猛然回头看着闻北迟,语气充满了不可置信:“不会吧?”   当初她看到季行纵和盛枝一起打游戏那一幕, 虽然也觉得有点怪怪的,可是季行纵真的会问盛枝有没有想他?   而盛枝还不知道怎么回?   他们俩到底什么情况?   最近也没听盛枝说孟千兰和季鸿的情况怎么样了。   可惊讶之后的下一秒,她立刻就意识到, 除了季行纵还能有谁?   刚这么想着, 盛枝就回复了,果然, 如她所想,是季行纵。   尹念非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如果盛枝喜欢的是别的男生, 她都能给她出主意,让她玩反撩这一套。   可对象是,季行纵诶?   她可没法保证盛枝能反撩季行纵。   尹念非选择直接打电话过去。   接到尹念非电话时, 盛枝还小小的, 紧张了一下。   怕尹念非骂她疯了。   但还好尹念非没有。   她只是在电话那头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问:“为什么?”   盛枝的紧张转瞬即逝,她问问题的口气像是,季行纵不值得她喜欢一样。   可是季行纵很好。   盛枝没直接回答,而是问:“你身边有别人吗?”   闻北迟正拥着尹念非,下巴垫在她肩窝, 所以她和盛枝的对话,他听得十分清晰。   盛枝这问题,明显是想让她清场。   尹念非看眼闻北迟,闻北迟了然,立刻松开她离开卧室前往客厅,途中他纯净的眼神逐渐变换为可惜,情报收集中断。   “现在没有了。”   “就,季行纵搬来我家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盛枝说。   “我猜到了,”尹念非毕竟感情经历丰富,“不然你怎么会突然喜欢上他?”   她其实对盛枝喜欢上季行纵很担心,因为盛枝虽然人看着冷傲又骄纵,但她在感情上其实十分单纯,而且是别人对她好,她就会百倍千倍还回去的类型。   很明显的是,盛枝和季行纵根本就不是一个段位。   从前她虽然因为盛枝和季行纵关系不好而直接屏蔽掉季行纵的有关信息,可她虽然不了解季行纵,但她了解男人,尤其了解,他们这个圈子里的男人。   普通男人还能因为没权没势而换得一个老实人的称号。   豪门圈的男人,个个有钱有势,对感情看得淡得很,拿女人当玩.物而已,更何况季行纵还长着一张花花公子般的妖孽脸。   有钱有势的男人已经有很多女人想要了,如果再加上有一张好看英俊的脸,那不知道会有多少女人追着往上扑。   他的感情经历不知道有多乱。   而盛枝偏偏喜欢上他。   如果季行纵想玩弄盛枝的感情,几乎是易如反掌。   尹念非眉头不自觉收拢,季行纵并非良人,她得趁盛枝对季行纵的感情还只是喜欢的程度时,斩断情丝。   盛枝从尹念非的语气中,听出了她对季行纵的不认可。   她能理解,毕竟如果尹念非有个从小到大处处针锋相对的死对头,突然有一天说喜欢上这个死对头,她也会不认可的。   所以盛枝将最近她和季行纵之间发生的事,一一告诉了尹念非。   明明她只是喜欢季行纵而已,明明季行纵并不是她的谁,可盛枝就是,不想让自己的闺蜜对他抱有不好的看法。   盛枝说的话,确实颠覆了尹念非对季行纵的认知。   所以盛枝说完后,尹念非沉默了许久。   在她心里,季行纵是个痞气十足的纨绔子弟,虽长相上佳,但听说脾气却不怎么好。   可这样的人竟然会对盛枝如此温柔,而且他对待盛枝的方式,让阅男无数的她都觉得难得。   “非非?”盛枝问:“你怎么不说话了?”   “我是在想,他为你做了这么多事,你喜欢他也正常。”   尹念非语气没有那么排斥了。   盛枝松口气,“他也不算是,为我做吧?”   “为”这个字,会让她误会,他喜欢她。   “和他相处久了就知道,他性格其实挺自恋的,又有点臭屁,他带我去看星星那次,专门说了,让我不要说得那么暧昧,说他只是为了向我炫耀而已。”   盛枝仰躺在床上,指尖搅弄着一缕长发。   “......”   男女之间做了这么暧昧的事,也就只有盛枝相信,季行纵是为了炫耀。   可按季行纵这意思,难道他从一开始就对盛枝图谋不轨?   盛枝订婚那日,他还挺正常地祝盛枝订婚快乐呢。   尹念非不敢随意下定论,“也有可能吧,总之,我理解你为什么喜欢他了。可你今天的问题是怎么回事?他都问你是不是想他了,他会不会是喜欢你?”   “不会,”光是听到“他会不会喜欢你”这个问题,盛枝心跳都加快了一瞬,   “他就是这种性格,才搬来的时候就经常用挺那什么的语气,一会儿问我是不是偷看他,一会儿问我是不是对他有意思。”   “......”尹念非还真搞不懂季行纵了。   万一季行纵就是个到处对女孩子放电的性格,是个浪荡公子哥,到处撩女生,那她要是让盛枝冲,不是害了盛枝?   “你准备怎么办?”她问盛枝。   “我也不知道,”盛枝翻了个身,“但是我感觉,我好像通过喜欢他,变了一个人。”   她将定制钻戒线的新灵感告诉尹念非。   尹念非听完再次沉默了。   因为季行纵的存在,好像将盛枝变成了一个更好的人,更理解感情、更浪漫的人。   过了许久,她问:“你喜欢,喜欢他的你自己吗?”   盛枝答得很肯定:“喜欢。”   “那就,继续喜欢吧。”   盛枝还以为经验丰富的尹念非能给她很多建议,没想到她只让她继续喜欢。   她当然会继续喜欢,可她现在想要的,不只是喜欢而已,这份喜欢的确让她变得更好,同时也让她变得,更贪心。   “那我,能不能追他啊?”她试探地问。   “不能!”尹念非一听这话整个人从床上坐起来,严词拒绝。   盛枝喜欢季行纵,严格意义算是她第一次喜欢上男生,初恋诶?在还没弄清季行纵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前,她绝不能让盛枝直接一头陷进去!   “为什么?”盛枝对尹念非的反应很奇怪,她盛枝想要的,从来都会勇敢去追求。   “因为你不懂感情啊,”尹念非脑细胞疯狂跳动,“你刚说,他经常说些让你误会的话,对不对?”   “不对,我没有误会,他就这种性格。”他是把她当妹妹了还差不多。   “好吧......你得承认,他如果对别的女生说这样的话,别人肯定会误会。”   “......承认。”虽然很不想,但盛枝发现自己要是想到季行纵会对别的女人说对她说过的话,对别人做对她做过的事。   她会,很难过。   “所以啊,在没弄清楚,他对你到底是喜欢,还是只是当朋友而已的感情时,你不能轻举妄动。万一他只是把你当朋友,你又去追他,对他表白,那你们以后处境不是很尴尬,可能连朋友都没得做。”   “那我该怎么办?”   “暗撩。”尹念非给她出主意,“他不是对你经常说些似是而非的话吗?你也反过来这么对他,但是不要像他那么明显,因为你们性格不一样。”   “又要学他,又要不明显,”盛枝眉心收拢,像是在听一道复杂纠结的数学题,听老师讲了半天解题思路,依旧不知道该怎么答题:   “那我到底该怎么办?”   “我给你举个例子啊,比如,你新灵感不是和他有关系吗?你就暗示他,和他像朋友一样分享你的新灵感,然后说,是因为有个人的出现,让你才有了这个灵感。如果他很好奇,问是谁,甚至吃醋什么的,那就说明他对你有兴趣,如果他什么都没问,那我们就再从长计议吧。”   “好!我记住了。”   新灵感,盛枝将这三个字牢牢刻入脑海。   “枝枝。”尹念非考虑许久,还是决定给她先打支预防针。   “嗯?”   “如果,我是说如果哦,如果季行纵对你做的所有事,他都会对其他女生做,你并不是特别的那一个,那你答应我,努力把对他的喜欢收回,好不好?”   盛枝唇线抿直,光是想着这个可能,她的心脏,就会隐隐地泛着痛。   感情一旦陷入太深,就由不得自己。   为了避免盛枝以后受伤,即使她没回答,尹念非也继续说:“你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喜欢到甚至想主动去追他,我很怕你受伤。”   盛枝沉默了许久后,说“好。”   “你也别过于担心,我只是提前给你打个预防针,我想办法打探打探他的感情关系,你等我。”   “好。”   挂完电话后,盛枝凝视着天花板,确实,一直以来她好像都忽略了一个问题,在没懂感情前,她是十足的工作狂,所以感情经历简单,可季行纵,她回忆着自从得知孟千兰要与季鸿联姻后,季行纵的种种表现。   撩人这种事,他似乎手到擒来。   这样的本领,总不是天生的吧?   如果他真是万花丛中过的人,那她对他的喜欢,又该如何放置呢?   ... ...   盛枝不是只会等答案的人。   她想要的答案,她会想办法去找。   新灵感策划案初稿完成后,借着让自己放松的名义,她去了趟赛车场,没告诉季行纵。   这次不是被季行纵带着径直去最佳观景台和赛车,盛枝有了充足的时间,慢条斯理地逛这个地方。   赛车场入场的位置,有一块很长的橱窗。   橱窗里像学校里的光荣榜一样,也有一个“光荣榜”。   上面有各类赛事冠亚季军的照片,盛枝只随意一扫,便捕捉到了季行纵的照片。   他的照片自然是落在冠军的位置上。   他穿着上次载她时的那身赛车服,颔首挑着眉梢看向镜头,十足的桀骜不驯。   盛枝没忍住,掏出手机对准他的照片拍了一张。   拍好后她打开相册看聚焦聚好了没,放大的时候才注意到,小小的照片下,有一行黑色的小数字。   像是......盛枝看着只比自己出生年份大一年的数字,像是生日。   季行纵的生日是,十二月二十四日,平安夜。   就快到了。   她将这个数字记下。   然后顺着“光荣榜”,继续朝前走,走到入口处,被人拦下了,“女士,请出示你的门票。”   门票?   盛枝这才意识到,原来看赛车也是需要门票的,只是因为季行纵是老板,所以上次她才能畅通无阻地进入。   她踮起脚往里扫了眼,观众席上几乎座无虚席,“我现在买票可以吗?”   “可以的,”检票员给她介绍:“我们现在是实名制购票,请问您的名字是?”   盛枝调出手机付款码:“盛枝。”   然后看到检票员愣了下。   盛枝拿着手机对她晃了晃,“你还好吗?我买票。”   “盛枝?”检票员像是挺惊喜,“原来是您——您认识季行纵吧?”   “认识。”   果然!   检票员面色一喜,“您还买什么票啊!您可是老板——”   见盛枝还在面前,她“娘”字到嘴边硬是转了个方向,“的朋友啊!不用买不用买,您直接进去就行。”   她又叫另一位工作人员,边叫边眼神暗示:“带盛枝女士去座位。”   “好。”盛枝跟着工作人员穿过安检。   是季行纵的朋友就能免费?   她回忆起上次被他带来时,一路那么多人都认识他,都和他打招呼,她目光在喧哗的赛车场环视一圈,那他,还挺败家。   工作人员带她走的路很熟悉,眼见着又要往观景台去,盛枝赶紧说:“随便帮我找个底下的位置吧?我想换个视角看比赛。”   工作人员只得带她去VIP席位。   ... ...   盛枝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到熟人。   谈衡、屈景山等一众季行纵的朋友们。   谈衡也对在这遇到她很惊奇,他换了几个位置换到她身边:“盛枝?你来这儿做什么?”   盛枝对别人一向冷艳,何况他还问些废话,“你来这儿做什么,我就来这干什么?”   谈衡一噎,“哦。”   赛车场上,下一场比赛即将开始。   电子屏幕上投着下场比赛的赛车手名单,没有季行纵。   盛枝看向谈衡:“季行纵不在?”   她还以为他肯定在赛车场。   “不在啊,”谈衡说:“以前叫他,是叫十次出来十次,最近这段时间叫他,是叫十次,出来半次,不知道他在忙什么。”   看来季行纵没有把孟千兰与季鸿准备联姻的事告诉他的朋友们。   盛枝回忆起季行纵每天在家里“忙”的事,“估计是忙着打游戏吧。”   “打游戏?”谈衡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打什么游戏?”   他们明明是朋友,谈衡却不知道季行纵在玩什么游戏?   “王者荣耀。”   谈衡直接笑出声,“你从哪听来的谣言?纵哥早就是王者了,他成王者后觉得这游戏无聊,早就没打了。”   她......天天看来的。   那季行纵为什么要天天打游戏?还抓着她一起打。   盛枝心里冒出一个让她欣喜的小念头,她不动声色弯了弯唇,语气平淡地答道:“哦。”   又想起刚刚拍的照片,她向谈衡求证,“门口的光荣榜照片底下的数字,都是生日吗?”   “是啊,”季行纵的游戏情况可以聊,生日是季行纵的禁忌,谈衡只随意应了声便转移话题,   “你怎么想着来看赛车了?你不像是会对这种运动感兴趣的人啊。”   本来是想来看看季行纵的,结果季行纵不在,不过还好得到了意外的情报。   盛枝倚靠在座位上,“来放松啊。”   ... ...   季行纵的“急事”,一急就急了好几天。   几天后,盛枝从孟千兰那里,得知了一件非常糟糕的事,季鸿觉得她和季行纵的感情已经培养得差不多了,提议择日公布两家联姻的消息。   孟千兰是在早餐时将这个消息告诉她,还对她说:“如果你最近不忙的话,可以帮忙挑选下适合举办订婚宴的酒店。”   盛枝不愿意:“怎么就培养好了?我们饭都还没正经吃过一顿,全家福也还没拍,怎么能直接办订婚宴呢?”   孟千兰不太在意,“这些本来就是为了让你们俩适应才准备的环节,既然你们关系已经很好了,那自然不需要这些条条框框。盛枝,”   她提醒道:“我们是联姻,是商业合作。”   盛枝无话可说。   孟千兰一离开,她立刻给季行纵电话。   之前想着他有事,没有打扰过他,可这事也是急事。   ... ...   季行纵接电话时,人还在酒店里。   突然接到盛枝电话,他还挺意外,一边将手机贴在耳边,一边去照镜子。   眼下伤口看起来不再像第一天那么严重,已结疤,但还是十分明显。   盛枝把情况都告诉他后,问:“怎么办呀?”   这次可不是迟到装受伤这么简单了,一旦联姻消息公布,就会再浮城名流圈掀起巨浪。   “慌什么?”   季行纵依旧是那副不着调的语气,可却莫名让她觉得安心。   季行纵倾身面对镜子,侧脸用指腹碰了碰伤口,虽然还不适合露面,但盛枝现在孤立无援。   “什么都别想踏实睡一觉。”他说:“我明天回来。” 第三十二章 试探   对于孟千兰与季鸿想要择日对外宣布联姻的事, 盛枝是真的很焦虑。   容易焦虑的毛病,是在盛博离世后出现的。   从此只要遇到了重要的、她不能确认百分百受自己控制的事,她都会焦虑到无法入睡。   在没和季行纵讨论出一个具体的处理方案前,她以为她会和从前遇到许多事的状况一样, 失眠。   但不知是不是昨晚电话里他的回答让她觉得有令人信服的力量, 总之连盛枝都没想到的是, 她没有失眠,不仅没有失眠, 甚至还睡得很好。   繁星项目组的员工已全体休假结束,到公司她发现自己竟然还能专注的和大家开会讨论新策划案。   头脑风暴、在原本的策划案雏形上加入新的灵感。   一整天会议下来,盛枝太阳穴都隐隐泛着胀痛。   回家的路上, 想到今晚能见到季行纵, 胀痛仿佛都消散了些,不知道他会几点到。   到家后在客厅碰到顾妈, 顾妈一见到她便告诉她:“小季回来了,就是......有点奇怪?”   盛枝在听到顾妈说季行纵回来了的时候便想立刻上楼,听到她说奇怪后瞬间停住脚步, “哪里奇怪?”   顾妈往布满沉沉乌云的窗外瞥了眼,“今儿个明明没有太阳,他却戴着墨镜。”   盛枝闻言轻笑了声, 没怎么在意, 不过是戴个墨镜而已,季行纵穿搭一向出众,别人眼里很难接受的单品或颜色,他都能诠释得很精彩。   她转身上楼。   本以为季行纵因为有急事几天没出现,终于回家后一定会在房间休息,可没想到, 刚踏上二楼,就看到了他。   他斜倚在阳台上,修长指尖如往常一般夹着一抹猩红。   依旧是那个,放荡不羁的季行纵。   盛枝准备吓吓他,她悄悄踮起脚尖,放缓步伐,一步步走过去。   季行纵胳膊肘搭在阳台栏杆上,目光虽落在外面,身后落地玻璃映出的画面却悉数被他纳入眼底。   所以,盛枝的一举一动,被他一览无遗。   他喉间逸出一声轻而短促的笑,不动声色摁灭指尖烟头。   盛枝已经快走到季行纵身后,他丝毫没有察觉。   她张开双手,对准他的背部,准备一下就冲进去。   可脚刚踏进去的那一瞬间,季行纵竟然转身了!   盛枝猝不及防,直接扑进了他怀里。   他胸膛结实,腾腾暖意像热气一般朝她脸上扑面而来,盛枝感觉一瞬间,自己呼吸间全是他身上的好闻气息。   世界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只余他们此起彼伏的呼吸。   可是这只是她的错觉而已。   她听到头顶上压低了嗓音,带着玩味:“怎么个意思?”   他胸膛传来的热气瞬间围裹住脸上每一寸肌肤,盛枝脸烧得厉害,赶紧退出他怀里。   季行纵还维持着刚刚被她扑进怀中的姿势,朝她展着双臂。   他穿着件黑色的飞行员夹克,同色系的大框墨镜架在他高挺鼻梁上,遮住了大半张脸。   整个人看起来酷酷的,墨镜镜片太黑,她看不到他的眼睛。   盛枝无比庆幸他此刻戴了墨镜。   虽然不用看她都知道他此刻眼里肯定带着戏谑的情绪。   她当没听到他的问题,“我妈和你爸准备公布订婚日期这事儿,你准备怎么办?”   季行纵已经习惯了她生硬的转移话题,她现在在他面前,本就容易脸红,要是再逗她两句,她就得恼羞成怒了。   墨镜下时刻似笑非笑的唇角扬得更高,“日期定了没?”   “没有,我妈的意思是,让我先去定酒店,临近年底酒店档期比较紧,等定下酒店档期后,再公布。”   “还早。”季行纵语气淡定。   “不早了,”盛枝却没办法和他一样淡定,“以前还觉得能慢慢来,可他们都要直接宣布订婚了,对外宣布后,我们就很被动了。”   那时候无论季行纵再搞什么破坏,孟千兰和季鸿一定都会因为已经公布出消息而坚定订婚的。   “急什么,”季行纵收回手臂,胳膊肘懒洋洋向后搭在栏杆上,“我有王牌。”   “什么王牌?”   “有空给你看。”   能看的王牌?盛枝有点儿不信,“真的?”   季行纵垂眸看着她,“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盛枝想了想,回答得还挺公允:“正经事上,确实没有。”   不想让她为这件小事着急,季行纵从镜片中凝视着她,“休假结束了?”   这几天他不在,她估计忙工作又经常忙得没空吃饭,这才几天,脸又小了一圈。   “嗯。”盛枝点点头,忽然想到那天和尹念非的通话,尹念非教她的“试探。”   她说:“我又想出了个新灵感,今天和组员开了一整天的会。”按她对季行纵的了解,话说到这里,他一定会问。   果然,下一秒就听到季行纵问:“什么灵感?”   她抿抿唇,第一次做试探别人感情这件事,她还有点儿紧张,   “我通过一个人发现了,钻戒这种对情侣而言非常非常特别的东西,最重要的其实并不是钻戒的样式或精美程度。而是里面蕴含的感情。”   她抬眼看向季行纵,可惜他眼睛全被镜片挡住了,她什么都看不到。   “所以我的新灵感是,既然是定制钻戒,那么可以定制的,就不仅局限在钻石的选择上,而是为每一对情侣匹配一位设计师,让设计师根据情侣的恋爱故事,来完成他们独一无二的钻戒。”   季行纵是一个很会捕捉重点的人。   所以在盛枝的第一句里,他就提取到了“通过一个人发现了对情侣而言最重要的是感情。”   这一短句。   而她能通过的这个人,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就是他本人。   他眸中蓄起笑意。   是满足的,愉悦的。   盛枝说完后,就有些忐忑地等待着。   等他对她口中的“这个人”好奇,或者......吃醋?   她是个完全藏不住心情的人。   仰头望着他的剔透黑葡萄一样的眼睛里,写满了惴惴不安的期待。   在意识到盛枝其实没有如他所想的那般把他当哥哥,甚至还有了点,他想要的心思后,他眸中流光溢彩。   “很棒,”他说:“比以前的灵感都好,你得谢谢你那朋友。”   然后看到她黑曜石般的双眸中,亮光一黯。   盛枝大脑闪过一瞬间的空白。   在等待季行纵回答的过程中,她是真的期待过,季行纵会有一点不同的反应的。   没想到他就只是让她得谢谢这个人而已。   她笑得有些牵强,“是啊,得谢谢他......”   语气藏着自己听不出的低落。   看来他是对她,真没什么别的想法。   不然怎么会对这个人,一点好奇都没有。   她朝前走了两步,两只小臂搭在栏杆上,让凉凉晚风吹拂在脸上,把刚刚残存的热气通通吹散。   自作多情,自以为是,像个笑话。   季行纵不知何时走到她身后,他偏着头看她,食指在她肩上轻轻戳了戳,“喂,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因为不知道说什么。   盛枝慢吞吞吐出口气,“累。”   胸口憋屈的那口浊气吐出后,盛枝觉得自己不能这样,虽然季行纵对她什么特别的感情,可他毕竟帮了她不少,她也不能当他面就不理人了。   她转过身,脊背倚靠着栏杆,准备找些话题:“你为什么戴墨镜啊?”   季行纵以为在让她扑进他怀里这一插曲后,她能忘了这事。   没想到兜兜转转她还是没忘了问。   他翘起一抹笑,“因为帅。”   “......”盛枝不知道第几百次在心里默默吐槽,可真够自恋的啊。   她掀开眼皮看他一眼,不过也是,第一次看他戴墨镜,确实挺帅的。   可大晚上的在室内戴墨镜,也确实够......她一时想不出该怎么形容。   “很晚了,我明天还要工作呢,先去休息了,你的王牌,什么时候能给我看看?”   “看你什么时候有空。”   盛枝想了想,目前阻止孟千兰和季鸿对外宣布联姻是最重要的事,所以季行纵手里的王牌,她越早见越好。   “我明天就可以。”   “那就明天。”   本来几天没见他,盛枝想和他多待一会儿的。   可刚刚从他那受到的打击,她还没来得及自我消化,她需要时间,需要独处的时间。   “那我先回房间了,晚安。”   盛枝手松开栏杆,朝玻璃门去。   季行纵像是心情挺好,也与她一同朝外走,语气散漫:“晚安。”   他说话时,盛枝正抬眼看着他,他侧脸的那瞬间,盛枝恰好捕捉到掩藏在他墨色镜片下的一道血痕。   她瞳孔倏地放大,抬手抓住他手臂。   季行纵正抬腿,猝不及防被她拉住,一愣,“怎么?”   他面对着她,那道血痕已经看不到了。   可她分明清清楚楚地看到,他眼下的伤口,血一样鲜艳的颜色。   她没回答他,踮脚直接伸手去取他墨镜。   季行纵很快反应过来,在她手快要触到墨镜腿的那瞬间偏头躲开。   他脑中迅速地组织用词想要来解释伤口的来源。   刚回头,便看到她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受伤的情绪。   在意识到他的拒绝那刻。   盛枝就收回了手。   是她越距了。   他不喜欢她,或许只把她当妹妹,或者是一个普通的异性朋友。   所以受伤了就戴墨镜遮掩。   没有原因就消失好几天。   所以在她发现时,选择拒绝。   他不想让她知道,正常的。   “抱歉,我先回房间了。”   盛枝没看他,说完便直接要往房间方向去。   下一秒,却被他拉住。   然后被他抓着手腕抵在玻璃门上。   季行纵一手握住她手腕,一手将她困在玻璃门与自己之间。   他指引着她的手去取自己墨镜,在她指尖触到镜架那一瞬间停住,语气暧昧地问:“看了不该看的东西,你要不要负责?” 第三十三章 心疼   盛枝看到季行纵墨镜镜片中倒映出的自己。   脸上神情有些慌张, 不知是因他突如其来的动作,还是因为他的话。   季行纵掌心牢牢控住她的手腕,就那么让她的指腹维持着碰触到镜腿的姿势,像在等她的回答。   噗通、噗通。   盛枝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每一声心跳都像是随着血液, 传入耳朵, 在耳蜗深处打鼓一般, 与全身每个细胞同频共振。   情不自禁的,喉头动了动。   她想知道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嘴唇嗫嚅了下, 她下定决心,上齿覆住下唇,“负”字刚发出“F”的音。   手腕被力道带着一动, 下一秒, 季行纵的墨镜被她取下。   盛枝无声松口气。   抬眸视线落在他眼下伤口处那瞬间,她又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伤的?”   如被利刃划开的伤口,并不宽,但有半指长, 偏又是在眼睛下方这么明显的地方,一道殷红在他冷白调的皮肤上,尤为明显。   她忍不住抬起另一只没被他抓住的手, 想要用指腹去试探着碰一碰伤口, 血色浓郁,看起来甚至像在沁血。   食指指腹悬停在伤口五毫米处,她不敢再继续往下,怕碰到伤口,碰到他伤口上的血。   不过几秒时间,她表情变换许多次。   惊慌失措、如释重负、悬心吊胆。   都是为他。   季行纵另一只手也抓住她的, 径直将她悬停的手指按下。   盛枝措手不及,唇边泄出一句紧张的叫声。   却看到季行纵翘着唇,笑得像个恶作剧成功的幼稚园小孩。   她僵住的食指轻动了动,指腹紧挨着的伤口并不如她所想,已然结疤。   她凑近,仔细看了看,“结疤了。”   看形态与触感,这伤应该已经有几天了。   她逼近时,身上一阵阵传来若有似无的净澈玫瑰香气。   清浅呼吸,温热中带着甜香,宛如一只无形的温柔手,袅袅抚过喉间。   季行纵喉结上下滚了滚。   轻垂的眼眸中含着春光,其间情绪暗涌。   “你知不知道,男人的脸,不能随便摸?”他嗓音带着蛊惑人心的缱绻。   “......”   别的不能随便摸就算了,盛枝从没听过,男人的脸还不能随便摸。   而且,她怎么就算摸他了?   她倏地收回手。   “这就够了?”季行纵弯起唇,语气还挺意犹未尽。   “......”   盛枝发现她在季行纵面前,好像很难有比较正常的情绪。   什么让她紧张担忧的事,最后都会被他插科打诨,化成无语的情绪。   不过那些她以为会很难解决的事、很难承受的压力,好像也因为他这样的能力,被变得让她更容易接受、更有力气去解决了。   “别打岔,”既然他愿意让她看了,那盛枝就准备打破砂锅问到底,“到底是怎么伤的?”   她本来还想问是谁伤的,但是一想,以季行纵的能力,他应该不会被别人轻易伤到。   她对他们俩之间的近距离,还挺适应。   季行纵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烟灰缸砸的。”   盛枝语气有点急,“你能一口气说完,别我戳一下动一下的么?”   按他这回答方式,她今晚都没法知道他受伤的原因。   季行纵挠了挠眼下泪痣。   语气慵懒地交代:“季鸿拿烟灰缸砸的。”   他正要慢条斯理地继续。   盛枝已经在他这句话说出口的下一秒,知道了他被打的原因。   “他发现了你刻意破坏联姻的事?”   季行纵顿了秒,“嗯。”   盛枝回忆起第一次家庭聚餐的时候,季鸿没有季行纵的电话,联系他要靠秘书,他迟到后,季鸿直接当着她和孟千兰的面对他大发脾气,而季行纵那时的表情——   盛枝敛下眼睑,那时他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她复又抬眼,和现在的表情一模一样。   明明被伤了,却满不在乎的样子,还对她开玩笑转移她注意力。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原本被他调剂得好了一点的心情,忽然一下变得更坏。   “你这几天不在,是偷偷养伤去了?”   “偷偷?”季行纵气息不顺,屈起食指骨节在她额头轻敲了一记,   “会不会说话,我只是想时时刻刻都对外保持完完美帅气的脸而已。”   还说有急事。   她还因为他有急事,而没有去打扰他。   盛枝想到这几天,他被季鸿伤后,一个人不知道偷偷躲在什么地方,如果不是季鸿和孟千兰准备提前公布订婚消息,那他是不是准备把伤彻底养好后、没人看得出来后再出现?   在这几天里,被自己爸爸打伤的他,会有多难过啊。   盛枝心里有点酸。   从心室里冒出的酸气,不受控制的,一点点往上涌,到鼻头,再到眼眶。   “他也太过分了!”就算是他爸爸,她也得骂,“动手打自己小孩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教养良好的人,没学过脏话,翻来覆去就那么几个词。   但她语气很重,像是这样,才能把心里的怒气发泄出来。   季行纵有些诧异。   他现在只知道她对他或许起了不一样的心思,可这不一样的心思离喜欢,还有多少距离,他尚不清楚。   他想要的,并不只是让她对他动心而已。   他要她喜欢他,非他不可。   看到她这样维护他,甚至比他还生气,他很开心,但又觉得,没必要,没必要因为一个不相关的人浪费心情。   他往后退了两步,两手掌心撑着膝盖,俯身平视她的双眼。   眸光温柔又多情。   盛枝抿着唇,脸上依旧怒意满满。   他勾了下唇,“心疼我啊?”   盛枝脸上的生气面具有一瞬间的龟裂。   “你能不能......”能不能别老是在一些重要的地方,在她像充气气球一样蓄起情绪的时候,突然用这种撩人的方式,像根针一样把她的情绪戳爆?   “能不能怎么?”季行纵是铁了心地要转移话题,拖腔拉调地重复她的话。   盛枝泄气,“别去了。”   “什么?”这次他是真没反应过来。   “别再去搞破坏了。”   盛枝语气闷闷的,对他很抱歉。   一直以来她都太理所当然了。   从得知孟千兰要和季鸿联姻起,就是她主动去找他当盟友的,可他们明明是联盟关系,她却什么都没做。   只一心做自己的事,什么事都丢给他。   怕和孟千兰闹矛盾,忽略了如果他被发现,季鸿也不会放过他的。   “你的新灵感,进行得这么样了?”季行纵没答应她。   “你别转移话题,”盛枝认真地看见他眼底,“我没开玩笑,我去拦住我妈,把季鸿打你这事告诉她。”   意识到她是认真的,季行纵唇角笑意微敛,也正色道:   “对伯母而言,我不过是个外人,我被打了,伯母也不会在意。因为对她来说最重要的是Gaea的资金问题。”   “那我们再另想办法,”盛枝知道他说得对,季鸿就算是打了她,孟千兰估计都还会考量,别说是打季行纵了,   “反正你不要再去惹季鸿了,他都能拿烟灰缸砸你,下次拿刀砍你怎么办?”   还是因为担心他。   季行纵轻笑了声,“我又不傻,这次是因为没预料到他会突然砸个东西过来,才没完全躲过,下次我要是——”   他重复她的担忧,“要是看到他拿刀,我立刻有多远跑多远,行不行?”   盛枝没有听出他语气中的宠溺,只觉得他没有把她的话当回事。   一个能拿烟灰缸砸自己儿子的人,真有可能做出拿刀的事来的!   “那你,”她气呼呼地组织语言,“要再因为破坏联姻这事被他伤害,得多伤心!”   她也是做儿女的,她清楚被最亲密的母亲用语言伤害时,会有多受伤,甚至会自我怀疑,“我是不是不值得被爱?因为连我父母都不爱我。”   季鸿在动手之前,一定也会用语言伤害他。   原来是因为这个。   季行纵眉目舒展,语气轻描淡写,“我不会在意。”   他在说我不会在意的时候,有种超脱感。   好像早已习惯。   莫名地,盛枝心头像是被浸了苦瓜汁的湿棉花堵着,苦涩得难受。   “他是不是经常打你啊。”她喉头有些哽。   “他一直有这倾向,小时候会,但后来我搬出去就没有了。”季行纵依旧用着温温柔柔语气。   “盛枝,”他很难得用正经的语气叫她名字,压低了嗓音对她说:“放心,我不会让你妈妈嫁给他的。”   一直萦绕在鼻头的酸意瞬间涌上眼眶,迅速在眼眶蓄起液体,盛枝只感觉自己眨了下眼,眼泪就立刻掉了下来。   她偏开头不去看他,压抑着哭腔说:“我不是不信你。”   相反,我就是因为之前太过相信你,所以把所有明明该我们一同承担的东西,一股脑全都丢给你。   这让她十分愧疚。   看到她掉眼泪,他眸中闪过一丝慌张,下一秒他无奈地叹气,“傻瓜,哭什么?”   “我都准备好了,不是约好明天带你去看我的王牌?你可不能肿着眼睛去把我的王牌给吓着。”   他抬手揉了揉她发心,掌心温热。   盛枝还在掉眼泪。   她薄薄的眼皮红了一圈,季行纵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扎着,钝钝地痛,“其实这次,我很开心。”   盛枝愣了下,眼泪不知不觉收回。   她眨了眨眼,把眼中泪意悉数眨去才转头看他,“开心什么?”   “我一直担心我骨子里是和他一样的人,他动手那瞬间,我其实想还手的,但我克制住了,我没有像他一样动手。”   他痞痞地勾起唇,眉眼也跟着弯起。   他说:“盛枝,我没有。” 第三十四章 刺激   盛枝有些愣怔地注视着季行纵的眼睛。   他眉眼弯弯, 眼底的情绪是如释重负后的愉悦。   所以,他一直以来,都很担心,会变成和季鸿一样的人吗?   她定定地看了他半晌, 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   许久之后, 她才低声说了一句:“你当然不是。”   季鸿是躁郁的, 是暴力的。   而季行纵,骨子里是温柔的。   他是和季鸿完全不同的存在。   “这么信我?”季行纵双眸含笑, 拖着尾音道:“谢谢大小姐。”   他帮她一次次破坏联姻的进度,带她放风让她找到灵感,让她得以看见更广阔的世界, 而她不过是说了一句, 甚至连安慰都不算的话,他却对她说谢谢。   盛枝沉默了会儿, 叫他名字,“季行纵。”   “嗯?”   她说:“我们现在,应该已经算朋友了吧?”   季行纵稍稍偏了下头, 目光依旧锁定着她的双眸,知道她有话要说,也没再开玩笑, “是。”   “朋友之间, 是应该互相接纳的,可以一起分享开心快乐的事,也可以一起承担伤心难过的事。   季行纵气息间逸出一声轻轻的笑,应道:“以前没人教我,现在,我知道了。”   “你以后再遇到让你伤心的事, 不要再像这次一样一个人躲起来,你告诉我,我可以陪着你。”   就像他在她心情不好的时候,陪她所做的事一样。   季行纵在听到她说第二句的时候,唇边翘起的弧度僵了一瞬。   伤心?躲起来?   盛枝毫无察觉,还在继续说:“我可以带你去偷心喝酒,也可以带你去浮背山看星星......”   她说着说着,发现他脸色怎么好像,变得越来越难看?   难道是嫌弃她带他消解情绪的地方,都是他带她去过的?   盛枝有点儿为难,可是她在遇到他之前,也没有什么兴趣爱好,更没有休闲娱乐,她连偷心的存在都是通过出租车司机才知道的......   她声音越来越小,剩下的“爬山”两个字,被她默默吞进肚子里。   “盛枝。”季行纵语气挺重的叫了她一声。   如果她没听错的话,他语气里,好像带着点儿咬牙切齿的意味?   “啊?”她有点儿紧张。   季行纵直勾勾地盯了她一会儿,才开口:“你侮辱我。”   不至于吧?   盛枝虚心请教:“我哪里侮辱你了?”   “我不是因为季鸿而伤心躲起来的。”季行纵觉得这事得说清楚。   “那你为什么躲起来?”   “因为脸受伤,我不想被人问,又懒得解释。”   “......哦”原来是因为这个。   盛枝不太信,不过他可能比较要面子吧。   她嘴唇变成“o”字,故作认可点点头。   季行纵一眼就能看穿她的想法。   他可不想在她眼里是个被爸爸打了,哭唧唧一个人躲起来伤心的男人。   他有点憋屈,忍了忍没忍住,单手用虎口捏住她两边脸颊嫩肉,“不许不信。”   盛枝被他捏着脸,伸手胡乱去打他手臂,“我没说不信啊!我不是信了吗!”   指腹之下手感极好,季行纵看她脸颊被他捏得肉嘟嘟的,乐了,“你脸上明明就写着不信,还骗人。”   眼看她要下狠手了,他赶紧把手收回来。   “真的,虽然记不清具体是什么时候了,但我早就不会因为他们伤心了。”   他眉眼染着认真的情绪。   盛枝也不和他闹了,她一边揉着自己被他捏酸了的脸颊,安静地听他继续说。   季行纵说:“他没把我当儿子,我也不会把他当我父亲,就把他当个陌生人。”   他姿态慵懒地耸耸肩,一副洒脱模样,“我不会因为这些事伤心难过,因为不值得。”   他也没想过要报复什么的,和季鸿有关的一切他都懒得理,季家的家产他也不屑要。   要不是因为孟千兰和他订婚,方便他近水楼台,他压根就不会让季鸿出现在自己视线里。   盛枝忽然想起,从陵园载他回浮城的那晚,他在得知孟千兰顾全所谓的大局胜过她时,对她说的话,随性的一句:“放弃不就好了。”   她看着他,回忆了下从他取下墨镜后到现在,他脸上的神情。   恶作剧般对她的逗引、不甚在意的慵懒、被她说偷偷养伤时的气结等等。   好像确实如他所说,没有一丁点伤心难过的情绪。   所以是她脑补过度?   盛枝语塞半天,只能说:“那你心理还,挺强大。”   季行纵眉尾轻挑,轻哼了声。   “夜聊结束,”也不早了,他直起身,“休息吧,明天带你去看王牌。”   说到这个,盛枝抬起头,“我能做点什么?”   她不想再不付出,什么都让他做完。   她还记着这茬,季行纵耐着性子问:“知道我为什么答应帮你吗?”   没等她说话又自顾自回答:   “因为我不想让他如愿,我就是喜欢搞破坏而已,所以没什么需要你帮忙的。如果你实在想做点事——”   他垂下眼睑,看到盛枝正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他勾了下唇,气息慵懒道:“那就去把你的梦想实现给我看看。”   做你想做的事   其余一切有我。   说完后他头也不回地进了自己房间。   ... ...   翌日。   盛枝下楼时罕见地在餐厅碰到了孟千兰,“妈,什么时候回来的?”   “一小时前,”孟千兰沉沉呼出口气,“明明在一个城市,却好几天都没见到你,所以回来陪你吃个早饭。”   “你不用这么奔波,”盛枝说:“下次想和我吃饭,直接给我打电话,我去陪你。”   孟千兰眼角的细纹都染起欣慰,“好。”   她偏头看了眼楼梯,“小季还没起来?”   盛枝说不知道,“应该还在睡,找他有事吗?”   “准确来说,是找你们俩有事。等小季起来了一起说,”孟千兰站起身,拦住给烤吐司抹草莓酱的盛枝,   “你少吃点吐司,我去给你做煎蛋饼,很久没吃了吧?”   盛枝默默放下果酱,乖巧地弯起唇,言不由衷道:“对。”   孟千兰笑了笑,直接朝厨房去。   她一走,盛枝脸上的笑就敛起,其实她没有很喜欢吃煎蛋饼,以前对孟千兰说喜欢吃,是因为她就只会做煎蛋饼,她是为了想和孟千兰多待一会儿,才说自己喜欢的。   谁知道季行纵也爱上了做煎蛋饼,一个晚上让她吃,一个早上给她做。   她真的快吃腻了。   正想着,面前忽然出现一张鬼脸。   盛枝被吓得直接叫出了声。   那张脸慢条斯理退后,在她身边坐下,是季行纵。   盛枝被他吓得心惊肉跳,“你做鬼脸丑死了!”   季行纵不甚在意地闷笑一声,“你刚才就是那副鬼脸,大清早的,谁把你惹着了?”   盛枝不想回他,“我妈回来了,说等会儿找我们有事。”   “行。”季行纵倒了杯牛奶。   厨房里有抽油烟机的动静,季行纵在盛家住了这么久,一听就知道孟千兰在干什么,“做煎蛋饼呢?”   “嗯。”   季行纵想不通,外面那么多好吃的东西,盛枝怎么偏偏就爱这个,他厨艺不好,拿捏不准面粉的量,经常做多。   盛枝吃,他为了不浪费只得把剩的都吃了。   腻得慌。   “你为什么那么喜欢煎蛋饼?”或许有什么隐藏美味,他还没体会到?   又绕回来了,盛枝凑近他,用着近似耳语的音量说:“其实我没多喜欢,我妈就只会做这一样,她又没时间学新的。”   季行纵唇角顿时一僵。   正要说话,孟千兰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厨房门口。   他仰靠在椅后,用眼尾注意着孟千兰的动静,突然叫了声盛枝。   盛枝疑惑地看向他。   下一秒,她看到他修长指间变魔术似的,变出一个纸团,朝她扔了过来。   她条件反射接住,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孟千兰端着做好的煎蛋饼朝餐桌走来。   她下意识将掌心纸团收拢,单手藏在背后。   “小季醒了?”孟千兰没有看到她的动作,将餐盘放上桌,“来,吃点儿饼。”   季行纵骨节分明的手指微勾,半遮掩住唇边笑意,“好。”   盛枝分到一个蛋饼,她用叉子戳着蛋饼往嘴里喂,心思却完全不在蛋饼上。   不知道季行纵抛给她的纸团上写了什么。   他也真是的,明明有微信,扔什么纸团。   可刚刚那一瞬间,她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高中,从来好好上学的优等生第一次体会到,在老师眼皮子底下传纸条的刺激感。   “盛枝,听到没?”孟千兰的声音忽然打断盛枝的思绪。   “听到了。”她下意识答。   孟千兰明明看到她没听,她刻意敛容,“听到什么了?”   像是上课时被老师逮住开小差的学生。   盛枝瞬间愣住。   耳畔传来低沉质感的嗓音,带着抑不住的笑意,“伯母还没开始说。”   盛枝:“......”   “伯母,”季行纵笑着解围,“枝枝估计是起太早了,还没睡醒。”   盛枝放在桌下的手,缓缓移动至他大腿上,掐了他一记。   你才没睡醒!   要不是他莫名其妙丢个纸团过来,她才不会走神被孟千兰逮。   季行纵说完正仰头喝牛奶,猝不及防被她碰上大腿,他喉头一呛,不动声色将左手也放到桌下,大掌直接将她手背牢牢罩在掌心。   等盛枝意识到他要干嘛时已经晚了,孟千兰就坐对面,她又不敢挣扎,手只得被他困在掌心,动弹不得。   耳根因为他突然的动作,烧得厉害。   “喝点咖啡醒醒神,”孟千兰并没有责怪她的意思,她说:   “我是想说,你们俩要是有空,可以去看看浮城最近有档期、适合办订婚宴的酒店。   盛枝感觉自己脸也要燃起来了,怕脸红被孟千兰发现,她只得低头去喝咖啡做掩饰。   “好,”季行纵替她答应:“我们今天就去。” 第三十五章 王牌   耳根和脸颊一同被烧得热乎乎的, 盛枝完全没有注意到季行纵什么时候松开的手。   只知道自己咽下几大口冰美式,将脸上温度降下去后,才发现自己的手还放在他大腿上。   她蓦然收回来,然后难为情地闭了闭眼。   为什么她明明只是发泄性地想掐他一记, 最后却莫名其妙变成了现在的局面?   孟千兰还坐在对面, 她迅速整理好情绪, 装作什么都发生的模样抬起头,回答孟千兰:“行。”   孟千兰是忙里偷闲匀出一点时间来陪盛枝吃早餐, 顺便给两个小孩安排点事做的,早餐用完,她便匆匆离开了盛宅。   季行纵丢的纸团, 还牢牢在她掌心里。   因为紧张的缘故, 盛枝能感觉到,纸团表面已经被浸得微微泛起潮意。   她转过身, 目送孟千兰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花园外。   顾妈正将餐盘慢慢悠悠收进厨房里。   盛枝终于有机会可以看到纸团里的内容了。   她垂眸,将已经紧紧缩成一团的纸张展开。   展开的纸张里,确实有内容, 不过内容并不如她所想,而是只有简单地一串数字:   10:00   像是时间。   季行纵胳膊肘撑在餐椅靠背上,单手托着腮, 看盛枝表情从期待变成失望。   盛枝努力让自己维持着平静的表情。   她实在搞不懂季行纵的脑回路, 就这么一个破数字,他用得着大张旗鼓的,又是写在纸团上,又是偏偏要在孟千兰在的时候丢给她吗?   “这是什么?”她指尖捏着纸张,瞥他一眼,说话没什么情绪。   季行纵嗓音轻佻, 尾音上扬,“准备去看王牌,出发的时间。”   盛枝:“......”   她慢腾腾回过头,不再看他,缓慢而沉重地从鼻息间漫出一口气。   现在浑身上下都写满了两个字:“无语。”   季行纵像是毫不在意,他声音带了几丝促狭,“不满意?你期待是什么?”   说话间,他不动声色渐渐逼近,仿佛要将她的表情悉数纳入眼底。   期待?   谁会对他期待?可笑!   盛枝倏然转过头,正待怼他,却忽然发现他脸竟然凑得这么近?一双狐狸眼里的春光一如既往。   可她现在心里什么旖旎心思都没有。   盛枝头下意识往后挪了点距离后,眯着眸一字一顿加重语气对他说:“期待里面写:季行纵是个弱智!”   说完她径直站起身,头也不回地朝楼梯去。   季行纵像是早就知道她会有这么一出,他并不在意,手臂展开懒洋洋搭在刚刚盛枝坐的座椅椅背上,玩世不恭道:“喂,不带人身攻击的。”   前面的盛枝背对着他,一边上楼,一边朝他用力比了比拳头。   季行纵笑出声,“马上就到十点了,你不出发了?”   “化妆换衣服!”盛枝已经走到了转角的地方,特意傲娇地偏头不去看他,继续上了二楼。   季行纵仰靠在座椅上,“已经够漂亮了,”他语气像带着点儿无赖,拖着尾音懒懒的,“大小姐。”   ... ...   盛枝是上车之后才知道,季行纵还没定好去看“王牌”的地方。   上车后,他把iPad丢给她,屏幕上,赫然是浮城知名的几家五星级酒店。   盛枝疑惑地看向他:“不是去见王牌?”   “先挑个订婚的酒店,”季行纵说:“等会儿王牌直接过来。”   “就在网上挑吗?”盛枝觉得这样有点儿草率。   对于孟千兰交代下来的事,盛枝下意识会想要做到最好。   “随便选个餐厅味道好的就行,”季行纵漫不经心地,仿佛他今天去酒店只是为了吃顿饭,他说:“反正也不会成。”   “也是。”盛枝越来越期待他的“王牌”。   说是随便挑,可季行纵大概经常在这些他提供的酒店消费,盛枝不过随意选了家酒店,等他们到酒店时,经理已经在门口候着了。   说明来意后,经理带着他们去参观举办宴会的场所。   “不知两位准备举行宴会的时间是什么时候?”经理微笑着,专业地介绍:   “近一周浮城都会出太阳,如果是近一周的话,可以后面的皇宫花园举办草地订婚宴。”   “草地?”既然来了,酒店经理又在认真做介绍,盛枝便也用心询问:“虽然有太阳,可直接在草地举办,不会冷吗?”   “不会的,”经理答道:“我们花园有一个区域是恒温的,天花板由彩色琉璃特制而成,即使穿短裙礼服也会觉得温度适宜。”   “带我们去看看。”盛枝喜欢一切璀璨的东西,听到琉璃天花板两个字,眼睛都亮了一瞬。   她好像很喜欢这里,季行纵看她一眼,眼眸含着似笑非笑的情绪。   经理推荐的琉璃花园果真漂亮,布置明明是室外,可在这凌冽冬季,却温暖如春。   今天太阳也毫不吝啬地从云层里冒出了头,冬日阳光虽不炽热,却依旧不掩光芒,四散在琉璃天花板上,在恒温花园内折射出缤纷的暖光。   “真不错。”盛枝在花园内逛了逛,草地周围被栅栏围住,而栅栏下方被无数株盛放的玫瑰攀援。   盛枝在栅栏边停住,盛放的玫瑰实在华美,如烈焰般富有生命力。   她欣赏了一会儿,没忍住蹲下对着玫瑰拍了几张照。   尹念非老喜欢吐槽她没浪漫因子,其实她非常喜欢玫瑰。   季行纵本打算随意来看看,没想到盛枝会这么喜欢这里,而且看她的模样,“喜欢玫瑰?”   盛枝拍完照片站起来,自己欣赏了会儿,听到他问,把照片给他看,“喜欢玫瑰的勃勃生命力。”   还喜欢玫瑰带刺。   她认为自己和玫瑰很像,带刺是为了保护自己,尽管艰难,也要尽最大努力活得漂亮。   季行纵将她喜欢的神情纳入眼底,“嗯,”他点了下头,不知是欣赏玫瑰,还是欣赏如玫瑰一般的人,“颜色也适合你。”   张扬又明艳。   盛枝知道自己和玫瑰颜色配。   可不知怎么的,从他嘴里听到一句简单的适合,她却感觉像是听到了夸奖一样。   她弯弯眉眼,看到经理还站在一旁候着,悄声对他说:“订婚宴虽然办不成,但我喜欢这里,明年生日宴我就在这儿办。”   “好。”   经理站在一侧,候着小情侣讨论,经验丰富的人看到女方神情满意,男方眉眼含着宠溺,心下想道:这一对气质矜贵的顾客,是一定会定下的。   她看准时间上前,“两位,觉得这里怎么样?如果喜欢的话,建议今早预定,因为近年底,很多顾客都会选择在这个时间段进行婚礼举行。”   她笑靥如花,“不知两位是准备举办订婚宴还是婚礼?”   盛枝脸上笑意一僵。   季行纵站在她身后,笑得肩膀直颤,见她不回答,又用肩膀轻撞了她一下,“问你呢。”   盛枝转身瞪他一眼,这人真是唯恐天下不乱,一天到晚地乱来。   她朝经理牵了下唇角,“我们是——”   停顿的那两秒,季行纵就那么偏着头,看着她等她回答。   “兄妹。”她嗓音有些僵硬,暂时定下这里后,孟千兰是会来看的,她可不希望到时候经理在孟千兰面前误会,“是我们长辈需要办订婚宴。”   经理尴尬得不得了,“抱歉啊,真不好意思,我误会了。”   她自诩专业,以为自己看人已经看得很准,才贸然开口,面前这位面容英俊的男士看女士的眼神分明......   她努力把脑海中的念头清零,赶紧转移话题,“请问你们长辈是准备什么时候举办订婚宴呢?”   季行纵懒洋洋在身后开口:“给我们张预订单吧,具体去餐厅再谈。”   他话音刚落,一阵音乐便响起。   季行纵掏出手机看了眼,对盛枝说:“你先去餐厅休息,我等会儿接了人直接过去。”   刚经历了那么尴尬的局面,这电话来得正是时候,盛枝说:“知道了,你去吧。”   ... ...   盛枝坐在餐厅里,简单点了杯咖啡,便开始给孟千兰打电话沟通酒店事宜。   孟千兰其实对酒店也无所谓,反正都是五星级,差能差到哪里去?再说她也相信盛枝的眼光。   “你定就好。”   “好,”盛枝看着花园房的预定时间表,“那定什么时间比较好?”   “有哪些时间?”   盛枝下意识不想让孟千兰选太早的时间,她指尖在表格上的空白处快速移动着,同时脑袋飞速运转。   孟千兰和季鸿想要尽快公布。Pao pao   那么确定订婚宴的时间也不能太晚,“这个月二十五号有。”   “二十五号,”孟千兰沉吟两秒,“二十五号是圣诞节?”   过节的日子,把大家邀请来参加订婚宴,不太合适。   盛枝咬咬唇,“那就二十六?”   有点晚了,但毕竟订婚地点还需要布置,孟千兰说:“好。”   然后又想起工作上的事,“听说你又组织繁星工作组在做新灵感了?”   这事盛枝本是瞒着她的,可也知道瞒不了多久,低低“嗯。”了一声。   孟千兰有些无奈:“盛枝,我不是告诉过你,别再做了吗?你还拉了英环的投资?这么大的事都不提前给我说。”   说着说着,她语气也逐渐变重,“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这次你又失败......”   后面孟千兰说了什么,盛枝完全没有听进去。   因为她被眼前的一幕惊到了。   季行纵身着长款驼色羊绒大衣,步履翩翩朝她而来。   而他怀里,抱着个和他眉眼有几分相像的小男孩。 第三十六章 我们是什么关系?   有那么一瞬间, 盛枝真的怀疑,季行纵怀里的小男孩就是他的。   下一秒怀疑被理智拉回。   电话那头孟千兰教训完,等着盛枝的应声,怎料盛枝半晌都没有回应。   “盛枝?”   “哦, ”盛枝醒神, 但眼前的场面确实有惊讶到她, 她没想到季行纵的“王牌”竟然是王炸级别的,“妈, 我在酒店有点事,有什么晚上再回来说。”   盛枝说完,挂断电话。   在她与孟千兰通话的途中, 季行纵把小男孩放到座位上, 自己在她对面坐下,他手臂慵懒搭在小男孩的座椅背后, 呈一种保护的姿势。   “对姐姐打招呼。”他声线温柔,对着小男孩说。   小男孩虽然眉眼与他有几分相像,但眉眼中的情绪却与季行纵完全相反, 季行纵是桀骜不羁的,小男孩是羞怯内敛的,明显是很少接触陌生人的内向性格。   但他很听季行纵的话, 他眨巴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 看盛枝一眼又马上垂下眸,红着脸怯生生地对盛枝问好:“姐姐好。”   盛枝没怎么接触过小孩子,偶尔乘飞机碰到吵闹的小孩只觉得烦躁,斜对面坐着的小孩子,乖巧地用小奶音叫她姐姐,让她心都变成一团棉花糖。   盛枝俯身对上他的视线, 嗓音变得细腻温柔:“你好呀,你叫什么名字?”   季行纵视线在她脸上定格两秒。   季嘉慕立刻抬眼去看季行纵。   季行纵喉头漫出一声笑,慢悠悠抬手把他一头顺毛揉得乱糟糟,“姐姐问你,你看我干什么?告诉姐姐,叫什么名字?”   “我叫季嘉慕。”季嘉慕一字一顿,回得很认真。   “叫嘉慕呀,名字真好听,”盛枝把菜单调出图片模式,递到他面前,“嘉慕想吃什么蛋糕?自己选好不好?”   服务员在桌边候着,季行纵把季嘉慕抱起来,“跟着这位姐姐去甜品台选,只能选两块。”   季嘉慕刚被他抱着走过来时,眼珠就一直往甜品台瞟。   季嘉慕性子虽内向,毕竟是小孩子,一听到去甜品台,眼睛都亮了,乖乖牵着服务员手过去。   他背影消失后,季行纵散漫倚靠向椅后,问盛枝:“这张王牌怎么样?”   盛枝不得不佩服地给他竖大拇指,“你很早就知道嘉慕的存在了?”   “嗯。”季行纵端起面前的柠檬水,仰头喝了口。   “那你为什么一开始不带嘉慕出现?”何必还大张旗鼓搬进盛家,玩什么知己知彼。   “一开始伯母能信我?”季行纵没怎么在意,直接跳过这个话题,“订婚宴时间定下了?”   “这个月二十六号。”   “什么时候宣布订婚消息?”   “还不知道,”刚孟千兰正教训她呢,要不是他突然带着嘉慕出现,估计她现在还在因为孟千兰的话而难过中。“我问问。”   “好,”季行纵垂眸思索两秒,然后看向她:“提前带伯母过来一趟,随便找个什么借口,我把嘉慕带出来。”   “提前?”盛枝不理解,“公布订婚消息前,他们应该还会让我们聚一起,聊聊布置之类的。”   “不能让嘉慕见季鸿,太冒险了,”季行纵说:“我想让伯母单独见嘉慕。”   盛枝了然地点点头。   虽然季行纵没有过多解释,但季鸿有家暴倾向,目前他们只需要让孟千兰知道,季鸿瞒着她还有个私生子的存在,这是欺骗行为,即使是没有感情的商业联姻,也忌讳隐瞒这么大的事。   而以孟千兰的性格,她只会取消联姻,不会把详细的情况告诉季鸿,最多只告诉他自己知道他有个私生子。   季鸿则会认为是她谨慎,提前去做了调查,不会把气撒在季嘉慕身上。   盛枝看着他,眸色沉沉。   季行纵比她想象中成熟,也比她想象中,洒脱。   他带着季嘉慕出现那一幕,如果不是知道情况,她会以为他们是亲兄弟,季嘉慕明显也对他很依赖。   盛枝虽没经历过这种事,可她换位思考,如果是她,即便和自己父亲关系不好,在发现父亲在外有小孩之后,她没有办法做到像他这样,像对待亲弟弟一样对这个小孩。   更遑论处处为小孩着想。   即使知道小孩无辜,也无法做到完全不介意。   “你和嘉慕关系真好。”她看着端着餐盘小心翼翼走过来的季嘉慕。   “也说不上,他老缠着我,”季行纵痞痞地勾了下唇,“别看他对生人一副害羞的样,等会儿你就知道了,他熟了之后挺烦人,缠久了我没办法,就当收个小弟了。”   还真是一如既往地臭屁。   盛枝无言以对。   说话间,季嘉慕已走到面前。   眼见季行纵准备抱他,盛枝赶紧开口:“嘉慕,坐姐姐旁边好不好?”   她喜欢这个软萌萌的小孩。   嘉慕小脸蛋倏然变红,咬着唇看季行纵。   这次季行纵选择解围:“坐我旁边吧,他害羞——”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就听到嘉慕怯生生地开口:“我想挨着姐姐。”   奶声奶气,声音软得像绵羊。   盛枝乐了,朝季行纵挑了下眉,将嘉慕抱到自己身边,“嘉慕喜欢姐姐吗?姐姐也喜欢嘉慕。”   季行纵真是开了眼了,季嘉慕出生几年,他就认识了他几年,自认为对他也算了解,知道偶尔带他出去玩,他是和陌生人对视都会先挪开视线的性格,没想到竟然会主动对盛枝说出自己的想法。   “喜欢!”嘉慕咬着唇,眼睛亮亮的,“姐姐漂亮。”   季行纵:“......”   还抢他台词。   盛枝眉眼都绽出花来,完全忘了对面还坐着季行纵。   她将餐盘端到季嘉慕面前,“你选了巧克力和抹茶蛋糕呀,勺子给你,要自己吃还是姐姐喂?”   季嘉慕眨巴着眼,“姐”字还没开口,就被季行纵截断,“季嘉慕,你已经四岁了。”   对哦,他是满了四岁的大孩子了,季嘉慕只得改口:“我自己吃。”   盛枝瞥季行纵一眼,“......好。”   没法喂季嘉慕,盛枝便一直和季嘉慕聊天。   她正问到季嘉慕的兴趣时,忽然被一道女声打断。   “你好,”打扮精致的女生有些紧张,嗓音微微发颤,“请问,你们是什么关系啊?”   她看眼盛枝,又看眼季行纵。   当然,目光停留在季行纵身上的时间,比落在盛枝身上的,要多出很多倍。   盛枝很讶异,因为发现自己心头的情绪在意外之后,竟然是强烈的占有欲。   面前的女生脸颊泛红,目的明显,她想要认识季行纵。   而她不想让他们认识。   可她有什么资格不让他们建立联系?   女生在等着季行纵回答,季行纵在看着盛枝,眸色意味不明。   两秒后,他唇角带着痞笑,漫不经心问盛枝:“问你呢。”   盛枝没想到他会让她回答,有些愣怔地抬眼看着季行纵。   季行纵眸中情绪复杂,她看不清。   让她回答?   她能回答什么。   她喉头干干地吞咽了下,“兄妹关系。”   季行纵上挑的狐狸眼里,眸光暗了一瞬。   她说朋友关系,都比这个回答好。   “真的?”女生明显很开心,把早已准备好的好友二维码亮出,问季行纵:“那请问可以加个微信吗?”   季行纵看向盛枝,盛枝借给季嘉慕擦嘴上的奶油的动作,避开了他的视线。   原本笑意满满的人,脸上笑意散了大半。   季行纵掏出手机,很快操作完成,“好了。”   “谢谢。”女生捧着手机,“请问你明天有没有空呀?”   盛枝捏着吸管的指尖逐渐捏紧,泛起白意。   然后听到季行纵气息慵懒地答:“有。”   她眼睫忽地颤了颤。   她没再看,也不想再听,垂眸抿了口冰凉的咖啡。   “那,剩下的我们微信聊。”女生语气特别期待,“我今天就不打扰你们啦。”   女生离开。   盛枝再没抬过头。   她在外被男生要过许多联系方式,不过她从来没给过。   她当然知道季行纵会很受女生欢迎,却不知道,他来者不拒。   她想着这些,指腹无意识地绕着杯壁打转,冰美式沁出的寒珠,将指尖冻得冰凉。   陷入自己思绪中的她,丝毫没注意到,女生已经离开,也没有注意到,季行纵正单手慵懒地托着颊边,弯着唇打量她的神情。   后座有什么声响,像是刚刚来要微信的女生说话的声音,季行纵扭头看了眼。   盛枝也同时抬起眸。   那女生已站起身,像是要离开,正挽着朋友的手臂朝门口方向走去。   季行纵看了两秒,起身跟了上去。   盛枝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倏然升起烦躁的情绪。   如何压都压制不住。   都要了微信了,看这架势,他们明天也会见面,还用这么巴巴地追上去吗?   她咬紧唇,有点儿难过,又觉得自己没资格难过。   对他生气,他果然是个浪荡的花花公子,又觉得自己没资格对他生气,她又不是他的谁。   喉头哽得慌。   季行纵已经追上了那个女生,还转过来,面色无奈地指了指她。   盛枝没看见,仰头一口接一口地喝冰美式,没注意往嘴里倒进几颗冰块,她咬得嘎吱响。   “姐姐,”季嘉慕睁着眼睛开口,“你有男朋友吗?”   “没有。”盛枝才想起嘉慕还在,她吐出口气,努力对嘉慕扬起笑,“怎么啦?”   “你可以等等我哦,我很快就长大了。”   “噗,”盛枝前一秒的难过,被嘉慕的童言无忌打断,她笑着揉揉他头发:“等你长大,你会认识很多很多和我一样漂亮的女生的。”   她让自己努力忽略因季行纵而起的情绪,继续和嘉慕聊天,“你怎么认识你纵哥哥的呀?”   “嗯......”嘉慕努力回想,“有一天纵哥哥突然出现的,他就蹲在我面前问我,爸爸有没有打过我。” 第三十七章 勇气   心脏像是忽然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刺了一下, 引起十分尖锐的疼痛。   盛枝低下头,心疼地去看季嘉慕眼睛,“那有没有打过?”   嘉慕摇摇头,“没有, 爸爸很忙, 很少在家。”   盛枝长舒一口气, “那就好。”   因嘉慕的话而悬在胸腔之中紧张感虽然散去,可那股尖锐的疼痛依旧没有消失。   像是有一根极为纤细的针嵌入心脏, 插入后,静止时不再有感觉,而只要轻轻呼吸, 细细密密的痛感就会蔓延至心脏。   尽管季行纵足够豁达, 可他对季嘉慕问出这句话时,是不是回想到了, 曾被暴力对待过的他自己呢?   季行纵已经和刚刚要微信号的女生聊完,重新坐回来。   盛枝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情绪面对他,她不去看他, 只面对着嘉慕。   “吃好了?”她听到季行纵在对面开口,他嗓音散漫:“吃完了我先送你回去。”   不能把嘉慕带出来太久。   “吃饱了。”季嘉慕拍拍自己圆滚滚的小肚子,嘴边钻出粉嫩的小舌尖, 舔了舔唇上的甜蜜奶油。   季行纵像是没注意到盛枝不对劲的情绪, 径直起身将季嘉慕抱起来,对不看他的盛枝说:“我先送嘉慕回去,你——”   盛枝视线在他脸上扫了一眼又很快收回,“我还有点事要去公司。”   “好。”季行纵也不再言语,他单手抱着季嘉慕,另一只手拇指指腹擦掉他唇边残留的奶油:“和姐姐说再见。”   季嘉慕乖乖开口:“姐姐再见。”   盛枝也对他摆摆手:“嘉慕再见。”   季行纵抱着季嘉慕朝酒店门口走, 季嘉慕两只小手攀在他肩上,目光依旧留在因季行纵离开而终于有时间整理情绪的盛枝脸上,“哥哥,你惹姐姐生气了吗?”   季行纵倒没想到季嘉慕这么机敏,他气息慵懒,“怎么看出来的?”   “本来姐姐开开心心的,你让姐姐回答其他姐姐的问题,姐姐就不开心了。”季嘉慕显然只能看到表面,他并不理解盛枝真正生气的原因是什么,他只是想对哥哥说,   “哥哥不可以让这么漂亮的姐姐不开心哦。”   迎宾打开酒店门。   季行纵勾着唇角,“知道了,以后会让姐姐每天都开心的。”   他只是,还不确定。   她对他的感情。   ... ...   盛枝试图像完成复杂的工作那样,把现在自己的感情、情绪全部整理出条理来。   努力一会儿之后她发现,感情的处理好像比工作困难很多。   没有办法很顺利地按一二三四来理清楚。   不同的感情宛如不同颜色的毛线,被卷成一团,整理许久,以为整理出眉目,下一秒却发现后面早已打成了结。   心头隐隐约约做下了决定,可她却不是十分确定,要不要直接按决定来做。   她将最后一口美式咽下,苦味让她皱了下眉。   正准备起身,手机忽然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着“非非”两个字。   在这一刻出现的尹念非,简直是她的救星。   盛枝接起,“非非!”   “啧,”尹念非很有经验,“一听你叫我这语气,我就知道我电话打对了,因为季行纵苦恼呢吧?”   盛枝看眼手机屏幕,“我觉得你可以开展副业去算个命之类的。”   这也太准了。   “我觉得我可以去当情感大师,”尹念非说:“别把话题扯远了,看你这么苦恼,你先说,出什么事儿了?”   盛枝把刚刚发生的事告诉她。   “我给你打电话也是为了这事儿,我不是打探他的感情关系吗?我发现神了嘿,他情史竟然成谜?大家都见过不少女生搭讪他,但他到底交过几个女朋友,女朋友叫什么,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   尹念非实在奇怪,“刚那女生要他微信,他就给了?”   “对。”盛枝语气闷闷的。   “那不会啊,季行纵但凡交过女友,不会没有一个人有姓名啊?”尹念非说:“难道他从没交过女朋友?”   盛枝想到季行纵和要微信女生的互动,“我觉得不可能。”   尹念非也觉得不太可能,季行纵光是那张脸,往女人堆里一放,都不知多少女人会对他起心思,“那你苦恼的原因是,季行纵给了那个女生微信吗?”   “不是,我是在想,我要不要对他表示我的心意?”盛枝说:“我发现我不喜欢处于暗恋状态下的自己,患得患失。”   她停了两秒,继续说:“之前你说,怕我被伤害,所以让我暗撩,让我试探。我试过了,可是我发现,试探的结果不准确的可能性很大,而且或许会有误会。”   而她不喜欢不准确,不喜欢误会。   电话那头的尹念非眼眸颤了下,她发现自己在以惯性思维对盛枝进行“教学”,久经情场的她,对男人欲擒故纵、以退为进这一套玩得手到擒来。   大家都是互相试探,害怕先动心,为了尽量降低伤害,生怕比对方的爱多一分。   而盛枝没有她这样丰富的感情经历,她的感情也比她纯粹许多。   她需要她这个闺蜜做的,或许不是出招让季行纵先漏马脚,而是让她给她勇气。   去尝试爱的勇气。   去选择拥抱另一个人的勇气。   即使被伤害,也不愧于心的勇气。   这些是她没有,而盛枝正在逐渐因喜欢季行纵而生长的,很珍贵的东西。   她不应该以怕她被伤害为由而阻拦她,这样她和她一直看不惯的孟千兰,觉得不该用爱禁锢盛枝,应该给盛枝自由的孟千兰,有什么区别呢?   盛枝将自己的心路历程告诉她:   “我发现,我更喜欢干脆一点,喜欢就让他知道,如果他不喜欢我,我当然会难过,可我也就能放下,而不是一直想,他对我说这句话是不是喜欢我,对我做这件事是不是对我有意思。”   至于告诉了他,他会不会觉得他们只是朋友,导致他们连朋友都没得做。   那也不重要了,因为她,本就没办法只把他当朋友。   “好!你去吧,”尹念非说:“我支持你!”   也敬佩你拥有我早已消失的勇气。   “你准备怎么开始?”她问。   这倒把盛枝难住了,“我只是下了决定,还没想好,我考虑考虑,主要是时间,至少得等到我妈和季鸿的联姻取消之后。”   “这倒是,”尹念非说:“反正你随时联系我,成功了我陪你笑,失败了我陪你哭。”   盛枝对着电话笑出声:“好。”   ... ...   在酒店和尹念非通完电话后,盛枝选择直接去公司。   刚到,就听助理白梦说孟千兰找她。   盛枝思索两秒,抱着文件去找孟千兰。   到孟千兰办公室时孟千兰正在打电话,盛枝早已习惯,她坐在孟千兰办公桌对面,开始看起文件。   文件是私人定制钻戒线的文案。   私人定制线的卖点在于让每一对购买钻戒的顾客都拥有因他们故事而设计的独一无二的钻戒。   所以前期的铺垫营销尤为重要。   这次盛枝倒不担心有人会盗灵感,毕竟能专业为大量顾客一对一进行私人定制的品牌,放眼全国,没有一家实力能及Gaea。   通话结束,孟千兰看到的就是盛枝认真看文件的一幕。   她顿时有些头疼。   前几日才夸盛枝听话,今天就发现她又在继续搞事业。   现在可好,直接当着她的面做。   “盛枝,你到底怎么回事?”   盛枝手中没停,一目十行地看着文件,嘴里回答她:“你之前不是说过,联姻只是你的plan b,我大可以继续做我想做的事吗?”   孟千兰拧起眉,“繁星我没有阻止你做,是你失败了。”   若是平常,盛枝听到“失败”两个字,便会反应很大。   她十分了解盛枝,为了让盛枝过上稳定,不像她一样辛苦的生活,她知道自己用对盛枝的了解来控制盛枝的行为算得上卑劣,可她是为了盛枝好。   可没想到,盛枝这次听到“失败”两个字,眉头都没抬一下。   “我知道,”她说:“可那不过是经历而已,我做到了危机公关的处理,这也是一种成功不是吗?况且,因为繁星的失败,我才拥有了更好的灵感。”   她红唇微勾,朝孟千兰扬了扬手上的策划案。   现在的盛枝,不再死死藏在牛角尖里,她走出来,发现了更广阔的天空。   广阔的天空里,缀满繁星,每颗发着光的行星,都是一条她可以尝试的路。   孟千兰喉头微动,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半晌,她才说:“那如果这次的策划案又失败呢?”   “那就又重来,”盛枝轻松地朝她耸了下肩,“我连英环娱乐的投资都能拉过来,其余公司的,我一样可以。”   孟千兰现在才察觉到,在她十分繁忙的日子里,盛枝的身上,起了很大的变化。   她忽然有种恐慌感,是与盛枝之间,一直以来让她觉得尽在掌握之中的关系,快要失控的不安感。   她敛下眸,掩住的眸光若有所思,“行,”她说:“那你继续吧。”   说完她微微颔首,示意盛枝可以离开了。   她需要时间,好好想一想,问题出在了哪里。 第三十八章 亚洲醋王   盛枝并不认为自己成功说服了孟千兰。   孟千兰不是个会轻易放弃的人, 以她对孟千兰的了解,孟千兰是在等着她的再一次失败。   盛枝拎着文件袋朝自己办公室去,不知怎么的,她在今天与孟千兰谈完后, 有种后知后觉的不舒服感觉。   内心最深处缓缓涌出一股力量, 像是想要将这种不舒服的感觉完全摆脱掉。   前进的高跟鞋脚步停住。   盛枝忽然转身, 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孟千兰紧闭的办公室玻璃门。   才回到自己办公室。   ... ...   盛枝忙完回家时,季行纵还没到。   也不知去了哪里。   脑海中不受控地浮现出上午在酒店时, 季行纵给那女生微信的画面。   所以,他们明天真的会见面吗?   心思繁杂的时候,泡澡是很适合的纾解方式。   反正季行纵现在又没回来, 她空想也没意义。   自从和被季行纵带着去看过漫天繁星之后, 她就发现,自己好像喜欢上了有关星空的一切。   海洋蓝色的浴球被轻轻放入浴缸中, 刚碰触到热水,便瞬间将整缸透明热水变成浩瀚星空。   盛枝慢腾腾将自己身体浸泡进去。   和星空有关的一切,都会让她放松。   她闭眼享受了一会儿。   睁开眼时忽然看到浴缸对面墙壁的置物架上, 放着几瓶指甲油。   以前工作不忙的时候,她会一边享受,一边涂指甲油。   最近因为工作忙, 已经很久没涂了。   耳边莫名响起上午在酒店花园房里时, 季行纵的那句:“玫瑰颜色适合你。”   她在原地坐了会儿。   忽然起身,取了一瓶猩红玫瑰色的指甲油。   从浴室里出来时,季行纵已经到家了,正仰靠在二楼客厅的沙发上打游戏。   他像是刚洗完澡,雾蓝色的头发大概没有吹,只用毛巾随意擦了擦, 看起来比平时蓬松,最上面那层头发还湿润着,一缕一缕的,有点炸毛。   看到这一幕,盛枝忽然想起,她去赛车场那天碰到谈衡,谈衡对季行纵玩王者荣耀的“谣言”嗤之以鼻的场景。   明明早就是王者了,觉得这游戏无聊,为什么又要在她面前打?   盛枝忽然觉得自己很难看懂季行纵。   在不喜欢他之前,她只觉得他的一切行为的本意都与她一样,不过是不想季鸿和孟千兰联姻,不想和她成为一家人而已。   可在对他起了不一样的情愫,对他有了了解之后,又会忍不住在睡前怀疑,他是不是也对她也动了心?   不然他和季鸿关系并不好,他也足够洒脱一点都不在意季鸿,甚至可以把季嘉慕当弟弟一样细心照顾,那他为什么要来帮她破坏联姻呢?   以他和季鸿的关系,就算季鸿和孟千兰成功联姻了,也不会影响她原来和季行纵的敌对关系。   还有这么长时间以来经历的一切。   仔细回想,虽然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经常令她觉得讨厌和无语,可他对她做的大部分的事,都是站在她的立场上为她好的。   可若是他对她动心,他又为什么要当着她的面给另一个女生微信?   盛枝眉头轻蹙,吐出口气,她还真没遇到过比季行纵更难理解的人。   她也不喜欢猜疑。   还是尽快让她和他脱离“未来的继兄妹”关系,她直截了当地问他比较好。   正这么想着,前方的季行纵忽然饶有兴致地开口:“还没看够?”   他气息慵懒悠长,带着笑意回眸,“来,坐过来看。”   还在游戏中,他只看她一眼就很快收回。   “......”   盛枝依言坐过去。   虽然第无数次对他的自恋无语,但这次,她没有怼他。   季行纵修长的手指还飞速地在手机屏幕上操作着。   像是有些意外她的沉默,他掀开眼皮看她,却在抬眼那刻,忽然注意到她的手——葱白指尖上,原本淡粉色的指尖,此刻变成了与上午看到的玫瑰一样的烈焰殷红色。   深红与白皙行成鲜明对比。   宛如皑皑白雪之中落下点滴鲜红血液。   是极致的纯净之中,无意识的浓烈魅惑。   季行纵瞳仁映着点点猩红,猩红缓缓散去,变换为勾人的笑意。   他半垂着眼,视线落在她指尖。   盛枝毫无察觉,坐到他身边,葱白手指快速在屏幕上操作,打开王者游戏。   等待游戏加载的过程中,她问:“我们什么时候带嘉慕去见我妈?”   季行纵眼底一丝复杂情绪飞快闪过,“再过两天。”   “为什么?”盛枝不解,只要带嘉慕见到孟千兰,联姻就必定会取消,这是越快越好的事,为什么季行纵还要拖几天?   “Timi”声响起。   盛枝目光回到手机屏幕上。   季行纵还没有回答她。   她进入游戏系统,领完签到奖励,才听到季行纵懒洋洋地答:“嘉慕最近比较忙。”   “......哦。”她倒是忽略了嘉慕那边的情况。   “你这局还有多久?”她问。   话音刚落,季行纵手机上便响起:“victory”的声音。   “好了。”他语气笑意盈盈的。   盛枝疑惑地看他一眼,和他一起打了这么长时间的游戏,就算是和再带不动的队友打,他也是常胜将军,每次推倒敌方水晶,他都是一脸“本该如此”的平淡表情。   今天他为什么这么高兴?   她状似不经意地开口:“什么事这么开心?”   季行纵在退出上局游戏的间隙,垂下眼睫在她指尖上扫了一眼,眸中笑意更深,“当然是值得开心的事。”   “......”   还真是,听君一席话,就是一席话。   两人成功组队。   游戏途中,季行纵眸中细碎微光一转,忽然开口问盛枝:“有没有推荐的适合约会的地方?”   像是提醒一般。   盛枝操作小兵的指尖微顿。   所以,他现在心情这么好的原因是,因为明天要去约会?   手机屏幕上的妲己因为召唤师的失神,挨了小兵两下。   盛枝唇线抿直,拇指指腹滑了滑,让妲己退回塔下。   “没约会过,”她声音有些生硬,“这个问题你怎么会问我?”   她视线定在屏幕上,屏幕上的画面却并没有被收入眼底。   “随便问问,”季行纵散漫地勾着唇,“多个人,多个建议。”   合着他还为了明天的约会,问了别人?   盛枝按在屏幕上的指腹逐渐泛起白意。   季行纵继续操作着手中英雄,刻意问盛枝:“你怎么不动?”   盛枝咬了咬唇内软肉,“你明天要去约会吗?和今天要微信的女生?”   “嗯?”季行纵漫不经心地开口,眼尾扫过盛枝:“是吧。”   盛枝冷冷地牵了下唇角。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还“是吧?”   妲己重新走出塔下。   接下来的时间,盛枝没再说话,而是在游戏里像开了挂一般,一往无前所向披靡,简直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一直以来和她打游戏都护在她身旁的季行纵缓缓停下手,等她一个人猛攻。   看她面无表情手上拿下几个人头后。   实在没忍住,笑得肩膀直颤。   季行纵停下来,看着盛枝的侧脸笑的时候,盛枝和别的队友已经推倒了敌方水晶。   推完她维持着刚才秒人头的肃杀表情看向季行纵,“打游戏能好好打吗?水晶都不会推了?”   明天要和别的女生约会,就!这!么!开!心!吗?!   她说完,还没等季行纵回答,便直接站起来。   “喂,”季行纵忍笑忍得狐狸眼都眯起,“你去哪?才打了一局。”   盛枝垂眼,一阵眼刀扫来,季行纵笑容忽然就那么停住。   别说,她带着凛冽杀气的眼神,还真有点儿可怖。   “我看你这么开心,也没心思打游戏。”盛枝一字一顿说:“你就在这儿,慢慢笑个够。”   她说完抬脚。   手腕却忽然被他握住,季行纵不再笑了,“大小姐,”他语气无奈,“再打会儿?这次好好打,给你辅助。”   盛枝现在哪来的心情?   “不打。”   她要继续往前走,季行纵却不放手。   “放手。”   “不放。”   他们俩都忙了一天,好不容易晚上有点儿相处时间,还被他给笑没了。   季行纵本来是打算再逗逗她的,正好明天也得忙一天,可看她是真生气了,也不敢再逗。   反正他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讯息。   盛枝回头瞥向他,这次言简意赅:“放。”   她觉得自己得好好想想了。   喜欢他是真的,可她发现对他的喜欢好像超出了她的想象。   连他给了别的女生微信,还考虑着要对他表明心意。   她盛枝为什么要这样?   他爱约会约会,爱怎样怎样。   与她无关。   季行纵这次真的放开了手。   盛枝心下飞速闪过一丝失落的情绪。   “没出息。”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然后做了次深呼吸,朝自己房间走。   下一秒,季行纵却迈着腿跟过来,他人腿长,几步就追上她,“别生气了,”他语气柔和带着宠溺,“我明天是有事,不是要约会,和谁约啊我。”   你都不在。   前一秒还因为要约会开心得游戏都打不下去,现在和她说不是去约会。   盛枝根本不信,她脚步不停,继续快步朝自己卧室走去。   理都不理他。   眼见马上要进入房间,季行纵朝前两步,身体忽地一转,一手撑住门栏,严严实实挡住门口不让她进。   盛枝在撞上他胸膛的前一秒堪堪刹住脚,“让开。”   她并不看他,好像除了“让开”、“放开”这种话,没有别的话想对他说。   像是能看穿她心中所想,季行纵又强调一遍:“真的。”   他俯身去捕捉她眼睛,刚要对上视线,盛枝倏然撇开头。   一个不让,一个进不去,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季行纵原本是真的很开心。   因为她在吃他的醋。   可是意识到她是真的生气之后,他又真有点慌了手脚。   他知道盛枝在对除孟千兰以外的人身上,是当断则断的杀伐决断的性格。   毕竟她和孔迎都要举办订婚宴了,而孔迎那事之后,除了谈衡生日会上在露台那一次,她再没给过孔迎见她的机会。   据他所知,孔迎这么久以来,明里暗里找了不少人帮忙,只为得一次与她见面的机会。   却一次机会都没得到过。   从来没哄过女生的人,嗓音温柔得不像话,他低声哄道:“我没有她微信了,”他用长腿抵住门栏,去打开手机微信给她看:“你看。”   他是个怕麻烦的性子,虽然大家都以貌取人,觉得他肯定是万花丛中过的类型,但苍天可鉴,他真没有加过不认识的女生。   微信联系人的女生要么是豪门圈里原来就认识的,要么就是工作相关的。   昨天要不是因为想激她一下,看看在她心里,他到底有多重要。   他早就婉拒了。   盛枝才不信,依旧撇着头,不看手机屏幕,更不看他。   大有一副,你不让我进卧室,我们今晚就这么僵持着的态度。   “你信我,”季行纵眸底含着春光,微偏着头去追她视线,一边给她解释:   “后来我不是追上去了,就是为了对她说,因为一些原因不能加。”   是么?   她怎么觉得,他追上去,只是为了问问人家明天约几点呢?   盛枝瞳仁转向他,漂亮的眼眸微微眯起,“什么原因?”   季行纵气息微滞。   他追上那位女生说的是:抱歉,刚刚坐我对面的是我对象,因为我惹她生气了,她才说我们是兄妹关系。   才请那女生删的他微信。   这理由......现在的他要怎么对她说出口?   盛枝鼻息间轻哼出一声,她就知道。“让我进去。”   季行纵视线与她的平齐,又直勾勾地盯了她一会儿,发现无果后,只得放开她。   长腿刚收回,又忽然想起什么,再次挡回去。   盛枝腿差点儿撞到他!   这次她很生气地抬起眼瞪着他:“你干嘛?!”   季行纵直接转移话题,本想等那边准备得更好的——   他深琥珀色瞳孔倒映着她的脸,神色认真:“可以提前带伯母见嘉慕。”   盛枝面色淡漠:“嘉慕不是有事?”   不过是随便找的借口而已,季行纵说:“这件事比较重要。”   “提前到什么时候?”盛枝抬起眸,唇角勾着凉凉的笑,“明天?”   “......明天不行,嘉慕......有事。”   季行纵终于明白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   盛枝也不说话了,眸中就那么带着凉意的笑,看着他。   “后天可以,”季行纵像是没看见她的表情,继续说:“我直接带嘉慕去见伯母就好,你不用去。”   盛枝果然被转移了下注意力:“为什么?”   季行纵唇角慢条斯理勾起笑意,“你想让伯母知道我们俩早就一条心了吗?”   “一条心”三个字,他刻意拖长了腔调,语气暧昧。   奈何盛枝像是没听到,她只是“哦”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然后又恢复到刚刚那种凉丝丝的表情,就那么看着他。   她是被转移了注意力,不过只是,短暂的。   该记的,她可记得清楚得很。   两秒后,季行纵无奈地闭了闭眼,挪开身体。   盛枝毫不迟疑地走进自己卧室。   “大小——”季行纵还要叫她,门却“啪”地一声被重重关上。   “说没有约过会,”季行纵额头无可奈何地磕在盛枝卧室门口,嗓音低低的,“没良心。”   他们一起的那么多次不是约会算什么?   ... ...   门虽然紧闭着。   盛枝却没离开,她人倚靠在门上,季行纵最后那句话,隔着厚重的木门,传进耳朵里。   她没忍住弯起唇。   一开始她确实不信,因为他漏洞百出。   可进房间后关上门的那一刻,她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如果他真要去约会,那明天直接去就好了。   何必在意她,看她不开心还大费周章地和她解释一番?   以一种,和平时对一切都游刃有余的季行纵完全相反的方式。   不过相信他,并不代表就完全不生气。   毕竟,他的反应确实很奇怪。   为什么骗她?为什么不能说出拒绝那个女生的理由?为什么偏偏明天又不能带孟千兰见嘉慕?   她信他明天不是去约会。   但不爽他什么事都不对她讲,她可是连自己和孟千兰之间的事都告诉他了。   身后还没有远离的脚步声。   盛枝也没离开,她心中多种情绪交织。   开心、难过、吃醋、冷静、失望、欣喜。   她今晚才意识到,她心中本该平静的一池春水,原来竟能被他如此轻而易举的三言两语吹起波澜。   两个人就这么隔着门板,一个额头抵着,一个背靠着,思索着各自的心事。   ... ...   翌日。   整个早餐时间,盛枝都像是身边没人一样,任季行纵怎么逗,都没和他说过一句话。   直到季行纵频繁地开始看时间,又接了几个电话后,他才不得已匆匆离开。   盛枝和平常一样,用完餐去公司。   下午却忽然接到了尹念非的电话。   自从知道盛枝对季行纵的感情之后,尹念非就特别关注与季行纵有关的一切信息。   美好的工作日下午,她本在宫江里如往常一样逛街,却忽然看到了谈衡苏景楠一席人的身影。   按往常的经验,这群人出现的时候,季行纵往往也在。   她在女装店的沙发上慢条斯理坐下,隔着玻璃屏幕,观察着对面一群人。   果然,没过多久,就看到了季行纵的身影。   他手上拿着一些纸张模样的东西。   尹念非为了仔细看,将挂在鼻梁上的墨镜摘下,可惜距离不够近,她1.50的视力,只能努力看到白色纸张上,有一大片的红。   其余的细节,都看不到。   一群人进了Penhaligon的旗舰店。   尹念非迷惑地蹙起眉,认出盛枝常用的香水就是这个品牌,她作为礼物给盛枝买了好几次。   一群大男人,浩浩汤汤地,进香水店?   她隐约记得,这个香水品牌,比较适合女性。   就算季行纵是给盛枝买礼物,也不至于带这么一群人去吧?   所以她带着疑惑给盛枝拨通电话。   尹念非将自己看到的一切告诉盛枝后,盛枝也很奇怪。   盛枝不明白,季行纵既然今天是和谈衡一群人见面,为什么不能告诉她?   而且尹念非看到的,什么还带着纸质资料这些信息量,她也完全无法猜透季行纵到底是在干嘛。   尹念非在电话那头说:“后面我就不跟了,如果他是给你买礼物去的,那你收到香水,可千万别表现出一副我早就知道的神情哦?”   “好,”盛枝不觉得季行纵是为了给她买礼物,毕竟买礼物的话,他一个人去就好了,干嘛还带着谈衡一大群人,她回答道:“我知道了。”   ... ...   万事具备,只欠东风。   将一切前期准备做好后,季行纵带季嘉慕去了趟Gaea。   孟千兰正在开会,听到秘书报备季行纵找她,一时还有些奇怪。   季行纵怎么会来公司找她?   虽然对季行纵不算特别了解,但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孟千兰知道季行纵这孩子虽然爱玩喜欢寻求刺激,可本质还算是个不错的人。   性格好、嘴甜、会看眼色、足够聪明、对她也足够尊敬。   至于他在季鸿那里的叛逆、他和季鸿的关系,与她无关。   毕竟,即使她与季鸿联姻,她也没有要把季行纵当亲儿子管教的意思。   别人家的小孩,只要不欺负盛枝,其余都无所谓。   季行纵既然来公司找她,那一定是有正事。   孟千兰对秘书说:“请他等等,我这边马上结束会议。”   ... ...   季嘉慕在生人面前,都十分害羞胆小。   但在熟悉的纵哥哥面前,却算是个小话痨。   在孟千兰办公室等待的途中,他直拉着季行纵问:“枝枝姐姐也在这里工作,等会儿我们可以去看枝枝姐姐吗?”   “我会很乖,不会打扰枝枝姐姐的。”   季行纵揉他的小脑袋揉成了习惯,闻言又抬手揉了揉。   “你就这么喜欢枝枝姐姐?”   他很少见嘉慕对才见过一次面的人心心念念的。   “喜欢!”嘉慕小脑袋认真地点了点,“姐姐漂亮,好温柔。”   季行纵想起这两天,无论他怎么逗、怎么哄,都一言不发,被他当做透明人的盛枝。   从唇边泄出一口无可奈何的气,“也就是对你。”   对他可一点都不温柔。   季嘉慕听不懂,只继续问:“我们可以去找枝枝姐姐吗?”   “不能去姐姐办公室,但是等会儿可以去楼下的甜品店,请姐姐下来玩。”   “耶!”   门外两道高跟鞋与地板发出的“哒哒”声,由远及近。   季行纵俯下身,压低嗓音对季嘉慕说:“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季嘉慕点点头,用奶声奶气的小气音重复和季行纵的约定:“不能告诉枝枝姐姐的妈妈,我认识枝枝姐姐。”   “真棒。”   话音刚落,磨砂玻璃门便从外打开。   孟千兰眉眼间带着温和的笑意,正要问季行纵来Gaea找她的原因,就忽然看到季行纵身边坐着的一个小男孩。   见到她,季行纵站起身,小男孩也跟着迈起小短腿站起来。   “伯母。”季行纵弯着唇对她说。   季嘉慕虽然牵着季行纵的手,半躲在他身后,但也用怯生生的嗓音,叫了句“伯母好。”   孟千兰眉间笑意收敛,步伐缓慢地走向自己的座位。   走路的途中,她眼眸情绪复杂。   待端端坐进办公椅,再掀起眼皮时,她眸中复杂的情绪已悉数消散,重新变换为温和。   几乎是在见到这小男孩的一瞬间,她便知道了这小男孩的身份。   他长相与季鸿有五分相似。   “站着干什么?”她微微笑着,“坐啊。”   又对秘书说:“取些巧克力来,给这位——”   “季嘉慕。”季行纵接上。   “季嘉慕小朋友。”孟千兰脸上笑意不变。   秘书离开。   季行纵依言带着季嘉慕坐下。   孟千兰双手手指交叉,脸掩在交叉的手指之后。   她看向季行纵:“小季,怎么?”   她知道季行纵足够聪明,一定能理解她简短问题的意思。   季行纵面色不变,“快过年了,带弟弟来宫江里买点衣服,想到离Gaea不远,就带他来给伯母打个招呼。”   他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伯母应该是只听说过嘉慕,还没见过他吧?”   孟千兰脸上笑容僵了一瞬,才恢复原状,“没听说过。”   在看到季嘉慕的那一刻,她已经在想取消联姻后的一系列操作了。   季行纵像是有些惊讶,“怎么会?”   他低头看眼季嘉慕,“那我不是——”   季行纵眸中染起不安。   孟千兰现在眼中的笑意反而多了几分真切,“没事,我还需要谢谢你。”   让我看清一场骗局。   季行纵像是有些不知所措,“那......之后?”   孟千兰眼睫微垂了下,才又抬起,“之后我们可能没法成为家人了,不过伯母很喜欢你。”   盛枝好不容易和他关系缓和,没必要和他再变成以前那种针锋相对的关系。   毕竟成年人的世界,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好。   她继续说:“以后你还是可以来伯母家玩,在你们这个年纪,能交到真心朋友也不容易。”   季行纵了然地点点头,表示明白了她的决定。   “您放心,”他说:“这不会影响我和盛枝之间的关系的。”   他说完站起身,“那我不打扰您了,我先带嘉慕离开。哦对了,关于搬家的事,我会尽快搬走的。”   孟千兰认可地点了点头,“这段时间辛苦你了,还专门搬到盛家,辛苦折腾了一番。”   季行纵不甚在意地笑笑,“没事,我其实很荣幸,久违地,体会到了家的温暖。”   他这句话让孟千兰忽然回忆起从前的那些事。   她看向季行纵的眼神多了几分温柔,“那就好。”   ... ...   任务成功完成。   季行纵在Gaea附近找了家隐蔽性较好的咖啡厅,给盛枝打了通电话,将在孟千兰办公室中发生的情况告诉了盛枝。   盛枝知道他今天会来Gaea,一上午工作都没法完全专心,听到他说顺利解决,她一直悬在胸腔中的那颗心,才终于落回原处。   得知他们在咖啡厅,她说:“那家店的马卡龙好吃,你先给嘉慕点几颗,我马上过来。”   挂断电话后,季行纵看着一脸期待盯着自己的季嘉慕,“说马上到。”   “耶呼!”季嘉慕小小地欢呼了声,眼睛黑亮亮的,在座位上晃着双小短腿儿等盛枝。   还专门让给他点马卡龙,季行纵懒洋洋地抬起手叫服务员,季嘉慕这待遇可真够好的。   他怀疑如果没有季嘉慕,只有他一个人在咖啡厅等她的话,她说不定还真不会来。   顶多在电话里给他说声谢谢。   以后可真不能轻易惹她,这也太难哄了。   咖啡厅离Gaea很近,盛枝很快就到达。   看到季嘉慕的那瞬间,两个人都很开心。   一个眼睛里闪着光,两只小短手臂展开,“枝枝姐姐!”   一个很快坐到身边,也跟着张开手臂抱住软乎乎的一团,“嘉慕乖乖。”   坐在两人对面的季行纵:“......”   他开始在脑中回想,他和盛枝有这么近距离的接触过吗?   接没接触过记不清了,总之,她这么主动的,没有。   一次,都没有。   服务员将马卡龙端上桌,盛枝给季嘉慕喂了几块,问了他好不好吃,还要不要再吃几个,以及——   还要继续关心的时候,顺利完成一件大事而一句表扬都没得到的季某人凉凉的“哼”了一声。   盛枝听到声音,才终于将注意力转移到季行纵身上。   真心实意对他说:“谢谢。”   如果刚刚他是当面把所有情况告诉她的,可能在他面前她会表现得激动一点儿。   主要是他提前打电话,她心中的激动之意,长舒一口气的感觉,都已经提前经历过了。   不过,因为他顺利完成这事,她决定把前晚的事一笔勾销。   有秘密就有秘密吧,反正他们现在又没处于什么关系中。   现在也就是从“未来的继兄妹”关系,变成了“朋友”关系而已。   即使是现在,盛枝也都觉得挺神奇的,她以前可绝对想不到,有一天,她竟然能和季行纵变成朋友、甚至会喜欢上他。   虽然兴奋的感情已经提前经历过了,但她还是把自己的心路历程分享给他:   “你刚给我打电话后,我就觉得从得知我妈要和季鸿联姻起,心口的那股郁气,终于消失了!现在整个人就,轻!松!”   现在她就只剩下两件事,好好把私人定制的钻戒线做出来,还有就是,对他表达自己的心意。   而后者,需要找个合适的时机。   季行纵本来慵懒地勾着唇在听她说,没想到听到她说,心头的郁气,刚刚才消失?   他懒洋洋地挑了下眉峰,“合着你一直都不相信我?”   “当然不是,”对他的信任,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就逐渐建立起来了,盛枝一直相信,他是可以帮她把这件事情解决掉的,   “我当然相信你了,我只是怕中途会再生出什么事端,只有完全彻底地处理好这件事后,我才能真正放心。”   话音刚落,放在桌上的手机震了震。   盛枝点开屏幕看了眼,是孟千兰给她发的微信,问她在哪里,说要和她谈谈联姻相关的事宜。   看来孟千兰马上就会联系季鸿,取消联姻了!   盛枝脸上笑意完全止不住,她把手机给季行纵看:“叫我回去!”   看着她那么开心,季行纵眉眼也蓄起笑意,“去吧,”他说:“脸上的笑藏着点儿。”   “我知道。”盛枝收回手机,又摸摸季嘉慕的小脑袋,   “嘉慕,姐姐还要回去工作,今天不能陪你待太久,下次让哥哥在姐姐放假的时候带你出来,姐姐带你去游乐园好不好?陪你玩一整天?”   这就约上下次了。   季行纵姿态慵懒地倚靠在椅背上,痞痞地看着对面依依不舍的两人。   他目光直勾勾地盯着盛枝。   一句一句耐心地解释、约定下次、还要一整天都陪着玩。   行,他都记住了。   “好,”嘉慕很乖,听到她有正事忙,尽管只和她见了一会儿,也没机会多说几句话,但他不吵不闹,只乖乖点头,用小奶音和她再见:“姐姐下次见。”   这也太!乖!了!   盛枝都站起身了,又倾身抱抱他,“很快我们就会见面的。”   抱完没忍住,又在他胖嘟嘟的脸颊上“啵唧”亲了一口,“去找甜品台的姐姐打包一盒马卡龙带回家,下次见宝贝儿。”   盛枝拍拍季嘉慕的肩,让他赶紧去。   小孩子感情看得重,她不想让嘉慕陷入离别的情绪里,想让他带着好吃甜品的快乐回家。   季行纵盛枝依依不舍抱季嘉慕时,就似笑非笑地抄起手臂抱肩。   在看到她亲季嘉慕时,勾着小小弧度的唇角一僵。   拥抱不够,还亲一下,哦,还叫宝贝儿。   挺好。   他眸色微暗。   待季嘉慕蹦蹦跳跳的背影远去后,盛枝才对季行纵说:“那我先回公司。”   真好,对别的男人就是亲亲抱抱宝贝儿。   对他就一句没什么情绪的回公司。   盛枝说:“我们晚上——”   “没有晚上了。”季行纵慢条斯理掀起眼皮看向她,从他和孟千兰的聊天看来,孟千兰希望他早日搬离盛家。   毕竟她已经准备和季鸿取消联姻,他再住在盛家,名不正言不顺。   是越早搬离越好。   盛枝有一瞬间的怔松,没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   季行纵说:“等会儿把嘉慕送回家后,我得用下午的时间搬回我自己家。”   孟千兰虽然在他面前面色不改,但孟千兰现在的心情肯定是很糟糕的,如果晚上孟千兰在家里看到他,会觉得心堵。   这个时机也正好,他刚好利用和她分开的时间、住在家里的时间,忙家里的事。   “啊?”盛枝彻底愣住。   刚刚才因孟千兰发来的信息而开心的情绪,瞬间消失无踪。   一直以来,她都只想着让孟千兰和季鸿的联姻快点,再快一点取消掉。   完全忽略了,如果孟千兰和季鸿不再有关系,那季行纵也无法再住在家里。   可是她都已经习惯了......   习惯了每晚工作一天回家之后看到他,和他斗斗嘴,和他一起打游戏发泄压力。   习惯了有什么糟糕的事都告诉他。   喉头忽然涌上一股热意,她吞咽了下才开口:“也不用这么着急吧?”   她脸色不太好看,“反正都住了这么久了,东西又那么多,一天怎么搬得完?我妈不会说什么的。”   越说,越没有底气,嗓音越低。   她知道的,孟千兰会在意。   可她真的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就搬出去。   眼前的人眼眶都泛起红意。   季行纵愣了一下,站起身走到她面前,他偏着头,微微俯身掌心撑着膝盖,目光与她平齐,抬手揉了揉她发心,“就这么舍不得我?”   嗓音温柔,带着他说话时惯常的慵懒,低低地,钻进耳蜗。   盛枝本来情绪就不好,被他这么一哄,更觉得鼻腔泛酸,“谁舍不得你了,我只是不习惯。”   季行纵垂着眸,眸光温和:“习惯很快的。”   她这么快就习惯了他在身边。   更何况,他会很快就让她再在他身边,这次会是名正言顺。   “晚上给我电话?心情不好就找我打游戏,嗯?”他散漫地勾着唇,眸中春光缱绻。   可是,不一样的。   盛枝忽然有点后悔。   要是她早点意识到这个问题,早点和他表达心意,他们是不是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的场面。   他搬家时她只能在公司,等她忙完回家,家里就不再会有他的存在。   她抿起唇,不说话。   “伯母不是还在等你,”季行纵直起身,“快去吧。”   确实,不能让孟千兰久等。   盛枝闷闷不乐的,“那我走了。”   刚刚他还说让她在孟千兰面前要藏住笑,现在好了,她根本笑不出来。   她甚至觉得孟千兰在说完不联姻之后她会没有办法演好本应该准备好的戏份。   反而引起她的怀疑。   季行纵看着她的背影,眸中染着温柔的笑意。   再等等,很快就好。   咖啡厅街对面。   着黑衣黑裤黑色鸭舌帽戴着同色口罩的人动作很快地收起相机,飞快钻进了街边停着的一辆黑色轿车里。 第三十九章 空虚   回公司的一路, 盛枝心情都非常不好。   想到回家后冷清清的二楼,她就不太想回去。   到孟千兰办公室后,她甚至忘了将眉心的烦躁隐去。   “怎么?”孟千兰坐在她对面,看着她, “私人定制线不顺利?”   经她提醒, 盛枝才意识到自己的情绪不对, 不过......她掀起眼皮看向孟千兰,她竟然在关心私人定制线?   自从孟千兰知道盛枝又重新在做钻戒线后, 她的态度就像是在等着她失败认错一样,从未过问。   盛枝眉间情绪缓缓散开,“挺顺利的, ”她明知故问:“出什么事了吗?怎么突然要和我谈联姻的事?”   她说话间, 孟千兰一直注意着她的情绪。   “你知道季行纵有个弟弟的事吗?”   盛枝装出诧异的模样,“什么弟弟?”   孟千兰拧拧眉心, 简短对她说明了,季行纵今天带季嘉慕来的情况,然后下结论, “我已经和季鸿沟通过了,联姻取消。”   孟千兰的效率比盛枝想象中还高。   在孟千兰说明情况的全程,盛枝都演着一副想高兴又怕她生气而不敢高兴的模样。   “他直接就答应了?没说什么?”她想知道季行纵有没有暴露的危险。   “呵, ”孟千兰冷笑一声, “他能说什么?”   她脸上不快之意明显,“我没找他要赔偿已经很好了。”   那就好,盛枝无声松口气。   “那Gaea的资金——”   “先用英环的资金撑一撑,”孟千兰看向盛枝,这次眼底有几分郑重,“盛枝, 你手里的钻戒定制,有几分把握?”   她这意思,是愿意支持她?   心头缓缓升起欢喜的情绪,她答:“目前来看,六分。”   孟千兰眉心微蹙,“差在哪里?”   “资源不够。”   之前想要以繁星这一款产品打出市场时,工作组虽然紧张,但压力并不大,可现在要以给每一对情侣顾客来私人定制做卖点,原先工作组的人手就远远不够。   盛枝本想等到Gaea每年按惯例推出的珠宝展结束之后,再找孟千兰抽调人手的。   可现在看孟千兰这架势,她这是有想要支持她的意愿?   果然,下一秒,盛枝就看到孟千兰眉间褶皱松散了些,“如果抽两组给你,能提到几分?”   竟然能通过取消联姻收获意外之喜。   盛枝心头一喜,“八分。”   “还有两分是怎么回事?”   “尽人事,听天命。”   如果是以前的盛枝,一定会紧紧逼着自己,就算做不到十分,也硬要逼着自己往完美的九点九分去靠。   而现在她不再想把自己逼得死紧,连喘息的空间都没有。   像是很意外会从盛枝口中听到这样的回答,孟千兰沉默着,定定地看了盛枝一会儿。   仿佛这样,就能看穿她变化如此大的原因。   但她没有成功。   孟千兰把盛枝的变化归咎于,她成长了。   她现在也不像原来一样,那么在意失败,在意外界的眼光了。   她虽没有多过问私人定制的工作,但在得知盛枝的这个创意之后,她其实有发现,盛枝比她想象中更有能力,或许她不该像从前那样一直坚定让盛枝回归家庭,而是可以允许盛枝在与一个青年才俊结婚后,依旧在Gaea保留一个位置?   如果能从孟千兰那里抽调两支人手,那么团队的人员就需要变动。   盛枝在孟千兰沉默良久后,才开口问:“人手什么时候能给我?”   “把名单给我,我尽量让人事那边调整,明天之前给你。”现在没有季家,Gaea资金链紧张,她不得不把押一部分宝在盛枝身上。   “行。”盛枝站起身,“那我先去准备。”   她正要转身,孟千兰忽然想到一件事,“盛枝。”   “嗯?”   “经过这段时间和小季的相处,你觉得他怎么样?”   她担心盛枝只是为了让她放心,而装出和季行纵相处愉快的模样。   盛枝眉眼暗了一瞬,“挺好的。”   “那就好,你也不小了,应该明白,尤其是在商场,多一个朋友就是多一条路,能不树敌,就别轻易树敌。”   孟千兰提到季行纵后,盛枝心绪就会不受控地一直幻想出,季行纵正在家里收拾东西、搬家的画面。   她强忍住心头的难受,“我明白的,先回去忙工作了。”   孟千兰欣慰地点点头。   盛枝朝前走了两步,忽然回眸,“妈......你对季行纵印象怎么样?”   孟千兰有些莫名:“挺好的啊。”   盛枝认真地观察着她的神色,并没有什么嫌弃的情绪,看来季行纵在盛家住的这段时间,确实有让孟千兰对他改观。   从前的孟千兰,可是很瞧不上以季行纵为首的这群纨绔子弟的。   ... ...   因为季行纵搬家的事,盛枝晚上也没急着回家,而是在公司加了很久的班。   好像只有让自己沉浸在繁忙的工作里,她才能短暂忘记,季行纵已经搬走的事实。   不知专心工作了多久,盛枝眼睛有些胀胀地痛,她揉了揉眼睛,想看看窗外风景缓解眼睛疲劳,抬眼才发现窗外早已落下夜幕。   黑沉沉一片。   她拎着手机走到窗边,仰头看向夜空,不见丝毫星光。   她垂下眸,视线落在手机屏幕上。   除了一个陌生的手机号连续打了很多通电话外,没有别的讯息。   季行纵应该已经搬完了吧?   虽然他在咖啡厅时说,她可以给他电话,他们依旧可以一起游戏。   可......他搬走了,连一句“我走了”,都没留给她。   她抿抿唇,给孟千兰发了条信息说自己今晚去归江住。   待孟千兰回复后,便开始收拾包。   ... ...   盛枝很难说清今天的感觉,孟千兰取消和季鸿的联姻让她前所未有的轻松,可季行纵的突然搬离,又让她心中空落落的。   距离他的生日,还有十来天。   盛枝揉揉眉心,从来都觉得时间过得快的人,第一次有了,度秒如年的感觉。   她背着包踏出Gaea大门,忽然因前方站立着的人停住脚步。   来人是孔迎。 第四十章 山雨欲来   盛枝眉心微蹙, 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守在门口的保安立刻迎上来,孔迎他是见过的,也知道孔迎和自家总经理之间发生的事,所以当孔迎的车停在门口后, 他便一直关注着这边。   只是毕竟是高层之间的事, 孔迎他得罪不起, 就没贸然赶人。   此刻见盛枝一看到孔迎就有些防备,他便立刻来到盛枝身边。   “盛总, 孔先生从六点一刻起就等在这儿了,”他护在盛枝身前,“需不需要我去赶走他?给您叫车?”   盛枝今天车限号, 她没开车。   孔迎听到保安这么说, 脸色很难看,“盛枝, ”他扬着嗓音,隔着几米距离对她说:   “我真有很重要的事找你!你把我拉黑了,我给你打了很多通电话你也没接!”   原来今天那个陌生号码是他的。   盛枝懒得理他, 看都没看孔迎一眼,直接对保安说:“叫车。”   孔迎脸色瞬间变得尴尬,他咬咬牙, “我知道你不想见我, ”他继续扬声道:“但我今天要和你说的事和季行纵有关!”   盛枝终于掀了下眼皮。   她本对孔迎的任何事、任何话都没有兴趣,毕竟她和孔迎之间的关系早已结束,唯一还剩下的,就是帮助孔泽抢走关于孔迎的一切。   可孔迎说与季行纵有关?她眸中细碎微光轻转,那么,听听也无妨。   她对正叫车的保安说:“先不用叫, 你在保安亭那等会儿,关注着这边,看到我打手势,就立刻过来。”   保安训练有素,点点头,“明白。”   见盛枝答应,孔迎眸中情绪复杂。   她不想见他,甚至吝于瞥他一眼,可却愿意因为季行纵而再次靠近他。   他手贴近左边外套兜侧,那里面鼓鼓囊囊,是下午私人侦探送来的照片。   照片画面上季行纵和盛枝姿态亲密,和那个他不认识的小男孩,仿佛是一家三口。   孔迎敛起容。   思绪间,盛枝已经走到他面前。   她面无表情,“什么事?”   孔迎侧身,“上车说。”   他身后停着一辆亮黑色轿车。   盛枝有点烦,今天工作繁忙再加上季行纵搬家的事,她心情本来就很糟糕。   孔迎现在还和她玩什么秘密?   她没那心思。   “要么说,要么走。”她觉得自己很有礼貌了,没有直接让他滚。   孔迎紧了紧后槽牙,沉默两秒后,才从外套右侧兜里掏出一叠照片,递给盛枝。   盛枝没想接,她不想碰孔迎碰过的任何东西。   只希望他能赶紧说完他口中与季行纵有关的话,然后立刻从她眼前消失。   双手垂在身侧,盛枝没动,只视线朝他手中的照片落了一瞬。   可下一秒,视线倏然停住。   她倏然从孔迎手中抢来照片,一张一张快速翻看。   照片里的男主角,是今天才见过面的季行纵。   而女主角,她并不认识,盛枝拧起眉,可是莫名有种熟悉感,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照片里的地点是在盛枝去过的露天赛车场,两人动作并不亲密,只像是在交流什么事情。   但盛枝心头莫名地,悬升起一种不详的预感。   孔迎没说话,就站在原地等她看。   直到盛枝把最后一张翻完,他才说:“这女人你还记得吧?”   盛枝当然不记得,她的记忆力和专注力都只会用在值得的事上。   她说:“直说,什么意思?”   既然孔迎会拿有关季行纵的照片来找她,就说明他至少这段时间是一直关注着她和季行纵的,孔迎不蠢,他多少也能知道,她和季行纵之间的关系,与从前不一样了。   又一个她不在意他的证明。   孔迎牵了下唇角,苦笑着说:“盛枝,你真的一点都不在意我。”   连一丁点都没有。   不然怎么会忘记这个女人是谁?   见盛枝耐心告急,他又接着说:“这个女人叫喻影,我是因为她......才缺席我们的订婚宴的。”   现在他后悔了。   孔父对他的失望,孔泽利用孔父的失望与盛枝联手拉拢股东,令他在英环的位置岌岌可危。   想到这些,他心头便愤慨不已,“你不再理我没多久,我就和喻影分手了。我们分开的很多天里,我日夜都在反思,我在想我当初怎么就和中了邪一样,做出那些事。”   他说话期间,盛枝捏着照片的指尖逐渐泛起白意。   孔迎一提到照片上女人的身份,她便立刻回忆起来,当初那一张张照片。   所以,季行纵认识这个女人?   照片上季行纵的头发是雾蓝色,他发色是在孟千兰与季鸿确认要订婚后的第一次四人聚会时换的,那么他见这个女人,是近期的事。   “我也不知道我当初是中了什么邪!”孔迎越说越愤懑,“为了她好像什么都愿意做,可是我后来才意识到,盛枝,我是有错,可罪不至此!”   他气得眼眶发红,“她出现的时机太巧了,我刚觉得我们之间有问题,觉得你性子太冷淡,她就出现了,像解语花一样,知道理解我所有的困境!还对我表示她不会影响我们之间的关系,说她爱我,就算我们结婚了,她也只会在一旁默默地,不打扰。”   若不是他对她太过愧疚,怎么会被她迷得昏头昏脑的,在订婚宴当天接到她打电话来说自己出车祸而连思考都不曾便急匆匆离开订婚现场?!   他猛然伸手指着盛枝手中捏得发皱的照片,“都是他!都是季行纵干的!是他雇喻影来勾引我的!”   “盛枝!”他双手握紧盛枝的肩,试图去对上她的眼睛,   “你信我?!你好好想想!你和季行纵关系一向那么差,你那么讨厌他,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就是因为他想让你丢脸!他就是个坏种!你不要被他骗了!”   这消息来得太过突然,盛枝脑袋一片空白。   孔迎力气很大,她肩膀被他握得很痛,“放开我!”   她话音刚落,在不远处看到孔迎动手立刻上前的保安便冲了过来,将她与孔迎隔开,“干什么呢你!”   盛枝被保安撞得往后退了两步,腿像是忽然失去支撑的力气,有些站不住。   孔迎还想继续去找盛枝,却被保安牢牢控制住,他挣扎不开,偏着脑袋对垂着眼的盛枝说:   “我不知道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盛枝,但是我求你清醒一点,不要相信他!所有的一切,都是季行纵设的一场局!他居心叵测!”   耳边是孔迎不断痛斥季行纵的声音,盛枝闭了闭眼。   努力想要理清思绪。   她现在手里只有季行纵认识喻影的证据,孔迎的话,她并不全信,可季行纵为什么会认识喻影?当初孔迎逃婚的事,与他有没有关系?   如果真的是他做的,那他到底想干什么?   就是为了让她在浮城名流面前丢尽颜面吗?   那后来他们之间发生的一切,又算什么?   盛枝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   “他现在是在玩弄你的感情!他知道这才是最能伤你的地方!”孔迎的话如一记重锤,砸进耳蜗,砸进心脏。   盛枝喉头动了动,抬眼看向他。   她终于看他了。   孔迎不再在保安手里挣扎,他紧紧盯着盛枝的眼睛,“他真的不是什么好人!”   盛枝不愿只听孔迎的一面之词,她直接从包里取出手机,她要直接问季行纵。   注意到她的动作,孔迎立刻又说:“你要联系季行纵?好!你问他在哪里!我们当面去和他对峙!”   电话嘟嘟两声。   季行纵秒接电话,那头他的嗓音像是有些疲惫,不过依旧带着散漫的笑意,“大小姐,”依旧拖腔拉调地叫她,“再晚点儿,我都准备休息了。”   他可是等了一整晚,就赌盛枝要到几点才开始想他。   盛枝握着手机的葱白手指逐渐蜷紧,她直接问:“你在哪里?”   季行纵唇角抑制不住地高高扬起,这么想他?   他嗓音带着蛊惑:“在偷心,过来玩?”   说着他从沙发上站起来,骨节分明的食指微曲,勾过桌上的摩托车钥匙,朝包间内其余人扫了个眼色,“你在哪?我来接你。”   “不用了,”在季行纵说完在偷心的时候,盛枝便绕过保安,径直走向孔迎车的驾驶座,她打开车门,“你在门口等着,我直接过来。”   保安还没搞清楚什么状况,怎么盛总突然就上车了,还是驾驶座。   孔迎倒是动作很快地跳上副驾驶座。   盛枝系紧安全带,正要启动汽车。   孔迎开口问:“我们现在是去哪里?”   她停下踩油门的脚,慢条斯理地转头,面无表情地看向他,“如果你不想去和黑白无常作伴,那就闭上你的嘴。”   她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森冷。   孔迎身体下意识做出反应,浑身倏然颤了颤,果然不敢再说一句话。   盛枝回头看向前方,双手用力握紧方向盘,径直踩下油门。   ... ...   偷心门口。   季行纵姿态慵懒地斜倚在摩托车上,食指勾着钥匙圈摇晃。   想到明天会发生的事,他心情就极好,再想到等会儿就能见到盛枝,他眸中笑意更深。   一切都如他所愿。   每一步都无比顺利。   轿车停在偷心门口不远处。   季行纵认识盛枝的车,还以为她没来,依旧吊儿郎当在摩托车旁等着。   酒吧门口人不少,时不时有打扮漂亮的女生红着脸去找他要联系方式。   他只摆摆手,并不与别人多谈。   盛枝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收得很紧,明明是很软的方向盘,却依旧让手心发痛。   孔迎看到前方的季行纵,简直恨到目眦尽裂!   他恨不得立刻上前去把他揍一顿,可盛枝偏偏只是这么看着他,没有丝毫动静。   他看眼季行纵,又看眼盛枝,想说话又不敢开口。   不知过了多久,盛枝终于打开车门下车。   几乎是在她下车的同一瞬间,季行纵便像能感应到她的存在一般,将视线扫了过来。   对上她的视线的那刻,他眸中笑意满满。   他漫不经心站直身子,还没来得及抬脚,下一秒,便看到从副驾驶下来的孔迎。   季行纵眼角眉梢霎时冷下,目光陡然变得冷峻。 第四十一章 玩我有意思吗?   孔迎下车后迅速走到盛枝身边, 看到季行纵倏然变得凛冽的眉眼,立刻指着季行纵,“你看到他的眼神没!果然就是他!”   盛枝自将车停在季行纵面前起,视线就没从他脸上移开过, 自然全程将他眼神尽收眼底。   从神情愉悦, 到此刻眼神像淬了寒冰。   两人的视线隔着几米远的距离无声胶着。   孔迎等了一天, 就为期待这一幕,他等着盛枝去找季行纵对峙, 可他们两个现在竟然只是互相看着?   他着急地抬手抓住盛枝胳膊,“盛枝——”   “枝”字还没说完,便听见两道异口同声的命令:“放手!”   人还没反应过来, 手便被一道如利刃般的手掌狠狠砸下。   他恍惚的片刻, 季行纵已经站在他们面前。   刚被季行纵砸过的手腕,痛到像是已经断裂掉。   他另一只手死死捂住受伤的那只, 脸部表情痛到扭曲。   三人各占据三角形的一角。   盛枝看着季行纵眉眼中的森森寒意,想问的有很多,可一时竟然不知道该从哪个问题开始。   季行纵也没说话, 就那么冷冷看着她。   孔迎缓过手腕最剧烈那阵疼痛,才有力气开口,他直接对着季行纵骂:“季行纵你这混蛋!你自己说, 我和盛枝没办成的订婚宴, 是不是你搞的鬼!”   季行纵根本不看他,他目光紧紧盯着盛枝,语气没什么温度:“你找我,是因为他?”   不是因为不习惯我在你身边,不是因为想念我。   而是为了孔迎来讨伐我?   她和孔迎从一辆车里出来的那一幕,像是一颗子弹。   而她和孔迎这副一家人的模样来质问他, 则像是有人举起一把枪,把那颗子弹打进了心脏。   季行纵痛得简直快要失去理智。   盛枝忽然觉得很可笑。   他凭什么用这种眼神看她?   他哪里来的资格?   明明做错事的是他,他竟然还先用这种冰冷的语气质问她?   “是不是你做的?”盛枝并不回答他的问题,她面色冷峭,只一字一顿问他。   “是,”季行纵敢做就敢当,他直截了当地承认,然后朝前逼近她一步,目光深沉,“怎么?你现在是要为了他和我生气?”   他捏着钥匙的那只手,紧紧蜷缩成拳,不规则的尖锐金属深深嵌入掌心。   季行纵答“是”的那一秒。   盛枝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她脚步无法自制地后退半步,张了张嘴,一时竟然有些说不出话来。   “承认了!”孔迎眼睛都亮起来,“盛枝,如果不是他——”   “闭嘴!”季行纵倏然转头瞪向他,“这儿没你说话的份!”   他眸中怒意滔天。   “我怎么没有!”孔迎被他眼神震得腿软了下,可下一秒又想到,他明明是来质问他的!如果不是季行纵,他怎么会落到现在这番地步?   他逼自己挺起胸,“如果不是你从中作梗,我和盛枝现在别说订婚,我们说不定都已经结婚了!”   有盛枝的帮助,英环说不定都在他手里了!   “结婚”两字从孔迎嘴里说出口的瞬间,季行纵瞳孔骤然一缩。   他倏然抓紧孔迎领口,一字一顿,“你再敢说一个字试试?”   孔迎脖颈被收紧的领口勒住,脖上青筋鼓起。   “放开他。”盛枝站在两人中间,面色冷漠地开口。   季行纵一愣,眼眸不可置信地看向她,手中力度无意识松懈。   濒临窒息的感觉消失,孔迎赶紧往后倒退好几步,他手捂着脖子,嗓音沙哑,“我说得有什么不对吗?!”   盛枝瞥眼还想继续说的孔迎,言简意赅:“滚。”   孔迎一顿,“盛枝——”   “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孔迎喉头动了动,目光在对峙的两人身上快速扫过,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虽然还想继续观战,但以他对盛枝的了解,盛枝绝不会原谅季行纵。   他点头,“好,你先解决,我们的事之后再细谈。”   解决他?再和孔迎详谈?   季行纵偏头,嗤笑了声。   盛枝根本没有听孔迎在说什么。   她只觉得,她现在要和季行纵问清楚,不想要有外人在。   孔迎回身钻进汽车离开。   两人之间的气氛降至冰点。   不知过了多久,盛枝掀起眼皮看向季行纵,话里没什么情绪:“为什么那么做?”   季行纵扯了下唇角:“他说的是你的想法吗?你现在是要先解决我?”   盛枝面色不改,“先回答我的问题。”   季行纵喉结上下滑了滑,他觉得自己一向引以为傲的理智被悉数摧毁,他现在脑海里就只有一个念头:她是不是要离开他去和孔迎和好?   他闭了闭眼,才说:“订婚宴前孔迎来偷心喝酒,说——”   盛枝直勾勾盯着他,整个人像是没了情绪,只面无表情等着他回应。   季行纵顿了一秒,继续说:“说如果你婚后还是现在这样,他一定会出轨。”   接下来的话,他一气呵成,“所以我就找了个人试他,没想到他完全不经试,直接中招。”   盛枝漂亮的眼眸危险地眯起,“你为什么要试?”   那个时候他们关系那么糟糕,他听到孔迎的话,为什么要大张旗鼓地去找人试探孔迎?   还未等他回答,她便继续说:“和你又没有关系。”   季行纵细密的睫毛颤了颤。   和他没有关系?   盛枝脚步往前,今晚发生的一切,简直在顷刻之间颠覆了她的世界。   以他们当初针尖对麦芒的关系。   他是为了看好戏,才那么做的吧?   让孔迎逃婚是为了让她在浮城名流面前颜面丢尽。   那么,后来呢?   后来他所做的一切,又是为什么?   盛枝已经不再想问。   她只知道,他的恶劣程度,超乎她想象。   给她伤口的深度,也超乎她想象。   她与季行纵之间只剩一掌距离。   她强忍住鼻尖的酸楚,拧眉看向季行纵,“这样玩我,很有意思吗?”   她自认和他针锋相对的那么多年,虽然两人言语里经常你来我往,但她从没想过真要用什么计谋去伤害他。   当初的事换做是她,她盛枝绝不会去找人做出与他一样的事。   她会当没看到,当不知道。   季行纵瞳孔一颤。   “一路看着我,”盛枝紧了紧牙关,她逼自己变成原来的,刀枪不入的盛枝,不露丝毫情绪:   “从讨厌你到真心把你当朋友,你是不是觉得很可笑?”   “如果今天我没有发现这件事,你接下来准备做什么?”她红唇微勾。   盛枝现在无比庆幸,所有事情在这个关键的当口,让她发现。   幸好,是在她对他表明心意之前。   盛枝垂下眼,“看星星、玩赛车、爬山,”她轻笑一声,明明笑声很轻,整个人的肩膀却颤了一下,   “真是辛苦你了季行纵,何必呢,你就这么讨厌我吗?讨厌到要费尽心思,就为了羞辱我?”   盛博曾给盛枝讲过小王子的故事。   里面有一句话盛枝到现在都记得“如果你想要与别人制造羁绊,就要承担流泪的风险。”   她不曾知道,原来不知不觉之间,她已经独自制造出,与他这么深的羁绊了。   导致现在毁弃羁绊,竟然会这么痛。   是她活该。   她活该承担流泪的风险。   拼命让自己不许哭的人,忍了很久还是没忍住。   从眼眶掉下的眼泪砸在高跟鞋鞋尖,将暗色的丝绒氤氲得色泽更深。   头顶的传来的嗓音,是盛枝从未听过的沙哑。   “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人?”   她真的觉得,那些他只对她悉心奉献的真心,是为了羞辱她?   如果盛枝现在抬眼,就能看到季行纵眼眸里深深的悲伤。   可盛枝没有抬眼,她已不想再看他,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径直转身离开。   季行纵没有拦她。   他垂着头,看着地面。   他没有力气了。   她的每一句话都化作子弹,一颗又一颗地打进心脏,血肉模糊。   半晌,在盛枝的背影已经消失不见之后,一句低喃随寒风消散:“你说过,不后悔的。”   你明明说过,不后悔和孔迎取消订婚的。   原来我们之间的感情,及不上你对他的。   所以你才可以轻而易举,把我珍视的我们之间曾发生过的一切,当做云烟。   ... ...   盛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归江楼下的。   她只觉得特别特别疲惫,很想哭,但是好像连流眼泪的力气都没有。   一进电梯,她整个人就像是被谁抽光浑身力气,不得不靠在电梯冰冷的内壁上,才能让自己不要倒下。   制造羁绊。   她唇边泄出一声轻嗤。   还是做无依无靠刀枪不入的盛枝比较好,哪怕带刺,至少不会让自己受伤。   ... ...   “现在什么情况了?季行纵不是说会早点送枝枝回去,然后赶紧回来做准备吗?”   偷心包间内,尹念非等得不耐烦了,“我下去看看!”   她边给季行纵打电话,边从旋转楼梯下去,小心翼翼从门内探出脑袋,却看到偷心门口,只剩季行纵一个人孤零零地站着。   他的背影看起来,竟然莫名有几分萧瑟之意? 第四十二章 真心   盛枝去哪里了?   尹念非的直觉告诉她,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走出偷心门口,从温暖如春的酒吧内步入瑟瑟寒风中,她下意识打了个颤,走到季行纵身边, 才发现他就只穿了件单薄的花色缎面衬衣就出来了。   “季行纵, ”她叫垂着头一言不发的人的名字, “盛枝呢?”   不设防听到盛枝的名字,季行纵浑身僵了一瞬, “走了。”   不知是不是在这冰天雪地里冻太久,他嗓音沙哑得不像话。   “出什么事了?”尹念非走到他面前,“你不是说要送她回家吗?”   季行纵缓缓抬起头, 看向她的眼神里没什么情绪, “这两天的事谢了,和他们说一声, 不用做了。”   说完他便转身,朝摩托车走去。   大家辛辛苦苦准备了这么长时间,他就丢下这么一句话, 就不做了?   他不再做的本质一定是,他和盛枝之间出了问题。   尹念非跑着追到他,“到底出什么事了!”   她拉住他手臂, 季行纵明显是被伤了心的状态, 可他又没和盛枝表白,也不可能是被盛枝提前拒绝了。   季行纵现在的状态和她曾经失恋的状态一模一样,以盛枝对他的感情,他状态这么糟糕,盛枝一定也好不到哪里去。   尹念非十分担心,可季行纵偏偏一句话都不说。   偷心包间内, 等了许久的大家也意识到不对劲,纷纷下楼。   出门恰好看到尹念非追问季行纵这一幕。   闻北迟上前,揽住着急的尹念非:“怎么回事?”   季行纵已经跨上摩托车。   谈衡倏然冲上去拦住季行纵,他现在周身气场都冷得可怕,这个状态绝对不能让他一个人飙车。   季行纵一句话都不想说,他只垂眸看了眼谈衡紧紧抓在摩托车刹车上的手,又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   谈衡无意识颤了下,又咬牙继续给手上加力,“有事回偷心说,你不能直接走。”   尹念非已不再对季行纵抱有期待,她掏出手机,给盛枝打电话。   闻北迟一边安慰着尹念非,一边拧眉看着季行纵。   季行纵现在周身封闭的状况,闻北迟并不陌生,因为在很多年前,他曾亲眼见过一次。   盛枝不接电话。   尹念非急得不行,季行纵跟个哑巴似的,盛枝又联系不上。   “放手。”季行纵嗓音轻飘飘的,谈衡甚至有种错觉,好像他一松手,季行纵整个人就会和他的声音一样,随风飘去。   “不放!”谈衡说:“你至少得告诉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现在的状态,谁敢让你骑车?你硬要走的话,你就从我身上开过去好了!”   “我去找盛枝。”尹念非转身就要走。   闻北迟赶紧拦下她,“你都联系不上她,要去哪里找?”   他咬咬牙,对长腿跨在摩托车上的人扬声道:“你是准备再一次把自己封锁起来吗?”   季行纵眸色瞬间一沉,倏然瞥过来的视线带着极致的危险,让人不寒而栗。   在场的人皆是一顿。   谈衡这群人知道季行纵的事,从来不敢在他面前提。   尹念非完全不知道闻北迟在说什么。   “如果不想解决问题,就想和盛枝从此一刀两断,那谈衡,让他走!随便他躲哪里去!”   “别说了!”苏景楠赶紧走到闻北迟身边,伸手拦住他,“你还嫌不够乱是不是?!”   封锁,躲?   “你在说什么?”尹念非蹙着眉问闻北迟。   闻北迟并不说话,他只直直盯着季行纵,他在赌,赌现在的季行纵,即使再次被抛弃,也不会像他小时候那么脆弱、那么懦弱。   闻北迟的话像当头一棒,把和从前糟糕记忆混合的季行纵打醒。   刚刚盛枝说的那些话,像是把他对她所有的付出全盘否定,让他完全失去了理智,所有的思绪都变成空白。   小时候的记忆和与盛枝朝夕相处的记忆胡乱混合做一团,每个记忆都像是一根毛线,被乱七八糟搅到一起。   让脑袋痛到快要爆炸。   让他只想找个没有人的地方独自待着,独自舔舐伤口。   闻北迟的话如一把烈焰,将混乱记忆悉数燃烧。   季行纵的理智逐渐回笼,头还是疼得厉害,太阳穴像是在被无数根细针不停地扎。   和盛枝一刀两断?   他不要,也不可以。   他曾是这世间游离的一缕孤魂,好不容易才在她处感受到安身立命的归宿感,他体验过,就无法再踽踽独行。   季行纵后槽牙咬紧,颊边肌肉微凸。   半晌,他眸中恢复清明。   像是又变回了,从前那个无坚不摧,所向披靡的季行纵。   谈衡与苏景楠和闻北迟互相对视几眼。   闻北迟下巴微抬。   苏景楠先开口打破沉默:“时间不早了,接下来需要做什么不需要做什么,发群里,”他走到季行纵身边,拍了下他肩膀,“有事叫我们。”   说完,一行人离开。   季行纵修长的食指曲起,抵住持续发痛的太阳穴,对几个兄弟说:“谢了。”   然后他翻身下车,走向尹念非,“抱歉,我需要你的帮助。”   他愿意开口就好,尹念非虽不知道闻北迟的话是什么意思,但她现在只想知道季行纵和盛枝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闻北迟揉揉她肩,对两人说:“外面太冷了,去偷心谈。”   偷心包间内,只余季行纵和尹念非两人。   在不确定季行纵对盛枝做了什么之前,尹念非当然不会直接答应帮他,到现在盛枝都没接电话。   她抱着肩,对季行纵呈抗拒姿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季行纵喉头动了动,把盛枝带孔迎来的事告诉了她。   尹念非眉头紧锁,简直觉得不可思议:“所以真是你干的?你为什么那么干?”   她不想都知道得知这一切真相的盛枝会有多难过,她巴不得立刻去找盛枝。   可她十分清楚,盛枝和季行纵的事,就算她找到盛枝,安慰盛枝,可问题还是不能解决,她的安慰不过是隔靴搔痒而已。   季行纵也觉得当初的自己荒唐,“我当时不知道原因,我只是,我不想让她嫁给孔迎。”   他到现在都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盛枝的。   只知道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唯独只在意盛枝。   在知道盛枝和孔迎要订婚的消息后,便烦躁颓丧得厉害。   偏偏又在偷心听到孔迎对盛枝的形容,那瞬间他就只有一个想法,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盛枝嫁给他。   哪怕不择手段。   尹念非很想揍他,可现在揍他没有任何意义。   她闭上眼忍了忍,才继续追问:“所以盛枝说你讨厌她,你就默认了?”   尹念非的话,让季行纵的记忆再次回到和盛枝面对面的时候。   她说,他费尽心思,只为羞辱她。   伤痕累累的心脏像是被洒了一把粗粝的盐,合着血液往伤口里渗得更深。   “我怎么可能讨厌她。”季行纵嗓音低得厉害。   他喜欢她到,只要她想,他可以把天上的星星都捧到她面前。   “那你不讨厌,你怎么不知道给她说?就由着她误会,由着她伤心?”   “伤心”两个字让季行纵密而长的睫毛一颤,“伤心?”   感情这东西还真是厉害,能把季行纵这么聪明的人都变蠢。   “不然呢?”尹念非毫不客气地指责,“你以为盛枝没有心吗?明明什么都是你的错!你害她伤心之后丝毫不解释竟然还让她一个人离开?”   季行纵倏然抬起眼,他直接从座位上站起来,像是立刻就要往外闯,“我以为——”   “以为什么?”   尹念非挡住他的路。   “以为她是为孔迎生我气。”季行纵眉头拧起。   孔迎?怎么可能。   不过尹念非不准备告诉他真相,他如果想知道,就得自己去问盛枝。   “季行纵,”尹念非说:“我不管你是有什么隐情,是你之前没察觉到你对盛枝的感情还是怎样,做错事的都是你。”   季行纵沉默许久,“我知道。”   “那你就该去和盛枝道歉,而不是被孔迎醋昏了头,反而还对盛枝发脾气!”   她无条件站盛枝这边,如果不是知道盛枝对季行纵的感情,如果不是知道今天季行纵和盛枝的矛盾完全没在一条线上,她绝不会帮季行纵。   她也不认为她现在在帮季行纵,她是为盛枝。   “因为你之前做的事,盛枝无论对你什么态度,都是你该受的。你也最好不要现在就急匆匆去找她,你好好想清楚,你和盛枝之间的问题出在哪里。如果你再出现,只会让她受伤,那你最好就从此以后在她的世界里消失。”   尹念非说完,没再看他,直接打开门离开包间。   如果季行纵最后的决定是真的从盛枝的世界消失,那他也配不上盛枝。   闻北迟等在门口,看到尹念非出来,赶紧跟上她,“谈得怎么样?”   尹念非掏出手机继续联系盛枝,她一边下楼梯一边说:“看他造化。”   ... ...   包间内,季行纵在听完尹念非的话后,冷静了下来。   他退后两步,坐进沙发里,手肘抵着膝盖,骨节分明的手指插入发间。   垂着眸,视线落在漆黑地面上。   回忆起盛枝与他对峙时所发生的一切。   他怎么能一看到她和孔迎出现的画面,就被醋意冲昏头?   明明爱她,却做了伤害她的事。   季行纵指间收紧,他和他瞧不起的孔迎,有什么区别?   亏他还自诩聪明。   季行纵思索良久,终于再次掀起眼皮,这次他眼眸中,多了丝坚定。   他从沙发上站起身,拎过钥匙便朝外走。   他想清楚了,无论盛枝要不要原谅他,他都要告诉她。   他对她所做的所有事,除了最开始不择手段让她没法订婚,是他愚蠢认不清自己的心,之后的每一件事,他都是真心的。   是真心想让被禁锢着的盛枝,可以去做一切她想做的事,如愿以偿。 第四十三章 等待   尹念非是在汽车开往盛家老宅的途中联系到盛枝的。   “非非不好意思, ”盛枝的嗓音很轻,“我刚睡着了,手机静音。”   尹念非抬过手腕,看了眼上面的时间, 现在不到九点, 盛枝怎么会这个时候睡着?   她没有拆穿盛枝, 只说:“没事,我就是想问问你在哪里?有空吗?出来吃点好吃的?”   “今晚可能不行。”盛枝只觉得刚回家时头痛得厉害, 昏昏沉沉休息了一会儿之后,现在才稍微好受一点。   “我还有点工作要做,”她按了按依旧不太舒服的太阳穴, “是有什么事吗?”   隔着手机, 尹念非都能听出来盛枝嗓音里残留哭过的痕迹。   尹念非回想起盛博去世的时候,盛枝也和今天一样, 像没事人一样,什么都不告诉她,很久之后, 等到她把自己的伤口表面掩饰得像是已经愈合了,才会出现。   “季行纵这个狗东西!”尹念非没忍住在心头叱了一句。   “也没什么事啦,”她抿了下唇, “就是我今晚有点事路过老宅这边, 想说如果你没事,可以出来见个面。”   “我不在老宅,”盛枝说:“我在归江,改天吧,等我这阵忙过,请你吃饭。”   “好, 那你忙。”尹念非挂断电话。   她与盛枝通话时车内很安静,电话那头盛枝的声音闻北迟一句不少全听了耳朵里。   他不动声色摸出手机,给季行纵发送情报。   “闻北迟。”刚将盛枝的地址所在地发送出去,就听到尹念非一字一顿叫自己全名。   闻北迟握着手机的手指动作一停,他掀起眼皮,有点紧张地答:“嗯?”   尹念非看到他给季行纵的消息发送成功后才开口:“你和季行纵是什么关系?”   ... ...   收到闻北迟信息的第一时间。   季行纵便立即骑车,驰骋向归江。   幸好是归江。   他对归江并不陌生,前几年归江开盘,想着这里地段好,他便也在这儿留了一套房。   倒是没想到在这个时候派上了用场。   归江离偷心不远,很快,季行纵便到达归江。   靠着业主脸卡,顺利通过前门。   归江以临三江、拥森林闻名。   在繁华的浮城以闹市隐居而深受各界名流喜爱。   季行纵进入小区门口,径直朝后门去。   归江后门是森林花园,之前购买这里的公寓时,销售曾介绍过,归江的每一套公寓,都能从阳台看到后面的森林公园,和三条江流。   他在公园中找了个位于楼盘中央的、能看到所有公寓阳台的地方站定。   然后开始给盛枝打电话。   他不知道盛枝家住哪一户,也不想贸然直接去敲门。   盛枝实在是想不明白,季行纵为什么还能给她打电话。   在偷心门口她说的那些话,已经足够明显了吧?   她已经看穿了他的意图,不想再和他有任何关系。   她直接按断电话。   下一秒,微信语音通话又打过来,盛枝唇线抿直,再次挂断,这次,她顺便把他的手机号和微信号一起拉黑。   季行纵是在打第二遍时语音通话发现这个问题的。   看到微信发出的信息后面跟着一个红色感叹号的同时,另一件糟糕的事也发生了。   一整天都忙着布置家里,他完全忘了给手机充电的事。   手机右上角的电池标志不知何时早已变成了红色,然后在他面前,艰难地支撑了一会儿后,彻底黑屏关机。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季行纵垂眸看了会儿,脸上也没有多余表情,他将手机收起。   姿态不再像从前那样散漫,他人就那么笔挺站着公园石子路的中央,一只手插在兜里,直视着中间通道等。   他所在的位置通过中间通道,恰好能看见前门的情况。   如果盛枝明早出现的话,他就能一眼看到她。   黑沉的天际阵阵浮云飘过,凛冽寒冬,哪怕是微风,也像是刺骨的细密寒冰,挡不住地穿过皮肤,往骨子里钻。   没过多久,天空又下起小雨。   雨丝冰冷如刚融化的初雪,和寒风一起,毫不客气在身上包围。   冰水,加寒风,双重刺激。   季行纵却像是毫无感觉,只抬眼注视着前方。   他现在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想见盛枝,对她道歉。   然后,祈求原谅。   拉黑之后,手机终于安静下来。   盛枝坐在办公椅上,看着桌面上黑屏的手机。   食指指腹一下下叩在桌面上。   今晚的事发生得太突然,她好像没有办法像从前很多突发事件一样,很快理清自己的思绪。   理智告诉她,从此要和季行纵斩断所有关系,再也不见他。   可脑海深处偏偏又自动钻出问题:“季行纵联系她做什么?”   盛枝甩了甩头,逼自己不许再想,管他干嘛?   她被他影响得已经够多了,她想变回从前的,不会再轻易被感情影响的盛枝。   她咬咬唇,打开文件夹,开始做策划。   可刚打开,就看到策划案上第一页灵感来源处写着:“钻戒承载着每一对情侣的感情,给钻戒赋予灵魂的方式,是将其注入感情。”   这份策划案最初的灵感来源,是她发现自己对季行纵的感情之后,代入假如她和季行纵是情侣关系,想要购买一枚钻戒,自己的感情需求。   盛枝猛地关掉策划书。   算了,今晚不适合加班。   她还是睡觉好了。   她站起身。   刚进屋时嫌弃房间空气闷,她开了窗,此刻窗外寒风顺着开启的间隙吹进来,将浅色窗帘拂起一角,又缓缓落下。   风不大,但足够凄冷。   盛枝无意识打了个寒噤。   她走向阳台去关窗户,关闭后拉窗帘时,视线无意识往下一扫,却没料到看到一个人影。   拉住窗帘的手指倏然一顿,这人影实在......太过熟悉。   盛枝眉头蹙起。   干净透明的玻璃窗上,倒映出一张漂亮而精致的脸。   玻璃窗外侧,被细而斜的雨丝铺得密密麻麻。   她在三楼,俯视的角度,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   这么晚了,他在这儿做什么?   脑海中刚浮现这个问题,下一秒,便自动有了答案。   他是因为联系不上她,在这儿等她。   他就穿了件单薄衬衣,现在又下雨,也不知道他在这儿站了多久了,衬衣应该全湿了吧?   盛枝再次让自己把这些想法全都甩出脑海。   他衣服湿不湿和她有什么关系?又不是她让他在这儿等的。   在听到他承认是他设局毁掉订婚的那一刻,她就把对他的喜欢收回了。   现在,她一丁点都不喜欢他了。   像是对自己强调一般,她又在心里给自己暗示了一遍,一点都不喜欢。   他爱怎样怎样。   随便他。   淋雨也好被冷风吹也罢,都是他自作自受。   盛枝“唰”一下把窗帘拉严实,这样她就看不到季行纵了,仿佛这样,季行纵也就没在下面了。   她转身朝床上走去,一头埋进床单里。   对他的生气是真的,难过是真的,不再喜欢他了也是真的。   可是他干嘛要找她!干嘛突然出现!   他是没地方去吗?没感觉吗?不知道有雨得躲吗?   穿那么少给谁看!   盛枝猛地转个身,把自己卷进厚实的被子里。   羽绒被与肌肤的温度相触,渐渐升温。   整个人都很暖和,身体暖和的同时,脑海里却总是浮现出季行纵在楼下的画面。   他茕茕孑立站在寒风中的画面像被刻在了脑海里,怎么努力都没办法消失。   盛枝卷着羽绒被,倏然坐起来。   他这不是,苦肉计吧?   可她已经看穿了他所有计谋,他现在又来做给谁看?   盛枝曾以为自己足够理智,可以完全让自己的心随自己的心意而动。   可现在她发现,她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的心,她想让自己不再去想楼下的季行纵,可偏偏大脑就要想象出各种影像,不停往脑袋里钻。   季行纵浑身被淋湿,被寒风吹得瑟瑟发抖。   他晕过去,被物业拖走。   物业?   盛枝拿过手机,给物业打电话,让他们把楼下的人带走。   ... ...   “季先生?”物业在接到电话后,才知道这么晚了,公园里竟然有人。   他赶紧过去,看到季行纵的模样,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么冷的天!“您这是,忘记了密码还是?”   在斜风细雨中等待的途中,季行纵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倏然被打断,他抬了抬眼,“不用管我,我等人。”   “您这......等谁啊?不然您告诉我,我这儿有业主电话。”   “不用,”他和盛枝之间的事,他已经麻烦过尹念非了,接下来他只想不再逃避,靠自己解决,   “我在这等就好,很晚了,你先去休息吧。”   在富人区工作久了,物业也算见怪不怪。   既然季行纵已经这么说了,那他也只能离开,“今晚是我二十四小时值班,如果您有任何需要,请随时联系我。”   季行纵语气轻淡:“谢谢。”   物业回工作室后,立刻给盛枝回电话:“盛小姐,季先生说他等人,不愿意走。”   盛枝人掩藏在窗帘后面,她看到了。   “那你能不能想个办法?比如再找个人把他直接带走之类的。”   “盛小姐!”物业被吓一跳,“你们可都是尊贵的客户,我们怎么敢!是季先生打扰到您了吗?那我再去一趟,让他换个位置?”   换位置有什么用?   “没有,算了,”盛枝说:“不用管他了。”   “好的,盛小姐您放心,我会关注这边,如果季先生撑不住了倒下,我会立刻叫120的。”   “......”   这让她放哪门子的心?   盛枝挂断电话,放下窗帘,转身去取了把雨伞。   与其让他在这儿淋雨等一晚,导致她休息不好,她还不如直接问清楚,他到底想要怎样? 第四十四章 道歉   浓稠夜色如深沉幕布, 遮蔽住整个世界。   细雨如丝,斜斜落下,为暗厚幕布做装饰。   盛枝打开雨伞。   细雨落在伞面上,没什么声音。   足够大的雨伞, 却遮不住伴着流动冷冽寒风从四面八方而来的雨丝。   她还穿着羽绒服, 刚从大厅走到雨幕下的那一瞬间, 便感受到瑟瑟寒意。   玫瑰色伞沿缓缓上抬,盛枝看到站在不远处, 着花色缎面衬衣的人。   他还没注意到她的出现。   依旧直视着中间通道的位置。   几分钟不到,握着伞柄的手已经被冻结成冰。   盛枝心头复杂情绪翻涌。   她朝前走了两步,这次, 落下的步伐刻意加重了些力道。   听到侧边隐约传来的脚步声, 季行纵以为又是物业的工作人员,他偏过头, 正要说不用管他,却出乎意料看到盛枝。   比理智更快出现的是,看到盛枝下意识的反应——惊喜。   他那张妖孽脸, 即使在墨色雨幕中,也足够夺人眼球。   忽地朝她绽出的笑容,堪称绝色, 令盛枝的脚步无意识顿了顿。   她停在离他一米处的位置。   玫瑰色伞沿, 恰好悬在他眼眸前一掌左右的位置。   只再往前一步,她就能将伞面覆住他头顶。   有那么一瞬间,盛枝有点后悔,下来得太着急,该多拿一把伞的。   她已经让自己不再喜欢他了,所以不想和他做共遮一把伞这样暧昧的事。   所以速战速决吧。   盛枝脸上没什么表情, 神色淡漠地直视着季行纵。   理智回笼的那一秒,季行纵收回欢喜的表情,他敛起笑容,语气低沉,“枝枝。”   “别这样叫我,”盛枝语气没有温度,像是在对一个陌生人说话:“找我什么事?我以为我们之间,已经算是说清楚了。”   季行纵眼睫顿了顿。   在盛枝没出现时,他在雨中思索了许多,等会儿见到她,要对她说的话。   可在看到她出现之后,他才发现,他并不擅长道歉。   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尤其是在,她再次分明地在他们之间划下界限之后。   那些对她曾游刃有余的计俩,此刻无一能使出来。   因为他了解她,从前游刃有余,是因为知道她对他动心;现在一筹莫展,是因为知道,她是真的想和他划清界限。   又是打电话,又是大招旗鼓地在淋雨等,现在她到他面前了,怎么他又一言不发?   握着伞柄的手指已冻得发麻。   盛枝看着季行纵,他原本蓬松的雾霾蓝头发,最上面那一层,被累积的细雨雨珠坠得往下,与下面一层贴在一起,形成一缕一缕。   细小的雨珠顺着湿润的发尾,一滴一滴缓慢往下落。   连长而密的睫毛,也沾染不少。   轮廓分明的脸颊,时不时也划过一道水痕。   盛枝指尖收拢,骨节泛起白。   “这次,是用苦肉计吗?”她弯着唇,唇角弧度僵硬。   “苦肉计”三个字一出,季行纵眸迅速闪过一丝受伤,这次他终于能说出话来:“我没有。”   不知是不是在这冰天雨幕里待了太久,他嗓音又沙又哑,像被粗粝的砂纸磨过。   能开口以后,再将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便容易了许多,“我只是想要尽量快一点见到你。”   他眸色脉脉地看着面色冷淡听他说话的盛枝,“我想对你道歉。”   “为什么?”盛枝问。   她想不明白,他道歉的理由。   毕竟不久前,他才在她发现是他毁掉订婚宴,找她对峙时,还寒着一张脸对她发脾气。   没想到下一秒,季行纵便说:“我刚才不该对你发脾气,对不起。”   “就因为这个吗?”盛枝语气平淡,“那你道完了,请离开。”   她并不打算原谅。   如果他来就是为了这件事而向她道歉,那她听到了,他可以走了。   “不止是因为这个。”季行纵接着说:“还有,因为订婚宴的事。”   盛枝抿了抿唇角,“你一次说完吧,说完后请你离开。”   她的逐客意味太明显,每一句“离开”,都像是用锐利的刀尖,在他心上狠狠划过一刀。   季行纵艰难地吞咽了几次,才能把喉头那股铁锈般的血腥气抑制住。   “当时我听到你和孔迎要订婚的消息,就很烦躁,但那个时候,我还没有发现,我喜欢你。”   如此猝不及防地从他口中听到对她的告白,盛枝瞳仁倏然缩了一下。   他说,从订婚开始......?   盛枝忽然不想再听。   她怕他接下来的话,会摧毁掉她好不容易下定不再喜欢他的决心。   她咬紧唇内软肉,想径直转身离开,又想......接着听。   他在她这里,已不再有百分百的信誉度,她并不十分信他。   那就,听一听吧,盛枝对自己说,听一听,他的话有几分可信度。   她唇线抿紧,等他继续说。   盛枝没有离开,季行纵心头的刀痕,流血的速度终于减缓了些。   他喉结上下动了动,继续低声将自己的心,自己都不曾仔细探寻过的心意,剖析给她听:   “我当初没想那么多,我只是想着,他那么糟,我不想让你嫁给他,还觉得你眼光差,识人不清。”   那时的他完全不知道,原来对她很久以前的看不顺眼,就是喜欢的前调。   “所以我才用了那样糟糕的方式。盛枝,在意识到我喜欢你之前,我只把世界分成两个部分,我感兴趣的,和不在意的。”   “那个时候,我不知道你属于我世界里的哪个部分,我以为只是,属于不在意的部分。”   他说话的全程,眼神缱绻又认真,“但我发誓,我绝对没有要玩弄你的意思,订婚宴上拉住你问你要不要帮忙的那一刻,我是真心的。”   他在那一瞬间才意识到,原来她没有和孔迎订成婚,是很伤心的,他用错了方式。   “后来,我渐渐意识到我喜欢你,我承认,搬去你家,是我故意的,可是后来,看到你因为找不到灵感而心烦意乱,看到你因为和伯母吵架而难过,带你去出去散心的每一个瞬间,我也都是真心的。”   在季行纵说这些话的时候,盛枝的记忆,不受控地被他带回了那些过去。   那些,曾治愈她,给过她许许多多力量的过去。   让她变得松弛的过去。   胸腔涌上一股酸涩的情绪,盛枝无声吸了吸鼻尖。   季行纵朝前走了半步,垂眼眸色深深看着她的眼睛,再次郑重地道歉:   “对不起,我......没有早点发现我的心意,不知道怎样去喜欢一个人,用了很糟糕的方式去追你,伤害了你。”   他没有被爱过,从有记忆开始,也没有爱过人。   所以不知道,该怎样去爱人。   情到深处,他忘记了她不许他叫她枝枝,眼神中是情根深种,“枝枝,你可以怪我,怎样对我都可以,可是,可不可以不要不理我?”   他被抛弃过,逼自己习惯、适应,他以为他可以做到,谁不要他,他就不在意谁。   可是他发现,她不一样,他没有办法再次逼自己习惯和适应不再有她的生活。   他没有办法将自己洒脱的人生观用在她身上。   他眸中深情太甚,像是缱绻旋涡,深渊一般,能让人无法自拔地陷入。   盛枝偏头避开他的视线。   心脏跳得厉害。   事情的发展出乎她的意料,自己心意的不受控......也出乎她意料。   因为她发现她本是抱着只信他几分的心态去听他的道歉的,可听完却发现,她好像全信了。   注意到她避开他视线的动作,季行纵眸中一黯。   以为她是不愿意答应他。   他无法再去看她脸上抗拒的神情。   季行纵深琥珀色的瞳仁微移,注意到她握着伞柄的指尖。   指尖微红,骨节已泛起白意。   他此刻才后知后觉,现在是深冬、深夜,天上还落着雨。   他喉结动了动,自胸腔处涌出一股抱歉的情绪,他只一心一意想着,要早点见到她,早点告诉她,他从头到尾都没想过玩弄她的感情,怕晚一分钟,她就会多受一分钟的伤,完全忽略了,这么冷的寒夜,竟然让她站在外面。   盛枝还在思索着,要怎么回答他。   如果回答他,不会不理他,那就好像等于直接原谅他了,她的气还没消完呢。   可是也不能回答他,她从此以后就是不理他了。   她不是傻瓜,如果他一开始就是为了羞辱她而来,那他现在目标达成,他根本没有必要这么冷的天在这里待着,只为向她道歉。   盛枝暗自瞥他一眼,还用这么,“非季行纵”的认真又诚恳的道歉方式。   正犹豫怎么回答,忽然听到他说:“外面很冷,你先回去吧。”   盛枝顿了一秒,然后,心头忽地涌起一股怒意,明明她还在为如何回答他的问题而犹豫,他就直接跳到了下一个话题?   原来他也知道冷?   这么冷的天,她光是露几根手指,都觉得露出的肌肤被冰冻住了,她还穿着厚厚的羽绒服,还举着伞。   而他呢?穿着像纸张一样单薄的衬衣,就这么淋着雨,傻兮兮地站着?   “你也知道冷?那你还站在这儿淋雨等?还说不是苦肉计?”怒气冲昏头脑,她一时口不择言。   季行纵唇边露出一丝苦笑,她不信他,在她眼里,他大概就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心机诡谲的人,但他还是强调:   “我不是在用苦肉计,我只是怕晚一分钟来,你就会多一分伤心。”   “我才没有因为你伤心!”盛枝下意识反驳。   季行纵弯起唇角,这次是真心的,他笑着看着她,像是真的放心,“那就好。”   伤心的人,只有他一个最好。   好个屁!   盛枝感觉很憋屈,气在胸口汹涌,对他发出来,却又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是不是她不发话,他就准备继续在这儿站着?   如果她让他走,他又一副落魄的受伤表情。   盛枝咬咬牙,转身朝大堂去,“你过来,我还有话要问你。”   她也不等他,径直走到大堂内。   因为知道他会跟上。   大堂内暖风浓郁,盛枝一进来,感觉自己被冻僵的脸都暖和了起来,她将伞收好,转身。   季行纵果然已经到了大堂。   室内明亮的灯光,让她将他看得更清晰。   他的衬衣几乎已经湿透,并不是像滂沱大雨那般淋彻底,而是被细密雨丝包裹住那样,整件衬衣完全变成了更深一度的颜色。   蓬松的短发也已被雨水压住。   一张艳丽的脸,只有深琥珀色的瞳仁缀着璀璨的光,特别明亮。   她转身后,他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她,乖乖等她问问题。   和从前她看到的,季行纵的眼神完全不一样。   此刻季行纵的眼神,莫名给她一种,纯良无害的感觉。   盛枝说:“你刚道歉,是说你不该对我发脾气。”   “对,”季行纵想到刚才就后悔,再次道歉:“抱歉。”   “可是你为什么要对我发脾气?”这是盛枝想不通的地方,“明明是你做错了事。”   季行纵视线游离了一瞬,半秒后,颊边升起一抹羞赧,但他依旧对她坦白:“因为我吃醋。”   吃醋?对孔迎吗?   还有他此刻的表情......盛枝没想到,还能从他脸上看到类似于不好意思的表情。   她又没和孔迎怎么样,只不过是从同一辆车下来,他就能醋得对她发脾气,盛枝抿抿唇,那她还是得好好考虑,和他的关系。   毕竟,她的工作就需要和很多异性接触,如果他是个动不动就因为吃醋而乱发脾气的人,她不能接受。   季行纵本就低的嗓音变得更低,“他是你喜欢过,准备结婚的人。我看到你和他在一起,我就很难受,所以刚刚没有控制住我的情绪。”   喜欢?   盛枝眼睛都瞪大了,觉得他简直是在侮辱她,“谁说我喜欢他了?”   准备结婚,那不过是她当初还没意识到,联姻是多么糟糕的一件事,才答应和孟千兰利益交换同意和孔迎联姻的。   季行纵有一瞬间的愣怔,心脏深处,隐蔽的、不敢置信的喜悦在缓缓升起,“你之前说,婚姻不能用来当工具。”   所以他一直以为,她是喜欢过孔迎,甚至是爱过孔迎的,所以才会愿意与孔迎订婚。   所以,当初她提到这句话时,他才会突然情绪大变,阴阳怪气?   都是因为吃孔迎的,莫须有的醋?   “是啊,那是因为,孔迎当初做的那些事,让我明白,不能和一个不了解,也不爱的人步入婚姻,”   盛枝回忆起当初的想法,对孔迎的嫌恶无法自抑地升起,她皱了下鼻,“总之,”她再次抬眼去看他——   却发现他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盛枝:“......”   他会不会高兴得太早了?她还没原谅他呢。   她不再说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季行纵注意到她的情绪,立刻敛起笑。   可是她说她没有喜欢过孔迎诶!   笑意又无法自制地在脸上浮现,他忍得很艰难。   “好,我知道了,”他努力憋住,俯下身,视线与她平齐,“那么大小姐,能不能给我个机会,让我追你?”   两人面对面,挨得很近。   俯身的那一刻,季行纵脑袋中像是突然涌起一股热浪,开始在脑中各处神经蔓延翻涌。   他撑在膝盖处的手掌僵了一瞬,才缓和住。   怎么......话题突然就变成了能不能让他追了。   不是还在说孔迎的事。   盛枝耳根悄悄染起热意,“我还没原谅你呢。”   季行纵感觉不太妙,但他没有在盛枝面前表现出来,他从唇边轻轻泄出一声笑,“那我等着,等你消气好不好?”   现在说不好,好像显得她有点无理取闹。   等消气,还是可以的。   盛枝精致小巧的下巴微抬,傲娇又可爱:“好,这个机会可以给你。”   季行纵唇角笑意更深,他抬起左手,掌心在她发间轻揉了揉,语气温柔,“谢谢枝枝。”   谢谢你,给我一个,洗心革面的机会。   抬手的那瞬间,季行纵就后悔了。   他感觉自己脑袋里思维是清晰的,但是身体四肢好像不受他可控,沉重得厉害。   “今晚先这样吧,”盛枝没忘记他浑身还湿着,他自己可能都没察觉,他揉她头顶的掌心,都很凉,“你回去吧,我也要休息了。”   季行纵收回的手,掩在身后握紧,他动作十分缓慢地站直,说话时声音都需要费点力气才能说出口:“你住几楼?”   “五楼。”   季行纵勾勾唇,“真巧,我在六楼。”   盛枝对他也在归江有住处并不意外,“走吧,”她拎着雨伞朝电梯去,“各回各家。”   刚走没两步,背后倏然传来巨大的“咚!”的一声。   盛枝被惊得条件反射转过身,刚刚还笑眼盈盈说等她消气的人,此刻已经闭眼倒在了地上。   “季行纵!”盛枝立刻冲到他身边,声音是掩藏不住的慌张,她手臂不受控地发颤,努力抱起他的头,另一只手立刻去找手机。   季行纵眼眸紧闭,眉心难受地蹙起。   平日里殷红的唇,此刻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盛枝抱着季行纵,眼前却无法自控地浮现出盛博离世的画面,也是这么突然,甚至没来得及给她留一句话。   失去的恐慌袭卷全身,盛枝一边颤着嗓音叫季行纵的名字,一边打120。   物业的工作人员在监控中看到这一幕,立刻赶来。   “快!”盛枝看到工作人员,像是终于看到了救星,“快帮我打120!”   她手指颤得根本无法按键。   “盛小姐,”物业安抚她,“您别着急,我已经联系医疗团队了,他们马上就到。”   话音刚落,归江的医疗人员便赶到。   大家一起将季行纵搬到大堂的沙发处躺下。   季行纵没了意识,整张脸都苍白得厉害,呼吸清浅,额头浸出一层薄汗。   盛枝没有放开他,依旧让他的头垫在自己大腿处,她伸手想去擦掉他额头的汗,才发现他额头滚烫,汗水却冰凉。   医生检查的途中,她都紧紧盯着他的脸,好像视线一挪开,他就会消失一样。   医生检查完毕。   “怎么回事?”盛枝立刻问。   医生在季行纵衣服上捏了捏,说:“淋雨又受冻太长时间,发烧了,没有生命危险,但也得悉心照顾着,他身上的衣服得立刻换下,有条件的话,用热毛巾擦擦身子,我先去开药。”   听到医生说没有生命危险,盛枝悬起的心才松下一点点。   她说:“好,”然后将房号报给医生,“我先带他上去,麻烦您等会儿把药送到这里。”   “行。”医生应完便匆匆离开。   盛枝与物业一同,将季行纵搬回了自己家。 第四十五章 别走   医生的药房就在归江里面, 很快,医生就将药送到。   外人都离开后,盛枝对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季行纵,有些手足无措。   医生说, 得把他身上的湿衣服换下, 还得用热毛巾擦身子。   盛枝十分后悔, 刚刚太急着让他躺下,都忘记让物业给他换衣服了。   现在物业和医生都已离开, 她也不好再麻烦人家回来,给季行纵换衣服。   她咬着唇走到床边,季行纵面前。   他眼帘紧闭, 看上去睡得不太舒服。   算了, 他都生病了,她也不管那么多了。   盛枝凑近, 粉嫩指尖触着他衬衣纽扣,一个个解开。   努力将自己脑袋中乱七八糟的思绪都清理开,顺利解掉第一颗后, 再解开后面的,手法就变得熟练。   很快,她就解开了他衬衣所有的纽扣。   盛枝几乎没有照顾人的经验, 托住他头帮他脱掉衬衣时, 动作十分生硬。   努力将季行纵上半身湿润的衣物脱下,盛枝看着季行纵裤子,犯了难。   脱衣服可以给自己洗脑说他是生病了,可是脱裤子就太尴尬了......   从他身上别开的视线移到床头柜上。   先让他把药吃了吧。   盛枝抿着唇,用羽绒被将裸着上半身的人牢牢裹紧,“季行纵?”   她轻声叫他名字, “嘴巴张开,吃药好吗?”   他平日里上翘的唇角,抿得很紧。   药片凑到他唇边时,他像是抵触一般,根本不张嘴。   “季行纵?”盛枝有些着急地拍了拍他的脸。   他的脸依旧很烫,吃药退烧是很紧要的事。   季行纵只觉得自己昏沉躺在一张滚烫的火床上,很想睁开眼,可眼皮却像是被千斤重的砖头紧紧压住,怎么睁都睁不开。   从远而近的一道温柔女声传入耳蜗,仿佛有魔力似的,能将眼皮上的重量一点点减轻。   “嘴巴张开——”盛枝手臂抱着他脑袋,另一只手去将他唇掰开。   季行纵刚有点意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嘴唇被她手上用力打开,他想说话,紧紧闭合的牙齿刚启开,盛枝“呼”地一下就把手心里的药全倒入他嘴里。   在他还没反应过来前,又灌了不少温水进去。   季行纵只得下意识地大口吞咽。   虽然很不应该,但盛枝确实觉得,季行纵生病时候的样子,比他平时要可爱多了。   卧室里的暖气被盛枝开到了最大档。   吃了药的人没再受冻,脸色终于逐渐正常,季行纵的嘴唇不再苍白,而是泛起浅浅的红。   虽不像他平常那样唇红齿白般艳丽,但总算不像刚才那么吓人了。   给他喂完药,盛枝又回到了刚刚的难题。   他的裤子还没脱......   湿淋淋地裹着皮肤,一定很不舒服。   他依旧在发烧,眉心依旧不舒服地蹙起。   盛枝深深做了一次深呼吸,闭着眼一口气将他裤子扒下。   扒完后一鼓作气,又将羽绒被重新将他包裹起,把他包成一个只露出脑袋的圆滚滚的茧。   做完这一切,盛枝长长舒了口气,才抬眼去看他情况。   没想到对上一双烧得迷糊,眼神迷惑的狐狸眼。   盛枝:“......”   “你在做什么?”季行纵嗓音依旧沙哑。   他对自己晕倒后的记忆很模糊,只依稀记得,前一秒好像才头重脚轻地倒在地上,怎么下一秒就躺在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但呼吸间馥郁的玫瑰味,又带给他无比熟悉又安心的感觉。   可还没等他安心多久,就感觉,有人在扒他裤子?   而且动作,十分粗暴。   这种经历季行纵可真没有过,他很小就是自己穿脱衣物了。   他需要非常努力,才能抬起无比沉重的脑袋,垂眼往下看。   因为手脚发软,他感觉自己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精神依旧混混沌沌的,再怎么想要睁大眼,也看不清人到底是谁,只觉得是一道极瘦小的身影。   所以他直接问出声。   季行纵以为自己是用十分生气的语气问出口的,可在盛枝听来,他的嗓音十分虚弱,语气就像......是她在对他图谋不轨一样。   盛枝掖被角的手指动作一僵,条件反射问:“你什么时候醒的?”   问完忽然意识到不对劲,这么问更像图谋不轨了。   她凑到季行纵面前,他好像被烧糊涂了,虽然眼睛处于半闭半张的状态,但好像没把她认出来。   趁他没反应过来,她立刻接了一句:“你醒了怎么不知道自己脱衣服?”   直接把锅甩到他脑袋上。   果然,季行纵像是有点儿懵,跟着她的新问题说:“我不知道要脱......”   “没事,”盛枝摸摸他额头,温度比他才晕倒时已经低了许多了,“已经脱了就算了,你继续睡。”   “好。”季行纵又乖乖闭上眼。   五官妖冶又精致的脸,配上不再毒舌,而是乖乖听话的嘴,盛枝心都被融化了不少。   她手肘支在床边,拖着腮垂眸看着他。   复盘了一遍今晚发生的一切。   从孔迎那里得知他一开始对她做的事时,她是真的非常生气,想要斩断对他的所有情愫,再也不见他不理他。   如果是以前的盛枝,应该,连解释的机会都不会给他。   盛枝指尖在他因不舒服而蹙起的眉心处轻轻点了点,在真正意义上的了解他之后,她的很多自己觉得好的变化,都是他带给她的。   那么关于订婚宴的事,就原谅你吧。   毕竟,不管怎么说,她都很庆幸,自己没有嫁给孔迎。   盛枝不是喜欢纠结的人,她知道人性复杂,更知道真心不易。   季行纵对她道歉时曾对她说,他将自己的世界分为两个部分,他感兴趣的,和不在意的。   现在的盛枝,也将自己的世界分为了两个部分,真心待她的,与不真心的。   她能看清本质,不真心的,她会毫不犹豫丢下,不再费一丝一毫的心力。   真心的,她愿意宽容接纳,哪怕在这真心的表面上,曾经覆盖过一些灰尘。   将灰尘拂去就好。   被灰尘掩盖住的真心,依旧是珍贵且闪闪发亮的。   躺在床上的季行纵,无意识呓语了一声。   盛枝的思绪被拉回,她耳边凑近他的唇,“你说什么?”   因为有点着急,凑近的那瞬间,她耳根的皮肤轻擦过他嘴唇。   大概是因为发烧,他嘴唇有些干。   他只轻喃了一声,她靠近后,他就没再说话。   盛枝拿过床头柜上的水杯,里面的温水已经被他喝完了。   她准备去接点水,刚站起身,却猝不及防被他抓住手腕。   盛枝很诧异地回眸。   他手上的力气,和他虚弱的状态完全不同,抓住手腕的力气很重,令她甚至没有办法挣脱。   她看到季行纵眉间褶皱变得更深。   季行纵缓缓掀开眼皮,因为发烧的缘故,他上挑好看的内双眼皮都叠成了三眼皮,看她的眼神,像看到了她,却又不是在看她。   仿佛透过她,看到了另一个人。   “季行纵......”   “别走......”季行纵嗓音很低很哑,语气非常依赖。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易就能将她白皙手腕完全拢住,他此刻脸上的神情看起来,没什么安全感。   给人一种唯恐会失去的感觉。   他修长手指收得很紧,很用力。   盛枝的手腕被他握得隐隐作痛。   他看起来好像,很脆弱。   即使是在他生病的时候,盛枝都没有觉得他脆弱。   可这一刻,季行纵脸上的神情,让她好像觉得,如果她继续往前走,使劲掰开他的手指,他就会像个玻璃做成的精致玩偶,被击成碎片。   她张了张嘴。   还没来得及说自己不会走。   季行纵就像是认命一般,开始徐徐卸掉手指的力气。   他开始泄力那瞬间的表情,让盛枝的心脏猝不及防猛然收缩了一下。   像是坠落悬崖前一秒, 奇 书 网 w w w . qi s u w a n g . c o m 拼尽全力紧紧攀着崖边的人终于意识到自己不会得救,开始认命,一根一根松开手指头。   被全世界抛弃,不再挣扎。   季行纵握紧的手指,一点点松开力道。   指腹缓缓顺着盛枝的手腕往下滑,两人手掌对比明显,一个骨节分明,一个白皙细腻。   在季行纵修长的指尖快要与盛枝的指尖分离的那一瞬间,像是忽然惊醒,盛枝反手倏然抓住他的手腕。   纤细的手指握着腕骨分明的手腕,陡然抓紧需要力气,盛枝抓住他手腕的力道用得不小,将他手腕都握得泛起白。   她看到恍惚半梦半醒间的季行纵,像是忽然被拯救了,露出了安心的表情。   盛枝依旧紧紧握着他的手腕,想要努力给他一点安全感。   虽然她并不清楚,他为什么会在生病的时候,这么脆弱。   她俯身贴近他耳边,压低嗓音对他说:“我不会走,也没有想走,你需要喝水,我只是去给你倒点水。”   她握着季行纵的手腕,放在床上。   不知何时,季行纵的五指与她紧紧相扣,交.叠在一起。   她垂着眸,视线在两人交握的手指上定格了两秒,然后她轻轻晃了晃他们的手,“我是盛枝,”   她不知道他通过她看到的人是谁,只知道,大概是抛弃过他,让他受伤很深的人。   她说话的语气,像是承诺:“你相信我。”   你信我,我会做到。   “盛......枝?”季行纵迷蒙着的眼睛眨了眨,与刚刚含着的情绪不同,此刻他眼中多了几分旖旎,与信任。   盛枝沉沉应了一声。   季行纵像是终于放心,松开手指,说:“好。”   他信她不会丢下他。 第四十六章 昨晚的事你还记得吗?   盛枝将他松开的手, 妥帖放在床上,用羽绒被盖好,才去厨房。   刚倒好温水,便听到门铃响起, 她带着疑惑去看猫眼, 是刚刚和她一起将季行纵扶上楼的物业工作人员。   盛枝打开门。   “盛小姐, ”工作人员将手里的东西送到她面前:“医生说季先生的衣物需要更换,现在太晚了, 附近的商店都关门了,我们那儿只有这套干净的工作服,您先让季先生将就一下, 明天一早我就去外面买。”   “谢谢, ”盛枝接过,手里的工作服看起来崭新, 他在这个时候送来,无异于雪中送炭,“辛苦你了, 这衣服已经很好了,明早你就不用再麻烦了。”   “那好,我今晚24小时值班, 如果有任何需要的, 请随时联系我。”   物业说完,朝房内瞥一眼,“季先生的衣服——”   盛小姐直接让晕倒的季先生住自己家,可见两人关系不一般,但季先生毕竟是个成年男人,工作人员刻意提了一句, 或许盛小姐需要帮助。   盛枝脸上浮起一抹不自然的情绪,“他刚在被窝里太热,自己脱了。”   “那就好,”工作人员收回视线,再次说:“有需要叫我。”   送走物业,盛枝一手端着温水,一手抱着衣物,重新坐到床边。   季行纵已经再次阖上眸,不知是不是因为刚才的对话,此刻他眉头舒展,神情安稳。   盛枝将衣服和玻璃杯放到床头,摸了下他额头,热度降低了不少。   现在室内温度足够暖和,他裹在被子里,没再发烧,那就不叫醒他起来喝水了。   虽然他现在已经好了,但盛枝怕他晚上再反复,干脆搬来一条矮凳,拿来文件,以床当桌面,一边守着他,一边工作。   ... ...   烧热褪去的感觉很舒服,整个人的身体都由沉重变得轻盈。   季行纵瞳仁在薄薄的眼皮底下动了动,鼻息间依旧充盈着馥郁的玫瑰香味,其间交织着淡淡的酸甜莓果香气。   这是萦绕在梦里的好闻味道,他熟悉的,盛枝的味道。   原来梦里也能闻到味道,才刚这么想着,季行纵眼皮下活动的瞳仁倏地一滞,梦里怎么可能有味道?   他骤然掀开眼皮。   进入眼帘的画面,令刚退烧的季行纵有一瞬间的呆滞。   是完全陌生的环境,眼前是莫兰迪浅色系的天花板,缀着璀璨的水晶灯。   瞳孔缓缓挪动,床铺四周坠着米色床幔,整个卧室看起来温馨感十足。   他从不在陌生的地方入睡,季行纵眉心蹙起,心下闪过一丝不安。   正准备支起身体,手臂往后的时候,忽然擦到一处细腻肌肤。   他立刻朝手臂方向看去,视线中出现的人让他瞬间放下心。   是盛枝。   准确来说,是趴在床边沉睡的盛枝。   她睡得不太舒服,紧紧闭着眼,眉心泛着涟漪。   触着她肌肤的手缓缓离开,季行纵不动声色地坐起身。   羽绒被自胸口落下,他才注意到,自己竟然没穿衣服。   因为盛枝在身边,他没再出现别的情绪,他垂眸,看着盛枝的侧脸,让自己陷入回忆。   关于昨晚的记忆,他只记得被盛枝叫到大堂里面,然后他向盛枝解释了他见到她与孔迎一同出现生气的原因,还得知了她并没有喜欢孔迎。   回笼的愉悦记忆让季行纵翘起唇角。   可后面——他记得好像感觉头很重,眼前渐渐黑下,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再后面他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盛枝不远处的床头柜上,还放着药与装了半杯水的玻璃杯。   季行纵感受了下身体,能猜到自己大概是生病了,然后可能晕倒了。   可是......他低头看了眼自己裸.露的身体,他是怎么脱衣服的?   季行纵目光在卧室内四处搜寻,搜索到床头柜上的衣服。   他拿过,翻身下床,悄无声息走进浴室。   待洗漱结束,季行纵穿着物业的工作服出来,那种不自在的感觉才消散了许多。   大清早的醒来发现自己裸着身体,睡在心上人的床上,饶是他脸皮再厚,多少也会觉得有些尴尬。   他步伐轻缓走向盛枝,盛枝正坐在一个矮凳上,用着对于一个成年人而言略显扭曲的姿势趴在床边。   她就这样睡了一晚吗?因为照顾他?   季行纵心尖痒痒的,像被什么一根细细的羽毛挠过,痒意刚过,又立刻被淋上一层甜蜜蜂蜜,暖融融的。   季行纵上前,就着她侧身的坐姿,将她一把抱起。   她甚至没换衣服,依旧穿着昨晚下楼见他那身厚厚的白色长宽羽绒服。   趴着的姿势本就不容易睡熟,身体忽然向大脑传来失重的感觉,盛枝下意识收了下脚。   腰间被一股力道倏然收得更紧。   她睡眼惺忪地睁开眼,恰好对上一双温柔眼。   是俯身将她放在床上的季行纵的。   盛枝还没彻底彻底清醒,看到他的脸也没多想,“你醒啦?”   她声音带着刚睡醒的软绵,听得季行纵心中像是被人充满甜丝丝的棉花糖。   “嗯。”他低声应。   下一秒,额头被她柔软的手掌覆住,季行纵一愣,忘记了自己是要把她放到床上后抽手离开,就那么维持着将她抱上床的姿势僵住。   这样的动作,盛枝昨晚不知做了几百次,她熟稔地在摸完他额头后,又将手背触向自己额头。   他额头温度和自己的差不多,真的退烧了。   “没发烧了。”话音刚落,她忽然反应过来,他们的姿势好像不对劲。   她有些迟钝了看他两秒,又低头看看自己。   “你......我们......”   刚醒的大脑,脑细胞还没活动起来,她不明白,他不是躺在床上正生病吗?怎么就变成了抱她上床的姿势了?   季行纵心间暖流源源不断地涌动,此刻他才彻底放下她,收回手,但手臂依旧撑着她颈侧,“再睡会儿?”   盛枝黑亮亮的眼睛眨了眨,“......好。”   季行纵勾着唇角收回手,见她还裹在羽绒服里,“要不要脱了衣服再睡?”   盛枝怎么可能睡得着?   他一起身,她便立刻在床上坐起来,“不用,我不睡了。”   她花了几秒钟时间来快速反应。   他穿着昨天物业拿来的衣服,在工作人员身上那么普通的工作服,却被他穿出了制服的既视感。   深蓝色的连体衣,恰好衬托出他宽肩窄腰的好身材,腰间系了根巴掌宽的硬质腰带,显得他干净利落,较平时少了几分妖孽感。   盛枝一时有点儿不适应。   联想起刚刚他们的姿势,他大概是醒来发现她趴在床边,所以才自己穿好衣服,把她抱上床的。   她抬眸,他头发有些湿润,昨晚是给他吹干了的。   注意到她的视线,季行纵说:“借你浴室洗了个澡。”   她是真爱玫瑰,浴室里用的洗发香波、沐浴露全是玫瑰味的,他现在周身都是馥郁的玫瑰香气,还有些不习惯。   他喜欢她身上的,不太喜欢自己身上的。   “没事,”盛枝指了指洗漱台下方的抽屉,“吹风机在里面,你才刚退烧,最好别湿发。”   “好。”季行纵弯着眉眼去吹头发。   他一离开,盛枝才松了口气。   没想到事情的发展变成这样。   她昨晚睡前还以为,他生病会休息比较久,今早她一定会比他先醒,还有空细想,怎么给他解释,他是怎么到她房间的,他的衣服是怎么脱的。   没想到,盛枝掀起眼皮,视线定格在对着镜子吹头发的季行纵身上。   没想到他病好得这么快,一觉醒来,他就像是从来没生病过一样,大抵是因为穿着“制服”的原因,脸色看着竟然比平时还精神,丝毫没有才刚生过病的虚弱感。   而且他的态度也挺奇怪,像是什么都不在意,自顾自醒来,跟在自己家一样,洗澡换衣,什么都不问。   这让盛枝倒变得被动。   思绪间,季行纵已经将头发吹干,他抱臂斜倚在卧室门边,“早餐想吃什么?煎蛋饼可以吗?”   盛枝摇摇头,“这里厨房是空的。”   归江的公寓是她为了方便加班购的,她不会做饭,这里完全没有下厨的工具和食材。   “去我那?”季行纵问。   盛枝还记得昨天他说他家在六楼,“你平时住这儿吗?”   她一次都没在这儿见过他。   “基本不住,阿姨每周过来清洁一次,没食材,但有餐具。”季行纵嗓音慵懒。   好像和平时一样。   盛枝说:“那出去吃吧。”   等买了食材再做,得等到什么时候去,况且她又不会做饭,只能他做。   虽然他脸色好了很多,但毕竟才刚生过病。   季行纵直勾勾看了她两秒,像是把她的心思悉数看穿。   他抬步,慢条斯理走到她面前。   盛枝以为他只是走过来,走到床边,就会停住脚步。   没想到他丝毫没有要止步的意思,而是继续往前,长腿抵到床边停住,上半身还俯下,缓缓逼近她。   全程目光都直直锁定着她。   盛枝脊背下意识挺直,在他继续靠近时,不由自主往后仰。   季行纵倏然抬手,护住她的背,他低沉嗓音中带着笑意,“再往后就倒了。”   盛枝僵着身体不再动。   季行纵却没放开手,他拖着气息认真道:“今天可是我追大小姐的第一天,请大小姐给我个机会,做一顿丰盛的早餐?”   昨晚因生病而脆弱的季行纵,仿佛只是盛枝的错觉,今天他又变回了厚脸皮狐狸,连追她这种话,都坦然道出,没有丝毫害羞。   盛枝喉头动了动,还没来得及说话,又听他说:“我完全恢复了,不用担心。”   “谁担心你了......”盛枝低声嘟囔,语气和声音都不够有说服力,不过,提到恢复,她抬眸对上他视线:   “昨晚的事你还记得吗?”   季行纵眼睫倏然一顿。 第四十七章 我是在,勾引你   卧室陷入了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季行纵抬眸,眼神安宁而缱绻,“记得, 昨晚我和你表白, 你答应, 给我个机会。”   说到“你答应”时,他笑容带着暖意。   “不是这个, ”盛枝摇头:“是你昨晚晕倒之后,你——”   话还没说完,就被季行纵立刻截断:“不记得。”   他语速实在是过于快了, 这让盛枝不得不怀疑他。   她狐疑地看着他:“你都不知道我问什么, 怎么就不记得了?”   季行纵气息微滞,“晕倒之后的事我全都没记忆了。”   “哦......”盛枝慢腾腾从床上下来。   她本意是想, 如果他对昨晚的事还有记忆,或许可以告诉她,他在极度脆弱的时候, 透过她看到的人是谁?他究竟经历过怎样的事?   她慢条斯理朝门口去,嘴里忍不住咕哝着:“那还挺可惜的,昨晚你生病的时候, 特别乖, 也很可爱。”   季行纵眉心一跳,语气有些荒唐:“乖?可爱?”   他从唇间轻泄出一声淡笑,手臂忽然撑住门框。   他人高腿长的,站门口都快比门高了,长臂往那一堵,盛枝就没法出去了, 她堪堪在额头要撞上他手臂的前一秒停住,“你干嘛?”   季行纵微微歪过头,温热气息吐在她耳侧,依旧懒洋洋地叫她:“大小姐,”   下一句却忽然压低了嗓音,又沉又苏地对她耳语:“想夸我呢,夸帅就行了,乖,可爱这种词,夸你自己比较合适。”   说完,他收回手,曲起的食指在她鼻尖轻刮了下。   他嗓音传入耳朵,泛起酥而麻的痒,耳根刚升起热度,鼻尖被他刮到的地方也跟着倏然泛起同样的热意。   她感觉,好像在她同意再给他一次机会,让他追她之后,他就从暗撩,变成了明骚。   盛枝瞥眼他,做出一副不为他所动的样子,坚持道:“可你昨晚就是很乖,让吃药就张嘴,让闭眼睡觉就乖乖闭眼......”   她想叙述他昨晚的表现,继续把话题引到他脆弱的地方。   季行纵抬手挠了挠眼尾的泪痣。   他的确不太记得,昨晚他晕倒后发生的事的细节,但一些细枝末节的记忆画面,在他清醒后,其实有陆陆续续地在脑海中浮现。   所以他其实清楚,他生病后可能还挺虚弱。   以前生病都是在床上拉紧窗帘不管不顾昏天黑地地睡两天就好了,这次是因为有盛枝照顾,所以好得比以前快。   而他现在和盛枝的关系,还处于,他在追她的程度。   哪个男人愿意自己在喜欢的人心里,留着虚弱的病态记忆?   所以他不想承认。   也不太懂,为什么盛枝会喜欢那样的他。   他倏然低头,逼近还在继续说话想引话题的盛枝,嗓音慵懒,   “你的意思是,你喜欢我对你的为所欲为无能为力的时候?”   盛枝:“......”   成语还能这样组合乱用的吗?   算了,他又不记得,与其再说下去,让他把话题导得越来越偏,不如就此停住。   等他愿意告诉她的时候,再做一个倾听者吧。   “不是,”盛枝一本正经答:“我是最喜欢你不说话的时候。”   眼见季行纵又要张嘴,她眼疾手快捂住他嘴,他温热的唇触到掌心,盛枝感觉掌心像是有一股电流,顺着手臂的血管传导,让手臂都泛起麻意。   她另一只垂在身侧的手下意识蜷紧成拳,“你别——说话了!”   差点儿说成让他别骚了。   她抿了抿唇,“你还记得你在追我呢吧?追人就得有个追人的态度,别老怼我,记住了吗?”   季行纵眸色幽深地看着她。   眼神好像是答应的意思,毕竟掌心里的嘴唇没再动了。   盛枝忽然觉得自己唇有点儿干,她无意识舔了下唇。   季行纵视线从她黑亮的眼睛滑到嘴唇上,喉结上下滚了滚。   盛枝毫无察觉,对他说:“如果你答应了,就眨眨眼。”   季行纵的狐狸眼带着蛊惑人心的魅意,闻言,上挑的眼尾弯了弯。   虽说是让他眨眼,但是他眼尾既然动了,盛枝就当他答应了。   她正准备松开手,季行纵却猝不及防地,眯起左眼朝她眨了下。   被这样出挑又勾魂摄魄的眼睛放电,盛枝瞬间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电了一下。   她倏然收回手,像是怕再不小心碰到他似的,还把两只手背在身后。   她脸颊红成一片。   这人怎么这样?是让他眨眼,又不是让他放电。   可wink也确实是眨眼的一种。   她还不好说,只得别开视线,看向一旁。   完蛋,这样的季行纵,她好像完全招架不住。   嘴唇不再被她柔软手心遮掩。   季行纵唇角勾起不小的弧度,像是没看到她的不自在,该解释的总得解释清楚,他语气冤枉,“我那不叫怼你,”   下一秒,他语气瞬间转变为带着勾魂夺魄的蛊惑:“我是在,勾引你。”   ... ...   直到季行纵准备的早餐端到面前,面红耳赤的盛枝,脸上温度都没降下来。   纯白圆形骨瓷深盘里,鸡蛋与午餐肉都被煎成心型,就连烤吐司,也是心型。   盛枝视线在深盘里落了好几秒,硬是不知道该如何下刀叉。   她抬眼,对面是季行纵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   不知何时,他下厨已熟练许多,不再会让人心惊胆战怕他下一刻会炸掉厨房。   “愣着干嘛,”季行纵一手端着牛奶,一手端着自己的盘子,将牛奶送到她面前:“被我下厨的英姿惊艳到了?”   盛枝:“......”   她目光定格在他的盘中。   看来他的厨艺并没有精进到能一次就做出心型蛋。   几个形状失败的煎蛋在他盘中,上面还有一些心型午餐肉的边角料,以及烤吐司边。   “你再迟疑,我会觉得,你是不信任我的厨艺,”季行纵托着腮看着盛枝,下巴微抬了抬:“快冷了。”   明明还没吃早餐,明明早餐都是偏咸口的,盛枝却觉得,嘴里甜甜的。   她低头开始用餐。   本来准备今天在季行纵清醒的时候,告诉他,她已经不生他气,原谅他了。   可现在,盛枝咀嚼着心型煎蛋,嘴里像是淌着蜜,就再让他追一追吧。   毕竟被他追的体验感,还挺好的。   用餐到中途,季行纵手机忽然开始震动。   他刚挂断,没几秒又有人打来。   盛枝余光瞥到,每次打来的人都不一样。   第三通电话打来时,季行纵终于拿起电话,还挺神秘的,拿到阳台去接。   回来时,他挠了挠眼下的泪痣,问盛枝:“今晚有没有事?”   盛枝答:“最近就是做私人定制钻戒策划相关的工作,有什么事吗?”   季行纵邀请她:“晚上不加班的话,来我家玩?”   盛枝目光在公寓内扫视一圈,“玩什么?”   他家跟样板间一样,看起来没什么好玩的。   “不是这里,”季行纵说:“这里只是我买来放着的,是我一直住的地方。”   盛枝确实是想去他家看看,想知道他一直以来生活的地方是什么样子。   可他们现在的关系,还没到那步。   回想起从前好几次,她问他家地址时,他那股拒绝的劲儿。   她有点傲娇,“不了吧,”她学着他当初的语气,“孤男寡女去你家,算怎么回事儿?”   没想到季行纵食指骨节抵着唇,从喉间逸出一声闷笑,“大小姐,”他语气挺无辜:“没说就我们俩。”   “......”   “我家不是之前重新装修了下,今晚邀请大家办个简单的party,不过如果你想和我单独约会,也不是不可以。”   “谁想和你单独约会了!”盛枝红了脸,“我说的是,如果就我们俩,我就不去!”   “那现在不只我们两个人,你就来?”季行纵从善如流。   “......”   话都说到这儿了,盛枝只得不满地“嗯”了一声。   说话间,两人早餐已用得差不多了。   季行纵唇角带着掩藏不住的笑意,他起身,绕到她身边去收盘子,俯身时他轻声在她耳边说:   “等今晚过了,我再单独邀请大小姐约会,每天邀请一次,你到时候天天拒绝我一次。”   心头那股别扭劲儿被他一句话就轻而易举消解成空。   盛枝没忍住翘起唇角,“我才不会那么无聊。”   她也站起身跟着要收拾,“你做饭,我洗碗吧。”   季行纵已几下把碗筷都收好,他撇头,气息慵懒:“现在我还等着大小姐答应我的追求呢,怎么能让你干活?等以后——”   他刻意拖腔拉调,让人不由得对这两个字陷入遐想,“我们再慢慢分工。”   ... ...   在季行纵那吃完早餐,盛枝便整理好去公司。   前往公司的途中,她想到在厨房与季行纵的谈话。   她问季行纵是怎么知道她在归江的。   季行纵没说,只随口说了句自己有情报,便转了话题。   昨晚知道她在归江的,除了孟千兰,就只有打电话来问的尹念非。   盛枝拿出手机,刚在通讯录找到尹念非的名字,就接到尹念非的电话。   “枝枝,你到公司了吗?”尹念非开口便问。   “在去公司的路上,有什么事吗?”盛枝食指指腹一下下点着手机。   “给你送个礼物,我马上到,等会儿见!”尹念非说完便挂断电话。   “诶——”   盛枝还没来得及多问,她便已经挂断。   她看眼手机上的时间,什么重要的礼物,要她一大早的,专门送到公司来? 第四十八章 告白   与盛枝通话的时候, 尹念非已经在路上了。   盛枝刚到办公室不久,尹念非便到了。   她进办公室的架势不小,抱着个很大的精致包装盒,一口气放到盛枝办公桌上, 她才舒口气, “累死我了。”   “快歇会儿, ”盛枝给她倒了杯咖啡,“送什么礼物需要这么大张旗鼓的?”   她有点儿期待, 把礼盒挪到自己面前,小心打开上面绑着的蝴蝶结。   打开盖子的那瞬间,盛枝愣了一下, 才把里面的东西取出来。   怪不得尹念非会这么累。   她送的礼物, 是一条颇有重量的抹胸掐腰大裙摆礼裙,礼裙的设计是盛枝最喜欢的玫瑰元素。   抹胸处被设计成浮雕感, 由朵朵颜色不一的浅粉色玫瑰镶嵌而成,收腰处用暗红色丝绒布料旋转成一朵巨大的玫瑰,下方的裙摆则是蓬松而巨大的白纱。   “哇——”尹念非之前只看到过设计稿, 此刻亲眼看到实物,没忍住惊艳出声。   盛枝将礼裙放回盒子里,瞥她一眼:“你这什么反应?”   她在尹念非对面坐下, 精巧下巴托在手背处, 语气懒懒的:“你送的礼物,之前没见过?”   尹念非学着她的动作,也支着下巴面对她:“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刻意钓人说话的语气,和季行纵很像?”   盛枝一顿,收回手,“我哪有。”   尹念非嗤笑一声, “没有才怪,这就叫潜移默化的影响。”   她也收回手,食指指尖在礼盒上点了点,“我只是搬运工而已。”   虽然她有的是方法让盛枝相信这礼裙就是她准备的,但没必要。   一码归一码,有人既然费心做了事,那就该得到应得的奖赏。   “某些人可是很早就开始计划了,事事躬亲精心为你准备的这条裙子,试试合不合身,今晚穿来聚会?”   盛枝嘴边不自觉带起笑意。   其实看到裙子的那瞬间,她就猜到了这是谁准备的礼物。   尹念非是会送她礼物,但从来不会这么大张旗鼓。   更别说一大早让她睡不成美容觉巴巴地送来。   “我才吃了早饭,休息会儿再试。”盛枝脸上笑意收敛了些,   “非非,我有点儿好奇,你为什么这么帮他?昨晚我在归江的事,也是你告诉他的吧?”   这事尹念非也没打算瞒,“我哪里是帮他?”   季行纵要是想追别人,她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尹念非看向盛枝:“我是为了你。你在感情上太单纯了,又没什么经验,我怕你会因为误会而留遗憾。”   盛枝眼眸蓄起真切的暖意,“谢谢你。”她朝她眨了下左眼,“得友如此,实在是我人生之幸。”   奈何尹念非完全不吃她这套,“你给我打住,wink是不是又跟他学的?”   盛枝收回表情,“没有啦,你能不能专注点我们之间!怎么老提他?”   “还不是因为你现在变化太大,我适应不过来。”   以前的盛枝才不是情绪这么外放的人,以前的盛枝情绪都藏在心里,害怕受伤,像只小刺猬,别人一靠近,她就会下意识竖起刺。   而季行纵是让盛枝愿意收起刺,愿意露出柔软肚皮,展示真实情绪的存在。   这也是她愿意一直撮合他们的原因。   虽然季行纵也有脑子昏当狗的时候,但本质而言,他让盛枝变成了更好的人。   盛枝听着她的嫌弃,眉眼弯弯。   尹念非看着也不由得弯起唇角,“我懒觉都没睡,跑来找你,不是真就为了当个搬运工的。”   “你说,”盛枝双手托腮,做认真倾听状:“我听着。”   “季行纵这大张旗鼓的,你应该也猜到了今晚他要干嘛吧?”   盛枝点点头,回想起前几天尹念非在宫江里看到季行纵带一群朋友去她常购买的香水品牌店的事,再加上今天的礼服,“多半是要告白。”   想到这事,盛枝心里反而隐隐有些不太舒服。   她才答应给季行纵追她的机会,他就准备告白了吗?   她视线在礼盒上扫过,看礼服的精致程度,他应该是已经准备了很久了吧?   所以才想给她个惊喜。   可是,真的是惊喜吗?   盛枝有些纠结。   “是,所以我提前告诉你,”尹念非说:“我不想你漂漂亮亮打扮好开开心心过去,被吓到。”   “还有就是提醒你,想清楚,别被他的大阵仗,还有四周朋友的起哄弄晕了脑子,稀里糊涂就答应。”   尹念非神色认真:“我下午会提前过去,会给他们打招呼,让他们不许起哄,可我怕还是会有人控制不住,毕竟他们都是季行纵的朋友。而你一定要想清楚,如果你真的喜欢他,想和他在一起,那就答应他。如果不喜欢,或者你们这么久的相处中有你不喜欢觉得不舒服的地方,你也一定要拒绝。”   这也是她选择掺和进这件事的原因。   季行纵想对盛枝告白,她作为他们的朋友,作为他们感情的外人,是不可能去阻止的。   如果季行纵告白时,周围全是季行纵的朋友,那盛枝会处于被动状态。   或许会碍于季行纵的面子问题,怕拒绝季行纵下不来台,而答应季行纵。   “总之我到时候会让司机启动车子停在门口,你看情况给我使眼色,如果想拒绝,我带你离开就行,不要有负担。这也算是个考验季行纵的机会,你答应,那皆大欢喜,如果你不答应,而他因为你的拒绝而觉得丢脸和你闹矛盾,那你也需要考虑他值不值得。”   尹念非想得面面俱到。   盛枝心头那些因为即将到来的季行纵的告白的不安,也被她的话逐渐消解。   “我知道了,”盛枝说:“我会想清楚的,绝对不会被环境影响答应他。”   她如果答应和季行纵在一起,只会是因为她真的喜欢他,想要和他在一起。   “那就这样,”尹念非仰头饮尽咖啡,“我回家补个回笼觉。”   ... ...   约定的时间到得很快。   盛枝提前回了趟归江,化好适合玫瑰礼裙的妆容,换上礼裙,才去季行纵给的地址。   尹念非说的话,一下午都萦绕在她耳边。   其实季行纵会选择公开告白这件事,盛枝并不意外,因为季行纵本就是性子张扬的人。   如果没经历过前段时间的矛盾,按他们之间感情的发展程度,她是会答应季行纵的。   可中途偏偏出了这档子事,偏偏现在他们的关系处于,一个略微有点尴尬的节点。   或许季行纵是因为前期筹备了许多,再加上告诉了很多朋友,所以不得不按他原计划进行告白仪式。   可对于现在的盛枝而言,她或多或少,心里是有不舒服的。   有一种,被逼迫的感觉。   经过一下午的思考,她考虑清楚了,今晚季行纵的表白,她不会答应。   汽车停在季行纵家门口。   司机已打开后座车门,发现过了许久,盛枝都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驾驶座靠背处,他跟着盛枝视线看去,发现那里什么都没有。   “盛总,到了。”司机只得再次提醒。   盛枝醒神,一手拎着裙摆,一手扶着司机手臂下车,高跟鞋落地她才意识到,竟然忘记给季行纵说她已经到了。   她在门口站定。   出乎意料的,季行纵的家,和他平时的风格不太符合。   她以为以季行纵性格,他的家应该是极度奢华张扬的。   没想到从外观看起来,低调又雅致,处处是极简线条。   她从包里取出手机给季行纵打电话,很久,季行纵便从房间里出来。   看到她的那刻,他眼眸中瞬间亮起星光。   季行纵上翘的眼尾染着春意,他绕过门口出来,在她面前站定,微微俯了下身行完绅士礼后,才将手掌递给她:“大小姐今天很漂亮。”   被惊艳到的,不止他一人。   季行纵今晚也明显精心打扮过,他穿着一身白色笔挺西装,可却不像其他人一样,穿白色就老老实实穿纯白。   他的西装上面如被某位肆意的艺术家淋淋洒洒泼了些水粉颜料,与这深冬季节不符,全是明媚的春色。   可这明媚春色虽足够抢眼,却不及他那张妖孽脸半分。   “季先生今天也很帅。”下定决心后,盛枝不再纠结,反而松弛了许多。   她将手心交到他手里,被他带着进去。   挽着季行纵进去的路程,她目光在他家里扫视。   “你家怎么这么低调?不像你的风格。”   “看腻了,就装修了下,换了个风格。”   原来他当初说自己房子装修,是真的。   盛枝点点头,没再说话。   “晚餐是六点开始,还有一会儿,”季行纵说:“尹念非谈衡他们都到了,在后花园,你先去跟他们玩会儿。”   “好。”   盛枝被他带着走,越往前走,迎面而来的香味就越明显。   这香味十分熟悉,是她最喜欢用的香水味道。   随着香味浓度的加深,季行纵带着她走到花园门口。   白色的花园门,紧紧关闭着。   盛枝偏头看他一眼,忽然有些紧张。   季行纵唇角懒洋洋勾着笑意,脚步停住,“打开门看看?”   不会一开门就是朋友们的礼炮吧?   盛枝喉头微动了动。   季行纵等了两秒,见身旁的人没有动静,他撇头看向她,看到她表情没忍住低笑了声,“怕什么?里面又没有洪水猛兽。”   说罢,他抬手,要把手掌放到把手上。   掌心正要触到门把手,盛枝忽然抢在他前面,推开了门。   门外的景色出乎盛枝意料。   原来季行纵口中的花园,是真的花园。   打开门的一瞬间,盛枝看到了满地盛放的玫瑰。   朵朵娇艳绽放,夺人眼球。 第四十九章 未来对象   门打开。   看到两人自明亮光源处出现, 谈衡没忍住捂着心口:“这画面也太美好了!就像——”   身侧与对面一记眼刀同时扫来,他生生将那句“一对新人”的感叹给咽下,喉头哽了下:“盛枝来啦?来吃玫瑰糕。”   他挠了挠后脑勺坐下,有点搞不懂。   不是约好当告白氛围组观众吗?尹念非的那记眼刀他还能理解, 或许是她舍不得好闺蜜, 可纵哥那眼神是怎么回事?   盛枝又不傻, 看到这架势,也该明白, 纵哥今晚是要干什么吧?   季行纵没搭理谈衡,问身侧的盛枝:“味道会不会太浓?”   从保加利亚包机空运而来的玫瑰,香味淡雅, 为了营造氛围, 他去添置了盛枝喜欢的牌子的香水,没想到他去核实订单的短暂功夫, 谈衡带着一群朋友就自己往玫瑰上喷了,等他反应过来,味道已经浓郁得快让人窒息。   恰好因为昨晚的插曲, 让玫瑰园通风了一夜。   现在香味淡了不少。   “不会,”盛枝弯起唇,“我很喜欢。”   她松开他的手臂, 倾身去看盛放的玫瑰, 原本以为这些玫瑰只是他购买来的采摘品,凑近看,才发现玫瑰带刺的根下都是有泥土的。   她有些意外:“什么时候准备的?”   不仅是味道,玫瑰她也很喜欢。   季行纵脸上勾起一抹得意的笑:“你猜?”   花园房里温暖如春。   这么多的玫瑰,在寒冬季节争妍盛放,他应该是已经准备, 很久很久了。   “猜什么猜?我也来猜?”谈衡突然插个脑袋进来。   季行纵:“......”   他直起身,一手拍在谈衡脑袋上:“怎么什么热闹你都凑。”   话题被打断,盛枝直起身,去找尹念非:“你们慢慢聊,我去非非那儿。”   尹念非已经在朝她招手了。   盛枝拎着裙摆慢条斯理朝尹念非去。   “纵哥,这都几点了,你赶紧的啊。”谈衡才不是那么没眼力见的人,他是怕耽误吉时,才厚着脸皮打岔的好吗!   季行纵拿出手机垂眸看了眼,五点半了。   “还有半小时,”他朝盛枝的方向微抬了抬下巴,“陪她们玩会儿。”   说罢,转身去了厨房。   ... ...   盛枝在尹念非身旁的躺椅上坐下,指尖抚着纱裙玩。   “季行纵还挺有眼光,”尹念非正端着个小渣盘,小心翼翼吃糕点,“这裙子只有你能穿出味道。”   刚开门的那瞬间,别说是男人,就连她都忍不住看直了眼。   盛枝肩颈曲线优美,季行纵准备的礼裙恰好展现出她的优点,无论是抹胸的渐变玫瑰浮雕,还是绛红色的玫瑰裙摆,都恰到好处的凸显了盛枝的明艳。   此刻身侧的人,气质不再像从前一般冷艳,而是明艳又娇媚,也不再有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感。   盛枝目光在怒放的玫瑰上扫视一圈。   感觉自己心中的花,好像与这些玫瑰一样,也在怒放。   “被人喜欢,原来是这种感觉。”她仰靠在躺椅椅背,惬意地说。   “是被喜欢的人喜欢,才是你现在的感觉,而且,”尹念非咽下口中的糕点,“你以为谁都是季行纵啊?这么懂浪漫。”   她谈了那么多次恋爱,说喜欢她,她也喜欢的人有很多,可像季行纵这样,因为盛枝喜欢玫瑰,就巴巴地去搜寻哪里的玫瑰最好,还把玫瑰花骨朵全养到自己后院,等玫瑰盛放的时候才邀请盛枝来参观的,一个也没有。   这事上情种不少,她也算是涨了见识,见到了最深情的。   盛枝弯起唇角,这个承认,“也是。”   “看到这些,”尹念非下巴朝玫瑰昂了昂,“有没有改变你的想法?”   “没有。”提起这个,盛枝缓缓做了次深呼吸,   “我还是喜欢一切都按我的计划来,你知道吗?如果没出昨晚的事,我本来是打算,等我妈和季鸿的联姻取消之后,主动告白的。”   盛枝这意思,就是今晚会拒绝了。   尹念非揉揉眉心,“不愧是你,我还以为你看到这些会感动到立刻答应。”   “不过也好,谈恋爱嘛,”她说:“最重要的是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与其把心力浪费在,我这样做对方会怎么想,对方会怎么看我,不如专注自己。这样是否会让我不舒服?如果会,那就不做。”   尹念非说完,又咬了一口糕点。   “嗯,”盛枝认可地点头,“不过我了解季行纵,就算我拒绝了,他也不会生气的。”   他会,更努力地追她。   “哟?”尹念非戏谑地看向她:“怪不得你这么轻松,我还以为你是准备好答应他了,原来是对他有信任了?”   她用手肘轻撞了撞盛枝,“保持啊,我喜欢你现在的状态。”   盛枝脸上被尹念非调侃得发热,她伸手捂住发红的脸。   她也很喜欢,现在自己的状态。   有生之年还能见到盛枝娇羞的一面,尹念非乐得要死,手肘力度加重,“你不该画腮红的,我看你现在脸红的程度正好。”   “你好烦呀,”盛枝收回捂在脸颊上的手,转移话题:“不是说马上就要吃饭了吗?你怎么一直在吃点心?”   尹念非笑眯眯放过她,“你未来对象做的,玫瑰糕。”   “季行纵做的?”一般盛枝穿礼服时,为了维持好的状态,基本不会怎么吃东西,所以即使坐过来,余光又瞥到小方几上摆放着的食物,她也没有仔细看。   现在听尹念非说是季行纵做的,她一时有些惊讶。   毕竟她是看过季行纵进厨房的“英姿”的,她还记得,他第一   次在盛宅那副要把厨房给炸了的架势。   后面虽然他也多次下厨,但水平——   她垂眸,视线落在骨瓷盘中的白色糕点中,糕点中心依稀夹杂着玫瑰花瓣。   从造型上看,能看出厨师是想做成玫瑰型的,可大抵糕点不太能定型,周围的花瓣有些松散。   “你默认得挺快啊,”尹念非没忍住又调侃了一句:“你尝尝?”   盛枝小心翼翼取起一枚,轻咬了一口。   玫瑰糕甜度适中,入口花香四溢。   她有些惊喜地挑了下眉,“很好吃诶。”   尹念非长吁一口气,“托你的福,还能吃到季行纵下厨做的美食。”   说话间,季行纵来到花园房,他斜倚在门边,伸手轻敲了敲,“可以来餐厅准备用餐了。”   然后,他视线直勾勾落在盛枝脸上,又接了句:“少吃点糕点。”   谈衡和苏景楠等人像是早就在等着这句,欢呼着去餐厅。   季行纵侧身让他们过去,接收到他们的刻意挤出的表情,唇边勾起懒洋洋的笑意。   盛枝捻捻手指,将指尖碎屑清理干净。   对尹念非说:“我先过去。”   季行纵还在等她。   拎着裙摆走到季行纵身旁,她打量了番他的穿着,“今晚是你做饭吗?”   “请的厨师,”季行纵眉尾微挑,“今晚为了和大小姐相配,专门穿了这么一身,太帅了,不适合下厨。”   盛枝噗嗤一声笑出来,和季行纵在一起久了,她不仅习惯了他的臭屁和厚脸皮,还觉得他的臭屁很好笑。   “笑什么?”季行纵直起身,却没动脚,嗓音中也带着慵懒的笑意,“难道不是?”   “是是是——”盛枝推着他背,让他往餐厅走,“你今天简直是帅到天崩地裂——”   两人边说边打闹着到餐厅。   谈衡苏景楠等一众季行纵的兄弟恰好听到盛枝夸季行纵一句。   虽然纷纷吐槽,恋爱中的人还真是酸臭味十足......   不过,大家互相对视几眼。   看来今晚这事,稳了!   年轻人的局,大家都很自在。   晚餐在说说笑笑中很快度过。   快结尾时,谈衡等人因吃撑了要去花园散步为由,拉着季行纵提前回了玫瑰园。   尹念非和盛枝都知道等会儿会发生什么事,两人依旧坐在餐桌前,慢悠悠品着玫瑰茶,没急着去打扰。   “你等会儿,准备装惊讶吗?”尹念非咽下一口香气四溢的玫瑰茶。   “不知道,”盛枝摇摇头,“看情况吧?”   虽说不紧张,虽说她清楚,即使拒绝了季行纵,季行纵也不会生气。   可是,“你说我要是当着他朋友的面,直接拒绝他,他会不会难过?或者觉得丢面子?”   “不是在玫瑰园才和你说了,以你的心意为主。”尹念非放下茶杯。   “可是我不想伤害他。”   “他哪里有那么脆弱。”   话音刚落,玫瑰园那边便传来谈衡的邀请:“请尹小姐带盛小姐来玫瑰园欣赏夜玫瑰!”   尹念非没忍住嗤笑一声,“虽然我是有帮忙,但是文案和我没关系。”   欣赏夜玫瑰是什么鬼啊?   盛枝捏着裙摆的指尖下意识收紧。   她一步步朝玫瑰园去。   虽然做了决定,不会答应季行纵的告白,但是她还是有点担心......看到季行纵失望或者难过的表情。   玫瑰园大门从里打开。   即使是早就做好了准备,盛枝的心也猝不及防地,为坐在怒放玫瑰之中的人一动。   一束追光落在绛红色的盛放玫瑰中间,一袭白色西装,抱着吉他的人身上。   季行纵在看到她的那刻,便弯起了唇角。   眉眼之间是满满的宠溺。   尹念非悄悄躲到门后。   谈衡已举起了录影机。   季行纵将面前的话筒调整至唇边,垂眸调整了下琴弦。   轻缓前奏响起,他在轻缓音乐声中,用蛊惑又勾人的嗓音说:“今天给大家演奏一首歌。”   听到“大家”两个字,谈衡录视频的手一顿,不自觉低喃:“台词不对啊?”   下一秒,便听到季行纵报出歌词:“《身体健康》。” 第五十章 这是季行纵,对她隐晦的告白……   季行纵报完歌名, 除他之外在座的所有人,全部傻眼。   他的行为实在出乎所有人意料,大家一时都愣住,不知该作何反应。   盛枝没听过这首歌, 歌名叫《身体健康》, 又是唱给大家的歌, 所以......其实是她想多了,他并没有要告白的打算?   心中悬起的那股气瞬间消失, 她松了口气。   不再有负担,她重新以真正的听众心态,在离门不远处的躺椅上舒适坐下。   原本躲在门后的尹念非也摸不着头脑, 看这架势, 季行纵是不准备告白了?   她有些莫名地看向谈衡他们,发现他们也很懵。   既然搞不懂, 那就看戏吧。   她走进玫瑰园,在门的另一边找了个位置。   谈衡看着苏景楠,压低了嗓音问:“纵哥在干嘛?谁要他祝身体健康啊!”   他辛辛苦苦帮了这么多天忙, 可不是为了来听什么身体健康的祝福的!   苏景楠也不懂,“不知道啊!早知道他这样,我就不给他找灯了, ”他下巴朝玫瑰园顶部抬了下, “那顶灯还是我从偷心拆的呢。”   像是对大家的反应不满,季行纵食指指腹轻拍了拍话筒,发出声音:“怎么这个反应?给你们一个这么好的机会,聆听我美妙的歌喉,”   他顿了一秒:“不鼓掌?”   人完全轻松下来,听到鲜艳玫瑰中央的人这么说, 盛枝带头,鼓起了掌。   其余人正对季行纵的臭屁无语中。   听到盛枝的掌声,也只得跟着稀稀拉拉鼓起掌。   季行纵硬是等到,大家零零散散的掌声合在一起,变得热烈之后,才将唇贴近话筒。   “我不怕为你吃亏——”   他低沉而慵懒的声线通过话筒,传入玫瑰园的每个角落,传进每个人的耳蜗。   四周观众,脸上的表情,或是迷惑,或是被季行纵的臭屁给无语到。   可在他歌声传出之后,大家都不约而同收敛起脸上表情,开始认真倾听。   谈衡苏景楠也在这一瞬间突然反应过来,这好像是他们第一次听到季行纵唱歌,原来这么好听。   盛枝微微笑着,听季行纵低吟浅唱。   “我希望身体健康”这句歌词,被季行纵改成“我希望我们身体健康。”   在这样美好的夜晚,听到最简单又诚挚的祝愿,谈衡他们一群人也不再计较季行纵突如其来的变化,大家牵着彼此的手,向上举着跟随吉他的节奏摇晃。   以至于在季行纵用慵懒的烟嗓唱出“我也曾把光阴浪费”时,没人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   盛枝离谈衡他们有一定距离。   没有和着他们的氛围,陷入被季行纵“身体健康”的祝福之中。   她一直凝神听着季行纵唱出台词中的每一个字。   听到“我也曾把光阴浪费”时,她眼睫微动。   因他嗓音中,倏然加入的感性情绪。   她看着季行纵。   季行纵也同时抬眸对上她视线。   他看出了她神情的变化。   季行纵唇角不再懒洋洋地勾起,而是放平,用真挚又醉人的嗓音,只对她唱出这一句歌词:   “我也曾把光阴浪费,甚至莽撞到视死如归,却因为爱上了你,才开始渴望长命百岁。”   鼻头徐徐涌起酸意。   盛枝感觉此刻世界突然变化,她像是出现在一家电影院的巨幕厅中,耳边播放的伴奏是他此刻的歌声,而屏幕里的画面:   是骑机车肆意张狂的季行纵。   是开赛车飞扬跋扈的季行纵。   世界回到现实,但被按下暂停键,四周全部被虚化,只剩他和她。   她感觉到自己眼眶渐渐浮起湿意,也看到与她对视的他,总是勾着醉人笑意的狐狸眼眼尾,也泛起了红。   这是季行纵,对她隐晦的告白。   周围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也不懂得的告白。   是完全没有给她压力的告白,是不需要她回答的告白。   是他,对她的真心。   是他们在人群中,彼此拥有的秘密默契。   ... ...   一曲终了,大家都意犹未尽。   “纵哥,再来几首呗?”谈衡鼓完掌后,对着抱着吉他的人欢呼。   不知是不是因为刚唱完一首歌的原因,季行纵嗓音有些哑:“就学了这首,你们想唱自己上来唱。”   “您这珠玉在前,我们谁还敢唱啊,”苏景楠说:“算了算了,来喝酒!不辜负眼前这些美景。”   “行,”季行纵取下胸前吉他,“酒管够,随便喝。”   他从高脚凳上站起来,侧眼看向盛枝。   尹念非已经挪到盛枝面前,正在和盛枝聊天。   他收回目光,走向谈衡他们那边。   ... ...   “看来是我多虑了,”尹念非坐在盛枝身边,对她端起酒杯,“谁知道季行纵搞这么大场面,就为了祝我们身体健康。”   盛枝发现自己唇边的笑意,怎么止都止不住。   努力让唇角不要扬得那么高,可是唇角偏偏不听话,就要翘得高高的。   她端起水晶高脚杯,和尹念非的轻碰了下,“可能是他觉得,大家的身体健康值得这么大架势吧。”   “行,”尹念非仰头喝下一口酒,又去和盛枝碰杯,“那这杯酒就祝我们所有人,身体健康!”   只有在喝酒的时候,盛枝嘴角的弧度,才能收敛一点点。   酒是季行纵精心准备的,呈明亮樱花粉色的樱桃酒,刚入口是微微酸,接下来便是满口的甜与醉人的酒香。   令人刚咽下,又因这甜蜜而忍不住再次扬起唇角。   “你怎么这么开心?”尹念非看着盛枝脸颊泛红,眼角眉梢笑意明显,忍不住问。   “因为今天天气很好呀,”盛枝将两人喝空的酒杯再次续满樱花粉色液体,又和她碰一次,“因为玫瑰花很漂亮,因为晚餐很好吃,还因为酒很好喝。”   因为季行纵带给她的所有时光,都很快乐。   “什么啊,你是不是喝醉了,”尹念非也笑起来,“我们盛枝,竟然也开始变得这么感性了?”   盛枝不回答,只是笑。   尹念非见她又喝完一杯酒,忍不住问:“你老实说,他没有告白,你内心深处,有没有一点点,失望?还是说,他没有告白,没有做让你难办的事,才让你那么开心?”   樱桃酒酸酸甜甜,对它不设防的盛枝一不小心就喝了好几杯。   她脑袋像是卡顿了一秒,只能回答尹念非的第一个问题:“没有呀。”   因为她已经听到,他对她的告白啦!   ... ...   这场聚会,大家都喝得很尽兴   作为东道主的季行纵,一个个把客人安排着让司机送回家。   盛枝是最后一名,而司机是他。   为了送她,他专门没有喝酒。   季行纵单腿蹲在盛枝面前。   这次她好像喝得比上次在偷心时更醉一点。   小姑娘两颊染起霞色,看着他连话都不会说了,只一直笑眯眯地看着他。   被她这样的眼神注视着,季行纵也忍不住弯起唇,他眼底淌着浓烈蜜意,“还能不能走路?”   盛枝能,但她没动,而是朝他伸出手。   季行纵轻笑了声,俯身握住她的手,将她半揽着,支撑她站起身。   盛枝站直后,脚步并不虚浮。   季行纵一时没把握她到底醉得厉不厉害,他问:“回归江还是回盛宅。”   盛枝靠在他温热结实的怀里,她抬头,只能看到他轮廓分明的下颌弧线,“归江。”   归江的路,稍微远一点。   将大小姐妥帖安置在副驾驶上,季行纵才坐进驾驶座。   因为喝了不少酒,和自己做的决定,想着等会儿可能会发生的事,盛枝脸上的热度就开始升温。   她偏过头,按下车窗。   窗外凛冽寒风钻入温暖车内,让人脸上温度陡降,也让人更加清醒。   季行纵瞥她一眼:“很热?”   盛枝没看他,点点头,“嗯。”   “那开一会儿就关上,吹太久冷风会头疼。”   他话音刚落,便发现盛枝立刻就关上了车窗。   这么乖?他唇角笑意加深。   下一秒,盛枝便偏头,脸靠在椅背上,看着他。   注意到她的动作,季行纵在变道的时候垂眸看了她一眼,意识到她大概是有话要说,即使知道她可能是喝醉了,他也依旧将车靠在路边停下。   熄火后,他松开安全带,将她的也解开。   才学着她的模样,将头侧枕在靠椅上,问她:“想说什么?”   盛枝唇边逸出一声轻笑:“你怎么这么聪明?”   她还没来得及让他停车。   季行纵抬手,屈起食指,弯着的骨节在她鼻尖轻轻刮了一下,“不是天天说我是狐狸?我这不得把大小姐给的称呼坐实么。”   盛枝轻抿了抿唇,“那么季狐狸,你今晚,原本是打算做什么呀?”   季行纵有一瞬间的愣怔。   他倏然凑近,在车内昏黄灯光下,深琥珀色的瞳孔映照出盛枝的脸。   他逼近那瞬间,盛枝下意识屏住的呼吸。   下一秒,季行纵回到原来的距离。   如果他再多停留一秒,盛枝觉得,自己就要闭眼了。   她喉头吞咽了下,有些紧张。   “你没喝醉?”   她听到季行纵问。   “没有,”盛枝不想让他觉得,她等会儿说的话,是喝醉了说的,她微微睁开眼,“樱桃酒度数不高,几杯我还是没问题的。”   季行纵直勾勾地盯了她几秒,才回答她刚刚的问题:“本来打算,”他耸了耸肩,“就祝大家身体健康啊。”   “我怎么觉得不是呢?”盛枝刻意问。   季行纵知道盛枝听懂了他的歌词,听到了他隐晦的告白。   可他没打算在那么多朋友面前告白给她压力,同样,也不会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给她压力。   他还在追她。   他说:“目前你就当是吧。”   没想到盛枝立刻反问:“如果我不想呢?” 第五十一章 看来以后要经常接吻……   季行纵脸上不正经的神情悉数消散, 他眸色暗了一瞬,然后从最暗沉的深处升起期待的点点星光:“那你想怎么做?”   盛枝有些紧张,抿了抿唇,再次吞咽了下。   像是要鼓足勇气, 才能把接下来的话说出口。   还在做准备, 便听到季行纵低低地轻笑一声, “紧张什么?反正,“他头微微往前, 离她更近,“我都听大小姐的。”   盛枝盯着他好看的狐狸眼。   内勾外双的上挑眼尾中,缀着一双时刻含情的琥珀色璀璨瞳孔。   此刻这双眼眸中, 只有她的倒影。   因他这句话, 盛枝心里的紧张悉数消散。   让她可以勇敢说出自己的想法:“我想你按你原本的打算,告诉我, 你想要告诉我的话。”   “我猜,《身体健康》的那句歌词,是一部分, 但不止,对不对?”   “经常说我是狐狸,我看你也不遑多让。”   他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到《身体健康》这首歌, 找到里面最合适的歌词, 唱给她听。   她竟然这么聪明,一听就发现。   季行纵懒洋洋勾起唇角,“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考虑清楚。我原本准备的话,可不能是随随便便说出口,如果你一定要听, 听完——”   他笑意微敛:“就得负责。”   盛枝很郑重地点头,“好,我负责。”   从来张扬自信的人,将自己私底下练习了许多次、又因为不想给对方压力而换掉的台词,在他没有想到的情况下说出口:   “盛枝,”季行纵神色正经叫她名字,然后一字一顿地说:   “在广袤的空间和无限的时间中,能与你共享同一颗行星和同一段时光是我的荣幸。不知道我有没有荣幸,和你共度往后余生的所有时光?”   盛枝脸上,不受控地浮起热意,她也郑重地点点头:“有。”   两人对视着,沉默几秒后,脸上同时漾出笑意。   “知不知道这什么意思?”季行纵嗓音中是抑制不住的笑意。   “知道。”   “那我也要再强调一遍,”季行纵俯身,缓缓靠近盛枝,声音中带着缠绵的情意:“是,从你答应的那一秒开始,你就是我对象了。”   随着他与她之间距离的拉近,他身上檀香中带着丝丝缕缕的麝白的气息也越来越浓郁,性感又撩人。   盛枝看着他在眼前逐渐放大的五官,缓缓闭上眼。   嘴唇也轻轻抿着。   下一秒,唇上覆盖起温热的触感。   眼睛看不见,身体的触觉就更敏感。   嘴唇上的触感很软,让抿着唇的盛枝,渐渐放松,想要用唇,更多地去接触季行纵的。   他的呼吸滚烫,带着蛊惑的气息,将她卷入这一场暧昧旋涡中。   像是不满足仅仅嘴唇相碰,季行纵抬手,扣住她后颈,将她往自己的方向压得更深,更重。   他微微侧头,顺着她唇线的方向,轻而易举撬开她唇齿。   呼吸交.融,唇齿相依,直到接吻的声音都带起湿.濡。   盛枝紧闭着的鸦羽长睫颤了颤。   听到自己一下比一下更剧烈的心跳声。   她葱白纤细的手指紧紧揪着他胸口的衣服。   每一次都担心自己招架不住,却在他下一次更深入的时候,又忍不住,去迎合更多。   不知吻了多久。   盛枝从心跳加快,头脑空白的状态中清醒过来时,只感觉到颊边被季行纵温热的指腹轻轻抚着。   他在唇还停留在距离她唇一厘米的位置,等她缓过来的过程中,他时不时地,在她唇上浅啄一下。   注意到她神色的变化,从懵懂变成正常,季行纵嗓音缱绻又低哑:“缓过来了?”   盛枝反应过来,脸上瞬间红得不像话,“我只是,”她呼吸间依旧是他周身的好闻气息,“只是还没习惯而已。”   他的吻,又蛊惑太过,让人沉迷。   季行纵没忍住低低笑了声,“看来以后要经常接吻,才能让我们大小姐习惯。”   ... ...   和季行纵的关系,以盛枝自己都没预料到的情况,就这么确认下来。   以前盛枝十分不理解,谈恋爱到底有什么意思?   她觉得让一个男人,陷入自己生活的方方面面,是很可怕的事情。   可和季行纵在一起之后,她才发现,谈恋爱可太有意思了。   有意思到,连生活的其他方面,都被恋爱的光环包裹,时时刻刻都充满了粉红泡泡。   只要想到季行纵,就会很开心。   在忙碌的工作后和他聊几句天,疲惫就能全部消散。   明明没有把谈恋爱的事公布于众,但身边的人,都发现了她的变化,就连白梦,都忍不住问她,是不是谈恋爱了。   钻戒定制线被孟千兰要求加快进度,要在年底开始宣传。   盛枝因此忙得团团转,她没再回老宅,大部分时间都住归江。   季行纵则因为她工作忙,也简单收拾了点儿东西,搬到盛枝楼上住。   在盛枝忙碌的加班后,季行纵会带盛枝去飙车解压,时间不多的时候,则会带她玩游戏,陪她在家看电影,给她调几杯甜甜的鸡尾酒。   和他在一起后,每件鸡毛蒜皮的小事,都变得有意义起来。   虽然在谈恋爱,盛枝也没忘了孟千兰,在忙碌几天后,她回老宅住了一晚,为了第二天陪孟千兰吃早餐。   早上是被季行纵的视频叫醒的,盛枝下楼时,想到季行纵晨起时那张好看的脸,还有低哑的嗓音,脸上都带着盈盈笑意。   孟千兰刚把煎蛋饼端上桌,抬眼看到的就是盛枝满面春光的笑容。   她顿了一秒,回忆起这几天公司总经办的氛围改变。   不仅是盛枝,整个总经办,好像气氛都变得轻松愉悦了不少。   她完全没有往盛枝谈恋爱这边想,在盛枝拉开餐椅坐下后她问:“看来最近工作进行得很顺利?”   “嗯。”盛枝应了声。   是不是谈恋爱后,口味都会改变?   盛枝把面前的冰美式推开,换了杯甜蜜蜜的橙汁,继续回答孟千兰的问题:“推进得很顺利,下周就可以开始做推广了。”   现在各方物料都已经准备齐全。   “我们准备前期采取预约制,之后再根据第一批的顾客反馈和需求,对设计师团队做调整。”   现在网络如此发达,比起在门店,一对一效率低的服务,盛枝想要打造线上官网的高效率定制钻戒。   “好。”   这算是孟千兰第一次把“大任”交给盛枝,看到盛枝最近比较开心,她担心盛枝还没成功,就因为现在太过顺利而得意忘形。   她立刻给盛枝打预防针:“越是顺利的时候,就越要警惕,你身为领导,各个部门的情况和节奏都要掌握在手里,记得,要喜行不怒于色。”   盛枝脸上的笑意立刻收敛了些。   可是她又不是因为工作顺利而得意,而是因为,她谈恋爱了!   还是和自己喜欢,也非常喜欢自己的人。   从来没谈过恋爱的盛枝深知,这是很不容易的事,那为什么要藏着呢?   人生这么漫长,该开心的时候,就要明目张胆地开心呀。   想到这里,下一刻,盛枝脸上又带起笑。   这次,就连孟千兰都忍不住弯起唇,“最近到底发生了什么好事?让你这么开心?”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盛枝这样。   盛枝弯弯眉眼,“妈,我谈恋爱了!”   孟千兰脸上神情一僵,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盛枝在开玩笑。   她能和谁谈恋爱?她根本没有听说盛枝最近在和浮城哪个男人接触。   “你......”孟千兰语气罕见地有些迟疑,“难道是和孔迎复合了?”   “妈!”盛枝没法忍受在这么开心的时候,听到孔迎的名字,“你想什么呢?怎么可能是他?别人不知道你还不清楚吗?我和他就是合作关系,我可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他。”   孟千兰心头浮现出一丝不详的预感。   他们这样的家庭,经常有外面那种凤凰男,出身贫苦,靠着一张会说甜言蜜语的嘴,骗得涉世未深的富家女孩团团转。   可她从未担心过盛枝,因为她知道盛枝足够清醒,绝对不会蠢到被这些凤凰男几句甜言蜜语骗。   “那是谁?”她问。   盛枝想起之前问孟千兰对季行纵的印象怎么样时,孟千兰回答的“挺好。”   能让孟千兰印象到挺好程度的人,可没几个。   她眉眼弯弯,说出自己男朋友的名字:“季行纵。”   没想到说完后,孟千兰半天都没有反应。   “妈?”盛枝有些奇怪,“你怎么不说话?”   孟千兰可能会觉得有些意外,但不至于,一言不发吧?   她接着说:“不会是被吓到了吧?”   在盛枝说出季行纵名字的那刻,孟千兰差点儿要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面具。   怎么会是季行纵?!   她抬眼看向盛枝,盛枝的表情,分明是陷入甜蜜恋情中的小女人神情。   “只是有些惊讶,”孟千兰努力维持着微笑表情:“你们之前关系不是很差?怎么会?”   她实在没办法把盛枝和季行纵这两个人用恋爱的关系联系到一起。   “你也说是之前关系差嘛,我们后面不是成朋友了,朋友再到恋人,嗯......就差那么一层窗户纸吧。”   盛枝说完,仰头喝了口橙汁,没注意到孟千兰瞬间冷下的眼神。   见孟千兰没说话,盛枝说:“所以,我不是因为最近工作顺利而开心,工作我还是很谨慎的,”她想和妈妈分享这份快乐:   “我是因为他,妈,我懂你以前说的,和爸爸恋爱时的快乐了,原来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真的会时时刻刻都开心。”   孟千兰牵了下唇角,语气有些应付:“你开心就好。” 第五十二章 心有灵犀   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两下, 盛枝按开屏幕。   是季行纵的微信,问她吃完早餐没。   盛枝垂眸认真地回:【快要结束了。】   她看了眼上方的时间,想了想,接着说:【今天上午九点有个会, 大概会一直开到中午去。】   昨晚睡前两人也有通过视频, 但她只提了今早开会的事, 忘记给他说会开多久了。   两句话连着发出去,盛枝看着自己发的信息, 没忍住轻笑了声。   是对自己的行为有点儿无奈的笑。   她没想到,她恋爱后,竟然是会报告行程的类型, 好像担心他会找不到她, 连会议持续的大概时间都想要详细告诉他。   而且真奇怪。   不过才一晚没见到他,今天就很想念。   孟千兰坐在对面, 看到盛枝脸上的笑容,心绪复杂。   而从来很会捕捉孟千兰情绪变化的盛枝,正陷入甜蜜恋情中, 丝毫没有察觉到。   盛枝把自己的行程安排全都告诉季行纵的原因是,季行纵给她养成的“坏习惯”。   他几乎什么都要告诉她,自己什么时候在做什么, 就连待会儿要去洗澡这种时间短得不能再短的小事, 都会告诉她。   最开始盛枝不适应,对他说这种事可以不用告诉她。   下一秒他就会嗓音慵懒地发来条语音:“我总不能让我对象,找不到我。”   所以渐渐的,两人不在一起时,盛枝也开始把自己接下来的安排通通告诉他。   盛枝还很喜欢季行纵的一点是,只要是和她联系, 他全是秒回。   刚刚才发出去的信息,下一秒,就能收到他的回复。   季行纵给她回:【吃好了就出来,你对象来接你了。】   盛枝盯着手机屏幕的瞳仁倏然一亮,她立刻偏头往窗外看。   看到窗外满满当当的绿植那瞬间,她才意识到,自己有多傻。   餐厅与大门之间,还隔着个小花园呢,她怎么可能从窗外看到他。   盛枝拿起手机,有些着急地对孟千兰说:“妈,我九点还有个会,先出门了。”   “好。”孟千兰以为她是坐家里的车,没多问。   盛枝拎着包刚踏出大门,就看到散漫斜倚在车身,正眉目舒展望着门内的季行纵。   他穿着白色的宽松版型毛衣,毛衣的领口处一圈一圈的红蓝花纹直蔓延到胸口处。   整个人看起来少了几分妖孽的气质,多了几分少年气。   盛枝发现,比起平时接触的那些不是穿黑色就是灰色正装的男人,季行纵明显敢穿很多。   哪怕是那些奢侈品新时装秀里,在模特身上都显得夸张的款式和颜色,他都可以诠释得很好。   越是张扬,就越适合他。   盛枝暗自决定,等这段时间忙完,要带他去逛商场,给他买好多好多衣服。   见到盛枝的那一刻,季行纵唇角微挑,从车上直起身,往后退了两步,打开副驾驶的门。   盛枝步伐加快,朝他去。   “你怎么来了?”盛枝站定到他面前,问出口的是十分惊喜的语气。   季行纵因这语气眉峰稍抬,“因为怕我家大小姐,”他隔着车门微微俯身,平视对上她目光,“昨晚没见到我,太想我。”   心事被他全猜中,盛枝脸上有点儿烫,她赶紧钻进车里,口是心非地说:“就一晚没见面而已,也没那么想。”   头顶慢悠悠传来一声轻笑。   季行纵关上副驾驶的门,绕过车头来到驾驶座,依旧不准备放过她,他侧身看向盛枝,拖腔拉调问:“没那么想,是有多想?”   盛枝食指和拇指凑在一起,比出一点小小的距离:“就这么想。”   没想到下一刻,两只手指便被他捏到一起,季行纵凑近在她指尖亲了一下,“那这么一点点想,我也得让大小姐如愿。”   他亲完,便掀起眼皮看她。   眼眸中含着温柔又旖旎的情绪。   指尖的热度,像是被点燃的星星之火,瞬间蔓延到脸上。   即使在一起有好几天了,盛枝依旧没习惯被他时时刻刻地撩。   虽然他可能,并没有觉得,他是在撩她。   但他总清楚,他在宠她吧?   盛枝抿着的唇角弯起,他们之间的相处关系,让她通过他的表现,能感觉到他时时刻刻的宠溺和珍惜。   所以,她也想以同样的方式,回馈给他。   她用手别开隔在他们之间的手,偏头在他脸上亲了口。   然后坦坦荡荡地承认:“不只一点点,是很想你。”   她黑曜石般的瞳孔闪亮亮的,像缀着星光,趁季行纵被亲到愣怔的时候问他:“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怎么我想什么,你都知道?”   季行纵刚准备说“既然是很想,那亲脸可不够”,就听到盛枝的话。   他眉心一跳,语气有些无奈,“大小姐什么都很完美,唯独一点......”   他刻意拖长了尾音,显得有些犹豫,似乎是不知道该不该把她的缺点告诉她。   她在他眼里还有不好的点?   盛枝瞬间起了好奇心,“什么?”   季行纵像是纠结了一会儿,觉得还是不说比较好。   他别开头,“没什么,已经很完美了。”   说完,他便要去系安全带。   盛枝才不许他话说一半,“你话说完!唯独的一点是什么?”   她俯身去捉他小臂,不许他系安全带。   刚覆到他身上,季行纵便猛然伸手,有力的手掌牢牢控住她柔软的腰肢,吻上她的唇。   盛枝去捉他的那只手,瞬间泄了力度。   季行纵边吻她,边用手抚着她后颈。   车内气氛逐渐升温,两人的唇辗转厮磨,盛枝的呼吸紊乱起来,只能完全跟着他的节奏来。   季行纵察觉到她又屏住了呼吸,他松开她的唇,在她唇角一下下轻吮着,语气像是带了丝疑惑:“怎么还没学会呼吸?”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盛枝也挺想知道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为什么大家都是新手,季行纵就能学得这么快?而她却每次接不了多久的吻,就会觉得呼吸不上来?   为此,她还曾质疑过他是不是有过经验。   把季行纵气得又差点儿把她吻窒息。   盛枝缓了一会儿,才把紊乱的呼吸调整正常,怕他又来,她选择直接跳过这个话题:“你还没说呢,我唯一的缺点是什么?”   “我可没说是缺点,”季行纵拇指指腹缓缓摩挲过她被吻得红肿的唇,见她着急,才慢悠悠道:“唯独的一点,就是有点儿没情调。”   他凑上前,又在她唇上亲了一口,才心满意足道:“什么肚子里的蛔虫?我们这叫,心有灵犀。”   只要你想我,我就能感应到,然后,出现在你面前。   “......”   心有灵犀,好像确实是比肚子里的蛔虫这句话,要好听很多。   盛枝只得默认。   季行纵视线细细描绘着盛枝的脸,不放过她一丝一毫的情绪变化,见到她只红着脸默认,他勾了下唇角,将她放回副驾驶,又把安全带给她系好,“直接去公司?”   “嗯。”盛枝点点头,又忽然想起了什么,“你吃早餐没有?”   “没,”他一起床就直接开车过来了,“先送你去公司,等会儿找个地儿就能解决了。”   多大点儿事儿。   盛枝不想他饿着肚子开车,“你等等,”她说着便要去解安全带,“我回去给你拿点吃的。”   “不用,”季行纵俯身按住她的手,看她时他目光像钩子,带着若有似无的勾人意味,“你回去怎么说?”   “就说给你拿早餐啊,”盛枝有些莫名,思索了一秒,反应过来,“我已经把我们谈恋爱的事告诉我妈了。”   季行纵上挑的眼尾弯起,眸中蓄起温柔的爱意,“那我就更不能让你去拿了。”   “为什么?”盛枝奇怪:“你都在我家住了那么久了,早餐也吃过几百遍了呀?”   “关系不一样,”他慢条斯理地解释:“今天时间来不及,改天我得以盛枝男朋友的身份,正式登门拜访。”   盛枝的心,猝不及防地,像是被什么揉捏了一下,用很温柔的力度。   “那你赶紧开车吧,快点送我去公司,然后早点去吃早餐。”   “不行,我得多陪会儿我对象。”   ... ...   把盛枝送到公司,季行纵本想听对象话,赶紧在附近找个地儿吃早餐的,没敌过谈衡他们的连环夺命call,只得在面包店随意打包了咖啡和三明治,前往偷心。   “你们最好是有急事。”季行纵拎着牛皮袋,看着包间里的一群人,一步步慢条斯理走上旋转楼梯。   偷心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酒吧。   但上午基本没什么顾客,没人会大清早地跑来喝酒,季行纵眼尾微斜,散漫扫过面前的人,他们除外。   他将早餐丢在桌上,姿态慵懒地坐进座位,“说,我听听,是什么大事儿?”   他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一圈,“能让你们轮流给我打二十几个电话?”   让他都来不及“好好”和盛枝道别。   谈衡被季行纵这目光看得一颤,刻意打岔,“纵哥你这带的是什么啊?”   他打开季行纵丢在桌上的牛皮袋,将里面的内容念出声:“咖啡......三明治?这是什么?”   季行纵懒得搭理他,他俯身,把牛皮袋挪到自己面前,挨个取出来,用手机拍了张照发给盛枝,才拆开三明治的包装,慢条斯理咬了口。   苏景楠挠挠头,“纵哥,我们不是有什么急事,我们是怕你出什么事。”   季行纵语气散漫:“我能出什么事?” 第五十三章 惊喜   “你没出事, 那这几天人去哪里了?”谈衡立刻反问。   之前有段时间季行纵也忙得看不到人影,但至少还会在群里吱个声,现在可好,他直接玩人间蒸发了。   季行纵瞥他一眼, 慢条斯理说出三个字:“谈恋爱。”   “......”   他话一出口, 整个包间内的气氛瞬间沉默下来。   季行纵像是完全没注意到气氛的变化, 自顾自地吃着早餐。   片刻后,手机屏幕亮起, 他点开,是盛枝百忙之中抽空对他刚刚发的那张早餐照片的回复,就一个表情包, 萌萌的小女孩, 朝他比了个大拇指,头上顶着个“乖”的可爱气泡字。   季行纵唇角勾起宠溺的笑, 不想打扰她工作,没再回。   在季行纵说出自己谈恋爱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后,谈衡和苏景楠原本是不信的, 以为他在开玩笑。   可看到他对着手机聊天时那表情,在座的所有人都禁不住,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   谈衡没忍住问:“和谁啊?”   之前还看纵哥为了追盛枝搞得大张旗鼓, 现在这么快就换人了?   季行纵咽下嘴里最后一口三明治, 退出微信,直接把手机屏幕给他们看。   屏幕上,是穿着家居服的盛枝,手里端着他为她调的鸡尾酒,笑得明媚又阳光。   “靠......”竟然是盛枝。   还是......他们没见过的盛枝,盛枝见他们, 表情都是冷淡的。   “你不是没表白吗?发生了什么,就这几天时间,世界就大变样了?”苏景楠眼睛都瞪大了。   季行纵本来就是因为他们连环打电话,以为有什么着急事儿才来的,结果他们压根没事。   他收回手机,“上次的事谢了,这个月你们的费用我包了,不过,以后我没找你们的时候,就别找我,我不回消息,就是在忙着谈恋爱。”   他姿态散漫从沙发上站起来,看着还没反应过来的朋友们,语气似炫耀又似劝告:   “你们一个个也不算年轻了,也该找女朋友了,天天找我算怎么回事儿。”   “......”   季行纵说完,慢慢悠悠离开了。   留下一脸凌乱的众人。   季行纵把手机丢在副驾驶上,还没来得及启动汽车,群里消息就一条接着一条狂震起来。   才刚说别找他,这就又来。   季行纵系好安全带,拿过手机打开群,意料之中,群里全是大家反应过来了吐槽他的。   很明显,他不在面前,大家胆子都大了许多。   谈衡:【季行纵你个重色轻友的家伙!别忘了你从前单身的那么多年,都是我们陪你的!】   苏景楠:【纵哥你这可太不对了,谈就算了,还非要来酸我们一次!】   朋友3:【苏景楠,别叫纵哥了,而且,那不叫酸,那叫恶心。】   ......   怎么不叫酸?这不就是典型的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典型心态吗?   季行纵没再接着看他们的聊天记录,直接开了群免打扰。   然后启动汽车,开向距离偷心很近的一家酒吧。   ... ...   盛枝以前是一忙起工作来,就什么都不管不顾的性格。   而现在,她发现自己可以“一心多用”了。   上午开完会,她便直接开车前往宫江里。   这里有家蛋糕店,是尹念非推荐给她的,每次尹念非下午来看她,都会给她带一块千层蛋糕当下午茶。   想到尹念非,盛枝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个大错。   她竟然忘记把和季行纵确认关系这事告诉尹念非了。   盛枝在蛋糕店坐下,店员递给她一张菜单。   她没急着挑,先给尹念非发信息。   本以为会迎来尹念非一顿骂,没想到尹念非完全没有意外,只给她回:【知道了。】   她平淡的反应反而让盛枝不放心,她立刻把电话拨回去。   “喂?”尹念非语气带着调侃,“怎么?第一次正式谈恋爱,还得专门用打电话通知我?”   盛枝听到她的语气,心中的石头才终于放下:“不仅是电话,我还想带我男朋友正式邀请尹念非女士吃一顿大餐呢。”   “行吧,什么时候?”   盛枝现在是有这想法,“等我这段时间忙完吧,春节前应该能聚。”   话音刚落,店员便过来,“小姐,请问您有喜欢的口味了吗?如果没有,我们这还有张最新的,您可以看看。”   盛枝还没来得及回答,尹念非便扬声问:“什么喜欢的口味?你在什么好地方?怎么不叫我?我今天在家无聊呢!”   她语速极快,一口气好多个问题,让盛枝一时都找不到插嘴的空档。   她指指手机,向店员示意自己还在打电话,店员了然地离开。   她才回复尹念非:“在你推荐的蛋糕店,没叫你是因为我只是午休时间出来一趟,订了蛋糕就得马上回去继续工作。”   “蛋糕?”尹念非问:“你怎么会专门出来订蛋糕?”   盛枝是个对食物也没什么欲望的人,在她没和季行纵恋爱之前,尹念非以为她只爱工作。   她们约会,餐厅全都是她找的。   “季行纵后天生日,”盛枝说:“毕竟是我们在一起的第一个生日,得好好庆祝下。对了,你有没有推荐的口味呀?你每次给我带的都是千层,感觉不适合做生日蛋糕。”   盛枝竟然都知道准备生日惊喜了。   “你脑袋里的浪漫细胞,终于活了,”尹念非感叹,没忘了回答她的问题:“季行纵喜欢吃甜吗?”   “一般,他喜欢吃辣。”   “哟,还知道他口味。”她不过是问喜不喜欢甜而已。   盛枝脸有点儿热,“我们天天一起吃饭,知道口味多正常,你别打岔了,快点儿,给我推荐个味道,我还得赶回去工作呢。”   “不喜欢吃甜的话,她家的黑巧克力榛子奶油蛋糕不错,巧克力微苦,奶油是低糖的。”尹念非说。   “那好,我就订这个了,等我这段时间忙过,慢慢和你聊。”   “诶别急,”尹念非语气带着玩味:“他生日,你就送蛋糕呀?”   “还包了餐厅,”盛枝说:“一般生日,不就是吃饭和吃生日蛋糕吗?”   “才刚夸你懂点浪漫了,你怎么就倒回去了?吃饭和生日蛋糕属于过生日的必备基础款,既然是你们在一起的第一个生日,那你得再准备点儿惊喜呀。”经验丰富的尹念非秒变老师。   “惊喜?”这可难为盛枝了,想她过去的二十几年里,她都是循规蹈矩,一步步按计划来,惊喜在她的生命中,实在称得上陌生词语。   她垂眸看眼菜单,对她而言,偷偷买生日蛋糕,就已经算惊喜了。   在盛枝沉默的时间里,尹念非已经在淘宝下单了。   “算了,也不指望你能想出什么惊喜,我给你买了个宝贝,你给季行纵过生日的时候记得带上。”   “什么东西?”盛枝不懂,什么宝贝,是她给季行纵惊喜,却需要尹念非去购买的。   “说了是惊喜,等到了就知道了。”尹念非挂断电话。   闻北迟挑完电影回来,只隐约听到尹念非说什么生日惊喜的,他坐上床,“盛枝姐姐生日要到了?”   “不是,”尹念非指尖捏着颗草莓,瞥他一眼,“你应该知道是谁的生日啊。”   闻北迟去拥她的姿势被她这眼神看得一顿,他迅速地回忆,这几天?确实没认识的人过生日。   他乖顺地摇摇头,“不知道。”   尹念非咽下口中的草莓,“你那好表哥。”   “表哥”两个字刚说完,她便看到闻北迟脸色倏然一变。   “你这......什么脸色?”尹念非眉头微蹙,“他生日有什么问题吗?”   闻北迟没回答她的问题,语气着急地问:“盛枝怎么知道季行纵生日的?”   连姐姐都不叫了。   尹念非意识到不对劲,她坐直了身子,“他们都在一起了,她知道季行纵生日,是很正常的事吧?”   “对于别人而言正常,对于季行纵而言,不正常,”闻北迟说:“季行纵是不可能把自己生日告诉盛枝的。”   虽然和季行纵关系并不亲密,但闻北迟毕竟与他是亲戚关系。   又都是小辈,他很清楚,季行纵不会主动告诉他在意的盛枝,他最讨厌的日子,更别提庆祝。   尹念非猜测:“他生日发生过不好的事?”   闻北迟定定地注视了尹念非几秒,他才答应过,不会再骗她瞒她任何事。   短暂的纠结之后,他将季行纵的生日的事告诉了她。   “事情发生之后的第二年,大家都忘了这件事,照常给他过生日,可没想到他大发雷霆,当着大家面把蛋糕给砸了,季鸿给他耳光让他停下来,他都不停。”   闻北迟说完,眉头隆起,“你最好告诉盛枝,提醒她一下,不要好心办坏事。”   “我想想。”尹念非垂眸思索了会儿。   她回忆起,季行纵准备表白那晚,当场她没反应过来,可下来一回想,她就反应过来了,季行纵的态度,只是不想给盛枝压力而已。   盛枝和季行纵在一起后,整个人有了很大的变化。   她变得松弛变得快乐变得浪漫。   一段良好的恋爱关系,对彼此的提升应该是双向的。   那么,盛枝也一定会把季行纵变成更好的人的。   “不用,”她沉吟了会儿,才对闻北迟说:   “这是他们之间的事,如果今天没有这通电话,我们不会知道她要去给季行纵过生日。那我们就继续当不知道吧。”   “季行纵总不可能永远过不去这个坎,盛枝也不可能永远不知道这件事,具体他们要怎么处理,就看他们自己了。” 第五十四章 用完就丢?   自从季行纵搬到归江来住之后, 他就变成了盛枝每天的司机,负责接送盛枝上下班。   还有每天为盛枝做早餐,让用冰美式和坚果随意对付刚苏醒的胃的盛枝,开始期待起他每天创新偶尔会翻车的各式各样的早餐。   盛枝回想起季行纵刚搬来盛宅的时候, 那段时间, 他虽也会在家玩游戏, 但更多时候,他会出去和谈衡他们玩赛车。   再回想起以前和他不熟悉时, 看过的他的朋友圈,他简直是忙着各种玩,就没个停的时候。   季行纵生日的前一天晚九点。   他接到盛枝回归江的路上, 盛枝将这个自他们恋爱以来, 就令她非常好奇的问题问出口:   “你现在怎么不出去玩了?”   现在的季行纵好像沉迷尝试各种早餐,晚上回归江后, 她会把工作文件带去他家加班,而季行纵则会在给她做一杯清爽的,由龙舌兰、绿薄荷酒、青柠汁调成的反舌鸟鸡尾酒后, 躺在沙发上研究第二天要做什么早餐。   据他说,他不玩王者的原因是,怕勾着正在加班的她心痒。   季行纵通过变道的时候瞥她一眼, 语气挺不正经:“和一群男人有什么好玩的?”   哪里有在家陪着她舒服安心。   “我没和你开玩笑。”盛枝并不觉得两个人谈恋爱后, 一方就一定要放弃自己所喜爱的一切,为对方牺牲。   “你如果想出去玩,就出去玩好了,以前喜欢玩什么,现在也可以继续玩。”盛枝偏头认真地看着他:“我不是男朋友时时刻刻陪在身边才有安全感的类型。”   “我是。”季行纵简短丢下两个字。   “什么?”他这莫名其妙的回答让盛枝有点没反应过来。   不知不觉间,车已经驶入车库。   季行纵慢条斯理倒好车, 才打开车内顶灯,上挑的狐狸眼眸中蓄着柔和的暖光,才模仿她的语气道:“我是女朋友时时刻刻陪在身边才有安全感的类型。”   盛枝:“......”   她想了会儿,“那不行,”十分理智的语气,“我不能接受男朋友太黏人。”   她说这话的时候,季行纵正在取自己身上的安全带,闻言手指动作一顿。   被暖黄灯光映成浅琥珀色的瞳仁缓缓瞥向她。   盛枝注意到了他的视线,但她避开了,当没看到。   然后听到季行纵轻“啧”了声,“用完就丢?”   盛枝:“?”   季行纵掀起眼皮,眼神中若有似无地带着像是被她玩弄了又抛弃的淡淡委屈:   “也不知道是谁每晚要我陪着,加班累了还非要躺我身上让我抱,说这样是在给某人充电的。”   盛枝耳根开始烧起来。   最近这段时间工作特别忙,压力也不小,她在季行纵家工作的时候,看到躺在沙发上的他,就会觉得很开心,工作的疲惫和压力好像也会减少许多。   她每晚工作结束后,也确实喜欢和他一起躺在沙发上,抱着他,闻着他身上的好闻气息阖眸休养,感觉这样抱一会儿,自己就重新充满了能量,像缺电的手机,在慢慢充电一样。   “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也不知道明明她是想告诉他,不需要一切都为她让步,他明明是喜欢到处玩的人,就算他们恋爱了,他依旧可以做他自己。   怎么话题莫名其妙就变成了,好像她嫌弃他一样?   “我的意思是,你依旧可以保持你恋爱前的生活方式,不需要每天都接送我,每天早上都给我做早餐。”   季行纵没说话,只徐徐俯身,缓缓靠近盛枝。   每次他做这个动作的时候,都是要亲她的时候。   虽然话题还没说完,但盛枝已经习惯了,干别的事或者说别的话的时候,中途被他亲一下。   反正这也不是什么严肃的话题,中途打断也可以。   盛枝闭上眼,红唇微微嘟起。   骨节分明的手指放在安全带扣上,“咔“的一声轻响,胸前力道忽然松懈。   盛枝略带迷茫地睁开眼,恰好对上季行纵含着玩味情绪的狐狸眼。   “我一个人玩哪有陪我对象有趣?”他抬手,揽住她腰,往自己怀里带了带,“做早餐是想把我对象养胖点儿。”   揽住腰间的手指微微收拢,季行纵语气像是有点儿嫌弃,“你腰上都没二两肉。”   其实在季行纵说出“用完就丢”那番话时,盛枝就有点意识到不对劲。   她明明是不希望他那么累,为她付出过多,可不知道是不是她语气太严肃的原因,导致话题转到了她意想不到的地方。   尽管她并没有那个意思。   但或许真的会让他觉得,她在嫌弃他?   她回忆起自季行纵搬到盛家老宅之后,好像一直以来,她在面对他的时候,都很“自我”。   随心所欲做自己,有气也总是朝他发。   但他却好像从来都不在意,就像今天一样,哪怕对她的语气或者表述有误解,也依旧不会生气,而是插科打诨将话题带过去。   往常的她,是直接忽略了这个问题的。   今天盛枝才意识到,他或许会不开心,但从没在她面前表现出来过,都是自己默默消化了。   “我没有嫌弃你的意思,”她用手臂圈住他后颈,“你每天有很多时候陪我,我很开心。”   黑曜石般的眼眸定定地看着他,写满了认真。   “我是觉得——”   话还没说完,腰间便被季行纵捏了一记。   痒得盛枝惊呼了半声,后半声被季行纵用唇截断,季行纵掐着她的腰,吮吸的力度很重。   不知过了多久才被他松开,盛枝只感觉自己嘴唇发麻。   说是放开,她整个人依旧被拥在他怀里。   这次的吻,有些失控。   她的唇被他吻得红肿,季行纵指腹在她唇角揉了揉,他原本只是想帮她解开安全带的,再逗逗她的。   可她对他解释的神情太过认真,也太可爱。   这是第一次有人如此郑重其事地在意他,关注他的情绪,这个人还是他爱的人。   他感觉非常幸福,幸福到有点不真实,所以需要一点痛感,来让自己意识到,他没在做梦。   他知道她是当真了,但他就是开个玩笑而已。   他了解她,能看清她说的严肃话题下的本质,知道她带刺的外表下,有一颗柔软的内心。   “你对象的任务就是让你开心,”他嗓音中带着满足的笑意:“别多想,玩我计划着,浮背山最近开始下雪了,等你这段时间忙完,我们就去泡温泉滑雪,怎么样?”   泡温泉滑雪?   这两件事光是组合在一起,就让盛枝足够有兴趣。   以前尹念非邀请了她许多次,她都以工作忙推脱。   现在想到这些没体验过的活动,她已经开始好奇想去体验了。   “可是我不会滑雪。”   “放心,你对象有滑雪证。”季行纵揉揉她发心。   “真好。”盛枝用力抱住他,在他颈窝蹭了蹭。   “回家再慢慢充电。”季行纵笑着要把她抱出来。   提到回家,盛枝才想起来,还有一重要的事没给他说:“最近你每天给我做好吃的辛苦了,明天我早点下班,我们去餐厅吃饭好不好?”   提到明天,季行纵面色有一瞬间的僵硬。   “改天行不行?”很快,他又恢复成那种漫不经心的表情:“明天我有点儿事,得出去一趟,我安排了司机,明早送你去公司,早餐也买好了。” 第五十五章 生日   明天不行?   盛枝眉头泛起涟漪, 虽然刚刚才说了,他可以有自己的时间和空间去做他喜欢的事,可明天是他的生日。   盛枝其实是个不懂浪漫,也没什么仪式感的人。   她从前的生日, 不过一个借故用来与浮城名流交际的场合而已。   与季行纵在一起后, 她才慢慢开始发现, 生活中的每一个特别的日子,都需要特别对待。   尤其是他们在一起后, 他的第一个生日,是二十四年前的季行纵,诞生于这个世界上的美好日子。   她抿了抿唇, 回想了下, 以前好像从没听说过季行纵大张旗鼓地过过生日,不过也是, 他和季鸿关系又不好。   或许他是想和他的朋友们一起过。   “可是那家餐厅很难定的,”盛枝说:“你是要去什么地方?如果是去和谈衡他们玩儿,可以让他们一起来。”   她也可以叫上尹念非和闻北迟, 大家人多,也热闹。   季行纵浓密的眼睫垂了垂,掩下眸中一想到明天便忍不住浮现的阴郁情绪。   “下次我定好不好?”再掀起眼皮时, 眸中那抹情绪已被他暗自压下, 凝视着她的脸,他眼神亲昵,“明天我确实有点事,也不是和谈衡他们玩。”   他一手揽着她纤腰,一手揉揉她头顶柔软的发丝。   司机他安排了,就连早餐也买好了。   可能他确实是有重要的、不能告诉她的事吧。   盛枝心头抱着最后一点点希望问:“那你明天, 大概几点回来?”   如果他能在十二点之前回来,也能赶上,餐厅吃不吃倒是无所谓,她可以先把蛋糕取到自己家,只要陪他在十二点之前吹蜡烛许完愿。   “回来估计是凌晨了,”季行纵不太明白盛枝为什么一定要他明天回来,“严格来说,回来已经是后天了。”   “哦......”尽管努力让自己理解他需要自己的时间和空间,但没办法和他一起过他的第一个生日这个事实,依旧让盛枝心情十分低落,她有些恹恹地说:“那好吧,你去忙。”   她从他怀里出来,打开车门下车。   季行纵锁好车门,绕过车头朝盛枝走来时,看到的便是她垂着头,闷闷不乐的模样。   前进的步伐微顿,季行纵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他们确认关系后,她就非常非常忙,或许,明天是她工作没那么繁忙的一天,所以她才专程定了餐厅,想和他约会。   他插在裤兜里的修长手指缓缓收拢。   他在干什么?   他现在已经有她了,对现在的他而言,明天不过是,与她的恋爱日常中,很普通的一天而已,没什么特别的。   他也不需要再像从前一样。   像是摆脱了什么沉重的桎梏与负担一般,季行纵再次迈出长腿,只是这次,步伐明显轻松了许多。   走到盛枝面前,盛枝依旧没察觉,眉间轻轻收拢着,似乎还陷入明天他们无法约会的不愉快中。   季行纵曲起食指,弯着的骨节在她眉心轻轻一刮。   盛枝如梦初醒,眉间褶皱松开,抬眼看他,“上去吧。”   说着,她便要转身。   却猝不及防被季行纵一把拉住,与他面对面。   盛枝有些懵。   季行纵掌心撑着膝盖,俯下身,视线与她平齐,用带着玩味的嗓音问:“明天不能和我约会,就这么难过?”   “没有。”盛枝不想让他觉得她是在故意甩脸色,她刚是在想,餐厅倒是好取消,她和餐厅负责人认识,可是定好的蛋糕就有点麻烦,她只能自己解决了。   她决定使用善意的谎言:“我只是在想,明天的一项工作而已。”   说完像是怕他不信一样,还补充了一句:“可能有点难办。”   季行纵怎么可能相信?   她前一秒才在笑眼盈盈地安排明天的约会,下一秒就开始为工作烦心了?   看到季行纵的表情,盛枝牵住他手,往电梯走,还不忘强调,“真的,反正我们天天在一起,等于天天在约会,明天一天而已,没关系的,等会儿我到家就取消餐厅预定。”   季行纵被她牵着,步伐悠然,“明晚几点?”   盛枝下意识回:“六点。”   “六点你能下班?”盛枝今晚是八点过下班的,而这已经算是她最近一段时间里,下班比较早的时候了。   盛枝还想着联系餐厅经理的事,顺着他问题回:“能。”   两人进入电梯,她连楼层键都忘了按。   季行纵瞥她一眼,上前按下,状似随口道:“不用取消了。”   盛枝一顿,“什么?”   季行纵再次用手揽住她,这次,手臂力度重了些,像是想要以此动作,让她从无法约会的不愉快情绪中拯救出来,“不用取消餐厅了,你对象明天陪你。”   “真的?”盛枝倏然抬起头,黑葡萄般的眼睛里亮亮的,像缀着闪闪星光。   满脸都是惊喜的表情。   季行纵没忍住笑了声,抬手捏捏她脸颊,“这么开心?”   早知道,一开始就该不拒绝她的。   盛枝开心了几秒,又回过神来:“可是你不是说你明天有事吗?”   季行纵看了眼前方的电梯门。   冰冷的金属门,如磨砂过的镜子,照不清人的面孔,只隐约映出他们亲密相依的身影。   季行纵唇角的笑意在淡了一瞬之后,重新勾起,他语气轻淡地说:“突然觉得,也没那么重要了。”   说完他低头,看向眉眼弯弯的人,俯身在她唇上亲了口,“在这个世界上,没什么事比让我对象开心重要。”   ... ...   季行纵生日当天。   盛枝提前几天已经将重要工作处理完,给今天安排的都是日常工作,她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将工作处理完毕。   中午便去宫江里取蛋糕。   比起在餐厅里请服务员推出蛋糕,在大庭广众之下让季行纵吹蜡烛许愿,她更想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看着他许愿。   到归江楼下时,她还专程去快递点看了下,没有她的快递。   也不知尹念非到底买的是什么“惊喜”的东西,这都几天了,还没到。   盛枝给尹念非打了通电话。   接到盛枝打来的电话时,尹念非还以为是盛枝来骂她的,她心惊胆战地接起,听到盛枝说东西还没到,“还没到吗?你等等啊,我查查。”   她打开物流软件看了眼,“快递已经到浮城了,说今天到达,你放心,不会错过季行纵生日的。”   “我非得今天拿吗?”盛枝不想给季行纵过生日的时候都还想着这事,“能不能明天——”   “不能!”尹念非立刻打断她,“都说了是生日惊喜,怎么能明天拿,明天拿意思就不一样了。”   “到底什么东西?你反应这么大。”   况且季行纵什么都不缺,什么东西还能成为季行纵的惊喜?   “哎呀,物流都说了今天到了,你耐心一点,等收到东西就知道了,”尹念非说:“你一定记得,收到短信要去拿,别等到明天。”   “知道了。”盛枝无奈。   挂断电话,她提着蛋糕上楼。   ... ...   为了避免季行纵知道,她要给他庆生的事,盛枝将蛋糕放进冰箱后,又回了公司。   下午五点,季行纵来公司接她。   两人一同去盛枝约好的餐厅。   盛枝定的是一家法式餐厅,坐落于民宅之中,颇有种大隐隐于市的感觉。   季行纵停车后抬眸看了眼,有些意外,“你怎么找到这家的?”   这家是新店,他本来加入了收藏,准备等盛枝这段时间忙过之后,带她来的。   盛枝有些得意,“秘密。”   虽然她以前一直都对美食没什么兴趣,也不知道浮城有哪些好吃的店,但她有下属,决定要给他庆生之后,她便请白梦给她找浮城的美食店,白梦恰好刚来过这家,便对她大力推荐。   “走吧,”轿车在门口停下,盛枝挽着季行纵的手臂进去,“今晚你只用负责,跟着我享受就好。”   以后这种机会还会更多。   季行纵唇角上扬,“行。”   套餐是提前定好的。   两人刚落座,服务员便送上今晚的菜单。   季行纵不设防地打开,一眼便看到标题:   中法双语的双折手写菜单,标题清晰写着“一生一世浪漫双人餐。”   季行纵没忍住笑了声,本想止住笑,可不知怎么的,越看标题,就越想笑。   对面的人笑得双肩直颤,他穿着碧绿底、橄榄黄枫叶印花的缎面衬衣,纽扣只扣到第三颗,此刻他胸膛因为藏不住的笑意,上下起伏着。   “有什么好笑的。”盛枝低声吐槽。   她订餐的时候,告诉经理,是她和她男朋友约会,所以经理就递给她这个菜单,她也看到了这个标题,当时没觉得哪里不对劲。   没想到他一打开菜单就笑得这么夸张。   盛枝脸有些热。   一生一世浪漫双人餐什么的,是不是真的有点矫情?   “我不是笑菜单,”季行纵收敛了点笑意,不再笑出声,但脸上依旧挂着张扬的笑,“我是开心,我们家大小姐,对我这么用心。”   他垂下眸,目光在菜单上定格几秒,“我喜欢这个标题。”   盛枝心里的怀疑被他几句话轻而易举化解,他开心喜欢就好。   因着菜单的插曲,一顿饭,两人都吃得很开心。   饭后,季行纵问盛枝还有什么安排,盛枝想着还放在家里冰箱的蛋糕,“没有了,”她故意说:   “我们回去吧,明天早上有个很重要的会议,我得早点起床,所以今晚也得早点休息,就不去你那儿了。”   “昨晚还因为约不成会而郁闷,结果今晚就只和我吃顿饭,”季行纵屈起食指,骨节在她鼻梁上轻刮了下:   “等你这段时间忙过了,你得给我补回来。”   “补补补,”盛枝俏皮地皱了下鼻头:“全都补,到时候看你想滑雪泡温泉,还是找个地方旅游,我都陪。”   ... ...   盛枝还是第一次做给别人惊喜这种事。   明明不是坏事,她却像是做坏事一样,心里一直想着这件事,有几次季行纵给她说什么事,她都因为纠结等会儿是要在家里点好蜡烛再把蛋糕端上去,还是要先把蛋糕拿到他家门口再点蜡烛而完全忽略了。   几次之后,季行纵捏住她下巴,“想什么呢,一路上魂不守舍的。”   盛枝吞咽了下,有点儿紧张,“想我明天的工作呢,那会议挺重要的,我可不能出岔子。”   “担心什么,”季行纵把她拥入怀里,“放心去,你不会出岔子的。”   很快,便到了归江。   两人今晚喝了酒,是司机送他们回来的。   一下车,盛枝便喊累,说要赶紧回去泡澡早点睡。   两人进了电梯,她才突然想起,尹念非买的快递已经到了,是在用餐途中收到的短信。   她赶紧按开电梯门。   “干什么?”季行纵问:“不是累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我拿快递。”   “什么东西非要现在拿?明天拿也行。”   “不行,必须得现在拿。”盛枝对上季行纵疑惑的视线:“就......如果我有快递,我明知道它到了,我还不去拿的话,我心里不舒服。”   “上去睡。”电梯门打开的瞬间,季行纵已经侧身闪了出去,“我去拿,等会儿给你送到家。”   “不行!”盛枝立刻拒绝,隔着一闪电梯门,她食指指腹紧紧按着开门键。   他等会儿拿到她家,那不正好能看到她取蛋糕。   连续收到两个“不行”的回应,季行纵眉峰一挑,意味深长地说:“怎么老和你对象说不行?要不试试?”   “......”   盛枝无言以对,顿了两秒才说:“我是觉得,等会儿我就回家泡澡了,你来我也开不了门,而且——”   她脑海中快速转动,“而且那是给你买的东西,你留着就行。”   “给我的?”   “嗯。”   “什么东西?”   “你去拿了就知道了。”尹念非只说要让她在季行纵生日这天给他,季行纵自己去拿也算给了,盛枝说完,便按上关门键,“我回家了,明早见。”   直到电梯门完全紧闭,盛枝才倚在电梯壁上,长长松了口气。   想要在季行纵面前撒谎,可太难了。   电梯缓慢上移。   盛枝盯着电梯门上倒映出的自己。   忽然意识到有点儿不对劲,以季行纵的聪明程度,今天是他生日,她又专程在这一天约他吃饭,他不会意识到了吧?   可是看他在餐厅里的反应,又好像没感觉到,她是在给他过生日。   而且,以季行纵的嘚瑟程度,他的生日,应该是恨不得大张旗鼓让全世界都给他庆祝的。   可在这之前,他都没有告诉过她,今天是他的生日。   电梯“叮”的一声,打断了盛枝的思绪。   管他的,反正季行纵不知道她定了蛋糕,这才是惊喜。   盛枝走出电梯门。   ... ...   季行纵在快递点拆开外包装,拎着盛枝给他买的东西进了电梯。   进入电梯后,他垂下眼帘,视线在指尖拎着的东西上,落了两秒。   有点儿好奇。   盛枝给他买的是什么东西,需要用个——   他将礼品袋拎到面前,蕾丝包装袋?   他直接取出里面的礼盒,然后打开礼盒盖。   打开看到里面东西的那瞬间,他立刻合上。   耳根不受控地,泛起潮红。   察觉到自己耳根的热度,季行纵抬手揉了揉,低低骂了自己一声。   电梯门在六楼打开。   季行纵快步走出去。   回到自己家,打开灯,季行纵就站在门口处,取出礼盒。   隐约有种感觉,在电梯里看到的东西,可能是自己的错觉。   他做了深呼吸,才缓缓打开。   里面躺着的东西告诉他,不是错觉。   他喉结上下滚了滚,修长食指勾起一根细带,将里面的东西拎起来。   是一条冰丝吊带裙,布料少得可怜。   他勾着左右看了看。   开始怀疑,这条裙子,能遮住哪些地方?   一想到这是,盛枝送给他的礼物。   季行纵喉头就有点儿干。   眼前不受控地浮现出,盛枝穿上这条裙子的画面。   下身开始有变化。   季行纵把裙子放回礼盒里。   然后头也不回地朝浴室去,最近这天气,洗冷水澡真是折磨。   ... ...   盛枝纠结了许久,还是决定,把蛋糕带到季行纵家门口,再点蜡烛。   不然如果蜡烛在家里点了拿上去的过程中灭掉,不方便补。   六寸的巧克力榛子奶油蛋糕。   端在手里,散发着淡淡的巧克力与榛子香味。   盛枝小心翼翼站季行纵家门前站定。   明明知道归江的房子隔音好,她却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点燃两根数字蜡烛,小小的火光,映在她弯弯的笑眼里。   盛枝按响门铃。   维持着下一秒就要对他喊“surprise!”的表情等着。   门铃悠悠响了许久,可里面没有任何反应。   担心撞上拿完快递回来的他,她还专门在家里等了好一会儿才上来的,他不会还没回家吧?   不可能啊,快递点晚上一般都没什么人,他就从楼下到楼上,五分钟的时间都用不到。   盛枝又按了一次门铃,然后立刻将耳朵贴近门。   里面除了门铃声,没有任何声音。   她抱稳蛋糕,给季行纵打电话。   可电话那头除了响了半天的嘟嘟声,什么都没有。   门铃不应,电话不接。   他也不可能睡了吧?现在还不到十点。   盛枝咬紧下唇,只能再次按门铃。   幸好,这一次,门内传出了一些声响,然后由远到近,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盛枝赶紧做好准备。   两只手端起蛋糕,遮住自己的脸。 第五十六章 生日(二)   “surprise!”   季行纵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插着自己年纪数字蜡烛的蛋糕, 有一瞬间的愣怔。   轻快地喊完之后,盛枝挪开蛋糕,露出自己的脸。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她朝着生日祝福歌, 歌声越来越小, 因为季行纵的脸上, 并没有高兴或是惊喜的情绪。   他只定定地看着蛋糕上面的蜡烛。   一句话都没有说。   “季行纵,”盛枝停下歌声, 看了眼蜡烛,又看向他,“你怎么了?”   他眼神......复杂又奇怪, 导致她无法辨认, 他眸中的情绪究竟该怎么形容。   季行纵回过神,脸上重新带起他平常的笑意, 他勾着唇,直接跳过了她的问题,一边侧身让她加进房间, 一边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生日的?”   蜡烛还在燃烧。   知道他是在转移话题,盛枝没说什么,把蛋糕放到餐桌上, 才回答他的问题:“我之前去赛车场, 看到你们门口的光荣榜,每张照片下面,都有一行小数字,和出生日期很像。”   “我猜对了,是吗?”她压制住想继续问他刚刚那个问题的心,对他扬起明媚的笑。   “对, ”季行纵靠近她,习惯性地拥住她腰,“我家大小姐,就是聪明。”   下一秒,他将脸埋进她肩窝。   盛枝和季行纵拥抱过很多次,可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   他抱着她的手臂,收得很紧,埋在她身上的动作,给她的感觉像是,非常依赖。   盛枝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学着他的力度,用力回报他。   他今天很罕见地,穿着一件纯黑色的短袖T恤。   虽然室内有暖气,但他身上传来的温度,和以前也不一样。   以前的季行纵,身上随时都是暖洋洋的。   今天的季行纵,身体很冷。   他的脸触到她肩膀肌肤时,像冰块一样。   盛枝一下下,像安慰一样,轻拍着他的腰。   太阳穴的位置,滴来一些冰冷的液体。   盛枝微微偏头,才注意到他头发湿润,甚至还滴着水,结合他身上的温度,所以,他是洗了冷水澡吗?   拥抱只维持了十几秒,季行纵却像是觉得,过了很久很久。   久到,她身上的温度都渡到他身上,像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小太阳,给他带来了暖暖的光。   让他从里到外,都被温暖阳光晒透。   季行纵松开她,认真看进她眼底:“谢谢你的惊喜,今年的生日,我很快乐。”   盛枝却笑不出来。   “你洗了冷水澡吗?”   尽管内心告诉自己,不要追问,可是看到他独自回家就洗冷水澡,还有看到她端着蛋糕出现时,他眸中的复杂情绪,她没有办法不问。   提到冷水澡。   季行纵神色一僵。   他抬手摸了下自己头发,一出浴室就听到门铃响,完全忘了吹头发这事。   他清了清喉咙,下意识准备转移话题,还没开口,便听到盛枝正色道:“不要转移话题。”   季行纵思维有一瞬间的凝固。   沉默片刻后他说:“是。”   盛枝看到他额前头发还滴着水,这么冷的天,就算家里有暖气,他也不该洗冷水澡,多伤身体。   “你先去把头发吹干吧,不然会感冒。”   她脸上太过正经,季行纵点点头,回了浴室。   他离开后,盛枝才把视线移回蛋糕上。   蜡烛已经燃烧至一半了。   季行纵没吹头,只用干毛巾快速地擦了擦,就出来了。   “我头发短,干很快,”他一边对盛枝说,一边坐到餐桌对面,指了指面前的蛋糕,“再不吹蜡烛,它们就燃尽了。”   盛枝也拉开餐椅坐下,她让自己暂时忽略掉刚刚的情绪,打起精神,“等等,我的祝福语还没说。”   季行纵闻言看向她,狐狸眼里水光潋滟,映着点点火星,他语气温柔:“好,你说,我听着。”   盛枝本来准备了一长串祝福语的,但蜡烛明显撑不住了,她只得长话短说:“祝你生日快乐,年年岁岁有今朝。”   季行纵眼尾弯起好看的弧度,嗓音低沉,“年年岁岁有今朝?枝枝,我就当是你对我的承诺了。”   盛枝脸上泛起热意,微微的红。   朝他点点头,认真应下:“好。”   见他只直勾勾地盯着她,她看了眼快要燃到底的蜡烛,“你快许愿呀。”   “许愿?”   季行纵垂下眸,看着点点烛光。   认真地阖上眸,将双手合在一起,许下,和盛枝的同一个愿望。   希望他们,年年岁岁有今朝。   希望他从此以后的年年岁岁,都有她相伴。   额头湿润的季行纵,一张精致的妖孽脸上映着暖黄的烛光,虔诚地闭着双眼许愿。   这一幕,值得珍藏纪念。   盛枝拿出手机给他拍了张照片。   睁开眼,季行纵俯身吹灭蜡烛。   重要的事完成,还有一件。   他吹灭蜡烛,盛枝便立刻站起身,“再给你个生日礼物。”   她走向浴室。   她记得,季行纵的吹风机是放在浴室的。   注意到她的走向,季行纵视线微顿,“这么着急?蛋糕还没吃。”   浴室在卧室旁边。   盛枝已走进了浴室,说话的声音带着浴室的回音一同传来:“蛋糕不急,做完这事儿再说。”   平时也没见他多爱吃甜,今天怎么急着要吃蛋糕。   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那条性感的吊带睡衣。   季行纵捏了下鼻梁。   “季行纵?”盛枝又在叫他:“你过来。”   季行纵只得站起身。   走到浴室,他没看她,刻意将视线挪到浴室外。   “你在干嘛?”盛枝手里拿着吹风机,对季行纵的行为感到莫名其妙,她探出头,跟着他的视线也往外看了眼,那是玄关,根本没什么特别的啊?   她又问:“你在看什么?”   季行纵做足了心理准备,才回过头,看到盛枝一脸奇怪,而她衣服,还是好好地穿着刚刚出现时,换的那套连衣裙。   视线上移,她手里拎着的,是吹风机。   所以她刚刚说的礼物,是给他吹头发?   季行纵下意识松了口气。   盛枝已经在浴室的洗漱台前,放置了个小板凳。   她让季行纵坐下。   然后打开吹风机。   仔仔细细地给他吹头。   强烈的暖风中间,夹杂着她关心的语气,“大冬天的,洗什么冷水澡,也不怕感冒。”   季行纵唇角高高地翘起。   从镜子里面看向她。   他的女朋友,正一边给他吹头发,一边念他。   温热的风,像是能穿过头发,融进心脏。   这么多年来,季行纵第一次觉得,过生日,是一件这么好的事情。   “还笑,”注意到他的视线,盛枝没忍住,在他头顶轻轻拍了一下,“下次再看到你洗冷水澡,我会生气哦。”   “我也不想。”季行纵轻声说。   季行纵从镜子中看到,她被热风吹到微微泛红的指尖,在他雾蓝色的发间穿梭。   纤细白皙的指尖,轻轻按摩着头皮。   像是带了电,指尖触摸到的地方,泛起一阵阵酥麻。   有些事,不想还好,一旦收到暗示。   思绪便不受自己控制,忍不住浮想联翩。   如果在她面前,洗第二次冷水澡,她肯定会生气。   季行纵闭上眼,开始默背赛车的每一处零件。   将赛车零件背完,才将那股欲.念给压下去了点儿。   他重新睁开眼。   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眸中已带起情.欲。   他是短发,吹干需要的时间不多。   盛枝放下吹风机,“好了,可以去吃蛋糕了。”   季行纵没动,他转过身,就那么仰头看向盛枝,“你送我的礼物,我很喜欢。”   盛枝以为他说的是吹头发。   此刻的季行纵头发蓬松,刘海垂落额前,看起来满满的少年感。   盛枝揉揉他头发,“喜欢就行。”   “但是我觉得,”季行纵语气有点为难,好像是,得到一个特别珍贵的东西,又不得不暂时把它给还回去一样,“现在,有点儿快。”   他这么说,盛枝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可能是尹念非给的东西。   什么快不快的?   她有些疑惑:“你已经打开看了?觉得是惊喜吗?”   面前浮现出“惊喜礼物”的模样,再看眼眼前的人,季行纵眸中暗下来,“当然是。”   “我还没看到实物,”盛枝更好奇了,“你放哪里的?我看看。”   和她一起看?   季行纵觉得自己的自制力,不允许自己做这件事。   担心自己忍不住,蛋糕都来不及吃,就把她给办了。   “也不用?”他抬手揽住她的腰,掌心不知何时变得灼热。   贴住盛枝腰时,盛枝不由得一颤。   他手心温度太烫,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源源不断地渡进她腰间皮肤里。   “季行纵。”她嗓音有些颤,垂眸去看他。   对上他视线的那一刻,盛枝微愣。   他眸中,分明已转起情.欲的旋涡,本就勾人的狐狸眼,此刻显得水光潋滟,勾得人不得不一直注视着他的眼,直到被他眸中的旋涡勾心夺魄。   “嗯?”季行纵扬着嗓音。   盛枝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怎么突然之间,他就变成了这副十足的勾人模样,连嗓音都带起蛊惑,让人不由自主陷入他的魅惑之中。   她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下。   季行纵仰着头,上面的人正垂着眼睫看他,黑耀石般的瞳仁里,倒映出他的身影。   他忍不住掌心倏然用力。   盛枝本就被他勾得腿有些软,他掌心一用力,她腿站不住,瞬间往前,跨坐到他腿上。   下一秒,便被他狠狠吻住。   他用力撬开她唇齿,舌尖蛊惑般,勾着她的与他一同共舞。   安静的浴室内,一时只余两人湿.濡的接吻声。   唇上被他吮得发麻,盛枝脑海中一片空白,她紧紧闭着眼,眼前却不由得浮现他那双潋滟又勾人的眼。   像是被他眼神影响。   她插入他发丝之中的双手,不自觉收紧,抓起他的头丝。   他停在她腰间的手,依旧没有挪开。   反而是一下下的,揉着她的腰,掌心的温度甚至越来越灼热,像是要将她燃烧起来。   喘息间,他的呼吸滚烫。   天知道季行纵用了多大的自制力,才能停下来。   他指腹恋恋不舍地从她腰间挪开,唇也慢慢放开她的。   两人呼吸紊乱,胸膛均起伏得厉害。   急促的呼吸缓和下来后,盛枝抿了抿又烫又肿的唇,继续刚刚的话题:   “为什么不用啊?”   季行纵嗓音比刚才还哑,“太快了,我怕你没准备好。”   他喉结缓慢地滚了滚,“再等等,等我们交往的时间再长一点儿,等你这段时间忙过。”   他抬起手,依旧滚烫的指腹撩开她因为接吻而变乱的碎发,“等你有假期了,我们再慢慢地,”他一字一顿,拖腔拉调道:“好好地拆礼物,嗯?”   盛枝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礼物,还要等他们交往时间长点儿、要等她有假期了才能拆。   但她满腹的疑惑,都被季行纵最后极具蛊惑的“嗯?”   而悉数打消。   鬼使神差的,就发现自己的问题好像都问不出来了,只能跟着他的节奏答应。   季行纵松开她,“帮我切块儿蛋糕。”   他现在没法洗冷水澡了,需要点儿时间缓缓。   盛枝走后,他才从小凳上站起来,转身撑着洗漱台。   看到镜子里,陌生的自己,眉眼间,是满满的欲色。   ... ...   盛枝给她和季行纵一人切了一小块蛋糕。   季行纵还没出来,她也没急着催。   而是打开手机,欣赏自己刚刚拍的照片。   她对象可真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帅哥。   后置摄像头随便一拍,都这么好看。   她看了眼手机左上角的时间,已经过十一点了。   她打开朋友圈,因为工作繁忙连朋友圈都很少看的人,时隔许久终于发了一条朋友圈。   图片是季行纵许愿那张。   配字很简单:生日快乐,后面接着个红色的爱心。   朋友圈发完,季行纵都还没出来。   她只得刷新朋友圈,看看别人的。   没想到一刷新发现,这才几秒时间,便有许多人给她点赞评论。   这架势她还是第一次见。   从前发朋友圈都是工作相关,热度虽有,也不会有这么大。   她点开红色的标签。   尹念非:【你居然也会秀恩爱!!自己生日都不会发的人!!我不管,明年我生日你必须给我发朋友圈!】   盛枝无奈地笑了笑,回了个【好】。   谈衡:【生......生日?】   盛枝以为他是忘了季行纵生日,也没多管。   白梦:【虽然非常非常非常惊讶,但是好开心啊!盛总谈恋爱啦!ps:不愧是盛总!你男朋友好帅!】   盛枝看着这条,直接笑出了声。   后面还有很多人的评论,这条朋友圈,就等于将她和季行纵的关系公之于众,认识她和季行纵的人,基本都表示出惊讶和祝福。 第五十七章 你包我就行   浴室门一直敞开着。   季行纵还在浴室时, 就听到盛枝愉悦的笑声。   从浴室出来后,看到她正垂眸看手机,眼中依旧是满满的笑意。   笑会传染,令他也勾起唇。   “看什么, 这么有趣?”   他走到她面前, 想去看她手机屏幕, 没想到盛枝立刻收起手机,她指着餐桌对面放着的, 已经切好的蛋糕,“你坐对面。”   “什么东西?我不能看?”季行纵眉峰微挑,人不动, 大有一种, 如果她不给他看,他就不走了的架势。   盛枝精致的下巴朝他手机扬了扬, “你手机上也能看到。”   除开合作对象,他们俩的朋友圈,几乎重合。   季行纵依言, 姿态慵懒地在对面坐下。   慢条斯理打开手机,既然她说他手机上也能看到,那大概率是朋友圈。   他直接打开, 刷新到最新一条时, 眉眼微动。   而后掀起眼皮,目光里像带着钩子。   让盛枝心弦被他勾得一颤,“看到了没?”   “这是在,”他拖着嗓音开口,“给我名分?”   盛枝点点头,“这么说, 也不是不可以。”   嘴角不受控似的,两边都想拼命往上咧。   季行纵抿紧唇,舌尖抵了抵颊边软肉,还是没忍住,笑了起来。   好像是第一次,看到他在一天之内笑这么多次。   不是以前那种,不正经的浪荡的笑,而是肆意又灿烂的笑。   露出这样笑容的季行纵,比任何时候都更吸引人。   让人想,一直让他这样笑下去。   看来,今天的生日惊喜很成功。   盛枝唇角也扬起来,说话声音都是满满的笑意:“快吃蛋糕,你不太喜欢吃甜,我就买了巧克力味的,你多少吃两口,毕竟是生日。”   连他口味都记下来了,他当然会吃。   季行纵用小叉切下一小块,喂进嘴里,“很甜。”   “有吗?”她还专门给店员说过,要低糖的,她也吃下一口,“这样也觉得甜吗?”   巧克力微苦,动物奶油甜味也很淡。   抬眸,季行纵眉眼间依旧是暖暖的笑意。   盛枝瞬间便理解了他的意思,“唔,确实很甜。”   季行纵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把玩着手机,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   数秒后,他重新点开盛枝的朋友圈,将盛枝刚刚发的那条截了张图。   然后用截图发了张朋友圈。   配字更简单:【收到】   往后余生有你陪伴的每个生日,我都会快乐。   他对盛枝扬了扬手机,“这名分,我认了。”   评论里朋友们又闹腾起来,季行纵没多在意,开始慢条斯理品蛋糕。   ... ...   蛋糕吃完后,已过十二点。   季行纵收起餐盘,“不是说明早还有会议?早点儿睡。”   “其实没有,”盛枝笑,“我是为了想给你惊喜才故意这么说的。”   “明天休息一天?”季行纵挑眉,他还挺想带她出去玩的。   “这不行,定制钻戒线还在紧锣密鼓地推进中,我作为负责人怎么能休息。”盛枝伸了个懒腰,第一次做给人惊喜这种事,费的脑细胞比她忙碌工作一天还多,“明早还是得准时去公司。”   “行,”季行纵见她有些困倦,“送你下楼。”   盛枝不想再上楼下楼的折腾,季行纵这儿有多的房间,她也在他这儿住过几次,衣柜里也有她的睡衣。   “我今晚睡你这儿。”   明明是再简单不过的一句话,却让盛枝的“惊喜礼物”猝不及防钻入脑海,季行纵无奈地挠了挠眼下的泪痣,“好。”   ... ...   盛枝醒来的那刻,有一瞬间的迷蒙。   她掀开眼皮,盯着从窗外透进薄纱窗帘的淡淡月光好一会儿,意识才回笼,她今晚在季行纵家睡的。   她拿过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现在是凌晨两点,而她在这个时候醒来的原因,是因为口渴。   大概是因为今晚去了餐厅,回家后又吃了不少蛋糕的原因。   掀开盖在身上的薄被,盛枝下床。   打开门直接朝酒台去,倒了杯饮用水喝下,才感觉整个人完全变得清明。   她放下水杯,正准备回卧室。   随意一抬眼,却忽然看到阳台外的熟悉身影。   凌晨两点,季行纵不休息,怎么会在阳台抽烟?   回忆起今晚他奇怪的地方。   看到她举着蛋糕出现时,他眸中的复杂情绪。   在如此寒冷的深冬洗冷水澡。   拥抱她时罕见地用力和依赖。   明明不让他转移话题。   最后还是被他转移了。   身影背后,烟雾缭绕。   银白月光倾泻而入。   给露台上的背影轮廓,渡了层莹润的光泽,冷调的光,显得他分外寂寥。   盛枝抬腿走向阳台。   “睡不着?”开口的那瞬间,她清晰看到季行纵脊梁微僵。   盛枝在这一刻确认,他有心事,但不愿意告诉她。   既然他不想,那她尊重。   季行纵偏过头,“怎么醒了?”   “口渴,起来喝杯水,”盛枝后背倚着栏杆,视线落在他修长指尖的那抹猩红上,问他:“抽烟是什么感觉?”   季行纵看了眼指尖夹着的香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说完,他准备灭烟。   没想到盛枝突然说:“给我一支?”   季行纵:“?”   “知道了,”他说:“我不抽了。”   跟他学什么不好,学抽烟?   他转身,在烟灰缸里摁灭烟头,像承诺似的,说:“以后都不抽了。”   他抽烟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那群朋友们都在抽,久而久之,他指间便也偶尔夹着一支。   不过他烟瘾不重,戒烟对他而言,不算事儿。   盛枝没有要让他戒烟的意思,“我没想管你,”她脸有些红,“你抽你的,给我一支就行,我想试试。”   不管我?那可不行,我喜欢被我对象管。”季行纵眉尾稍扬,语气散漫,动作却利落地,将放在烟灰缸旁边剩了半盒的烟揣进裤兜里,   “烟有什么好试的?是苦的。”   盛枝虽没碰过烟,但合作伙伴和下属们很多都会抽烟。   有时候开比较艰难的会议,中途叫停时,他们都会去吸烟区抽烟。   香烟像是有魔力,他们去时往往一脸烦躁,抽完回来,总让人感觉状态好了一些。   见他防备似的,把烟收起。   盛枝伸手要去抢,“我就想尝尝味道。”   季行纵早有准备,等她扑过来,他身体微转,让她完完全全扑了个满怀。   他掐着她的下巴,吻上她的唇,他的唇在她软唇上辗转,舌尖温润有力,撬开她唇齿,与她气息纠缠。   两人身体贴得很近。   一吻终了,季行纵指腹在她微肿的唇上轻揉了揉,“苦吗?”   “不苦,”怀里的人被他吻得眉眼缱绻,灼灼目光中泛着水光,盛枝理直气壮地答:“甜的。”   季行纵喉间逸出声轻笑。   他牵着她的手,走到躺椅上坐下,懒洋洋倚靠在靠背上,双手朝她张开,“过来,我抱抱。”   盛枝斜坐在他腿上,抱着他精壮的腰身,头靠在他怀里。   季行纵温热的掌心,一下下轻拍着她的背,“困了就睡。”   困意已因为刚才和他的玩闹而消散。   盛枝看着烟灰缸里的烟头,思绪发散,猜想季行纵是因为什么原因而失眠。   季行纵下巴轻轻蹭着她头顶。   她发间散发的馥郁玫瑰香气,让人觉得很安定。   他没想到今晚自己会失眠。   明明在她给他庆生后,他没再想起以前的事了。   应该是第一次的原因。   以后每次生日都要和她待一整天,季行纵的妖孽脸上浮起浅浅笑意,他低头,在她发心落下一吻。   习惯了,就不会再受影响了。   盛枝思索了许久,也没思索出个所以然来。   季鸿虽然令人讨厌,可季行纵明显没把季鸿放在眼里。   他的事业他喜欢的就是他玩乐的项目,每个都被他玩得风生水起。   而他的朋友,她能看出,谈衡他们都对他是真心相待,也不会是朋友的原因。   那他是因为什么不开心呢?   为什么不想过生日,是在他生日的某一天,曾经发生过什么事吗?   她喜欢他灿烂大笑的模样,不喜欢他一个人在寂寥月光下,孤独的模样。   她仰起头,忽然在他喉结上亲了下。   凸出的喉结立刻有了反应,上下滚了滚。   盛枝注意到,弯起眼,从他腿上下来,又重新面对面跨坐到他腿上。   这姿势让季行纵喉头再次滚了滚。   他垂眸看向盛枝。   盛枝脸上没什么别的情绪,似乎只是想用这个姿势,与他更亲昵一点。   季行纵偏头,呼出口热气。   “没睡着?”   “不想睡。”盛枝说:“我想看着你。”   季行纵闭上眼,做出一副待人观赏的模样,“行,慢慢看。”   盛枝伸出食指,微凉的指腹如绘画般,沿着他的眉、眼,慢条斯理勾勒,指腹触到眼下的小痣时,她忽然想到,他好像很喜欢挠这颗小小的泪痣。   指腹动作停下,“为什么总是喜欢挠这颗痣?”   季行纵缓缓掀开眼皮,眸中缀着细碎月光,流光溢彩。   “小时候觉得不好看,老喜欢用手遮着,”他都没注意到自己总是在挠,“长大后估计是小时候挡成习惯了,无意识去碰。”   “你小时候可真没眼光,”上挑的眼尾下方,缀着小小一颗黑痣,看起来魅惑又勾人,和他的妖孽脸简直是绝配,“明明这么好看。”   季行纵又笑,胸腔微微震动。   在此刻回想起从前那些糟糕的日子,好像都没那么难过了。   季行纵一向很懂得放过自己。   过去的就过去了,他不会让自己陷入糟糕的情绪之中,他只会往前看。   只是五岁生日那年发生的事,对年幼的他实在太过痛苦,痛苦到刻骨铭心,所以他直到去年都不愿意过生日。   所以每年的生日,他都多多少少会有点儿失眠。   他垂眸看着盛枝,说:“以前还有人说,这是哭痣,不吉利。”   “屁!”盛枝难得爆了句粗,“我看挺吉利的啊。”   和他在一起,她好像也被他影响,变得自恋。   她继续说:“你看,你找到了我这么好的女朋友,难道不吉利吗?”   虽然学到了一点他的厚脸皮,可盛枝这么说出来,脸还是有些热,最后一句,她语气逐渐变低。   身前的胸膛震动得更厉害。   后腰被他指间用力往怀里带,季行纵含住她的唇,含糊道:“确实,是我的吉利痣。”   被他承认,盛枝唇角上扬。   让季行纵没法继续吻下去,他及时收住,“很晚了,要不要去睡?”   没有困意,但明早她还要早起,而他得比她起得早。   盛枝点点头。   季行纵把住她的大腿,就着他们现在的姿势,将她抱起来。   朝卧室去。   盛枝脸埋进他肩窝,忍了一晚上,还是对他耳语道:“如果你不开心,有心事,可以告诉我哦。”   她果然还是察觉到了。   但季行纵没打算说。   那段对他人生而言,脆弱的时光,在他独自一人野蛮生长的过程中,早就已经被他习惯,被他自己消解掉,他不需要她心疼。   他不想给她负能量,她只用每天开开心心的就好。   季行纵把她放到床上,俯身单手撑在她脑袋旁边,另一只手揉了揉她头顶,“瞎操什么心?我长得这么帅又有钱,关键是——”   他拖着尾音,在她眉心落下一吻,“还有个这么好的对象,能有什么心事?”   “那你什么时候睡?还是准备在露台上,再抽会儿烟?”   “不抽了,戒烟,”他说到做到,“你睡了我就去睡。”   “好。”盛枝闭上眼。   可实在没有睡意,薄薄的眼皮下,瞳孔一直在乱动。   数秒后,她睁开眼,拍拍大床的另一边,“不然你躺上来?”   不然他这么守着她,她怎么可能睡得着?   这生日过的,可真是甜蜜又折磨。   季行纵在她身边躺下,刚侧躺下,盛枝便熟稔地钻进他怀里,怀中馨香迷人,他下身往后挪了些距离,掌心一下下拍着她的后背,“快睡。”   盛枝抬眼,他眼中也没什么困倦之意。   “不然你给我讲个故事吧,”她说:“小时候我妈很忙,我都没听过故事。”   盛博离世后,她都是自己一个人睡的,已经很久没被人这样轻拍着后背,哄着入睡了。   季行纵手指微顿,回忆了下,小时候,只有姥姥给他讲过故事。   老太太不是什么细腻的人,讲的故事也只有那么一个,他清了清嗓子:“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   盛枝听得很认真。   季行纵嗓音低沉,很适合讲故事,引人入胜:“在给小和尚讲故事。讲的是个什么故事呢,讲的是,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   盛枝听着听着,觉得不对劲,这不又绕回来了,她接道:“庙里有个老和尚,在给小和尚讲故事?”   季行纵轻笑了声,“挺聪明。”   “这也太明显了,”盛枝说:“你给任何人讲,人家都能听出来好吗?”   季行纵轻“啧”了声,“我怎么会给任何人讲?只会给你讲。”   盛枝搭在他腰间的手臂收紧了些,脑袋往他怀里靠了靠,困意渐渐袭来,她说话都带了些倦意,“还有没有别的故事?”   “没了,不然我继续给你讲?”其实这故事虽烂,但还挺催眠的。   他嗓音低沉带着磁性,很好听。   盛枝点点头,“好。”   在季行纵的循环老和尚给小和尚讲故事的故事中,盛枝沉沉睡去。   她睡熟后,季行纵将薄被给她盖好,低声道:“我们算是同病相怜,我也没听过什么故事。”   他拿出手机,一边抱着她,一边开始搜索:睡前故事。   ... ...   季行纵生日过后,盛枝陷入了比之前更甚的繁忙之中。   之前晚上八点还能下班,现在十一点,她都还在办公室忙。   自从孟千兰与季鸿的联姻取消后,孟千兰开始看重私人定制线。   这也算是盛枝她一直想做的创新线上打出的第一炮,她必须得打响。   距离春节越来越近,私人定制线也准备在网站上线。   盛枝将私人定制线创成品牌,将其命名为:augenstern。   是德语,寓意为“心爱的人眼里的星星。”   gugenstern的广告已经开始投放了,邀请了不少kol到店体验。   目前无论是投放,还是kol在各平台的分享,效果都非常不错。   不少顾客都在gugenstern官博底下不断追问,什么时候能开始预定。   Gaea的设计师实力做背书,相对朴素的价格,将每一对顾客的恋爱故事作为灵感的卖点,随着gugenstern发布会的临近,热度越来越高。   有几次官博发微博的时候,甚至上了热搜。   整个团队都非常激动,盛枝作为主心骨,从前的她大概会比团队员工更激动,而现在的她面对网络部报上来的数据面不改色,反而会提醒大家稳住,每一个人都做好自己手里的事,最好反复确认,不要出现纰漏。   晚上被季行纵接回家时,盛枝都对自己现在的心态感到意外。   从前总以为成长是在发生什么重大的变故时倏然到来,却不曾想,原来是在细枝末节的小事中逐渐变化的。   她偏头看眼认真开车的人,或者说,是被身边的人潜移默化地影响的。   真好。   盛枝弯起唇,“你周日有没有空?”   “没有也得有,”季行纵语气慵懒,“我对象悉心筹备了这么久的发布会,我必须得盛装出席啊。”   “倒也不用盛装出席,”盛枝开始期待起发布会之后的事,“我能包偷心吗?发布会之后,我想邀请大家去偷心坐坐。”   “你包我就行。”季行纵说。   盛枝抬手拍了他一下,“你正经点儿!”   季行纵闷闷地笑一声,“问什么,想去就去,不过——一定要发布会当晚吗?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盛枝很干脆地把朋友们甩到脑后,“不用当天,”发布会之后她会给自己一段假期,第二天约朋友们也行,她更期待季行纵带她去的地方,“发布会晚上的时候,交给你。”   反正季行纵的惊喜,从来都不会让她失望。 第五十八章 偷溜   发布会当天。   酒店休息间, 盛枝面前摆放着台电脑,电话一直不断,她干脆戴上蓝牙耳机,手指一边在键盘上快速操作, 一边布置工作。   “盛总, 礼服到了。”白梦推着移动衣架过来, 看到盛枝正在忙,压低嗓音问:“您是打算现在换, 还是等一会儿?”   盛枝看了眼屏幕右下角的时间,“现在。”   她快速结束通话,站起身。   季行纵“表白”时送给她的那条镶着丝绒红玫瑰裙摆的礼服, 她非常喜欢, 平时礼服都只穿一次,这条裙子她专门让人清洗好, 放在衣柜里,准备下次有重要活动时穿。   本来打算发布会就穿这条的,可她又觉得, 这条裙子有特殊的意义,不想穿给太多算不上熟悉的人看。   鉴于季行纵的好眼光,这次礼服的挑选, 她也交给了他。   只提了一个要求:要让人眼前一亮。   看到裙子的那瞬间, 盛枝瞳孔缀起细碎星光。   不愧是季行纵。   她取下蓝牙耳机,让白梦把裙子送进试衣间。   帘子被拉开的声音,在喧闹又忙碌的休息室里,微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但惊艳像是会被传染,从离盛枝最近的人开始,大家一个接着一个将惊艳的目光传来。   白皙的肌肤与橄榄绿色最搭, 裙面上缝制着小巧的红玫瑰,点缀在大片的绿上,春色满满。   腰间收拢的褶皱,凸显出盈盈一握的细腰,复古的泡泡袖显得灵动又俏皮。   是众人不熟悉的,明媚又俏丽的盛枝。   “怎么都愣住了,”盛枝对他们作此反应的原因心知肚明,嗓音中带着笑意:“工作都完成了?”   众人才恍然惊醒,继续忙碌手上的事情。   盛枝心情极好地去拿手机,对着镜子将自己穿礼裙的模样拍下一张,照片发给季行纵。   然后才继续工作。   ... ...   gugenstern发布会正式开始。   从前事必躬亲的盛枝,在简单地宣布发布会开始后,坐到了台下。   将主持这种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女主持人去做。   主持人节奏把握得很好。   盛枝面上带着浅笑认真倾听。   到下一环节时,盛枝回头看了眼后面的嘉宾席,她专门给季行纵留了位置。   季行纵果然已经在座位上,心有灵犀一般,她刚回头,他便掀起眼皮对上她视线。   然后朝她竖起大拇指。   盛枝唇角笑意加深。   在她身边的孟千兰注意到,偏头看她一眼,又跟着她视线回头。   看到季行纵,她眼睫垂了垂。   季行纵十分有礼貌地调整坐姿,朝她点了下头。   孟千兰笑容轻淡,微微抬了抬下巴以作回应。   发布会逐渐进行到最后环节,随着倒计时的开始,官网预定的页面会投在主持人身后的大屏幕上。   实时更新gugenstern的预定情况。   后台,电商的同事们早已做足了准备。   大家都非常紧张。   盛枝抬起右手,捂住自己胸口左边的心脏,很奇怪的,她一点儿都不紧张,心跳平稳,连偶尔地加快都没有。   她再次回头,看向季行纵。   这次季行纵没有捕捉到她的目光,他正抬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大屏幕。   时不时的,喉结还吞咽一下。   怎么他看起来,比她还紧张?   盛枝突然很想,做一件叛逆的事。   她从手提包里取出手机,给季行纵发消息:【出去透透气?】   手中的手机倏然震动,季行纵垂眸点开。   本只想随意扫一眼,便等着主持人与观众的倒计时,却没预料到,是盛枝的消息。   透气?   他抬眸,看向盛枝的方向。   果然,发信息的人正注视着他。   撞上他的目光,她眉眼弯了弯,用食指和中指做出悄悄溜走的姿势。   盛枝可能是有点儿紧张。   季行纵微歪了下头,朝她挑了挑眉尾,给她回信息:【你怎么走?】   他倒是无人在意,可她今天是主要角色,身边又坐着孟千兰。   盛枝的回答是,直接拎着裙摆站起身。   大屏幕上已经开始倒数,现场所有的观众,都跟着主持人营造出的气氛开始:“十、九......”   “盛枝?”孟千兰原本也在跟着倒数,忽然察觉到她的动静,觉得不可置信,“你这个时候要去哪里?”   盛枝猫着腰走了两步,听到孟千兰的问题,她俏皮地耸了下肩,没回答,然后继续朝前走。   走出自己位置的这一排,她抬起头。   季行纵已经站在人群身后,微微笑着等待她。   她加快脚步朝他奔去。   整个会场,还在倒计时。   “六!五!”   有人察觉到盛枝的动静,人群中开始骚动。   “三!”   盛枝牵住季行纵的手。   “二!”   两人朝门口跑去。   “一!”   最后一声,简直震耳欲聋。   那一瞬间,两人踏出门口。   将场馆的所有声响,都抛到脑后。   牵着的手,变成十指紧扣。   盛枝笑得一脸明媚,看向季行纵。   季行纵手指紧了紧,“透气?”   他还以为她是太紧张了,可她现在分明一脸笑意,脸上根本没有半分紧张的影子。   “不,”盛枝甩甩两人十指相扣的手,“去约会。”   “不等结果了?”季行纵明知故问。   “不等了。”   她在坐在场馆里,被他陪伴着,等待结果的那一瞬间,忽然发现,结果好像没有那么重要了。   “对于gugenstern,我已经做到我能做到的最好了,结果并不受我控制,我可以接受任何结果,”盛枝笑眯眯的,“我也不害怕失败了。”   对于他们刚刚的行为,别人或许会说,盛枝不好不成熟,可那又怎样呢?   盛枝已经不再是别人口中的盛枝,甚至不再是活给孟千兰看、只为让孟千兰骄傲的盛枝,盛枝是,开始享受自己生命的盛枝。   结果当然很重要,可沿途的风景也弥足珍贵,人不能一直活在期待结果中,一直想着,等到做到某件事就怎样怎样。   某件事完成的那刻,其实只是瞬间,而我们是活在每个完成过程的间隙,就像乘坐一辆长途火车,终点当然很重要,但沿途的风景,才是填充人生这条旅程最重要的组成部分。   从此后的盛枝,要随着自己当下的心意,做自己想做的事。   “你想带我去哪里?”她仰头看向季行纵。   “本来是想,带你去一个减轻压力的地方,”季行纵将盛枝的变化尽收眼底,他撑住膝盖,俯身平视她,狐狸眼中温柔四溢:   “可是我现在发现,我家大小姐好像不需要了?”   “当然需要了,”他这口气,好像不带她去了一样,盛枝睁大眼,“我需要减轻这段时间忙碌工作的疲惫。”   准备了那么久,怎么会不带她去。   季行纵直起身,重新牵起她的手。 第五十九章 归处   与别处不同, 城南金融广场的停车场并不在负一、二楼,而是在天台上。   跑车需要通过一条旋转跑道开上天台。   跑车停下。   盛枝通过车窗朝外看,季行纵停车的位置恰好在偷心的头上。   今晚的惊喜,是在偷心?   所以他才不愿意让她今晚邀请朋友们来偷心玩吗?   季行纵没多说话, 两人松开各自的安全带后, 一同从观光梯下天台。   偷心的选址很好, 从观光梯出来便可以直达。   盛枝走在前面,电梯门一开, 她便左转,熟门熟路地朝偷心门口去。   腰间被季行纵倏然圈住,将她往他怀中带。   “去哪儿?”慵懒的嗓音自头顶响起。   盛枝有些懵懵的, 都到偷心门口了, 还能去哪儿?   “不是去偷心吗?”她抬起头,看向将她圈在怀里的人。   暮色沉沉, 街边霓虹璀璨。   从她的角度,能看到他纤长的睫羽,色彩斑斓的灯光自上而下倾斜, 在他高挺鼻梁上投下拉长的影子。   在她问出问题之后,某人睫羽微顿。   季行纵抬了抬眼皮,看了眼偷心的招牌, 散漫道:“都说是惊喜了, 怎么可能去偷心。”   他松开桎梏着她腰际的手臂,换成牵手,像是怕人丢了一般,开始带路。   盛枝垂眸看向两人交握的手指,脸上带起笑意,跟着他走。   季行纵带盛枝去的地方, 离偷心很近。   准确来说,就在偷心对面。   站在门口,盛枝仰头看着店招,木质的招牌,用草书潇洒地题着“归处”两个字。   除此之外,门口再没有任何装饰,让人无法知道,这到底是一家什么店。   季行纵轻车熟路带盛枝进去。   看他这架势,看来来过很多遍。   盛枝一边慢悠悠迈步,一边扫视店铺。   这家店和偷心是完全不一样的类型。   偷心冷调带着金属感,以黑金为主。   而这家店,明显走的是温馨风格。   墙面整体以橙红砖墙为主。   地板、桌、椅都是木质的。   暖黄灯光与绿植营造出一种令人安定又生机勃勃的氛围。   灯光是渐变的,越往里走,灯光越暖。   左边一面墙全空着,没有任何装饰。   但打着日不落灯,灯光下,投着几支盛放的玫瑰影。   盛枝很喜欢这里的设计,她今天穿的橄榄绿裙子与这光线也很配,等会儿得让季行纵给她拍照。   两人继续往里走。   最里面,盛枝才注意到,原来这里也是一家酒吧。   几乎与一整面墙同宽的调酒台上,放满了各类酒与调酒所需要的的糖浆。   季行纵牵着她走到调酒台,才松开手。   盛枝左右看了看,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这家店明明是开着的,可却没有工作人员。   调酒台后空空如也,他们从进门到现在,都没有服务员来迎接。   而且也没有顾客。   要知道这里可是寸土寸金的城南,浮城夜生活丰富,是个不夜城,这样特别的一家酒吧,在正适合放松的夜晚,竟然一位顾客都没有,这也太诡异了。   正想问季行纵这里是怎么回事,便看到季行纵走到了吧台后。   盛枝:“?”   她在吧台前的高脚凳上坐下,微微俯身问已经开始调酒的人:“这里是自助酒吧吗?”   刚问出口又觉得也不对劲,“如果是自助酒吧,那也不会一个人都没有吧?”   自助调酒这么有趣的形式,难道不该人满为患吗?   “嗯?”季行纵手上动作未停,听着她可爱的猜测,勾起唇角,“也算自助吧。”   很快,一只高脚杯递到她面前。   透明水晶杯里,底下铺了一层漂亮的樱桃红色液体。   盛枝喝过的鸡尾酒,基本都是季行纵调的。   这杯她没喝过。   “叫什么?”她端起,放到鼻尖闻了闻,“酸酸甜甜的味道,好像有接骨木和百香果的味道。”   “鼻子还挺灵,”季行纵低低笑了声,说出名字:“广岛之恋。”   “红色的是什么?闻不出来。”   “红石榴。”   盛枝小小地抿了口。   季行纵已经完全了解了她的口味,这杯酒正和她意,入口那刻她眼睛都亮了一瞬,“好喝。”   然后喝进一大口。   “慢慢喝,”季行纵开始给自己调酒, “等会儿给你调几杯其他没喝过的。”   家里材料不够多,这里可以调个痛快。   “好,”盛枝咽下嘴里的酒,“你还没告诉我呢,这家酒吧是怎么回事?怎么没人。”   还要顾客自己调酒的。   季行纵没直接回答她,而是问:“喜欢这里吗?”   “喜欢,”盛枝转过身,重新扫视一圈,“在这里很放松很舒服。”   让人有种,想要一直待在这里的感觉。   她指着刚刚那面被日不落灯投影玫瑰的墙面。   “最喜欢那里,等会给我拍几张。”   季行纵弯起眉眼,“喜欢就好。”   不枉他精心准备这么长时间。   喜欢就好?   盛枝狐疑地回过头,看着眉眼间笑意盈盈,带着满意的人。   熟门熟路地进来,调酒动作熟稔,她打量着他的动作,似乎对每瓶酒、每种糖浆的位置都非常了解。   所以,这是他的新店?   盛枝心中几乎已经有了答案,她将怀疑问出口。   “猜对了一半,”季行纵把自己的酒调好,推至她面前,“尝尝?”   盛枝现在哪儿还有心思尝酒,只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哪有人开酒吧,自己抢自己生意的?   新酒吧开在旧酒吧的对面。   她摇摇头,“还有一半是什么?”   季行纵手肘撑在调酒台台面上,俯身逼近她,慢条斯理告诉她答案:“这是你的酒吧。”   “什么?”盛枝瞳孔放大。   她的反应真是可爱得要命。   季行纵的狐狸眼变成弯弯的弧度,“只属于你一个人的酒吧。”   他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语气,“你第一次来偷心的时候,不是遇到了不愉快?”   酒吧这种地方,是无法避免醉汉的出现的。   谁知道人模人样走进酒吧的人,喝醉了之后会变成什么样。   他提到不愉快,盛枝才回忆起,当初她在中央吧台喝酒的时候,是有个很讨厌的人来搭讪。   季行纵继续说:“所以我就重新弄了个酒吧,不公开营业,把你在偷心最喜欢的那个调酒师调过来,只为你一个人服务。”   “当然,”他眉尾稍挑,“我在的时候,我就是你的专属调酒师。”   他屈起食指,骨节在她鼻尖轻轻刮了下,“你想带哪个朋友来玩都可以,楼上有房间,喝醉了不想回家可以直接在楼上休息。”   他说话语速很慢,一字一顿地对她说明。   盛枝有些愣怔地听着,这个像是,乌托邦一样令人舒适放松的地方,竟然是他专门用来送给她的礼物。   而理由竟然是,如果他不提,她都已经忘记的,在偷心曾经经历过的不愉快。   “你......”盛枝张口,嗓音有些哑:“你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   心里的感觉像是面前这杯鸡尾酒,甜甜的,泛着微微地酸,然后变成满满的感动。   “我想想,”季行纵做出一副沉思的模样,“还是不告诉你吧?一告诉你,不就把我暗恋你的时间给交代了?你对象还是想留点儿秘密。”   盛枝噗嗤笑出声。   笑完眼眶又酸酸的,他怎么那么好啊?   她跳下高脚凳,小跑进调酒台。   他像是早就准备好,朝她张开手迎接着。   盛枝满满当当扑进他怀里。   圈在他精瘦腰间的手臂,很用力。   “这么感动?”季行纵垂眼,注视着她的脸,正色道:“工作辛苦了,以后就来这儿放松。”   这样如果他有事不在的时候,也能放心。   盛枝踮起脚尖在他唇上亲一口,“不辛苦,一看到你,所有压力都消失了~”   然后说:“谢谢。”   “啧,”季行纵抬手在她下巴上捏了下,“不许和我客气。情话我倒是爱听,以后多说点儿。”   “好。”盛枝也发现了自己的情话天赋。   张口就来,还挺顺畅。   “行了,”季行纵松开她,他做这一切又不是为了让她感谢的,“尝尝酒,冰块化了不好喝。” 第六十章 玩玩而已   明明是第一次到“归处”, 盛枝却觉得在这里就真如自己的归处一般自在。   季行纵后面又给盛枝调了几杯新鸡尾酒。   用青梅酒、竹叶青、乌龙茶调制而成的,形容初恋的“情涩”。   用干玫瑰花、荔枝糖浆、百里香调制的“夏日玫瑰”。   他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拎着不同形状的透明玻璃杯,仿佛魔术一般,用极短的时间, 就能变出一杯杯漂亮又特别的鸡尾酒。   盛枝看着看着来了兴趣, 让他教。   “过来。”季行纵长腿勾过高脚凳坐下, 拍拍自己的腿。   盛枝绕过调酒台,乖乖坐进他怀里。   “调什么?”   “现在想喝什么味道?”   盛枝今晚已经喝了不少酒了, 脑袋里有晕乎乎的,很舒适的微醺感。   季行纵问她想喝什么味道,她根本不知道。   因为他了解她的口味, 今天她想喝的味道, 他已经都调给她了。   “我给你调吧?”她后背倚在他怀里,后脑勺在他肩窝撒娇般蹭了蹭, “你想喝什么?”   “你调,”季行纵揽住怀里有些歪歪倒倒的人的腰,往中间带了带, “调个你觉得适合我的。”   盛枝盯着面前的酒,想了想。   季行纵是狐狸,狐狸就该是, 橙红色的。   她思索几秒, 取出橙汁。   刚刚季行纵给她调的“广岛之恋”,底下的樱桃红液体是红石榴。   她取出石榴糖浆,一边回忆着季行纵调酒的步骤,一边在空玻璃杯里加入冰块,然后倒入橙汁、石榴糖浆,混合搅了搅。   液体顺利按她的想法, 变成了橙红色。   然后又加入龙舌兰酒,最后挤了几滴柠檬汁,“做好啦。”   她把空杯递给身后的人。   季行纵接过,盛枝做的鸡尾酒没有层次,只有一个颜色,他将玻璃杯放在暖黄的射灯光线下,抬眸打量着其中液体,问她:“为什么代表我?”   “因为狐狸的毛,就是橙红色的,”盛枝在他怀里转过身子,左手手臂圈住他后颈,她对着灯光眯了眯眸:“你看,这个颜色,像不像日出的颜色?”   说完她瘪了下唇,“可是为什么我做的不像你做的那样有分层?这个太阳,出来得没有很好看。”   季行纵仰头喝下一口,温馨光线勾勒出他脖颈好看的线条,因为吞咽,喉结上下滚动。   盛枝愣愣地看着他的喉结,忽然觉得,很性感。   让人想亲一亲。   有想法就要实施,盛枝头往前了点儿,朝他喉结方向去,像是立刻就要亲到。   可喝得迷糊的人忘记了自己手臂还圈着他后颈,头往前了,手臂却不听话,拉着她回来。   季行纵注意到她的动作,低下头,轻声问道:“不舒服?”   盛枝不开心,“没有。”   他平时都挺聪明的,怎么这个时候就变笨了。   怎么就看不出她想干什么呢?   季行纵垂眸看了眼眼眸明显染起几分醉意的人,微微调整了下姿势,让她坐得舒服些,然后一字一顿回答她刚刚的问题,   “像日出的颜色,很好喝。下次过来,再教你分层。”   “好。”盛枝往他怀里靠了靠,眼皮有些重,很想睡觉,但她话还没说完,她努力眨了眨眼,好像这样,就能把瞌睡虫给眨走。   瞌睡虫没走,但被她驱逐到了,离现在的她远一点儿的地方。   她继续说:“你在我心里,就像日出一样,浪漫又有活力,让我可以,感受到炽热......”   怀里的人越说,声音越低。   说到最后两个字时,直接没了声音。   季行纵低下头,去看她。   盛枝已经安安心心靠在他怀里睡着了,呼吸沉沉。   日出吗?   季行纵揉揉她发心,将她一把抱起。   既然在她心里的形象,这么美好,那他以后会努力,维持这个美好的形象的。   将盛枝抱到楼上休息房间的床上。   还好之前在她家住了一段时间,让季行纵知道,原来女生睡觉之前,这么麻烦。   不是像他一样,洗个澡了事。   洗脸之前还得先卸妆。   他去洗漱台取来她常用的牌子的卸妆水,模仿她平时卸妆的姿势,将卸妆水倒在化妆棉上。   将盛枝妥帖整理好,盖好羽绒被。   他才掏出手机。   手机从刚刚调酒开始,就在震动,想着得陪盛枝放松,他不想接。   何况,不用猜他都能知道是谁打来的电话,不是谈衡他们,大概就是尹念非之类的。   估计也是问些,为什么在发布会这么重要的场合把盛枝带走了之类的话。   按开屏幕,果然有数通未接来电。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除开几通别人的电话,最新两通,是孟千兰。   季行纵将电话拨回去。   那头接得很快,“喂?”   只简单一句,季行纵便听出,孟千兰声线有些沉。   看来盛枝今晚的“叛逆”,又惹孟千兰不开心了。   季行纵语气带着尊敬:“伯母,您找我?”   他听到孟千兰在电话那边长长吐出口气,“现在方便吗?找个地方见一面吧。”   季行纵看眼楼上,“好。”   ... ...   晚上十一点,和女朋友的母亲在二十四小时咖啡厅面对面坐着。   这场景真有够诡异。   孟千兰的脸色和她刚刚在电话里的语气一样沉。   “今晚我们见面的事,我希望你不要告诉盛枝。”点单的服务员刚走,孟千兰便开口。   开口说话后,她脸色缓和了点。   季行纵大概能猜到,孟千兰要对他说什么。   他答应:“好。”   “你和盛枝刚在一起?”   “是。”   “严格来说,盛枝没谈过恋爱,这孩子脾气有时候比较坏,还请你多担待。”   “枝枝脾气挺好的,”季行纵说:“没什么需要我担待的,我们都是彼此照顾。”   孟千兰像是没听到季行纵的话,只自顾自地按着自己节奏继续:   “你在盛家住了一段时间,我也算了解你,虽然我没想到盛枝会和你恋爱,但也能理解。像你这样的男孩子,长相优越,又会玩,盛枝平时工作压力比较大,跟着你放松放松也不错。”   意识到孟千兰对他的想法并没有什么兴趣,季行纵没再说话,安静听着。   “而且你们都还年轻,人年轻的时候,多谈谈恋爱,才能知道什么样的人适合自己,什么样的人适合,携手步入婚姻。 ”   孟千兰面上带着浅笑,嘴里用着询问的语气,却带着几分对晚辈劝导的提醒意味:“小季,你们应该,只是玩玩而已吧?”   季行纵原本轻勾着唇,闻言唇角放平,唇线拉直,“不,我们是认真的。”   孟千兰眉眼一寸寸冷下,“认真?”   她冷笑一声,“你们也谈了有一段时间了吧?既然盛枝对你是认真的,那她为什么不带你回来见我?”   “你也应该知道我和她的关系,我们母女之间羁绊很深,盛枝爸爸去世得早,这么多年来,是我们相依为命,将Gaea撑到了现在。”   盛枝有想让他去见孟千兰,是他因不够正式而拦住。   但季行纵没打算把这事告诉她,毕竟孟千兰字里行间是对他的不满意,他没必要加深盛枝与她之间的矛盾。   “我知道。”他说。   孟千兰摇了摇头,“你不知道。小季,如果你知道,你就不会和盛枝在一起。你和盛枝,玩玩可以,认真不行。你应该清楚盛枝有多在意我,有多听我的话,如果我让她和你分开,她不会不听。”   季行纵眼睫微颤了颤。   “你是个很好的孩子,所以我才会先来找你,而不是直接找盛枝。但你确实不是我心中理想的女婿人选,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你太爱玩,太自由散漫。比如你看,今晚这么重要的发布会,如果不是你,盛枝怎么会这么不懂事,连结果都不等,抛下团队的人离开?你给她的影响,是很糟糕的。”   “我还记得,当年你爸妈离婚时,都在争夺你哥哥的抚养权,没有人要你对不对?”   孟千兰说话时,季行纵一直让自己礼貌地,与她对视。   哪怕她说出口的每一句,都是对他的不认可。   可是在她说出他家的事时,季行纵深琥珀色的瞳仁不受控地,微微一滞。   像是无法承受一般,倏然垂下眼帘,避开了孟千兰的视线。   “我是外人,可爸妈对自己的小孩,总是最了解的。我不期待,也不希望你为盛枝改变,毕竟你从小就是这样的性格,你爸妈分开都会挑选更合心意的你哥哥,更何况为女儿挑选女婿的我。”   “希望你理解我。”孟千兰抿了口面前的咖啡,站起身,“对你而言,分手应该是件很容易的事吧?盛枝毕竟是初恋,我也担心你们分手太快,会伤害到她,这样吧,我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这一个月,你慢慢来,一个月后,我希望能听到我想要的消息,好吗?”   她看向眼尾泛红,一直垂眸没再看她的人。   没有得到回应,但也无所谓。   她转身离开。   她绝不会允许,盛枝和季行纵这样的浪子有结果。 第六十一章 想吃我?   季行纵回到“归处”时, 盛枝依旧在沉睡之中。   她睡着的模样很可爱,和以前总是微蹙着眉的神态不同,现在她的神态是恬静而温煦的。   他俯身,在她舒展的眉心落下一吻。   和孟千兰分开之后, 孟千兰对他说的话, 像是被人用录音机录下, 一路在耳边循环播放;还有孟千兰看向他时的眼神——   季行纵起身,走进浴室。   两手撑在洗漱台上, 他掀起眼皮看向镜子。   撩了撩落在额前的刘海。   雾蓝色的头发在头顶冷调的灯光下,颜色更明显。   他看着镜中的人,眸色沉沉。   ... ...   长时间的工作压力下, 在一个美好的地方放松喝了一些甜甜的酒, 然后美美地睡了一觉。   盛枝清醒后,没急着睁眼, 而是在满满足足地伸了懒腰之后,才慢条斯理睁开眼。   房间的环境有些陌生,盛枝适应了几分钟。   这里的装修和楼下归处一样, 都是走温馨风的,让人光是待在里面,都觉得养眼和享受。   习惯房间之后, 盛枝去找手机。   转过头, 手机和ipad已经放在了床头柜上,盛枝回忆了一秒,记得自己昨晚离开发布会现场时,没有带ipad出来。   这ipad是季行纵的。   现在的她,确实很需要ipad。   昨晚虽然没等到发布会之后网络预定的结果,但并不代表结果对她而言不重要。   她从床上坐起来, 曲起腿倚在床头,将ipad放在膝盖上,同时打开手机。   手机和ipad都是满格电。   ipad也像是早已准备好,一打开就是官网页面,上面显示着预定的订单。   gugenstern团队对预定情况做过预测,但出乎盛枝意料的是,官网首页的数字比她想象中好非常多。   这些细心的准备,不用想,盛枝都知道是季行纵做的。   可这么早,他去哪里了?   盛枝拿出手机,屏幕上全是祝贺。   孟千兰的、朋友们的、团队的、还有合作伙伴们等等。   她创新线打的第一炮,算是在全国彻底打响。   盛枝发了条朋友圈,感谢大家的祝贺。   然后便立刻联系季行纵。   “醒了?”电话那头嗓音一如既往地慵懒。   “嗯,”盛枝现在特别特别开心,想要把现在这份开心立刻分享给他,想见到他,“你在哪?另一个房间吗?”   “等我,”季行纵没回答她,“十分钟后到。”   十分钟。   盛枝翻身下床,找了半天皮筋没找到,干脆披散着长发,一边刷牙一边看手机上的消息。   团队群里已经闹翻了天。   大家激动得不得了:   【预定的情况简直出乎想象!怎么办!!!】   【感觉我们的设计师不够,得赶紧招聘!】   【还有培训,招进来立刻就得开始。】   ......   盛枝单手回:【慌什么,后续的工作先按之间定好的方案一步步走。】   她看了眼时间,这群人好像过于兴奋了,竟然聊了一个通宵。   【你们现在立刻去睡觉,今明两天休息,带着周末四天,好好休养休养,下周一再来工作。】   又给白梦发消息,让白梦联系财务那边,gugenstern的预定情况给了她一个大惊喜,周一她也得给团队的员工一人一份丰厚的奖金当惊喜。   处理工作间,她刷完牙,一手束着头发,一手捧水洗脸。   水龙头“哗哗”流着水,她完全没听到门口的响动。   季行纵进来便看到这样温馨的一幕。   将手上的早餐放在客厅茶几上,他走到盛枝身后,熟练地用手帮她拢起长发。   他身上的气息很好辨认。   盛枝刚用完洗面奶,紧闭着眼用双手洗脸。   洗完睁开眼,从镜子中看到身后的人时,却一愣。   “怎么傻了?”季行纵微偏了下头,在镜中与她对视,“被你对象帅傻了?”   “你怎么......”盛枝转过身,“把头发染了?”   她仰着头看他,视线落在他头顶。   雾蓝色的头发变成了暗调的黑色,也剪短了点。   失去了分散目光的夸张发色,让人的视线不由自主更多地集中在他脸上。   凸显出他高鼻深目的眉眼,轮廓分明的下颌线,显得他愈加英俊。   别人黑发平平无奇,他黑发倒将身上的妖孽气质增添了几分神秘感。   低调又高级。   更勾人了。   “呵,”季行纵喉头漫出声轻笑,俯身平视她,半天都没回答:“还真被帅傻了?”   盛枝黑曜石般的眸子,倒映着他的脸。   她眼眸亮亮的,像缀着细碎星光。   以前他这么说,盛枝都得说他自恋。   今天她承认:“很帅!”   还有点儿不习惯,她摸摸他头发,“没想到你这么适合黑色。”   在她的记忆中,季行纵好像一直都是各种夸张的发色。   “怎么突然想着换发色?”   季行纵带着笑意的眼神蜜一般淌过盛枝的脸,“蓝色染了有一段时间了,有点儿腻。”   他回答完,似乎是不想在发色上再纠缠,“肚子饿了没?去吃早饭,我带了灌汤包。”   盛枝已经习惯了吃早餐,她点点头,朝客厅去。   季行纵才常换发色,对她而言也不是多奇怪的事,只是觉得有点儿新鲜,所以吃饭时,她总是抬眸看他。   季行纵倒也没想到,自己换个发色而已,她反应这么大。   可能她自己还没发现,她看他时的眼神,还挺赤.裸.裸。   “汤包要吃不下就别吃了,”季行纵人往后一靠,轻佻地瞥她一眼,“想吃我不用暗示,直接来。”   说完他还拍了下自己的腿。   “咳......”盛枝猝不及防,被刚咽下的汤给呛了下。   耳根倏然就烧起来,她刚刚眼神,有那么明显吗?   脑海中不由自主回忆起,发布会前,和尹念非见面,尹念非塞进她包里的“礼物”。   盛枝眼神无意识飘忽着,时不时往沙发角落里的手提包里瞟。   然后看向季行纵,舔了下唇。   季行纵:“?”   他本来只是开个玩笑,没想到盛枝不仅没反驳,反而——默认了?   耳根不自觉也红起来。   盛枝从站起身,绕过餐桌,走到他面前,熟练地跨坐到他腿上,揽住他脖颈,直接开始吻他。   空气逐渐开始升温。   季行纵很快反应过来,开始反客为主,大掌控住她后颈,强势又灼热的吻,令盛枝差点儿呼吸不过来。   裸.露的手臂碰到他的皮衣外套,被冰得很不舒服。   盛枝被他吻得晕乎,但没忘了自己要做什么,抬手去扒他外套。   季行纵残存的理智让他停了下来。   他没有配合她。   察觉到这个讯息,盛枝停下手,因为长时间的接吻,她黑葡萄般的眼眸里泛着潋滟水光,眼神带着疑惑,也不说话,就那么注视着他。   像是在等他的回答。   她有感觉,他明明起了反应。 第六十二章 伤口   季行纵把着盛枝的腰, 将她人往后挪了些,偏头呼出的热气滚烫。   盛枝双手捧着他的脸,把他偏过去的脸掰回来,问:“你不想吗?”   她还挺好奇那种感觉的。   季行纵觉得自己快要被她搞疯了。   在她面前打嘴炮是常事, 没想到她今天会这么主动。   怎么可能不想?他想要她想得要命。   听到她的问题, 季行纵控在她后腰的虎口倏然一紧, 掐着她的细腰压上自己,侧脸贴近她耳侧, 唇齿轻含着她发烫的耳根,嗓音是她从未听过的哑:“你说呢?”   男人喑哑的低音传入耳蜗,泛起酥酥的麻, 像是会传染, 连喉咙都惹得发痒,盛枝干干地吞咽了下。   她的右手因他偏头的动作, 白皙之间落在他颈侧。   他露出的肌肤,如烈焰一般灼着她指尖。   像是受不住他身上的温度,盛枝指尖上移, 指腹轻轻触着他发丝。   “那你怎么不让我脱?”她脸红着,说出的话却丝毫不见害羞。   季行纵没回答,他唇齿下移, 在她细嫩纤长的脖颈处先是轻吻了下, 然后不轻不重地露出牙齿咬了一口。   “嘶......”不疼,但痒,痒中又泛起丝丝缕缕的麻,盛枝轻颤了下,忍不住叫了声。   季行纵顿住,闭了闭眼。   有点儿后悔在今天约了会议。   盛枝能感觉到季行纵在忍, 但她不明白,他在忍什么?   她身上的香味惹人沉溺。   让人想坠溺在她身上。   现在不是时候。   季行纵手臂卸了点儿力道,让他们之间隔开一些距离,才解释道:“因为我等会儿有点儿重要的事要处理。”   重要的事吗?   盛枝看着他,“好吧,那你几点回来?”   季行纵忍了忍没忍住,将她拉近又狠狠亲了口,“回来得晚上了,你休息几天?”   “四天。”盛枝脸有点儿热,他那还没消下去,两人维持着这么暧昧的姿势,他还时不时亲她。   怕他难受,她把他刚被扯下的外套给他穿好,要站起身。   可季行纵却不让她走,他继续拥着她,一边等自己那股劲儿下去,一边和她谈正事:“我从今天起,会开始忙。”   盛枝本来想着正好等她有休息的时间,他们可以一起约会的,没想到他偏偏从今天就开始有事了,“忙什么呀?”   “就以前的一些乱七八糟的投资,得花点儿时间好好整理下。”   盛枝对他的投资有所耳闻,他带着她到处约会的时候,她总有种,浮城好玩的那些项目呀、店铺的,要么他是老板,要么他有投资。   甚至连她玩的游戏,他都有涉猎。   要整理的话,的确是正事。   “那好吧,”她垂眸,指尖捏着他皮衣外套的拉链,“我约非非。”   “好,你们准备约哪儿?我先送你过去。”   “不用了,你忙你的。”盛枝说:“等会儿我让非非来接。”   离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季行纵又亲了她两次才松开她,“我去换套衣服。”   “换衣服?”盛枝在沙发上坐下,闻言抬眼看他。   他穿着卡其色的皮衣,明明就是外出服呀。   “还需要换衣服吗?”   季行纵一边走向衣帽间,一边回答她:“场合比较正式。”   说罢,他人消失在衣帽间。   季行纵说场合比较正式时,盛枝也没多想,毕竟再正式的场合,季行纵也都是穿着最不正式的那个。   听到脚步声,她随意一抬眸,却忽然顿住。   眼前的人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烟灰色正装,他手腕微抬,正垂眸系腕间的袖扣。   白色的衬衣纽扣系至领口最高处。   脖颈后竟然还松松散散地挂着一根条纹领带。   和他认识这么多年,盛枝从没见他系过领带。   他这人天生就厌恶束缚,嫌领带不舒服。   从来没系过领带的人,扣好袖扣后,整理了好一会儿,都没把领带整理好。   盛枝看不下去,走到他面前让他低头。   不太熟练地给他系好领带。   她问:“喉咙会不会不舒服?”   “还行。”季行纵屈起食指,将领口拉开了些。   喉头舒服些后,季行纵俯身平视她:“怎么看你对象换了身风格都没反应?帅不帅?”   盛枝笑起来,亲他一口:“不是没反应,是还没习惯你的风格变化,感觉突然——”   “突然什么?”季行纵上挑的狐狸眼微弯。   突然从一只骚里骚气的狐狸,变成了戴上颈圈的,动物园的狐狸。   可能是她想多了,盛枝摇摇头,“没什么,你这样也很帅,是和你之前完全不同风格的帅。”   “你更喜欢现在这种?”季行纵看到她瞳孔都亮闪闪的。   “都好看,”盛枝说:“你舒服比较好。”   她总觉得,他的气质还是适合那种张扬的服饰,虽然低调的他也能驾驭得很好。   季行纵勾了下唇,“你喜欢比较好。”   ... ...   盛枝没约到尹念非,尹念非今早的飞机飞首都,拍广告。   对象闺蜜都忙,盛枝干脆在归处待着看了几部电影,晚上回盛家老宅。   augenstern的发布会结果虽然不错,但她昨晚偷溜一事,估计有把孟千兰气到。   她得回去领骂。   心里装着对季行纵变化的疑惑,坐在餐桌面前喝顾妈熬的燕窝时,她依旧没忘了这事,有些走神地想季行纵到底参加什么重要会议,都能让他系领带了。   孟千兰从公司回来时,看到的便是盛枝一副走神的恹恹模样。   她脚步一顿,难道季行纵动作那么快?   她暗自想,让分手果然是对的,还说给季行纵一个月的时间慢慢来,他那种没有定性的浪子,怕是遇到点儿困难,就恨不得马上逃离。   孟千兰走到餐桌对面,盛枝才从思绪中清醒过来,“妈,你回来了?”   顾妈给孟千兰送上燕窝。   “你这是什么表情?”孟千兰捏起小勺,搅了搅碗里的燕窝,“为了个男人,至于么?”   “什么?”盛枝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孟千兰口中的“那个男人”是季行纵。   她眉头因孟千兰不屑的语气而泛起涟漪,“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孟千兰因盛枝的语气也不高兴了,“怎么这么和妈妈说话?还是,他告诉你了?”   盛枝心头瞬间警铃大作。   季行纵的反常,孟千兰提起季行纵的反应。   她眉目一寸寸冷下来,“是啊,他都告诉我了。”   孟千兰冷笑一声,“我还以为他人虽不怎么样,勉强也能算个老实的孩子。”   她回忆起昨晚,她提到季行纵爸妈离婚都不要他抚养权时,他的反应。   竟然演戏都演到她这里来了。   盛枝没说话,以她对孟千兰的了解,接下来,孟千兰就该说季行纵的不好了。   果然,下一秒便听到孟千兰开口:“怪不得他爸妈离婚都不愿意要他抢他哥哥,都答应和你分手了,还要在我们中间插一脚,昨晚我提他爸妈离婚不要他的事,他还装出一副受伤的模样,原来都是演戏,他小小年纪,心机倒是不小,让你们分手果然是对的——”   盛枝睫毛一颤,离婚?   不要他?他哥哥?   从她有记忆起,就没见过季行纵的妈妈,她一直以为,季行纵的妈妈和盛博一样,可能很早就不在了,所以他不提,她便从没问过。   盛枝垂下眼睑,掩住眸中情绪。   “他爸妈,是什么情况?”   孟千兰是故意把自己做的事都告诉盛枝的。   她本就没想瞒着盛枝她找季行纵的事。   毕竟盛枝以前也不是没做过不合她心意的事,但最终的结果,往往都是按她心意来的。   她们是亲密无间的母女,她们之间不会有秘密。   既然盛枝和季行纵已经分开了,她便可以将自己对季行纵的所有不满,悉数告诉她,给她分析,她喜欢的季行纵,是个多么糟糕的人。   不过她很欣慰,本以为盛枝听到她去找季行纵让他们分手的事,会让她不开心的。   可她此刻只是垂着眸,像是默认。   盛枝真的变得越来越听话。   “也是,他爸妈离婚时,你那时候才四岁,不记得也正常,”孟千兰准备从头开始说:“季行纵还有个哥哥,好像叫季俨然,比他大个两三岁吧。”   她四岁,季行纵只比她大几个月,那么也是他还不到五岁的时候。   “简单来说,他爸妈关系一直不好,他又从小就不听话,他哥哥从小就特别懂事,所以他爸妈闹离婚时,闹到了法院,不为争财产,而是为了争他哥哥的抚养权。”   “后来他妈妈争到了,就带他哥哥走了,好像是直接去了美国,季鸿那时候忙事业,也没空管他,就把他丢给了他姥姥。”孟千兰说着,感叹了句:   “所以小孩还是不能给老人带,你看,四五岁明明是能掰过来的年纪,给姥姥带,被宠得没边,导致二十多岁养成了这么个无法无天的性子。”   其实她到现在也无法理解,盛枝为什么会喜欢上季行纵。   不过现在,既然他们已经分手了,也就不重要了。   盛枝鼻尖泛起一阵酸涩之意。   她轻声吸了吸,喉头微动。   四岁,爸妈闹离婚,因为“不听话”这样的狗屁理由,都不要他。   这什么狗屁父母啊。   而孟千兰刚刚竟然还说,怪不得他爸妈不要他?   盛枝缓缓掀起眼皮,“你对给季行纵说什么了?”   孟千兰本打算继续说季行纵性格因原生家庭造成的不好,忽然听到盛枝变了口气的询问,她愣了下。   对上盛枝的视线,才看到她眉目之间的冷意。   孟千兰无法接受,“盛枝,你现在是在用什么语气和我说话?你这又是什么表情?!”   她需要用什么表情呢?   盛枝现在真的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孟千兰。   她还要怎么样呢?   自从盛博离世后,她自认她已经非常努力非常拼命地去做一个完美的女儿了。   压抑自己的欲望,把真实的自己关起来,装进一个白色人偶模型里,任由孟千兰在上面涂上她满意的色彩。   就连她想创业,都要用自己的婚姻来做交换。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让孟千兰开心。   为了让她开心,让她有安慰,盛枝什么都愿意做,可结果呢?   结果是孟千兰变本加厉。   竟然去找季行纵,逼他分手。   到这一刻,季行纵的反常,全有了答案。   “妈,”盛枝嗓音低不可闻,“你觉得,我现在应该用怎么样的语气和表情,来面对你呢?” 第六十三章 枷锁   盛枝缓缓抬起眼, 坦荡地让孟千兰看到自己眼中的所有情绪。   她的伤心,她的难过,她的失望。   与她对视的那瞬间,孟千兰有一瞬间的愣怔。   盛枝喉头哽了哽, 喉咙处的酸涩不停地往上涌。   那么好的季行纵, 凭什么被孟千兰这么不好地对待呢?   “你之前不是说, ”盛枝顿了顿,缓过那阵想哭的情绪, 才继续说:“对季行纵的印象很好吗?”   孟千兰这才回忆起当初盛枝没头没尾的问题。   原来那个时候,她就已经和季行纵有情况了。   看着女儿难过伤心的表情,孟千兰让自己硬起心肠, 她是为了盛枝好, “ 那只是对普通晚辈的要求而言,不是对你的另一半。”   “既然是对我的另一半有要求, 那当初我告诉你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为什么不问我呢?”   盛枝期待过的,“为什么不能问一问, 我喜欢的人在我面前是什么样子,我为什么喜欢他呢?”   越说,情绪越容易失控。   因为盛枝发现, 她会无法控制自己, 她会不断去想,季行纵是以什么样的心态,被孟千兰戳中伤口的。   孟千兰竟然还说他是演戏。   他凭什么要被这么对待?   盛枝声音逐渐加重:“你真是,太傲慢了。”   “盛枝?”孟千兰不可置信。   “对我是这样,对我的感情也是这样,对季行纵也是这样。凭什么世界就一定要按照你的想法去运转?”   从前很多次和孟千兰有矛盾的时候, 容忍的都是盛枝。   因为她会担心,会怕自己如果控制不住情绪,说出的话会伤害到孟千兰。   但孟千兰好像从来没有想过,她的所作所为,是否会伤害到她。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孟千兰声音开始发颤,“你觉得这样能让我相信他是一个好的对象吗?他简直让你变了一个人!以前你从来不会这样对我说话!我悉心教导你这么多年,你就为了一个外人而这么对我?你想都不要想和他在一起!我绝不能接受!”   “我和谁在一起,为什么一定要你接受?”盛枝气极反笑,“你和季鸿决定订婚的时候,有问过我的意见吗?”   孟千兰胸脯剧烈起伏,“你现在是怎么样?以为把gugenstern做成功了,翅膀就硬了?可以不听我话了是吗?”   “听你的话听你的话,”盛枝站起身,“我已经是个二十四岁的成年人了,我为什么一定要事事都听你的话,让你满意?我不是被你控制的傀儡!我是活生生的人,我有我自己的思想,我想过我自己想过的人生,而不是过你想让我过的人生。”   嫁给一个温文尔雅的世家公子,过相夫教子的稳定生活?   都是虚假的狗屁!   她盛枝偏要爱想爱的人,过想过的生活。   哪怕孟千兰不认可。   因为这是她的生活。   她说完,头也不回地朝外走。   “盛枝,”孟千兰在身后叫住她,“你让我很失望。”   孟千兰口中的“让我失望”,永远是能扎进盛枝心尖的一把利刃。   而此刻,不知是不是因为她刺的次数太多,让她已经麻木了,盛枝竟然发现,自己没有那么痛了。   盛枝脚步顿了顿,然后回过头,低声说:“妈,其实,我也对你很失望。”   哪怕你一直以来,自诩好心。   ... ...   不知何时,浮城竟然飘起了小雪。   小巧灵动的雪花,在深沉的蓝黑色夜空中,随冷风飘扬。   接触到人的肌肤上,很快就融成冰凉的水珠。   盛宅开着暖气,她进门时脱了外套,出来得急,根本没想起拿。   此刻她就穿了件薄薄的羊绒毛衣,没了大衣的遮掩,刺骨的寒风像是从四面八方而来,争相往每个毛孔里钻。   从正门走到车库不过才一两分钟的时间,盛枝鼻尖已经冻得快没了知觉。   走到自己那辆劳斯莱斯库魅面前,盛枝才发现,自己没拿车钥匙。   她站在原地,闭了闭眼,幸好拿了手机。   她不想回去,至少在这一刻,她不想看到孟千兰。   她想见季行纵。   她一边朝外走,一边给季行纵打电话。   刚走到门口,电话便被接起。   盛枝无意识吸了吸被冻得发麻的鼻子,“季行纵。”   世界上竟然真的存在心有灵犀。   她才刚叫出他的名字,季行纵便听出不对劲,他没有问她打电话来干嘛,而是直接问她:“在哪?”   盛枝一直在孟千兰面前压抑住的眼泪,忽然就落了下来。   再开口时,她声音中都带起哭腔,“我在盛宅,但是我没有车钥匙,我想见你。”   在盛宅。   季行纵瞬间便意识到,她是和孟千兰起了冲突,但他还是第一次,听到她哭着说想见他。   季行纵心脏被一只无形地手揪成一团,“枝枝,”他低声哄她,“等我,我马上到。”   盛枝已经沿着街道,朝下走了。   闻言,乖乖站定,“好。”   ... ...   季行纵用最快速度开往盛宅。   以为她在家里等他,开往盛宅的路上,他视线也没多停留在路边。   临近盛宅,车灯忽然照到路边的一抹白色,季行纵心头一惊,倏然踩下刹车。   他径直推开门下车。   果然是盛枝,她正抱着双臂,缩在墙角。   季行纵感觉自己一路被揪着的心,都快要被捏碎了。   听到倏然传来的刹车声,盛枝抬起眸。   然后看到西装革履的季行纵,穿着一件长及小腿的黑色大衣,踏过风雪朝她而来。   季行纵眉心蹙得很深。   盛枝看过他浪荡不正经的模样,不习惯他一身正装,看着她一脸严肃的模样。   季行纵边脱大衣边大步走到盛枝面前。   在她面前站定时,他将脱下的大衣严严实实把她裹住。   “盛枝。”他眉宇之间蕴着愠怒叫她名字,本还想说什么,想到现在的情况。   他把她牢实用大衣裹紧,带她上车。   给她系衣扣时,他指尖不经意触到她脸颊,像冰一样。   上车后,他立刻将暖气开到最大。   正想教训不懂得照顾自己的人,一偏头,却看到裹在大衣里的一张小脸冻得发白,眼周却泛着一层薄红。   季行纵哪里还舍得教训她。   担心一件大衣不够,他脱下西装外套,盖住她,然后才将她抱到驾驶座来,坐在自己身上。   他用手捧着她冰冷的小脸,温热指腹接住泪珠,心疼地问:“枝枝,出什么事了?”   到底和孟千兰闹了什么矛盾,才让她在冰天雪地里,独自受冻。   在看到他出现的那刻,盛枝的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滴接一滴地掉。   以前和孟千兰吵架,只能她自己生闷气,只能自己难过,连哭都很少,因为没人心疼。   而现在,她终于有了归处,可以放肆发泄自己的情绪。   本来就没断的眼泪,被他一问,更是连在一起。   盛枝想打他。   可双手都被困在大衣里,她只得俯身,狠狠在他锁骨处咬下去。   季行纵知道她需要发泄,就那么侧着头,等她咬。   盛枝咬了半晌才松口。   情绪也缓和了点,她正准备说话,就听到季行纵问:“硬不硬?牙齿疼不疼?”   盛枝愣了一下,然后忽然大哭出声。   她很多年很多年,没有这么激烈地哭过了。   她一边哭一边骂季行纵:“季行纵你笨死了!你不是狐狸吗?不是狡猾吗?我妈往你心上戳刀子的时候,你怎么就知道挨着呀!”   连她也是,她咬他的时候,不知道躲吗?   “凭什么啊!”最后一句,盛枝几乎是嚎出口的。   他那么好,凭什么被伤害啊!   季行纵眸中闪过一丝无措的情绪,他以为是她和孟千兰的矛盾,没想到是和他有关。   他手忙脚乱地拍着她背哄她:“什么挨不挨刀子的,说得这么吓人,你对象是那么容易受伤的吗?”   在他低声地轻哄下,盛枝没再大哭,她啜泣着,手在大衣里乱动。   刚怕她被冻着,季行纵给她穿大衣时没顾得上那么多,直接连她手臂一起给捆进了大衣里,现在见她动,以为她不舒服,他立刻松开大衣纽扣。   没想到盛枝手一放出来,就急切地去解他领带。   “你系领带一点儿都不好看!”盛枝把他领带扯开抽出,丢在一边,又将他衬衣纽扣解至第三四颗的位置,看到他脖颈锁骨通通露出来,她才满意。   “喂,不带这样的,”季行纵纵容着她解开,语气像是不能接受:“明明早上才夸我帅。”   “你别转移话题,”盛枝瞪着他:“我妈昨晚去找你了是不是?”   季行纵屈起食指,触了触鼻尖,他不是正跟着她话题走,没转移话题啊。   听到她后面的问题,他动作停了秒:“嗯。”   “我妈让你和我分手?还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季行纵额头抵着她的,“就提了下分手的事儿。”   他语气散漫,好像这只是件小的不能再小的事。   盛枝闭上眼,呼出一口气,为他的隐瞒。   “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因为我能解决,”季行纵勾起唇角,“你妈理想的女婿是什么样,我就能成什么样,所以我就没告诉你,告诉你除了让你和你妈吵架外,没好处。”   盛枝睁开眼,定定地看着他:“凭什么她想要你什么样,你就得改成什么样?”   盛枝眼圈的红又有卷土重来的趋势,“凭什么要你做牺牲啊?你准备怎么办?去创业吗?去工作吗?每天打着领带穿着西装去办公楼吗?”   这根本就不是季行纵应该有的生活。   她当然相信他可以做到,她信只要他想他愿意,他什么都能做到。   可她不想这个理由是因为她。   她见过他在赛车场,飙车时那种掌控之间一切的王者风范。   季行纵就该是自由自在,随心所欲的。   不该为她被枷锁束缚。 第六十四章 软肋   她发脾气的时候, 季行纵一直安静听着。   “我不想你这样。”盛枝垂下眸,手指揪着他衬衫的纽扣。   “对不起,”她喃喃地道歉,“我刚和我妈吵了架, 情绪太糟糕了, 不该对你发脾气。”   季行纵弯起唇, 他抬手用指腹将她眼尾的湿润轻轻抹去。   “道什么歉?”他嗓音温润,“有脾气不对我发对谁发。”   他倾身, 在她额前印下一个吻,“心情好点没有?”   一点都没有,心脏像是泡在了柠檬汁里, 又酸又涩。   盛枝俯身, 脸埋进他颈窝里,闷闷地说:“季行纵, 你是全世界最好的男朋友。”   季行纵温热的手掌一下下轻拍着她的背,闻言轻笑了一声,依旧是那副不可一世的语气:“确实。”   盛枝脸在他颈侧蹭了蹭。   她情绪稳定下来, 季行纵才正式和她谈这事:“伯母对我不满意,挺正常的,毕竟她是你妈妈, 我和她理想的女婿标准, 确实相差甚远。所以这件事我可以解决,等我解决好,再上门去拜访伯母。”   “我没告诉你,就是怕你和你妈吵架,本来我印象分就很低,你再因为我和她一吵架, 我印象分就更差了。”   盛枝抬起头,凝视着他的眼:“你在我这里满分。”   季行纵深琥珀色瞳仁里,泛起璀璨的光,他抚了抚她发心:“在我们大小姐这里,我这么好?”   盛枝重重地点头。   季行纵说:“可是我想在你妈妈那里也得满分。”   盛枝鼻头又有点儿酸,她忍着哽咽:“那你的梦想怎么办?那是你最重要的东西。”   季行纵愣了一瞬,然后笑起来,额头抵住她,一字一顿,十分真挚对她说:“盛枝,我最重要的,是你。”   我余生所念所求,皆只有你。   眼眶发热,努力忍住的眼泪又开始不听话,一滴一滴往下掉。   季行纵把她抱得更紧,“别哭,真不是什么大事儿。你不是说,你妈妈是你的软肋吗?别和她吵,我会解决,信我,嗯?”   他偏头去看她的脸。   盛枝垂着头,沉默了很久。   季行纵说,他最重要的是她,所以他愿意为了她做牺牲。   如果按他提出的解决方式来办,的确,会很简单。   他改变,变成孟千兰理想的女婿,让孟千兰满意。   可是以后呢?   以后如果孟千兰对她的人生还有别的不满意的地方呢?她又要退步,又要改变,甚至拉着他一起改变吗?   她不要。   她不要他为她做这些牺牲。   “可是你也是我的软肋。”盛枝抬起眼,看着他眼睛。   清晰看到他瞳孔顿了一秒,然后迅速因她这句话而泛起涟漪。   “我不喜欢这样,你总是站在我的角度替我想问题,站在我妈的角度为我妈不满意,可是你都没站在你的角度,想过你自己。”   “你说,你最重要的是我,我信。但是你也不能否认,你现在正在做的事,也是你很重要的一部分,那些明明就是你喜欢,你享受的。如果你因为让我妈满意而改变,丢弃这些,那我们之间的感情,会让我觉得很愧疚。”   “我希望我们之间的感情是纯粹的,是因为彼此喜欢,因为我们相爱而在一起,不要夹杂着愧疚这样的情绪。”   盛枝慢慢的,将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她以为她在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会情绪激动,会词不达意,可是她没有,她很顺利地,将这些心里的想法坦诚地告诉了他。   她说话的时候,季行纵一直很安静地听着。   如湖面一般的深沉眼眸,时不时因为她的话而泛起波澜。   盛枝吞咽了下,继续说:“你不在意的关于你的一切,我在意。我觉得两个人的感情,想要长久的维持下去,付出一定是双方的,是以真心换真心。我不想要只是被你宠着,让你不断地付出,这对我们的感情没有任何好处。”   “所以我妈这件事,我会去处理,你不要做改变。我希望你还是原本的你,我爱的也是原本的你。”   盛枝抬起眼:“你信我吗?相信我可以处理好吗?”   季行纵喉结上下滚了滚,说话时嗓音有些哑:“我信。”   按理说,这个话题,在这里就该结束。   可是现在的氛围太好,盛枝觉得,是个交心的好机会。   “还有一件事。”   “嗯,你说。”季行纵的语气正经。   “就是,我觉得亲密关系里面,有很重要的一部分,叫做坦诚。本来我觉得,我应该尊重你的秘密,再亲密的两个人,或许也该有自己的秘密。”   “我在你面前没有秘密。”盛枝说:“因为我很信任你,很依赖你,所以我可以把我的什么事都告诉你,我的情绪也发泄给你,就像你刚刚说的,我的坏脾气就该对你发,因为你是我最亲密的人。”   “可是季行纵,你在我面前却有秘密,你让我觉得,我没有被你信任。你生日那天,情绪明明不对劲,可是却不告诉我。还有你家里的事,你也从来没有和我提过。如果不是我妈今晚不小心提到,我根本不知道,她有这么过分,故意去戳你的伤口。”   季行纵说:“我当然信任你,我没说只是因为,我觉得这不算什么事儿,真不算什么伤口,我没那么脆弱。”   “我妈提到这事的时候,你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她明明记得,孟千兰说他在演戏。   季行纵顿了一秒,没想到孟千兰连他当时的反应这种细节都告诉盛枝了。   他说:“有一点,怎么说,有点像是条件反射?这事已经很多年没人在我面前提过了,你妈突然那么一提,我乍一听到,就有点陷入那种情绪里。”   他只是没想到,孟千兰对他不满意的原因,有一部分是因为,他小时候爸妈离婚,没人要他。   “什么情绪?”盛枝循循善诱。   “觉得,被全世界抛弃的情绪,”他语气平淡,像在说别人的故事,“我想想,应该是我四岁时候的事儿。”   他顿了下,“你觉不觉得,你对象记忆挺好?”他自问自答:“是挺好,四岁的事儿我都还记得。”   盛枝:“......”   她本来都跟着他的话,陷入他的情绪里了,他这么一打岔,就那股心疼的情绪立刻消散了大半。   和他在一起,了解他这个人之后,她知道,他是故意的。   因为他是最狡猾聪明的狐狸,他不想让她心疼他,让她难过。   “嗯嗯,”她敷衍地亲他一口,“记性特别好,你继续说。”   话题转移没成功。   季行纵垂眼看她,她眼睛亮亮的,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气势。   他回忆起她刚刚说的话,觉得他有秘密,不信任她。   季行纵眼睫顿了秒,“季鸿你也知道,他有家暴倾向,从我出生就有,在外面压力大,回来就对我们动手,所以我妈想离婚的时候,我虽然小,也知道是他们要分开的意思。”   他记忆确实很好,四岁发生的事,那个时候的想法和情绪,他现在都记得。   “所以我特别开心,因为我觉得,我妈要是带我和我哥走了,我们就不会挨打了,也不会害怕了。”   “我只是没想到,她只打算要我哥,不要我。”   季行纵抬手,挠了挠眼下的小痣,“我哥就是那种,纯粹的模范生,方方面面都很优秀,不像我——”   盛枝听到这里听不下去了,忍不住打断他:“你也方方面面都很优秀。”   “方方面面?”季行纵勾起唇,懒洋洋道:“还有一个方面你得体验了,才知道优不优秀。”   盛枝顿了一秒,反应过来后脸倏然红透。   他真是......   季行纵手指顺着她如绸缎般的发丝,一下下轻缕,见她红了脸,他嗓音中带起笑意:“我知道我优秀啊,”理直气壮的自恋语气,“所以我没改。”   所以他才能是现在这个,她爱的季行纵。   他挺满意的。   “嗯,做得好。”盛枝郑重地点头:“又不是你的错,你凭什么要改?是他们,没有做到父母的责任。”   季行纵继续说:“至于生日,是因为我妈是在生日那天离开的,我五岁生日当天,她带着我哥,办好了所有手续,去了美国,然后再没回来过。”   “虽然我让自己不去在意,也知道不是我的错,可是,每到生日的时候还是会不受控制地想到这件事,所以每次生日情绪都不怎么好,也不想过。”   全部交代完毕。   季行纵抬起她下巴,对上她的眼:“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我只是,没意识到这事会让你介意。盛枝,我只知道爱你,就把最好的都给你。我不知道怎么去爱,也没人教过我,以后,你多费点儿心,教教我?”   从他用平淡语气提到他妈妈是在他五岁生日当天离开时,盛枝的眼泪就又开始往外冒。   他让她教他,怎么去爱。   盛枝下巴还被他捏在手里,她轻轻地摇头,眼泪也跟着动作往外甩到脸颊,像剔透的珍珠,“不用教,你很有天赋,一直以来,也做得很好。”   她从没怀疑过他对她的爱。   “那我继续保持。”看到她的眼泪,季行纵叹口气,动作轻柔给她擦干。   “以后你的生日,我们就不过了。”   季行纵眉尾微挑,“怎么不过?以后再过生日,我只会记得,前一年我家大小姐是怎么给我过的。”   他回忆起还没让她穿上的那个“惊喜礼物”,说:“比如明年,我就会记得,今年你给我的惊喜,你得努把力,明年只能比今年的惊喜更好。”   惊喜?   盛枝有些茫然地想,今年他生日,她定了蛋糕,明年他就知道她知道他的生日了,那么惊喜就,换个更大的蛋糕?   明年的事,明年再说。   盛枝点头,说好。   没想到她答应得这么痛快,季行纵狐狸眼愉悦地挑起。   回忆起她今天对他说的那些,像承诺一样的话。   “你也是我的软肋。”   “两个人的感情长久地维持下去。”   “没有秘密。”   那么,他愿意将他心里最深处的秘密告诉她,毕竟他们要长远地,一直注一直走下去。   “其实伯母让我们分手,我没告诉你的主要原因,是因为我,有点儿害怕。”   害怕?盛枝愣了一下。   在季行纵说他妈妈不要他时,他都没有用过这样的词语。   她直视着他的眼眸。   听到他语速很慢地说:“我怕你,听伯母的,不要我。”   他害怕,把孟千兰当成最重要的软肋的盛枝,会毫不犹豫选择抛弃他。   直到她说,他也是她的软肋,他提了这么长时间的一颗心,才能落回原处。   “才没有!”盛枝眼睛又开始发热,她紧紧抱住他:“我一分一秒,都没有这么想过。”   季行纵嗯了一声,用同样的抱紧她,他闭上眼,“我现在知道了。”   “我想要一直和你在一起,一直像我们现在这样,永远永远。”   季行纵沉默两秒:“这算求婚吗?”   盛枝坐直身子,“季行纵!”   他怎么什么时候都能破坏气氛。   季行纵仰在靠椅上,笑得像只餍足的狐狸:“ 我就那么一说,婚肯定得我求。”像是已经想到他们结婚的样子,他眼角眉梢都染着笑意。   “我才不会答应你的求婚!”某人说气话。   “不答应不行,”季行纵缓缓逼近她,吻住她的唇含糊道:“你答应做我对象那天,我连婚礼上你穿什么婚纱都想好了。” 第六十五章 他就是浪漫主义本身   季行纵抱着盛枝, 将她落下的碎发撩至耳后:“今晚怎么安排?”   他掀起眼皮,看了眼夜色中的盛宅正门:“要回去吗?”   经过长时间的暖气萦绕,她现在脸上才有了些温度,但鼻尖依旧有些凉。   季行纵在她微凉的鼻尖吻了吻, 仿佛这样, 就能用温热的唇渡去些许热度。   待他亲完, 盛枝才摇摇头,“今晚不回去, 我虽然和我妈吵了架,说的话也会让她很生气,但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是我一直以来想说, 但一直压抑着没法说出口的话。”   “如果我现在回去,她肯定还没消气, 我们又会吵起来的,正好这几天我休息,不用去公司和她见面, 让她先冷静几天吧,如果她能好好思考下我说的话,那最好, 不能的话——”   她垂着眸, 车内暖黄灯光自上而下照映,将她睫羽的影子拉得很长。   “不能的话,我暂时也不知道怎么办,等我想想吧。”   她相信她可以处理好和孟千兰的关系,但她现在还没想到合适的方法。   毕竟这么多年来,孟千兰已经习惯了控制她, “我估计得慢慢来,而且估计还得吵好多架。”   “试试好好说?”季行纵说:“平静下来,把你的想法,全部告诉她。她是你妈妈,尽管方式没有用对,但她很爱你,所以你好好和她谈,会比你和她吵架,更有效果。”   “我也不想吵的,”盛枝说:“我不想伤害她,只是我有时候觉得,说没两句,她说的话就会让我很生气。”   尤其是对季行纵的偏见。   她抬起眼,“你为什么帮我妈妈说话?她都伤害了你。”   她扪心自问,如果季行纵的妈妈对她说那样的话,她一定会非常生气的。   “我不是帮伯母,”季行纵笑了声,“我是帮我家大小姐,瞧这细眉毛皱得。而且你妈真没伤到我,别当回事儿,我哪有那么脆弱。”   他现在其实有点儿,觉得无力。   盛枝和孟千兰之间的矛盾,她不让他去解决。   那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陪着她,相信她可以处理好。   回首他们相处的这么长时间,他发现,他并没有帮盛枝做什么事。大概是潜意识里,他就相信她,一定可以把她想做的事做好。   盛枝需要的不是一个事事为她做好的恋人,她需要的是,无条件陪在她身边,永远支持她的另一半。   只是小姑娘偶尔,会钻进牛角尖里而已。   “怎么不能当回事?”盛枝眉心收得更紧,“没人心疼你,我心疼啊。”   她坦坦荡荡地说出来:“你都习惯了忽略你的伤口,那我不能习惯,我就偏要心疼着,不能让人欺负你,我妈也不行。”   季行纵眼睫微动,妥协似的,叹息了声,“行,让你心疼。”   他食指指尖点点她眉心:“那也别和伯母吵,有话好好说,我能和我爸断绝关系,是因为他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要是你妈和我爸一样,我早带你私奔了。”   听到私奔两个字,盛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季行纵也没忍住,唇角勾起玩味的笑,“这么想和我私奔?”   “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那伯母会带把刀,天涯海角追杀我的。”   他话一出口,盛枝眼前便立刻浮现出画面。   他牵着她在前面跑,孟千兰提着把刀在后面追。   她勾着他脖颈,笑得更厉害。   季行纵亲亲她眉心,“其实昨晚,你妈还和我说——”   话还没说完,立刻被盛枝打断,“说什么?”   她背脊倏然挺直,面色有些紧张,好像生怕孟千兰又说了什么话伤到他。   季行纵有些无奈,看来在他对象眼里,他真成脆弱玻璃人了。   看着她护他的样子,季行纵心里像是被谁倒了蜜糖,正缓缓地,反复地在心尖流淌。   他那些,自己都已经遗忘忽略的,小得自己都不愿意去看的伤疤,被她小心翼翼又珍重地呵护起来。   “说你们之间羁绊很深。我相信,伯母和我一样爱你,所以,你和她像和我一样谈心的话,她会听进你的心声的。”   “可是我从没和她谈过心。”   今晚那样发泄式的吵架不算。   “那就试试,我们枝枝这么棒,”季行纵缓声说:“几句话就让我,把心都交出去了。”   他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那么一定可以,说服你妈妈的。”   盛枝一愣,是哦。   她一直介意的问题,就通过这么简单的方式,坦诚的以心交心的方式,给解决了。   她在不知不觉间,就处理好了与季行纵之间的亲密关系。   那么和孟千兰,她也可以做到的。   盛枝捧住他脑袋,在他唇上重重亲了一口:“你真聪明。”   说罢她便推开门要出去:“我去和我妈谈。”   “不再等等?”   “不等,多一分钟,她就会多一分钟的难过。”   季行纵将她身上的大衣纽扣重新扣紧后才放人,“去吧。”   盛枝才反应过来身上还穿着他衣服:“你穿什么?”   他现在就穿了件薄款衬衣。   “我还能被冻着?快去。”   盛枝知道他是不会答应她把大衣还给他的,“那你赶紧回去吧,回家等我消息。”   季行纵说好。   ... ...   重新回到客厅,却已不再有孟千兰的身影。   厨房偶尔传来一些声响。   盛枝去厨房,顾妈正在炖什么东西。   “顾妈。”盛枝准备现在顾妈这打探点儿情况。   后面突然传来的声响,把顾妈吓了跳,“小姐?”她诧异地转身,“你怎么又回来了?”   盛枝有点儿尴尬,想用手捏下鼻尖,抬手才意识到她穿着季行纵的大衣,他身高腿长的,穿在他身上的长款大衣,在她身上像是小孩偷了大人的衣服穿,衣摆已经拖地,袖子也将手完完全全地遮住。   顾妈也注意到:“男朋友的衣服吧?”她像是舒了口气,“刚看你外套都没穿就出去了,我还追出来找你来着,可你跑得快,一下就没了人影,我还怕你现在在哪冻着呢。”   “没被冻着,”盛枝收回手,背在身后:“我出去就联系他了。这么晚了,你忙什么呢?”   “夫人被气了个好歹,”顾妈说:“晚上一口饭都没吃就回房间了,我给她炖点儿冰糖雪梨,让她消消气。”   盛枝吸了吸鼻子,朝炖盅看了眼,“还要炖多久?”   “已经差不多了。”   “那我送过去吧。”   盛枝将季行纵大衣的袖子挽至手肘,端起托盘,朝孟千兰房间门口去。   走到门口,她轻轻敲了三下门。   “顾妈,”门内传出的声音带着疲惫,“很晚了你去休息吧,不用忙了,我没胃口。”   盛枝舔了舔唇,“妈,是我。”   里面沉默下来,没再有任何声响。   盛枝知道孟千兰不会轻易消气的,她问:“我能进来吗?”   孟千兰的声线有点儿冷,“不能。”   “哦......”盛枝在门口盘腿坐下。   孟千兰脱下拖鞋,放缓步伐,悄声走到门口,听到了盛枝在门口坐下的动静。   “还回来做什么?”孟千兰不知道盛枝要做什么,“我以为你去找你男朋友去了。”   盛枝能听到孟千兰的说话的声音变得很近,知道她们仅仅一门之隔。   她觉得这样挺好的,毕竟是第一次,面对面的话,她可能说不出话来。   隔着门,她脸皮会厚一点儿。   盛宅并不冷,但她依旧抱起臂,季行纵的大衣,仿佛还带着他的体温,将她密密实实地包裹着,她低头,下巴在衣领处蹭了蹭,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白麝香味。   就好像,他陪在她身边一样。   “去找了啊,”盛枝说:“就是他让我回来的。”   季行纵说,想要在孟千兰的心里的印象分也满分,那她努力给他提起来。   “哼,”还敢在她面前提,“你以为你说是他让你回来的,我就会接受他了?”   “没有,我知道你不会轻易接受他的。”   “不是轻易,我绝对不会接受他。”孟千兰很肯定地说。   胸腔内冒出个小火花,盛枝缓缓吐出一口气,让火气降下。   反复给自己洗脑,吵架于事无补,她是来谈心的。   “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季行纵吗?”她问。   “我不想听。”孟千兰直接说。   盛枝没理,自顾自地说:“你肯定是觉得,我喜欢他的脸。”   孟千兰:“......”   不得不承认,盛枝很了解她。   说不听的人,开始静静听着。   “脸只是他这个人魅力中最不起眼的一部分。”盛枝说:“我最喜欢他的地方是,我很喜欢和他在一起的我。”   盛枝头缓缓靠在木门上,“他让我相信自己,让我变成了更好的人,让我有勇气,如果不是他,我或许到现在都没有办法,和你坦诚地聊聊我们之间的问题。”   孟千兰喉头动了动。   “妈你知道吗?我在你面前,说这些话的时候,是需要勇气的。你就像是,我人生中的一堵厚厚的墙壁,你的爱,给了我安全感和底气,可同样的,你也给了我很大的压力。”   “爸爸离世后,我特别心疼你。”这是盛博离世后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正式在孟千兰面前提到他。   以前不敢提,怕是禁忌。   因为盛博的离世,是她们之间共同的深深的疼痛。   “因为理解你的不容易,理解你的立场,所以一直以来我都很乖,很听你话,愿意按你定下的人生路线去走。可是后来我发现,按你的规划来走的我,一点都不快乐,我像是走在悬崖边,战战兢兢地,因为害怕踏出一步就掉进悬崖,最害怕的并不是掉进悬崖,而是落下去前看到你失望的脸。”   孟千兰静静地听着,忽然觉得脸上有些湿润,她抬手,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流了满脸的泪。   “今天晚上吵架,虽然我语气很糟糕,但我说的同样也是真心话,我不是因为季行纵才想要脱离你的控制的,我是因为自己,我想要我自己,过不那么在乎流言蜚语,不那么在乎虚妄的面子,过我自己想过的人生。我知道你爱我,但你爱我的方式,并不是我想要的。”   “季行纵是带给我很多快乐的人,他这个人,很不一样,总是不按常理出牌,总是在我情绪很坏的时候故意打岔,把我的坏情绪赶走。他也很懂我,总是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出现。他无条件支持我,爱我,让我知道,一份真正的爱是什么样的。”   盛枝想到季行纵,抬起眼,眼里带起笑意,缀满璀璨星光:“他让我相信这世上依旧残存浪漫主义,而他就是浪漫主义本身。”   “所以无论你接不接受,我都要和他在一起,我不会和他分手的。” 第六十六章 你行吗?   “不过你放心, 你不答应,我不会和他结婚的,如果你一直不答应,我就和他一直谈恋爱, 谈一辈子。”   卧室的门“吱呀”一声打开。   孟千兰垂眼看着盛枝, “不和他结婚?”   合着她说了那么多, 孟千兰就只听到这一句。   盛枝心中无声叹口气,“对。”   “你是我妈妈, 我会尊重你的想法,如果你不同意,我不会和他结婚。”   “那你怎么能肯定, 他就会一直等你?”孟千兰说:“尤其是在知道我不肯接受他的前提下。”   “因为我相信他啊。”盛枝仰起头, “他尊重我,也尊重你, 所以他会陪我等你接受的。”   孟千兰心头思绪万千,但她面无表情:“你别再门口吵了,很晚了我要休息。”   盛枝想了想, 自己想说的话已经说得差不多了。   她刚第一次对孟千兰说自己心里真实的想法,多少还是被晚上与她的争吵影响,说着说着, 话题就会不由自主转移到季行纵那儿去。   剩下的, 以后慢慢说吧。   反正成功开启第一次之后,第二三四次也会越来越顺利的。   盛枝爬起来,指着地上的托盘:“顾妈专门熬的冰糖雪梨,说给你消气,你喝吗?”   “不喝。”孟千兰后退两步,做出要关门的动作。   “那我喝了, ”盛枝端起来,“晚安。”   回到自己房间,盛枝立刻给季行纵打电话。   把刚刚自己给孟千兰说的话,都告诉他:“虽然我妈什么都没说,但我觉得是个好的开始。”   “嗯,”电话那头季行纵的嗓音轻柔,“顺利开始的你很棒。”   盛枝笑了笑,被夸得有点儿害羞,她低头喝了口雪梨汤,问他:“你到家了吗?”   季行纵顿了一秒:“你在吃什么?”   “顾妈熬的雪梨汤 。”   “真怀念顾妈的手艺。”   盛枝说:“我明早请顾妈熬,你来接我,我带给你。”   季行纵像是挺满意:“好。”   “你到家了吗?”盛枝又把话题转回来。   季行纵捏了捏眉心,现在对她转移话题可真难,他又不想骗她。   盛枝话音刚落,远处一道鸣笛声响起。   汽车从他的车边错身而过。   季行纵:“......”   “你怎么还没回家?”盛枝从座椅上站起来,小跑向阳台。   果然,盛宅正门前的拐角处,季行纵的车还停留在原处。   而车前,一道颀长身影斜倚着,像是知道她会出来看,那道身影朝她的方向摆了摆手。   外面这么冷,今天又降了小雪。   “你快回车上去,”盛枝皱起眉,他大衣在她这儿,他就只穿了件薄衬衣:“不是答应我回家等我消息吗?”   季行纵掀起眼皮,看趴在栏杆上看他的人,眼前浮现出,她在雪中瑟瑟发抖的模样。   他怎么能放得下心离开。   万一她和孟千兰再吵架,又一个人跑出来怎么办?   他得保证自己在第一时间出现在她面前。   “处理点儿事情,”季行纵说:“今天才定好的合约,明天就得放他们鸽子,我得提前处理下。”   “那你回车里处理啊,”盛枝说:“傻不傻,冻感冒了怎么办?”   “你对象身体素质,”他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你试试就知道有多好了。”   他压低的嗓音压得很低,酥酥麻麻地震着鼓膜。   隔着夜幕,盛枝朝他抬了抬下巴,“什么时候试?”   话一说完,她便看到季行纵的姿势调整了下。   从斜倚在车身,变成了插兜站直。   明明看不清他的脸,但盛枝却觉得好像能看到他掀着那双上挑的狐狸眼,正直勾勾地看着她。   莫名的,盛枝有点儿虚。   她喉头吞咽了下。   那头再开口时,嗓音中果然带起几分蛊惑:“就看大小姐准备,什么时候宠幸我?”   盛枝手一颤,直接挂断了电话。   ... ...   说自己身体素质好的人,第二天一早起来就觉得太阳穴涨涨地痛。   季行纵抬手按住太阳穴,对自己的身体有感到无语。   他一直玩的那些,滑雪滑板险峰速降......哪个不是容易受伤的运动,平时身体强壮得很屁事没有,怎么有对象之后,身体反而虚弱了?   以前一年都感冒不了一次,现在倒好,一个月来一次?   上次是淋了点儿雨,这次是在车外站了几分钟。   回忆起昨晚盛枝在车里说的话。   季行纵从枕头下方摸出手机,给盛枝打电话,毕竟他现在是,有人心疼的人了。   电话接通,盛枝的声音也有点儿哑,她开口就问:“季行纵,你没感冒吧?”   盛枝翻了个身,她感冒现在应该是处于初级阶段,脑袋里像有根筋被人拉扯着,时不时地钝痛一阵。   季行纵顿了两秒,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感冒是瞒不住的,“一点点。”   盛枝本来很难受,因为感冒心情也不好,可一听说他感冒了,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季行纵:“......”   “看来你身体素质,也就一般嘛。”盛枝声音中笑意怎么藏都藏不住:“那我们今天就,都在家休息?”   她觉得有点儿可惜,期待了好久的连休假,昨天没约成会,今天又两人一起感冒。   听到她说自己身体素质一般的季行纵刚起身,他垂眸,看了眼自己的腹肌。   等她病好了,他倒是要让她好好体验体验他的身体素质。   他走进浴室,声音听着有些瓮翁的,“今早和伯母见面没?”   “见了,她问了下我的情况,看我也不严重,就去公司了,有顾妈照顾我。”   “想不想泡温泉?”季行纵问。   “温泉?”盛枝眼睛都亮了一瞬,“想啊。”   之前他们约好去滑雪泡温泉的,“可是我们都感冒了。”   “不正好?”季行纵说:“你感冒是冻出来的,泡泡热汤,能好得快点儿。”   “那我们怎么去?”   “开车。”   “开车?”盛枝说:“你吗?”   她虽然很想泡温泉放松放松,但挺犹豫,因为她只想和他一起,不想带司机。   季行纵没懂她什么意思,“不然?”   “你行吗?”   他也病着,虽说从声音听起来,好像也没多严重,但生病怎么都会不舒服。   盛枝下意识问出口。   问完她立刻反应过来,这个问题问得好像......不太合适。   果然,下一秒季行纵便在电话那头轻“哼”了一声,他没回答她的问题,直接说:“收拾下,一小时后,我来接你。” 第六十七章 可以吗?   刚醒那阵头沉痛得厉害, 起床洗漱之后,反而没那么严重了。   盛枝把头发揪成个丸子,坐在梳妆台前护肤。   顾妈端了碗燕麦粥上来,看到她在化妆, “小姐今天要出去?不是休息吗?”   “好不容易休息, 躺在家里太浪费了, 出去逛逛。”盛枝说话时鼻音有点儿重,她瞥了眼顾妈放在桌上的燕麦粥, “还有多的吗?”   “有。”顾妈还怕她不吃。   “那我先吃一份,再帮我打包一份。”季行纵说一小时后就到,他肯定来不及吃东西。   “好。”顾妈在盛宅待了很多年了, 从来不会多问一句。   换衣服时, 盛枝才想起,去泡温泉的话, 需要泳衣,而她没有泳衣。   她甚至不会游泳。   除了网上,她都不知道哪里有卖泳衣的地方。   她拿出手机, 给季行纵打电话:“我们去的温泉那边有卖泳衣的吗?”   一般游泳池、温泉附近都有。   季行纵语气懒散,“不知道,”他垂下眼睫, 视线在副驾驶上落了一秒, “没有也没关系,那是私汤。”   “那我就带条夏天的裙子,我们去几天?”她还得考虑带几套换洗衣物。   “两天吧。”玩两天,她回来还得休息一天。   “好。”   季行纵的车在盛宅门口停下。   盛枝提前给孟千兰说了下自己要出去玩两天的事,孟千兰只问了句她感冒怎么样了,别的也没多提。   她摸不清孟千兰对季行纵的态度, 也只能先这么放着。   毕竟想让孟千兰接受季行纵,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她也没指望昨晚给孟千兰谈心之后,孟千兰就能立刻接受他。   盛枝拉开车门的时候,季行纵已经将刚刚放在副驾驶的东西放在了车后座。   他下车将盛枝的行李箱放进后备箱里,坐回驾驶座时,盛枝正在打开保温桶。   “什么?”   “顾妈熬的燕麦粥,”顾妈装的分量正好够一碗,“不是说想念顾妈的手艺?”   盛枝递给他。   反正是他们两人的旅行,也不着急,季行纵接过来,没急着喝,没接碗的那只手掌心贴向她额头,“有没有发烧?”   “没有,”盛枝没动,等他测试温度,“就起床的时候脑袋有点儿晕乎,现在好多了。”   她抬起眼问他:“你发烧没?”   “当然没有,”确认她额头温度正常后,季行纵收回手,“还好你不严重,做会儿运动,再泡泡温泉就能好。”   说完,他低头喝了口粥。   暖暖的热粥熨帖了饥渴的胃,很舒服。   “运动?”捕捉到关键词的盛枝眼睛一亮,“是滑雪吗?”   季行纵本来有点儿担心,盛枝感冒严重,可看到她还挺期待滑雪的精神样儿,放了心。   他嘴里粥像是还没咽下,只含糊地应了声。   可以去滑雪。   盛枝眉眼弯弯系紧安全带,“好!我做好准备了。”   季行纵慢条斯理拧紧保温桶,意味不明地瞥她一眼,“从这儿开过去大概要三个多小时。”   “没问题。”有对温泉和滑雪的期待,三小时车程算什么?   季行纵懒洋洋地勾了勾唇角。   ... ...   汽车一路朝城市外开,逐渐远离浮城喧嚣,两小时后,开进山道里。   深冬季节,山林依旧是绿意盎然,不过是加了暗色调的绿,带着冷意。   盛枝中途偶尔有将车窗按下一小条缝,钻进缝隙里的风带着潮湿的雾气,极致清新。   汽车绕着蜿蜒山道上行,开到山道边时,能看到别的山头被皑皑白雪覆盖,偶尔还能碰到一次,小小的雪崩。   浮城天气潮湿,冬季易小雨,每年最多也就在最冷的时候下一两次小雪,很难见到鹅毛大雪。   汽车越往上行驶,盛枝就越期待。   她甚至在想等会儿要在雪场堆个什么样的雪人。   知道她怕冷,汽车内暖气开得非常足。   车外是冷冰冰的绿色森林,车内是充足暖气,与自己的爱人。   盛枝脸上带起满足的笑意,偏头看季行纵一眼,自从上山后,他就沉默了许多,只专心开车,车速倒是快了不少。   之前说的三小时的路程,被他提前了半个小时。   盛枝欣赏着窗外风景,没过多久,便看到一处古香古色的建筑。   巨大的红木门上挂着“韬光温泉山庄”的牌匾。   “到了。”季行纵松开自己的安全带,又去解她的,盛枝抬眼,不知怎么的,感觉到他眸中带着些紧绷的情绪。   对上她视线的那刻,季行纵眼睫一顿,然后在她唇上,很轻地吻了一下。   盛枝心里有点儿不安。   莫名有种,他好像没安什么好心的感觉。   思绪间,季行纵已经下车取下了行李,“怎么在发呆?”   他站在副驾驶旁,手肘撑着车顶,微微俯身看她:“不是很想泡温泉?”   他打开副驾驶门,盛枝下车,意识到了不对劲,“这里没有滑雪场?”   虽然刚刚开车的时候,看到别的山头都累着厚厚的积雪,可是他们所在的这座山却只有薄薄一层雪。   而且,她视线在周围扫了圈,这里特别清净,看起来也不像是有滑雪场的地方。   “没有。”季行纵关上门,将钥匙和行李给门口的礼宾。   “那我们在哪儿运动?”   季行纵嗓音意味不明,“里面。”   盛枝回忆了一秒,他也确实没说是要来滑雪。   可能里面有,别的好玩的运动?   她没在意,反正雪是早晚能滑的,她将注意力集中在温泉山庄里。   这么偏僻的地方,竟然有座这么大的山庄,而且还有专门的礼宾,就和酒店一样。   “你怎么找到这儿的?”虽然早就知道季行纵会享受,可这么偏远的地方他都能找出座这么棒的温泉山庄出来,她是真佩服。   季行纵揽住她的腰,带着她往前走,“之前不是告诉过你?平时没什么事的时候,我喜欢开车到处逛。”   “那你下次逛的时候,带上我。”   头顶逸出一声低低的笑:“不是每次都能找到这么好的地儿,”季行纵说:“就跟探险似的,有时候跑几天,连个合适吃饭的地方都没有。”   怎么能让大小姐陪他受罪?   他揉揉她头顶,“你就等我找到合适的地方,来玩就行。”   他们一路被礼宾迎着,往里走,盛枝才发现,这座温泉山庄特别大,而且构造就跟迷宫一样,移步异景,经常是转角便完全换了风景。   途中他们已经经过了许多泡池。   但礼宾依旧是一副要继续走下去的架势。   “这里好大,”盛枝看向季行纵:“而且为什么这么设计?这样设计,来玩的客人不会迷路吗?”   “这里的温泉是天然的,”季行纵给她解释:“所以是根据温泉池的位置来设计的,通常来这里消费的人对隐蔽性要求比较高,每个房间也隔得比较远。”   “原来是这样。”盛枝点头,“那顾客独自外出的时候,不是很不方便?”   各式各样的园景又不像建筑那样好辨认。   “也不会,这里客户服务做得很好,需要什么服务按铃就可以全部满足。”   “没有餐厅吗?”   “没有,都是送到房间里。”   礼宾终于停住了脚步。   看到房间的那一刻,盛枝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们明明都已经进了温泉山庄了,到定好的房间却需要走十几分钟。   因为季行纵定的是最里面的最隐蔽的,独栋小木屋。   泡池也是独立的。   礼宾打开门,将房卡尊敬地递给他们,“有需求请按铃,我们有二十四小时服务,随叫随到。”   “好。”季行纵接过卡,揽着盛枝进去。   小木屋环境清幽,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满满的绿植。   盛枝边伸懒腰边朝前走,如果没猜错的话,打开卧室前的那扇木门,就是他们的泡池了。   手才刚伸开,腰便被人倏然揽住。   “啊!”盛枝始料未及,惊叫了声,下一秒,就被季行纵抱着转了个身。   担心掉下去,盛枝下意识勾住季行纵脖颈,双腿也圈住他精壮的腰身。   才刚俯身揽住他,唇便被他狠狠封住。   一吻终了,两人都喘得厉害。   盛枝垂眼看他,他眼里的缱绻情意伴着潋滟水光,仿佛立刻就要溢出来。   “我们......”她喉头发干,吞咽了下,“不是要泡温泉吗?”   季行纵轻笑了声,带着微微的喘息,“做完运动再泡比较舒服。”   原来,他说的里面的运动,是这个......   盛枝脸有些烧。   他仰头再次吻住她,这次动作很轻柔,唇瓣辗转厮磨,盛枝听到他用低沉带着性感的嗓音问:“可以吗?”   盛枝觉得自己没有办法拒绝他。   她捧住他脸。   被他定定地注视着,流光溢彩的深琥珀色瞳孔里,只有她一人的倒影。   上挑的狐狸眼情.欲翻涌,十足地勾人心魄。   盛枝微微俯身,在他唇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带着淡淡的玫瑰香气,像一片玫瑰花瓣,坠落在唇瓣。   她说:“可以。”   天旋地转间,盛枝被他压到了床上。   他气息是从未体验过的灼热,所及之处,处处燃起火星。   将盛枝浑身都灼起热意。 第68章 正文完 因为只有最精明的狐狸,才能避…… 正文完最精明的狐狸   满意地看到盛枝的唇瓣从樱花粉变成湿润的嫣红, 季行纵才循序渐进,慢慢向下。   耳畔的呼吸沉重而灼热,是熟悉又好闻的白麝香气息。   盛枝紧紧揽住他的脖颈,承受着他比从前力度都更重的吻。   吻到盛枝脖颈时, 她微微垂眼, 只能看到他黑色头顶上的小小发旋。   被他吻过的地方泛起酥麻, 她本能地想瑟缩,但因为是他, 因为对他有百分百的信任,她没有后退,梗着颈侧承受。   季行纵跪在她身体两侧, 半直起身, 视线落在她腰间肌肤上,上挑的眼尾泛起色气的红。   本就妖孽的一张脸, 更是勾人得紧。   眼尾那抹红看得盛枝口感舌燥。   他起身后,就只那么喘息着垂眼看她,性感得要命。   盛枝喉头上下滑了滑, 闭上眼,在这种时候,她竟然还能想到, 早知道他一进房就要做, 她就该在里面穿件,漂亮点儿的裙子的。   而不是因为冷,穿了件开衫毛衣。   “枝枝。”刚闭上眼,盛枝就听到他低声叫她名字。   她闻声睁开眼。   他跪在她身体两侧,脑袋后面的暖色昏黄灯光将他身体轮廓勾勒出淡色的金边。   视线短暂地在轮廓周边落了一秒,盛枝就不得不将目光定格在他脸上。   因为长时间的接吻, 他唇色染起艳意,被灯光染成浅琥珀色的瞳孔一瞬不瞬地直勾勾注视着她,像极了聊斋话本里勾人心弦的男狐狸精。   “嗯?”盛枝开口,才意识到自己声音带着娇媚。   下一秒,便看到季行纵眼眸暗了一瞬。   “怎么闭着眼?”他声音低哑,性感又勾人,轻声道:“看我。”   盛枝感觉自己,像是被他种了蛊,只能听他的指令,一步一个动作地跟随。   他让她看他,她就只能抬眼看着。   盛枝脸烧得厉害,觉得自己要再看下去,可能会自燃起来,她抬起手,用手背遮住眼。   绷紧腹肌、纽扣正解到腰间的季行纵指尖动作一顿。   正要开口,就听到盛枝用娇滴滴的声音对他撒娇:“季行纵,你别勾引我了。”   盛枝说完这句话后,就听不到任何动静了。   一秒后,窸窣的衣物摩擦声响起。   然后是带着皮带的裤子坠落到床边地面上的声音。   她很好奇他做了什么,但不太敢......把手背挪开。   其实,也能猜到他做了什么。   下一秒,季行纵握着她手腕,引着她指尖落在她开衫的纽扣上,嗓音哑得不像话,致命的性感,“那换你,来勾引我?”   盛枝心跳得越来越快。   一直不敢睁开的眼,终于徐徐睁开。   正对上季行纵的眼。   他眸中染着缱绻的情意,勾着唇看着她。   ......   花瓣被撑开,又随着他的退去而收拢,蕊心似咬非咬。   娇艳华美的红玫瑰,在他身下徐徐绽放。   深山里,天黑得早。   昏黄灯光透出室外,床上的两个人依旧在抵死缠.绵。   沉木气息的白麝香味道与馥郁的玫瑰香味融合在一起,被潮湿汗意蕴出腾腾热度。   ... ...   盛枝是洗完澡后被季行纵抱进小木屋庭院的温泉里的。   没穿她带来的裙子,而是穿着他的T恤。   她疲惫得连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倚靠在池边,半阖着眼。   她现在一点儿都不想泡温泉了,她只想睡觉。   季行纵捏捏她脸,“别睡,吃点儿东西先,都九点了。”   听到时间,盛枝缓慢掀起眼皮,他还好意思说时间。   他们到温泉山庄的时候,才两点过。   季行纵现在是吃饱喝足,看到她可爱的怨念眼神,低头亲她一口:“你对象去给你弄吃的。”   盛枝抿抿唇,嘴有点儿干,“我想喝水。”   “行,等着。”他在温泉中站起来,进了房间。   虽然答应了季行纵不睡,但他一离开,盛枝就阖上了眸。   因为刚刚的运动,她浑身酸痛,温泉果然有缓解疲惫的能力,她仰着头,努力让自己不睡着。   不知道季行纵去做什么好吃的。   去的时间有点儿长。   不知过了多久,盛枝感觉脸上有冰冰凉凉的感觉,她睁开眼。   小木屋的庭院是露天的,紫黑色的天际,旋转着飘落小小的雪花。   比在浮城看到的大一点儿。   盛枝抬起手臂,小雪花落在肌肤上的那一瞬间,能看到雪花的模样,很美。   季行纵终于端着托盘过来,在她面前放了一小碗面和一杯水。   盛枝抬起手臂,“看!下雪了。”   “嗯,”季行纵捏住她手臂,在手背上亲了口:“把手放水里,冷。”   见她这么兴奋,又说:“今晚会下大雪,鹅毛大雪那种。”   “真的?”   “你对象还能骗你?先吃点儿面条垫垫。”他站起身,又要回房间。   盛枝知道他那意思是还有别的吃的,“你别忙了,我们一起吃面条就好了。”   他让她把手放水里,自己却穿着件衬衣跑前跑后,温泉里暖和,外面温度可是零下。   “马上就回来。”季行纵没听,又离开了。   盛枝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见拦不住,只得低头吃面。   巴掌大的碗里,浅金色的汤底里,漂浮着细如丝的面条。   盛枝吃了一口,汤底很鲜,浓浓的香菇味,面的口感滑嫩,入口都不用过多咀嚼,便滑入喉中。   这简直是盛枝吃过最好吃的面。   唯一的缺点,就是分量太少了。   运动做了太久,她饿得厉害,没几分钟,就连汤底都喝完。   季行纵提着火炉回来时,看到这一幕,没忍住轻笑了声,“这么饿?”   “嗯!”盛枝招呼他,“你快进来,别弄了。”   她看到他睫毛都凝起白霜了。   他将暖炉安置好,在上面放上红薯和棉花糖,温起酒,又给她倒了杯热可可,才重新进入温泉。   刚进去,就把人抱进怀里。   她在温泉里泡了有一会儿了,整个人都热乎乎的,比暖炉还暖和。   身下的人皮肤都泛着冰凉。   盛枝乖乖靠在他怀里喝热可可,时不时给他喂一口。   “多喝点,”她没喝几口,全给他了,“你感冒还没好呢。”   就又不注意身体。   季行纵挑了下眉峰,“怎么没好?我现在浑身舒畅,倒是你,还难受吗?”   盛枝摇头,完全没有了,大概是出了一场热汗。   整个人反而舒服多了。   放在暖炉上的酒暖得很快,季行纵自己喝了口,又渡给她一半,眼角眉梢都是餍足的笑意,“所以说,生病了,运动运动就好了。”   盛枝没忍住,瞥他一眼,她最开始还以为他说的运动是滑雪。   她整个人都被温泉的热度泡得泛红。   和刚刚在床上一样。   斜眼看他的时候,都像在引诱。   季行纵喉结上下滚了滚,像会读心术一样,对她说:“下次你休息,带你去滑雪,别生气,嗯?”   “没有生气,”盛枝才不是那么小气的人,现在她就觉得很美好,“我只是对你的厚脸皮无语而已。”   身后的人轻笑了声,捏了捏她的脸,侧身递给她一支烤棉花糖。   盛枝嘴里咬着甜甜的棉花糖,耳畔是他一下一下的沉稳心跳声。   她指着天际,“雪下大了。”   果真如他所说,小雪花变成了鹅毛大雪。   大朵的雪花落在温泉里,很快融化。   可落在两人头发上的,却维持了一些时间。   “你看我们头发,”盛枝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头顶,“都变成白色了。”   “嗯,”季行纵并没有去看雪花,而是看着她眼睛,\"这就叫,共白头。\"   “现在共白头,会不会太早了?”盛枝笑着说:“我们还得体验很多很多之后,才能共白头。”   她掰着手指头,“你得带我去滑雪、去试试滑板,我们还得去旅游,去很多国家——”   她在安排触手可及的以后,每一项,都是“你带我”,或者“我们。”   季行纵收拢手臂,在她眉心印下一吻,“好,”他说:“都听你的。”   庭院温泉池边,暖炉边酒香与烤红薯的香味萦绕在他们周围。   小情侣拥在一起,还在甜甜蜜蜜的聊天。   “季行纵,你以前为什么那么看不惯我?”   实在没料到话题能转到这儿。   季行纵顿了秒,“那怎么叫看不惯?”   他在她唇上亲一口,“我只是想看到,真实的盛枝。”   他长腿晃了晃,连带着在他怀里的盛枝也跟着轻轻晃动,“我觉得你一脸绷着脸顶着满山压力的你,很假。所以老想气气你,你对我生气的时候,是最真实可爱的时候。”   盛枝没想到是这个回答,她没忍住笑了声,指尖挠挠他下巴,“你怎么这么聪明啊?”   确实,当初也只有在他面前,她才能很肆意地发脾气。   季行纵得意地挑了挑眉梢。   盛枝看他这么嘚瑟,揽过他后颈亲了口,“有你真好。”   她是被困在航空舱里的宇航员,是他打开门,让她看见了浩瀚宇宙。   他给她的爱,是指缝中透出的光,是窒息空间里透出的氧,是打开飞行舱得以窥见的,满天星光。   季行纵含着她的唇,轻声道:“我爱你。”   他庆幸自己足够聪明。   因为只有最精明的狐狸,才能避开锐刺,吻上玫瑰的心脏。   《狐狸捕手》正文部分至此完结   二零二二年二月二十四日妍蹊   后会有期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