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你对气运一无所知   作者:不迷鹿   文案:   幸北从小到大运气奇好,买饮料永远能中再来一瓶,瞎蒙的选择题永远全对,抹杀全星球的瘟疫独独留了她一命。   幸北一直觉得自己是天选之子,直到她被跨时空天赋者学校录取,发现同学个个不一般:历史上著名的物理学家成了她同桌,班花每天干五十斤饭依然长不胖……这些天赋异禀者可激发念力,因此被联邦选中,作为秘密武器保护人类、抵御异种侵犯。   幸北在实力为尊的天赋者学校中饱受鄙视——射击第一?靠的运气吧!身手敏捷?靠的运气吧!虽然幸北每次请假都能避开大灾难,左脚绊右脚总能捡到宝,随手扔把剑就斩杀S级异种,年轻的天之骄子个个为她倾倒……同学们依旧眼红着不屑:她靠的通通都是运气吧!   直到后来,这个“没有运气什么都不是”的幸北,上战场如同推土机,单挑异种boss一人顶一个团,功勋拿到手软。   这……这也是凭运气能做到的事吗?   媒体采访幸北,幸北稚嫩的眼神清纯的笑容:“是这样啦,实力也是运气的一部分。”   联邦民众:人前大杀神人后小甜甜!爱了爱了!   人们正因幸北的反差萌磕到上头,当晚传出一份偷拍视频,画面中幸北穿着拖鞋大裤衩,一脚踏着椅子一脚蹬着桌子,手里挥舞着火鸡腿,嘶声咆哮:“凡人,你们对气运一无所知!”   联邦民众:?   内容标签: 异能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幸北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锦(海)鲤(王)征服星辰大海   立意:一切苦难都是有意义的 第1章 穿了 正态分布的边缘   “正态分布的奇妙之处,就是许多看似随机的事件竟然服从一个表达式就能表达的分布,如同上帝之手特意为之。[1]”   “身高、体重、智力、考试成绩……自然界和人类社会中,许多数值都服从正态分布。这也符合我们的直觉——中间状态才是常态,过高和过低都是少数。”   夏日、蝉鸣,幸北在数学老师的语调中昏昏欲睡。唯独这段话,像一只坚韧的小虫,破开她混沌思维的迷雾,钻入她的脑神经里,激起一阵电流。   中间才是常态,过高过低都是少数?   正态分布的自然界数值……是不是也包括运气?   在人群中,特别倒霉的和特别幸运的人,都是少数。多数人的人生称不上一帆风顺,却也不至于霉运加身。但是在基数如此庞大的芸芸众生中,是否也埋藏着一些极少数,处于正态分布边缘的人呢?   “……别存在侥幸心理,小概率事件存在,但不会砸到你们头上……我知道你们能考到重点班,都有点小运气小聪明,但是要记住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高考是和全球的优秀人才竞争,只有脚踏实地才靠得住……”   熟悉的话语。幸北抬起头,果然对上数学老师的目光。   这话是说给她听的。   如果问数学老师,这位M大统计系博士后高材生,相不相信世界上有运气值爆表、远在坐标轴无限趋近正无穷的人,她一定会回答,相信。世界上人口这么多,这样的人,从统计学角度讲,是存在的。   可是她怎么就不相信,这样的人会出现在自己身边呢?   唉,真是固执,就连她们班相信科学从不迷信的学委都拒绝给幸北抄卷子了,因为每次幸北说是怕被发现随手改几个答案,最后都比学委分还高!   正想着,就见学委回头看了她一眼,小眼神幽怨,显然也想起了幸北的“小运气”。   幸北嘿嘿咧嘴,有点得意地抖了两下腿,随手转起笔,炫丽的残影惹得同桌侧目。   纤细手指倏尔一挑,圆珠笔跃于空中划过弧线,即将落向课桌,想必笔盖和笔杆会瞬间破散开,在安静的教室发出惊天动地的碰击声。同桌屏住呼吸,差点在课堂上惊呼出声。   却见那支笔一个前滚翻,以圆形平面的笔头垂直着陆,稳稳立在幸北面前,像一支屹立的旗杆。旗杆莫名有种骄傲的气质,同桌几乎要产生幻觉,下一秒这根笔就要挺直胸脯高举双手,做一个体操结束动作。   这操作约等于抛硬币结果硬币立了起来!同桌小小“哇”了一声,引来讲台上老师的凝视。   “幸北,你来回答一下这道题。”   幸北:?   ……她好无辜,她只是转了个笔。   幸北瞪了同桌一眼,站起身扫了一眼黑板上的题目,慢吞吞回答:“选C。”   “为什么选C?”   数学老师睿智的眼神看着她。   幸北内心悠叹一声。高材生不愧是高材生,她这些年靠运气蒙混过关那么多次,只有数学老师能在她选出正确答案后,看穿她是瞎蒙的。   幸北重新认真读了一遍题。   “题干可知分布的期望是5,所以……”   女生轻绵绵的声音在午后的课堂响起,让学生们更困了。   幸北答完题,过道对面的同学头从支着下巴的手掌滑落,猛点一下惊醒过来。   数学老师往那个方向瞥了一眼,嘴角微不可查一抽。   “幸北下课来我办公室。”   幸北:“……?”   这也怪她咯?   ……   课后,一个疲惫中带着吊儿郎当的身影,游魂一样晃进数学组办公室。   “打起精神来!怎么每天都睡不饱的样,你昨天夜里做贼去了?”数学老师看幸北一脸颓废就气不打一处来。   幸北半张着嘴,吞了口哈欠:“昨晚打工去了。”   容悦怜眼底闪过复杂,声音低了点,语气却依旧严厉:“都快高三了,还打什么工,有这时间不如花在学习上!”   幸北非常赞同地点点头:“都快高三了,还学什么高数……”   话没说完,就被容悦怜冷冷的眼神打断。   幸北打了个小哈欠,认命地拿出高数教材。   容悦怜板着脸开始讲今天的内容。   不多时,学生散漫的神情变得专注,虽然坐姿还是软骨头猫一般,眼里却已经被求知的光芒填满。   此时已经放学,数学组办公室空荡安静,只剩下金黄色的夕阳透过窗户,打在幸北侧脸上。容悦怜默不作声看着,突然觉得她学生还挺好看的,安静聪明又乖巧。   幸北虽然是她见过最不省心的学生,但也是最机灵最好学的学生。而且,哪怕她从来没当着幸北的面承认……幸北确实是她见过运气最好的人。   容悦怜比一般人知道得多。比如她知道,气运,也如同身高、智商一样,是每个人的固有特征。   但这件事还不到让幸北知道的时候。   容悦怜镜片后的瞳孔里静静映着女孩金黄色的侧影,冰冷的脸上悄悄勾起细微的笑容。   “啪。”   容悦怜刚开始觉得岁月静好,就见幸北手上的笔转出高难度残影,然后不出所料地掉到桌子上,笔杆和笔盖尸首分家,形容惨烈。   幸北有点意外地看着那支笔。   “专心做题!”容悦怜训斥一句,脸有点黑。   “哦。”幸北乖乖捡起笔,继续算刚才的微积分了。   容悦怜眼看着幸北手指轻动,手上虽然没笔但依然模仿转笔的动作,额角抽了抽,移开目光,怕自己忍不住伸手打她那只好动的手。   孩子是个好孩子,身世也怪可人怜的,怎么看着就那么来气呢。   容悦怜为了避免生气血压高,拿出手机想来一局紧张刺激的糖果传奇转移注意力,却突然看到某个通知图标,眼神一凝。   【提前入学。】   信息只有四个字。容悦怜瞳孔却蓦地放大,仿佛收到什么难以置信的指令。   容悦怜看了幸北一眼,微微侧过手机屏幕,点开信息迅速回复。   幸北并没有注意到容悦怜的动作,当然她也不关心老师的私事。   她只想快点学完今天的功课回家。   “做完了老师,全都对老师。”   “哦。”   容悦怜并没有像平时一样,认真检查幸北的解题步骤,严防她误打误撞蒙对答案,而是有些心不在焉。   幸北眨眨眼。   “老师那我走了?”   容悦怜:“好。”   幸北开始收拾书包,声音无波无澜:“那我以后可以不来补课了吗?老师。”   容悦怜:“……”   容悦怜:“好。”   幸北顺口皮一句,没想到容悦怜真的答应了,一时间惊讶地顿住脚步。   容悦怜的表情里除了熟悉的恨铁不成钢,还有一丝幸北看不懂但细思极恐的意味深长。   “回家吧。”   “以后再也不用来了。”   “以后你也再不用学习了……高兴不高兴?”   容悦怜语气幽幽,吓得幸北转身就溜。   ……   回家路上,幸北还在反复琢磨着容悦怜最后那个表情,以及那几句奇怪的话。   她终于惹毛了这位以冷静理智著称的数学老师,让对方发飙说出“我教不了你了”这种失望透顶的话?也不像。   幸北看到前方的下水道盖子开着,忍不住脚痒痒,飞起一脚,把旁边一颗小石子踢过去,优雅地灌了个空心篮。   零点一秒后,下面传出“嗷”地一声痛呼,随之而来男人的怒骂。   幸北心虚地脚下一转,绕得远远的。   所以,什么叫“以后你再也不用学习了”?配上容悦怜那张万年冷脸上不和谐的笑容,简直就是恐怖故事。   幸北正在思索,突然听到身后一声大喊:“那边的小姑娘!”   幸北身影一僵。   刚才被自己砸中的水管工爬出来了。啧啧啧简直就是恐怖故事!   幸北没回头,假装没听见。   “小姑娘!小姑娘你等等!”   背后的声音愈发急迫,幸北步伐加快。   “小姑娘你——!”   幸北脑中最后的记忆,就是自己一脚踩进不起眼的巨坑,昏迷之前听到远处水管工的声音急速靠近:“这小姑娘怎么不听人说话啊,那么大一个警告牌也看不见……”   ……   幸北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医院。   医院病房有点高级,幸北迅速观察了一圈,得出结论:住院费她肯定付不起。   不如趁着没人赶紧溜。   反正又不是她让人送自己来医院的。她就是没钱,医院总不能强买强卖。   说干就干。幸北迅速翻身下床,做贼似地在门边听了一会,果断把门打开一道缝,消无声息地飞蹿出去。   “砰”地一声,幸北捂住额头,眼冒金星。   门外居然还有一道玻璃门!   说玻璃门也不够贴切,因为她撞上的东西彻底透明,人眼完全看不到,幸北没想到人类科技已经发展到这种程度,竟然造出了这种无影无形的材料。   封住她的东西,或许说成是“结界”更贴切。   “就是结界。”   一个冷漠的声音在极近处响起。幸北吓了一跳,再次磕到看不见的屏障,捂着额头“嗷”地一声,泪眼汪汪往声源方向望。   来人是个看上去和她差不多年龄的少年,眉眼漂亮,神情高傲,嫌弃地瞥了她一眼,脚步不停走过来,毫无障碍地穿过了那层东西,关上房门。   幸北瞪着门口的空气。   只对她起作用?   她立刻就信了那玩意是这少年口中的结界。   人类什么时候发明了这么玄幻的东西?   还有……   “你怎么知道我想什么?”幸北回头,眯眼看着少年。   少年高冷道:“每个刚来的人都这么想。”   ……每个刚来的人?   “这里不是医院?这是什么地方?”   少年示意她坐,像是怕她听到下面的消息吓晕了似的,随后自己也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眼神顿了下,好像在思考怎么开口。   最终,少年张了张口:“先自我介绍一下吧。”   “我叫裴鹤。”   “是你的接应人。”   少年紧盯着幸北有些痴呆的表情变化。   “这里是天赋者学校的预科班。”   “你,幸北,是我们选中的天赋者。”   幸北张着嘴愣了几秒,感觉嘴有些干,才默默闭上嘴。   幸北神色复杂。   她懂了。   她被一群精神病抓起来了,接下来他们打算用层出不穷的洗脑手段拉拢她加入组织。   她一定要坚定自己的信念,不能被洗脑。   裴鹤淡淡出声:“我们不是精神病。”   幸北大惊失色:“你怎么又知道我想什么!”   裴鹤额角青筋一跳。她还真以为他是精神病?   裴鹤告诉自己不要和菜鸡计较,压了压快要爆发的声线:“每个刚来的人都这么想。”   每一个刚被绑进传销组织的新人都这么想?   幸北眼神打量:“你刚来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哎,你多大啊?”   怎么年纪轻轻就病得这么重了。   裴鹤:“我比你大两岁,刚从预科班毕业。”   比她大两岁,已经成年了?看着还挺嫩的。   不对,他连她多大都知道,这个组织盯上她很久了?好可怕。   在心中再次提高对敌人能力的估计,幸北更加谨慎,不动声色问:“什么是预科班?”   裴鹤以为她相信他的话了,不由暗自点头,这新人虽然有点痴呆,还有点不尊重前辈,但是接受能力还蛮强的。   裴鹤于是耐心解释:“在凡世长大的人,进入天赋者学校之前要上三个月预科班,学习异种和天赋者的战争历史,还有基础的体能训练。”   幸北不由深深看了他一眼。   乖乖耶,他说什么,异种。   他真的病得不轻啊!   也许是她怜悯的眼神让人误会了,裴鹤大发慈悲安慰道:“课程都不难,体能训练和凡世的学生军训差不多强度,毕竟天赋者打败异种靠的不是拳打脚踢。”   幸北配合地捧哏:“那靠的是什么?”   “念力啊!”裴鹤说起这个,眼睛都亮起来,“进入天赋者学校后,我们会学习使用念力,据说最强的天赋者可以千里之外杀人于无形……这些上课都会讲到,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哟,还念力,说他们是传销组织都抬举了,这是邪jiao吧。   看样子规模还挺大,土土星的护卫队估计无能为力,是不是要联系星际警察?她作为举报者会有奖金吗?   一想到奖金,幸北甜甜笑了,唇角浮现两个小酒窝:“好期待啊。”   裴鹤眼神凝了一秒。当一个男性发现一个女性长得不错时,他就会不自觉改变对她的态度。   而且她还说期待上课呢,这么乖这么天真,不像他之前带过的几个男生,比茅坑里的石头还顽固,唾沫说干了都不相信天赋者念力和异种的存在,最后还得他把他们打服。   基友说得没错,女孩子是可爱一些的。   裴鹤表面依旧高冷,回答幸北的问题时却真诚详尽了许多。   就这样,满脸写着纯真可爱的幸北慢悠悠套出了好多话。   她似乎已经不在土土星上了。也是,土土星到处都土土的,哪来这么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医院……哦不,邪jiao基地呢。   裴鹤说他们在18302人造星上。这显然又是疯话,人类至今只发现了三十多颗宜居星球,编号只到两位数,更没有什么人造星。   裴鹤说,这整颗星球被作为预科班培训基地,归军部所有,管理严格。天赋者的训练内容,哪怕在现在这个世界,也是联邦顶级机密。   “现在这个世界?”   “哦,我忘了,你来自星际时代——现在已经是你所在时代的一千五百年后,新联邦247年。”   幸北脸上纯洁的表情差点绷不住。   时空穿梭?还联邦?这帮人的脑洞应该去写小说!   幸北轻轻吸了一口气,清澈的眼底显露一丝嘲讽,可惜裴鹤没能读出来。   “所以我现在在一千年以后?”   “对。”   “世界上早已没有我?”   “对。”   玩梗没有得到回应的幸北:“……”   这么朗朗上口的歌词都没触动他的DNA,还真入戏不浅呢,或许他已经彻底把自己洗脑成未来人,忘掉了现实世界的一切?   难搞,这群精神病做事还挺严密,一时间竟抓不到逻辑漏洞击溃他们的骗局!   发现裴鹤和她不在一个频道的幸北顿觉无趣,懒得继续调戏骗子,故事也听腻了,试探提出:“我能出去吗?”   怕对方不答应,幸北笑眯眯补充一句:“我想看看一千年后的世界长什么样。”   果然,这句话表明了她对他洗脑言论的深信不疑,裴鹤立即就同意了。   五分钟后,裴鹤在无人角落被幸北偷袭打晕,还扒了衣服。   幸北并不是变态,只不过幸北一路上发现,这里的人都穿着统一制服,她想逃出去,首先要披上一层代表自己人的保护色。   幸北把只剩一条底裤的裴鹤粗鲁地推进杂物间,关好门,转过身,不想迎面撞上一个人,差点吓得灵魂出窍。   然而定睛一看,对方竟然是容悦怜!   “你怎么跑到这么偏僻的地方,幸好我有你的定位……你连训练服都穿好了?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你的接应人呢?”   幸北泪眼汪汪抓住容悦怜的手,刚想说同志一起越狱吧,结果容悦怜一串话,给她说懵了。   容悦怜也从她的表情中读出了蹊跷:“幸北?你的接应人给你讲了现在的情况吗?”   幸北默默平移一步,挡住杂物间的门。   然后诚恳地点头:“讲了。新联邦247年,异种,天赋者。”   容悦怜平时给幸北补课讲大学课程,她也是这么概括的,给人一种她真的认真听了的错觉。   容悦怜满意道:“很好。看来你的接应人效率很高。不过他应该和你一起等我的……”容悦怜有点不满地皱皱眉,“——我,是你从今以后在新联邦的监护人,也是预科班的老师。以后遇到什么问题都可以来找我,我会对你的学习进度以及生活密切关注。”   幸北望着数学老师睿智的眼神。   这世界疯了。   比世界上存在疯批组织更疯批的一件事,就是你身边的熟人,一个M大高材生,每天拿鞭子抽着你补课的数学老师,也是这个组织的一员。   “所以您才说,我不用高考了,再也不用学习了。”   “因为我穿越了,成为了一个光荣的未来战士,肩负着全人类的命运和荣耀,即将为种族延续而奋斗。”   幸北抑扬顿挫地总结,看见容悦怜一脸孺子可教的表情连连点头。   幸北内心越卧槽,眼神就越真挚,里面闪烁的智慧的水光像小恒星一样璀璨。   “老师,你理科好,告诉我——这合理吗?” 第2章 秒杀 天赋者第一人   幸北是孤儿。不幸死全家那一年,幸北才一岁,从灭绝一整颗星球的灾难中存活下来,全星际都震动了,当年的媒体还给她起了个绰号,叫“被命运选中的女孩”。   谁能想到,被命运选中的女孩,时隔十五年,再一次被命运选中。   幸北在土土星无依无靠长大,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当做亲人的人,那就是面前这位数学老师。虽然容悦怜古板、严厉、逼她补课、上课下课找她茬……但是幸北知道,容悦怜是世界上为数不多,或许是唯一一个,关心她的人。   她最不能忍受容悦怜的欺骗。   幸北吊着嗓子悲叹:“老师,你知道我多信任你吗,我曾经认真地考虑过,死后让你继承我的遗产。”   容悦怜脸黑了:“你有什么遗产,三万块的助学贷款吗?”   “还有两千八的蝴蝶花呗。”   容悦怜:?怎能有人无耻得这么坦然?   “不过……”幸北若有所思,“我现在是不是回不去了?”   “只要你同意留下。”   幸北眼前一亮:“所以我的助学贷款和蝴蝶花呗都不用还了?欠芦笋的50块钱是不是也一笔勾销了?”   芦笋是她同桌,姓卢,为人比较损,人称芦笋。   容悦怜抽了抽唇角:“协助联邦打完胜仗后,你可以有另一次选择机会,决定是否回到原来的时空。如果不回去,你可以继续在这个时代生活。如果选择回去,我们会抹除你这段记忆,让你回到你摔倒的坑里。”   幸北:……这群人果然在密切监视她。她掉坑里不会就是他们搞的鬼吧?她就说嘛,她是幸运小锦鲤,驱邪辟祸,怎么可能好端端掉坑里。   “那要是我在这死了呢?”   “直接抹掉记忆送回去。”   幸北惊呼:“我不能死!”   死了就要回去还钱!   反正她在原本的时空里没有亲人,她几乎是立刻决心活到战争结束留在这,当个救世英雄好吃好喝颐养天年。   再会了,高数!永别了,高考!   容悦怜手指蜷了蜷,人生中第数百次克制住打幸北的冲动。   “你以为天赋者活下去很容易?在学校里拿不了第一,以后走出去别说是我的学生!”   熟悉到幸北做梦都能复述的话,这会儿听着倒是有些亲切。   亲切到幸北很替自己感到痛惜:“老师,你明知道我不用上大学了,干嘛还逼我学习?”   不仅逼她学高中数学,还逼她学高等数学,美其名曰“笨鸟先飞”——她是笨鸟吗?她要是笨鸟,世界上就没有好鸟了!   容悦怜斜乜她:“什么身份就做什么事,我也不是真正的数学老师,不也认真教书了吗。”   数学那么美妙,幸北高考完就要来新联邦了,恐怕没机会好好领略高数的美,她实在是替她感到遗憾,所以能补一点是一点!   更何况,幸北空有天赋却只想着如何浪费,散漫得让人生气,看着就恨不得拿小鞭子去抽。   幸北瘪瘪嘴,有点欲哭无泪:“所以高数真的白学了……老师,我们以后在学校里学啥啊,念力?天赋者又是什么?”   容悦怜看她一问三不知的样就开始头疼,忍不住四处扫视:“你的接应人没给你讲?说起来你的接应人呢?他应该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咳!”幸北重重咳嗽一声,一脸谄媚,“要啥接应人啊,我有老师你就够了。”   “油嘴滑舌。”容悦怜嗔了一句,但是明显十分受用,立即忘了接应人这茬,给幸北解释:“天赋者,就是有某项特质处于人群分布边缘的人。”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往新生报到处走。领新人去报到本来该是接应人的活,容悦怜不知不觉就接下了。   “大约一千年前,联邦发现,历史上那些万年一遇的天才、奇人,他们有种特殊的超能力,像魔法一样无视物理规律,由精神波动产生,所以这种能力被命名为念力。”   容悦怜卧底三十年,一时间没能脱离教师身份,开始进入讲学模式:“这类人总会有某种特征异于常人。就比如智商,人类智商遵循正态分布,平均值是100,多数人在85-115之间浮动,智商越高的人出现的概率越小,但是不代表没有。只要时间足够长,采样足够多,任何智商的个体都可能出现。”   “任何气运的个体也都可能出现。”幸北立刻就明白她自己异于常人的特征是什么,默默接了一句,“老师这些你上课都讲过了。”   “而且老师你太坏了,”幸北小声吐槽,“你从来不承认我就是气运好……你是不是嫉妒我。”   容悦怜冷着脸没理她,继续讲:“也正是这样的个例,引领了种族的进化,所以这样的人在人类历史上至关重要,可以说是受上天眷顾的个体。天赋者的天赋偏离普通人越远,概率上越稀有,念力也就越强。”   幸北摸了摸下巴:“那我这种天降锦鲤,念力肯定强得绝无仅有吧。”   容悦怜嘴角抽搐:“别做梦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现在是和整个人类历史上的天之骄子竞争,他们能在某个方面打败所有人,被选为天赋者,每一个都气运强横!”   没想到不用高考了,还要听这些老生常谈啊。幸北眨了眨眼,突然想起什么:“老师,你也是天赋者?”   容悦怜感觉学生仿佛在看不起她:“是啊,怎么?”   “老师,你有什么天赋?”   ——她果然在瞧不起她!容悦怜一脸不高兴:“我计算能力强。”   “强过全人类历史上所有人?”幸北语气里是浓郁的不信。   容悦怜的脸终于彻底黑下来,一声怒吼:“幸北!你是不是皮痒!”   容悦怜的掌风只捉住了幸北的衣角。幸北点爆竹经验丰富,点了就跑,此时已经在报到大厅里了。   ……   报到大厅注重新生隐私,只有新生和接应人能够进入。   幸北好奇打量了一下宽敞豪华的大厅,直奔前台,写着【报到处】的地方。   幸好一千五百年过去,语言文字并没有变化,不然她一个义务教育读完的高中生要变成文盲了。   报到处没有人,只有一个巨大的触摸屏。千年后的系统炫酷了许多,但是比起幸北的时代更加用户友好,幸北捣鼓了一会,成功给自己做了登记,从密码箱里拿到了绑定宿舍钥匙的光脑,还领到了机器人送来的新生用品,装在一个可以压缩空间的小双肩包里。   独自一人搞定一切,幸北穿过大厅从后门离开,循着路牌朝宿舍区走去。   没走几步,幸北就遇到一男一女,年龄都和她差不多,但是两人脸上的神态非常直白地表明了他们的身份,就仿佛他们脸上贴着大大的便签,一个写着“老油条”,一个写着“小菜鸟”。   小菜鸟少年皮肤白得发光,干干净净模样乖巧;老油条学姐身形十分纤细,腰肢可谓不盈一握,幸北不禁看直了眼。   幸北打量对方的时候,那两人也看到了她。她注意到那个菜鸟少年的目光在她手中的新生包裹上流连了一圈。   “你也是新生?”   小菜鸟一脸青涩害羞欲语还休,于是先开口打招呼的是老油条学姐。   幸北点头。学姐眼神在幸北周围扫了一圈,像在找什么人。   幸北摸了摸鼻子。她好像知道学姐在找什么。   果然,学姐下一句便问道:“你的接应人呢?”   “有事先走了。”幸北毫不脸红地扯了个谎,火速岔开话题,看向那个表情懵懂的萌新少年,“你也是新生?你们也去宿舍吗?可不可以带我一起走?”   幸北熟练地摆出弱小无辜又期待的甜美笑容。   学姐慈母心扑通一声,皱起眉:“你的接应人也太不负责了,你跟我走吧。我叫徐愿与,这是唐濯,他也是新生,你们平时可以多交流。”   唐濯和幸北友好地相视一笑。   走在一起,幸北发现唐濯作为男生,皮肤实在过分细滑,稍微笑起来脸颊就会出现两个小酒窝,一个词形容就是奶奶的。   “你的天赋是晒不黑吗?”   趁着徐愿与拿着两人的房间号去找门牌,幸北忍不住凑到少年身边低声询问。   “啊?”唐濯愣了一下,没听清她在说什么。   “没什么。”幸北摆了摆手。   刚才得知学姐的天赋是“吃不胖”,她还以为他和他的接应人是匹配的呢。   因为他这一身晃人的奶白皮实在是万里挑一。   有了徐愿与的帮助,幸北顺利入住自己的宿舍。女生宿舍都是单人间,幸北快乐地把包裹摊开在房间正中央,在里面找到洗漱用品换洗衣物,折腾了一番才找到正确使用方法,收拾妥当后已经身心俱疲,一头栽进松软的床垫陷入梦乡。   幸北睡着后不久,同一层楼的唐濯犹豫着来到她门口,轻轻敲了敲门,却没人回应。   “睡了?”唐濯挠了挠头,自言自语,“算了,第一堂课这么重要的事,她的接应人不会不告诉她吧……”   徐学姐特意强调过,给他们上第一堂纪律课的郭泰,最严厉最重规矩,洁癖龟毛眼里容不得沙子,而且惩罚手段惨绝人寰。   “唉,”唐濯走在夜晚微凉的走廊上,不由抖了一抖,“徐学姐说得太吓人了,还没见到郭老师我就开始害怕了……”   幸北从来没睡过这么软的床,以至于她睡得太好太沉,醒来时太阳已经高高挂在正当空。   接着醒来的是幸北的胃。   伴随着“咕咕咕”一阵叫声,以及胃酸刺激胃壁的抽痛,幸北翻身下床,拿起摆在床头的光脑。   幸北以前的世界没光脑这玩意。但是年轻人天生就对这种花里胡哨的高科技有着超强的学习能力,幸北短短一晚过去已经把常用功能摸了个七七八八,并认识到光脑在这个时代的必不可少,比如这个学区的地图,就存在光脑中。   幸北迅速搜索到学生食堂的位置,开启导航。   走到门口时,幸北低头看了看,觉得自己睡觉穿的拖鞋裤衩也并非见不得人,于是只是停顿了半秒,就义无返顾迈出寝室。   幸北没照镜子,于是也没看到自己鸡窝似的头发,以及眼角的眼屎。   幸北就这么带着她的鸡窝和眼屎来到了食堂。   现在不是饭点,食堂静悄悄的空无一人,但是悬挂在空中的诱人菜谱图片,让偌大空间丝毫不显冷清,幸北甚至觉得这里比家还要热情和温暖。   幸北发现扫光脑可以直接点菜,就在空荡的食堂里像逛展览一样边走边刷卡,没见过的,点!看着好吃的,点!一圈逛下来,上菜机器人已经摆出一桌满汉全席。   蝴蝶花呗欠了两千八的幸北何曾体会过这种幸福,当场坐在桌前开干。   干饭前,还拿出光脑拍了张照片,想了想,上传到刚开通的社交账号,配字:【睡到自然醒,今天的食堂我包场了】。   幸北想着,人生地不熟的,要积极主动去社交,和未来同学打好关系。   经营一个阳光开朗的社交账号,也是其中的一部分。   对光脑使用并不熟练的幸北没注意,她的光脑一直在闪烁。   幸北这边拼命塞下十五年来缺失的美食与爱、浪费与奢靡,校区另一边,只有五个学生的小课堂,气压低到令人窒息。   站在前方的男人气质沉戾,脸上阴云密布,尤其是听到光脑呼叫超时自动挂掉的提示音,脸色黑得吓人。   唐濯坐立不安了半天,终于鼓起勇气举手:“老师,可能是幸北的接应人没告诉她今天开始上课……”   “——那她不知道自己注意?每个人光脑里都有日程表,她昨天下午就报到了,难道还没来得及看?”   唐濯本来就怕郭泰,立即弱弱闭嘴低头。   旁边另一个男生讥诮地瞥了他一眼,小声讽刺:“第一天就迟到,麻瓜就是没规矩。”   他的音量控制得很好,正好能让几个学生都听到,而几步远注意力在光脑的郭泰却听不见。   另外三个男生听了这话,表情不太好,但是没人反驳。教室里唯一的女生没什么反应。   但是那男生却主动朝她凑过去:“你觉得呢,尤涵?这些人根本不配上天赋者学校。”   尤涵背过身,一副不想理他的样子:“就你配?昌和隆,你不如担心一下自己,如果还考倒数第一,你父亲能不能饶过你。”   昌和隆沉下脸,恨恨嘟囔:“我这次不会倒数第一的,这么多麻瓜给我垫底……”   尤涵已经懒得回应他,昌和隆不怀好意地扫过教室里另外三个学生。   就在这时,“砰”一声,所有人吓了一跳,目瞪口呆地看到老师面前的桌子被他一拳砸出一道裂纹。   而郭泰本人目眦欲裂地盯着面前的光脑,咬牙切齿:“幸——北!”   教室里的五人就像被叫到自己的名字,齐齐一抖。   唐濯意识到什么,打开自己的光脑,搜索幸北。   同为预科班的学生,关系网上距离近,他很快就找到了幸北同学,也一并看到了她一分钟前刚发布的最新动态。   5D高清照片上,玉盘珍馐,饕餮盛宴,配着空无一人的豪华食堂背景,边沿还能看到一双挤压变形的白花花二郎腿,穿着金色太阳花大裤衩,还有隐约可见的澡堂拖鞋。   另外四个学生也拿出光脑看到了幸北的新动态,一时间没人敢说话。   看他们老师已经快气得背过气去了。   他们全都起了个大早,早饭都没怎么来得及吃,在教室集合,六个人等幸北一个人。   可是幸北,睡到自然醒不说,还去食堂点了这么一大桌菜,还发动态说包场!   她能不包场吗!其他人都在上课啊!这是挑衅吗,这绝对是挑衅吧!   不过有一说一,她照片里这些菜看着也太好吃了吧!   光脑传出模拟香气,每个人的大脑中都接收到相应的神经刺激,哪怕隔着光网都香得人难以自拔,可以想象此时的幸北有多么幸福。   唐濯正疯狂咽哈喇子,就听到郭泰肚子不争气叫了一声。   被郭泰的冷戾气场震慑,学生们都噤若寒蝉,教室里格外安静,更衬托得这声音异常响亮突兀。郭泰脸色可怕得仿佛下一秒就会切腹,给它个终身难忘的教训。   唐濯深深埋着脑袋,恨不得原地消失,免得被气疯的老师迁怒。   下一秒,唐濯只觉一阵阴风晃过,抬头发现郭泰已经消失。   目标幸北已经定位,老师抓人去了。   昌和隆贼眉鼠眼地跟上,一看就是去看热闹。   尤涵云淡风轻地起身走了出去,没给其他人眼神。但是高贵的表情掩盖不了她双腿的方向,更掩盖不了她想去凑热闹的事实。   剩下三个男生交换了个眼神,不约而同跟在最后。   上课时间,空无一人的校区,一片怒气冲冲的阴云正神速如风般冲向食堂,后面断断续续坠着五个影子。   ……   食堂,人生中第一次吃了十八分饱的幸北,死猪一样四仰八叉瘫在椅子上,动弹不得。   她撑得想吐,但这是幸福的感觉。   ……这是富裕的感觉。   一夜暴富·幸北幸福地打了个长长长长的嗝,嗝声在空旷的食堂中回响。   “嗝……嗝……嗝……嗝……砰!”   幸北被突然的巨响吓了一跳,伸出手像孕妇一样护了护自己晃动得难受的肚子,抬起头。   “吓!”   幸北受惊地摸了摸肚子。怎么她打嗝还召唤出了一个黑面煞神?这就是念力吗?   煞神周身漾着可怕的黑气,一阵风似的掠到幸北面前,幸北警惕地抱着肚子往后躲了躲。   不过煞神到了面前,幸北才发现,这浑身散发黑气的,似乎是个人。   幸北揉了揉眼。   幸北手指肚摸到一块硬邦邦的东西。   咦,她居然有眼屎没抠干净。   幸北悄咪咪把眼屎拈下来,中指拇指搓了搓,然后让眼屎停留在拇指指腹上,中指指甲一刮,熟练地一弹。   郭泰做梦都没想到这届预备生的素质已经低到如此程度。   这个未来的联邦战士,衣着邋遢,泥一样瘫在椅子上,甚至看到他——穿着军装戴着肩章的他——都没有一丝一毫要遵守规矩的觉悟和反思。   她仪容不整地翘着腿,顶着不堪入目的鸡窝头,树懒一样慢吞吞转过脸,雍容华贵地端了下皮球似的胃,还半眯着眼悠闲地扣了个眼屎。   眼看她要把眼屎弹在食堂光洁的地面上,郭泰绿着脸开口——   “哒。”   幸北不明所以地看着面前疑似要发飙的黑气人,像是被按了暂停键般僵住。   郭泰五雷轰顶地感受到,随着幸北轻弹的动作,一个微咸微涩、还带着湿意与弹性的颗粒,透过他唇间堪堪张开几毫米的缝隙,不偏不倚打在他舌尖。   郭泰内心里一直有一座高贵神圣一尘不染的水晶城堡,他几十年把它当成命来呵护。就在刚刚,它碎了。   气喘吁吁赶到的五个学生站在食堂门口,只见幸北靠坐在食堂椅子上,郭泰站在她面前,看样子要伸手打她。   娇小的女孩在郭泰面前显得弱小又可怜。   唐濯想起徐学姐对郭泰的描述,不忍地想要捂住双眼。   然而下一秒,那座小山一样凶神恶煞的身影,直直后仰,轰然倒塌,只剩下面无表情的幸北,翘着二郎腿懒坐在原位。   唐濯倒吸一口冷气。   “这就是念力?”   “这就是你瞧不起的麻瓜。”尤涵轻蔑地挤兑昌和隆,望向幸北云淡风轻的脸,眼神复杂,“第一天就打败老师……她,大概就是这一届天赋者的第一人。” 第3章 成名 全星球都知道了   拥有五个目击证人,幸北在食堂一战成名,她的名字很快传遍整个18302星校区。   【我老乡在现场,说根本没看清她是怎么出手的……】   【郭泰不是B级天赋者吗,在她手下竟然不堪一击!】   大家议论的主角正低着头,捧着肚子,小声偷摸打嗝。   容悦怜捂着阵痛的头,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才摊上当幸北的监护人。   幸北运气是真的好啊,一粒眼屎秒杀一个B级天赋者。但是她却为何如此不幸地遇到了幸北。她的天赋莫非是“不幸”。   容悦怜沉默着怀疑人生,余光里看到幸北完全不当回事地换了个站姿,能够更好地承受胃部的重量。   容悦怜不甘心。她不能一个人难受。凭什么幸北闯了这么大祸还能没心没肺地挺着个大肚子?于是容悦怜语气波澜不惊地开口:“你这一顿饭吃了一万九千四百七十五星币。”   幸北果然呆住了,一脸打击过大宕机了的蠢样:“什么?吃饭要花钱?”   “吃饭凭什么不花钱?”容悦怜气哼哼的,心底悄然生出一丝报复的快感,“你好会点啊,食堂里最贵的菜你一道都没有错过,你是按照价格排序点下来的吗?别的学生一顿也就吃十星币到二十星币,你吃了两万!你这食量我都佩服,之前有个大胃天赋的学生,她都没你能吃!”   已经坐星舰离开的徐愿与打了个喷嚏,拿起餐巾纸擦了擦鼻子:“……唔,又是谁背后嫉妒我干吃不胖。”   幸北骤闻噩耗,整个人都成了一幅静止画面。   “老、老师,”幸北几秒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们为联邦战斗,总有工资的吧?还有你们把我从家绑来工作,没有搬家费?签字费?精神损失费?”   容悦怜诡异地笑了一下:“有啊,怎么没有?”   在幸北亮起的眼神中,容悦怜鬼魅般轻声道:“新生每人一万,在预科班第一天,由小班带课老师认证发放至个人账户。”   “小班带课老师……”幸北讪笑,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小班带课老师刚才你不是见过吗?哦,你可能没来得及好好看看他,毕竟你半秒不用就把他恶心晕了呢。”容悦怜幽幽道。   幸北沉痛低头,一脸打击。不是因为她恶心得把老师恶心晕了,而是她有不好的预感,她的新生补助怕是拿不到了。   “那工资呢?”幸北不死心。   “工资啊……”容悦怜怜悯笑笑,“预备生还不是正式军校生,没有工资。等你正式进入天赋者学校,每个月有三千。”   “哦,对了,”容悦怜悠悠补上最后一击,“新生初始信用分不高,透支额度两万,也就是说,”心算能力超强的天赋者没有停顿就得出了精确数字,“你之后的三个月,要靠525星币撑过去。”   三个月!525星币!食堂里最便宜的套餐就要10星币!就算算数没有容悦怜那么好,幸北也知道自己撑不过去!   幸北哀嚎一声,当即扑倒在地抱住容悦怜的大腿:“老师!老乡!最聪慧的雅典娜!天下第一美丽的女神!心怀天下的玛利亚——”   “——停。”容悦怜无情地抽出自己的腿,“没钱。有也不借。帮不上忙。”   幸北没拖住她,就地打滚拳头捶地。   “天——要——亡——联——邦——啊!”   容悦怜没料到幸北这么厚脸皮,一声震耳欲聋的悲鸣,窗外立即响起惊疑的议论,还在不停向她们的方向聚集。   “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   幸北已经从地上爬起来,挺着胸脯,抑扬顿挫,声情并茂,悲恸的哭嗓闻者落泪。   “联邦让我们保家卫国,却不让我们吃饱,连饭钱都要我们自己去挣去省。”   “我们在战场抛头颅洒热血,决胜一击时,却因为早饭没吃饱而提不起刀!”   “天赋者背井离乡,为了种族的命运献出生命,但是却没有人记得我们的功勋!”   “这实在太令人悲伤了!”   “可是在死前最后一秒钟,我最悲伤的,却不是吃不饱穿不暖,而是心痛——心痛我因饥饿而委顿的身体不能再多为联邦坚持一秒,心痛我耗尽的能量无法再多为人民燃烧一分!”   人声渐起,嗡嗡中全是被调动的激烈情绪。饶是容悦怜这些年忍耐力被磨炼得再好,也忍不住骂了一声“艹”。   幸北在容悦怜的底线上蹦跶这么多年,终于达成被敲晕的结局。   幸北不后悔。   她难道就没有底线?钱就是她的底线。   幸北意识恢复时,有一瞬间在想自己会不会睁开眼回到了星际时代,天赋者、联邦、不用高考,都是她掉坑里昏迷期间的一个美梦。   但很快,幸北闻到一阵菜香。   这么浓郁的菜香,细细分辨有好多种,她应该是被吃的包围了。   星际时代人口爆炸土地匮乏,加上重工业科技研究轻娱乐文化农业,普通人多数喝营养液,菜都是奢侈品。   所以穿越不是做梦。   幸北迅速推理一番,心安地睁开眼。   身边坐着一个白得像牛奶一样的人,挡住了阳光,肤色却和阳光一样亮眼。   “唐濯?”   男生惊喜地转过头:“你醒了?”   幸北同时注意到自己真的被饭菜包围,刚想说话,唐濯就抢道:“这些都是你的崇拜者送给你的!”   ——崇拜者?   “你现在出名了!你晕倒前说的那一番话,现在学区里每一个人都会背,好多人发动态说听一次哭一次!”   ——晕倒前……哪番话?   “你知道吗,你的话惊动了军部高层,刚刚颁布新规定,所有预科生以后都可以免费在食堂吃饭!”   ——免费吃饭?幸北混沌中立即抓住重点:“那我之前吃的那顿饭呢?”   “也免费!”   唐濯眼眶泛起莫名其妙的湿润,握住幸北的手:“你吃不起饭的事大家都知道了,全星球都在心疼你,这次也是大家联名为你请命,免除了你这顿新政策颁布前欠下的债务……”   “——等、等等。”幸北脸色发白,“我吃不起饭,全星球都知道了?”   “是啊!你看!”   唐濯丝毫没听出幸北语气里的惊恐,炫耀地打开光脑,解除防窥设置,给幸北看社交网络上的留言。   【听说幸北是因为念力太高,消耗太大,所以够其他人一顿的饭量,她只能吃个一分饱。】   【这可是第一天就能打败B级天赋者的天才啊!没想到联邦这么对待这些跨越时代的天之骄子,一想到他们穿越前都是多么意气风流,现在却可怜兮兮饿着肚子训练,我心都碎了!】   【她账号唯一一条动态就是一桌菜,大概有二十人的分量。那可能是她唯一吃过的一顿饱饭,才值得特意发出来!呜呜呜这么想想好心酸啊。】   【她那段感人泪下的宣言,不就是孩子没忍住吃了顿饱饭,然后还不起钱,被逼到绝路的泣血控诉吗?】   【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这句话我要刻在墓碑上!】   【“心痛我因饥饿而委顿的身体不能再多为联邦坚持一秒,心痛我耗尽的能量无法再多为人民燃烧一分”……啊,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幸北的话说到我心坎里!】   默默放下光脑的幸北:“……”   她现在逃离这个星球还来不来得及?   她当时听到了附近有人,她也是故意大声说话,但是本意只是为了让容悦怜觉得丢脸然后主动免除她的饭钱……谁知……   这学区里的天赋者,天赋莫非都是搞笑?   不过她的负债到底还是清零了,可谓不幸中的万幸,幸运女神果真还是眷顾她的。   到了新环境第一天就在星球范围社死的幸北心情复杂,亦喜亦悲,长叹一声把脸埋进膝头的被子里。   唐濯担忧地戳了戳她:“幸北?你是不是饿了?”   饿了他可以帮她拆个盒饭。大家好热情,送了这么多吃的,应该够幸北饱饱地……吃一顿?   “我不饿!”幸北崩溃咆哮。刚吃完二十人份不到三小时,她饿个屁!她现在闻着菜味都想吐!   幸北无法忍受这房间里的味道,翻身下床:“容老师呢?……就是我的监护人,应该是她送我来的吧。”   唐濯跟在她后面:“送你过来后就走了。她脸色好像不太好,可能是心疼你,毕竟你都饿晕了……”   幸北:……她真的不是饿晕的。   容悦怜被气得躲起来自闭了,幸北松了口气。容悦怜才不是心疼她,容悦怜如果在场,必然要好好疼爱她。   所幸幸北发在社交网络的照片没露脸,幸北假装一路上大家议论的不是自己,顶着羞耻光环回到寝室,后面还跟着条小尾巴。   “为什么你也不用上课?”幸北这才发现,唐濯和她这个“病人”一样无所事事。   “老师……被……你……所以今天放假。”   唐濯敬佩地望着幸北。开学第一天就打败老师的人啊,竟然就是他昨天路上偶遇的新同学。   幸北咳嗽一声。   “你们之前上课讲了什么吗?”   唐濯点点头:“我们在预科班三个月要学三门文化课,《联邦历史》、《军队与纪律》、《异种观察与研究》,剩下的时间训练。这批入学的有六个人,第一天先给大家讲规矩,不过负责带课的郭泰老师刚点了个名,发现你没来,就……没有再继续。”   唐濯顿了顿,有点遗憾。他们的第一天可能就要在放假中跳过了。   “说起来,明天小班开始训练,据说带我们的教官是润河星系的士官,上过战场,实力强横,你这次可别迟到了……”   幸北再厉害,也打不过现役军人吧。   幸北听懂了他的潜台词,懒得解释她打败郭泰也不是凭借实力。   郭泰早就醒了,但是并未对“幸北秒杀郭老师”的谣言做出任何澄清,估计两相权衡过后比起揭露真相宁可大家如此误会。善解人意的幸北便也默认了这项不属于她的丰功伟绩。   “大家都说郭老师是B级念力,”幸北突然想起这茬,“那是什么意思?”   “念力是分级的,ABCD从强到弱。我们从预科班毕业后会测念力,B级以上才有机会被精英班录取,而B级以上的人,都会在军中崭露头角。A级以上还有S级,十分罕见,当今唯一的S级天赋者是天赋者军团长黎昭。”   “不过之后就不一定了,”唐濯目光灼灼看着幸北,“你从未学过念力控制,凭本能秒杀B级的郭老师,我觉得你就是联邦第二个S级,冉冉升起的明日之星!”   幸北心虚地笑了笑。明日之星?怕是明日之谐星吧。   “还有,你的接应人,是不是特别不靠谱啊?”唐濯一脸义愤填膺,“这些我都是从徐学姐那里问来的……这样,我把学姐通讯号给你,以后我学姐就是你学姐!”   小少年奶白白气呼呼的模样太可爱了,幸北终于忍不住手痒,上手捏了下小男生的小奶膘,把唐濯捏得一愣,耳尖泛起莫名的红晕。   幸北接受了同学的好意,加入唐濯拉的三人群,从此和他共享接应人。   某套宽大的训练服被她压在箱底,像个无辜的战利品,和它的主人一起被淡忘在幸北记忆深处。 第4章 麻瓜 你对我的天赋一无所知   幸北和唐濯都是“麻瓜”。麻瓜这个词最初是由天赋者世家叫出来的,用于形容那些以前作为凡人生活、从未接触过念力世界的天赋者。   “我还以为大家都有某些特征异于常人,才会拥有念力,成为天赋者。”幸北觉得这和自己想的不一样,“那些世家子弟,是不是没有哪方面突出?”   “没有。他们的念力是从祖先那里继承的。”   “——那他们有什么资格瞧不起我们啊!”幸北拍桌子,“我们是靠自己力量崛起的天才!他们是靠祖上庇荫的N代!还给他们整出优越感来了?”   “倒也不能这么说……他们从小接受精英教育,从娘胎里就开始开发念力,确实比我们强一点……现在联邦最顶尖的天赋者全是世家出身。”   幸北不以为然:“那他们费这么大劲把我们抓过来做什么?肯定是因为我们对他们有用。”   这话唐濯倒是认同:“就比如你,比他们都强。”   “过奖过奖。”   幸北一点不谦虚地微笑。   万一她真是个S级呢。幸北小锦鲤向来对自己信心十足。   很快,在这个老师心灵受创给学生放假的下午,两个麻瓜因为出身近似,建立起了深厚的革命友谊,关系好得能吃同一盒盒饭。   “哇这个看着好吃……”   幸北嘴里叼着炸鸡,吐字含糊不清:“唔?给我留几口。”   “这人也留了小纸条……【小北北,我愿意养你!】下面还写了通讯号。这人你要加吗幸北?”   幸北接过纸条看了一眼:“不加。”   “为啥。”   “一股痴汉气息。”   唐濯疑惑地凑近了看纸条:“哪里痴汉了……刚才差不多的你就加了啊?”   “这不一样。”   “哪不一样?”唐濯拿过刚才幸北欣然加好友的小纸条,对比半天恍然大悟:“刚才的字迹都是女生!”   唐濯眼含不忿:“幸北,你重女轻男。”   幸北捏了捏唐濯小奶膘:“没啊,我第一个朋友不是你吗,男的。”   唐濯羞涩地摸了摸脸,摸到的那一刻羞涩僵在脸上。   幸北一手油都蹭他脸上了。   幸北看着唐濯把奶白色的小脸擦得泛粉,专门等着他擦完那一秒,又伸出油爪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捏了他的脸,然后看着唐濯呆滞欲哭的表情哈哈大笑。   “你的天赋是什么啊?”   小脸真滑嫩啊,他的天赋真的不是“皮肤特好”?   唐濯戒备地离幸北三米远,控诉的小眼神看过来:“我的天赋是声音。”   “声音?”   唐濯点头,张口就来了一段。   毫无征兆的海豚音震得幸北天灵盖都飞了。   幸北:失敬了。   “我还能模仿。”唐濯似乎很高兴看到幸北头皮炸裂的表情,调整了一下嗓音:“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   “——卧槽!”   幸北吓成了表情包——这不是她的声音吗!连语气都惟妙惟肖!   “你在原来的世界是声优吗?”   唐濯腼腆地摇摇头:“我还在读书就被抓来了。”   幸北愤愤:“这群人就是残忍,连幼崽都不放过。”   唐濯:……幼崽倒也不必。   “你呢?你是什么天赋?”   “我的天赋就是做什么事都特别有天赋。”幸北故弄玄虚地摇了摇油光锃亮的食指,“你等着看吧。我想要什么,什么就会乖乖地到我碗里来。”   第二天,唐濯见识过幸北在训练时的表现后,终于开始理解幸北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训练当日早上六点集合。五点五十八分,幸北叼着豆浆出现,一边往嘴里塞最后一口油条。   两个麻瓜男生久仰幸北大名,主动跟她打招呼。尤涵高冷地看过来,看在同为女生的份上,对幸北别扭地微笑了一下。   傲娇长发奶T。幸北小脸一红,嚼油条的动作都变斯文了。   唐濯见幸北及时到了,微微松了口气,得胜般瞥了昌和隆一眼。   昌和隆不甘示弱,阴阳怪气冲着幸北来了:“就你?打败郭泰?”   幸北嘴里嚼着东西,懒得回他,只掀起困倦的眼皮看了他一眼。   昨天唐濯提过这人,一个自大又愚蠢的世家纨绔。   这不屑的眼神看在昌和隆眼里就是宣战,立即回以炮火:“你以前听过天赋者这个词吗?你知道什么是念力吗?你能感知到念力吗?你真会用念力攻击吗?我看你昨天打败郭老师,凭借的是运气吧?”   这两天被误会至深的幸北:……终于有人相信她靠的是运气了,居然有点感动。   昌和隆等着幸北反击,却只见面前两腮鼓囊囊像只屯食仓鼠的女生,朝他弯起眼,眼里似蕴着一汪激动,憨憨的竟然有点可爱。   啊艹,他是在骂她,笑屁啊!这人是不是傻!   昌和隆耳尖莫名其妙红了,气急败坏:“你别勾引我!我告诉你这在我身上行不通!”   “昌和隆你有眼疾吧!你是不是看母狗都觉得它在勾引你!”   幸北咽下最后一口豆浆,开口晚了一步,就听见唐濯气嗷嗷地替她打抱不平。   ……就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像骂她似的。   昌和隆也被这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骂人方式搞得有点懵,犹豫地看着这俩人,一时间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真是一伙的。   幸北迅速又从容地吃完早饭,看了眼时间,扬手把豆浆袋子丢向十米外的垃圾桶。   豆浆袋子曲线优美,不偏不倚落入垃圾桶,并在中途空中不偏不倚地把剩下的几滴豆浆全撒到了昌和隆脸上。   突然被沐浴的昌和隆死机了,定了足足五秒,刚想发作,六点到了。   教官准时出现在训练场,雄壮的体格不知何时立在昌和隆面前,正好把他笼罩在阴影中。   昌和隆懵逼抬头,与面色不悦的教官四目相对。   幸北和唐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转过去站好,其他人也都乖乖望着教官,只有他脸上挂着白色浑浊不明浆液,张牙舞爪一脸狰狞。   教科书式的仪容不整。   教官脸上阴云密布。   昌和隆悲愤地抹了把脸,赶紧立正。教官绕着他走了一圈,没说什么,大概初次见面不好发火,最终回到六人面前的空地上。   “今天没有人迟到,很好。”   教官说着这句话,余光瞟着幸北,唐濯也听出言外之意,余光也瞟着幸北。   而幸北本人目光直直,好像一根失灵的天线,并没有接收到信号。   教官:……怎么这么心堵。   教官郁闷地咳嗽一声,收回目光,继续道:“我叫熊武,来自润河星系第五军区,是你们未来三个月的教官……”   熊武简单介绍过自己,立了规矩,然后就把矛头指向幸北。   “听说你们这一批新生里,有人昨天打败了郭老师。”   五双视线倏地集中在幸北身上。   “幸北出列!”   幸北起太早有点困,刚才正半睁着眼在打哈欠,被叫到名字后不紧不慢闭了嘴,从容地往前迈出一步。   然后兜着嘴又打了个哈欠。   这行为,放到军队里,就是懒散,往大了说就是对教官权威的挑衅。   另外五个学生早就被熊武一身威严煞气震慑,挺胸收腹立得板直,又是敬佩又是同情地用余光扫着幸北。   太牛逼了,这就是念力超强的天赋者吗?她对教官的威压免疫吗?   熊武控制情绪能力比郭泰强一点,心里冒火,表情却没有波动。   主要是他见得多了。平民出身的天赋者,从没接受过军事化训练,都是一身臭毛病,这就是他在这三个月中要帮他们纠正的。   此时的熊武还不知道,他将在幸北这里遭遇教官生涯的滑铁卢。   “今天教大家基础动作,今天下午五点根据大家的学习情况,进行分班,明天开始跟其他学生一起训练。下面我以幸北同学做示范,给大家拆解动作要领。”   熊武示意幸北站过来,看她慢悠悠没吃饱饭似的动作,感觉血压都升高了。   熊武忍了忍燥气:“首先,站姿,要脚跟并拢,重心放在脚掌,目视前方……”   熊武讲完,提着手里的小棍子打算敲打幸北,结果发现她站得挺好的,没有哪里需要敲打。   熊武:……这一口气撒不出去怪憋屈的。   熊武一转身打到昌和隆肩膀上:“谁让你耸肩?猥里猥琐的!”   昌和隆:……?   昌和隆看到对面的幸北笑得眼睛都没了,肆无忌惮地对他摆出嘲笑脸。   昌和隆立即睁圆了眼怒瞪她。   “——嗷!”   “让你目视前方,不是目瞪前方!你打算用念力把眼珠子射给敌人吗?”   昌和隆又被小棍子打了,这回其他几人也都绷不住喷笑出声。   熊武再次扬起手,昌和隆闭眼绷紧,结果熊武反手给了旁边男生一棍子:“笑笑笑就知道笑!谁让你撅屁股?你屁股大?猫和老鼠真人版你来演?”   那男生肢体不协调,按下葫芦起了瓢,一收腹就翘屁股,一收屁股就顶出小腹,被教官拿着小棍子噼里啪啦,像是园丁在修剪长出来的花。   一直很高冷的尤涵也没压住翘起的唇角。   昌和隆怕再被针对,憋笑憋得脸通红,却见对面幸北笑得前仰后合,好像他们这群人在给她演小品,她是评头论足的观众。   ——她咋就能这么放肆呢?昌和隆下意识看向熊武,熊武正好转过身来,却见幸北一秒立正,目视前方,面容严肃,无可挑剔。   熊武刚才察觉到背后有动静,然而盯了幸北好几秒也没找出茬,便回身给了昌和隆一棍子。   昌和隆:……怎么受伤的总是他。   接下来的时间里,昌和隆逐渐总结出了一句真理:不要和幸北对比,会变得不幸。   幸北很会气人,不仅会气他,还会气教官,但是她那么猖獗散漫一人,又能奇迹般让每一步——至少是被教官看到的每一步——都走在规矩框框上,愣是让教官挑不出错处。   然后熊武便把余火撒到昌和隆身上。   昌和隆:?他是幸北御用代打呗?   昌和隆心里不爽得很,午饭路过幸北这桌时,外强中干地龇了龇牙挥了挥威胁的小拳头。幸北差点被逗乐了,小声问唐濯:“你说他是不是傻?每次熊教官想找茬,别人都安静低头,就他一个人突然兴奋,不打他打谁?”   唐濯噗嗤一下差点呛到,喝了口水镇静下来,又望向昌和隆的背影,面色复杂:“哪怕他傻,我们也不能小瞧他。”   唐濯指了指昌和隆那边。那张桌子坐了十多个人,彼此明显熟识,远远看去和谐又热闹。   “那些人都出自世家。”   幸北看见尤涵也在里面,姿态矜贵,但身上那股高傲的气质不见了,正对旁边替她往陶瓷小杯子里倒奶茶的短发妹子露出标准的八齿笑。   幸北想起尤涵对她冰冷冷扯起嘴角那个“笑”。   幸北吸溜了一口一次性杯子装的免费奶茶,长吁了口气,“小唐,世家的人全都这样?看不起麻瓜?”   “他们不会明目张胆歧视麻瓜,昌和隆这样的傻子毕竟是少数。”唐濯吃完了,放下筷子,手托下巴,“不过世家的人确实都看不起麻瓜。”   “凭什么啊。”   幸北眼珠不动地看着尤涵旁边的女生和她嬉笑着,把一只发卡别上她柔顺的黑发。   早上幸北就注意到了,尤涵一头长发又黑又亮,肯定经过了悉心保养,肯定容不得人随便碰。   奶茶已经吸光了,吸管在杯底发出呼噜呼噜的刺耳声音。   “我听我室友说过一些。”唐濯莫名其妙地追随着幸北的目光,只看到一群纨绔子弟吃喝玩闹,只当幸北在发呆,“上午学口令队列这些,还看不出差别,但是他们的底蕴比我们强太多了……”   唐濯有点忧愁地叹了口气,“下午要打靶,估计就要分出差距了……”   “打靶?”幸北听到让她振奋的关键词,收回目光,唇角狡黠地勾了勾,“唐,你还是对我的天赋一无所知啊……” 第5章 射击 穷   第一堂射击课,正如唐濯预料的那样,世家弟子的优越尽数展现。   千年后的枪支已经不使用火药,结构简单,极易上手。熊武简单示范了一下,问有没有人愿意率先试试。   昌和隆轻蔑地瞥了幸北一眼,自信地走上前。   昌和隆动作娴熟,行云流水,乍一看挺能唬人的。他的成绩也不错,十发子弹,全部都在五环以内,在新生里绝对顶尖。   下一个是尤涵,干净利落地射出十发子弹,总成绩比昌和隆还好,几乎全部稳定在八环内。   唐濯手心出了汗。   另外两个麻瓜男生全部脱靶后,唐濯手心的汗更多了。   “下一个。”   男生垂头丧气地走下来,熊武朝他们这边喊话。   幸北看了唐濯一眼:“我来吧。”   幸北端起枪,左右扭动着调整姿势时,唐濯就在心里暗道不好。   幸北这样子,一看就是第一次拿枪。   昌和隆在旁边发出一声明晃晃的讽笑:“她要是不脱靶,我就给她当靶子。”   唐濯沉着脸没理他,幸北却转过身:“说话算数?”   昌和隆心里小小咯噔了一下,但转念一想,刚才两个男生十发都脱靶了,一般第一次打枪的人都会脱靶,没什么好担心的,便轻蔑道:“当然。”   幸北挑眉:“那如果我中了十环呢?”   昌和隆刺耳地“哈”一声:“那我跪着给你当靶子!”   “一言为定!”   “等一下,那你要是脱靶了呢?”   原来昌和隆也不是完全傻啊。幸北再次转过头,满不在意地笑:“打不了十环,我给你当靶子。”   唐濯担忧地皱起眉,尤涵意味不明地看过来。   太托大了。   熊武暗自摇了摇头。年轻人还是太意气用事。   幸北并不解释。反正他们很快就懂了。   幸北抬起枪。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盯着幸北。   “砰。”   唐濯揉了揉眼。   昌和隆发出一声愤怒夹杂着难以置信的“卧槽”。   两个男生齐齐惊呼,尤涵意外地挑了下眉。   熊武惊奇地看向幸北。   他看得出她第一次用枪,虽然有些生疏,但是姿势调整过后还算规范,一看就是刚才认真听了,悟性也极强,但是这些不足以让她第一次就射中十环。   是的,十环!   连他自己都不敢保证这个距离正中十环。   “艹!”昌和隆忍不住再次使劲骂了一声。幸北揉了揉被后坐力顶得生疼的肩口,回过头,对他展露一个甜美邪恶的笑,口型说道:“靶子。”   昌和隆阴沉着脸:“运气不错。”   坚决不承认这是幸北的实力。   她一个麻瓜,有个屁实力!   唐濯“呵”了一声,腰板都直了:“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你个靶子。”   昌和隆此时根本听不得“靶子”这个词,脸瞬间憋红,下意识捂住膝盖。   不过唐濯没反驳昌和隆说的运气不错。他也觉得幸北是靠运气。   熊武也没说话,他其实也这么觉得。   幸北淡然抬手。   “砰!”   “砰”“砰”“砰”——   幸北射击的频率越来越快,最后以连续紧凑的“砰”“砰”声,结束了十发子弹。   在场除了幸北,所有人都张大了嘴,眼珠子和子弹一起钉在靶子中央。   “一百环!”   熊武看幸北的眼神像看怪物。   别说他,这样的成绩,全联邦有几个人能在第一次拿枪时做到?据他所知,从来没有!   莫非幸北真如传言所说,天赋异禀,将是联邦下一个S级念力,万载难逢的超级天赋者?   幸北风骚地举起枪口吹了口气,回头垂眸,淡淡看着昌和隆:“我运气不错。”   她说的是实话,但是昌和隆听着这熟悉的话,仿佛感受到莫大的侮辱,脸都涨红了。   什么麻瓜!她穿越前是特种兵吧!   藏着掖着不说,就等着打他脸?扮猪吃老虎很有趣?   也是他蠢,就他伸着脖子凑过脸给人打!   昌和隆认定幸北是在故意耍自己,看幸北的眼神更仇恨了。可是他此时又不敢跳出来和幸北作对,生怕幸北要他兑现赌约,他可不想大庭广众之下跪下给她当靶子!   幸北很淡定。这样的眼神她从小到大接到过无数,早就习惯了。   熊武恍惚了好半天,才找回上课的节奏,把幸北叫上去,纠正了她几个姿势细节。   这样的天才,必须打好基础,再特殊关怀都不为过——要是在他手里把这好苗子养歪了,他万死难辞其咎。   幸北还不知道,她在新学校入学第二天,就被老师盯上了。   昌和隆看着这一幕,心里又开始疑惑。   连基本的拿枪姿势都不会,不像是一早就练过枪的样子。   可那十个贯穿靶心的洞洞又是实实在在的。   莫非……这就是S级的天赋?   ……   幸北轻而易举成为当期六人小班的领头羊,连尤涵看她的眼神都带着尊重。   走路都在飘的幸北晚上回到寝室,打开灯,乍一看自己椅子上坐着个人,差点吓得飞起来。   “老师!您这样私自进学生房间是不对的!万一我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小玩意呢!”   容悦怜眼一眯:“你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小玩意?”   幸北娇羞状:“老师,我都快成年了,你这么直白我怪不好意思的。”   容悦怜额头青筋一跳:“幸北!你也算是个军校生了,每天不把心思放在训练上,搞些有的没的……”   幸北乖巧听训。不管在哪个世界,你老师永远是你老师,训话的内容也永远换汤不换药。   容悦怜训了几句,也猜到幸北估计是和她打嘴炮玩,语锋一转:“今天熊教官和我聊到你了。”   幸北来了劲:“他怎么夸我了?”说来让她高兴一下。   容悦怜嗔她一句:“你怎么知道就是夸你的?”   “我表现那么优秀,不是夸我能是什么?”   幸北臭屁地翘起二郎腿,“老师没事,您尽管直说,我不会骄傲的。”   容悦怜:……可拉倒吧,幸北不骄傲这世界上就没有骄傲人。   容悦怜冷漠道:“熊教官说你天赋不错,学习能力也强,就是做什么事都不上心。幸北你坦白,你到底做了什么,给人留下这么个印象?”   幸北瞪大了委屈的眼:“我没做什么啊!我还不够上心吗,教官教的我都会了,射击也超水平发挥了……”   容悦怜“呵”一声。别人不知道她还不知道吗,射击这种事对幸北来说易如反掌,其实很多事对幸北来说都易如反掌。   然而正是因此,她才担心。   幸北是个很有灵气的孩子,哪怕没有运气也是。以至于她这逆天的气运,偶尔容悦怜会觉得……不知是好是坏。   幸北太依仗运气了,明明能做到脚踏实地,却总喜欢差一点,一半靠实力,另一半靠运气去够,仿佛这样才没有浪费她的天赋,又仿佛这样才能给她险中求胜的刺激和惊喜。   年轻人,容悦怜能理解。   但她又很忧虑,感觉幸北迟早会吃亏的。   偏偏幸北聪明有主见,这些大道理她都懂,都懂的话别人就没法劝动她。   而且说到底,幸北从小就没经历过失败,从来不知教训二字怎么写,又是个没人教养的孤儿,能长成现在这个样子,而不是什么无法无天的混世魔王,已经够令人欣慰了。   没有约束还没长歪,气运果然雄浑。   容悦怜和装傻痴笑的幸北对视了一会,忽地吁了口气。   “算了,说你你也跟我打太极。”   容悦怜无奈地撇开眼笑了笑,复又认真注视着幸北的眼。   “不过,我一直有句话没告诉你。我相信你是天赋者中的天赋者,有朝一日能够傲视所有人。我教书这么多年,看人的直觉还是很准的。”   “但是你也要记住,那个高度,光凭气运,是到不了的。”   幸北送走容悦怜,关上门,眨了眨眼。   大晚上的特意来一趟等她半天,就是为了送鸡汤?   幸北没想到,“凭气运做不到”的事,来得这么快。   之前六人小班的六人是上礼拜刚入学的新生,集中在一起,头两天讲过规矩,进行过基础训练后,第三天开始,他们将混入大班,和18302星预科班的其他人一起上课和训练。   在18302星校区,文化课内容以三个月为周期循环讲座,训练内容不分入校时间全部统一,上满三个月预科的学生将进行毕业考核,考核合格则获得入学天赋者学校的资格,未合格者继续上预科班,直到通过为止。每个礼拜都有同学毕业,也有新生加入。   幸北一大早去集合,叼着包子拎着牛奶,一拐过弯,猝不及防见到全星球的学生,隐隐分成五个方阵,分散在训练场上。   全星球的学生也看到了她。   幸北前两天刚因为吃不饱饭一战成名。很快,有人认出了她,随后整个操场的人都转过来,开始指指点点。   幸北缓缓松开口中的包子:……现在逃离这个星球还来得及吗。   幸好幸北掐点一流,来得够晚,大家还没议论多久,蠢蠢欲动的人还没来得及上前搭话,六点就到了。   教官准时出现在训练场,开始给这礼拜刚来的六人分班。   “尤涵,A班。”   最靠中间的方阵响起掌声,昨天在食堂见过那个短发女生也在其中,眼睛一亮朝尤涵挥挥手。A班方阵中还有好几个看起来认识尤涵的,扬起笑脸欢迎她的加入。   “昌和隆,A班。”   刚才A班那群人嘘了一阵,昌和隆朝他们做了个威胁的鬼脸,跑步加入队伍。   “杨宇阳,B班。”   “高才俊,E班。”   稍远的两个方阵响起礼节性掌声。两个麻瓜男生分别入列。   “唐濯,A班。”   “幸北,A班。”   幸北和唐濯顶着众人崇拜的目光加入正中央方阵。   掌声掩护下,不少同学在交头接耳。   “这一批新生A班的好多。”   “你没听说?这一批选了天赋强的人提前入学,除了那个去E班的,剩下的人都没成年。”   “哦?还有这事?……”   学生的议论被教官的哨声打断。教官没给大家认亲相识的时间,全体开始第一项训练内容——绕训练场二十圈。   第一圈,幸北开始后悔早上吃了五个包子。   第二圈,幸北开始后悔当初没有选择回去参加高考。   第三圈,幸北开始后悔来到这个世界。   前面方阵有个女生晕倒在地,被抬走了。   幸北当机立断——   “啪!”   幸北像被拍了屁股的马一下窜出好远,惊愕回头——竟然有人抽她屁股!   身后,熊武挥舞着小棍子:“你的极限还远着,给我跑!”   幸北从短暂的对视中读出了熊武绝对不会让步的意思,调整了一下被吓一跳紊乱的呼吸,拖着灌了水泥一样的双腿,惨兮兮地继续。   唐濯就在她附近,幸北调整步伐,挪到他身边。唐濯虚弱地朝她笑了一下。   小少年热汗淋漓,肤色在太阳下愈发白得发光。   幸北举起自己虽然也很白但还是晒红了的手腕:……唐濯的天赋确定不是晒不黑吗。   不过唐濯柔弱的小身板,坚持到现在也没落下,让她还挺意外的。   他的喘气声也没她这么狼狈,大概男生体力天生好?   幸北正胡思乱想转移注意力,便感觉到一个靓丽的身影匀速淡定地从身侧超了她的车。   尤涵呼吸平稳,步伐轻快,一路超了一个又一个学生。   “艹,被压圈了。”   有男生被激起斗志,追着那个长发背影提速而去。   而幸北是截然相反的一类人。幸北一看这天堑般的差距,刹那斗志全无,膝盖一软,跪趴在地上说什么也不起来了。   眼看着熊武举着小棍子往她这边赶来,幸北一个流氓打滚仰面躺倒在地。   今儿除非人造太阳从西边出来,18302星失去引力,不然谁也别想让她从地上起来!   熊武没见过这种无赖,脸都黑了,但是偏偏无从下手。   腿长在幸北身上,他总不能命令它跑!   熊武冷哼一声:“今天不跑完二十圈,谁都不许吃午饭!”   但幸北不是省油的灯,当场开始哭嚎:“我还在长身体啊!再苦不能苦孩子——”   “——好了好了!你可以吃饭!”   熊武想起前两天轰轰烈烈的幸北演讲事件,已经有了心理阴影,第一个反应就是堵她的嘴,然后就发现自己没有筹码了。   体罚?不让睡觉?幸北还是一样能拿出长身体那一套。   现在的孩子打也不能打罚也罚不得,就是难搞!   周围那些学生从咬牙加速到松了口气的动作,别以为他没看到!   熊武脸色阴晴变化,幸北轻飘飘看他一眼,直接闭上眼睛,仰躺着翘起二郎腿,悠闲晒太阳。   熊武七窍生烟,小棍子在幸北身上戳来戳去,嘴里变着花样冷嘲热讽利诱怒骂,半个训练场都好奇看过来。   而幸北躺在那一动不动像王八。   幸北:……反正脸都丢了目的一定要达到。   熊武黝黑的脸皮终究是挂不住,放任幸北偷懒,转身去督促别的学生了。   ……   幸北靠着城墙厚的脸皮成功在地上赖过了这场训练。   终于捱到午饭时间,所有的学生都是一副被榨干了的游魂状态,连一向气质挺拔的尤涵也脸色苍白,肩膀微塌,拿筷子的手都透着无力。   只有幸北,依旧生龙活虎,全校第一个冲进食堂,绕着食堂打了十个菜,和唐濯一起吃。   周围羡慕嫉妒的眼神,就像是对幸北机智的嘉奖,让她不仅毫无悔改之心,反而打定主意下次要继续偷懒。   幸北正在心里算计着下次换个什么招,没想到食堂二楼教工餐厅里,一桌人正透过玻璃往下看,两双阴沉的眼睛正对着她的方向。   “下次绝对不能再让她得逞。”熊武已经想好了下次怎么对付她。   “下次她肯定不会用相同的套路。”十分了解幸北的容悦怜笃定道。   “那怎么办?虽然天赋者不需要像正常士兵一样强壮,但是她这身体素质比起她其他方面,还是有点拖后腿了。”   容悦怜沉思了一会。   “我觉得问题在于……她没有动力。”   “没有动力?”   “是的。她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你也知道,她对这个时代没什么归属感,什么对抗异种保卫联邦,成为民族英雄获得荣誉……对她来说都很虚幻,没什么吸引力。”   熊武觉得不太理解:“那她就没有别的想要的吗?”   “没有。”容悦怜的表情突然有点难以言喻,“她想要的东西,一般很快就得到了。”   就比如前天刚实现的食堂自由——还是她亲手促成的。   一想到这,容悦怜脸色微黑。   好不容易有个能要挟幸北的把柄,结果她太得意忘形,不到半天就把它丢了,还顺便多送了一波。这谁看了不说一句该死的气运。   熊武挠了挠头。他刚才快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自己求而不得那些事,可是他发现幸北孑然一人无牵无挂,年纪轻轻不急着找对象,更不用操心成年人的买房买地买星球,一般年轻人前途未卜的烦恼她也没有。   真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天才呢,连他都开始羡慕了。   “不过……”容悦怜突然开了口,语速缓慢,透着股老奸巨猾的味道,“倒是有这么一件事……她这么多年都没能摆脱。”   熊武小眼睛亮了起来,身体前倾,洗耳恭听。   容悦怜意味深长地笑了,睿智的眼眸里全是圈圈套套,轻声吐出一个字:   “——穷。” 第6章 梁子 天赋是特别自信   快乐干饭的幸北此时还不知道,一个针对她的惊天大阴谋正在她头顶二楼悄然酝酿。   她这缥缈的快乐也并未持续很久。   午饭没吃完,食堂各处就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喜呼声,唐濯也在光脑上收到什么,看过之后肉眼可见地眼神一亮。   “什么东西?”别人都有就她没有,幸北好着急,要不是光脑有隐私设置,恨不得抢了唐濯的光脑。   唐濯脸上还残留着喜悦:“新生补助啊,刚刚到账了,足足一万星币呢!”   唐濯并未注意幸北一刹那僵硬的脸色,兴致勃勃拉着她:“幸北,你查了这里物价吗,一万星币很多呢,联邦一个普通人平均年薪也才三万……哎,现在我们吃饭都不要钱了,学姐说毕业后有假期,你想不想去哪玩一玩啊,我穿越过来还没见识过别的星球呢,听说我们附近的月宫星风景很美……哎?幸北?你去哪!”   唐濯的呼唤没能止住幸北的脚步。幸北一阵风似的离开食堂,跑到容悦怜办公室,在门口等了很久,才等到吃完饭的容悦怜迤迤然出现。   容悦怜装出一脸意外:“你怎么来了?”   “老!师!——”   一回生二回熟,幸北迅速跪地抱上容悦怜的大腿。容悦怜额角一抽,连忙看了看四周,庆幸没人看到这丢人的一幕,拖着巨型大腿挂件开门走进办公室。   幸北演技进步不少,眼角居然挂着我见犹怜的泪花,楚楚可怜的:“老师,我的新生补助,为什么还没发给我,我在这世界上举目无亲,就靠这么一点补助活着……”   “——我看你活得挺滋润的。”容悦怜打断她的大段诉苦,“不是有那么多人留通讯号说要养你吗?”   幸北张大嘴——容悦怜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容悦怜哼了一声。她当时也是等确定幸北没事了才走的,那些盒饭又不是看不到。   幸北夸张地睁大眼:“老师!你怎么能教唆我去卖身!我是万载难遇的天赋者,联邦的未来——”   这一幕像极了前两天,那次幸北振振有词胡说八道一通后整个预科班的食堂都免费了。容悦怜眼皮直跳,一把捂住幸北的嘴:“别瞎说!你真敢收人家东西我打断你的腿!……幸北你不会真去加那些人了吧?”   容悦怜狐疑地看着幸北。她莫名觉得这是幸北能做出来的事。这人好像一点不觉得被人送盒饭到医院这件事很羞耻似的,说不定还挺荣幸,想要和关心她的同学贴贴。   幸北果然讪笑一下默认了。容悦怜一口气提上来,幸北挣扎着扯开容悦怜的手:“老师!我这还不是背井离乡独自漂泊孤寂难耐,怎么拒绝得了同学们的热情啊!尤其是我现在,穷困潦倒,口袋比脸还干净,账户里还有心里都冷飕飕……”   容悦怜本意也就是给她个教训,假装心软地犹豫了一下,沉声道:“新生补助我没办法,郭老师不问你要精神损失费就不错了……”   幸北已经转眼乖巧坐好,连连点头,大眼睛期待地看着容悦怜:“那老师您什么地方有办法呢?”   真是鬼机灵。容悦怜绷不住笑了一下:“我可以向上面请示,找别的办法给你们发钱。”   说着,容悦怜板起脸:“这次可是为了你,你要把握住机会,别再搞砸了。”   幸北赶忙拍胸脯保证,心满意足地离开。   容悦怜听着逐渐远去的轻快脚步声,缓缓勾起一个笑容。   “喂?熊教官,计分奖励明天可以开始实施了。”   下午的课《联邦历史》,老师正好是容悦怜。   “人类发明空间跳跃技术后,星际版图指数级扩张,人口爆炸……星阀割据时期持续五十年,直到异种出现,人类才团结起来,建立了星际共和国。共和国514年,异种日益强大,人类中出现了天赋者,人数稀少,但却因为念力强横,足以改变世界政治格局和军权结构,直到共和国524年,以天赋者为主力的新生派推翻了逐渐滋生腐朽的共和国统治,建立了联邦政府,这个时期如今被称作旧联邦时期……”   过分熟悉的声线让人放松,中午吃太饱的幸北不一会就开始犯困。   “幸北。”   亲切的点名声。幸北一惊,瞌睡全无,挠了挠头颓废地站起身。   “麋鹿星战役打响是共和国哪一年?”   历史老师睿智的眼神看着她。   幸北:“……”   她的运气能帮她在ABCD里选出对的那一个,因为四选项选择题蒙对的概率是1/4。   而现在她要猜一个三位数的年份,猜中概率1/1000。   这特么几乎不可能对。   幸北眼神乱飘,看到他前座的唐濯转过身来,给她做口型。   幸北地铁老爷爷看手机表情。   唐濯深吸一口气,放慢速度,口型夸张:5——2——1!   幸北:“……??”   唐濯快急死了:5——2——1——!!!   幸北迟疑了一下:“我爱你?”   唐濯愤怒地转了回去。   容悦怜黑下脸:“幸北同学是还没睡醒吗。”   幸北真挚地看着她:“老师,我对数字不敏感,你可能不知道,我的数学是历史老师教的。”   容悦怜:艹。   教室另一头,昌和隆带头一小坨世家子弟,从幸北被叫起来开始就不怀好意吃吃笑着,这会笑声更大了,容悦怜严厉的眼神扫过去,一个男生立即举手。   容悦怜点了下头:“你来回答吧。”   男生起立,得意洋洋:“麋鹿星战役开始是共和国521年,是念力对抗异种的第一次全面胜利,也代表着天赋者主导的新生派革命全面启动。”   男生自信地说完,还恶意补充了一句:“这是联邦建立的关键事件,历史的重大转折点。尤其是我们这些天赋者,未来联邦的中坚力量,从小听着麋鹿星战役的故事长大,不可能连这种常识都不知道。”   男生这意思差不多就是在说,他们这些天赋者,不承认幸北这类麻瓜是他们的一员。   世家子弟在整个预科班占比不多,都坐在一起,形成了一座隐形的岛。此时四面八方的麻瓜都隐约不悦地看向他们,可是孤岛上的人要么毫不在意的冷漠,要么一脸反以为荣的优越。   容悦怜声音微沉:“联邦从各个时空找来天赋者,强行改变这些人的人生,对于愿意留下帮助联邦的人,是满怀感激的。之所以开设预科班,也是希望天赋者不论背景,能尽快适应这个时代,理解联邦的历史和立场。”   “有些人对这些知识已经熟练掌握了,但是你们既然来到这里,就要以平等的态度,虚心学习。”   容悦怜说这话时眼神扫过那群世家子弟,隐含警告。   当着所有朋友和麻瓜的面,男生被老师斥责,丢脸又不服气,梗着脖子:“但是老师您讲的对我们来说真的是常识——”   “——行了。”尤涵坐得笔直,一直平静的眉心轻微皱起,目不斜视落在面前的电子书上,“你都来上预科班了,对自己的水平心里没数?”   男生就像被泼了染料,一张脸瞬间涨成青紫色,呆了半晌,一甩袖子坐下,凳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音。   其他世家子弟脸色也不好看,都抿着唇低着头,完全没有刚才浪荡调笑的样子。   还站着的幸北挑了挑眉,有点想趁机怼人。   “——另外一些人,预科班是你们抓紧时间追赶上别人的机会,请认真学习,不要浪费联邦的苦心。”   容悦怜一眼看穿幸北的想法,立即堵上她的嘴。   各打五十大板,谁都没话说。   昌和隆几个见幸北也被骂了,幸灾乐祸咧开嘴,刚被容悦怜训话的不满也没有了。   不过经此一事,麻瓜阵营和世家子弟中间,划下了分明的界限。   ……   “拽什么拽,辛北你是不知道,他们能来上预科班,就说明本身不够直接入学天赋者学校的资格,要么是资质垃圾,要么是家族都不给培养资源的旁系,也就现在欺负我们初来乍到能在我们面前跳,等念力测试八成还不如我们。而且今天容老师上课不是讲了吗,新联邦建立后,天赋者世家独掌大权的局面早就变了,总统都是普通人,所以那些世家子弟他们到底在优越什么呢!”   说话的是唐濯的室友,名叫翟洪广,比幸北他们早入学两个礼拜,为人挺自来熟的,听说唐濯来找幸北吃宵夜,非要自备碗碟跟着来。   幸北默默盯着他盆一样大的碗,忍了忍,还是纠正道:“幸北。”   “啊?”翟洪广从盆里抬起头,满脸油渍,不堪入目。   幸北吸了口气:“我叫幸北。幸运的幸。”   “哦,我还以为是辛苦的辛。”翟洪广毫不在意地继续埋头入碗,含糊嘟囔,“我还以为唐翟叫错了。”   唐濯戴上微笑面具:“是唐濯,不是翟。”   翟洪广咽下嘴里的肉:“不可能!那是我的姓,我不会念错!”   敢情他的名他就会念错了?唐濯仿佛对这一幕已经习惯,涵养极好地微笑:“谁是你的姓,三点水被你吃了?”   翟洪广真实疑惑:“不是说读字读半边吗?唐翟,肯定是你从小读错了。”   强行被改了名的唐濯微笑终于缓缓消失:“……”   幸北在旁边偷笑。   “翟洪广的天赋是特别自信。”唐濯小声对幸北说。   幸北:“看出来了。”   翟洪广还是听见了,咣地放下舔得干干净净的海碗,冲嘀嘀咕咕的两人摇手指:“才不是呢,我的天赋是力气大。辛北,以后要搬东西随时来找我。”   幸北面无表情:“谢谢,不过我叫幸北。”   翟洪广点了点头:“我知道,幸运的幸,辛苦的辛,多音字嘛,叫辛北也一样的。”   强行被改了姓的幸北:谁跟你是多音字,那就不是一个字。   翟洪广还拿出光脑看了看:“辛北,你个人信息的名字都写错了,多了个横,怎么这么不小心。”   幸北唇角抽搐了一会,放弃挣扎,戴上唐濯同款微笑面具:“哦,那不怪我,是光网的文字库出错了。”   翟洪广忧国忧民地摇了摇头:“联邦这么大,光网这么多用户,连个有文化的人都没有。”   幸北:“是,没文化真的太可怕了。”   翟洪广同情地看着幸北:“辛北,你真可怜,名字都被写错。”   幸北:……她是挺可怜的。   这次换唐濯偷笑。   “我还是觉得他天赋是特别自信。”幸北小声对唐濯道。   “同感。”   “喂,”翟洪广不满,“说了我的天赋是力气大了。”   “不。”幸北立即抬头,眼中莫名闪动着报复的快意光芒。   “——你的天赋是特别自信!”   幸北和唐濯异口同声,看着翟洪广震惊茫然的眼神,隔空击了一掌。 第7章 潜力 杀伤力武器   翌日一早,开始训练前,熊武宣布了新规则。   “每天每项训练的前十名,按照名次依次发放10到1星币奖励。”   训练场霎时沸腾,沸腾中传来一声清脆嘹亮的:“这不公平!”   熊武看过来,训练场静下来。只见幸北举着手:“教官,这对新生不够公平!快毕业的前辈和我们比肯定有优势,这些奖励可以说和我们新生毫无关系!”   前辈们投来怒瞪的目光,新生频频点头,昌和隆也赞许地扬起头,正要点下去,被旁边人瞪了一眼,忙把动作改成望天咳嗽。   熊武淡定地看着幸北:“那你就从今天开始努力训练,等你成为前辈时,不至于被新生抢走名次。”   幸北无话可说,垂下头,有点颓。   这就是容悦怜帮她争取的赚钱的办法吧。可是这钱想要拿到手,也太艰难了,昨天她看到那些快毕业的学生,每一个都能在规定时间内跑完二十圈。   她简直不敢想,刚入学看起来柔柔弱弱的这些少年少女,得受多少苦,才能在短短三个月做到半个上午跑下这么长的路程。   昨天她半途躺尸了,但是唐濯一直到午饭前才跑完。他还算好的,大多数刚来不久的新生,尤其是女生,直到午饭时间都没完成二十圈。   别人如此,幸北觉得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不过新规则到底起到了激励作用。   训练刚开始,幸北就踌躇满志,打定主意今天跑到自己的极限。   其他人显然也是这么想的。昨天第一个晕过去那女生,紧咬牙关,速度爆发,目光坚定。   然后就在比昨天还早的地方晕了过去。   跑在她后面刚还告诉自己以她为榜样的幸北:“……”   幸北整理心情,迅速换了个榜样。   尤涵正按照自己的节奏匀速跑着。经过昨天的适应,她觉得自己今天可以在规定时间内跑完二十圈。   可是跑着跑着,她就听到一阵不属于她的呼哧呼哧声,她加速它也加速,她拐弯它也拐弯,就跟背后灵似的如影随形。   尤涵险些以为自己的肺坏掉了,屏住呼吸,但那声音依旧在。   “呼哧呼哧,呼哧呼哧……”   宛如魔音绕耳。   尤涵惊悚地猛然回头,只见身后不到两米,紧紧跟着一个脸色惨白的身影,表情狰狞如鬼,仿佛下一秒就要扑上来吃了她。   尤涵直接吓岔气了。   幸北差点就要跟不上了,却突然看到尤涵回了下头,然后开始叉着腰减速。   幸北:……???尤涵真是个好人!   尤涵被粗重的喘气声干扰,还在半路总是莫名岔气、绊倒、小腿抽筋……最后别说规定时间了,快到午饭时间才跑完。   而那个幸北一路都粘豆包一样黏在她身后,奇迹般甩不开。   尤涵滴着汗撑着膝盖在终点处调息,听到路过的幸北气若游丝还不忘记大声吹嘘:“我今天跑完了二十圈!我就知道我是天才,只要我想做的事,没有做不到的!”   唐濯也不要脸地夸她:“厉害!你这进步速度,很快就能拿到奖励了!”   翟洪广不知从哪冒出来:“世界子弟也不行啊,那个龙涵就比你快了一点。”   “是尤涵。”   “尤涵是谁?我说的是和你们一批入学那个鼻孔看人的龙涵啊,这么霸气一个姓,还以为实力多强呢……”   尤涵刚调整好的肺又开始疼了。   食堂二楼,熊武顺着对面人的目光看向楼下,冷哼一声:“我就知道她潜力大得很。”   容悦怜悠悠抿了口茶:“我说过,她想做的事,没有做不到的。我们不用操心她怎么做到,只要操心怎么让她‘想’就够了。”   容悦怜的主意十分奏效。自打这天以后,幸北不管是训练还是上课,都认真、刻苦,堪称模范生。   嗯,上课也有名次奖励,奖励依旧是星币,幸北不可能拒绝的星币。   时间很快过了一个月。虽然幸北依旧穷得呱呱叫,但却在赚钱的路上不小心有了其他收获,从虚无缥缈、“传说中打败B级天赋者”、“似乎念力很强的新生”,逐渐变成大家打心眼里认可的实力派。   尤其是文化课,由于每周讲座内容毫无关联,老生不占优势,幸北从第二节 课开始就稳坐预科班第一。   不过幸北倒是在训练上遇到点麻烦。   世家子弟从小到大的积累,不管麻瓜们如何冷嘲如何热血,都难以在短时间内超越,哪怕运气好也不行。   幸北在格斗课上又一次被一拳抡倒,以狼狈的姿势侧扑在地。   “谢思洋胜!”   熊武宣布完,破天荒走过来扶了幸北一把,还别扭地表扬一句:“进前十了,今天有星币拿,进步挺快啊!”   幸北桀骜地一甩头:“一星币怎么够,十星币迟早是我的!”   熊武:……就不该产生她需要鼓励的错觉。   “哼。”   刚赢了她的男生不屑地鼻孔出气,等幸北看过去时,却只见到他的后脑勺。   谢思洋,正是第一节 历史课上举手回答问题,借机公然歧视麻瓜那个世家小少爷。   输给这种人,就让人很不爽。   幸北按了按肿起来的唇角,唐濯刚帮她找了瓶冰水,旁边就递过来一块用手帕包好的冰。   唐濯无语地看向那个脸红扑扑的女生。   幸北温柔地笑了一下接过。女生脸更红了,眼睛就像星星一样亮起来,双手握拳做打气状:“幸北加油!我相信你迟早能打败他们!你就是我们全村的希望!”   唐濯:“……”   翟洪广挤进他们的对话:“我呢?全村的希望难道不是我吗?”   格斗课上,翟洪广领先幸北一步取得了傲人的成绩,在前五名中已经占有一席之地。认真说起来,他才是打破世家子弟训练场霸榜的第一人。   原因自然是他的天赋。拥有远超历史上所有人类的力气,哪怕他不会任何招式,也能打败绝大多数经过训练的人。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技巧都是徒劳。   女生看到翟洪广一秒冷若冰霜:“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翟洪广震惊地看着刚才还和幸北融洽聊天的女生决然离去,马尾在空中划出一道利落的曲线。   翟洪广疑惑的目光转向幸北和唐濯:“她怎么了?为什么这么不待见我?”   唐濯看他:“凭啥要人家待见你?你知道人家叫什么吗?”   “知道啊,成猪。”   幸北从冰块里抬起头看了翟洪广一眼,那一眼中透着一言难尽。   人家女孩子叫成姝。   “算了,奶唐,搞钱重要。”幸北叹了口气,招呼两人一起走,“去找人试试我们的诡……主意。真正有杀伤力的武器,要对向敌人。”   “都说了别叫我奶糖……”唐濯嘟囔着,奶白色耳尖泛起红晕。   ……   三人果然又在食堂遇到了讨人嫌世家子弟三人组。   除了喜欢领头奚落麻瓜的昌和隆、谢思洋,还有经常和他们一起的另一个男生,谢思洋的堂哥,谢思妄。   谢思妄据说念力超强,十分得家族重视,但小时候生了场重病身体不好,所以才到预科班锻炼适应,和其他世家子弟被送来的姿势不太一样。所以很明显,世家子弟圈子内也隐约以谢思妄为尊,这也给了谢思洋仗势欺人的筹码。   虽然谢思妄没有昌和隆那么傻,也没有谢思洋那么蠢,但对麻瓜的厌恶一点不少,次次只要出口必是杀招,眼珠一转全是险计。   比起昌和隆和谢思洋,幸北最讨厌的也是这个人。   虚伪,做作,就比如此时此刻,这个清瘦苍白的男生,对上她的眼,矜贵温柔地勾唇一笑,好不绅士。   ……前两天在光网上发她丑照的就是他!别以为她不知道!真辛苦他了,那么多她在格斗场被各角度KO的照片,不知道攒了多久呢!   幸北一想起当时那些【滤镜碎了】【哈哈哈哈哈】的跟评,就恨得牙痒痒。   幸北皮笑肉不笑地朝谢思妄扯了下嘴角,还没来得及有其他动作,那边昌和隆便急着跳出来:“哟,这不是格斗第十名吗,听说你穿过来身无分文,得了一星币是不是高兴死了?”   幸北一点不怒,吊眼笑看他:“我是身无分文,不过你们一群世家子弟,还和我们抢这一星币两星币的奖励,也不知道为啥?”   谢思洋最不能忍受世家光环被玷污,立刻反驳:“——谁和你抢了——”   “——今天拼了命打败我的不是你?文化课万年老二死命追我的不是你堂哥?昨天晚上偷偷练枪想赢了我的不是你旁边这位?”   幸北昂着下巴扫视三人,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就连珠炮似的发问,“这么拼命,是不是你们其实穷得叮当响还不敢说?别打肿脸充胖子了,没钱你们就说一声,大家可以给你们捐款。你们放心,咱们预科班麻瓜多,还都是好人,大家你一星币我一星币,足够养你这些世家子弟。”   谢思洋和昌和隆就像迎面被扇了一巴掌,气得跳脚,谢思洋口不择言:“谁特么是跟你抢星币了,我们是想证明自己比麻瓜强,是为了荣誉而战!”   “哦。”幸北一脸“你嘴硬我不信”,“你要真不在乎那点星币,你得了名次星币归我啊。不愿意吧?不愿意吧?我就知道,荣誉只是遮羞布,那几个星币对你们十分重要——”   “——我给!”   谢思妄还没来得及阻拦,谢思洋就举起光脑,过于激愤导致一套操作猛如虎,三下五除二就把这些天奖励得到的钱向上凑了个整转给幸北,怒气冲冲的脸带着变态的胜利笑容:“懒得算,给你两百整,不用找了,穷鬼。”   幸北查看了一下账户,绷住一脸喜意,看向下一只羊:“和隆啊……”   昌和隆也气得半死,但还是下意识觉得哪不对——吵架就吵架,他们凭什么给幸北转钱啊?   就在这时他听到对面幸北和唐濯“小声”议论。幸北:“谢家还是有底蕴一些。”唐濯:“是啊,昌家已经撑不住了,为一星币折腰。”幸北:“看得我可怜死了,不然下次射击我把第一让给他?”唐濯:“只能让给他了。幸北你真是个好人。”   昌和隆火冒三丈:“——谁特么需要你让我了——”   幸北不理他,继续和唐濯嘀咕:“不然我号召一下其他同学一起让着他。”唐濯:“可以,毕竟他那几个星币都看得那么重,太可怜了——”   【滴滴——】   唐濯光脑突然闪烁,低头一看,到账500星币,再一抬头,是昌和隆仇恨快意交织扭曲的脸:“我直接给你500!不许让着我!谁他妈要你们让着!老子不差钱!”   再次阻拦不及的谢思妄叹了口气,放弃了,笑意阴森地瞥了幸北几人一眼。   幸北假装看不见他,和唐濯对视一眼,在对方眼睛里照了照镜子,藏住自己唇角的狂喜,继续把眼光投向广阔草原的羊群。   “唐啊,看来昌家也没那么穷酸,还能拿出500星币。”   “不过世家到底是没落了,那些世家子弟每天那么努力霸榜,是有多缺钱啊。”   “好生可怜!最多十星币他们抢成这样。”   谢思妄扯住了谢思洋,只剩昌和隆一个人冲在前面怒吼:“谁和你们抢星币了!都说了不是抢星币!”   幸北和唐濯没说话,目光齐齐落在他光脑上。   昌和隆胸膛剧烈起伏,幸北继续暗示:“这么长时间,世家少说敛了三万星币吧。”唐濯吃惊:“哇,那对他们来说是比巨款了!……”   昌和隆猛地抬起手腕,谢思妄眼疾手快拉住他:“和隆,他们是在激你……”   “——三万算个屁!少爷我一顿饭钱!赏你们了!”   谢思妄这边顾着拉昌和隆,没料到另一头谢思洋趁机挣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对手打了钱,速度比格斗场上还快。   现在打完了钱,就跟抢到什么天大的好处似的,满脸的自得狂喜,不知道还以为是他敌人输给了他三万星币。   被谢思妄阻拦慢了一步的昌和隆喘着粗气嫉妒地瞪着那个荣耀的身影,埋怨地飞了谢思妄一眼,仿佛在气谢家兄弟二人齐力欺负他,抢了他昌家的风光荣华。   谢思妄优雅面具缓缓僵硬:……算了,傻子拉不住。   谢思洋还在那大嗓门沾沾自喜:“三万块!就当少爷请你们吃饭了!你们麻瓜大概没吃过这么贵的一顿饭吧!不客气!”   谢思洋等着对面俩人露出羞愤交加的表情,没想到幸北低头查看账户再抬起头时,倏然间换了个脸,满面喜悦:“哎呀,少爷太客气啦,还请我们吃饭。”   唐濯立即配合:“少爷真是世家和麻瓜之间的破冰大使,友谊桥梁!”   “是呢,少爷不愧是世家出身,真大方啊,请我们吃饭一顿就是三万!”   食堂里不远处坐着那坨世家子弟,在刚才这两伙人对上时就漫不经心地分出半个耳朵听热闹,这会整双耳朵都立起来了。   世家向来高傲,这谢思洋一群人怎么回事,上赶着请人吃饭?一顿花了三万?就算在世家中,一顿三万也是极高标准的消费了,只有讨好重要人物才用这样的规格,那几个麻瓜哪里值得?   唐濯继续演:“是啊是啊,我们麻瓜还真没见过世面,一顿三万真是让我惶恐。”   “唐啊,你没听思洋说嘛,这三万块对人家来说就是不能再普通的一顿饭的钱,人家就是按自己的标准请朋友吃了个饭。人家是真正把我们当朋友的,我们不能因为他们比我们有钱,就阴暗嫉妒小心眼,也不可以因为自卑而敏感,践踏了人家一片真心啊!”   谢思洋已经被一套歪理打蒙了,好不容易抓住一条重点:“谁跟你们真心——”   “——原来如此!”唐濯高频的音调轻松盖过他,腹部发声在整个食堂回响,“是我狭隘了!幸好幸北你提点了我,不然我要是因为可笑的穷人的自尊,拒绝世家朋友请客,他们该多伤心啊!”   整个食堂的注意力都已经放在了这几个人身上,咀嚼的声音都听不见了,每个人都惊讶宛如静止画面。   ——他们听到了什么?谢思洋那群人请幸北几个吃饭?主动想和他们做朋友?那群人不是最看不起麻瓜了吗?   那坨世家子弟也被指指点点,看谢思洋的眼神咬牙切齿。   ——傻逼不要代表他们世家子弟啊!太给世家丢人了!他们有高贵的血统,为什么要舔麻瓜!   昌和隆感觉气氛不对,把谢思洋推到一边:“我们不是为了你们,我们只是不在乎这几个钱……”   “懂的懂的!”   “我们懂的!”   “你们世家子弟都不差钱!”   “世家子弟们每天给我们三万星币眼都不眨……”   “哇世家子弟真有钱!”“谢谢世家子弟!……”底下有反应快的麻瓜同学带头鼓起了掌。   昌和隆脸如红气球,怒而开口,胳膊上突然搭上一只手,力道沉重,压得他立刻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谢思妄上前一步,笑容温雅中透着锐利:“几位这场闹剧,演得不错,我给你们鼓掌。”   谢思妄身上有股气场,让人不敢轻易挑衅。食堂一下子静下来,只余谢思妄不紧不慢的掌声,一下下叩在人心上。   幸北看唐濯:这人不是很傻。   唐濯撇嘴:我们糊弄不过。   幸北往后使了个眼色:终极武器?   唐濯让开地方给翟洪广发挥:上吧,一力降十会。   翟洪广被严令禁止在吵架的时候参与进来,此时见小伙伴终于给他上场机会,兴奋地扭了扭手腕。   谢思妄并没有把他们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在他心目中这群地痞无赖只能耍一耍谢思洋昌和隆那种傻子。   谢思妄轻笑一声:“三位一唱一和,骗了三万零七百星币,也就是和隆和思洋两人钱多又心善,三位可切勿得寸进尺。”   “这话就不对了,死旺。”   翟洪广一开口,谢思妄的笑容就成功僵在了脸上。   “怎么能叫三位一唱一和呢?刚才都是他俩在一唱一和,我连话都没插一句啊!死旺你怎么不会数数呢?联邦要完,世家子弟怎么连数都数不明白啊……”   眼看他要开始无限跑题,谢思妄赶忙提高音量:“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世家子弟连数都数不明白,却把给了多少钱记得一清二楚,七百星币的零头都不放过!死旺,你是有多抠门啊,你学学人家死羊跟和隆,几百几万星币花起来眼都不眨……”   “死羊”谢思洋表情像要杀人。昌和隆眨了眨眼,居然有点感动对方准确读出了他的名字,并且没给他起死不死的外号。   谢思妄沉下脸:“他们花起钱来眼都不眨,这不是你们来乞讨敲诈的理由。”   然而翟洪广像是根本没听到他的话,继续自己的推理:“我知道了,你是想把他们送我们的钱要回去!”   翟洪广忧国忧民地摇了摇头,“这就太不对了,死旺,你就算缺钱,也不能偷偷要回朋友送出去的东西啊,这让朋友多难做啊……”   谢思妄气度快要维持不住了:“我没打算要回来。”   翟洪广自信道:“你打算要回去的。”   “我没有。”谢思妄有点不耐烦,“我不在乎那三万七百星币,只是想警告你们适可而止。”   翟洪广:“你就是在乎,三万七百强调两遍了,是有多么意难平啊。”   谢思妄深吸一口气,跳过这个话题:“那么请你们拿着这三万多星币滚远点,别凑上来吸血!”   翟洪广翘起唇角:“别心虚啊,别改口啊,三万七百就三万七百,你这么在意,就说出来嘛。”   谢思妄不明白这话题为什么过不去了:“我不在意!”   翟洪广根本不管他说什么,自信扬头,声音洪亮如钟:“世家子弟太可怜了,连三万七百都要计较!”   谢思妄:“……”   所有人眼睁睁看着那个面色本就苍白的少年虚弱地晃了一下,仿佛被气得要背过气去,又凭借超强的意志力控制住自己,沉着脸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翟洪广的声音还在身后穷追不舍:“死旺,别太在意,就三万七百而已,接下来世家齐心合力好好拿名次,很快就挣回来了!”   那群世家子弟看他的眼神像刀子。   妈的,他这么一说,他们名次还争不争?争的话,搞得像是为三万星币意难平。要是不争,凭什么让麻瓜骑在他们头上?   翟洪广用三连“别太在意”精神打击作为结尾,迤迤然去打饭了,低调壮硕的背影深藏功与名。   幸北在他旁边看菜单:“洪广,我突然发现你口才不错啊。”   翟洪广不明所以回头:“什么口才?我实话实说啊。”   唐濯站在他另一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洪广,你和我们聊天的时候,可没说错过他们的名字。”   “那个啊,”翟洪广难以抉择,把这个窗口的菜全点了,意味深长一笑,“我一直都说的是死旺死羊啊,而且,死旺本来就很在意啊,他气得饭都不吃了!”   最后一句话音量又悄悄抬高,有世家子弟怒而摔盘拂袖而去,气得饭都不吃了。三人心领神会一个对视,忍不住笑成一团。 第8章 孔雀 自由的鸟   当晚,天降横(不义之)财的幸北三人决定出去挥霍。   18302星不大,主要用途是军方的培训基地,但上面也有少量普通平民,有正常的民宅和商业区。   预科班学生每个礼拜有半天假,能出基地逛逛。   对麻瓜来说,这也是他们初次了解这个时代。幸北第一次出去就流连忘返,不得不承认,一千年后外面的世界很精彩。   幸北流连忘返,幸北于是没有返,幸北当夜就拉着唐濯翻了墙。   军事化校区守卫森严,但是架不住幸北有逆天气运。   幸北从小到大翻墙从来没被抓住过,再高的围墙对她都形同虚设。   外面的世界夜里更精彩,幸北和唐濯两个没见过花花世界的年轻人顿时迷了眼,开始白天训练晚上翻墙,最近被翟洪广发现了,闹着也要加入。   如今荷包充实,翻墙还需要别的理由吗?   幸北带着两个小尾巴熟练地躲过明岗暗哨,在基地附近的小巷子一甩兜帽,踏着昂扬的步伐走向灯红酒绿的街区。   “我去,幸北,刚才没发现,你咋还烫了个头。”   “隔壁寝室妹子帮我烫的,好看吗?”   唐濯竖起大拇指。   幸北发色原本就偏棕,烫过后整个人都洋气了一个档次。   “我们预科班允许烫头吗?”翟洪广疑惑。   幸北甩了甩大波浪:“谁知道呢,反正睡一觉就没有了。”   唐濯有点可惜地上手摸了一把:“反正平时也看不到。”   训练的时候,女生都把头扎得像个秃子,倒不是要求,而是一旦漏下一缕长发,就等于暴露命门,百分百会在格斗中被薅头发。   打架时可没人讲究绅士风度。   说话间三人已经来到一间灯光闪瞎人眼的酒吧。   幸北经过了一个月的训练,一迈出训练场还是完全不像个兵,来到这种场合简直如鱼回大海,娴熟慵懒地往吧台一靠:“一杯情迷18302。”   调酒师看了她一眼,又扫过她旁边两个眉眼还略显青涩、其中一个还有点婴儿肥的男生,有点怀疑:“你们成年了吗?你们不会是隔壁军校学生吧?”   幸北二郎腿不紧不慢翘起,撩了下头发,一指唐濯:“你看他这么白,像军校学生吗?”   唐濯不甘示弱指着幸北:“你看她这么骚,像未成年吗?”   调酒师瞬间被说服,利落地调酒去了。   翟洪广有点拘谨,趁调酒师背过身去,戳戳幸北:“你常来?”   幸北压低声音:“第一次。”   “那你怎么对酒单那么熟?”   唐濯回答了他的疑问:“来之前光网上搜的。光网还说这家晚上节目好看,我俩早就想来了。”   翟洪广想了想,还是很莫名:“为啥你姿势也那么熟练?”   幸北反问:“洪广你的自信哪里去了?”   翟洪广:“……老板!来杯情迷18302!”   ……   三个十六七岁的年轻人喝了几杯酒,走出酒吧的时候步伐透着天王老子般的不可一世。   “……节目真的精彩,灯光太炫酷了!”   “是啊是啊!我原来的世界没有裸眼9D这东西,我震撼当场我跟你说……”   “哈哈哈咱几个乡巴佬……”   “本来就是么,我们是麻瓜啊……”   一时间三个年轻人都忿忿的。唐濯先开口:“麻瓜怎么了,总有一天能干翻世家!”   “干翻世家!”   翟洪广没控制住声音,幸北一把捂住他的嘴。   “唔!唔唔……”翟洪广死命挣扎,幸北按得更紧了,低声喝他:“嘘!那边有动静!”   翟洪广安静下来。幸北放下手,三人对视一眼,蹑手蹑脚摸过去。   此时他们已经翻过基地的外墙,猫在训练场附近的小树林里。夜色中,一个颀长的身影拖着某个人形物体,毫不怜惜丢在树丛中,“咣”地沉闷一声,似乎是昏迷那个人脑袋被磕了,三人齐齐嘶了一口气。   刚才有一瞬他们距离很近,看到被打晕拖走又抛尸的正是某刚毕业的前辈!   犯人心狠手辣惨无人道,还扒了前辈的衣服,穿在自己身上。   前辈一条薄得可怜的小小底裤在粗糙的地上摩擦摩擦,三人听着沙沙声音,总觉得他那点小布料应该已经被磨出了个洞来,人被丢在这种偏僻角落孤零零躺一晚上,八成会被树丛里的小动物一口咬腚。   翟洪广害怕得摸了摸屁股:“天啊,我们校区里居然有变态。”   幸北没吱声。她不知为何觉得这变态操作有些熟悉。   月色下,那个高挑的身影转过身,露出一张玉树仙姿的脸,看样貌居然十分年轻,是去酒吧会被质疑未成年那种年轻。   “他是新生!”唐濯用气音惊呼,“昏过去那个不会是他的接应人吧?我知道了,我刚被绑过来时也以为这里是什么邪恶组织……”   唐濯回过头,想看看幸北什么反应,却见幸北一脸赞赏。   ……赞赏?   幸北招呼两人跟上那漂亮少年:“这孩子有前途。”   唐濯:?   “长得真好看。”幸北喟叹一声。   唐濯:……竟是因为长得好看!   唐濯不太高兴地嘟嘟囔囔:“也没比我好看……”   说完抬起头,发现原地只剩下他一人,身边只有树叶被风穿过的簌簌声,幸北和翟洪广已经在前面好远,正动作猥猥琐琐地跟踪,头上还装模作样插上草。   唐濯:……真替野外实战课的老师感到欣慰。   唐濯凑到幸北另一边,幸北看他一眼,给他插上同款小树枝。   三人跟踪少年一路回到刚才他们翻过来的围墙处。   唐濯:“前面有巡逻队。”   少年好像也发现了,低着头,浑身紧绷,但是他所处之处无路可逃。   幸北没回答,目光紧追着前方的少年,在他和巡逻队即将相遇的前一刻,哗啦一声站起身。   “那边有人!”   “追!”   巡逻队追着某个方向离去,少年紧靠在墙角,混乱中只看到一头波浪长发,像巨大蓬松的松鼠尾巴一样,蹦跳飞扬,迅速逃窜不见。   少年等声音远去消失,动作轻巧地翻过围墙,却在看到外面世界的一瞬间,瞳孔无限放大,震惊取代了眼底的淡薄。   ……   “我去幸北你下次能不能提前说一声!!!”   门一关上,翟洪广就喘着粗气躺倒在地,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   唐濯奶膘都脏了,手指颤抖双目无神:“不,我不想有下次了……幸北你为什么突然蹦出去?”   幸北也有点狼狈,头发在树丛间被扯掉了一缕,一边龇牙咧嘴挠头一边斜着唐濯:“看不出来吗?我当然是在乐于助人啊。”   “乐于助人?”唐濯神色有些怪异,“你是指帮他逃跑?”   她明知道那新生是误会了才会逃,有这么帮人的吗?她咋不直接杀了他让他原地回家?   幸北语重心长拍了拍他的肩:“这是一座牢笼,我已经心甘自缚,只希望这世间多一只自由的鸟。”   唐濯:?有事吗您?   五天后,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地,三人在训练场上看到了那只自由的鸟。   三人正蹲成一排吃煎饼果子,翟洪广用胳膊肘捅了捅幸北:“哎,你的鸟回来了。”   幸北:?怎么说话呢?   唐濯把吃完煎饼果子的纸袋子揉成一团,动作十分自然地递给幸北:“鸟?我看是孔雀吧。”   漂亮少年在阳光下显得更漂亮了,头发还挑染了一绺绿一绺蓝,就像个精致……的小孔雀。   幸北把自己吃完的袋子和唐濯的揉在一起,站起身,一个标准抛物线投到远处的垃圾桶。   这个行为吸引了小孔雀的注目。   漂亮少年对上幸北的眼神,幸北没忍住吹了声口哨。   唐濯猛拉她衣角:“你干嘛呢!”   幸北讪笑了一下:“逗……鸟?”   唐濯黑着脸把她拉走了,不经意用身体挡在她和少年中间:“幸北你别给我出去拈花惹草……”   幸北小声狡辩:“我啥时候拈花惹草了……”   “你没拈花惹草昨天隔壁连女生给你递情书?”   幸北眼神乱瞟了一下,随即张大嘴:“你怎么知道她给我递情书!”   唐濯面无表情:“我不知道,你刚告诉我的。”   幸北:“……”   “呵,我就觉得那女生眼神不对……”   身后的少年默默看着他们走远,眸色不明。   他怎么觉得,这三个人的背影,有点眼熟?   记忆里闪过一头波浪卷长发,龚呈垂下眼睫,挥去脑中模糊升起的猜测。   “龚呈,A班!”   幸北站着最偷懒的军姿,懒洋洋地随着大家拍手,眼神跟着漂亮少年跑进自己的方阵。   他的位置就在她斜后面。   翟洪广站得笔直,嘴唇蠕动:“孔雀实力不错啊。”   幸北:“近看更好看了。”   唐濯:“切。”   幸北:“奶唐你吃醋?”   “这不是吃醋,这是实事求是的鄙视……”唐濯顿了一下,“能不能不叫我奶糖。”   幸北:“那叫啥?大白兔?和小孔雀倒是挺配。”   唐濯忍不住侧头用余光瞥了后面的人一眼:“我不要和他配。”   龚呈:……这几个人知道他们说话他能听到吗。   分班只耽误了两分钟时间,日常训练很快开始。   今天的训练内容是越野跑。18302的校区里有座人造山,地势崎岖,上下起伏还有溪水、树林、乱石、沙丘各种地貌,对体力是成倍的消耗。   体能这种事无法一蹴而就。幸北最近训练一丝不苟,也只能保证及格,离前十名还有一段距离。   幸北背着负重目光放空,步履艰难地跑在唐濯和翟洪广之间,突然被一个挺拔矫健的身影超车了。   对方的脚步声听起来游刃有余。   幸北顿时嫉妒地抬眼看去。   一绺绿一绺蓝在乌黑的头顶不羁地跳动着,轻蔑地炫耀着。   幸北想把它给剪了。   可惜她追不上,一绺绿一绺蓝跳动着跑远了,很快就看不见了。   ……   好不容易回到终点,三个人的身影颓得像是下一秒就要报废。   “……小孔雀不也是麻瓜吗?他为什么跑那么快?”不止幸北嫉妒,翟洪广语气也酸不溜秋。   唐濯奶白色小脸红扑扑的,还没喘匀气:“我听他同期说,他以前是体育生。”   幸北抹了把汗:“怪不得第一天来的时候能打败前辈。”   除了她这种靠气运的,就只能靠实力了。   翟洪广刚想说什么,突然感觉面前有人挡路,疑惑地看过去:“……孔雀?”   龚呈面无表情的脸微微一黑。   幸北一把把翟洪广推开,装模作样甜笑:“龚呈同学,欢迎来到预科班。你找我们有什么事吗?”   龚呈打量了她一下:“幸北?听说你是预科班最强的?”   幸北受宠若惊,小脸上隐藏不住喜意。大家都是这么说她的?   幸北一边笑一边假意谦虚:“没有没有,我只是个普通麻瓜。”   龚呈若有所思的目光扫过她黏在脸上的发丝,点了点头:“我也是麻瓜,但是我和你不一样,我不是普通人。”   幸北甜美的笑容一僵:“……?”   “总有一天,我会是预科班最强的。”   龚呈看幸北的眼神透着傲慢。   以及一句幸北莫名读出的潜台词:他不像她,毫无志气,所以永远不可能成为真正的第一名。   “每一项,我都会把世家子弟狠狠踩在脚下。”   可是他的眼神看起来像要踩她。   幸北看精神病一样看着他,开始后悔那天晚上只是助这只孔雀逃跑,而没有送他原地回家。   “还有,”龚呈眼神扫过幸北被汗水打湿黏在头皮顶上像是秃了一样的凌乱头发,“头发太丑了。你到底是不是女孩子?”   绿蓝色的翘毛不羁地走远,幸北笑容早已消失。   “我刚才好像听见有人说要把我狠狠踩在脚下。”   “呃,严格来讲,他说的是世家。”唐濯感受到幸北身上不妙的气息,弱弱纠正。   “意思差不多,他要踩的就是幸北。”翟洪广大咧咧地摊手。   唐濯怒瞪他:就他懂?能不能不要在不合时宜的场合炫耀他的理解能力?   翟洪广莫名回瞪:他说错什么了吗?   幸北低头遮住眸色,浑身弥漫着黑沉气息:“他瞧不起我。”   翟洪广立即认同:“他从黑毛到绿毛到蓝毛都透着瞧不起你。”   “毛……”幸北阴森森地牵起唇角,“他还说我头发丑。”   翟洪广打量了幸北一下:“看过你的洋气大卷发之后,现在是有点丑。”   幸北猛地瞪过去:“我这是淳朴!难道就要染蓝绿毛才不丑?”   “蓝绿毛很杀马特——”   “——孔雀的审美就是那样的嘛,很炫丽啊!”翟洪广打断唐濯的话。   唐濯声音更急更高:“他也隐晦地夸你强了——”   “——他意思是,你强了,你也秃了!”翟洪广快乐地嚷嚷。   幸北怒气值爆表:“别拦我!我去找把剪子!”   翟洪广唯恐天下不乱地瞎出馊主意:“你可以给他把绿色那绺留下……”   幸北眼前一亮,解锁光脑,给貌似是某个小姐妹发语音:“你那有绿色染发剂吗?”   唐濯:“……”   眼看幸北收到回复,摩拳擦掌就要去取染发剂,唐濯拦腰抱住疯狗一样的幸北:“你等等,你忍到明天格斗课,观察一下他的身手,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不知那句戳中了她,幸北缓缓停下挣扎,唇角勾起一个惊悚的笑。   “可以。体育生体能好,打架不一定厉害,第一节 课多数人都会受伤,受伤就会去医务室……”   唐濯放开疯狗,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说话,叹了口气,为明天的医务室默哀。 第9章 作弊 挑战   幸北一个后仰,腰反弯成不可思议的角度,躲开对手的横踢。   开始训练后幸北才发现,她肢体柔韧,反应速度快,天生就能理解招式衔接的关键,简单来说就是练武奇才。   天之骄子四个字幸北都说累了。   对手的招数在她眼里像被放慢了速度,破绽在她眼中就像闪烁着红光一样明显。幸北脚步移过刁钻的角度,在对方以为她要么躲避要么格挡的一瞬间,紧贴着凌厉掌风欺身上前,手臂蓄力,却在对方慌忙变招的同时横扫下盘——   “砰!”   对手被猛砸在地扼住喉咙,不甘地喘着粗气。他知道幸北狡诈,已经有了防备,还是输了。这家伙简直是变态,一招里怎么能有无穷无尽的变数和陷阱!   “幸北胜!”   和她对战的世家子弟恶狠狠地甩开场下男生递上的毛巾,扬长而去。   男生被毛巾抽中脸颊,垂头遮住眸底的耻辱,咬了咬牙,还是转身追着去了。   “嘁,软骨头。”   麻瓜中也有一些人攀权附势,成为了世家子弟的跟班。翟洪广向来瞧不起这种人。   “喏,硬骨头。”幸北朝另一个方向努努嘴。   龚呈满脸鲜血,孔雀毛已经脏成土色,一上午被揍无数,竟然还能从地上爬起来再战。   “他不行,不如你。”唐濯声音故意放大,让龚呈听见。   “确实不行,麻瓜里有一个幸北,已经到麻瓜的极限了。”   龚呈还没反应,身后就传来一道令人厌恶的声音。   幸北转过头,果然看到三张讨人厌的脸。   “世家里有一个你也是极限了,”幸北对昌和隆露出微笑,“吊车尾。”   昌和隆来预科班前学啥啥不行,标准吊车尾,一直被世家子弟们拿来嘲笑。   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昌和隆毕竟从小接受训练,凭着实力进了A班,有一大堆麻瓜给他垫底,已经很久没有尝到倒数第一的耻辱了。   昌和隆瞬间被激怒,原地一蹦三尺高:“幸北!老子要挑战你!”   幸北吊着眉梢一副看不起人的样子:“你没资格。”   昌和隆得意洋洋哼了一声:“我怎么没资格?忘了告诉你,我刚成为第20名,正好有资格挑战第十名!”   幸北不屑地摇了摇食指:“但是我很快就不是第十了——名次高的人有优先挑战的资格,我要挑战……”幸北的手指从谢思妄划过,落在谢思洋身上,“——你。”   谢思洋阴厉地咧嘴一笑:“上次输给我,还嫌姿势不够难看?”   幸北不理会他的挑衅,只反问:“怎么?在这推三阻四,你怕了?”   “该怕的是你!”   谢思洋说着,一把扯下外套,走上划定的比试区域。   幸北懒散地跟上,眸光闪了闪。   她上次和谢思洋比试,就发现有些不对劲。   她觉得他的拳头总是比该有的速度要快。   或者说,不是速度快,而是他的拳就像是有拳风一样,拳未到,势先至。   可是他的招式也就平平,都是课上教过的正统格斗术。或许一开始他的基础是比幸北牢固,如今也会偶尔秀出幸北不知名的套路,但经过一个多月的勤学苦练,幸北敢说,他能熟练使用的那些基础招式,她也都会,哪怕没练过,她也看得出它们从何演变而来,如何发力和拆解。   她能明显看透他的底细,所以她也十分奇怪——他的出招不该那么强悍。   幸北有所怀疑,回去在光网上细细问过徐愿与,验证了她的猜测——谢思洋用的是念力。   【联邦法律规定,非现役军校生,不得私下学习用于攻击的念力控制。那些世家子弟大概只会用念力在自己身体表面不超过十厘米的距离凝出结界,这属于防御技能,天赋者家族的孩子从小都会学。】   【你可以观察一下,是不是就像他的拳头外面套了一层看不见的壳?打到你的不是他的拳头,而是念力依附于他拳头形成的防御层。】   徐愿与的话让幸北想起来这里第一天撞到的那堵透明墙。   原来如此,原来那是念力。   幸北观察过,发现不止是谢思洋,许多世家子弟都会在千钧一发之际用一点点念力来取胜。   这就很作弊了。预科班的教学不涉及念力,意在培养学生的体能,普及文化知识,为之后真正的念力训练做好准备。   世家子弟仗着以前在家学过念力使用,用超能力对付此时还是普通人的麻瓜,而且还偷摸地用,就像比剑时出暗器,实在是卑鄙恶劣至极。   而教官和老师们,不可能对此毫无所觉,但他们都默契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原来这才是世家霸榜的真相啊。   幸北是个正义的麻瓜,怎能容忍如此不公平的情况继续?尤其是作弊的还是讨厌的人!   幸北认真观摩了好几天,摸清了念力结界的套路,刚才还特意挑衅了两个世家子弟实战了一把,接下来,要在谢思洋身上一雪前耻。   两人相对而立,摆好架势,幸北伸出一根手指,轻佻地勾了勾。   谢思洋经不住激,立即冲上前。   “砰”一下,谢思洋猝不及防被一拳打中侧脸,眼底闪过一抹愕然。   他在全身附着了薄薄的结界,但幸北居然毫不留情,上来就往人体最痛的部位揍。哪怕结界缓冲掉了一部分力度,他依旧脑袋嗡嗡的,疼得鼻血逆流。   谢思洋完全没想过他的秘密武器会被发现,只当幸北预判强反应快,迅速转了个圈避开幸北的追击,顺势一个飞踢。   他刻意拉开两人的距离,这样在幸北的视角里,她只要稍微后仰就可以躲开他的脚尖,但其实不是。   他已经收回全身防御,集中念力附着于腿,形成又厚又硬的一层。她的脸会被坚硬的结界击中。   然而再次出乎谢思洋意料,幸北根本没有后仰,而是直接一个下蹲,同时手一伸猛地拉住谢思洋另一条作为支点的腿。   谢思洋根本没料到她这一出,当即重心不稳狠狠仰摔在地。   这次对战快得离谱,不出半分钟,谢思洋的第六名就到了幸北手里。   谢思洋走下去时眼中还透着不服,似乎觉得幸北赢了他靠的是运气。   谢思妄则若有所思地看着幸北。幸北察觉到目光,看过来,挑了挑眉:“思妄啊,比一场,敢不敢?”   谢思妄身体不好,每次耐力训练都十分艰难,边跑边吃药随时快要撒手人寰的样子,格斗课却稳坐第一。很多麻瓜都以为是其他世家子弟为了巴结他,故意让着他,但是幸北此时却有另外的猜测。   如果世家子弟内部默认可以使用念力的话……其他人很可能真的打不过他。   幸北很想知道所谓的超强天赋,能做到什么程度。   她这句话一出口,周围就静了下来,世家子弟纷纷朝这边行注目礼。   打败了个谢思洋,幸北就飘了?竟然想对上谢思洋的堂哥。   有人嘲讽地勾了下唇,为幸北的不自量力摇头。   而幸北没理会旁人,依旧似笑非笑看着谢思妄。   “行啊,比一场。让我领教一下最强麻瓜的身手。”谢思妄轻轻微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   这场比试吸引了整个训练场的学生,连教官都站过来看热闹。   谢思妄上场前喝了特配的营养液,用来稳定身体状态。   “可真是个玻璃娃娃。”翟洪广吐槽一句,引来周围世家子弟的瞪视。翟洪广毫不在意地一一瞪回去,然而发现瞪不过来,数量上被压了一头。   “唐濯,来帮忙,他们人太多了,一个个大白眼球子都冲着我好可怕,你帮我一起瞪。”   唐濯无语:“好了别闹了,他们快开始了。”   格斗场地中央,幸北刚经历一场热身,气势正旺。谢思妄平日弱公子的气质一霎褪去,场上这个人怎么看都是标准强韧的士兵,一身墨蓝色训练服,身姿如竹,清贵而凌冽。   熊武目露赞赏。真正的世家后代,果然不同凡响。   幸北此时心中也是同样的想法。   不愧是真正的世家后代,不像其他人华而不实,谢思妄的招式或许乍一看不够生猛,但却游刃有余,收发自如,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他的每一次攻击和防御都像经过最精密的计算与丈量,永远沿着最高效的轨迹。   他的速度和力量也并没有拖后腿。他的肌肉也许没有部分男生强壮,但是力量至少能和幸北打个平手,这还是他身体状态不佳刻意收敛的结果。他的速度则更多在于反应,让擅长计算预判的幸北第一次感到棋逢对手。   但他有最大的弱点,耐力。   谢思妄清楚这一点,想要速战速决,但是幸北不要脸,打不过就跑,以至于前十分钟,场上的两个人都是你追我逃猫捉老鼠的滑稽状态。   谁压倒谁一目了然,世家子弟的嘲笑声愈发不加掩饰,最后恨不得拿个应援喇叭吼。麻瓜们唉声叹气地捂着脸。   但是幸北不管,幸北继续跑,身法倒是练得愈发灵活,像条滑不溜秋的泥鳅。   谢思妄每一次一鼓作气都打到空气,再好的忍耐力也要爆发了,定住脚步,笑容阴恻恻盯着幸北:“这就是你说的比一场?”   幸北戒备地和他隔着一段距离,脸上笑嘻嘻:“是啊,我一没作弊二没用念力,正大光明的比,哪里有问题?”   “教官,我犯规了吗?”   熊武都看困了,伸手捂住打了一半的哈欠:“没有。”   “还是说,”幸北意味深长地看向谢思妄的手,“你所谓的比试,只能接受我用弱项和你的强项比?”   谢思妄手指微蜷。场下的世家子弟表情都有些凝固。   她提到作弊和念力,是知道了什么吗?   在摸不清幸北心里所想的心慌中,比赛继续,幸北心态好得很,依旧淡定地左扭右闪,绕着场地放风筝,终于在又一个十分钟过去时,谢思妄不知是耐心磨尽还是耐力告罄,出招开始随意和凌乱。   ……反正打不到,对方根本没想反击只顾着跑,他何必那么严谨?   幸北注意到,谢思妄也没有在进攻时附着念力了,也许是怕她发现了什么,也可能是觉得多此一举。   幸北悄然松了口气。谢思妄的结界比别人更厚更强韧,她还真没法直接对上。   这么长时间的试探,她还发现谢思妄的念力防御也比其他人强,打他根本不疼。   所以她在等一个机会。   谢思妄哪怕提前喝过药,体力也有点跟不上了,引以为傲的脑子高强度运转了半个小时也开始进入倦怠期。眼看幸北要朝左前方逃窜,他想也不想跟着往左边追,有那么一点抄近道堵她的意思。   却见幸北脚下生硬一转,以完全不同于这之前十分钟的速度和爆发力,绕到他身后。   谢思妄的大脑迅速做出反应,命令自己回身后退格挡,但是他的身体本就弱,先前已经脱离最紧张的状态,竟一时跟不上!   紧接着,一条手臂从后绕过谢思妄的脖颈锁住,另一边的左手臂被抓住往后一拉。   谢思妄被扭着脖子跌坐在地,眸底闪过一道冰冷,头撞向她的头,腰诡异一扭,被反扭住的胳膊瞬间使力。   “咔。”   骨头断掉的声音,让在场所有人齐齐倒抽一口冷气,有人下意识捂住自己的手臂。   幸北疼得脸部肌肉都抽搐了一瞬。但是就在谢思妄以为她骨折失去战斗力,力道一松的那一刻,幸北不顾已经断掉的手臂还握在谢思妄手中,也不顾自己的动作会让它折得更狠、断骨硬生生扎入血肉,直接上身猛然前倾,右手拖住谢思妄让他躺倒,身体扑到他上半身压住他。   谢思妄试图挣扎,但是幸北已经把他完全压制住,两条手臂贴在他身侧,把他的手臂绑得动弹不得。   这个69的姿势有些暧昧,但是格斗场上,没有人有多余的想法。   全场就这么安静了几秒钟,谢思妄躺在地上,幸北拖着只诡异弯折的手,倒着趴在他肚子上。   几秒种后,幸北爬起来,脸色苍白,额头密布刚疼出来的细汗,脸上的表情却闪亮异常。   谢思妄面朝上,看见一个上下颠倒的大脸得意洋洋地移过来,悬在他上方三十厘米处,灼热的呼吸大咧咧地喷在他脸上。   “你输了。”   他输了。   幸北脸上带着刺眼明亮的笑,低下头,凑到谢思妄耳边。场下的人屏住呼吸,但没有人听到她对他说了什么。   也没有人看到,谢思妄瞳孔忽地放大。   女生的气息带着放肆的调戏与笑意,洒在他耳畔。   “就算作弊,你还是输了。” 第10章 探病 谢思妄死了   幸北说完那句话,谢思妄就昏过去了。   校区又开始流传【幸北赢了谢思妄还放狠话,一句话把谢思妄气晕过去】的谣言,很多人都在四下打听,幸北那句话说的究竟是什么。   好奇,又想学。幸北毒舌技能这么强悍,能把平素淡定的谢思妄都气晕,如果他们能照猫画虎,放在战场上说不定就是个出其不意的大杀器呢。   可惜,没有人听到幸北说了什么,幸北现在又在医院里,他们找不到人。   幸北本人此时正在病房里发出杀猪一般的叫声。   “叫什么叫。”医生下手干脆毫不留情,“听说你不是很能耐吗,骨折了连眉头都不皱,还主动继续折?你是蜥蜴人吗,断尾逃生用得很熟练噢?真开心啊,感谢对手打断你的手,胳膊可以360度转,格斗冠军舍你其谁?”   医生一边释放嘲讽,一边给幸北的手臂缠上一圈类似塑料玻璃胶的玩意。缠上后,幸北的手臂就像打了石膏,直挺挺不能动了。   “一晚上就能好,过程会很痛。我看你不需要麻药,忍着吧。”   幸北爆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医生!我需要麻药的!我以前连打针都会哭!”   医生微笑:“你不需要,我相信你。”   幸北用完好的那只手扯住她的衣角:“不不不,别相信我,我不值得相信,我会痛晕过去,然后会在无意识状态下抓自己的手,它会伤得更重……”   “——那你就试试吧。”医生冷漠脸,“顺便一提,如果你的手刚骨折的时候不继续动,直接送到我这来,我一秒钟就能给你治好,无痛。”   幸北惊闻噩耗,表情就像快要哭出来。   唐濯有点不忍心:“医生……”   “她得学会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医生堵回他还未出口的求情,又若有所思地扫了唐濯和翟洪广一眼,“我把这间病房门口的监控打开,谁也不许来给她送止痛药。”   咣一声,幸北生无可恋地躺倒在病床。   夜深人静,病床上直挺挺如同木乃伊的人影,就像僵尸诈尸一样,突然一个标准仰卧起坐坐起来。   幸北单手从床头的背包里拿出一盒东西,塞进右边口袋里,然后鬼鬼祟祟溜出房门。   漆黑寂静的走廊里,幸北抬起手,临时换到右手腕上的光脑上显示出三人群里的信息。   【小孔雀在305病房。】   幸北眯眼抬头,看向面前的病房号。   305。   黑暗中,人影唇角扬起一抹奸诡的弧度。   右边衣服口袋露出盒子的一角,隐约写着“草王半永久染发剂·三秒上色·青草绿”。   受伤了的幸北并没有忘记染绿小孔雀计划,反而听说龚呈格斗场重伤同样需要住院一晚后,更加认定今晚就是天赐良机。   翟洪广对她的行动计划表示出两百分的支持,唐濯象征性劝阻了一下,然后兴冲冲地去打探了龚呈的病房号。   幸北用极缓慢的速度推开305病房的门,在绝对安静的夜里,没有发出丝毫声音。   幸北小心翼翼靠近病房中央的床,右手拇指中指无名指三指捏着染发剂,用食指轻轻勾开病床的挂帘……   “——你在找我?”   幽幽的声音从后脑勺方向响起,冰凉如鬼魅。   幸北猛地打了个大哆嗦,僵硬回头。   幸北右手背后,对着龚呈笑容绽放:“嘿嘿,孔……龚呈,我听说你受了伤,担心得睡不着,专程来探望你。”   龚呈冷笑一声,笑声十分恐怖:“看我?你和我关系很好吗?”   漂亮少年一步步逼近,然而幸北一点欣赏的心情都没有了,一步步退后,跌坐在床上。   龚呈居高临下垂眸看着她,突然按住她的肩膀,迅疾如雷地探出手,捉住她身后那只手,以她抗拒不了的力道掰到前面。   龚呈有点意外地看着她手里的东西。   ……草王半永久染发剂·三秒上色·青草绿??   幸北把盒子往龚呈手里一塞:“你看,我还给你带了礼物!”   龚呈看着幸北真诚的笑脸,一身冷峻缓缓冻结。   他先前就觉得幸北这几个人脑回路不正常,还以为她上次被他挑衅,怀恨在心,大半夜跑来想要捉弄他。   但是现在他又迟疑了。他觉得幸北可能就是,单纯地,脑回路不正常。   幸北见他有些信了,十分令人信服地点了点头:“这是我高价代购来的,外星进口稀有颜色,我觉得特别适合你。”   龚呈的目光缓缓移回盒子上:青草绿。   龚呈:??   幸北看他呆萌的表情,甜美笑容下一颗大脑飞转。   她发现他们之前的策略,格局小了。她何必偷偷摸摸呢?她明明可以正大光明以友谊之名,让他的头上长满绿色!   幸北笑容愈发真挚,趁着龚呈没反应过来,飞速开口:“要不要我帮你?别客气!我就知道这礼物你一定喜欢!”   说着抢过他手中的染发剂,拿出一个装有深绿色内容物的小瓶子跳起来就要往他头发上挤。   “哎别——”龚呈虽然还没搞明白幸北是真蠢还是假傻,本能反应还在,挥手格挡开幸北的魔爪,迅速后撤。   幸北已经暴露不轨意图,一不做二不休穷追不舍,龚呈也不是省油的灯,在早入学一个月学会不少格斗技巧的幸北少了一条手臂的情况下,和她斗得不相上下有来有往。   鸡飞狗跳,一地孔雀毛。   俩人动静太大,都没注意外面响起的吵闹声。   直到他们的房门被人大力撞开。   此时幸北正面骑在龚呈身上,体位上占了优势满脸的欣喜若狂,而龚呈一脸抗拒,左边一条胳膊高高举着伸得老长,幸北趴在他身上用仅剩完好的右手去够,此时已经牢牢扣住他的左手腕按在地板上,龚呈便用另一只手去推她的身体,把领子扯得掉到肩膀……画面yin荡不堪。   时间就在这一刻定格。两人保持着流氓女强抢民男的姿势,愣愣回过头,看向门口不知何时出现的一大群人。   灯“啪”地一下被打开,让此时的景象更大咧咧地无从遁形。一个从未见过的军官皱眉看着房间里这一幕。值班医生跟在他身后。   很少出现在学生面前的警卫队训练有素地涌入病房,站位隐隐包围幸北和龚呈,堵住所有的出口。   幸北挑了挑眉。   那个军官的肩章,按照在《军队与纪律》课程学到的内容,是中尉级别。大概这位就是18302星预科班校区的负责人了。   幸北毫不客气打量着中尉,中尉也冷冷看着她。   幸北的气运注定了她不知道什么叫害怕,但此时她有十分不妙的预感。   果然,中尉开口,直接就是一句:“扣押起来。”   “发生了什么?”幸北老老实实束手就擒,但是不太愿意死得不明不白。   校医回过头,看着幸北,表情复杂。   “谢思妄死了。”   ……   谢思妄死了,临死前刚当着全校区师生的面和幸北产生矛盾,打得两败俱伤,双双住院。   谢思妄死亡时间的监控录像,没拍到可疑人物,只显示幸北偷偷溜出了病房。   幸北简直难以置信:“监控就只拍到我溜出病房?这真的是新联邦247年吗?连全覆盖的监控都没有?”   容悦怜耸肩:“新联邦注重隐私。”   幸北:?那还给她房间门口装监控?   谢思妄的病房没有监控,龚呈的病房也没有监控,没有证据能证明幸北没去谢思妄病房,也没有证据能证明幸北直接去了龚呈病房。   校医院门口倒是有个监控,上面岁月安好,没看到任何嫌疑人。只剩下幸北。   幸北心里一个巨大的卧槽。   幸北很快忍不住把这个卧槽吐了出来。   “卧槽,龚呈不可以证明我在他那吗?”   容悦怜递给她一杯水:“龚呈那边无法提供你进入他房间的确切时间。他说睡到半夜突然感觉有人靠近,结果看到你趁黑摸到他床头。”   容悦怜木着脸,忍了一下还是问道:“你半夜去人家男生床头干嘛?”   幸北天真无辜的表情:“探病。”   容悦怜:……你看我信吗?   “医生都告诉我了,”容悦怜用一种你知我知的眼神看着幸北,“你说你早恋怎么就被中尉撞见了,他那个人比我还古板。”   幸北:……您还知道自己古板啊?   “不是,我怎么就早恋了?”   容悦怜:“好好好,你没早恋。”   幸北:“……”   另一间审讯室,审讯官推门出去,一直陪在龚呈旁边的青年男子叹了口气:“龚呈,幸北半夜找你到底是干吗的?”   龚呈面无表情:“我刚才说了,探病。”   男子笑了下:“新联邦注重隐私,不会有人偷听我们谈话。我是你的监护人,你要相信我一切都是为你好。你跟我说实话,她……”男子往门外看了一眼,靠近了一点,“她是不是和你也有个人恩怨?你别怕,告诉我,我会为你撑腰。”   男子语气严肃,“如果谢思妄的事真的和她有关,她从谢思妄病房出来直接来你的病房,很可能也想对你不利。”   龚呈瞥他一眼:“她真是来探病的。”   龚呈拿出个小盒子:“她还给我带了礼物。”   男子一看:草王半永久染发剂·三秒上色·青草绿?   “呃,这……礼物?”   龚呈声线平淡:“年轻人的世界,你不懂。”   男子一哽。   “所以你俩还真在谈恋爱?”   龚呈沉默了一会。   “我谈恋爱也要报备吗?”   男子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真在恋爱?医生告诉他的时候他是完全不信的,主要是这俩人,龚呈和幸北,哪一个看着都不像有谈恋爱的功能啊。   男子嗓音有点僵硬:“你、你们不是才认识吗?一见钟情?不可能吧。”   龚呈又看了他一眼,这一眼里莫名带着怜悯。   “好看的人才有一见钟情。您不懂。”   男子捂着胸口,深呼吸。   可悲的是他竟然立即就被说服了,哈哈哈哈哈,真他妈棒啊。 第11章 嫌疑 他一定是暗恋你   最大嫌疑人幸北很快就因为证据不足被释放了。   走出警卫处,外面阳光明媚,两个人影争先恐后狂奔向她。   幸北竟罕见的有些感动,唇角轻扬。   翟洪广仗着力气大,拦住唐濯不让他跑在前面,离好远就大声吼:“幸北!我要举报!唐濯吃了你托学姐从川湘星寄回来的变态辣粉丝!”   唐濯声音比他高八度:“你别恶人先告状!幸北,我只是昨晚去你寝室拿了一包,但是翟洪广把剩下的全吃了!”   翟洪广在幸北面前站定,回想起放肆吃变态辣粉丝的滋味,吸溜了下口水,然后反唇相讥:“是我全吃了吗?你看我打算全吃掉,急得跟什么似的,跟我当场抢食你忘了?”   唐濯冷笑:“我就记得你为了躲我踩了幸北的床——”   “——我只是踩了她的床,她床头的杯子是谁打碎的——”   “——呵,我只是打碎了个杯子,是谁打碎了灯!”   “——那真是抱歉啊,不过某人紧接着就一个横扫腿把床帐弄塌了——”   “——那也比不上某人一拳打碎窗户啊——”   幸北:“……”   感动?谁?什么时候?为了谁?这俩人吗?不可能的!   幸北周身弥漫起疯狗的气息:“我染发剂呢……”   “扑通”“扑通”两声,俩人一左一右跪地抱住她的大腿。   “幸北我错了……”   “幸北消消气,让唐濯给你修,保证恢复原样……”   “翟洪广你做梦!你怎么好意思,大部分是你弄的好吗……”   “放屁!明明是你……”   幸北已经走远,光脑举在嘴边,声音甜美兼咬牙切齿:“亲爱的,你那染发剂不错,可以给我发个链接吗……”   ……   宿舍窗户明天才能找人修。幸北押着翟洪广唐濯对换了寝室。   坐在新寝室刚被唐濯铺好的崭新被褥上,幸北翘着二郎腿和另外两人一起刷光脑。   “思妄死了,我这心里还有点难过。”幸北看着满屏追悼文,不免感慨,“白天刚打败的人,晚上就死了,有种白赢了的感觉。”   “听说他的病房离你不远,你真的没听到什么?”   “完全没有。”幸北无奈,“当时我和小孔雀打得昏天黑地,搞不好凶手正好用我们打架的声音做了掩护。”   “不过……”幸北若有所思,“他的死亡时间就在那前后,或许我去的路上,曾经与凶手擦身而过呢。”   “噫,”翟洪广打了个哆嗦,“幸好那人不是变态杀人狂。”   幸北支起下巴:“话说,谢思妄为什么被杀?难道他太讨人嫌,树敌太多,有人实在忍不住?”   “那应该不是,”翟洪广立即接口,“不然不会只杀他——谢思洋和昌和隆都性命堪忧。”   幸北和唐濯十分认同地不住点头。   唐濯:“我昨晚倒是刷到一条消息,不过很快被删了,所以我觉得很有可能是真的。”   幸北和翟洪广转头看过来。   唐濯清了清嗓子,装腔作势地压低声音:“那条消息说,有股势力一直在暗杀潜力大的天赋者,很可能……是播种者。”   播种者,历史课讲过,是一群背叛人类,投靠异种,想要借异种力量获得权力的疯子。   他们加入邪恶的阵营,甚至把自己的身体借给魔鬼,隐藏、携带并操纵寄居在体内的异种,给人类世界带来无尽的恐惧和灾难。   但是……   “我以为播种者和异种一样,早就被驱逐出联邦九大星系了。”   “我之前也这么以为。”唐濯声音放轻,“但是你们想,播种者就算投靠异种了,外表和其他人类也没区别,说到底只要他不说自己是播种者,谁知道他是播种者?”   幸北和翟洪广对看一眼。   “你的意思是……还有播种者潜伏在联邦,在我们周围?”   “为什么不呢?”   是啊,为什么不呢?并不是每个叛徒都要公开叛变,播种者完全可以假装正常人生活,从敌人内部悄悄瓦解。这样一想,人群中潜伏有播种者这种事,可能性几乎是百分百。   “也就是说,谢思妄是因为念力强,所以被播种者咔嚓了。”   “可是一直都有传言说他念力强,那人为什么一直等到昨晚?如果真的是播种者干的,这人应该一直在我们校区吧?”   幸北喉咙翻动了一下:“可能是因为昨天我和他的比试。”   幸北对上两人疑问的眼神,慢吞吞道:“他被我逼得……用了全部念力。那个人可能是那时候才认定,谢思妄天赋足够强,威胁足够大,值得他冒险出手。”   寝室陷入沉默。   唐濯手搭在幸北刚康复的胳膊上:“这也不是你的错,是他命不好……”   “——我现在就是有点担心我自己,那人连谢思妄都觉着是个威胁,那赢了谢思妄的我岂不是天大的威胁?他会不会下一个目标就是我?”幸北苦着脸叹了口气,顺着手臂上僵硬的五指看向唐濯,“唐啊,刚刚你说什么?”   唐濯微笑:“不,我什么也没说。”   幸北想起另一件事:“我看网上好像没有人怀疑我?刚才回来的路上,大家看我的眼神也都正常。”   “为什么要怀疑你?”   幸北这才知道,她被当做重要嫌疑人的事,并没有传出去。联邦果然注重隐私。   幸北把事情给两人讲了。   “所以当时你果然和龚呈在他的病床滚作一团?我还以为网上的是谣言。”   幸北:“纠正一下,是在他的病房滚作一团,不是病床。”   “哦,可是光网上说你们……”翟洪广点开光脑想找那几条动态,但是似乎看到什么,眼睛瞪得像铜铃,“……你们在一起了?!”   “什么玩意?”唐濯也点开自己的光脑,下一秒发出高八度尖叫,“你们在一起了?!!”   幸北挑眉,唐濯念出正在看的八卦:“【龚呈亲口承认和幸北的恋情,据说是一见钟情】……幸北!这是怎么回事!”   唐濯一脸控诉,幸北也很莫名,坐过去示意唐濯取消防窥设置。   幸北越看眉头越高。   “消息得到龚呈监护人证实……不是吧?小孔雀对我一见钟情?”幸北臭屁地摸了下自己的脸,“看来我还挺有魅力的。”   “所以你们在一起的消息是假的?”唐濯看上去没有那么怒气冲冲了,略微疑惑,“那龚呈为什么要这么说?”   “对我求而不得恼羞成怒。”幸北随口吹牛皮,对上两双挑得高高的眉毛,撇了撇嘴,“我也不知道,他脑回路可能不太正常。”   觉得幸北脑回路不正常的龚呈大概万万没想到自己会被幸北说成脑回路不正常。   唐濯撑着一边脸蛋:“他会不会是在帮你?”   肉都挤出来了。幸北捏了捏唐濯的奶膘:“帮我?”   唐濯皱着小脸,但是没有躲开她的手:“你想啊,当时你被怀疑,他要证明你是去看他的而不是去杀他的,最可信的说辞就是你们在恋爱。”   翟洪广赞同:“有道理,不然怎么解释你大半夜去他房间,还一言不合和他滚在床上。”   “都说了是地上。”   “地上就更像是在扭打了啊。”   “唔……”幸北也觉得这个解释最合理,“但是他为了帮我作证,这样的牺牲是不是太大了?”   如果以两人在谈恋爱的角度来看,门被推开的瞬间,他们两个的姿势确实是十分不雅观。   幸北还是有些狐疑,“小孔雀有这么好心?我上一次和他见面可还想把他毛都染绿来着。”   “——我知道了!”翟洪广大吼一声,在两人都看过来时,煞有介事地举起一根食指,“他一定是暗恋你!”   唐濯翻了个白眼,幸北却高深莫测地点点头:“一切解释都排除后,剩下的哪怕再不可能,也一定是真相。”   翟洪广和幸北一拍即合,开始商讨如何利用龚呈暗恋她这一点坑他染绿毛。   唐濯:……谁喜欢上她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谢思妄被杀,凶手没抓到,整个18302校区陷入惶惶之中,学生们出门都成群结伴,监护人们对自己的崽也都万般叮嘱。   世家圈子内,气氛尤为低迷。   谢思洋受到的打击最为沉重,整个人都恍恍惚惚,偶尔路过幸北时,才会回过神,朝她投来仇恨的目光。   “看什么看?你的靠山没了,还这么嚣张,不怕死?”翟洪广开口就往人最痛的地方戳,一点没有避讳。   谢思洋果然瞬间被激怒,眼睛都红了,念力全部附着于拳,冲向翟洪广。   昌和隆蹦起来拦住他。非训练场上,公开场合主动攻击同学,会受到严厉惩罚。翟洪广说话虽然难听,但道理却是真的,没有了谢思妄这个靠山,他们两个啥也不是,闹出事来根本没人保他们。   昌和隆阴沉着脸冷哼一声,看向幸北,眼底流淌着诡毒的光:“听说你的念力也很强?别太得意,说不定下一个就是你。”   诅咒一般的话说罢,昌和隆拉着还咬牙想挣脱的谢思洋,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幸北三人面面相觑。世家知道很多麻瓜不知道的事,他话里的意思让他们有些沉重,吃饭都没了心情,端起盘子准备撤。   幸北一回身,就撞见迎面走来的龚呈。   “呦,这不是……”翟洪广暧昧地起哄,幸北吹了个流氓口哨。   唐濯捂脸:真不知是谁暗恋谁。   龚呈扫过一群傻子,淡然开口:“抱歉,昨晚的事,我只能那么说,不然他们不会信。”   幸北领了情:“谢谢,不过你不好奇我到底为什么去你病房?”   龚呈扬眉:“你不是来探望我的吗?”   幸北定定看了他两秒,蓦地笑开:“哈哈哈哈哈哈是啊,我是去探望你的。”   幸北以一种哥俩心知肚明的姿态去拍龚呈的肩,龚呈本能想躲,又不知想到什么忍住,垂眸看着吊儿郎当扶着他肩膀笑得开怀的人,顿了顿,“你最近小心。”   幸北笑容痴呆呆地缓住:“嗯?”   龚呈抬头看了看四周,又低头对上她的眼:“没什么,就是……死了一个人,凶手还没抓住,你小心点。”   “哎呀,你这么关心我,该不会真的对我一见钟情吧。”   幸北嘴上调戏,手却从他肩上拿开,身体也站正了。   龚呈却蓦然勾起唇,不明显,却是幸北第一次见他笑,俊朗阳光青春洋溢的味道一下就出来了,显得愈发帅气。   幸北眼神刹那就变了。   龚呈只笑了那么一下,就一本正经抿起唇,但是眼睛里还残留一点笑意,最后说了句,“那你猜啊。”便潇洒离去。   幸北一脸回味美食的表情,目光似流连地跟着他的背影。   翟洪广挠了挠头。   唐濯白了幸北一眼,又轻微拧起眉:“……他是不是知道什么?”   幸北不甚在意地收回目光:“可能吧,可能他也在网上看到了播种者的传言?” 第12章 毕业 你没有选择的权利   谢思妄的案子不了了之,但是幸北他们觉得,事情八九不离十就是播种者干的。   因为那些世家子弟,或许是通过家里的关系听到风声,都停止用念力作弊了。   “真是自作多情,就他们那点稀薄的念力,播种者根本不屑于下手。”翟洪广用撕咬鸡腿的动作表达他放肆的鄙夷。   “不过这对麻瓜来说是好事。”   世家子弟没有念力作为依仗,和麻瓜的差距其实也没那么大,许多麻瓜开始崭露头角,挤入曾经被世家包揽的前排名次。   幸北终于开始每一天每一科稳拿冠军,只有龚呈偶尔对她产生威胁,以及……   “尤涵挺厉害的。她一直没用念力,世家那帮人里也就她还行。”   唐濯听幸北这么说,严肃地放下鸡腿。   “干嘛?”幸北看唐濯这动作就开始心虚。   “你跟尤涵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幸北装傻。   “哎呀,唐濯想问,你为什么每次跑步都偷偷跟在人家身后。”   “我怎么偷偷跟在她身后了?”幸北不承认,“我就是觉得她跑步的节奏适合我,拿她当领跑。”   “她节奏适合你是因为她总是装作无意识地迁就你!”   幸北不以为然:“那是我运气好。”   唐濯忍了忍,换了另一个论据:“昨天格斗课,你为什么摸她头发?”   “哎,唐,你这词用得就很有意思,什么叫摸啊,我那叫薅。我当时看她头发松了,拽一下就能牵制她——这么好的机会换了你不抓住吗?”   唐濯眯眼:“你摸得那么温柔,尤涵脸都红了,你那叫牵制?”   幸北:“她脸都红了,当然是被我牵制气的啊!”   唐濯说不过她,没有证据,闷闷不乐喝了口冰汽水消气。   “说起这个,幸北,你俩结束后,她给你说了什么悄悄话?”   唐濯立即掀起眼皮看过来。   “哦,那个啊……”   幸北的思绪回到昨天的格斗场。   尤涵被她按倒在地,扯开的黑发铺散开,像一匹盛放的黑丝绒绸缎。   而躺在绸缎上那个人,一把握住她想要拉她起来的手掌,却没有借力起身,而是把她拉得朝她倾下身去。   “你是个值得尊重的对手。”尤涵一向清冷的眼在那一刻明亮而深邃,沉沉望进她的眼底,“请好好活下去……以你的毕业考核成绩,不需要A级念力,也能进精英班。”   哑谜似的话说完,尤涵拂开幸北的手,冷着脸起身离开,像是因为败给幸北而心情不好。   看在旁人眼里,她对幸北说的几句话多半是放狠话。   唐濯和翟洪广听幸北复述完,握着鸡腿的手都停在半空。   “她是在威胁你?”翟洪广怒气冲冲,“她在暗示你,毕业考核或者念力测试不许发挥全部实力?她怕世家被你比下去?”   唐濯对翟洪广的智商表示无语:“你怎么看出是威胁的?她明显是在保护她。”   幸北点头:“她应该是在提醒我,念力测试时保留实力,免得被播种者盯上。”   翟洪广放下愤怒举起的鸡腿:“那你打算保留实力吗?”   幸北张狂地甩了下头。   “不。”   “如果因为怕死就隐藏实力,甘心平庸,岂不是正如了播种者的意?”   看着两个小伙伴担忧或崇拜的眼神,幸北豪迈地喝了口冰饮料。   她没说的是,她相信她的气运,绝不可能被那种阴沟里的老鼠轻易暗害丢了性命。   三个月的预科班生活很快过去,幸北以全优的成绩顺利毕业,履历上一排金光闪闪的课堂测试第一名。   她的同期除了当初被分到E班的高才俊,也都一次通过了考核。   不过幸北和唐濯都没有急着离开18302星,因为报名当接应人有丰厚的报酬,翟洪广比二人早毕业半个月,已经挣了小一千,每天光网购物收快递不亦乐乎,结局是被幸北和唐濯逼着请了两个礼拜的夜生活。   短短几个月,三人早就是18302商圈一霸,酒吧街每一家的节目表他们都能背下来。   校区中,幸北正对着今日刚被绑来的小鲜肉侃侃而谈:“……卡莱丽特酒吧的招牌,那个情迷18302,难喝的一批,不过他们家每周五晚上的9D演出绝对值得一看,尤其是——你老家是古地球时期?那你就更该去看看了……”   余光瞥到一个路过的世家子弟满脸讽谑,幸北眉飞色舞的表情一顿。   幸北开始冷笑着上眼药:“你老家是古地球时期,一定要小心世家那群人。他们总觉得千年前联邦建立之前的人类,也就是我们这些穿越而来的麻瓜,都是未开化的野人,古地球时期的人在他们眼里大概等于猴子吧。啧啧,要是异种早出现几百年,我这么惊才绝艳气运滔天的天赋者绝对能成为联邦最大世家的老祖宗,还关他们屁事,他们无非是祖上运气好,赶上乱世建功立业……”   她身侧的眼镜小男生僵硬地笑着,愈发觉得这是个邪恶组织,里面的人都是愤世嫉俗的神经病,愤的还是幻想中的世,估计是被现实捶打疯了,把自己洗脑成超级英雄,还不忘搞一群代表世俗权威的假想敌。   迎面遇到的唐濯带着个比他还壮的男生,毫无学长威严,奶着小脸跟幸北打招呼。   幸北带的新生估计是类似观察敏锐的天赋,立即指着唐濯问幸北:“他为什么这么白?”   唐濯和善的表情瞬间一敛:“??我天生白不可以吗?”   小男生扶了扶圆框眼镜:“幸北,你手腕处有明显的分界线,一看就是经历过暴晒,你声称这是三个月的训练造成的。但是和你一样训练了三个月的人,和你穿同样的训练服,却没有晒痕。结论只有一个,你们在说谎。”   小男生眼镜犀利地一闪,胸有成竹地左手插裤袋,右手潇洒地往前一指:“你们的骗局已经被我看穿,快把我送回去,我可以既往不咎。”   幸北耐心告罄,冷下脸:“前面就是报到处,你自己去吧,好走不送。”   这是她带的第35个新生,幸北自认已经经验充足,上来就罗列铁证,比当初她那个接应人靠谱多了,没想到这小兔崽子还是不信她。   话不相投半句多,幸北决定放弃。反正只要传达完必要信息,留好记录当证据,她就能拿到报酬。   像徐愿与那样一直和新生保持联系并不是接应人的义务,徐愿与也是因为人好,并且和幸北唐濯合得来,才和他们交了个朋友。   “学长,你也留步吧。”唐濯旁边高大壮实的男生似乎很鄙视他这个接应人,毫不客气地拒绝了唐濯的护送,和眼镜男孩一起迈入报到处。   被抛弃的唐濯和幸北:“……”   “难怪接应人报酬那么高,这工作太讨人嫌了。”   “我觉得是性别问题,为什么我们都没有遇到可爱的女孩子?”   “幸北你又重女轻男。”   幸北还没来得及回答,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女性天赋者确实比较稀缺。”   两人回过头。   “容老师!”   “您怎么来了?”   容悦怜一听幸北这问话就生气:“我怎么来了?我抓你们去入学!你的监护人拜托我把你也带走,”容悦怜朝唐濯点了点头,“还有翟洪广——要是没人管,你们是不是打算留在这当接应人当一辈子?”   “也没什么不好,时间自由,多劳多得,时薪比军校还高……”幸北说着说着,在容悦怜的瞪视中,声音弱下去。   容悦怜黑着脸,想起早上接到校方传讯,要求她和另外两个熊孩子的监护人赶紧把这三个祸害劝走,免得他们糟蹋下一代。   这操作基本等于孩子惹事家长被老师打电话到家里。不仅容悦怜脸上无光,另外俩监护人直接脚底抹油,委托她来逮人。   “老师,为什么女性天赋者比较稀缺啊?”幸北还没忘记刚才容悦怜说的话。她在预科班确实发现男生数量比较多,之前还不觉得有问题,因为军校男多女少很合理,但是现在一想,他们又不是普通军校,难道选拔天赋者也更偏向男性不成?不应该,天赋者并不看重体力。   容悦怜斜瞟了她一眼:“你以为我们想?这世界上,男性的特征分布方差更大,换句话说,处于分布边缘的男性多于女性……所以天赋者的性别比例一直极度不平衡。”   当然,稀缺也不是稀缺到百里挑一。他们当接应人一直没分配到女生,是因为学校暗箱操作了一下,怕那些珍稀的小姑娘被他们荼毒。   唐濯歪了下头:“就是说,天赋异禀的男的比较多?”   容悦怜:“嗯,但是傻逼男的也比较多。”   “哦。”唐濯郁闷地低下头。   幸北不厚道地笑出声。   “但是你们都要记住一点,”容悦怜语气突然认真,“任何群体的分布都不能代表个体。男人多傻逼,并不代表所有男人都是傻逼。古地球时期人们对女性最大的刻板印象就是女人理性思维不好,直到我出生,”容悦怜似乎回忆起什么,轻笑了一下,“用事实证明,全人类历史上理科最强的人,是一个女性……同样的,麻瓜或许受生长环境所限平均素质稍低,但这不代表麻瓜就是不行。”   幸北和唐濯都转头看向她,眼中有什么在悄然萌发。   “每一个群体的每一个特征,都可以用一个概率分布去描绘。这些分布不同,会给人们带来错觉,就是某个群体的人都是什么什么样子的。但是人是有多样性的。用一个简陋的标签去定义群体里的所有个体,是最愚蠢的行为。”   容悦怜看了看一左一右两个未成年小崽子,眼角弧度悄然柔软。他们都是万里挑一的人,她希望他们能好好长大,有朝一日或许能引领联邦的历史。   “你们也是。看到一个人,不要急着想他属于哪个群体,可以安上哪些标签。不要抹杀他作为一个人的万般可能性。也不要抹杀自己作为一个人,可以成为任何一种人的可能性。”   幸北有些感动:“老师,您说得太好了,我不想抹杀我成为一个全职接应人的可能性——”   “——你没有这种可能性。”容悦怜无情打断她。   “为什么——”   “——这就是我要给你上的另一课。”容悦怜微笑,“当你屈居于我时,我让你是什么人,你就得是什么人,你没有选择的权利。”   幸北:????? 第13章 兄弟 骄奢淫逸   毕业后在18302星赖了五个礼拜的幸北,由于屈居于人莫得自由,不得已踏上飞往伴帝星的星舰。   三个麻瓜一登上星舰就张开大嘴。   “这柱子,还有桌椅,都是软金!”幸北不厌其烦地戳戳这戳戳那,惊奇地凑近观察着那些软金材料弹起来的瞬间。   “哇塞,软金很贵的,这要是能扣下来一块,能卖好几百星币!”   翟洪广的话引来旁边工作人员的侧目,更让他害怕的是幸北闻言突然冒出狼光的眼神。正当工作人员犹豫要不要呼叫安保时,前面不远处唐濯爆出一声惊呼:“包厢里有全息电影!”   幸北和翟洪广立即把软金抛到脑后,争先恐后跑进包厢。   工作人员后怕地摸了摸刚才被他们戳过的柱子。   不远处包厢门悠然划上,挡住里面一声高过一声的大呼小叫。   “震惊我全家!这不是窗户,是全息显示屏!花田、树屋、热气球,我去这个厉害……潜水艇、鸟林……啊咳、咳……”   “——卧槽!”   “卧槽这鸟屎味太冲了!快换掉!”   唐濯手忙脚乱切换成默认的田园铁路窗景。另一边幸北拉开一道门,激动得直挥手:“这个浴室是最先进的十秒自动沐浴,我在光网看过广告,这一套就要一百万星币!”   唐濯和翟洪广立即冲过来,一起卡在门口,又一起爆进去,撞得幸北不小心按到开关。一道透明隔板霎时出现把三人围拢在中间,周围喷出清洁液,瞬间灌满柱状水缸开始震动,几秒后没过头顶的可呼吸清洁液又忽地退去,四面八方吹来热风,力度温柔,但干燥效果极强,眨眼间就让人从衣服到毛发都干了个彻底。   三人很快完成从惊吓到镇静到震撼的转换,背靠背睁大了眼,努力看清喷出气流的小孔。   “这简直是艺术。”幸北率先回神感慨。   “我感觉我从里到外都被净化了。我从来没这么干净过。”   “恰恰相反,我居然和你一起泡了个澡,我觉得我脏了。”   翟洪广打了唐濯一下。幸北幽幽开口:“我和两个男人一起泡了澡,我才脏了。”   唐濯咳嗽一声:“幸北,你头发长,也全干了?”   “全干了。”   “牛逼,我衣服下面的胸毛都干了。”   “闭嘴,没人想了解你的胸毛。”唐濯愤怒地把翟洪广推搡出刚打开的门。   “不过我背后靠着你们的衣服还有点潮……”翟洪广手伸到后背摸了摸。   幸北回头读说明:“洗的时候需要举起双臂,双腿岔开,不然肢体相贴的部位很难清洁……”   “怪不得我腿之间那里——”   “闭嘴!”唐濯忍无可忍,“没人想了解你腿之间那里!”   翟洪广不以为意地哼着小曲,踏着华尔兹步一个旋身坐在包厢吧台前:“哎还可以自助点酒……这里居然有情迷18302。”   “yue。”   “yue,求求了,不要情迷18302。”   “那就来一杯帝星之恋!”翟洪广打了个响指。   “我要念力之巅。”   “来一杯金色星际时光谢谢。”   三人从传送门中取了自己的饮料,各自选了自己喜欢的椅子窝进去,骄奢淫逸的样子,任谁看了也想不到他们是未来的军校生。   “我改主意了,我们还是别去旅游了,攒了钱买个全息投影仪不香吗?”   三人此时已经打开全息旅游,正按照联邦热门旅游星球排行榜一个个体验下来,和实地旅游几乎感觉不出差别。   “附议。”幸北惬意地吸了口海风,抬手挡了挡过于炙热的阳光,“奶唐,换个星球,别仗着自己不怕晒。”   唐濯单眼一眨,眼前就出现了只有他能看到的管理员界面。唐濯动了动眼珠移动光标,选中寒极星,周围的沙滩海浪瞬间消失,狂风夹杂着大片雪花招呼在脸上,不过三人身上已经瞬间穿好了保暖防风的装备,冰天雪地缩在厚厚的衣服里喝着冰鸡尾酒,竟然诡异地有种闲适之情。   “咦,我突然发现我能抢管理员身份。”   环境唰地切换为熔岩地心,三人穿着防护服。   幸北试了试:“我也能。”   三人一身潜水服出现在深海海底。   “我去,不要,我怕水!”翟洪广立即抢了权限切回海滩。   “说了不要海滩了。”幸北迅速抢了管理员调出瞬移功能把几个人都扔到海里。   “卧槽!幸北!”   翟洪广怒而换成物理操作,用力按下按钮,三人穿着降落伞出现在飞机口,幸北和唐濯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翟洪广踹了下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死了!!!”唐濯叫得无比凄惨,一晃眼三人出现在汪洋中心暴风雨中的小游艇中。   翟洪广吐了,吐完第一件事就是报仇。   三人掉落在石窟中,周围是密密麻麻成千上百种甲壳虫子,最令人寒毛直立的是它们每一只都至少有三四米高。   “卧槽!”   “卧槽!”   “洪广你完了!”   幸北目光癫狂,抢了管理员控制权,选择“深海蛇星”。   ……半个小时后,三人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地躺倒在椅子里。   “阿嚏。”幸北揉了揉鼻子,“我可能有点感冒,我要去洗个澡。”   “我也去。”   “我湿着浑身难受,我也一起吧。”   幸北:……?一起?洗澡?   虽然不脱衣服但就是哪里怪怪的。   “不要,我会脏的。”幸北拒绝。   唐濯和翟洪广对视一眼,猛地从椅子上跳起来冲进浴室,然后回过头,默契地让出位置,朝幸北勾了勾手。   幸北:“……”   半分钟后,三个人背对背排成等边三角形,岔着腿举着手呈H型站立,乍然一看还以为在举行什么邪恶仪式。   “感觉我们的感情更牢固了。”第二次用自动浴室,翟洪广依旧很新奇地揉着干燥的发丝,一边感叹,“好战友嘛,就是要一起跑过操,一起挨过刀,一起洗过澡。”   幸北唐濯:……后面那条是你自己加的吧。   “阿嚏。”幸北又打了个喷嚏,“我饿了。”   “我也。去餐厅?”   “走吧,餐厅应该有添加了感冒药的营养液。”唐濯拍了拍幸北的背。   “走走走,”幸北眼神突然亮起,“也不知道过了一千五百年,加了感冒药的营养液好不好喝。”   翟洪广咽了下口水:“我觉得应该不错,等会给我尝一口。”   唐濯:“呵,饭桶连药都馋。”   顿了顿,“幸北,等会也给我尝一口。”   幸北翟洪广:“切——”   三人有说有笑地走出包厢,忽听右侧走廊里咔哒一声,似乎是包厢门关上的声音。   三人下意识抬头望去。   “——孔雀?”   幸北一胳膊肘顶开翟洪广:“龚呈?你也坐这趟星舰啊,好巧。”   龚呈神色有点意外:“你们不是早就毕业了吗?”   “我们做了一段时间光荣的接应人——”   “——把我们作为前辈的宝贵经验传承下去——”   “——每次去之前都在训练服里面穿上可以外穿的短裤——”   “——咳。”幸北又捅了翟洪广一下,一本正经看向龚呈,“我们打算去餐厅,要不要一起?”   ……   二十分钟后,装潢华贵的餐厅内,四人方桌中央,摆着一扎感冒药。   一扎。   足足有5L。   龚呈埋头喝水,有点后悔和这群人一起来吃饭,尤其是看到路过旅客惊奇的眼神,还有服务员古怪憋笑的表情……他十六年来从未丢过这么大的脸。   事情的起因是幸北有点感冒,便要了一支添加了感冒药成分的营养液。   结果这种营养液调配出一种特殊口味,和所有普通营养液都不一样。   按理说味道不会比普通营养液好喝,不然这种口味早就流行起来了。   当然,龚呈也没尝,龚呈也不知道,龚呈也不敢确定。   总之,那三人大概是物以稀为贵,开始哄抢那一小瓶营养液,你一口我一口喝得意犹未尽。   ……然后就豪迈地点了一扎。   服务员大概也是第一次见有人论“扎”点感冒药,反复确认了好几遍,才抿着笑去下单。   又抿着笑上了菜,把颇有重量的类玻璃材质水壶稳稳放在桌子中央。   龚呈默默看着那瓶色彩梦幻的液体,以及三人一杯接一杯陶醉的神情。   ……莫非它真的很好喝?   龚呈终于忍不住,若无其事地给自己添了半杯。   ……唔?还不错?   幸北发现轮流倒感冒药的手似乎多了一只,转头默默看向身侧。   不小心虎口夺食了的龚呈僵住,悄咪咪放下杯子。   幸北谴责的目光定定盯着他杯底残留的人鱼姬色液体。   “……话说,你们当接应人很赚钱吗?”龚呈赶紧找了个话题转移幸北的注意力。   “还行。就是有点废训练服。”   “还有内裤。”   “……”另外三人立即看向翟洪广。这孩子经历了什么?   翟洪广抹了下嘴:“内裤容易脏。你们想哪去了?”   “容易脏?”唐濯脸红了,想得更歪了。   “啊哈……那个,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你也想当接应人?你现在已经离开18302没有机会了。”幸北不忍小伙伴在外人面前掉节操,不是很巧妙地把话题扯回来。   “我只是看你们很有钱的样子。”   看到三人疑惑的目光,龚呈挑了挑眉,“你们刚才住的是特等舱吧?餐厅里点的也都是最贵的套餐……”   “——等、等等!”幸北脸色发白,“这些不是学校报销的吗?”   龚呈扫过三张写着“求求你告诉我们这些都会报销”的脸,残忍地道出真相:“不,只有经济舱和普通营养液可以报销。”   “那,这、这些……”唐濯手指颤抖指着一桌山珍海味。   “还有那、那些……”翟洪广神色崩溃看着特等舱包厢的方向。   “特等舱升舱费八万星币,这顿饭便宜一点,大概七千吧。”龚呈声音冷静。   另外三人并不太冷静。幸北木着脸看唐濯:“你不是说全部报销吗。”   唐濯看向翟洪广:“我不是让你在可报销项目的范围里选最贵的吗。”   翟洪广:“我就听到了你让我选最贵的。”   三人皆把脸埋进手掌。   “你怎么就住得起特等舱?”幸北怀疑地看向龚呈。   龚呈淡定脸:“你看错了,我没住特等舱,我只是路过。”   幸北:……小丑只有她自己。   唐濯哆嗦着打开光脑:“你们俩有多少钱?”   “我没钱了,我走之前请你们去卡莱丽特通宵,只剩下600星币。”   “我也没钱了——”   “幸北你不是从昌和隆他们那儿坑过三万多——”   “——卧槽你们两个大少爷夜宵都要吃从外星进口的,天天在我这吃,三千万也不够花啊!”   另外两人心虚地低下头。翟洪广弱弱戳了戳唐濯:“你呢,你应该还有钱。”   唐濯奶膘委屈地抖了抖:“我也就一万新生补助,我们出去玩的时候也付过几次,现在就剩……”唐濯在另外两人期待的眼神中咽了下口水,“……五千……”   “……”   刚才还热闹非凡的方桌一片寂静,一句话造成这一切的龚呈低下头默默喝水。   “没事,”幸北很快重整雄风,乐观起来,“这顿饭我们凑一凑可以现金付款,除此之外每个人有两万透支额度,升舱费八万,我们这四个人,正好。”   “有道理。”   “还好还好。”   唐濯和翟洪广后怕地拍了拍心口。   三人劫后余生干杯庆祝,角落里传来一个幽幽的声音:“我为什么要帮你们承担升舱费。”   “哎呀,小龚同学,战友之间没必要分那么清嘛。”幸北哥俩好地搭上龚呈的肩膀。   “就是就是,上次龚呈同学生病,幸北担心得睡不着觉,大半夜逼我们打听你的房间号,非要去探望,还差点被当杀人犯抓起来,真是感人的兄弟情啊!”翟洪广夸张地抹了抹鳄鱼的眼泪。   唐濯猛点头,点得奶膘抖呀抖:“幸北高价代购来的染发剂,外星进口稀有颜色,她自己都没舍得用,那次说颜色适合你,就送给你了。”   龚呈想起躺在行李里的染发剂,表情有些僵硬。他对这玩意不是很了解,所以还真是高价代购,稀有颜色?他还以为当初幸北是随口胡诌的。   幸北悄然看了唐濯一眼。太默契了,胡说八道都能对上口供,她的气运真是无处不在呢。   不过她也不算说谎,那染发剂确实是稀有色,因为太丑了,没人买,所以产量低,市面上几乎没有货,小姐妹也是不小心买错了又没舍得扔才一直存着。   幸北煞有介事地清清嗓子:“一盒染发剂而已,比不得我们和龚呈同学的友谊重要。”   龚呈垂眸看着幸北。女生歪歪扭扭撑在他肩膀上,骨头软得完全不像军校生,更别提那满嘴的火车……这仨人就没一个有军人气质的。   只是这个角度,能看到她浓密发顶一个小旋,让龚呈想起某个夜里松鼠尾巴一样跳跃逃窜的长发。   “行吧,但你们得还。”   松鼠尾巴唰地离开他肩膀,换成幸北惊喜的大脸:“小龚同志真是个好人!”   “你真是个好人!”   “我们会永远记得你的!”   龚呈:……同意借钱的话刚说出口就已经后悔了。   翟洪广领头举杯:“敬好人一杯!”   “敬好人一杯!”   “好人一生平安!”   龚呈扶额:“……不了,你们喝。”   “哎呀别客气……”   “现在咱们是兄弟了,有福同享。”   “小龚,这药很好喝的……”   龚呈看着幸北那张哄诱的脸,恍惚中总觉得自己听到了“大郎,这药很好喝的……”   “不了不了,我过敏,哎呀我刚才喝了一口感觉头好晕。”   龚呈顺势捂住突突跳的额头。就特么什么人会拿感冒药敬酒?听他们的意思,要不是他帮忙承担升舱费荣幸成为他们的“兄弟”,他们还不舍得给他喝。   龚呈低着头反思自己交友不慎,没注意到另外三人,见他真的不喝,便撇下他推杯换盏不一会把一扎5L感冒药喝得精光。   等龚呈回过神,桌上已经没有人声,只剩下此起彼伏的鼾声。   感冒药有安眠效果,三人趴在桌子上睡得老香,扇巴掌都叫不醒。   龚呈沉着脸付了饭钱,转过身,看着脸上有个巴掌印的翟洪广,奶膘白里掐出一块红的唐濯,以及秀发凌乱掉了几根的幸北,认命地叹了口气,俯身把幸北抱起来。   “先生,需要帮忙吗?”服务员的声音适时出现。   龚呈扛着醉成一坨尤其难抱的身体,一手挣扎着抓住幸北的大腿免得她掉下去,一手扣紧她的肩膀防止她往下滑,头歪着勉力躲开她糊他一脸的头发,示意对面两个男生:“麻烦帮我把他们也送回房,谢谢了。”   服务员看着龚呈姿势纠结的背影,眨了眨眼。   其实他们有机械担架,可以轻松把三个人一起送回去的。 第14章 抵达 巨虫越狱   价值八万的特等舱,三人并没有充分享受,而是直接睡过了后半程。   不过容易快乐的人一般总是乐观的。   翟洪广潇洒地甩着空空的两只手走下星舰:“特等舱服务真不错,行李都不用自己拿,直接送到住处。”   唐濯幸福地眯眼伸懒腰:“特等舱的床就是舒服。”   幸北活动了一下睡了二十个小时僵硬的臀:“不知道为啥大腿有点疼。嘶……怎么有块淤青,像是被谁掐的。”   唐濯凑过去看了看:“还真挺像。幸北你是不是梦游。”   幸北:“我梦游也是去掐你啊。”   唐濯:“你要这么说,我脸上确实有块红印……咦,洪广!你脸上好像有个巴掌印!”   翟洪广倏地伸手捂脸,两人一起控诉地看向幸北。   幸北:“……???等下,不是我做的啊!”   没人理她。翟洪广和唐濯凑成一堆走在前面嘀嘀咕咕:“我以前以为室友打呼噜是最倒霉的……”   “我以为室友脚臭还不洗袜子是最倒霉的……”   “这都比不过室友会梦游……”   “喂,我不梦游!”   两个自说自话的身影顿了下,没听到似的继续:“唉,我宁可她不洗袜子不洗澡……”   幸北:……翟洪广的自信是会传染吧。   造型夸张的建筑高耸入云,悬浮艇沿着眼花缭乱的轨道穿梭其中,光影绚丽五颜六色的广告牌闪瞎人狗眼。繁荣,这就是伴帝星给走出星港的三人留下的第一印象。   伴帝星和帝都星在同一个恒星系,轨道相邻,距离极近,穿梭艇只需十分钟。但伴帝星的居住面积比帝都星大几千倍,繁华程度不亚于帝都星。天赋者军团伴帝星基地和联邦天赋者学校便建立在伴帝星最热闹的地段之一。   三人毫不掩饰乡下人进城的新奇,下了星舰就一刻不停地东张西望。   “星星冰冰茶栈!”唐濯指着某个方向惊呼。   “哪里哪里?”幸北激动。   翟洪广两眼放出没见过世面的光:“是光网上超级火的那家奶茶店!18302小破星球都没有!”   三人不需要商量,默契地抬脚朝星星冰冰茶栈走去。   十分钟后,三人人手一杯饮料走出色彩绚烂的店面。   “不愧是风靡全联邦的网红店,一个字——”   “——贵!”   幸北叹了口气,“我们还负债累累。”   想起负债,三人一起叹了口气,手里的奶茶都不香了。   “我还是觉得有问题。”幸北突然道,“龚呈就是从特等舱出来的……他有钱,但是他不想告诉我们。”可能是怕他们借钱。   另外两人眼珠滴溜溜地转。唐濯说出了幸北心中所想:“……他有特殊的来钱渠道?”   幸北点了点头:“所以我想找个机会再去问问,话说龚呈——咦,龚呈!”   唐濯翟洪广顺着幸北的目光看过去,果然见到龚呈背着空间压缩背包走在对面,看样子刚下星舰。   “坐特等舱还自己背包,真是不会享受。”   “也说不定是掩人耳目,怕被我们发现坐特等舱。”   “没想到机智的我们还是发现了——龚呈!”   “孔雀!”   三个人当街大声喊龚呈的名字,引来路人看神经病的眼神,也在几秒后终于引起了龚呈的注意。   龚呈回头看过来。周围热闹拥挤,行人或匆匆行走或谈天说笑,沿街的店铺亮丽又吵闹,使尽浑身解数吸引顾客。然而就在这平凡庸碌的一刻,幸北看着龚呈僵直的后脑勺,却突然产生一股没来由的心悸,仿佛龚呈扭头的动作,旁边路过的男人的步伐,星星冰冰茶栈的5D广告,都成了灾难前的慢动作一般,蒙上静态灰尘的色彩。   幸北倏地僵住。   “幸——?”   “啊——!!!!!!”   唐濯的疑问被震天的尖叫打断,三人顺着声音猛地扭头,只看见电影中才会出现的景象——一只十多米高的巨型蜘蛛正从前方路口探出头,八条腿速度极快地朝人群最密集的地方冲过去,一路上撞飞不少路障和行人,一时间伤者无数。   更可怕的是,蜘蛛还会吐出黏着力极强的丝,在它路过的地方全都结上网,人一旦不小心沾上就很难脱离,只能在原地等待网的主人回来享食。   巨蛛爬行至提前射出的蛛网前,恰好能通过一人的口器一吸,便把那个活生生的人吞入腹中,直到吸进去之后仿佛还能听到那个人的惨叫从里面隐约传来。   幸北心跳砰砰加快,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双腿已经顺应本能沿着垂直于蜘蛛前进路线的方向奔逃。唐濯和翟洪广也使出毕生的力气逃命。   但混乱还远不止于此。   就像是谁不小心捅了虫窟,四面八方传来无数条肢节飞速爬过的巨大窸窣声,人类的哭喊尖叫声,房屋倒塌声。到处能看到巨型虫类的一只角,一条腿,到处都是虫类捕食的咔哒声,咀嚼的咯吱声,那声音就像能钻进人心里,让人从里到外地发麻。   “卧槽!这让我想到了洪广选的那个巨虫星!”唐濯一边跑一边尖叫。   还在播放欢乐广告曲的光牌滋啦作响地掉落下来,砸伤了好多人。而幸北根本无暇回头看,只顾着拼命逃离混乱中心。   幸北一个急刹车。前方一个男人被黑色的锋利镰刀状钳足刺穿,像叉子叉水果一样穿在足尖,举在十米高的半空中。他的肠子内脏混着巨量鲜血稀稀拉拉地掉出来,但人还没死透,绝望求救的目光隐隐对上幸北几人。   那目光像有穿透力的冰水一般让人心寒抽搐。幸北一咬牙,急转90度朝左边的小路钻进去。   唐濯和翟洪广都自觉跟在幸北身后,踩着和她一模一样的路线,因为幸北走位看似随意,却总能完美避开掉落的灯牌,被扫飞的悬浮艇,甚至她所选择的方向也永远是人群最稀少,巨虫莫名无视的区域。   然而虫类愈发密集,城区已经整个成为它们的屠宰场,幸北能找到的安全区也越来越少。   “这边!”   龚呈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把扯住幸北的手腕,带着他们跑进一条小路,掀开路边一块不起眼的板子,身手矫健地钻入地下。   四人沿着地下轨线路奔逃。地下虽然也一片混乱,但是人比上面少了许多。并且地下通道有许多狭小的关口,多数体型巨大的虫子钻不进来。大约二十分钟后,四个人才气喘吁吁停下逃命的脚步。也多亏了平时的训练,让他们在危难中比别人多一线生机。   “其他人……”幸北捂着胸口,脸色难看。   “我们抛弃了他们。”唐濯有些怔然。   翟洪广眼中自信的神采消失,只剩迷茫,用力掰着自己的手指:“我们,我们,我们是未来的联邦战士……”   龚呈:“我们只是预备生,能自保就不错了。”   然而这句话一说完,四人想到刚才看到的那些哭喊无助的百姓,支离破碎的肢体,横飞的金属和人体,都不太好受地低下头。   他们的力量还是太弱了。   本来,作为麻瓜,他们被动地成为天赋者军团预备生,对于这个和他们无关的时代没什么感情,对这里的人民也抱着无所谓的态度。但经历了刚才的一切,他们开始觉得,不管世界如何变化,只要是人类,就是他们想要去守护的责任。   “紧急新闻,今日10:35在伴帝星星际港口附近发生一起动物馆越狱事件,伴帝星动物馆的巨虫星区域,百余只巨虫逃出动物馆,当街攻击人类,目前死伤未知,事件起因有待查明……”   旁边的公告牌突然亮起,播放了一条新闻短视频。翟洪广呆呆望着新闻中显得比亲身经历时还要恐怖混乱的视频画面,突然抬起手腕:“伴帝星动物馆,本来在我们玩遍伴帝星的list上,我要给它划掉……”   唐濯低笑了一声:“伴帝星动物馆恐怕也开不下去了吧。”   幸北目光转向公告牌。上面新闻播报完,只剩下伴帝星动物馆的航拍静止画面。   几十米高的建筑看上去优美而坚固,里面饲养着全联邦最可怕的生物们,安保措施必然严密。不敢相信工作人员该有多大的疏忽,才让一整个区域的危险动物逃出来。   “不是伴帝星动物馆的责任。”龚呈突然道。   另外三人看着他,龚呈又重复一遍:“这件事,不是工作人员失误。”   “是播种者干的。”   幸北和唐濯飞速对视了一眼。龚呈果然知道播种者。   “你怎么知道?”   龚呈淡淡看她一眼,语气坦然:“那些巨虫,攻击时进退得当,互相协作,智商明显过高。它们是被异种操控了。”   龚呈顿了顿,“联邦常见动物的天性、特征,这些都在《异种观察与研究》的课后扩展阅读里。”   少年清冷的目光默默注视着幸北,像是在问她一个预科班第一为什么没有完成扩展阅读。   幸北咳了一下:“龚呈真是个认真学习的好孩子。”   都说了是扩展阅读,考试又不考,谁学谁傻子。   幸北用真挚的夸赞目光望着面前的傻子:“异种在联邦早已绝种,边境线有严格的检测,单靠异种很难突破,尤其是伴帝星这种人口密集的星球安防更加严格。所以你才说,是播种者搞的鬼?”   龚呈眼中闪过微光:“没错。”   幸北和唐濯翟洪广交换了个眼神。   龚呈挑眉:“怎么?”   “小龚同学,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类似的传言……”幸北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谢思妄那件事,很可能也是播种者干的。”   “哦?”龚呈不易察觉地停顿了一瞬,“何以见得?”   “听说播种者想要把天赋者好苗子扼杀在摇篮里。”翟洪广接话,“虽然我对他们的眼光不太认同,但是他们多杀几个谢思妄这样的,总能误打误撞灭杀一些真正的天才,让联邦天赋者军团陷入青黄不接。”   “说实话,我们很担心自身安全。”唐濯补充一句,翟洪广连连点头。   “还有你,也不太安全。”幸北勉强把龚呈接纳成为他们天才的一员。   龚呈笑了一下。   “不过,如果我是播种者,我会试着拉拢有潜力的天赋者,拉拢不成再除掉。”   幸北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半晌,缓缓点了下头:“没错。但我是不会被拉拢的。”   “我也不会。”   “谁要和异种那些残暴的怪物为伍。”   幸北看向龚呈,龚呈定定回视,口吻郑重:“我永远忠于人类。” 第15章 A级 念力测试   几人倒霉遇到巨虫越狱,之后又因交通瘫痪滞留星港附近,直到天快黑才到达联邦天赋者学校,比预定报到时间晚了整整四个小时。   从报到处出来,天光昏暗,建筑侧边匆匆赶来一人,让幸北瞪大了眼。   “容老师!您怎么在这?!”   容悦怜疾行至幸北面前,扯住她左右端详又凝神感应了一下,顺便瞧了瞧旁边的三个孩子,见大家都没事,才舒了口气:“你怎么不回信息,故意让我担心是不是?”   幸北心虚地飘开眼神。在地下的时候,地下网络覆盖被巨虫破坏了,光脑一直搜索不到信号,幸北看它闪着烦,干脆就把信号接收关掉了,后来也忘了打开,因为她无牵无挂惯了,没想到有人会急着找她。   想到这,幸北又有点感动:“老师,你是因为担心我才从18302星赶过来吗?这么快就到了,您一定坐了特快星舰,一定要很多钱吧?”   容悦怜气笑:“很多钱你会给我报销吗?”   幸北立即正色:“老师,我非常感谢您的关心,您的恩情重如山,我不会用金钱去衡量和玷污的……”   容悦怜:?别客气,快来玷污我吧。   幸北说着说着,声音弱下去,小心翼翼:“老师,我看您很有钱的样子,是这样的,我们……”幸北回过头,对上小伙伴们怂恿的眼神,“来伴帝星时不小心选错了舱位,把信用账户刷爆了,您看……”   容悦怜冷哼一声:“多少钱?”   幸北弱弱比了个八。   “八千?!”容悦怜声音提高。   幸北讪笑:“再加个零?”   容悦怜:愤而离去。   走出几步,容悦怜才想起正事,回过头面无表情看着幸北:“还有,我才不是关心你才来的,我被调到伴帝星当老师。”   容悦怜在幸北惊悚的眼神中露出胜利的笑:“没想到正好发现你刷爆信用,作为你的监护人,我认为你的消费方式需要纠正,我决定对你的账户设置未成年模式,以后你的每一笔消费,都会发送到我光脑,我有权驳回。”   容悦怜单薄的背影在夜幕尽头消失,幸北还沉浸在打击中久久无法缓过神。   “你们要包养我。”幸北难得用清澈无辜的眼神看向自己的小伙伴。   “有条件。”翟洪广立即坐地起价。   唐濯耳尖一红,然后冷酷道:“我也是。”   “没问题。”幸北很豪爽,“以后我的夜生活就靠你们了。”   旁观一切的龚呈:……?夜……生活?还真是他想的那个包养?为什么这些人能把包养说得这么清新脱俗,就像是请客吃饭一样随意?   这一晚几人歇在学校帮忙安排的临时住处,第二天去接受念力测试。   天赋者学校每个礼拜都有新生来报到,都是分散来进行念力测试,测试处人不多,偌大的大厅只有一个值班人员,以及一伙带孩子来的家长。   幸北的目光落到那群人身上。是父母带着两个年龄在六七岁的孩子,四人均衣着华贵,气质倨傲,脑门上似写着金光闪闪两个字:世家。   一家四口中的父亲察觉到幸北打量的眼神,瞟了她一眼,这一眼中蕴含着无限的轻视,像是扫过路边的蚂蚁。   幸北轻微挑了下眉,移开目光。   “他们好像快结束了,我们过去吗?”唐濯看到那家人似乎填完了表,在前台工作人员的示意下打算往里走。   “再等等,我约了龚呈一起。”   翟洪广瞪过来:“你们俩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幸北耸肩,还没说话,眼神突然落到翟洪广身后招了招手:“他来了。”   翟洪广和唐濯顺着幸北的目光看去。此时时间还早,少年逆着朝阳走来,身形挺拔修长,皮肤耀眼无暇,眉眼冷峻秀美,像是发着光的精灵王子。   “抱歉,等很久了?”   幸北无所谓地“唔”了一声:“没有。”   说罢两人转身并肩朝前台走去,背影男俊女貌,把大堂都衬得蓬荜生辉。   翟洪广挠了挠头:“现在我好像知道他们俩关系为什么这么好了。”   唐濯斜他一眼:“你真是个大聪明。”   翟洪广做了个鬼脸。   他聪明的地方还多着呢。   ……   前台处,四人扫过光脑,核实身份以及录入信息后,各自确认签字,然后便可以轮流进入房间,进行念力测试了。   幸北发现自己扫光脑时,不知为何录入的是她的马甲身份。她的马甲身份和真实身份所有信息都相同,唯一不同的是她把自己的年龄改大了两岁,因为她最初设置这个马甲身份时,是为了在夜场有刷身份需要时不暴露未成年的年龄。   这种信息错误本来可以在确认界面修改的,但是幸北突然想起昨天容悦怜给她设置的未成年模式,想到未满18岁的诸多不便,便默默假装没看到这个错误,直接签了字。   随后,四人被带到一条走廊。   前面的家庭正测完离开,两个孩子念力似乎不低,父母皆是一脸骄傲欣慰的笑容。   工作人员也喜气洋洋说着恭喜,送走一家人后,才回头点开叫号板:“幸北?”   “加油加油!”翟洪广和唐濯奋力鼓掌。工作人员一脸黑线:这即视感,怎么和刚才家长送孩子进去测试这么像呢。   幸北走进那间小屋子。   屋子里空荡荡一尘不染,只有正中央摆着一架连着头盔椅的仪器,旁边是一块立式光屏和一把高脚椅。   工作人员示意幸北坐在中间,背靠着椅背,然后自己坐到高脚椅上,在光屏上操作了一下,头盔便降下来罩住幸北的头。   出现在幸北视野里的不是黑暗,而是一片碧绿的草地,远处还有零星树木,阳光和煦,天边飘着白云。   “看到空气中那些透明的小光点了吗?像白天的萤火虫一样,很微弱,但是仔细找会发现很多。”   工作人员的声音从外面的世界传来,把专注欣赏景色的幸北拉回现实。   幸北语气懒散:“看到了。”   工作人员掀眸看了她一眼,眼神又落回面前的光屏,上面显示着幸北看到的画面:“你要去抓它们。”   “……抓?”头盔中的幸北低头,发现自己没手没脚没身体。   用什么抓?念力吗?可是她还没学过念力控制。   一瞬间,幸北脑中闪过模糊的担心,怕学校搞错了,她其实没有念力,只是个运气不错的普通人,很快就要被戳穿送回星际时代……继续高考。   还好,这样的担忧没有成真,工作人员继续指导:“想象你的身体也在里面,然后控制你的身体,去抓住那些光团。”   这下幸北懂了,这不就是个制作粗糙的VR游戏吗。对于这种不太逼真的全息体验,她比这个时代的人还有经验。   幸北很快带着无形的身体在蓝天下的绿草地上奔跑跳跃,自由得像一匹脱肛的野马。   工作人员跟着她的视角,唇角抽了抽。   “……光点很密集,你其实不用跑那么快,把力气省着抓它们。”   她现在是B级,但他觉得她还能再高一点。   果然,幸北玩够了停下来,开始认真抓光点,念力测试的刻度立刻稳步上涨到B+。   工作人员饶有兴致地看着光屏:“B级升到B+了,再加把劲?”   幸北拿出格斗场训练的气势,动作迅猛,左抓右挠,像是自创一套猴拳。   “……A-!好了,可以停下了……”工作人员眼抽抽地看着玩上瘾的幸北。   “你运气不错,这一台测试仪是今年研制出的最新一代,全联邦仅有两台,测量等级比以前的ABCD精密很多,每一个级别分了三个档。不然你一开始测出的B级离A级很远,按照以前的标准估计就被定成B级了,刚才我看你好像能行,果然你刚刚好够上A-的线,说出去也是个A级了。”   工作人员似乎很少测出A级,对于幸北的测试结果很兴奋,忍不住絮絮叨叨隐晦地邀功——要不是他经验丰富,对仪器足够了解,刚才耐心鼓励幸北继续尝试,幸北可能就成了B级了。   幸北对这个结果也很满意,走出小屋子,对上小伙伴们期待的眼神,自豪地宣布:“A级A-!”   “哇——!”“幸北牛逼——!”唐濯翟洪广原地蹦跳举手欢呼。   工作人员再次黑线,虽然他也挺激动,但是这群人大呼小叫怎么就这么幼稚。   “下一个,唐濯!”   唐濯在加油声中走进房间,重复幸北刚才的过程。   “B+。B+!别试了,最多B+……”工作人员无语地看着不死心用意念操纵自己上蹿下跳的唐濯。这孩子很努力,可惜看得出已经尽力了。   “咦,等一下,你才不到17岁,你等我调个参数,未成年测出的念力会严重偏低……”头盔掀开,唐濯用力得脸通红,工作人员手指飞速点了一下,声音惊喜,“A+!你是A+!你知道吗,你运气不错,这一台测试仪是今年研制出的最新一代,全联邦仅有两台,可以根据年龄调整测试等级,上一代测试仪根本没这个功能,如果再早一年,你也只能先当个B级,等成年再进行准确测试!”   唐濯整个人惊呆在原地:“A+?哇……”刚才他以为自己和幸北差了个级别,本来心里难受,突然升为A级,就像人生从谷底突然蹿升到峰顶。   唐濯模糊地记起,好像在他们之前,麻瓜都是成年了才会被带来入学,原来是以前未成年没办法进行准确的念力测试。   下一个进去的是翟洪广。   等在门口的唐濯和幸北闲聊:“你一开始测出来也是偏低是吗?我一开始吓死了,还以为我就是B级,没想到还能涨成A。”   幸北狂点头:“是啊是啊,我一开始也是B级,后面涨上去的,他还说我运气不错。”   “哈哈哈他也是这么跟我说的,说这台测试仪是今年新出的……”   “——全联邦只有两台——”   “——上一代测试仪根本没这个功能——”   “——哈哈哈哈哈一模一样,他台词都不换的吧,每个人都运气不错,笑死。不过每一级别竟然有三个档,以前都没有,本来我们都是A级,现在你还比我高,我伤心了……”   幸北说着就见翟洪广也走出来,满面红光:“同志们!我是A级A+!”   “哇——!”幸北和唐濯热烈鼓掌。幸北虽然抱怨自己是A-,但是其实外面只认ABCD这些大级别,幸北也并不真正觉得自己比另外两人差。   她也许念力差一点,但是可以用运气来补啊。   最后进去的是龚呈,测出来是不偏不倚的A级。   “真好。”   四个人都是A,在工作人员羡慕的目送中,幸北双手枕在脑后,闲散地往外走。   龚呈不知何时走到她身侧,轻声开口:“你测试时保留实力了?”   幸北瞟他一眼:“没有,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她只是改了个无伤大雅的年龄,“我就是A-。”怎么着,A还瞧不起A-?   龚呈似乎并不是瞧不起她,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反倒像松了口气:“挺好的,不会被盯上了。”   幸北眯起眼:“你保留实力了?”   龚呈没说话,对着她眨了下眼,神叨叨装逼得很。   “切。”幸北伸手打了他一下。   “啧啧。”翟洪广在后面看着两人和谐的背影,发出酸不拉几的声音。   “你嘴痒?”唐濯冷眼斜他。   “哎哟。”翟洪广阴阳怪气,“唐啊,同是天涯沦落人,相煎何太急。”   唐濯:“?翟洪广你有毒吧,这两句是这么接的吗?你真的上过学吗?”   翟洪广自信微笑:“我上学的时候就是这么学的,是你记错了,文盲。”   幸北和龚呈安安静静走着路,突然听到后方传来世界大战打响的声音,回头一看,俩人一个追一个逃,眨眼间跑得没了影。 第16章 班聚 天赋反转   念力测试后就是分班。天赋者学校的班级只是为了方便管理而编制,实际上大课混上,选择职业后按专业选修,未来以小队为单位做任务,班级没什么意义。   除了精英班。   在天赋者学校在校约500名学生中,只有20-40人能进入精英班,享受高级军官指导、专用训练场模拟舱、营养餐加餐等特殊待遇。   精英班出来的学生,也都是未来天赋者军团的中流砥柱。   天赋者念力级别普遍在C级以下,C级在普通天赋者士兵中已经属于优秀,B级稀少,A级更是十分稀有,所以幸北几个人都毫无悬念加入了精英班。   精英班由于属性特殊,比其他班级更有集体感,班长听说一下子来了四个新生,干脆组织全班聚餐欢迎新同学。   离出发还有一个小时,幸北临时宿舍的房门被敲响。幸北打开门,被扑面而来的香风熏得后退一步。   “你俩这是去相亲?”   翟洪广整一个衣冠禽兽的模样,孔雀绿休闲西装、发胶、香水,还穿了尤其骚气的荧光色尖头皮鞋。   翟洪广恶心巴拉地做了个撩头发动作:“要给新同学留下好印象。”   唐濯倒是没有那么夸张,但也看出特意打扮过,穿得没有平时那么随意,身上一股低调的海盐香水味。   还挺帅气的。幸北终于对着自己的小伙伴吹出了那声道德沦丧的口哨。   唐濯被突然来这么一下,脸先红为敬:“我……翟洪广非要拉着我换衣服。”   翟洪广:……刚才欢欢喜喜试了七八套衣服在他面前反复纠结的是谁?   幸北后退两步坐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审视的眼神:“所以你们是来给我过目?奶唐不错,洪广你这鞋,这搭配……额,这头发……恕我直言,这不是人类女性的审美,你这样只能吸引到雌孔雀。”   路过的龚呈仿佛听到有人叫他名字,默默探头进来。   翟洪广不服,指着龚呈:“他头发这么夸张都可以,我怎么就不行?”   幸北:“你看看人家的脸,再自己照照镜子,然后把你刚才那话再说一遍?”   翟洪广哀嚎一声,回去洗头发了。   唐濯是正面例子,刚被夸奖,小脸喜洋洋的:“其实我们是来叫你一起打扮的……还有龚呈。”唐濯看了龚呈一眼。   龚呈莫名后退一步,摸了摸头发。他想起箱子里的某盒青草绿,对这群人的审美有些害怕,不知作为朋友是否应该提醒他们,最好别“打扮”。   还好,下一秒,幸北起身拉开自己的衣柜:“我没有东西可以打扮。”   衣柜里一堆款式大同小异的宽松休闲服,每一件看起来都既能当睡衣又能穿出门。   “呃……”唐濯望着个人风格极强一看就知主人是谁的衣柜,眼睛抽了抽,“上次你烫的头发就不错啊。”   幸北摊手:“我家宝贝不在,我自己不会搞。”   唐濯瞟了幸北的头发一眼,搓搓手蠢蠢欲动:“我试试?”   幸北打量了下唐濯,小白脸看着十分乖巧贤惠,顿觉他比自己靠谱,便点头答应。   唐濯跑进浴室取来卷发棒。   “这玩意可以自动吸附头发,其实挺简单的……”幸北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对着镜子里的唐濯指手画脚。   只见唐濯手指灵巧地挑起她的一绺头发,发丝瞬间打着旋缠绕在卷发棒上。   幸北眨了眨眼,觉得自己没啥好教的了。   几秒种后,唐濯抽出卷发棒,那绺头发打着卷落在肩头,然后……恢复成了直发。   瞬间融入其他头发之间,完全看不出来刚才哪几根被烫过。   幸北:……   唐濯:……   龚呈在后面看了半天,上前一步:“让我试试吧。”   幸北和唐濯有些迟疑。主要是,别的东西也就算了,唯独这头发,幸北搞龚呈头发不止一次,虽然全部未遂,但恩怨早就结在那。   三人间的空气正逐渐冻结,门口响起一道嘹亮的声音:“幸北在卷头发?这个我会!”   幸北松了口气:“你来帮我!”   翟洪广信心满满举着卷发棒,温度开到最大,拉过一缕头发。   几秒种后,四双眼睛的注视下,一绺棕发飘飘扬扬落地,如同春末凋零的花瓣,唯美而壮烈。   空气中弥漫着细微的焦糊味。   幸北:“……我剪子呢!!!!”   翟洪广抱着头躲进最远的角落,龚呈抿唇笑了一下,又憋回去,表情一本正经透着可靠:“还是我来吧。”   “我不会趁机报复的。”龚呈特意补充。   “咳。”唐濯低头递上卷发棒。   “咳,我没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幸北有些羞愧,坐直身体把后脑勺露给龚呈,以表信任。   龚呈修长的手指插入松鼠尾巴般蓬松的发间。   发丝微凉,梳时顺滑,托在手里轻得像云,比他想象中要柔软,和她的性格不太像。   她是根滚烫的大铁柱,她的头发则是如水般的丝绸。   龚呈被自己脑中大铁柱的比喻逗到,唇角轻扬。   幸北从镜子里看到这个笑容,不知为何有种不祥的感觉。   下一秒,四双眼睛的注视下,一绺棕发飘飘扬扬落地,如同春末凋零的花瓣,唯美而壮烈。   幸北:……!!!   幸北举着卷发棒追了龚呈一个走廊。   最后幸北的头发是自己烫的。   明明没有很难,除了后脑勺看不到稍微费劲一点。   容老师说得不太对,什么个体差异性,男人明明都是手不如脚的大猪蹄子。   ……   几经波折,四人表面的光鲜亮丽终于看不出背后辛酸与往日邋遢的痕迹。   到聚餐地点时,里面已经坐了几个人。   “幸北!唐濯!”一个胖乎乎的女生朝他们热情洋溢地挥手。   幸北和唐濯有点迷糊的对视一眼。这人谁啊,他们认识吗,怎么这么自来熟?   幸北不愿辜负对方的热情,只愣了一下,便报以更大幅度更热情的挥手:“学姐!你们来得好早哇!”   唐濯见她这样,也对着那个学姐腼腆地笑了一下。   自来熟胖学姐抿唇一笑,圆脸上浮现两个深深的小酒窝:“哎呀,我也就比你们早来几个月,别叫学姐了,以后都是同学,直接叫我名字吧。”   幸北唐濯:……啊哈哈哈哈,可是咱也不知道你名字啊。   情商在线的幸北和唐濯没有直接坦白他们并不认识她这件事。   很快,精英班剩下的人也都来齐,班长史乔是个看起来很精干的寸头妹子,张罗大家互相自我介绍。   “我们班现在算上你们四个有32人,今天来了31人,咱们班草没来。”史乔提到班草,同学们一阵哄笑。   史乔笑着解释:“咱们班草裴鹤,据说当接应人时遇到了流氓学妹,把他打晕扒光扔在储物室里,过了三天才被定期人力检查的清洁工发现,在医院躺了一晚……咳,总之从那以后裴鹤就留下了心理阴影,训练拒绝和女生组队,现在更严重了,看过新生名单发现有女生,连来都不愿意来,哈哈哈不过不用担心,我们已经在逼他做心理治疗了……”   幸北从听到班草名字那一刻,笑容就僵在脸上。   啊哈哈哈哈,这位班草,怎么和她当初打晕扒光塞进杂物间的接应人同名啊,好巧啊。   听着听着,幸北最后一丝奢望也破灭了。   一点也不巧,这个裴鹤就是她当初打晕那个裴鹤!   裴鹤哪是看到名单里有女生不肯来啊,他是看到名单里有她不肯来!   幸北默默唆了口饮料,听着同学们你一言我一语趁着裴鹤不在拿他打趣,一声都不敢吱。   她旁边那个胖女生以为她是害羞,主动和她说话:“幸北,你当初的接应人是谁?你来学校后见过吗?”   幸北含糊地摇了摇头:“没……我和我的接应人后来就没联系了。”   胖女生眼神微微恍然:“啊,对了,我想起来了,你的接应人很不负责任,把你一个人丢在报到处。你知道吗,当年裴鹤和我差不多时间当接应人,我还跟他提过,还想把你们两个被抛弃的小可怜介绍认识……唔,后来裴鹤好像没回我了?我改天再问问……”   幸北听着这熟悉的故事,愈发觉得这胖女生让她想起一个人……   正在这时,有人朝这边喊了一声:“徐愿与!”   胖女生立即抬头:“嗯?”   幸北眼神一凛,和同样震惊的唐濯对视。   ——这人他妈的是徐愿与!!!那个永远吃不胖的徐愿与!!!她在这里都遭遇了什么?   幸北脑中跑过以前读到过的奇葩酷刑,其中一种就是把人绑在椅子上,一刻不停地给喂高热量食物,哪怕受刑人撑得吐出来,也会被接住重新灌回去。   幸北心情复杂,喝了口饮料压了压惊,凑近几月不见胖若两人的徐愿与:“学姐……不是,那个,徐愿与,我问你个冒昧的问题啊……”   徐愿与脸圆圆很好说话的样子,点头时下巴上的肉都在抖:“嗯,你说。”   幸北又喝了口饮料壮胆:“你……这个身材……”   徐愿与立刻就懂了,瞬时变出一副哭脸:“幸北,你不知道,我现在已经230斤了!我最好的年华啊,我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要不是以后还能回去……”   幸北抓住了重点:“以后还能回去?”   徐愿与是被学校里什么变态校医哄骗着做了什么奇怪的实验吗?   徐愿与点点头:“我的天赋不是吃不胖嘛,新生入学第一年都要经历天赋反转——哦等一下!”徐愿与被肉挤得快要消失的小眼睛猛地瞪大,“你们还不知道天赋反转的事!”   天赋反转?四个人对视一眼,不明所以。   周围几个学生怜悯的看过来,史乔面露同情:“没有恶意,不过你们四个都是麻瓜?”   四人点头,有不太好的预感。   史乔脸上的同情更浓郁了:“是这样,第一代天赋者,也就是俗称的麻瓜,都有一些过人的天赋,联邦发现这些天赋者日常生活中会过于依赖自己的天赋,反而没有办法均衡发展。所以从八百年前天赋者学校建校开始,就制定了一条规定,凡新入学的第一代天赋者,必须植入天赋干扰器,一年后方能取出,天赋干扰器的作用……”史乔看向徐愿与,“你们看徐愿与就知道了,作用就是,让一直以来拉着你往前飞的天赋,变成拽你坠入深渊的噩梦。”   让一直以来拉着你往前飞的天赋,变成拽你坠入深渊的噩梦。   幸北脑中回响着班长的话,浑身冰冷。   小锦鲤从小到大从未经历这样灰暗而无望的时刻。   但是此时的幸北,远远不知自己的气运有多么强大,因此哪怕做好心理准备,也只是窥见了未来一年不幸的冰山一角。   夜色薄凉,四个颓废的身影孤零零走在回临时宿舍的路上。   “明天早上就要植入天赋干扰器了。”   唐濯望着天,眼里的情绪翻涌着,像是人生中最后一次仰望星空。   幸北刚想拍拍他的肩,就听面前的人形生物像是被踩了的尖叫鸡,骤然发出“啊~~~~~~~~~”地一声。   长达一分钟的海豚音结束,方圆千米的窗子都亮起了灯。   幸北面无表情拿下堵住耳朵的双手,反手在唐濯肩膀上打了一下:“大晚上发病?”   唐濯凄苦地看着她:“这样的天籁,你明天就听不到了啊。”   幸北:……唐濯的自信到底跟谁学的?   翟洪广呵一声:“你的天赋是最无所谓的好吗。”   幸北忧郁:“我觉得和我比,你们的天赋都无所谓。”   这倒是真的。其余三人都投来同情的目光。   “话说,你的天赋是什么?好像从来没问过。”幸北戳龚呈。   龚呈不由忧郁望天:“超强的第六感。”   “啊。”“唉。”“啧。”三声感慨。   也很厉害,就快赶上幸北了。   “难怪你能找到地下轨的入口。”   幸北点头表示赞同。难怪他那天半夜在校医院能提前发现她。   “但以后就没有了。”龚呈看着天空,眸光闪烁,里面的情绪像是人生中最后一次仰望星光。   “没关系。”幸北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你还是很有用,以后你选什么,我们就和你反着选。”   龚呈:……一点都不安慰。   唐濯却看着他们二人,语气迟疑:“不过这么一说,幸北也……”   “以后幸北做什么,我们都不跟她一起。”翟洪广立即勾上唐濯的肩,接上下半句。   唐濯和翟洪广勾肩搭背后退了一步,看幸北龚呈的眼神像是在看会传染的脏东西。   “啊,我尿急,我先撤了!”翟洪广突然觉得和那俩人在一起时刻要倒霉,干脆尿遁。   “啊,突然想起我衣服没洗,我也先走了——洪广你等等我!”   两人眨眼间跑没影,留下清凉的夜风从孤单二人之间吹过。   幸北:“……小龚,只有你对我不离不弃。要是今晚回去路上我又捡到钱,我就和你平分。”   龚呈轻笑一声:“你今天浪费的每一分气运,明天都要还。”   幸北:……能不能别提醒她这个事实。   “那么明天到来之前,你的第六感有没有给你什么预言?”幸北随意问道。   龚呈张了张嘴。   “其实……有。”   “什么?”   幸北没听清。忽地一阵凉风卷过晚夏的树叶,发出有如最后的盛放般热烈的哗哗声,声音大到仿佛要占领这整个世间。   幸北望着疯狂摇摆的树干,而龚呈望着她的背影,眼里是平日里从未有过的深刻笑意。   “我第一次见你,就有强烈的预感,我们……”   狂风吹起卷曲的发丝。龚呈伸出手,用指尖触碰它们,感受到那些细软的发,被自由的风鼓舞得尖锐而强韧,打在手上竟有冰冷的细微痛感。   风停树止,幸北转头看龚呈,又问了一遍:“你的第六感有没有给你什么预言?”   龚呈笑着拍了拍她的头发。   “秘密。” 第17章 室友 你里面是个男的   第二天上午, 四人被容悦怜一大早找上门,带着去做天赋干扰器植入。   “老师, 其实您不用这样,我们又不会跑。”   容悦怜瞥幸北一眼:“我看你未必。”   幸北颓丧地垂下头。   确实不好说。今天这个一分钟的无痛小手术说来轻巧,要夺走的是她的气运。以前有多幸运,以后就要有多倒霉,幸北想一想就觉得人生无望,都不如去死, 回去高考还能蒙对几道题。   四个人排着队走进医务室,又陆陆续续走出来,一脸失魂落魄, 就像是把自己最重要的一部分留在了医务室里。   “没关系,一年一晃就过去了,你们的天赋放在这, 明年今天找我来取。”   收拾好东西的医生跟在后面出来,看四个人面若死灰的表情太好笑,忍不住笑着调侃了一句。   四人死气沉沉转过头,无神的眼珠子阴森地瞅着他。   他们最重要的东西就是被他带走了。   医生莫名感觉后颈发凉, 讪笑一下推着小车赶紧溜了。   容悦怜还在一边说风凉话:“我早就说过吧, 运气啊天赋啊都是空中楼阁, 只有实打实的实力才靠得住。”   幸北转头看她:“老师,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有这一天。”   容悦怜忍住不笑:“是啊。”   幸北悲愤地声音抬高:“老师你也不提醒——”   幸北的话就断在这里, 刚才还在说话的人倏地不见了。另外四人眼睁睁看着幸北因为回头说话不看路, 在超级高的台阶前一脚踩空, 咕噜咕噜滚了好久才滚到底。   才分别三分钟就重新见面的医生一边笑一边给幸北做了治疗。   容悦怜抱着双臂立在床侧,理直气壮地摊手:“你看,就算我提醒了, 也没有用啊。”   “毕竟以你的倒霉程度,再多的实力和谨慎都是白搭。”   床另一侧传来三声喷笑,幸北生无可恋闭上眼。   真好,今天又是被容悦怜毒鸡汤毒死的一天呢。   ……   容悦怜有事先离开了,四个学生的下一站是登记宿舍。   再次从校医院出来,幸北每一步都很小心,就快到了草木皆兵的程度。   唐濯同情地看着她踮脚走得像个疑神疑鬼的疯子:“没事,幸北,以后你就走我们后面,我们踩哪你踩哪。”   幸北还没来得及感动,就听翟洪广接话:“以前都是跟着幸北走,没想到幸北也有今天哈哈哈哈哈哈。”   “啊哈哈哈哈哈哈……”   幸北:……啪,感动没了。   龚呈默默走在她另一边,语气平淡却温柔:“没事,你要是真不敢走,以后我可以背你。”   笑声戛然而止。连幸北都难得有点不好意思地摸摸头:“那、那倒不用。”   翟洪广目光从幸北那边移到唐濯身上,愕然中带着一分怒其不争,三分悲从中来,六分同病相怜。而在他视线的落脚处,唐濯傻呆呆地张着嘴,似是没想到还有这种骚操作。   如果这幅静止画面有姓名,它一定叫做《你知道你为什么单身吗》。   此时他们正好路过训练场,静止画面不过维持一秒,就被猝然而至的飞盘割碎。   “小心!”   幸北只听脑后一道迅疾的风声,凭本能矮头一蹲,飞盘擦着她的头皮飞过。   “喂,怎么回事!”   翟洪广愤怒地朝着训练场里面吼。如果她反应再慢哪怕一丁点,刚才那只飞盘就会插在她的后脑。   “对不起对不起!不小心脱手了!这位同学没事吧?”   跑出来的男生边道歉边看向幸北,突然间面色古怪。   翟洪广和唐濯跟着看向幸北。   “噗。”   “阿噗。”   龚呈也偷偷抿起嘴。   他刚才离幸北最近,下意识抬手想帮她挡飞盘,不过她自己躲开了,而他捞了一手的……头发。   就挺秃然的。   龚呈看着自己掌中单手握不住的秀发,又抬头看着幸北光秃秃的地中海脑顶,实在忍不住,腰一弯,和翟洪广唐濯一起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幸北摸了摸头:……………………真特么倒霉绝顶。   唯独那个罪魁祸首不好意思笑,憋得脸都快要炸了,强压着嘴角小心翼翼看着幸北:“那个,同学,我陪你去医务室吧,学校医务室的生发剂很有用的……”   “——哈哈哈哈哈……”   “生发剂哈哈哈哈哈哈艹我的妈呀……”   他的话被此起彼伏的笑声打断。幸北冷着脸:“不必了,我要去登记宿舍。”   竟然是新生,才来第一天,宿舍都没有,就遇上这种事。那男生觉得更好笑,哦不是,更抱歉了:“那我带你去宿舍登记处吧——”   “不用。”   这一次幸北没等他说完就冷漠拒绝了他,并且恶狠狠地警告:“不要靠近我,会变得不幸!”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杀猪般的笑声渐行渐远,男生站在原地,有点惆怅地捧着飞盘。   挺好看的学妹,结果他认识她的方式就是把人割秃了,割完了还管不住自己不笑……结果果然被讨厌了,他真是活该单身嘤。   男生想着想着,缓缓蹲在地上,抱住自己的膝盖,背影凄凉,肩膀微微抽动。   ——有一说一那女生实在太倒霉了那发型实在太搞笑了他忍不住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幸北,你真不去用一下生发剂吗?”翟洪广好不容易止住笑,马不停蹄过来取笑幸北。   幸北端着高贵冷艳脸,假装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形象有多好笑:“不了,没有头发又不是什么致命伤。”   唐濯:“哈哈咳,也是,可以攒着下次受伤一起回医务室,不然还要跑两趟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龚呈淡淡阻止:“别咒幸北了。”   顿了一下,“再这么搞下去宿管都要下班了。”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翟洪广贱兮兮地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根头发,一看就是幸北的棕色长发,两只手指捻着在幸北眼前得瑟地晃了一圈:“这个,想要吗?”   “别这么不礼貌。”唐濯故作严肃,“什么这个那个的,从今以后,幸北每一根头发都有名字的。”   龚呈板着脸从翟洪广手上夺过那根头发,托在手心里,一本正经转向幸北:“你的Jennifer还要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草……”   幸北没忍住“噗”一声,随即意识到把她逗笑的小丑就是她自己,瞬间笑不出来了,拉下嘴角,气哼哼地转身往前走。   这次好歹有惊无险走到了宿舍登记处,几人光脑绑定了宿舍,一起踏入传送梯,来到宿舍区。   走着走着,幸北又觉得不对了。   “这层楼……怎么像是男寝啊?”   话音刚落,一个长发飘飘的妹子从不远处打开门走出来。   “大概女生少,所以男女混住吧。”   幸北被说服,抬眼一看,已经到了自己房间,和其他人挥挥手,用光脑刷开房门。   外面的人并没看到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幸北打开门后,看着里面呆住了,一秒钟后,房内传来一声无限凄厉的“啊——!!!!!”   众目睽睽之下,一个身上唯一的遮挡就是沐浴露泡泡的男生一边崩溃哭喊着,一边拿起身边能拿到的一切——洗发水瓶、剃须膏、肥皂……用力往幸北身上砸,幸北连连后退,男生却锲而不舍穷追猛打,身上的泡泡从宿舍里一路掉到走廊的安全楼梯。   安全楼梯附近,能明显看到地上的泡沫变得稀少,最终在楼梯口消失掉一切痕迹,昭示着它们的源头就在此处被消耗一空。   什么都看见了的幸北:……   一片混乱中根本没来得及帮上忙的目瞪口呆三人组:……   捂住女朋友眼睛的男生:……   走廊里不小心围观到一场旷世闹剧的路人:……   幸北的寝室门被大力关上,里面传来呜呜呜悲伤至极的哭声,活像古代小娘子被流氓玷污失了贞。   幸北沉痛地看着那道她有钥匙却不敢再一次打开的门:“……我没有家了。”   翟洪广噗嗤一乐,指着那扇紧闭的呜呜门:“家?你们俩的家吗?你家另一位好像不承认啊。”   “别乱讲。”唐濯正色,“别损害人家男生的清誉。”   幸北捂脸。   幸北回到宿管处找负责人。   负责人皱眉看着光屏:“你个人信息性别写的是男。”   幸北一个吐血,真诚地盯着负责人:“您再认真看看我,虽然我没头发,但我……”幸北摸了摸脸,似乎觉得不足以证明自己,便又挺了挺胸,十分自豪,“……我真是女的!”   三个男生不忍直视地捂眼。   负责人摇摇头:“我们这里不是看生理性别,而是看心理性别。”   负责人眼露怀疑:“你的心理医生既然给你鉴定为男性,说明你就是男性。我劝你别打那些歪心思,军校女生都很凶的,谁敢骚扰她们,住院一个月起步。”   幸北抓了抓秃头,有点燥怒:“什么心理医生,我没有心理医生!什么歪心思,我不用动歪心思,我就是女的!”   负责人眼神停留在她酷拽的发型上,确信地点点头:“但你里面是个男的。”   “我——我他妈从里到外都是女的!”   龚呈一开始站旁边笑,看幸北要暴走了,走上前帮她说话:“但是现在的问题是,她室友不让她进。”   “哦。”负责人冷漠脸,“这属于寝室内部纷争,请找学生办公室调理。”   “那我今天睡哪啊!”   负责人掀了下眼皮,开启复读机模式:“这属于寝室内部纷争,请找学生办公室调理。”   幸北已经从愤怒到麻木,甚至有了轻生的念头:“这一年的日子要是都像今天这样,我还不如死了算了,别拦我,我要回去学高数……”   “我帮你去跟你室友说。”龚呈按着幸北的肩膀把她带走。   他也不明白幸北的信息到底为什么会搞错,但是以现在幸北的霉运,再小的出错率在她身上都并非不可能。负责人看不到医生证明看来是不会给幸北换宿舍了,她现在要做的就是熬过今晚。   龚呈拉着死狗一般毫无斗志的幸北回到宿舍区,心中思量着,实在不行可以求一下幸北的室友或者他自己的室友,换一晚宿舍,他陪她住。   然而回到宿舍门口,幸北的寝室里已经没人了。   那个男生似乎受了刺激,永远地离开了这个能触发他痛苦回忆的伤心地。   几人乐见其成,唐濯和龚呈去帮幸北抬行李了,他们怕她再出去一趟没命回来。   至于翟洪广,翟洪广现在是柔弱的翟洪广了,抬不动行李,和幸北一起歇在寝室,翘着脚躺在幸北室友的床上刷光脑。   幸北观察着这间宿舍。   两张单人床,每人配备一套桌椅,一个小衣柜,还有一个储物柜。房间里有卫浴,虽然不是自动的,但是装修干净,设备齐全。   幸北很满意。   直到她踱到门口,看到门边显示的名牌。   她自己的名牌还没更新,而另一个名字,读起来竟朗朗上口十分熟悉,有种久仰之感。   裴鹤。   龚呈提着一箱子各种空间压缩包裹回来的时候,眼看着幸北膝盖一软,跪倒在门边,还以为她又喝水塞牙缝了,忙扔下箱子跑过去。   然而幸北却一把紧攥住他的手,抬起头,眼泪汪汪,乍一看倒不像生理上遭受了什么,反倒像是心理经受了巨大的打击。   幸北的嗓音有些沙哑,语调是18302预科班学生们熟悉的咏叹——   “你说得对,人在做,天在看,昨天浪费的每一分气运,今天都要还!” 第18章 开学 我不要你觉得   抹好生发剂戴好浴帽的幸北, 终究无法忍受独自一人怀揣着如此大的愧疚和秘密,把和裴鹤的三生三世缘给另外三人讲了。   “所以你们第一次见面, 你把他打晕扒光,扔到杂物间三天三夜,他还是被清洁工发现送到医院。你们第二次有交集,是他从徐愿与口中听说你污蔑他丢下了你。你们第三次见面,好家伙,你直接闯进人家浴室把人看光了, 还引着他在整个楼层遛了一圈,全楼范围社死。”   唐濯的总结很到位。幸北虽然觉得他这段叙述听上去哪哪都不对,里面那个“你”听起来渣得难以置信, 但是她想了半天,愣是没挑出毛病。   这些听上去渣得难以置信的垃圾事,真的都是她做的。   幸北颓然倒在床上。   “他还有可能原谅我吗?”   “原谅你?!”翟洪广像是听到天方夜谭一样夸张惊呼, “我不是在做梦吧亲爱的?哦,我知道了,不是我在做梦,是你在做梦。”   幸北垂头, 可怜巴巴:“对不起, 是我想太多了。”   “也不是完全没可能啦。”唐濯温柔地微笑, “这要是我的话, 只要你愿意轰动全校地追我四年, 每天大张旗鼓给我送爱心便当, 被我拒绝八百回还不放弃, 那么我最后可能会勉强原谅你,给你一个八抬大轿娶我的机会。”   另外三人一言难尽地看着他。   幸北:“我成为变态之后还要兼职舔狗么。”   唐濯耸肩:“呐,看了就要负责啊。”   幸北不服:“你们不也看了?”   三人想起辣眼睛那一幕:“……”   龚呈竖起手掌摆出个抗拒的动作:“我们不一样。我们是男的。”   “我也是。”幸北立即抛弃节操, “我里面是个男的,我的心理医生可以证明。”   “靠,你哪来的心理医生。”   “靠,我也想知道。”   幸北思索了一秒,“不对啊,之所以有这些乌龙,还不是学校搞出的鬼,给我安个什么莫须有的性别和莫须有的心理医生!”   “其实也不全是,”龚呈严谨推理,“之所以有这些事,根本原因是你运气太臭。”   唐濯点头附和:“智脑普及一千年来从未出过差错,直到遇到你,一世英名毁于一旦。说起来幸北你还得给智脑付精神损失费。”   幸北:“……它一个莫得感情的AI哪有精神,我比较需要精神损失费。”   “啊?我还以为裴鹤更需要。”翟洪广把幸北短暂淡忘的烦恼找了回来。   幸北一秒泛起丧气。   翟洪广:“不然你发校内匿名墙吧,就这么写……‘昨天在男寝室里洗澡被我看了并且带到走廊给所有人看了的同学,对不起,我虽然外面是女的,但我里面是个男的,我真的不是变态,追着你跑是因为想道歉不是因为想猥亵,你要是还生气,我可以让你看回来。’……怎样?是不是特别有诚意?”   幸北:“听起来更变态了。”   翟洪广挺起胸膛:“明显很有诚意啊,是你没文化,体会不到这段话的妙处。”   幸北木着脸转头看向天花板,并没有力气在此时和翟洪广争执。   “别太担心了,”龚呈于心不忍地安慰她,“都是同学,又不是仇人,他总有一天会原谅你的。”   幸北从床上坐起身,紧张地看着他:“你真这么觉得?”   “我真这么觉得。”   幸北黯然躺倒在床:“我完了。看来他一辈子不会原谅我了。”   龚呈:……一整天都被幸北层出不穷的倒霉姿势持续占据心神,差点忘记他现在已经是个人形毒奶。   第二天,幸北起床时看到已经长成史乔同款寸头的头发,微微松了口气。   第一天上学,头上能有头发,真开心哇。   幸北悲哀地发现一天之内她对生活的要求已经低到令人发指。   这人没了天赋,连腰板都挺不直了呢。   幸北起得晚,没时间去食堂,随手拿了只营养液,来到教室,撞上同样挺不直腰板的唐濯和翟洪广。   “你们怎么了?”为什么一个个纵欲过度的样子?难道男生寝室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规矩?   唐濯摆了摆手,坐到座位默默吸营养液去了。   “他怎么了?”   “哑了。”翟洪广有气无力地趴在桌上,“昨天说了太多话,今天一早嗓子发炎出不了声音,所以人显得有点废,你别理他,他自己会好的。”   默默吃饭的唐濯投过来一个无神的眼神,表示认可翟洪广的话。   “那你怎么了?”幸北从未见过翟洪广如此颓废的样子。   翟洪广虚弱地看着她:“我是累的。”   “昨天走了太多路,回去就废了,现在还缓不过来。”   说着递给她一支营养液,眼神柔弱无辜:“帮我拧一下。”   幸北:……这画风就有点辣眼睛。   幸北还是默默帮这朵昨天刚问世的娇花拧开了营养液。   上课铃很快就响了。   “怎么没看到龚呈?”   两个男生摊了摊手。幸北给龚呈发了条信息,就把光脑放在一边上课了。   幸好第一节 课是网课视频自学,内容是介绍学校的课程和学分制度。直到下课,龚呈才满头是汗地出现,塌着腰板,幸北从未见过龚呈如此颓废的样子。   “你怎么了?”幸北觉得自己也要变成复读机了。   龚呈一屁股坐下,从兜里掏出一支电子笔,凑到嘴边刚想咬掉盖子,看清手里的东西后骂了一声,暴躁地丢掉。   幸北:……这是出门想带营养液结果拿错了?   龚呈看着她,表情严肃:“我迷路了。”   幸北:忍住不笑。   唐濯好奇地看过来,眼神落在他手腕上。   翟洪广翻译:“为什么不导航?”   龚呈有点气弱:“我从来不导航。”   “一般我随便走都是对的,而且比导航快,路上人也少。”   幸北三人:忍住不笑,忍不住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龚呈表情绝望地撑着额头:“后来我一路走到了隔壁天赋者军团,差点被当成间谍抓起来,他们不相信我是学生,因为宿舍区离他们很远,路还特别难走,中间有无数道关卡……最后还是我监护人过来作证才放人。”   幸北:“哈哈哈哈哈哈哈……”   翟洪广:“哈哈哈哈哈哈哈……”   唐濯:“……”并不能发出声音但是抱着肚子弯下了腰。   龚呈搓了搓脸,抬起头看向幸北:“你头发长出来了?”龚呈皱起眉,伸出手碰了碰,“怎么这么短。”   幸北满不在意:“有就不错了。”   一回头,幸北看见龚呈的眼神,一脸惊讶:“不是吧?你那什么表情?心疼?”   龚呈没否认,稍抿了下唇:“其实你昨天的头发,我帮你收着了。”应该能接回去。   幸北:“?收着干嘛?你变态?或许你还给它们取了名字吗?”   龚呈:“……”   幸北语重心长地拍了拍龚呈的肩膀:“有些东西,没了就是没了,回不来就是回不来。它们长在我头上时,我会好好爱它们,但它们掉了,那就和我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人要向前看,嗯?”   龚呈脑中闪过黑夜里惊鸿一瞥的松鼠尾巴,又看着面前挂着国宝黑眼圈顶着和尚还俗头,鬼话连篇却莫名意气风发的人,轻轻笑了下:“嗯,向前看。”   ……   向前看的四人不到半小时就又一次遭到了生活的毒打。   训练场上,四个A级念力的新生一上来就被教官重点关照。   作为预科班第一名,幸北首先被点名上来挨揍。   第一波,教官挑了个班级中游的男生和幸北对打。   男生比幸北多训练了几个月,但是也没厉害太多,幸北很快抓住他的破绽,云淡风轻地一扭身——   脚踩到一颗小到几乎看不到的石子,就是那么寸地,绊倒了。   全场哄笑中,教官黑着脸骂幸北:“平地摔跤,下盘不稳!”   第二波,幸北被拎出来表演“履历上写着十分擅长”的射击。   幸北:脱靶。   教官脸更黑了,甚至觉得幸北在耍他。   第三波,幸北被罚三百个蹲起二十个俯卧撑五圈蛙跳。   虽然蛙跳摔得鼻青脸肿,原地蹲起的时候差点被隔壁连飞过来的一只莫名的臭鞋砸中脑袋,但是幸北还是要庆幸,她实实在在锻炼出来的体能还在。   然后她便围观到了体能不再的翟洪广花式悲剧。   翟洪广给大家表演了活生生的身娇体软风吹就倒,一个牛高马大的壮汉,就跟纸糊的一样,穿根线就能放风筝。   教官看了翟洪广的表现,有对比才有伤害,瞬间就不生幸北的气了,对着翟洪广怒发冲冠:“腰挺起来,一个军校生站没站样!”   翟洪广气喘如牛:“教官,我真的没力气了!”   教官看了看他状如牛的体格,一个字都不信:“五十个俯卧撑!不做完别走!”   翟洪广磨磨唧唧趴在地上,吧唧,做了半个俯卧撑,下去的那半。   然后说什么都起不来了。   教官:……这届的学生有点难带。   翟洪广:……他可能活不过这一年的训练了。   下一个被调|教的是龚呈,全班同学迷惑地看着龚呈频频往对手拳脚上撞,有些明显连外行都能看出的套路,龚呈却偏能判断失误。   几分钟后,龚呈阴沉着脸,开始瞎几把进攻不讲招数,终于把对手吓崩溃进而胜利,践行了真正的“乱拳打死老师傅”。   教官在光脑上偷偷记录:实力尚可,但脑子不太好,战斗直觉糟糕透顶。   最后的唐濯战战兢兢,然而中规中矩的表现,让经历了前几人的教官喜出望外,当即把唐濯标为重点培养对象。   而且唐濯话少,挨骂的时候虚心接受,不像他几个同届,被训斥时借口多得能淹死人。   唐濯:是他不想反驳吗?是他说不出话!   正在这时,隔壁普通班的七连教官过来串门,问精英班教官刚收了好几个学生是不是特别让人惊喜。   精英班教官:特别惊,没有喜。   精英班教官不愿示弱,矜持道:“那是,我们的学生都是万里挑一最拔尖的。”   七连教官笑容里透着狡猾:“哦?正好我们最近的新生也都不错,咱们比划比划?”   那些普通班念力稍逊一筹,但是里面的人也都骄傲不服输,整天盯着精英班想要打败他们,证明念力等级不能代表一切。   精英班教官当然不能退缩,笑得云淡风轻,眼神在今天刚来的四人里一扫,指了指唐濯:“行,就让我们这一批实力最差的和你们打吧。”   唐濯:“……”   隔壁教官仿佛看穿一切不说破地笑了笑,回头朝自己连里喊了一声:“尤涵!”   唐濯:卧槽!   被尤涵花式血虐的日子仿佛还在昨天。   尤涵也许念力比不过他,但是现在和预科班时一样,大家都还没有开始学习念力!   比赛的结局显而易见,唐濯再一次被尤涵按在地上摩擦。   尤涵利落地赢了唐濯,面无表情站到一边,然后眼神轻轻落在幸北身上。   她的教官顺着她的目光,笑得贱兮兮:“看来你们实力最差的新生确实有点差,这是看不起我们普通连?不如叫实力强的来比试比试?”   精英班教官:……是他想吗?他们没有实力更强的了!   精英班教官背着手:“不是看不起你们,是其他人你们真的打不过!这次还是好不容易有个资质差的学生,可以和你们练手,给你们的学生找回点自信嘛哈哈哈哈。”   被反复羞辱的唐濯:“……”   精英班教官死赖掉了后面的比赛,七连教官昂首挺胸离开,姿态就像是刚刚大获全胜。   不过他们本来就大获全胜。   四个A级新生被罚跑圈跑到错过午饭,在下午的课前可怜兮兮喝营养液。   “没关系,下午就要学习念力控制了!”幸北习惯性乐观,“天赋越强念力越强,现在我们这些苦难,都是在为一鸣惊人的念力做铺垫!”   翟洪广整个人贴在桌子上,脖子支起脑袋的力气都没有了,双目无神:“真的吗,你确定你有实力能发挥出来吗?”   唐濯张了张口,只发出沙哑的呼噜声,表情难看地又闭上了嘴,用会说话的眼睛瞪着其他人。   幸北:“……你想说,总比上午训练的时候强?”   唐濯感动地猛点头,握住幸北的手猛摇。   龚呈目光随着唐濯的动作,开口:“我也觉得——”   “你别觉得!”   “别说!”   “!”   三只手紧紧捂在龚呈嘴上,顺着看去是三位主人惊恐的眼神。   龚呈:……被嫌弃的毒奶的一生。   幸北防备地盯着他,看他似乎不会再说话了,才慢慢拿开手,以一种极其霸道的口气道:“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 第19章 开课 第一堂念力课   念力课堂有三个班。新生入学后首先要进入的是初级班, 内容全部学会后升入中级班,再然后是高级班, 高级班考核通过后念力的基础运用课程部分才算修完,有资格开始实战训练。   初级班的内容听起来很简单,只要做到释放念力,能够成功控制教室范围内小件物体完成低速移动、静止悬浮、加速减速转弯几个简单运动,便可以从初级班毕业了。   但是实际操作却并不容易,尤其是对于没有基础的麻瓜来说。   新生在初级班呆的时间, 短的一天,长的一个月,普遍在一个礼拜。而那些一天升班的, 几乎全是世家子弟。   所以幸北他们本以为不会遇到熟人了。昌和隆那群世家子弟从预科班毕业后不屑于当接应人,早早离开了18302星,应该早就入学, 早就上完初级班课程了才对。比如尤涵就是上个月入学的。   于是,唐濯不经意抬头,看到门口的昌和隆谢思洋,立刻呆住了。   唐濯脸色激动地“唔唔唔”, 幸北他们一回头, 和对方视线对接, 空气中瞬间响起噼里啪啦的火花声。   昌和隆和谢思洋在预科班后期, 由于没有了谢思妄, 气势稍弱, 已经不常和幸北他们对上了。但是此时此刻, 两人脸上的倨傲轻蔑又回来了,再一看他们身边,果然他们抱上了新的大腿。   那是前天刚认识的两个精英班学生, 聚餐那天虽然对幸北几人不热情,但也并没有排斥。然而现在他们很明显选择站在歧视麻瓜的世家那一边。   龚呈嘲讽地从嗓子里轻哼一声。   不过那两个学生早已从初级班毕业,似乎只是陪昌和隆谢思洋过来找教室……或是壮势,露了个脸就很快离开了。   昌和隆和谢思洋贱兮兮地坐在幸北四人后排。   “思洋,你听说了吗,今天尤涵打败了精英班的新生!”   “真的吗?尤涵好厉害!精英班的新生是谁啊,怎么这么弱。”   “不清楚诶,听他们教官说,是他们最差的新生。”   “真的吗?该不会是他们教官嫌丢脸故意这么说的吧。”   “嘿嘿,听说七连教官让他们换个厉害点的,他们教官支支吾吾不肯,所以……你懂的。”   “我懂,嘿嘿嘿。”   “嘿嘿嘿。”   翟洪广回头轻蔑地瞥着他们:“世家子弟就这?一个月了还在上初级班?”   昌和隆牛气哄哄地昂着头:“哎呀,你们这一个月忙着挣钱,我们也要出去毕业旅行,忙着花钱啊。我们也是入学第一天呢,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谢思洋傲气冲天:“贵族的生活,麻瓜想象不到可以理解,我原谅你。”   唐濯想怼人又说不出话来,愤怒地仰头把营养液一饮而尽,未经思考顺手把空瓶递给幸北。   幸北未经思考顺手接过随手一抛——   “嘣”地清脆一声,砸在推门而入的老师脑门上。   幸北唰地放下张扬的手。   老师本来哼着小曲,心情不错,面带微笑,此时笑容僵在脸上,脑门一滴未喝干的营养液顺着眉心流下,路过内眼角。   老师不适地用力眨了下眼,就像是按下变脸开关,翘起的唇角拉直,满面红光变成绿气。   老师的目光雷霆般朝幸北这边射过来。   幸北立即回头。   唐濯翟洪广龚呈也纷纷回头。   忽然对上四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昌和隆和谢思洋一脸懵逼,还没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便迎来老师一声狂吼:“你们两个,起立!”   昌和隆这才反应过来,瞪大眼睛指着幸北:“老师,是她扔的!”   谢思洋也反应过来:“老师!我亲眼看见,她瞄准您的脑门扔的!您不知道,她扔东西特别准!……”   昌和隆手伸到后面使劲戳他的腰:过了过了!   但谢思洋说到兴头上,一扭腰躲开昌和隆的手:“——她是故意的,您千万不能放过她!”   老师笑容可掬:“真的吗?”   谢思洋猛点头:“真的真的!她就是这样,以前在预科班就目无尊长,毫无教养,老师您可得给这群麻瓜一个教训!”   老师板起脸:“这就是世家子弟的教养?攻击老师,栽赃同学,拉帮结派,歧视麻瓜出身。放学后来我办公室!此事我会上报给你们的家族。”   谢思洋微张着嘴,似乎还没明白事情怎么反转成了这样。   昌和隆不甘地指着幸北:“老师,真的是她扔的!”   老师和谢思洋昌和隆一起看向前排四人,对上四双单纯的眼睛。那些眼睛仿佛会说话,像天上的星星一样你眨一下我眨一下,里面写着“你们在说什么啊我听不懂”,眸中的水光如同绿茶一样清醇。   昌和隆:艹。   老师沉下脸:“别狡辩了。你们两个,放学后一起来我办公室。”   老师转身走向讲台,昌和隆坐下时瞪了幸北一眼,对上幸北特别丑特别嚣张的鬼脸,   昌和隆七窍生烟举起威胁的小拳头——   老师恰好回头,一眼便看到昌和隆放肆的动作。   昌和隆忽觉空气安静,抬头对上讲台上凝视的眼神。   昌和隆僵硬地扯起嘴角,缓缓把拳头拿到面前,张开手掌看了一眼,对老师讪笑了一下:“没抓住,这蚊子,速度太快哈哈哈。”   老师冷漠颔首:“连蚊子都抓不住的天赋者,我会让你的教官知道的。”   昌和隆气得发抖,前面几个背影笑到发抖。   被老师盯上的昌和隆谢思洋不敢再惹事,课程有条不紊地进行。   这是一堂实践课。老师用一分钟简单重复了一遍念力控制的要领,就让学生们自行练习,练习对象可以是教室中任何小型物体,唯一的原则就是不能损坏公物不能伤人,当然老师和助教也会全程监督,用强大的念力覆盖整间教室,防止危险和意外。   世家子弟入学前理论上并不允许自学用念力控制外物,但是一旦掌握念力收放,几乎每个孩子都会悄悄试着控制物体,只要不拆家,多数家长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天赋者世界也都默认这个规则。   昌和隆和谢思洋也不例外,两人面前的能源块像是突然失去重力,轻盈地升入半空,他们还操纵着各自的能源块颤颤巍巍地在半空中过了几招。   翟洪广余光看到,不屑地“嘁”了一声,盯着自己面前的营养液,一脸便秘的表情,然而营养液就像长在桌子上一动不动。   幸北收回目光,轻轻闭上眼,按照老师所教的,感受自己的念力。   她感觉自己仿佛沉入一个空间广阔没有边际的世界。她没有身体,只是一团光。这团光就是她的意识,是她的精神体。当她的神念往外扩散,那团光就像会拔丝一样,抽出细小的触手,她便像是牵着线团一头的猫,和精神体本体的连接不断,触手则越来越长,跟着她的注意力去往很远的地方。   幸北沉浸在全新的念力世界里,直到被一阵软绵绵的拍打唤醒。   翟洪广激动地一手拍桌一手拍她,眼神落在她另一边焕发出明亮的光彩。   幸北顺着看过去,只见龚呈认真盯着半空中一件外套。那件外套就像被一个隐形人穿在身上,姿态舒展,踩着节拍舞蹈,周围的人都钦佩地看过来,后排的昌和隆和谢思洋阴沉着脸,看样子想要放把火烧了这件衣服。   龚呈余光瞥见幸北的目光,操纵着自己的外套来了个高难度风骚旋转结尾,然后对着幸北优雅地行了一礼,随即像是穿着它的隐形人突然化作一缕风消失,外套一松,飘落在桌子上。   在学生间巡视的老师也被最后一个动作吸引了目光,语气透着赞赏:“不错,你今天可以试试升班考核。”   昌和隆和谢思洋对视一眼,同时开始脱衣服。   后排很快多了两个隐形舞者,幸北撇了撇唇角,探出自己的小触手。   在她眼中,此时那个新发现的念力世界,就像叠加在了现实世界之上。她保留着从前的五感,五感之外又多了种念力,她试着操纵念力和现实世界产生交流。   小触手缓缓泛起若隐若现的黄光,缠绕住面前的电子笔。   幸北指挥小触手拖着它往自己的方向移动,就像是指挥自己的手指。   电子笔颤了一下,开始在桌面移动。   “哇!你成功了!”翟洪广余光看见,一声惊叹,随后脸上的表情更加苦大仇深,仿佛得了便秘十年的不治之症,再不成功就命不久矣。   幸北觉得这并不难。   一旦打通了和念力世界的通道,习惯念力的存在,它就像是她的新肢体——可以无限拉伸变形的隐形触手,她可以尽情使用它,并随时将念力凝实化,想让它出现在哪,它就能出现在哪。   她觉得让衣服跳舞也没什么难度。   看到后面两人跳舞跳得很丑还得意洋洋的样子,幸北挑挑眉,电子笔倏地腾飞,绕着教室旋转翻滚,跳了一圈自由体操,动作炫丽不带重复。   越来越多的目光被吸引,幸北的电子笔好似不受物理限制,时而贴着地面低飞,在密集的腿间穿梭,时而扶摇直上绕着蜡烛造型的装饰吊灯飞速盘旋,速度快得人几乎担心下一秒它带起的旋风就会把吊灯不粗的杆碾断。   老师和助教不知何时驻足,目光追随着灵活得几乎捕捉不到的电子笔。   目不暇接的炫技让所有人忘记了时间,直到电子笔悠然滑翔着悬停在幸北面前,大家才如梦方醒。   老师一脸赞赏微笑,开口:“你可以直接去高级班参加考——”   老师的话被憋在嗓子眼里。那支电子笔似乎觉得自己还差一个华丽的谢幕,忽然飞到后排,把傻立在空中的两件外套飞速切割成宽度均匀的布片。   就像是晚会结束的碎纸片,纷纷扬扬飘落,落满下方人的肩头和睫毛,而那个表演压轴节目的魔术师意气风发地站在那,纷落雪片的前景让这一幕愈发唯美而壮观,深深刻在每一个人的瞳孔和记忆里。   昌和隆眨了眨眼,眨掉睫毛上的布片,震惊得忘了愤怒。   顶尖天赋者手中,万物皆武器,杀人一念间。   而幸北的这一招,竟然和传说中“落叶飞花皆可伤人,草木山石均可为剑”的念力高手如出一辙。   老师也震惊地看着幸北,一时间失语。   幸北收起电子笔,也收起一脸桀骜,乖巧立正:“老师,我没有伤人,没有破坏公物。”   幸北特意强调了“公物”二字,小眼神特气人地瞟向落满地的布条条。   昌和隆谢思洋后知后觉地接收到幸北的挑衅,齐齐叫唤:“老师——”   “行了行了。”老师挥挥手,“以后规则改了,不准破坏任何东西。”   老师特意咬住“东西”二字。   “时间到了,下课!”老师手指点过幸北龚呈昌和隆谢思洋四人,“你们几个,考核合格,下节课直接去中级班吧。”可别再来祸害他的课堂了。至于那个幸北,性格太跳脱,还需要在课堂上多多打磨。   直到收拾东西往外走,幸北才突然慢半拍疑惑:“话说,老师刚才是不是说,我可以去参加高级班考核?”   唐濯同情地看着她,龚呈拍了拍她的肩膀,翟洪广长叹一口气:“少女,你对你的气运真是一无所知啊。”   “不过,”唐濯突然有点疑惑,“你的念力真是A-吗?为什么感觉比我这个A+还要强?” 第20章 射击 我可以进去吗   幸北不知道自己的念力是不是真的出众, 她只知道她的运气烂得超凡脱俗。   “让一直以来拉着你往前飞的天赋,变成拽你坠入深渊的噩梦”, 她每天对这句话的理解都更深刻一点。   射击课结束,一下午只有两发上靶的幸北颓丧地丢掉枪,走到一边擦了擦满头的汗。   精英班的每个人都显得比幸北轻松。训练结束哨声吹响那一刻,所有人迫不及待收好东西跑向食堂,路过幸北时投来或同情或鄙视的目光。   幸北通通无视,自顾自翻出一瓶营养液, 咬开。   “你又不去吃饭吗?”   “不去。”幸北手背擦了擦嘴角,走到垃圾桶旁把营养液瓶子扔了,“你们去吧, 我加练。”   另外三人脸上露出一模一样的怜悯。   “今天精英班食堂有大肘子,确定不去吗?”翟洪广诱惑她。   幸北脸色十分挣扎,五秒钟后, 还是一咬牙:“不去。”   龚呈拍拍她的肩膀:“我帮你打包一份,你好好训练吧。”   幸北感动地看着龚呈:“你真是个好人!”   翟洪广惊呼:“肘子每人限量一份,你要把自己的留给幸北吗,你真是个好人!”   唐濯心一横:“幸北, 我的也可以留给你!”   翟洪广被内卷, 眼一闭:“我的也可以——给你留一半!”   来自小伙伴突如其来的团宠让幸北眼泪汪汪:“奶唐, 洪广……”   幸北这张脸这表情还挺能唬人的, 三个大男生顿时有种付出肘子也值了的豪情万丈。   然后便听幸北精打细算道:“两个半肘子, 我一顿也吃不完, 可不可以存着?唔, 就你们排个班好了,从今天开始的五个礼拜,每个礼拜给我半个。”   幸北思索了一下, 贱兮兮地笑开,“存着……还可以有利息,对吧?就每个礼拜半个肘子利息,不过分吧?”   三人微笑:你肘子没了。   ……   三个男生无情地转身就走,幸北遗憾地耸耸肩,感觉自己也休息得差不多了,端起枪继续训练。   她的射击基本功是被熊武特殊关照过的,姿势标准,动作规范,按理说就算没有了运气,也不该脱靶才对。   然而她并不是“没有运气”,而是“运气极差”——幸北不敢相信自己的气运被反转之后,能达到百发百不中的效果。因为这让人不得不怀疑,她以前百发百中,靠的全是运气,没有一丁点实力成分在里面。   虽然一直以运气为傲,但是得知自己毫无实力,还是让幸北有些挫败。   最近两节课,教官了解她天赋反转的事,已经不再骂她了。毕竟天赋这种事就是由不得人不服,当初教官也是亲眼看着徐愿与节食加训,每天吃的是西北风挥洒的是汗水,虚弱到晕倒在训练场,依然遏制不住飙升的体重。   教官看过太多这样的学生,知道他们天赋反转后自己比谁都痛苦,而且再怎么硬逼也没有用,不如放弃提升成绩,熬过这一年。这一年的经历比起实力突破,更重要的是带来心理上的磨炼,一年后等他们拿回天赋,都能有所蜕变。   但是幸北不想放弃。   翟洪广已经从跑几步就被送医务室,锻炼到可以绕训练场跑一圈;龚呈的第六感依旧垃圾,但他已经逐渐学会在战斗中依赖精密的计算而不是直觉;徐愿与每天给自己加训,从来不吃晚饭,坚决把体重稳定在230斤,因为营养师说,超过230斤,她的健康以及训练效果都会受到影响。   精英班里的其他麻瓜,也都是念力至少B级,天赋强大的人。没有谁第一年像幸北这么废物。   幸北膨胀的自信一直像只充满热气的气球,悠闲自得地飘在高空。可是气运反转就像是一场冷雨,浇灭了她热气球中的火把,让她飞速跌落,让她清楚地知道,她凭自己不仅飞不起来,连路都不会走。   难道她没了运气真的一无是处?   幸北不想承认。   她觉得她只是还没有适应。她只要付出更多努力……   幸北目光专注地通过瞄准器盯准靶心。她没有意识到,她的精神体光团不由自主伸出纤细的触手,随着她的注意力,笔直延伸,尽头黏连在靶心。   幸北屏住呼吸,全部心神都在瞄准器的中心,食指轻扣。   “——砰。”   十环!   正中红心那一刹那,幸北骤然感到一股刺痛袭向脑海,就像是有火焰烧到她的精神体。幸北几乎立即站立不稳地抱住头蹲下。   那是一种无法形容极端痛苦的感觉。纯粹而脆弱的精神体,伸出好奇的小触手,却被残忍地伤到,极痛,痛得人脑子都要炸了,就像是一辈子都藏在蚌壳中的软肉被人扯出来,暴露在空气中,并被人用滚烫的烙铁粗暴地蹂按。   幸北的理智几乎被痛得消散,本能地把自己缩成一个球,但是却根本无法缓解那股刺痛。精神体的伤,完全无法用肉|体来抵抗。   她纯粹而稚嫩的精神体不知如何摆脱这仿佛无穷尽的痛苦,只能无助地撕扯着自己。   幸北已经没有时间的概念,不知过了多久,也许现实中只过了几秒钟,突然,精神体感受到一股惬意柔和的清凉。   那是另一朵光,泛着蓝色,像云朵一样温柔,轻轻包裹住她蜷缩的小光团,流过她的伤口,舒缓那些灼烧的痛。   幸北太舒服了,忍不住抽出触手,八爪鱼一样把蓝色光团抱住,还悄悄把触手化成极细的丝,钻进蓝色光团里面。   蓝色光团敏感地缩了一下。   啊,不可以进去么。幸北有点遗憾。不过她虽然不太懂,也觉得插进别人的精神体好像不太礼貌,便只好作罢,规规矩矩地紧紧缠绕在对方表面上。   这一次蓝色光团没躲,纵容她缠在自己身上,虽然这个动作似乎也令它感到十分别扭,一直在微微颤抖。   幸北学会主动从对方身上汲取清凉念力后,很快恢复过来,感官逐渐回笼。   她发现自己浑身湿透,头发乱糟糟黏在脸上,指甲间都是混着汗水的泥土,估计是疼得打滚时在地上抓的。   她此时躺在一个清爽的怀抱中,这个怀抱给人的感觉,和他的精神体一样温柔。   幸北睫毛颤了颤,睁开眼。   “咣”一声,尘土飞扬,幸北被面朝下丢在地上,而抱着她那个人瞬间跑得没影。   刚被治好精神体就惨遭肉|体伤害的幸北:?   “同学你没事吧?!”   一道声音从另一个方向传来,幸北回过头。   “幸北?”   幸北拨开脸上的头发,才看到来人是精英班的同学。她记得这男生在精英班也是翘楚,念力A级,已经入学一年,很快就可以参加模拟实战了。   幸北仔细回想了一下对方的名字:“梁问航?”   梁问航快跑两步扶起幸北:“你没事吧?你这是怎么了?刚才那是……裴鹤?”   梁问航望向蓝光团主人消失的方向。幸北脸色僵硬:“裴鹤?”   梁问航笑了一下:“哦对,你还没见过裴鹤呢,好像自从你入学,他病情就加重了,根本没法和女生一起训练,所以临时插班到别的连……他刚才跑了也不是针对你,你别介意啊。”   幸北:不,你不懂,他就是针对我。   幸北笑容纯真坚强又无辜地摇摇头:“没关系,说起来他还救了我。”   幸北把刚才发生的事情简单讲了。   梁问航听着听着,脸色逐渐严肃,最后忍不住发出前辈的训斥:“太胡闹了!你这相当于用念力去接子弹!哪怕是经过系统训练的结界师,接子弹也需要极其强大的实力和周密的准备,就算这样也有一定风险受伤!”   幸北弱弱狡辩:“我也没直接去接子弹,我只是不小心用念力推了子弹一把……”   梁问航气笑:“你知道子弹有多快吗?还只是推了一把?你没死都是你命大!也幸好裴鹤正好路过,他可能是全校学生里最有天赋的医师了。”   幸北也有点后怕,默默低下头,认错态度良好。   梁问航看她这样,放缓语气:“不过你说你用念力推了子弹一把?你能追上子弹?”   幸北回忆了一下:“不是追上,我的精神体细丝一开始就拉长在轨迹上等它。”   梁问航嘴角抽了抽:“下次不要这么做。如果不小心被子弹射穿,就相当于被断手断脚。”   “不过……”梁问航若有所思,“我想问的是,你的……精神力,你的眼睛,你的思维,能追上子弹的速度?你是感觉到它射歪了,所以才去推了一把吧?”   幸北点头,不明所以地看着梁问航激动地一把握住她的手。   梁问航眼里闪烁着星星,几乎喜极而泣——这是个天才啊!天才!幸北训练时表现差强人意,他知道她是被天赋反转拖累,竟然也没想过,原本的她天赋可能有多强!   如果幸北的精神力真的能追上子弹……他马上要参加模拟实战了,他的小队正好缺一个射手……   “幸北。”梁问航郑重地握紧她的手,“用念力纠正子弹轨迹并不是不可行,但你的方法是错的,很危险。其实这些实战中的念力应用,等你从念力课堂高级班毕业,都会一项项学到,但是你现在……我看你根本等不到那时候。与其让你自己胡乱尝试,我觉得,不如我来稍微给你点指导。”   能被天赋实力强横的前辈开小灶,幸北眼睛放光,疯狂点头:“谢谢!你真是个好人!”   梁问航:……虽然但是,总觉得不是句好话?   梁问航还是勤勤恳恳指导起幸北。他算盘打得好,只要成为幸北的启蒙老师,获得她的感激,到时候这棵好苗子养成了,谁的队伍还能抢得过他?他运气真不错,吃完饭选了条偏僻的路,结果捡到这么一块璞玉。   梁问航偷偷勾起唇角,站在幸北身后,手臂轻轻扶在她肩膀上,沿着她的视线看向不远处的靶子:“再来一次,首先压缩念力,让它浓缩、加强,颜色越黄越好……好!漂亮!接下来把它射向靶心,越快越好——好!有进步!记住,你的触手必须做到和子弹一样快,端头能做到和子弹保持相对静止,才可以用触手端去触碰子弹……”   幸北标准姿势端着枪,但枪暂时只是个摆设,梁问航不让她射击,而是让她就着瞄准镜,一遍遍射出自己的念力触手。她射出触手的速度在名师指导下,也一次比一次快。   “不够直!刚才那一发你看见了吗?你的触手为什么那么骚,非要打着转飞出去?直接点不好吗!直接点!”   幸北抹了把额头的汗。她觉得,天赋者学校里,训练场上花样毒舌可能也是一种传承。梁问航平时讲话斯斯文文,训她的时候就像切换了人格。   幸北这人也是面对正经人时可以正经,面对毒舌教练就忍不住嘴贫:“不是我触手飞得骚,是你梁兄要求高。”   梁问航忍不住笑出来,抬手抡了幸北脑袋一下:“别废话,继续。”   梁问航为了观察幸北念力射出的轨迹,站在她身后,离她很近,动作不经意就显得亲密,尤其是此时打打闹闹的,看起来就像打情骂俏。   龚呈的声音幽幽响起:“幸北。”   正要射出下一发的幸北吓了一跳,小触手都差点崴了,猛地回过头:“龚呈!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神出鬼没的忒吓人了!”   龚呈幽怨地瞥了梁问航一眼:“我就这么走过来的啊,是你太投入,没发现我。”   梁问航也用防备的眼神看着龚呈。他刚才一心只想到和自己同届的竞争者,才觉得幸北是他们小队的囊中之物,差点忘了,幸北也有自己的小伙伴,很可能想和熟悉的朋友组队——就比如面前这个龚呈,和幸北一起入学,关系很好,天赋也很好。实在是太让人有危机感了。   梁问航的眼神让龚呈更不舒服了,直接上前拉住幸北的手腕,扬了扬另一只手:“我给你打包了肘子。”   幸北立即向肘子的方向迈出一只脚脚,然而走了半步,才意识到刚认的师父还没说下课,便僵在那里,讪讪看向梁问航。   龚呈挑眉:“冷了就不好吃了。”   话都说到这了,梁问航也不是什么严厉不近人情的人:“你还没吃晚饭啊?那今天先到这吧。”   幸北看了看肘子,又看了看指导自己指导到天都黑了的梁问航,忍痛邀请:“梁兄辛苦了,要么一起吃?”   龚呈:!   特么他替她省下来的肘子,她要分给别人吃!   梁问航被龚呈充满杀意的眼神看得一个激灵:“不、不用了,我吃过了。你快去吃吧,我先走了,回头再约时间哈!”   还要再约?龚呈不悦地看着梁问航飞速消失的背影。   幸北已经第一时间接过龚呈手中的饭桶,揭开盖子,看着里面就像看到宝藏,满脸都是快乐的光芒。   “小龚,快来吃啊,说好了我只要半个肘子,但是你要是不吃的话我不小心把一个全吃了可不怪我啊。”   龚呈眼角猛地一抽,立即拿了双筷子加入抢食。   和幸北吃过这么多顿饭,他早就懂得一个真理,落后就会挨打,谦让就会挨饿。   吃得差不多了,龚呈才放慢速度,有空聊天:“你怎么和梁问航在一起?”   “哦,梁兄,”幸北嘴里塞满东西,咬字含混不清,“他答应教我念力实战,真是个好人。”   听到这个“好人”,龚呈莫名松了口气,放下筷子:“念力实战……我可以和你一起学吗?”   幸北边嚼东西边思索,咽下一口肘子,喝了口水才回道:“下次问问梁兄好了,不知道会不会太麻烦他。”   “其实也不一定非要跟他学啊,我们可以自己练习……我可以和你一起。”龚呈试探提出。   幸北不以为然地耸了下肩:“自己练有点危险。”   幸北又讲了一遍她的小触手被她的子弹擦过幸好被裴鹤救了的故事。   “幸好你没事。”龚呈心有余悸,若有所思,“看来,当医师还挺有用的。”   天赋者在战场上分四种职业:矛、盾、箭、医。近卫为矛,结界师相当于盾,射手为箭,医则是医师。   其中,医师的念力最为独特,可以将念力化为能量注入他人精神体内,修复其他天赋者念力的损伤。   幸北点点头,神色充满回味:“医师的念力好美味啊,冰冰凉凉的,可惜他不让我进去……”   “——进去?!”龚呈的声音突然拔高。幸北莫名其妙看着他:“是啊,我们的念力不是可以化为触手嘛,他的精神体好清爽,要是能钻进去一定很舒服,但是他好像不太想……”   “——他当然不想!”龚呈听上去像是要无语疯了,“你知道插入别人的精神体意味着什么吗?那是侵犯!是……”   龚呈说不出更黄暴的词汇,然而他不说清楚,幸北依旧是一脸不明所以的样子。龚呈泄气:“你是真的从来不读课后推荐读物,是吗?”   但凡她读了一本,她就不会不知道,精神体是多么私密的东西。   幸北无辜地挠挠头:“我读那玩意干嘛,我这不是有你吗?”   龚呈耳根诡异一热,被轻而易举地顺毛了。   “反正以后别轻易触碰别人的精神体,更不能钻进去。”   幸北眨眨眼:“哦,不能碰别人的精神体。”   “嗯。”乖。   “那你的呢?”   “嗯?”   “你的精神体我可以碰吗?”   她觉得刚才抱住裴鹤的蓝云朵,裴鹤好像也没有很抗拒,大概是不熟的人才不能贸然去碰,她和龚呈这种关系,碰一碰应该也没事吧?   她记得老师讲过,以后组队作战,队友之间要用念力配合,互相间不可能连碰一下都要计较。   龚呈喉结悄悄翻滚了一下:“你可以碰。”   话音刚落,他的精神体就感觉到一只可可爱爱的小触手,探头探脑地戳了他一下,见他不排斥,就乐颠颠地抽长探过来,满满地缠绕住他。   龚呈唇角勾起,也探出触手,和她的触手手拉手。   这感觉有点像拥抱。幸北有点理解为什么不能随便碰陌生人的精神体了。这就比如,和熟悉的朋友拥抱,是温暖是安全是惬意,可是如果走在街上突然被陌生人抱个满怀,感受到的就只有冒犯。   抱龚呈就很舒服。   幸北探出更多小触手,七手八脚地缠在龚呈光团上。龚呈也抽了几条反抱住她。   幸北很快不满足了。   “我可以进去吗?”   陌生人的精神体不能碰,也不能钻,但她和龚呈这杠杠的关系,钻进去也没问题吧?   龚呈耳朵砰地一下红了个彻底,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进、进去……”   幸北见他没反对,大概就是默认的意思,一只小触手瞅准时机,倏地钻进他的光团。   蓦地,龚呈的精神体窜出老远,他的人也猛地往后仰,后脑勺重重磕在地上。   “嘶——”   “我去,你没事吧?”   龚呈揉着脑袋坐起来,神情有些异样:“没事。”   幸北有点心虚:“对不起,是我把你弄疼了吗?”   难道钻进去的行为相当于用念力攻击?她觉得不像啊,可是看龚呈这么大的反应……   幸北用自己的小触手戳了自己一下,歪了歪头。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嘛。   龚呈咽了下口水,表情僵硬:“不,不疼。”   幸北挠挠头:“要么你也进来一下,扯平?”   龚呈表情更诡异,像是在强忍着什么:“不用了。”   幸北开口想说话,龚呈语速极快抢在她前面:“好了,吃完就快点回去休息,明天还有训练。”   幸北看着龚呈匆匆转过去走在前面的背影,抬步跟上。   确实有点晚了,天都黑透了,夜幕笼罩下,许多东西都有种诡异的色差。就比如,在绿毛蓝毛衬托下,少年的后脖颈就好像微微泛着粉色,生嫩得很。 第21章 游戏 晚上来我寝室   【晚上来我寝室。】   龚呈收到幸北这样一条信息, 眼睛被烫到似的唰地关掉光屏,然后才想起光脑有防窥设置。   幸北后来去宿舍管理处, 发现想要证明她是女的十分麻烦,就干脆将错就错住下了。   反正她室友被她吓跑了,幸北一个人独占寝室美滋滋,换个寝室还不一定有这条件。虽然在男生楼层,但其实这一层也有不少女生出没,幸北不觉得有什么不方便。   不过, 幸北一个人住,就让现在这件事有种“独居女性邀请同龄男性晚上来家里”的诡异味道。   龚呈敲响幸北的门时,难得有些紧张。   幸北笑脸相迎, 摆了一桌最贵的进口小零食让他随便吃时,龚呈异样的感觉更严重了。   他甚至有种预感,他这张珍藏了十六年的纯洁白纸, 就要在今晚被染上绮艳的颜色。   龚呈忘了,他的超靠谱第六感已经被反转了,变成了超扯淡第六感。   幸北目光慈祥地看着龚呈战战兢兢吃了她的东西,一再确定他今晚被招待得很开心, 笑得满眼精光搓搓手凑到龚呈身边, 倾身贴近他的耳朵, 呼吸撩过他耳廓。   “——小龚同学, 你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赚钱渠道?”   龚呈压抑的呼吸一僵。   “你搞这些就是为了问我这个?”龚呈仿佛难以接受地指着一桌子山珍海味。   幸北眨眨眼:“是啊, 不然呢?”   “没什么不然。”龚呈飞快收敛起神色, “你为什么这么觉得?”   幸北别有深意的眼神:“在星舰上, 你坐的确实是特等舱吧。”   龚呈张开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幸北就把他的否认堵回去:“我看到你从里面出来了, 别狡辩了。大家都是麻瓜,你怎么有钱升特等舱?你这么小心瞒着,是不是挣钱的方式不太正经?没关系,你告诉我,我会帮你保密的。”   毕竟她还想加入他,替他保密就是替她自己保密。   这句话她没说,但是她灼灼带闪的目光完整地透露出这个意思。   龚呈看她半晌,面部表情一松,露出个无奈的笑。   “也不是什么秘密……是个挺火的模拟经营战争游戏。”   幸北坐直身体,洗耳恭听,龚呈看她如此乖巧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一下:“这个游戏以星际时代为背景,里面的游戏币和星币可以互相兑换。因为里面有不少任务很考验身手和身体素质,所以军校生有优势。更重要的是,我发现许多奖金丰厚的特殊任务,对普通人来说很难,但对念力者易如反掌。”   “所以你就在游戏里赚钱?从普通人身上?”这是违规的吧。   龚呈目露狡黠:“普通任务是从其他玩家身上赚钱,但是那些特殊任务副本的奖励都是游戏出。”   “一次任务奖励有多少?”   “换算成星币,根据难度不同,几百到几万都有。”   “几万!!!”幸北露出嫉富的眼神,“这游戏是哪家公司的,这么有钱!”   “不知道。”龚呈耸耸肩,同款柠檬眼,“这些跨星球大公司哪个不是背景神秘富得流油。区区几万,人家走路上看到都懒得弯腰捡。”   每天在路上捡零钱的幸北顿时感觉受到了侮辱,“——游戏名字叫什么!我要玩!”薅资本主义羊毛!   龚呈再次露出神秘得意的笑:“《无限侵略》。这个游戏需要邀请码。另外,你还得有一套全息设备。”   负债两万花光信用额度并且还在未成年被监控模式的幸北:……穷人就算知道赚钱的方法,也出不起本金。   龚呈看她满脸写着“穷”,忍不住笑出声:“我有个淘汰不用的全息头盔,可以借给你。”   幸北眼前一亮,握住龚呈的手:“你真是个好人!”   龚呈最近最不喜欢听的就是“好人”二字,抽了抽眼角:“不过你确定要玩吗,你最近的运气……”   幸北手指更用力,眼睛也更亮了,透着坚决:“要要要!你不知道,我以前运气虽然好,但是财运就从来没好过,中彩票的人那么多,从来都没有我一个……我觉得说不定天赋反转之后,正是我财源广进的好机会!”   龚呈见她态度坚定,笑了下,反手拉住她向他的寝室走去。   ……   翟洪广下楼取快递,刚走出楼梯口,就只见两个熟悉的背影,手牵手进了龚呈的房间。   翟洪广一脸发现大八卦了的亢奋,二十米暴风冲刺回自己寝室,一边喘气一边疯狂柔弱地拍打唐濯的床板:“号外号外!幸北跟着小孔雀回去睡觉了!”   唐濯直接从床上掉了下来:“——什么?!”   “我亲眼看见的!”翟洪广信誓旦旦,“俩人亲亲密密手牵手进了龚呈寝室!幸北可开心了,连后脑勺都透着雀跃!”   唐濯小脸发白:“龚呈寝室?他室友呢?”   “他室友那么神出鬼没,应该是今天又不在吧。”   唐濯还是不太相信:“他俩……不是,他俩要是真在搞对象,为什么不去幸北寝室?”   翟洪广高深的表情:“幸北那儿哪有什么隐私可言,我们两个随时会去敲她门……反倒是小孔雀寝室,我们闲着没事会去吗?”   唐濯沉默。   他想起白天不小心听到幸北和龚呈的对话。幸北贱兮兮问龚呈:“我真的不可以进去吗?就一小下?就进去一点?”而龚呈淡定的表情莫名透着羞涩,傲娇扭捏地拒绝:“不可以。”幸北:“那……我、我就蹭蹭不进去。”龚呈红了脸:“不行。”   幸北遗憾叹气,抬头看到唐濯,十分正常地和他打了个招呼,完全没注意唐濯瞳孔地震的表情。   “……我们去看看。”唐濯突然道,“幸北……年龄小,容易被骗。”   翟洪广本来就想去偷看,欣然答应。   不过幸北容易被骗什么的……啧,也亏唐濯能想出这么烂的借口。   幸北今天一直扯着龚呈要“蹭蹭”“进去”的……那俩人在一起,也不知道谁才是被欺负的那一个。   ……   另一头,龚呈的寝室果然没人,幸北坐在龚呈床边,欢天喜地接过全息头盔,一脸痴汉笑容抚摸着它高贵的线条。   龚呈看着她的动作,莫名感觉被摸在身上,不由抖了一抖。   “这款C100已经是上世纪的型号了,是市面上最低端的全息头盔,每次只能使用半小时,超过这个时间会对人身体有损伤。我刚来时不懂图便宜买的,等你有机会还是换一个比较好。”   幸北连连点头,实际上已经听不进去龚呈在说什么,全副心神都在研究头盔构造。   全息设备,在幸北的星际时代,是奢侈品,富人的玩具,幸北从小就只有羡慕的份。   来到联邦时代,得知全息技术已经发展到五感俱全可以和现实混淆,并在星舰上体验过真正的沉浸式虚拟现实甚至增强现实之后,幸北就一直心心念念拥有一台自己全息设备。   然而,哪怕是最便宜的全息头盔,五千多星币对于穿越第二天就负资产的幸北来说也是笔不少的支出。   幸北摸到开关,戴上头盔前,还不忘激动地抓了把龚呈的手:“你真的是个好人!”   龚呈默了一下:“……只是个头盔而已。”   幸北:“怎么玩?”   龚呈:“…………你先用个人信息创建账号,进游戏大厅,我给你发邀请码。”   龚呈戴上自己的头盔,给幸北发了邀请。   “你之后可以换成我现在用的这款SP3500,只要两万星币,持续使用时间四小时,可以满足大多数时候的需求,性价比超高,是低端全息设备里最热销的款……”   龚呈说着说着闭了嘴。   幸北戴着头盔,歪歪扭扭靠在他床头,显然还没来得及找一个舒服的姿势,就迫不及待进入了游戏。   龚呈认命地探身过去,把她放平在自己床上,免得她醒过来后脖子酸。   然后龚呈便听到门外有些喧嚣。   “……卧槽他在干嘛!”   “她是被他迷晕了吧?我没看错吧?她垂下头不动了!”   “这是迷J!是犯罪!我们要不要撞门——额!”   翟洪广受惊地看着突然开门面无表情的龚呈,挤出一个笑:“啊哈哈,孔雀,好巧啊。”   唐濯则毫不客气地挤开龚呈跑到床前,看到安详闭眼戴着头盔满脸残留着幸福微笑的幸北,终于发现他们好像误会了什么。   唐濯僵硬地回过头,对上龚呈黑沉的眼睛,嘿嘿讪笑:“龚呈,好巧啊。”   龚呈:“真巧,我在寝室里都能遇到你们呢。”   唐濯尴尬挠头,毫不犹豫甩锅队友:“是洪广说幸北在你这!”   翟洪广尴尬四顾,发现一只暂时无法反抗的甩锅对象,立即指着她:“我刚才看到幸北满面红光推着你进了寝室,怕你有危险,所以过来看看!”   龚呈顺着他的手指,看到一脸无辜甜笑的幸北,没忍住笑了。   “那真是谢谢你们保护我。”   唐濯翟洪广见他没生气,更加羞愧了,一个看左一个看右,就是不看龚呈。   “不过下次……没这个必要。”   唐濯表情有点呆萌地转过头:“什么?”   龚呈往幸北那边望了一眼,微微一笑:“我不怕危险。”   唐濯还是没懂:“啊?”   翟洪广大嗓门插嘴:“他意思是喜欢幸北!”   唐濯看着龚呈,眼神有点不善:你是这意思吗?   龚呈静静看着他,并未反驳。   唐濯张大嘴:“——我不同意!”   龚呈还没说话,翟洪广先嘲笑:“你不同意?请问你是哪块小饼干?”   唐濯捂住胸口,苟延残喘:“我不管,幸北是孤儿,我就是她娘家人——必须得经过我同意。”   翟洪广又嗤笑一声。他们这些麻瓜谁不是孤儿啊。   不过这一次龚呈竟然点了头:“那你有什么要求,娘家的……小舅子?”   唐濯小白脸都红了,总觉得这声小舅子透着嘲讽。可龚呈脸色又极其认真,让他没法挑错。   他有啥要求?他就是不想同意,不管龚呈做什么!   龚呈像是看穿他所想,意味深长:“作为娘家人,你总不会希望她永远没人喜欢,孤独终老吧。”   唐濯卡顿住,翟洪广笑嘻嘻地冒头:“我也是娘家人,我这会就有个要求。小孔雀啊,你要追幸北,好歹要先从自己做起,染个她喜欢的头发吧?”   龚呈本来成竹在胸,闻言整个人傻住,下意识伸手捂住自己那撮绿毛。   唐濯没忍住发出一声“噗”。   与此同时,游戏世界。   幸北以一个少年的形象,降落在土土星首都城的中央公园。   她特意选择了星际时代的故乡作为落脚点,环顾四周,只觉得十分亲切和怀念。   游戏中的人物形象是根据玩家在现实生活中的某些特征随机的,幸北现在这张脸虽然是个清秀少年,但细一看能看出属于幸北的特色。并且最让幸北悲伤的是……她里面果然是个男的,一进游戏就被打成原型了。   不过男的也没什么不好。幸北熟悉了一下这具没胸没屁股的身体,便调出地图,准备先去初始分配的“家”看看。   然而,幸北刚迈出在这个世界的第一步,就突遭变故。   防空警报骤然拉响,刚才还悠闲乱逛的路人一个个全像是训练有素的特种兵,迅速做出反应,有的祭出防御甲就地龟缩,有的穿上音速靴逃离现场,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只有幸北这个真正军校生傻愣在原地,看着空空如也的游戏工具箱以及一看就跑不过空袭的细弱双腿,无语凝噎。   为什么连玩个游戏都要倒霉!!!她的气运就不能让她喘息片刻吗!!!   幸北心如死灰原地等死,却在这时,一个矫健的身影飞速靠近,抓起她的手腕。   幸北眼前一闪,下一秒,已经站在土土星另一座城市的街道上!   这是座著名旅游城市,风光秀美宜人,这条街幸北以前还在广告里看见过,一时间十分感触感动,目光盈盈看向刚刚救了她的女侠。   女侠也正在打量她,嗓音高贵清冷:“新手?”   幸北点点头:“谢谢你救我,呃……”幸北扫了眼她的ID,“胡不配合?”   女侠似乎不常和人交际,被叫到游戏ID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看向幸北头顶的ID,高冷的眼角微微抽搐:“不客气。小……小北鼻。”   幸北也觉得自己顶着这么个ID有点羞耻,解释:“我想叫小锦鲤来着,结果那个ID被占用了,系统推荐相关ID推荐了这个,我懒得想新的,就直接用了。”   胡不配合眼里那种“看啊变态”的神色淡去不少,望了望四周:“这里应该安全了。你先去城主府领新手礼包,里面有一个新手无敌道具,在你前24小时游戏时间里可以让你无限复活。”   说完,胡不配合潇洒转身,很快消失在城市人流中。   幸北望着她的背影眨眨眼。   她还以为对方救她,是因为她对她有用。   没想到对方真就只是日行一善,做好事不留名?   她今天真是遇到好人了呀。 第22章 郭泰 铁内裤   幸北才刚领了新手礼包, 就接到半小时下线提醒,摘下头盔的时候嘟嘟囔囔抱怨:“半小时也太短了, 不够我赶路的……咦,你们也在啊。”   幸北看到唐濯和翟洪广,并没有很意外,淡定打了个招呼。   然而两个小伙伴眼神都充满控诉。   “幸北,你背着我们偷吃。”   “……赚钱。”唐濯弱弱纠正。   “赚钱。”翟洪广假装刚才没有说过偷吃,“你竟然偷偷开始玩全息游戏!”   幸北瞬间一脸防备, 把头盔往怀里护了护:“你们也可以玩啊。”   唐濯和翟洪广眼红红地看着她手里的头盔。   都是欠债人,幸北买不起头盔,他们也买不起啊!   龚呈这个重色轻友的叛徒!   俩人一齐用眼神谴责龚呈, 龚呈面不改色回望:刚才谁说是幸北娘家人?这会儿又来跟他攀关系?   幸北宝贝地把头盔收进空间压缩包,用生物锁锁好,才放松下来:“小龚, 你游戏ID是什么?下次我加你啊。”   龚呈挑了下眉:“你还不知道?游戏不能加好友。”   “不能加好友?”幸北难以置信。什么游戏会不能加好友?这样的游戏有什么乐趣可言?   龚呈解释:“这游戏的卖点就是这个。从网络游戏诞生起,游戏就和社交混为一体,但这个游戏想告诉人们一点:每个人最终,都是一个人。”   幸北张大嘴, 不明白玩个游戏为何还要体会人生的辛酸。   龚呈看她的表情笑了:“这个游戏的火爆出人意料, 却也有迹可循。如今的人们在社交网络中迷失, 内心反而需要隐私和孤独, 渴望这种单纯为了娱乐自我而存在的游戏。”   “所以, 哪怕你知道我的游戏ID, 你也没法因此找到我。这个游戏里, 玩家没法通过任何方式找到任何一个另外的玩家。哪怕我们是线下的熟人,约好在某个地方见面,由于我们时间线不同, 依旧无法相遇……这就好像你在50年后的这间寝室,永远没办法等到现在的我。”   “听起来好悲凉。”幸北默默吐槽。她想起胡不配合。本来想等度过新手期去加个好友的,没想到在土土星的那一次见面就是永别。   “那遇到过一次的人有可能再次相遇吗?”   “可能性很低,比大海捞针还要低,毕竟游戏里的坐标还多了时间这个维度。游戏里每个玩家的时间流速有一定随机性,并且各不相同。以时间维度分区这个设计理念是《无限侵略》独创,还是挺精妙的,毕竟联邦的人口强行挤进星际时代版图会爆炸的。在《无限侵略》之前,地图游戏通过分服务区来解决这个问题,远没有加入时间轴概念富有趣味性。”   龚呈喝了口水,审视地看着她,“你遇到了什么想再见的人?”   幸北摆摆手:“刚进去的时候被一个女侠救了……算了,也不重要。”   龚呈听到这个回答,唇角牵了一下:“不过,有一种办法可以找到另一个人。”   “什么办法?”   “结契。”龚呈的眸色忽地深邃,“结契是游戏中最为庄严郑重的一件事。结契的两个人,此后将共享财产,共享时间,共享记忆,并且永远不能解除契约。只有彼此极为信任,才会选择结契,因为结契后,结契的两个人就相当于能够各自独立活动的一个人。”   “卧槽,好浪漫。”旁听的翟洪广忍不住叹息。   龚呈看向他,摇摇头:“这样的关系太过亲密,很少有人选择结契。”   幸北翘起二郎腿:“那结契有什么好处?”   “结契后可以团队战斗,实力的增强不止是1+1=2这么简单,因为团队协作中的人拥有彼此视角,能打出默契得如同一个人的配合。”   “另外,结契后由于资源共享,资产扩张的速度远高于单打独斗……你的初始资产是什么?”   “我的‘家’吗?一个剪辑工作室。”   “媒体。”龚呈点点头,“如果你能和相关行业的人合作,挣钱速度会有加成。”   提到挣钱幸北可就来劲了,从床上坐直身体,眼睛亮晶晶看着龚呈:“你的资产是什么?”   龚呈骄傲地弯起唇角:“我玩这游戏三个月了,资产可多了……你莫非想和我结契?你算盘打太好了吧?”   幸北抬脚踹他:“你等着,今天你对我爱答不理,明天我让你高攀不起!”   龚呈一把抓住她的脚踝,笑了笑:“你也不会想要就这么和我结契的……你知道的,游戏币和星币可以互相兑换,通过一个人的游戏数据几乎可以重建这人的人格,结契意味着对另一个人最大程度透明。游戏中的结契,某种程度上比现实中的结婚还要庄严。”   结婚?幸北忽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把脚狠狠从龚呈手里扯回来,盘腿坐好:“结契只能两个人?”   龚呈神秘地眨眨眼:“不是。”   “一个契约可以容纳的人数,没有上限。”   “——所以可以有几百上千甚至更多人组成的利益集团?”唐濯惊呼,“那这样的契约集团,岂不是能无敌?”   龚呈:“并不是。”   “几百上千人根本不可能相互信任。”幸北指出。   “就是这样。”龚呈赞同,“共享一切的团体,拥有强大力量的同时,也拥有无穷多的弱点——它里面的每一个人都是弱点。就算一开始,团队里的每一个人都忠诚可信,然而等他们的资产积累到一定程度后,总有一天利益的诱惑会大到足以让其中某个人违背誓言。毕竟这只是个游戏,游戏的ID不要就不要了。”   “而游戏币却能变成实打实的星币。”翟洪广接道。   龚呈点头:“而游戏币却能变成实打实的星币。”   “那我还是不和你结契了。”幸北立刻道,“我怕我们的感情禁不住金钱的考验。”   翟洪广:“是你对他的感情禁不住金钱的考验。”   幸北换了张天真无邪脸看向龚呈:“你对我的感情禁得起金钱考验吗?”   龚呈:“不,我也禁不起。”   这考验太贵了,他不敢禁得起。   果然幸北下套失败,垂下刚刚还楚楚无辜的大眼睛,一脸无趣地撇嘴:“我就知道你对我也是塑料情。”   龚呈:……这个“也”就很扎心了老铁。   “现在游戏中最多的结契人数是多少人啊?”幸北又问。   “两人。”龚呈似嘲讽地扯扯唇,“能够稳定存活下来的结契队伍不多,如今公开的一共有五个,其中四个在现实中也是夫妻。”   “夫妻?不是情侣吗?”   “笨啊。”幸北朝唐濯做了个鬼脸,“都结契了,共享财产,不结婚还留着分手?”   “倒也不是没有情侣结契的。”龚呈语气嘲弄,“全都不出半个月就销声匿迹,估计现实中也是分手的下场。”   “啧,果然感情不到位的时候,还是别贪图结契的优势,免得人财两空,好好的感情也作没了。”   幸北看了龚呈一眼。   很平静没感情的一眼,龚呈却莫名有点脸热。   幸北这是不经意拿情侣关系套在了他们两个身上吗?   还有点感动,看来幸北很在乎他,不想轻易拿他们的关系去冒险。   紧接着,就听幸北瞅着他淡声说:“禁不起考验的塑料情,就别去考验。”   龚呈:“……”   道理没错,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感动没了。   ……   翟洪广和唐濯了解游戏内的事以后,更加眼红了,于是这一夜的末尾,两人按捺不住蠢动,撺掇幸北和龚呈翻墙,去附近不夜城的全息体验馆。   幸北自从开始上课还没出过军校门,双手赞成。龚呈见状也无奈地答应一起去。   夜色掩护下,四个换上便服的军校生摸着墙根潜行。   “等一下。”走在第二个的唐濯突然伸手拽住走在最前面的幸北,“我们好像……不应该再跟着你走。”   幸北立即僵住,翟洪广恍然大悟拍了下脑门:“我就说这个站位有哪里别扭……幸北天赋早就被反转了!”   白天他们已经习惯让幸北走在后面,但是这还是他们天赋反转之后第一次翻墙,翻过那么多次墙积累的习惯,导致跟着幸北走已经成了下意识的行为。   “好险,差点翻车。”   龚呈劫后余生地感叹,话音刚落,只见其他三人默默转向他,一脸惊恐。   “他……”   “说出来了……”   “完蛋了……”   龚呈:“……”   “你们几个在这里做什么?”   就像是应验龚呈的邪恶预言,黑暗中背后蓦然传出一道幽凉的声音。四人齐齐一哆嗦,僵立原地,不敢转过身。   “都怪你。”幸北小声指责龚呈。   “也不全是我吧……”龚呈弱弱反驳。   “幸北带的路。”唐濯顶着幸北威胁的眼神,威武不能屈地说大实话。   “你们俩果然会给村子带来不幸。”翟洪广叹口气,认命地转过身。   几人颓废转身,只见一个浑身泛着黑气的铁塔般的身影,躲在阴影中,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只剩一双闪着诡异光芒的眼睛,森森然盯着他们,盯得人后颈生寒。   幸北挠了挠脖子,不知为何,觉得这人的气场有些熟悉。   她身侧,唐濯奶白小脸唰地失去血色:“郭……郭老师。”   幸北恍然——他竟然就是被她一粒眼屎恶心晕了的郭泰!郭泰自从那次之后就再也没在18302星出现,居然在这里又见到了?   郭泰对唐濯恍若未闻,只紧紧盯着幸北,眼眸在黑暗中泛着凶兽般的微微红光。   幸北扬起灿烂的笑容和热情的手臂:“郭老师!我们真有缘!”   然而她的热情注定得不到回应。就在她抬手的那一刻,郭泰浑身紧绷,眼珠几乎弹射出来,惊惧地瞪着她的指尖,条件反射扬起手——   幸北只模糊看到一束快得难以捕捉的念力,下一刹那便陷入无边的混沌。   昏迷前一秒,幸北脑中闪过一句箴言。   人在做天在看,昨天消耗的每一分气运,今天都要还。   ……   “……郭老师这样是不是有些过分了,他们只是触犯了宵禁而已——”   “——容老师这话说得就不对了,什么叫‘只是’触犯了宵禁?他们作为军校生,目无纪律,作风散漫,这样的行为绝对不能姑息,否则会带坏天赋者学校的风气,进而带坏整个军部的风气!”   “咳,没这么严重,天才嘛大多有个性,天赋者是因为能力被收编,本来也不是正规军……”   “——但是他们隶属军部!不能因为他们有能力就可以目无法纪吧!”   “目无法纪不至于,违反宵禁而已,倒是郭老师一言不合把学生打晕……”   “……”   “……”   刚刚苏醒,闭着眼睛假装沉睡的幸北听到床边两人一阵静默。   “是她先抬手的。”半晌,郭泰硬邦邦地辩解。   容悦怜冷笑:“郭老师还怕被学生偷袭?”   郭泰:……他可不是怕吗。   容悦怜也想到上次郭泰被幸北偷袭成功的事,咳嗽一声,语气心虚地柔和了些:“说起来上次见郭老师还是我跨时空出差之前……”本来在18302星能见到,结果郭泰被幸北打击连夜逃离星球,“……郭老师最近过得怎么样?”   郭泰泛着黑气的棺材脸扯起一个僵硬的笑:“还可以,就是学生越来越不服管教了。”就是您的学生,如果从来没有出现,就再好不过了。   容悦怜莫名读出了他的潜台词,自己也有点恨,忍不住朝幸北的方向飞速瞥了一眼,然而刚收回的目光一凝,又在半道转了回去。   她学生的睫毛刚好像在抖。   幸北见自己被发现了,演技十分细腻地悠吟一声,轻皱了下眉,纤长睫毛颤动了好几下,做足了铺垫预告,才缓缓睁开眼睛。   容悦怜:……她早就觉得幸北的天赋应该是演戏才对。   然而,容悦怜没料到,幸北的铺垫预告十分必要,因为郭泰就在这段时间里找个借口转身开门利落地遁了。   容悦怜木然对上幸北纯洁无辜的眼神:“……”   “老师,刚才的是郭老师吗?”   容悦怜看她装纯的样就手痒,拳头攥了攥:“你不是都听到了?”   幸北甜甜笑了一下:“郭老师怎么走了呀?”   明知故问。容悦怜没好气道:“嫌你恶心。”   幸北噎了一下,自己找了个好听的说法:“哦,他怕我。”   容悦怜冷嗤一声,表示不屑。   幸北自我附和地点头:“就像人怕虫子,其实也是嫌虫子恶心。”   容悦怜难以言喻地看她一眼。   “咋了,老师?”   容悦怜摇摇头,翻了个白眼:“你都把自己比喻成虫子了,我还有什么可说的。”   幸北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自得其乐地哼了两句歌,悠然翻了个身,侧躺着把胳膊枕在脑侧,大眼睛圆溜溜看着容悦怜。   脸上的小白嫩肉被挤得微微嘟起,萌得十分具有迷惑性。   容悦怜:真想把这孩子屁股揍开花。   “你是真一点不为自己感到担心啊。”   幸北眨巴眨巴眼:“我要担心什么?”郭泰都跑了,她半夜在外溜达的事也没人追究了!   容悦怜笑得有些阴险:“你不好奇郭泰为什么出现在这?”   幸北最近被自己的叛逆气运训练得已经有些风声鹤唳,心里当即就咯噔一下,预感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很可惜,预感坏掉的是龚呈,不是她幸北。   容悦怜继续:“他被你从预科班恶心跑了之后,就来天赋者学校当纪检官,专门抓学生纪律。”   幸北:讲真,老师你总提郭老师被她恶心走这件事,郭老师知道吗。   容悦怜语气有点幸灾乐祸:“郭老师以前曾经做过天赋者学校的纪检官,以严格和记仇著称。他会去预科班,也是因为受不了学生散漫,想去从娃娃抓起。”   结果娃娃没抓到,被娃娃抓了。   幸北后知后觉地想起,徐愿与和唐濯也都用恐惧的语气提起过郭泰如何严格如何记仇。   幸北眼前浮现起徐愿与的大胖脸,表情太过夸张,面颊的肉都在抖动:“郭老师完全不通情面,据说凡是被他带过的学生,都很团结,因为他们有共同的敌人——他的学生没有一个不恨他!他也并不在意,以抓学生违纪为乐,只要被他盯上,再循规蹈矩的人也能被鸡蛋里挑出骨头!”   另一个浮现的场景则是她寝室的床,唐濯白净净窝在上面,一边往嘴里送各种食物,一边刷着光脑给他们讲看到的八卦。其中幸北印象最深的两个故事,分别是“穿越前监狱都没能改造好的刺头被郭泰关禁闭三天后摇身变成乖巧小绵羊”,以及“渣遍校区万人迷酷姐被郭泰带回去第二天一早从良”。   幸北记得唐濯兴致勃勃推演了十几个版本的郭泰究竟对他们做了什么。到最后,它们都归结到四个字:以暴制暴。   幸北自认比不上刺头和酷姐,于是郭泰对她来说,就像大魔王之于小白兔。   小白兔幸北露出了由心而发的楚楚可怜眼,瞬间滚到地上一把抱住容悦怜大腿:“老师——”   “——停!”容悦怜用念力把幸北扒开,还用念力在身前竖起结界,让幸北无法靠近。   “纪检官在学生惩罚方面有最高权力,校长都不能插手,别指望我能救你。”   幸北不听,幸北不信:“老师,你刚才还跟郭老师据理力争——”   “我那叫无理取闹!”   幸北:“……”   容悦怜最怕的就是关心幸北被幸北知道,因为这孩子太懂怎么恃宠而骄顺杆爬了,见幸北偷听到她说话顿时像被点着了似的:“我错了还不行吗!身为你的监护人,我应该以身作则,不应该徇私枉法替你求情。”   “不过我可以给你个忠告。”容悦怜脸上的笑容意味深长,“去领罚前,训练服下面,可以穿一身耐操耐磨耐水泡的衣服。”   “这是我最后能帮到你的了。”   容悦怜留下一句令人无限遐想兼惊悚的话,就飘然离去。   幸北万分沉重地跌坐在床边地上,后脖颈颓废地靠着床沿,拿出光脑。   “小唐小龚洪广,我刚听到点小道消息,关于郭泰对学生做了什么,我们那个最不可能的猜测,搞不好真的是真相。”   从群聊切出来,幸北又私聊洪广,虽然房间没人还是下意识压低声音:“洪广,你那个玩意在哪买的,链接发我一下。叫什么来着,就是你那个……铁内裤。”   另外三人没有晕倒浪费时间,已经各自被监护人教训完,正在一同来找幸北的路上。刚一起接到一条群消息,就听翟洪广毫不在乎隐私地播放出一条私聊。   幸北特意压低的声音在满格音量下响得荡气回肠。   医务室走廊特别空旷,最后几个字无限回弹路过几人的耳膜,做贼似的诡异语调特别洗脑:“铁内裤……铁内裤……铁内裤…………”   三人都站定脚步,脸色像是被爆了菊。   “所以郭泰对学生做了什么?我们当做开玩笑那个猜测……”   “郭泰会对幸北做什么?”   “郭泰会对我们做什么?”   “……”   走廊寂静。   龚呈迟疑开口:“郭泰不像是这样的人……”   话没说完,音量就弱了下去。因为龚呈看到,另外两人都眼睛红红地转向他,仿佛他刚才一句话,已经残忍地破防了他们的铁内裤。 第23章 屎王 丑话说在前面,这是有味道的一章……   第二天, 战战兢兢结束一天的课程,幸北四人来到郭泰办公室。   郭泰大概也做了一天心理建设, 能接受和幸北共处一室了,此时正戒备地坐在离幸北最远的桌角,眼神紧盯着她的手,语气冰冷无情:“校内所有训练场,女生扫女厕所,男生扫男厕所, 干净程度以你们自己愿意去舔为标准。明天早上有人来检查,不合格加罚。”   就像是在四个学生中投下炸弹,几人立即争先恐后抗议:“我们学校有50个训练场, 一共50个厕所!一晚上怎么可能扫完!”   “我一个人要扫50个女厕所,他们三个人一起扫50个男厕所,这不公平!”   “厕所再干净我也不愿意舔, 除非换个新厕所!”   “合格的标准就是我愿意去舔吗?如果我现在就舔,是不是就可以不扫了?”   “……”其他几人一言难尽看着翟洪广,默默离他远了一步。   郭泰黏在幸北手上的目光终于施舍给了翟洪广几秒钟,似乎难以置信这一届学生有这么多刺头。   但郭泰并没被翟洪广刁钻的发言难倒, 而是用那张阴沉的脸, 对翟洪广露出今天第一个诡异扭曲的笑:“那你就试试啊。”   “至于你, ”郭泰转回幸北, 神情恢复那种满含厌恶的冷漠, 混着一丝恶意期待, “如果你愿意和他们合力清扫所有厕所, 我也不拦你。”   ……   幸北和三个男生一起站在1号训练场的男厕门口时,脚下不由连续后退三步,瞬间懂了郭泰最后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你们男生会在厕所里打屎仗么。”幸北整张脸皱成一朵菊花, 是嫌恶到极点的表情。   刚才他们路过女厕时,看到里面光洁闪亮,比翟洪广的床还要干净,以为男厕所也差不多,没想到男厕所地面上、墙壁上,到处是颜色可疑成分不明的污物,还有股销魂的味道。   三个男生也后退三步:“不。”“这和我们无关。”“我们还没开始训练呢。”“都是学长们干的。”   幸北依旧横移一步远离他们:“你们很快就要加入他们打屎仗的行列了。”幸北搓了搓手臂,“我再也不和你们一起洗澡了。”   翟洪广和唐濯垂头丧气仿佛被抛弃。龚呈默然抬头,平静的表情之下是惊天的愕然:他们还一起洗过澡?   幸北感受到龚呈带着情绪的目光,淡淡回望,并把焦点最终落在他的蓝绿毛上:“你的孔雀毛可能会被染成土鸡毛。”   龚呈条件反射捂头发,幸北突然嘴一咧,坏笑:“染成青草绿可破,到时候就当施肥了。”   龚呈:“……”   神特么施肥,她怎么还没放弃搞他头发。   龚呈伸手揉了一把她齐耳的棕发:“这肥料我让给你了,你的头发更需要茁壮成长。”   “咳咳。”唐濯的咳嗽突兀插入两人之间迷之打情骂俏的气场,翟洪广也酸溜溜嘲讽:“几坨屎你们两个还要让来让去的,不至于真的不至于,以后你们跟爷说,爷别的东西没有,这玩意管够。”   龚呈幸北唐濯:“……”   从这天起,翟洪广私下里多了个绰号,叫“屎王”。   后来徐愿与听到了,一有机会就约翟洪广一起吃饭,旁人问起缘由,徐愿与表示,进食时看到翟洪广能少吃好几口饭。   翟洪广咽不下这口气,开始叫徐愿与“班花”,别人问为什么,他便可以自豪地说“因为霸王花插在屎王上”。   班花是霸王花的小名。   龚呈幸北唐濯:……这事到底有什么可自豪的?   徐愿与也不觉得自豪,只觉得备受侮辱。而惹怒惹不起的人的后果就是,事情往往会以翟洪广这朵一年期·娇花被徐愿与这朵一年期·霸王花一顿猛揍收场。   ……时间线回到四人受罚这一晚,幸北婉拒三个男生一起平分所有厕所的盛情邀请,独自一人推着清洁用具走进女厕。   自从穿越到一千年以后,幸北日常见到各种机器人,从未想过总有些非创造性工作,是机器无法完全取代的。   就比如扫厕所这种活。新联邦时代的卫生间乃至平日生活的所有空间,放眼望去都是衔接平滑的曲线,平时可以靠吸附清洁机器人自动清洁,就连马桶也简洁优美,每次使用后都自我消毒,里里外外光可鉴人,所以郭泰说的“可以舔”的标准也并不是那么的夸张或者强人所难。   但是总有一些死角或者顽渍,是普通功率的清洁机器照顾不到的,所以清洁工这类职业依然存在,只不过从每日繁重的体力劳动中解放,变成轮岗值班、定期检查,有需要时才人力维护清洁的轻体力劳动办公室岗位。   然而,对于科技高度发展,生活极度便捷,生来养尊处优的新联邦人类来说,哪怕偶尔和污秽物近距离接触,也是常人难以忍受的脏活累活,所以清洁工时薪非常之高。   也是因此……幸北抬手解锁光脑,看到徐愿与刚发来的新信息:【只要郭泰在学校,我们学校从来不雇清洁工,能省好大一笔支出,所以校长每次都特别欢迎郭泰回来。】   ……这校长多少沾点。   幸北一边内心吐槽,一边熟练扎了个格斗场款式的秃丸子头,顺便把光脑摘掉收进空间包,免得待会被腥风屎雨波及。   最后一步,幸北锁上女厕门,想了想又设了个中级念力课刚学会的结界,三两下把训练服脱了,露出里面耐操·耐水泡·破破烂烂·穿不出去·扔掉不心疼的丑睡衣。   容悦怜的提醒还是挺可靠,她可不想自己的训练服沾上永远洗不掉的污点。   下一秒,沾沾自喜的幸北僵立在靠门第一个坑位前,表情凝固在一个非常狰狞的状态。   这些女孩子,表面光鲜亮丽,怎么关起门来一个比一个能忍,粪坑都堵成这样了还没人报修!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马桶里面内容之丰富,若说没有至少三天的积淀,连翟洪广都不信!   哪怕是个孤儿,哪怕在星际长大,幸北也从来没干过这么脏的活。   幸北深呼吸,想做下心理建设,结果差点被瞬间浸满肺泡的味道熏吐。   屎味、体味、混合着各种诡异的香味。难怪在外面闻不到里面的味道,女生们虽然懒得报修,但是却会拿出随身携带的各种净化空气的香香小玩意,为女厕的光鲜表面贡献自己的力量。   真是有公德心呢。真不愧是军校生呢。幸北嘴唇抿直,倾斜,露出一个极其像哭的讽笑。   幸北从压缩空间包里拿出某小姐妹送她的“吸入时过滤污染气体,呼出时散发自然香气”口罩,重新深吸一口气,去小推车里找到通马桶的工具,一脸英勇就义的表情迈向隔间中央已经盛得冒尖的马桶。   ……   五分钟后,幸北额头冒汗,颓然坐在隔间外比翟洪广床铺还干净的地面上。   她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以她的气运,但凡有一滴屎水溅出来,溅到她身上的概率就是百分百。   不仅如此,它们还专往她脸上这种关键地方溅,就仿佛她的脸对它们有什么冥冥中的吸引力似的。   幸好她现在也是个小有实力的军校生,靠敏捷的反应速度躲开了。   于是,幸北心思开始活络。   要知道,她可不止是军校生,她还是个念力者啊。她对物体操控的掌握已经炉火纯青,中级念力课学习防护结界,也是一次课程就通过了升班考试。   物体操控有什么用,不就是人类自己不能或不想亲手控制的东西,要借助念力去操控吗?结界是干什么的,不就是保护自己免遭外界伤害吗?这一满坑对她的脸虎视眈眈的屎水,不就是此时来自这个世界最大的恶意吗?   幸北说干就干,探出小触手捞起工具,来到隔间门口,并凝出覆盖全脸的结界。   bia一下,一滴液体不偏不倚钻进幸北领口。   幸北“卧槽”了一声,把结界范围扩大到笼罩脖子。   bia一下,又一滴液体钻进她袖口。   幸北把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肤都覆盖上结界。   看它还往哪钻!幸北带着阴险得意的笑容,操控着工具狠狠捅向马桶。   “咕噜”一声巨响,就像是马桶被捅吐了,就像是马桶突然活过来,幸北惊恐地看到它喷出憋了好几天攒了好几天的屎水柱,压强极大,速度极快,从约两米的高度兜头盖脸朝她落下。   眼看自己就要沐浴在屎雨下,幸北瞳孔猛地放大,不知哪来的潜能骤然爆发,念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扩张成草帽大小,在头顶呈伞状,替她挡下大部分秽物。   哗啦啦声音过后,念力帽无力地闪了闪消失,一滴残留在上面的屎水吧嗒落在幸北脑顶,正中圆心,而幸北就像凝固了,动都没动。   幸北瞪眼看着像是有人引爆了屎弹的一地狼藉,以及自己裤腿溅上的类似泥点或菜汤但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是什么的东西,一时间有些死机,脑海里只剩下绝望两个大字。   当【气运反转】遇到【郭泰】和【堵了三天的厕所】……她今天可能要死在这。   没想到一个气运超绝的A级念力者竟以这样的方式为联邦牺牲,她的故事一定会永远地流传下去,作为一个笑话。如果在饭桌上讲,或许还能起到减肥药的作用。   联邦或许会因为这件事取消天赋反转这种毫不讲理惨绝人寰的规则,但是她却不会再活过来了。   她凭什么成为别人的垫脚石?   站在原地丧了小半分钟,幸北很快因为心理不平衡支棱起来。   中级念力课,他们只学了将念力附着在内脏、头部这些人体关键部位,并且凝练加厚,只要强度达到和人体差不多,可以同肌肉脂肪一样缓冲收到的攻击,就算合格。   这也是那些世家子弟从小学习掌握的念力技能。   而以强度堪比肉|体的结界覆盖全身,以及根据攻击瞬时调整结界位置,这些技能绝大多数世家子弟都没有掌握,不是不允许,而是太难,除非天生念力顶尖,或者经过长时间系统训练,不然初期天赋者很难做到这样的结界范围和结界速度。   但是幸北最近跟着梁问航开小灶,已经对念力加速以及强化有了一定实践和理解。   她可是要追子弹的人,怎会被一只小小的马桶打败?它的攻击方式是喷屎,没错,但总比能伤人的子弹温柔多了……吧?   几秒后幸北就被丰盛的屎水温柔而热烈地拥抱。   幸北疯狂|操纵工具戳向马桶,与此同时拼尽全力,念力爆发包裹全身,结果由于念力过于展开,精神力黄色浅淡,防护层不够致密,就像是一堆松散的沙子,虽然能缓冲,却不能阻挡。于是,每一个薄弱的漏洞都被马桶水钻透,被缓冲而显得来势和缓的屎水就这么轻轻柔柔地密不透风地裹挟住幸北,让她差一点就窒息了。   幸北抹了把糊满脸的带骚味的水,火气被挑了起来,对马桶放话:“再来!”   马桶的回应是迎头吐了她一脸。   幸北骂骂咧咧,倏地探出无数条小触手,没有去拿工具,而是迎面对上马桶,堵它的嘴,让它没法喷粪!   马桶不甘示弱,水压骤然加强,幸北的结界摇摇欲坠地坚持了一会,终是支撑不住,哗地爆碎,水压超强的马桶水直接冲到天花板上。   但幸北反应同样快,竟瞬间把结成膜的念力分散成无数份,挡住那些四面八方溅射的水滴。   她念力总量有限,之前结成遮盖全身的防护罩不够用,所以才过于稀薄,但若是能精准对上每滴水,就不需要那么大的面积,也能足够凝实,挡住每一滴水。   幸北的精神力连子弹都能追上,速度是够快的,只不过水滴太多,又大小不一,她需要将精神力分成好多份,分别操控。   甚至“精神力分成多少份”的预判也很重要。太多,会给她操控念力带来太大负担;太少,她就没办法挡住每一道攻击。   奸诈的马桶每次喷水的方式都不一样,水量、水滴大小、水滴力度速度,每次都要重新计算。   幸北一次又一次被淋湿,还总是被侮辱性地正中眉心。   “妈的我就不信了——再来!”   幸北浑身湿透,很快不再在乎多一泼还是少一泼屎水,逐渐沉浸在战斗中,一心磨炼对念力的感悟与控制,为了专心投入所有的念力,就连厕所外面的结界都撤掉了。   她没有注意到,一道小小的身影,不知何时伫立在半敞开的厕所门口,缓缓石化。   ……   “不好了不好了!”男厕的门被一头撞开,唐濯天赋反转后独有的娇柔嗓音,正不顾一切地发出能让他哑一个礼拜的巨大吼声,足可见主人此时心情有多么崩溃,“幸北疯了!我看到她疯狂辱骂女厕所的马桶,还不停用念力抽打它,打得它疯狂吐屎,现在女厕所整个都被马桶水淹了!幸北也被马桶水淹了!可是她很兴奋——一定是刚才和我们分开后发生了什么——说不定郭泰那个变态偷袭了她,给她下了药——”   唐濯话没说完,龚呈已经一把推开他跑向女厕所。   翟洪广迅速跟在后面,脸上不同于龚呈的紧张,更多的是一种类似迫不及待的亢奋。   远远地,翟洪广看到僵立在女厕门口、背影如同石像的龚呈。   而在龚呈后面的厕所里,是翟洪广需要用一生去遗忘的画面。   幸北面前是一坨巨大的,浑浊的,颜色缤纷,内容丰富的马桶水,正在空中被当成面团似的揉捏,一看就是被幸北用念力操控。那个操控人显然在玩弄它,以疯狂的速度把它拉成各种形状。   幸北面前的马桶像是被折腾得苟延残喘,正一抽一抽地喷黄水,每喷一次就被幸北迅疾如风地用念力接住,揉进她面前的固体|液体混合物团,与此同时幸北嘴里还疯癫癫叫嚣着:“你喷啊,你再喷啊,有能耐你继续喷啊,你喷不出来了吧哈哈哈哈你不行了吧哈哈哈哈哈你被我榨干啦哈哈哈哈哈哈……”   很快,正如幸北说的,马桶力竭而衰,一滴都没有了。幸北脸上露出扭曲可怕的笑容,用念力将面前那坨直径已经快三米的巨型屎水球,硬生生压缩成不可思议的一米直径,以迅疾如雷的速度一把塞进马桶嘴里,一声暴喝:“食屎吧你!!!!!”   马桶发出痛苦的呼噜呼噜声,剧烈到令人担心它会随时爆炸。幸北人已经跳到马桶上,眸中闪烁着癫狂的快意与报复,用她浩瀚强悍到惊人的念力,稳如泰山地堵在洞口,以蛮力镇压住马桶的挣扎。   许久,马桶终于不再发出声音了。   奶白奶白的马桶,依稀能看出原本干净光洁的漂亮模样,此时却一身狼狈污浊,可以想象它是如何被榨干后又被逼着吞掉它的全部产物,最后反抗无效,怀着无限的屈辱与不甘死去。   唐濯脸色煞白,双手抱胸后退一步。   翟洪广手里的掏粪工具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的下巴也吧嗒一声掉在地上。   “你们管我叫屎王?!”翟洪广大张着嘴,颤抖着指向里面傲然凌立于马桶之上的女孩,“他妈的有幸北在,她不登基,谁敢称王!” 第24章 人影 脸红什么   幸北用精英班专用50号训练场的强力清洁自动浴室洗了八遍澡。洗第三遍之前, 从门边的小窗里递出一个经过清洗包裹严实但依旧散发出隐约骚味的东西:“谁帮我扔一下。”   翟洪广动作最快,唰唰后退两步, 害怕地盯着幸北刚脱下来的衣服,就好像它随时会被念力操控扑向他。   唐濯看向龚呈,龚呈满脸写着抗拒。   唐濯:“你喜欢她。”   龚呈:“我没有,你记错了。”   唐濯吸了口气,微笑:“我是娘家人,记得吗?”   龚呈:“……”   龚呈捏着鼻子拎起那坨屎味睡衣, 不由后悔,就不该急着宣誓主权,这玩意谁会跟他抢?   ……   一个小时后, 终于觉得自己干净了的幸北从浴室中焕然一新地走出来。   “别这么看着我。”幸北看到小伙伴们依旧防备的目光有点受伤,瞪向表情最为夸张的翟洪广,“尤其是你, 屎王。”   翟洪广反击:“你刚才呼风唤屎不可一世的英姿让我心悦诚服,差点以为你要在马桶上登基,屎王这称号我德不配位,必须让给你!”   幸北高深莫测地摇摇头:“不行, 我只是打败了它们, 但是非本土公民不得参与竞选总统。”   翟洪广愣了一下才明白幸北在说什么, 顿时跳脚:“幸北!你骂我是屎!”   翟洪广追着幸北打, 还没靠近就惊悚地一个急刹, 然后转身疯狂往回跑。   身后, 幸北举着一个脑袋大的水团桀桀阴笑, 穷追不舍。   “啊啊啊你别过来啊!你什么时候还留了一坨——这不会是刚才的马桶水吧!”   “嘿嘿,你猜?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翟洪广哪敢试,翟洪广跑得飞快, 几乎发挥出了天赋反转前的实力。   围观的唐濯和龚呈:“……”   “这……莫非就是她说的打屎仗?”唐濯迟疑。   “大概是的。”   唐濯忿忿不平:“难怪她污蔑男生打屎仗,原来是她自己打过。”   龚呈静静望着猫捉老鼠的如风身影:“嗯……她天赋反转之后,每一科都惨不忍睹,唯独现在这么熟练……一定是经常打。”   翟洪广很快被逼用了念力,但是用了念力也打不过幸北,不出三分钟就被迫尝到了灭顶的滋味。翟洪广差点哭出来,然而委屈地吸了几口气后,发现——   “——咦,不是马桶水吗?”   清水流到脸上,却闻不到丝毫怪味,甚至张开嘴时不小心尝到唇角的几滴,只品到甘甜清冽的味道,很像是联邦的直饮水。   幸北恶劣地咧嘴:“你猜啊。”   唐濯:“可能是干净马桶的马桶水。”   翟洪广哀嚎一声,去50号训练场的强力清洁自动浴室洗了三遍澡。   “所以真的是干净马桶的马桶水?”浴室外,龚呈忍不住问幸北。   “怎么可能,你好恶心。”   龚呈默默转过头面无表情看着她。   刚才幸北和马桶大战三百回合的画面还历历在目。这人是怎么大言不惭地说他恶心的?   “但还是郭泰最恶心,竟然想出这种办法惩罚人。”幸北话题一转。几人有了共同的外敌,霎时忘掉内讧,龚呈立即附和:“确实。”   唐濯解开光脑隐私保护,给他们看徐愿与的信息:“貌似我们经历的还不是最惨的。”   翟洪广已经洗完出来,凑过来看光脑:“我觉得郭泰这个洁癖有些心理变态,他自己最怕污秽,所以就用他心目中最可怕的事情来惩罚学生。”   “最变态的是,我刚查了,通马桶这么恶心的活,请清洁工来一次至少三千星币!可是我们呢,我们免费!”   此话一出,几人都有些愤愤。   “通马桶一次三千?”幸北突然若有所思的语气。   “卧槽不会吧幸北?你还真为了钱什么都干?”   “不至于真的不至于,你要是穷得吃不起饭,孔雀不会坐视不理的。”   龚呈默默朝翟洪广投去凝视的眼神。   凭什么替他大方?   幸北却没有为难他,而是神秘一笑:“其实这事对我来说不难……看我给你们表演个绝活。”   幸北领着三人来到50号训练场的男厕。   精英班专用训练场的男厕……比其他训练场的更脏一些,可能天赋高的人,也更加不拘小节并且能忍常人之不能忍。   每一个小便池里面都有用尿液刻下的画作。幸北不明白男生为什么会喜欢用念力去玩弄自己的尿。   洗手池的镜子上,全是用肥皂泡画出的各种图案、签名、甚至有诗句或者骂郭泰的话,已经基本映不出人形。肥皂泡本来应该十分好清除才对,但是精英班这群人用念力把笔划烙在镜子表面,和镜子材料镶嵌紧密融为一体,只有用念力才能剥离。   四人立刻get了此处的玄机——自己的真迹能留存越久,就证明念力越是牛逼。这不就是天之骄子心照不宣的隐形攀比吗?幸北几人互相看看,甚至有些跃跃欲试。   幸北上前一步。   三个男生隐约感受到,她释放出念力,那些小触手洋洋洒洒朝着镜子包围过去。   紧接着,在他们眼皮底下,就像有一只隐形的橡皮,一点点擦过镜子上的笔迹,那些笔划就像是时间逆流,一寸寸消失。   最终镜面恢复光洁,一整面墙的镜子,亮得人几乎有些不适应——它大概已经有几百年没这么干净过了。   不过它也只干净了半秒钟。半秒钟后,一只无形的手蘸着洗手液泡沫,在它的右上角留下一个龙飞凤舞苍劲有力的【幸】字。   每一笔都带着极强的压强,力透镜面,让泡沫狠狠地侵入材料的结构里。   “这个字永远出不来了。”幸北满意地收回念力,对自己的真迹面露欣赏,“除非把镜子砸了。”   唐濯和翟洪广崇拜地仰望着那个高高在上的字。那感觉就像森林之王在最粗壮的树根下撒了泡尿,然后说:这味道永远不会散,除非把这片森林烧了。   ……哇,霸气得人腿软。   龚呈则望着那些沉入镜面的笔锋,面露沉思。   在接下来的一分钟,幸北继续大招频发,眨眼间把整间厕所打扫干净。   “卧槽!”   “这就是你和马桶对战练出的绝技?”   幸北傲娇地一甩头,带头来到女厕所。龚呈拉住她的手腕:“让我试试。”   幸北后退一步,把厕所让给龚呈玩。   “幸北,”翟洪广神神秘秘地凑近,大嗓门压低声音后还是谁都能听清,“我刚才就想问了,你衣服都扔了,现在是不是只穿了训练服?”   幸北:“?”   倒是唐濯立刻懂了,耳尖悄悄泛红。   翟洪广:“哎呀,我意思是,你里面啥都没穿?”   龚呈念力小触手一顿,微微侧过头,耳朵也开始红。   幸北:“……不是的。我当然带了换洗衣服。”   “那你为啥之前和马桶作战时脱了训练服?肯定是怕弄脏,肯定是没带换洗衣服。”   “我那是不想弄脏训练服,再订一套还要打申请太麻烦。”   翟洪广声音洪亮:“你就别跟我们害羞了,咱几个什么关系啊,我们是一起洗过澡的战友,你就实话说吧,我们会保密的——你就是只穿了训练服。”   幸北表情已经逐渐消失:“可是我不是。”   翟洪广充满自信:“你就是。”   幸北:他妈的。   每次这个自信的翟洪广现身时都能把人逼疯,幸北烦躁地盘起手臂:“你要怎么才能相信?”   翟洪广也学着她骄傲地盘起手臂:“我不信,除非你证明。”   ?怎么证明?   龚呈的触手悄然消散,完全回过头来,脸色泛着红晕。   唐濯挪了一步站在幸北身边,小声音略显娇羞:“证明个屁啊洪广——幸北,别听他的,我相信你。”   幸北:?不是,少年,你要真相信你脸红什么?   幸北黑着脸,只觉得自己的一世英名今夜毁了又毁,挫骨扬灰。   翟洪广带着胜利的笑容,开口——   “——嘘!”   翟洪广以为幸北吵不过他就想堵嘴,得意地再次开口,发现他竟然真的被堵嘴了!他的喉咙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封住,吐不出气来!这场面无端令人眼熟,正是刚刚马桶被蹂|躏到最后被喂屎堵嘴的招式!   翟洪广着急地捏住喉咙“唔唔唔”,幸北横他一眼:“嘘,别说话,那边好像有人!”   四人屏息。夜色中,一个黑影速度极快地蹿过。   唐濯悄声:“那边是模拟训练室的方向。”   龚呈:“是谁这么晚还在训练?”   他们是九点过来受罚的,现在已经过了午夜。   幸北瞥他一眼:“走,去看看。”   四人猫腰走到训练室外,看到训练室的门关着。门是刷光脑进的,他们虽然还没有开始模拟训练,但是也是精英班学生,有进精英班专用训练室的权限。   “要进吗?”唐濯低头看着门锁。   “能进训练室,应该是我们班的人吧?我们是不是不应该去打扰——”   龚呈的话还没说完,【滴】一声,幸北拿光脑刷开了训练室。   龚呈:“……”   让他们意外的是,门滑开后,里面空无一人。   “刚才那人明明是进了这里啊,我没眼花吧?你们看到了吗?”   “我也看到他进来了。”   “这里有没有别的出口?”   幸北找了一圈,最后目光锁定天花板上的通风窗。   “这玩意平时也开着吗?”   “不应该吧。都什么年代了,建筑里都有人工空气循环系统,尤其是训练室这么重要的地方,空气质量应该有严格把控。”   幸北微蹙起眉。   龚呈拍拍她的肩:“说不定是哪个同学半夜加训,不好意思被我们看到。”   “说不定是裴鹤。”翟洪广幸灾乐祸地说。   幸北:“……谢谢,有被安慰到。”   训练室外也找不到任何可疑人物的影子,四人放下这茬,继续去往下一个训练场,由于有幸北念力加持,不到两个小时就搞定了一百个厕所。 第25章 工具 龚呈给我很奇怪的感觉   即便有幸北, 几人也是到了凌晨才回去睡觉,第二天不可避免地哈欠连天, 趁着没上课在桌子上趴成一排补觉。   但是有些人偏不让他们安生补觉。昌和隆和谢思洋坐在后面一排,故意大声聊天:“和隆,今天是模拟实战决赛,等会下课了要去看吗?”   “当然,不过训练场那边的厕所又脏又臭,等下要记得提前上过厕所再过去。”   “你不知道?训练场的厕所昨晚被清扫过了!”   “50个训练场的厕所, 全被清扫过了?还是一晚上清扫的?哪家人力清洁这么有效率?”   “嘿嘿,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据说有几个麻瓜违反了校规, 被罚扫了50个训练场足足100个厕所!”   “哇,这几个麻瓜以前的工作该不会就是扫厕所吧,扫得又快又好!”   “那是呢, 听说他们连50号训练场的厕所都打扫得和新的一样,已经有人在光网上讨论了——”谢思洋抬高声音,确保自己的声音能钻入前方几个捂着头睡觉的人耳中,“——【在这全校顶尖学子齐聚50号训练室的时刻, 男厕的人竟然和训练室外一样多!这个代号为‘幸’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哈, 何方神圣?当然是一个伟大的厕所清洁工——”   谢思洋的话卡在喉咙里。幸北忽地坐起身, 眼神凌厉地射过来。   谢思洋也就敢碰碰嘴皮子, 真惹怒了幸北绝对不是她的对手, 不由磕巴起来:“你、你干什么?”   幸北盯着他:“模拟实战决赛, 用的是50号训练场的模拟舱?”   谢思洋梗着脖子:“是、是啊, 你连这都不知道?”   幸北没理他,眉头越皱越紧。   她三个小伙伴也都从桌上支起身子,幸北问唐濯:“模拟实战决赛几点开始?”   “八点, 和上课一个时间。”小灵通唐濯立即回答。   “你是担心昨天那个人?”龚呈把手搭在她手臂上,“也许是要参加决赛的人,偷偷去提前熟悉环境,所以才怕被人发现吧……”   幸北缓缓把目光移到龚呈脸上,与他对视。龚呈的表情纯粹又真挚。   ——不好!   幸北神情一凛,跳起来就跑,龚呈三人惊呆一瞬,忙收了东西跟在她后面。   “她疯了?——他们疯了?这节课要点名的!”   幸北才不在乎傻逼二人组怎么想,拿出最快的速度跑向50号训练场,远远就听到比赛开始的倒计时。   来不及,来不及,需要再快一点——幸北探出念力,但是现在还太远了,她的小触手极力伸展,最终还是在到达训练室之前无力地垂下。   小触手不经意触到一根柱子。   ……咦?   幸北脑中似有什么灵光闪了一闪。她能拽住电子笔,拖向自己……那么如果她拽住的是柱子呢?   “唰——”地一下,跑在幸北身后的龚呈和唐濯,以及被落后好几百米远的翟洪广,都揉了揉眼。   幸北飞了!突然腾空,往前嗖地飞了好远,然后惨不忍睹地撞在柱子上,像块飞弹泡泡糖pia地黏在柱子上,又咣地掉到地上。   “幸北!”龚呈想跑过去扶她,然而还没来得及赶到,就只见幸北又一次蹿了出去,就仿佛身上绑了根无形的弹力绳。   这一次幸北直接降落在训练室外的主席台前,啪叽一下脸着地嗑在主席台的台阶上,霎时间鼻血肆流,狼狈得像是天庭打架被打下来的猴子。   正打算按下开始按钮的主持人被突然砸下来的人形生物吓得一抖,猛然回头。   那个人形生物抬起头,满脸是血,对着他伸出一只颤巍巍的尔康手:“别按!模拟舱被动过手脚!”   主持人惊疑不定地愣住,台下负责老师表情凝重地站起身,朝他使了个眼色。   主持人的声音经过扩音设备,盘旋在整个训练场:   “决赛暂停。”   ……   “模拟舱确实被动过手脚。”   郭泰关上门,隔绝进门时走廊里一闪而逝的嘈杂,站在离幸北三米远的地方,还拿一把椅子挡在二人之间,黑眸阴沉地盯着她,“但是,问题来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幸北被医生简单检查治疗过,确定身体无碍,就被带入这间房间监|禁起来,连脸上的血都没让她擦干净。   没想到是郭泰来提审她。   幸北深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摆出清纯无害的表情:“我刚才说过了呀,昨天奉老师您的命令扫厕所的时候,看到有可疑人物在这附近徘徊。”   幸北说着,摆出更加无辜的天真脸,好奇宝宝状:“模拟舱被动了什么手脚呀?”   幸北自己不知道,她脸上的血此时结了痂,狰狞得很,再可爱的表情看着都像个恐怖片。   郭泰冷冷看着她:“那你昨晚为什么不上报?”   “昨晚以为只是偷偷来训练的学生。”幸北迅速回答,然后反问,“所以昨晚的人是谁?”   郭泰根本不理会她的问题:“是什么让你今天改变了想法?”   幸北顿了一下:“无意间听说今天是模拟实战的决赛,全校尖子生都会进入50号训练场的模拟舱,感觉事情太巧了,有些蹊跷。”   “所以,在你根本无法确定昨夜的人是不是学生的情况下,仅仅是因为你‘感觉’不对,你就以这么戏剧性的方式打断决赛?”郭泰冷笑,“如果模拟舱没问题,你今天的行为就是蓄意闹事,制造恐慌。”   郭泰眼睛黑沉沉看着幸北:“所以你是在蓄意闹事制造恐慌吗?”   幸北浑身寒毛一紧。卧槽?这扣帽子功力比翟洪广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她明明是救了学校尖子生的功臣,到他这里就成了滋扰生事。幸北赶忙叫冤:“我认为涉及到学校的优等生,天赋者军团的未来,再怎么小心也不为过。大不了弄错了我受罚,但是万一,真的出事了,而我因为怕承担责任没去阻止,在学校眼里我可能做了对的事,但是我会一辈子受良心折磨的!”   幸北说得情真意切,感人肺腑,但是郭泰脸黑了。   谁还听不出来她是把帽子给他扣回来!   要是他今天敢罚她,她出了这个门就会把刚才的话添油加醋说出去,什么“学校眼里不作为才是对的”,“救人大不了受罚,不救却会良心不安”,那些被救下来的学生该怎么想?学校恨不得他们去死?   幸北大眼睛亮晶晶眨巴眨巴,然而睫毛还沾着凝固的黑血,恐怖得让人想打她。   郭泰作为洁癖更是无法忍受,而且他现在还找不到理由罚她了,干脆手一指门口:“你走吧。”   幸北眼神一亮,口里念着“谢谢老师!”冲过来用带血的手去握郭泰的手。郭泰整个人像只看到黄瓜的大猫,背一弓猛地跳起来,窜出好远,惊疑不定看着幸北,满脸写着“别过来”。   幸北成功作弄了郭泰心里爽了,嘻嘻笑着打开门瞬间跑得没影。   身后房间里,郭泰脸上阴云密布。   这种无法无天的学生,迟早要找个机会罚得她再也跳脱不起来。   ……   逃离郭泰的幸北没蹦跶几步就遭遇了容悦怜。   被容悦怜带进一间空训练室,她的三个小伙伴已经在等她,见到她满脸血都发出担心的声音。   “没事,伤都愈合了。”幸北走到角落的清洁台,把脸上的血污洗干净,露出底下一张白净小脸。   容悦怜看她笑嘻嘻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手指蜷了蜷,劈头盖脸骂:“你发现有问题不会先联系老师联系我吗?非要这么drama地出场?”   幸北嬉皮笑脸:“我这不是怕没人信我嘛。”   容悦怜佯怒:“学校接到举报难道还会冒险继续比赛?肯定会排查问题,优先保护学生。”   不过容悦怜也承认,幸北自残式的出场方式那么震撼和壮烈,让“模拟舱被人动过手脚”的可信程度无形高了一层,并且当着全学校的面嚷嚷出来,这件事根本没可能再被隐瞒压下。   幸北可怜巴巴低下头:“这不是当时情况紧急,没想到么……”   而且,万一她联系的人没能及时接到通讯,或者人不在学校来不及处理,就浪费了宝贵的时间。   容悦怜同样想到这一点,便训不出口了,话题一转:“不过你是怎么突然发现那个人有问题?他们三个都没发现。”   幸北朝三个小伙伴看去。他们也好奇地看着她。   幸北视线落在龚呈身上:“因为他。”   “?”   “从昨晚开始,龚呈就给我很奇怪的感觉。我们刚见到那个人影时,他就直接说,可能是来偷偷加训的学生,之后又说了好几次,就好像想要刻意引导我们相信那个人没有问题……”   龚呈脸色僵住,幸北漂亮的眼睛没什么感情地睁着,带着摄人的凉意,紧紧盯着他:“龚呈,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龚呈轻声:“我真的是这么想的。”   幸北收回目光,看向容悦怜:“这就是问题。”   “我懂了!”唐濯这两天遇到太多需要大呼小叫的事,嗓音哑得像鸭子,还是忍不住惊呼,“那个人半夜在训练场徘徊,正常人都会稍微怀疑一下,但是只有龚呈坚定不移地认为没问题,但是龚呈的第六感被反转了——这正代表了那个人绝对有问题!而且有大问题!”   容悦怜惊异地扫过几个孩子,眼神定在幸北身上:“所以你就据此断定模拟舱被动了手脚?还是太草率了,这次你是运气好……”容悦怜古怪地停顿了一下,因为现在的幸北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用运气好形容,只能是靠正确的推理,“……如果今天你闹了这么大的事,最后发现模拟舱没问题,你知道你会被追究责任吧?”   “当然,你宁可错抓不能放过的态度是对的,今天的参赛选手都很感谢你,天赋者军团和联邦都要感谢你。”容悦怜怕幸北耍无赖给她扣帽子,赶紧补充一句。   幸北笑着看龚呈:“因为我相信龚呈的第六感啊。”   扑通,龚呈的心跳重了一下。   “所以,老师,”幸北亮晶晶的眼神,“模拟舱究竟被动了什么手脚?昨晚的人抓住了吗?”   容悦怜神情忽然闪烁,含糊其辞:“人还没抓住,但是我们推测是一些反联邦的势力,想对天赋者下手。”   翟洪广追问:“如果今天幸北没能阻止决赛,那些参赛者会怎样?会死吗?”   容悦怜先是摇了摇头,又沉肃地点点头:“模拟舱的内置程序被替换了,参赛者意识会进入十分危险的环境,他们在里面照常比赛,但无论怎么厉害怎么挣扎,结局都只可能是死。平时在模拟系统内死亡会醒过来,但是这一次,他们脑神经会死亡,精神体将陷入永远的昏迷。”   “我去……”   幸北之前哪怕有不好的感觉,并且十分笃定,也没料到这件事的后果居然这么严重,立即挺起胸脯:“这么说我成功阻止了一场大灾难!”幸北眨巴着眼疯狂暗示,“这么大的功勋,学校没有表示吗?”   容悦怜气笑:“我把你送回郭老师那,问问他要不要有所表示?”   “那还是算了。”幸北迅速回绝,“可是老师,那股势力对我们造成这么大的威胁,为什么我们以前没听说过?”   看着容悦怜突然之间又开始躲闪的目光,幸北和其他三人对视一眼,再接再厉:“老师,这股势力,不会是播种者吧?”   容悦怜倏地抬眸,飞速扫了眼门口,又看回幸北,声音放轻,语速略快:“播种者?什么乱七八糟的,从哪里听说的?”   唐濯补充:“不止是这次,听说谢思妄被杀,以及动物馆巨虫越狱,都是播种者干的。”   容悦怜神情紧绷看向他,似乎还没想好如何反驳,翟洪广又道:“联邦里还有播种者吧?”   “播种者一直潜伏在我们周围,随时准备着,向最有天赋的念力者挥刀。”龚呈最后一击。   容悦怜身形晃了晃,一脸复杂地瞅着这群可恶的聪明的小崽子。   “不要挣扎了,老师。”幸北甜美地微笑,“我们都知道了,尤其是这次的事,你圆不回来的。”   容悦怜泄气:“好吧,联邦里确实还有播种者,他们也确实对天赋者学校的天才虎视眈眈。但是这件事你们不准说出去,以免引起恐慌。”   四个学生对着她皱起眉头。   “可是,”幸北无法理解,“周围有危险人物,这件事不应该告诉大家,让大家小心防范吗?”   尤其是天赋者学校的学生,播种者的首要目标。幸北觉得学生们就像是一群骄傲又无辜的小羊羔,面对死神的镰刀一无所觉,还在快乐地吃草,忙着养膘。   而她,直到几分钟前,还是这群小羊羔中的一员。   容悦怜叹口气:“你们也知道,播种者就在我们当中。”   “那又怎样?”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容悦怜眸色黑冷,“你的朋友,擦肩而过的路人……都有可能是播种者。”   “那就更应该告诉大家,让大家小心——”幸北突然停住,眯起眼,“这就是你们说的,怕引起恐慌?怕人们互相猜疑,滋生混乱?”   “不止如此。”容悦怜看着四人,表情突然别有深意,“播种者传播的不仅仅是异种……还有信仰。”   “信仰?”   “对,信仰。播种者冒着危险隐藏在人群中,可不是为了引入异种,制造骚乱和死亡——他们并不是恐怖分子,以制造混乱为乐。”   “那上次在动物馆……”   “那件事别有隐情,是有个播种者被发现,穷途末路之下自爆。”容悦怜看了唐濯一眼,“正常情况下,播种者的最终目的,是吸纳信徒。”   龚呈眸子闪了一下。   “他们想让更多的人加入他们。”幸北也看向他,“龚呈之前的猜测是对的。”龚呈天赋反转前说的话果然句句都应验了。   “不过,这次他们直接对天赋者下手了?还有谢思妄那次……他们是发现这些人无法拉拢吗?”   容悦怜也皱起眉:“前途大好的天赋者离奇死亡,最早能追溯到新联邦建立前,不过那时还没有得到重视,只当成是意外或者仇杀。但是近几十年这样的案件屡次出现,多到不容忽视。”   “那我们岂不是很危险!”幸北和小伙伴交换了一个惊恐的眼神。   “你们暂时安全。”容悦怜说着安全,眸色却依旧沉重,“播种者瞄准的只有S级。”   “S级?”唐濯不解,“可是世界上S级很稀有,就只有……”   “天赋者军团长,黎昭。”容悦怜有点悲伤地笑了一下,“但是,本来不该是这样的。”   “你们应该也听说过,在今年最新的念力测试仪发明之前,人类没有任何手段准确检测未成年天赋者的等级,所以直到成年,天赋者才会得知自己确切的念力级别。”   “我们一直以为播种者不管是拉拢还是扼杀,都是从A级B级里面挑出一些崭露头角的未成年人……直到三十年前,我们才发现,那些被谋杀的,实际上都是S级,天才中的天才。也是这件事促成了现在新版念力测试仪的研究。”   训练室一时陷入寂静。   幸北眉头紧锁:“所以……在今年之前,播种者的念力测试手段一直比联邦先进?所以那些S级念力者,联邦里没人知道他们是S级,没到成年就被播种者先一步扼杀了?这……”   太令人痛心了。   唐濯喉咙发紧:“难怪,在新一代测试仪出现之前,麻瓜要到成年后才能入学,不仅仅是因为无法测准念力,还因为无法测准念力,天赋者就会暴露在未知的风险中。”   容悦怜点头:“的确如此。哪怕现在有了新测试仪,世家中还是保留传统,若家族后代测出B级以上尤其是A级,不仅会被寄予厚望,更会被严密保护起来……谁也说不准哪个孩子就会成为未来的S级,播种者的目标。”   幸北突然想起记忆里一个细节。念力测试时排在他们前面的一家四口,两个孩子测出不错的念力,可他们的父母眼底喜悦背后却藏着一抹额外的担忧与谨慎。当时幸北已经经历过播种者杀死谢思妄的事,所以对那个眼神敏感了一下,原来他们果真有警惕的理由。   “可是现在测出来的念力已经是准确的了?不论年龄?”幸北想了想,追问,“他们测出来是A级就是A级,不可能有机会晋升S级了吧?”   幸北问这话其实是带着点期望,期望容悦怜否认的。世界上S级并不像想象中那么稀有,她多么希望自己也是其中之一啊。   其他三人也期待地望着容悦怜。   容悦怜点了幸北脑门一下:“就这么想当靶子?没机会了,测试仪改良之后,测出来是什么,一辈子都不会变,那些世家也是因为这么多年的习惯……而且,”容悦怜脸上带了点鄙夷,“世家资源丰富,A级还是S级并不重要,对他们来说都值得重点保护。那群人啊,傲慢又惜命。”   幸北垂着眸:“但是谢思妄还是死了。”   提到谢思妄,容悦怜表情也很是迷茫,“那一次18302军区其实排查过了,完全没发现闯入者。所以我们最近才在怀疑……”   “在怀疑什么?”   “没什么。”容悦怜貌似说漏了嘴,迅速否认,这一次语气透着不留余地的坚定,“这些事不是你们该管的,你们都是A级,闲着没事别乱跑,火就烧不到你们头上。”   ……   被容悦怜打发回去上课的路上,四人还在讨论刚才听到的消息。   唐濯:“我还是觉得不对。说是播种者只杀S级,可这一次在模拟舱动手脚,总不能进决赛的都是隐藏的S级吧?”   “还有谢思妄,谢思妄总不会是S级吧?”   “没错,我记得尤涵当时提醒我时说的话是,不是‘A级’也可以进精英班,这代表A级也会被盯上。”   “所以我们还是有危险。”   龚呈无奈地看着唐濯和翟洪广:“当然有危险了,尤其是A+,和S级只有一线之隔,播种者把S级杀光了,下面就轮到你们了。容老师可能知道什么多的信息,才会认定我们目前安全,但她说的也是暂时没有危险,而不是永远没有危险,这点微妙的差别你们好好想想?”   唐濯和翟洪广齐齐一抖。   幸北看着龚呈,再次怀疑他是不是在测试时隐藏了实力。   他这些听起来挺靠谱的感觉,应该是天赋反转之前就有的。   “新联邦高层真过分,都这样了居然还瞒着大家。”翟洪广走累了,懒洋洋地倚在唐濯肩膀上,“就算播种者想拉拢人,联邦为什么不提前防范,给人洗脑,让人仇视播种者?这样播种者就不会成功了。反倒是现在藏着掖着的,可能有人会因为不明情况着了道。”   幸北:“可是万一播种者的拉拢很有诱惑力呢?”   翟洪广看着幸北,痴呆地张大嘴。   “联邦确实一直在给人洗脑。”龚呈轻声道,“我们了解的异种,凶残强大毫无人性。我们了解的播种者,野心勃勃杀人如麻。我们心中的他们,就是离我们生活十分遥远的怪物,我们必须和他们战斗,让他们继续远离我们的国土。”   “但事实真的如此吗?”龚呈漆黑的眼睛让翟洪广不由屏息,“如果你发现,你的同事或者邻居,一个你认识并且了解的人,是播种者……你还会觉得播种者那么遥远吗?你还会认为播种者可怕、暴虐,必须被消灭吗?”   “说不定很多人会选择加入他们呢。毕竟对当今政权不满的永远大有人在。”幸北耸耸肩。   龚呈轻笑,声音里似带着嘲讽:“播种者的存在成为秘密,这个场面是双方都默许才形成的。”   “播种者需要在敌人的领土悄然存活。而联邦也不敢暴露他们的存在,怕他们污染现在的净土。”   一时间无人说话。   对易冲动、易被引导的普通群众来说,隐瞒可能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   “可是天赋者,就活该为了保守这个秘密而死吗?”唐濯喃喃。   龚呈再次轻笑一声,这一次笑声中带着明明白白的讥诮。   “天赋者不会因此而死。只有麻瓜才会。”   联邦有播种者的事,在世家中早就不是秘密。世家子弟都得到了最周全的保护,谢思妄的死是个连学校和军部都没能料到的意外,唯有麻瓜一无所知暴露在危险中。   “麻瓜是联邦拉来这个时代的工具……为什么要在乎工具的死活?麻瓜本来就不属于这个时代,死了大不了就是回去。”   龚呈的话说完,几人间陷入郁卒的沉默。   幸北有点心闷,用脚尖踢飞一颗小石子,又在它濒临落地前,用念力接住,反反复复地玩,就像当初转笔。   死了大不了就是回去?可是,这个世界需要她,才把她召唤而来,她难道不该和这世界上的其他人一样,享有留下来活下去的权利?   相比这个时代的人,她对这个世界的归属感一开始确实比较弱,对自己也抱着“死了大不了就回去”的想法。是学校老师孜孜不倦的教育、宣传和感化,让她逐渐融入这个时代。   可是原来,这个时代真正的主人,并没有真正接纳他们,只把他们当成随时可以抛弃的工具? 第26章 大会 美女纸巾来一张吗   模拟舱故障的事被学校随便找了个借口遮掩过去, 在学生中没有引起什么风波。幸北的课程和训练也按部就班进行着,她的天赋反转也依然每时每刻都在给她加debuff, 让她本就艰难的人生雪上加霜。   幸北入学的第三个周五,一大早几人被班长在群里@,通知他们晚上去大礼堂开全校教育动员大会。   【教育动员大会?是什么玩意?】课间幸北私戳徐愿与。   徐愿与很快回道:【全校大会,每个季度一次,放一些教育片什么的,校长会出席。】   幸北还没见过天赋者学校的校长, 对此最关心的只有一件事:【场合严肃吗?可以睡觉吗?】   【理论上可以。】   不知为何,幸北从一句冷邦邦的文字里品出意味深长的味道,尤其是看到徐愿与下一条补充。   【第一次去, 前辈给你个忠告——多带点纸巾。】   ……当晚,徐愿与在大礼堂看到每人背着一箱纸巾、被周围所有同学看猩猩一样围观的幸北唐濯翟洪广三人,当下有不好的预感, 想要藏起来不被他们发现,然而事与愿违,现在的她目标太大,几乎是立即就被幸北锁定, 万分热情地朝她挥手。   唐濯和翟洪广看过来, 发现是她, 立即跟着热情挥手。   三个背着炸药包一样纸巾的人, 动作齐刷刷地夸张挥手, 嘴里还喊着“徐愿与徐愿与!这边!”“我们听你的话带了好多纸巾!”……徐愿与看到周围投过来的不明目光, 十分想要捂脸。   可惜没有用。她这身形, 全校闻名,捂住脸别人也知道是她。   徐愿与只好佯装淡定走过去。   “咸鱼,你怎么没带纸巾?”翟洪广看到两手空空的徐愿与, 立即犀利地指出。   徐愿与听到这称呼脸色一僵。她一开始不明白自己一个精神小妹怎么就成了咸鱼,直到翟洪广让她把自己的名字读十遍。   徐愿与徐愿与徐愿与玄与……咸鱼。   现在半个精英班都开始叫她咸鱼了。   就,比霸王花霸王花霸王花霸王花……班花,强那么一点点吧。   徐愿与自我安慰。   幸北动作十分明显地在背后捅了翟洪广一下,声音不小地悄声道:“人家是个成熟的咸鱼了,不需要这玩意。”   龚呈站在幸北旁边,高大帅气毛色亮丽的身影正在尽量往后缩,似乎在尽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不想和这群傻子挂上关系。   只有唐濯小天使一脸乖巧笑容:“愿与姐,为什么第一次参加大会要带纸巾呀?”   徐愿与终于如愿摆出前辈的高深莫测脸:“你们待会就知道了。”   ……   天赋者学校里都是些奇奇怪怪的人,正应了那句天才多奇葩。所以虽然是军校,这个学校的画风比普通高校还要跳跃。   比如现在坐在幸北正前方的眼镜妹,是她基础文化课的同桌。这个戴着眼镜又矮又干瘪、虽然比幸北大了五岁但看起来比幸北还小的女生,从第一天起就十分内向,甚至可以用阴郁形容,在幸北友好搭话时像被冒犯了一样含含糊糊地往回缩,数次后幸北便学乖了,很少主动去打扰她。   直到某一堂基础物理课,讲台上的老师扯到历史上最伟大的物理学家、提出空间跳跃理论基础的毛诗白的奇闻异事,讲毛诗白上小学的时候多么天才,用大学物理把老师难倒,老师惭愧辞职的故事。   幸北看到,她那个从来不说话不听课的同桌,第一次从自己的世界醒过来,幽深的目光隔着厚厚的镜片沉沉盯着老师。   那股阴翳气质太浓厚,老师被盯得不自在,端着架子咳嗽一声,冷嘲道:“不像我们某些学生,大学了还不会做小学物理。”   这话明显指的是幸北同桌。全班只有她一个人永远交白卷,老师早就看她不爽又无可奈何——天赋者学校里,文化课是最不重要的,即使全考零分,只要念力够强,以后还是前途光明。这些特聘来的文化课教师都不是念力者,普遍不如教官和专业老师受到敬重。   同桌十分不屑地“啧”了一声。老师威严受到挑衅,长时间不受重视的憋愤喷涌而出,一拍桌子:“你有什么问题!”   幸北惊奇地看着那个自成世界的女生站起来,将从来不正眼看人的眼神轻飘飘落在老师的鼻梁上。   同桌一抬下巴,小小的身体大大的轻蔑:“毛诗白上小学的时候,是因为总交白卷,把老师气得辞职了。”   教室里走神的学生早就被吸引注意力,闻言低低笑出声。   老师气得脸红:“你怎么知道!”   同桌淡然:“我就是毛诗白。”   全班哗然。   毛诗白是联邦耳熟能详的物理学家,对全人类做出了重大贡献,竟然就在他们身边!想想也是,毛诗白那样智商明显高普通人一大截的人,一定也是念力者啊!   讽刺的是,毛诗白是老师最崇拜的历史人物,每节课都要提几句;而眼镜妹则是老师最不喜欢的学生,每节课都要刺几句。   毛诗白也真坐得住啊,听了这么多节课才暴露自己的身份。   老师彻底死机,在嗡嗡议论声中凝固成一座静态的雕塑,直到下课铃响还一动不动立在那。   下一节基础物理课,讲台上的新面孔告诉大家,原来的物理老师辞职了。   幸北见证历史好兴奋,戳戳同桌:“你又把老师气辞职了。”   毛诗白阴气腾腾地瞟了幸北一眼,没说话,委顿进椅子,继续沉浸自己的世界。   像毛诗白这样身份牛逼脑回路更牛逼的学生多如牛毛,学校里每天都有热闹看。相对来说,反倒是世家子弟比较正常,除了他们都或多或少有些傲气这一点。   不过,除了一部分行为怪异却可爱的麻瓜,幸北他们逐渐发现,有部分麻瓜的所作所为,确实让人尊敬不起来。   并不是每一个第一代天赋者在原来的世界都一帆风顺,有不少人成长的环境很差,有些人的天赋不足以使他们脱离所在时代的底层阶级,有些从不知何为自尊。有些人即使在原来的世界身居高位,也依然被几千年后先进繁华的世界迷了眼,转而崇拜本土居民,反过来轻鄙自己出生的地方。   因此,学校里时不时上演着偷鸡摸狗,奴颜婢膝的闹剧。   精英班就有一个叫宫德才的男生,由于媚上欺下的作态,被班里其他人瞧不起。   此刻,宫德才正仗着精英班学生的身份,堂而皇之在大礼堂收礼,转身便挑出其中最贵重的一些,点头哈腰献给精英班几个鼻孔看人的世家子弟。   “走开。”史乔看不惯这种人,皱着眉撇开脸,正对上幸北的目光,顺便看到她抱着的巨型纸巾盒,咧嘴一笑:“你这是干什么东西?”   幸北自豪地拍拍纸巾:“咸鱼让我带的。”   徐愿与:……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史乔被逗乐,被忽视的宫德才嫉妒地看了一眼能和班长谈笑风生的幸北,心里所想□□裸地展示在眼中——“伪君子!也不知背地里做了什么哄得班长这么开心!”   翟洪广特讨厌这类人,狠狠瞪了回去,大嗓门一扬指桑骂槐:“幸北你记不记得昨天在食堂,有条狗蹲你旁边讨骨头?你不是没理它,把排骨分了我一半吗?好家伙,那狗后来跟了我一路,回宿舍了还在外面叫了半晚,估计嫉妒疯了。”   另外几人哈哈大笑,宫德才脸都青了。   “这类狗不要理。”史乔满脸认真,“你一次好心就会被它缠上。你下次可以戴耳塞,有种特别好用的,我把链接发给你。”   看到史乔和幸北一群人开始其乐融融分享网店好物,宫德才脸色缤纷,终于待不下去灰溜溜离开。   “铃、铃铃铃铃铃……”   突然炸响礼堂的立体环绕声吓得正在交谈的几人从椅子上弹起来。幸北唐濯翟洪广龚呈一脸惊疑不定,以为发生了火灾,史乔和徐愿与则一脸无奈。   徐愿与无语地指了指前方,只见台上不知何时站了一位小老头,而那“铃铃铃”的声音,竟然是他嘴里发出来的!   准声优唐濯激动地睁大眼:“同道中人啊!”   幸北抽了抽嘴角:“这人……”   “——他就是我们校长!”徐愿与胖胖的脸有些不情不愿,似乎羞于承认这个奇葩就是这一学校奇葩的头头,“不过他不是第一代天赋者——校长赫连堂,是赫连家族嫡系,出身高贵。就是他的作风吧……比较随性,不喜世家规矩,反倒和麻瓜更亲近。”   “不过这也是赫连家的品格。”徐愿与见幸北不理解的样子,“世家的品格你听说过吗?是世家引以为傲的每个世家区别于其他家族的特征,比如史家的人行事飒爽,”徐愿与对上史乔咧开的一排小白牙,“而赫连家……唔,每个人都比较……有个性。”   徐愿与换了个似乎委婉了但其实听起来更像讽刺的词,一脸一言难尽地望着台上的奇葩校长。   幸北:“他实力一定很强吧。”   “确实。据说他是个准S级,能和黎昭不相上下……虽然谁也没见过他们两个交手。”徐愿与惊奇地看着幸北,“你怎么知道?”   龚呈看着台上已经切换成惟妙惟肖鸟叫的小老头。要不是实力碾压,这么不靠谱的人能当上校长?   幸北神秘微笑:“他当上校长,靠的总不是运气吧。”   说话间,赫连堂小老头已经凭借一嘴之力,让十秒钟前还嘈杂如菜市场的礼堂静得落针可闻。   赫连堂满意地双手叉腰:“大家好,我是校长,赫连堂。首先,我要代表新联邦天赋者学校,欢迎过去三个月入学的新同学!”   虽然校长的出场方式有些独特,但开场白是大家熟悉的配方,全场响起噼里啪啦的掌声。   赫连堂笑眯了眼,等掌声平息,深吸一口气——   “希望未来在座各位可以团结协力,干翻那群狗日的异种,那群恶心的、邪恶的、肮脏的……【哔——】【哔哔哔——】”   接下来的一段话夹杂着各种生殖器词语,都被智能扩音系统屏蔽了,但是机敏的学生们还是能从泄露的音节以及嘴型识别出他的原话。   全场:……目瞪口呆。   幸北看到容悦怜匆匆上台,把愤怒到开始有激烈动作的校长拉下去。   “接下来我们观看纪录片。”容悦怜下场前匆匆说了一句,礼堂灯光便突然暗下来。   幸北:“……咸鱼,这……”   徐愿与和周围一些麻木的老生一样,云淡风轻:“基操。”   说完这句话,徐愿与就突然从幸北眼前消失。   一切都从幸北眼前消失。   “——裸眼全息!”唐濯惊讶的声音从他原来所在的方位传来。   裸眼全息。   幸北发现自己身处城市战场,远处是慌张奔逃的百姓,身边是穿着联邦军服的战士,而对面则是张牙舞爪的异种。   之前在《异种观察与研究》课堂,幸北已经看过异种的全息视频,还在考试前熟背异种的各种形态,知道它们本体是一种可以分化出无尽触手的智慧生物,习性类似于寄生藤蔓植物,可以寄居在人类或者星际动物身上,吸取宿主的养分。   但是一段异种慵懒挥动触手的视频,远远无法身临其境地还原战场上的凶残。   幸北知道异种可以很大,但是直到她站在它面前,才意识到书本上“高达十米”、“可无限增生”的描述意味着什么。   它大得像是人类无法逾越的巨峰与噩梦。   立于战场中心,幸北能嗅到异种触手被割断飞溅而出的汁液,是一种植物般微苦微涩的味道,裹挟着人类血液的咸腥味。   远近的风送来人们的痛呼呐喊,血肉被贯穿的噗嗤声响,以及巨型异种的身体轰然倒塌的地震,巨大的触手划过空气的凌厉破空声。   无数生命在幸北面前倒下,可异种的触手像是无穷无尽,砍掉一条又能长出十条。   异种并没有浪费倒下战士的躯体。它们当着他们生前亲友的面,钻进他们的尸体,滋滋有味地汲取着他们的血液,甚至将藤蔓埋进他们的血管和经脉,操纵他们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扑向曾经的战友和亲人。   看着身体还温热的同袍眼神空洞地扑向自己,前一秒还咬牙奋战的士兵终于崩溃,一边闭眼乱砍,一边放声大哭。   异种操纵刚死去的少女站起身,对身旁表情茫然、无法接受女儿死亡的母亲僵硬地牵起唇角,露出一个扭曲诡异的笑。母亲握刀的手颤抖着高举着,扑向她的女儿,却在最后一秒蓦地移开手臂拥抱住对方。她的前胸紧紧将已经死去的孩子护在怀里,后背则倏地伸出一根粗壮的藤条,上面挂着她和她女儿的内脏。藤条抽去,两具身体拥抱着倒塌那一刻,两双光彩消散的眼角,同时流下一行温热的液体。   死亡,到处都是死亡。哭声,到处都是哭声。失去战友的士兵,失去父母的幼儿,失去相携走过大半生伴侣的老翁……幸北想起在星港遇到的那次巨虫越狱,想起毫无抵抗能力、死在巨虫镰刀下的百姓,呼吸像是被含盐量过高的空气浸透,变得沉重。   不知过了多久,战鼓停歇,滚烫的血液气味,被另一种咸湿的味道取代。   纪录片中的哭声不知何时和现实中,大礼堂里学生们的哭声混杂在一起,连成一片超越时空的盛大默哀。   幸北听到一声熟悉的啜泣从左侧传来,抽了张纸巾,摸索着递给徐愿与。稀薄空气中伸出一只小胖手,唰地拿走纸巾,随后响起擤鼻涕的声音。   幸北凑过去,想搂搂她宽厚的肩膀以示安慰,就在这时,一只湿漉漉的纸团从天而降,落在幸北怀里。   幸北:…… 刚升起的泪意哗地落了回去。   灯光渐亮,现实回归。那些平日里坚强好面子的军校生,每个人脸上都挂着泪水,徐愿与整个人已经哭成了鼻涕人。   对异种的仇恨,在今晚、大礼堂内,在所有军校生心中深深扎根发芽。   “狗日的异种!恶心的、邪恶的、肮脏的……【哔——】【哔哔哔——】”前排男生破口大骂,用的字眼幸北无端耳熟——正是校长刚用过的那些太脏以至于被屏蔽的生殖器词汇。   唐濯眼红红像只小白兔,用袖子抹了抹眼泪。同一排的龚呈正疑惑他为什么不用纸巾,只见唐濯稳了稳情绪,抽出一张纸巾,用沙哑的嗓音问他:“一星币一张,要吗?”   龚呈:“……不了。谢谢。”   龚呈再有钱也不想被这群水蛭吸血,快速用袖子擦干眼角的湿润,假装自己没哭过。   然后他看到,翟洪广同样不舍得用自己的纸巾,贼眉鼠眼对比了一下左右两个人的整洁程度,偷偷凑到幸北肩头想把鼻涕蹭在她衣服上,结果被幸北抓包。   愤怒的幸北用一朵看起来用过的湿纸团强制擦了翟洪广的鼻子。   目睹一切的龚呈:“……请给我来张纸巾谢谢。”   翟洪广奇怪:“你不是不要?”   龚呈:“……想吐。”   翟洪广转了转眼珠,趁火打劫:“十星币一张。”   龚呈:艹。   就在这时,左侧递过来一张洁白如云的纸巾。幸北的笑容那一刻就像天使一样纯粹美好:“都是朋友,谈钱多伤感情。”   龚呈感动地接过,珍惜地把纸巾对折,听到翟洪广低声不满:“幸北,你对小孔雀怎么那么大方。”   幸北低声回他:“他要是真吐了没有纸只能用手擦,到时候摸得到处都是,我也会被恶心吐,到时候用掉的纸巾更多,这账你算不明白?”   翟洪广:“呃啊,好恶心,还是你有远见。”   唐濯:“真的好恶心。”   好恶心的龚呈:“……”   幸北唐濯和翟洪广很快调整好状态,背着各自的一包纸巾出发致富去了。礼堂四处响起“美女纸巾来一张吗?”“一张只要一星币哦!”“你还有鼻涕没擤干净呢,确定不再来两张吗?”“帅哥,你女朋友这么好看,给女朋友买朵纸巾吧!”的兜售叫卖声。   徐愿与看着这一幕呆若木鸡,鼻涕都忘了擦。   幸北还远远给她飞了个吻:“咸鱼!谢谢你的财富密码!今天赚了钱我请你喝星星冰冰!……还有刚才那张纸巾,算我请你的,不要钱!”   那些哭得停不下来只能斥巨资买纸巾的同学,纷纷转过来盯着徐愿与,一双双眼睛通红通红,煞是可怕。   徐愿与:……她当初为什么要多嘴!幸北像是需要纸巾的人吗!   散场的十几分钟,幸北一行人赚得钵满盆满,笑得见牙不见眼。   幸北把空掉的纸巾盒压成一团,在光脑账户里细数今日赚得的不义之财,乐得小脸开花:“今天走的都是现金账户,下次泡吧我来请!终于可以随便花钱不用被容老师发现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幸北得意忘形,叉腰大笑时才发现对面三人挤眉弄眼,仿佛她身后有大怪兽。   幸北笑声骤停,僵硬地回过头。   “容、容老师!”   容悦怜笑得危险:“你有现金了?泡吧不怕被我发现?”   幸北:蔫了。   容悦怜恨铁不成钢地看她一眼:“你跟我来。”   幸北浑身透着抗拒:“不、不是吧老师,我就赚了几个钱,你难道还要带我去个没人地方打劫?”   容悦怜额头青筋暴起:“是校长找你!泡吧这件事回头我再和你算账!”   幸北和其他三人都惊愕张大嘴。   ——校长?那个满口屏蔽词的不靠谱小老头?找幸北? 第27章 校长 毕竟你也是个S级嘛   龚呈上前一步, 语气微妙:“校长找她干什么?”   唐濯也犹犹豫豫地靠近幸北:“校长只找了她?”   “这不对吧,”翟洪广叉着腰不满, “我们几个虽然都是A级,但就属幸北念力最差,就算要找也要带上我们啊。”   唐濯乖巧笑了一下:“不然我们也一起去吧。”   容悦怜气笑:“你们难道还怕校长把她怎么样了?那可是校长,人家的名誉比幸北值钱一百倍!”   唐濯想起校长当着全校破口大骂的样子,嘟囔:“那可不一定。”   容悦怜抽了抽嘴角:“我在场,会把她完整带回来的, 你们回去好好等着……别惹事。”容悦怜末了警告一句。这几个人跟幸北一样,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幸北拍了拍依旧以守卫姿态站在她两边的唐濯和龚呈,主动抬步走向前。   龚呈留恋地小幅度抬了下手。   ……不知道为什么, 容悦怜说“会把她完整带回来”时的样子,让他更加担心了。   ……   容悦怜一边领着幸北往校长办公室走,一边扭头打量这个她从小看到大的学生。   学生短短几个月长了个子, 已经比她还高了。   “你提前入学的指令是校长下的。”容悦怜突然开口。   幸北愣了一下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目光盈盈:“那真是太感谢校长了!”   要是等成年后入学,她就躲不开高考了——好不容易高考结束即将解放,没来得及享受就被抓到未来, 一定十分心酸。   容悦怜当然知道她在说什么, 无语了一阵, 又道:“校长是个眼光犀利的人。他看人比念力测试仪还准。现在的念力测试仪, 还是靠他校准, 才改良出来的。”   “哦, 真厉害。”幸北漫不经心赞了一句。   看人准又能怎样, 她测出的念力已经细化到A-了,再精确好像也没什么用。   很快两人来到校长办公室,只见门半开着, 小老头近距离看更小了,比幸北容悦怜还矮半头,正半仰着皱纹密布的脸逗鹦鹉。   听到容悦怜的敲门声,校长笑眯眯地回头,鹦鹉也歪着脑袋看过来,绿豆眼闪着和主人一样的精光,小嘴一张:“小妞,给爷笑一个~”   幸北:“……”   容悦怜板起脸:“校长,您的鸟……”   鹦鹉转向容悦怜:“小妞——”   鹦鹉的话没说完,赫连堂隔空一挥手,它的鸟喙“叭”地一合,被强行闭嘴,整个鸟一副呆滞又习惯了的可怜样。   幸北从未见过这么灵性的鸟,使劲抿嘴憋笑。   小老头转向幸北,略浑浊的眼珠掩不住眸底的精光:“哎呀,这就是小北北吧,小模样真标致……”   “啪”一声,容悦怜伸出一条胳膊,母鸡护鸡仔似的把幸北挡在后面。   突然被当胸打了一下的幸北:“……”   容悦怜沉着脸:“幸北还没成年,是您学校里的学生。”   赫连堂讪笑着转身骂鹦鹉:“听见了吗!人家还没成年!”   然后又搓搓手转向看幸北:“吓着了吧小姑娘,我这鹦鹉没恶意,它就是看见年轻好看的小姑娘,就忍不住调戏……”   “咳。”容悦怜咳嗽一声。   幸北眼角抽搐。这是鹦鹉的事吗?校长心里没点逼数吗?   校长自得其乐哼着小曲,的确没有逼数的样子,小眼睛眼皮一掀,两把椅子飞过来精准地落在幸北和容悦怜身后,随即一堆瓶瓶罐罐飘到她们面前:“喝点什么?茶、咖啡、十八种果汁、营养液……我推荐茶,刚买的混合莓子椰果口味很不错,特别适合年轻漂亮的——噢。”   赫连堂接收到容悦怜警告的眼神,硬生生把后半句话憋回去,神态竟和他刚刚被堵嘴的鹦鹉如出一辙。   “你要什么?”容悦怜问幸北。   幸北:“那就茶吧。”   容悦怜朝赫连堂点点头:“茶和咖啡。”   幸北目不转睛追随着校长的动作。他面前稀薄的空气中,悬空的咖啡豆被细细均匀地碾碎,又被一团滚开的热水包裹住,与此同时另一边带果干碎屑的茶叶也被如法炮制。水被施加高压,一挤一松落入茶杯,瞬间释放出饮料的香气。咖啡和茶叶的渣子则从水中上浮,就像是被无形的滤纸捞起,离开水面升到空中,乖乖落入垃圾桶。   行云流水间,两杯饮料稳稳递入两人的手。   幸北眨了眨眼。   校长的念力操控信手拈来,已臻化境。倒不是说他做的事情有多难——正是因为她在马桶水上试过类似的手法,才更钦佩校长如臂使指炉火纯青的念力运用。她看到他的念力,挤压水团时,颜色深得目力几乎无法穿透,并且总量极为庞大雄浑。他念力分散出的触手多到数不清,细到看不见,分别捉住咖啡中每一粒细小的粉渣,这样精密的控制简直恐怖。   幸北忍不住想,她的念力连自己都护不住,可是校长的念力,大概能保护一整个学校。   而且他调用念力的手法也优美至极,就像艺术家在演奏拥有千万根弦的美妙乐器,那壮烈的旋律纠缠,精妙绝伦的配合共鸣,让人回味无穷。   幸北深深沉醉,表现形式就是望着面前的茶发起呆。   赫连堂笑眯眯看着她。容悦怜一回头,就看到幸北居然在这种时候走神,怒其不争地拍了下她的背。   幸北像是打瞌睡被小树枝戳了的树懒,缓缓抬起头:嗯?   赫连堂瞬间露出怪爷爷被小女孩萌翻的可怕表情,皱纹密布的脸笑得愈发慈祥,说话的温柔语气也让人起鸡皮疙瘩:“小北北尝一口,我的茶很好喝的。”   幸北汗毛一竖,眼神顿时清明:这要不是容悦怜在她真的要跑了。   毕竟是校长的茶,幸北抿了一口。   咦,好喝。莓子的酸甜清香混着椰果的奶香,口感醇滑,层次丰富。   幸北眼神亮了亮,又喝了一口,由衷夸赞:“校长,您的茶真不错,哪里买的?”   赫连堂脸上的皱纹弯弯扭扭露出愉悦的弧度,口气十分得意:“美食鉴赏这方面,我认第二没人敢称第一。这家店铺可不好找,回头我把链接发给你。”   幸北眼睛更亮了,突然觉得和校长的距离拉近了一点,刚要开口,容悦怜冷着脸打断:“校长,您叫幸北来想要说什么?”   赫连堂嘿嘿一笑,朝容悦怜飞眼:“哎呀,是我的错,冷落小容容了……”收到容悦怜刀子似的眼神,赫连堂咳嗽一声,表情正经不少,“是这样,首先呢,代表天赋者学校,我要感谢小北北救了我们打进模拟实战决赛的学生。”   原来是这件事。幸北大义凛然的语气:“这是我应该做的,不过学校如果愿意给予实质上的奖励,比如奖金啥的,我也不会拒绝。”   赫连堂:“……?”   ……这么可爱的小姑娘咋这么俗,张口就是要钱?   看着赫连堂一时间卡带的表情,容悦怜简直能听到他的心声,不厚道地抿起唇角,往椅子后背一靠。   幸北没什么好担心的,这一老一少势均力敌,就让他们互相伤害去吧。   清洁工都不舍得请的赫连堂怎么舍得给幸北实质奖励?小老头干笑一声:“那是当然!小容容,待会走的时候带小北北去收藏室选一幅我的真迹!”   校长的真迹?幸北心眼滴溜溜转,想到赫连堂毕竟出身显贵,肯定从小受到艺术熏陶,再加上他地位崇高,他的真迹一定很值钱,便欣然应下,眼角眉梢都浸着喜悦。   容悦怜发出一声奇怪像是憋笑的咳嗽,在另外两人看过来时摆摆手,另一只手捂住嘴,遮住唇角的同情与幸灾乐祸。   校长的真迹?她真是期待幸北看到赫连堂“真迹”时露出的表情啊。   好不容易把小女孩糊弄过去的赫连堂不敢再东拉西扯,直接进入师长模式:“小北北学习上感觉怎么样?”   上级关心小透明,这是个好机会啊!幸北脸一垮,开始告状:“没有一门跟得上,都怪那个天赋反转。校长,我觉得如果咱们学校没有天赋反转的规则,或者反转的时间不要这么长,更有利于学生的成长,您觉得呢?”   赫连堂小眼睛眯了下:“哦?可是我怎么听说你在念力课惊艳四座,打破了升班速度记录呢?”   “没有没有。”幸北谦虚,“我在高级班三节课了,据说黎昭每个班都是第一节 课通过考核。”   赫连堂:“你在高级班三节课,不是为了等朋友一起毕业吗?”   被戳穿的幸北:“……”   “据我所知,你在初级班的第一节 课,老师就已经断定你有参加高级班毕业考核的资格了。”   “而且,”赫连堂眼里闪着黑亮的光,“小北北果然有雄心壮志,自我比较的对象,是我们联邦唯一的S级,天赋者军团长黎昭啊。”   幸北:……糟,野心暴露了。   “不过你这么想也没错,毕竟你也是个S级嘛。”   空气突然安静。   幸北和容悦怜都抬起脸,直直看向赫连堂,眼里是一模一样的呆愣:谁?谁是S级?   赫连堂惊讶:“你自己还不知道啊?你扫厕所那么麻利,撞柱子那么有力,我还以为你早就发现了呢。”   幸北:……是在夸她吗,不像,但也不完全像是在骂她。   不过这一下,幸北才知道她刚才没听错,赫连堂就是在说,她是个S级。   ——她竟然真的是天赋者世界中的最强天赋者!   幸北和容悦怜对视一眼,满眼臭屁的喜悦,对这个事实接受良好。毕竟对她来说,这种天降大馅饼的意外之喜这辈子见过太多,多得她已经毫不意外了。   甚至要她说,事情直到这里才合理起来。她早就觉得,她这种生来带着功德光环的人,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A-才不正常。   容悦怜脸色却不太好看,似乎并不觉得惊喜,更多的是忧心:“幸北是S级,为什么念力检测仪没测出来?”   幸北也转头看着校长。念力测试时她气运还没反转,为什么会有这么狗血的错误?   赫连堂咧开嘴:“小北北运气好,测试时读错了ID,年龄被当成18岁,检测仪用的是成年人的参数。”   所以测未成年人给出的念力等级会偏低。   幸北这才知道,念力测试仪还需要另外输入年龄参数,纠正测偏的数据,真是一点都不智能。   容悦怜则投来锐利的眼光:“你什么ID年龄写的是18岁。”   幸北:“额哈哈哈哈那个,校长,S级被错当成A级,不是很倒霉吗,为什么说是运气好啊?”   容悦怜给了她一个“这事没完”的眼神,然后冷笑着解释:“不然你作为全联邦唯一未长成的S级,每天也不用学习了,我们就造个金钢笼子把你关起来,派一个连的天赋者轮班保护你,毕竟轮番来暗杀你的人数加起来估计也有一个连。”   幸北笑容僵硬:“等、等一下,为什么一定是暗杀,播种者不是也在拉拢天赋者吗,尤其是我这种三观未定心志不坚的天才未成年。”   怎么会有人这么形容自己?容悦怜翻了个白眼。   赫连堂嘿嘿大笑:“不管是被杀还是被拉拢,我们都不想失去小北北这样的人才啊。”   幸北拍胸脯:“放心吧,我才不会和异种同流合污,再说现在也没有人知道我是S级,没人会来暗杀我。”   “这就是今天我要找你说的。”赫连堂小老头严肃脸,忽然间有了那么一股绝世强者的气质,“以后你要低调一些,我能看出你是S级念力,我们学校里的播种者也迟早能看出来。”   幸北心下一哆嗦:“我们学校里有播种者?”   “有。”容悦怜看了校长一眼,语气沉冽,“天赋者学校曾经是完美安全的避风港,我们随时入学不分学年的制度,就是为了将每一个刚成年的天赋者立即纳入羽翼。”   “还有天赋反转——你以为天赋反转只是为了磨炼你们吗?它更多的是一种掩护。年轻天赋者还没有自保能力的第一年里,出众的天赋被反转所平衡,不易脱颖而出被播种者察觉,更重要的是,天赋反转期间,没有检测手段能探知天赋者的等级。”   “能发现这件事也多亏了校长。一百年前曾经有一段时间,麻瓜地位提升,整天搞各种运动呼吁平等,天赋反转也被打成封建糟粕,一度被取消。然而也正是那之后,未成年天赋者异常死亡率大幅度上升。直到赫连校长上任,制定成年才能入学的规矩,重启天赋反转计划,并最终研制出可以测准未成年的念力测试仪。”   幸北抿了抿唇,突然有点感动。   不管是入学的年龄限制,还是天赋反转,都是为了保护麻瓜——世家子弟没有天赋这种东西,无法反转;也无所谓几岁入学,因为他们本就在这个时代,从出生那一天起就暴露在危险中。   就算麻瓜被召唤来的初衷是成为工具,但他们一旦穿越过来,就被当成与其他人平等的人,被珍惜和尊重。   幸北有点崇拜地看着小老头,语气诚恳:“天赋反转真是个英明神武的政策,请问我可以永远气运反转下去吗?”   容悦怜:“?”   容悦怜:“你一个S级不想着快点增强实力,拿回天赋后用自己的力量扭转命运,就知道当缩头乌龟?!”   幸北弱弱缩了下龟|头:“乌龟至少长寿啊。”   小老头倒是朝幸北弯起眯眯眼,然后惋惜地叹道:“没有用啊,没有用。现在学校不再安全咯,不然我也想多保护小北北几年啊……咳。”   容悦怜收回瞪校长的眼神,看向幸北:“如今天赋反转也很难长期掩饰你们的真实级别,因为学校里出了内奸。”   “内奸?”   “对。谢思妄和模拟实战决赛的事,让我们意识到,天赋者学校已经被播种者渗透,并且他们埋得极深,是我们都想象不到的身份。”   幸北突然觉得后颈发凉。   “播种者向来凶残,宁可错杀绝不放过。并且,播种者对于寻找未成年天才比我们更有心得,依靠日积月累的细心观察和几百年累积的经验,哪怕是气运反转被打压到尘埃里的S级……”   容悦怜沉沉望着幸北的眼,声音转低。   幸北心脏高高悬起,有如下方是万丈深渊。   哪怕是气运反转被打压到尘埃里的S级,也有极大的概率,迟早有一天被从卑微的伪装里剥出来,残忍地杀害掉。   ……既然如此。   赫连堂余光瞄到幸北轻微舒展了下肩膀,像是乌龟钻出它的壳,伸直四肢肆意晒阳光。   幸北慢慢吐出一口气,悠闲地喝了口茶。   既然如此,还不如尽快积攒实力,尽快拿回天赋,用她从不知道什么叫失败的气运,堂堂正正地面对随时会冲着她倾覆而来的暴雨飓风。 第28章 职业 永远让你在上面   “这意思就是说, 校长,郭泰, 徐愿与,甚至龚呈,都有可能是播种者?”   以幸北寝室为据点的夜谈会,唐濯对幸北的话做了个总结。   龚呈:……为什么要把他拉出来打比方。   “郭泰不可能是播种者。”幸北指出,“异种那么恶心,他受不了。”   “这倒是。”   “徐愿与也不可能。”   “为啥?”   翟洪广自信点头:“因为她长得漂亮。”   幸北翻了个白眼:“我感觉校长也没问题……如果校长是播种者, 播种者早就赢了。”   唐濯“哦”了一声:“那就只剩龚呈了。”   “没错,排除一切不合理的,剩下的即使再不可能, 那也是真相。孔雀就是那个播种者。”   龚呈:“……”   “不过校长为什么要把这些事告诉你?”龚呈疑惑地看着幸北。   幸北淡定道:“大概是前几天模拟舱的事,我一直追着容悦怜问,把她问烦了, 请示过校长后决定告诉我吧。”   “这么牛逼?”   “这就叫烈女怕缠郎吧。”   “洪广你这用词……”   小伙伴你一言我一语开始瞎几把扯淡,幸北低头抿了口刚到货的混合莓子椰果茶。   她没把自己是S级的事告诉小伙伴。一开始容悦怜这么建议时,幸北有点不以为然,直到赫连堂说, 知道她是S级, 会让她的朋友也陷入危险。   唉, 英雄的内心之路, 就是这么孤单。   怀揣着巨大秘密的幸北45度角低头, 惆怅地啜了一口奶香丝滑的水果茶。   “说起来, 这真是一个成年人画的画吗?不会是校长拿曾曾孙子的涂鸦糊弄你吧?”唐濯端详着幸北带回来的“校长真迹”, 看着看着就笑出声。   幸北捂脸:“容老师说这就是校长独特的画风,让我保存好,以后说不定能卖钱。”   翟洪广万分怀疑地看着那幅由一个圆三个三角和几根线段几个点组成的《小鸡啄米图》:“……赚钱有这么简单吗?”这也行的话, 他觉得他能赚大钱。   龚呈:“画很简单,不简单的是成为校长。”   幸北不忍再看地把画收起来:“我以后也想当校长。”   龚呈:“……”   龚呈:“我建议你不要,学校里全是你们这样的学生,校长很难当的。”   幸北朝他龇牙,又收敛了那点不正经,叹了口气:“学校里有播种者,校长最近估计确实不好过。”   “学校里有播种者,为了我们自身安全,还是要和信任的人组队。”唐濯突然看着幸北道。   翟洪广也看她:“小唐说得对,那什么梁问航,还有杨振风,看着就不靠谱。”   杨振风是精英班另一个同学,也快要参加模拟实战了,上次围观模拟实战决赛看到幸北身姿英勇地摔在台子上,顿觉她是个近卫好苗子,热情邀请幸北加入他的队伍。这可就侵犯到了梁问航的地盘,从此幸北被两个学长抢着教,有些不明真相的群众甚至在误会两个男生在追同一个学妹,不时投来八卦的目光。   梁问航和杨振风的行为遭到幸北三个小伙伴的一致反感。幸北是他们的,天经地义,这两个男生怎么回事,抢人抢得旁若无人,是不是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幸北张了张嘴,刚想为她善良耐心的师父们辩解,龚呈出声支持:“现在这种时候,在不知底细的人面前暴露能力,太危险了。不仅是组队,最好练习的时候也有所保留。”   幸北斜眼看龚呈。这人在她跟前辈学习的时候就找各种理由旁观,她当时就觉得他似乎不想让她跟他们学,现在看来,那不是她的错觉。   幸北眯着眼凑近龚呈:“小龚,你对我师父们敌意怎么这么大啊。”   龚呈睫毛垂下看着她,唇线似乎有点僵:“我没有。”   “你有。”   “唐濯翟洪广也有。”   幸北看了唐濯翟洪广一眼,腮帮子缩了一下:“不太一样。”   “咳,那可不是不一样么……”翟洪广话说到一半,被唐濯捅了一下,声音弱下去。   “怎么不一样?”幸北探究地瞥了翟洪广一眼,随后审视地看着龚呈,突然勾起一个坏笑,“你该不是吃醋吧?”   龚呈挑挑眉,不置可否,翟洪广奸笑道:“说不定真是呢?”   幸北上上下下打量龚呈,把人看得都紧张了,才嘻嘻一笑:“小公子生得不错,姐姐我也不是不能宠爱一下,就是这毛,若是绿色就完美了……”   一听就是耍贫嘴的话,龚呈蓦地笑出声,作势去薅幸北头发:“喜欢绿色你自己染啊,要不要我帮你……”   “不不不,我棕色挺好的,你想想,等你染绿,你是草儿我是土,我的怀抱你的家,多浪漫……”   “哈哈哈得了吧,想骗我染绿色,你做梦……”   两个身手不凡的军校生打打闹闹,一不小心就拍成了一部武打大片,唯独地点出了点问题,结果就是,不知哪里出了差错,等所有人反应过来时,俩人已经形成了一个十分暧昧的姿势,幸北躺在床上,已经长到齐肩长度的头发凌乱地铺散开,而龚呈虚虚骑在她身上,用一只手压制住她的两只手腕举在头顶,另一只手肘压着她的肩颈,两张脸相距不足一米。   “噢哟,”翟洪广起哄,“这就是当初病房里的,‘在床上滚成一团’?”   幸北有点对不住少年那双深邃明澈的眼睛,侧脸看向一边:“都说了是在地上!”   “而且上次是我在上面。”龚呈红着脸放开了她,幸北一边坐起身一边略得意地强调。   “明天就开始念力实战训练了,”唐濯伸手扶幸北起来,还不忘趁机扣题,“幸北你可不能跟别人跑了。留下和我们一队,龚呈永远让你在上面。”   幸北快乐地吹了个口哨,龚呈投给唐濯一个深沉的眼神:这是一辈子的事,他怎么就替他决定了?   上节念力课唐濯和翟洪广同时通过了高级班念力考核,四人一起毕业,开始学习念力实战。   之前在课堂上,学生们掌握了将念力当做自己身体一部分来使用,而在实战课,则要训练念力,让它们更强、更快。   “你们要利用第一年好好探索、练习,找到自己擅长和不擅长的点,这对你们未来的职业选择很重要。”   说话的是念力实战的老师葛卉子,一个退役天赋者。正常情况下,天赋者几乎没有退役一说,能在军部奋战到老——或者死。因为念力不像肌肉骨骼会因年龄增大而退化,念力只会随着经验增长越来越强大。年长天赋者的经验和积淀足以弥补他们体力的衰退。   但是葛卉子是个例外,年纪轻轻就退役成为一名教师。原因但凡见到她的人都很好猜——葛卉子从脖子以下,全部都是机械。   这个才四十岁的女人,已经高位截瘫七年,脖子以下的身体永远留在了战场上。但是她的生活完全不受影响,甚至不怎么依赖联邦先进的机械躯干四肢——她的日常活动,基本全靠她的念力。   她甚至比健全的普通人还要敏捷。   “据说葛老师当年想留在军部的,说她还能战斗。”唐濯小声给其他三人科普,“不过军部体恤她的奉献——毕竟她身体的90%以上都奉献给战场了,这是真的很多——所以上面强制命令她退役。当然,还有人说是因为葛老师念力实战不偏科,被校长看上了,千方百计把她弄来教学生……”   “咳。”幸北使劲咳嗽一下。唐濯不是嗓子不好了吗,怎么每天还有这么多八卦要讲?虽然她也挺喜欢听,但是他就没看到葛卉子已经幽幽看他半天了吗?   唐濯这才注意到他现在对音量和频率的控制已经不再精准,说悄悄话不再是他以为的悄悄话,讪讪地低头噤了声。   葛卉子有点无语。她知道学校里很多人议论她,她也不是很在乎,但是当面在她课堂上八卦她的,这还是第一次见。   葛卉子等那个俊俏白脸小男生消停了,清了清嗓,继续讲课:“你们之前可能从各种渠道听说过,天赋者以四人小队为单位作战,队伍里的四个职业,分别是近卫、射手、结界师、医师。”   “近卫最考验体术,对念力的运用一半在于防御,一半在于进攻,念力使用一般围绕在天赋者身体附近,着重对身体防御与肢体的加强和扩展。厉害的近卫,可以巧妙将人体速度的极限叠加上念力瞬发,获得普通人无法达到的力量和速度。”   “射手,讲究一个‘快’字。你的精神力要足够快,远超身体的速度,要追得上子弹,随时修正弹道,帮助子弹突破人类科技能达到的射程极限。这个过程中,敌方也会对弹道进行干扰,你则要确保它射进该射的地方,而不是战友的菊花里。”   “战友的菊花里?”翟洪广以为自己听错了。   葛卉子却朝他点头确认:“这是真实发生过的事。在敌人的结界场内,一切皆有可能,空间扭曲,子弹拐弯甚至掉头……不过只有强大的结界师能做到这一点。这就来到了下一个职业,结界师。”   “刚才的两个职业都拥有自己的武器,属于强攻输出,而结界师则更偏向于辅助,同时也是掌控全局的指挥位。结界师的念力比较特殊。在强攻位上,天赋者出手时,念力以实体方式存在,越凝实越好,但是结界师的念力以场的方式存在,平时则要尽量做到稀薄、展开、隐形,一是为了覆盖影响尽量广的范围,二是结界师的念力偷袭时常能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其他职位也要记住,结界师的结界无处不在。和自己的结界师配合可以让自己的念力被加持,打出超十成的效果,而对方的结界师也随时可能对你的招数进行削弱。”   “最后一个职业,医师,念力更为特殊,是蓝色的。”   “一般来讲念力坚硬强韧,追求快、狠,具有攻击性,而医师的念力则包容柔软,可以消耗精神力,治疗队友念力的创伤,并且可以用念力感知他人身体上的内外伤,好做进一步治疗。虽然医师战斗力最弱,却是队伍中极为重要的位置,因为但凡是战斗,绝对不可能没有人受伤。医师治疗时必须全神贯注,是最脆弱的时候,所以小队中,医师对其他人交付信任,其他人也要肩负起保护医师的责任。”   “如果有心仪的队友,最好尽早确定各自的发展方向,以免未来发现职业相撞。”葛卉子话里有话地看着四个关系明显很好的年轻人,“当然,每个人都有自身擅长的职业,如果喜欢的队友和喜欢的职业冲突,我还是建议选择喜欢的职业,毕竟你们还年轻,对的人还有可能遇到,像我这样什么职业都适合的全才却很少。”   四人:……有些老师看着正经,一言不合就开始自夸。   “幸北,你想当什么?”唐濯戳戳幸北。   幸北沉吟:“我以前觉得自己擅长射击……但是现在我也不好说。不过我不想当医师。”听起来太被动了,不够刺激。   唐濯:“我也不想当医师。洪广比较适合医师,那么脆弱。”   翟洪广:“靠,我这是暂时的好么,我也不要当奶妈。”   三人一起扭头望着龚呈。   龚呈微微一笑,看幸北的目光隐约有些宠溺:“好,医师我来当。”   幸北也微笑着凝望他:“奶妈?你确定?”   龚呈:“确定。”   “唔,”幸北故作苦恼,“可是……你是个毒奶啊。”   “噗。”   “哈哈哈哈哈哈……”   龚呈:……再忍忍,忍不住了,去他妈的喜欢的女生,先打了再说。 第29章 副本 你就是快枪手?   从这一天开始, 幸北等人才算是真正开始天赋者的训练。   每天除了要像以前一样跑步、射击、障碍跑、锻炼大到核心小到脚趾的肌肉力量,还要做念力基础训练, 用念力引体向上、隔空对战、计时跑等等。   幸北眼见自己的精神体像吹了气一样日益雄壮起来。人体长肌肉总归有个极限,可是精神力没有,精神力也不像肌肉,不会因为没有持续训练就退化。   看到自己的精神力长势喜人,幸北是真的开心,但训练也是真的累。   葛卉子某种程度上来讲比精英班教官还可怕。虽然精英班教官喜怒无常、爱好踢人屁股、还特别虚荣, 而葛卉子情绪平和、轻易不对学生动手。但是葛卉子一旦决定温柔地摸一摸某个人,基本上约等于那个人要被铁棍子乱揍。   ——血肉之躯对上铜手铁臂,有如鸡蛋碰石头。   幸北某次由于表现好, 被葛卉子亲切地拍了好几下手臂,第一下眼泪就快出来了。   回来后一撸袖子,其他三人差点笑死, 说她像个被小姑娘踩了的蘑菇。   此时此刻,学生们正像风干的腊肉一样,在训练场的墙上挂成一排。   他们的手却并没有吊在墙上。他们的身体没有任何部分支撑在墙上,四肢都在无力地随风飘荡。   他们用的是念力。   “我撑不住了, 要断了要断了……”翟洪广鬼哭狼嚎, 唐濯无语:“为什么你连念力都这么柔弱?”   “一人掉下去全班受罚。”幸北仰头看着他一根根崩裂的小触手, 又看到远一点其他同学惊恐的目光, 无奈地叹了口气, 伸出触手轻轻托了翟洪广一下。   翟洪广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销魂的陶醉。   葛卉子狐疑地往这边瞧了一眼, 迅速爬过来。   幸北立即缩回小触手。   第一次看到葛卉子念力触手像章鱼一样支着她迅速有力地在墙上爬动的时候, 幸北有被震撼到,但后来幸北就习惯了,不仅习惯了, 还习惯了和葛卉子打游击战,在葛卉子的念力场覆盖过来之前,收回作弊的小触手,以免被她探测到。   翟洪广神色再次变得狰狞。葛卉子探了一圈没发现问题,深深看了幸北一眼,转身去监督别人了。   龚呈收到幸北“安全”的信号,散出念力帮翟洪广治伤。翟洪广又发出欲.仙.欲.死的哼哼声,龚呈脑门青筋直跳,蓝色的念力倏地变成黄色,在翟洪广刚治好的精神体上一抽:“闭嘴!”   本就摇摇欲坠的翟洪广“嗷”一声,触手一松,幸北本想接,不料葛卉子听到声音正好回头,念力也忽然间弥漫。   “咣!”一声,翟洪广屁股着地,震得墙壁都晃了两晃,上面挂着的一排腊肉干也晃了两晃。   腊肉干们面露绝望。   葛卉子一脸“抓到你了”的得意:“全体,加30分钟!”   四面八方响起学生骂骂咧咧的声音,还有人毫不客气地指着翟洪广:“老师,他一定还会掉的!”   翟洪广:他是链子吗说掉就掉?   “——这次别人可以帮助他。”葛卉子的话成功堵住众人的嘴。学生们期待的眼神唰地看向幸北。   幸北:?   为什么好像所有人默认翟洪广是她的责任?他又不叫她妈,这个亏不能吃。   幸北赶忙举起双手:“翟洪广那么弱又那么重,三十个我也带不动!”   ……   柔弱的翟洪广像只皮球,被全班踢来踢去,又像是击鼓传花那捧花,每个人拿到手里都迫不及待地扔出去。就这样在每人五秒钟、全班共同的配合帮助下,精英班携翟洪广终于熬过了漫长的30分钟。   全班三十来人一下墙,翟洪广就收到了热情的黄色触手问候。   那几个和幸北一伙人不太对付的世家少爷更是脸色不悦,阴沉沉看着翟洪广,低声叽叽咕咕,估计是骂麻瓜拖后腿一类的话。   “洪广,你真的弱的不行。”唐濯语气十分嫌弃。   “我也不想啊。”翟洪广柔弱地捂着肺,哭唧唧,“我真的觉得天赋反转影响到我的念力了,我怎么着也是个A+啊,不可能比不过班里那些B级。”   倒也有些道理,但是有借口的弱也还是弱。幸北怅然叹气:“你这样的,以后能干啥?”   唐濯:“他能干啥?他干啥啥不行,拉屎第一名。”   翟洪广踢了唐濯一脚,然后小心地看着龚呈:“我、我能干……医师?”   龚呈面无表情:“两个礼拜前押着我去上医师特训课的是谁?”   翟洪广:“是幸北。”   幸北冷冷转过身:“我要是早知道你这么不行,就算把你打晕了我也得把你送进医师特训课。”   翟洪广:“嘤。”   翟洪广想了想:“其实我觉得我做射手也还可以。”   唐濯自从第一次见到幸北在射击场上的英姿,脑子里的念头就扎根发芽,总觉得这个职业天生就是给幸北留的,立即不乐意道:“你都没力气压缩能量,做什么射手?”   天赋者的射手不同于普通的枪手。天赋者使用的枪经过特殊改造,推进子弹的动力只有一部分来自能源自爆,另外的部分则来自于天赋者压缩膛内能源,压缩得越紧密,能源密度越大,爆炸越剧烈,子弹速度越快。   也是因此,天赋者的枪支结构简单、重量轻,但是杀伤力比普通枪高几个数量级。   翟洪广挺了挺胸:“我子弹没别人快,但是我念力够快啊。”   这倒是。翟洪广念力的力量似乎受到天赋反转影响,但他念力的速度没有。   唐濯扯了下唇角:“你念力有幸北快?”   “幸北……咳,她准头差啊。”   幸北默默捂脸。   她练了许久,也只能做到不用念力帮助时上靶。用念力倒是能纠正弹道,可是她每一发不管射远射近有没有对手进行妨碍都需要修正,对念力是种巨大的消耗。   念力者虽然念力很重要,但是也不能全靠念力。   唐濯无言以对。   幸北在射击场上的英姿已经成为历史。现在所有人对幸北的印象都是,“射击场上那个倒霉的万年吊车尾”。   “算了,其实最近我发现结界师也不错。”   她每天和葛卉子打游击,对于潜伏与偷袭,有了些奇妙的感悟。   唐濯脸色有点发白:“可是我最差的就是近身搏斗……”   “……别怕,奶唐。”幸北勾起他的肩膀,“人生,就是要不断挑战不可能。”   唐濯欲哭无泪。不对啊,老师说的明明就是选一个自己擅长的职业,才能各人专所长,战场放光芒。   晚上回到寝室,幸北照例进入《无限侵略》游戏,开始每日半小时的赚钱时间。   幸北在游戏时间里已经度过了一年。一开始,正如龚呈所说,她运气臭得堪比训练场男厕,财运也没有如她所期待的得到反转,而是一如既往的无法恭维,所以幸北光荣地成为游戏世界的分母,通货膨胀中的泡沫。   然而自从幸北参加第一个特殊任务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就像龚呈说的,这游戏的任务简直是为念力者量身定做的!   这是一个充斥着魔法的游戏,但是幸北第一次见识魔法,就立刻发现,什么魔法啊,那些隔空御物,腾云驾雾,用的全都是念力啊!   在别人眼里肉身无可抵御的“魔法”,幸北轻轻松松就能躲过,并且还可以徒手驾驭。要知道,正常的魔法道具,每一件都价值千金!   幸北靠做任务每天都在入账小钱钱,短短三个月已经还清了债务,还攒下了几十万星币的身家,这么多的钱她以前做梦都不敢想。幸北私心里把骤然到来的财运归结为天赋反转,真有点恨不得一辈子反转下去。   唯一的制约就是头盔半小时的下线时间,简直是防沉迷利器,若没有半小时限制,幸北怀疑自己会经常沉迷赚钱不小心通宵。   半个小时就下线的副作用是,幸北每次做任务急得像赶着投胎,在游戏中得到个称号——快枪手小宝贝。   是个对男人来说有点侮辱性的称号。   但是幸北不是男人,幸北毫不在意。   甚至在吵架时遇到对方以此攻击她,幸北还能无赖反击:“我不仅快,我还软呢,怎么,你羡慕?”   骂别人的话,让别人无话可骂。对面的大胡子没见过这么不按套路出牌的人,竟然拿男人最重要的尊严自黑,气得胡子都在抖:“老子又大又硬,谁羡慕你个软蛋男!”   幸北:“你的嘴确实又大又硬,别嘴硬了,你就是羡慕!”   “羡慕个鸡!”   “你就是羡慕个鸡啊。”   大胡子愤而离去,幸北乐颠颠捡起他气得忘记拿走的宝箱,不由感叹翟洪广的吵架法真好用,只要她偏离重点强词夺理自说自话,就没有人能在她的世界里干赢她。   幸北哼着歌打开宝箱,把里面有用的道具挑出来,剩下的拿去游戏大厅兑换成游戏币,正快快乐乐怀揣巨款往外走时,突然被人拦住了。   幸北三下五除二把游戏币存进银行开始提现手续,然后才看向面前的青年:“Hi?”   不怪她警惕心强,这个游戏里,现金放在身上是可以被抢的。   青年看起来二十多岁,模样周正,身姿颀长,步履轻盈,一看就是个能打的。   对方也在打量幸北,看样子对她似乎很满意:“你就是快枪手?”   虽然是个女的,成天被人叫绰号也令人不爽,幸北认真纠正:“我是小北鼻。”   青年唇角抽了抽。他就是不想对着另一个男人喊小北鼻啊!   不过,看在第一次见面的份上,青年还是决定忍让,一脸不情愿的表情:“小北鼻你好,我是罗神仙,想邀请你组队进副本。”   “副本?”幸北来了点兴致,“深海蛇星的副本?”   深海蛇星副本任务奖励丰厚,换算成星币价值25万!这是她平时勤勤恳恳连续接一个月的任务才能勉强攒下来的!但是幸北一直没有动作,原因就是这个副本难度过高,单人难以通关,其他去攻克这个副本的都是5人以上的队伍。   罗神仙点点头:“我们观察你一阵子了,你实力不错,性格孤僻,很符合我们的要求。”   幸北:?为什么性格孤僻也会符合他们要求?等下,他凭什么说她性格孤僻?她只是懒得找人组队而已!   这个罗神仙一看就性格孤僻,不常和人打交道,幸北决定不和他计较,反问:“你们?”   罗神仙示意她跟他走:“我还有一个队友,和你一样强悍高冷。”   莫名被高冷人群纳为同类的幸北:“……”   幸北跟在罗神仙后面:“你只有一个队友?”   “对。”   幸北偷偷美滋滋地牵起唇角。三个人分25万,每个人能拿到8万多!有了这笔进账,她的存款就可以突破80万大关,离百万富翁又近了一步!   远远地,幸北看到罗神仙的队友,身形在人来人往的游戏大厅里显得无比冷艳高贵不可亵渎。   幸北的目光在触及对方脸孔的一刹那定格,眼眶惊喜地张大——   “女侠!” 第30章 水蚺 你是小学生吗?   胡不配合一回头, 就看到一个不认识的漂亮少年,正对自己笑逐颜开, 那由衷喜悦的样子就像小蝌蚪找到了妈妈。   胡不配合僵住——这和罗神仙说好的不一样?他明明说找到了一个人狠话不多社交障碍症的冷僻少年,冷僻?就这样?   幸北每次上线只有半小时,养成了不与无关人员废话抓紧打怪的习惯,全然不知自己已经被误传成社交障碍,小步跑到胡不配合面前,眉飞色舞地扬起小脸:“姐姐, 你不记得我啦?土土星首都城,你救过我的。”   幸北这么一说胡不配合就想起来了,顺便也想起了幸北的奇葩ID, 瞟了眼她头顶的名字:“是你啊。”   “你们认识?”罗神仙看起来很欣慰,“太好了,这样就不用花太多时间磨合了。”   看着幸北一脸兴高采烈, 胡不配合“我们不熟”的话在嘴里打了个转,最终没说出口。   幸北是真的高兴。谁说游戏里两个人分开后就不能再见了?她和胡不配合就重新相遇了!这简直是天大的缘分啊!   而且,幸北在胡不配合身上,总能感受到一种莫名的温柔, 那感觉就像妈妈一样, 虽然和她的外表很不匹配, 但就是让人觉得她的内里是个很温暖的人……让人很想亲近。   大概是雏鸟情节, 在游戏里第一眼见到、第一次救了她的人, 她就是会去无端信任。   幸北凑到胡不配合身边:“姐姐, 你是什么职业啊?”   胡不配合瞥她一眼, 冷漠回答:“舞蹈老师。”   “哇,我是剪辑师,我们合作一定很合适。”幸北眼神亮闪闪的, “不过我想问的是你的里职业。”   游戏中,每位玩家有两个身份,表身份是正常的社会人,做着正经的工作,里身份则五花八门牛逼哄哄,会接下“组织”也就是游戏官方发布的任务,一边躲避星际警察的追捕,一边暗中倾轧争斗,扩张势力。   说到底,这其实是个圈地游戏,星际末期版图扩张时期背景下,表身份赚的钱,也都统统是为了供给里身份的势力扩张。   比如幸北,做任务赚了不少钱,已经是一个中等大小黄金位置机械星球的星主了。   幸北白天老老实实上班,给人剪辑视频赚几十游戏币的辛苦钱,晚上则回到自己的机械星球,分分钟签下的都是上亿的单子——幸北的星球是制造类工业大星,光靠这一座星球运转,幸北每日就能躺着赚钱,这也是她当初荡尽家财选择这座星球的理由。   在夜里,幸北不仅是星主,还是一名战士,挥舞着剑刺盾牌到处打boss,赚取佣金的同时,寻得珍稀原料,合成各种宝贝道具。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里职业,就像每一个普通人夜晚都会摇身变成超级英雄。   “我是牧师。”胡不配合很配合地回答幸北的问题。   “我是法师。”罗神仙笑笑,“所以我们才会挑中你,这样团队的配置刚刚好。”   说话间,三人已经走上游戏广场一侧的六芒星传送阵,眼前一阵迷雾过后,豁然开朗。   周身是肉眼无法穿透的墨色海水,尽管穿上了厚厚的防护装置,那股沉重的水压仿佛仍能透过衣服积迫在人的心脏上,让人每次呼吸都透着压抑。   幸北打开探测仪。寂宁的深海中,上演的剧情一点不比陆地少,她面前的光屏上瞬间显示出超过一百个小红点,是超声波探测到的深海动物。   “先清一波怪吧。”   罗神仙的声音从通讯器中传来。幸北和胡不配合各自回了个“好”,一人一边冲了出去。   每个副本的小怪都不尽相同,掉落的物资也不一样,一般副本掉落的资源,往往能用来对付该副本的boss,并且生活在同一地图相似环境的生物,弱点和习性也有共通之处。所以进副本先发育是约定俗成的国际惯例。   幸北的两个队友看上去都清清冷冷的,打起架来一个比一个猛,幸北惊讶于他们强横实力的同时,自己手下的出招也凌厉起来。   她可是个军校生,不能被随便组队的同伴比下去啊。   这还是幸北第一次遇见如此密集的小蛇怪群,然而四下视野受阻,经常看光屏又会分心,于是幸北试着把念力散开出去。   葛卉子说过,刨除五感的情况下纯粹用念力场感知物体是很难的,但是幸北发现,对照光屏上的小红点有助于她不断学习和纠正。   慢慢地,幸北能够隐约捕捉到靠近她的小怪,尤其是它们高速运动的时候。   小队势如破竹,向着深海蛇群巢穴的中心推进。   三人配合默契,越战越酣,无形的战意和惺惺相惜在三人之间流淌。   正在这时,一道清爽的少年音打破了这和谐的氛围。   幸北有点不好意思地收刀后撤:“我只剩十分钟了,我们要不去打boss?”   胡不配合:“?”   罗神仙:“?”   通讯频道里寂静了足足三秒,罗神仙那边才传出一声咽口水的声音,然后是青年犹豫的困惑:“你是小学生吗?还要急着回去写作业?”   看得出罗神仙是真心提问,然而幸北却感觉到一丝不太明显的受辱。   幸北耐心解释:“我的全息头盔只能上线30分钟。”   胡不配合:“……”   罗神仙:“……”   万万没想到都新联邦247年了,还有人用这种早该淘汰的头盔。   罗神仙深吸一口气:“以我们现在的发育程度,打boss成功率不足一成。”   “一成也是成嘛,就试试?”幸北由于自身原因拖累队友,用大言不惭掩盖自己的羞愧。   罗神仙还在迟疑,胡不配合发话:“走吧。”   罗神仙:“可……”   “——现在也没别的办法。再浪费时间,我们连十分钟都没有。”   罗神仙被这句话说动了,立即踩下发动机开始全速朝巢穴中心推进。   ……   《无限侵略》中的副本多数以游戏世界一千年后为背景,换句话说,就是以联邦时代真实存在的星球环境为蓝图。   幸北不知道现实中的深海蛇星都有什么生物,但此时此刻,她望着这只泰坦水蚺,心底只剩下震撼。   铁灰色的巨蛇臃肿地盘在巨穴中,身体长得找不到头尾在哪,而尽管盘卧着,它的随便哪一截身躯也比幸北的宿舍楼还要高。   它的巢穴幽森阴冷,比外面还要冷上几十度,哪怕穿着防护服,都能感受到那股寒意嗖嗖地往骨缝里钻。   幸北调出boss数据,发现它没有血条。   不过看它皮糙肉厚的样子,她的血量估计不到人家零头。   幸北忽然产生幻觉,感觉自己像颗不自量力的小白菜,明明给人塞牙缝都不够,还是巴巴地过来送。她甚至有种冲动,想直接一个后仰平躺在这万里海底,安安详详随波逐流,俗称:摆烂。   然而幸北余光看到胡不配合的身影,还是咬了咬牙,率先提刀上前。   ——“锵”一声,幸北的刀砍在水蚺身上,出尽全力只留下一道小小的擦伤。   这一下却惊动了水蚺。巨大的身躯回转过来,霎时间地动山摇,海水翻搅,幸北感觉自己被丢进了滚筒洗衣机,完全无法稳住身体,巨浪形成的旋涡将她吸引向巨蚺的方向。   幸北艰难地回过头,惊悚地发现——它在吸食海水!   它感受到了侵犯者,想要将他们混在海水中,直接吞入腹中!   这类体型庞大的王者总是如此简单粗暴。幸好幸北之前有在飓风星打本的经验,迅速射出三只钢爪,分别扒住三块穴岩,悬浮在海水中稳住身形。   她附近,胡不配合和罗神仙也纷纷用钢爪固定住身体。   巨型水蚺暴吸了几吨海水,见几个小杂碎竟然没被吸进来,便停止吸水,巨口对准幸北,头部高高昂起后缩,摆出进攻的姿势——   幸北钢爪线收缩,险险躲开蛇头的攻击。然而在水中,一切行动都受到液体阻力,变得迟缓,幸北的后背还是被蛇尾扫到,撞得她一时间气血翻涌。   幸北眉头一紧。幸北决定,开始作弊了。   幸北将念力小触手凝成海蛇的形状,设计还从泰坦水蚺身上找了些许灵感,因为幸北看它在深海中活动很是灵活。   幸北便靠着这些念力小触手拖着自己,在海水中翻滚逃窜,像一条光滑的蛇。   胡不配合飞掠到水蚺攻击范围外,一边给队友速度加持,眼神一凝——怎么感觉小北鼻的速度,变快了?   不仅如此。   防护服中,胡不配合眼神忽地变得深邃。   她感受到一种熟悉的力量。   另一头,罗神仙有了胡不配合的速度增益,身形灵敏,疯狂对着巨蚺输出。原来这条蛇的物理防御很强,所以幸北那一刀才对它没什么作用,而法师的魔法伤害则对它有效。   魔法啊。幸北勾起唇角,在刀上附了念力,再次提刀上前。   水蚺忙着对付每一下都打得它从里到外极痛的罗神仙,把他逼得节节败退,粗壮的尾巴一把将他扫到洞穴顶,砸出一个深坑。它似乎根本没把幸北看在眼里。然而就在罗神仙飞出去的同一时刻,幸北抡起她的大刀,黄色魔法花纹一闪而过,足足半米宽的刀柄完全没入水蚺的脖颈!   水蚺发出今天的第一声愤怒的巨吼,脖子疯狂飙出蓝色的血,转头冲向幸北。幸北早有准备,小触手和钢爪同时使力,拉着她飞离水蚺的蛇头攻击范围。   水蚺被彻底激怒,穷追不舍,盘坐的身体终于散开,浩荡地展示它惊人的长度,蛇头迅疾如电地跟着幸北一路飞到洞穴口。   幸北一个计划好的急转弯,直接消失在水蚺的盲区中,然而她回头看水蚺有没有跟上来时,却吓得心脏骤缩。   水蚺乍然失去目标,直接把仇恨转移到洞口附近的胡不配合身上。胡不配合速度比不上幸北这类战士,在幸北带着水蚺冲出来时根本来不及逃,此时已被巨蚺庞大的身躯紧紧缠绕,有力的肌肉瞬间收缩,眼看着胡不配合已经被绞杀失去意识!   电光火石间,幸北想到刚才打怪得到的火属性珊瑚。   她之前还略有些奇怪,深海动物应该是水属性的,为何有种数量很多的小怪,会掉落火属性材料。   而现在,水蚺比外面还要阴冷的巢穴,它被激怒才肯挪出的窝……   幸北手指飞速切出装备,火炮填满刚刚获得的火珊瑚,猛地朝水蚺射出!   果然,火系魔法对于水蚺造成不可逆的灼烧伤害,更神奇的是那些珊瑚,瞬间化为粉末飘散在海水中,没什么攻击性,却迅速让海水升温,很快周围就暖洋洋如同温泉,而水蚺在这让人类无比舒适的温水中,却逐渐目光涣散,身体也变得绵软无力,松开缠绕的猎物。   幸北飞身过去接住被缓缓松开的胡不配合。罗神仙抓住机会,对着泰坦水蚺释放最后一波大招。   “轰”一声,水蚺的身体炸出绚丽的光芒,强光过后,原地只剩下分类排好的水蚺皮、骨等能卖钱的动物材料,还有一个宝箱。   幸北还抱着昏迷过去的胡不配合。离得最近的罗神仙随手收了材料和宝箱,却没有急着去开,而是定定看着幸北:“你是战士,为什么可以不用道具瞬发魔法?”   幸北没想到罗神仙这么敏锐,以前她打怪的时候也不是没有旁观者,没有一个人看得出她用了念力。于是幸北装傻:“什么魔法?你说最后这个火系魔法?这是我的火炮和刚打来的火属性珊瑚。”   罗神仙眯眼看着她,无视她的狡辩,只重复自己看到的事实:“我被打飞之后,你砍它的时候,刀上附了魔法,我看到魔法纹路了。”   幸北心里暗骂一声。罗神仙都被打飞了,这黑黢黢的海底怎么还看得这么清楚呢?   幸北敢用念力就是不怕暴露,因为这事很容易找借口搪塞过去,游戏里的武器道具众多,她完全可以解释说她的刀比较特殊。   不过这一次,幸北不知怎的,不太愿意骗他。   罗神仙显然和她也是同样的想法,咄咄逼人的气势有所收敛,语气也软化了点:“今天和你们配合不错,我觉得如果有机会,我们可以再次合作……你认为呢?……小北?”   罗神仙实在叫不出口小北鼻,擅自给幸北换了个称号。   幸北也觉得小北比小北鼻顺耳多了,略松一口气,友善地笑了一下:“当然愿意,不过这个游戏好像不能加好友,或者……你说的是结契?”   幸北刚放下的心又提起来,已经开始思索如何坚决而不失委婉地拒绝这位大哥的“求婚”,却只见罗神仙瞬间一脸惊恐,仿佛幸北想要逼婚似的,说话都磕巴了:“结契,没、没那个必要吧?我、我也不是说不行,就是你看我们今天才刚认识,那个、这个、得……得互相了解一阵……”   幸北眉头一抽:“我也不想结契,但是你说再次合作,据我所知游戏里除了结契没有任何途径加好友,要怎么合作?”   幸北眼看着罗神仙大大松了口气,那劫后余生的表情让她一时间有点怀疑自己的魅力。   罗神仙一脸如释重负地开口,然后——   幸北眼前一黑,转瞬立于虚空宇宙中。   幸北目瞪口呆看着面前的一行下线提醒,第一次想摔头盔。   她的时间到了,小学生要回去写作业了。   游戏中第一次组队难得投缘的队友,再也见不到了。   最让人心痛的是,她辛辛苦苦打了副本,价值25万星币单人就能分到8万星币的副本,还根本没来得及碰掉落的宝箱,就被踢掉线了!   幸北暴躁地扯掉头盔。就冲着那个巨大闪亮的宝箱,她也一定要找到胡不配合和罗神仙,哪怕她要面对的是浩瀚如海漫长如河的时空。   毕竟,爱不会让人追你到天涯海角,欠钱才会。 第31章 小样 A5游戏舱   第二天早上幸北还没从错失八万星币的低迷中恢复过来, 上课前委顿成一团,对着光脑长吁短叹。   “你怎么了?”龚呈十分有同学爱地发出关怀的声音。   幸北颓废地抬起眼, 解开光脑隐私:“为什么扫厕所还需要执照啊。”   龚呈低头一看,幸北正在浏览按次收费卫浴清洁服务网站。   龚呈表情僵住:“你还真想扫厕所?你受了什么打击?”   幸北垂头丧气:“昨晚丢了八万星币。”   “——卧槽。所以你要和屎打架去发泄?”   幸北用眼白乜翟洪广。这是什么企业级理解,她真是甘拜下风。   幸北冷呵一声:“这就是屎王发泄的方式,领教了。”   翟洪广:“您太客气了,这个王怎么也该您来当。”   幸北:“你要实在过意不去可以叫我太上皇。”   翟洪广顿了一下,火冒三丈:“幸北你占我便宜!”   两人开始互掐, 拳脚争斗很快就要上升到使用念力,然而除了念力课,在教学楼内是不允许使用念力的, 龚呈头疼地拉架,夹在中间被打了好几下,没用念力防御所以超级痛, 不由得愤怒起来,拦翟洪广的时候忍不住报复回去。   翟洪广挨了龚呈两下后,终于感觉不对:“你们怎么还带夫妻档欺负人的啊!”   幸北顿时满头问号:夫妻档?   龚呈则突然停下攻势,耳尖发红, 警告地瞪着翟洪广。   翟洪广自认抓到了龚呈的把柄, 一边用玩味的小眼神瞟着他, 一边转向幸北:“我俩打架, 孔雀就帮着你, 你说这是为啥啊幸北?”   幸北嗤笑:“你长得欠打!”   翟洪广故作深沉:“错!是因为——”   龚呈已经伸出了小触手, 管它什么校规先堵嘴再说, 但翟洪广的话却被一阵猛敲桌子的邦邦声打断了。   三人吓了一跳,无语地回头看唐濯。唐濯音色反转后,发明了这种新方式快速引起大家注意, 敲各种东西的力度响度和消息的八卦程度往往成正比。   今天敲桌子的声音震天响,把半个教室都吸引了,幸北期待地亮起星星眼:“怎么了唐?”   唐濯小嗓音激动得尖细:“帝才学宫要来我们学校参观访问了!”   这话说完,唐濯等待着三个小伙伴变得和自己一样激动,却只见三张迷惑脸。   “帝才学宫?”   “那是啥玩意?”   “高中生吗?”   教室里离得近的世家子弟朝几人射来仇恨的目光。   幸北莫名其妙:“我说的不对吗?难道是小学生?嚯,现在的小学名字都起得好霸气。”   周围的世家子弟已经蠢蠢欲动想要打人了,唐濯忙拉住幸北,眼抽抽地看着自己几个小伙伴:“帝才学宫,联邦另一所天赋者学校,你们不知道?你们都不网上冲浪的吗?”   唐濯对上三张茫然混着惊奇的脸。   “另一所天赋者学校?”   “天赋者学校不是只有我们一所吗?”   “等下,人家叫帝才学宫,我们学校有名字吗?”   “好像没有……”   “我们就叫天赋者学校。”   “……”   “……”   忽然间觉得自己的学校毫无逼格,幸北不甘地问:“这个什么帝才学宫,没啥名气,是个小学校吧?是不是给没什么天赋的天赋者上的?”   “嗤。”坐在隔壁的世家子弟终于忍不住嗤笑,“果然是麻瓜,连帝才学宫都不知道。帝才学宫的学生,都是最出类拔萃的天赋者,不仅念力强大,出身也必须是各大世家的嫡系,未来联邦的实权者。我劝你们珍惜这次机会,毕竟那些人,你们这辈子大概只能见到这么一次。”   翟洪广阴阳怪气地抬高声音:“呀,帝才学宫这么牛逼啊,你这种牛逼得都快上天了的世家子弟都没能进去,里面的岂不都是王孙贵甲。”   “王孙贵胄。”幸北默默纠正,然后调笑地指着那个世家子弟,“王孙贵甲在这儿呢,狐假虎威的王孙贵胄,简称王孙贵假,是不是?”   世家子弟阴鸷地扫她一眼。帝才学宫的人可不就是王孙贵胄么?可是他不如帝才学宫的人,却也不是几个麻瓜可以嘲笑的。世家子弟沉下脸,言语间透着股恶狠狠的意味深长:“你们这些精英班的麻瓜,不就是仗着念力……你们该不会以为A级就天下无敌了吧?”   “什么意思?”幸北眯起眼。   那男生勾起个轻蔑的笑,似乎想说什么,他的话突然被一个冰冷的女声打断:“有能源块吗?借我一块。”   男生转头对上尤涵的眼睛,自知失言,忙掩饰性地去包里翻找能源块了,没再理会幸北等人若有所思的目光。   强制下线损失八万星币的惨痛遭遇让幸北深深意识到硬件装备的重要性,于是第二天周末,终于痛定思痛,拉着几个小伙伴出去买全息设备。   幸北玩游戏这么久,攒下不少身家,决定咬咬牙用全部存款一举升级成高级的游戏舱,可以连续在线一个月之久,身体在生物液中悬浮,能够得到充足营养,肌肉也不会感到疲劳,不仅体验更加逼真,没有痛觉等级忽高忽低等全息头盔常见bug,还没有任何长时间游戏的后遗症。   四人拦了艘悬浮艇,来到市中心最大的游戏商城,眼花缭乱的游戏让几人张大嘴看得呆住。   “不愧是伴帝星。”   “没法翻墙真是损失了一个亿。”   “都怪幸北。”   幸北:“?”   幸北没心思看一路上的风景,直奔全息设备柜台,开口就是暴发户的味道:“给我来一套A5游戏舱,金色的!”   店员一听她“老子有钱”的口吻,瞬间满脸堆笑:“请稍等片刻。几位先生有什么需要吗?”   店员见多识广,知道富婆的朋友八成也是富婆……富翁,要不然就是富婆养的小白脸,总之这时候态度好点多问几句总没错。   翟洪广一手叉腰,另一只手撑在柜台上,没开口就是嚣张的前奏:“你们这有SP3500吧?”   SP3500,低端线里性价比最高的经济款头盔,店员脸上的笑容黯淡了点,但还是很有职业素养地礼貌道:“有的,先生想试用一下吗?”   翟洪广胡乱挥了挥手表示拒绝:“A5那么贵,没什么赠品吗?”   店员愣了一下:“这个,A5是我们的高端款,提供终生保修服务,赠送三个月的生物液……”   “——我的意思是,A5那么贵,就不送点小样?比如说SP3500?”   看着翟洪广理直气壮的嘴脸,店员闭上嘴,唇角弧度缓缓抿成直线。   神特么小样!SP3500是正品!有这么大的小样吗!   店员疯狂腹诽,嘴上一句话没说,毕竟面前的是大客户和大客户的朋友。   可是店员没话说,翟洪广却有话说,翟洪广像一个自信的复读机不住重复:“SP3500和A5比很便宜的,难道连个SP3500都送不起吗?不会吧不会吧,不会这么赶客吧……”   店员脸色僵硬:“可是我们没这个先例的……”   翟洪广不听,翟洪广继续洗脑循环:“买A5送SP3500不过分吧不过分吧……”   店员板起脸,也像复读机一样一遍遍:“我们没有这个先例的没有这个先例……”   店员不愿和不讲理的粗人讲道理,目光掠过正在痴汉笑容抚摸店里试用舱的幸北,抖了一抖,最终落在看起来白净乖巧的唐濯身上。   唐濯对上他的目光,腼腆一笑:“小哥哥。”   店员立即慈母脸:哎,好乖!   “小哥哥,你们家能在这里开下去,是伴帝星最大的全息游戏店面吧?”   店员慈祥地点点头,与有荣焉:“是啊!整个伴帝星,你找不到款式更全的全息游戏商店了。”   唐濯眨眨眼,嗓音轻软,吐出的话却跟连珠炮似的:“那你知道在这里开店竞争有多激烈吗?你知道隔壁Srivea买光脑送嵌入式耳机吗?你知道号称从不打折的名品诚佳只有市中心这家破例常年八折吗?你知道楼下连奶茶都要买一送一才能开下去吗?不,你不知道,你只在乎你们没这个先例。”   店员被小男生一连串话教育得有点懵,下意识回:“可是我们确实没有这个先例。”   唐濯一摊手,朝翟洪广撇撇嘴:“竟然是个听不懂话的复读机。”   店员:……到底谁才是复读机,今儿真是见了鬼。   这时幸北刚好把店里的全息设备都摸了一遍回来,脸上带着餍足的微笑,唐濯一把拉住她:“这家感觉不太行,我们换一家。”   幸北诧异:“哪里不行?”   翟洪广挤过来:“全息游戏设备经常有折扣,但是这家连个小样都不送,也不打折,就连店员也不太聪明的样子,我怀疑他家要倒闭了,就等着最后坑一波人就卷包袱跑。”   店员涨红了脸,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先为自己正名,还是先为他家的店正名。   幸北脸上露出狐疑的神色,尤其是看店员的眼神,莫名带着怜悯意味,让店员差点产生自我怀疑,不由左右看了看,想找个镜子照一照自己是不是看起来真的像个傻逼。   店员勉强扯出一个笑:“我们店其它款确实打过折,但是A5这种高端线从来不打折的,更别提送……”店员想了一会也想不出什么词来替代,屈辱地接受了翟洪广的用法,“……小样,这种我们店里从来没有先例的……”   “名品诚佳八折难道有先例?你们家其它款第一次打折时不也没有先例?做生意不能太墨守成规,要懂得紧跟潮流,灵活变通。”唐濯语重心长,一副为他好的样子。   店员张了张嘴,幸北却倏然抬起头:“其它款打折?哪款打折?”   店员商业微笑:“那是之前老款做活动的时候,现在我家摆出来的都是新款,原价。”   唐濯递给幸北一个“我就说吧”的眼神:“你想想,回去等几天,说不定就遇到全息设备打折呢。”   幸北一副被说动若有所思的样子,店员急了:“A5不会打折的,永远不会打折的。”   翟洪广斜眼看他:“要是打折了,你给我们补差价?”   店员瞬间哑火,翟洪广傲然轻笑:“果然,奸商。”   店员下意识看富婆,富婆的疑窦都快写在脸上,犹豫了一下,朝他抱歉地笑笑:“那个,我还是回去再考虑考虑……”   “——等等!”店员不愿放过这么大一单生意,咬咬牙:“可以!你买A5的话,可以送一台SP3500!”   幸北还没发话,翟洪广便大声抢白:“我们这三个人呢!”   店员眼睛扫过翟洪广,唐濯,还有一直站在后边没说话看起来像个正常人的龚呈,脸色煞白:“什、什么意思,你还想要三台?!”   这种娶了个如花似玉的媳妇,没想到还附送了媳妇爸妈弟妹一大家的即视感是怎么回事!   龚呈实在丢不起这人:“我不用,我已经有一台了。”   翟洪广暗暗瞪他一眼,嫌他不争气,又大爷似的转向店员:“是啊,我们都是她包养的,你只给一台,让她回去怎么分?这不是存心让人家宅不宁吗?”   包养?家宅不宁?店员看幸北的神情顿时分外复杂,混杂着震惊和敬佩。   幸北咳嗽了一下,先是狠狠在后背掐了翟洪广一把,然后淡定地挂起甜美的笑容,嗓音些微撒娇:“小哥哥,就送两台SP3500嘛,要是可以的话A5我就买了。”   店员耳根一红,面露惊恐——别对他那么笑啊!这可是能带三个男人出来一起逛街的女人,毒性奇强,他怕不止两台SP3500,他今天还要把自己送出去!   三个男生低下头,憋咳憋得脸通红。   “好不好嘛小哥哥……”   “——好好好!两台就两台!”   店员一咬牙,认了。其实和经理说一下,他们有一定额度的折扣弹性的,更何况卖A5有提成,大不了他用内部价把两台SP3500买下来,还能赚一点点。 第32章 爸爸 迷你军用穿梭艇   幸北左手握着唐濯买的银耳姜乳茶, 右手举着翟洪广孝敬的奶酪热狗挞,意气风发地在大街上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架势。   左边唐濯笑容甜美:“幸北, 累不累,我帮你拿奶茶?”   右边翟洪广躬身哈腰:“幸北,热吗,我帮你扇风?”   幸北老佛爷似的慢悠悠“嗯”了一声:“你们叫我什么?”   “爸爸!”两人异口同声。   “嗯。”幸北满意,看了眼周遭,“这里是不是离星港挺近?”   唐濯看了眼地图:“走过去五分钟。”   幸北垂着眼暗示:“福源Q堂家的奶茶, 养生是养生,但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嗯,是那种罪恶的快乐。”   翟洪广立即会意:“我请你喝星星冰冰茶栈!”   幸北苦恼地看了眼手中的奶茶:“这一杯还没喝完, 会不会有点浪费啊……”   “——我帮你喝!”唐濯十分上道地抢答。   幸北心满意足,正想把奶茶递给唐濯,身后突然横插进来一只手, 把奶茶拿走了。   唐濯默默转头看龚呈:干嘛抢他献媚的机会?   龚呈挑挑眉,吸了口珍珠:“我渴了。”   翟洪广勾上龚呈肩膀:“小龚,你脸皮太薄了,这样不行的, 不管是谈恋爱还是砍价……”   幸北的敏感词列表被触发, 眼神锐利地回头:“谈恋爱?谁?小龚你谈恋爱了?”   翟洪广挤眉弄眼地笑, 龚呈看着她无奈:“我整天跟你混在一起, 跟谁谈恋爱啊。”   幸北拿眼睛掂量掂量他:“谁知道呢, 你既然整天跟我们混在一起, 那谈恋爱就只能跟……”   龚呈屏住呼吸, 幸北手一转一指:“……奶唐。”   龚呈唐濯:“……”对视一眼,在对方眼中看到鲜明的嫌弃。   说话间几人已经走到星港附近,翟洪广屁颠屁颠去买了奶茶, 幸北也作威作福玩够了,从口袋里掏出两个精致的小盒子,抛给唐濯和翟洪广。   俩人眼睛亮得像灯泡,齐声:“谢谢爸爸!”   幸北派头十足地点了点头,顺手掏出自己的新游戏舱,忍不住再次欣赏它高贵冷艳的包装。   人挤人的星港附近,就在这时,忽然有人撞了她一下。随即就像冥冥中有什么bug,那个高贵的压缩空间小盒子嗖地脱手,飞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落在十几米外的大街中央。   幸北一惊,拔腿就往那边跑,没想到周围的人群突然间全部朝着相反方向涌过来,幸北被人群冲得根本无法往前一步。   与此同时,空中刮来巨风,有什么东西在急速降落,幸北的游戏舱所在的地方已经被人让出一大块空地。   紧接着,幸北眼睁睁看到一艘穿梭艇从天而降,一屁股敦敦实实压在她宝贝的小盒子上。   幸北感觉自己心脏都停了。周围的嗡嗡议论就像一张细密的网,每一声都让她更加窒息。   “迷你军用穿梭艇!”   “是什么人可以开着穿梭艇直接降落在大街上,来头一定很大!”   幸北拨开驻足的人群狂奔过去,却在跑到一半的时候,“砰”一声,空间压缩盒终于不堪重负,碎了,爆出它里面装的东西。   周围人都被突然出现的游戏舱吓了一跳,但随之而来是更加巨大的“砰”一声——游戏舱也无法承受穿梭艇的重量,再一次,和它的包装盒一样,碎了。   就像一层又一层被敲碎了玻璃心,幸北站在人群中央,眼眶通红,脑中回荡着那个店员的话:“保修只包括正常使用的磨损哦,一定要小心,灾祸丢失或者外力损毁是不能保修的。”   “啊啊啊啊啊——”   人群受惊散开,只见一个人影突然暴起发狂,以不属于人类的速度袭向穿梭艇,然后又“叭”地,在离穿梭艇五米处脚一软,晕倒在地。   刚从穿梭艇走下的高个子少年面色严峻,将光脑举到唇边,掩唇低声:“着陆时遇到念力者袭击。”少年瞥了眼地上失去意识的身体,又警觉地扫过朝这边奔来的三道人影,“怀疑……是播种者势力。”   幸北醒来的时候在一个熟悉的地方。   ——校医院。   幸北不禁反思,她的生活该是多么跌宕起伏,才会三天两头从医院病床上醒来。   不过很快她就没空胡思乱想了,因为另一个熟悉的情节接踵而至。   容悦怜风风火火走进来,两手叉腰,横眉立目:“幸北你又皮痒是不是!为什么作死袭击帝才学宫的人!”   容悦怜的话唤起了幸北昏迷前的记忆,幸北猛地从床上蹦起来:“帝才学宫?!那架穿梭艇是帝才学宫的?我和他们拼了——”   “砰”一声,容悦怜的念力按着幸北的额头和肩膀,毫不怜惜地把她拍回床上:“你还想和他们拼了?你先想想怎么赔礼道歉,让人家不要追究你的责任吧。”   幸北再次从床上弹射起来:“我赔礼道歉?他们还追究责任?!我——”   “——你怎样?”   一道冷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幸北闻声回头,脸色刹那铁青。   她记得这张脸。当时她冲过去,到陷入昏迷,其间只有不到一秒,但那不到一秒里,这张脸和他的念力,就那么猝不及防粗暴张扬地闯入她识海。   她特么的被这人秒杀了。   奇耻大辱!   幸北声音阴恻恻的:“帝才学宫?”   伍奇直接无视了房间里的容悦怜,径直向幸北走过来,垂眸的神情尽显傲慢,语气也是:“播种者?”   幸北头顶挂满问号,看向容悦怜:这人脑子有病?   容悦怜连忙站出来:“这事不是解释过了吗,幸北绝对不是播种者。她的东西被你们的穿梭艇压碎了,所以才着急跑过去……”   “什么东西?”伍奇表情透着“你们莫非觉得我很好骗?”的荒谬,听语气对这般说辞根本一个字都不信,“那个游戏舱?区区游戏舱值得她那样子冲过来?”   “区区游戏舱”五个字,再一次碾碎了幸北的自尊,幸北仿佛听到胸膛里碎掉的玻璃渣渣被鞋底碾过的声音,和穿梭艇压垮游戏舱的声音一样震耳欲聋,直击灵魂。   幸北粉碎的心颤抖的手:“你……你凭什么弄坏别人东西还那么理直气壮?”   “弄坏别人东西?”伍奇轻慢地哼了一声,“你知不知道你的游戏舱对穿梭艇造成的损伤,要修多少钱?”   幸北心里咯噔一声,伍奇残忍地咧开嘴:“能买一百个你的游戏舱。”   幸北急了:“可是我好好走在路上,是你们突然出现——”   “——你是她的监护人?”伍奇不耐地打断她的话,转向容悦怜,态度依旧傲慢,“回去教教你的学生,虽然是麻瓜,总这样不懂规矩胡搅蛮缠也蛮让人困扰的。”   幸北目光里的仇恨已经要化为一把刀,被容悦怜用念力死死按住才没有当场给他表演一个胡搅蛮缠。   伍奇冰冷的眼神最后看向幸北:“至于你,我会盯着你的,播种者。”   伍奇大步离开,容悦怜松开念力,看着幸北失魂落魄的模样,终是同情地叹了口气:“军用穿梭艇在任何地方都有道路优先权,行人需要主动避让。”   三个男生在门外听墙根有一会了,伍奇一离开立即溜进来,七嘴八舌安慰幸北。   “你要想,虽然你倒霉,但是他更倒霉,直接损失了一百个游戏舱。”   “是啊,他还是被你的气运连累了呢。”   “四舍五入就是你用一个游戏舱换了他一百个游戏舱,是不是很快乐?”   沉浸在悲痛里的幸北阴森森抬头:“但我也用全部身家换了他不屑一顾的资产零头,这很值得快乐?”   “呃,”唐濯词穷,支支吾吾半天,还是觍着脸小心翼翼问,“你不快乐的话,或许会想要收回一台SP3500吗?”   “呵。”幸北扫过唐濯和翟洪广紧张的样子,冷哼,“我是那种给儿子的压岁钱还要收回来的人吗?”   “爸爸真好!”   “爸爸真大方!”   容悦怜幽幽插嘴:“或许你能给我解释一下哪来的钱买游戏舱?”   幸北一激灵。她还以为容悦怜会因为她过于可怜,放弃追究,果然是她想多了。   幸北游移的眼神飘啊飘,对上龚呈,缓缓明亮。   “——龚呈!龚呈送给我的!”   容悦怜狐疑的眼神看向龚呈,龚呈神色自若。   “他为什么要给你送这么贵的东西?”   “他在追我!”   “我在追她。”   两人异口同声,对视一眼。   幸北眼中闪烁着感动:同志好默契!   龚呈则唇角一抽。   容悦怜审视地在两人脸上来回扫过,虽然觉得哪里怪怪的,但是幸北和龚呈……一直走得近,早在18302星就有绯闻,倒是也没那么出乎意料。   容悦怜信了,然后反手就用念力狠抽幸北一下:“人家追你而已,谁让你收那么贵重的礼物!”   幸北眼泪都出来了,哀嚎:“都是因为他太爱我啊!”   容悦怜无语地看了龚呈一眼,孩子脸上明显写着:累了,感觉爱不动了。   容悦怜忍不住唇角一松,扬起细小的弧度,无奈摇头:“行了,你没事了就赶紧走,别在这占医疗资源。还有,谈恋爱别影响学习。”   幸北:“……”在星际当数学老师的二十几年,真是永远改变了容悦怜的人生。   ……   回宿舍的路上,龚呈晃到幸北旁边,不经意问道:“如果有人追你,送你A5你会收吗?”   幸北漫不经心地掀了掀眼皮:“不会。”   “不对,也要看对方的身家。如果他像今天那个伍奇一样有钱,送我一艘穿梭艇我都不会感动的!不会!”幸北恶狠狠地补充。   龚呈忍俊不禁,笑了几下继续追问:“所以如果A5对对方来说只要不太贵,你就会收?”   “嗯啊,看情况吧。”幸北挑挑眉,胳膊肘暧昧地捅了捅他,“问这个干嘛?你打算送我?”   龚呈唇角悄悄勾起:“我送你你会收?”   “收啊!怎么不收!”幸北眼眸“腾”地一下亮起来,就差写着“快送我快送我”。   龚呈笑:“你对我身家这么自信?”   幸北:“那倒不是,主要是咱这关系,不比那些见色起意的臭男人强,我跟你客气啥呢。”   龚呈:“……”对不起,其实他也是见色起意。   而且幸北不和他客气,他本来该高兴的,此时却不知为何高兴不起来。   幸北老气横秋地感慨:“唉,有些男人送你点东西,就觉得有资格索取回报了,可怕,真的可怕,还是跟你相处舒服。”   龚呈听着听着总觉得哪里不对。好像一顶名为“好朋友”的帽子就这么直生生扣下来,从此他不管送幸北什么,都没资格索取回报。   主要是他真的很想要那回报,不过也不能这么说,他也不是贪那么点色才对她好,但是他对她好又确实有点目的……不对,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让幸北真舒服了,她必须得意识到他对她好,动机并不纯粹!   龚呈心下稳了稳,轻轻暗示:“但是以咱这关系,我送你东西也不能白送。”   幸北脚步一刹:“啥意思?”   “——你想让我叫你爸爸!”幸北面露惊恐,“孔雀你做梦!我堂堂人类怎么能和禽类产生亲缘关系!”   龚呈:…………………………了个大草。   幸北抬高的声音吸引了唐濯和翟洪广的注意,两人向龚呈投来防备的眼神。   “竟然想偷偷当我爷爷。”   “人心叵测。”   “爸爸咱别理他。”   俩儿子把爸爸夹在中间,三人勾肩搭背地走远,龚呈望着他们“凹”字型的背影,突然觉得他们才是一家人,而自己则是想要插入他人家庭的讨人嫌后母。 第33章 组队 挖矿   晚上回到宿舍, 幸北又拿出自己的上世纪古董头盔C100。   “A5很好,只是我不配。”幸北深情抚摸着头盔, “我现在迷途知返了,以后好好跟你过日子。”   C100没说话,静静看戏精独角戏。   “昨天晚上冷落了你,对不起。”幸北昨天想到马上就能买到新的游戏舱,新的还没来就开始厌旧,没有例行上线, “我会补回来的,以后每天我都会准时交粮。”   C100:倒也不必如此。   幸北和自己心爱的回头草诉了会衷肠,戴上头盔登入游戏。   她还没忘记想要找到两个前队友的雄心, 但在茫茫时空海里找人,简直比再挣八万星币还难。   经历了失去游戏舱的打击,她甚至觉得这八万星币也没什么了不起, 前天刚掉线时的不甘和冲动也淡掉不少,心底悄悄打起了退堂鼓。   然而幸北没料到,她刚登录,还没来得及离开游戏大厅, 就被人拍了肩膀, 蓦然回首, 正是众里寻他千百度的罗神仙!   幸北蓦然有种现实世界辜负了她, 只有游戏世界的天道才依旧认她这个女儿的感动, 热泪盈眶地握住罗神仙的手:“哥!还钱!”   同样露出故友重逢激动表情的罗神仙:“……”   身后的胡不配合冷笑:“你惦记着他的人, 他却只惦记着你的钱。”   ……   几分钟后, 三人坐在荟集星一座小镇咖啡馆角落的小圆桌前。   “时空穿越!”幸北瞪着罗神仙,音量引得隔壁桌回头。   “小点声,”罗神仙赶忙扯她, “被时空局发现就完了……我的表身份就是个逃犯,就因为我有定位任何人并且穿梭至其身边的能力,但是不想为星际政府工作。”   当然不能为星际政府工作,游戏世界里的玩家都是地下组织的成员。   幸北激动的大嗓门换成激动的噗噗气音:“那你能穿越到新联邦时代吗?”   罗神仙:“……只能在游戏设定背景下穿越。”   幸北撇嘴:“游戏副本都是新联邦时代下的啊,我还以为你可以随便进副本呢。”   罗神仙:随便进副本,您可真敢想。   幸北懂了:“所以你才说要组队,因为你可以随时找到我。”   “们。”幸北看着胡不配合,补了一个字。   “所以你想和我们组队吗?”   “我愿意!”幸北话是回答罗神仙的,亮晶晶色眯眯的眼神却落在胡不配合身上。高冷侠女姐姐以后就能随时见到了,幸北快乐得像是流浪狗找到了家。   她的眼神过于炙热,就连反应不太灵敏的罗神仙都感到一丝丝不对,迟疑提醒她:“这不是求婚。”   幸北连连:“我知道,没关系的,我愿意。”小眼神还是盯着胡不配合。   罗神仙&胡不配合:……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突然不太愿意了。   “我们平时不需要见面。”罗神仙莫名先强调了这一点,“每次游戏出副本,当天晚上上线,我会去找你们……晚上9点可以吧?”   幸北点头,罗神仙看向胡不配合,胡不配合淡淡道:“我也可以。”   “那么,合作愉快。”罗神仙绽开一个直爽的笑容,举起咖啡杯。   幸北和胡不配合一起举杯,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   第二天一早,天赋者学校全校师生在大操场集合。   “欢迎帝才学宫的精英来我们学校交流。”翟洪广刻薄的语调,“真是好大的架子。”   真是好大的架子。四个学生而已,甚至没有带队老师,却要全校师生一起迎接。   幸北忙着跟徐愿与嘀嘀咕咕:“那个最丑的就是伍奇。”   “最丑的……?”徐愿与有些茫然,“最右边那个?”   “不是!”幸北对于自己的审美没有被认可感到有些不爽,“很明显的,你再看看?”   徐愿与唇角抽了抽,怎么看都看不出哪个丑得明显。   “最高的那个。”唐濯小声提醒。   徐愿与张大嘴,最高的那个怎么也不算最丑的啊,浓眉大眼的,甚至由于气质好,感觉还挺帅……?   但是这话徐愿与不敢说。幸北还期待地望着她:“是不是?真的很丑吧?”   徐愿与脸色复杂,憋屈地承认:“嗯,是很丑。”   翟洪广眼角余光看着这边,听到这个回答,满意地换了个腿支撑身体。   幸北也如愿以偿,得意洋洋看向主席台,正对上伍奇的视线。   那双眼就像锁定猎物的猛兽,冰冷无情。幸北冷哼一声,挑衅地瞪回去。   正巧主持人老师问伍奇要不要和精英班的同学来一场比试,伍奇轻慢地哼出个鼻音,然后视线依然紧紧和幸北相接着,回答道:“昨天我恰好遇到了精英班的人,叫幸北还是什么的。”   幸北啊,念力A级,不错的学生!老师眼睛期待地亮起,还等着伍奇夸赞自家学生什么好话,毕竟这是普通人社交的正常流程。却没想到伍奇单边唇角一牵,笑容轻蔑,慢条斯理开口,吐出四个字:   “不堪一击。”   唐濯眼疾手快狠狠扯住发飙的幸北:“——幸北别冲动!千万别冲动!”   翟洪广:“你要想想你在全校面前被他秒杀得有多难看!”   幸北:“……”   幸北表情难看地冷静下来,但是翟洪广莫名被打了一下。   然而,短暂的欢迎会结束后,尽管幸北没有在全校面前被秒杀,她被秒杀的事还是传开了。   昌和隆在食堂遇到幸北,惟妙惟肖模仿伍奇的神态,嘴脸欠揍得不得了:“不堪一击。”   然后昌和隆就被揍了。周围学生录了视频传到光网上,视频里一个鼻青脸肿的人在地上哀嚎,幸北骑在他身上抡拳,口中狂喊:“再说一遍,谁才是不堪一击?!”   在食堂当众斗殴的幸北成功被送到郭泰那里受罚。   幸北满不在乎地站到郭泰面前。她最近陆续违反校规8次,已经把全校的厕所都扫干净了,熟练工种,这惩罚对她来说就跟玩似的。   郭泰看着她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扯出一个阴戾的笑:“今天你的惩罚内容是去东3实验区挖矿。”   “挖矿?”幸北难以置信地反问,“不通厕所了?”   郭泰恶劣地咧开嘴:“我理解你对厕所的喜爱,毕竟你这种内里肮脏不堪的学生,最喜欢那些污秽的地方。”   类似的辱骂从郭泰嘴里听到许多遍了,幸北不在意地翻了个轻微的白眼。   ——厕所怎么了?通厕所难道不是一项伟大的为人民造福的工作吗?没有她兢兢业业通厕所,哪来的他清爽的如厕环境?他凭什么瞧不起?   “正是由于我发现让你扫厕所就和让你回家一样,起不到惩戒的效果,我决定换个方向。”   郭泰眼神闪烁着恶意,“东3实验区专门养殖一种叫火磁石的活性材料,遇热易燃,遇电磁波易燃,所以不能用任何机械,你必须用手去采集。”   “听说过地球时期的挖煤吗?那时人类还没有现在这么先进的机械,煤矿是靠工人一镐一镐挖出来的。”   幸北脸上开始露出惊恐的表情,让郭泰的脸色愈发扭曲快意:“火磁石的硬度比煤还要高上一倍,不过我相信你可以的,毕竟你可是军校生,身体素质比地球时期的普通工人强不止一倍。”   “祝你好运。”   郭泰用念力轻轻一推,幸北脚下不由自主后退两步,上了去东3实验区的传送梯,出发前停留在眼前的最后一个画面是郭泰兴奋变态的脸。   ……   东3实验区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寂静。矿区内温度比外面低好几度,几道金属笼子严格隔绝电磁波,日常伴随人类的细微电流声突然消失,甚至让人感到有些心慌。   就好像突然被丢到人类能源覆盖不到的荒蛮星球,看不到生命也看不到文明,只有一堆坚硬冰冷的矿石作伴。   幸北按照指示牌箭头,找好地点,一镐头下去。   ……火磁石表面留下一个浅坑。   幸北使尽全力——   “咣!”   镐头弯了。   幸北默然蹲下,捡起敲下来那块指甲盖一样大的火磁石,有点想哭。   这他妈怎么搞?她要开采十公斤火磁石才算完成,按这个效率她这辈子还能从这出去吗?   幸北叹了口气,抓起镐头,调整姿势,又凿了几下,很快额头冒汗,手心红肿,估计过不了多久就会磨出水泡来。   幸北用脸冰了冰手,表情有点狰狞。   她是军校生没错,可是她不是普通的军校生,干体力活并不擅长啊!   等下,她不是普通的军校生。   幸北脑子里某个第一次通马桶时亮起的小灯泡,又以一模一样的方式亮了亮。   幸北得意洋洋地探出小触手,用念力操纵着镐头一下一下挖起矿,人则萎成一团坐在旁边,像个好吃懒做的监工。   郭泰又失算了啊。话说他自己也是B级念力者,居然没想到她可以用念力挖矿?   幸北短暂疑惑了一下,随即便用“变态龟毛的人估计都不知变通”作为解释忘掉了这茬,又开始思索如何加快效率。   镐头挖矿,虽然轻松,但也改变不了她必须在这连续挖好几夜的事实。   她需要……多几个镐头?   或者有没有可能直接挖?   幸北直觉这一点很难,但是试试又不要钱,幸北将念力模仿成镐头的形状,染黄硬化,然后狠狠往地上一戳!   “嗷”地一声,幸北忍不住叫出声。那感觉就狠狠对着墙踢了一脚,脚趾痛得要断掉。心理伤害也不容小觑,幸北此时感觉自己像一个以卵击石的智障。   幸北像捂着脚趾头一样把那条小触手埋进自己的精神体,可惜缓解的效果比较一般,她的精神体不如医师那么清凉镇痛。   医师很难吗?不都是精神力,只是变黄变蓝的区别而已。幸北这么想着,按照自己的想法发力,结果精神体砰一下变成了深黄色,突然坚硬起来的光团让小触手陡然一颤,受到了二次伤害。   幸北:……看来她确实不是做医师的料。   不过……幸北用意念望着自己的精神体,若有所思。   有道是狭路相逢勇者胜,谁软谁倒霉。   普通天赋者不能用念力接子弹,但是经过特训的结界师可以。   普通天赋者不能用念力化刀伤人,但是强悍的近卫打人几乎和刀割一般疼。   普通念力不能用来挖矿,但是也许……足够坚硬的念力可以?   不过,幸北又想到,念力强度普遍和□□差不多,结界师和近卫挡子弹以及伤人,更多是通过复杂的技巧,配合爆发力和速度,而不是硬碰硬。她似乎从未听说有什么训练方法能让念力变得坚硬。   可是她却知道,念力越黄,就代表着越致密,一定程度上也越硬。   幸北纠结地用小触手敲了敲地面,发出“锵锵”的响声。   她觉得自己还挺硬的。   ……试试吧,试试又不要钱。   幸北探出另一只小触手,颤颤巍巍把它稳定在她能做到最深的黄色,用力往地上一戳!   “嗷!”   捂着触手跪在地上的幸北:再次感觉自己是个以卵击石的智障。   不过幸北发现,经过两次带来疼痛的撞击,她的触手好像比刚才硬实了一点点?   接下来的实验验证了幸北的猜想。   一整晚,幸北都在用自残一般的毅力花式踢墙,镐头和一小撮火磁石早就被遗忘在一边。   直到清晨的起床钟声响起,幸北才拖着疲惫的身体,灰头土脸走出实验区。   远处的郭泰看到她狼狈不堪的样子,躲在阴影中露出一抹畅快的狞笑。 第34章 明纵 带我到终点   幸北挖矿归来, 先是洗了个战斗澡,再一看时间显然来不及去食堂, 抄起营养液就往课堂上赶。   没想到一推开宿舍门,门边站着一个高高大大的身影,浓黑眉毛下,一双傲慢又凌厉的眼睛俯视着她。   幸北本能筑起防御结界,眼睛眯起:“伍奇?你在这干什么。”   伍奇瞥了眼她的光脑:“你没收到通知?我这段时间都会跟着你,体验你们学校的校园文化。”   说到天赋者学校的“校园文化”时, 伍奇语气中带有可笑的玩味,显然不觉得这破学校有什么校园文化可言。   幸北赶忙低头打开还没来得及查看的新消息,看到自己被指派接引伍奇, 这几天都要和他绑定,脸色有些诡异。   她和伍奇之间碎游戏舱之仇不共戴天,她真怕自己哪天忍不住在背后捅他一刀。   幸北满脸不乐意:“为什么是我。”   伍奇勾起一个志在必得的笑:“是我提出的。你迟早会露出马脚的, 播种者。”   幸北面无表情看了他两秒,突然意味不明地勾唇,给人感觉无端阴森:“随便吧。不过我提醒你,跟着我, 会变得不幸。”   ……   五分钟后的伍奇无比后悔没有及时领教幸北的意思。   幸北一走出宿舍门, 就像个受惊的猫鼬一样不停各角度扭头, 东张西望, 让伍奇严重怀疑这个播种者是在伪装被害妄想症, 当一个怪人, 以此掩盖她播种者的行动。   伍奇正这么想着, 就只见前方的门暴然打开,那时机那速度那力度都正正好好能把幸北拍飞,却见幸北浑身骤然紧绷往侧边一跳, 躲开了从天而降的灾祸。   伍奇没当回事,继续跟着幸北下楼,两人就像是嫌疑犯和随身监视的警察。   然后,变故就在两人路过食堂时发生了。   临近上课时间,食堂门口到处是闹哄哄乱跑的人群,哪怕是顶尖念力者,对环境中风吹草动的警戒也降到最低。   更何况伍奇根本懒得关心这些弱者。伍奇目不斜视盯着幸北的后脑勺,忽然间只见她脑袋一歪,伍奇瞳孔一缩,一杯豆腐脑迎面朝他飞来,离他只有一步远的幸北堪堪躲过,等他看到时已经根本来不及躲!   伍奇还是本能地闪了一下,并没能阻止豆腐脑把他从头到尾沐浴了个透。   “啊。”幸北回头,幸灾乐祸地摊摊手,“我说了,跟着我会变得不幸。”   伍奇头发滴着黏答答的酱汁,脸颊上沾着木耳丝,让他濒临爆炸的表情完全没有威慑力。   丢豆腐脑的学生怯生生站在一边。伍奇想发作,又不想因为小气落人口实,最后忍气吞声地回去洗澡换衣服了,临走警告地瞪着幸北:“我让我同学来看着你,别以为这么做就能趁机搞事,播种者。”   幸北耸耸肩。这伍奇莫不是傻,难道是她让豆腐脑飞过来的吗?   ……   教室门口,幸北看到了伍奇叫来的同学。   是个十分帅气也十分骚气的男生,鼻梁高挺眼窝深邃,窄双眼皮看人时有种无精打采却又矜傲霸气的味道,显得滥漫又薄情,头发染成亚麻色慵懒地竖立,一身衣服幸北前天还在逛街时看到过,是新联邦248年第一季度新款。   这个风骚的男生对着幸北扬起一个风骚的笑:“你好,我叫明纵。”说着凑近了点,语气带点黏糊糊的撩拨,“原来你就是幸北,昨天我就注意到你了,小美女。”   幸北:“……”要是早遇到这个人,孔雀这个外号绝对轮不到龚呈。   明纵的长相其实很符合幸北的审美,但是一想到这人也在压碎她游戏舱的穿梭艇上,幸北便对他没法摆出好脸色。明纵却毫不介意,从容地跟着幸北走向座位。   这节课是异种观察,学生们坐在围成一圈的长条板凳上,中间的玻璃缸里放着联邦捕捉饲养的异种。   唐濯看到幸北,朝她挥手,一边往翟洪广那边挪,给她让出个位置。   幸北走过去坐到唐濯和龚呈中间,一抬头,明纵站在她面前,帅气的脸上是恰到好处讨喜的为难表情:“幸北,我坐哪呀。”   “我不认识别人……可不可以坐你旁边?”明纵狭长的眼睛微弯,眼下卧蚕形状轻轻显现出来,愈发显得无害且又艳丽,同时用余光瞟着龚呈。   龚呈板起脸,告状似的转头看向幸北。   幸北却无视他的告状,介绍道:“这是明纵,帝才学宫的人。”   龚呈默默看着她。他知道,昨天欢迎会时他就注意到这个骚包了,头发比他还亮眼,就离谱。   幸北面对着龚呈略带不爽的眼神,真心实意叹了口气:“他是得跟着我……他在我们学校交流期间,我有义务带着他。”   幸北把光脑给他看。刚收到的信息说,她将成为伍奇和明纵两个人的接待人,一想就是伍奇搞的鬼。   龚呈垂下眼,面无表情让了点地方,不知为何给人感觉有点委屈。   幸北心里觉得好玩,抢在明纵坐下之前,蓦地伸手摸了把他的蓝绿毛:“别伤心小龚,你要是真想我,我可以私人时间陪你玩,一个小时只要十星币哟。”   龚呈:“……”   龚呈倒真被这句插科打诨的话安抚了,唇角一翘。   习惯了没节操的两人没发现,他们的对话在外人眼中会被理解成很奇怪的意思。明纵垂眸看着二人,一边坐在龚呈让出的位置上,一边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问:“你俩?”   龚呈模棱两可地挑挑眉,幸北则不太懂:“我俩?”   明纵看了看醋意暗涌的龚呈,又看了看大咧咧抖腿的幸北,忽地勾唇一笑:“没什么,你没男朋友吧?”   这回连唐濯都忍不了了:“你什么意思?”   明纵长睫毛扇了扇,勾起个痞气坦率的笑:“问问呀,我现在空窗期,想认识认识漂亮女孩,有问题吗?”   表情和语气很真诚,内容却让人感觉莫名轻浮,龚呈皱起眉,刚要开口,只见幸北头凑过来,拍了拍明纵的肩膀。   明纵正略带挑衅地打量龚呈,突然看到龚呈一僵,看着他脑袋后面的什么东西,表情像是想笑又像是想吐的十分诡异,肩膀正在这时被拍了一下,便莫名其妙地回头。   “啊!”明纵大叫一声,风流风度全无,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   一张嘴歪眼斜的丑脸,脸上覆盖着诡异凌乱的长发,就在他回头那一刻,和他相距不足一尺!   明纵摸着心跳,看到幸北做着丑得不能再丑的鬼脸,淌着哈喇子逼近他,声音矫揉造作:“明哥哥,你刚才说我是漂亮女孩?”   明纵脸黑得能滴出墨。再一看,周围的人全都憋笑憋得厉害,而坐在地上的他,比得意洋洋做鬼脸的幸北还像个小丑。   却见幸北一秒收了鬼脸,风情万种往耳后一撩头发,笑容甜美,语带关切:“你没事吧?”   明纵面对着这张笑靥如花的漂亮面孔,骚不起来了,脑子里回放的都是刚才回头一瞬间的惊悚一幕。   “没事。”明纵沉着嗓子,尽量不动声色地爬回椅子上,之后的一节课再也没跟幸北搭讪过一次。   幸北半阖着眼吊儿郎当听着课,突然后腰被人戳了一下,回头一看,三个小伙伴齐齐在她屁股后面给她翘起大拇指。   “噗。”   和三个牛气冲天的骄傲拇指头眼对眼,幸北忍不住乐出声来。   ……   等到下课,明纵似乎终于从刚才的打击中恢复过来,又成为了那个风流倜傥的骚包,亦步亦趋跟在幸北后面,哄女孩的话不要钱地往外冒。   每日例行训练,其他学生都被繁重的训练项目虐得喘不匀气,明纵却游刃有余,不管是越野跑还是念力障碍跑,都不远不近地和幸北保持一米距离,就像是幸北的影子。   “嗷——!龚呈你杀人吗!”翟洪广杀猪般的叫声传来,龚呈这才收回落在不远处两人身上的目光,发现自己心不够定,用于治疗的蓝色念力不小心变成了用于进攻的黄色念力。   “小龚,你有对手了。”翟洪广跟着看向幸北和她的影子,看好戏的语气。   “他算什么对手。”龚呈强装不屑。   “我看幸北已经对他慢慢改观了,这才没到中午啊。”翟洪广继续泼冷水。   龚呈冷着脸,眼珠子都黏在前面的两人身上,正好幸北被明纵一个笑话逗得大笑,捂着肚子在梅花桩上一脚踩空,明纵眼疾手快地抓住她瓷白的手腕,还在她纤细的腰间扶了一把。   幸北却毫无所觉,笑声被打断一瞬后继续,听着像只容易被拐卖的大傻鹅。   龚呈脸色更阴沉了,就好像他和幸北之间装了什么能量共享系统,幸北的快乐会吸食掉他的情绪,给他带来痛苦。   “洪广说得有道理。”唐濯从后面追上,甩了甩念力小触手,眼珠子和龚呈一起黏住,“幸北这个年纪的女生,没见过什么世面,最容易被甜言蜜语蛊惑。”   龚呈森冷地嗤了一声:“那我们还等什么?”   唐濯还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就只见龚呈忽地加速,硬生生挤进那越来越近的两人之间,把明纵撞得差点飞出去,还故作无知地朝幸北笑:“洪广已经废三次了,你需要治疗吗?”   翟洪广:?撩妹就撩妹,为什么把他说得那么废?   幸北也莫名其妙:“我惹着你了吗,至于把我和洪广相提并论?”   追上来跑在幸北另一侧的唐濯噗嗤一声。龚呈正处于挤掉情敌心情无限好的状态,尤其是看到明纵气急败坏的脸,简直爽翻了,根本不计较幸北的嫌弃,还温柔地回了一句:“这不是担心你吗。”   宠溺的语调唐濯都脸红了,幸北也一个呆愣,回过神后马上朝龚呈阳光灿烂地笑:“担心我不如带我到终点?”   念力障碍跑没有明文规定不得互帮互助,反正一般人自己能跑到终点就已经很不容易了,根本带不动一个拖油瓶。   所以幸北其实也就是打打嘴炮,没指望龚呈真的带她。   然而,下一秒,就在快要进入飞石区的时候,龚呈忽然手一伸,把她捞到怀里。   幸北已经竖起到一半的念力屏障都滞住了,她整个人都滞住了。   飞石区会有密集的低速石子在天上飞来飞去,学生们要一边跑一边用结界保护自己。   而此时,那些石子飞到距幸北几公分远的地方,就被透明的东西挡住,“咣”一声掉下去。   龚呈横抱着她,把她护在手臂间,他的念力则周密地覆盖在她身体其余地方。   前方石子迎面飞来,速度快到让人条件反射地想要躲避,却全在即将击中她的最后关头被挡掉,咚咚作响。另一边则是男生坚硬温暖的胸膛,以及和外界咚咚声此起彼伏的隆隆心跳。   幸北愣了几秒,唇角漾起幸福的窃笑,心安理得窝进龚呈怀里,耀武扬威地环视着周围跑得艰难的同学,还顺手搂住他的脖子,甚至安逸地一下一下晃起腿。   另一个人却没有这么闲适。   和她相靠的地方,热度和触感源源不断地传来,就好像抱了个小太阳,让人整个人暖洋洋仙飘飘的。   脖颈和她手臂相贴的一寸皮肤,烧得像要燃起来了。   她没绑好的碎发时不时撩过他颈侧,细小而温柔地跳跃着,触碰又飞速离去,就像她这个人一样,好像永远抓不住,却又永远近在眼前。   她已经收回精神力,悠然自得地东张西望,甚至没有给自己额外加一层结界,无比自然地信任着他。   所以他更应该尽全力将她安全带到终点。   可是他的精神体却像遭受着无法抗拒的吸引力,不断地朝她靠近。他心底有个邪恶的小声音,想要永远到不了终点,永远留在此刻,就像是流连于一个过于美好不愿醒来的梦。他的精神好像分成了两份,托管的一份在维持最低功耗不带感情不带脑子地往前跑,而另一份,他的核心部分,完全不顾外界的疼痛和撞击,唯一清晰的意识,全部涌向挨着她的地方,那里的心跳盖过全世界的噪音,好像有人在里面拿着鼓槌肆意地敲,猛烈到抽痛,痛到恍惚,恍惚到让人想要弯下腰缩成一团把它狠狠按进胸膛。   龚呈想,这真是这辈子最美妙的感觉了。 第35章 尤露 她是真不把他当男人啊!……   午饭时间, 帝才学宫的学生受邀和校长一起吃饭,幸北总算从密不透风的监视中脱离出来。   幸北往龚呈盘子里舀了勺肉酱, 语调慈爱:“多吃点。”   精英班有同学路过,看到这一幕,不禁揉了揉眼,用见鬼的表情又看了一眼。   幸北平时吃饭比格斗课干架还猛,什么时候这么谦让了?同学合理怀疑那勺肉酱里下了药,忍不住同情地瞥了眼龚呈。   龚呈此时也觉得后颈生凉, 笑容僵硬地劝幸北:“你自己吃就好了……”   “——不!”幸北竖直握着筷子在桌子上顿了下,大义凛然的样子,“你为了我受了那么大的苦, 我不能忘恩负义!”   幸北在龚呈怀里安然到达终点,刚想夸龚呈实力卓绝,就看到这人后背已经被石子暗器砍得一片稀烂。   原来他所有的护盾都加给了她, 自己全是用后背扛下来的!   幸北当场就惊叫起来:“剁这么碎,做肉酱一定很入味!”   龚呈此时对着碗里的一勺肉酱……胃口全无。   嗯,虽然他其实是不舍得放她下来,连自己都是到后面才发现伤得那么重, 也没指望她感动什么的, 可是被形容成肉酱真的是他该得的下场吗?   龚呈酝酿了一下, 还是不能接受自食己肉的幻视, 干脆放下筷子, 看向幸北:“那个明纵, 你觉得怎么样?”   唐濯和翟洪广看似埋头干饭, 实则竖起耳朵。   幸北嘴里一大堆东西,含含糊糊回答:“就那样呗。”   “他是帝才学宫的人,和你走这么近, 会不会有什么目的?”龚呈旁敲侧击。   幸北咽下一口食物,小手一挥:“哪有什么目的啊,伍奇非说我是播种者,谁知道明纵那个黄不拉几的脑子里面装着什么屎?帝才学宫那些人都是傻逼,傻逼的心思你别去猜。”   龚呈:“……”   翟洪广鼓掌:“好!说得好!”   唐濯听到“黄不拉几”“屎”这种字眼,看着面前黄不拉几的肉酱面,默默放下筷子。   “他会不会真对你有点意思?”龚呈继续轻轻试探。   幸北耸耸肩,还没说话,侧边忽地传来一道声音:“别信明纵那个渣男。”   几人回过头,尤涵正冷傲地瞧着幸北,两手空空,显然是送完餐盘又特意绕过来找幸北。   幸北讶异地挑眉:“渣男?”   “他看不起所有的普通人,麻瓜,以及大部分世家。他追这些出身的女孩都是以猎奇的心态,只要追到了手,不管追的过程多么辛苦多么深情,都会在半小时之内甩掉对方。”   幸北眼睛睁得更大了:“半小时……他这么快?”   其余四人:?幸北她在讲什么东西?   幸北羞涩地挠了挠头。她只是在游戏里作为半小时快枪手,对这个时间敏感了些。   尤涵假装没听到幸北的解读,继续清冷道:“总之,他追你的时候纵使万般好,一旦追到就会弃若敝履。千万不要觉得自己是特殊的那一个,他很有经验,他的每一任前女友都产生过这种错觉,最后为他自扇巴掌的闹跳楼的沉迷烟酒色的,什么都有,但没有人成功挽回过他。”   幸北看着尤涵正经八百教育她这个准失足少女的小样,感觉特别可爱,忍不住噙着笑意:“嗯,我知道,我也就特殊在特别倒霉被他盯上。”   尤涵见她听进去了,悄悄松口气,淡然点了下头,转身就要走,被幸北叫住:“哎……尤涵,你怎么这么关心我啊。”   幸北的声音忽然变得又软又甜,尤涵喉咙一紧,不肯回身,侧过头道:“也不是关心你,只是看不惯明纵这种人。”   幸北笑眯眯:“可是你之前在预科班还提醒过我低调一点呢。”   尤涵一僵,迅速回过头,有点紧张地看了看四周:“我什么时候……你别瞎说。”   幸北无辜脸:“你说的,不需要A级也能进精英班。”   尤涵瞟了另外三个男生一眼,上前一步靠近幸北,冷眸微敛:“但你还是测出A级了。”   尤涵似是对幸北不听劝告有些生气,顿了顿,叹了口气,“还好只是A-。”   幸北抿唇,脸颊挤出两个小酒窝:“我当时不知道为什么要隐藏实力嘛……可是现在我知道了,我从伍奇那里听到……”幸北声音放得极轻,尤涵几乎只能从口型判断她的话,“我们周围有播种者?”   尤涵瞳孔一瞬间放大,随即轻轻点了点头,又看了唐濯和翟洪广一眼:“一直有势力在偷偷扼杀联邦的未来栋梁……你们都要小心。”   这些话怕被别人听到,两人离得极近,幸北不知何时扯住尤涵的衣角,轻轻施力,尤涵便顺着弯下腰,微微侧过脸,耳朵冲着幸北嘴边。   女孩的气音软软糯糯的:“那帝才学宫的人,和播种者是什么关系?”   尤涵蓦然抬头,撞进女生狡黠透彻的眼。   “帝才学宫的人,和我们不一样,对吧?”   尤涵的眼下肌肉有些紧绷:“他们以后会是联邦最位高权重的一批人,确实和我们不一样。”   “我说的不是这个。”幸北分毫不让地望进她的眼眸,“他们有特殊的训练方法?特殊的使命?特殊的基因?……他们其实都是S级?他们是搜查播种者的秘密团体?他们和我们有根本性的不同……他们有什么秘密?”   随着幸北的一串举例,尤涵喉咙缓慢滑动了一下,像是咽下慌张,表情恢复冷静。   “给你另一个忠告。”她的人和她的黑色长发一样,冰冷而笔直,“别去惹帝才学宫的人,别去打探帝才学宫的事,后果你承担不起。”   尤涵翩然离开,背影齐腰长发微微晃动。   幸北的眼神也跟着微微晃动。   “看什么呢。”龚呈扯了下幸北的头发,幸北瞬间收回眼神,龇牙咧嘴:“小龚你出息了?”说着就上去要拔龚呈的孔雀毛。   龚呈笑着用一只手逮住她的两只手腕,用手臂把她钳制在自己怀里,胳膊肘把她的手臂按得死死的,另一只手抓过她一把头发,压在她耳边威胁:“服不服?”   食堂大庭广众之下公然搂搂抱抱,翟洪广翻了个白眼:辣眼睛。   幸北一转头,直直望进男孩笑意吟吟的眼。那双眼黑白清澈分明,剔透漂亮得很,看得人几乎入迷。   但是她不服。   幸北呆呆看了他两秒,趁其不备,攻其要害,膝盖一顶。   龚呈瞬间放开她,表情狰狞,维持一种十分脆弱的俯跪姿势,像一个凝固的可怜兮兮的表情包。   龚呈不知是身更痛还是心更痛——她是真不把他当男人啊!   唐濯小声笑出声,突然又有胃口了,拿起筷子重新搅拌起面前的肉酱面。   帝才学宫的人和校长吃了顿午饭,下午便传来一个消息:帝才学宫这次来交流的小队,要与天赋者学校的学生进行友谊赛。   “友谊赛?”翟洪广鼻孔出气,“哪来的友谊,那群自大狂只是想征服天赋者学校最强的人,证明他们的优越。”   “哎呀,你怎么能这么想。”虽然不受待见,明纵还是淡定地跟在幸北身边,脸上是雷打不动的俊逸微笑,“再说比赛想赢又没有什么错,难道天赋者学校不想赢吗?”   “天赋者学校会赢的。”翟洪广眼中泛着替别人自信的光芒,“精英班的前辈很厉害,和幸北可不是一个级别,别以为你们能秒杀我们最差的学生就能赢下友谊赛了。”   幸北:???最差的学生?你礼貌吗同学?   明纵看到幸北的表情,乐了,拍了拍她的肩膀:“幸北也不差啊,我听说她是因为你们麻瓜那个……天赋反转?是叫这个名字吧?所以才没法发挥实力。”   幸北还没来得及因为有人理解她发表感动,龚呈就黑着脸打掉明纵放在她肩膀上的手:“你往哪摸呢。”   明纵诧异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又不解地望着龚呈:“这不是摸啊,是友好的安慰。我哪里让你讨厌吗,你为什么要这么说我?”   龚呈:“……?”   龚呈惊愕地扫过他精致的脸精致的衣着。为什么世界上有这种男的,这么渣这么浪还这么茶?   还好幸北天生克茶,幸北完全听不出明纵话里的委屈调调,反倒笑嘻嘻搭上龚呈肩膀:“小龚,原来你管这个叫摸啊,在你眼里我每天这样都是在摸你吗?”   女生故意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倚在他肩膀上,这个姿势脸不经意贴得很近,说话时戏谑的语音就倾吐在他耳畔。   龚呈耳根红了,同时还抽出心思,得意地看到明纵那张笑脸面具一瞬间变得僵硬而危险。   龚呈被他这个表情激励,浑身顿时充满力量,长臂一伸扣住幸北的肩膀,低音轻笑道:“不是,这才叫摸。”   说着,他放在她肩膀上的手柔情悱恻地动了动,像是狗尾草的尖尖轻绵地搔过心头,幸北一个激灵,像炸毛的猫一样弹出好远,用一种刮目相看的眼神看着龚呈:“卧槽,论恶心程度是你赢了。”   龚呈看她头皮炸麻的表情,笑容却越来越大,伸出邪恶的手:“我还能更恶心你要不要看啊?”   幸北惊恐:“你别过来!”   两个抓马戏精正在兴致勃勃飙戏,突然幸北放下交叉护在胸前的手臂,眼神落在不远处。   其他几人顺着她的视线转头:“伍奇?”   “和他说话的是尤涵吗?”   “他们认识?”   几步之外的路边,伍奇低垂头和女生说话,冷酷的脸部线条舒展开来竟然显得阳光而柔和。而女生高挑的个子,在伍奇面前竟衬得柔软且娇小,齐腰黑色发尾晃动的幅度似乎在表达着主人微小的愉悦。   幸北想起尤涵刚才在食堂还来提醒她离帝才学宫的人远点,现在自己却在和帝才学宫最讨厌那个人谈笑风生,莫名有点不爽,眼一眯,抬步走过去,大嗓门放肆地音量开到最大:“尤涵!伍奇!”   伍奇抬头看过来,女生也回头。   看到她的脸那一刹那,幸北一愣,脚步都忘了挪动。   不是尤涵。   身形相似,发型相似,甚至肤色、脸型和气质也雷同,但不是尤涵。   幸北这才注意到这女生穿的衣服也和尤涵不一样。尤涵今天穿的是天赋者学校的训练服,而这女生身上的是帝才学宫的女生制服。   女生转过身,双手抱胸,像是高高在上的女王打量贱民一样打量着幸北。   幸北满脸堆笑:“抱歉,认错人了。”   女生一双眼审视地看着她:“尤涵确实和我有点像,毕竟她虽然是旁系,也沾了点尤家的品格。”   女生轻笑一声,像是被无关紧要的无知者冒犯到的不屑,“不过别人一般是把尤涵认成我,你们这些麻瓜……呵,”女生高傲地勾起唇角,似笑非笑的,“倒是挺有意思的。”   幸北觉得她那意思不是“挺有意思”,而是“挺没见识”。   幸北大眼睛里没什么情绪,安静地和那双高冷的清眸对望。   虽然这人和尤涵很像,但是完全没有尤涵可爱啊。   幸北真挚的语气:“对不起啊,我们初来乍到,没那么见多识广,所以只知道尤涵,对你这张脸着实没什么印象……所以你是哪位来着?”   尤露脸色沉了沉,总觉得对方在拐弯抹角地骂她,只有见多识广的人才认识她,知识面不够宽广的人就只认识尤涵?所以她还不如尤涵有名咯?   可是这麻瓜女生表情又那么客气真诚,让尤露一时间搞不明白她是在含沙射影还是实话实说。   尤露不爽极了却不能发作,气焰都没那么嚣张了,憋屈地自我介绍:“我是尤露,尤家嫡长女,尤家你们大概也不知道吧?尤家祖上出过内阁首席、国防部长、经济部长……”   尤露生怕麻瓜不知道尤家的厉害,又用无知击败她的骄傲,不加停顿地解释起尤家的地位,看到面前几个麻瓜脸上的崇拜越来越多,心里舒坦,却听一个婴儿肥皮肤雪白的男生小声道:“尤涵家里好厉害啊!”   另一个壮实的男生鼻孔哼气:“她和尤涵真有关系吗?尤涵的尤是这个尤家吗??别乱攀亲戚行吗。”   尤露:?谁攀亲戚?!要攀也是尤涵攀她!   尤露已在发作的边缘:“尤涵是尤家的,但是只是旁系——”   “——哇,那尤涵真的好厉害。”   “我第一眼见她就知道她来头不小。”   尤露:?喂!   尤露气血翻涌,克制不住念力外放,顺滑的头发丝无风而动,竟陡然产生一种强者不怒自威的气场。   “尤露。”伍奇及时拉住她,递给她一个警告的眼神。   他打晕幸北是因为幸北主动袭击,如果在天赋者学校里,因为几句言语挑拨就攻击天赋者学校的学生,虽然他们的家族根本无需在乎几个麻瓜,但是他们的对手会毫不犹豫以此作为攻讦的借口。   幸北等人还在因为尤露刚才释放的大佬气场发呆,伍奇向前迈了一步,仗着身高优势,用看蚁蛇的眼神俯视着幸北。   “别以为装疯卖傻永远都有用,播种者。”   幸北朝他离去的背影翻了个白眼,戳了戳翟洪广:“你说实话,伍奇和你是不是也有亲戚关系?”   翟洪广:“?”   幸北沉痛地看着他:“我知道你不想承认和这种傻逼是亲戚,但是……”   “——但是你们自信的品格实在是太一脉相承。”   唐濯飞速接完下半句,抬手和幸北响亮地击了个掌。 第36章 比赛 磨刀石   入夜, 幸北起身去东3实验区,挖昨晚没挖完的矿。   一开门, 就被守在门边的黑影吓了一跳,幸北差点就出手揍人了,无语地看着那个高大的身影:“伍奇,我不记得我什么时候养了一条看门狗。”   伍奇危险地眯起眼:“你晚上果然偷偷摸摸出门了,播种者。”   伍奇开始他的推理,“今天早上你门口有不属于你活动区域和不符合你日常生活的灰尘, 招了吧,你晚上偷偷出去干什么?是给你的同伙挖地道?翻墙?还是在为下一次偷袭做准备?”   对于他的脑洞,幸北呵了一声表达嘲讽:“我违反校规去挖矿, 你要跟我一起吗?”   伍奇一副“你编吧我等你露出马脚”的表情:“要。”   幸北轻蔑地撇撇嘴,拨开他自顾自往外走。伍奇立刻紧紧跟上。   没想到刚到传送梯口,就迎面遇到从另一边走过来的龚呈唐濯翟洪广三人。   三人走到近前才看到幸北, 一刹那心虚的表情,却很快掩饰好,翟洪广问幸北:“你这么晚去干吗?”   龚呈:“你忘了?她要去受罚。”   唐濯忍不住幸灾乐祸笑了一下:“哦,挖矿。”   幸北似笑非笑看着他们三个, 反问:“你们呢?”   “嗯?”装傻。   “你们大晚上去干吗?”幸北探头瞅了眼翟洪广不住往身后藏的包, “这里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三人互相看看, 既然被幸北发现了, 倒也没啥好瞒的, 唐濯第一个顶不住小声坦白:“去天台喝酒。”   幸北瞪大眼:“好哇你们喝酒不带我!”   唐濯偷摸摸看翟洪广一眼:“你运气太差了, 带你会被发现的……你看, 你这不就在受罚的路上……”   幸北不忿地指着龚呈:“那为什么可以带他!”   翟洪广咳了一声:“他倒霉是主动技能,只要我们不让他发动就行了,可是你倒霉是被动技能, 还是群体技能,防不胜防啊。”   幸北:……她竟无法反驳。   “呀,大家都在啊?”身后传来一道磁性的声音,明纵骚气的脸出现在幸北身后,对着她笑得潇洒又迷人,“听伍奇说你被罚了,我来帮你。”   哪怕这是个帝才学宫的傻逼渣男,幸北听了这话还是十分感动:“你真是个好人!”   明纵微笑僵了僵,却还是温柔道:“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我怎么舍得看你一个人做这种重活。”   龚呈眼眸微微动了动:“我也陪你一起去吧。”   幸北却突然气鼓鼓瞪着他:“你现在知道帮我一起了?昨天我邀请你时,你说什么来着?”   翟洪广立即机智抢答:“他说你长得不咋地想得倒挺美。”   唐濯:“噗,高下立判。”   龚呈:“……”说起来就是后悔。   ……   最终龚呈还是加入了挖矿的队伍,幸北浩浩荡荡带着三个人高马大的男生,大摇大摆进入东3实验区。   暗处郭泰暗暗磨了磨牙。下次要加一条规矩,不能让这种女生仗着备胎多,无法无天不知悔改。   如果幸北知道郭泰已经在盘算怎么对付她,一定会大声喊冤。   因为此时,几人进了隔离区,三个男生立即一人找了个角落坐下,看猴一样围观她辛辛苦苦舞动镐头挥洒汗水。   幸北:?说好的来帮她呢?   幸北回头对上三双目不转睛的监工眼,操纵着镐头停下咣咣的敲打,幽幽道:“我挖矿好看吗?”   幸北语气怨念得太明显,明纵笑着打圆场:“挖矿这种活我以前没接触过,我先学习一会,等会再来替你。”   幸北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就听明纵一副佩服的语气:“你好厉害啊,什么都会,听说你通马桶也是专业的?”   幸北:“……”不会夸人就别夸。   明纵摸了摸鼻子。其实他是被幸北一串流畅的操作惊艳到了,不由对她刮目相看,所以忍不住多看了一会。   龚呈也不甘示弱地狡辩:“只有一个镐头,你先来吧。”   还挺谦让?幸北嘻嘻一笑,用念力抓着镐头抛向他:“别客气,您先请。”   龚呈脸部抽搐了一下,认命地接过镐头,学着幸北用念力控制它,一下一下敲起坚硬的矿石表面。   伍奇当然不可能帮幸北的,伍奇抱着手臂站得老远,精明的眼光盯着这边的一举一动,摸了摸下巴。   幸北和龚呈,这两人的念力控制都十分精妙,简直不像是第一年的新生。   哪怕是他们那里的新生,也鲜有能做到念力控制镐头挖矿的,未经锻炼的人用手挖一会矿尚且会肌肉酸痛,念力同样也要锻炼的,现在这样的活动,对念力的力量、强度、操控力、持久力,都是巨大的考验。   尤其是幸北……等等,她在干嘛?   伍奇奇异地挑了下眉。他看到幸北把镐头丢给龚呈,然后就苦大仇深地盯着面前的地面,一会露出憋力的表情,一会又面露痛苦。   她在……用念力凿矿石?   伍奇无声嗤笑,转开目光。   无知的麻瓜。如果念力强硬到能破开矿石,人类还需要武器?   ……   第二天晚上,幸北提前问实验区负责人要了三把镐头,龚呈,明纵,以及后来被她强逼挖矿的伍奇,一个都不能少,必须都体验到和她一起受罚的乐趣。   幸北则整晚都在以卵击石。   她知道伍奇觉得她疯了,明纵似乎也认为她的行为有点可笑,只是绅士地没有表现出来。但是幸北也并不指望他们理解。她自己明显感觉到,一晚过去,她念力的强度又提升了不少。   虽然仍旧无法超越人类限制,只从“肌肉的硬度”变成了“运动员肌肉的硬度”,但幸北总是隐约觉得这样训练下去,她总有一天会有重大突破。   只是可惜,有了三个男生帮忙,她第二晚就完成了任务。   去郭泰那里交差时,郭泰心情明显阴沉,幸北有点摸不着头脑,不由跃跃欲试提出:“不然我再去挖十公斤?”她还想继续锻炼念力强度呢。   郭泰听了这话,脸色更沉了,阴鸷冷笑:“你倒是不累。”   幸北:?他咋知道她不累?   郭泰嫌恶地摆摆手:“你走吧。”   他需要回去仔细研究一下如何让幸北受到应有的惩罚。   幸北则充满对未来的希望,她决定回去就买几块和火磁石差不多硬度的矿石,当做她念力的磨刀石。   “……期待下次见面。”   幸北走到门口,突然听到身后阴森森传来这么一句,吓得寒毛直立,跑得比兔子还快。   三天后,友谊赛如期举办,全校学生提前结束晚训,聚集在50号训练场。   帝才学宫的四人小队,分别是近卫伍奇,射手明纵,结界师尤露,和医师周扬辰。   天赋者学校这边派出的则是上个月模拟实战的优胜队,近卫井天,射手郭娜娜,结界师高鸣,和医师秦雪松。   “我们这边的队伍实力强横。”唐濯望着上方的5D屏幕,一边解说,“小道消息说,新念力测试仪发明之后,他们重新测试过,井天和郭娜娜秦雪松都是A+,唯一差一点的高鸣也有A。”   幸北感慨:“厉害的人之间果然有吸引力。”   这个队伍两年前组成的时候,念力测试仪还没这么精确,但是就是这么巧,当时全校唯三的A+组成了一队。井天当时已经入学两年,同期都已经组好了队,但是井天一直在等待完美契合的队友,不愿将就。而郭娜娜入队的时候,甚至才入学半年,还没到组队参加模拟实战的时候,是其他三人看上她的实力,精准出手拉拢她入队的。   当然天赋者学校一直不乏从后辈中挖好苗子下手的传统,比如幸北就正被两个队伍虎视眈眈。   翟洪广拍了拍幸北的胳膊:“A-也很厉害,不用自卑。”   幸北翻白眼:“你都不自卑,我有啥可自卑的?”   “你今天下午又打了零环,我都替你难过。”   “别急着贷款难过,下次越野跑我不帮你的时候你会更难过。”   翟洪广和幸北很快又打起来了。唐濯和龚呈头痛地对视一眼,认命地上前拉架。   每个班级的倒数第一和倒数第二都是如此攀比和好斗。尤其是幸北和翟洪广这种轮流倒第一,且在对方倒第一的科目上都很擅长的,根本就是谁也不服谁,都想按对方头让对方认领了吊车尾的殊荣。   “别吵啦,比赛开始了!”   徐愿与目光灼灼望着光屏,斗成一团的四人听到她的话,也立即停下,目光灼灼望向光屏。   友谊赛采取4v4小队对抗模式,此时双方队员入场,幸北只想感叹不愧是顶尖大佬,气势个顶个地强。   伍奇高高昂着脖子,配上本来就傲人的身高,恨不得把眼珠子挂在天上。   他对面的井天也不甘示弱,微笑温文,宛若一片伪装成花瓣的刀刃,凌厉且危险。   明纵冲郭娜娜矜慢一笑,换来郭娜娜的冷视。   尤露眼神冷漠地扫过高鸣,仿佛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周扬辰和高雪松两个医师不会正面对抗,虚伪地互相点头致意。   “我有个问题。”伍奇傲慢地抬起手,“我们帝才学宫的人呢,比赛时比较容易上头,”少年嗓音骄矜而残忍,“如果手下没有轻重,导致重伤或者死亡,天赋者学校能接受吗?”   明纵在旁边一勾唇:“如果天赋者学校不行,我们比赛时会控制力道的。”   场下立时响起嗡嗡声。   “艹,帝才学宫的人也太嚣张了吧?控制力道,瞧不起谁啊!”   “他们什么意思,还想在比赛时众目睽睽之下杀人?!”   也有世家子弟反驳:“比试时本来就是刀剑无眼,这么怕死上什么军校,回家吃奶不好吗?”   伍奇无视渐响的议论声,一边唇角斜斜勾起一道挑衅的笑容。   “安全第一,点到即止。”裁判老师的声音从扩音系统中传来,萦绕在整个训练场上空。   大部分学生刚松了口气,就只听淡漠的下一句,冷冷回荡在每个人耳边:“在场老师会尽量保证参赛者的性命安全,但是赛场如战场,踏上其中的每一个人,都请做好死亡的觉悟。”   场上的氛围忽而变得肃穆而沉重,赛场上的八个人,面上也褪去玩笑般的轻浮。   押上性命的赌博,自当郑重而竭尽全力。   随着一声清脆的鸣响,比赛开始,伍奇率先攻向井天,光剑一闪出鞘,快得几乎看不清轨迹。   观众席登时响起震惊钦佩的惊呼。   “好快!”   “完全看不清他是怎么出手的!”   所有人都为井天捏了把汗,却见井天以不可思议的角度躲过伍奇的奇袭,并且应变速度超凡地回身以短剑反击。   “锵”一声,两人一触及分,伍奇神色傲然,井天面无表情带着一丝凝重。   “卧槽你看清了吗?”   “啥都没看到,观赛观了个寂寞!”   与此同时,郭娜娜和明纵也完成了初次交锋,观众只看到两人突突突射完十发子弹,郭娜娜看似射中,却忽地眼神一凛飞速旁掠,躲过一发不知何时射向她的子弹。   “卧槽?是我不识数了吗,明纵的子弹不是射完了吗?”   “——是郭娜娜自己的子弹!它的轨迹被硬生生弯折回来!这是传说中的反弹子弹啊卧槽!帝才学宫的结界师好强!”   帝才学宫虽然傲气,但显然没有轻敌,提前做了调研,从天赋者学校队伍的弱点——结界师入手。尤露一上来就全力以赴大招频发,和高鸣看不见的交锋瞬间便占了绝对上风,高鸣脸色已然苍白,身形都开始止不住摇晃。   “这样下去不行啊,结界师一败,整个队伍很快就会溃不成军。”   天赋者学校的模拟实战赛重心在于天赋者和异种战斗,学生们很少像这样观看纯粹天赋者之间的对决,加上帝才学宫的人奇招诡术层出不穷,观众席上或担忧或激动的惊呼声此起彼伏。   幸北也被勾起兴趣,不由探着头,遥遥望向现场的比赛场地。   赛场离观众席距离比较远,直接看没有光屏上清楚。幸北只是下意识往那边看一眼,正要收回目光,却又仿佛看到什么,眼神转了个弯,又落回现场赛场上。   幸北眨了眨眼,轻轻皱眉。   她怎么觉得……天赋者学校这个结界师……高鸣……有点不太聪明的样子?   之前在光屏上没看出来,但是一旦直接用肉眼观看,就会发现,尤露每次将弥散全场的念力收拢,反弹子弹或是凝结盔甲,速度并不非常快,连幸北坐得这么远都能看清她的意图,可是高鸣却每每迷茫坐等挨揍的模样,看得人十分急躁。   ……莫非是她旁观者清,在场上的人想要做出及时反应,难度是她以为的百倍?   幸北自己找了这么个解释。总不能是因为高鸣作为天赋者学校最强小队的一员,作战意识还不如她吧?   幸北倒没觉得是因为自己S级所以比A级敏锐,因为老师早就反复强调,念力者的等级并不能决定实力,勤学苦练以及经验眼界才是最重要的。现在的她不管哪个方面都没有快毕业的学姐学长强。   幸北疑惑的目光又投向光屏。她这会才意识到,人类的技术哪怕已经能直播复刻现场的全息影像,甚至可以1:1模拟嗅觉和触觉,也依然不能重现念力。   这很好理解。念力只有天赋者有,只有天赋者能看到,属于五感之外,普通人没有对这项技术的需求。   可是让幸北困惑的是,天赋者学校里,为何要用普通人的光屏转播天赋者的比赛?念力都看不到,他们真的算是看懂了比赛吗?   幸北左右转头,只见精英班那些牛逼的前辈都在投入地看比赛,没人对此提出疑义。   大概是她经验少,所以才看不懂?幸北挠挠头,继续观看,眼神却不由自主落在现场。   已经发现光屏不能展示念力,幸北看光屏总觉得别扭,这感觉就像看电影少了个声道,不知道也就看下去了,一旦发现就哪哪都难受,宁可伸着脖子看远处小小的现场。   容悦怜远远扫过,只见一群抬头望着光屏的人群中,有一颗特立独行的小脑袋探长了往另一边看,不由磨磨牙。   就像一片整齐可爱的向日葵里有一朵基因突变的奇葩,让人想把她拧了。   容悦怜旁边的赫连堂跟着瞄了一眼,笑眯眯的浑浊眼底闪过一道精光。 第37章 凶案 等一个惊世骇俗的我   抛弃光屏看现场后, 幸北感觉总算能跟上一点战斗的节奏了。   比如井天那个仿佛主动迎上剑刃的“失误”,周围一片惋惜声, 幸北却看得到,井天是别无选择,因为另一边伍奇的念力正等着他去自投罗网。   有人抱怨郭娜娜像个跳跳糖,然而在幸北眼里,她每一次预判都无比迅速精准,如果不跳来跳去做那些看似无用功的动作, 郭娜娜早就被明纵的子弹射中了。   幸北也发现,高鸣不是真的察觉不了对手的意图,而是高鸣每一次想要做什么, 都被尤露紧紧压制。   尤露真的很强。   立志成为结界师的幸北不由将目光追随在她身上。   只见尤露浩瀚的念力如丝如雾地弥散,覆盖全场,尤露甚至无需用眼睛去看, 就精准地把握住战场每一个角落的风吹草动,时不时将念力粘稠化,拖延住井天的利剑,力度和稠密度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恰好妨碍他的行动又不会使自己受伤;或用念力扫荡弹路上的空气, 通过改变空气密度进而改变空气阻力, 来微调子弹方向。   这种改变子弹轨迹的方式有点像冰壶, 很奇妙, 引起了幸北的注意。   幸北不由又去观察明纵和郭娜娜调整弹道的方式, 果然, 他们用的是她跟着梁问航和葛卉子学到的传统方式,硬化念力追上子弹,保持相对速度一致去推子弹。   这两种理念完全不同, 起到的效果也不太一样,直接推子弹,改变方向迅速而突兀,尤露的方法则需要强大的精神力实时跟进随时调整,但是每一次调整都很少,只能进行精密控制。   等下,她之前让子弹直接反弹是怎么做到的?   幸北刚想到这,就只见尤露咬紧牙关,她对面的念力场忽地变深,却不是平时射手念力那种凝实的状态,而更像是个……蹦床!   幸北眼睁睁看到郭娜娜的子弹撞入尤露的深黄色念力场,尤露脸上露出坚忍的表情,她的念力场不仅稀疏易穿透,还在运动,保持和子弹几乎一致的速度后撤,却有着极其微小的负相对速度,在子弹前进的反方向上施加微小的阻力。于是那颗子弹缓缓减速,然后停止,然后反向加速,在空气阻力作用下掉了个头——被弹了回来!   尤露眉头微松,却不敢完全松懈,继续对子弹方向进行调整——郭娜娜飞速避开——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哧!   郭娜娜瞳孔陡然放大,幸北猛地回头正好捕捉到光屏上对郭娜娜的特写,观众中有人激动地起立——   伍奇不知从哪冒出来,光剑从背后插入郭娜娜的腹部。   幸北立即寻找井天的身影,只见井天竟然被尤露不知何时分出的念力困住,挣脱出来时已经来不及了。   秦雪松一直跟在高鸣身边替他补充念力,飞掠过来,远远看到郭娜娜的伤势,当机立断朝裁判举起手。   天赋者学校,认输。   ……   “娜娜没事吧?”   校医院走廊里,幸北几人看到梁问航从病房里出来,纷纷起身。   都是精英班同学,他们和郭娜娜也算熟,都很担心她。   梁问航安抚地笑笑:“没事了,有治疗舱十分钟就治好了,只不过在赛场上看着有点恐怖,秦雪松也是看到她失血那么多,不敢自作主张继续比赛。”   “他的判断是对的,医生说多两分钟就有危险了。”杨振风推开门走出来,和梁问航对视一眼,空气中闪烁起噼里啪啦的火花。   幸北四人也对视一眼,眼神里是饱受沧桑的无奈:又要开始了。   果然,杨振风下一句就转向幸北,使劲暗示:“当射手太危险了,一旦被近身毫无防御能力。”   梁问航嗤了一声:“近卫心太脏,都是背后下黑手的心机狗,幸北这么单纯还是适合射手。”   杨振风:“幸北身形灵活,偷袭不是正能发挥优势吗?”   梁问航:“她身材这么娇小,你安得什么心让她当近卫?伍奇撞一下都能把她撞飞了。”   幸北弱弱插嘴:“……倒也不必把我说得和洪广一样柔弱。”   翟洪广:“喂!”   杨振风却眼睛一亮,指着翟洪广:“怎么可能撞飞,幸北又不像翟洪广那么绵软无力,她触手强韧得很!我当年第一次看到她在空中打滚就惊为天人!”   绵软无力的翟洪广:“……”   空中打滚的幸北:“……”   校医院外聚集着精英班的大部分人,都是担心郭娜娜伤势的,听到她没事,一堆人吵吵闹闹在往回去的路上走,然而就在这时,身后的医务室内骤然响起刺耳的警报声。   正在拌嘴的几人立刻回头,看到医务人员脚步急促地跑进郭娜娜的病房。   幸北转头时不经意瞥到龚呈茫然松懈的神情,心咯噔一沉,如同某种无力的预警。   纷乱嘈杂的时间匆匆掠过,五分钟后,面色沉重的医生带出来一个消息。   郭娜娜内脏器官衰竭,不治身亡。   ……   “一定是帝才学宫那帮人!他们比赛之前就嚣张地说要杀了我们的人,说不定伍奇的剑有什么猫腻,比如延迟发作检测不出的剧毒……”   关上寝室门,隔绝外面喧扬的议论猜测,幸北四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   “播种者。”   “上次模拟实战决赛没能得手,平时学校加强防范,所以这次趁乱动手了。”   “还可以栽赃给帝才学宫的人。”   “真是阴险。”   “这个播种者……到底是谁呢?”   寝室陷入安静。   “其实范围不大。”幸北突然道,“今天郭娜娜中招,大概率是在她受伤之后被凶手趁虚而入。那段时间围上去的,多数是精英班的人,另外就只有裁判老师,还有几位校医和帝才学宫的人。首先排除郭娜娜的几个队友,他们平时有太多机会,没必要等到今天,校医同理。帝才学宫的人嫌疑也不大,上次模拟舱事件他们不在场,而且这次他们成为背锅对象,我想播种者是不会把嫌疑扯到自己身上的……”   唐濯掰着指头总结:“所以就只剩下裁判老师,还有除今天上场三人以及我们四个之外的其他精英班同学。”   幸北赞同点头。   翟洪广:“等下,嫌疑人为什么要排除我们四个?”   幸北:“理论上并没有理由。”   唐濯:“好吧,我差点忘了,龚呈就是那个播种者。”   龚呈:“……你们够了。”   说了一阵浑话,寝室再次陷入安静。   四人和郭娜娜差了好几岁,没什么私交,但也是同班了三四个月的同学,每天都能见到,好端端的人没了,心里都很难过,对播种者的恨意也更深了。   “娜娜还欠我60星币呢,上次帮她带了零食。”幸北垂着头,突然低声抱怨,“我看她是不能还了,可恶的播种者。”   精英班女生本就不多,幸北和郭娜娜的关系相比三个男生是要亲近一些。龚呈拍了拍她的头。   “干嘛。你想替她还?”幸北眨眨眼,抬起头像猫一样在他的手掌下蹭了一圈又绕了一圈,最后傲娇地把他的手圆滑地抖掉。   龚呈看了看自己的掌心,轻轻笑了一下,那一瞬连头上的蓝毛绿毛都透着温柔。   “好啊,我替她还,我还会……替她报仇。”   幸北看着他,忽地笑了,伸出拳头:“说好了,一起替她报仇。”   另外三人伸出拳,抵住她的拳头,少女少年们的嗓音平稳平常,没有一点热血的音调,却显得异常庄重。   “一起替她报仇。”   天赋者学校里群情激愤,但是校方不会和学生一样天真冲动,并没有把郭娜娜的死归咎到帝才学宫身上。   只不过,郭娜娜这一死,有件事就很尴尬。   原定的友谊赛有三场,但是天赋者学校最强的队伍现在缺了一人,显然不能再出战了。   模拟实战获得第二名的队伍主动请缨代表天赋者学校参赛,校领导商议后同意,定在两天后的晚上进行下一场比赛。   然而,谁都没有想到的是,在比赛前一晚,第二名小队的射手离奇失踪,最后尸体在学校附近的偏僻街尾被发现,死因和郭娜娜一致,都是不明原因的内脏衰竭。   如果说郭娜娜的事还可以被当成意外的医疗事故,第二起凶杀案则让恐慌的情绪在校园里蔓延开来。   有人潜伏在他们周围,专门盯准天赋者学校参赛小队的射手……也或许不止是射手?也或许不是参赛小队?谁知道下一个会轮到谁呢?一时间流言四起,人心惶惶。   麻瓜在天赋者学校里比例不少,部分和帝才学宫四人所属世家不亲近的世家子弟也开始煽风点火,对帝才学宫的仇视情绪与日俱增,毕竟是他们来之后才接二连三死人的,死的还都是他们的对手,很难让人不多想。   “嘁,难道我们想要赢还需要靠这种龌龊的手段?太搞笑了。”明纵走在路上,遭遇好几枚隐晦的疑忌眼神,忍不住牢骚。   “谁知道呢,说不定你们天生龌龊,有偷窃癖的又不一定是穷人。”   连续死了两个同班同学,幸北这两天整个人都阴气沉沉的,对明纵和伍奇这两个非要跟着自己的小尾巴也没啥好脸色。   伍奇跟她相看两厌,立即冷冷垂眸睇向她:“贼喊捉贼。”   幸北懒得理他。她都这么伤心了,居然还有傻逼怀疑她是凶手。   明纵倒是一如既往体贴,对于幸北因为情绪低落所展现的恶劣态度,没有一点不快,反倒是包容地笑了一下,轻飘飘换了个话题:“哎,天赋者学校接下来会派谁出战呢?”   幸北无精打采地瞟他一眼,没好气地道:“我怎么知道?你打听这干嘛?确定下一个目标?”   明纵并不介意她的语气,勾唇笑得迷人:“我好奇嘛,我好像听说你们这几年优秀的射手本来就不多,一下死了两个,学校里已经不剩什么有实力出战的射手了。”   还有这事?幸北挑眉看向唐濯,唐濯立即点头确认:“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年精英班选择当射手的特别少……上次比赛第三名小队的射手还是他们好不容易凑到的,是个普通班的C级。”C级射手,还不够给明纵送菜的。   幸北一脸深沉:“这世间人才凋零,是因为在等一个惊世骇俗的我。”   唐濯:“……”   虽然不要脸,仔细想想竟然还有几分道理?   明纵噗嗤笑出声:“是啊,这么说下一场还不如你来做我的对手。”   少年语音暧昧,就仿佛不是在说“做我的对手”,而是“做我的女友”。   龚呈冷冷斜他一眼:“你别咒她,再怎样也轮不到幸北一个入学才几个月的新生上场。”   这到底是谁在咒她?听到龚呈这种flag味道十足的发言,幸北莫名哆嗦了一下。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兴奋的一声:   “幸北!”   几人闻声抬头,只见梁问航迎面跑来,脸上带着激动的红润,眼中闪烁着兴奋至极的光辉,好像有什么天大的好消息。   梁问航在幸北面前站定,迫不及待地开口:“幸北!我把你射击训练的录像拿给他们看,终于说服学校老师了——下一场,他们同意让你上!”   幸北惊悚地瞪大眼,视线缓缓移动,掠过目瞪口呆的明纵,落在一脸紧张的龚呈身上,默默举起拳头。 第38章 小猪 越级比赛如何临时抱佛脚   幸北还从来没有小队作战的经验——她甚至没有太多实战经验。所以校方决定给她两个礼拜适应以及和冠军小队磨合的时间。   幸北有种感觉, 学校最近因为两起凶杀案忙得焦头烂额,根本无心管什么友谊赛的事, 所以才会死马当作活马医地同意让她这种毫无经验的菜鸟上场。   幸北觉得自己就是凑人头的,或者搞不好更糟,会成为敌人的突破点。   容悦怜百忙之中匆匆造访幸北寝室,上来就是一句带着责备的警告:“最近不安全,你别作妖,低调点!”   幸北好冤:“学校要我出战的时候您怎么不阻止呢?从头到尾都不是我不想低调啊!难道我上去还要故意输不成?”   听了这话, 容悦怜忧虑紧绷的脸部线条莫名放轻松了不少:“嗯,倒也不用故意输,因为你本来也赢不了。”   幸北:“……?”   容悦怜说着, 脸上的忧虑转换成另一种忧虑:“你还是尽全力好好打吧,挺好看的小姑娘,别输得太难看了。”   幸北:“……”谢谢安慰, 她对这场比赛更有信心了呢。   容悦怜走后,幸北又在群里被@,点开一看,唐濯分享了一篇《越级比赛如何临时抱佛脚》, 说是经验丰富的学长写的, 在民间世代流传, 被奉为实战圣经, 旷古神作。   还是唐濯小天使最贴心了!幸北激动得手指颤抖, 点开那篇文章, 只见第一章:   《必输的比赛如何放狠话才足够成熟优雅?》   1. 切忌对自身能力夸大其词。   如果开场就放狠话“老子打得你满地找牙”, 下一秒就被打得满地找牙,不仅不能起到威慑效果,还会成为经典打脸案例中的反面典型。   建议采用【什么都说了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废话体, 比如“今天的天气真的好,特别特别好,是个会赢的好兆头,对你来说是好兆头,对我来说也是好兆头,到底谁会赢呢?如果你赢了那就是你的好兆头,如果我赢了就是我的好兆头,但是现在我们谁都没有赢,所以我也不知道是谁的好兆头,等你赢了或者我赢了我自然就会知道这是谁的好兆头……”   这样对方就会被你绕晕,进而忘记放狠话的事情,甚至忘记对你出手,让你直接赢得这场比赛,而你则达成用内涵深刻的语言文字感化敌人放下屠刀的活佛成就,堪称新联邦的文明大使,世界和平的勇敢先锋,你的事迹将被全联邦人民歌颂!   2. 适当自黑,适当认怂,用幽默化解一切。   比如对方开场放狠话“老子打得你满地找牙”,你可以出其不意用真挚的语气叫一声:“爸爸!”对方绝对会愣在原地,并对你的臭不要脸退避三舍,气势上就输了。   演技好的读者还可以乘胜追击:“爸爸,我们失散多年,孩儿终于找到你啦!”配上感动的泪水,效果更佳。这样对方不仅无法继续放狠话,连打都下不去重手,说不定还要承受【不负责任弄丢孩子】【打骂孩子】【和失散多年的孩子打架竟然使出全力】的舆论道德压力。舆论是无形的刀,比有形的武器更为伤人,只要占据舆论上风,哪怕输了比赛,你也赢了人生。   幸北看得满头问号,不明白为啥有人比她还会胡说八道,赶紧翻到第二章:   《什么样的摔倒姿势最帅气?》   1. 动图。图里一个唇角挂着高质量微笑的人类男子正如鸿鹄落雁般翩然倒飞落在台下。   2. 动图。图里一个广袖纤腰的女子双臂从左边扬起,在头顶滑了一道优美圆滑的弧线,右手自然枕在脑侧,左手弯折于面前,眼含凄楚的泪花,以侧卧姿势缓缓倒地,哀婉凄美宛如天鹅之死。   3. 动图。……   幸北:??????   幸北面无表情点开对话框:【唐,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能搞点阳间的东西吗?】   唐濯很快回复:【那篇文章有啊,你翻到最后一章。】   幸北最后信他一次,翻到最后一章。   《什么样的比赛流程最安全无痛?》   ——开局直接认输。   幸北再一拉,到底了,这一章就他妈六个字。   幸北表情狰狞。相信唐濯和这篇傻逼文的她才是个大傻逼!   幸北正对着唐濯的对话框,在“拉黑”和“拉出来打一顿”之间摇摆不定,就收到姐妹群的消息提示。   幸北心情好了点,急忙点开——女孩子都是小天使,最会说话了!哪像那些个大猪蹄子!   果然,群里热闹的气氛就很不一样,短短几秒钟对她的关心已经刷屏了。   【居然让@幸北上去挨打,学校太没人性了,我们幸北还是个孩子啊!】   【@幸北,咱到时候不行直接认输哦。】   【幸北别听她的,别等不行再认输,咱上去就认输啊,乖。】   【嗯嗯,同意开局认输,狗命重要。】   【是啊幸北,我们学校也没人指望你赢,你快点下来,咱们队还少一个弱点,千万别逞强啊。】   【幸北你看,大家拍了张照片代表对你的殷切期待。】   下面附了张全景照片,女寝活动室里,桌子椅子地上横七竖八卧着二十几个面容安详姿态平展的女人,幸北从来不知道人类能躺得这么平,仿佛退化成了某种咸咸的海洋生物,连四肢都宛如随波逐流的鳍,幸北甚至怀疑她们给照片加了味觉特效,因为她总觉得仿若闻到了腌制过后的海鲜在角落里静静地腐烂的味道。   图上还加了巨大的两个字:【摆烂】。   幸北忍不住伸出一只手捂住脸。   忽然就原谅唐濯了,不然她怕她拉黑不过来。   第二天一早,幸北在精英班训练场见到了她接下来两个礼拜的队友。   刚刚失去朝夕相处的亲密伙伴,三个男生都情绪不高,但还是客气地对幸北的加入表示了欢迎。   他们当年入学时已经成年了,现在都是二十岁出头的年纪,看幸北有种看幼崽的慈爱。高鸣扯出个自认为和善的微笑,递给幸北一颗糖:“别怕,我会用结界保护你。”虽然他好像防不住尤露。   井天附和:“打不过就跑,哥哥们帮你报仇。”虽然他可能没能力报仇。   井天给秦雪松递了个眼色,不善言辞的秦雪松瞟了眼说大话的两个队友,冲幸北僵硬地笑了一下:“我治疗很强,放心,你不会死的。”   幸北:……谢谢哥哥们,本来不怕,现在有点怕了。   虽然三个男生不怎么会说话,但是实力的确是一等一的。幸北平时和大家一起训练,总觉得她去掉运气反转也不比这些厉害的前辈差,可是真正到了实战的时候,幸北才明白他们的差距。   而且虽然他们训练场下对幸北很温和很照顾,一旦开始训练,操练起她来完全不留情,幸北鬼哭狼嚎撒娇耍赖都没能获得一点小学妹的优待。   一整天的训练下来,幸北回寝室时从头到脚没有哪块肌肉不酸痛,就连精神力都软成一摊泥。   刚拐过走廊的拐角,幸北就看到她门边立着一道修长的影子。   龚呈背靠着她的寝室门,军校生就连散漫倚着门框的动作都显得俊朗挺拔,头微低着,头上一绺蓝毛一绺绿毛乖巧地贴在脑顶,灯光从他头顶斜斜打下,在他的眉骨、鼻梁和眼睫下投下阴影。   这个场景安静得很有质感,像是少年漫中某幅精心绘制的插图。   下一秒,静态的画面被一声响亮的流氓口哨打破,清冷的少年循声抬起头,漾起一个暖意融融的笑容。   “你怎么在这?”幸北见色起意,一边开门一边摸了把龚呈的头发,手法偏重,带点恶狠狠的爱意。   龚呈感觉到了,眼尾带着抹暗喜,跟着她往里走:“想到你今天训练应该很累,过来看看能不能帮你缓解一下。”   幸北脱了训练服外套,往床上一扑,滚了一圈回头看着龚呈:“缓解?怎么缓解?美少年深夜精油按摩?”   幸北露出色眯眯的表情,龚呈噗一声,耳尖悄然变红,抓起她刚脱下的外套往她头上丢过去:“我好歹是个医师!还精油按摩,你少上点不良网站吧,不懂容老师怎么没给你开未成年监控……”   “——卧槽,你要是敢提醒她我们就友尽了。”   龚呈倚在床边,居高临下地垂眸看着她,表情不知是不是幸北的错觉,似乎有点狡黠:“哦,不和我做朋友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按摩!”幸北翻了个身趴着,脸埋在枕头里。   龚呈哭笑不得,这姿势还真把他当按摩师呢?   龚呈唇角勾着无奈的浅笑,坐在床沿,探出精神力。   它轻轻拥抱住幸北的精神体的一刹那,床上的女孩情不自禁发出一声销魂的“嗯~”   龚呈一抖,念力僵住了。   幸北不满地哼哼两声:“继续啊。”   龚呈的念力缓缓变蓝,重新开始在幸北小光团的表面流淌。   “呃啊……嗯~~”   龚呈:……有点考验人定力。   幸好人趴着,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龚呈清了清嗓子,想找点话题:“你肌肉疲劳过度,明天睡醒会酸的。”   幸北大爷地掀起一边眼皮:“那你还等什么?我要你这按摩师是干嘛用的?难道是贪图你的美色吗?”   龚呈:“……”难道不是吗?   龚呈在心里反问这么一句,结果把自己弄得耳朵又开始热了,掩饰般低下头,从别在衣领上的空间钮里取出一粒药:“张嘴。”   幸北连手都懒得抬一下,像条猫猫虫似的蠕动着脑袋,伸着脖子抬起下巴,从他手心里啄走药片,柔软的唇短暂擦过带着薄茧的掌心。   大虫子毛茸茸的脑袋又栽回枕头上,死了一样不动了。龚呈收回手,手指蜷了蜷,像是在下意识流连回味某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你知道吗,你们医师那个空间钮,在我们看来就跟百宝箱一样神秘。”幸北感受着甜甜的小药片飞速化开,“总觉得里面啥都有,含笑半步癫啦,九花玉露丸啦,十香软筋散啦……哎,你们医师在战场上能不能另辟蹊径,神不知鬼不觉给对手下毒什么的?卧槽,这个思路很可以啊,我真是个天才……”   龚呈:“……”   “冷知识,大多数人类怕的毒,异种都不怕。”   幸北遗憾地“噢”了一声。   幸北舒舒服服享受着精神体的马杀鸡,过了一会,忽然抬头,双眼里像点亮两个小灯泡:“但是和帝才学宫比赛的时候可以下毒啊!”   龚呈:……这样真的不会胜之不武吗?   “嗯,明天要记得告诉秦雪松……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答应……你知道吗,这几个大哥人都有点古板……大概是年纪大了,思维僵化……训练的时候怎么说都不肯放水……”   幸北侧趴在床上,脸上的肉肉挤在枕头上,嘴里嘟嘟囔囔地抹黑学长,一边把精神体地往蓝色光团怀里钻。   清清凉凉惬意又舒缓,让人蹭着蹭着就开始犯困,一整天的高强度训练毕竟还是太累,连眼皮都如此沉重。   龚呈无声地笑了笑,想说学长们那叫正直不叫古板,结果张开嘴,却见枕头上的小猪不知何时睡着了。   唇还不满地微微嘟着,精神体小触手连主人睡着了都不知安分,缓慢慵懒地在他精神体表面上下其手,并且和主人一样流氓,一找机会就想往里钻,被发现了推出来,就若无其事地扭动着划走,假装只是想要蹭蹭。   龚呈手握拳抵在唇边,怕不小心泄出笑声吵醒了她。   看着那张睡着了清纯无害的小脸,谁能想到里面的灵魂那么可恶呢?   却又很可爱,比世界上所有小猪加在一起都可爱。   幸北的精神体已经吸饱了能量,恢复到全盛状态,也没那么缠着龚呈了,懒散地流向一边。   龚呈收回念力,俯身帮她盖上被子。   距离不过二十厘米,连她清浅的呼吸都听得到。   龚呈看着她,犹豫了一会,还是伸出手,食指在泛着水光的软嫩唇瓣上,轻轻按了一下,一触即离。   小猪伸出小舌头舔了下唇,砸吧砸吧嘴,毫无戒心地继续睡熟了。   龚呈真想俯下身咬上去。   怎么就这么蠢这么没防备?这么放心他?   少年眸色幽深。在她上方悬停了一会,终是缓慢地笑笑,再次帮她掖了掖被子,站起身,再无掩饰的温柔弥漫到整张脸每个细小的纹路里,嘴唇无声轻动。   “晚安啦,小猪。” 第39章 参赛 幸北加油苟过五分钟!!!……   多亏龚呈每晚的私人马杀鸡, 幸北每日能回满血,才顺利熬过两个礼拜的地狱训练。   友谊赛这一天, 幸北在训练场刚一露面,就迎上全场疯狂的欢呼。   幸北一愣,没想到同学们这么支持她,不由扬起灿烂的微笑,朝观众席大幅度挥手,然而挥到一半, 笑容就死死地僵在了脸上。   她看到了什么?一条巨大的横幅,写着【幸北加油苟过五分钟!!!】   另外还有什么【学妹赛高,上场莫骚, 见势不妙,撒腿快跑】以及【充数英雄,虽败犹荣!】   充数英雄?充数?这礼貌吗?还虽败犹荣, 她还没败呢!   幸北阴沉着脸收回目光,感觉自己的士气已经被这些加油横幅打磨殆尽。   井天也从横幅上收回目光,欣慰地拍拍幸北:“你看,我就说你不用有压力嘛, 大家对你都没有期待呢。”   幸北感觉对人生都失去期待了。幸北掀起眼皮, 大面积眼白死气沉沉地看着井天和他身后的赛场。   此时正是双方队员入场, 互相瞪眼珠子的环节, 只见对面明纵捕捉到幸北的目光, 暧昧地眨眨眼, 柔情一笑。   “别这么说, 我觉得幸北还是有用的。”高鸣突然若有所思地开口,对上幸北陡然间感激激动动容的眼神,慈祥地弯了弯眼眸, “幸北可以用美人计蛊惑对面那个射手,拖他一时半刻不成问题。”   她一个S级竟然被当花瓶!幸北觉得自己如果是游戏里的NPC,她具象化的士气值一定在刚刚触底反弹,此时伴着怒气值飙升至上限。   随着一声清脆的立体环绕电子音,比赛正式开始。   几乎是立刻,从幸北的视角,赛场就像是点燃的烟花中心,刹那间闪起绚丽的光。   尤露和高鸣的念力洋洋洒洒地铺陈开来,她习惯了孤独的精神体立即感到一种令人不适的,类似于被监视的感觉,若是细细感受,便能捕捉到极其细微稀薄的念力,静默无声地潜过周围,就像是小动物的鼻子在鬼鬼祟祟探取空气中的气味。   所有人包括她自己,周身泛起明亮浑厚的黄光,是每个人给自己的铠甲结界。经过这阵子的训练,她已经能将人体强度的结界覆盖全身了。   井天和伍奇像子弹一样冲向对方,他们的念力已经浓到泛着红色,就仿佛高速运动和空气摩擦出火星。   周扬辰和秦雪松掠得远远的,看似躲离战场,实际上他们的精神力十分活跃,穿梭在整个赛场,为队友补充消耗的念力。一眨眼的工夫,幸北看到表面看似只过了一个回合的井天和伍奇,触手已经伤了好几根,后来经过抗打击训练的幸北已经能忍受触手受伤,但即便如此那仍旧是钻心钻脑的疼,但是两个近卫都面无表情,下一瞬间他们的伤便被医师抚平。   近距离观战,这万念齐发的场面就像魔法一样华美,幸北忍不住看得呆了。   倏然间,幸北不经意弥散出去的念力场捕捉到一抹飞速袭来的念力,幸北瞳孔一缩,本能扭身,子弹擦着她的侧腰飞过。   明纵一个轻跃,悬立于她前方的上空,脸上笑容明朗,语气带着一丝暧昧的调侃:“我是不舍得伤你,但是你也做做样子呀,你动都不动是等我过来认输吗?”   观众席的容悦怜眼角已经在抽筋。实在是没眼看,她带出来的学生,在赛场上居然还能发呆!   唐濯怒其不争,努力用嗓音盖过赛场噪音:“她一定没有读我给她那本书,第四章《如何不动声色地摆烂》第一句教的就是不要站在原地,生命在于运动,哪怕瞎忙活也得忙活!”   幸北这才回过神,目光落在正对面笑意吟吟略带挑逗的明纵身上,脑子里不合时宜地突然跑过《越级比赛如何临时抱佛脚》里的“出其不意”、“适当自黑”,嘴巴没经过大脑允许就自己张开:“那你认输吗?”   明纵明显卡壳了,满脸呆愣:“?”   和《越级比赛如何临时抱佛脚》里说得一模一样!敌人被她高超的话术打得措手不及!幸北的嘴立即乘胜追击:“你反正也不舍得伤我,你认输吗?”   幸北贱兮兮得意地一挑眉,“认输可以让我看到你的诚意,考虑答应你的追求,你认输吗?”   现场观众席一片哗然,就连场上打斗正酣的参赛队员都惊异地回头往这边看了一眼。   让她用美人计是开玩笑的,她还真用?这个比赛……有这么的不严肃吗?   唐濯欣慰地微笑。   龚呈屁股下的椅子角“砰”一声,裂了。   明纵被灵魂三连问“你认输吗?”震撼得钉在原地,表情复杂,深陷自我怀疑的旋涡无法自拔。   虽然他是想追幸北,是想让她答应,可是这个答应的方式……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啊。   一点都不开心,反而脸上臊臊的疼是怎么回事!   明纵认真沉思了一下,组织好语言,诚恳又不失圆滑道:“虽然我很渴望你答应我,但是我希望你是出自真心……”   明纵身经百战的窄长星眸盛着动人的深情,抬眼望向幸北。   蓦地直直撞上黑洞洞的枪口,以及它后面女孩得逞的眼。   明纵心猛地一沉,脚下触手瞬间撤掉自由落体,却还是被子弹燎到头顶的结界,火烧火燎疼得他五官猝然皱缩到一起。   观众都看傻了。没人料到幸北这一出。明明上一秒还在上演狗血偶像剧,怎么下一秒就发现所谓的感情都是利用,所谓的深情都是迷惑敌人的陷阱?幸北这心怎么这么脏啊!   尤其是帝才学宫的人,根本没想到情圣明纵会被一个未成年少女给骗了,尤露正忙着对付高鸣并给伍奇打辅助,伍奇专心猛攻井天想要趁着尤露在解决这个难缠的对手,奶妈也在跟那边的激烈团战……总之就是没人来支援明纵。   幸北十发子弹毫无间隙地接连而至,明纵被密不透风的子弹包围,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已经放弃了挣扎,满脸绝望。   周扬辰也跟着绝望地瞪眼,帝才学宫的人已经沉着脸打算放弃——明纵的情况,恐怕要立即送到治疗舱。   观众屏息注视着光屏,然后,揉了揉眼。   那一瞬间,明纵和幸北皆张大了嘴难以置信地望着对方。   竟然——一发都没有中?!   这不可能,一定哪里出了差错。   明纵脸上的表情比刚才还惊恐焦急,深信是自己的痛觉器官坏掉了,他可能要害中弹快要死了,连感觉都丧失了!   幸北比他快一步反应过来,装弹射击一气呵成,明纵这才骤然惊醒凭借直觉翻着跟头躲避,最终只被伤到手臂,流了很多血,但完全不算致命伤,瞬间被周扬辰治疗到不再影响行动。   “幸北!说了让你不要浪,刚才为什么不使用念力校准!”眼看幸北错失良机,高鸣淡定不下去了,懊恼的斥责从一边传来。   观众和帝才学宫的队员皆眼露震惊。   幸北,一个射手,不用念力就射不准子弹!   现场随便一个人射击资质都比她强!   怎么啥人都能当射手,还能代表天赋者学校出战?凭什么?凭她念力强吗?   ……莫非她的念力浑厚到可以弥补射不准的损耗?那也没必要当射手啊,如果有这么强的念力,去哪个职业不能出人头地?   观众猜测纷纷,场上四个帝才学宫的人飞速交换了一个眼神,默契地围向幸北。   ——观众看不到,他们可是知道,幸北的念力,根本就不浑厚,不仅不浑厚,还稀薄得可怜啊!   毕竟是个第一年新生,幸北的念力积淀,和从小就在锻炼念力的人根本没法比。   天赋者学校几人心里都暗骂一声。他们的弱点,还是被帝才学宫盯上了。   帝才学宫打定主意要先让幸北出局,攻势猛烈,天赋者学校的三个男生想牵制却力不从心。   幸北要躲子弹、躲光剑、躲结界偷袭,干脆把枪往肩上一扛,夹着尾巴满场乱窜。   幸北这逃命的功夫确是一流的,这么半天愣是没被打到一下,就是一个射手把枪当成废物扛着,被打得屁滚尿流狼狈逃窜的模样,真的……不是十分高雅,实在要说,倒是有几分接地气的滑稽。   容悦怜扶着额头,心脏疼。   史乔目光紧紧盯着光屏,看到幸北一个秧歌步扭身接后空翻,没憋住噗嗤一声,又奇怪地捂住自己的嘴——这么紧张刺激的比赛,又不是马戏,为啥她会笑,她真怪。   很快史乔就发现不是她怪,是这场比赛怪。   观众席不时发出爆笑、哗然、热烈鼓掌等声音,如果此时的现场只看观众席,那些洋溢着快乐和轻松的面孔……怎么看都是在看马戏啊!   史乔略微涣散的眼神移回光屏,镜头正好捕捉到幸北满脸灰尘朝着明纵做了个嘴斜眼歪奇丑无比的鬼脸。   史乔表情木然。她知道了,是幸北怪。   幸北后面吊着全场的人,放风筝似的遛,帝才学宫再怎么沉稳,十分钟过去还是有些焦躁,那种每每感觉要打到了可是对方还是泥鳅一样溜走的功亏一篑,真的令人十分崩溃!   而且不知为何,幸北念力虽然不浑厚,但是好像出奇的硬,偶尔碰到她的时候,那感觉就像摸到到常年挖矿的人手上的茧,打了个寂寞!   关键是丢人啊,他们四个天之骄子,十分钟了搞不定一个新生脆皮小射手!这让帝才学宫的面子往哪搁!   伍奇阴戾的眼神对上尤露,迅速交换了一个暗号。   幸北刚刚使用她最为熟练的空中打滚躲开明纵的袭击,一回眼,就看到尤露的念力场在井天身侧不远处酝酿,就像在闪着强光预警,告诉所有人这里有阴谋!   幸北上场之后才发现,她之前观战时的感觉没错,这些人真的不太聪明的样子。   他们每次袭击前,都喜欢用念力做出铺垫,比如伍奇攻击前会在即将使用的武器上附着念力,基本等于昭告天下“老子要出拳了!”“老子要出剑了!”;尤露念力场浩大却笨重,偷袭的前摇时间之长让她的偷袭就像是绅士的剑道对决;更别提明纵了,射手本来就有子弹未至弹道先行的习惯……幸北也是靠着观察他们的念力动向,才能毫无差错地躲到现在都没受一点伤。   幸北不懂但幸北大为震撼,帝才学宫修的是什么君子道,出招之前竟然还要规规矩矩地礼貌告知“我要用XX招往XX这里打”?!然后纯粹考验力量的高低技巧的碰撞?!   这么正直的人,可惜遇到了她,她用无耻就能战胜他们!   幸北研究尤露很久了,瞬间看破她的打算,猛地朝一个方向冲过去。   正在全力出手的伍奇有一瞬间迷惑。他的光剑正刺向幸北,可是她的反应既不是躲也不像迎,他完全分析不出她这个走位的意图。   但是伍奇很快压下奇怪的直觉,只当幸北终于昏了头出现失误,他的剑已经碰到她的胸口,他——   “哧——”   伍奇的光剑从前贯穿幸北的胸膛,与此同时看到一柄短剑从自己的胸口插入,剑柄牢牢握在他贯穿的那个人的手中。   他在她明彻的瞳孔中看到自己的倒影,握住剑柄,胸口插着一柄剑。   那感觉怪诞无比,就像是他不小心杀了镜子中的自己,而镜子中的自己也杀了他。   什么时候……?   伍奇最后一丝疑惑的思绪在一片漆黑中飘零,高大的身影轰然倒地。   他对面的女孩也壮烈凄美地横卧躺地,最后一句话是对离得最近的井天气若游丝的狂吼:“我没事!……你们一定要赢!!!!!”   说完这句话,幸北才了无遗憾地合上眼睛,唇边带着含笑九泉的唯美弧度,黑屏前最后一个念头居然是,希望她晕倒的姿势有《越级比赛如何临时抱佛脚》画得那么好看。 第40章 软吗 幸北带领我们学校走向胜利   “卧槽, 做梦都没想到是幸北带领我们学校走向胜利。”   “她当时那个预判很牛逼啊,谁都没想到尤露能把井天往那边推, 要不是有她在,井天那把剑扎进高鸣身体里我们就凉凉了,谁能想到幸北一个连环走位撞了人抢了剑又顺便打尤露个措手不及,我们直接逆风翻盘。”   “那个啊,是正好撞上了吧,她不是运气很好吗……不过她果断抢了井天的剑回头一换一是真的英勇!帅得老子想跪下给女王舔|脚趾!”   “确实, 虽然拿我们最弱的换他们最强的谁都知道是划算买卖,但真要轮到自己去牺牲,没几个人能这么坚定果决……这才是军人啊, 好感人,我不行了。”   幸北没晕多久,就又被痛醒了。   当然, 让她拼了老命也要睁开眼的,是听到的这句“拿我们最弱的换他们最强的”。   她觉得她才是要不行了,她不服,她这次比赛贡献这么大, 为啥这些人夸她还要带上一句她是最弱的!礼貌吗!   还说她全都是靠运气好, 她运气早就反转了这帮人难道不知道吗!   幸北一边挣扎着睁眼, 一边扯着嗓子发出一声悲号。   “再忍一忍啊, 乖, 一下就好了……”   幸北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画面, 就是龚呈焦急得不得了的脸。少年浑身沾满了她的血, 看着比她都狼狈,听到她的痛叫,便哑着喉咙, 用幸北从未听过的温柔语气,絮絮叨叨低低暖暖地哄她。   幸北痛得一时间说不出话,胸膛起伏了几下,默默看着眼前的龚呈唇角紧抿,眉心死拧着,手下有条不紊地给她处理伤口。   她躺在赛场边临时用帘子围起来的小小医疗区里,能隐约听到外面唐濯和翟洪广的声音。刚打完的秦雪松讪讪站在几步开外,似乎畏惧龚呈低沉的气场不敢过来。   幸北目光转回龚呈脸上,才发现他眼眶有点红,仔细一看,眼角似乎还有……泪痕?   这可是天大的把柄,幸北顿时牛逼坏了,得瑟欲瞬间战胜疼痛,虚弱地开口:“你这么心疼我啊?”   龚呈红通通的眼瞥她一眼,没说话,嘴唇抿得更紧了。   然而幸北不可能这么放过他的,幸北忍着痛喋喋不休:“我就知道你嘴硬心软,是不是看到我中剑的一刻,心脏也像狠狠中了一剑?啧,连治疗都不假他人之手,没想到你这么爱我……”   龚呈冷冷在她胸前一拍,直起腰身:“好了。”   幸北一愣,这才发现她的伤口已经完全不痛了,扯开龚呈刚扣好的衣领一看,伤处平滑如初!   幸北一脸惊喜,崇拜地摸向龚呈的领子:“你们医师这空间钮里简直就是放着魔法……”   然而幸北手伸到一半,就被龚呈无情地拍掉,少年曜黑的眸子清清冷冷看着他:“幸北,我们谈谈。”   幸北收敛了玩笑,不爽地嘟囔:“不让碰就不让碰,这么凶干嘛……”   “幸北。”   幸北气势汹汹地瞪他,小脸一垮装委屈:“咋?我好了你就可以凶我了?刚才还温温柔柔说不疼不疼呢,翻脸就不认人,男人真是善变又薄情,伤一好你就不爱我了,我不是你的小宝贝了吗……”   一大堆垃圾话叽里咕噜像一堆撒泼打滚的毛绒团子一样朝龚呈飞来,男生唇角憋不住勾了勾,语调软下来:“不是凶你,只是……”龚呈顿了顿,还是尽量让语气显得严肃,“你今天不应该拿自己的性命冒险。”   幸北摆出个“老哥夸张了吧”的表情:“性命?别逗了,我们在学校,这么多老师在场,就算我脑袋掉了都能给我缝回来,除非他剑上抹了见血封喉的剧毒——”   “——万一真的抹了呢?”   幸北愣了愣,立即发现逻辑漏洞:“——要是真抹了井天早就死了啊!”   龚呈:“……”   龚呈顿了一下,无语地看了眼门口方向。秦雪松见幸北安全松了口气,出去找另外几个队友传达这个好消息去了,外面吵吵闹闹的,但帘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龚呈深吸一口气,盯着她的眼睛:“幸北,我知道你有你的底牌,你可能不是A-这么简单。”   咦?对上龚呈仿佛别有深意的眼神,幸北睁着无辜的眼装傻。   龚呈倒也没继续追究这一点,而是狠狠揉了下幸北的头发:“但你也不是无敌的!你说得对,我是担心你,不止是我,唐濯,翟洪广,还有班里学校里那么多同学,我们都差点吓死——你冲上去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们?”   “哎呀对不起啦,可是我真的计算好了不会死嘛。”   “你计算错了怎么办?”   “你以为我是你?垃圾第六感。”幸北吐槽。   龚呈气笑:“你以为这是玩游戏呢,计算好伤害留一丝残血击杀敌人?你——你运气这么差,万一哪一步出现你没考虑到的意外,真的死了怎么办?”   “唔。”幸北垂着眼角故作思索了一下,笑嘻嘻地咧开嘴,“真死了就回我的一千年前呗。”   “你在说什么鬼——”龚呈气急,恨得不行又无处发泄,只得用手去狠狠搡她头发。   幸北被搡得快要脑震荡了,嫌弃地躲开:“别摸我,你手上全是血。”   “哈,不知道是谁流了这么多血。”   听着龚呈刺耳的嘲讽,幸北不由摸了下刚才被贯穿的地方,虽然伤口没了,疼痛的记忆仿佛还在皮肉间残留,满衣襟的深色血迹也证明刚才的伤势有多可怕。   幸北忽然想到什么,眼神一肃,紧紧盯住龚呈。   “你刚才帮我处理伤口……是不是摸我xiong了。”   龚呈:???!!!   龚呈耳根“砰”一下红了,冷静道:“没有。”   “不可能。”幸北严谨的表情笃定的语气,“离那么近,你摸了。”   龚呈忍无可忍:“你一个没成年的女孩子能不能矜持点——”   “好哇,你流不流|氓要不要脸,你摸了我,还要我矜持!”   龚呈喉咙发烫,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医师课上,老师反复强调战场上要把队友的身体当成需要修补的一块肉,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病人。   现在好了,只要幸北不尴尬,尴尬的就是他。   龚呈万万没想到幸北还能更不尴尬。   幸北忽地凑近他,眼神贼兮兮的,偷偷摸摸小声问:“软吗?”   软。   吗。   轰——!   耳语般轻飘飘的两个字,就像是顺着他的耳道往里喂了个手|榴|弹,让他脑子猛地炸开。   少年整个人都懵了,只觉得血液瞬间涌向大脑,像是脑中有一整个城市在爆破,吵得他思绪混沌,心脏则如同坐上了火箭。他感觉飞到了空气稀薄的太空,越来越缺氧,憋得要死,加上他这一整晚担惊受怕,以及听到幸北对自己生命的满不在乎的愤怒,这一切都必须找一个出口纾|解——他想惩罚她,想让她笑嘻嘻的表情破功,想搅乱她的淡然——   他现在只想要一样东西。   幸北颇为自得看着龚呈被自己调戏得哑口无言,不由在心中嘲笑小男生脸皮薄,心满意足地撤退,却骤然被扣住后脑,以一股完全无法抗衡的力道向前拉去。   黑影蓦地压下,狠狠印住她的唇。   一秒钟,很短又很长,短到幸北还没来得及体验初吻是什么感觉,长到幸北的内心已经丰富到经历震惊到抓狂到亢奋到冷静思考的一系列剧变。   龚呈气喘吁吁地抬起头,整个人从脑门到脖子到没入衣领,都呈现出一种鲜红鲜红的颜色,让人简直担心他皮肤下面已经流的不是血而是火,下一秒就要爆炸。   少年意气蓬勃又气急败坏地看着她,恶声恶气:“软吗?”   幸北呆了一下,还真的顺着他的话去回味了一遍,情不自禁舔舔唇。   说实话,撞太狠了,软……并没有这种感觉。   龚呈正盯着她被舔得水光润泽的唇,眸色越来越深,就听幸北淡薄道:“不软。”   龚呈:艹艹艹艹艹!   幸北无辜地看着他,眼底有细小的光芒流过。   虽然不软,但是带感。少年有种独特的清冽好闻的气息,给人感觉像是雨水洗过的青草地和干净的蓝天,其中又混杂着馥郁的幽香,像是草地里低低隐蔽绽开的花结出的禁密果实。那一瞬间那样的味道铺天盖地袭来的时候,她的世界就像是被装进巨大的盒子猛摇,心跳瞬间便颠倒乱了节奏。   少女的目光太纯粹。龚呈的心好像飘在云端,快乐充盈却又空落落,往下看便是她清透的水眸,仿佛一不小心就会一脚踏空栽下去。   他不愿去细想跌落的痛,只知道此时必须不能露怯,哪怕假装自己会飞也要稳在这片虚得像棉花的云上。   龚呈强横道:“刚才的是惩罚。”   板着脸,语气恶狠狠的,如果不是满脸通红,他的气势也许会更有说服力一点。   “我——你说得没错!我就是心疼你,看到你中剑的一刻,心脏也像狠狠中了一剑,我急到治疗都不愿意假他人之手。我都吓疯了,你他妈还吊儿郎当不当回事,我告诉你,幸北,下次你敢,你敢一次我就惩罚你一次。”   一口气说完,男生的脸憋得像个红气球,眼眸泛着凌厉的水光,煞是潋艳。   哇哦。   幸北不合时宜地想吹口哨。   好他妈霸气啊,霸气又可爱,可爱得让人想要狠狠怜爱,这个毫无威慑力的惩罚……简直是在鼓励她经常以身犯险啊。   幸北的肚子里的心思已经和天赋者宗师的念力一样黄了,然而表情越依然洁白,眸子纯澈得能映出龚呈眼尾一抹红艳的春色。   龚呈望着那双清可见底的眸子,望着其中反射出的欲|念横生的自己,徒生一股罪恶感,忍不住伸手捂住她的眼。   幸北:哇哦,这又是什么刺激操作。   龚呈看到被遮住眼睛的女孩乖乖的,一副全然信赖他的模样,没动没挣扎,只是伸出小舌头舔了下唇。   卧槽。   清幽眸色一瞬晦暗,龚呈屏气,缓缓凑近,女孩的脸似乎仰起了极其细微的角度,隐隐期待着什么,灼|热和甜蜜的鼻息近得不分彼此……   “幸北!龚呈!你们在里面吗!”   唐濯声嘶力竭的呼喊从帘子外传来。龚呈的手唰地拿下来,两人立马坐正转头,只见唐濯和翟洪广上气不接下气跑进来,唐濯表情凝重,就连翟洪广脸上都带着少有的严肃。   唐濯喘息着,对上幸北的眼睛,眼底流过幸北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混杂着同情、气愤、绝望与悲伤。   翟洪广扶着膝盖,伸出一只手指着她的手腕:“幸北,光、光网。”   幸北立即打开光脑,解锁隐私保护和龚呈一起看。   两人的瞳孔同一时间骤然收缩。   训练场人声吵闹,帘子内却仿佛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加快的节奏无措又沉重。 第41章 谣言 一切竟是幸北一手策划   【震惊!一切竟是幸北一手策划, 连杀两名同学,只为参加友谊赛一鸣惊人?】   【英雄还是凶手?两重身份的惊天反转, 走进麻瓜女孩的内心世界。】   随便找到的一间空训练室里,幸北狠狠点灭光屏:“别让我知道这玩意是谁写的,否则我会让他看到我的内心世界有多么黑暗。”   不知道哪个别有用心的人,在光网上传了两次受害者死之前,幸北在案发现场“举止奇怪”的录像。   第一段其实是幸北和很多精英班同学一起担心地围上去,但是那个人巧妙剪裁下只有幸北离郭娜娜异常的近。   而第二段则是幸北在黑夜无人的校园里乱晃, 视频中学校钟楼显示的时间正是第二起杀人案当晚,然而幸北自己记得,那天她跟着梁问航加训, 找到点灵感所以自己多练了一会,回宿舍的时候路上已经没人了,没想到竟然被人跟踪偷拍了。   那些搬弄是非的文章, 幸北估计也是同一个人写的。   幸北不理解,她感觉自己人缘还不错,尤其是气运反转后每天都在用自己的痛苦给身边的人带来欢乐,到底是哪个这么恨她?   “可能是昌和隆和谢思洋。”唐濯在光网上刷着这俩人上下蹦跶的言论, 什么【早就觉得幸北很可怕】【这个麻瓜一向没有礼貌】【我堂哥谢思妄白天和她打了一架, 晚上就死了, 搞不好那件事也是她做的!】……气得戳光屏的动作都恶狠狠的, 手指多次穿破空气中的投影, 漾出一圈圈剧烈的电子光波。   翟洪广:“那俩傻逼他们配吗, 他们也只配被当枪使。”   唐濯嘴唇飞速默动, 表情亢奋,一看就是在和人吵架,一顿输入发送出去后才接道:“也可能是梁问航。”   “梁问航?”龚呈很感兴趣地看过来。   唐濯气哼哼的:“你们看看——简直是神级猪队友。”   唐濯解开隐私设置, 光屏一转,给其他三人播放了一段视频。   是路人拍摄的角度,梁问航被几人围着,前面似乎有人问了他什么问题,梁问航笑着挠挠头:“啊,我是跟幸北开过玩笑,问她有没有兴趣代表学校出战,后来听说缺能和井天他们配合的射手,我就去推荐了她……”   只听一个男声暧昧地笑了一下:“学长,听说你经常辅导幸北训练,有传言你在追她?”   只见梁问航瞬间羞涩,疯狂摆手:“我只是欣赏她的才华,不忍心看她埋没。”   那声音又问:“那为了她能大放光彩,你是不是什么都愿意做?”   梁问航郑重地点点头:“那当然了。”   那声音忽地变得深沉而诡异:“包括杀人吗?”   梁问航愣住,神情紧绷:“什么杀人?”   视频到这里就结束了。这段视频发出来后,一篇新文章很快横空出世,声称幸北利用追求者铲除障碍并且参赛,文章条条是道地分析视频中每一帧梁问航的微表情,言之凿凿地把梁问航结尾听到“杀人”二字的震惊迷茫解读为“担心同谋杀人被发现的恐慌”。   “这么脑残的东西有人信?”幸北看完整篇文章,简直通篇牵强附会胡说八道,如果作者的因果逻辑链能成立,那她也能从“今天早上看到了人造太阳”推测出“幸北会是拯救新联邦的大英雄”。   “可惜了,我们学校脑残并不少。”   唐濯给她看了班里那个奴颜婢膝的麻瓜男宫德才的主页,第一页全是激情开麦骂幸北的,什么【这种麻瓜应该开除学籍】【麻瓜入学前应该进行筛选,免得什么邪恶的人都能成为我们的同学】【和这种人同学,就问你们怕不怕】,说话的语气仿佛他不是麻瓜,又仿佛他亲眼看到了幸北杀人一样。   还有不少私下里鄙视麻瓜的世家子弟,也不知道是真信还是浑水摸鱼,都出来跟风转发,配上【真的假的】【为了一个表现机会就能残忍地杀人,如果是真的,可能需要看下心理问题】这样似是而非的评论,巧妙地避免表达自己的立场或者看法,却用积极的转发和评论为谣言添了把柴火。   精英班同学和麻瓜倒是大部分站出来为幸北说话,可惜部分麻瓜大概受天赋反转所累,脑子并不太好,比如毛诗白居然用她所剩不多的逻辑写了篇狗屁不通的论证,想证明幸北不可能是杀人犯。   幸北没料到整天阴沉沉不说话的同桌竟然为她发声,十分感动,立即发信息委婉地说了一大段话,核心思想只有一句:【写的很好,下次不要写了。】   毛诗白这篇奇丑无比的文章,文字仿佛有神奇的魔力,莫名能引起读者逆反和暴躁,文下不止一人破口大骂,幸北简直没想到败路人好感度还可以有这种奇葩又迂回的方式。   “啊啊啊梁问航竟然又发动态回应了——这——这个傻逼!”   唐濯忍不住骂人,幸北几人顺着他的操作一看,梁问航似乎是被拍完那个视频才听到网上的流言,意识到自己给幸北添麻烦了,立即写了篇长文补救。   他的出发点和立意都没问题,但是措辞十分微妙,看似为幸北辩白,实际上连幸北看完都有点恍惚,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小心发出过让人误会的信号,导致梁问航替自己杀人了。   什么【幸北本来就有实力,只是缺一个曝光的机会,想上场也无可厚非】,【她是个很好的女孩,纯真又善良,认识她的人都会想好好呵护她的,我说错了话,你们可以骂我,但请对她少一些恶意,不然我会很愧疚】……   幸北沉默了半天,艰难地开口:“不,梁兄不是这样的人。”   翟洪广:“他就是,茶味熏得我快吐了。”   唐濯:“没想到学长是这样的人。”   龚呈:“我早就说他茶。”   龚呈心里默默地有点痛快。他一直有诡异的感觉,梁问航看似绅士大度,实际上总能四两拨千斤把他的话堵回去,让他憋屈却又无处申诉。   幸北唐濯翟洪广三个损友不仅不认可他,还嘲笑他第六感反转像含羞草一样敏感。   幸北又看了一遍梁问航“字面是否认但读完感觉哪哪都是承认”的长文,脑子里回想起前辈教她时候的和蔼模样,再次痛苦地为他辩解:“他不是故意的,应该是直到深处天然茶。”   “这倒是。”   “确实。”   唐濯和翟洪广点头赞同。   龚呈脸色臭臭的,盯着自己的光脑。   真是直到深处天然茶?不是故意的就不用被责怪了吗?龚呈不爽地开口:“以后还是离他远点吧,靠近他会变得不幸。”   这个熟悉的句式让幸北不由反思:“真说起来,这次可能是我连累了他……”   龚呈神色一僵,竟无法反驳。   翟洪广“噗”一声,捅捅唐濯:“哎,我前两天读了本小说,暗恋女主的男二脑子不好使闯了祸,男主去找女主告状,结果女主说,都是我的错,不怪他。唐你猜猜男主会不会炸?”   唐濯捂着嘴发出憋闷的吃吃声,瞟了龚呈一眼,语气贱兮兮地揶揄:“这个啊,男主有名分的话当然要炸,没有的话,就只能憋着咯。”   幸北若有所思地看着两人,缓缓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随后戏谑地看向龚呈,笑眼带着勾子似的。   龚呈耳根又红了。   翟洪广余光瞥到幸北和龚呈的眉来眼去,张大了嘴倒吸一口气,刚想说话,幸北就一脸淡定接上他们刚才的讨论:“没名分算啥男主啊,要是这就炸了……洪广你确定这不是反套路小说?所谓男二才是男主,所谓男主是自以为是的善妒炮灰。”   翟洪广和唐濯幸灾乐祸的放肆笑声霎时在空荡的训练室中回响,龚呈黑着脸看着他们,心里委屈极了。   幸北的光脑突然响起,幸北看到是容悦怜打来的,按下接听键,容悦怜的3D投影出现在训练室,扫了眼在场的四个人,语速急促严肃:“幸北,来行政楼501。”   ……   行政楼501,幸北推开门,被里面的低气压震得瞬间缩起脖子。   百来平米大的长方形房间,布局像小法庭,类似陪审席的位置坐着学校几位老师,幸北看到精英班教官、葛卉子、异种研究的老师、隔壁两个普通连的教官还有容悦怜都在其中,而主法官的位置坐的是她此时最不愿见到的人——郭泰。   郭泰听到声音抬起头,阴鸷的眼睛落在幸北身上,露出一个愉快而得意的笑:“啊,我们另一个嫌疑人到了。”   幸北看到梁问航坐在疑似被告席的地方,脸色苍白,仿佛她来之前正在经历地狱般的拷问和污蔑。   郭泰盛气凌人地冷笑着,指了指梁问航旁边的位置:“请坐,幸北同学,我们的杀人凶手嫌疑人。……无关人员可以离开了。”   郭泰冷漠地瞥了眼另外三个男生。   唐濯不想走,但是他连对上郭泰的目光都不敢,更别提反抗了。翟洪广有点死机地看向其他人,龚呈则忽然拉住幸北的手腕,把她拨到自己身后。   “这是私人法庭吗?”   男生平稳的声线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有些响亮。   郭泰阴沉的眼神转向龚呈,龚呈平静与之对望。   “怎么会,这不是审判,学校无权给学生定罪,我们只是需要了解一下事情的前因后果,这样才能更好地维护我们的学生。”容悦怜开口圆场。   龚呈唇角礼貌而冷漠地轻勾:“那么有我们不能听的理由吗?”   翟洪广反应过来了,跟腔:“了解的过程有不可告人的环节吗?”   容悦怜迟疑了一下,看向郭泰。郭泰冷冷扫过翟洪广,看了龚呈几秒钟,冰凉的视线扫过他头顶蓝绿的发绺,才不情不愿地回答:“没有。”   三个男生无声欢呼,动作极迅速地找了排长凳坐好。   幸北坐到前方类似被告席的小桌子后。   梁问航看到她很激动,有种他终于不是一个人面对法官的感觉。   四人的到来搅散了原本凝肃的氛围,郭泰敲了敲面前一个声音刺耳的小道具,幸北难以忍受地捂了捂耳朵,看到其他人也皱起眉,随后现场陷入绝对的寂静。   郭泰展示完他的威严,满意地开口:“既然嫌疑人到场了,接下来我想问问幸北,对网上指证你为两起杀人案凶手的事情,有什么要辩解的吗?”   “指证?”幸北对这个用词很不满,“我只看到有人偷偷摸摸地指,没见有谁光明正大地证。”   “还是说这里等会还要来个证人?”幸北讥讽地瞥了眼空空如也的证人席。   哪有什么证人?郭泰脸色漆黑:“没有。但是针对网上的言论,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幸北有太多想说的了,首先就从郭泰说起:“那你就不应该用指证这个词,搞得好像网上毫无根据的流言多靠谱似的……”   三个男生在观众席嘀嘀咕咕发出小声的嗤笑,显得那些流言更像笑话了。   显得如此认真对待它们的郭泰也像个笑话。   容悦怜的表情自从幸北出现就紧绷着,此时忽然松了松,唇角似乎还克制不住勾了一下。   郭泰脸色愈发阴沉,脸侧的咬肌耸起,幸北赶忙话锋一转:“……不过我能理解,洪广曾经说过,这个世界的人文化程度都不怎么高,用错词导致误会的情况时有发生……”   看到郭泰手缓缓伸向刺耳小道具,幸北语速加快,话音伶俐得像是撒豆子,“……所以我原谅你了!至于网上的流言我就俩字,假的。我没有义务证明这些事我没做,所以如果要给我定罪,必须有证据证明我做了。”   “啪啪啪。”观众席忽然响起清脆的掌声。所有人转头看去,翟洪广放下手,没有一点不好意思,满脸喜悦地回看大家:“说得好!”   郭泰脑门青筋乱跳。他就知道!不能让这几个人凑在一块成气候!一个幸北就够难对付了,自从这几个人进来,整个气氛都不对了,肃穆的审理会议此时就像是居委会的调解现场!   郭泰深吸一口气,还是伸出手敲了下小道具,小道具发出与体积完全不符的震耳噪声。   看到所有人闭嘴皱眉的模样,郭泰爽了,重新挂上邪恶的笑容:“沉默权在军中不适用。你今天不肯说,可以,等你上了军事法庭,对于每一个问题都必须如实回答……你确定宁可上军事法庭也不回答我的问题吗?”   “幸北,”容悦怜突然开口,“如实回答,学校是站在学生这一边的。”   “当然这建立在学生无罪的基础上。”郭泰飞速得意地补充。   幸北挑眉:“我已经回答了呀,郭老师问我对网上的传言有什么看法,我说了,假的。”   “你没有杀害两名学生?”   “没有。”   “你没有指使他人杀害两名学生?”   “没有。”   “你没有暗示他人杀害两名学生?”   梁问航的身影蓦地紧张,幸北余光看到,表情和语调没有一丝起伏:“没有。”   郭泰却陡然转向梁问航:“幸北有没有暗示你杀害两名学生?”   梁问航整个人都开始发抖,眼神飞快地飘向幸北的方向又赶忙收回来,颤巍巍地回答:“没、没有。”   郭泰的音调忽地抬高,尖锐而严厉:“可是第二名死者的死亡现场附近,监控拍到了疑似你的人,正好你那段时间没有不在场证明,你怎么解释?”   梁问航像是没有料到这种巧合,整个人傻在原地,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只知道求助地望向离他最近的人——幸北。   幸北感觉场上气氛好像不对劲了,几名陪审老师看她的眼神也变了,散漫的坐姿不由摆正。   对上梁问航仿佛在征求共犯意见的眼神,幸北简直要气死。他看她干嘛!郭泰问的是他啊!   郭泰脸上一抹令人厌恶的微笑,双臂抱在胸前,志在必得地往后一靠。   “你这种女生,永远有人替你受罚,替你顶罪,替你干你想干却不想脏了手的肮脏龌龊的活……你可以肆意妄为,永远不用品尝苦果。”   笃信的语气,让听的人都不禁觉得,这段话里的女生十恶不赦。   “但是这些在我这里是行不通的。”   “在我这里,没有一个人可以带着罪恶和不洁离开。每一个人,都会为他的错误付出永生难忘的代价。”   一直仗着气运胡作非为的幸北心跳忽然漏了一拍,那感觉像是与生俱来信任的某种东西超出了她的掌控。   幸北眼睫倏然一掀。郭泰死水一般幽黑的眸子紧紧盯住她,像是黑夜盯住他的猎物。 第42章 告白 每天都想要亲亲   “幸北!幸北!”   行政楼外, 梁问航气吁吁追上幸北几人,满脸愧疚, “对不起,刚才我表现得不太好。”   这人哪怕到了此时,说的话还是那么让人误会。幸北和善的微笑出现一丝裂痕,翟洪广向来不怕得罪人,张口就怼:“知道错了就离幸北远点,别再让人误会。”   梁问航张了张嘴, 又露出那种无所适从的表情,像只突然被嫌弃的呆滞考拉,有点可怜兮兮的。   师徒一场, 幸北不是忘恩负义的人,立即出言安慰:“没事,我们行得正坐得端, 不怕人误会。”   梁问航感激涕零地握住她的手:“你说得对,我也——呃!”   梁问航的话被生生打断。龚呈略微粗暴地扯开他的手,语气不善:“都说了别让人误会。”   梁问航无辜地看了幸北一眼,傻乎乎地挠了挠头:“哦, 可是我们行得正坐得端, 不怕人误会。”   龚呈气得笑出来。幸北那话是给他个台阶下, 他自己心里没点逼数?   对梁问航一直很礼貌的唐濯也忍不住了:“学长, 虽然清者自清, 但是你和幸北现在还是避嫌比较好。”   梁问航看向幸北, 见她也默认的样子, 眼底似有一丝失落。   龚呈冷眼看着,脸色越来越森寒。   梁问航抿了下唇,迟疑地问幸北:“那下次……再被老师们问到的话……怎么说啊?”   幸北:???怎么, 他们又不是共犯,为什么要找她对口供!   幸北有点崩溃地看着他:“梁兄,你就不能实话实说?”   梁问航小心翼翼:“实话……实说?”   翟洪广:“艹,你这语气啥意思,你有啥不能实话实说的?案发地附近监控拍到的人不会真是你吧?”   梁问航连忙摆手,支支吾吾,随即对上幸北些微怀疑的眼神,一愣,苦笑了一下:“幸北,你不会也不相信我吧。”   幸北看着他,眨了眨眼,绽开一个纯粹的笑容:“怎么会,我当然相信你了。”   “那就好。”梁问航像是松了口气,整个人恢复轻快,语气透着坚决,“你放心吧,下次再被问到,我一定能搞定,不会让你有事的。”   ……   梁问航说完这番保证,就和几人告别。   比赛是在晚上,此时都已经过了熄灯时间了,幸北几人也不着急,慢吞吞往寝室走。   “孔雀,你说得太对了,梁问航这茶味太冲了,我真奇怪我以前怎么没闻出来。”翟洪广想起刚才的事,无限感慨地拍拍龚呈的肩膀。   一提到梁问航,其余三人都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唐濯:“咳,据说超级直的人,说话都会有点茶。”   龚呈:“呵,有道理,说错话做错事都不是他的错,他只是太直了意识不到……呕。”   幸北:“唉,茶是茶了点,其实梁兄人真的挺好的。”   龚呈瞬间就不乐意了:“好什么啊,说真的,你以后别跟他来往了。”   幸北挑眉:“哟,你在教我做事?”   龚呈立即放柔语气:“不是,我是真觉得他这个人……”龚呈蹙了下眉,“给人感觉不好。”   幸北:“你对他感觉不好?这说明他是个大好人啊!”   唐濯:“噗。”   龚呈委屈极了,转头盯着幸北的脸:“所以你相信他不相信我。”   翟洪广像是憋笑似的咳嗽一声:“哎呀,唐濯,你闻到吗,什么东西这么酸?”   唐濯装模作样地嗅了嗅:“哎哟,这醋味比茶味还浓啊!”   龚呈表情一松,笑骂:“滚滚滚。”   翟洪广丝滑地一套立正敬礼:“得嘞,我们滚了。”   唐濯还有点欲言又止,被翟洪广扯着领子拉走了。   “哎我去,你别拽我衣服,衣服都拽掉了……你干嘛啊,我还有话说呢……”   唐濯细细小小的嗓音在夜色中渐行渐远,龚呈低头笑了一下。   幸北扭头看他,眼瞳在黑暗中反射着不知哪里的灯火,亮晶晶的:“行了,人走了,表白还是求婚搞快点,打了半天比赛我还想回去洗澡。”   龚呈:“……”这还让人咋表白。   少年抿唇笑得有些腼腆又有些傲娇,一言不发地揽住女孩的肩膀,带着人往前走。   幸北:?   龚呈声音里是狡黠的笑意:“不是要赶紧回去?”   幸北瞠目结舌:“不是,就没啦?”   龚呈依然坏笑着:“你想有什么?”   “啥也没有。”幸北愤怒地甩掉男生搭在她肩头的手。   龚呈笑出声来,定住脚步,双手扣住气鼓鼓还在往前走的女孩两侧肩膀,把人扳过来正对着自己。   幸北冷漠:“干嘛,别耽误我回去洗澡。”   “耽误不了你几分钟。”   龚呈说完这句话,两人之间陡然陷入一阵沉默,夜风从两人之间一米宽的间隙悠然滑过。   龚呈喉结滚动了一下,深呼吸,张开口。   “不然还是回去吧,好冷。”幸北突然迅速道,转身就想走,被龚呈按着肩膀拉回来。   龚呈有点好笑:“你害羞啥,又不是你表白。”   幸北瞪他:“我什么时候害羞了,我是替你害羞!我是怕你第一次表白就被拒绝,会挫伤你稚嫩的自尊心!”   龚呈有点笑不出来:“我凭什么会被拒绝啊。”   幸北:“你哪来的自信不被拒绝啊。”   龚呈不说话了,这下是真的伤心,失落,挫败,还有点委屈。   他哪来的自信?不是几个小时前她给的吗?她都亲他了,怎么能不负责?   幸北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防备地撇清道:“是你亲的我。”   龚呈不知该气该笑,他亲的她可是她也没生气啊!   龚呈静默几秒钟,想了想的确是他处于被动,便收敛了傲气,放低姿态:“嗯,我亲的你,因为我……”龚呈凝望着一米之外那双漂亮眸子,心一横,“我喜欢你。”   一口气说出来,这件事也没有龚呈想的那么难,龚呈一鼓作气,镇定地看着她:“或许,你会不会恰好不讨厌我,然后……恰好缺一个男朋友?”   幸北轻微挑起一边眉毛,笑眼吟吟地看着他。   女孩不说话的时候,长相其实是偏甜的那一种,微笑着看人时格外清纯无辜,能把人看得心脏扑通扑通狂跳。   但现在,龚呈却发现,他没法透过她的眼睛读出她的任何心理活动。   喜欢他吗?讨厌他吗?只是把他当朋友?只是和他玩玩?会直接拒绝?会给他个追她的机会?会和他绝交?   完全看不透,龚呈心里从未这么没底过,唇线缓缓绷紧,心跳越来越重,呼吸却与之相反,小心得像要消散在晚风中。   少女眼睛晶亮亮看着他,蓦地一弯,绽放出一个极美的笑容。   龚呈感觉自己脸红了。   幸北拍拍他的肩膀:“我不讨厌你,不过找男朋友不是不讨厌就可以的。”   没有绝交,也没有直接拒绝。龚呈紧绷的身体一松,又不甘心地追问:“那要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幸北脸上已是一副心不在焉的神情,“男朋友吗,当然是让我喜欢啊。”   “怎么让你喜欢?”   “你去参加考试还要老师提前把答案写给你让你背吗?”幸北食指点了下他的前胸,“别那么懒,动动脑筋,小龚同学。”   龚呈有点郁闷,他要是知道哪里不够早就改了,能等到今天嘛?   但是心里同时也满满的窃喜。   她同意他追她了。   表白时没被彻底拒绝,就代表有戏。   龚呈步履有些欢快地跟上幸北:“给个提示嘛,我哪不符合你要求?”   “那可多了去了。”   龚呈心凉了半截,又听幸北懒懒道:“比如吧,我男朋友可不能还没在一起就惦记着插手我的人际交往。”   龚呈愣了一下:“你是说梁问航?不是,我真的不是限制你人际交往——我真觉得他有问题!”   幸北:“哦?他第一次教我的时候你就觉得他有问题?”   龚呈不说话了,过了几秒,才小声委屈道:“醋都不可以吃吗。”   “噗”一声,幸北被他可爱笑了,回过头促狭地看着他,对上少年清冷中带着一丝丝哀怨的眸子,愈发觉得这人养眼,从鼻梁的高度到腿的长度都招人喜欢,也让人特别容易心软和纵容。   幸北大发慈悲地纵容道:“吃吧,随便吃,不够我去食堂后厨帮你偷。”   龚呈:……倒也大可不必。   ……   有幸北这个情调终结者浪漫破坏王在,回到寝室时,两人之间已经恢复了兄弟般的相处模式。   送幸北到寝室门口时,龚呈还略微担心,好不容易摊牌的一段会被幸北就这么轻轻揭过,明天他们之间就会回到仿若什么都没发生。   他胡思乱想地害怕,怕幸北打算用这样最不尴尬的方式委婉地拒绝他。   结果幸北刷开门后,如同往常一样说了晚安后,却没有关上门,而是一把把他拉了进去。   龚呈被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女生咚在门上,幸北气势汹汹想要逼近他的脸,然而发现够不到,恼羞成怒恶狠狠地揪着人领子把他拉低。   龚呈咳嗽着捂着脖子,脸通红地望着近在咫尺的少女。   两人间的氧气仿佛在变少,他快喘不上气来了。   幸北默默欣赏着在她手下红成一只虾的少年,手指抓着他的领子,踮脚凑到他耳边,语音含笑:“我对我男朋友还有个要求。”   “我每天都想要亲亲。”   龚呈依旧满面通红,眼睛却一亮。   这个他可以啊!别说每天了,每分每秒他都没问题!   幸北没听到回答,仰头看去,只见男生眼睫半落,瞳色暗不见底,低垂的视线深深黏黏地连在她嘴上,像是被勾了魂似的俯下身。   幸北无情地伸出一只手,怼着嘴把人推开。   “可你还不是我男朋友。”   ……   被戏耍了的龚呈直到回去的路上,唇角还带着无奈中混着抹宠溺,忿忿中含着丝甜蜜的肉麻微笑。   男生走路就像失了控的烟花,横冲直撞大步流星,一头撞开门,晃悠悠进了寝室,长腿在身后一勾带上门,助跑几步跳扑到床上,脸埋在柔凉的被子里降温,不知想到什么,腿乱蹬了几下,脚趾蜷缩。   好一会,龚呈才从被褥里抬起头,神情冷静了些,点开光脑。   龚呈在通讯录里找到梁问航的名字,发了条信息过去,眸中闪过冷光。   很快他就收到了回复。   龚呈唇角勾起冷讽的斜线,果断起身,脚步安静迅速地离开寝室。   确定的威胁,还是早些铲除的好。 第43章 审判 梁问航死了   “滴滴滴滴……”   幸北昨天晚上经历了跌宕起伏的丰富剧情, 身心俱乏,睡得很沉, 光脑发出高亢的铃响,就像是一把利刃劈开她黑暗的深睡眠,利刃后面还拴着一串爆竹,冲进她混沌祥和的脑子里就开始噼里啪啦肆无忌惮地放。   幸北眼睛睁了一条缝,看到天色还早,绝对没到平时起床时间, 心里骂骂咧咧,闭着眼皱着眉抓过光脑:“喂?哪个刁民打扰本仙子清修?”   对面没说话,只有沉重的呼吸声。   幸北瞬间就清醒了, 睁开眼。   容悦怜的声音凝重地传来:“五分钟后到行政楼。”   “梁问航死了。”   ……   幸北用一分钟穿衣洗漱,然后拿出念力训练长跑冲刺的速度,在五分钟计时到达时赶到行政楼。   人造太阳还没升起, 空气是清晨微冷水雾的味道。直到站在行政楼下,幸北还有些没全睡醒的恍惚,偶尔忽地怀疑这一切都是她做的一个荒诞的梦。   梁问航,昨晚还好好的, 还用最直的语气说最茶的话惹得人抓狂还没法骂他, 临别前还笑着跟她说她不会有事, 现在这才几个小时过去……怎么可能就死了?   远远看到容悦怜在夜色中等她, 幸北奔过去:“老师。”   对上容悦怜的眼神, 幸北蓦然眼眶一热, 伸手抹了抹。   梁问航, 好歹……也是师徒一场,对吧。他真的教会了她很多东西。   容悦怜看她一眼,不忍地垂下眸, 却并没给她伤春悲秋的时间,一边飞速领着人往里走,一边低声急促地提问:“你昨晚在哪,直接回寝室了吗?”   “是。”幸北心一沉,难以置信,“郭泰难道还怀疑我?!”   容悦怜神情复杂地呼出一口长气。   “不,是大家都怀疑你。”   ……   容悦怜率先推开501的门。里面灯火通明,亮如白昼,还是昨天熟悉的小法庭格局,陪审席观众席却坐着比昨天多一倍的人数,都是学校的教职员工。   主法官位上的郭泰看着幸北,眼神阴冷得如同地府阎罗。   “校长呢?”容悦怜扫了眼在场的人,问郭泰。   “已经通知了,马上就到。”   郭泰回答着容悦怜的话,眼神却依旧盯住幸北,里面暗波翻滚,快意激荡,仿佛透过幸北完好的脸看到了她被碎骨粉身的未来。   幸北跟在容悦怜后面,走过不太长的走道,看到那些老师的目光冷冰冰地投在她身上,哪怕是她自己的任课老师,看她的眼神也没有一点温度。   那些目光看得她心里拔凉。幸北刚睡醒的脑子开始应激疯狂转动。这是什么情况?看这些人的样子,这一次有实实在在的证据指向她——是有人陷害她吗?是那个杀人造谣的幕后黑手?   幸北发现昨天的自己错得离谱。当她被构陷时,世界上除了她,没有人真的有义务替她找回公道,只有她自己才在乎她的清白,所以她必须被迫证明自己无罪。   可是她毫无准备。她一辈子活得顺利,对权威一直无比信任,相信完善的制度和法律,绝对不会冤枉一个好人。她从来没有想过世界上可能存在被误判的冤魂,更没想过如果自己有朝一日不幸成了这样一个人,该如何为自己辩驳。   气运反转,杀人诛心。   联邦军法若是千百年来哪怕只冤枉一个人,那个人就是她了。   独自坐在被告席时,幸北已经呈现一种灰败的茫然,就像是自降生以来一直围绕着她的一圈灿烂的光芒熄灭了。   容悦怜垂头看了她一眼,咽了下口水,似乎想要说什么,又发现说什么都没有用,一言不发回到自己的席位。   陆陆续续有老师到场,低声交流产生一片压抑的嗡嗡声。幸北想打开光脑,却被郭泰制止,只好呆呆坐着,感觉等待的几分钟无比漫长。   幸好赫连堂是个守时的校长,说马上真的是马上,大约五分钟后,小老头的身影推开门,步履蹒跚又轻快地跑向主席位,一屁股坐在郭泰旁边,一句废话都没有:“开始吧!”   说完,小老头竟然用喉咙模拟出惊堂木的刺耳声响,全场的人像被无形的雷劈中,齐齐一个大激灵。   幸北打赌他们都在心里偷偷骂校长。   然而幸北本人,听到这声刺耳的鸣音,慌乱的心跳竟然奇异地和缓下来。   郭泰阴冷地勾了勾唇:“今天凌晨2:34,巡逻队在宿舍区附近听到异响,赶到后发现本校学生梁问航内脏衰竭死亡,现场有打斗痕迹,疑似杀人凶手的另一人已经逃离现场。由于前些天的两起杀人案,学校调查组迅速行动,破解梁问航的光脑,搜集到一些十分有趣的东西。”   郭泰意味深长地瞥了幸北一眼,拿出一块小小的数据盘,插入读取器。   环绕光屏上立时显示出一排数据文件,郭泰手指悬浮,点开其中一个音频。   梁问航请示的声音在安静空间中响起:“那下次再被老师们问到的话……怎么说啊?”   幸北的声音气急败坏,急着撇清关系似的:“你就不能实话实说?”   梁问航却仿佛没法领会她的精神,语气愈发迟疑:“呃……实话实说?”   翟洪广的声音插入:“艹,你啥意思,你有啥不能实话实说的?案发地附近监控拍到的人不会真是你吧?”   梁问航嗓子里嘟嘟囔囔含糊了一阵,随即凄苦道:“幸北,你不会也不相信我吧。”   幸北甜美的音调,听起来带着一丝丝|诱|惑和哄骗:“怎么会,我当然相信你了。”   梁问航仿佛被安抚,语气恢复坚定:“那就好。你放心吧,下次再被问到,我一定能搞定,不会让你有事的。”   音频结束,郭泰胜利地看着幸北,幸北张大嘴,指着光屏:“这能说明什么!”   郭泰笑意残忍,就像在看落网的猎物最后的挣扎:“只有这个音频自然不能说明什么,但是和它一起发现的还有很多……”郭泰不紧不慢点开另一个文件,“梁问航的私密日记。”   ???私密,日记?幸北不合时宜地想,她回去一定要呼吁大家没事别写什么私密日记,万一不小心死了,生前千方百计守护的小秘密,搞不好会出现在严肃法庭上被公开处刑。   幸北根据局势飞快推理了一下,还以为梁问航的私密日记倾诉了对她的浓烈爱意,至于她为啥一直没察觉大概真是她迟钝,毕竟龚呈早就在吃醋了,只有梁问航喜欢她,才能解释他奇奇怪怪的话,龚呈对他莫名其妙的反感,以及郭泰此时的胸有成竹。   然而飞速阅读过梁问航那些被划过重点高亮的日记,听着周围音量逐渐大到有些吵闹的议论声,幸北表情逐渐凝固。   她猜到了开始,却没有猜到结局。   一开始,梁问航发布的私密日记的确只是隐晦地提到对她感兴趣,从对于天才后辈的欣赏,逐渐衍生出男性对女性的朦胧情感。   他把和她之间的点滴都记录下来,以视频、图片、音频、文字,甚至昂贵的9D视频这种包含味道触觉和增强细节的变态方式。   不过这都还在正常记录的范畴里。   直到几天前,他的动态开始变得诡异起来。   【郭娜娜是很好,但是她一年级的时候完全比不上学妹。为什么学妹没有早生几年?】   【看到学妹憧憬的眼神,心里好难过……想帮她实现愿望,站在全校瞩目的那个地方。】   【郭娜娜竟然死了!是她做的吗?可是名额还是没有落到她头上……我该帮助她吗?】   【我竟然杀了人……可是看到学妹在赛场上大放异彩,看到她明媚张扬的笑容,感觉这一切都值得。】   【……她相信我,我知道。说那句话时,我前所未有地感觉到,我们心意相通。我决定了,顶下所有的罪。希望她永远快乐,笑容无忧。】   梁问航光脑里还留有他邀第二名死者夜里出去的聊天记录,进一步证明他就是第二起案件的凶手。   幸北简直晴天霹雳,张着嘴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平时相处起来挺正常的一个阳光大男生,谁能想到精神这般失常?他真的以为她想上场想到要疯了,以为她每一次否认都是求而不得无可奈何的故作坚强,以为她像他一样为了出头不惜杀人?   幸北对梁问航死亡的伤心已经完全没了影,脑中翻涌的只余愤怒。   就像有一天发现,每天都见的朋友,自信满满地把你想象成另一个人,一个丑陋虚伪的坏人,还自我感动地帮你做坏事……那感觉就像被信任的人误解背叛,没有感动,只有生气和恶心。   而且梁问航的茶艺竟然还能更上一层楼,燃烧生命彻底华丽地发挥出来。   一个死人用生命给她扣的屎盆子,她怎么躲?人都死了,她找谁去对线?她说没有暗示过梁问航,甚至没发现他对自己的感情,谁会信?   幸北现在的感觉就是荒谬,以及百口莫辩的憋闷。   她甚至满腔怒火地怀疑,梁问航就是那个幕后黑手,精神失常分裂,杀了郭娜娜二人又自杀,自导自演拉她下水,不然如果他真想保护她替她“顶罪”,干嘛说那些似是而非的话,还把这些证据留在光脑里?   当然,理智上她和在场其他人想法一样——梁问航死时有另一人在场,必然是他杀,必然还有幕后主导者。梁问航留下这些私密日记,大概是真的没想到他的生命会在今天终结,他的遗物都被当做证据公开。   其他人都以为幕后的人是她,只有她知道,真凶另有其人。   是播种者?播种者对于她的等级产生了怀疑,所以设计这整场戏,一石二鸟,一边除去天赋者学校稀缺的顶尖射手,一边暗中引导梁问航误会,想要让她被新联邦当成杀人凶手甚至播种者,最后只能被迫加入播种者队伍,或者失去庇护被轻易杀掉?   “杀人,教唆杀人,怕共犯出卖自己果断灭口……幸北,你可认罪?”   幸北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对上郭泰浓墨似的眼,摇头:“这都是你所谓的死者日记中的一面之词。”   其中的暗示郭泰听出来了,一声讥笑,像是嘲讽幸北不自量力的无谓挣扎:“这日记不是我发现的,是学校调查组发现的,铁证如山。你不会以为学生接连被害,学校还能纵容凶手逍遥法外吧?”   幸北默默抽了抽唇角。是的,她还真是这么觉得的,她觉得这群人长得就一副会被人牵着鼻子走的面相,搞不好一辈子都找不出真凶。   幸北觉得没进一步证据前如何争吵都没用,便只是散漫地耸耸肩:“反正我不承认,你要么叫梁问航来和我当面对质。”   这话引发一片哗然,有老师愤怒地低声斥骂。   这学生也太嚣张了,人都死了,怎么和她对质?她仗着死者不能开口,就肆意抹黑死者,简直是道德败坏!   幸北冷着脸,不在乎他们怎么想。明明是梁问航抹黑她,她现在恨不得能把他从坟墓里拽出来打一顿,如果他能站在这,她打赌他连她的眼睛都不敢看。   “咣”一声,惊堂木响亮刺耳,郭泰阴翳的眼神从眼皮下微抬,满足地瞧着全场瞬间死寂,慢条斯理开口:“你不承认也没关系,作为系列案件的第一嫌疑人,学校决定把你移交军事法庭……”   “哎,等一下啊,小郭郭。”   郭泰身边,一直默不作声的校长小老头突然出声,语气就像是看着暴躁易怒的年轻晚辈,笑眯眯带着劝慰:“别急着把我们的学生交出去嘛。”   要不是此时自己处境不妙,看到郭泰听到“小蝈蝈”这个称呼时的表情,幸北可能会笑出来。   郭泰板着脸,压抑着不敢对校长不敬,那股不屑和阴郁却从言语里透出来:“学校包庇学生,如果造成严重后果,军部会追责的。”   赫连堂尖细沙哑的小嗓子透着轻快:“不是包庇,现在也没有确凿证据嘛。死者的日记只能表明死者杀了人是事实,不代表死者的主观推测也全是对的呀。”   幸北连连点头。一屋子傻叉,总算有个明白人了。   幸北欣慰地望着校长,却忽然对上校长的目光。   小老头隐秘地朝她眨了眨眼,浑浊的小眼睛滑过狡黠的光。   幸北眉头一挑,心突然安定下来。   小老头说话颠三倒四不着调,和郭泰辩论基本就是仗着身份在耍横。可是幸北有种感觉,校长好像什么都知道。   容悦怜说过,校长看人很准的。   房间中的气氛随着小老头唠唠叨叨的语气变得轻快起来,幸北感觉那些冰冷怀疑的目光都消失了。   “……小郭郭别那么严肃嘛,你就是这样才找不到女朋友,你该学学我,这么风趣幽默又平易近人,学校附近酒吧的姑娘们都抢着跟我玩……”   这可真是人不可貌相!幸北听八卦逐渐投入,甚至不自觉伸手进空间包想要掏包瓜子,摸了个空才意识到她的空间包刚才进门时被暂时没收了。   然而赫连堂吹牛没帅过三秒,郭泰就忍无可忍拆台:“姑娘们愿意跟你玩是因为你看上去人傻钱多!”   赫连堂:“大方也是一种人格魅力啊!”   幸北连连点头,深以为然,甚至觉得赫连堂皱纹密布的脸有点小帅。   郭泰:“可是你实际上抠门得丧心病狂,仗着长得丑又自信让人以为你很有钱,忽悠年轻姑娘给你买酒,装醉躲避买单……校园附近二十家酒吧你上了十八家的黑名单!”   幸北:“……”   赫连堂不要脸地嘿嘿嘿:“我能忽悠漂亮姑娘给我买酒,难道不是实力吗?小郭郭果然嫉妒我。”   郭泰猛吸一口气。   意识到话题无限跑偏,并且新的话题他也没能吵赢,郭泰脸色阴沉得像是只快要爆炸的厉鬼,唰地站起身,想要拂袖而去之前才想起幸北,眯眼看向她:“别得意得太早,我会派人盯着你的。”   虚惊一场毫发无损,幸北哪能不得意,幸北对着郭泰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气得郭泰摔了惊堂木,差点震碎在场众人的耳膜。 第44章 堂哥 风评被害   在校长的力保下, 幸北得以正常上课,但是每天不管到哪, 身边都跟着两个严肃冷酷的壮汉,加上原本就和她形影不离的伍奇和明纵,日常出行就像天子出巡,浩浩荡荡前呼后拥仪仗隆重。   幸北这阵仗引人注目,她身为杀人凶手嫌疑人的身份也不知从哪流传出去,路上的人看她的眼神越来越古怪, 幸北看不懂他们在想什么,但总归知道那不是什么友善的眼神。   “唉,风评被害。”   幸北抬手想和一个比她入学晚的小妹妹打招呼, 结果妹子紧张地瞟她一眼,假装没看到地飞快溜了,仿佛身后有杀人魔在追。   幸北撇嘴, 放下手,忍不住发出悲叹。   “哈,挺好的,免得你又出去勾引小姑娘。”唐濯幸灾乐祸。   幸北不高兴:“奶唐你有没有同情心啊, 以及说了多少次了, 我那不叫勾引!”   翟洪广:“嗯, 幸北只是垂延可爱的女孩子而已, 很正常。”   幸北:?垂涎?显得她更不正常了。   而且……   “那叫垂涎。”   幸北小声嘟囔, 没敢让翟洪广听到, 不然她怕今天她不得不承认那个词是垂延。   唐濯看到明纵的嘴型疑惑地默念了好几遍“垂涎”, 最终还是忍不住蹙眉张开嘴似乎想说什么,连忙打断他:“话说都快上课了,小龚人呢?不会又迷路了吧?”   幸北晃晃光脑:“他不来了。”   “又去联系证人了?”唐濯有点佩服, “他为了你的事还真是……鞠躬尽瘁。”   幸北拿眼睛斜睨着他:“患难见真情啊,你看看人家。”   唐濯气哼哼的:“是,他对你的情比真金还真,我可不敢。”   幸北“嗯哼”一声,淡定地刷开训练场的大门,礼貌地请两个帝才学宫的人先去观众席坐着。   这俩人每天非要看他们上课菜鸡互啄,也不知道是什么怪癖。   翟洪广看她对唐濯的话毫无反应的样子,笑得暧昧地凑上来:“哎,幸北,你和龚呈,你俩……”   幸北似笑非笑看着他,挑挑眉,不回话。   翟洪广挤眉弄眼:“他……是不是对你……嗯?”   幸北眼神扫过好奇八卦的两人,手叉腰:“你们早就知道?”   两个男生求生欲上线,齐齐后退一步,动作一致地摇头:“不知道,知道什么?”   幸北轻蔑地“呵”了一声,懒得和他们计较。   ……   幸北没想到,她午饭没有见到龚呈,晚饭也没有见到龚呈,直到第二天早上,男生才挂着深深的黑眼圈,发丝凌乱地出现在几人面前。   “你——”这头发是去掏了鸡窝吗?   后面的话幸北没来得及说出口,因为龚呈冲上来一把握住她的手,疲惫的双眼里闪烁着亢奋的光:“我说服高源替你作证了!他在第一个视频里在你对面,看得到你从来没碰到过郭娜娜。还有宫德才,答应在网上公布所有黑过你的小号并道歉,还要感谢史乔,听说你需要帮助跑去威胁了他。还有徐愿与……”   幸北笑眯眯听着。她被整天监视,没办法做太多事,幸好,这世上除了她自己,还有一个人愿意拼尽全力为她讨回公道。   龚呈的头发从来没这么乱过,可她觉得他也从未这么帅过。   明纵眼皮无精打采地垂着,看似漫不经心,实际一直用余光注意着少年少女的互动,看到幸北踮起脚揉了揉龚呈乱七八糟的绿蓝头发,唇角一抹轻嘲。   “小美女还挺受欢迎的,怪不得傲气。”   只有站在他身边的伍奇听到这句感慨,冷哼一声:“你和她交手过,难道还看不出来她不是普通的A级?”   明纵眸光闪了闪,伍奇语气笃定阴狠:“狡猾的播种者。”   明纵看了看伍奇:“你也觉得人是她杀的?”   伍奇肃着脸沉默了一下:“也可能她和那个梁问航都是播种者。”伍奇面带凝思,“梁问航也给我奇怪的感觉……”   明纵轻笑出声。   “行了吧,幸北不是播种者。”   “为什么这么说。”伍奇皱着眉,不敢苟同。   “因为我没有那么荤素不忌。”   明纵又看了眼幸北和龚呈卿卿我我的身影,低低笑了下,转身欲离开,临走前擦过伍奇的肩膀,垂着眸朝他微微侧过脸:“我觉得这一趟我们运气一般,还是放弃吧。你和我,都没得到想得到的东西。”   伍奇凝眉看着他的背影。   他的意思……他们想抓的那个播种者,难道已经不在天赋者学校了吗?   从梁问航被杀的第二天开始,郭泰每天都会出现在幸北的必经之路上,站在阴暗的角落里森森盯着她,就像是魔鬼盯着自己看中的契约者。   幸北从第一次的吓得半死,到逐渐对这种变态跟踪狂的方式愤怒无语,到可以完全无视,只用了三天,因为她发现郭泰根本不能拿她怎么样,他一定是找不出更多证据了。   没有证据证明有罪,她只能是无罪。   幸北大松一口气,顿觉新联邦的军法系统还是靠谱的。   与此同时,经过龚呈的不懈努力,幸北的冤屈虽然无法完全洗刷,但是声誉已经得到扭转,大部分学生对于幸北被当成嫌疑人一事都当做玩笑看待,老师们也无形中受到舆论影响,开始相信幸北无辜。   成天跟着幸北的两个凶神恶煞的男人也撤去了。幸北偶然不小心听到郭泰在视频里和赫连堂吵架,说不能就这么放过她,可惜郭泰似乎没吵赢。   幸北爽得当晚就请三个男生吃了宵夜。   幸北觉得凌晨被从被窝里拖起来参加的那场审判,就像是梦一般,虽然当时吓得人半死,可是后面回忆起来却觉得不过如此。   尽管凶手还是没找到,但是播种者又哪是这么容易暴露的。只要不再牵连她,这件事在她这里就当是过去了,轻松得可以和酒吧节目、训练项目并列,成为夜聊令人亢奋的话题之一。   “我觉得是郭泰。”翟洪广猛地一拍脑门,把辣油洒到了幸北床上,害怕地竖起结界,“不不不你们听我说!我有重大发现!你想他为什么那么努力栽赃幸北?肯定是因为事情都是他干的,他在找替罪羊!”   幸北阴沉着脸盯着自己床单上的红点点:“不,他栽赃我是因为他洁癖,被我恶心过。”这个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   “他的洁癖!”翟洪广自信地指着那滴油渍,“是装的!为了让所有人以为他不可能是播种者!伍奇的思路是对的,伍奇以为你是就是在装疯卖傻避免被怀疑为播种者!”   龚呈:“啧,你和伍奇果然是亲戚吧。”   翟洪广似乎一直在等他说话,闻言胜利地指着他:“孔雀不同意!孔雀不同意说明我是对的!”   龚呈:“……”   唐濯翻了个白眼:“证据呢?校长很信任郭泰……郭泰和校长一样痛恨播种者。”   翟洪广又甩了下手中的袋子,又一滴辣油飞出来:“校长也是播种者!”   所有人齐齐翻了个白眼。   “哎,幸北,这个香辣臭豆腐在哪买的,真好吃啊……”   “校长推荐的,这就给你找链接。”   翟洪广:“喂,校长是个播种者啊,你们还敢吃他的东西!”   “……”   没人理他,“来来来,校长的品位真是令人五体投地口水横流……”   在幸北又拆了一包鸭脖的时候,翟洪广终于忍不住咽了口水,若无其事地挤过来:“哈哈哈,校长的品位真棒……”   时间就这么风平浪静过了一个礼拜。就在一切逐渐回到正轨之时,幸北从伍奇和明纵口中听到一个消息。   军部将派人来调查三名学生死亡一案。   这件事并不是很出乎人意料。新联邦的希望,天赋者花园里的花朵,一死就死了三朵,当然会引起上面的重视。   不过幸北也有些担心,怕这一次万一她再被怀疑,再受到不公正的待遇,连校长都未必有能力护住她,更别提她身边倾力支持她的小伙伴。   “不用怕,军部调查组可不会是郭泰那样的傻逼。”唐濯安慰他。   “可是幸北的运气……”   龚呈刚开口,就被三双眼睛瞪住,立即闭紧嘴,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不过幸北听明白他的意思了,他的态度有点悲观,于是幸北松了口气,整个人都乐观起来。   带着混杂的忧虑与期待,幸北四人凑热闹不嫌事大,加入了迎接特派调查组的队伍。   这一次来人比帝才学宫更牛逼,直接降落在天赋者学校的校园里,训练场已经清理出一片空地,外圈围满了好奇的学生。   一艘中等大小的穿梭艇优雅地降落在空地。   幸北看到穿梭艇落地,又想起自己被碾碎的游戏舱了,眼红红地刺伍奇:“人家的穿梭艇看起来比你们的贵多了。”   伍奇无限蔑视地哼了一声:“贵是贵,但那是因为它大。迷你穿梭艇技术难度更高,比这玩意高级不知多少倍。”   伍奇冷冷瞥了幸北一眼,鼻孔出气:“无知的麻瓜。”   幸北听了,却惊奇地回过头,看外星人一样看着伍奇:“你不管我叫播种者了?”   伍奇恶劣地勾起一边唇角:“播种者不会像你这么蠢,连穿梭艇的高低都认不出来。”   幸北不服:“万一我是装的呢?”   伍奇:“???”她是不是摆脱嫌疑很遗憾?   明纵听着两人拌嘴,突然想起什么,对幸北歉意地笑:“我记得我们着陆的时候不小心压坏了你的游戏舱?实在是不好意思,我赔你一台吧,你想要什么型号?”   还有这等好事,帝才学宫的人有良心了!幸北眼前一亮,刚要开口,龚呈冷冷插进来:“我打算送她一台游戏舱,就不劳烦了。”   幸北一哽,使劲使眼色瞪龚呈——这么好的讹帝才学宫富N代的机会,他出来捣什么乱!   然而龚呈却不看他,龚呈漠然对上明纵笑意深沉的眼神,仿佛在进行一个“谁先移开目光谁就输”的幼稚比赛。   明纵先放弃,绽开一个无奈的笑,朝幸北弯了弯眼眸:“不管怎样,我们有意补偿,之后你想好赔偿方式可以随时找我。”   “我想好了,直接变现吧。”   幸北回答得飞快,明纵脸色僵住,仿佛还没反应过来:“啊?”   “我说变现,一共五十九万七千零四百九十九,现金账户谢谢。”女生的嗓音如同客服一样伶俐又甜美,让人无暇想多余的东西。   明纵恍恍惚惚地给幸北转了六十万星币,随后就对着自己的账户发起了呆。龚呈看着幸北把人当提款机偷着乐的小模样,又看到明纵付出了金钱却没捞到感情的倒霉样子,不禁笑出声。   “小龚。”凉柔的少女音在他耳边响起,嗓音捏得很细,乍一听甜得要死,再一品却有种机械的假甜,让人后背发凉,“没想到你要送我游戏舱,你真是个好人,我好感动啊。”   龚呈唇角的笑容冻结了。   虽然他给她买的游戏舱已经下单了,之所以等了这么多天才买是在等最新款的A7发布,但龚呈还是不甘心自己在幸北心中和明纵一样都是肥羊:“你不是说不随便收追求者送你的贵重礼物?”   龚呈想了想,引用幸北自己的话,“你说过讨厌那种别有用心的男人,送你礼物就觉得有资格占你便宜。”   幸北色眯眯瞧着龚呈,语气轻佻:“那是其他男人,咱俩啥关系啊,你送我礼物,我准你占我便宜。”   龚呈:“……”失算了。   他一点都不觉得是他占便宜,反倒有种财色两空的诡异错觉。   幸北还在继续吊着嗓子哀叹:“说起来你还从来没送过我礼物,我好歹送过你一盒染发剂。”   龚呈一想到那盒染发剂就头皮痛,却是偷偷笑了下:“你闭眼。”   幸北:“?”   幸北戒备地捂住头发。   龚呈白她一眼:“不是要礼物?你闭眼。”   “哇你还真准备了啊。真的假的,我要是不要你是不是不打算给?”   龚呈噗嗤笑出声:“本来打算过两天再给你……赶紧的,到底闭不闭眼?”   幸北撇撇嘴:“大庭广众的闭什么眼,别作了,不给拉倒。”   龚呈:“……”   到底还是退让一步,认命地掏出一个小盒子。   “首饰?”幸北激动地打开,蓝色天鹅绒上躺着一颗剔透的星星吊坠。   “喜欢吗?”龚呈有点紧张地问。他本来打算和游戏舱一起送,搞个浪漫的场合有情调的氛围,可是她既然问了,他不能在情敌面前丢面子。   龚呈瞟了明纵一眼,见对方余光也在瞄这边,得意地翘了下唇角。   幸北捏着链子拎起项链,对着阳光看了看。星星做工精美,在日光下微微晃动,折射出璀璨的色泽,低调又华丽,当然最重要的是,它给人的第一感觉十分明确,就一个字:贵。   “啧,小龚眼光不错嘛,看着好贵。”唐濯探过头,怂恿幸北,“戴上看看。”   龚呈立即伸出手,示意幸北把项链给他。   少年站在她身后,轻柔地撩起头发,扣好银色的扣环,手指不经意蹭过细腻的后脖颈。   幸北有点痒,挠了挠:“好了?”   “孔雀眼光是好,连幸北看起来都变贵了。”翟洪广新奇地看着,然而说的话让幸北不知他是在夸还是在贬,“就是有点娘,幸北进寝室别戴,我怕那傻逼舍管要怀疑你里面是个女的。”   幸北:“……”她里面本来就是个女的,为什么要用“娘”这个字形容她。   幸北刚想说什么,忽然周围响起震天的掌声欢呼声。   四人回过头,顺着围观群众的目光看到,登机梯、踏板、扶手,繁冗的阵仗慢条斯理地终于摆好,中型穿梭艇的舱门正缓缓打开。   率先走出来的是个高大英挺的中年男子,穿着军装,面容严峻。   男子敛着眸扫了眼铺设好的台阶,对于一圈人期待的目光无动于衷,而是回过身,些微恭谨地低下头。   吃瓜群众的目光焦点再次落在门上。   这一次,门里缓缓走出一个面色苍白的少年。一个五官清俊温婉的白大褂青年伴在他身后,眼神落在他身上,前呼后拥的架势成功地烘托出少年身份的重量。   少年从门前的阴影中,迈过光暗交界线,走入阳光下,整张脸都暴露出来。   那一瞬间,训练场顶上的乌云都自惭形秽地退避开,阳光洒到他脸上,显得他的皮肤更加剔透也更加脆弱。   少年的身材在军中稍显羸弱,但胜在五官精致,气度矜贵,青白到近乎透明的皮肤,在强光之下几乎散发出圣光。   学生们看呆了。   然而幸北第一次没有心思欣赏美色。   幸北惊骇地倒吸一口气,怀疑自己看错了,头部转动,在人群中寻找某个人的身影。   她并未花多大力气就找到了目标。   谢思洋动作极大地后退一步,在拥挤的人群中踩了两个人的脚并连环撞了五个人,引起一阵不满的骚乱,但本人毫无所觉,而是死死盯着舱门,嘴巴张得能吞下网球,眼珠快要瞪出来,在其他人爆发出掌声时,爆发出一声不合群的尖叫——   “——堂、堂哥!” 第45章 背叛 谢思妄没死   谢思妄没死。   谢思妄是特派调查组里的重要成员。   谢思妄看到了害他的播种者是谁。   中型穿梭艇落地的第一个小时里, 幸北获知了如上几条关键信息。   “浪费感情!”翟洪广怒骂,“亏我当时因为死旺的死伤心了好久!”   唐濯斜眼看他:“你伤心了吗?我只记得我有点难过, 幸北也有点难过,只有你,我一点没看出来。”   翟洪广朝唐濯呲牙。   幸北:“不过他活着是好事,他看到了那个播种者,凶手应该很快就能被抓捕归案。”   唐濯:“他知道播种者的身份,为什么不早说, 非要给那人机会杀了这么多人?”   几人面面相觑。或许只有谢思妄本人能给出合理的解释。   正在这时,会议室的门忽然打开,伍奇走出来:“他们叫你们进去。”   帝才学宫的人和幸北这些无权无势的麻瓜可不一样, 有权坐在审判的观众席。而幸北几个人只能遵从吩咐,在门口等着。   幸北站起身,扬了扬下巴:“他们终于准备好向我承认错误了?”   伍奇:“呵, 说不定谢思妄看到的播种者就是你。”   两个人低声的斗嘴在进入会议室的一刻戛然而止。全场包括谢思妄的目光都向几人投来。   谢思妄对幸北扬起温文尔雅的笑意:“又见面了。”   幸北大咧咧挥手:“你没死真是太好了,手下败将。”   幸北看了看谢思妄身边寸步不离的白大褂,挑了挑眉,“不过你是不是也, 离死不远了?”   调查组几个面容肃穆的军装男女朝幸北投来威严的凝视。容悦怜轻轻咳嗽一声。   谢思妄却笑容不改, 而是顺着幸北的话, 很好脾气地颔首:“抱歉刚和你比试完就假死, 给你造成麻烦了吧?不好意思, 当时事出有因, 今天我一定给你个交代。”   幸北顺着谢思妄邀请的手势坐到长桌旁边, 不由挑了下眉。   谢思妄死过一回,好像……成长了?被挑衅也不生气,居然给人感觉有点深不可测。   谢思妄含笑的目光跟着幸北坐下, 然后从她的身上,慢慢移到她身侧的龚呈身上,眼神看上去别有意味。   幸北跟着转过头,想戳戳神情严肃的龚呈,却被他轻轻一扭躲开,回过头面对她时,眉眼不见刚才对上谢思妄时的紧绷,一脸“戳我干嘛”的调笑表情。   幸北耸耸肩。   “很好,人齐了。”坐在首位的红发女人开口,朝谢思妄点点头,“开始吧。”   谢思妄从容地起身,从座位上离开,站在讲台一侧:“今天我站在这里,首先不是以调查组成员的身份,而是一个证人。”   全场注目下,谢思妄意味深长地停顿,“我,作为18302星被害未遂的受害者,指认……”   他的眼神轻飘飘地落过来,幸北心脏忽地一颤。   “……龚呈为杀害我的凶手。”   “喂!”   “呵!”   “草!”   这话一出,幸北唐濯翟洪广立即发出不屑的单音。   翟洪广毫不留情面地大声嚷嚷:“我知道了,死旺身体没死,但是其实已经脑死亡了吧,不然怎么会说出这种毫无智商的话。”   幸北则冷笑:“预科班是个人都知道谢思妄和我们几个有仇,他的证词不可信。”   “不。”谢思妄温和地摇摇头,“我和你有仇,和他可没有。”   谢思妄朝龚呈的方向示意,眸光幽沉地看着他:“我说得没错吧?龚呈。”   龚呈从刚才开始就整个人呈现一种呆直的状态,不反驳也不回避,像是听不到谢思妄的指责也听不到伙伴的辩护,连眼珠都定定的没有转动,直到此时被点名才小幅度点了点头。   幸北有点担忧地看着他,想伸手去扯下他的胳膊,却看到他像是发现了她的意图般,轻微动了一下,看了她一眼。   幸北从那一眼中接收到一股莫名的信号,犹豫了一下,没动。   谢思妄淡然听着幸北三人的激烈反驳,唇角若有若无的笑意岿然不动,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幸北不由扫过会议室中的面孔,发现校长不在。   幸北压下心中不明的不安,语调镇定道:“你没有证据。”   谢思妄再一次温润地弯了眼眸,缓缓摇头:“我有。”   随着话音落下,全场的注意力无声地落在光屏上。   谢思妄在光脑上有条不紊地点了几下,光屏开始播放一段视频。   幸北一眼就认出,画面中是18302的医务室。   视频是悬在病床边的视角,开头是平静的黑夜,画面中只有谢思妄躺在床上熟睡,而视频进行到一半时,病房的门突然被从外推开。   夜视镜头中,龚呈的脸无比清晰,连漂染的两绺头发的颜色都了然可辨。   只见龚呈面无表情靠近病床,将一块疑似易挥发迷药的东西在谢思妄鼻下晃过,然后掏出身后的东西,扎入谢思妄手臂。   一秒钟,龚呈收回手,把东西揣回口袋,无声离开。   五分钟后,警报响起,医务室灯光大亮,医务人员进来抢救,警卫出现,各种人影来往穿梭,视频结束。   幸北像是被施了定身咒,视线定定落在光屏的方向。   她想起那一晚,她去龚呈的房间偷袭,然而床上空空如也,他的声音幽然从背后出现。   她后来以为是他预感到了她的偷袭,但是仔细想想,她是入夜后才决定去偷袭他的,他的第六感难道还会在睡梦中起作用?如果遇到的是巨大的危险,也许可以,但是她当时只是想恶作剧,也值得他的第六感特意把他唤醒吗?   直到今天真相才水落石出,原来他那时刚从外面回来,正好撞上鬼鬼祟祟进入他房间的她。   然而……   “这不能证明什么。”   嗡嗡的狐疑的议论声中,幸北的声线平稳而清晰。   “那一晚我也溜进了他的病房,但我只是闹着玩,同理你没办法证明他偷偷进你房间是想害你。况且你也没死。”   会议室里静了静。是啊,谢思妄没死,好好地站在这。   谢思妄轻轻笑了下。   “我没死是因为用念力阻挡了一切外来成分进入身体。如果我没有提前防范,现在就无法站在这里作证了。”   幸北重复:“你还是没办法证明他当时想要杀你。”顿了顿,“而且既然你当时就有防范,提前设置了视频取证,为什么没有在收集到证据后立刻公布?为什么要假死?为什么要让凶手有机会继续杀人?”   天赋者学校这边的人面上都带上疑虑。首位的红发女人没有感情的眼眸转向幸北,带着打量和深思。   幸北被她看得后颈发凉,装作散漫地避开目光。   红发女人旁边肤色黝黑的中年男人清了清嗓子:“这一切是我们的要求。”   中年男人盯着幸北,眼神没有一丝温度:“谢思妄是新一代念力测试仪测出的第一个S级,而播种者狡猾异常,藏得极深,让谢思妄假死是为了麻痹播种者,也是为了保护他。”   幸北震惊地瞪大眼,不由自主看向谢思妄——他是个S级?   他……和她一样?测出S级,对外却伪装成A级?   谢思妄对她温润一笑,那眼神仿佛看透一切,让人有些不适。   幸北移开目光。   看在场一部分老师和教官的神情,他们对此也毫不知情。所以,军部是认定威胁马上就能铲除,不需要对于谢思妄的等级严加保密了?   想通这一点的幸北,心里更加不安了。   “我们在18302星布下监控,比起取证,更多的是想要确认敌人身份。不当场抓捕凶手,是因为正如你所说,证据不足,我们不想打草惊蛇,也不敢暴露谢思妄还活着的事实。”   “你这么说,是因为现在有充足的证据了?”葛卉子问出大家的心声。   中年男人朝谢思妄示意,光屏上出现另一段视频。   “幸北。”   突然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幸北一激灵,然后才发现声音是从视频中传出来的。   是梁问航的声音。   已经故去的学生生前的视频,让许多老师,比如和梁问航比较熟的葛卉子和精英班教官,都不由挺直了身子,目露专注。   光屏上,梁问航的脸隐藏在黑暗中,方向朝着对面的人影,在幽暗的环境中,嗓音显得有些鬼魅:“……幸北,她其实是S级吧?”   幸北感觉自己像是猝然间被抛上万众瞩目的高台,被打上聚光灯,被无数道灼热的目光洗礼。   容悦怜紧紧皱起眉,红发女人不动声色看了谢思妄一眼。   视频没有停顿地继续。只见梁问航对面的人轻笑一声,上前一步:“这话是我想问你的。”   现场的焦点从幸北身上移到她身边的龚呈身上。   这声音是龚呈的,那张往前一步后露出的侧脸也是龚呈的。   龚呈紧盯着梁问航,“你其实是S级吧?”   梁问航却并没有被他逼问的语气和动作吓退,反而勾起唇角:“既然你知道了……今天,我们两个人中,只能有一个活着离开。”   观看视频的所有人都屏住呼吸,脑中回荡着同一个想法:梁问航竟然是S级?和谢思妄一样,隐藏起来却依旧被播种者暗害的……S级?   视频里的梁问航这么胸有成竹,最后还是死了。   战斗结束得很快,转眼间梁问航已经倒在地上,远处传来巡逻队赶来的声音,龚呈飞速逃离。   从进门开始就疾世愤俗话很多的翟洪广张着口,却像是突然被念力堵住了喉咙,说不出一个字。   唐濯呆滞地把头转向龚呈。   郭泰兴奋地指着幸北:“我就说!红颜祸水!她利用完梁问航,又指使另外的追求者把梁问航灭口!现在终于真相大白,一切的源头都是她——幸北!”   显而易见的胡言乱语,然而在场许多人脑子已经被接二连三的证据弄晕了,竟然跟着他的话看向幸北,眼神中有恍然,也有对幕后播种者的掂量和仇恨。   刚被梁问航坑过的幸北浑身一颤,瞪着龚呈:“我可没指使你,也没暗示你吧?”   龚呈看着她夸张惊恐的小表情,忍不住笑了。   只是那笑容里多了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她到现在还相信他呢。   “喀嚓”,“喀嚓”,会议室里骤然出现数十把枪,齐齐对准龚呈。幸北忽然发现墙壁、天花板、地板全部泛起结界的黄光,可谓插翅难逃。   龚呈却像没看到那些枪口也没感受到涌动的念力,只深深望着身边的人。   幸北也看着他。   她总觉得他的眼睛就像是在试图给她讲一个故事,但是这个故事太庞杂,她读不懂。   ……他为什么不早告诉她呢?   如果早一点讲这个故事,她绝对愿意洗耳恭听,愿意无条件相信。   为什么等到现在?   “你长得丑,别想得太美了。”   龚呈一开口,欠揍的口吻让人无比熟悉,但是他冰冷的语气又无比陌生。   “我又不像那个脑残喜欢你,为什么要替你做事?我只是利用你当替死鬼而已,我早就发现梁问航脑子有问题,故意引导他相信是你杀了郭娜娜。”   他的笑容是幸北从未见过的冰冷无情,说的话也是小伙伴们从未从他口中听过的刻薄和轻蔑。   “你才不是什么S级,梁问航那个臆想症搞错了。”龚呈咧开一个讥讽的笑,“不然我在你身边这么久,早就把你杀了。”   “——你他妈找死!”   身边骤然爆出一声破音的尖叫,唐濯怒不可遏地挥拳,速度太快甚至没人反应过来阻止他。然而他的拳头众目睽睽之下从龚呈的脑袋中穿过,速度不减,仿佛打的是空气。   唐濯没能刹住,惊诧地一个趔趄。   众人集体一愣,红发女人瞳孔一缩,一声令下,数十把枪齐声射击,然而子弹无一例外从少年的身体里穿过。   龚呈依然傲然冷笑着立在原地。   “投影。”   女人沉着脸举起光脑飞速下达指令,会议室里瞬间乱成一锅粥,不管是调查组还是天赋者学校的警卫老师都紧急加入抓捕行动。   幸北唐濯和翟洪广呆呆立在纷乱的世界中央,有种对着空气吵架挥拳的深深无力,以及被抛弃的无所适从。   幸北有种错觉,她看到的不是真正的龚呈——当然,这只是个投影,本来也不是真正的龚呈——但她的意思是,这不是真正的龚呈。   她没有摸到他,她没有摸着他声带的震动听他亲口承认,她不愿意相信。   龚呈再没给三人一个眼神,而是走到谢思妄面前。   清冽嗓音浸着凉意:“这次是你赢了。”   谢思妄温淡地勾起唇角:“你低估我,也低估了新联邦的底蕴。”   龚呈嘲弄低笑:“但是你们没抓住我。”   谢思妄温声:“迟早会的。”   龚呈漆眸幽森:“我也迟早会杀了你。”   “哦。”谢思妄的表情就像是大人听到小孩子毫无震慑力的威胁,无所谓地笑笑,踱步到幸北身边,“可是在那之前……”   少年苍白纤细的手指,伸向幸北领口,无名指一勾,挑出一根银色链子。   链子末端坠着一颗星星形状的水晶吊坠。   龚呈冷静的眸子终于波动了一瞬,像是想上前阻止,却意识到他现在只是个影子,而止住了迈步的冲动。   幸北也垂眸盯着眼前的星星挂坠,他送她的唯一礼物。   她看着谢思妄白皙的手指捏上那颗精致的星星,手指泛起念力光芒,就仿佛星星在发光。   “咔嚓。”   星星碎了。在星星碎掉的前一秒,龚呈抬起手,眼神带着一丝急切望着幸北,似乎想要抓住她,似乎想要通过抓住她留在这里。   然而他没有。   星星碎了,龚呈的影子随着星星破碎、消散,连一丝存在过的痕迹都没有留下。   原来不是星星,是投影仪。   也是他为了逃跑准备的工具。   幸北呆愣地摸了摸空荡荡的银色链子。   他送她的唯一礼物,连一丝存在过的痕迹都没有留下。   但是它也许从未存在过。没有过礼物,没有过真实的龚呈,一切都是计谋,一切都是工具,华美外表之下的一切都有着冰冷的目的。   碎掉的投影,碎掉的星星,就像碎掉的一个美丽虚幻的梦。 第46章 礼物 对饮成三人   天台晚上的风很大, 能让人保持着清醒,消耗掉足够大量的酒精。   幸北迎风仰头, 发丝被猎猎狂风归到脑后,自以为潇洒帅气地灌了一口酒,结果一堵暴风猛掀了下她的手,瞬间倒了满脸满鼻孔的液体。   “咳、咳咳……”   幸北咳得眼眶通红,翟洪广拍拍她的背:“女人不哭。”   唐濯递了张纸巾:“女人哭吧哭吧不是罪。”   幸北捂着进了酒的眼睛抓过纸巾:“你们平时就来这喝酒——你们喜欢自虐?”   唐濯和翟洪广立刻举起双手,习惯性把锅甩给不在场那个人:“是龚呈喜欢。”   声波叠加而显得异常响亮的一句话说完, 天台陷入一阵尴尬的寂静,呜呜嘤嘤的狂风自以为是地高歌,像是走调的哭声, 让气氛更加尴尬了。   “幸北,对不起。”唐濯乖巧承认错误。   幸北反应很大地抬高声音:“跟我说什么对不起!龚呈跟我又没关系!”   唐濯:“呃,我是想说, 对不起带你来这喝酒,让你洒了一脸。”   幸北尴尬地僵硬了一下。   翟洪广又拍了拍她:“别那么敏感,不就是男人嘛,分手了就当他死了, 下一个更乖。”   幸北:“你说话小心点, 什么分手, 我们又没在一起。”   翟洪广:“好好好, 对对对, 你们没在一起。”   幸北:“……”翟洪广居然没有固执己见, 她似乎应该感动, 但又不知为何感动不起来。   唐濯趁着风停喝了口酒,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没想到,龚呈真的是那个播种者。”   互损时的玩笑话竟然成了真, 现实永远比戏剧更荒唐。   “模拟舱那次,他一直阻止我们察觉问题,大概也不是因为第六感反转。他是在包庇那个人。”   “说起来那个人是谁?”   “他的同伙?播种者不可能只有一个人潜伏在学校附近。他们那么早就怀疑龚呈,却等到死了三个人才出来指证,一定是因为他们想要钓出更大的鱼。”   “嗯,想必这次,学校里的播种者真的被一网打尽了。”   风速渐缓,三人默契地止住话头,抓紧机会碰了一杯。   “可是龚呈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我还记得有一回他庄严宣誓的傻逼样子,说他永远忠于人类。”   “但是他也说过,播种者可能在我们身边。”   “他还暗示说,如果播种者是我们的亲人朋友,我们就没法把他们当成全然的邪恶阵营。”   风戏剧性又充满讽刺意味地“嗷呜”了一声。   “还挺有道理的。”唐濯嗓音低到快要埋在风里,“自从知道他是播种者,我就一直在怀疑,播种者是不是真的有课上讲得那么坏。”   幸北轻轻放下酒瓶。   “他们杀了三位同学,差点还杀了参加模拟赛决赛的所有人。”   “第二人是梁问航杀的。”   “是他们看出梁问航有精神问题,引诱他杀的。”幸北纠正。   “他还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你。”唐濯语气突然凶狠,像是被风吹散的恨意又被酒精燃烧起来,“幸好你不是S级。”   幸北闷闷喝了口酒,没说话。   谢思妄是S级,如今天赋者世界内部所有人都知道了,说明威胁已经铲除了。这是个说出真相的好机会,但她莫名地说不出口。   就像是内心里一座名为信任的岛塌了,一时半会重建不起来。   “但是我没法相信他会杀你……我其实一直在怀疑他是不是有苦衷。”翟洪广的眼神难得迷茫,语气也不再如往常一般坚定,“他还说要帮郭娜娜报仇,那么真诚……呵,最后结果人是他杀的?这真的,这怎么可能呢,我不理解。”   “我更不能理解的是,他制造那些舆论,让幸北背锅。后来还装模作样替幸北奔波,竟然都是演戏。”唐濯听上去是在咬着牙说这句话。   幸北叹了口气,望天,好一会才缓缓道:“我不想为他辩解,不过,他应该也有他的无奈吧……”   她想起一个久远的细节。在来伴帝星的星舰上,他们看到龚呈从特等舱出来,现在回忆起来,他退出来的姿势更像是拜访某个人的告别——他当时没说谎,亲自背包也不是为了掩人耳目,他本人确实没有坐特等舱,他是去找人的。   那个住特等舱的高贵神秘人,可能便是他一直联系的播种者,可能也是他成为播种者的原因。   她恨他,甚至不完全是因为他播种者的身份。只因为他比起她,最终还是选择了另一群人。   这是他用当年还未反转的第六感做出的最好选择。所以与其说怪他,更多地是怪自己。是她,以及唐濯和翟洪广,他们的魅力不够大,能力不够强,才留不住他。   “……我觉得他大概也不想骗我们,他只是不得不骗。”幸北缓缓补完下半句。   唐濯像是好不容易憋起的怒气被戳了个孔,颓丧地垂下头,声线细小:“嗯,我也觉得。总不可能我认识他这么久,认识的那个人全部都是假的。”   幸北笑笑:“我甚至一度怀疑那个龚呈不是真正的龚呈,是别人用他的投影做出的替罪羊。真实的他被人绑架了,现在说不定正在等我们去救。”   “我也有这种感觉。”   “我也是。”   风停,三人对视,干杯。   可惜,再如何妄想,他们也不能欺骗自己,忘记亲眼看到的诸多证据。   正是因为他们对他太熟悉,才清楚地知道,之前那个投影,就是真正龚呈的投影,不是别有用心的人做出来的模拟影子。   唐濯咽下一大口,惬意地哈了口气,继续伤春悲秋:“总觉得龚呈似乎还在这,没有离开我们。”   翟洪广:“我也是。”   幸北:“……?”对不起,这次她是真没有。   唐濯看了看幸北,恍然大悟:“以前是三个人,现在也是三个人——以前我们没带幸北!”   幸北:“……”   幸北:“那我要谢谢龚呈给我让位啊。”   翟洪广搭上她的肩:“我们错了,幸北,以后你才是我们唯一的好兄弟。”   ……   回寝室的时候,三人的脚步都有些虚浮。   幸北软趴趴地吊在唐濯胳膊上,翟洪广不停傻笑,把能源块举过头顶,一遍又一遍高吟:“举杯邀明月,对饮成三人!”   唐濯嘶哑着喉咙吼回去:“是对影成三人!”   “举杯邀明月,对饮成三人!”翟洪广更大声音地重复。   唐濯不能忍,扯着明天一准报废的小嗓子:“对影成三人!”   幸北被两道互相激励的振波搞得头痛欲裂,运起念力:“闭嘴!”   “咣!”一声,翟洪广倒飞出去,砸在了花坛里。   幸北酒后失手的心虚被酒酣的快乐所压过,假装无事人地收回触手,小声安慰唐濯:“别理他,这个世界不是谁声音大谁就对。”   唐濯奶白色的小脸醉得红扑扑的,感动地一把抱住幸北的肩膀:“我是对的。”   得意的小样有点可爱,幸北伸手在他脸蛋上捏了捏,“嗯,你是对的。”   唐濯垂着眼,看着离得很近的一张笑眼眯眯的的漂亮脸蛋,眼神有些呆滞。   幸北大脑也有点迟缓,不明所以地歪了下头。   下一秒,只见唐濯突然“呜汪”一声哭喊出来,绕到正面紧紧抱住她,脑袋埋在她肩膀上,把热乎乎的液体蹭在她肩窝里,嘴里还一边抽泣一边安慰:“别伤心,幸北,别伤心……”   幸北哭笑不得,拍着他的脑袋:“不伤心,我不伤心……”   很奇怪,原本不想哭的,听别人这么一哭,就……更想笑了。   幸北憋着笑等唐濯发完酒疯。   醉鬼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唐濯很快哭完,眼红红地从幸北肩膀上抬起头,脸上没有一点泪痕因为全蹭她衣服上了。   释放完情绪的唐濯像个合格的挚友和靠谱的兄长,温柔地摸了摸幸北的头发:“不伤心,你还有我呢。”   幸北抖了抖湿透的衣襟,狠狠地捏红他的脸:“我不伤心,我还有你。”   “……们。”   看到唐濯身后一脸受伤疯狂笔划的翟洪广,幸北微笑着加了一个字。   ……   回到寝室,幸北才发现光脑上收到通知,《无限侵略》出新副本了。   按照约定,她今晚该上线和两个队友碰面。   头稍微有点晕,但是幸北只犹豫了一瞬,就戴上头盔。   她想找点事做。   然而,按下电源键后,幸北却没有坠入到熟悉的无限宇宙。   她依旧在现实里,无处躲藏,无法逃避。   头盔坏了。   幸北扯下头盔,简直难以置信她的气运可以差到如此地步。   如果一个人倒霉,那么她哪怕获得幸福也会很快被夺走,哪怕看到希望也会如同流星稍纵即逝。   她只配孤单,只配悲伤,只配绝望。   她之前记错了。这顶头盔才是他送她的第一个礼物,唯一一个礼物。   而现在……   幸北缓缓俯下身,抱住冰冷,线条高贵,每天晚上陪伴她快乐赚钱,曾经差点被她抛弃又被她决定好好珍惜好好过日子的头盔。   很奇怪,原本好像不那么伤心的,就连和最坦诚相待的朋友在一起时都能装疯卖傻插科打诨,笑得如同往常一样真心。但是一旦夜深人静孤单一人,悲伤就像冲破堤坝的洪水,汹涌地将人淹没。   【妈蛋,每天的快乐源泉没有了。】   配图:C100头盔。   幸北丧了一会,忍不住发了条动态发泄,发泄完感觉舒服不少,就直接去睡觉了。   大概是酒精助眠,也或许是刚发出动态就收到很多留言安慰让她感觉不再孤单,幸北没想到她躺下后立刻就睡着了,没有辗转反侧也没有噩梦接连,一觉酣睡到天亮。   睡饱了心情也跟着变好,尤其是今天还是周末。幸北伸了个懒腰,选了只最新口味的营养液叼在嘴里,趿拉着拖鞋出门取快递。   “咦?”   幸北发现一个不明内容物的包裹,不像她买的东西。   疑惑地拆开,幸北眼睛骤然一亮。   竟然是上个月刚发布最新款的A7游戏舱!是哪个贴心小棉袄看到她的动态,直接就下了单?   幸北赶忙去翻发件人,看到名字的一刹那,澎湃的热血冷静下来。   明纵。   心里有个声音忍痛告诉她,不能随便收追求者的贵重礼物,尤其是她还没打算答应对方。   幸北慢吞吞把游戏舱包回去,每一秒都承受着比拆包裹时的快乐多出百倍的心痛。   起身打算去退货,幸北的余光不经意瞄到已经坏掉的C100。   幸北动作顿住。   她当年……为什么就收了龚呈的游戏头盔?   凭什么?   她想起自己信誓旦旦对龚呈说过的话,“如果礼物对对方来说不算贵重,那么收了也无所谓。”   幸北默默低头,看着手里的快递盒,思索了一会,迅速坐回去,三下五除二拆开。   本来就是帝才学宫的人把她的游戏舱弄坏的,明纵本来就该赔!赔双倍!加上精神损失费!   那只死孔雀还想挡她财路,擅自替她拒绝说会亲自给她买,结果现在他人都跑路了,呸呸呸!她爱收谁的礼物就收谁的礼物,凭什么听他的?凭什么只能收他的东西?她才不能被他带坑里!   A7从空间压缩盒里蹦出来的那一刻,幸北被美到瞠目。   那流畅华丽的线条,那紧密没有一丝缝隙的衔接,装配好的乳白色生物液,一看就舒适得能在上面躺到天荒地老的浴缸椅……幸北几乎是立刻感激自己留下它的决定,迫不及待躺进去,进入游戏。   坠入无限宇宙,幸北唇角带着微笑。   熟悉的星际时代就在前方。此时的她就仿佛在外面受了委屈连夜坐上回家乡的火车,还没到站,就已经感觉到心脏陷入安逸的温暖,像是靠近家里熟悉的火炉和被窝。   浩瀚星海中,一艘体积巨大却在宇宙面前显得极其不起眼的星舰正在全速飞行。   少年对着光脑上的动态凝视了许久,如果不是光屏灭掉时他会重新把它点亮,简直让人怀疑这个人身上的时间已经凝固住了。   终于,少年深呼吸一口气,退出界面飞速操作了几下,然后站起身,从空间包里翻出一个绿色的小盒子,珍惜的捧在手心,像是捧着茫茫宇宙中唯一能指引他归家的航行图。   手腕上的光脑停留在A7订单取消的页面。 第47章 草绿 男孩子也要好好爱自己啊   “小北!”   幸北刚登录进游戏大厅, 就听到罗神仙和胡不配合叫她。   一起打过几次副本,三人之间早就不像刚开始那么疏离, 幸北笑着和两人打招呼,邀请他们去芸集星最爱的咖啡厅坐坐。   “小北终于换游戏舱了?”罗神仙啜了一口味道超绝的咖啡,表情享受地点点头,“早就该换了,C100这种东西早该淘汰。”   说者无心,幸北却总觉得这句话有一股隐喻的味道。   更绝的是她的回答也双关得妙不可言:“倒不是我想淘汰它, 是它自己坏了。”   罗神仙哈哈笑了两声:“这个持久度,不愧是半小时防沉迷头盔。”   这话说完,罗神仙才意识到桌上还有个女生, 掩饰性地喝了口咖啡。   胡不配合却看着幸北,清淡的嗓音:“你很喜欢那个头盔吗?”   幸北咬了下腮帮子:“唔,还行吧, 毕竟是第一个头盔,有点感情。”   胡不配合淡淡“哦”了一声:“看你的样子,还以为是谁送你的定情信物。”   幸北:……???不要这么敏锐吧?   幸北沉默。   罗神仙从这沉默中品出什么,睁大眼:“不会吧?还真是?”   幸北懒散地摆摆手:“也没那么夸张, 就是……之前的暧昧对象送的, 结果他把我甩了, 头盔也坏了, 就……”   幸北形容不出, 便耸了耸肩代替语言。   罗神仙不知何时放下了咖啡杯, 清朗正派的一张脸上, 是不甚熟练的小心翼翼:“所以你刚失恋?你昨晚没上线也是因为这个?”   幸北:“严格来说,我没上线是因为头盔坏了。”   幸北笑了一下,笑里含着只有她自己才懂的苦楚和自嘲:“不过头盔坏了可能是因为失恋。”   因为她倒霉, 所以必须要坏点东西来为失恋的心情雪上加霜。   然而她这句话却让桌上的两个人脑补出“少年伤心欲绝砸了前任送的定情信物”的一场苦情戏。   胡不配合生硬地安慰道:“送礼送C100的女人,不要也罢。”   幸北愣了一下,意识到她在游戏里是个少年的形象,这两个人估计都以为她的暧昧对象是个女孩。   幸北也不欲多解释,不过下意识辩白了一句:“也不是送礼,当时是他不用了给我的……”   没想到胡不配合更生气了:“还不是送你?是不要的给你?她把你当捡破烂的?”   幸北:“……呃?”   幸北挠挠头,不懂这位一向对任何事都冷冷淡淡漠不关心的姐姐,怎么突然这么义愤填膺。   罗神仙也多看了胡不配合一眼,迟疑道:“还……还好吧?你们应该都还是学生,也没有很多钱,头盔也没坏,也不是别的东西……”   胡不配合却固执地摇头:“你不懂。她如果真的喜欢你,就不会这么随意地对待你。”   幸北还真有点被说服了,茫然地点点头:“也对?”   她确实没感觉龚呈多喜欢她,大概也就比她喜欢他多那么一点点。   不过幸北并不是很介意这个,毕竟她也没有那么在意他,又凭什么要求对方对她爱得死去活来?   她甚至还没想好要不要和他在一起。如果在一起了,感情再慢慢培养加深也不迟,如果他一开始就非她不可,反倒显得虚伪并且痴汉得可怕。   然而,这些都是幸北两天前的想法。   此时的幸北怒气冲冲地干了已经不烫的咖啡,空杯子往杯垫上狠狠一放,发出清脆的磕碰声:“我觉得他根本就不喜欢我!”   胡不配合身子朝前倾斜,手肘支在咖啡桌上:“怎么说?”   幸北措辞了一下:“他……甩我的时候毫不犹豫,放了不少狠话,还直言一直都在骗我,还……还骂我长得丑但是想得美。”   胡不配合比她还生气地一拍桌子:“太过分了!”   又更重地拍了一下:“你长得很好看!别听她胡说!”   然后还不解气,脚下狠狠一踢,整张桌子都猛地震了一下,引得不远处另一桌人探头张望,还以为这边有热闹可以看。   幸北:“……”   罗神仙:“……”   两人都没见过清冷美人这么激动的样子,对视一眼,各自推测胡不配合大概受过什么情伤。   罗神仙看了看电子表,有点抱歉地道:“我等下要出任务,得下线了,不好意思小北,下次再聊……我这两天晚上都在线,你有什么需要上游戏就行,我会来找你。”   幸北感动得眼泪汪汪:“好的,谢谢罗哥!”   罗神仙微笑点了点头,在只有他能看到的面板上操作了一下,人就从椅子上消失下线了。   幸北若有所思地望着那张空椅子。罗神仙刚才说,出任务?大概是说漏嘴了。不过她一直怀疑罗神仙和胡不配合也是天赋者,所以罗神仙是……天赋者军团的人?   “小北。”   胡不配合的声音唤回幸北的神志,只见大美人淡泊的眉眼正严肃又担忧地望着她,语气也十分郑重:“这段时间相处,我能看得出你是个很善良也很单纯的孩子,但是你要知道,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   幸北乖巧点头,心里其实有点不以为然,因为她并不觉得自己善良单纯。   不过她最近刚被凶残狡猾的播种者骗得惨不忍睹。   思及这一层,幸北又不得不承认,胡不配合的话有一定道理。   幸北睁着大眼睛,表情可乖可甜地望着胡不配合,聆听教诲的模样,看起来更善良单纯了。   胡不配合忍不住被萌得噗嗤一笑,有点喜欢少年这个模样,又不由得忧虑。   一脸好骗的样子,被渣了还不长教训,居然还在为对方说话,以后可怎么办啊。   胡不配合淡淡垂眸,喝了口咖啡:“小北,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冰山姐姐居然要给她讲故事?幸北立即搬好小板凳,撑着双腮洗耳恭听。   胡不配合翘起唇角笑了一下。   “先从我的家乡讲起吧,那是个神奇的地方……你甚至可能不相信有这种地方存在。我出生的地方,男女不平等,女子为尊。”   幸北眼睛眨了眨。难怪胡不配合身上有种又傲又飒的气质。   “你出生在新联邦,无法想象这意味着什么。”胡不配合叹了口气,“在我的故乡,要求男子守贞操,就比如……”胡不配合顿了顿,“如果一个男性被一个女性看到或者碰到了身体,就必须嫁给这个女子。”   胡不配合像是回忆起了痛苦的过往,一脸沉重,抬头想看看单纯的小少年是不是被吓到了,却见对方一脸向往。   ……向往?   幸北憧憬的眼神:“那你们那儿的女人如果看上了个小帅哥,是不是只要假装不小心碰他一下,他就可以跟你回家了?”这也太有意思了吧,就跟玩吃金币一样?   胡不配合冷漠脸:“……身体指的是不可描述的部位,不是哪里都行。”   “哦,好吧。”幸北撇撇嘴。   “当街摸人那里是耍流氓。”   “是啦是啦,我就随便开个玩笑,当然不可能当街强抢民男。”   胡不配合听着她无谓的语气,有点头痛,感觉来自平等国度的小少年完全意识不到事情的严重性。   胡不配合决定放弃背景介绍,直接跳到下一话题。   “很多男子,由于根深蒂固的贞操观念,从小就很少与女子接触,并且以此为傲,因为不懂女人正象征着他们的‘纯洁’。但是这样就造成了显而易见的后果……这类男孩十分好骗。”   胡不配合倾身向前,盯住幸北的眼睛,目光十分有压迫性:“女人送他一点小礼物,说几句好听的情话,他们就会陷入情网,以为找到了一辈子的真爱。”   幸北逐渐皱起眉。   并不是同情或者什么的。   而是,她总觉得,胡不配合在影射她。   可是她没有这么蠢,她也没有贞操观念,她最多……有点纯洁?算了吧想想好像也没有,她十三岁就能听懂班上流传的颜色段子了。   幸北心情沉重。她的智商竟然被严重低估了,一定是她平时的表现太像个傻逼。   胡不配合看到幸北沉眉肃目的表情,以为她听进去了,语气愈发严肃:“而有一部分女人,为了让看上的男人属于自己,会给他灌输‘你这样的人只有我会喜欢’,‘你和我暧昧过就是脏了,没有别人会接受你’,‘我们感情出问题全是你的错,我不爱你是因为你不够好’这类观念,让男人自卑,自我否定,最后沦为女人的奴隶。”   幸北一听这熟悉的套路:“这不就是pua吗!”   胡不配合感动地握住他的手:“你太棒了,你还知道pua!”   幸北:“……”她又不是小学生。   胡不配合发现自己太过激动,愣了一下,唰地收回手:“抱歉。”   幸北:“……”她又不是胡不配合家乡的男人,不,等一下,她不是男人。   幸北扶额:“你放心,我不会被pua的。”   胡不配合高傲地笑笑:“我故事还没讲完啊。”   幸北:……?还有?   胡不配合连笑容都很少的美人脸,忽然对幸北狡黠地眨了眨眼,直接把幸北看呆了。   “正是因为有这类渣女,男人后来学会了保护自己。身体上我们处于弱势,所以平时更加谨慎,不让流氓有机可乘。感情上,我们更加洒脱,最爱的永远是自己,不因为被甩否定自己,也不因为有过恋爱经历就贬低自己。爱错人不可怕,怕的是用过去的错误惩罚自己一辈子。”   还挺有哲理,幸北有被教育到,思索的样子点点头。   不过她对胡不配合的用词有点奇怪:“……‘我们’更加洒脱?”   胡不配合僵住,足足愣了好几秒种,最后无奈地笑笑:“其实,我刚才讲的故事把性别调换了一下。”   “啊?”   “是男尊女卑,女子弱势,所以我才不自觉代入弱势群体……性别反过来讲,是为了让你更有代入感。”   幸北默了默。   不,现在她才更有代入感,一想到有男流氓摸她一下就能把她带回家,她拳头都硬了。   想到胡不配合从那样的地方走出来,还能像现在这样潇洒帅气,自信自强,幸北看美女的眼神里星星更多了。   胡不配合却笑得有些苦涩:“生长环境带来的印记是一辈子抹不掉的……我来到这里之后一度很害怕,怎么可以有人……比方说,看了我碰了我,却不用负责?只要对方不是恶意猥亵,大家只会哈哈一笑,只有我不觉得无所谓,但是除了看开什么都做不了。”   幸北认真看着她:“为什么非要看开呢?这件事又不是你错了。”   胡不配合愣愣看她。   “可、可是,如果整个世界的观念都和你不一样……”   “——也不代表你就错了呀。”幸北大眼睛真诚地眨巴眨巴,“每个人都有独特的底线,你这个在我看来也很正常呀。看不开就避开,避不开的时候,就告诉周围人你很重视这个,相信关心你的人会主动照顾你的。”   “啊对,以后我会注意不和你肢体接触,之前如果让你感到冒犯了,对不起。”幸北想起自己现在是个男的,心虚地吐了吐舌头。   胡不配合实在忍不住,摸了摸幸北的头,眼睛弯起来:“小北没关系,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小北说不定能治好我的异性恐惧症呢。”   “不过我主要想说的是,你也一样。”胡不配合突然正色,“不管什么性别,不管在什么年代,都是一样的……永远不要因为遇到坏人而自责,错的是欺骗你感情的人渣,不是你。”   大美女不忘扣题,笑得温柔,怜爱的眼神,就仿佛在看着过去单纯又脆弱的自己。   “男孩子也要好好爱自己啊。”   幸北感动至深,没想到在陌生的年代,在龚呈告诉她“每个人最终都是一个人”的冷漠游戏里,还有人真心实意地关心她,为她好,告诉她失恋了也要记得爱自己,和唠叨的容悦怜一样,给她讲了一堆她也许不需要但其实很需要的大道理。   但是幸北的感动,并没有挤掉她的智商。   幸北笑容甜美地开口:“不管在什么年代?何出此言?难道你的故事或者我的故事里,涉及其他的年代?”   胡不配合的表情似乎有些紧绷:“我说的是游戏里的星际时代。”   “可是这不是个社交游戏,很少有人在游戏里恋爱,更别提认真谈感情。”   幸北甜美的笑容里隐隐藏着一丝促狭,“而且你说的那个男女不平等的地方,我怎么没听过呢?新联邦真的有这种地方吗?你难道来自新联邦之外?”   胡不配合脸色愈发僵硬,心中懊悔,怎么就这么不小心——这家伙单纯是单纯,但是某些方面又机灵得让人头痛!   幸北看了看四周,靠近胡不配合,压低的轻音邪恶得像只长出魔鬼翅膀的小天使:“胡姐姐,难道你,是从别的时代穿越过来的?”   星舰上,正在观察光屏的中年男人听到身后舱门划开的声音,转过头,瞳孔震惊地放大:“龚呈,你这头发……”   少年面容精致,气质清朗,但是再俊俏的容颜,也被一头杀马特的青草绿色头发削弱三分。   他的表情是与他发色不符的平静,仿佛世间没什么能再引起他心中波动。   ……除了他的头发。   少年似乎很钟爱这个新染的颜色,爱惜地摸了摸头发,冷漠的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   那是她送他唯一的礼物。   或许再加上他身后房间里,放在盒子中锁好的一缕秀发。   它们和那段回忆一样,将是他未来很长一段黑暗时光里,唯一的光明与动力。   龚呈走到中年男人身边,和他一起默默望向面前的光屏,星舰的前方。   一片漆黑寂静中,有几个代表生命活动的光点。   “接下来?”   龚呈没接关于他头发的茬,中年男人也没继续问,听了他的问话,面色骤然沉重下来,指了指其中一个最亮的光点。   “播种者最大的基地,在这里。”   “我们……是时候站到明处了。” 第48章 亲亲 这鸭子没腿   幸北从游戏舱出来时, 已经是午饭时间。   幸北不由感叹,升级游戏设备果然能全方位提升游戏体验, 她果然早就该抛弃C100了。   和胡不配合促膝长谈的一上午,拉近关系的效果也比过去所有半小时的匆忙相处加在一起都要好。   胡不配合真的好温柔,那种藏在冷硬外表下的柔软杀得幸北险些再次恋爱。   而且,虽然胡不配合不承认,但是幸北几乎敢肯定,胡不配合是个天赋者, 而且是个麻瓜,来自一个男尊女卑的年代,所以才会比寻常女孩子更敏感也更体贴。   幸北充满回味地砸吧砸吧嘴, 心情晴朗地点开群聊,约两个小伙伴出门吃饭。   翟洪广很快回:【唐嗓子废了,自闭了, 你自己去吃吧。】   幸北觉得很搞笑:【他自闭你就让他一个人呆着啊,快点的陪我出来吃饭!】   群里安静了半分钟,随后翟洪广回复:【唐濯说让你帮他带校门口的黄金烤鸭。】   幸北:???校门口的黄金烤鸭要排一个小时队,而且每人限购一只!厚颜无耻地让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辛苦跑腿, 这是一个自闭的人应该有的症状吗!   群聊又滴了一声, 幸北打开一看。   唐濯:【谢谢幸北, 我有预感, 吃完一整只烤鸭我就会好的。】   幸北:【您还是继续自闭吧(微笑)】   幸北愤怒退出群聊, 然后换了双好走路的拖鞋, 出门排烤鸭去了。   能怎么办呢, 昨晚抱着她又哭又笑还不忘安慰她让她别伤心的也是那俩畜生啊。   ……   今天天气挺好,阳光明媚万里无云,幸北直接穿着无袖宽松长T睡裙和软底拖鞋出门, 浑身上下空荡荡清爽爽,倒也不觉得热。   就是有点晒。   幸北走到校门口,望着远处暴晒之下看不到尽头的队伍,终于忍不住拿手挡了挡阳光,有点绝望,还有点暴躁。   唐濯简直把她当驴在差遣。   幸北正在心中骂骂咧咧,忽然间,感觉头顶罩上一片阴影。   幸北懵逼抬头,对上一把黑色的阳伞,和一双含笑的眼眸。   “远远看到有个女生穿着睡衣挺可爱的,原来是你。”   幸北:“……”   虽然听出明纵是在夸她可爱,幸北还是忍不住挽救了一下自己的形象:“这不是睡衣。”   明纵“噗嗤”一声:“好吧,你的外衣真可爱,长得像睡衣一样。”   幸北:“……”她越来越不相信明纵是花花公子这种传闻了,有这么不会说话的花花公子吗?   看了看明纵一身看似随意实则考究的便服,上面一颗钮扣估计都比她一整身要贵,幸北决定闭嘴。   明纵体贴地切换到下一个话题:“你去哪?这么晒的天也不带把伞。”   幸北指指远处的烤鸭店:“买烤鸭。”对不起,她过得糙,没伞。   明纵望着看不见尾巴的长队,表情惊叹:“这么多人,这家很好吃?”   幸北语气沉痛:“是很好吃。”不知道唐濯说要吃一整只是不是认真的,她决定等会回去前偷啃一只鸭腿。   明纵沉吟了一下:“我和你一起排吧。”明纵指着头顶笑笑,“正好帮你打伞。”   ……   帅哥帮打伞的待遇是很难拒绝的,更何况幸北也没有理由拒绝,烤鸭店又不是她开的,人家要排队买烤鸭她总不能不让。   于是,伴帝星最火的烤鸭店门外,就出现这样一幅奇景。   一个拖鞋睡衣头发乱蓬蓬的女生抱着胳膊岔着腿,一身打扮加上气质都和饭后出门遛弯下棋的大爷如出一辙。   身边却陪着一位英俊瘦削潇洒俊逸的年轻男子,优雅矜贵地给她撑着伞,每一根亚麻色头发丝都被固定在最恰当的位置,精致得像是艺术家呕心沥血的雕塑作品。   两人没排多久就听后面有人小声议论。   “你看那一对……女孩一定很有钱吧。”   “现在的有钱人都喜欢穿地摊货?”   “这你就不懂了吧,越是有钱的人越任性。而且你看她把她的小白脸打扮得多俊。”   很俊的小白脸明纵:“……”   有钱的幸北:“……”   明纵好面子,故意大声问幸北:“我送你的A7收到了吧?”   幸北警觉地后退一步:“这可不是我让你送的,之前的六十万我不会退的。”   小财迷。明纵手握拳抵着上唇低笑了一声:“送你的东西,我怎么会要回来。”   富有磁性的迷人嗓音低低带着宠溺,后面两个路人对话声呆滞地渐弱。   过了几秒钟。   “卧槽,竟然搞反了。”   “现在的有钱人都喜欢这样清纯不做作的女孩子吗?下次相亲我也要穿睡衣。”   “?我觉得你搞错重点了,是人家长得好看披麻袋都好看。”   “???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你刚才还酸溜溜说她一定很有钱……”   被指指点点,哪怕是厚脸皮如幸北也有些如芒在背,局促地扯了扯自己的睡衣,故意大声问明纵:“我的衣服真有那么可爱,长得像睡衣吗?”   后面的谈话声又悄悄停下了,明纵偷笑,一本正经回道:“嗯,主要是人可爱。”   这可真是太恶心了,但是幸北表示她可以更恶心:“我也觉得,我这么可爱,披麻袋都可爱。”   这回后面终于彻底安静下来。   幸北大获全胜,满足地往黑伞的阴影里缩了缩,还得意地踮起一只脚抖了两下。   明纵唇角不自觉地勾起,正巧有人路过,差点撞到幸北,明纵搭着女孩的肩膀把她往自己的方向一勾。   幸北单脚支撑本来就立得不稳,被这么一带,直接撞进男生怀里。   不过幸北没有一点不淡定,慢吞吞站直身体揉了揉后脑勺,回头看了眼,称赞:“很有弹性!”   明纵胸肌被夸了,害羞地笑笑,看着幸北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你比我想象中的状态好多了。”   幸北不明所以:“你想象中我应该是什么状态?”   明纵语速缓慢,似乎在措辞:“我想象中……龚呈的事,对你来说,应该不是很好过吧?”   明纵顿了顿,茶瘾犯了:“你这么好的女孩子龚呈都不知道珍惜……要是我的话,才不舍得丢下你一个人跑呢。”   幸北一言难尽地看他一眼。   “你可能误会了。”幸北懒懒道,“我们不是那种关系,他也没喜欢过我,我不会为不值的人伤心。”   明纵笑意不改:“是吗?”   是吗?可是他怎么觉得……那个男孩,真的很爱很爱她,甚至爱到可以为她承受冤屈,为她放弃一切呢?   明纵眸子闪了闪:“但是你难道没有怀疑过,或许他有不得已的苦衷?”   “或许有吧。”幸北耸耸肩,“可是他不说,就不怪我不知道咯。”   “哎,到我们了!”幸北看到一个窗口空出来,眼睛嗖地一亮,抬腿就跑过去,生怕慢了一秒烤鸭就扑棱翅膀飞了。   明纵望着她的背影,笑容无比真挚。   那个男孩很爱她,可是她好像没有很爱那个男孩呢。   那就别怪他,趁虚而入了。   明纵站在幸北身后,从她脑袋上面探出头:“你好,我要和她一样的。”   胸膛的温度透过薄薄的夏衫,和女孩后背的体温迅速交融。   幸北面无表情地扭过头:“离我远点,热。”   店员动作很麻利,两人各自接过自己的烤鸭离开,明纵无奈又带着点委屈地抱怨:“给你撑伞的时候一直往我这边贴,也不嫌热,这才没一会就过河拆桥。”   幸北嘻嘻一笑,也不说话,拉过他撑伞那只手,举到自己面前。   下一个动作,女孩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边走边陶醉地闻了闻手里的饭盒,面色十分挣扎,嘴里苦恼地嘟囔:“你说我要是告诉唐濯这只鸭子只有一条腿,他会信吗?”   明纵:“……不然你吃我的吧。”   幸北脚步一顿,惊喜地抬起头:“真的可以吗?”   明纵笑:“反正我一个人也吃不完。”   幸北魔爪立即伸向他的饭盒:“明哥哥你真是个好人!”   明纵被这句好人糊弄过多少回了,有点可恨地苦笑:“好又怎么样,还不是没人喜欢?”   幸北已经在啃他的鸭腿,口齿含糊地拆台道:“喜欢你的人难道还少吗?”   明纵深深地望着她:“喜欢我的人很多,可惜没有我想要的那个人。”   这本来该是很浪漫的画面,然而女主啃鸭子啃得满嘴流油,完全不配合,明纵发现他一身茶艺就像是对牛弹琴,一世渣名完全没有用武之地。   深情的告白说完,发现幸北注意力全在鸭子腿上的明纵,突然很后悔把自己的鸭子腿让给她。   马戏团的猴子吃饱了都知道偷懒,就应该让她听完自己说话再给她吃的!   幸北三下五除二啃完鸭腿,明纵默默给她递纸巾。   幸北享受了明纵的鸭子,又享受了明纵的贴心服务,突然间转过头,看着明纵的侧脸。   明纵感受到她的眼神,打起精神,挂上笑脸:“嗯?”   “明纵。”   幸北语气忽然间严肃,“我发现你还挺帅的。”   明纵笑容快挂不住了。这不废话吗,她今天才发现?因为一只鸭腿?   “你谈恋爱,真的都不超过半小时?”幸北若有所思。   明纵笑容变淡了点,那股奋起追求的热情也忽地退下去,整个人仿佛蓦然被冷漠和高傲的壳笼罩:“啊,是的。”   明纵戏谑的语气,“这是我的规矩,想超过这个时间可不行哦。”   行,倒是渣得明明白白。幸北挑挑眉:“那么你们分手之前,会做情侣之间做的事吗?”   明纵的声音更凉了:“比如?太过分的话,我会在对方提出要求的时候提出分手。”   幸北饶有兴味地看着他:“比如……亲亲抱抱啥的?”   明纵也挑着眉梢,讥诮地看着她。   差一点,他就真的以为她和别人不一样了。   她见他的时候穿拖鞋睡衣,在他面前毫无形象,从来不接直球,哦,不是不接,而是接了然后把球吃了。   原来她只不过是那些不谈情只谈色的女孩中的一员啊。   原来她只不过是仗着长相和性格可爱,不屑于刻意展示魅力吸引他,并不是真的不想要他。   不过他也不得不承认,她是很可爱,他的确有一点点被吸引到了。   和她一样,不谈情,只谈色。   明纵脸上的绅士和柔情无影无踪,骨子里的傲慢和轻浮弥漫到每一根羽毛:“……亲亲抱抱?别人可能不行,但是你的话……我可以破例。”   明纵傲然垂着眸,眸底一片冰寒。   以前那些女孩,追到的一瞬间就会让他失去兴趣,甚至于感到厌恶。   不过幸北的话,应该不会吧。   他刚刚有一瞬间,差点以为他对她动心了。那么他对她的感情,大概可以撑到让她做完她想做的事……就当是奖励她给他带来这段时间的乐趣吧。   毕竟他也好奇,大家都那么热衷的亲吻,到底是什么滋味的。   此时两人正走在校门到宿舍的一片林荫树下,可能是周末的缘故,周围很清净,没有一个行人。   幸北果然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玩得开玩得起的女孩,听了他的话没有一点不情愿,反而求之不得似的,跃跃欲试抬起手腕:“那30分钟计时开始?”   明纵忍不住笑出声。   不愧是她,哪怕这个时候,知道她对他感兴趣的时候,他还是能从她身上感受到这种让人心痒痒的可爱。   明纵愿意陪她演,明纵深刻地望着她的眼,情深似海地道:“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幸北也嘻嘻笑着,唇角的弧度尽显狡黠:“做你的女朋友,可以亲你么?”   明纵勾唇笑得像个宇宙级大渣男:“可以呀。”   幸北缓步上前,暧昧又轻柔地,把人逼靠在树上。   夏日艳阳高照之下,树叶葳蕤的隐蔽角落里,凉风习习,四下无人,气氛完美。   男生很俊,女生……忽略着装的话,也是一等一的美貌。   连树上的蝉都迫不及待地叫着“亲一个亲一个”。   少女的气息靠近他,缠绕住他,拖着他缓缓坠落。   明纵觉得自己仿佛要陷进她的眼睛里。   太奇怪了。   也许是她从头到尾都没有过一丝一毫的羞涩,哪怕此时,虽然眼睛色眯眯地眯着,但是那眸底深处却平静得像口无波的古井。   也或许是她没有直接说出“愿意”二字,没能给他的追求画上标志性的句号,因而没能打破他对她动心的错觉。   他觉得他的心好像跳动得更快了。   他好像……不想结束了。   他想拥抱她,想亲吻她,想要每一天都能和此刻一样,和她亲密无间,随时随地都能拥抱她,亲吻她。   他不知道这感觉是不是他的错觉,但他清楚地知道,他此时此刻突然明白了恋爱的乐趣所在。   恋爱的乐趣,原来不在于追求,不在于征服,不在于离目标越来越近的心跳加速。原来恋爱的甜蜜,在于平淡而热烈的相守,在于希望——希望明天也和今天一样,希望和这个人一起拥有未来。   希望忘掉一切,沉溺在这个只有他和她两个人的世界。   “啪”一声,明纵手中的饭盒落地。   女生唇息清甜,还有一丝淡淡的鸭子味,并不让人反感,反而更让人上头了。   明纵默默觉得自己有些变态,却又控制不住。   他头脑中几乎一片空白,只在心底有股深刻的念头——这一次,他决定不甩掉她了。   他要和她尝试着相处下去。那样的生活,哪怕只是幻想一下,都让他感觉比反复的捕猎尝鲜还要刺激。   那股变态的罪恶的气息越来越近,甜得如有实质的呼吸悬挂在距离他的唇不足一寸的地方。   ……然后忽地撤离。   唇上水汽蒸发凉凉的,面前空空荡荡,突然闯入视线的大面积日光大咧咧有些刺眼。   明纵足足愣了三秒,才想起恢复呼吸,大口喘气的节奏微微的有一丝狼狈。   幸北依旧甜甜笑着,只是眼中那抹色眯眯的精光消失了,恢复一如既往的正经和纯粹,却让明纵心下空得发慌。   “算啦。”幸北朝他摆摆手,语调还是那么骚,“我不要了,就在这里分手好啦,祝你幸福,明哥哥。”   明纵靠在树上,还没反应过来,只是茫然地用目光追随她,当她对他笑时,就下意识也回给她一个笑,笑容的弧度完美俊逸,洒脱风流,像个宇宙级大渣男。   幸北成功利落地撇清了关系,表情可谓是喜上眉梢,毫不犹豫一身轻松地走了,临走还有点可惜地看了看洒了一地的饭盒:“幸好我把鸭腿啃了,不然就太浪费了。”   明纵立于树荫下,看着女孩的背影大咧咧趿拉着拖鞋,于阳光灿烂中走远。   她最可惜的居然是鸭子。   明纵低头望着地上的鸭子,突然之间,【叮】一声,感觉和它达成了100%灵魂契合度。   被吃干抹净(划掉)吃了一半,当做垃圾,丢掉,的鸭子。   明纵自嘲地抿唇。   虽然不想承认,虽然就连另一个当事人大概都没意识到,但是……他好像被甩了啊。   不对,他根本就没有成功追上过。   他想要的句号,她没有给。   明纵摸了摸心口,感觉有什么东西要超出掌控。   ……   幸北拎着鸭子,一溜烟地往寝室跑,像是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   哇,吓死了,幸好她及时悬崖勒马,回头是岸。   她还以为她是长大了,有了传说中的生理需求,才对好看的男孩子念念不忘。   原来并不是谁都可以的。   幸北气哼哼地掰了只鸭腿,狠狠啃上去。   行吧,她承认,她是喜欢过那个傻逼。   但是胡不配合说得对,要接受自己的错误,然后自信乐观地走出来。   自信乐观从想吃鸭腿就吃鸭腿开始。   幸北自信乐观地来到唐濯的寝室,一脸淡定递上鸭子。   唐濯兴高采烈打开饭盒,翟洪广惟妙惟肖地掐着嗓子,给唐濯的表情当翻译:“幸北你真是个好人……呃,你……这……腿呢?”   幸北自信乐观又真诚地看着唐濯:“我说这鸭子没腿,你信吗?”   唐濯阳光明媚的小脸在半秒钟内阴淡下去,手指骨“咔嚓”响了一下。 第49章 队友 胡姐姐愿不愿意当我的医师……   红发女人为首的调查组在龚呈潜逃第二天就离开了天赋者学校, 似乎确定学校已经摆脱播种者的威胁。   谢思洋和昌和隆去送别,大概得了谢思妄什么保证, 回来后两个人就仿佛是自己的念力变成了S级,傲气得恨不得上天。   三天后,帝才学宫的交流生也告辞离开。发生了这么多事,第三场交流赛谁都没心思比,最后不了了之。   幸北三人没去送行,但是在去上课的路上正巧碰到了帝才学宫的队伍。   双方互相淡淡点了点头, 完全看不出帝才学宫的其中两人有跟在幸北屁股后面一个多月的交情。   翟洪广回头看了看帝才学宫高傲矜贵的背影,疑惑:“这是咋了幸北,完全看不出明纵有追过你的交情。”   幸北耸耸肩:“我嫌他烦, 就先答应他,然后半个小时内他就把我甩了。是不是觉得我曲线救国特别机智?别太崇拜我,这是你永远没法拥有的智商。”   翟洪广冷笑:“不会是他在你受情伤时趁虚而入, 你心志不坚被诱惑,结果惨遭二次被甩,觉得丢脸所以找了这么个借口吧。”   幸北:“……”   翟洪广把她的无fa可说当成无法反驳,得意地嚷嚷:“我就知道!你这么倒霉, 不被甩才不科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啊啊啊啊……”   翟洪广的笑声润滑地转变成一阵惨叫。幸北淡定地扭了扭手腕。   有些听不懂人话的人, 用嘴是赢不了的, 要用拳头。   ……   他们身后, 明纵走出很远, 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压抑着的冷淡眼底流过复杂的情绪。   尤露瞥了眼他的表情:“你喜欢上了一个麻瓜?”   明纵轻浮地笑笑, 收回目光,垂眸看她的眼睛里满满的蔑视。   尤露差点以为他是在嘲讽她,居然以为他会喜欢一个麻瓜——圈子里都知道, 明纵对世家的女孩看不上倒还有一丝尊重,但他对麻瓜女生,向来都是打心底里瞧不起,和麻瓜女孩交往永远带着玩弄。   然而明纵却是冷冷瞧着她,磁性的嗓音冰寒彻骨:“用那种语气议论麻瓜,你很高贵吗?”   明纵抢在尤露前面上了穿梭艇,背影傲慢潇洒。   尤露脸色铁青。   这个渣男有什么资格说她?一直以来最歧视麻瓜的不是他自己吗?   新入学的日子过于跌宕起伏倒霉透顶,以至于虽然之后的半年,幸北依然过得跌宕起伏倒霉透顶,但是相比之下竟然稍显平淡。   幸北和两个小伙伴每天没心没肺地斗嘴,训练全靠混,吃饭全靠抢,每天踩狗屎掉粪坑一类倒霉事也随着幸北反应日趋敏捷而成为完全无法造成困扰的日常小节目,虽然即使她躲过了小灾小难,也时不时有大灾大难在等着她。   比如今天这事,幸北就觉得算一件。   她昨天晚上唾沫横飞忽悠了一小时的新生妹子,一大早在训练前踌躇不决地找到她,支支吾吾地道歉,说不能加入她的小队了。   幸北强装和蔼地微笑着送走妹子,转脸就面色狰狞:“一定又是谢思洋昌和隆那两个傻叉!”   唐濯颓废地抬了抬眼:“谁让你真的是谁沾谁倒霉呢?也就我和洪广不嫌弃你。”   幸北冷漠脸。   直到半年后的今天,有时候她还是会怀念龚呈在的时光,因为没有了龚呈,全队的倒霉锅就全都得她一个人背了。   她简直莫名其妙,之前凶杀案件的风波过去后,虽然没人再冤枉她杀人,但是她是个瘟神谁碰谁倒霉的传言,一夜之间就流传了出去。   主要是这个说法太有说服力了。幸北气运乌黑,全校皆知,就看她周围跟她扯上关系的人,遭遇的都是什么事啊!   精英班在友谊赛期间死了两个同学,都是幸北的同班同学,和幸北一个职业;梁问航欣赏幸北,给幸北开小灶,想拉她入队还支持她参加友谊赛,结果梁问航死了;最后幸北身边的好朋友龚呈从某一天开始也失踪了,还有传言说龚呈就是杀害之前几个人的凶手。   就连之前和梁问航抢幸北的杨振风都迫于压力,放弃拉幸北入队。就连那些缺射手缺得嗷嗷喊,对幸北在友谊赛上展现的实力眼红到做梦都会说梦话的小队,都没敢对幸北发出邀请。   别说精英班了,就连普通连,实力稍微强一点的天赋者都不愿意冒险加入幸北的队伍,幸北三人合计了一下,把魔爪伸向刚入学不久懵懂无知的小鲜肉。   结果被一直跟在他们屁股后面找茬的昌和隆和谢思洋看穿意图,两个人模狗样的禽兽整天挂着“学长是为你好”的热心笑容,去跟新生普及校园里“不能惹的十大人物”,其中幸北就排在榜首。   这次这个刚入学不到半个月的女孩,虽然还没来得及念力实战训练,但是幸北看到过她操纵念力,敏锐察觉到这是一棵好苗子,表面不动声色没敢让任何人知道,半夜偷偷摸摸进到女寝找妹子沟通感情,成功说服涉世未深的小绵羊加入她这头黑心狼队。   没想到她这么隐蔽周密的行动,竟然还是被破坏了!   翟洪广忧郁望天:“早知道当年隔壁村瘸子和瞎子来抢着提亲的时候,就应该把幸北打包嫁出去,何必留到现在连累村子。”   唐濯:“哎这话就不对了,我们这么有思想觉悟的人,坏东西当然要自己留着,哪能丢出去祸害别人。”   幸北:??坏东西?你礼貌呢?   葛卉子在念力实战课结束的时候,意有所指地扫过幸北三人:“大家别忘了,上我的课满一年后,就要开始自行进入模拟舱小队训练,有些人别以为迟迟不组队就可以逃过这部分训练了——组队越晚,可选择的队员就越少。”   幸北默默低下头。   难道是她不想组队吗,是没人愿意要她啊!连刚入学的新生都对她避若蛇蝎了!   “史乔,”葛卉子又点了班长的名,史乔立即立正,葛卉子叹了口气,“还有裴鹤,你转告他,再不组好队,我就把他送去看心理医生。”   史乔咧嘴:“是,我会转告。”   幸北摸摸鼻子。   当初的事情过去一年了,裴鹤还是不肯出现在一切有她出现的场合。   裴鹤也依然不肯和女生组队,然而天赋者男女比虽然略高,但女生也不少,而且别的队伍一般都以有女生或者女生多为荣,裴鹤这个反人类的要求,直接导致他至今没能找到队友。   “两个队的寂寞,一个人的错——都怪幸北。”   一下课,翟洪广就迫不及待挤兑她。   幸北却不理他,抓起包急匆匆往外走。   “幸北你不去食堂?”唐濯看她走的方向不对,在后面喊。   幸北头也不回:“今天不去食堂了,游戏上约了人!”   这句话的尾音消散在下课的人潮中,女生转眼间没了影。   “又是她的那个好姐姐吧。”翟洪广语气酸溜溜,“整天就知道玩游戏玩游戏,有异性没人性。”   “虽然但是,幸北和你才是异性。”   翟洪广愣了一下:“真的耶。”   唐濯:“……”   幸好幸北已经听不到了,不然翟洪广今天还得挨揍。   此时的幸北已经冒着被郭泰抓到擅自使用念力的风险,拿出越野赛的速度飞回寝室,躺进游戏舱。   刚上游戏,罗神仙就光速出现在她面前,又带着她去找胡不配合。   “胡姐姐!”   少年音清朗又阳光,让周围人都跟着耳朵一酥,忍不住看过来。   于是人们便见到,原本独自站在墙边,周身萦绕着冷气的大美人,忽然绽放出一个温暖如春的笑容,热情地挥手:“小北!”   幸北无比自然地扑过来,抱住胡不配合,头埋在她肩膀上撒娇:“好久不见,想死你了!”   罗神仙也在旁边关切道:“你现实中的事情处理好了?”   胡不配合摇摇头:“其实没有,不过今天这个副本不能再错过了,这点时间我还是抽得出来的。”   幸北挽着她的胳膊往传送阵走:“如果有我帮得上的,胡姐姐只要说一声。”   胡不配合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你帮不上啦,不过谢谢小北。”   幸北眯起眼蹭了蹭她的掌心。   实在是太喜欢胡不配合了。   不熟时高冷,但是一旦走进她心里,被她纳入自己人的范围,就能享受到她无限的保护、宠溺和纵容。   光芒一闪,三人出现在游戏时间线的一千多年以后,新联邦领土中一个偏远的名叫飞沙走石的星球。   飞沙走石星的环境很有代表性,整个星球表面都是丘陵和戈壁地貌,终日强风肆虐,卷起地上的沙砾尘土。新联邦一半以上的无人星都是这类环境。   因为很典型,所以风沙飞石环境成为天赋者训练课程的必经项目,幸北应付得很熟练。   她的两个队友也很熟练。四十分钟后,世界频道播出一条公告。   【恭喜胡不配合、罗神仙、小北鼻首次通关飞沙走石副本,获得100,000,000,000游戏币奖励!】   世界频道立刻炸了。   【卧槽,又是胡罗北组合!】   【这三个是游戏公司的亲戚吧?每次的首通关奖励都是他们拿,换算成星币都够现实中买下一个星球了。】   【这三个人简直不是人!是bug!他们绝对结契了,三人契约,他们现实中到底是什么关系?一家三口?小北鼻肯定是真的小学生,他之前半小时下线估计是因为12岁以下游戏时间限制!】   【艹,我遇到过快枪手小北鼻,他骂人那么无耻,绝对不是小学生!叫小北鼻估计是因为他那里小!】   【楼上歧视小学生?放学别走!】   【???……】   没有玩家会相信,现实中的这三个人根本素不相识。   一派和谐地瓜分了游戏币和丰厚奖励,罗神仙似乎收到现实中发来的通知,表情忽地凝重,跟两人匆匆说了一声就下线了。   留下胡不配合慢悠悠给幸北治疗伤口。这个游戏副本的状态会带到副本之外,刚才幸北冲锋陷阵浪得太过,浑身上下伤口无数,胡不配合的魔力很快就耗尽了。   幸北大腿上一道划伤治疗到一半,发现胡不配合停下了,意识到她是没有魔力了,无所谓地踢了踢腿站起来:“就这样吧,剩下的睡几觉就好了,正好最近推了这个副本,估计没什么主线剧情,我可以把时间调快点,明天上线就能恢复了。”   胡不配合紧紧蹙着眉:“不行,会疼的,你坐着别动。”   胡不配合按着幸北的肩膀坐回石头上,放下法杖,抽出把小刀划开她的裤腿,直接将手覆盖在她的伤口上。   幸北“噗嗤”笑一声:“胡姐姐,这要是你以前呆的地方,你是不是就得对我负责了?”   幸北对胡不配合穿越前的事情很感兴趣,闲着没事就缠着她问,所以她知道,大腿在胡不配合那个世界,也不是可以随便给人碰的部位。   胡不配合嗔她一眼:“是是是,我要对你负责吗?”   幸北撑着下巴狡猾地笑:“胡姐姐忘了,你才是女的,应该我对你负责。”   胡不配合脸一红,一言不发,直接盯住腿上的伤口,开始治疗。   幸北睁大眼,看到蓝莹莹的念力从她手下流出。   幸北:“……”她的智力就不值得胡不配合稍微遮掩一下吗?   “好了。”手下的大白腿光洁如初,胡不配合弯了弯眼,“可别小瞧我们牧师。”   幸北表情复杂。牧师?你是指医师吧?   副本通关动画盛大绝伦,飞沙走石星的地平线上龙卷风正以夕阳为背景舞蹈。幸北从石头上爬下来,坐在胡不配合身边,不经意地问她:“胡姐姐,记得你说过你也在上学?”   胡不配合笑笑:“嗯,刚上完大一。”   幸北惊讶:“咦,原来你和我是一届的。”   胡不配合也很惊讶:“小北是大学生?我还以为……”还以为他是天赋者世家偷偷培养的后辈,还没到入学年龄。   胡不配合转头端详着幸北的脸,不由感叹:“你长得真小。”   这话对许多男生来说不算是夸奖,不过胡不配合知道,小北鼻不会介意的。这也是她喜欢小北鼻的原因,这小家伙嘴甜又贴心,思绪敏捷,三观和她意外地合拍,实力强的同时很谦逊,不像许多男生一样自负得可笑。   幸北挠了挠脸,心里在疯狂琢磨另外一件事。   学校里没有医师愿意加入她的队伍,而这里,有一个和她彼此信任,刚上完大一的医师。   半年前她试探胡不配合时,对方还不想掉马,可是最近两三个月,他们早就已经心照不宣,甚至会在团战中打出课上学的配合。   胡不配合明知道她能一眼认出念力,刚刚还在她面前毫不顾忌地使用。   幸北望着地平线上舞动得愈发欢快的龙卷风,轻声问胡不配合:“第一年结束,你组好队了吗?”   胡不配合整个人骤然僵住。   漂亮的少年转过头,琉璃般的眸子映着远处橙红色的残阳。   “和你配合感觉真的很棒,所以我想,如果你还没有确定队友……”幸北绽开一抹甜蜜醉人的笑,瞳孔深处跳动的光如星夜烛火一般美丽,“我的队伍现在三缺一,胡姐姐愿不愿意当我的医师,生死共赴?”   胡不配合大脑里“轰”地一声,脸就像是被夕阳烧着了似的烫,面颊印上橙灿灿的霞光。   刚刚那一刻,她恍然有种错觉,对面的人在邀请她结契。   愿不愿意绑定?从此往后,彼此交付生命,与子同衣与子同袍,与子偕行与子偕作?   胡不配合呆呆看着这个她来到这个时代后,唯一认可、最喜欢最亲近的人,缓缓勾起一个温暖沉静的笑。   “好。” 第50章 面基 解除反转   临下线前, 幸北和胡不配合约定,七天后晚上9点, 在宿舍楼到食堂中间的小花园,第七棵槐树下见面。   胡不配合有点奇怪,面基就面基,为什么还要等七天后。   幸北甜甜一笑:“第一次和胡姐姐见面紧张,当然要准备一下啦。”   胡不配合出了咖啡馆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刚刚换回的冰山面具脸一秒破功, 笑得还有些羞涩:“你别这么隆重,搞得我压力怪大的。”   幸北嘻嘻笑,把这个话题混了过去。   其实她之所以选七天后, 是因为七天后的上午,她肩负了一年的天赋反转就终于可以解除了。   她运气那么差,全校皆知, 担心胡不配合见了她的面会反悔,也担心面基当天出什么意外,所以特意等到气运回归,到时候就可以用实力向胡不配合证明, 她运气好得很, 跟着她绝对不会倒霉的!   正因为她名声不好, 幸北也捂着没敢提前掉马, 甚至没敢透露她也是个女生的事, 生怕胡不配合猜出她是谁, 已经到了碗里的医师又要飞。   “所以, 你队里另外两个人也是男生吗?”胡不配合状似不经意地打探。   幸北含糊点头:“我的两个队友是男生,不过你别担心,他们人都很好的。”   胡不配合笑出声, 像是松了口气:“嗯,那就好。”   幸北偷偷看了对方一眼。其实她也是女生……胡不配合知道后应该会很惊喜吧?到时候看到她,不知会露出什么表情?   一想到大美女难得惊呆,又气又拿她没办法的样子,幸北在心里偷乐。   拿回被收走一整年的天赋,和最好的网友面基,七天后那个神圣的日子,幸北只要一想到就激动得睡不着觉。   那个神圣之日到来的早晨,幸北睁开眼,感觉连呼吸都不一样了,像是一直捆绑住胸膛的束缚,已经隐隐有了松动的迹象。   唐濯和翟洪广也很激动,三人都没什么心思吃早饭,训练也心不在焉,上午的课程一结束就迫不及待奔向校医院。   幸北保证,这是翟洪广这一年来跑得最快的一次,眼看着气都要喘不上来了。   翟洪广脸色发白,撑着膝盖,眼睛里却迸发出闪亮的光辉:“没关系!还有几分钟!我就能重新做人了!”   医生表示这样的学生他见得多了,打着哈欠帮几人取出天赋干扰器。他刚吃完饭,等送走这三个学生就去睡午觉。   却听“啊哈!”一声,医生吓得跳起来。   翟洪广“砰”地一声把刚坐过的凳子砸得稀碎。   “嗷呜~”唐濯化身为狼,嚎叫个不停。   医生瞌睡全无,害怕地后退一步。取回天赋后惊喜过大精神失常的学生倒是很少见。   医生战战兢兢看向最后一个女生,女生无辜甜美地朝他笑笑:“谢谢啦,我这就把他们两个领走。”   医生差点被那个笑容融化了,摸着胸口感慨总算有个正常人,就只见女生扯着两个同伴走出门,忽然“芜湖!”一声,一言不合掏出空间包里的玩具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十发油漆弹射出去,在他办公室对面的墙上画了个不可描述的器官!   狼叫的男生停下:“幸北你好恶心。”   狂化砸东西的男生停下:“啧,挺栩栩如生的啊,竟然还有毛!”   学生们离开了,留下医生对着那面墙无语凝噎。   这群人的天赋究竟是什么啊,明明有精神病却不会被抓起来的天赋吗?   嘉   ……   幸北迈着天王老子般不可一世的步伐,豪横的气场能膨胀撑满整条走廊,精神力在精神世界肆意疯狂游走,霸气冲天的样子就像是刚当选新联邦总统。   出了校医院,幸北干脆不走人路,下楼时跳上扶手以过独木桥的姿势俯冲下来,过桥洞时用触手攀住桥来了个空翻,行走的姿势如同奇行种和蜘蛛侠的结合体。   她两个同样激动的小伙伴都沉默了。   “我都有点忘了。”唐濯犹犹豫豫,“幸北以前也是这样吗?不能吧,我不应该会和这种人做朋友。”   “她以前不是这样。”翟洪广肯定地说,“她力气变大了。”   唐濯:“???”   幸北正用手臂吊着在树枝间晃荡跳跃,每一次起飞都险而又险地堪堪抓住下一根树枝。只见翟洪广猛冲过去,开始和她攀比,远看就像两只互相追逐玩闹的猴子,还不停发出小型野兽的怪叫。   唐濯站在原地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无视周围人奇异的眼神,追上去,并打开光脑摄像功能。   朋友的黑历史,白送到手里的把柄,谁不要谁傻子。   幸北在下午的射击课上大放异彩,就连严厉著称的精英班教官都忍不住为她鼓了两下掌。   晚训上,幸北再振雄风,横扫了自由格斗场,就连突然化身人间巨猿泰坦再世的翟洪广都无法与之抗衡。   谁能忍受突然被班里的吊车尾吊打?打上头的学生们把幸北围得死死的,一双双猩红的眼彷如丧尸围着猎物,幸北却在下课钟声响起的一刹那小触手一伸,跳出重围撒腿就跑。   唐濯和翟洪广愣了一下才追上她:“靠,幸北你约的不是九点吗?”   幸北:“回去洗个澡,第一次见未来队友得留个好印象——你俩就不知道拾掇下自己?对方可是个大美女!”   唐濯和翟洪广对视一眼。   唐濯:“说实话,幸北让我破灭了对美女的幻想。”   翟洪广:“大美女跟我有关系吗?大美女你能给我碰哪怕一下吗?”   幸北白他:“天还没黑透,别急着做梦。”   翟洪广:“呵,所以我为什么要为一个梦打扮自己?”   幸北心服口服:“你们既然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唐濯翟洪广:……人心险恶,怎么还钓鱼执法?   ……   幸北回寝室不仅洗了个澡,还换了身从未见过的衣服。   翟洪广惊呼:“幸北居然还有不是睡衣的衣服!”   唐濯像是惊见第三条腿一样指着她的腿:“幸北居然有不是睡裙的裙子!”   幸北轻蔑地看着二人:“平时没有人值得我换上裙子。”   唐濯新奇地观察着两条又白又直的大长腿,满腹疑窦地转向翟洪广,刚刚恢复的小嗓音鲜嫩清脆:“我早就怀疑了,她不会其实喜欢女孩子吧?”   翟洪广:“不可能,你没看到她上周末去酒吧时看跳舞那个小男生的眼神,就差扑上去把人吃了。”   唐濯:“真的吗?我只看到那个妖艳贱货想勾引幸北,她推开了。”   “你傻啊唐。”幸北收拾好走出来,顺手带上门,“那不叫勾引,那叫推销。他难道是看上我了吗?他是看上了我的钱!”   翟洪广:“噗,看到了吗,不是幸北不想要,是幸北抠。”   唐濯指着幸北脚上其貌不扬的帆布鞋:“248年第三季度全联邦限量1000双,幸北为了见她的好姐姐前两天托人买的,事实证明幸北只对男性抠。”   翟洪广望着他的梦中情鞋,眼底射出嫉妒的红光:“幸北真有钱,姐姐真是个宝藏,有这么能赚钱的姐姐谁不喜欢啊。”   幸北:“赚钱是因为我实力强!你们偷着乐吧,有我这么天才的队友!”   幸北顿了顿,“不过胡姐姐也很强。她大概是除了我以外天赋者学校一年级最强的。”   ……就夸别人也不忘自夸一句是吧?唐濯翻了个白眼,又疑惑道:“她既然这么强,为什么我们从来没听说过?尤其是她还是个医师……我们整天都在到处抓医师,没道理学校还有落单的厉害医师我们却不知道啊。”   这事幸北也想过,立即说出自己的结论:“她既然天赋很强,一定也受到了天赋反转拖累,实力不显。另外,其实,胡姐姐大概可能,有点低调,因为她……有点社恐。”   翟洪广和唐濯张开嘴,幸北看他们一眼:“还有一点恐男。”   翟洪广和唐濯嘴张得更大了,对视一眼,从对方眼底看出一抹畏缩,不是怕胡不配合,是怕自己把胡不配合吓到。   “她是个麻瓜,穿越前在男尊女卑观念保守的世界长大,所以她不太能接受这个世界开放的男女关系,对男生戒心很强……总之,”幸北严厉地瞪着两人,“你们在她面前收敛点!别开没有界限的玩笑,别闲着没事动手动脚!”   “我才不会闲着没事对女孩子动手动脚……”翟洪广说着,声音减弱下去,在幸北锋利目光的注视下,默默拿掉撑在她肩膀上的手。   之前天赋反转时,他总是走几步就喘,于是养成了拿身高差正好的幸北当拐杖的习惯,一旦有机会就撑着。   “谢谢洪广同学为我们做出反面示范。”幸北严肃道。   唐濯却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实力很强却因为社恐和恐男神出鬼没,不知为什么,这让我想起一个人。”   翟洪广一拍脑门指着他:“裴鹤!”   唐濯用拳头捶了下手心:“裴鹤!”   幸北顿了两秒,蓦地瞪大眼,伸手指着他们:“裴鹤!”   翟洪广:“……幸北你反射弧长?”   “不是!”幸北的目光从二人中间的空隙越过,看着他们身后不远处,“在那里,是裴鹤!”   “什么什么!”   “传说中的裴鹤!”   “我看看我看看!上次他光着我都没敢仔细看……”   “上次他表情那么崩乱,看了也看不出啥,更何况那么一大片白溜溜的谁还看脸啊……”   唐濯和翟洪广拜幸北所赐,入学一整年还从未见过班里这位恐女的班草,立即好奇地转过身探长了脖子。   他们声音过于激动,惊动了树下的身影。裴鹤闻声望过来,浅淡夜色中,像是冥冥中存在某种吸引力一般,牢牢接上幸北的视线。   幸北其实也只有刚穿越时短暂地和裴鹤接触过,乍然对上他的眼神,只觉得陌生,然而陌生的同时,心底里竟涌现出一股莫名熟悉的感觉。   两个人的视线足足黏着了两秒钟。两秒钟里,裴鹤似乎经历着和幸北相同的疑惑,震惊,随即认出了面前这个人,表情转为极度的惊恐,一转身“嗖”地飞了出去!   与此同时,电光火石之间,幸北脑中闪过无数念头——还有五分钟九点,裴鹤站在第七棵槐树下,胡不配合从不迟到,裴鹤刚才那个熟悉的清冷中带着期待的眼神——   “裴鹤!”   唐濯和翟洪广眼一花,身边的人就没了,追出去了。   裴鹤简直是拼了命在跑,但幸北也是拼了命在追,终于在某栋无人的教学楼二楼露天平台堵住了人。   幸北情急之下抓着男生手腕把人粗暴地按在墙上,看到裴鹤紧闭着眼别过脸使劲往后缩的羞愤欲死的模样,才意识到什么,退后一步松开手。   裴鹤眼睛睁开一条缝,一看幸北后撤,立即蹿起来想从侧边溜走,结果“砰”一声撞到坚硬的结界。   裴鹤捂住脑门,痛得眼睛都红了。   幸北忍不住扯起唇角:“我第一天来的时候,你就是这么困住我的。”   风水轮流转啊。   然而,听到“幸北来的第一天”,裴鹤眼睛更红了,死死仇恨地盯着她。   幸北摸了摸鼻子。   “那个,之前的事,真的对不起。”   幸北语气突然诚恳,郑重地道了个歉。   裴鹤剧烈的呼吸慢慢平静下来,眼睛还是红红的,垂下眸躲开对方的目光。   “真的对不起。”   幸北一切都想明白了。如果胡不配合就是裴鹤,是男生,那么他穿越前的世界大概真的像他一开始讲述的那样……不是男尊女卑,而是女尊男卑。   胡不配合暗示过那个看了人身子不负责的渣渣就是她,幸北。   她还和他一起骂“那些渣男”来着,谁能想到骂的就是她自己啊。   没想到天赋反转的余韵现在还没能完全消除……或许那一年的倒霉要用一生去治愈。   幸北忍不住望了望天。   天刚刚黑透,星星从云中透出若隐若现的光亮,不知其中是否有一颗是裴鹤或者她家乡的恒星。   “我会……我会补偿的。”   幸北越说越觉得自己像个渣女了。补偿?怎么补偿?把人娶回家吗?这听起来可一点不像补偿,反倒像占人便宜。   幸北突然有些茫然无措,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求得原谅。   但她很确定,她绝对不会放弃胡不配合,也不会放过他们小队最后的希望。   想到这,幸北心又松了松。面前的人虽然长着裴鹤的脸,可芯子里是她熟悉的胡姐姐啊!   “你会加入我们的队伍吧。”   幸北的嗓音轻快了点,带着丝顽皮耍赖,“你答应过我的,胡姐姐。”   听到这个称呼,裴鹤蓦地一颤,闪躲的目光不由抬起,对上幸北漾着笑意的眼眸。   那双眼是那么熟悉,让他不由自主地软化,想要宠着它们的主人,答应她的一切请求。可是一看到那张属于女生的脸,他就像脑子里被拉响一根弦,呼吸又开始急促,气愤地指着看不见的结界:“这就是你的诚意?”   幸北无辜:“可是我撤掉结界你就跑了啊。”   裴鹤哑然。他确实没法保证不跑。   但他不完全是生她的气。   幸北什么都不懂。   自从他遇到她,生活就一团糟。他穿越到新联邦,本来可以很好地控制住心底的惊惶,能伪装成正常的样子和女生交流,直到遇到幸北。   幸北简直就是他穿越前的世界里,他最讨厌那一类女生的典范。有着无法无天的张狂,行事不拘小节,轻浮而不自知,神经大条所以无法理解弱势之人的敏感……偏生这样的人总是很有魅力,自信张扬的魅力,才华横溢的魅力,幽默风趣的魅力,就像毒药一样吸引许多人靠近。   所以说讨厌也不确切,更多的可能是恐惧。   幸北就像有着甜美外衣的剧毒,沾上就甩不脱,无孔不入无药可救。他哪怕离开寝室,离开精英班,也整天听到她的消息,今天又和人打架了,明天又被郭泰罚了,后天传出两男一女绯闻了,大后天又卷入杀人案了……他想闭目塞听,却依旧挡不住关于她的一切。   他的现实世界里都是铺天盖地的幸北幸北,所以他只能到游戏世界里逃避。幸好游戏里,他认识了一个真正能理解他给他慰藉的朋友。   他本来心里还在偷乐,想象小北发现他的胡姐姐变成胡哥哥时震惊呆滞的表情。   可是现在,他的小北没有了。   裴鹤骤然间委屈得无以复加,语气则愈发冷酷:“你是我什么人吗?你想留下我,我就必须得留下来?”   幸北怔住,眼里的笑意轻轻淡了下去。   幸北比游戏中矮一点,裴鹤则比游戏中高一点。此时女生仰头看着他,居然小小的有点招人疼,尤其是她眼中很细微的情绪变化,让裴鹤突然有点不忍心。   他想到,如果是在游戏中,他绝对不会对小北说这么重的话。   如果是小北,听到胡姐姐这么对她,会受伤吧?   他一心想保护的那个男孩子,只因为变成了女孩子,就遭到他截然不同的厌恶……一定很伤心很失落。   连他自己都开始觉得自己不可理喻。性别有那么重要吗?难道他喜欢的不是小北,而是那张少年的皮囊?   幸北面无表情地撤了结界,后退一步。   “那你可以回去考虑一下吗?”   女生的语气没有了刚才的依赖和亲昵,像是对待刚认识的人一样客气,却让裴鹤更不舒服了。   “还有,下次,”轻而细的嗓音很平静,裴鹤却主观地产生幻觉,品出些微的乞求,“下次胡不配合和小北鼻,还能和之前一样组队游戏吗?”   裴鹤的心像被沙袋缓缓撞了一下。   “我……好。”   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幸北疏淡的脸终于绽放出一个欣喜的笑,大眼睛明亮地看着他:“那我等你哦。”   “还有,可以考虑一下加入我们队吗,我们真的很需要一个医师。”   说完这句话,幸北没再多纠缠,后退两步,朝他点了点头,从二楼一跃而下,一阵风掠过,送来一丝她身上沐浴露的香气。   训练了一整天还有沐浴露味道……她为了见他,回去洗了澡?   她今天还穿了裙子,说实话真的很可爱,这样的幸北大概没什么人见过。   裴鹤想起小北开玩笑般说“和胡姐姐见面要好好准备”的样子。   就和幸北小队缺人全精英班都知道一样,他找不到队伍也全班皆知,但是幸北绝口未提,只说了她很需要他。   她果然就是他认识的那个小北,热忱又体贴。   而那些狡黠和鬼机灵,张扬与活泼,让人招架不住的魅力……小北本就是如此啊。   同样的特质,放在小北身上,他就会喜欢,放在幸北身上,他却害怕自己喜欢。   裴鹤茫茫然站在二楼平台上,凉风吹起他新买的T恤的衣角。   他脑子里很混乱,但是有一件事却很确定。   他从今往后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样避开她了,因为他绝对不会放弃小北。 第51章 追求 我们很快就会见面   幸北找到自己两个小伙伴时, 收到两双戏谑得隐隐幸灾乐祸的眼神。   唐濯阴阳怪气:“胡姐姐。”   翟洪广:“胡姐姐?”   唐濯:“姐姐?”   翟洪广顿了一下,古怪的腔调:“怕男生?”   唐濯:“男生??”   翟洪广:“男生???”   幸北:“……你们够了!”   她已经很烦了, 不想听这两个汤姆猫一来一回没完没了。   两个人一左一右追上她:“幸北我觉得你得回校医院检查一下。”   “我觉得他们可能没把你的天赋保存好。”   “大概是过期了。”   “是的,你的运气闻起来更臭了。”   幸北黑着脸转过头,威胁地捏响指根关节:“你们要不要试一试它到底臭不臭?”   唐濯第一个对上她黑漆漆的眼睛,一个激灵:“咦……咦,是什么这么香?”   翟洪广立马接道:“是幸北的运气啊!”   唐濯:“真香!”   翟洪广小声:“被迫真香。”   幸北“噗”一声笑出来,然而笑声却在空中转了个调, 变成忧郁的叹息。   “太过分了,胡不配合怎么会是裴鹤呢,他居然瞒着性别不告诉我。”   唐濯:“虽然但是, 你也瞒着性别没告诉他。”   幸北很生气:“这还不是为了我们队!我怕到手的医师飞了啊!”   唐濯和翟洪广之间的空气微妙地流动了一下,随后唐濯小心翼翼问出这个他们最关心的问题:“所以我们到手的医师飞了吗?”   幸北愁苦地垂下眼角:“不知道。”   然而唐濯和翟洪广居然松了一口气。   “不知道就是好消息。”   “我就说,幸北回来的时候脸上竟然没带着指头印子, 就说明是好消息。”   幸北:“……”   唐濯贱笑着凑过来:“幸北,你要不要考虑下我之前说的?”   幸北:“?”   唐濯:“就是那个……轰动全校地追裴鹤,被拒绝八百回还不放弃,说不定他就会原谅你的。”   看着幸北不相信的眼神, 唐濯循循善诱道:“你想啊, 他不是出生在男子地位低的时代吗, 那男人最讨厌的不就是像你之前那样, 耍完流氓不负责……”   幸北张了张嘴, 想说她没耍流氓, 然而想起胡不配合控诉的样子, 又把嘴闭上了。   耍不耍流氓不是她说了算,得是对方说了算。   “……所以你得表现出诚意,告诉他你不是不负责任的人, 至少名声上,你得让所有人知道是你对他求而不得,总不能他白白被你看了,你还不屑一顾,你让人家面子往哪搁……”   “……是这样吗?”   幸北动摇了,犹犹豫豫地看向翟洪广,翟洪广耸了耸肩:“别看我,这种小男生心思我可不懂,有女生看了我我完全无所谓啊,反正我身材好。”   翟洪广眼中闪过一抹奇怪的得意,仿佛很期待被某个女生看光光。   幸北恶寒,不忍直视地移开目光。   唐濯把翟洪广扒拉到后面,小嗓音笃定:“是这样的。你换位思考一下,要是有人害你大庭广众之下裸奔了,你会不会恨死他?”   幸北:“……会。”   “他不卑不亢地道歉,和放下自尊舔狗式道歉,哪个你更能接受?”   幸北:“……我选择舔狗。”   这不是明摆着吗,如果只是随随便便地上下嘴皮一碰,凭什么要接受?   “对啊!”唐濯赞成地一拍手,“只有你把自己降到比他更低的位置,当他的舔狗和备胎,把他被伤害的自尊还给他,让他面对你时产生由心而发的从容和优越而不是恐惧和回避,他才能真正原谅你。”   幸北抗拒地看着唐濯:“也就是说我要把自己脸放地上踩,踩得越烂就越能衬托得裴鹤没那么丢脸?”   唐濯微笑着安慰她:“如果胡不配合真如你所说是个讲道理的人,你只要让所有人感受到你对他的重视就够了,他会感受到你体贴他的诚意的。”   幸北低头沉默。   唐濯在光脑上点了几下,发给她一本书,“泡学鼻祖的开山之作,几千年经久不衰,你回去好好学学。”   幸北一看,《如何让一个不喜欢你的人喜欢你》。   让人不由想起了那本《越级比赛如何临时抱佛脚》,幸北狐疑地看向唐濯。   唐濯一本正经:“上次你学得很好,比赛落败时摔得像天使降临,我附近几个女生都在为你激动尖叫呢。”   “真的吗?”幸北脸上顿时迸发光芒,再次低头看向《如何让一个不喜欢你的人喜欢你》,只觉得信心爆棚,“好,我回去就看!”   唐濯深沉地点了点头,并没有告诉她,那几个女生的原话是,“像天使降临脸着了地”。   ……   第二天中午还没过,一条八卦就在天赋者学校传开了。   ——幸北居然在追裴鹤!   早饭时间,不少目击者发动态称看到幸北在食堂门口堵住裴鹤,递给他一个粉色的饭盒。离得近的同学拍了张模糊的照片,里面是搭配得当的丰盛早餐,有蔬果有蛋奶,还用番茄酱画了个歪扭的爱心。   上午的训练,无论裴鹤躲到哪个连,幸北总能找到他,跟在后面递水递毛巾,无微不至,不管裴鹤如何冷淡都不肯走。   不过好景不长,两个人违反纪律在各连里乱窜,很快被教官们联名送到了郭泰手里挨罚。   【噗,幸北倒霉到连她喜欢的人都要跟着倒霉,可怜的裴鹤。】   【不是说幸北运气已经回来了吗?我听到一种说法,幸北早在预科班就对裴鹤一见钟情,可惜她进预科班时裴鹤刚好毕业,好不容易到了伴帝星重聚,幸北又被天赋反转,为了不拖累裴鹤,憋了一年才开始追!啊,这感天动地的爱情!】   幸北刷到这,兴奋地解开光脑隐私,给裴鹤看:“你看,围观群众都被我感动了!”   裴鹤冷着脸:“所以你就自我感动?你做这些事就是为了获得舆论支持?”   幸北讪讪:“也不是……你要是一点不感动的话,明天我换种方式。”   裴鹤立即害怕地阻止:“别!”他可不敢见识幸北还有什么花招。   “你今天害我受罚还不够?”裴鹤连高冷都忘了,愤怒地指向辽阔无边的花田。   幸北心虚地低下头。两人脑中不约而同回荡着郭泰阴森的腔调:“把这里的虫子捉完,这些凝香花很娇贵,不许用念力。”   凝香花上面的虫子小得几乎要用放大镜才能看到,人力捕捉废手又废眼。   幸北心一横:“你回去吧,我来捉!”   她幻想中的裴鹤会不好意思地推脱一下,然后她就不用一个人干完所有活,说不定还能和裴鹤在一起受罚中增进感情。   没想到裴鹤立即把捕捉工具一扔:“本来就该你捉。”   幸北:???胡姐姐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然而幸北再如何怨念,也只能弱小可怜又无助地看着裴鹤的背影走远。   ……   幸北在花田里,从太阳落山一直捉到太阳初升,才终于完成捉虫任务,探测器里显示方圆百米已经没有任何小型生物存在。   走出花田时,幸北眼前都出现了虚影,手腕手指都在哆嗦。   时间还早,整个校园还在睡梦中,但是幸北走到花田入口处时,忽然发现路边的树下倚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裴鹤显然看她好久了,但在她看过来时却垂下眼睫,抛给她一瓶药水,冷硬道:“外用,可以迅速恢复肌肉疲劳和关节损伤。”   说罢转身就要走,幸北飞身落到他面前把人拦住,笑得像刚刚升起的太阳:“胡姐姐,你果然还是关心我的。”   裴鹤闭了闭眼:“别这么叫我。”   幸北嗓音和晨间的花露一样清甜:“那怎么叫?裴哥哥?”   裴鹤像是被高压水流击中一般蓦地后退一步,浑身肢体语言都在表达抗拒,耳尖涨红:“我有名字!”   “哦。”幸北无辜地眨眨眼,“之前叫你名字你都不理我,我还以为你不喜欢。”   她还委屈上了是吧?裴鹤紧抿着唇看着她,没说话,表情比她还委屈。   这表情谁能扛得住?幸北反正是不行,幸北立即软了声音哄他:“对不起,以后就叫你裴鹤吧。”   裴鹤:“……”离了个大谱,为什么听起来仿佛他是她的宠物,她在给他赐名?   裴鹤挥去一瞬间的异样联想,紧闭着唇一言不发,转身跑得没影。   幸北看看他的背影,又看看手中的小瓶子,打开倒了一点在手指上涂抹开,一阵清凉感过后,一夜劳作的疲惫立即消退。   幸北表情惊奇,看了看手中的小瓶子,又望了望裴鹤离去的方向,套牢这位医师的决心更加坚定了。   ……   现实中幸北一丝不苟地照本宣科,试图打动不喜欢她的裴鹤,游戏中,两人也终于到了相遇的时间。   这天幸北正呆在自己的机械星数钱,罗神仙突然造访,说他正好看到她和胡不配合都在线,就来找他们聚聚。   三人关系拉近后,经常没有副本也一起约约饭打打怪,一般都是像今天这样,罗神仙依次带上另外两人。   幸北于是跟着罗神仙时空穿越,猝不及防出现在胡不配合家门口,对上对方震惊的眼。   裴鹤只和幸北对视了一下,就立即转开目光,表情僵硬地朝罗神仙打招呼,一边后退请两人进门。   罗神仙挑了挑眉。   以往小北和胡不配合一见面,彼此都是腻腻歪歪的,今天这是怎么回事?   “你们吵架了?”罗神仙立即敏锐地提出疑问,“不对,你们没有我是怎么见面的……你们面基了?”   幸北对罗神仙的机智五体投地,看了胡不配合一眼,弱弱承认:“嗯,面基了。”   胡不配合转身就进了厨房,留下幸北和罗神仙在客厅面面相觑。   罗神仙压低声音凑近幸北:“你这是怎么她了?莫非……”罗神仙上上下下打量着清俊的少年,“是你现实中长得太丑了?见光死?”   幸北:“……”   三人小组中,虽然幸北和胡不配合年龄相仿,平时更亲密一些,但是他们和罗神仙关系同样亲近,既然两个人已经现实中见面掉马,不好再把罗神仙排除在外。   幸北把两人的身份和历史纠葛一五一十地给罗神仙讲了。   罗神仙一点都不意外的神情:“你们果然是天赋者学校的学生。”   幸北:“罗哥,重点是这个吗,我是女的你一点都不惊讶?”   罗神仙笑了笑:“小胡就是年轻,我早就看出你是个女的。”   幸北:……她竟莫名感到荣幸。   “倒是小胡,我的确没想到。”罗神仙沉思,“不过他是男生也很合理。难怪你们两个之间有种相互吸引的气质。”罗神仙促狭地看着幸北。   幸北举起双手:“罗哥你可别瞎说!胡姐姐……裴鹤可不想听别人编排他莫须有的八卦。”   “咣”一声,有人在厨房里摔了锅一类的东西。   幸北挤眉弄眼一脸“我就说吧”的表情,罗神仙噗嗤一笑,摇了摇头:“年轻人啊。”   幸北气鼓鼓的:“罗哥你这么说显得你很老似的……所以你现实中到底多大?你是天赋者军团的人吗?”   “是,也不是。”罗神仙一脸神秘地故弄玄虚,“不过我相信,我们很快就会见面。” 第52章 演习 多多指教哦,未来的队友   几天后, 晚训结束时,全校学生的光脑忽然间齐声响起, 场面颇为壮观。   那是学校有重大通知的铃声。幸北本来已经在走神想待会吃什么,听到声音立刻振奋起来——一般有全校通知,就代表有厉害的事情要发生了。   如她所料,悬浮在空中的容悦怜沉肃着脸宣布:“联邦境内多颗无人星球发现异种入侵,军部决定在天赋者学校在校生内部举行实战演习,开始念力实战训练的学生均需参加, 具体流程已经发送至各位光脑,请尽快查看。”   通知很简短。转眼间,容悦怜的脸从眼前消失。幸北在周身渐响的议论中, 茫然对上小伙伴的目光。   联邦领土发现异种入侵?   幸北突然想起前些天,她和裴鹤决定面基之前,罗神仙匆匆忙忙下线。还有之后那一次, 罗神仙下线前叮嘱她和裴鹤最近注意安全。   是因为这件事吧?   罗神仙还说他们不久就会见面,所以……?   幸北在人群中忽地对上裴鹤的目光,自认为两人共享了小秘密,暧昧地咧开嘴。   “咣”一下, 幸北被一只有力的胳膊肘怼在腰上, 神色猛地狰狞, 怒而收回目光:“奶唐你干嘛?”   唐濯也怒气冲冲瞪着她:“是你在干嘛?为什么朝裴鹤笑得那么油腻?你这样子谁会做你队友?”   幸北:???   幸北没想到自己风流倜傥的笑容被人说成油腻, 自闭得接下来一整天都没往裴鹤旁边凑。   万一她的努力都被裴鹤当成油腻呢?   幸北不由想起她给裴鹤送爱心早餐以及跟在他身后嘘寒问暖的图片被传到网上之后, 也有人评论【这是骚扰】。她当时没当回事, 因为从小在发达网络环境下长大的人都知道, 任何一件事发到网上总有人附和有人杠,有人支持有人骂,往心里去才是真傻。可是现在幸北却不由反思, 她的行为是不是真的给裴鹤造成了困扰。   反思的结果,幸北第二天偷了个懒,没给裴鹤送早餐。   而裴鹤这天早上也没出现在食堂。   没人发现异常,大家只当幸北在路上遇到裴鹤,把早餐给他了。   直到上课时间,裴鹤才拉长着一张俊脸出现在教室。   “你不是很早就出门了,怎么才来?”   一个身材细长的男生朝裴鹤招招手,指了指他身边的座位。   裴鹤一屁股坐下,冷着脸从空间压缩包里翻出一支营养液。   “今天没有早……?”许一凡问题问到一半,看到裴鹤的脸色,硬生生转了个问法,“今天你没有去食堂吃早饭?”   裴鹤仰头干了营养液。许一凡眨了眨眼。裴鹤平时一举一动都规整斯文,这样浑身漾着不爽的气息仰脖喉结滚动的姿势,居然莫名有些性感和帅气。   也莫名让本想八卦的许一凡不敢再问下去了。   军事理论的老师已经推开门走上讲台,许一凡坐正,打算好好听课,不料身边的人语气阴沉,主动小声开了口:“她今天没来。”   许一凡瞥了埋头念讲义的老师一眼,悄声回答:“幸北今天没来给你送饭?”   裴鹤一听这问法就气不打一处来,不由提高音量:“她不是给我送饭——我又不是坐牢,谁要她给我送饭?”   眼见老师看过来,许一凡忙顺毛:“好好好,她不是给你送饭。所以……她大概也是觉得没这个必要,所以才不来的?”   裴鹤垂着头,抿了抿唇。   许一凡看不穿他的想法,只记得裴鹤整天躲着幸北,为此还让他帮忙请过假,想了想,再次犹犹豫豫地开口:“说不定她放弃缠着你了,这不是好事吗?”   裴鹤看他一眼,面无表情,头往手臂一埋,睡觉的姿势,不理他了。   许一凡拿电子笔戳了他好几下,见裴鹤就是不抬头,感觉自己似乎说错了话,又有点恼裴鹤一个男人心路总是像迷宫一样复杂,皱眉丧气了一会,也埋头趴下。   军事理论老师:……他知道他的课很无聊,但是学生们就不能给她个面子么。   这是天赋者学校正常开课的最后一天。当晚,学校八成以上的学生登上星舰,去往实战演习的人造星。   “我还以为会在学校的模拟舱里,没想到学校竟然把我们拉出去,阵仗搞得像春游似的。”   四百余人一起出动,声势浩大,幸北懒散地把自己的空间包甩到肩上,东张西望。   “那叫模拟实战演习,而前天容老师说的是实战演习。并且军部财力雄厚,从来不屑于使用模拟舱这种无法百分百还原念力的设备。这都是很简单的推理,没想到居然还有人不知道我们这次演习需要离开学校。”   不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幸北回过头,只见一个戴眼镜的小男生,个子不高,却愣是站出了两米八的气场,抬高了下巴俯视着她,盛气凌人地微笑。   不过也正是那个微笑让幸北有点眼熟,他说话的腔调也莫名耳熟。   “——是你!”   这不是她当初在18302星当预科班接应人时带过的讨厌鬼么!   但是幸北忘记他的名字了,毕竟她带的新生多如牛毛。幸北正打算把这个事实说出来打击一下这个自大狂,就听对面蹦豆似地:“你满脸写着恍然以及茫然,加上你当初带我的时候就很不上心的事实——所以结论是,你记得我,但是忘了我的名字。顺便说一下这是很简单的推理。重新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端木周,上个月刚满17岁——比你还小所以你不能用年纪作为愚蠢的借口——念力B级B+,以及虽然你忘了我的名字,幸北,但是我原谅你。”   幸北瞪着眼说不出话。她是把他忘了,但是她不会忘记当初面对他时的感觉,那感觉就是:这世上怎么有这么讨厌的人,比翟洪广还自信!   幸北虚伪地笑了一下正想转身离开,端木周又道:“我原谅你,所以我大发慈悲地给你个机会,成为我的队友。”   幸北对他的自以为是大为震撼,刚想开口拒绝,余光便感受到自己身边两个黑影激动地上前一步,争先恐后:“你是医师?”“你愿意加入我们队?”   幸北:“……”   幸北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两个小伙伴各甩了一对眼珠子,只好闭上嘴不敢作声。   她害得他们两个A级天赋者到现在还缺队友,在这件事上没有挑剔的权利。   然而,端木周看着两个男生,摇了摇头:“我暂时没想好要不要和你们组成四人小队。四人小队是未来一辈子的羁绊,不能这么草率。”   唐濯小脸一冰,翟洪广直接黑了脸,看样子就差最后一根稻草就会开始骂人。   幸北幸灾乐祸地看着,感觉小伙伴很快就要和她一样讨厌这个眼镜仔了。   “那你是什么意思,你只打算把幸北挖走?”唐濯冷冷问道。   “也不是。”端木周继续摇头,又不由自主露出轻蔑的笑,“你们还没发现?这次实战演习,学生需要多于四人组队。”   “你从哪听说的?”唐濯不服气,他信息这么灵通,怎么都没听到过这种事?   端木周诧异地看着他:“这还用听说吗,正常人的智商通过简单的推理就能得出结论啊。”   唐濯:艹。   幸北假笑着比了个“请”的手势:“说出你的推理。”   端木周推了推眼镜:“首先,这次实战演习的参加者,包括已经经过一年念力实战训练、大部分已经组好队的老生,和刚刚入学不久、才从念力基础课程毕业的新生。”   说起“大部分已经组好队的老生”时,端木周镜片后的眼睛犀利地看了三人一眼,幸北默默咬了咬后槽牙。   端木周继续:“其次,我们知道,之所以有这次实战演习,是因为新联邦出了大事,学校希望学生尽快为可能到来的战争做好准备。”   “接下来,众所周知,念力者作战方式是团体作战,所以这次实战演习也是以小队为单位。”   “这些我们都知道,所以呢?”翟洪广不耐烦地催促,“老生组好了四人小队,新生以后反正也要组队,提前组一下不就好了?干嘛要打破原有编制,让每一队多于四人?”   端木周:“答案不是很显然了吗?新生没组好队,一盘散沙,老生‘大部分’已经熟悉团队作战。如果依然以四人小队为单位,临时组的新人队伍怎么可能打过老生?去当分母上场就被淘汰吗?这肯定不是学校的意图。学校为了让新生尽快成长,也让老生从熟悉的模式中跳出来对作战有更深刻的理解,最好的策略就是把两者放到一起,老生带新生,新生混进老生队伍里学习前辈的团队配合。”   说得还挺有道理的。幸北沉着脸。虽然他说得有理,但是她还是不想和他这样的“新生”组队。   像她前些天勾搭的那个萌妹子不好吗,她为什么要找个爷新给自己添堵?   “爷新”端木周扬着张傲气拔群的脸,小嘴不忘拉仇恨:“这实在是太显而易见了,我不懂你们为什么看不到。”   说这话时,他的眼神特意落在翟洪广身上,似乎已经认定了他是这三人里面最笨的一个。   翟洪广果然瞬间就炸了,大嗓门暴吼:“我们为什么看不到?因为这都只是你的臆测!你精神有问题,才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端木周怜悯地笑笑:“天才总是被普通人当成疯子。”   “而你,在天才眼里,”端木周镜片一闪,反射的人造太阳光刺眼而挑衅,“是傻子。”   然而端木周没想到,翟洪广被如此挑衅,竟也没有失心狂怒,而是继续用沉稳的大嗓门喊得正在登星舰的学生都看过来:“你绝对是疯了,天赋者作战历来四人一队,就算异种打到校门口,我们也要四人一队,没有老生为了保护新生就在队伍里添几个拖油瓶的道理!”   有学生听到这,皱眉看了翟洪广对面的端木周一眼。   这是有新生为了自保,想要强加入前辈的队伍吗?   端木周只是微笑:“组队规则又不是我定的,是学校和军部定的。”   翟洪广也微笑:“没错,你不是学校也不是军部,拍脑门一想就觉得看透了上面的政策,你多半是疯了。”   端木周:“这不是疯,是逻辑推理。”   翟洪广:“可是我的逻辑推理不是这么说的。”   端木周:“傻子没有逻辑——”   翟洪广:“疯子才没有逻辑!疯子的逻辑不叫逻辑,叫臆想。”   端木周:“我不是疯子——”   翟洪广:“我的逻辑推理告诉我你是疯子。”   端木周:“你的逻辑推理错了!”   翟洪广:“凭什么?我看你的逻辑推理才错了!”   端木周深吸一口气,意识到不能凭逻辑打败无赖,余光看到似乎很想结束这一切离开这里的幸北和唐濯,镜片闪了闪,语气嘲讽道:“傻子,你这么有自信,不如我们打个赌?”   “好啊,疯子!”   端木周得逞地咧开嘴:“如果这次实战演习要求多于四人组队,我要加入你们队伍。”   “好!”   相信翟洪广不会吃亏的幸北一直在神游天外,直到前一秒端木周说话时才被拉回注意力,但是没有来得及阻止翟洪广的答话。   幸北倒吸一口冷气,再次以掂量的眼光扫过端木周,正对上对方闪着精光的眼眸。   端木周朝她弯唇一笑,透着高傲:“多多指教哦,未来的队友。虽然将来某一天你回想起这一刻会感到十分荣幸,但请务必不要过于自卑,毕竟你也有一些微小的优点,我才会选中你。” 第53章 乐爱 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   幸北抱着侥幸心理, 一直忍到上了星舰,接到【6-8人组队】的通知, 才暴打了翟洪广一顿。   端木周从空间包里掏出一瓶彩虹色饮料和一个造型奇怪的玻璃杯,自得其乐地坐在幸北小队的桌边,一边自斟自饮,一边看猴戏似的看幸北揍人。揍人的嗷嗷叫得像个流氓,被揍的嗷嗷叫得像个地痞,唐濯懒洋洋托着腮象征性地拉架, 端木周不时被逗得哈哈笑,一群人都没有一点军校生的样子。   “从这一点看,那个小眼镜倒是挺适合他们的。”许一凡对上裴鹤阴气四溢的目光, 咧嘴嘿嘿一笑,“那几个人都不像什么正经人……话说,如果幸北找了小眼镜当队友, 你就自由了。”   许一凡一脸“为朋友感到高兴”的表情,裴鹤也只得僵硬地笑了一下:“是啊,真好,他们真合适。”   许一凡细细高高的个子, 轻松勾住裴鹤的脖子扯着他往另一个方向离开。唐濯坐在最外面, 隐约捕捉到两人的谈话, 回头看了一眼, 只看到裴鹤和朋友勾肩搭背的背影。   唐濯想起听过的八卦, 裴鹤在18302星认识了那个叫许一凡的世家子弟, 早在预科班时两人就关系很好, 许一凡还偷偷教过裴鹤念力,让裴鹤到天赋者学校后一路领先。裴鹤搬出幸北的寝室后,就是被许一凡收留的。   世家子弟一般喜欢抱团, 很难接纳外人,除非是麻瓜主动凑上去给人当狗腿,比如他们班那个傻逼宫德才。唐濯遇见过人最好的世家子弟也就是尤涵了,可是尤涵也总是端着高傲的架子。   其实裴鹤也很高傲。幸北虽然对不起他,但也不是故意的,他这段时间臭着脸给谁看呢?   唐濯不由转向刚刚活动完拳脚坐下休息的幸北,认真道:“趁着这次机会,我们可以物色一个医师。”   翟洪广从桌子下面爬出来,抹了把脸上的灰:“不追裴鹤了?”   “可是我答应过胡不配合——”   “——然后他作为裴鹤拒绝了你。”唐濯接上幸北的话,“我知道你和胡姐姐有感情,但是胡姐姐变成裴鹤之后,明显不想要这份感情。两个人中有一个已经不爱了,你还继续纠缠有什么意思?”   幸北张大了嘴,深受打击:“他不爱我了。”   唐濯小脸严肃,坚定点头:“嗯,他不爱你了。”   端木周一直在旁边默默听着,眼睛滴溜溜地转,此时大概已经通过严密推理推测出了幸北和裴鹤之间的凌乱关系,倨傲地插嘴:“裴鹤,是传说中那个恐女的精英班班草?根据历史数据,裴鹤会和女生组队的可能性为零,你追他只能是白做工。”   幸北脆弱自尊一直在小心隐藏的真相被戳穿,恼羞成怒转向端木周:“那我也不会和你组队的!”   “哦?是吗?”端木周自信地放下玻璃杯,“鉴于你现在没人愿意要这一点,等你见识我的实力——”   “幸、幸北?”   一道软绵好听的声音突然插进来。几人一愣,回头看到一个小巧的女孩,拘谨地站在桌边,脸红彤彤地看着幸北。   “我……我可以和你一队吗?”   幸北的脸被惊喜点亮:“当然可以!”   乐爱,她之前游说过,结果被昌和隆谢思洋作梗又拒绝了她的妹子,她不知道是什么让对方回心转意,但是她不在乎原因,只要这个结果是她想要的。   唐濯板起脸,审视地打量起乐爱。   五官不算出众,胜在干净可爱;个子矮四肢力量弱,但是身体细韧灵活;脑子或许没有端木周那么聪明,但是一看就很懂事,只在无关紧要的时候憨憨可爱……全盘踩中幸北的审美!   唐濯脑中警铃乍响,手臂抱胸:“你之前不是嫌幸北运气不好,不愿意和我们一组吗?”   乐爱被切中要害,怯生生瞟他一眼:“不是的,是有人跟我说了一些话……”   “什么话?所以你信昌和隆谢思洋不信幸北?那你去找昌和隆谢思洋一组啊。”   乐爱神色更加尴尬。谁让幸北拉她入伙的时候就显得很急切,昌和隆谢思洋那么一说她就有点怀疑,出去一打听果然发现这一队没人要,她想到一组队就是一辈子的事,所以才觉得不要冒这个险比较好。   谁能料到,幸北没多久就解除了厄运,她开始上课了解越多之后,越发觉得幸北这一组实力不俗,队员人品性格也都不错,实在是难以再遇的机会。   所以她就厚着脸皮回来了,本来就是鼓足勇气,没想到被对方当面翻旧账……乐爱低下头,悲惨地想,她果然太天真,怎么会以为她嫌弃过别人,别人还能毫无芥蒂接受她。   幸北见小姑娘嗫嚅着不敢说话了,瞪了唐濯一眼,温柔地拍了拍乐爱的胳膊:“没关系,你当时初来乍到,不想那么早选队可以理解。这一次也是我们彼此了解熟悉的机会嘛,你放心,和我一组绝对会赢!”   乐爱脸色立即雨转晴,喜笑颜开坐到幸北让出的她身边的位置。   唐濯被幸北瞪然后又被忽视,又看到幸北宠溺地捏起乐爱肉嘟嘟的脸颊,委屈地拉下脸。   他不是队里最可爱的了,也不是幸北最宠爱的了。   裴鹤不行,端木周不行,但是乐爱——比他们都不行!   ……   实战演习每个队伍最少六人,幸北这边还差一个人。   刚才容悦怜的通知说,星舰要飞一夜一天再一夜,希望学生们利用这个机会组好队。   现在才刚上星舰,其他学生都还在迷茫试探的阶段,幸北就已经招到了两人,暗自得意,打算一鼓作气再出去寻罗个好苗子,结果正打算浩浩荡荡地出发,熄灯时间到了。   在星舰上可不是平时的熄灯,平时熄灯后还能把棉被挂在窗户前开灯小聚吃夜宵,还能偷偷溜出去过夜生活。星舰上,几百名军校生全部睡在类似大通铺的巨大空间,熄灯后别说走动,连多咳嗽两声都怕被睡在附近的人骂。   幸北不想吓到刚入队的小朋友,也没准备浪,收拾收拾就睡下了。   左边是乐爱,右边是唐濯,两个小家伙都乖巧地仰面睡得板直,像两具僵硬的木乃伊。   “乐乐,你是世家后代?”   四周传来好些窃语声。幸北知道身边的人也没睡,想了想,试图跟乐爱聊天,和新队友拉近关系。   乐爱似乎有些紧张:“嗯,不过我家是个小家族,和麻瓜没什么区别的。”   她发现幸北的队伍里都是麻瓜,生怕幸北因为这个理由不想要她。   黑暗中只听身边传来一声轻笑:“还是有区别的,至少你在这个世界不是孑然一人。”   幸北想起刚才光脑上收到唐濯的私聊,告诉她乐爱是世家子弟时,她还惊讶了一下,因为乐爱身上全然没有世家子弟那种傲气。   乐爱在硬邦邦的旅行枕上转动了一下脑袋,朝向幸北的方向,嗓音轻软:“你也不是呀,你有这么多真心的朋友,他们都很关心你,还有……我、我也关心你。”   哪怕光线很暗,幸北还是莫名能感受到,乐爱脸红了。   好可爱。   幸北从睡袋里抽出手,想捏捏女孩的小肉脸。   “幸北。”   后脑勺附近传来幽魅的声音,十分可怕。   幸北一激灵,回头:“唐?干嘛?”   黑暗中,唐濯朝左转过头,和她面对面,相距不过一尺,于是幸北也能在光线不足的情况下读懂他的唇语。   唐濯板着脸用口型训道:“不要对女孩子动手动脚。”   幸北撇撇嘴,突然嘻嘻一笑,已经抽到一半的手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出来捏了下唐濯的脸:“那可以对男孩子动手动脚咯。”   唐濯耳根悄悄红了,但是在黑暗里没人看见。   “你就是这么对裴鹤动手动脚才会被讨厌的吧。”唐濯小声牢骚。   “我没有!我哪敢啊!”   幸北激动得声音大了点,惹得附近一个黑影半支起身子,不悦地朝这边望了一眼,幸北忙降低音量,“我每一次那个他都是事出有因……”   “‘那个’他。”唐濯嗤笑了一声,不过似乎对幸北的回答很满意,把头转回仰躺的位置,“睡觉了,不要勾搭妹子。”   幸北很想说她那不叫勾搭。然而唐濯已经闭上了眼一副没得谈的样子,身后的乐爱似乎也安安静静开始睡觉,幸北只得跟着闭眼,很快陷入深睡。   第二天,几百号人被尖声公放的起床铃声吵醒。   就像是死寂的空间突然活过来,人声一瞬间爆开。   幸北好不爽,下意识把脑袋往枕头里埋了埋。   今天的枕头有点奇怪。   有点硬。   哦,她昨晚睡在星舰上。   还有点温温的,滑滑的。   ……咦?   幸北又蹭了两下,蓦地意识到,这是个人!   幸北唰地睁开眼,从视线受阻的地方抬起头,对上唐濯冷漠的眼睛。   “我抱起来舒服吗?”   清脆的嗓音凉凉地压低。   幸北往下一看,她不仅把头埋在他颈弯深处,鼻子都戳进人的领子,还把手脚都搭在了男生身上,就像一只泰坦水蚺紧紧缠绕住敌人,让人根本没法逃没法动。   “这个东西,叫睡袋,不是袜子,幸北。”   幸北讪讪地退开,唐濯一边活动半边被压麻的身体,一边指着她脚底下的睡袋真诚地教育。   幸北睡觉时莫名其妙从睡袋里整个脱了出来,估计是睡袋的束缚让她这种天性自由睡姿更自由的人无法忍受,于是到了早上,她的睡袋成了只挂在她一只脚上的“袜子”。   幸北随意踢掉睡袋,猛地又扑过去抱住唐濯,语气调笑:“抱着你怎么了怎么了?你抱起来舒服啊。”   这就有点突然。唐濯耳根忽地一烫,仰躺着愣在那里,一时想不出要接什么话。   正在这时,两人感受到,一双脚停在他们的地铺边。   幸北和唐濯回过头,顺着那双脚往上,对上裴鹤清冷俊逸无表情的脸。   幸北一把推开唐濯:“别误会!我和他只是朋友!”   唐濯:……?朋友,这样很伤人诶!   唐濯本来还有点羞涩地想要后撤来着,没想到幸北这种反应,震惊受伤地瞪大眼:“你们什么关系,干嘛要跟他解释!”   裴鹤也漠然看向她,幸北茫然道:“我……是在追他,的关系?”   裴鹤呼吸微微颤抖,情绪不明地垂下眸。唐濯哼一声:“你在追他?你喜欢他?”   幸北看着唐濯,不知道他为何突然这么严厉,是不是她对裴鹤哪里做错了,迷茫得像一只被抛弃的小羊羔,又有点不忿:“我……这不是……你让我……追……的么?”   幸北后面几个字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乎是唇语,但还是被裴鹤听懂了。   裴鹤的呼吸悄无声息地一滞。   唐濯轻扫了裴鹤一眼,唇角的纹路很细微地翘了下,又转向幸北:“那你喜欢他吗?”   这题直接给幸北整不会了。幸北小心翼翼观察着裴鹤的表情,语气无比试探:“我……那个……喜欢……?……哦不不不!喜欢当然是喜欢,但不是那种喜欢……呃,当然,我们班草还是有魅力的——不过我这个魅力不是那个意思,就是,我看班草是以欣赏的眼光,不敢亵渎的那种欣赏……”   幸北觉得她运气这么好,蒙了这么多答案总该有对的才是,然而看裴鹤越来越阴沉的脸色,她有种荒唐的感觉,她每句话都说错了。   这他妈不可能啊!她的气运莫非真的变质了!   幸北一紧张,嘴上就越来越胡言乱语,裴鹤脸上的乌云越来越重,最后终于到达临界点,黑得滴出墨雨,墨雨的主人一言不发拂袖而去。   幸北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往地上一萎,丧着脸瞥向唐濯:“干嘛问这种我不会的题!”   唐濯反向指责:“我才想问你,干嘛给人你喜欢他的错觉?”   幸北愣了一下,像皮球突然又充起气,直起身板理直气壮:“是你让我去的啊!”   唐濯叉着腰:“我让你轰轰烈烈追他让他面子上有光!让你去挽回他的名誉给他个机会拒绝你!而不是让你像明纵那个渣男一样假情假意追上他然后告诉他你只是玩玩!你是去负荆请罪的,不是去享受恋爱的,合格的备胎是永远不会上位的!”   幸北张着嘴。   她就说。早在唐濯提出让她追裴鹤时,她就觉得有哪里不对。   ——她不喜欢他,还去追他,不就是玩他耍他?性质不比之前还要恶劣?毕竟之前的事都是无意,而这一次是她有预谋的。   不过,她当时思考了半天的结果是,强行用大力把这片不合适的拼图按了进去。就像是唐濯老师给了她标准答案,她就算觉得不合理也要自己找到理由把它理解圆了。   ——她觉得,虽然她现在对裴鹤没有那么喜欢,但其实她对他也可以喜欢。   胡不配合的性格她就很爱,很合得来。裴鹤外表高冷,内心其实很温柔很可爱,长得又帅……   幸北眨眨眼:“可是我如果能追上他,肯定不会甩了他的。”   她会和他认真试一试。她了解他,比起其他人肯定可以更妥帖地照顾好他的心情。真要说起来,幸北觉得那个清冷又温暖、孤傲又敏感的胡姐姐,只有她来照顾她才放心。她和裴鹤在一起真是个不错的主意。   这下轮到唐濯张着嘴,呆滞的表情。   “你真喜欢他?”小嗓子尖得像只会飞的鸡。   幸北抓了抓睡得乱蓬蓬的头发:“还行吧……本来我对胡姐姐可是完全没那方面想法的!但是你说让我追他,我一想好像也不是不可以,既然追了当然要认真,我可从来没打过追着玩玩的算盘……”   幸北可不想被当渣女,言语中不由给自己辩解。   唐濯眼珠一动不动,傻傻盯着她,似乎有些死机。   “那,”唐濯好半天才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那你刚才还那么说?”   提起这事幸北气又瘪了:“我哪里说错了?”   “你哪里说错了?!”唐濯高声反问的语气仿佛在说“你哪里都说错了”,“你说你对他是不敢亵渎的纯粹欣赏!”   幸北一脸真诚的小问号:“那难道我要说我想亵渎他?那可是裴鹤啊,听到这种话会报警吧?他那么个冰清玉洁的人,应该很高兴我对他的喜欢是喜欢他这个人,而不是把他当异性那种喜欢吧!何况我确实没有那么禽兽的想法……”   唐濯眨眨眼,抓住了重点:“你对他没有那种禽兽的想法?”   幸北:“你看我像个禽兽吗?”   唐濯:“像啊!”   幸北:“……”   唐濯躲开她的拳头:“我的意思是……你对他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   幸北想了想,摇头:“没有吧,毕竟之前都把他当姐姐,对姐姐产生欲望是不是太变态了?”   唐濯嘴唇古怪地抽动了一下,似乎想吐槽幸北平时色眯眯调戏女孩子就是很变态,但是为了不跑题生生把那句话憋了回去,严肃道:“幸北,那你就是不喜欢他。”   幸北歪头:“可是我不排斥和他在一起的。”   唐濯:“你只是不排斥和他在一起。不排斥和喜欢是有差别的。”   幸北不以为然。她觉得不排斥应该就代表喜欢,至少代表有喜欢的可能性吧,喜欢不应该就是这样开始么,总不能上来就爱得惊天动地吧。   看幸北还是不能懂的样子,唐濯咽了下口水,打了个比方:“你只是欣赏他这个人,觉得和他相处很舒服,可以接受在一起。可是这样的喜欢不是那种喜欢。这么说吧,换成我或者翟洪广,你也能接受。”   “翟洪广不行。”幸北立刻说,“翟洪广丑。”   翟洪广正和端木周在不远处斗嘴,把小男生气得眼镜都歪了,听到自己的名字,笑得阳光灿烂和幸北唐濯挥了挥手。   幸北朝翟洪广开心地咧开嘴,然后斩钉截铁道:“翟洪广绝对不行。”   唐濯噗嗤乐了,又很快压下唇角,回归正题:   “但我和裴鹤就差别不大?”   清澈的声音里带着细微的受到恭维——或者说,“打败了翟洪广”——的愉悦。   幸北若有所思地看着唐濯。   她好像有点懂了。   一开始,裴鹤和唐濯差别是不大。   唐濯想说,裴鹤对她来说并非不可取代,而不可取代的喜欢,算不得真正的喜欢,只能说是合得来,就像她和其他队友之间一样。   “那我怎么办?”幸北叹了口气,有点幽怨,“是你让我追他的啊!”   唐濯:别提了,现在他也后悔。   谁会相信这世界上有蠢货连喜不喜欢对方都搞不清楚就真的去追啊?   幸北本来就一不小心当了渣女,现在努力补救了几天,结果更渣了。他就不该相信幸北能完成舔狗这种高难度的任务——这个人天性风流,就不适合当舔狗!   不过也好,裴鹤不配让她用舔的方式挽回。   唐濯看了看另一边脸急得通红的端木周,以及兴致勃勃在一边观战的乐爱,又放眼望了望壮观的几百号天赋者。   “及时止损吧。”唐濯最后看着幸北,口吻十分可信,“如果最后搞得他喜欢你,你却对他只是‘不介意在一起’这种喜欢,对他的伤害会更多。”   幸北对于男生的心思可谓一窍不通,对于唐濯的话无条件信服,立即点头。   “可是我们的医师怎么办?”   她和胡不配合的关系可以慢慢修复,不一定非要她去追他这样大动干戈地下猛药,但是小队需要医师这件事已经像火燃到眉毛。   唐濯如同指点江山一样,气派地挥手划了个半圆,扫过大通铺中的人群。   “你的气运真的很好。找医师,这不就是天赐的机会吗?” 第54章 罗哥 纯洁,回来了   这天早上晚些时候, 幸北在兜圈搜寻新队友的时候,再次遇到裴鹤。   裴鹤身边是许一凡以及他这次所加入小队的其他队友, 看到幸北过来,全都开始挤眉弄眼,没想到幸北今天只是简单地朝裴鹤笑了下,两伙人就交身而过。   裴鹤那边有人小声好奇:“今天怎么没有早饭?”   “你傻啊?在星舰上怎么准备早饭?”   “也是哦……不过幸北那个笑容真的好灿烂啊,我都嫉妒裴鹤!”   一群人都满脸羡慕地看过来,只有裴鹤本人薄唇紧抿, 冰冷着一张脸。   只有裴鹤本人敏锐地感觉到,幸北不一样了。   他至今记得那个早上,在食堂门口遇到幸北, 平日里大大咧咧的女孩,笑容里仿佛夹杂了一丝细微的羞涩,看他的眼神也……不知怎么形容, 总之仿佛不那么纯洁。   可是刚才,那份纯洁他妈的居然又回来了。   裴鹤望向几人的背影,扫过唐濯、端木周和乐爱的后脑勺,纤长的手指在身侧微微蜷紧。   许一凡也跟着望过去:“我还以为幸北会来拉你去她那里呢……啧, 真是不靠谱, 幸好我们队静雯请病假了, 不然你可怎么办?”   “如果我没有队伍, 她会邀请我的。”   许一凡惊讶地看着裴鹤。   以往他吐槽幸北, 裴鹤从不会替幸北说话。   许一凡不由再次转向幸北离开的方向:“那要不要跟她解释一下, 你现在的队伍只是暂时的?”   等他们队那个正式编制的女医师回来, 裴鹤还是要离开的。   许一凡以为裴鹤一定会很激动地反问“我为什么要跟她解释”,然而再一次令他震惊的是,裴鹤低着头没有反驳, 反而好像在思考他的随口提议。   昨天的领先进度给了幸北错误的自信。她怎么都没想到,他们五个看上去就很强的天赋者在星舰上推销一整天,连吃饭的时候都在谈生意,到了晚上熄灯时间,还是没能拉到第六个队友。   “那两个傻逼!傻逼!”   谢思洋和昌和隆伙同一群世家子弟狐朋狗友,自己组好队了就闲着没事四处造谣。   【大家要小心啦!幸北队里的医师位最终是留给裴鹤的,幸北只是暂时没追上裴鹤,所以才找个备胎,不管现在她说得多天花乱坠,备胎最后都还是会被抛弃的!】   有其他选择,谁愿意当备胎?很多落单的新生都会因为这样的传言犹豫一下,“再考虑考虑”,这一考虑,他们就不小心在考虑的这段时间里被其他队伍挖走了。   【幸北那一组以前实力那么烂,天赋恢复了又怎样?运气能让人从倒第一变成正第一吗?天赋者击退异种,靠的是刻苦训练!是不可撼动的实力!是一点一滴的血水和汗水!而不是虚无缥缈的运气!】   荡气回肠的宣言,将涉世未深学生的热血点燃,纷纷慷慨激昂要去一个凭实力打败对手的小队,不屑于依赖幸北的运气。   “那两个学长说话……确实挺有煽动性的。”乐爱小声说。   “看来我得重新估计一下加入你们队伍的利弊了。习惯依靠好运气,对个人成长不利。”端木周冷酷地推了推眼镜,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不然,我们考虑下今天下午找到我们的那个……叫什么来着,钱一宁?”幸北提议。   “不行!”   “不行!她是D级天赋,和我们根本没法配合!”   唐濯和翟洪广争先恐后反对。端木周诧异地笑了一下:“你都这么不挑了吗?”   幸北搓了下脸:“我看她挺努力的……”   翟洪广:“有些天赋差距是努力弥补不了的!”   幸北:“只是临时队伍而已。”   唐濯:“可是我们这个临时队伍的目的不是物色小队医师吗?”   幸北不说话了。   很快到了熄灯时间,几人也不敢继续大声交谈,于是直到第二天早饭过后要下星舰前,幸北的队伍仍旧处于缺人状态。   “不然我还是去找钱一宁吧,至少把这次混过去。”幸北望着星舰停靠星港的指示灯,下定决心。   “昨天下午我们刚拒绝她,她就被其他队伍挖走了。”唐濯指了指某个方向,语气无奈,“今天早上我去打听了。”   乐爱弱弱提醒:“女生很受欢迎的,实力差不多的情况下,女生总是先被招揽。”   幸北悲伤地望着不远处众星捧月的钱一宁:“钱一宁如果是个男的就好了。”   乐爱:??角度清奇。   几个人眼神饥渴东张西望,就这么排在队伍中,让周围人害怕得退避三舍,慢慢挪进迷你穿梭艇。   “每个小队一艘迷你穿梭艇。”   登船处的工作人员漠然提示了一句。   几个人没人理他,散漫地钻进穿梭艇。   “每个小队一艘迷你穿梭艇。”工作人员终于不那么淡定了,从门边探进头,看着里面的几个年轻人,“你们其他队友呢?小队人齐了才能登船。”   哇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幸北恶气狠狠瞪他一眼:“我们队就五个人!”   “可是规则说……”   “我们知道规则!”翟洪广不耐地打断他,“我们五个人就很强,没有第六个人能配上我们,你有意见?”   工作人员皱起眉:“不行,要求最少六人组队,你们先下去,再找一个队友。”   “这不是找不到队友了吗!我们人缘差没有第六个队友愿意加入,这样说你满意了吗!”唐濯崩溃地叫出声。船舱内静了静。   工作人员尴尬地和几人大眼瞪小眼。   最终,工作人员默不作声放下舱门,随之响起一声温柔的机械音:“欢迎来到79号天赋者实战基地,祝各位比赛顺利。”   新联邦中有一些星球,整颗行星就是作为军事基地建立,79号天赋者实战基地就是其中之一。   这样的星球安防严格,不允许大型星舰停靠,星舰必须停靠在附近行星或者空间站的星港,然后星舰上的每个人重新通过安检,搭乘迷你穿梭艇着陆基地行星。   “所以,这两个哪个是你们未来的医师?”   幸北几人正在逃避似的望着黑漆漆没什么景色的窗外,听到这温凉的问话,不情不愿转回头,对上葛卉子的眼睛。   由于他们这艘穿梭艇人少空位多,葛卉子和容悦怜便搭了他们的船。   葛卉子用眼神示意着端木周和乐爱。容悦怜怒其不争瞪着眼神飘忽的幸北。   “我不是。这么重要的事,我还不想这么快做决定。”端木周立即回答。   乐爱瞟了幸北一眼:“我……其实我没有参加医师培训,不过如果他们愿意要我的话……”   乐爱接收到唐濯冷淡一瞥,默默闭了嘴。   葛卉子皱眉:“所以你们还没确定好医师?你们队为什么只有五个人?你们真的该对找队友这件事上点心了,再过一个月你们就要开始模拟实战,一个月听起来很长,实际上一晃就过去了。”   幸北满眼真诚地看着她的双眼,不住点头,葛卉子见她似乎听进去了,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容悦怜却盯着幸北,眼神狐疑。   她比葛卉子更了解这孩子。表面乖巧,实际上就是块滚刀肉,油盐不进。   “你们都长大了,要记住,不要让情情爱爱的事影响人生的正常轨迹。”容悦怜突然看着幸北,来了这么一句,“不管是对旧爱的怀念,还是对新欢的求而不得,都不能影响你们的决策。”   幸北愣了好几秒,愕然张大嘴。   ——容悦怜以为她还沉浸在龚呈的背叛里走不出来?或者以为她是为了把医师给裴鹤留着才迟迟不选队友?   这怎么说呢——容悦怜怎么这么单纯!   幸北啪地闭上嘴巴,做出一副悲惨的、受了情伤本来故作坚强却猝不及防被人点出来的破防模样。   搞得连容悦怜都不忍说她什么了。   正在这时,舱门划开,幸北行尸走肉般站起身,顺滑地从舱门中央走了出去。   刚用念力给自己打开门的葛卉子:“……”   容悦怜把手搭在葛卉子肩上,表情凝重地摇了摇头。   葛卉子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像一个真正成熟的大人一样,圆滑地回了个凝重的眼神,沉重地点了点头,还反手也拍了容悦怜的肩一下,把身板纤细的女老师拍得面目狰狞。   身后目睹一切,包括幸北憋不住笑得抖了两秒的背影的唐濯:???两位老师到底脑补了什么东西?   ……   从穿梭艇下来,还要坐上装甲车通过层层关卡。幸北依旧保持着游魂的状态,走在她身后的葛卉子好心地帮她开了车门,安静沉默地看着她缓步走进去。   陆续从穿梭艇下来的学生们:???   他们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老师走在幸北后面,还帮她开门?难不成幸北逆天气运爆发,成了总统失散多年的女儿?   接下来发生的事更让人浮想联翩。下了装甲车,学生们来到一间巨大的训练场,几个戴着高级军官肩章的人气质凌厉、表情沉肃,正在前方交谈。   学生们都被那几个人的气场吓得噤声。葛卉子则露出一个少见的亲切笑容,上前一步敬了个礼:“长官!”   被她叫“长官”的男子戴着上校肩章,也朝她亲切微笑:“最近怎么样?学校还不错吧?”   学生们纷纷向葛卉子投去崇拜的目光——上校诶!居然和葛卉子这么熟,看起来是葛卉子的旧领导。他们早就知道葛卉子以前在军中很大佬,没想到这么大佬!   幸北漫不经心的目光随着葛卉子转到她对面那个中年男人身上。那个人她以前没见过,很显然,她并没有机会接触到这种级别的军官。但幸北的眼神触到那人的脸时,忽然有种极其熟悉的感觉。   失去了磨皮,他脸上的皱纹细节似乎比她记忆里那张脸多一些,可是他的五官、说话的语气、以及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那些小动作……   罗慎贤本来在和葛卉子寒暄,只感觉葛卉子身后有道目光如有实质地钉在自己身上,不由顺着看过去,这一看就看到一张性别置换但依旧特征鲜明的脸,不由惊喜地张大眼,笑容扩展。   “——罗哥!”   幸北终于喜出望外地叫出声。   “小北!”罗慎贤一身凌厉气息消散无踪,朝幸北迈了一步,和蔼得像过年来家里发压岁钱的小叔叔。   几百人的训练场,霎时间落针可闻。   就连葛卉子都张大了嘴——她的学生,究竟是什么时候和她的老上级认识的,关系还这么亲密? 第55章 和好 加入你的小队   幸北和罗慎贤没空叙旧, 在全校震惊的围观下简单打过招呼,实战演习动员大会就开始了。   军部编制下的半军校生们到底还是没有平常人散漫, 看到前方光屏亮起,立即噤声站好。   于是幸北这一撮人的闲谈声就更显突兀。   当然,幸北他们不是故意的,幸北他们实在有憋不住要交流的理由。   “卧槽,我没看错吧,那是谢思妄!”   “那命不久矣的死人脸色, 弱不禁风的身板,绝对就是谢思妄!”   “谢思洋荡漾得像看到主人的狗……绝对就是谢思妄!”   “走到哪都配一个连体医生,好像随时要倒地抢救, 绝对就是谢思妄!”   “话说谢思妄到底是什么人?他又和军部高层站在一起。”   台上一军发言人已经开始讲话,幸北这一坨的蠢动气息也掩藏不住,终于被谢思妄注意到。   谢思妄的眼神准确地对上幸北, 意味深长地一闪,朝她弯起唇。   紧接着,在台上军官愈发不爽的背景音中,在全场立正的睽睽注视下, 谢思妄抬脚朝幸北走来。   “实战演习6-8人一组, 演习中, 你们会遇到各种凶险的野兽和自然环境, 以及真正的异种。”   异种在联邦境内已经灭绝, 只有上课能见到一些半死不活的实验室活标本, 79基地却有真正的异种用于实战演习, 人群略微骚动。   幸北无动于衷地盯着谢思妄笑吟吟的眼睛。   “……表现良好的个人以及小队将获得加入一军特训队的机会,积分第一名的个人将得到天赋者军团长黎昭的亲自嘉奖。”   一军特训队大名鼎鼎,由天赋者学校每年最优秀的毕业生组成, 也是每一个年轻天赋者最向往的目标。黎昭名字的出现更是引起一阵哗然——那可是所有天赋者乃至联邦人民心目中的战神,信仰一般的存在,第一名该是多么荣幸,能够和黎昭近距离接触!   全场一时间陷入难以抑制的躁动,一军的发言人早有预料,等着这阵激动的气氛平息。   然而,他也发现,这份本应全神贯注的骚动里藏着弱弱的心不在焉。   大部分人都分出一半注意力在幸北和谢思妄这边。   幸北余光看到军官敢怒不敢言的神色,关于谢思妄身份的猜测在脑海中疯转。   军官用力清嗓压下嗡嗡声,继续讲解规则,语速比刚刚快了些许,仿佛此时的场景让他不太愉快,想要赶紧结束。   “实战演习共五场,采取团队晋级制,但是每场前若小队有战力折损,可重新组队……”   伴着军官咬牙切齿的BGM,少年脚步从容,在军官最后一个音节落下时,正好站在幸北面前。   欢迎酒会开始了,周围的人声立即流动起来,好奇的目光也更加明目张胆地投射过来。   谢思妄弯起眸,朝幸北优雅欠身,如同邀请女士跳舞的绅士:“我是医师,这次实战演习,能不能加入你的小队?”   ……   要是让幸北唐濯和翟洪广说,谢思妄加入他们,那肯定是万万不能的。   然而,容悦怜一直在不远处关注着他们,似乎盯着他们怕他们闹事,此时端着一杯无酒精鸡尾酒径直走过来,一错不错盯着幸北,眼睛里□□裸地写着“你拒绝一个试试?”   葛卉子也虎视眈眈盯着这边,再一看,幸北所有的老师都虎视眈眈盯着这边,所有的同学也都虎视眈眈盯着这边。   幸北瞥了眼容悦怜威胁地举着、仿佛她敢说错一句话就会泼她脸上的鸡尾酒,又憋屈地望向那张俊朗温文成竹在胸的俊脸,闷声闷气地回答:“好。”   说完这句话,幸北顿时有种签了卖身契的悲惨,颓废地撇过头,随手抓起一杯无酒精鸡尾酒走开了,看都不想多看谢思妄一眼。   谢思妄一个S级,主动要求加入她的队伍,在所有人看来都是她占便宜,如果当众拒绝,就显得太眼高于顶不知好歹,以后恐怕更没人愿意加入他们的队伍了。   其实幸北想错了。出于某种玄妙的原因,谢思妄的光环并未盖过幸北,反倒成了她的又一个华贵的装饰品。   唐濯点开光脑上转发最热的动态,眼角直抽搐——   【幸北到底是何方神圣?领导开门她上车,领导上级她叫哥,领导讲话她唠嗑,领导敬酒她不喝!】   裴鹤按灭光脑,望着谢思妄矜弱贵气的侧影,抿了抿唇。   各队按照负责人指示往临时住处走时,幸北几人已经差不多接受了他们要有谢思妄了的事实。   “反正他总不会坑自己的队伍。”   “倒也不一定。”   “不过他想坑我们,我们反正也想坑他,彼此彼此,不亏不亏。”   谢思妄:……?他们知道他们说话他能听到吗?   幸北仿佛感受到谢思妄幽怨的目光,转过头对上他的眼睛:“你进赛场真的没关系吗?可别死在里面还要赖到我们头上。”   唐濯和翟洪广一激灵,狐疑地看向谢思妄,仿佛突然看穿他的计谋。   “可别假死然后栽赃我们吧,他有假死前科。”   “卧槽,如果他死在里面了,我一定要补刀让他真死。”   谢思妄:“……”   谢思妄无奈地保证:“我不会死的。”   幸北瞟了眼不远不近吊在他身后的医生:“你家医生也能跟进去吗?”有背景的人就是不一样吼。   谢思妄:“不能。”   幸北有点害怕:“我们这里可没有医师,你真的不会死?”   谢思妄嘴角一抽:“你忘了,我自己就是医师。”   幸北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他,仿佛对他的学艺万分不信任:“那你要签生死状。”   谢思妄淡然的表情终于裂了条缝。签生死状?幸北是打算在里面杀了他吗?   此时几人走到出口附近,谢思妄还没来得及想好怎么回答,一抬眼就看到谢思洋和昌和隆,两个大男生用弃夫的哀怨眼神看着谢思妄,并用仇恨小三的眼神瞪着幸北。   幸北一见这俩人,本来嫌弃的谢思妄都看顺眼了,像个真正的得胜小三一样,得意洋洋的嘴脸:“是你们的男人主动找上我的!”   昌和隆不忿地尖叫:“肯定是你使了什么狐媚手段勾引他!”   谢思洋则深情地望着谢思妄:“哥,回家吧,我和孩子都想你了。”   谢思洋手指着昌和隆,昌和隆脸色猛地一黑。   孩子?谢思洋特么占他便宜?   昌和隆忍了忍,还是不能忍下这个亏,把谢思洋的食指用力扣下去,换成自己的食指使劲指着对方,激动地望着谢思妄:“你看孩子想你想得都疯了,连爸爸都不认识了。”   谢思洋没料到昌和隆这么不懂事,在这种一致对外的关键时刻跟他抢爹当,愤怒地转向他:“谁是爸爸?”   昌和隆:“噢,可怜的孩子,爸爸在这儿。”   幸北这边还没来得及说第二句话,对手就内讧打起来了。   幸北同情地看着谢思妄:“现在我知道你为什么连尊严都放弃也要来我们队了。”   谢思妄被讽刺,没有露出一点不悦,而是仿佛听到什么和自己无关的笑话一样,弯了弯唇角,顺着她的话接道:“那两个傻瓜是挺气人的,不过我来找你,是因为想和你一队,没有别的原因。”   幸北表情若有所思,走了两步,突然道:“你之前是装的?”   谢思妄笑意温雅:“嗯?”   “18302星,你表现得智商并没有比谢思妄和昌和隆高太多的样子。”   谢思妄:“……”   谢思妄失笑出声,用手抵着嘴唇,那抹笑意依然从眼底流露出来:“如果给过你这种错觉,我道歉。我的智商确实不是和那两个人一个数量级的。”   幸北:“……”   这欠扁的语气,她忽然觉得,她和她的新队友,或许没有那么合不来?   ……   “哇,罗哥你居然是黎昭的副官!”   实战演习动员大会结束,幸北和罗慎贤找了个地方叙旧。   当然,还带上了裴鹤,此时正坐在一边默默喝茶,周身的空气比外面低了好几度。   幸北不敢惹他,罗慎贤也有眼色地没有过问两人之间的纠葛。   罗慎贤笑道:“上面很重视这次演习,有意向借机物色人才,这可是小道消息,我偷偷告诉你们,不要走漏出去啊。”   幸北惊喜:“被看上会发生什么?我是指除了加入特训队之外的那种。”   罗慎贤哈哈一笑:“小北倒是很自信啊。”   幸北挺了挺胸脯。   怎么说呢,一般情况下,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的,而在她的世界观里,机会永远是给她准备的。   裴鹤冷冷插嘴:“她连实战演习的队友都凑不齐。”   幸北:“我凑齐了。”   裴鹤冷淡的目光落在空气中,就是不看她:“那个谢思妄都不是我们学校的,说不定是葛卉子看你可怜,在军部托关系临时找了个人过来。”   幸北:“……”   幸北自己也不知道谢思妄究竟为什么要和她组队,无法反驳,干脆以攻为守,气哼哼地转向裴鹤:“你终于舍得说话了?我还以为你一辈子不打算理我了。”   裴鹤板着脸,执着地看着罗慎贤,仿佛想用行动证明,他不是在理幸北,他只是在和罗慎贤说话。   不过裴鹤终于愿意开口参与,算是有松动迹象,罗慎贤忙帮着圆场:“我们可是默契得堪比结契的胡罗北组合,哪有什么一辈子的矛盾啊。”   幸北立马顺杆子爬地哭诉:“怎么没有了,罗哥,我觉得裴鹤上次朝我笑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裴鹤差点没压住嘴角。罗慎贤眼神划过二人的表情,笑着拍拍裴鹤的肩:“小胡别总这么冷冰冰嘛。”   裴鹤不会不给罗慎贤面子,大发慈悲看向幸北,语气有所和缓:“明明是她忽冷忽热。”   幸北冤屈地瞪大眼:“我什么时候冷了?我对你的热情就像一把火,你感受不到吗?”   噗嗤一声,裴鹤终于忍不住乐出声来。   两人之间持续多日的那堵冰墙随着这声笑声破碎。幸北失而复得的快乐满当当地挂在脸上,整整一个小时都黏在裴鹤身边,什么话题都往他身上扯,像是想把过去两个礼拜错过的和胡不配合的交流全都补回来。   面对这样的幸北,裴鹤心里再多的芥蒂,也很难不冰消雪融。   这次演习回去后,就答应她好了,裴鹤想。   这是一个公平平等的世界。她对他的关心和感情都是那么真挚毫无保留。所以,他想要的东西,也该主动去争取一回,不是么。   至于那个温柔狐狸般的清贵少年,甚至不是天赋者学校的学生,根本不可能加入幸北的四人小队,只是幸北迫不得已之下暂时选择的备胎罢了。只要他松口答应幸北,其他人都要随时给他让位的。   毕竟他才是她最爱的胡姐姐啊。   裴鹤冷淡的眉眼间绽开一抹不易察觉的温柔,抬起手,轻轻揉了揉女孩的头,就像胡不配合无数次对小北鼻做的那样。   幸北娴熟地就着他的力道蹭他手心,像只长毛乖顺的猫。两人都沉浸在终于回归正轨的舒适温馨的相处氛围中,没注意到罗慎贤笑吟吟的眼底闪过一道光,仿佛看透了什么却不说破。   鉴于这次参加实战演习的部分人才入学不久,军部和学校大发慈悲地让他们休息了……一个下午,然后就无情地把学生们连人带包裹投放到了初赛赛场。   他们所在的时区刚要开始天黑,学生们望着缓缓切入苍茫地平线的火红人造太阳,皆有些茫然。   “天快黑了,不然直接扎帐篷休息?”翟洪广毫不负责地提议。   “天快黑了,最凶恶的野兽要出动了,你们现在开始赶路,还能追上太阳。”   他们旁边一个学姐好心提醒了一句,然后就放出硕大的个人飞行板,嗖一声追着她的队友朝西飞了,背影像只怪异形状的追日鸟。   四周有经验的老生都开始运起飞行器朝太阳奔去,场面一时间格外壮阔,更显得呆乎乎立在原地的新生队伍们傻得可怜,如同壮烈画卷中的土壤养料和分母。   幸北直到此刻才意识到,他们队没去抱老生大腿,是这次演习里,最弱的一批。   周围有类似的队伍如梦方醒,追着老生飞出去。   剩下的则意识到自己的弱势,不约而同开始联合,陆续有队伍牵手成功,携手向西。   他们还不约而同地略过了幸北这一组。   “精英班的吊车尾队啊,据说比普通班还弱。”   “千万别去,幸北的运气可能能帮你苟到最后,但是你就失去了一个锻炼的机会!”   “是啊,而且她的运气只针对自己,这就是传说中主角光环的辐射波,内圈安全,外圈高危,我们又不是她亲队友,肯定会在最后关头莫名其妙炮灰的!”   幸北:“……”这些人是脑残读物看多了把人都读傻了吧?   幸北感受到自己的不受待见,不想继续呆在这里不受待见,朝队友们挥挥手:“我们走吧。”   乐爱端木周和谢思妄掏出自己惯用的飞行器,结果下一秒,眼前一花,幸北已经裸身飞了出去。   那一弹一弹的矫健跳跃身姿——她用的居然是念力!   唐濯和翟洪广似乎丝毫没觉得哪里不对,也纷纷抛出触手追去。   乐爱打算和另外两人交换个眼神,没想到没人跟她换。端木周皱着眉扶着眼镜,似乎对队友一上来就浪费念力的行为颇有微词;谢思妄则一脸她看不懂的宠溺微笑,随后嗖地蹿了出去。   乐爱:“……”   队伍的最后两人也认命地收起飞行器,丢出触手。念力的短时间爆发力比飞行器强许多,很快幸北小队就消失在地平线上方红色的圆盘光晕中。   “傻逼,把念力浪费在赶路上。”昌和隆眼中映着夕阳的血红,酸溜溜地嘲讽。   “不过……”他不远处有人犹豫地看着那轮红日,“他们跑得真的好快啊……这种念力强度,也是靠气运吗?”   一句不澎湃不热血的话,却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如果幸北的运气,能让实力得到如此大的提升,也因此意味着战场上多一分保命的机会和拿到功勋的几率……那么依赖运气,似乎也不是那么羞耻的一件事?   本来觉得靠运气也没什么好的,可是突然间好羡慕那几个主角光环照耀范围的人是怎么回事? 第56章 看戏 钢牙兔   79号基地所在的星球不大, 幸北几人很轻松地追上了人造太阳。他们所在的地方,现在已经是中午了。   “突然发现住在一个小点的星球挺好的。”唐濯突然沉思, “只要我愿意跑,我的世界永远没有黑夜。”   “你真没追求。”翟洪广点评,“我就不一样了,我要做暗夜永恒的主宰,醉生梦死永不醒。”   对于这番中二的言论,幸北默默翻了个白眼, 并堵住乐爱的耳朵。   乐爱:“……”她其实不比幸北小太多,听唐濯说幸北像她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每天晚上溜去酒吧喝情迷18302了……说起来幸北的品位真独特,她从小就听说情迷18302一股加了糖的马尿味。   “那边有声音。”端木周一般屏蔽这种“会污染他逻辑思维”的狗屁对话, 此时不咸不淡地提醒一句。   另外几人也听到了,警觉地转过头。   草丛里窸窸窣窣,年轻的天赋者们握紧武器, 几秒种后,高及膝盖的草丛中跑出一只……毛茸茸的灰棕色兔子。   “噗。”翟洪广自嘲的笑声。   “好可爱啊。”乐爱声音像是化掉的棉花糖,忍不住上前一步。   “——小心!”   唐濯话音未落,兔子就突然张开血盆大口, 露出一口尖利的獠牙, 那张三瓣嘴张开的幅度, 足以吞下三个它这样小小软绵绵的身体。   乐爱化掉的棉花糖像是被兔子吃了, 僵硬在原地发不出声音。   兔子蹦蹦跳跳地跑向她, 唇瓣红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滴血。   乐爱连逃都忘了。   “兔兔长得那么可爱, 吃人是不对的哦。”一道温柔又邪恶的声音在乐爱的耳边响起, 乐爱张开吓得眯成两条缝的眼睛,只见幸北从容地拦在她身前,那只兔子软趴趴地悬停在空中, 四条腿无望地乱蹬,嘴已经合上了,整个一个娇软弱小又无辜的样,仿佛被幸北虐待,竟然显得有些可怜。   “钢牙兔,又蠢又弱,只会虚张声势。”   幸北伸手把兔子抓下来,如同取下一个看不见的架子上摆放的玩偶,然后把它塞到乐爱怀里。   乐爱抖了抖,感觉就像怀里被扔了个毒蜘蛛,差点把它甩出去。   “它那口钢牙咬人还蛮疼的,除此之外没有攻击力,和普通的兔子没区别。”幸北对上钢牙兔无辜的眼神,阴森地笑了,“而这一只,从今以后,就是一只普通的兔子,你要是喜欢的话就带着路上解解闷。”   乐爱低头看去,这才发现兔子甩着小脑袋,似乎在用力尝试张嘴,但是无论如何都张不开。   ——它的嘴被幸北用念力封住了!   这是乐爱在老师身上才见过的高级操作,乐爱立即崇拜地看着幸北,抱紧她的小兔子,手指爱怜地抚过它的长耳朵:“谢谢!它好可爱!”   被封嘴的无助钢牙兔:……它不要面子的吗。   虚惊一场,几人喜获一枚宠物兽,继续朝着终点方向赶路。唐濯挪到幸北身边:“你居然还知道钢牙兔。”   幸北骄傲地甩了下头,指着翟洪广:“文盲在那里。”   翟洪广呵呵一笑:“幸北认识钢牙兔肯定是在游戏里见过,不然难道幸北还会读书吗?”   幸北反唇相讥:“我读的书至少比你多,文盲。”   翟洪广:“连自己的姓是多音字都不知道的文盲竟然说别人文盲!”   幸北翻了个白眼懒得和他计较。   她没去打翟洪广是因为他说对了,她确实不读书。她知道钢牙兔其实是龚呈告诉她的,她还记得那是个暖风微醺的下午,龚呈看着她突然笑出声来,说她像只长相软萌一张嘴就咬死人的钢牙兔。   有的人,你以为你忘掉他了,但其实他存在过的痕迹还是会在意料不到的时候,像只无害的钢牙兔一样蹦出来,趁你不备,朝你龇开尖利的钢牙。   幸北也就恍惚着想了一秒的心事,身边忽然响起一道温润的声音:“之前没来得及有机会说,你前男友的事,抱歉。”   幸北心颤了一下,一瞬间怀疑谢思妄会读人心,随即漠然道:“首先他不是我前男友,其次你为什么要感到抱歉?”   谢思妄没回答。幸北看了眼他的脸,结果正好对上少年含笑的眼眸,里面的情绪就好像能把她看透。   那种洞悉得稍显傲慢的眼神,让人有些喜欢不起来。   谢思妄看了她一会,才回答道:“我知道他是播种者,但是没有提前告诉你,任由你被他欺骗,所以很抱歉。”   “任由你被他欺骗”这个说法幸北也喜欢不起来,但是她暂且压下了那股逆反的情绪,语气平静:“你没有义务提前告诉我。”   “也不能这么说。我们也算预科班的同学啊,并非毫无交情的陌生人。”   幸北挑眉。交情?她和谢思妄之间的交情……说是梁子更确切一些吧?   不过如果谢思妄的傻逼是装的,对她对麻瓜的那些轻慢和敌意也都是装的,倒也不是没有和好的可能性。   幸北看向他:“说起这个,在预科班时,你是故意用念力作弊让人发现你是S级?你们早就知道有播种者盯着?”   “是的。我去预科班唯一的目的便是引出播种者。说起来,你当时来挑战我,还无形中帮了我,不然以那群学生的水平,我都不知道怎么才能不动声色顺理成章地暴露实力。”谢思妄对她弯了弯眼眸。   “可是你入学的时间比龚呈还早。你们还能预言播种者什么时候出现?”唐濯不知何时默默挪过来,忍不住发表自己的怀疑。   谢思妄宽容地看着他:“播种者不止一个。我们早就探查到,他们打算在18302星从零开始培养一个播种者。”   “从零开始?”幸北抓住关键字眼,“你是说,龚呈是穿越过来后……”   幸北话语渐缓,她发现这个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他们以前的世界没有播种者和异种,也没有念力者的存在。刚穿越过来时,每个人对这个世界来说都是一张白纸。   谢思妄也笑了:“是啊,麻瓜初次接触这个世界,没有根深蒂固对异种的仇恨,很容易被说动。”   幸北缓缓皱起眉,心跳在不知不觉中加了速:“那,他们是为什么选中了龚呈……?”   谢思妄看着她的眼睛,说出了那句她最不愿意听到的回答。   “根据记录,龚呈刚穿越那天,打晕接应人跑了出去,三天后才主动回到基地。他应该就是在那段时间被播种者捡去进行了洗脑。”   幸北喉咙滑动了一下。   龚呈刚穿越那天,打晕接应人,是在她无聊的随手帮助下,才成功逃出去的。   明明是她先遇到他的,他在这个世界最信任最偏向的人本可能是她的。可是她亲手把他送到了那些人手里。   那只自由的鸟,从此飞进了另一座牢笼。   少年的黑眸清亮透彻,像是能看进人心底,幸北感觉自己的心神仿佛要被吸入进去,头脑空荡得让心跳发慌,不稳的心跳则在胸腔里蔓生出一股复杂的、混着懊悔歉疚悲伤的情绪。   下一秒,“扑通”一声,幸北崴了脚,差点摔进路边的灌木里。   落在后面的三人吓了一跳,乐爱关切地跑过来,翟洪广跳到树上,左右脚分站两根树杈,扎着马步稳稳当当地俯视她:“卧槽,幸北你没事吧?”   幸北一仰头,正对上翟洪广的裆部,眼角抽了抽:“我没事,请问您可以下来了吗?”   翟洪广却依然站在树杈上,用手在眼睛上面打了个小棚子眺望远方:“诶,这里视野不错啊……那边好像有人!”   在幸北差一点就要用念力把他打下来之前,翟洪广及时说出了她感兴趣的话。   幸北立即跟着跃上树:“哪里哪里?”   “那边那边!”   幸北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立即明白翟洪广语气兴奋的原因,用更兴奋的压低着仿佛怕被人听到的声音尖叫:“好像是两个队伍在打架?”   幸北和翟洪广在高高的树杈上面对视一眼,眼中闪烁着一拍即合的光:“抢物资!”   实战演习中,队伍之间都是竞争关系,遇到强队千万不要妄想结伴,最好转身有多快跑多快。这是他们出发前,史乔好心给他们传授的经验。   而现在他们遇到另外两伙人打起来——不正是渔翁得利的好机会么!   六人组鬼鬼祟祟地潜行到那两个队伍附近,躲在树丛后面偷看。   第一眼,幸北就惊讶地挑眉。   居然是熟人!   林间空地上,两队人马剑拔弩张。靠近幸北这一边的是昌和隆和谢思洋的小队,余下四个成员分别是精英班的两个男生和普通班的一个女生,均是世家子弟,另外还有那个精英班的麻瓜宫德才。   都是讨厌的人啊。幸北压下蠢蠢欲动想要从背后给他们一枪的手指,看向对面的队伍。   裴鹤、许一凡,另外四个男生幸北不认识,但经常在裴鹤身边看到也混了个面熟。   也许是她盯着那群人辨认了太久,唐濯拍了拍她的肩,用口型以及几乎听不见的气音说:“除了裴鹤,其他都是世家子弟。”   幸北看了看已经打起来的两伙人。   啧啧,世家间到了赛场上也一点情面不留啊。   真是让麻瓜放心呢。   幸北指了指上面,全队借着战斗声掩护上了树,幸北还掏出一包板栗,边磕边看。   端木周一言难尽地看了幸北的包一眼。   实战演习,这人不用宝贵的空间装武器弹药,带这么大一包板栗?   幸北察觉到端木周的眼神,第一个动作就是下意识把板栗往怀里护了护,随后想了想,觉得不能对刚入伙的队友太抠门,手伸进袋子里缓缓拨动了一会,似乎在纠结犹豫数出几颗又放下,最后十分不舍地慢吞吞伸出拳头,张开,上面躺着三颗板栗。   ……三颗?   端木周面无表情,目光从幸北的手心,缓缓移向幸北手里的袋子。   那里面少说有三斤。   他不是想吃板栗,他就是觉得在被幸北瞧不起。   幸北一看他那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把袋子护得更紧了:“这是农18星进口的,我排了两个月的队又等了两个月邮寄才到。”   端木周逻辑无懈可击:“又不是你亲自排了两个月队,邮寄又不是你跑去农18亲自取的包裹,两个月和两个小时有什么区别?”   这区别可大了!幸北立即反驳:“等的这四个月,我每天都分出一点心思想我的板栗,加起来是巨大的持续感情投入,和两个小时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端木周见幸北竟然说话有理有据,兴致颇高地开始和她有来有往地辩论。   赛场内的人都不知道,他们的一举一动正在被记录和观看。   这边有三队相遇的热闹看,主屏早两分钟就切了过来,军部大佬们此时都齐齐盯着那三颗板栗,仿佛上面有什么魔力。   不远处打得热火朝天,这两个学生在干什么东西?   “学校的学生每天不好好训练,把感情都投入在板栗上面?”一个面容严肃、发丝花白、看起来明显上了岁数、戴着中校肩章的男人眉头紧拧。   另外几个军官听了他的话不禁偷笑,为镜头里这个女生默哀。被二军这位出了名的老古板盯上,天赋者学校的快递种类搞不好要就此受到限制。   罗慎贤面带笑意看着这一幕,光脑上突然收到一条信息。   罗慎贤随手点开,目光在触及到上面的文字时,蓦地定住,瞳孔深处闪过一丝讶异和不解。 第57章 声优 我愿意成为你们队的医师   非严格编制的临时小队, 狭路相逢抢个物资,战斗的方式并不那么严谨, 没什么团队协作的讲究,很单纯地一对一,大乱斗。   精英班的裴鹤,对上精英班的宫德才。   宫德才人品暂且不论,实力倒是不俗,并且是个近卫, 和裴鹤这个医师对上天然占有优势,两人打了半天都没分出高下。   裴鹤战斗作风和他人一样,冷静从容, 颇有高手风范,但是对面却有点急了。   宫德才总觉得裴鹤一年里都跟着普通连训练,进步必然没有在精英班快, 并且裴鹤的职业吃亏,不该有他强才对。可是两人打了半天还是平手,对宫德才来说就是种侮辱。   他队里的几个世家少爷小姐可都看着呢,如果他给他们丢脸, 没法证明自己的价值, 一定会被嫌弃, 搞不好会被踢出队伍!   宫德才突然后撤一大步, 刻毒地看着裴鹤:“小白脸, 你在这慢吞吞拖延什么, 难道是等你的白马公主来救你?”   树上的幸北差点被板栗呛到。白马公主?谁?是她吗?   裴鹤淡然的脸终于变了颜色, 嗓音紧促:“不要拿她开玩笑。”   宫德才见终于激怒了裴鹤,愈发得意且口无遮拦:“哎呀,我们小纯洁怎么这么激动, 是不是尝过了公主的滋味,知道好了——操!”   裴鹤受不了他的淫言秽语,一言不合拔刀冲上去,速度极快,差点就刺中宫德才的腹部。   “操!你玩真的?”宫德才气急败坏骂了一句,一边躲,一般偷偷勾起一个奸险的笑。   裴鹤的心理素质是他的优势,但他现在乱了分寸。   很快,裴鹤一招失误,开始被宫德才压着打。   宫德才本来也就随口激一激,没想到这么奏效,余光看到几个队友对他的话露出满意的神情,嘴上更加放肆了,一边打一边口吐刀子。   “……最讨厌你这种男的,不喜欢她还吊着她,享受被捧着的快感是吧?真是恶心透顶……”   “……高傲给谁看?没有那些女生捧着你算个屁?你也就只有一张脸,最讨厌你这种出卖色相的人……”   “……你知道你最恶心的地方是什么吗?是你为了自己爽就肆意伤害她,你只在乎你自己的面子,不在乎她的面子——”   “——闭嘴!”裴鹤的冷静已经荡然无存,挥刀疯狂而毫无章法。   “他这样会败的。”幸北嗑板栗的动作渐停。   “宫德才说得还挺有道理。”唐濯小声评论。   “……现在她终于不要你了!你一定注意到了吧,她昨天在星舰上四处找医师,而现在她有了谢思妄,一个S级的医师,家世比你好,长得也不比你差,你以为你的备胎一直会在原地等你?哈哈哈哈哈她不要你了!傻逼了吧?”   裴鹤眼眶泛起猩红,以疾风般的速度冲向宫德才。   裴鹤冲动得失去理智,旁观的人没有。   幸北眉头紧拧。很快裴鹤到达宫德才近前,宫德才眸光泛着阴冷,用念力顺着裴鹤冲过来的惯性猛推他,一扭身露出藏在身后的袖箭——   “嗖——”地破空声,裴鹤像是失去禁锢全力转了个弯跳开,而宫德才身形晃了晃,中弹倒地。   全场霎时安静。一道道警觉的目光扫过幸北几人藏身的地方。   茂密的树冠中,五双眼睛齐齐瞪着幸北。   ——说好的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呢?渔翁出手是想干嘛?想打架?   幸北没看他们。幸北冷冰冰望着扑倒在地流了一地血的人影。   “宫德才刚才想杀我。”裴鹤突然举手,拦住他的队友。   裴鹤深深对上许一凡的眼:“那个人是为了救我。”   许一凡凝眉,望了眼幽深的树林,又和其他几个队友交换了个眼神。   “算了,我们走。”   裴鹤队里另一个男生发话。其他人没什么异议。裴鹤最后望着幸北的方向,轻微地点了下头,就跟着队伍离开了。   【宫德才出局。】   赛场响起广播。一艘飞行器出现,带走了宫德才。   幸北那一枪没有留情。实战演习是允许伤亡的,宫德才刚才没有顾及裴鹤的性命,她那一瞬间也根本顾不了那么多。不过她还是下意识避开了要害,以她现在的枪法,加上实战演习特意削弱的武器威力,宫德才得到及时救治,应该很快能脱离危险,只是不能继续参赛。   宫德才的队友见队伍里少了一人,和藏在暗处的队伍对上怕吃亏,也匆匆离开这个地方。   幸北六人从藏身处走出来,不约而同俯视着宫德才留下的血迹。   “跑得真快,本来还在想要不要趁他们折损一个人士气低迷趁火打劫呢。”幸北有点遗憾地望着那五个人离去的方向。   “你为什么多管闲事!”唐濯叉着腰质问幸北。   “那怎么能叫闲事,裴鹤是我们未来的队友啊!”   幸北话音刚落,三双或失落或意味深长或笑意冰冷的目光聚集在她后脑勺。   “呃。”幸北转身,对上乐爱端木周和谢思妄的眼,赔笑,“当然,如果你们愿意成为我们队的医师……”   乐爱抿了抿唇,刻意忽略唐濯的凝视,深呼吸一口,张开嘴,鼓起勇气的话却被一道清润的男声打断:“我愿意。”   乐爱倏然转头。谢思妄笑容清朗,眸光明澈:“我愿意成为你们队的医师。”   幸北没想到谢思妄还有这个功能,大惊失色。场外,一群高级军官也大惊失色。   “谢思妄在想什么?他没有提前打过报告——”   “——他到了组队的年纪,有自由选择队伍的权利。”那个一直伴在谢思妄身边的英俊男子肃穆地盯着光屏,“他有自己的理由,我们要相信他。”   “我相信他,我只是不相信幸北。”之前那个军官嘟囔了一句,看向罗慎贤,“罗指挥不是说幸北的天赋是运气吗,这对S级成长不利。”   “幸北实力也不差。”葛卉子替自己的学生辩白。   “只是不差,配不上谢思妄。”   葛卉子对幸北有偏爱,一瞬间差点想说幸北能配上谢思妄,因为她总觉得幸北气运反转还能表现得可圈可点,气运恢复后更是她从军加执教生涯中前所未见的天才。但是理智阻止了她把这番话说出口。幸北一个A级,怎么也比不上S级。   更何况,幸北上课时吊儿郎当浑水摸鱼低级失误的种种还刻在她脑海,和谢思妄念力运用闲庭信步比起来,她实在说不出幸北比得上谢思妄这种瞎话。   演习场中,幸北自己倒没觉得她配不上谢思妄,幸北向来觉得自己什么都配得上。幸北只是诧异——   “你不是军部的人吗?跟我们这瞎搀和啥呢。”   谢思妄:??   谢思妄耐心解释:“我和你们同龄,本来也该上学的,只不过先前播种者在联邦有些活跃,出于安全考虑才没让我走正规途径入学。现在我到了该组队的时候,总不能还躲在军部保护下。”   唐濯抗拒地看着他:“可是以你的家世不应该去帝才学宫吗?跟我们这瞎搀和啥呢。”   翟洪广帮腔:“可是你没上过念力实战课,不能直接跳到组队环节吧,你应该和新生一起玩,跟我们这瞎搀和啥呢。”   谢思妄再次:??他自从被测出S级以来还从未遭过如此嫌弃。   就连乐爱也横插一脚,弱弱地举手:“老师说,我如果有心仪的队伍,现在就可以确定下来。”   言外之意,她比谢思妄还要领先一点。   谢思妄现在定位不是个反派了,不然一定要用眼神看得乐爱屁滚尿流。   端木周则若有所思摸着下巴:“幸北的队伍虽然被大家所低估,但也并没有这么出众,能吸引S级的人才主动投奔。这位谢同学,你要么有什么阴谋,要么……”   大家都屏息等着他的下个“要么”,端木周眼神在幸北脸上转了一圈,似乎被说服似地点点头,“要么就是被爱情蒙蔽了双眼。”   “我没有阴谋。”谢思妄笑看着幸北,仿佛在暗示什么。幸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立即转向端木周:“你的推理错了,肯定漏掉了某种情况。”   “还能有什么情况?莫非你是一个隐藏的S级?”端木周冷笑。   幸北看他的眼神都变了。这就是逻辑天赋吗?和她能蒙对选择题有得一拼了。   幸北没有注意到,她身侧的谢思妄看着她的侧脸和她一瞬间变得难以言喻的眼神,眸光跟着深了深。   幸北眼珠一转,小心提议:“或许你漏掉了他喜欢男人这种情况?”   端木周乍然间露出脑中有只千瓦灯泡被点亮的表情,掂量地看了看翟洪广,皱了皱眉,又看向唐濯,眼中逐渐亮起的光让唐濯毛骨悚然,傲慢地承认道:“确实有这种可能性,不过这也属于被爱情蒙蔽了双眼,我的结论没有错。”   唐濯立即竖起浑身的刺:“狗屁,我没有蒙蔽他的双眼。”   “我也没有。”幸北立即接道。   两人看向翟洪广,翟洪广几乎没等幸北话音落地就声如洪钟地惊起林中群鸟:“我也没有!我拒绝!!!”   谢思妄:……他刚才想错了,他自从出生以来就从未遭过如此嫌弃。   ……   几个人边拌嘴边赶路,一路上除了钢牙兔再也没遇上什么危险的动植物,很快就追上了走在他们前面的队伍。   正是宫德才所属的小队,一女四男都是世家后代,五个人都灰头土脸的,明显刚从一场艰险的战斗中死里逃生。   对手状态不佳,此时不胜之不武更待何时?幸北和另外几人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抢物资的不二决心。   “我实在是恶心宫德才那个人,说真的,能摆脱他还挺高兴。”   几人悄无声息地靠近,远远听到女声嫌恶的抱怨。幸北几人互相看了看,惊奇又赞同地默默点了点头。   “我个人是挺讨厌宫德才的。”   这声音是精英班一个叫卢洋的男生,平时和幸北几人交集不多。   “呵,那小子谄媚得令人作呕,但是带着他有时候还挺有用。”   这男生也是精英班的,是宫德才的大腿,宫德才也是因为他才能和这群人组队。   谢思洋的声音附和:“宫德才够无耻,什么事都愿意做。”   “哈哈,比如上次调戏数学老师,把那老女人吓傻了。”昌和隆嘿嘿傻笑。   女声呕了一声:“yue,那女人真恶心。”   卢洋哼了一声:“我最讨厌那种没脑子的蠢货,完全拎不清轻重,一个麻瓜,居然敢教训我们。”   幸北抬了抬眼皮,微微蹙眉。   数学老师是有些死板和严厉,幸北也总在她的课堂上睡觉,但是她绝对不会说出这种不尊重的话来。   女声道:“要是宫德才能不要在我们面前晃,只去和那种恶心的人互相恶心就好了。”   另一个男生奸笑:“今天宫德才对裴鹤那一手也够无耻。”   女声厌恶地尖叫一声:“裴鹤也好恶心。”   不远处丛林中一肃。几人不由把目光集中在幸北身上。   幸北眸色冷下来,放缓脚步,屏住气息,然而只觉得一丛怒火从胸口涌上脸颊,让她的呼出的气感觉像在喷火。   “仗着几分姿色,吊着人家女生,还一脸‘我不想要是你非得给’的贞烈表情,恶心得我隔夜饭都吐出来了。”   幸北几人已经离他们很近,尖刻的声音清晰地传过来。幸北拳头缓缓捏紧。   裴鹤那个贞烈的小模样她也时常拿他没办法,但是她绝对不能允许别人这么说他。   唐濯拍了拍幸北,给她看自己在光脑上打下的字:【孙予琪,B级念力,孙家唯一的继承人,骄傲自负。】   幸北磨了磨牙,想再上前几步看看这个孙予琪长什么样,只听卢洋接道:“我一直很讨厌这种故作清高的人,心里有什么想法直白地说出来是会死吗,成天板着一张所有人都欠他八亿星币的脸,他还以为这是古代,他是皇帝,所有人都得看他脸色活命?还有他对女生的态度,被碰一下就跟要死了似的,他这么怕被弄脏,干嘛不住在无菌室里?”   这人说话乍一听仿佛是个讲理的角色,但是话里的意思比孙予琪还傲慢。   ——“我讨厌他这样,他为什么不是那样呢,他变成那样会死吗?”   幸北觉得卢洋才是把自己当皇帝,只有皇帝才会觉得世界围着他转,所有人都应该顺他的意。   幸北脚步缓慢停在一棵树后,深呼吸。   她和卢洋同班但是不熟,从未发现他居然这么的……讨厌。   卢洋的声音继续:“我也一直很讨厌幸北这种女的,就是她这样的人愿意捧着,裴鹤才能装得下去。”   孙予琪:“别提了,贱女渣男,一想起那两个人我就恶心。”   卢洋:“他们那一群人都挺讨厌。”   孙予琪:“你们不觉得麻瓜都有点恶心吗?我对毛诗白滤镜都碎了,还有你们班那个男的,我忘了他的名字——他洗过头吗?看他一眼我都要yue了,真可怜你们要和这种人一起上课。”   卢洋:“呵,很多世家的人也很讨厌,帝才学宫那些用鼻孔看人的,他们不就是投了个好胎……”   昌和隆和谢思洋像两个复读机,一直跟着附和什么“恶心,真恶心”,“我也一直讨厌这种人”之类的话。   幸北:“……”   她好像突然知道之前宫德才那些“恶心”、“讨厌”的话是从哪学的了。   幸北被无故谩骂心里发堵,正打算偷袭揍人发泄一下,突然听到身边响起一道似曾相识但却不属于她任何一个队友的声音,吓得她差点跳起来。   “现在的学生,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幸北惊悚地回过头,只见唐濯小嘴一张一合,嗓子里发出的赫然是实战演习动员会上讲解规则的一军军官的声音!   光屏前,所有目光都震惊地集中在某个人身上。那个军官自己也震惊地看着屏幕,不顾形象地骂了一声。   走在前面的五个人猛地呆住,蓦然回身,看鬼一样盯着幸北等人藏身的树丛,却没有一个人敢往这边迈哪怕一步。   唐濯惟妙惟肖地叹了口气。   “背后议论同学,这就是天赋者学校的精英!”   五个学生都急了,卢洋伸着脖子:“教官,不,长、长官,您不了解情况——我们只是实事求是!”   幸北:“?”   幸北急死了,幸北好想亲自跟他们对骂。   唐濯示意她附到他耳边悄悄说。   幸北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外面的五个学生见军官不说话,而是传来奇怪的声音,仿佛在向更高的领导请示一般,吓得脸色煞白。卢洋急得比比划划:“长官,您可能误会了——”   “我最讨厌你这种成天讨厌这讨厌那的人。”   唐濯威严的声音像是镇海的巨石,咣地堵住卢洋的嘴,也让他的脸愈发白了。   “还有你,那边那个女同学,整天把恶心挂在嘴边,你这种人最恶心。”   孙予琪像是被世界上最恶心的东西砸中,身子猛地一颤。   “你们讨厌这个恶心那个,知不知道自己在别人心目中多恶心多讨厌?你们肯定不知道,知道的话,你们肯定没脸对别人评头论足。”   几个学生如遭雷击,冷汗直滴。   幸北这边几个人兴奋起来,争先恐后凑到唐濯耳边,就连乐爱脸上都露出坏笑,谢思妄对于现在的队友算计原本的跟班一事无比淡定,没有一点阻拦或者尴尬的意思。   人一多意见就容易相左,在外面五个学生看来,军官说话间隔的时间愈发长,让他们更加心慌了。   “你们有没有想过,你们对全世界都不满意,真是这个世界错了m、吗?”   军官不知为何磕巴了一下,但是那五个学生低着头,一句话都不敢说。   唐濯恼怒地回头,瞪着打斗中不小心推到他的翟洪广和端木周。   “真正的强者,讨厌什么就改变什么,恶心什么就消灭什么,他们能力重大责任重大,根本没工夫抱怨。只有弱者才会无能狂怒,整天一张嘴哔哔哔。”   唐濯照着光脑,念出幸北和端木周拉锯好几回合敲定的台词,威严的语调抑扬顿挫,沉着的节奏振聋发聩。   五个学生目光空茫,仿佛人生的信念被几句话抽空。孙予琪突然伸出一只手捂住嘴,居然被骂哭了。   直播光屏前也是一片寂静。有教官好笑中带着不以为然地摇摇头,也有人赞许地看着幸北几人;有人觉得这几个学生旁门左道不可取,也有人认为他们随机应变用最小的损耗得到完美的结果。   “有点过分了。”有人看了眼那个被学了声音的军官,皱起眉,“往大了说这就是侵犯名誉权。”   郭泰脸色阴郁,不住在念叨:“……完全没有对权威的敬重,高高在上侮辱战友……还用讨厌、恶心这些词,对别人肆意造成创伤……今天能冒充长官骂哭同学,明天就能冒充高层草菅人命……”   “别说了。”某个老师担忧地看了眼门口,数学老师刚刚红着眼睛跑出去,“那些学生自己先骂别人的,他们活该,我看这几个孩子说得好。”   被学了声音的一军军官板着脸,不情不愿地道:“算了,他们说的也没什么错。”   用他的声音,正把他想说的话说了出来。那犀利豪放的用词,换了他来怼人还发挥不了这么好。   罗慎贤放下光脑,无奈地笑笑。   他耳边还残留着刚刚直输神经的音频,好听的男声发自内心诧异:“他们说得这么好,为什么要生气。” 第58章 晋级 糖葫芦山   小队一颗子弹都没有浪费, 靠着三寸不烂之舌直接把对手说得痛哭流涕,留下物资主动弃权。   “真的不可以出去吗?”   昌和隆谢思洋满脸泪痕神情恍惚地登上来接人的飞行器, 卢洋和孙予琪崩溃地对着天语无伦次疯狂笔划,大意是给裴鹤幸北数学老师以及他们议论过的所有人道歉。翟洪广满脸喜悦地看着,有点不甘心做坏事不留名。   完败了敌人,却不能让敌人知道把他们打得丢盔弃甲的是自己,这感觉是多么难受啊!   “别去。”幸北警告地看着他,“谢思洋那两个大喇叭会昭告天下的。”   翟洪广:“?他们被我们吓哭了都不嫌丢脸, 我们还怕他们昭告天下?”   唐濯打了他一下:“你被端木周咒傻了?昭告天下以后我们还怎么骗别人?”   骗别人?翟洪广看着唐濯,看着看着,嘴角咧开一个猥琐的笑。   ……   幸北的小队接下来一路依然没遇到什么特别危险的动植物, 顺利晋级。   许多队伍因为有队员受伤被淘汰,不得不打散加入其他队伍或者吸纳新队员,这样一来各队内部的契合程度都大幅下降。   偏偏第二场的地形十分考验队友间的配合与信任。第二次演习的场地设在79基地星独有的地貌区域。这种地貌有个绰号, 叫“糖葫芦山”,因为特殊的岩层结构形成的山,长得正如一串串糖葫芦。   本场演习的终点就在最高的一座糖葫芦山的山顶。   糖葫芦山的岩石表面无比光滑,人类根本无法在上面攀爬或立足;这种岩石又十分坚硬, 就连念力者不借助特殊工具都无法在上面凿出豁口。   念力者唯一的机会是糖葫芦最细的衔接处。这些地方倾斜角度最小, 且由于避光避风长年累月积生出一些沙岩以及微生物, 使岩石表面摩擦力增加, 最适合落脚。   但是每一颗“糖葫芦”都体积巨大, 念力者触手无法从下面一个落脚点直接绕过半个圆球, 够到上面一个落脚点。   想要向上攀爬, 必须借助团队配合。下面的人用触手把队友甩到空中,甩到球的上半段,让队友有机会用触手抓住上面的一个落脚点。上面的人抓牢后, 下面的人松开固定在前一个落脚点的触手,然后靠队友拉上去。   这个过程中,两人中总有一人要松开全部安全措施,把生命托付给队友。一旦队友念力不够强韧、对情势估计失误,两个人就要一起体验自由飞翔的心跳了。   规则一宣布,整个大厅里就充斥着嗡嗡议论声,有的队伍还没出岔子,队员之间就已经开始相互指责。   听到附近几个人吵声渐响,什么“掉下去了肯定是你没抓牢!”“两个人的重量不比一个人,你怎么能那么托大?”的言论,幸北不由想起在小报上看到的《夫妻幻想捡到五百万星币如何花,因意见不合大打出手》。   “最后,还有一项规则,和初赛不同。”   军官威严的声音在大厅回响。不过现在幸北听着这厚重的声音总觉得有些亲切,仿佛发出这个声音的人是她队友,她还可以随时指挥他给他设计下面的台词。   幸北正美着,军官黑漆漆的眼珠冷冷落在她身上,幸北打了个寒噤,慢吞吞地收回神游,立正站好。   “这场演习到达终点的顺序和时间,将会是下一场出发的顺序和时间。比如A比B提前五分钟登顶,下一场A将比B提前五分钟出发。除此之外,首位到达的个人,全队到达时间按照第一名的到达时间计,请大家踊跃争夺冠军。”   直到入场,很多人才开始意识到,这条新加的规则意味着更为残酷的竞争。   大自然再险恶也比不上人心险恶。   混在出发队伍中,幸北不经意和唐濯对上眼神,像是照镜子一般,双双险恶地笑了。   ……   晋级队伍很快分散在糖葫芦形状的山脚下,开始两人一组往上攀爬。   幸北这边,唐濯和翟洪广一组,乐爱和端木周一组,幸北亲自监视谢思妄。   唐濯上下打量着谢思妄,整张脸都是质疑,对幸北道:“你记得离我近点,状况不对就来拉我,我能撑住的。”   翟洪广大咧咧叉着腰:“我力大如牛,拉我,我更撑得住。”   唐濯瞪他:“有一半的时间你也得靠我拉!你个体重如牛的胖子!”   翟洪广不乐意了:“什么胖子?我这叫肌肉紧实!”   “别废话了,快把我甩上去你个胖子。”   “唐濯你小心点,把爷惹怒了爷能送你的小身板上天!”   俩人日常开始吵架,行动倒没耽误,一甩一收,像是一对质量极好的弹簧狗,很快就把周围的队伍甩在后面。   谢思妄熟练地喝了一瓶药,苍白的脸色有血色了些,笑盈盈地伸出手,做出邀请的姿势,幸北嫌弃地把自己的触手粗鲁地递过去。   丝丝缕缕的触手牢牢缠绕在一起的那一刻,幸北恍惚想起她上一次和人这么紧密相交的时候。   是龚呈。   幸北不由暗自对比。谢思妄的触手也很有力,甚至比龚呈的还要有力,给人无与伦比的安全感。他的念力也很友好很温柔,甚至很……这个形容有些奇怪,但是它很霸气也很有魅力,让人很喜欢和他交握的感觉。可是和他“拥抱”,又总好像少了点什么。   好像没有那天那种惬意,温暖,想要继续,想要埋进他精神体内部的渴望。   可能是今天毕竟在演习场上,很难产生那些闲暇的情绪吧。   幸北稍微走了下神,便和那双含笑的眼递了个信号,用力一抛。   少年纤薄的身体像伶俐的纸飞机一样斜冲向天空。   谢思妄一个敏捷的回身,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与消耗,直直射出触手钉在上方的接合处,然后朝下面的幸北喊:“好了。”   幸北回头望了望自己安全的落脚点,深吸一口气,以念力做动力,弹跳起身。   “嗖”一下,像是蹦极一样,幸北被猛地扯上去,猝不及防和谢思妄抱了个满怀。   “我去。”幸北推着他的肩膀起身,忍不住用两个字表达对于刚才速度的惊吓。   谢思妄的念力在身后牢牢固定住两人,双手扶着她,和她脸对脸,看到她吓得有些凌乱的表情,不由笑出声:“抱歉,没想到你这么轻。”   幸北:???夸她?仔细想想又不像。   幸北认真盯着他的脸,想钻研一下这个黑心货是不是在骂她看着显胖,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咳嗽。   幸北回过头,见唐濯幽幽盯着她,对上她的目光后,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她正亲亲密密撑着肩膀、脸脸之间只有一臂距离的谢思妄。   幸北自己用念力攀住摩擦力大的接缝处,从谢思妄身上挪开。唐濯这才在翟洪广一声比一声高昂的催命声中弹上下一个圆球。   幸北撇撇嘴。   旁边传来轻笑。   “你的朋友很关心你啊。”见幸北看过来,谢思妄感慨着解释。   “如果是他们和你一组,我也会很关心他们的。”幸北露出甜美的假笑,然后冷不防把谢思妄扔了出去。   看着少年一瞬愕然稍显慌张的动作,幸北甜美的假笑变成一串开怀大笑。   谢思妄报复性地把幸北抛得高了一点,优美地以公主抱的姿势落进他怀里。   幸北下意识抬手,搂着男生的脖子,和他面面相觑。   “你确实比我想的要轻。”谢思妄用手臂掂了两下,脸上依旧是那种斯文里透着丝狡黠的笑。   幸北:……要不是这里地势危险她此时此刻必须要打他。   “你到底为什么这么排斥我?还是因为龚呈?”   这次换谢思妄把幸北抛上去。   “我没排斥你。”   幸北小心操控触手,让少年以公主抱的姿势落在她双臂上,咬着牙假装抱他抱得毫不费力,同时偷偷用触手作弊,瞳孔中透出股令人害怕的欣喜若狂,斩钉截铁地大声喊道:“你好轻啊!你比我想象中轻诶!”   谢思妄:“……”这报复心是小学生吗?   端木周洞悉的眼神看过来:这女人可笑的胜负欲。   谢思妄失笑,无奈地指了指端木周和乐爱:“那两个也是刚加入的,你为什么只对我这么不放心,要亲自来看着我?”   幸北的回答是把他丢了出去。   谢思妄学习能力超强,已经适应了节奏,游刃有余地固定,拽起幸北。   飞在几百米的冷冽高空时,幸北不由思考,她抵触谢思妄,真的不是因为他亲自揭发了龚呈吗?   的确,他和她在18302星时关系不好,可是谢思妄已经解释过,他那时是因为要让播种者放松警惕,相信他是个没有背景的世家纨绔,所以才故意找幸北的茬,表现得自大虚荣又无脑。如果只是因为这件事,误会解除后她应该会毫无芥蒂接受他才对。   当然,还有一件,谢思妄是可恶的谢思洋的堂哥,但是他们上一场比赛戏耍谢思洋和昌和隆时,谢思妄笑眯眯在一边看着,甚至还出了几个不错的主意。这堂兄弟俩在家族的身份也明显天差地别,幸北不至于因为一个谢思洋就把姓谢的全都一棍子打死。   说到底,谢思妄和她之间的恩怨已了,现在与谢思妄有仇的,只有龚呈。   幸北觉得,在最初被背叛的惊愕、愤怒和赌气全都平复之后,她大概在内心深处,还是在相信着那个人的。因为相信他,所以潜意识排斥站在他对立面的所有人。   可是那一份信任,终究随着他这个人以及关于他的记忆一起,逐渐从她的生活中消失淡去了。   他这么久都没再出现,没有传来一丁点消息,已经用实际行动沉默地认下所有罪行。   她并不是故意在等他……她只是还存有期待。   她只是忘了把那份期待从心中划掉。   择日不如撞日。   幸北降落在谢思妄身旁,和他相牵的触手黏黏糊糊地往上爬了一段,缠上他的精神体。   谢思妄微笑看着她。   “我不排斥你的,你看。”   幸北的小触手在他的念力表面悠然游走,很是放松很是信任的模样。   谢思妄瞳色深了点,笑容随着呼吸也深了点,小触手无声无息地探出,顺着对方的柔和念力盘绕。   和准备要接纳的人用千万根触手满满拥抱的感觉,幸北眼睛享受地眯起。   幸北突然想起什么。   “你也不排斥我吧?……我可以进去吗?”   女孩清澈的声音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切入他的心脏。   这是幸北认识谢思妄以来的第一次,少年一切的游刃有余都被一句话定格,眼尾的睫毛轻轻颤着,龟裂的表情里,似乎藏着细微的羞臊。   无际的宇宙深处,一艘外壳标有军团长徽章的星舰上,巨大光屏泛着荧光,上面赫然是实战演习的直播画面。   俊朗非凡的年轻男子安闲地坐在绒缎面沙发上,面无表情,眼神却很是专注地落在幸北脸上。   偏远的润河星系边缘,另一艘星舰隔了五秒才接收到直播信号。   男人从光屏中女生甜美的微笑上收回目光,默默慰藉地拍了拍身边绿毛少年的肩膀。   可是让他意外的是,少年脸上并没有露出类似受伤或者落寞的情绪,只有担忧和急切,像是怕对面的人受到伤害。   男人垂眼,半晌,长叹一口气:“我有时候在想,当时把什么都不知道的你捡回来,是不是个正确的决定。”   “是。”少年抬起头,草绿色的发顶颤了颤,“我一直对那一天心怀感恩。不管让我重新选择多少次,我还是愿意用全部换取这个保护她的机会。”   他从未后悔,从未怀疑。自从那个世界观颠覆的夜晚,看到那头一闪即逝的蓬松卷发,他的直觉就帮他做出了最正确最坚定的选择——这才是他此时此刻在这里的原因。   男人沉默,看着他。   “哪怕你保护她不能让她知道?”   空气安静了半晌,随后响起少年清晰的声音。   “哪怕她永远不会知道。” 第59章 陷阱 小北,你背叛我   “太顺利了。”   幸北小队第一个登顶时, 某个军官评价道。然而她的语气却不是赞许,而是一种对于事态发展不在预期的忧虑。   其他人了然看向她。   “太顺利了。别的小队或多或少遭遇过类似没抓稳差点掉下去这种危机, 但这几个人不管怎么浪都没有任何失误,没有遇到任何危险生物,甚至从第一场开始,他们连异种的面都没见过。”   如果幸北在场,一定会说他们抓得稳是因为他们实力强。   不过另外两点……   罗慎贤不动声色接话:“幸北的运气能帮她规避灾祸,这一点到了真正的战场上也会成立。”   然而周围人的眉头更深了。   “战场永远比演习凶险百倍, 运气可不能帮她挡住所有袭击。”第一个发言的女军官边说边摇头。   “胡闹!平时训练的时候就靠运气偷懒,这是把自己和队友未来的命拿来赌!”   被叫做老古板的男人脸黑如墨。   郭泰和几位老师坐在不远处,闻言阴阳怪气:“那个学生啊, 向来懒散不思进取,能依靠外物和他人的时候从来不靠自己。”   花白头发的老古板拂袖而去,似乎被幸北的表现气得看不下去了。   葛卉子张了张嘴, 想说幸北也不是故意偷懒的,但是门已经关上了。   而葛卉子犹豫了一下,不由又怀疑,幸北真的不是故意偷懒的吗?   以她对那个学生的了解, 就算幸北能选, 也肯定会选择偷懒。   但是……葛卉子眼珠动了动, 又想起幸北气运反转时, 每夜给自己加训那股不服输的劲。   ——大概也只是因为不服输吧。   一片哗然声中, 葛卉子看着光屏, 眉头终于忍不住狠狠一抽。   光屏中, 幸北小队第一个到达终点,却没有全员打卡离开赛场。   幸北让端木周、乐爱、谢思妄和翟洪广先走,自己和唐濯则留了下来——阻碍后面的人到终点!   幸北记录下光脑的时间, 笑容奸诈得不忍直视:“第一名所在队伍,全队到达时间按照冠军的到达时间算,也就是说,我们有的是时间陪后面那些人慢慢玩。”   “这、这也太无耻了!”   葛卉子看了那位惊叫出声的女军官一眼,有点庆幸老古板已经走了,不然那把九十八岁高龄的老骨头可能会被气出高血压来。   只见幸北和唐濯闲闲坐在最上面一块圆形巨石的顶端,听着声音等待。   第二名是世家队伍。最先到达的一对是幸北精英班的熟人,史乔和杨振风。   史乔被抛上来,越过球形中线的一刹那,眼眸骇然睁大,刚想发声警示下方队友,骤然发现自己的喉咙被堵住,发不出声音!   更恐怖的是她的人也被念力触手牢牢抓住,掉不下去,停留在杨振风的视觉死角,杨振风无法发现异常!   史乔很快冷静下来,放弃挣扎,被缚在空中狠狠瞪着班里两个欺师灭祖的小崽子。以队友的敏锐,她只要再有一秒没有说话,杨振风肯定能意识到不对。   然而就在这时,让史乔惊恐的事情发生了!   唐濯白嫩的小脸甜甜朝她笑着,小嘴一张,发出了她的声音!   史乔倒吸一口气,不由抬头看了看人造太阳,怀疑自己大白天见了鬼!   “好了。”   史乔冷静果断简洁有力的声音,连本人都听不出丝毫差别。史乔浑身发冷地听着下方的杨振风毫无怀疑地松开攀在石壁上的支点,把全部重量交托到和她相握的触手。   “啊卧槽——!”“砰!”   史乔早有准备,集中全部注意力,迅疾地射出触手,设法抓住下面的某个衔接处。   杨振风难以置信的声音遥遥传来:“乔姐你怎么……”   “被埋伏了。”隔着这么远都能听出史乔的咬牙切齿。   幸北和唐濯在顶上哈哈大笑,清脆地击了一掌。   就这样,每次从下方抛上来一人,在对方对上他们邪恶的眼睛、面露惊恐还没来得及尖叫时,幸北就一把用念力把对面连人带嘴五花大绑,唐濯紧接着模仿对方的声音和对方队友沟通,这种“本体被压制身份被取代却无处申冤无法发声”的可怕体验,足以让每一个经历过这一切的人做一个月的噩梦。   时间滴滴答答过了十五分钟。自从幸北组登顶,没有一组能成功越过他们的防线到达终点。   “这不行啊。”观战的老师皱起眉,“要不要派人进去把这俩人带出来?”   “这对前面几个队伍不公平。”立即有人反驳。   于是幸北和唐濯得以继续留在赛场中干扰后进生。   前面几组自己被坑了,自然不会提醒后面的人,让别人踩在他们的失败头顶晋级。   有些人,比如史乔,掉下去后能随机应变抓住什么,但是有些组惊慌失措之下直接掉到山底,更有人掉下去连护盾都忘记加,直接重伤出局。   “心理素质太差。”看到那个学生自从翻上去看到幸北的那一刻起就一脸空白,直到摔断脊椎才开始哭喊,观战军官止不住地皱眉。   罗慎贤悄悄揉了揉眉心。演习场遍布隐形微型摄像头,本来主屏会在各个队伍间切换,暗中观察每个人的表现。然而现在,主镜头80%时间给在幸北这边。这俩人傲然立在山顶,就像守擂的常胜将军登上最高的舞台,耀眼的光芒根本遮不住。   容悦怜也肃目盯着光屏上幸北意气飞扬的脸,不知在想什么,表情不太好。   在第十九分钟的时候,重新爬上来并且早有准备的史乔杨振风组终于突破幸北唐濯的拦截,摘下第二名的旗子。   【二人到达终点,晋级人数:六人。】   没有感情的机械音在糖葫芦山中回荡。   裴鹤轻巧地跃立在许一凡旁边,没有急着把他抛出去,而是微微仰头看了看上空,面露沉思。   “这应该就是最先到达的六人小队了。”许一凡评论。   “不太对劲。”裴鹤抿唇,“同一个小队,到达时间为什么隔了这么久?”   “分开走的?”许一凡推测,“冠军所在队伍有特殊奖励,他们可能派出最有实力的两组去抢名次了——事实证明,他们的策略是对的,这样一下就给全队抢了二十分钟。”   【四人到达终点,晋级人数:十人。】   播报声就在这时响起。许一凡和裴鹤对视一眼。   “这六个人才更像一组。”   史乔和杨振风把掉坑经验传授给队友,一个队伍整整齐齐到达终点。   许一凡有点迷蒙:“这六个人才是一组?那最先到达那四个人……他们的队友去哪了?”   一般越是强大的四人小队,越能吸引厉害的人加入,正常人不会这个时候抛弃原本不错的队友,进入未知紧迫的寻队友流程。   裴鹤没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仰头看着上方:“再翻过两个这样的石头,我们就到终点了。”   “是啊。”许一凡声音充满干劲。   “可是你这么弱,我们前面怎么可能只有五对?”   许一凡:“……”这么弱真是抱歉啊。   不过裴鹤这么一说,许一凡也觉得不对:“前四个人是不是比别人领先太多了,第一梯队和第二梯队中间隔了有二十分钟……没听说我们学校有这么鹤立鸡群的人啊。尤其是井天那群人毕业之后,你们精英班一下少了十个人,现在最厉害的也就是……史乔?杨振风?他们两个也都是B级,A级的话——咦,最厉害的好像就是你了诶!”   许一凡掰着手指,突然崇拜地看着自己的朋友。   裴鹤看傻逼似的看他一眼:“还有幸北唐濯和翟洪广。”   许一凡眼前一亮:“还有谢思妄!前四名肯定就是他们四个!之后的六个人,一定就是史乔的队伍!”   至于那两个刚加入幸北队伍的小鲜肉,肯定是被战略性抛弃,现在还在他们后面呢。   裴鹤没说话。他觉得幸北不是抛弃队友的人。   那个人在游戏中也是,最注重一个团队的整齐了。   除非有什么阴谋。   ……阴谋?   裴鹤在脑中疯狂复盘和幸北打过的所有副本,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唇角轻扬。   “一凡。”两人已经站在最后一块巨石下,翻越过去就能到达终点。许一凡正摩拳擦掌,突然听到好友叫他。   裴鹤神秘莫测地招招手,许一凡莫名其妙地附耳过去,心中奇怪,这种荒凉得鸟不拉屎的地方,有什么话还要悄悄说?   当然许一凡最大的优点就是有自知之明以及听话,没有提出异议,乖乖凑过去聆听指示。   许一凡听着听着,眼眸缓缓睁大。   ……   “最后一关。”许一凡信心满满的声音从下方传来,“谁上?”   裴鹤道:“我来吧。”   幸北懒洋洋靠着终点处打卡器所在的金属柱子,闻言直起了点身子,用目光询问唐濯:准备好了?   唐濯回了个肯定的眼神。   心里默默想,幸北的心,真是脏到无以复加了,连裴鹤都坑,那可是她最亲最爱的胡姐姐啊!   幸北身边这个坑位他可要占牢了,永远不能成为她的对手。唐濯模糊地下了这么个决心。   裴鹤轻盈地飞跃上来,看到幸北和唐濯,不出所料露出愕然的表情。   幸北麻利地捆了他,只不过这次和之前不同的是,她把人拽到了面前,笑眯眯地对他做唇语:“抱歉啦,为了新联邦!”   神特么为了新联邦。唐濯看着幸北神似流氓勾着少年下巴调戏的轻佻模样,以及裴鹤一脸混合着羞愤屈辱憋闷受伤的复杂表情,不忍直视地移开目光。   然后马不停蹄开始第二组重拳出击,让裴鹤脸上的复杂表情又多了几种调料。   “好了。”   清清冷冷两个字,就像晴天霹雳,劈得裴鹤脸色煞白,魂不附体。   唐濯连裴鹤的寥淡语气都模仿得惟妙惟肖,下面的许一凡轻易被骗过去,毫无心机地快乐大喊:“那我松啦!三——二——一!”   幸北朝面前的裴鹤绽开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倏地松开抓住他的触手。   裴鹤仰面朝天倒下去,眼里还残留着难以置信,难以置信幸北居然会亲手把他推下深渊。   “啧,幸北你太无情了。”唐濯还是忍不住吐槽。   “为了新联——”幸北的话断在空气中,她惊愕地看着裴鹤重新窜了上来,以无可阻挡的速度射出触手飞快缠住她以及她身后靠着的金属柱子,像颗子弹一样转眼飞至她面前。   他身后的许一凡跟着落地,唐濯从懒成一滩的姿势跳起来,戒备地拦在他身前,却因为幸北在对方手里,不敢轻举妄动。   倒霉的幸北连人带触手被绑在柱子上,连个丝都抽不出来。   她终于体会到了那种受制于人的憋屈感。   裴鹤脚尖对脚尖地站在她面前,冷冷俯视她的样子,居然让她感受到浓浓的压迫,以及一股莫名而来的浓烈荷尔蒙。   这要是平时的幸北,可能要随心所欲吹口哨了。   幸北睁着双楚楚可怜的大眼睛,无辜地眨巴眨巴看着他,好像刚才做坏事的不是她,而是用她声音用她脸的另一个人。   裴鹤憋不住,紧绷的唇角抿出一丝笑意。   男生轻轻低头,压近她的眼眸,清冷的声线,罕见地让人听出一丝危险。   “小北,你背叛我。”   幸北情不自禁地一激灵。   她想说她和他现在不是队友,所以推他属于正当竞争,不是背叛。   但是她说不出口。   艹,她嘴被他封住了。   幸北以为只有她从和马桶的三百回合中学会了这一招,没想到天赋者学校还有另一个学生也会用。   他还机智地识破了她的陷阱并且反杀。   这真是心有灵犀啊。她就说,裴鹤是天赋者学校一年级里除了她最强的。   而且她突然发现,他虽然眼神很凶,但眼角不自觉可怜兮兮地耷拉下去,估计是没想到会被她亲手暗算,失落又委屈,却又不愿露怯服软,才用强势的语气和动作来掩饰。   呜呜呜,好可爱啊,怎么这么可爱呢!又强又傲娇又可爱,她不行了!   裴鹤霸气十足地放完话,等着欣赏幸北有嘴说不出的憋屈,结果就见幸北眼神一呆,痴痴甜甜得意又荣耀地笑了。   裴鹤:“……?”   幸北用那双笑意吟吟的眸子看着他,裴鹤再也撑不住,殷红从耳根处开始蔓延。   “这是你最后一次背叛我,下一次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男生狠狠揉了把她的后脑勺,左手扶着金属柱子,右边手臂从她身侧伸过去,呈拥抱的姿势。   幸北不能动,只看到骤然放大的雪白锁骨,之前只是透过训练服的领子若隐若现,此时却明晃晃怼在她眼下。鼻腔充斥着男生清冽的气息,侧脸感受到对方颈动脉传出的体温。   紧接着,却听【嘀】一声,锁骨、气息和体温,全都消失无踪,眼前只剩下空气,以及疯狂朝她冲过来打卡的许一凡。   她身上的束缚也随着主人被传送出赛场。   【二人到达终点,晋级人数:12人。】   幸北有点懵懂地眨了眨眼,轻轻在金属柱上扭了下身体,换了个舒服的站姿,然后真诚地问唐濯:“我真的不可以追裴鹤吗?”   ……幸北摸了摸头,从头上的包和唐濯黑如锅底的脸色上看懂了答案。 第60章 决赛 尸体的海洋   第二场淘汰的好多人, 出来后第一反应就是破口大骂。   “你说你抓紧了,你抓紧什么了?抓紧坑你爹吗!”   “卧槽, 你确定是我说的吗?你连你爹的声音都认不出来,随便一个人让你松手你就松手?我让你去死你去不去死?”   “艹,你他妈别推卸责任,让我松手是不是你说的?”   “不是!”   “我操|你睁眼说瞎话——”   打起来了。   容悦怜面无表情上前嗖嗖两道念力,顿时让两人失去行动能力,拉架拉得简单粗暴。   “我有个主意。”快步走回会议室的容悦怜冰冷地瞟了眼光屏, “把淘汰者召集到礼堂一起看演习直播,也能让他们意识到他们输在哪。”   输在哪?当然是输在心不够脏了!所有人心中都飘过这个答案,嘴上纷纷跟腔:“这个主意妙啊!”免得那些学生内讧打架, 总是干扰他们看演习。   “这样他们以后就能改进了!”以后就能懂什么叫兵不厌诈。   “不能让我的学生死得不明不白!”某普通班老师脸色阴沉地扫过精英班的教官和老师们,很显然把幸北和唐濯的行为记在了整个精英班头上。   “咳。”容悦怜咳嗽一声,“那我去把他们带过来。”   ……   一对鼻青脸肿的好队友, 看到幸北和唐濯狼狈为奸的“配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卧槽,那个声音还真是人冒充你的!”   “妈蛋,我不是说了吗, 你特么不信我啊傻逼!”   “艹, 有人能模仿声音这种事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好吗, 谁他妈会信啊!”   “艹, 你当我我闲着没事骗你玩?”   “谁让你这人平时就喜欢推卸责任——”   “——卧槽, 谁他妈喜欢推卸责任!”   “你啊!不仅没有责任感, 还总是睁眼说瞎话!”   “你这是人身攻击——”   又打起来了。   容悦怜头疼地把两个人绑在了椅子上, 不由深思,处不来的人,就算没有外力干扰, 也还是处不来。   ……   这大概是联邦史上最艰难的一场演习。每个人都至少经历过一次自由落体,有的成功破茧成蝶、突围晋级,有的成功摔断脊柱、遗憾退出。   得知真相后,幸北和唐濯直接火了,被骂火的。   【这俩人的天赋名叫无耻。】   【太脏了,真的太脏了,别人把对手推下去是为了抢名次,这俩人他妈放着名次不要也要把对手推下去!】   【宝,你听懂规则了吗?人家队里有个第一名,其他人出不出来根本无所谓!现在他们下一场的出发时间可以远远领先所有人,下一场的冠军已经是他们的囊中之物了!】   【卧槽忘了这茬了,反正第一名和我没关系,那一段我还真没仔细听。】   【宝你还是年轻啊,第一名和你怎么没关系,第一名是你的敌人啊!】   【卧槽别提了,我们被他们搞下去两次!下一场出发时间比幸北他们组要晚整整14小时!】   【14小时!他们可真能熬啊!】   【他们可不是能熬么,他们空间包里不知道都是神它马的东西,我突围的时候他们俩在吃烤鸡,正在抢鸡腿,懒得理我才放我过去的。】   【???凭什么?我上去的时候幸北说她等了半天好无聊,把我甩了好几圈才扔下去,老子本来能抓住的,被她晃吐了直接一落到底。】   容悦怜放下光脑,神情严肃地看着面前的六人。   “握草,幸北你包里有烤鸡!你和唐濯吃独食!”翟洪广完全没感受到空气的凝肃,大声抗议。   幸北默默对上他愤怒的眼,又默默把眼珠转向容悦怜。   翟洪广顺着她的目光,对上一双黑沉的眼睛,心虚了一瞬,然后果断告状:“容老师,您不管管幸北吗?她参加演习不带武器带烤鸡!”   幸北:“???”   幸北不能忍:“昨天是谁抱着我腿撒娇得像个两百斤的孩子就为了讨三个板栗?”   翟洪广:“是端木周。”   端木周:“?”   端木周抬了下眼镜:“你这句话漏洞很多,随便举两个,第一我没有两百斤,第二我不是那样的人,所以可以轻易得出结论,你在说谎。”   翟洪广:“你说你不是那样的人你就不是那样的人?那我还说我不是那样的人呢!”   俩人如同一只鸡和一只鸭叽叽嘎嘎讲得愈发欢快,容悦怜脸色越来越沉。   乐爱小小声地替幸北辩护:“老师,幸北……我、我们,也是为了赢。”   她以为容悦怜是来责备他们手段不光彩。所有人连同幸北都以为容悦怜是来责备他们手段不光彩。   当然,除了手段不光彩,还有扰乱演习秩序,妨碍结果公正,没有军校生该有的纪律和严肃团结与友爱,云云。   然而容悦怜却摇了摇头:“我不是想说你们的做法有任何问题。”   乐爱呆住了。翟洪广和端木周放下恩怨惊讶地回头。幸北张开嘴。   容悦怜淡定道:“以后你们就知道了,你们这些小把戏在那群高级军官尤其是指挥系出身的人面前,就跟过家家似的。”   众学生:???   幸北最先反应过来,清了下嗓子,一本正经道:“我们会继续努力的。”她的心还是不够脏,她忏悔。   容悦怜却冷肃地看向她:“你记得我们在校长那里说过什么吗?”   幸北:?   幸北轻轻闭上嘴,不确定她们交汇的眼神里,流淌的是不是同一条共识。   在校长室里,说过她是S级?可是容悦怜突然提起这个是什么意思?   “低调。”   容悦怜只说了两个字,神色意味深长中带着严厉。   幸北懂了。   虽然之前学校里的内奸被拔除,她安稳度过了天赋反转的第一年,但最近播种者开始猖獗,她这个S级一旦暴露,就会成为各路妖魔鬼怪都盯准的唐僧肉。   幸北轻轻垂下眸,又抬眼看着她:“可是老师,您知道家里有价值连城的宝贝,最好的藏宝地点是哪里吗?”   容悦怜轻微挑眉,幸北得瑟地扬起唇角:“是最显眼的地方。任何密室、保险箱,都比不上堂堂正正地摆出来。没有贼会相信宝贝能大咧咧地放在那。”   “那是你的想法。”容悦怜扯唇,“如果我是贼,我就把明面上的暗地里的都偷了,总有一个是真品。”   幸北:“……”这就是强盗的逻辑吗?甘拜下风。   “算了。”容悦怜往谢思妄端木周和乐爱那边扫了一眼,“低不低调随便你,但是我想提醒你,上次学校死人,全校那么多个人就你被当成凶手怀疑,就是因为你太高调,这一点你没法狡辩。”   容悦怜高傲地离开了。幸北无语地望着她的背影,戳戳唐濯:“这算不算受害者有罪论?”   “在别人身上,算。”   “但是在你身上……”唐濯学着端木周,严谨地推了推不存在的眼镜,“那叫因果报应。”   幸北:“我这叫交友不慎。”   乐爱噗嗤笑出声。   谢思妄跟着大家一起温和地笑,不经意眼底闪过一道暗芒。   经过幸北的大刀阔斧淘汰,幸存的学生只能勉强拼成7支小队,于是军部和学校的高层一商议,决定直接进行决赛。   幸北得意地吹了个口哨:“多亏了我,加快了演习的节奏,我们很快就能回去了。”   这事他妈很值得骄傲?幸北手下冤魂遍布,从四面八方投来猩红的目光。   “最后一场演习,清扫异种。”一军负责军官威严的声音扫荡全场,“规则很简单,城市战场,以小队为单位,按照杀异种的数量排名。”   军官的眼神轻轻扫过幸北,唇角露出隐秘而得意的笑。不是运气好,遇不到异种吗?这回看她怎么蒙混过关?那个唐濯,靠偷奸耍滑模仿声音,有能耐就试试骗过异种啊。   幸北呆望着军官:“异种?”   翟洪广挠挠头:“对哦,演戏场地里有异种,他不说我都忘了。”   唐濯:“我们为什么没遇到?”   端木周轻哼一声,指着幸北:“因为她。”   看到其他人不明所以的目光,端木周纡尊降贵地解释:“幸北运气太好了,我们这一路都没遇到什么危险。”端木周不满地摇摇头,看着幸北,“我早就说过,跟你一组不利于成长。”   幸北眉头缓缓皱起来。   幸北觉得奇怪,她的气运并不只关注短期利益,甚至当短期利益和长期利益相冲突时,会替她选择牺牲短期利益来保障长期利益。   一个幸北并不觉得恰当的例子,就是她遇到了容悦怜,总逼她痛苦地写作业,但是容悦怜的存在,幸北不情不愿地承认,对她长期的成长是有利的。   可是,除了她的气运以外,还有什么能解释他们一直没遇到异种这件事呢?   幸北满不在乎地耸耸肩:“这里的异种太弱,根本起不到锻炼效果,只会拖绊住我们夺冠的脚步。决赛异种一起上才比较有打头……你看着吧,决赛的时候,异种你想要多少有多少。”   ……   幸北不幸言中。多亏了她和唐濯的不懈努力,他们小队比第二名提前二十分钟入场,然后就被整个演习场的异种追着打。   幸北再也不能大言不惭地说她不需要锻炼了。   这是她第一次在现实中正面对抗异种,一上来就是铺天盖地的阵仗。这些高达十米,触手长达几十米的怪物没有五官,触手上密布感知细胞,可以替它们采集周围的一切信息。它们的触手灵活坚韧,可以迅速生成,每一只异种身上的触手可以多达几百个。它们用这些又长又软,绿色恶心的东西行走、跳跃、攻击,嚣张地挥舞起来时,遮天蔽日,像是绿色的海洋中滔天的波浪,能随时将人吞没。   渺小的人类就像在飞速蠕动的粗长绿色蚯蚓海中游泳。幸北连噩梦都不敢这么做。   面对这样的怪物,几人一时间被震慑在原地,头脑空旷,连自己在哪都险些忘了,更别提课上学过的什么配合什么队形。   还是幸北当先反应过来,大吼一声:“上楼!”   幸北的队员素质都不差,虽然被吓傻了,听命令还是很在行,嗖嗖嗖嗖嗖嗖六下,六个人影飞快地攀着附近高楼墙壁,跟在幸北屁股后面一路爬上天台。   异种的动作同样迅捷,在墙壁上攀爬如履平地,不过小队也得以通过这一两秒的空挡稍作喘息,幸北语速飞快地指挥:“唐濯端木周,分守左侧和前方,乐爱和翟洪广去那上面,”幸北大拇指越过肩头一指脑后的阁楼,“协助他们。”   幸北看着谢思妄:“治疗就交给你。”   谢思妄平时看着温吞,进入战斗状态却是最快的,立即稳声答了个“好”。   “唐濯端木周,砍它们的触手!乐爱别紧张,瞄准好了再射击!谢思妄去帮一下端木周!……”   这不仅是幸北第一次面对异种,也是她第一次团队实战。   结界师是对战场把控最完整的人,也是队里的指挥。幸北以为自己在学校里学到的已经足够多,但是真的上了战场,却发现每一个抉择都需要她瞬间做出,很多时候根本没机会权衡,只能凭借经验和直觉。   她没有经验,但好在她运气很好。   “幸北表现不错。”   看到幸北有条不紊,每一次指令与辅助都精准异常,光屏前的七连教官骄傲地称赞。   精英班教官对他这种骄傲感到好笑:“那是当然了,我教出来的学生。”   葛卉子默默瞧他一眼。   幸北的念力课是跟着她上的,跟这个只带体能训练的家伙有一点关系吗?这群人都在自豪个什么?   “这几个学生都不错,个人素质很强,这也是指挥能够发挥水准的必要因素。”   “但指挥确实是队里最关键的,其他位置有短板,可以通过指挥弥补,但是指挥如果不行,其他人再强也于事无补。”   这句话引发很多人赞同颔首。   “幸北的天赋很适合指挥啊,随便指都不会出错。”   罗慎贤就在这时笑眯眯评论了一句。几个满面赞赏的人不由神色微动。   有道理,幸北念力操作无比精妙,整个战局尽在掌握,预判称得上一句天才,但这一切,都仰仗她的运气,而不是凭借严密的分析,或者强大的实力。   “这也属于战斗直觉精准吧,也很不错了。”   有教官发出感慨。但是这一次这句话里包含的意思,也只是“还不错”,和幸北的惊艳表现完全不匹配。   不过所有人似乎都觉得这句话很中肯,神色平和地默认了这个说法。   容悦怜不动声色地看了罗慎贤一眼。   场内,幸北还在努力让自己的念力更加舒展稀薄,覆盖更广。   她有一次见过葛卉子释放念力,洋洋洒洒地覆盖了半个校园,让校园如同蒙上一层极其浅薄的雾。这种雾很淡很淡,要很用心才能发现,但是一旦注意到,就会看到那些念力均匀又柔和,让全世界都闪闪发光,煞是美丽。   而她的念力现在只能覆盖一个小小的天台,并且密度不均,像是没完全化开的葛根粉,疙疙瘩瘩丑到爆炸。   她的几个队友已经进入状态,不太需要她随时关注协助,于是幸北分出大半心思,开始钻研如何解开她那些丑丑的小疙瘩。   幸北把精力集中在某一处,憋着气,想要把它熨烫开。   很快,那块小疙瘩就懒洋洋地散开,趋近透明。   然而它附近的念力被挤压,出现了新的浓色区域。   幸北颓丧地泄了口气。   正在这时,幸北注意到乐爱连续失手,导致唐濯那边的防线不稳,攻势密集,唐濯连退好几步,于是幸北没多想,将念力抽过去迅速凝实,把逼近他的几只异种扫了下去。   “谢了!”唐濯抽空朝她比划了一下,重新投入到战斗中。   幸北安心地收回目光。   ……咦?   幸北挑了下眉。   她周身的念力场,居然已经全部稀薄到透明,并且她的念力边界本来只覆盖到唐濯周围,刚才横扫异种激动了些,探出了天台之外,居然就停留在了那!   原来是这样啊。幸北露出了然的笑容。就像想要熨平一张床单,并不能只关心有褶皱的地方,直接拉着边缘抻平才是最有效的。   不过她以前也不是没试过从边沿下手继续扩散念力场,根本做不到,刚才又是因为什么?   幸北冥思一阵,试探着将离她最远的念力凝实化,往一只爬上来的异种脑门上一戳。   虽然异种并没有脑袋或者脑门这种东西。   但是异种立即一个后仰栽了下去,而幸北的念力场再一次得到延展!   女生肆意地笑了。   近卫和射手发现他们的压力骤然减轻。   一只只异种像是被无形的拳头击中,仰翻跌下高楼。   “哇哦,结界师发威了!”翟洪广手闲下来了,抽空鼓了个掌。   “现在我要认真考虑加入你们队伍了。”端木周矜持地推了下眼镜,顺便擦了擦额角的汗。   光屏前的众人不由倾身向前。   “对于一年级生来说,确实数一数二。”   “不止是一年级新生,这个水平,在天赋者学校里也是百里挑一的。”   “嗯,这个结界范围是实打实的实力……容老师,你之前说她是A级?”   容悦怜点头:“是的。”   “是A+吗?”那个军官追问。   容悦怜表情平静:“是A-,不过幸北训练一直很刻苦,在精英班里也名列前茅。”   葛卉子眼神默默飘过来:……?容老师在说什么鬼话?   “怪不得。”军官“原来如此”的语气感叹,颇欣慰地望着光屏中幸北英姿飒爽的身影。葛卉子不忍破灭他的幻想,只好把一肚子话咽回去。   其实容悦怜在外面夸自家孩子这种心态她也能理解的,就是她以前不知道容悦怜居然这么不要脸,能面不改色吹出“幸北训练很刻苦,名列前茅”这种毫无根据彻头彻尾的牛皮。   罗慎贤笑着朝她转过头:“我也听说过小北每天晚上还给自己加训,是真的吗?”   葛卉子点点头。加训倒是确有其事,不过是因为幸北成绩太难看,连她自己都看不下去。   罗慎贤高兴地直拍手:“真是太励志了,这说明哪怕天赋不高,只要努力,就能达到旁人难以企及的高度。”   葛卉子犹疑的眼神:是……是这样吗?A级也叫天赋不高?这群人搞得她都快要信幸北是个勤奋好学的三好生了。   周围其他人都给面子地附和,不一会的功夫,幸北便成为了所有不熟悉的老师以及在场军官眼中勤能补拙的典型。   甚至连精英班教官都笑得眼睛眯成缝,连声夸赞他的学生踏实自律,坚韧心性常人难及。   葛卉子:???在学校里整天骂幸北王八羔子转世戳一下挪一步的不是您吗大哥?   单纯的葛卉子有点受不了这个虚伪的世界,把目光默默转回光屏,专心看演习。   她不在现场,感知不到幸北的念力,但是她看幸北的状态,应该已经进入一种类似“开窍”,或者用玄幻一点的说法,“顿悟”的状态。   她人生中有过两次这种“顿悟”,每一次都有巨大的飞跃。   早在一年前,幸北刚进入她课堂时,她就发现了,幸北天生是个结界师的苗子,第一天就敏锐地感知到她的结界场,还试图和她捉迷藏躲开她的监视,而其他的学生很多直到毕业都捕捉不到她的一缕念力。   葛卉子的脸映着光屏的光芒,眼眸中倒映着幸北的一大张脸,像是细碎的星光在闪烁。   幸北已经不知不觉闭起了眼睛。   她的念力场已经包裹住整栋楼,以及楼下的街道,以及附近两三个街区,稀薄到她的肉眼都无法轻易捕捉到。她的眼睛现在已经无法帮她采集信息,反而会拖她后腿让她分心。她要“看”的东西,远远超过目之所及。   她的意念分成无数份,能够追上每一只异种的行动。这些速度飞快张牙舞爪的怪物,现在在她眼里就和放牧人的牛群一样乖巧可控。   她的念力已经完全展开,没有一丝浪费。   幸北有点可惜地叹了口气。   还是念力不够浑厚啊。再差一点就够到演习场的边界了,她还想去窥视一下入口处等待的小队,甚至演习场外的工作人员呢。   老师在光屏上看她的时候,她要是也能偷偷看他们,想想就刺激。   不过现在也够了。   幸北唇角勾起个细微的笑容,闭着眼睛的样子,居然显出一种诡异的安详。   “谢思妄,腾得出手吗?”   谢思妄看向唐濯:“嗯?”   唐濯忧虑地指着幸北:“去看看她怎么了?我怀疑她空间包里带了酒,上场前喝多了!”   谢思妄:“……”   幸北愤怒地睁开眼:“我看你才是喝醉了说胡话!我是未成年人,哪来的酒!”   经过上一场后半程的公开直播,场内有摄像头已经不再是秘密。幸北知道所有老师军官都在看着,一番话说得义正言辞,然而光屏前容悦怜还是阴沉下脸,嘴唇抿直又在两端翘着,似笑非笑的格外恐怖。   幸北狠狠瞪了唐濯一眼,凌厉的眼神扫过开阔的四周,最后望着异种来势最汹的方向,邪肆道:“我这就给你们看看什么叫清醒。”   咯噔一声,容悦怜的心脏不正常地凶猛一跳。   说好的低调,这孩子真不是喝醉了?   幸北再一次轻阖眼,用最近一年在课上以及游戏中已经磨炼得无比熟练的念力场,飞速定位到每一只异种,将精神力集中到课上讲过的异种大脑——位于触手最密集处的下方,类似肚子的地方,然后,像是在女厕所接住马桶的万千水滴时一样,像是在火磁石矿凿矿石一样,猛地凝出万千触手,以最快的速度狠狠一划!   砰!   在围观者尤其是光屏前的观众眼中,这是何等壮观震撼的景象。   密密麻麻的怪物,多米诺骨牌一样成排成排地倒下,沿着大楼四壁向上攀爬的异种一只只脱力掉落,如同一场盛大的异种雨。   热闹纷忙的城市刹那静止,就像是灯火璀璨的夜晚,整座城抽去能源断了电,象征生命迹象的窗口一盏盏灭掉,眨眼间举世间唯剩死寂。   唐濯张着嘴,用梦游的声音喃喃:“掐我一下,我好像醉了。”   没人掐他。每个人都呆呆地走向天台边缘,往下望。   方圆几里一片肃杀。绿蚯蚓的海洋变成绿尸体的海洋,他们这个天台就像是唯一有生命的孤岛。   光屏前,所有人也都大张着嘴,深受震撼。   好半天没有人说话,所有人脑中都回荡着同一个自我怀疑——这他妈也是运气和勤奋能做到的事吗?   人们好像已经忘记了自己的语言。直到角落里一个老师的声音弱弱地传来。   “那个,我们、我们没有异种了,接下来的队伍,还比吗?”   如同一句唤醒沉睡石像的魔法吟诵,全场抖动了一下,活了过来,逐渐弥漫起骂骂咧咧的声音。 第61章 加赛 安排帝才学宫参加演习   “加赛?”幸北难以置信地瞪大眼, “凭什么?我们不是赢了吗?大获全胜!”   “你还好意思说?”容悦怜幽幽盯着她,“你或许还记得我几个小时前跟你说过什么吗, 幸北?幸好学生都在等待入场,你八面威风的大场面只有学校和军部高层看到,不然我都不知道这消息该怎么瞒!”   幸北知道自己太浪了,摸摸鼻子:“我就是觉得,如果我是小偷……”   “但是你不是小偷!”容悦怜忍不住捏拳。   “但是你也不是!”幸北大声道。   容悦怜干瞪眼。   幸北得意地挑着眉梢:“所以你怎么知道小偷怎么想?”   幸北顿了顿,想起翟洪广和端木周吵架的套路, 补充了一句:“老师,你有你的逻辑,我也有我的逻辑, 你怎么知道你就是对的?你的逻辑比我的高贵吗?”   容悦怜嘴唇抖了抖,竟然无法反驳。   “有一点你不能否认,我的人生经验比你多。”容悦怜板着脸看着她, 在幸北正打算顶嘴时,无奈地勾起唇角,“但是你运气好。”   幸北缓缓地难以置信地瞪大眼。   “所以这一次,我决定, 让你跟着你自己的想法走。”   幸北呆住。   容悦怜承认她运气好, 容悦怜相信她, 容悦怜不再用师长的身份压着她管着她, 而是让她跟着她自己的想法走!   人造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幸北觉得这场面有些似曾相识, 很像是某一次容悦怜说“你再也不用学高数了”的时候, 简直令人毛骨悚然。幸北不禁把自己缩小, 乖巧弱气地问:“老师,新联邦不会打算把我处理了……”幸北做了个“喀嚓”的动作,“……送回家吧?”   容悦怜笑出声。   “你想得美。”容悦怜语气还有点嗔怪, “你现在是新联邦的宝贝了,他们绝对不会放你走的。”   ……   容悦怜的话半小时后就得到了证实。   那个每次登台讲解规则的一军威严军官,找到幸北时,脸皱得像朵菊花,让人寒毛直立。   幸北从没怕过这个军官严厉的样子,现在却要时时刻刻命令自己的腿不退后。   “幸北同学啊。”军官的嘴机械化地咧开,苹果肌不和谐地往斜上方扯着,像个被操控的木偶,“你知道的,这次比赛的目的就是选拔加入特训队的人才,现在我们决定给你提前录取的机会……”   “二军才是最吊的!”一道洪亮的声音打断了军官的话,两人转过头,看到一个头发花白笑得“慈祥”的军官快步走来,“幸北同学,我们第二军是天赋者军团内资历最老的,底蕴深厚,体系成熟,我们以前都不收新兵的,最近因为形势紧张才决定破格招人,直接加入二军最核心的特种部队,机会难得……”   一军军官眉头狠狠抽动了一下。之前比赛中对幸北最为不爽的老古板,您的古板呢?您身为老古板的尊严呢?   幸北这回是真的后退了一步。这位上了年纪的军官的脸,好像几十来年都从未这么和善过,那些从未动用的肌肉死板地牵动起来,完全无法和谐运作,像一幅画坏了的画。声音也不习惯如此轻缓似的,空幽得像是鬼魂的呓语:“幸北同学啊……幸北同学啊……幸北同学啊……”   幸北掐了自己一下,希望这是个噩梦,她能快点醒来。   “幸北?”   正当九十八岁的老古板长达一个世纪的人生中第一次倚老卖老缠着幸北不放,第三道声音插了进来。   幸北抬起头,愣了愣。   这身英挺的军装这张俊伟的脸,有些眼熟……   幸北扫到他身后不远处正微笑着望着这边的谢思妄,想起来了——这不就是之前谢思妄跟着凶杀案调查组出现在伴帝星时,一直跟在他身边保护他的中年男人吗?   谢思妄的个人医生也在,和谢思妄一起,朝幸北遥遥勾起温文的笑,像是在安抚和鼓励。   谢学峥表情淡漠,话也不多,直接递出光脑:“我们三军参谋长想和你通话。”   前面两个人脸上的不满都僵住,收敛,瞬间噤声,心里疯狂吐槽。   三军不要脸,参谋长亲自下场抢人!   谢学峥无视别人怪异的注视,在光脑上轻点了一下,一个人影赫然跃于半空。   幸北微微吃了一惊。   竟然是之前来伴帝星调查杀人案的调查组负责人,那个红头发的女人!原来她官这么大!难怪每次被她看上一眼,幸北都有种被凶猛野兽暗中盯上的错觉。   红发女人的眼神依旧凌厉,对幸北稍作打量,然后直切主题:“幸北,三军对你的表现印象深刻,邀请你参加英皇部队的选拔。”   “嘶”一声,连前面两位军官都倒吸一口冷气。   英皇部队,军部近年来的重点计划,只收天赋者中的天赋者,没有任何短板的多边形战士,更重要的是有一条默认的规矩——英皇部队的候选者,首先要拥有无与伦比的世家背景,传闻只有帝才学宫的人才有机会加入。   幸北虽然优秀,但是也还是个才入学一年的学生,这块材料会成为美玉还是顽石尚未可知,更何况还是个心性未知的麻瓜!   两个军官正担心未成年小麻瓜被女人的气场吓得说不出话,就见幸北闲闲地换了一只重心脚,双手懒散地抱在胸前,比刚才面对他们还要吊儿郎当,用词倒是客气得很:“我回去会考虑的。”   两位军官再次倒吸一口气。   ——这学生口气不小啊!她知道对面是什么人吗?三军参谋长、英皇部队的直接领导亲自邀请她,她居然说回去考虑!她真的好有礼貌呢!   更让他们瞠目结舌的还在后面——幸北说完,便手一伸,在谢学峥没反应过来之前,直接帮他把通讯挂了!   挂了!!!   这操作把在场所有人打得措手不及。甚至幸北悠闲地离开,都没有人回过神来阻拦。   另一头,红发女人这辈子就不记得有哪次被对面首先挂掉通讯,严厉的表情僵硬了好一会,最终还是给谢学峥发出一条讯息。   【想办法安排帝才学宫参加演习,我们需要进一步探探她的实力。】   这一次,天赋者学校的学生在79基地严密监控的高压下住了整整两晚,才收到集合消息。   最后的决赛终于要开始了。   “喂,拖延演习节奏的大英雄。”   嘲讽的声音从幸北身后传来,幸北不用回头就知道背后是昌和隆那个傻逼,多半还配着一个傻逼基友。   果然,转过身,幸北看到十分辣眼睛的一幕,谢思洋像是怀了一胎八宝后被丈夫抛弃的小娘子,捂着心口凄楚地望着谢思妄:“哥,你真的要当这群麻瓜的医师?我们三个人在一起不幸福吗?”   幸北了然。他问的是谢思妄想加入他们四人小队的事……也是一个天赋者一辈子的大事,堪比抛弃怀胎十月妻子的大事。   谢思妄对于自己亲堂弟的肝肠欲断无动于衷,完美的笑容像一只假面:“不是。”   谢思洋表情立时振奋:“哈,我就说不可能嘛,卢洋那个叔叔什么玩意,还说第一场演习亲口听你说的,第一场演习那么多队伍,哪有那么巧还正好听到你说这个……”   “——我是说了想当他们的医师,但他们还没答应要我。”   “……而且你怎么可能主动提出和麻瓜——额?呃!”谢思洋眉飞色舞的演讲一顿,刚刚点亮的脸啪地僵住,变黑的速度之快就像有人往他脸上泼了墨。   幸北不由低下头悄悄笑了,顿觉谢思妄顺眼了一百倍。   “我也想当他们的医师,你堂哥的竞争对手很强。”端木周作为麻瓜也看不惯昌和隆和谢思洋这种世家纨绔,毫不谦虚地插嘴。   “我也想当幸北的医师。”乐爱脸红扑扑地跟了一句。看到昌和隆谢思洋便秘的表情,幸北异常痛快,开心地捏了下女孩的脸。   唐濯不满地瞟乐爱一眼。人家说的都是“他们队的医师”,怎么就乐爱要当“幸北的医师”?咋,他要死了她还不救了?   翟洪广得到多方支持,爽得不行,小人得志地昂起头:“你的宝贝男人,咱们不稀罕!”   昌和隆颤巍巍指着他们:“人渣!”   翟洪广头扬得更高了,仿佛对面在夸他。   忙着虐菜的几个人没注意到附近的人影。   裴鹤背对着幸北一群人,耳朵竖得高高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是和他认识了一年半的许一凡还是凭直觉意识到,这人不开心。   可是他到底哪里不开心?   许一凡不懂。不过,之前在糖葫芦山顶,他就觉得裴鹤和幸北之间有些奇怪了。裴鹤对其他事一般都很冷漠,唯有对幸北,以前是避之不及,而上一次却不同,裴鹤周身的气场前所未有的霸道,幸北被他压得服服帖帖,两个人眼神间流转的那种火花,就像是……   许一凡字斟句酌地开口:“幸北是不是欠了你的钱?”   裴鹤仿佛从什么思绪里抽离出来,满含鄙夷地看了他一眼。   许一凡:??   裴鹤抿了抿唇,淡声道:“她欠了我一个医师。”   许一凡先是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仿佛非常了然地看向那边选妃似的场面,然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愣住,缓缓露出疑惑的表情,宛若一个智障:“可是你不是拒绝了她吗?”   裴鹤:“?我什么时候拒绝她了?”   许一凡:“你这么久没答应就是拒绝啊!还有上次她看到你加入我们队——你后来去找她澄清你了吗?她知道我们队伍还有个病假的医师吗?她知道你并没有组好队吗?”   裴鹤低下头。   他没有去找她澄清。   他就是以为……以为幸北会像大家说的那样,把队里的医师位留给他,至少也会先来问一下他,他明确拒绝后再许诺给别人。   他本打算她下一次来问他就答应她的。   可是突然间,他不确定她还会不会来问。   这一次和她组队的三个人,有天赋卓绝的同届S级,有实力不俗很快要从念力实战课毕业的逻辑怪才,还有刚刚入学前途光明在他之前就被幸北看上过的世家千金。他们每一个和幸北组队后,都那么积极想要留下来。   他想不出幸北有什么理由还要来求他。   裴鹤的心跳缓缓加快。他想要现在就去找她,当着众人的面加入竞争,大声告诉她他也想成为她的医师,他甚至可以暗示这是他们说好的,这样其他人就没脸再和他抢人。   可是这件事对他来说实在是太大胆了。之前全校都知道幸北在追他……他不是不愿意让人知道他突然倒贴,他只是一想到他主动走过去的场面,想到所有人集中过来八卦暧昧仿佛把他从里到外看透的眼神,就被猝然而至的羞窘淹没,连呼吸都急促发颤。   裴鹤知道他不能再犹豫了。虽然他还是因为胆怯犹豫了一下。   就是这一犹豫。待他终于鼓起勇气抬起脚步的时候,全场忽然一暗,嗡嗡的谈话声和走动的人群立即停止。   “现在宣布决赛规则。这场加赛分为攻守两方,天赋者学校的晋级队伍是攻城方,而守城方,我们请来了帝才学宫的学生!”   一军军官的声音稍显激动。在学生们的哄然声中,一束聚光灯打在台前。   幸北跟着所有人望过去,眉头轻挑。   耀眼的强光之下,帅气的少年精准地望向她的方向,勾起颠倒众生的笑。他身侧,高大的男生和傲气的女生神情冷漠,仿佛根本不把在座的攻城散兵看在眼里。 第62章 低调 刺青哥   演习赛决赛加赛十分钟倒计时, 学生们抓紧时间做出发前最后的准备。   这一次所有队伍同时出发,上一场的到达时间直接换算成积分, 军部和学校决定坚决不给幸北破坏演习的机会。   幸北正从厕所出来往回走,冷不丁被人拉到一个无人的房间。   “罗哥?”   幸北吓了一跳,要不是及时看清罗慎贤的脸,差点要出手袭击。   罗慎贤神色温和,语速与之相反的急促:“来不及细说,但是小北, 最后一场演习记得不要暴露太多实力。”   幸北看着他的脸愣住,一时间脑中很多东西在打转,甚至不知道这么点时间先问什么。   “等你回来我会跟你解释清楚一切。”罗慎贤语气郑重, “我不是让你输,只是让你使用念力的时候做一下掩饰……很多东西,屏幕外的人根本分不清你是靠念力、判断力还是运气, 不是吗?”   幸北垂下眼。   不是让她输,只是低调。容悦怜也应该希望她如此吧。   幸北抬眼看他,甜甜地笑了:“好,听罗哥的。”   ……   一直到入场, 幸北都在微微走神, 想罗慎贤是不是和容悦怜一样知道她是S级, 猜测演习结束他要跟她说什么。   直到幸北被翟洪广猛地摇晃肩膀, 男生的大嗓门也像推土机一样闯入她的耳膜:“哇他们好无耻, 居然学我们!”   幸北顺着他的手指一看, 眉头狠狠一抽——这一场加赛, 插着小旗子表示他们要攻下的目标的,正是前一场他们抗击异种的根据地,那栋城市中高度拔群、视野相对开阔、最为易守难攻的大楼。   数个望远镜的落脚点, 明纵正不紧不慢擦着枪,眼前突然落下一道阴影。   明纵抬头看向挡住了阳光的伍奇,笑容风骚:“干嘛?”   伍奇盯着他:“天赋者学校的弱鸡,我们要让他们全军覆没,这件事关乎帝才学宫的名誉与荣耀,你不会放水吧?”   明纵轻佻地勾了勾唇:“怎么会?和幸北的这一战我期待很久了。射手之间的对决向来堂堂正正,靠实力取胜。”   “你还不知道?”尤露冷冷插入,“幸北没有选择成为射手——她现在是结界师,这是一场我们结界师之间的战斗。”   看着明纵愕然放空的表情,尤露快意地补充了一句:“也许是她当年和你打过一场,觉得射手没什么挑战吧。”   明纵握枪的手不自觉地用力,指节发白。   也许……的确是她当年和他……一场,觉得他没什么挑战……吧。   ……   赛场入口处,翟洪广放下望远镜,语气透着怀疑:“幸北,你不会放水吧?”   幸北不懂:“放水?为什么要放水?”就连容悦怜也是让她低调,没让她放水啊!   翟洪广眼神愈发质疑:“我看到明纵了,比半年前见到的时候更帅了,你不会旧情复燃吧?”   幸北:?旧情?谁和谁有旧情?   幸北白翟洪广一眼:“你觉得他帅是你的事,管好你自己的感情,不要因为对面帅就放水。”   翟洪广自信地一叉腰:“幸北你别嘴硬了!你一定沉迷于他比起半年前更加稳重沉淀的气质!你顾左右而言他,肯定心里已经打定主意放水了!”   看到周围各种不信任看过来的眼神,幸北默默转过头,打定主意把翟洪广当棒槌,不和他顶一句话。   说啥,说啥也说不过翟洪广这个大嗓门复读机,到时候风评受伤的还是她。   裴鹤余光一直瞟着幸北这边,此时装作不经意往这边走近了点,和许一凡闲聊:“对面的射手,和结界师是男女朋友吗?”   许一凡大吃一惊:“啥?朋友你哪里听来的谣言?尤露最看不惯明纵好吗,明纵也根本看不上尤露,他们俩要是在一起我把枪吃了!”   裴鹤唇角轻微地勾了勾:“哦,看他们两个总是打情骂俏像对冤家似的……唔,可能是明纵和每个女生都这么好吧。”   裴鹤这种样子说话真是好生奇怪!许一凡古怪地看着他,还是接了他的茬:“明纵风评确实不太好,不过最近半年……”   “明纵的事你好像跟我说过,是不是特别渣,谈女朋友从来不超过半小时?”   许一凡的话被打断,愈发迷惑地看着裴鹤,只能傻傻附和:“是……是的。”   裴鹤用他惯有的清冷腔调轻笑一声:“这种渣男名声在外,怎么还会有女孩子愿意和他在一起,除非脑子坏掉了。”   不远处的六人小队已经呈现静止状态。幸北脑袋转向翟洪广,小声谴责:“我看你脑子坏掉了。”   裴鹤和许一凡也听到了这声吐槽。裴鹤唇角又翘了下,心满意足地放下这个话题。   许一凡挠了挠头,看了眼幸北的方向,突然有种离谱的错觉,裴鹤刚才那番完全不符合人设的茶里茶气的话,是说给幸北听的。   可是怎么可能呢?裴鹤不喜欢幸北,不然早就答应她的追求了。许一凡收回目光,拍了下脑门,感觉他大概是脑子坏掉了。   参赛者和嘉宾全部就位,随着一声响彻城市上空的破鸣音,最后一场演习正式开始。   这一次天赋者学校的7个小队,共46个人,有着共同的目标。也是因此,比赛开始后,各小队都站在起点没有动,每个人都不确定他们是不是应该分散行动。   明明几十号人却骤然沉寂的氛围有些尴尬,幸北左右看了看,刚想说话,就听对面一个狂妄的男声传来:“大家都不动?虎狼小队,这是我们的机会,让我们冲啊!拿下一血!”   “……”   剩下人都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   幸北捂脸。   那是他们班一个麻瓜,平时脑子就不太好使,终于丢脸丢到外班了。   已经苗条成一道闪电的徐愿与和他是一队的,默默后退一步,把身体藏在另一个队友后面,假装不认识他。   本来想要习惯性躲到她后面的队友:“真怀念你两百多斤的时候。”   徐愿与:“?朋友,做人不能太过分。”   四周的人用隐晦的目光互相打量着。学生们隐约觉得应该联手,可是又没有人愿意主动提议原本竞争关系的队伍团结一致。   端木周扫视一圈,看着幸北:“你是这里唯一的A级结界师。”   幸北:“所以?”   端木周:“结界师不该担任起指挥的责任吗?”   幸北:“不,我要低调。”   光屏前的容悦怜:……万万没想到她以此为借口光明正大划水。   幸北悠闲自得地从空间包里掏出个折叠躺椅,后退一步坐在人群外圈,明摆着态度不想参与重要决策。   众人:……躺椅?演习带躺椅?您老是来度假的吗?   光屏前容悦怜磨了磨牙,感觉自己迟早有一天被这小崽子的骚操作给气死。   见幸北这个样子,也没人再cue她,更何况很多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想要在老师和军官面前多多表现。一个浑身覆满刺青的男生深吸一口气,挺起胸膛:“我是B级结界师,可以做指挥。”   端木周怀疑地看着他:“我听说过你,刺青哥。恕我直言,我觉得你不如幸北。”   绰号刺青哥的男生刚冒头就被鄙视,恼羞成怒:“恕我直言,我觉得幸北一个队伍都没组好模拟实战都没参加过的人,连这里大部分人都不如!”   幸北无语地抬眼:……明明是端木周挑衅他,为什么反击到她身上。   幸北周围的几个人都转头怒视刺青哥,幸北本人却散漫地坐着没什么反应。   裴鹤悄然捏紧拳头,看了幸北一眼,虽然没从幸北脸上看到任何伤心的表情,还是不知为何,仿佛有些歉疚,总觉得幸北没组好队伍都是他的错。   就像大家说的一样,幸北没找好医师,大概是因为在等他点头。幸北已经给他最大程度的宽限,不能再拖了,所以见他没有答应的迹象只好去找别人,也是情理之中。   等演习结束,一定要尽快去找她说清楚。裴鹤暗自下定决心。   刺青哥想到什么,双手抱胸瞪着幸北一群人:“我知道你们上一场打得很漂亮,但是小队作战和指挥50个人完全不是一码事!你不要以为你能指挥6个人胜利,就真的懂什么叫指挥了!”   周围同学暗暗点头。上一场由于还有队伍没入场,学生并没有观看直播,加上后来消息被容悦怜和罗慎贤刻意压下去,这些人只知道幸北小队赢了,并没有看到他们赢得多么威风凛凛,此时都对幸北一个一年级学生的实力抱有怀疑。   在躺椅上度假的幸北知道大家不信她,但她不在乎,她乐得有人愿意接下指挥的大包袱,立即赞同:“我确实不知道什么叫指挥。”   刺青哥见幸北开口,以为她被激怒要和他抢指挥,一肚子腹稿都准备好了,没想到幸北直接认怂,一口气提上来憋在喉咙里差点把自己呛到。   刺青哥脸通红,生硬地转移话题:“那好,如果没有人有意见的话,我们集中火力从正面强攻,近卫在前,射手在后,医师及时治疗,结界师护好自己的队员。”   幸北本来半躺着望天,听到这话,眼神垂下,从上眼皮和下眼皮的缝隙里看了刺青哥一眼。   虽然幸北不是故意的但这眼神真的很像是睥睨。刺青哥被那个眼神瞬间刺到:“你有什么问题吗,幸北?”   幸北有问题。   在她看来,这个指挥跟没指挥没什么两样。   幸北委婉道:“我们不用商量一些战术什么的吗?”   刺青哥不悦地看着她:“他们才四个人,我们有46个人,要什么战术?大家打起精神来,干就完了!”   幸北眨了眨眼,有点想说他们之前也只有六个人守住那个天台,干翻了场中几百只异种。   刺青哥仿佛看出她还有动摇军心的话要说,抢先捂嘴道:“你要是有异议,不如你来做这个指挥。”   幸北立即举起双手,抿嘴做乖巧状,在嘴上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刺青哥满意了,振臂一呼:“兄弟姐妹们,咱们人数多,务必要一鼓作气把他们拿下!帝才学宫不足为惧!”   这人鼓舞士气的时候还挺有种领导人的气势,同学们被他鼓动,皆举起武器,嗷嗷叫着向大楼冲去。   就像一群智商不太高的异种。   “等会站后面一点。”幸北忍不住提醒自己队里的近卫,朝唐濯眨了眨眼,又看了看默默蹭到另一群人中间的端木周,“你……”   端木周:“我上过医师课程,立志成为一个医师。”   幸北:“……行吧。”   她就假装忘记端木周说过他更想当近卫的事情。   天赋者学校的学生就这样热血澎湃地嗷嗷叫着飞快地爬上高楼。   然后被飞快地打了下来。   对面用的就是当初幸北他们用的方法,砍丫的触手!简洁有效,以一敌百!   到底什么样的蠢货才会被自己前一场刚用过的战术打败?   幸北远远望见天台上淡然凌立的四个身影,总觉得对面在嘲笑他们。   几十号人气势汹汹地冲上去,又灰头土脸地回来,伤的伤残的残,队伍里的医师忙得脚打转,只有幸北小队的谢思妄和端木周还有空去支援别人。   刺青哥有些不满地晃悠过来:“你们队的近卫为什么躲在后面?”   端木周冷冷回头:“不然呢?冲上去给人打吗?”   刺青哥:“你不是近卫吗,上一场……”   “哦,所以你觉得我应该躺在这,而不是站着给他们治疗。”   端木周说着,麻利地收回念力,就地一倒,和正在治疗的伤兵并排躺好。   伤兵正享受清凉念力的沐浴,源头突然撤走,火辣辣的感觉疯狂回袭,不禁用悲愤的眼神看向刺青哥:“人家医师在治疗,你能不能别捣乱!”   刺青哥惨遭嫌弃,威望再一次经受打击,脸色很是不好看。   不过刺青哥也从失败中得到了教训,待大家治疗得差不多了,定了定心,沉声宣布:“看来集中攻势容易目标过大,接下来我们分成三组,分时间进攻。”   “排着队上去挨打?”唐濯忍不住震惊地叫出声。   乐爱:“噗。”   刺青哥:艹。   幸北安慰道:“也不一定是排着队挨打,说不定前面的败下阵来以后,后面的就不用上了。”   听完幸北的安慰,刺青哥脸色更难看了。   “那你有何高见?”刺青哥压抑着不爽,声音沉闷地问幸北。   “我也不太懂。”   幸北前半句话说出来,刺青哥立马张开嘴想说你不太懂还逼逼什么,幸北马上接了后半句,“但是我总觉得,结界师做指挥,不应该用念力把控全场动向,随机应变吗?”   周围有同学一脸被点醒的表情看过来。对啊,他们心目中的结界师也该如此,怪不得刚才总觉得哪里不对呢。刺青哥这个指挥方式,是不是结界师做指挥有什么区别?他们觉得自己上自己也行啊!   不过刺青哥下一句话又让他们觉得有道理。刺青哥语音忍不住抬高,仿佛认为幸北在无理取闹:“那是团级以上指挥官才能做到的事情!果然是没有实战经验的结界师,连自己的职业能在战场上做什么都不知道!”   幸北眨了眨眼。团级以上指挥官才能做到?她总觉得她也可以。算了,说她不知道她就不知道吧,她确实没什么实战经验,就不插嘴妨碍指挥了。   刺青哥见幸北没搭腔,只当这个最不受控的不稳定因子被他说得心服口服,自信心暴涨,语调激昂地部署:“射手三人一组分散在这几栋楼上,持续射击干扰并掩护近卫登楼。近卫分别从后面、正前方和左侧登楼,正前方和左侧的要扛住,小心伍奇的光刃别被砍触手,后面的掩藏好踪迹偷袭……”   刺青哥觉得自己表现得很好,临危不乱,运筹帷幄,擅于总结经验教训,成长飞快。然而光屏前,老师军官眼神慈祥平和,像是看小孩子过家家。   “这些学生还有得学啊。”   “让天赋者学校对上帝才学宫,确实有点欺负人了。”   “那也不能这个表现吧,他们以后上战场就这样?精英班那些学生都是怎么回事?这样的指挥,史乔没有意见吗?还有杨振风?”   “他们又不是结界师,能说什么?这指挥也没那么糟糕吧?作为从来没有指挥经验的学生,面对几十人不发憷,说话条理清晰,已经打败一大半人了。”   “其实一盘散沙的情况下有个人站出来指挥已经不错了,我们之前还以为他们会各自为战,输得底裤都不留呢。”   天赋者学校的教育侧重单兵作战和四人团队作战,培养指挥意识那是入伍后想往上升才要考虑的事。一群不足二十岁的孩子,突然遇到集结几十人的战场,群龙无首,或者压力过大乱指挥一气,都太正常不过了。新联邦的百姓总觉得军人都是铁做的,天赋者更是如同超级英雄一样无所不能,但是事实上,在场的军官和老师都知道,他们只是一群会紧张会害怕的普通人,不是电影里不会懦弱不会失败的主人公。   不过,总有人会在心里把某些人当成电影主人公,对其要求也相应变高:“那幸北呢?我知道幸北还没有实战经验,但她一个结界师怎么可以这么置身事外?”   前一场被幸北实力圈粉的女教官语气略凶地反驳:“她不是提出意见了吗,被驳回了啊,要是再继续你是不是又要说她妨碍指挥决策?”   被骂的教官无辜举手:“我的意思是她可以再自信一点。”   真是该自信的人闲云野鹤,不该自信的人走路带风。   走路带风的刺青哥似乎进入了人生的高光时刻,如果意气风发四个字可以化为实质,他一个人就能把帝才学宫的四个人吹飞。   “你可能比较适合做指挥。”端木周望着刺青哥活力四射的身影,突然对翟洪广说。   翟洪广没料到一直和他八字不合的端木周竟然有夸他的一天,有点惊喜:“真的吗?为什么?”   “从他的身上,我突然发现,”端木周指了下刺青哥,“指挥最重要的是自信,哪怕自己是个傻逼,也要坚信自己能带领大家走向胜利。”   翟洪广愣了足足五秒,才意识到对面不是在夸他适合指挥,而是骂他是个傻逼,想跳起来打人,却看到端木周已经动作敏捷地混入了医师队伍,仿佛早就料好了这一切。 第63章 挖人 分批,偷袭,天地可震   天赋者学校没有指挥课, 但是学生们服从命令是擅长的。很快,队伍就按照刺青哥的要求整合好, 像模像样地朝着目的地进军。   刺青哥将原有的队伍打散,按照职业重新编队,每个兵种各司其职。这一点幸北还是基本赞成的,反正刚刚组成不久的队伍没有默契可言,不如和同行一起,发挥团队更大的力量。   幸北此时正混在后排结界师队伍中, 前方是近卫,后面是医师,射手已经去附近的狙击点藏好。   幸北远远望见唐濯的后脑勺, 在一班高大雄壮的近卫中若隐若现,像是混入大鹅群中的小鸡仔,就快被淹没了。   她还看到了尤涵, 在女生中本来很高的个子,同样被衬托得纤细娇小。幸北和尤涵自从不同班,就没什么交集,只偶然听说尤涵成为了近卫。   尤涵才是真正脑子灵活又训练刻苦的典范, 很可惜念力不够强。四种职业中, 也只有近卫对念力要求没有那么高, 当初幸北没有念力, 就能在格斗术上战胜用念力作弊的世家子弟。   幸北远远望了眼天台。尤露在那上面。尤涵一向清高, 而尤露似乎看不起这个旁系亲戚。这两个人碰上会产生什么化学反应?   幸北带着看热闹的心思, 分多了点关注在那个方向。   队伍很快行至楼下, 幸北释放念力,找到唐濯,戳了戳。   唐濯后脑勺小幅度偏了一下。   经常念力课一起作弊的好基友, 当然熟识彼此的念力。   由于上一波进攻时偷懒,唐濯不幸被刺青哥选为正面进攻,也就是掩护后方突袭人员的炮灰。   不过幸北和唐濯都不介意,他们其实觉得后方的一批也多半要炮灰。这个进攻部署很像是全员炮灰的前奏。   幸北的小触手勾着唐濯往后按了一下,唐濯立刻就知道,这是让他不要冲在前面的意思。   唐濯本来也没打算去送死,小小一只混在人高马大的近卫里,慢吞吞不动声色往后缩,从天台上估计很难看到这里还有个人。   “呵,又来?对面的指挥是异种吗,脑子只有核桃仁大?”伍奇轻蔑地走上前,准备故技重施,砍触手。   “这次人少了。”明纵站在阁楼顶,环视一圈,好笑的语气,“还有一波从左边来了……这就是他们调整后的战术?正面强攻变左右夹击?”   “后面还有一批,在楼下藏着伺机而动。”尤露收回感知,淡淡的嗓音有丝嘲弄。   “这场演习比我想的还无聊。”医师周扬辰打了个哈欠。   “来了。”伍奇站在天台边沿,释放光剑,念力覆于尖端。   ——砍丫触手!   这一批近卫刚刚大多经历过触手被齐腰斩断的痛,一见伍奇探出的邪恶头和泛着耀眼冰蓝色冷光的剑,就不由胆寒,剑锋还未至,就有人吓得松开触手直接掉了下去,这一波兵伍奇清得甚至比上一波还快。   唐濯眼看前面的人下饺子似的簌簌落下,正在“继续冲”和“放弃挣扎掉下去”之间犹豫,突然瞥见一米处有扇窗户。   咦?   唐濯抬头望了望,见前面一个大屁股暂时把他遮挡得严实,矫捷一翻,翻进窗户里。   然后就安然坐在那,看窗外天赋者噼里啪啦地掉落,又反反复复身残志坚地挣扎着往上爬,就像是暴雨天气坐在窗内看雨一样安稳闲适。   “我去,唐,好样的。”   幸北的声音从通讯器中传来。唐濯有些紧张:“你们看见我了吗?刺青哥看见我了吗?那个傻逼可别暴露我的埋伏。”   幸北笑:“都没有。我周围人忙着接人,刺青哥忙着朝近卫三队下达指令,尤露的结界也都专心覆盖在后方。”   “你在那藏好了。”幸北叮嘱,“说不定会成为我们出奇制胜的秘密武器。”   唐濯于是安心坐在窗户里面看比赛,还从另一间屋子搬了个凳子,并从空间包里掏出幸北因为宠爱他所以特别帮他带的农18星板栗,边嗑边看。   场外,老师和军官都已经见过嗑板栗这操作了,见怪不怪,从这一场才开始完整观战的学生不约而同揉了揉眼睛。   【幸北小队怎么回事,人家带武器他们带烧鸡,人家带武器他们带躺椅,人家带武器他们带板栗?】   【笑死了,就这还好意思说自己是秘密武器。】   【别人空间包里的秘密:武器。他们空间包里的秘密:板栗,躺椅,烧鸡。】   【你们都听错了,幸北说的是,“你会成为我们出奇制胜的秘密板栗。”】   【哈哈哈哈夺笋啊。】   场内,由于伍奇和明纵要处理正前方和左侧的攻城近卫,后面的一拨“偷袭”者就交给尤露处理。   幸北老早就觊觎尤露的结界师本领,一边浑水摸鱼和其他结界师一起保护前方近卫,一边把大半精神力都分出去,关注起大楼后侧的战局。   这一看幸北就来了兴趣。   尤露不愧是尤露,以结界师的手无寸铁,对上近卫的千般兵器,依然游刃有余,稳坐王座。   她的结界场极为浩瀚,若不是幸北上一场临时突破,这一波势必要被她狠狠比下去。   并且,尤露面对的可不是行动轨迹容易预料的异种,而是十多个和她同等智慧的人类,相当于一打十,并且藏在暗处的突袭小队知道尤露的位置,尤露却看不见他们,完全凭借感知来捕捉和抵御一切冲着她而来的危险。   半年没见,幸北发现尤露又多了个绝招,用凝练的念力飞速划过对手触手,在对方的精神体上造成伤害。   这种攻击很像幸北之前对异种做的那样,不过以前的幸北并没有想到可以用它对付天赋者,因为论念力强度,结界师比不上近卫,论念力速度,结界师比不上射手,结界师可以说是最不适合化念力为兵器的职业——传统结界师的定位,都是辅助和防御。   然而尤露很好地发挥了结界师的优势——擅长观察并找到弱点的优势。   就比如近卫,他们的护盾再坚硬,也有相对薄弱的地方。   精神体光团未凝实化时是免疫物理攻击的,任何攻击只会像穿过云雾一样从念力中穿过。只有念力变成黄色时,才能和现实世界产生交错,可以伤人,同时也可以受伤。   不过这虚与实的交界处,总有一么么念力,带着微淡的黄色,却不够强韧,趋近于乳白透明,但又真实存在。   尤露的念力场轻悠悠地在近卫的精神体表面游走,一旦发现这样的薄弱点,就会迅猛地凝实迅速一划!   结界师要覆盖广,就牺牲了强度,能瞬间凝出的“触手”其实只有针尖那么大,坚硬程度也很一般,但是猝不及防划在软弱处的念力体上,就像是手指甲戳到人脆弱的眼珠子,足以让人痛得不由自主畏缩,于是便能给对手趁虚而入的机会,甚至有些近卫惊骇之下直接掉了下去。   幸北津津有味用念力“看”了一会,忍不住移动脚步,跑到比较偏的位置,这样就能看到她感知到的那些光团谁是谁了。   也就是在这时,她的念力捕捉到尤露想对某个精神体下手,这一下超级阴狠,把附近的念力全都抽调过来,使出了能把对方给捅残的力气。   幸北吓了一跳,望过去,心跳漏了一拍。   幸北没来得及多想,在公频里大叫:“尤涵后退!”   公频里一直都是刺青哥陆陆续续的指示和各队简短汇报的声音,骤然冒出一声吼,整个天赋者学校的队伍都呆滞了一瞬。   而尤涵听到幸北的声音,根本没多想,立即照做,猛地撤掉触手自由落体。   同一时刻,她感受到若干条韧如钢鞭的触手,擦着她的触手齐根掠过,带起一阵让人心惊的厉风。   若没有幸北提醒,刚刚那一刻她的所有触手都会齐根断掉!哪怕是她也会立即疼休克,若是没得到及时治疗,恐怕性命都有危险!   尤涵仰面朝天下落,对上尤露俯视的目光,相似的眼眸中俱泛着冷意。   离得近的人看这两人的样子,都立即明白,是幸北帮尤涵躲开了致命一击。   但也有离得远的人不明所以。刺青哥不悦的声音从公频传出来:“无关人员不要在公频里说——”   那个“话”字还没说出来,就听公频里一声刺耳的惨叫:“幸北救命啊!”   刺青哥脸色像被打了一拳,幸北循声看去,原来是史乔刚才输出太猛,被明纵针对了,她面前的掩体已经被明纵炮轰得摇摇欲坠,平头都被子弹燎出一道灼烧痕迹,露出头皮。   “把所有子弹朝他射出去,不用顾及准头!”   幸北迅速指示,史乔现在也没别的路可走,干脆全然信任幸北,果断把枪探出个头,人和脑袋都还躲在石墩后面,闭着眼睛瞎打一气,八连发接踵出膛。   “胡闹!”   伴着刺青哥愤怒的声音,所有人眼睁睁看着那八发子弹在空中速度不减地拐了个大弧,齐齐冲着明纵射去!   刺青哥的话音还没落地,就化成巴掌甩回他自己脸上。   刺青哥大睁着眼睛,瞳孔中映出明纵飞速后撤的虚影,而子弹们也跟着拐了个弯,就像八颗定位追踪导弹!   “尤露!”   明纵最后还是被射中脚踝,又痛又怒地呼叫结界师,“对面射手很强。”   尤露方才收回追逐着尤涵背影的眼神,眸光闪动着看过来:“是幸北。”   明纵愣了一下,了然——那种瞎几把射出来然后全靠校准的作风,的确是幸北!   “你不是说她是结界师吗?”   尤露沉沉望着天赋者学校阵营中面容模糊的女生:“有种结界师,念力比你这样的射手还快。”   明纵勾唇冷笑了一下,不以为然。   刚才是他大意了,他不觉得对方比他快。   天赋者学校已经在回撤,尤露和明纵说着话也没去追,刺青哥很快集结起队伍。   不过这一次刺青哥没急着发号施令,而是看向幸北:“你有什么高见?”   这次问话的语气和他之前问幸北有什么高见时有了一些差别。之前他问出这句话,完全是反讽,而这一次口气虽然透着不服,却也有一丝真心求问的味道。   幸北看了看他,慢吞吞道:“分批,偷袭。”   他还以为她真能讲出什么厉害的东西呢!刺青哥嘲讽地笑了:“我们刚才不就是这么输的?”   幸北:“那是因为你分批和偷袭的套路被对面一眼看穿了。”   刺青哥梗着脖子:“你就能不被看穿?”   幸北神秘地笑了:“试试不就知道了?”   史乔挂在高楼外墙时,还是觉得这事很玄幻。   十分钟前,幸北说出她的计划时,很多人都将信将疑,刺青哥满脸写着不赞同,但是鉴于之前的两次失败全都是因为没听幸北的话,没人敢站出来反对。   于是就成了现在这么个局面。   史乔,作为射手,成了冲锋兵,正奋力往上爬,准备直面前线炮火。   而真正的近卫,一半被幸北调走,不知道藏在哪,一半混在攻城队伍中混淆视听,免得对面发现攻城的都是生面孔。   至于少了的射手火力如何补?史乔眼前浮现幸北理所当然的脸:“结界师和医师,闲着也是闲着,去打枪吧!”   结界师医师:?   他们是关键的辅助和后勤,什么叫闲着?   不过场上最强的医师谢思妄和裴鹤,以及最强的结界师之一徐愿与,看起来都欣然接受了安排,立刻开始积极选点,其他人也只能遵从指令。   当然也有一部分医师和结界师留在原队,给对方造成这里还有两个完整职业编队的错觉。   不过……医师结界师当射手,射手当近卫,这真的能成吗?   史乔上肢力气不够,一路都在靠触手攀爬,忍不住找了个落脚点,用四肢攀着,腾出空甩了甩酸痛的触手。   “乔姐,你是不是不行了?要不要我带你?”   杨振风手臂肌肉高高耸起,壁虎似的稳稳挂在墙上,难得看到史乔不行的一面,兴致勃勃地提问。   “你才不行了。”史乔冲着队友翻白眼,“我只不过不是近卫,不代表我残废!”   史乔一鼓作气,触手嗖嗖爬得飞快。   杨振风:“……”女人啊,真是受不得激。   这一群充当近卫的射手里,唯一如鱼得水的大概就是翟洪广了,个头在近卫中也显得鹤立鸡群,手臂肌肉比周围所有人都结实。   “兄弟,你力气这么大,为什么做了射手?”   翟洪广一回头,发现身边不知何时来了一个鬼鬼祟祟的男生,小眼睛眯眯着诱哄道:“你是不是被幸北威胁了?不如来我们队吧,你想当什么当什么,想今天当近卫明天当射手也没问题,我们是一个珍惜人才尊重人才的队伍。”   居然还有人挖他?翟洪广瞬间牛气起来,很感兴趣地追问:“那我这样的人才加入你们队,还有没有别的好处?”   男生没想到真的有戏,立即侃侃而谈:“我们会组建一个以你为中心的团队,训练资源优先给你,行动全部听你指挥,不管你在何职位,其他人都是你的辅助……”   还有这种好事?翟洪广越听越爽,忍不住和他聊起来。   正当两人聊到“团建资金”,翟洪广听说他们队伍中有个土豪每周都请大家出去喝酒,表示疯狂心动“你们简直是我的梦中情队”的时候,一道冷静的声音让翟洪广瞬间清醒。   “幸北,都听到了吧?你们队马上就要空出一个位置,这回可以考虑让我加入了吧?”   翟洪广僵硬地回过头,端木周刚刚松开通讯按钮,一脸幸灾乐祸地朝他笑:“怎么了?不继续和你的梦中情队沟通感情吗?”   翟洪广正打算扑向端木周把这家伙不管不顾踹下去,耳机中突然传来幸北凉凉的声音:“洪广,原来我阻碍了你的发展,你这么想离开啊。”   翟洪广吓得心都不跳了,立即按下通讯按钮,鬼哭狼嚎:“幸北啊!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我对你的感情天地可震!”   天地可震?天赋者学校全体虎躯一震。   翟洪广情急之下按错了按钮,私聊发到了公频,虽然念错了成语,但是全校都听懂他对幸北的感情天地可鉴了。   察觉到周围投来的惊异目光,幸北脸黑了。   正在不紧不慢射击的裴鹤,突突突的节奏一顿。   他想起在星舰上,看到幸北嘻嘻哈哈抱住唐濯的那一幕。   她的队友和她都是什么关系?   如果他也加入她的队伍……   裴鹤的脸突然通红,心跳不由自主加快。   他……他的小北,年龄还小,他一定要亲自成为她的队友,看着她不让她乱搞。 第64章 获胜 可不可以给我个机会追你   “两面夹击不好使, 就又换回一波强攻?天赋者学校的课堂上就教了这两种战术?”   天台上,周扬辰简直被对手的愚蠢给逗乐了。   “别大意。”明纵眯眼望着逐渐逼近的前线, “感觉这一次和之前不太一样。”   “他们换指挥了。”尤露肯定地说。   “怪不得,新指挥没吃过教训,所以又来了一遍和第一次一模一样的,以为换了指挥就可以改变结局吗?”伍奇战术上重视战略上蔑视,尽情释放嘲讽。   也不怪帝才学宫的人对对手重视不起来。虽然换了指挥,这一次前线士兵走位聪明了许多, 但是依旧是同一批人,单兵素质不会变强,正面对抗显然还是老结局, 会被他们无情地秒杀。   “怎么感觉对面射手准头变差了?”周扬辰看着从自己头顶两米远呼啸而过的子弹,不由疑问。   “他们是想掩护那些近卫,只要射击就行了, 准头不重要。”明纵轻笑,“挺聪明的,他们从前两次中学到了,冒头就会被我反杀, 干脆不看不瞄准。”   的确, 天赋者学校这边的射手都跟鹌鹑似的, 只闻枪声不见人, 一片衣角都不肯露。   这种藏头露尾的打法确实挺适合实力悬殊人数悬殊的时候, 帝才学宫这边四个精英, 被密集的弹幕逼得不得不龟缩在阁楼中。   不过作为攻城方, 天赋者学校不可能永远凭借密不透风的火线占上风。   很快,在射手的掩护下,第一批先头部队越过天台的围栏。   伍奇连想动的意思都没有, 在他身边,明纵散漫地用枪支着身体起身,来到窗边,浑身气息一收,变得凌厉而沉稳。   “啪啪”数声,刚刚成功登顶的学生全部中枪,翻下围栏,引起外面一阵惊慌失措的骂声。   明纵眼尾弯出个肆意的邪笑。对方会躲起来狙击?他也会呀。   “要不是这是演习,这些人早就死了,哪有机会一遍遍疗好伤又冲上来。”明纵有点嫌弃地看着手里的减弱版能源枪。   天赋者学校陆续有先锋登顶,射手不敢再胡乱射击怕误伤友军,伍奇、明纵和尤露扭了扭手腕走出来,光天化日大开杀戒。   “嘶,好惨。”光屏外的老师不忍直视。   “第三次进攻了,一点长进都没有,换了指挥也没什么用!”   “也不是这么说吧,至少这次大多数人都成功登顶了。”   “登顶了然后呢?爬得越高摔得越痛!”   “我说,你们是不是忘了什么。”出身指挥系的军官悠悠道,“幸北省下来的近卫,去哪了?”   光屏前的众人目光呆滞。是啊,他们在场内监控理应无死角,而那一小堆人很久前就默默消失在视野里,所以他们都忽略了——那么大的五个大活人,去哪了?   ……   某个被所有人忽视许久的幽暗房间,唐濯接到信号,不慌不忙收了板栗,又在椅子背上擦了擦手,跑去开门。   门外的五个人看到唐濯吃了一惊,没想到真有幸北所说的“内应”,唐濯则对着他们绽开灿烂的笑容:“你们终于来啦,我板栗都快吃完了。”   五人看到一垃圾桶的板栗壳,眉头狠狠一跳。他们在外面出生入死,这个近卫在敌营内部吃板栗看猴戏?   唐濯没有一点不好意思,随意招了招手:“跟我来,我找到条一步登天路。”   背后偷袭,这就是这五个近卫被精心挑选送进来的目的,闻言立即兴冲冲地跟着唐濯走。   然而当他们探着脑袋,好奇的目光遇到垃圾通道,并被冲天恶臭差点熏倒的一刹那,脸上的跃跃欲试消弭无踪,只剩下从头写到脚趾尖的抗拒。   ……   高楼外墙,渐渐地,不管是光屏前的观众还是防守方的学生,都看出了点端倪。   “不对劲。”伍奇皱着眉,“他们太灵巧了,怎么都砍不中。”   脆皮医师周扬辰像个老鼠似的四处逃窜,忍不住骂出声:“明纵尤露,你们给点力啊,对面的射手为什么还没被团灭?”   “你回去后方守着阁楼吧!”明纵也很烦躁,“他们的射手躲得太快了!我还没来得及瞄准就躲回去了我能怎么办?特么的遇到一帮这么猥琐的军校生——”   “——是结界师!”尤露恨恨训斥,“结界师察觉到你的弹道了你个傻逼,你脑子在女人身上射出去了?”   “我去尤露你别污蔑我清白——”   “——好了!”伍奇忍无可忍一声大吼,“你们还有空斗嘴?再这样下去真让那群弱鸡攻下来,我们帝才学宫的脸还要不要?”   明纵忍了忍,撸了把头发,恢复风骚淡定,斜眼看尤露:“你说的没错。”   明纵抱着手臂,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唇角斜勾:“是对面的结界师变强了,所以——这是结界师之间的战争。”   尤露不用他说,早在伍奇发威时就沉下心来,慎重对待起这场比赛,因为伍奇说得对,他们可不能一时轻敌,让对方赢了,别说帝才学宫的脸面……被尤涵那家伙打败,她尤家大小姐的面子又该往哪搁?   然而尤露闭着眼睛,眉头却缓缓皱起。   其他人也跟着皱起眉。他们和尤露从十二岁组队,很少看到她这种表情。   “怎么了?”周扬辰实在忍不住问,声音放得很轻,生怕打扰到她。   尤露睁开眼,满脸的无法理解:“不是结界师。”   “什么不是结界师?”   尤露神色复杂:“我没有捕捉到结界师的念力场……他们能躲开刀枪,能十发九中,靠的不是结界师。”   “不可能!”伍奇惊得差点被冲上来的近卫砍中,狼狈地后退了好几步才把对方打下去,抹了下脸回头瞪着尤露,“他们没有这个实力,不靠结界师,难不成靠的是运气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霎时间不仅天台上陷入沉默,光屏前的人也瞳孔放大。   大礼堂中,正在观看直播的学生都惊掉了下巴。   “我天,那些时机正好明确简洁的指示,竟然是凭借直觉发出的!这样的运气——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就想问幸北能不能帮我选个彩票号码!”   “她能同一时间看顾所有人,为数十个队友规避危险!有这样的气运还要实力干嘛?啊?”   “这一切竟然真的是凭借运气能做到的事!不是实力!不是经验!我他妈一个滑跪,从此幸北就是我女神!”   “是谁说当幸北队友不利于发展的?老子不在乎!请幸北女神的光环照耀我!”   “什么幸北女神啊,人家是幸运女神!幸运女神看看我,能歌善舞会打架会暖床!”   “还有我我我,我明年18,大小便自理,饿了会吃饭,渴了会喊妈!”   会议室中,罗慎贤一张俊脸温和地微笑:“小北的运气啊,的确让人羡慕。”   他身侧的那个一军军官闭上张开半天的嘴,惊得回不过神似的,呆愣着目光摇了摇头,苦笑:“我本来还在想这不可能是凭运气做到的事,可是连尤露都这么说……”   容悦怜一脸见怪不怪:“她能凭运气做到的事多着呢,这只是冰山一角。”   罗慎贤偏过头,和容悦怜一触即分地对了下目光。这个小动作没人注意到,或者注意到了也只会觉得是巧合。   隔着光屏,没有人看得到念力,光屏中的幸北却看得到。幸北眼看尤露收起探查的念力场,才把自己的念力重新散开出去。   低调,低调,她这次够听话了吧,回去一定要去容悦怜和罗慎贤那讨表扬。   幸好她刚学会把结界场展开到完全隐形,而尤露还不会。   想到这,幸北有些沾沾自喜——能够游刃有余地低调,也是一种实力啊!   “明辉大厦窗口四人,准备好等我指令,集中火力朝西北角强攻。”   “明白!”   “徐愿与,带着你那里两个结界师去支援正面的近卫。”   “好的!”   “二队三号——朝左两步!”   那个男生完全没摸清状况,但是基于对幸北的完全信任迅速遵从指令,大睁着眼睛看到一颗子弹砰地嵌入他刚刚所站的地砖中。   光屏前观战远没有亲身体验那么震撼。短短时间,进入决赛的其余45人已经完全被幸北所折服,她指东他们绝对不会打西,而那个一开始狂傲无边的刺青哥已经化身幸北的狗腿,作为副指挥完全成为指挥的手臂延长,一旦有人执行幸北的命令慢了点或是表露出一丝丝犹豫,刺青哥的怒吼就会立即跟上:“让你后撤你犹豫什么!”   对面弱弱:“可是刚才我差一点就成功偷袭到伍奇了……”   “偷袭个屁!幸北能让你后撤,说明伍奇早就发现你了你个蠢货,你这么有主意要么你来当指挥啊?”   幸北看了刺青哥一眼,没有纠正她让那人后撤是因为察觉到一道射手校准念力正直直落在他身上。   对面听刺青哥的口气有点不服气:“最有主意的不是你吗?还说只有团级以上指挥官才能做到随机应变……”   “是我太年轻了!”刺青哥坚定地大吼,“只有团级以上指挥官才能做到随机应变,但是这世界上没有幸北做不到的事!”   公频里寂静一秒:……刺青哥你节操呢?   “咳,同志们,最后一波,然后我们就能把帝才学宫的自大狂拿下。”   幸北指挥的声音也懒洋洋的,但是偏偏这样平静到让人犯困的声音,让每个人胸膛中的热血沉稳有力地奔腾。   那股独特的韵律,让他们产生一种错觉,他们不是在生死一线的战场,而是在一眼望穿的棋盘,只要听话,只要能执行冲刺砍杀这些简单的动作,就可以在执棋人手下取得胜利。   “假近卫们,变身!”   史乔哽了一下,还是对幸北选择的这个词汇颇有微词,然后认命地掏出自己的本命武器——枪。   伍奇剑招大开大合,在天台边缘飞掠,像个老式印刷机一样,一整排一整排地打退前赴后继的天赋者,速度快得像不知疲倦不会失误的机械。然而这一次伍奇短暂地打落最前排的近卫后,眼前忽然一花,第一眼怀疑自己看错了。   近卫,为什么齐齐掏出了枪?   伍奇和近卫对战,自己的武器又是长剑,没有人手比他长,根本没想过要保持距离,骤然面对一排黑洞洞的枪口,心脏猛地一缩。   根本来不及后撤。依依向物华 定定住天涯   数枪齐发,汇聚成一声巨大的“砰!”,帝才学宫的最强近卫眼睛大睁着,里面还残留着不可置信,像是陨落的巨石像一般从楼顶坠落。   尤露对场面把控最为敏锐,在伍奇甚至还没中枪前就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想去救场,不料西北角突然传来熟悉的念力波动。   ——是结界师!   听到西北角骤然响起的枪声,尤露猛然回头,顺着那股念力飞快追溯,然而竟然找到一堆射手的老巢,从一开始那边就一直传来枪声,而且一直窝窝囊囊不露头。   怎么会是射手?尤露脑中模糊地闪过什么,却没来得及捋清,因为她身后传来一声惊恐万分的尖叫。   尤露只来得及看到他们的医师被一群满头烂菜叶子的人丢下楼。   周扬辰最脆,便负责看家,没想到自家后门的垃圾处理通道里突然爬出来六个凶神恶煞如同巨怪一样散发着恶臭的玩意,简直鬼故事照进现实,直接把周扬辰吓得魂飞魄散,没机会反抗和示警就被秒了。   腹背受敌,天台上局势顿时崩盘。明纵紧急处理了那些变身射手的近卫,回头支援,然而他处理掉的人群中有一个大力翟洪广,攀住天台外沿栏杆倒挂着躲过明纵的精准袭击,然后腿弯勾着栏杆一个仰卧起坐,瞄准——“砰!”   明纵缓缓倒地时,翟洪广还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击杀了帝才学宫的射手,在公频里大声吼:“幸北!幸北!我秒杀了明纵!你不能再赶我走了!”   只是他并不需要公频,他的嗓门大到整个赛区的空气都抖了三抖。   明纵本来还有半口气,此刻听到自己被一记绝杀的消息嘹亮地回荡在城市上空,被折辱到恨不得安详地去了。   天赋者学校这边则再次集体一震,不由惊叹爱情的力量真是强大,能让人战胜帝才学宫的第一射手!   徐愿与撇撇嘴。要不是她帮了他,他以为他能这么轻易击中明纵么?   帝才学宫唯一的结界师无力回天。尤露负隅顽抗了一小会,还是绝望地看着唐濯爬上阁楼顶,拔下象征攻城成功的棋子,她本人也终于被幸北一个控制,倒在某个无名小卒的屠刀下。   【天赋者学校攻城成功】的播报声响起时,天赋者学校的学生爆发出惊天的欢呼。他们早已忘了彼此的竞争关系,忘了分数、名次和入选特训队的名额,只剩下和身边肝胆相照的战友一起获胜的喜悦。   幸北被一群人围绕,被许多想要沾光的手摸来摸去,总是对什么都不在意的懒散小脸上也有些虚荣的光。   直到她看到唐濯冲过来。   头上还挂着烂菜叶子。   幸北一惊,后背伸出触手慌乱地猛拽,连连后退,比见了异种跑得还快。   唐濯受伤地捂住胸口:“我不是你最爱的小宝贝了吗?”   幸北伸出手臂做出stop的动作:“你别过来!我没有这么臭的宝贝!”   翟洪广帮腔:“别过来臭宝!”   周围人哄堂大笑,帮幸北把唐濯隔离开来。   唐濯:……他牺牲了自己最后就换来这群人的嫌弃——而那个罪魁祸首却能获得大家的崇拜!   看看啊那群人,哪有天赋者的傲气,简直就是一群摇着尾巴的舔狗!   “幸北你累吗?我帮你捶捶肩?”   “幸北你渴吗?要不要喝我的水?”   “幸北你还缺医师吗,要不要我当你的医师?”   这一声就像引发了什么,顿时响起四五个声音——   “幸北我也想当你的医师,我比她实力强!”   “幸北选我,我念力实战课马上毕业了——”   “——他都组好队了,我没有!”   “——狗屁!你已经谈好两个队友三缺一了,但是我单身幸北!我!单!身!!!虽然我还有十个月才毕业,但是我愿意现在就用课余时间参加组队模拟训练!”   端木周和乐爱立刻就不乐意了,一左一右站在幸北身前,眼神防备。   谢思妄则在这时矜贵地笑笑,语气平静却不容打断地压过所有人:“我是S级,急需组队,暂时落单。”   少年轻淡的声音仿佛有着绝对的权威。刚才互相揭短的学生都不吭声了,谁让谢思妄tmd没有短呢?   “我是S级”,这话说出来多霸气啊,谁敢不服?就如同简历上吹出花来也比不上人家一行学历。   他们只能把期冀的目光落在幸北身上,希望幸北不喜欢谢思妄,这样他们就还有机会。   “我是A级,急需组队,暂时落单。”   一道清冷的男声响起,在方才静下来的空地上,有种神谕天降般庄重的意味。   这声音大家并不是很熟悉,似乎声音的主人平时很低调寡言,但是声音无疑是清高且好听的,让人不由自主敬畏。人群不由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这一看,所有人都瞪大了眼。   ——这不是幸北一直以来苦求不得的裴鹤么?   他居然真的答应她了!裴鹤被幸北的不懈努力打动了!这也太励志了吧!   再回头看幸北,仿佛被惊喜砸晕,已经不知该作何反应。   八卦群众也被巨瓜的惊喜砸晕。   “好感人,这件事应该收录到寓言故事集里,标题就叫有竟者事竟成。”   “第一步是答应组队,下一步是不是就是答应追求了?”   “妙啊,我觉得这么一看,裴鹤和幸北,还挺般配的!”   听着这样的话,裴鹤脸颊红透,却是悄悄细微地扬起唇角。他和聊得正欢的围观群众都没发现,一道俊逸身影从不远处缓缓踱过来,混进他们学校的人群。   那人低头轻笑了一下,上前一步。   “幸北,我是A级,不过我不想和你组队。”磁性的嗓音轻易平息人群的躁动。所有人的目光唰地集中过来。   “……我去,是明纵!”有人小声惊呼,莫名其妙地望了望帝才学宫其他三人的方向,不明白明纵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不过他很快就懂了。   “我不和他们抢。”明纵意有所指地瞥过裴鹤,唇角轻轻一勾,注视着幸北的眼睛,笑容俊逸无双:“只是想问,可不可以给我个机会追你?”   可不可以给我个机会追你?   ——卧槽!   人群唰地一静,0.5秒后轰然爆炸,五十来人的喧哗响亮得堪比千人演唱会现场。   “啊啊啊啊怎么回事这是演偶像剧吗!幸北用一场演戏赛征服了对手,让敌方阵营的天之骄子甘心臣服,拜倒在女王裙下!”   “救命,好苏好爽好甜,不愧是我女神,我不行了我需要吸氧!”   “这个结局完美,和裴鹤组队,和明纵在一起,每个人都得偿所愿!”   “突然发现,幸北和明纵,男俊女貌强强联合,真的好般配啊!”   人都是喜新厌旧且追求刺激的,“对手被老大的魅力征服当众表白”这件事,明显比“老大苦追的医师答应组队”好嗑。刚才还在说裴鹤和幸北般配的学生仿佛失了忆,一脸激动到快要晕厥的样子,似乎恨不得跑上来给幸北和明纵按头。   热闹得仿佛过年的气氛中,只有一个人并不觉得如愿。裴鹤死死盯着明纵,方才还红润的脸早已失去血色,心脏缓缓下沉。他罕见地想要不管不顾出声,当众揭穿这个渣男的真面目。   却见明纵又不易察觉地看了他一眼,仿佛全然知晓他心中所想,也看穿他心底卑微的爱恋。   裴鹤骤然僵住。   明纵轻轻低头,含笑望着女生的眼,嗓音款款,深情惹人沉沦:“我用天赋者的尊严发誓,你是我第一个动心、第一个认真对待的女孩,我相信也是最后一个。”   “所以,你的回答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比组队还要重要……”   明纵轻吸一口气,咬字清晰,缓慢,又一次重复,异常庄重。   “我不需要你立刻答应,只想请你给我个机会追你,可以吗?”   有女生激动地“唔!”一声又戛然断掉,是她自己蓦地捂住嘴,堵住差点溢出的惊呼。   帅气,优雅,高贵,潇洒,又如此彬彬有礼,从容温柔——这简直就是童话里的白马王子从书页里走出来了,她好想跪下来求幸北答应给她看啊! 第65章 黎昭 S级是天然的播种者   “说实话, 明纵以前唯一的缺点就是渣,现在变专情了, 我实在想不出拒绝的理由。”   男生刚说完这句话,就感觉面前覆来一道黑云,仿佛骤雨将至引来一片低沉的气压,猛地抬头,吓得直磕巴:“同、同学,有何贵干?”   “抱歉抱歉, 他最近忘了吃药。”   许一凡陪着笑把裴鹤拖走,怒其不争地打了他一下:“你干嘛?你干嘛又吓唬人家小男生?你干嘛那么讨厌明纵?我知道你看不惯渣男渣女,但是你不至于恨他们恨到这种地步, 连一句关于明纵的好话都听不得吧?”   裴鹤阴气沉沉,许一凡见他半天没答话,探头一看, 这家伙似乎在走神?   许一凡深吸一口气,刚想说话,就见裴鹤像是被什么东西自动吸引,脚跟一转, 朝某个方向走去。   那边的对话声也飘进他耳朵。   “……对啊对啊, 我也听说龚呈喜欢过幸北, 幸北运气真的很好啊, 龚呈、明纵, 这么多实力顶尖的绝世大帅哥追, 还有她队里的唐濯也不错, 那张小奶脸太能激发人保护欲了……”   女生说着说着,声音弱了下去,害怕地看着阴气沉沉站在她面前的人影。   “他们喜欢她不是因为她运气好, 是因为她真的很好。”裴鹤强硬的语气和冰寒的眼神仿佛在说“你不同意就死定了”。   女生不敢不从,灵光一闪大喊道:“没错,幸北真的很好!我也喜欢她!”   没想到裴鹤脸色更沉了一度:“你不准喜欢她!”   女生:艹。   “抱歉抱歉,我们院没把病人看好。”   许一凡熟练地赔礼道歉绑人拖走一条龙,然后对着裴鹤板起脸:“你干嘛?你干嘛吓唬人家小女生——不对,你居然主动和女生说话!你受什么刺激了?”   裴鹤不知被哪个词触动神经,猛然炸毛,回瞪许一凡:“我怎么不能和女生说话了?我以后不要恋爱不要结婚不要生孩子的吗!”   许一凡用更震惊的眼神回望他。   他就是他妈的以为裴鹤这辈子都不可能恋爱不可能结婚不可能生孩子啊!   许一凡不太灵光的脑袋转啊转,凭借这些日子在裴鹤身边的熏陶,终于拼凑出一个猜想:“裴鹤……你不会,喜欢幸北吧?”   裴鹤人一颤,仿佛恼羞成怒地涨红了脸。   许一凡有一刹那以为裴鹤怒了要打他,脚底都抹好油准备溜了,因为裴鹤认真起来他肯定打不过。   然后就见裴鹤脸红得像番茄,怒气汹汹前言不搭后语地低吼:“我想搬回自己寝室去住!”   “啥?”许一凡直男短路,加上下意识觉得裴鹤在生他气,第一句想出的话是——   “你不要我了?”   裴鹤甩袖而去。   决定了,搬回去。总和这个傻逼住在一起,智商会被传染的。   天赋者学校的学生们在79基地星的最后一晚,再次聚集在礼堂,开实战演习的总结大会。   特训队的名额显然有幸北一个,事实上幸北整个小队都入选了。二军和三军却不想放人,分别在大会开始前匆匆找到幸北,开出“录取整个小队”、“给特训队两倍工资”等条件诱惑幸北加入。   “明明我们两个才是A+,为什么反而被幸北提携。”翟洪广不爽地和唐濯嘀咕,想要找到认同。   唐濯却望着台上的幸北:“可是她才是这次实战演习当之无愧的第一名啊。”   演习的第一名受到天赋者军团长黎昭的亲自嘉奖。   幸北自从穿越到新联邦,听到过无数关于黎昭的传说:天赋者军团唯一的S级,两年前领兵肃清新联邦领土内最后一个存在异种的星球,在边界线上击退史上最强被评为A级的异种,新联邦人民心中的英雄和战神,所有天赋者的毕生偶像,亿亿亿亿万新联邦少男少女的梦……   她关于黎昭的形象有过许多模糊的想象,唯一没想到的就是他这么年轻。   面前的男人很高,站近了给人种强烈的压迫感。但是一旦注意到他的脸,就会发现他看起来至多二十出头,说是她同学也毫不违和,并且帅到可以凭一张脸红遍新联邦的程度。   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他凭什么坐到军团长的位置?就凭他是S级吗?如果是这样的话……   几百号学生以及全民偶像面前,幸北光荣地走神了。   “咳。”   容悦怜的咳嗽声把幸北的游魂唤了回来,幸北眼神聚焦,对上面前人的目光。   男人眉骨优越,鼻梁高挺,显得眼神尤为深邃。   同时,也让人完全看不透他的想法。   幸北甚至摸不清他对她的态度,是喜欢还是讨厌。   幸北这两天承受太多追捧和恭维,简单地说就是有点飘了,毕竟军部再大的佬也得追在她屁股后面跑。可是黎昭这个人,漆黑的眸子看着她时,里面风平浪静,没有任何对后辈的赞赏或鼓励。   但要说他不喜欢她,也看不出这样的情绪。   虽然在这样的场合下,分毫赞许都不表露,给人的感觉就约等于他讨厌她。可他为什么要讨厌她?   啧。   猜不透,幸北就不猜了,垂下眸子把焦点放在他手里的奖品上,双手接过。   “继续努力。”   幸北抬头。   男人还是没有表情,说这句话也像是完成任务,声线平淡,没有感情。   他的声音倒是很好听,让人想起……幸北有个很奇怪的形容。像是寂静的黎明之前,吹过无人街角的风。   不愧是大佬,她就永远摆不出这样死水般的表情,像是个能把自己的情绪都封住的机器人。   ……   幸北胜负欲很强,见黎昭连笑都没施舍给她一个,便也全程板着脸,直到下台。   【@幸北,幸北!你干嘛那么严肃,那是黎昭啊!为什么不趁机摸个手拥个抱揩个油?】   【幸北不行了,幸北怂了。】   幸北在台上就感觉到静音模式的光脑一直在微震,下来打开一看,群里的小姐妹都在嘲笑她和黎昭,像两个相貌精致的木偶。   幸北对着手腕低吼:“你行你上啊!”   对面很快回:【我不行啊,我上不了,要是换成我上,用眼神就能把那个男人看怀孕你信吗?】   【要是换我上,我能把那个男人上得当场逃离79基地星。】   幸北:?这群军校生对军团长有没有基本的尊重?   幸北:“连异种的不怕的男人被你吓跑了你很得意?”   【重点在于这样的男人从此再也不会忘记我,我人生就圆满了,懂?】   幸北:不懂。   幸北没来得及回,就听到附近传来激动压低的女音:“幸北到底行不行,黎昭就在面前,为什么不摸?”   幸北:?   有个男声比她还激动:“那肯定不是幸北不想摸,肯定是黎昭用念力阻止了她,你看幸北的表情那么坚忍,明显在暗中使力啊!”   女生赞同:“有道理!以前黎昭也会用念力把崇拜者隔开,抬手定千军的样子实在帅爆了!”   男生:“可惜,自从有痴汉想用念力屏蔽仪偷袭黎昭,军团长就很少公开露面了,更不会像今天这样面见小人物。”   幸北:小人物?同学你礼貌吗?   没想到女生完全赞成地猛点头:“幸北这样的小人物看到男神怎么可能把持得住,果然是黎昭怕上次的事故重演,提前防范了。”   “唉,幸北真可怜。”   幸北:我看你才可怜。   幸北在人群里挤了半天才找到唐濯和翟洪广,刚想吐槽黎昭的冷漠态度以及观众对他的无脑拥护,唐濯便用怀疑的眼神盯着她:“黎昭帅吗?”   这答案太显而易见了,幸北实在不能昧着良心说谎,便诚实诚恳地描述:“帅,近看更帅,毫无瑕疵,不似真人。”   “啧。这么多形容词,看来是真帅。”小男生语气酸不溜秋,“幸好黎昭有所防范。”   幸北:“?防什么?”   “当然是防你啦亲爱的。”翟洪广宽厚的手掌重重拍了幸北一下,把她拍得面目狰狞,“你上台除了花痴发呆,居然乖巧如鸡连声口哨都没吹,天哪军团长念力控制到底有多强,操纵别人的时候弄得跟真的似的!”   唐濯重重点头,幸北真诚的表情咬牙切齿:“或许你们可以试着考虑一下那就是真的?”   唐濯和翟洪广各自“切”了一声,不屑地撇开头。   “什么真的?你流氓是真的。”   “军团长差点被占便宜也是真的。”   “阿弥陀佛,幸好幸好,新联邦的定海神针刚才差点被幸北废了。”   幸北忍了半天,还是捏起拳头:“啊,真遗憾,我不如先把你们两个废了。”   翟洪广“嗖”地捂住菊花躲到唐濯后面,唐濯惊恐地看着不断靠近的幸北,一手捂胸,一手护着翟洪广,小嗓音轻轻颤抖:“幸北……你、你千万别冲动!军团长没摸成也不能自暴自弃荤素不忌啊!这样,你——你拿我当代替品吧!”   唐濯一脸壮士扼腕的表情挺了挺胸,身后的手臂壮烈地一推,“什么都冲着我来,别动翟洪广,小心吃坏了肚子!”   幸北一秒钟破功,随后开怀地看到唐濯和翟洪广开始内斗,斗得一地鸡毛。   ……   幸北的个人表彰是总结大会一个小高潮,这之后不久,大会就结束了,幸北在散场时遇到罗慎贤,对方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跟他走。   已经听讲话听困了的幸北立即支棱起来,一脸期待跟过去的样子,像只鼻子前面拴着胡萝卜的蠢驴。   唐濯和翟洪广在身后看着她的背影。幸北又要和别人有小秘密了,真是的,为什么幸运的人连玩游戏遇到的网友都这么大来头?   罗慎贤也叫了裴鹤,幸北和裴鹤在他身后对上眼神,有种莫名的感觉,他们的世界观又要被颠覆了。   罗慎贤的房间他们上次就来过,上次是行李还未开箱的状态,这一次则已经基本收好,为明天一早的离开做好准备。   不过,虽然罗慎贤的个人物品已经装箱,毕竟是给上校的房间,日常用品一应俱全,罗慎贤摆弄了下客厅的自助饮料站,给两人各沏了杯茶。   幸北捧着茶杯,亮晶晶的眼神会说话似的定在罗慎贤脸上,罗慎贤一看就笑了,不忍再卖关子,开门见山道:“让你低调,是军团长的指令。”   幸北愣了愣:“黎昭?”   她都差点忘了,罗慎贤是黎昭的副手。   “可是他刚刚……”幸北说到一半,不知道怎么形容——不过黎昭刚刚完全没表现出对她有关注的意思,为什么会私下下达这样的指令呢?   而且,一旦回想起黎昭那张脸……   “他为什么比你年轻那么多?”   幸北未经思索就脱口而出。罗慎贤嘴角一抽:“什么意思,小北是在说我老?”   幸北笑嘻嘻:“我是觉得他作为……作为黎昭,比我想象中的年轻。”   “还帅。”裴鹤看着幸北,别有用心地补充。幸北对上他类似钓鱼执法的眼神,面对唐濯时那种理直气壮的气焰忽然就灭了,谄媚地咧咧嘴:“就还行吧,我天天看你,都被帅习惯了。”   突如其来的甜言蜜语,裴鹤当场愣住,耳尖红红瞬间被顺了毛。   罗慎贤看着俩人眉来眼去不由失笑,回刚才幸北的话:“英雄不问年龄。”   “黎昭的江山是他一步步打出来的,当然,他确实很年轻,就让他现在获得的一切更加让人敬仰。”   “他这个人从不会把心中所想写在脸上,和他共事这么多年,我早就放弃看透他了。”罗慎贤听起来像是吐槽,但言语中透露出对黎昭的绝对信服和追崇,“不过我能确定的是,他对你十分关注,包括这一次,他从演习一开始就吩咐我,尽量诱导众人相信你无论表现多么出众,都不是因为实力而是运气。最初我不太理解,但是现在我明白了。”   “明白了什么。”幸北屁股坐在椅子边边上,身体前倾。裴鹤也淡淡投来细心聆听的眼神。   “第一,他怕你太鹤立鸡群,被播种者盯上。”   幸北眨了下眼。这和校长以及容悦怜的担忧一样。   “第二,”罗慎贤停顿了一下,“他怕你被燎原星团的人暗害。”   幸北看了裴鹤一眼,确定他也没听过这句话里的新名词。   “燎原星团?”   罗慎贤:“燎原星团是一个秘密组织,力图铲除所有的异种以及播种者。”   幸北花了几秒梳理这其中的逻辑,但是发现梳理不通。   “听起来燎原星团是正义方。”幸北慢吞吞道,“这样一个组织为什么要暗害我?”   “因为你太强了,像个隐藏的S级。”罗神仙看着她的眼睛,“在天赋者世界,S级天赋者容易成为播种者这件事,是个众所周知的秘密。”   幸北怔了下,又看了裴鹤一眼。裴鹤摇摇头:“这个众所周知的秘密我也不知道。”   大概又是世家内部众所周知的秘密吧。   幸北撇嘴,看回罗慎贤,不解:“S级天赋者容易成为播种者,又不是一定会成为播种者,燎原星团也不至于因噎废食把S级全杀了吧?这些可是对抗异种的中坚力量啊。”   罗神仙垂头勾起个讽刺的笑:“S级天赋者容易成为播种者,是新联邦成立初期《反麻瓜歧视法》推出以来,大家选择的一个比较委婉的说法。这句话确切的表达是,所有记录在案的S级麻瓜,最终都被证实为播种者。这也是世家排斥麻瓜的一大原因。”   幸北感觉自己的呼吸慢了下来,存在感异常强烈。   幸北努力不表现出异常,不经意地好奇问道:“理由呢?他们知道S级麻瓜为什么都成了播种者吗?”   “有很多理论,比如麻瓜对这个世界没有归属感,在人类社会中没有牵绊,所以不太在乎种族阵营。也有人提出,突然获得无比强大的超能力容易让人迷失心性,在陌生没有依靠的世界,人没有安全感,所以更偏向追求自身实力……不过我觉得它们都不能完全解释为什么所有S级麻瓜都成了播种者。”   幸北抿抿唇。她也觉得不能。   事实上,她觉得自己根本不可能成为播种者,除非她芯子被换了,或者突然得知什么足以颠覆世界观的真相。   “所以,燎原星团提出了另一个理论。”罗慎贤忽然严肃道,“这个理论认为,S级天赋者的基因就是不同的。他们和人类不是同一个物种,天然偏向异种。”   幸北睫毛颤了颤,木然看着他。   滑天下之大稽。   她是另一个物种?   “谢思妄是另一个物种?还有黎昭……军团长基因不同,天然偏向异种?这种胡话也有人信?”   罗慎贤轻轻弯起眼,似在笑幸北反应速度之快:“的确,主流认为S级与A级仅仅一线之隔,没有什么差别。但是燎原星团的主旨比较悲观。”   “燎原星团坚持认为,所有的S级,都会成为播种者。”   “所以他们猎杀S级。”幸北缓慢推理,忽然倒吸一口气,“所以猎杀S级的是——”   “是燎原星团,不是播种者。”裴鹤冷静的语气接完她的话,然后征求反馈似的望向罗慎贤。   罗慎贤微抿着唇角,颔首:“没错。几百年来所有S级和潜在S级都被抹杀,我们一直以为是播种者在扼杀新联邦的天才,事实上,直到六个月前,我们才知道,那些凶案的幕后主使是燎原星团……这个名字也是六个月前和真相一起呈现在我们的桌案上的。”   “那段时间真是不堪回首。”罗慎贤苦着脸摇了摇头,“世家、新联邦高层,全都乱成一锅粥,所有人都被吓疯了,有这样一股力量潜伏在联邦,我们却不知道。”   “你们是怎么发现的?”   “我们没有。”罗慎贤自嘲地哼声,“是燎原星团主动联系的我们,希望高层对于基因异化的理论重视起来,监视并控制S级,限制S级的权利。不过这些事都被压下了。直到现在,燎原星团的存在还是秘密,哪怕在军部和世家中,也只有寥寥几个人知晓,你们要记得保密。”   “为什么要保密?”幸北喃喃问道,想起有一次她也是这样问容悦怜,为什么对播种者的存在保密。   “我们怕他们散播信仰。”   幸北一顿,对上罗慎贤的眼睛。   她没料到她竟然也听到了和当初一样的回答。从前,高层怕播种者散布投靠异种可以获得力量的信仰。现在,高层怕燎原星团散布英雄都将变成叛徒的信仰。   这让她觉得人们的信仰很脆弱,不堪一击。   那么容易被动摇的信仰,也算是信仰吗? 第66章 哥哥 我是S级   “原来龚呈是燎原星团的成员啊, 这让我觉得他……唔,没那么不可原谅了。”   天赋者学校的学生已经回到了伴帝星。星舰上睡通铺不能畅所欲言, 三人回到学校的第一晚,就迫不及待聚集在幸北寝室开小会。   幸北把罗慎贤说的话一字不落告诉小伙伴,当然,提前知会了罗慎贤。   翟洪广用拉面碗一样大的杯子从幸北面前的盆里舀了一杯开心果仁,在幸北黏着他的杯子跟过来的眼神濒临爆发之际,迅速开口:“所以龚呈不是那个播种者, 幸北才是。”   幸北顿时被转移注意力,瞪着他:“凭什么我是?”   翟洪广和唐濯一静,交换了个眼神。   “幸北, 其实你是S级吧?”   幸北看着唐濯,没说话。   “我和唐早就觉得不对了。我们是A级A+,但你比我们强太多了。”   幸北又看向翟洪广, 嘴里还在默默嚼开心果,看不出在想什么。   “你不愿意告诉我们也可以理解,”唐濯善解人意的眼神,“当初如果龚呈知道你是S级, 搞不好就把你当播种者咔嚓了, 就像他对谢思妄和梁问航那样。”   翟洪广哼声:“龚呈洗不白的, 为了自以为的正义杀人就不是杀人了吗?”   唐濯:“没错, 哪怕幸北是播种者, 也不能因为这个就针对她。”   翟洪广:“如果幸北真是播种者, 老子就跟着当播种者!”   唐濯:“我也是。”   幸北咽下开心果:“没错, 我就是一个S级。”   她这么坦然说出来,唐濯和翟洪广反而愣了一下。   “卧槽,你真是S级?”翟洪广声音都变了调。   幸北嘿嘿笑:“怎么, 发现我比你强了接受不了?”   翟洪广西子捧心泫然若泣,唐濯凉凉插话:“你是不是S级都比他强,有什么区别吗?”   翟洪广立即暴起扑向唐濯:“我打不过幸北不代表打不过你——”   【滴——】   打闹声被寝室门锁传来的声音打断,三人一惊,齐刷刷回头看门。   这一声【滴——】是刷光脑成功的声音,如果刷错门了应该是【滴滴滴】短促的三声。这是幸北的寝室,什么人能有刷进来的权限?   ……站在门口的裴鹤神情冷漠,和三人面面相望。   三人都不知不觉张开嘴巴,傻子一样目光追随着裴鹤走进寝室,走到幸北对面的床铺边,然后居高临下俯视翟洪广,清冷的嗓音道:“让一让,这是我的床。”   这。是。他。的。床。   这是他的床!   三人这才震惊地意识到这一点,呆呆看着裴鹤开始把翟洪广糟蹋过的床单往下扯。   “你要住这里?”翟洪广手忙脚乱地滚下床,看着裴鹤把他刚躺过的地方卷成一团,像是里面有什么脏东西要包包好,声音再次变了调。   裴鹤淡漠地瞥他一眼:“这是我的寝室,我不住这里住哪里?”   唐濯张了张嘴,想说当然是许一凡那里了,你去年一整年不都是跟他住的吗?   但幸北抢先用对待客户上帝一般的完美笑容和甜美嗓音道:“当然,这是你的寝室,你想住就住。”   本来也是裴鹤先来的,是她的性别搞错了才入侵了别人寝室,要走也该是她走。   她刚才那一瞬间已经在脑中迅速盘点了一下自己的资产,准备收拾包袱圆润滚蛋了。   没想到裴鹤没打算让她走。   裴鹤转向幸北,陡然间整个人像是切换了人格,笑得如沐春风。   唐濯翟洪广:……这种突如其来的被歧视感是怎么回事。   裴鹤语调亲切,像是怕把幸北小北鼻吓着似的:“这也是你的寝室。真好,以后能和小北当室友兼队友。”   “等等,等等,”唐濯有点卡机,“你什么时候成我们队友了?”   裴鹤坐到幸北床沿,修长的手指轻轻揉了揉幸北的头发,眸光脉脉:“小北很早就在游戏里邀请过我了。”   “还是说我没拒绝你,你就去找别人了?”   微凉的手指徘徊在她后脖颈,无限柔和,然而幸北莫名有种危险的直觉,小动物的后颈毛根根立起来,赶紧回答:“没有!绝对没有!你愿意答应真是太好了!”   唐濯翟洪广:“……”   “难道你们有意见?”幸北威胁的眼神落在两人身上。   唐濯和翟洪广对视一眼。   唐濯:“不要乐爱!”   翟洪广:“不要端木周!”   两人异口同声地抢答,然后又狠狠瞪对方一眼。   “那还有什么选择?难道你们想要谢思妄?”   裴鹤冷冷插嘴:“谢思妄可是个S级,说不定是个播种者。”   寝室中微妙的静了一下。   幸北抬头看他:“如果我也是S级呢?”   “那S级麻瓜都是播种者的魔咒就可以被打破了。”裴鹤似乎对这个假设的含义完全不在乎,眼睛朝幸北弯了弯,“如果你真的是播种者,也记得带我一个,我们说好的,无论如何不会抛弃对方。”   语气轻松而坦然,仿佛种族立场的转变完全不需要思考,仿佛只要幸北不抛弃他,世界上就没有什么沉重的事。   唐濯和翟洪广看向他,眼底有丝意外。   从这一刻起,心中才算真正接受这个幸北找来的医师,成为他们生死相随荣辱与共的队友。   裴鹤却从他们的表情中读出了什么,眼睛缓缓睁大:“……你真的是S级?”   从那一晚开始,幸北小队有了医师,幸北则有了室友。   葛卉子终于不再把眼睛黏在他们屁股后面不放,因为这个强势出世的四人小队第二天就进入模拟训练室,以砍瓜切菜的方式凌虐全校。   【就特么离谱,幸北的运气太逆天了,她随手丢跟树枝直接插进我队友的左眼让他横死当场。我队友还好,死亡就是一瞬间的事,我们另外三个人最近觉都睡不好了整晚做噩梦!】   【卧槽这特么好恐怖,这模拟实战赛还打个屁啊,除非他们有队员摔断腿,不然冠军肯定是他们囊中之物!】   【摔断腿?朋友你提供了个新的思路。】   【楼上脑瘫几年了?以幸北的运气,你去暗算他们队里成员,是想摔断腿还是想被树枝插进左眼?】   【嘶,你说得我幻痛了。】   【一想到模拟实战对上他们我就已经开始幻痛了……散了吧大家,我们模拟实战的终极目标是夺得第二名!】   【目标第二名+1】   【目标第二名+1】   【楼上不要脸,第二名是我们虎狼小队的!】   精英班学生特享的私人模拟训练室里,中场休息的翟洪广一边刷光脑,一边啧啧叹气:“异种都快打到家门口了,这群人还在担心模拟实战的名次。”   “你要原谅他们。”幸北散漫地抖着二郎腿,“他们没有一个在军部高层任职的哥,不知道形式已经如此严峻。”   他们陆续从罗慎贤哪里得到消息,最近境内外异种活动愈发频繁,在若干星球造成动乱,新联邦出现了几起高层遇害事件,播种者恐怕是在谋划什么大事。   “说实话我觉得燎原星团某些担忧是对的。”唐濯手指飞快在光屏上滑动,“能暗杀议会成员并成功脱身,新联邦里绝对有播种者奸细,地位还不低。”   “那跟燎原星团有什么关系?燎原星团只盯着S级,可是那些播种者卧底绝对不是S级。”   裴鹤从外面回来,对唐濯的话很是不以为然,冷声反驳后转向幸北,立即变脸成太阳花,递给她一杯饮料:“给,星星冰冰芝士蛋糕提拉米苏,少冰加布丁。”   唐濯眼红红地盯着那杯饮料,在美食面前瞬间忘记裴鹤怼他的那句话:“你都去星星冰冰了,只买一杯?”   裴鹤防备地看着他:“星星冰冰很贵的。”   唐濯:?同学诶,你是在游戏中拥有一整个星系的霸主,缺一杯奶茶钱?   幸北一边吸芝士蛋糕提拉米苏,一边从嗓子眼里发出一声类似“哈”的不屑嘲笑,仿佛在笑唐濯自取其辱。   唐濯瞥幸北一眼,嫉妒得眼滴血,试图挑拨:“裴鹤啊,以前都是幸北帮你买饮料,幸北跟着你鞍前马后,现在追到手了就这样——你不觉得被骗了吗?”   裴鹤诧异:“我不需要她帮我买饮料,我更想宠她给她鞍前马后,我觉得现在这样很好。”   幸北咽下嘴里的东西,肆无忌惮发出银铃似的一串“哈哈哈哈哈哈哈”。   唐濯看着猫鼠同眠的两人,突然肃目挑眉:“所以她真把你追到手了?”   幸北奇怪地看着他:“唐你在说什么?裴鹤不是已经跟我们一起训练了吗?快醒醒,我们有医师了,顺便告诉你个秘密,旧联邦被推翻了,新联邦成立了,世界上出现天赋者了!”   唐濯:“……”   裴鹤则笑容忽然阴冷:“你是说那个追吗?幸北后来放弃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唐濯眼神一抖,避开他的目光。   幸北一无所觉地傻乐呵:“是这个意思吗?奶唐不要瞎说,不要玷污我们的革命友谊。”   唐濯咬了咬腮帮子,看了眼满脸温顺和宠溺的裴鹤。   革命友谊?你确定吗我的大傻子队友?   几个学生也只能在课余时间胡侃几句,事实上,就算他们知道战争逼近也无济于事,该训练还得训练,该比赛还得比赛。   79星的演习还没过去多久,模拟实战演习的参与者都还是同一批人,不仅亲历过被幸北按着摩擦的卑微,最近还快进到一看到幸北就想起她的凶残传说,差不多是半推半就地把幸北小队送入了决赛。   “啧,无聊。”翟洪广从模拟舱爬出来,伸了个懒腰,“校门口的刮痧师傅都比他们给劲。”   幸北:“决赛前放假一天,明天不用早训,所以晚上要不要溜出去刮痧?”   唐濯:“顺便泡个吧。”   翟洪广:“走着。”   裴鹤:“你们还没成年。”   三人:“……”   他们真就没想到,他们队的奶妈真就和奶妈一样,一开始是管着幸北,不许挑食不许熬夜不许不穿秋裤,后来干脆担任起全队的管家。   自从裴鹤回到幸北的寝室,她就没出去喝过酒!   她当初到底为了啥软磨硬泡给自己求了个爹回来啊!   裴鹤朝她温柔地笑:“爹就不必了,可以叫我哥哥。”   幸北惊悚:“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裴鹤冷笑:“你们在背后说我坏话被我听到了。”   三个未成年立刻乖得像鹌鹑。   “可是训练好累,真的好想刮痧按摩。”憋了一会,唐濯还是忍不住小声说。   翟洪广眼珠子转了转,决定丢弃节操,猛男发嗲:“好不好嘛,哥哥~”   裴鹤大骇,踉跄后退,差点一屁股坐倒。   幸北“噗”地一声把裴鹤给她买的奶昔喷出五米远。   翟洪广无辜地看向唐濯:“不是他自己说可以叫哥哥的吗?”   唐濯:“……人家那句话是跟你说的吗?”   两个男生看向幸北。   幸北抹了把嘴,清了清嗓子,小嗓音被奶昔腌入味了似的又奶又甜:“裴哥哥?就出去一次嘛,就刮痧,不泡吧。”幸北顿了顿,学着翟洪广加了一句,“好不好嘛~”   裴鹤脚下又后退了一小步,脸有些僵硬,捏了捏耳垂,低头看她:“就这一次,不能碰酒精和精神药物。”   “好好好!裴哥哥最好了!”   幸北像是脱了缰的哈士奇一边汪汪汪一边撒腿跑去收拾东西,最后的一句话简直敷衍到了极点。   然而就是这样随意一句赞美,把男生定在原地,耳根的红晕缓缓扩散到面颊。   翟洪广汪汪汪紧随幸北去了。   只有人奶心善的唐濯在汪汪汪跑走前,叹息着拍了下裴鹤的肩:“哥哥,别认真,认真你就输了啊。” 第67章 泡吧 恶心姐梦想成真   裴鹤还是第一次跟着幸北翻墙, 看着她行云流水地躲过明岗暗哨,脸上的神色先是惊讶、佩服, 再到怀疑,最后在幸北背后悄然阴沉下来。   “去训练场的路都没见你这么熟练。”   四个人终于站在自由的大街上时,三个未成年刚松一口气,就被这幽冷得声音吓得后颈一凉。   幸北立即回过头,乖巧地举起双手:“不熟练不熟练,我只是运气好。”   “对对对。”   “幸北的运气啊, 真是让人嫉妒呢。”   裴鹤气笑,手指着前方花里胡哨的按摩城店牌:“找到这里也是运气好?”   幸北眼珠飞转,正在疯狂想借口, 按摩店里忽然冲出来一群花里胡哨的俊男美女,在她惊恐之下来不及阻止的注视中,花枝招展地朝她涌过来, 嘴里嚷嚷:“哎呀,这不是我们小北妹妹吗,好久没来了呢!”   “小北!姐姐想死你了!”   “小奶唐快过来给哥哥看看!”   “广爷今儿也玉树临风!”   “小北这是你相好?长得真俊啊,姐姐给他安排个手艺最好的——呃?”   那个四五十岁的“姐姐”刚想靠近裴鹤, 就被他极大动作地躲开了, 吓了一跳。幸北忙拦在他面前:“我这朋友怕生, 也不喜欢别人碰他, 哥哥姐姐们别介意。”   极会察言观色的一群人见状, 立即笑哈哈地把话题扯开了, 簇拥着四人进了店内。   幸北笑得有点僵硬, 感受到后脑有一道视线一直牢牢盯着她,如果目光能化作刀片,她估计已经秃了。   ……   好在几个人经常来的地方也不是什么真的见不得人的地方。一进门裴鹤就被高端大气的装潢闪了眼, 服务人员训练有素,空间宽敞设备先进,配备全套最新自动沐浴设施以及全新浴袍拖鞋,当然,到了按摩环节,也是规规矩矩的男女分隔开,同性按摩,而不是裴鹤曾经担心的某些yhsq项目。   不过裴鹤还是决定在一边旁观。   在他那个保守的年代,被同性在身上摸来摸去也是怪令人尴尬的一件事。他可以忍,但没必要。   裴鹤静静坐在一旁喝茶,背景音是翟洪广销魂的鬼叫,要不是他眼睁睁看着那个男人是在帮他按背,准以为他们在搞什么21+的事情。   两个人的对话也很令人浮想联翩。那个声音柔和的男人语气崇拜得十分夸张:“广爷肌肉怎么练的?每次看见我都眼馋。”   翟洪广“嗯啊~”叫了一声,呻、吟着回答:“要是每天有人在你身后拿着小鞭子抽你,你也能练出来。”   男人脸红了,不知想到了哪里。   裴鹤揉了揉眉心,又听到一帘之隔幸北和女按摩师的对话。   女按摩师似乎从这边受到了启发:“哎,真羡慕小北的身材,一点赘肉都没有,皮肤滑嫩线条流畅,简直像瓷器……”   裴鹤捏着陶瓷茶杯的手不易察觉地顿在唇边,茶水的热气蒸腾上升,面颊染上热意。   幸北诉苦欲被勾起来,意有所指道:“要是每天你的室友不让你吃肉不让你睡觉,你也身材好。”   裴鹤想反驳他只是不让她多吃肉不让她睡懒觉,然而只听女按摩师陡然暧昧的声音:“你室友不让你睡觉是想让你干嘛啊?”   幸北:“陪他打架。”   女按摩师咯咯笑了:“哎呀好污……小北真会玩。”   幸北:姐姐,是打架不是妖精打架,污还是你最污好吗。   “我去下卫生间。”   裴鹤清冷的声音传来,然后便听到人离开的脚步声。   幸北眼珠滴溜一转,扬声问另外两个人:“裴鹤走了?”   “嗯~”翟洪广用一声娇吟作为回答。   幸北:“……”   幸北嗓子眼里溢出狡诈的笑:“那边的小哥哥,麻烦把他的茶换成你们这里的酒茶。”   酒茶和茶味道差不多,但是里面含有酒精类似物,对人的作用和酒精也没差别。   唐濯:“酒茶度数不高,喝不醉的。”   幸北:“为什么要喝醉?”   唐濯:“你不是想把他灌醉然后就管不了我们了吗?”   幸北:“……我是那样阴险的人吗?我是想让他自己先破戒,这样他就不好意思管我们了!”   唐濯:……这样的人比他之前想的还阴险。   唐濯想了一下自律得跟和尚一样的裴鹤得知自己喝了酒之后将会露出的震惊茫然的表情,摸了摸激动狂跳的良心,语气兴奋:“小哥哥,快!等会他就回来了!”   服务生:真替那个漂亮的小伙子感到担心。   过了一会,裴鹤从外面回来,鬓角的发丝还湿漉漉的,像是出去洗了把脸。   裴鹤坐下,伴着一帘之隔幸北那边传来的窸窣声,仿佛还是感觉有些燥热似的,一手拎起桌上的茶壶,另一只手端杯子,自斟自饮喝得飞快。   等幸北沐浴完出来时,就只见到一个眼神发直的裴鹤,以及吃吃笑个不停、对着裴鹤像逗猫一样戳来戳去的唐濯和翟洪广。   翟洪广听到幸北的脚步声,一脸喜悦地招招手,仿佛有个大宝贝要跟她分享:“快来,裴鹤醉了!”   幸北:……裴鹤有这样的朋友是何其不幸。   幸北一脸沉痛地摇了摇头,快步走过去加入逗猫的队伍。   ……   幸北没想到裴鹤酒量如此浅,喝了一茶壶的酒茶,就直接醉懵了,而且这人醉了后特别乖,智商仿佛骤降到三岁,说什么信什么,带他去哪他就去哪,没有一点防范心。   这么可爱的小家伙怎么能忍住不欺负呢,三个大灰狼当仁不让地把小白兔带去了酒吧。   四个少年少女坐在卡座上,其中三人姿态娴熟地瘫开,面前摆着五颜六色的鸡尾酒,另一个男生则目光呆萌地捧着乖乖乐酸奶,诡异的画风让那三个人瘫着瘫着就笑成一团。   幸北笑得前仰后合的时候,不小心碰了下她那杯亮粉紫色鸡尾酒,声响吸引了裴鹤的目光,男生默默朝漂亮的液体伸出手去。   “哎,你可不能喝了。”   幸北忙捉住他的手,另一只手把酒拿开。可是裴鹤似乎对那杯玩意很执着,目光紧紧黏在上面。   幸北想起来了,胡不配合说过,他特别喜欢粉色紫色这些小女生的梦幻颜色。   胡不配合说起来的时候还很害羞,似乎知道这个爱好和他的性格不符。   这杯酒估计触发了他心底的少男梦吧。   幸北就呆了一下神,不防手忽然被一拉,整个人跌入一个清爽的怀抱。裴鹤一手扣着女孩的肩抱住,另一只手仗着身高胳膊长,轻轻松松够到酒杯,然后从幸北的肩头探过头,把酒凑到唇边。   “酒。”裴鹤放下酒杯,砸吧砸吧嘴。幸北去抢酒杯,没想到裴鹤把手往身后头顶一举,另一只手按鸡仔似的按住她的肩膀,让她举起手都够不着,然后垂眸看着她:“男孩子在外面不要喝酒。”   幸北:“……”真是醉了,男女都不分。   幸北认真地指着自己:“我是女孩子。”   裴鹤眼神迷蒙地看着她,喃喃:“小北……是女孩子。”   幸北松了口气,感觉喝醉的裴鹤都比那个宿管眼神好使。   裴鹤倏地转向对面两个男生,语气严肃不容置疑:“男孩子在外面不要喝酒。”   说着两只手一伸把两人的酒杯都拿走了。   唐濯翟洪广:“……”   两人默默瞪向转嫁灾祸的幸北。   幸北抿唇憋了下,然后温柔又残忍地对裴鹤道:“你也是男孩子啊。”   裴鹤愣愣地点了点头。   幸北举了举粉紫色鸡尾酒,笑得像个黄鼠狼:“你刚才喝酒了。”   裴鹤宕机了,表情茫然得有一丝可怜。   唐濯默默给幸北比了个大拇指,险恶的人心会缺席但永远不会迟到。   唐濯和翟洪广立刻抢回自己的酒。裴鹤可怜兮兮看着幸北,很是不舍地把粉紫色往她面前推了推。   这样子真是要把人萌化了。幸北感觉她的少女心都泡在了梦幻闪亮粉紫色鸡尾酒里。   更别提接下来,裴鹤忽然头一歪,栽倒在她肩膀上,温软的呼吸顺着她的领口钻进脖颈,整个人软得像喝醉了的猫,爪子像小肉垫一样乖乖轻轻搭在她手臂上。   “小北是女孩子。”少年蹭了蹭,满意又甜蜜地嘟囔一句。   幸北动作轻缓地挺直身体,让他靠得更舒服些。   男生在她颈边喃喃,但是过于吵闹的音乐声盖住了他的声音。   “……可以喜欢小北。”   ……   “哎哟,这不是我们的狗屎运女神吗?”   一道满含恶意的声音响起,几人回头,只见卢洋,孙予琪,昌和隆,谢思洋,四人傲慢地立在他们桌边,一看就是来找茬的。远处还有一群世家子弟,看热闹的样子对着这边指指点点。   这几个人在演习赛中被唐濯他们给说哭了,但是出去后以他们的背景人脉一打听,几乎是立刻就知道了当时林子里的人不是那位军官,而是唐濯假冒的!当着所有人面被冒牌货骂哭,高贵的世家子弟哪里受得了这种羞辱,加上昌和隆谢思洋煽风点火,和幸北几人的梁子就结下了。   喝个酒都能撞上,真是冤家路窄。   翟洪广用更大更诧异的声音喊道:“哎哟,这不是讨厌哥和恶心姐吗?还有两条狗腿。”   昌和隆冷哼:“连自己声音都不敢用的人就别叫这么大声了。”   唐濯立即用昌和隆的声音阴阳怪气道:“用狗的声音才好狗叫啊。”   别说,连那种嚣张又愚蠢的语气都模仿得惟妙惟肖,幸北和翟洪广笑得捧住肚子。   昌和隆火冒三丈:“你——”   “怎么会有你们这么讨厌的人。”卢洋傲慢地切断昌和隆的话,高声发表他的观点,“自以为幽默,其实做着伤害别人的事。”   “哟,哪来的圣人啊,听到别人背后骂你,还要第一时间想着不要伤害别人。现在我要开始骂你了,你可千万别还嘴,我脆弱的心灵受不得这伤害。”   幸北大眼睛亮亮的,里面却没多少温度。   孙予琪看着幸北,一脸的不可救药:“幸北,以前我还挺看好你的,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幸北:“原来你看好我的方式就是背后说我恶心,谢谢你啊,你也很恶心。”   孙予琪脸色顿时像吃了苍蝇,瞥了靠着她的裴鹤一眼,尖声讥讽:“你这种女的和他一样恶心,他不说喜欢你你就装不知道,不主动不拒绝不承诺,又茶又渣,恶心透顶。”   唐濯偷摸摸看幸北一眼,幸北正怔愣着,就听卢洋接茬:“最讨厌你这种普信女,裴鹤都拒绝过你了,你还那么自信,是不是以为你万人迷谁都喜欢?是不是以为他同意当你的队友就是对你有意?”   幸北:?等下老哥,你们要不先统一一下意见?   孙予琪完全没发觉哪里不对,飞速接力:“你也不比我小几岁,快成年的人了,连别人喜欢你都发现不了,谁信?你自以为是的装纯只会让旁人恶心罢了。”   卢洋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幸北:“快成年的人了,别整天做玛丽苏梦,别人对你笑一下就以为他喜欢你,这样自作多情真的很让人讨厌。”   幸北眨了眨眼,感觉这两个人的攻击似乎自相抵消了,骂得那么难听,她居然一点不生气,甚至有点想笑。   幸北觉得这样不讲理的吵法,显然应该派翟洪广。   唐濯显然也是这么想的,翟洪广自己显然也是这么想的,翟洪广直接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打算给他们好好上一课,让他们知道什么才叫王者。   就在这时,一直迷瞪瞪的裴鹤突然拽了拽幸北的袖子。   就是那种“扶我起来,我还可以再干!”的架势。   还有一种“吵架怎么可以不带我”的撒娇。   超可爱,幸北立即扶着他站稳,哄小孩的语气,指着鼻孔朝天的三男一女:“敌人在这里,别瞄歪了。”   裴鹤脸色茫茫然地望着他们,头微微晃来晃去,像是在瞄准。   随即,裴鹤突地往前一冲,像只一猛子砸过去的愤怒小鸟。   “哇”地一声,毫无防备地——   吐了四人一身。   站在前面的卢洋和孙予琪首当其冲。   唐濯直接傻在原地,翟洪广妙极地“哈”了一声,幸北知道不该笑,可是看到对面四人那一瞬间灵魂都被抽空的表情,还是忍不住乐出声,一边憋笑一边挤出一句“对不起?”,显得极为不真诚,就像是幸灾乐祸的挖苦。   裴鹤吐完,似乎清醒了一点,看着面前滴滴答答散发出馊味的孙予琪和卢洋,皱了皱眉:“好恶心。”   孙予琪又哭了。   这一次不是被骂哭的,是被恶心哭的。   幸北想,谁让她总说别人恶心,别人总得让她梦想成真一次。 第68章 同眠 你明天会后悔的   幸北嬉皮笑脸的解释并不能让对方相信他们不是故意的。   卢洋走前咬牙切齿放了狠话, 让他们等着模拟实战决赛见。   幸北:“决赛我们本来也要再见,难道你们本来打算弃权?”   唐濯:“可能吧, 可能怕被我们打哭。”   翟洪广:“把恶心姐和讨厌哥弄哭的一百零八种方式。”   卢洋被浑身的呕吐物加了眩晕debuff,此时全世界最讨厌的东西就是自己,根本没法理直气壮骂人,气得转身就走。   “啧,他们还是不够无耻。”翟洪广评论,“这要是我就沾着一身呕吐物往对手身上扑, 看谁打得过我。”   唐濯幸北:“……”有句话怎么说?拖把沾尿,张飞咆哮,拖把沾屎, 吕布再世?   唐濯呕了一声,然后道:“这个主意妙,下次打架你可以朝对面扔屎, 屎王。”   幸北诧异:“平时放翟洪广吵架不就是让他朝对面丢屎吗?”   唐濯:“有道理哦。”   翟洪广:“狗屁!我是文明人,不要说得我出口成脏一样。”   唐濯:“你觉得狗屁有多干净?”   幸北:“对屎王来说足够干净了。”   刚从洗手间回来的裴鹤拍了下幸北的脑袋:“别说脏话。”   翟洪广:“噗。”   幸北郁闷地瞪着裴鹤:“你还是醉了比较可爱。”   裴鹤看她:“我为什么会醉?”   幸北:“呃,那个,哈哈……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裴鹤扯扯唇角, 然后捂了捂头:“还是不太舒服, 头也晕。”   看得出来, 男生脸蛋还是红红的, 像西天烟霞一般美艳。   幸北三分愧疚七分心虚, 扫了眼桌面上已经喝空的三个酒杯, 语气充满关切:“那我们快点回去吧。”   说着去搀裴鹤, 顺势用身体挡在裴鹤和三个空酒杯之间。   裴鹤整个人挂在她肩上,凑近幸北的耳畔,忽然靠近的气息让人战栗——   “小北, 现在走我还是会记得你来了酒吧。”   幸北谄媚的脸唰地苦下来,粗暴地把人往上颠了颠。   ……   回去的一路上,幸北只感觉肩头的身体愈发沉重,等好不容易到寝室,裴鹤吐过的清醒期已经完全过去,整个人又陷入呆滞。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让裴鹤哪怕醉成泥也能原地挺拔成泥人。   幸北让翟洪广扶着裴鹤,自己打开门,灯光亮起的一瞬间,赫然发现寝室中央站着一个人!   那人浑身弥漫着黑气,之前静静站在黑暗中,简直与夜色融为一体。   唐濯走在最后,一瞬间差点想要后退逃跑,但是下一刹那就被对方的眼神牢牢定在原地,声音发着颤:“郭、郭老师。”   郭泰露出奸险的笑容:“有人举报你们跑出去喝酒,果然,又被我逮到了,幸北。”   有人举报?几人低着头,在心中疯狂诅咒在酒吧遇到的一群世家子弟。   “我们没有喝酒。”翟洪广很自信地道,“模拟实战决赛快到了,我们偷偷去加训,不想被人知道,没想到还是被老师发现了,我们以后不敢了,老师能不能原谅我们这一次?”   学生因为刻苦受罚,传出去肯定要激起众愤。郭泰脸色铁青,眼看着找不到理由反驳,就听裴鹤绷不住打了个小酒嗝,身形晃了晃,浑身上下写满“我醉了”。   郭泰冷笑:“举报人亲眼所见,你们不要狡辩。”   翟洪广的自信瘪了,唐濯早就惨白着小脸仿佛忘记了怎么说人话。   幸北诚恳地看着郭泰:“老师,举报人自己不出去喝酒,怎么会看到我们出去喝酒?”   “那不是你该操心的事。”郭泰恶劣地勾起唇角,“幸北,我有没有警告过你,别再被我抓到违反校纪,不然我有永生难忘的惩罚等着你?”   “还有你们几个。”郭泰眼神狂喜着扫过三个男生,“这次不让你们脱一层皮,我就不叫郭泰。”   四人还想说什么,郭泰倨傲地留下一句“明天晚上九点来我办公室”,然后就画了个半径极大的圆绕开幸北和不知何时会吐出来的裴鹤,大步离去。   唐濯死气沉沉盯着幸北:“你的运气到底怎么了?”   翟洪广把裴鹤扔到床上:“说实话,我觉得幸北最近桃花运太旺,打压了别的运气。”   “太旺。”唐濯点点头,指着幸北床脚还没拆的快递箱,“又是明纵送的吧,哎呀,竟然还有谢思妄的,幸北你每天都在干什么东西,裴鹤也不管管?”   裴鹤从床上诈尸一样坐起来,面无表情指着箱子:“扔了。”   幸北已经拆开箱子,十分不舍的眼神:“都是外星进口的零食……”   裴鹤刚想说话,就被两道急切的声音打断:“真的吗?”“我看看!”   裴鹤:“……”   裴鹤头又疼了,扶着额头,试图以一个醉汉的身份对几个清醒时就不太正常的人晓之以理:“桃花运太旺,会打压别的运气。”   唐濯整个人扎在箱子里头都不回:“那你搬出去估计就能缓解了。”   裴鹤磨了磨牙,撑着最后的力气站起来,拎着两个男生的后领子把人扔出门外:“这是我的寝室,该走的是你们。”   说着就无情地关上了门。   幸北目瞪口呆地看着裴鹤暴力驱逐两个小伙伴,然后板着脸朝她走过来,不禁往床头缩了缩,屁股后面偷偷伸出根触手勾住床架,怕裴鹤也把她丢出去。   裴鹤一言不发,伸手就扯掉了她的触手,并把她的两只手腕捉住,用一只手轻松固定住,在幸北愈发害怕的眼神下,骤然绽放起一个温柔的笑,拥着女孩倒下,幸福地闭起眼:“睡觉吧。”   幸北:?   幸北挣了挣手腕,结果被扣得更紧,不由无奈:“你的床在那边。”   裴鹤警惕地睁开眼:“这么晚你不睡觉要干嘛?他们送你的那点破玩意你还要欣赏一整晚?”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幸北不跟醉汉一般计较,哄着他:“我没有不睡觉,我会睡觉的,你回去我就睡。”   裴鹤干脆把人抱得更紧了点,满当当地挤进彼此的身体,然后略微沙哑的嗓音道:“不行,我得看好你,不然你就被外面的小妖精勾走了。”   幸北:???   幸北大无语:“只是小零食而已。”   裴鹤:“就是小妖精。”   幸北:这是什么奇怪的拟人?   幸北想了想,昧着良心道:“我不是贪图他们的小零食。”   裴鹤“哼”了一声,智商显然不止三岁。   不太好骗。幸北又想了想,努力解释:“我接近他们是抱着目的的,我总觉得帝才学宫那群人太强了,强得不正常。”   “可是明纵接近你是想追你。”   “可是我拒绝过他了。他说只是想交个朋友。”   “告诉他你有朋友了。”   幸北:“?”   幸北哭笑不得:“唔,我真的是为了从他口中探消息啊。”   裴鹤闷闷不乐不说话了,半晌,又“哼”了一声:“那谢思妄呢?”   语气仿佛在说“我倒要看看你还能找什么借口”。   幸北:“……”搞得她都说不下去了。   幸北稳了稳,厚着脸皮:“谢思妄啊,他背景也很雄厚,说不定知道点什么?而且他也很强。我就……交个朋友。”   “——我知道我有朋友了,你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幸北信誓旦旦地高声宣誓。   ……最好的朋友吗?只能是朋友?   裴鹤把头埋在她头发里,声音闷闷的:“你就是喜欢小妖精。”   幸北笑哭,怎么又扯上小妖精了?幸北无可奈何无法反驳,而裴鹤下完总结,就把侧脸贴在幸北头顶不动了,呼吸声安详又甜蜜,听起来很快就要陷入睡眠。   经过最近的磨合,裴鹤对于和她肢体或者念力接触已经没那么敏感,和她其他几个小伙伴一样,平时完全可以勾肩搭背,不然训练起来也不太方便。但是睡在一起这种事,放在别人身上还可以用“醉了”解释一笑而过,但是对裴鹤来说绝对不行。   他明天起来发现和女生睡了,怕是要哭出来的。   幸北想偷偷把人抱回去,结果一动,裴鹤立刻就醒了,手臂再次收紧,腿也缠上来,幸北感觉她的小体格快要被抱得喘不过气了。   “你想去哪?”裴鹤怀疑的语气,仿佛认为她要偷偷出去找“小妖精”。   幸北简直笑了,抬起头,往后板了板身子:“裴鹤,我是女生,记得吗?你不能睡在我床上,你明天会后悔的。”   这话说完,裴鹤就没动静了,静静盯着她的脸,仿佛在确认“她是个女生”这个论断。   幸北抬起眼,无限真诚地对上他的眼睛,一张脸上恨不得写着“看啊,仔细看看,我真的是个女的!”   人造月光温柔浅淡,从窗帘的缝隙溜进来,洒落在裴鹤身后的地上。男生的瞳色在几乎全然的黑暗之中是毫无杂质的深黑,让人产生一种那里面蕴藏着无底空间的错觉。在这种睫毛几乎能戳到对方的距离对视,幸北不由感受到一股旋涡般的吸力。   对方似乎也感受到了,微不可查地往前凑了一小点。两份呼吸蓦地交缠,幸北能闻到对方鼻腔里酒茶的香气,以及喉咙间后来漱口水的清冽味道。   不知道裴鹤闻到的是什么。男生喉咙翻动了一下,舔了舔唇:“甜。”   ……天。   要了人老命了。   暗哑的声线,伴着愈发强烈的,温暖又清爽混杂着男生荷尔蒙的味道,幸北眼神轻轻落在对方润湿的唇瓣上,不由自主地盯着那两片形状优美质感Q弹的东西轻微张开,舌尖伸出来又舔了一下,让它们更加水润,看上去……很好吃。   幸北不知道自己哪里冒出的这么禽兽的想法,忙移开目光,重新看向对方的眼睛:“乖,回去睡。”   幸北没想到,那一双黑得仿佛没有情绪的瞳孔,竟然也能让她产生扑上去的冲动。黑色中蕴含什么情绪不再重要,因为男生的眼眸轻轻弯起,每一寸眼睫的弧度里都蕴含着醉人的温情。   “我没醉。”   来了来了,浓黑带着让人心悸的威力压下来,秀挺的鼻尖亲昵地和她蹭了蹭。   幸北一动不敢动,僵着脖子,咽了下口水:“回去睡。”   “我没醉。”   幸北:“……”   幸北:“醉的人都说自己没醉。”   裴鹤笑了,又是那种迷人的,眼睑流畅地从头弯到尾,嗓子中溢出低哑声音的笑。   “我真的没醉,我知道小北是女孩子,我明天也不会后悔。”   裴鹤心里规划得很好,今天趁着喝多了这个机会,要借酒装疯做一些自己平时绝对不敢做的事,至少也要让自己在幸北心目中的地位提一提,拉近和她的距离——心理距离、物理距离、生理距离,全部都要拉近。   裴鹤觉得自己简直不能太清醒,简直不能太机智,简直比他平时还机智。   幸北见他一脸的理智,也稍微有点信了——至少这人明天醒来应该会记得是他自己非要睡在这的,她不至于有口难辩。   确实很晚了,幸北想了想,最后强调:“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裴鹤立即郑重保证:“是我自己说的,绝对不会怪你。”   还知道她是怕背锅,看来果然清醒。幸北安心了,稍微翻了个身,很快睡过去。   裴鹤也很困,但是居然没有第一时间沉睡,而是陷入一种奇妙的似睡似醒,似真似幻,浑身血液疯狂奔流,让人仿佛装了动力马达,能飘在云端和太阳肩并肩的状态。   怀里的人软软的香香的甜甜的,抱一整晚都不够,他怎么舍得睡。   裴鹤一边享受这漫长的夜,一边在脑中清醒地计划,明天甚至可以更无耻一点,一哭二闹让幸北负责,这样的话,只要她对他并不排斥,说不定能直接确定关系。   而根据他的敏锐感觉,她对他并不排斥。   他要有老婆了。   裴鹤歪头偷吻了下女孩的额头,嘿嘿嘿地笑了。   他可真机智,计划通√。   畅想的美好未来太让人安心,裴鹤在酒精的作用下,终究在不知哪一秒,滑入彻底的安睡。   月光静谧,床上少年少女相拥,画面烂漫美好。然而没什么喝醉经验的两个人都没有预料到,醉了的人,他的逻辑,是不会被醒过来后的自己接受的。   第二天没有早训,但是生物钟精准的两个人,还是在五点天蒙蒙亮时,一齐悠悠转醒。   幸北先是感受到自己身处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睁开眼,对上少年睡得水光朦胧的眼睛,满满小确幸的感觉。幸北唇角正欲上扬,却只见对方骤然睁大了眼睛,“啊!!!!”地尖叫一声,见了鬼似地后退,圆润地滚到了地上,把地板砸得惊天动地一声,听起来就很痛,可是主人毫不在乎。   幸北夭折的笑容抿成一条写满了卧槽的直线。   裴鹤眼底带着愕然,面容碎裂,时间仿佛在他的周身静止,但是他的心底正经历着山崩海啸。   是的,他记得昨晚的一切,也记得自己每一串逻辑链的扣环。   所以他也就更加难以置信——他到底为什么以为自己能有足够厚的脸皮,在女孩子床上赖了一晚上,还好意思让人负责?   他现在一想起昨晚的一切,就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幸北绝望地看着男生用五秒钟收了一包的东西,然后抓起包,穿着皱巴巴的衣服和拖鞋,顶着乱七八糟的头,打开门一溜烟跑得没影,像是背后有禽兽在追。 第69章 对戏 她还是个孩子   唐濯和翟洪广迷惑地看见, 幸北刚刷开模拟训练室的门,裴鹤就整个人弹起来, 快得像一道闪电,嗖地把自己送进模拟舱,合上舱门,一秒后响起意识接入系统的提示音。   “你把他怎么了?”唐濯震惊发问。   幸北颓废脸:“睡了。”   “什么?!”   “幸北牛逼了啊——”   “——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幸北烦躁地打断,“他昨天晚上非说那箱零食是小妖精,怕我不睡觉去找小妖精, 要睡在我床上看着我,我拗不过他就答应了……唉,我看他当时义正词严, 以为他是清醒的。”   “我看不清醒的是你。”唐濯语气极尽嘲讽,“非说零食是小妖精的人,你居然以为他是清醒的。”   幸北低下头, 不好意思说她当时可能有30%的神魂被色|诱了,所以才失了智。   幸北这边在和好基友研究怎么哄裴鹤,完全没想到,天赋者学校的模拟系统中, 裴鹤找到他的好基友, 也在研究怎么哄幸北。   “你把她睡了?!”许一凡震惊得枪都扔了, 直接退出对战, 完全不顾队频里的骂声, 直接把队频关了, 再次仔仔细细上上下下地扫了裴鹤一遍, “牛逼了啊你——”   “——不是你想的那样。”裴鹤颓丧地垂着头,努力克服羞耻,把事情给许一凡讲了一遍。   许一凡大张着嘴半天没合上:“所以你真的喜欢幸北。”   裴鹤给他个白眼:“唐濯都看出来了, 你个脑残。”   “唐濯看出来了?”许一凡忽然抬头,看着裴鹤,“你说,他会不会告诉幸北?”   裴鹤的脸缓缓染红,除了害羞,还有一抹惊恐。   ……   模拟舱外。   幸北摸着下巴,思考的样子十分严谨可信:“我有一个有点狂妄的想法。”   翟洪广:“请讲。”   幸北羞涩地挠了挠脸:“裴鹤不会喜欢我吧。”   翟洪广:“他不是同性恋吧?”   幸北:???同学你礼貌吗?   幸北举起拳头,翟洪广立即为自己辩护:“裴鹤一直以为你是男孩子!”   幸北不服:“可是现在我是女孩子了啊。”   唐濯清了清嗓子,发出卢洋的声音:“快成年的人了,别整天做梦,别人对你笑一下就以为他喜欢你。”   幸北:“……好吧,你们说服我了。”   唐濯却不放过她,一张小奶脸严肃地板起来:“幸北,女人不能这么没担当,把人睡了就是把人睡了,别找什么‘他是不是喜欢我’这种借口降低负罪感。”   幸北瘪着嘴委屈了一小会,嘟囔:“我不是女人,我没满十八岁,我还是个孩子。”   “呵?”翟洪广发出一声奇怪的嘲笑,“去泡吧的时候怎么从来没见你觉得自己是个孩子?”   唐濯:“把人睡了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自己是个孩子?”   幸北:“都说了没睡——”   “没差别。”唐濯语重心长地拍拍她的肩,“哪怕是个孩子,也要学会为自己的过错承担责任。”   幸北一脸慷慨就义的表情,沉了沉气:“好的,我知道了,又不是第一次了,女人嘛,就要勇于面对自己犯下的错。”   ……   模拟系统内,裴鹤抱着头,表情十分痛苦:“她还是个孩子!”   许一凡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下枪:“孩子能带你去按摩喝酒还把你灌醉?”   裴鹤静了一下,露出有点可气又有点宠溺的纠结笑容:“她只是个有点淘气的孩子。”   许一凡:“……”恋爱中的男人真可怕。   许一凡气鼓鼓地坐下:“那你就慢慢等吧,等她十八岁,说不定已经和明纵谢思妄谈过一圈恋爱了。”   裴鹤砰地抬起头,眸中射出要杀人的光。   “你现在近水楼台这么好的机会,真不明白你在犹豫什么,只是追她而已,又不是诱拐她辍学回家陪你生孩子。”   裴鹤眼中凌厉的光又砰地消散了,羞羞怯怯地搓了搓手指:“可是像你说的,她已经知道我喜欢她了……”   许一凡:“等下,是她‘可能’已经知道你喜欢她,她也可能不知道!你怎么能确定唐濯会告诉她?我要是唐濯我就装不知道,多管闲事对他有什么好处?俩队友开始谈恋爱对他有什么好处?”   裴鹤呆滞地张着嘴,许一凡继续:“而且就算幸北知道了又怎样?你不主动还等她吗?她先前追你追得轰天动地都失败了,难道还要继续碰壁吗?”   裴鹤连忙摆手:“我没那个意思,我是说……她如果知道了还没有表示,是不是代表她不会接受?”   许一凡黑人问号脸:“她要表示什么?她难道会直接跑过来问你,喂,裴鹤,你是不是喜欢我?你觉得这是正常人会做出来的事吗?尤其是你这种脸皮薄的人,谁敢这么冒犯你啊,我要是她我就装傻,装傻最安全。当然,如果她做人善良一点,会先和你疏远,再和别人开始谈恋爱。”   她会和他疏远?裴鹤心跳一慌,抬头望向许一凡:“好的,我知道了,我追,男人嘛,喜欢就要主动争取。”   许一凡孺子可教地点点头,裴鹤想了想,又问:“女孩子怎么追啊?”   许一凡眨了眨眼,忽然一脸神秘,在光脑系统里操作了几下,然后对裴鹤道:“我珍藏许久的一本书,泡学鼻祖的开山之作,我看你求学心诚,就无私地分享给你了。”   裴鹤急忙打开,一看:《如何让一个不喜欢你的人喜欢你》。   裴鹤如获至宝,切了个没人的房间深入学习了。   许一凡一个人留在原地,随手翻了翻《如何让一个不喜欢你的人喜欢你》,捋了把不存在的胡须。   他也没谈过恋爱,他也没实践过,不过广为流传的恋爱圣经,总不会坑人才对。   模拟实战决赛前夜,幸北小队还有件大事要做。   ——去郭泰办公室受罚。   幸北特意提前十分钟到,手里提着烤鸭和奶茶,正好撞见提前十分钟到,手里提着烤鸭和奶茶的裴鹤。   幸北立即挂上热情温暖的笑容,然后就见对面像照镜子似的,也挂上一模一样热情温暖的笑容。   幸北笑容更真挚了——裴鹤没跑,还朝她笑,这次赔礼道歉,有戏!   裴鹤也因她的笑容备受鼓舞,一鼓作气递出烤鸭和奶茶:“给你的。”   巧了么不是,他们两个去烤鸭店排队的时候居然没有撞见,也是奇了个大怪!   幸北不知道该不该把手里的东西藏在身后,然而裴鹤执着地把手伸到她面前,幸北下意识就伸手去接,顺手便把自己手上的袋子挂在对方手指上:“给你的。”   两份烤鸭奶茶圆滑地在两人手上转了个圈,对调了主人,走位如同是在跳圆舞曲交换舞伴。   “你们在打太极?”刚来的唐濯震惊地看着这一幕。   幸北嘿嘿笑:“我们这叫心有灵犀。”   裴鹤暗骂自己,怎么就没有幸北这口才。   好在他做了准备,回忆了一下书中的教学,温柔道:“今天我正好路过这家店,就想着要带一份烤鸭给你。”   幸北莫名觉得这话很好接,用力点头:“你真好,我最爱这家的烤鸭了!”   裴鹤感觉对话意外顺利,笑道:“你喜欢就好,我还担心你觉得不好吃。”   幸北:“不会不会,你送我的什么都好吃!”   唐濯一开始还只是百无聊赖地听两人对话,听着听着,突然觉得有一丝耳熟,仿佛是教科书里的台词。   唐濯默默望了眼相谈甚欢的二人,挠挠头,打开光脑中的《如何让一个不喜欢你的人喜欢你》,第二章:《有关于送礼和收礼的话术与技巧》。   1. 送礼:   送礼要投其所好,比如对方是个吃货,送TA你们那里最火爆的食物绝对不会错。送的时候可以说“今天正好路过,就想到可以带一份给你”。前半句表露出“并不是特意去给你买”的意思,让对方收下时不会有太大压力,下半句则表达出“我时刻把你放在心里”,让对方能够接收到你的情意。类似的话还有“我还担心你不喜欢”,既表明“我并没有针对你的喜好做过功课”,避免对方压力过大,又礼貌地表达了对这份礼物的重视,即“担心你不喜欢”的忐忑心情,同时还能让对方心中有种“TA没有提前了解过还能送到我心坎里”的宿命之感。   2. 收礼:   收礼物时切忌扭扭捏捏或者得意忘形,前者让人感觉你想撇清关系,后者让人觉得你不尊重TA的付出。收礼物时的反应很重要,唯一的标准答案就是反馈高情绪价值,表达惊喜、赞赏、对礼物的喜爱,并从礼物上升到个人,类似的话有“你真好!”,“没想到你这么了解我!”,“你送我的我都喜欢”。这样对方会觉得这个礼物送得物超所值,和你心灵的距离也进一步拉近。   唐濯惊悚地抬起头,看着那一男一女就像是同一流派出身的师兄妹,对招对得一派和谐,一个说“没想到你这么了解我!”,另一个虚伪地谦虚“只是随便照着我自己的喜好买的,你也喜欢真是太好了”的样子,简直不忍戳穿这两人“咦我竟然成了泡学大师”的幻象。   “——门口的黄金烤鸭!星星冰冰的奶茶!你买的吗幸北,你真好!这简直是心有灵犀,我刚才还在想这家烤鸭,你果然了解我,你买来的吃的我都喜欢!”   嘹亮的大嗓门破入两人的融洽互撩,翟洪广满面放光地看着两人手上的烤鸭和奶茶,丝毫没有感觉到气氛从他说话开始就陷入了滞凝。   翟洪广伸手拿过一份烤鸭,一边拆一边抖腿:“你是正好路过才带一份回来的吧?我就知道你不会这么好心,不过我人最好了,即使是这样我依旧感激你!”   裴鹤已经陷入一种颠覆性的茫然,幸北脸色铁青,看起来想把鸭子扯出来甩翟洪广脸上,让他吃吃吃就知道吃,还说她了解他?他也该了解了解她!了解了解她的拳头有多硬!   “噗”一声,唐濯终于忍不住,喷在翟洪广手里的烤鸭腿上。 第70章 惩罚 美少女战士   幸北和裴鹤被翟洪广打击到, 一直到进了郭泰办公室都怏怏不乐。   幸北不高兴郭泰就高兴了。今天郭泰明显兴致高昂,并且很快, 幸北就懂了他今天兴致高昂的原因。   “赛前志愿服务?!我拒绝!”翟洪广的音量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尤为惊天动地。   郭泰阴劣地看着他:“你们没有选择惩罚内容的资格。”   幸北抗议:“但是我们明天要比赛!不可能同时做志愿服务!”   而且,这个志愿服务,从前从来没有过,听郭泰的描述就是给观众端茶递水!要是给其他同学服务服务也就罢了,幸北绝对不能接受当个服务员被世家那群人呼来喝去!郭泰就是故意的,发现□□上奈何不了她, 就从精神上折磨她!   幸北越不能接受,郭泰就越爽,郭泰眼睛兴奋地睁大, 嘴角邪恶地咧到耳朵根:“怎么不能?你们今天晚上就去训练场准备,明天入场前,务必要让每个同学享受到宾至如归的服务。”   几人反抗无效, 垂头丧气领了空间包,去布置会场了。   还好,布置会场的活比起之前的挖矿捉虫通厕所之类,并不是那么难, 几名天赋者都是念力使用小天才, 轻松松地把近千张椅子在训练场上排成整齐的方阵, 投屏设备安置好, 各种饮料成堆码在两侧, 一次性杯子和托盘也各就各位。   全部搞完, 时间才十点。   “难道郭泰居然仁慈了一回, 知道我们明天要决赛,所以今晚不让我们熬夜?”裴鹤天真地发出疑问。   “他是想让我们放松警惕,明天早上一举被搞崩心态。”唐濯肯定地说。   “我同意。”翟洪广挥了挥拳头, “给昌和隆谢思洋端水?我怕我会把水泼他们脸上,最后因为打架被禁赛。”   幸北拳头往手心一锤:“就是这样!他想让我们主动闹出事被禁赛!”   裴鹤:“你既然知道了还会闹出事吗?”   幸北脑子里滚过昌和隆谢思洋那两张欠扁的脸,肯定地回答:“会。”   唐濯:“打傻逼的事怎么能叫闹事?”   翟洪广:“傻逼必须死,不计代价。”   裴鹤:“……”   四个人一边瞎侃一边往训练场的出口走,忽然间,幸北若有所觉地定住脚步,回头。   “怎么了幸北?”   幸北没说话,放轻脚步朝精英班模拟训练室的方向走去。   模拟实战决赛前夜,精英班模拟训练室,这场景给人一股即视感,其余三人立即噤声,悄然跟上。   【滴】一声,幸北飞快拉开训练室的门。   训练室里静悄悄的,就连通风窗也好端端关着。   感觉到幸北紧绷的气场放松下来了,唐濯才小声问:“你看到什么了吗?”   幸北摇摇头:“可能是我的幻觉吧。”   翟洪广大摇大摆地在训练室里逛了一圈,朝着幸北摊手:“什么异常都没有。”   唐濯:“容老师不是说自从去年那件事,学校安全防范方面有所加强吗?应该不会再出事了,不然学校的安保也太没用了。”   裴鹤有些担忧:“你是不是对去年的事还有心理阴影?正好碰到和去年同样的场景,压力太大了?”   翟洪广和唐濯也看过来,显然觉得这个解释很合理。   幸北翻了个白眼:“我没有压力太大,也没有PTSD,就是刚才……哎,就是眼花看错了嘛,至于这么上纲上线?”   几人嘻嘻哈哈打打闹闹,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裴鹤不忘抓住机会背台词:“还不是因为关心你?”而幸北也稳稳地接住他的招:“也是,你这么关心我我好感动!”   唐濯在一旁偷偷绷住不断想要翘起的唇角,然后就听另一边翟洪广特别贱的声音:“我也关心你了啊幸北,感不感动?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噗!”   绷不住了。   唐濯觉得只要有翟洪广在,这俩人永远没法把一个正常的恋爱剧本走完。   第二天一早,模拟实战决赛九点开始,六点多就有游手好闲的同学晃悠到50号训练场,也是历来观赛的会场。   “……咦?”同学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没睡醒。军校里,为什么有四个穿着男仆女仆装的coser,很入戏很谦卑地低着头,手里端着饮料托盘,整个画风就像穿越到了古早宫廷。   幸北四人低着头是因为嫌丢脸。   ——特么谁能想到他们五点半来到训练场“做准备”,被郭泰迎头丢来几个包裹,以及一句冰冷中透着恶意期待的“换上”,然后到了更衣室一看——   “现在确定了,郭泰肯定是变态。”唐濯局促地扯着紧紧包裹住脖子的领结和繁复花边,表情就像不小心吃到了翟洪广的鼻屎。   幸北一脸生无可恋:“我昨晚就觉得郭泰这次太仁慈了,原来是在这等着呢……等会昌和隆和谢思洋看到肯定要笑死,啊一想到我就恨不得去跳楼。”   “感觉我的天赋都被这身衣服封印了……穿着这个我还怎么打人?”翟洪广试着扎了个马步,顿觉裆部紧绷,差一点就要扯裂。   裴鹤:“你有没有想过,郭泰就是不想让你打人?”   幸北:“不,郭泰是想看我们打人的时候扯裂裤|裆当场社死。”   翟洪广回头看幸北:“你真幸运,你没有裤|裆。”   幸北划拉了下蓬松的裙摆:“你想跟我换吗?体验一下穿裙子打架没有裤|裆那种幸运的清凉感觉?”   裴鹤压住她的手:“你还知道呢?穿着裙子规矩点,手别乱掀,腿并起来。”   幸北撇撇嘴,把大咧咧岔出去的脚尖收回来。   小淑女的样子怪乖萌的。裴鹤悄悄笑了下,顺便瞪了眼好奇看过来的同学。   同学吓到,于是跑远了点才拿出光脑发动态——   【妈妈耶,我刚才看到幸北穿裙子!】   【什么什么!女神穿裙子了!】   【啊啊啊啊啊在哪里?我要去看!】   【要花钱吗?门票多少钱一张?】   【免费的!在精英班训练场!是女仆装哦!】   【!!!!!!!!】   幸北觉得她的同学平时训练日早上都没有这么高的效率。   不过五分钟,训练场已经被熙熙攘攘的人山人海填满,把四个人围得密不透风,数不清的镜头嚣张地对着他们,还有人带了伸缩杆,直接把镜头伸进来怼着脸拍。   裴鹤一开始紧张地挡在幸北面前,可是随着人逐渐变多,清瘦的身体也抖得越厉害,最后听到几个小女生议论“这就是幸北新队友吗好帅呀”“快快快帮我和他合张影”“也不知道可不可以偷偷摸一摸嘻嘻”的时候几乎晕厥,幸北终于心疼他,把他拉到了她后面。   没想到翟洪广和唐濯也不要脸地跟着躲到她后面。   “哇哇哇,女领班和她手下的三个男仆!我脑子里已经酝酿了一部小说!”   “笔给你快写!”   “这人是假的吧?那么细的小腿怎么把我踢骨折的?”   “因为你骨头脆!”   “俩傻逼,美少女是靠念力和运气打人的,哪会像我们肉搏那么粗鲁。”   “对哦,念力!女神的触手一定很粗壮。”   “啊……有力粗壮的触手……来蹂lin我吧……嘿嘿嘿……”   画风逐渐朝着奇怪的方向发展。   幸北:?累了,毁灭吧。   “喜欢一个人就要意yin她,你们这种人真恶心!”   人群中传来一道熟悉的尖刻嗓音。那些让幸北越来越害怕的议论终于停歇,戳得越来越近的摄像头也变得收敛。   但是这感觉就像围攻自己的狼群被虎啸驱散,幸北更加害怕了,整个人往后缩,想把自己藏到翟洪广身后,没想到往后退了好几步都没摸到人,回头一看,三个男生已经倒退十米躲在桌子后面的饮料堆之间,缩成一团看她在前面扛伤害。   幸北:???   裴鹤对上她谴责的眼神,有点良心不安,颤巍巍走出来一步,眼睛四处瞟,找了个话题:“那个……孙予琪这次倒是帮了你?”   唐濯:“坏人偶尔做一次好事就成好人了?”   幸北:“有一种坏人是无差别攻击,不能因为他攻击了你的敌人就把他当成朋友,和坏人做朋友会变得不幸。”   裴鹤:“我知道,但是坏人已经到你身后了。”   三个男生像地鼠一样chua地缩了回去,幸北僵硬地回头,对上一群世家子弟过年似的快乐眼神。   “天哪!真的是幸北!”谢思洋幸福的语气仿佛抓到幸北在给人跪着舔|脚。   “卧槽,你穿的什么玩意,好恶心!”孙予琪尖叫。   卢洋皱眉:“在学校里这样不太好吧。”   昌和隆诡异地耳根红了,没来得及说出话,就见幸北唰地抬起光脑,在上面飞速点点点,还对着光脑说了一句:“郭老师,有同学觉得你这样不太好,还说你恶心。”   对面四人:……?……!!   还是谢思洋昌和隆和幸北的对战经验丰富,立即转变策略:“噢哟,我知道了,你们是前天晚上违反校规出校门去酒吧,被罚了!”   “嘿呀,郭老师太天才了,能想到这种惩罚方式。”   “来,美女,给爷倒杯可乐。”   “那边那个奶油小男生,来杯炫彩冰!”   唐濯怒了:“叫谁奶油小男生!”   昌和隆笑开了花:“谁答应就是叫谁,小男生穿这一身还挺好看的,有我家仆人那味了。”   谢思洋:“哈哈哈哈哈哈哈——咦?你别过来啊,大庭广众之下你要干什么?挨罚没挨够?你是不是太喜欢这份工作想找个借口继续做?”   唐濯七窍生烟濒临爆发,裴鹤扯了扯他:“想想裤|裆。”   唐濯下意识摸了下裤子,一想到那种撕裂的痛,生生把脾气忍了下来,给昌和隆倒了杯炫彩冰,动作粗鲁地塞进他手里。   “裴鹤,你身上有什么毒药吗?”幸北悄悄挪到裴鹤身边。   裴鹤:“?我是医师不是毒师。”   幸北:“治便秘的总有吧?带泻药成分那种。”   裴鹤额角抽了抽,还是从空间钮里摸了个小药片给她。   幸北用隐蔽的动作接过,看了眼发现是粉红色的。   “草莓味的?”   “只有草莓味的。”   “算了。”   幸北不挑,用身子挡着,小触手不动声色地把粉红色药片丢进杯子里,在谢思洋嚣张地嚷嚷着“我的可乐呢我的可乐怎么还不来这一届的仆人该调|教了”的时候,回过头笑容甜美地递出可乐。   谢思洋“嘎”一声愣住:……?   谢思洋看着手中的可乐,一时间害怕幸北往里面下了毒。   不过想想,他们队里是刚招了医师又不是毒师,谁会没事在身上带毒呢?   谢思洋犹犹豫豫地喝了一口:“怎么感觉有草莓味?这是可乐吗?”   幸北穿着可爱无害的小裙子,清纯无辜地眨眨眼:“可乐不该有草莓味吗?”   翟洪广:“可乐自古以来就有草莓味,因为可乐配方里有草莓香精,没想到都新联邦248年了还有人不知道!”   可能是翟洪广的语气太自信又太轻蔑,谢思洋恼羞成怒地瞪他一眼:“我家就有可乐工厂,我怎么会不知道可乐配方里面有草莓香精!是你们这里的可乐太劣质,香精味太重!”   说完愤而离开,走几步路的功夫咕嘟咕嘟把一杯可乐喝了大半。   裴鹤一脸三观颠覆的表情:“可乐配方里真有草莓香精?”   “有个屁,我看他这个智商他家工厂要倒闭!”   裴鹤呆滞地转向翟洪广,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能把任何真话假话实话瞎话都说得这么自信。   “你的天赋是特别自信吗?”裴鹤忍不住问翟洪广。   翟洪广:“?我表现得不够明显吗?我的天赋是力气大!!!”   裴鹤迟疑:不知道为什么,翟洪广说过那么多话,就这句不是很可信。   ……   幸北四人度过了人生中最漫长的三小时,被人呼来喝去指指点点,被迫承受世家子弟玩味的目光,还要笑脸相迎,因为怕有人跟郭泰投诉——郭泰肯定正愁着没借口继续罚他们呢。   “服务行业是世界上最辛苦的行业。”临到末了,幸北双目无神地总结。   唐濯搓了搓笑僵的脸部肌肉:“以后讲价的时候要温柔一点。”   “那倒不必。”翟洪广掏出光脑中的系统小本本,又记了个名字上去,“我可怜销售员,谁来可怜可怜我空虚的钱包?”   “还有一分钟就可以走了。”裴鹤提醒,另外三人立即飞快地收好东西,准备冲刺。   郭泰不是人,要求他们一直干到8:59,也就是说只留给他们一分钟,从训练场跑到训练室再躺进模拟舱进入系统!   当然这样的刁难又怎么难得倒天赋者学校第一队,时钟跳到59分那一刻,学生们眼前一花,四个人已经窜出百米之外。   只不过,四个人显然没时间换衣服。   平时基本只穿训练服的单纯学生忘了一点。   模拟舱内的形象包括装扮,都是根据进模拟舱时的现实状态构建的。   出现在虚拟系统的第一秒,幸北看向小伙伴的第一眼,就被他们与周遭废墟战场格格不入的装束惊呆了。   第二秒,幸北悚然低头。   第三秒,四人绝望对视,恨不得人生今天走到尽头。   模拟室外,训练场上,正在喝着第一小队亲手端来的可乐,快活地聊着天的学生们,在光屏切到幸北小队的一瞬间,轰然爆炸。   “卧槽,是我在做梦吗,今年有真人版的美少女战士看了!” 第71章 裙子 巨人轰然倒塌   “小姑娘还是穿裙子可爱啊, 小郭郭,你这次干得不错, 小容容,你说我们要不要把校服改成男女仆制服?”   赫连堂在小会议室看直播,哈喇子都快下来了,他的鹦鹉在一边快乐地叫:“小妞!可爱!小妞!可爱!”   郭泰脸色漆黑,仿佛这种夸赞并不能让他感到荣幸。   容悦怜站在赫连堂椅子边,居高临下地冷视他, 一挥手,鹦鹉的喙合在一起再也发不出声音,而容悦怜并没有给它一个眼神, 而是继续冷冷看着赫连堂,仿佛在暗示某种威胁。   赫连堂讪讪地瞄鹦鹉一眼:“不改就不改嘛,别拿鸟出气。”   容悦怜:“是, 上行下效,鸟没有错。”   赫连堂缩得更小了,弱气地狡辩:“我想提升学校的精神面貌,有什么错。”   容悦怜:“?您讲清楚, 男女仆制服是怎么提升学校精神面貌的?”   赫连堂咳嗽了一声:“历史上有种说法, 公务人员都是人民公仆, 我是在培养学生乐于奉献的精神……”   对上容悦怜“来啊继续胡说八道啊”的冷笑, 赫连堂声音渐渐弱下去。   模拟实战系统中, 幸北小队被装备拖后腿, 面临的状况不太妙, 但也不是完全不可解。   事实上,上帝把门关上后,这群人很快就把房盖掀了。   模拟实战决赛的赛场基于真实战场构建, 还原的正是前段时间的异种入侵真实事件。幸北在新闻上读到过,这个名为戴西的星球是一个相对偏远的半农半工星球,由于这个年代的机械自动化,人口密度低,也因此被异种入侵很久才触发警报,在那之前无声无息死了很多人,一具具尸体从居民的住宅中运出,一夜疯长的伤亡数字,让人触目惊心。   一般的异种入侵事件,入侵的都是数量多智商低的D级异种,通过怪物倾巢而出造成恐慌,之前天赋者学校在实战演习中遇到的都是D级。   而戴西星事件中,主力却是少见的C级异种。这类异种和D级相比乍一看外观上没有区别,但是C级更灵活也更狡猾,会隐藏自己的踪迹,会把身体抽得极细避免目标过大,会耐心蛰伏,直到目标落单,四下无人,再一击命中。   如果说D级像直来直往的近卫,C级则更像是狡猾的结界师。   每一个平和安逸的场景中,都可能有C级蛰伏,下一秒就变成人间炼狱。   C级异种在人心中留下的影响远远比D级深远,哪怕它们看起来没有D级凶残。D级只会在出现的时候让人畏惧,而C级却能让人在每一个安闲静逸的时刻,因为脑中的联想而骤然紧绷浑身冷汗。它们能让经历过它们的人一辈子逃不出恐惧。   戴西星的居民在这一次之后不得不全体移民,接受心理治疗。经历过那场战役的许多士兵也至今未走出来。所以,天赋者学校才决定借模拟实战的机会,让学生们提前为可能面对的情况做好准备。   比赛的规则很简单:杀异种,拯救平民。每击杀一个C级异种记20分,D级异种记2分,每成功将一个平民NPC护送至救助站记5分,战斗中伤害平民则根据严重程度扣1-10分,导致平民死亡每个人头扣20分。   规则很简单,操作却不是特别简单。   幸北刚进赛场没多久就体会到了当初戴西星士兵的艰辛。   C级异种对念力很敏感,唐濯这边念力刚开始凝实,对手已经跑得没影,翟洪广刚试探着描绘弹道,对手又一次跑得没影。   C级异种奸诈异常,专门挑看起来好欺负的平民攻击,一旦有参赛者拿着枪跑过来,那些软蛋无赖夹着触手跑得比谁都快。   军校生们十分崩溃,这玩意跑得贼快怎么打?许多人干脆另辟蹊径,不打异种了,忙着搬运平民,这样一个平民值5分,如果运气好遇到一群,成功护送到救助站,拿到的分数堪比打败C级异种群!   一时间,整个地图中的真人都忙着搜平民而不是搜异种。   “啧,一个个都是大聪明。”容悦怜又气又笑地摇头。   葛卉子沉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没法解决问题,就解决有问题的人。”   容悦怜:???是不是哪里不对?   在最初的十分钟,幸北几人也是这么想的,发现异种追不上,干脆转头去追平民,并且凭借非常有亲和力的“公仆”外表轻松获得NPC信任,以全场最快的速度拿下了第一批“人头”。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让他们有些受伤。他们继续搜人,靠近一群被C级异种围困的平民时,没有第一时间拿出枪,结果C级异种很明显地“看”着他们犹豫了一会,仿佛在真实地疑惑这群平民为什么不怕它们,直到探查到念力,才吓了一跳张开千百只爪子落荒而逃。   翟洪广:“?艹,这玩意还会以貌取人!”   幸北却若有所思看着他:“洪广,就连你在这身衣服里都显得弱小了。”   翟洪广表情痛苦:“我就说这衣服封印了我的实力!”   幸北慢吞吞接道:“还有威慑力。”   翟洪广:“艹,老子没有威慑力了!”   唐濯和裴鹤则睁大眼:“——我们没有威慑力了!”   翟洪广迷惑地挠了挠头,不明白没有了威慑力为什么让这俩人这么激动。   幸北懒得给傻子解释,幸北直接动手,撕了自己裙子上的围裙,用军刀把两只蓬蓬袖割掉,又把裙摆撕成一条条破破烂烂,露出乍一看细弱瓷白、肌肉流线低调却暗含爆发力的四肢。   “嘶——”唐濯看呆了,倒吸一口冷气。   “嘶——”整个光屏前响起统一响亮的倒抽冷气声。这、这就是战损美女吗,这真的是他们这个年纪能看的东西?   容悦怜眉心直跳,忍不住用手按了按,每次幸北不按常理出牌那股无力深深袭来。   “啊?”翟洪广看着幸北拿自己开完刀,又磨刀霍霍向他来,不由发出一声痴呆的疑问音。   而幸北审视地看着他一身制服都遮不住的大块肌肉线条,突然明白什么叫做“朽木不可雕”,挥了挥手:“算了,柔弱这种事你扮不来,你还是躲起来当后援吧。”   幸北嫌弃地把翟洪广扒拉开,挥刀把唐濯割得破破烂烂。   然后对裴鹤如法炮制。   “嘶——唐濯和裴鹤是不是脸红了?我看错了吗?”   “嘶——这两个男生——这一群人——我不行了,我要去给他们队打赏,不然我良心不安。”   “他们队的主页链接发我,我也去,希望这样的剧情以后多来点。”   模拟实战中关闭一切外部通讯,所以等幸北几人出来后看到团队的众筹基金一夜暴增,可以提现十几万星币,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互相怀疑了好久队友是不是出去赚了黑钱。   幸北小队万事俱备,接下来就是演戏了。   空无一人的战乱街道上,面容秀美的少年少女相互搀扶着走过,破烂凌乱的衣着清楚地诉说着他们的遭遇,也仿佛在向全世界宣告,他们只差最后一击就会像玩坏的布娃娃一样,彻底散架,失去生机与灵魂。   一只狡猾的生物于暗处出现,悄无声息跟上他们。   而磕磕绊绊的三人对近在咫尺的危险毫无所觉。   光屏前的人都屏住呼吸。   明知道这三个都是一打十的大佬,但不管是人还是异种,都逃不过视觉的欺骗,看他们趔趄虚浮的样子就忍不住为他们揪心。   “幸北穿越前是不是……”葛卉子回忆了一下悠远记忆中的名词,“上过少年班,学过表演?”   容悦怜眉角抽了抽:“没有,是天赋。”   葛卉子赞赏地看着光屏:“真是多才多艺。”   容悦怜:……别夸了,再夸她要哭出来了。   光屏中的幸北小脸苍白,神色惊惶,看得人恨不得冲进去把她救出来。   裴鹤也很有天赋,少年弱不禁风的样子,看起来甚至比平时矮了一截,清瘦了一圈,就连幸北余光瞥到都忍不住产生邪恶的念头。   异种显然也有同感,异种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把人吞进肚子。   异种跟了这三人好几条街,没发现任何破绽,只感觉三个人类比它预料的还要弱,便不再用心隐藏行踪,拐弯的时候都不贴紧墙壁走直角,而是大咧咧拐了个弧线。   “西35°,一只。”   幸北脆弱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以至于大家怀疑这句冷酷的话是不是真的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   “再等五秒。”   幸北感觉到异种已经急不可耐了。   “……三,二,一!”   就如同无害的软萌兔子突然龇起钢牙,三个小柔弱猝然暴起,以完全不同于刚刚状态的凶残,瞬间包围了异种。   异种自知逃不掉,干脆挥舞起触手,气势汹汹地朝三人缠过来。   一时间光屏都被铺天盖地的绿色藤条覆盖,只能隐约见到三个快得看不清的虚影。   这一切又结束得很快。   众人只见漫天飞舞的触手骤然停滞,然后轰地一声坠地,其中窜出三个毫发无损的人,甚至不知道是谁给了它致命一击。   幸北从头到尾甚至裙角都没怎么掀动,仿佛灭掉凶神恶煞的C级异种,对她来说就和逛后花园一样,是可以保持着优雅完成的事。   “不堪一击。”   “刮痧似的。”   “下次攒多点一起杀。”   “……”场外观众听到这魔鬼似的发言,后颈齐齐一凉。   翟洪广扛着枪走过来,跃跃欲试:“下次能不能带我试试?都没有我出手的机会。”   三人上下看了他一遍,异口同声:“不能!”   翟洪广不服,掏出把刀就在自己胸前划了一道大口子:“我可以的,你们看!……”   幸北眼疾手快抢了他的刀。   从那道口子里能看到若隐若现的巨大胸肌,这刚烈的气息散出去,她怕他们小队在全赛场出名被C级异种集体避雷。   光屏前的赫连堂万分遗憾地叹了口气:“怎么不割了啊,一个队伍就应该整整齐齐。”   “砰”一声巨响,他的椅背被容悦怜捏碎了。   ……   四个人接下来很好地践行了他们的豪言——攒一块一起杀。   观众对他们的实力有了新的认知。其他队伍也不乏遇上C级异种的,都是要集全队之力对付一只,如果一次性遇到三只以上,那就不是异种要逃而是人要逃,如果附近正好有平民,那更是倒霉到家了,自顾不暇还要因为旁人受伤被扣分,异种的触手抽打在背上是身也痛心也痛。   可是幸北他们不是这样,幸北他们来一只杀一只,来一双杀一双,来一群……   “——好家伙!刷分的机会到了同志们!”   幸北扩张出去的念力捕捉到什么,表情狂喜,振臂猛挥,四个人呼啦啦地迎着八只异种跑过去。   “嘶——”训练场响起熟悉的声音,正常小队发现八只异种恨不得把念力化作翅膀逃跑,这些人可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然而事实证明,是他们不知天外有天。   虽然过程有点惊险,翟洪广都不得不出手了,但最终四人还是毫发无伤地团灭了八只异种。   只有外界可见的记分牌上,幸北队一马当先,领先第二名三倍多。   “天赋者学校的第一队,真是实至名归啊!”   至此,全校都对这一队的实力心服口服。   然而,赛场里的人还怀有打败第一队的不切实际妄想。   幸北四人苦战一番,收割八只异种,还没来得及重新摆好戏台,就看到了四个最讨厌的身影。   幸北大惊:“你们怎么找到我们的?”   卢洋轻蔑一笑:“沿着异种尸体最多的方向追来的。”   是在夸他们能打吗?幸北古怪的表情:“谢、谢谢啊?”   卢洋:?   唐濯手抱在胸前:“你们找我们干嘛?我们的目标是异种,淘汰其他队伍是不能涨积分的。”   卢洋诡异地笑了:“不能涨积分,但可以涨名次啊。”   训练场上整齐的一片嘘声。这个世家子弟,心好黑啊。   幸北挑眉:“听起来不错,就是不知道这天降的大饼会不会把你牙崩咯。”   “如果只有我们,当然没有十足的把握。”   卢洋胜券在握地笑着,幸北心忽然一跳。   “所以我找了些同盟。”   随着他这句话,各个街角转出一个个天赋者,一共12人——他竟然联合了四支队伍!   那三支队伍不全是世家子弟,还有一些想要浑水摸鱼捡漏的麻瓜。幸北看到宫德才这种哪里有阴谋哪里就有他的,还有——   “班长!”幸北一脸受伤地望着史乔,捂住心口,“为什么这么对我!”   史乔咧开嘴:“学姐警告过你,比赛中没有战友,只有对手。”   史乔说着诧异道:“我看你在糖葫芦山不是学得挺好吗?怎么这就忘了?”   幸北委屈地拉下嘴角,又看向史乔旁边的人:“杨兄!”   杨振风往史乔背后一站:“乔姐说得对!”   幸北:“……”   幸北飞快看了卢洋一眼,又扫过对面的16张面孔,发现其中既有卢洋一派的世家子弟,也有史乔这类平时不与他们为伍的人。   乔姐说得对,比赛中没有战友,只有对手。   幸北唇角飞速隐秘地勾了一下,重重叹了口气,崩溃的夸张表情略收。   然后,缓慢地,在模拟舱内外所有人的注视下,转换为一个年少狂妄意气风发的笑。   “你们以为有我们四倍的人,就可以打败我们了吗?”   女孩穿着破烂烂的裙子,瘦瘦小小站在那,却骤然散发出狂慢冲天的气场。   “正好,八只异种,我们感觉没有挑战了。”   幸北手一指,对面有人扫了眼八只庞然大物的尸体,不觉胆寒,忍不住抖了一抖,脚下不易察觉地往后挪了半寸。   “来吧,一起上。”   三个男生不知何时站在幸北身后,形成一个三角形,像一座尖锐又稳固、不可撼动不可逾越的堡垒。   “这才是这场决赛的重头戏呢。”   幸北扬起唇,勾勾手。   然而对面的人被一股莫名的力量震慑住,竟然没有一个人敢当先攻上去。   20人聚集的街头,静得能听到千米远处异种的嘶吼。   光屏前的人也屏起呼吸。隔着光屏,他们都能感受到幸北那种实力强悍带来的威压——这个小队,太强了,已经远远把其他所有人抛在身后,已经成为大家心目中集四支精英队伍之力都不敢擅动的超级强者。   对手一招气弱,没能接住,沉默得越久,退怯就愈在心底滋生,愈发难以鼓起勇气。   卢洋也知道这一点,知道不能再拖,吸了口气,张开嘴,却被幸北抢白:“不想一起上?那好,一个个来也可以,车轮战我们也不介意的。”   卢洋恍若听到“唰”地一声,其余三支队伍的所有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   艹,说好的一起来把第一名搞下去,这群人怎么临阵成了缩头乌龟,是指望他去当出头鸟,为人作嫁吗?他们怎么想得这么美啊?   卢洋一口气憋住,刚想说的志气话也不愿说了,他怕他一开口鼓励大家“我们能行”,其他人就会不要脸地回“你行你上”!   场面还是那么个场面,没有人动,甚至站位还是那么个站位,但是对方阵营里的空气隐隐间变了,变得推三阻四,四分五裂。   幸北四个人则犹如铁桶,坚不可摧。   “那四支队伍已经输了。”精英班教官哼了声,“这么简单的离间计……史乔,啧,回来教训她,还不如一个刚升入二年级的小崽子。”   “那可不是普通的小崽子。”   容悦怜小声吐槽引来一致赞同。   就连训练场上的学生也看出端倪,虽然不像教官那么笃定,但也隐隐觉得,胜利该是属于幸北的。   幸北自己也这么认为,幸北队里的所有人都这么认为。   但人生啊,就是这么无常。   正在气氛僵持,对面分分钟就要狼狈逃跑的时候,幸北的身形骤然一矮。   就像是巨人被抽去了脊梁。   随后巨人轰然倒塌,大家定睛一看,才发现她的真身是个软绵绵的少女,无害到有些惹人怜。   巨人轰然倒塌,也带走了全队的灵魂。   若不是看到幸北几个队友意外之下难掩的惊慌,卢洋等人几乎要以为这又是对面的什么诡计,毕竟这四个人剑走偏锋不是第一次了。   他们也很难相信,对面是气运滔天的幸北,这等好事竟然会临幸到他们头上。   ——模拟实战决赛,最关键的最后一小时,幸北竟然无缘无故地突然晕倒了! 第72章 泻药 第一名疯了   “人总不能无缘无故晕倒。”容悦怜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但是你现在不能把她带出来。”葛卉子沉静道, “不然她会被取消比赛资格。”   “——比赛哪能有安全重要!”容悦怜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我们的比赛很安全的。”七连教官老神在在地翘着脚喝着茶,“这要是我学生我肯定不管, 不然崽子出来能把我告了。”   容悦怜瞪眼:“我还不是怕她出事!”   七连教官:“嗐!但你坏了人家前途啊!”   容悦怜粗重地喘出一口气。以她的阅历看,把一个模拟实战赛和前途等同实在是太可笑了,可不得不承认,对幸北这个年纪来说,学校就是她的全部,模拟实战赛的冠军, 是她人生迄今为止可能获得的最高荣誉。   “小容容啊,”校长为老不尊的声音传来,带着种奇怪的安抚人心的力量, “我向你保证,她不会有生命危险。”   容悦怜看着他,想说她不止想要幸北没有生命危险, 她想要她没有任何危险。但她也知道这样的要求太过分了。   校长保证过的事情,他一定会做到。   容悦怜抿了抿唇,最终还是坐回自己的椅子。   模拟赛内,最有希望保三争二的几个队伍追在少了结界师的准冠军队伍后, 场面乱作一团。   翟洪广左手扛着幸北, 右手单手射击, 另外两人负责外围游走, 边打边跑, 狼狈得完全看不出十分钟前第一名的风光。   “这样不行!裴鹤, 你真没有药给她吃吃吗?”   裴鹤一路上早被问烦了, 吼回去:“你以为是药就能治百病吗!总得找个地方把她放下来诊断我才知道给她吃什么药啊!”   唐濯差点被子弹擦过脸颊,猴子一样窜起老高,吓得变了音:“随便什么药试试啊!泻药也成啊!”   裴鹤:“你在开玩笑吧!你再说一遍, 你再说一遍就能把幸北气活了!”   翟洪广忽然语气激动:“我觉得可以啊!给她吃泻药,见效最快那种,她要是醒了最好,她要是不醒,就等她变得恶臭不堪的时候,把她当成武器丢向敌人——”   “——这种时候能不能别开玩笑了!”裴鹤崩溃大喊。   翟洪广更大声音:“我没在开玩笑啊!!!”   裴鹤气得鼻子都快歪了,不明白幸北队里的人怎么一个比一个离谱。   忙着吵架和逃命的三个人没发现,在翟洪广肩膀上颠簸得快吐出来的人,紧缩的眉心突地跳了一跳。   ……   幸北视角,就是她不可一世傲气拔群地站在那,突然嗖地一下,一股快得她根本来不及捕捉的力量从她脚底钻进她的身体,一毫秒间就把她电晕了。   幸北晕了但是内部意识还有,紧急情况下完全不知道对方是什么玩意,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只是不停在脑中狂吼:停下来停下来不要过来不要爬上脊椎不要爬上心脏……   然后,幸北幸运小锦鲤就发现,那玩意真的停在了那,停在了她膝盖上面一点的地方。   而且她很确定,是被她阻止的。   是被她用念力阻止的。   虽然感觉不太一样,但是幸北知道她调用的精神力就是念力。   念力,居然可以钻入人的身体内……那个玩意也能钻进人身体内,是谁用某种新的方式偷袭她吗?   幸北稍微想的入了神,那东西就开始蠢蠢欲动,吓得幸北赶紧大力压制住它。   她有种极为强烈的恐怖直觉,绝对绝对不能让那个东西碰到她的脊柱和大脑。   为什么是脊柱和大脑?   那东西是顺着她的神经爬的。   幸北对这个发现感到惊讶。   果然是念力吧,和精神同源,所以和神经更为兼容。   可是对方又不太像人类的念力,更像是……   幸北无形的眉头都要皱起来了。   更像是好几个人的念力放在一起煮,最后变了质,变成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死不死活不活地游荡。   这是什么玩意?世家研究出来的团队偷袭手段吗?   幸北想不通,还要花上几乎全部力气压制那个东西,不由替自己的处境感到担忧。   她有空在这里想些有的没的,是因为她的意识陷入了某种黑暗,现实的光一丝都照不进来,她也找不到回去的路。   是那家伙搞的鬼。   幸北想了想,调动念力,不甚熟练地让精神力在自己的身体内游动。   天赋者学习的念力控制永远是向外的,触手要向外延伸,要操控远处的东西,要探知广阔的场所。但幸北现在做的,是在用念力往里走,让它更细微,更渺小,分叉再分叉,深入更深入。   是一种与平时截然相反的,全新的,十分有趣的体验。幸北很快就玩得入迷了。   在神经经脉里一番扫荡,幸北捕捉到了细小神经元中正在试图暗度陈仓的侵入者。   啊呀,可惜被她抓到了呢。   那些枝节比较弱小,鬼鬼祟祟的就像是C级异种的小触手。幸北发现在她的身体里她才是老大,虽然没法奈何那个侵入者本体,但是这些小喽啰她还是可以尽情修剪的。   幸北甚至感觉到,当她修剪那些精神力分叉的时候,它们会离开本体,化作无主的能量流入她的精神体,壮大她的精神体。虽然跟她磅礴的精神力比起来只能算是九牛一毛,但白来的午餐她才不会嫌少。   幸北发现这一点后有点得意:又是哪个不信命的炮灰低估了她的气运,迂回地给她送温暖来了?   幸北于是开始快乐地在自己身体里捕捉小喽啰,杀敌修炼一举两得,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小喽啰估计像是那玩意小触手般的存在,被消灭很疼,腿上那个东西大概也意识到它躲不过幸北的搜剿,终于安分地缩成一团。   于是,哗啦一声,幸北和现实世界的通道打通了一条。   她忽然能听到声音了,可惜也只能听到声音——她依旧无法挣开这片黑暗。   幸北就像是被抛弃在宇宙深处的孤魂野鬼终于收到文明的信号,异常激动地竖起耳朵,然而现实世界对她的第一句问候,就是翟洪广无情的大嗓门:“……给她吃泻药,见效最快那种,她要是醒了最好,她要是不醒,就等她变得恶臭不堪的时候,把她当成武器丢向敌人!”   本来以为会听到小伙伴背着她关心她的幸北:“……”   突然感觉醒过来这件事更加的迫切了。   ……   幸北迫切,她的小伙伴也很迫切,三个男生嘴上说着“不如把幸北卖了换条生路”,实际上哪怕这么紧张的时刻也把她护得滴水不漏,她横躺着没受一点伤,他们三个身上却都满是伤口。   幸运女神掉线,第一名小队势弱,千载难逢的机会,之前没被卢洋说动的小队见此情景,也忍不住抄起家伙加入进来,打算为“干掉第一名,往前进一名”的大业添一捧土。   就这样,四个人身后的尾巴越来越大,到比赛最后半小时,全赛场的天赋者都不追平民也不追异种,就追着他们屁股后面跑。   那些人也很着急,本来想着这么多人,很快就打赢了,加上自己这一把枪很快就可以斗死地主回去正常耕种了,没想到三个人走位风骚,战略猥琐,硬是挺到现在,一个人都没死成。   围杀第一名的活动,参加都参加了,时间和子弹也浪费了,如果最后都没能把他们成功淘汰,岂不太亏?   舍不得沉没成本的一群人,哪怕听到比赛只剩十五分钟的倒计时,也没有一个放弃,都咬着牙憋着股劲,誓要把这四个人搞死在比赛结束的钟声敲响之前。   幸北小队的状况也确实濒临绝境,随时都可能崩盘。翟洪广的弹药即将告罄,另外两个人也已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唯一完好的幸北依旧睡得安详。   “刚才……路过的……异种老巢……”唐濯疯狂喘着气,脸上带着拼死一搏的壮烈,“我们可以……把他们引过去……”   “我们会先被异种撕了的!”   “我宁可……被异种……撕了……也不想……被这帮混蛋撕了!”唐濯用尽全力嘶吼。   翟洪广抹了把头上混着血水的汗水,纠结了一秒:“走!”   “等一下!”   裴鹤剧烈喘息,“我有更好的主意——去救助站!”   唐濯和翟洪广静了一秒,意识到什么,满脸绝处逢生的狂喜,拔腿就朝某个方向跑去。   身后乌泱泱的人群早就打上头了,哪管什么方向,紧追在几人身后。   直到远远看到救助站,才有人意识到不对。   “等等——”   她的话被淹没在疯狂的冲刺与枪声中。   学生们红着眼睛,眼里只有四个非死不可的敌人。NPC?只是挡了路的杂碎罢了。   他们当然清楚NPC不能杀,开枪的时候会尽量避开,但是他们忘了,没有人指引的平民陷入混乱中时,会由于推搡踩踏胡乱奔跑,造成一些不可避免的伤亡,更有NPC因为害怕直接跑出救助站,最后死于异种的触手。   学生们不知道,这些全部会换算成伤亡数,记在所有开过枪的人头上。   他们毫不顾忌地冲进人群,暴力地把NPC撞开,对他们的哭嚎充耳不闻。   饶是如此,依然让那队泥鳅越逃越远。   “可恶!他们专门挑人多的地方钻!”   有个老哥暴躁地抓秃了头发,愤而一枪,带走了一个NPC。   “这群学生……”光屏前老师皱眉。   郭泰阴冷地笑:“往救助站跑?亏他们是军校生,这是军校生能说出来的话?连地痞流氓都不如!”   “也不能这么说,这毕竟是比赛,那些只是NPC。”容悦怜淡淡道。   郭泰冷哼:“比赛就可以不择手段?”   葛卉子仿佛回忆起什么,表情有些沉重:“对付敌人有时候确实没法讲那么多仁义。”   “一定要说的话,裴鹤他们几个至少有平民不能杀的意识,其他学生呢?”最先发言的老师眉头一直紧皱着。   精英班教官指着计分板:“那四个人没做错什么,他们是我方军人,带着战友往救助站跑这个行为没有任何问题,他们又不是把异种引到了救助站——真正犯错的是造成混乱的其他人。智脑也是这么判定的。”   老师教官们不由注视着数据。平民伤亡数量在短短几分钟内直线上升,本来有几个小队的分数都已经追上幸北他们了,这一波直接跳崖,再次拉开差距。   教官看了眼光屏中轻易红了眼的学生们,以及鱼一样滑溜的三个男生,无奈地笑一声:“臭崽子们,输得不冤。”   这是真正的浑水摸鱼,然而再多的阴谋也抵不过对手人多。十分钟后,比赛还有一分钟结束的时候,三个男生加一个死人还是被堵在墙角。   如果在比赛结束前出局,再多的分数也无济于事。   “跑啊,有能耐继续跑啊!”   宫德才尽情演绎“小人得志”四个字,然后被史乔骂了:“别废话,赶紧杀,反派死于话多。”   卢洋和另外两个精英班的男生举起枪,史乔上前一步,枪口抵上幸北的额头。   “对不起了,幸北,为了新联邦。”   这句话终于说出来了,史乔脸上露出大仇得报的快意,扣动扳机——   眼前的眸子骤然睁开,透彻而清亮,静静望着她的样子仿佛从未沉睡过。   史乔浑身汗毛一紧,惊恐地发现她的扳机扣不动!   幸北以非常人的速度暴起,摸出把刀,刀光一闪,血溅三尺,史乔闭上眼。   史乔睁开眼。   史乔瞪大眼。   幸北手里握着刀,刀上染着血——她自己的血,她以超人的速度和果决,砍断了自己的左腿!   “你他妈疯了?”史乔的嘴比脑子快,震惊地问出这句话。   她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依旧是杀死幸北小队的大好机会,然而所有人都被幸北一连串的行为震慑到,没有人敢动,哪怕只是一根小拇指。   为什么幸北他妈每次出场都能如此的出人意表荒诞不经?   他们简直怀疑她接下来会把自己的腿捡起来当棒子对他们发起攻击。如果是那样,他们绝对立刻吞枪自杀,逃离这个有幸北的世界。   全场唯一会动的是裴鹤,二话不问,跪下去就开始给幸北止血,然而那血还是潺潺地流,仿佛永远不会有尽头。   这简直是噩梦级别的恐怖故事。地上躺着一条白嫩修长的腿,泡在触目惊心的浓艳鲜血中,脚上还穿着女仆装的小皮鞋,而腿的主人刚刚亲手砍断了它,此时正一脸平静地望着天:“叫医生还有葛老师准备抢救。”   这是在和外面对话?幸北他妈疯了?在模拟系统里受的伤都是假的,叫什么医生?叫了医生还不够,要葛卉子有什么用?   只有裴鹤仿佛明白了什么,难以置信地抬起头:“幸北……”   “——腿断后多长时间以内能安全接回去?”幸北似乎不知道痛,依旧用冷静到冷酷的语气说着话,声音里带着失血过多的虚弱,让大家确定她还是个人类,而不是被什么玩意神不知鬼不觉地冒充了。裴鹤的表情像要哭了,还是立即回答:“24小时内最保险。”   “好,止血就交给你了。”   旁人完全没有捋清这几句对话的逻辑。他们也没时间捋清了。在幸北和裴鹤仿佛无言约定的对望中,比赛结束,所有人眼前一白,同时被弹出系统。   参赛者第一时间看向悬挂于空中的记分牌,见到依然高悬在第一名的幸北小队,都十分沮丧。   “卧槽,怎么就结束了。”   “居然扣了这么多平民分,我就知道最后不该闯进救助站,不然搞不好还能和他们拼一拼分数,他们最后一个小时都在逃命,根本没空刷分……”   “到最后还是没杀死……早知道不参与斗地主了,救平民不好玩还是杀异种不过瘾?”   “幸北最后什么意思啊——”   这句问话在嗓中戛然而止,急断的尾音掐住一抹惊悚。   在决赛结束如同期末考试结束那种哪怕没考好也很快乐的轻松气氛中,在平凡到让人犯困的嘈杂人声环绕下,幸北醒过来连模拟舱都没出,直接、果断、坚决地用触手捞来把刀,干净利落地把自己的左腿齐根切下。   而裴鹤像是早就说好的一般,立即掏出东西给她止血。唐濯捡起地上那条在血红衬托下雪白到发青的腿,横抱着往前冲的样子骇人极了,叫人恨不得逃离三万光年再给自己放个失忆咒。   翟洪广则一把拆下了模拟舱内舱,里面坐着幸北和裴鹤,两人像泡浴缸一样泡在幸北的鲜血里,淡定地说着话,裴鹤像是喂糖一样亲亲密密给幸北喂着药,而翟洪广字面意义举重若轻地把两人一舱举在头顶,飞快地往外跑,嘴里高声喊着:“让一让让一让!我是救护车!”   “滴嘟滴嘟滴嘟滴嘟——”唐濯抱着条穿着小皮鞋的血淋淋大长腿跟在翟洪广旁边跑,奶白的脸被鲜血胡乱遮盖,如同厉鬼一样狰狞,嗓子里发出尖锐到以假乱真的救护车笛声。   卧槽。   人群面面相觑,从彼此放大的瞳孔中看到同样的两个字。   他们的冠军小队,疯了! 第73章 造星 你就要和他们一起去英皇部队训练……   “什么都没发现?不可能!”   校医院的手术病房中传出女生不可置信的惊叫, 随后是一连串撒泼,“不可能, 求求你了医生,我不要腿,我不要接上腿,你们再查查嘛再查查……”   医生笑容僵硬地扯开她的手,来到病房外,看着容悦怜:“看到了吧, 腿是可以接的,但是真正的问题在这里。”   医生深沉地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   容悦怜头疼地推开病房门。   “超过24小时就有坏死的风险,冷冻有一定几率对组织造成永久损伤。你马上就要被注射麻药了, 这腿不接也得接。”   看着幸北晴天霹雳的表情,容悦怜叹了口气,“所以你有什么话, 可以现在说。”   听在幸北耳中,这场面就像是留遗言,因为她很担心自己上了手术台就下不来了。   “容老师,腿里面真的有东西, 我的念力和它交锋过。”   还从它那里偷了点战利品。不过这话幸北没说, 不适合卖惨。   容悦怜无奈地点头:“我知道, 我信, 但是你确定你砍掉腿后它还能活着吗?会不会那玩意只能寄生在活体身上?那东西会不会只出现在模拟系统里, 根本带不到现实?”   “能带到现实。”幸北飞快否定, “出来的一瞬间我还和它过了几招, 打不过才只能锯腿的。”   幸北龇起牙,“老师,锯腿好痛啊, 我还在短短两分钟内锯了两次!这个苦我不能白受啊!”   容悦怜嘲讽:“你锯腿不能白锯,所以就不接回去了?”   容悦怜说着忍不住责怪:“有时候我真不知道你怕疼是不是真的,每次叫疼的是你,对自己最狠的也是你。”   这句话带着努力掩藏还是透露出来的心疼,幸北立即捕捉到那点细微的信号,开始恃宠而骄:“我是真怕疼,但也是真怕死啊!老师你想,我这么怕疼的人能果断断腿,能没有确凿的理由么……”   容悦怜低头沉吟。她百分百相信幸北的话,但是这腿也不能不接。虽然现在科技发达,哪怕像葛卉子这样全身是机械也能正常生活,但是好端端白白损失一条原装腿,也足以令人扼腕。   幸北看容悦怜犹豫了,顿觉有戏,靠一条腿挪动着滚过去抱住容悦怜的大腿:“老师,我不想死,不想回星际高考,而且那玩意说不定不会杀了我,它会夺舍,它会让我变成播种者,它会把我变成背叛联邦的奸细……”   抱住她的人缺了一条腿,容悦怜没忍心扒拉开,但是越听越不靠谱了,幸好一阵铃声打断了幸北的撒娇。   “喂?”   容悦怜接起通讯,如释重负。   “哦。”   仿佛接到对面什么指示,容悦怜把通讯和幸北共享了。   赫连堂小老头悠然漂浮在幸北的病床上空,猥琐的小眼睛笑眯眯的:“小北北好久不见呀,乖乖接好腿,然后来找我,我最近发现了新的好吃的哦。”   幸北愣了愣,眼睛下意识一亮又一暗,刚要开口,小老头挥了挥手:“哎呀,我这里除了好吃的还有真相,想快点知道就快点完成手术嘛。”   小老头说着陡然回头,似乎他那边什么炉子烧着了,悲凄地叫着挂了通讯。   幸北:“……”   幸北转向容悦怜:“好,我同意手术,但是我要醒着……不打任何麻药。”   容悦怜睫毛颤了一下,想说那会很疼很疼,但是对上学生纯静的眼神,又没说出口。   谁不知道不打麻药做手术会很疼很疼呢?   去找医生的路上,容悦怜忽然明白为什么幸北仗着运气好懒惰又无赖,却还是那么招人喜欢。   除了运气,这孩子身上有更多更多常人身上难以见到的宝贵品质啊。   ……   谁都知道不打麻药做手术会很疼很疼。   但是幸北没实践之前从未想过会这么疼。   她不敢乱动,怕被医生强制按着打麻药,于是就用一声凄厉过一声的鬼哭狼嚎发泄自己的痛苦。   手术室的医生护士耳膜惨遭荼毒,恨得不行又有些好笑,因为这病人叫起来花样实在太多了。   “啊——麻药是人类最伟大的发明……啊啊啊啊啊——我赌五个星币古地球女人生孩子都没这么疼——啊啊这他妈是酷刑这他妈反人权啊——求求了不接了不接了让我死吧我要回家——”   “闭嘴!”医生一止血钳敲她肋骨上,“再嚎我就直接这么一下——送你回家。”   幸北被血淋淋晃过眼前的止血钳和医生面罩遮挡的冷酷脸吓得一时噤声,正巧在这个间隙听到刚进来的护士聊天的声音:“外面那小男生哭得真惨啊,我看着都难受了。”   “是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在手术。旁边一群家属被他感染了跟着哭,笑死我了……”   “女朋友叫这么大声能不心疼么,啧啧啧,年轻人感情真充沛。”   幸北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在哭,肯定不是唐濯和翟洪广那俩叉烧。   其实喊也没多大帮助,幸北不喊了。   手术顺利结束。   “还是许医生厉害,把小姑娘吓得一声都不敢叫了哈哈。”   “小姑娘也厉害着呢,刚手术完就躺治疗舱,也不怕疼。”   “还不是为了快点康复远离你们!”幸北朝他们龇龇牙,用恢复完好的双腿一溜烟地跑了,没理后面一群医生护士的笑骂。   ……   天赋者学校校医院很大,手术区宽敞得像小型礼堂,幸北跑了一小会才跑出去,一眼看到等在门口的三个人。   幸北专注看了裴鹤一眼,要很仔细才能看出他的眼框泛着一丝丝红。   幸北一点不给人留面子:“你哭了?”   裴鹤淡定否认:“我没哭。”   幸北扫过唐濯和翟洪广,两个男生估计被裴鹤威逼过帮他保密,一点多余的话都没说。   幸北调戏心起:“我听护士小哥哥说外面有人哭。”   裴鹤:“是唐濯。”   唐濯仿佛憋住什么的古怪表情,不情不愿地承认:“是我。”   幸北:?真好奇裴鹤给了他们什么好处。   唐濯:心里苦,医师想要胁迫人做事还需要给好处吗?   “你的腿,感觉如何?”裴鹤怕幸北继续揪着这个话题不放,赶紧问起大家最关心的问题。   幸北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她知道他问的不是手术。这个时代手术全程绝大部分自动化,工具发达到傻瓜都会用,接腿这种小手术几乎不可能失败,接好后躺进治疗舱20分钟就能完全康复。   “我感觉不到那东西了。”幸北耸肩,“可能像容老师说的,那东西真的只能寄居在活体上吧。”   “我觉得你还是应该相信自己的直觉。”裴鹤突然道,“你的气运会给你指出最正确的道路。就像前天晚上你说看到有人,当时我就该重视起来的。”裴鹤十分愧疚地低下头,“我不应该不相信你,还说你是压力太大出现幻觉,对不起。”   “又不是你的错,”翟洪广大大咧咧拍了拍裴鹤的肩膀,“幸北自己也觉得自己看花了,能怪谁?”   幸北:……虽然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是看他这么人间清醒她怎么这么不爽?   幸北深切体会到有裴鹤这种勇于担责的队友是多么幸福。   唐濯也比翟洪广有良心,看幸北情绪低落,讲笑话逗她开心:“你知道吗,之前我们等你的时候看见谢思洋了,因为腹泻来挂水,走路带霹雳爆炸,就像是用屁能推进的,身上一股销魂的味道……”   “呃噢。”裴鹤咳嗽了一声,似乎不太想回忆那股味道,换了个话题逗幸北开心,“不知道你在医院有没有来得及上光网,我们是第一名,幸好你最后醒来的及时。”   幸北立即借机夸他:“我听唐濯说了,应该说幸好你想到了往救助站跑。”   “话说你是怎么战胜那个玩意醒过来的?”   幸北看了翟洪广一眼:“我也不知道。”   “……你也不知道?”   “嗯,我本来在无聊地做实验,能听到你们的声音但是醒不过来,到最后被枪指着的时候突然就能睁开眼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四人正走到岔路口,幸北望着左边那条通向校长室的路,“不过等我回来,或许就知道了。”   ……   十分钟后,三个队友回去等消息,幸北一个人来到校长室门口,抬起手。   还没等落到门上,门就唰地自己打开了,露出后面赫连堂菊花般的脸,以及鹦鹉的一声:“小妞!真可爱!”   鹦鹉下一秒就被锁了嘴,从毫不慌张的表现来看,已经习惯锁嘴这件事了。   容悦怜回过头,朝幸北招招手,示意她过来坐。   “龚呈昨天模拟实战决赛的时间,出现在了精英班训练场附近。”   容悦怜第一句话就让幸北成功地张大了嘴巴。   “您的意思是,是他做的?”   容悦怜看着她:“也不是第一次了。”   她说的是去年的模拟实战决赛。   幸北垂下眼睫:“但是今年动的手脚和去年不一样吧,不然学校也不会没查出来。”   潜台词有了:学校是不是不行?   容悦怜诡异地笑了:“是啊,直到现在还没查出来呢。”   幸北倏然抬头。   “没查出来?”尖细的声音透着惊恐,“没查出来你们让我接腿?”   容悦怜悠悠然喝了口校长新买的咖啡:“过了24小时就要坏死了。”   “现在是我要坏死了。”幸北深受打击,眼神怔忪。   容悦怜抿唇憋住笑:“不过我们知道他们是冲你来的。”   幸北看到了一丝曙光:“怎么知道的?”那还是查到了点东西的?   容悦怜诧异:“这不是很显然吗?只有你晕倒了啊!”   幸北的眼里一瞬间又失去了光。   容悦怜:噗。   “真的是龚呈吗,他发现我是S级了?所以想杀了我?”   幸北有点难受,不相信龚呈真要杀他,也不敢相信她差点就晕过去永远醒不来了。   “等一下。”幸北忽然发现个问题,“您是说龚呈是昨天模拟实战决赛时出现在学校的?可是我看到人影是前一天晚上啊!”   幸北略显激动:“我当时在模拟系统里是莫名其妙醒过来的,现在想想——会不会是有人不声不响地救了我?”   容悦怜和校长轻飘飘地对视一眼。   “怎么?”幸北挑眉。   容悦怜叹了口气。   “你明知道龚呈是播种者……”   幸北低着头,半晌,还是忍不住小声说:“我明知道他不是。”   容悦怜没说话。   小老头一直在旁边悠然自得地喝茶,吃薯片嚼的咔嚓咔嚓响,对幸北的话没什么反应。   幸北挑了下眉。   她懂了,校长和容悦怜是少数知道真相的一员。   “他是燎原星团的人。”   幸北盯着容悦怜的眼睛。   容悦怜无奈地扯了下唇角:“是罗慎贤告诉你的吧。不过你别忘了,正因为他是燎原星团的人,他才更有杀你的动机。”   没错,异种有杀她的动机,燎原星团更有,这个世界对S级真是太不友好了,尤其是麻瓜。   幸北这么想着,心陡然一冷。   她忽然想到另一件事。   如果容悦怜和校长知道燎原星团和燎原星团的主张,也知道她是S级……   “——S级麻瓜真的都成为播种者了吗?”   幸北脱口而出,只见容悦怜再次飞速看了校长一眼,快速否认:“只是巧合,大概率事件并不代表一定会发生,你不是最了解这一点了吗?”   容悦怜极力想用平常的嘲讽语气掩盖她的紧张,可是容悦怜从来不是幸北这样的天赋演员。   幸北的心脏轻轻抽了一下。   容悦怜说这句话,自己并不是百分百相信的。   如果连容悦怜都认为她有可能成为播种者……这世界上还有人会相信她吗?   幸北突然很想家,不是星际的那个家,而是她和裴鹤那个温暖的小宿舍,唐濯和翟洪广现在也许正窝在她床上,他们都一边吃着她的零食,一边等着她。   “别想太多。”容悦怜似乎也知道刚才没表现好,努力弥补,“学校会保护你,我也会保护你,我不会给你机会成为播种者的。”   容悦怜蛮不讲理的强势这一刻居然让人有点心暖。幸北刚刚受伤的小心灵就像躺了治疗舱,立刻就恢复了,表面上却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可是如果很多人都认为我会成为播种者,我是不是播种者还有什么差别?”   “他们不会这么认为的。S级的风评永远不会差。”容悦怜嘲弄地勾勾唇,“世家不会允许S级的光辉被抹上污点,哪怕是麻瓜S级也不行……他们对造星项目那么看好,可是都投了老本呢。”   来了来了,他们终于要说点她不知道的了!幸北忍不住浮现微笑:“造星项目?”   “造星项目没什么人知道,但是很多人都知道它的产物:帝才学宫。”   幸北眨巴眨巴大眼睛。帝才学宫果真和其他人不一样……他们难道都是S级?是什么基因筛选改造计划强化了的后代?   幸北心里十分激动,一脸乖巧地仰着头,等容悦怜继续说。   容悦怜见幸北一点不惊讶,自己倒是有点惊讶,也不卖关子了,继续讲道:“你可能不知道,在黎昭之前,世家是出不了S级的,所有S级都是麻瓜。”   这倒是个重磅,幸北眼神微微亮了亮,有点解气——原来那么傲气的世家子弟,天赋的天花板那么低啊,他们究竟在牛气个什么劲呢?   容悦怜下面的话立即说明了为什么世家牛得起来——因为权势可以买来一切,包括天赋。   “大众不知道这一点,因为S级向来稀少,大家更在乎他们的实力而不是出身,还有一部分S级麻瓜早期便被世家招揽,导致所有人都以为他们出身世家……所以没人会想到只有麻瓜才能成为S级。但是这事在注重血统传承世家内部瞒不了。”   “自联邦建立以来,世家就在寻找可以提升天赋者念力等级的方法。然而几百年来,他们在实验上投入大量人力物力,都没有显著的成果,直到黎昭意外陷落异种占领的92367星,杀掉一星球的异种回到新联邦,带回一种新物质。”   黎昭落难92367星的故事当代历史课学过。当时黎昭还只是个40人小型巡逻舰的副舰长,随着巡逻舰降落在新联邦边防线外的92367星,带领一支小队离舰考察。没想到那颗星球上有B级异种部落,而B级异种智商极高,统领着遍布星球的C级D级异种,设置了无数陷阱企图剿灭人类的巡逻舰,留在舰上的人受到猛烈攻击,不得不放弃小队紧急撤离,不然只会全军覆没。   92367星一代从未出现过C级以上异种,离得近的军营规模不大,不敢贸然出动。最近的星团救援足足等了三天才到,所有人都觉得那一队的人一定早就死了。   然而,当几百艘战斗艇降落在92367星表面时,触目只剩令人震撼到失语的死亡和荒凉。   遍地的尸体,都是异种,大地被墨绿浸染,空气中都是浓郁的植物汁液腐臭。   据说,当时黎昭从远处走来,由于浑身被一层又一层凝结的异种绿色血液覆盖,援兵还以为是B级异种,差点发射八级导弹把他炸死。   黎昭杀了全星球的异种。   一战成名,之后就像在战场开了挂,创下无数奇迹,升任速度比火箭还快,最终成为了现在的黎昭。   “现代历史课有一点没讲,”容悦怜说,“黎昭并不是天生的S级,他是在92367星升级成S级的。”   “那颗星球有种独特的矿物,能帮助天赋者提升天赋,这种物质就是科学家们疯狂寻找多年的……炼成仙丹最关键的那一味药。”   幸北缓缓咽了下口水。   “他们已经成功了?”   “他们已经成功了。”容悦怜点头,“谢思妄,是他们第一个成功的实验品。”   “那帝才学宫……”   “是实验田。”容悦怜的表情说不上是赞同,“他们定期服用药物,食谱严格,训练计划经过特殊制定,一切都为了最有效率地触发晋升。帝才学宫的人每一个人都至少晋升到了A级,最顶尖的队伍比A+还要强,几乎与S级无异……他们离S级,就只差个突破的契机。”   幸北不知该如何评价。这人一旦沉迷权势,连自家后代都拿来做实验呢。   “那种矿物很稀有。”容悦怜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所以这件事也是顶级机密,就连一些小世家都不知道。”   原来如此,垄断S级,用今日权势堆出明天的强霸天下,这样的未来太美好了,换了谁都无法拒绝这种诱惑。   幸北能理解,但是幸北有一件事情不理解。   “这么机密的事,为什么要告诉我?”   总不能是看她整天好奇帝才学宫好奇得辛苦,就发善心直接把答案告诉她吧?她不信容悦怜会对她这么好。   听她这么问,容悦怜的表情瞬间变得很生气。   ……生气?   幸北无辜地歪了歪头,迎来容悦怜劈头盖脸一顿骂:“你是不是把人家三军参谋长屏蔽了?好能耐啊,人家找到我头上,我还得千方百计给你圆谎,对了我告诉她你光脑最近坏了,你记得别说漏嘴,我感觉对方肯定认为我脑子有问题,这个年代的人恨不得让光脑长手上,什么人光脑坏了修半个月还没修完的?”   幸北摸了摸鼻子,这才想起她从79基地回来后,一军和二军那两个人总来骚扰她,一个整天给她发特种部队的五年计划职业培养未来发展各种充斥着振奋人心措辞的文件,另一个另辟蹊径整天给她发特训队小帅哥的照片企图□□,最后她嫌烦就把这俩人连同那个红发女人一伙人都给屏蔽了。   反正不管是特种部队还是特训队还是那个什么英皇部队,她一个都不想去。   “她找我干嘛啊?”幸北心虚地问。红发女人并没有骚扰她,她直接把人拉黑,确实说不过去。   “这事和帝才学宫的实验有什么关系?”幸北还没忘记她之前的问题。   “你就要和他们一起去英皇部队训练了。如果说帝才学宫是造星计划的实验田,英皇部队就将是计划的成果汇报书。”   容悦怜用光脑投影了什么,在空中用手指捏着转了个圈,让那份文件正对一脸呆滞的幸北,“你把人家屏蔽了,所以我作为监护人,代替你在同意书上签了字。”   “你就要和帝才学宫的入选者一起去英皇部队训练了。”容悦怜居然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给幸北的心灵造成了二次伤害,容悦怜本人却一无所觉一脸慈爱,“我和校长合计了一下,总不能让你什么都不知道——你要向他们证明,天赋者学校的学生不借外力不靠家世,生下来就是最强的!” 第74章 启程 不要相信谢思妄   听说英皇部队愿意同时录取他们小队四个人, 幸北没怎么挣扎就接受了她即将挪坑的事实。   咸鱼啊,沙滩上, 草原上,在哪躺不是躺?   “所以你的腿没事了?感觉容老师和校长都没当回事。”   唐濯咔嚓咔嚓吃着幸北从校长那偷渡来的薯片,渣子掉了幸北一床,气得幸北揪着耳朵把他拎下来。   “我更倾向于另一种解读。”幸北把床单拍得啪啪响,“我的腿有事,不过一来不会死人, 二来他们暂时解决不了,就干脆假装没事。”   裴鹤忧愁地看着她:“不妙啊,你直觉很准的。”   “没有另一个人准。”唐濯小脸严肃, “如果想杀你的是龚呈,那绝对是个强敌。”   “应该不是龚呈。”幸北漫不经心地道,一抬眼对上裴鹤冷得像刀子似的目光。   “你到现在还在为他说话?”   幸北心一虚, 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心虚,还是弱下声音:“我没为他说话,我这是客观分析。”   “呵,还客观。”裴鹤语气极尽嘲讽, “客观事实是, 他不管是播种者还是燎原星团那个身份, 都没道理想让你活着。”   幸北丧气地往床上一坐, 开始耍赖:“好啦, 知道啦, 知道有一个第六感天赋的A级念力者想让我死啦。”   小姑娘穿睡衣撒娇直击人心。裴鹤怒冲冲的气势立即散了个没影, 坐到幸北身边,摸头温柔到极点:“不怕,我会保护你的。”   “我也会保护你的。”翟洪广挥挥手。   “我也会。”唐濯放下光脑, 右手的手指不经意遮上光脑的投影灯。   他刚刷到某个小群里有人发的照片。   幸北曾经在镜子上刻上一个【幸】字那个精英班训练场的洗手间,昨天有人突然发现,在【幸】的右下角,有人用很小很小难以发现的字体,添了个【龚】。   大家都在猜这个留下抹不去的笔迹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没人想到龚呈,更没人把这事和模拟实战决赛幸北的事联系在一起。   有些人,存在感就和他的字一样渺小,见不得光。   有些人,就永远让他待在记忆的蒙尘角落里好了。   正在全马达飞离中央星系的一艘飞船上,中年男人第一次对少年发脾气,一声高过一声地吼:“……完全不把自己的生命当回事,早知道你这么想死,当初就应该给你一枪子儿送你回家!”   龚呈眸中闪着固执的光:“我第六感很强,不会轻易被发现的。”   “可是这是模拟实战决赛啊!去年的事之后多少人盯着——你也就是靠天赋,凭实力早就死了七八百个来回了!”   “没错!我就是靠天赋!我从来没这么感谢我的天赋,能让我活着把她救下来!”龚呈也开始抬高声音。   男人牛一样瞪着大眼喘着气。龚呈的理直气壮把他气得说不出话。   顶撞他并不是龚呈的本意,龚呈语气很快平缓下来,冷静地讲道理:“每一个S级都很珍贵,我们不希望他们倒向异种那边。至少从结果来看,这一趟很值。”   男人也缓了气,不冷不热地哼了一声:“现在所有人包括幸北都认为你,龚呈,差点杀了她,这样也很值吗?”   少年低下头,男人只能看到一丛委屈的草。   “值。”倔强的嗓音蹦出一个单字。   男人不知为何,鼻腔忽然涌上一股热意,准备好的训斥也变成一声叹息。   他还记得初遇时少年桀骜不驯、全世界都没放在眼里也没有什么挂心的模样,如果一直是那样多好啊。   可惜遇到了她。   幸北没想到她要离开天赋者学校加入英皇部队的消息传得那么快。   也没想到临行前会有这么多人来送她。   幸北身上挂着三个空间包出现在训练场时是午休时间,本来以为训练场会空无一人,他们四人可以最后一次独占训练场,静静等待来接他们的穿梭艇,没想到刚到训练场,就看到一大堆人,齐齐转过头注视着她。   幸北自信的脚步迟疑了一下,抬手缓缓打了个招呼:“嗨……这里今天有活动吗?七连教官又加训?他是魔鬼吗?”   幸北看到了尤涵和她几个七连同学的身影。   下一秒,幸北悚然看到七连教官从不知道哪里踱出来,笑容阴恻恻:“你想见识一下什么是魔鬼吗?”   幸北一僵,眼神乱瞟,结果正好瞄见她自己的教官,从侧边大步走来:“又在欺负我学生,以大欺小要点脸好吗?”   七连教官得意叉腰:“很快就不是你学生了。”   精英班教官一个壮硕的大小伙子,脸上竟然突然闪过一丝丝不舍,然后刻意满不在乎地回怼:“那也不是你学生,从来不是你学生,你永远不会有这么厉害的学生。”   这下七连教官也不舍地看了幸北一眼。可不是么,幸北这样的不知要多少年才出一次,他这辈子估计是遇不上了。   “教官你怎么光夸幸北啊,我就不是你最爱的小宝贝了吗?”   “班里的女孩都是宝,班里的男生像棵草。”   “兄弟们我们走,他不是我们教官。”   三个男生结伴去上了个厕所,远远走过来就听到幸北被围着夸,那一脸爽到快上天又虚伪掩饰的表情刺眼到不行。   精英班教官气得踢了翟洪广屁股一脚:“赶紧走吧臭小子们,谁愿意当你们教官似的。”   “别听他瞎说,他回去会偷偷哭的。”葛卉子突然降落在他旁边,精英班教官恼羞成怒地斜乜着她,结果正对上葛卉子伸过来要拍他肩膀的钢铁手,眼珠惊悚地一瞪,往后窜出老远。   数学老师也来了,欣慰地点点头:“四个孩子都是好孩子。”   幸北感动地转过头。她在数学课上睡着的时间比醒着的时间都多,没想到还能得到数学老师的肯定评价。   幸北并不知道的是,实战演习中孙予琪卢洋几人骂数学老师的话都被完完整整地直播了出来,一把年纪的女人当场就眼睛红了。   而幸北等人躲在林中交流说什么,“背后骂人才最恶心,我们要替美丽善良的数学老师报仇”,光屏前的数学老师眼泪直接留下来,再到他们站出来把那群人骂哭的时候,数学老师当场破防,找了个小屋子哭了一个晚上。   数学老师异常感动,回来后送了每人一箱练习册,幸北那箱尤其大。   幸北要是知道那一箱“老师的爱”是这么来的,当时一定会含蓄一点,至少不会因为故意跟那群人对着干,夸大其词地把数学老师吹成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仙女。   “其他几个我不知道,幸北数学其实很好,交白卷是因为她懒得答题。”   容悦怜的声音突然冷冷插入。可怜的数学老师骤然陷入世界观颠覆的茫然中,呆呆看着幸北:“你……你告诉我你穿越前是孤儿,条件不好,小时候营养不良还被邻村的驴踢坏了脑袋,怎么努力都学不会,上课睡觉是因为前一天晚上熬夜用功。”   容悦怜哼了一声:“熬夜可能是真的,用功指的是在天台喝酒吧?”   幸北心虚地和小伙伴对视一眼。他们的秘密基地原来容悦怜早就知道。   “哎呀,交白卷是天才的特权,既然都会做了,为什么要在意考试这种形式呢,对吧?毛神。”   一听这谄媚的声音就知道来人是谁,幸北一回头,果然看到毛诗白和她的舔狗——物理老师。   她的文化课老同桌依旧是那张死气沉沉的脸,如果是晚上盯着人看能把人吓死。不过相处了一年多,幸北早就习惯了毛诗白这个模样,甚至觉得挺可爱的。   当然,毛诗白最可爱的地方就在于,虽然她平时懒得理她,但是总会在容悦怜的脸出现在窗边那一秒把幸北捅醒。   两人间相处也形成了一种独特的默契,幸北心情好的时候就跟毛诗白唠唠叨叨,也不指望她回应,但是能从毛诗白的细微神情看出她是烦了还是想继续听,或是今天耐性特别好,会出其不意地回一句毒舌。   今天的毛诗白就处于罕见的宽容状态,甚至大发慈悲地对幸北说了一个长句子:“交白卷是天才的特权,不代表交白卷的都是天才。交白卷的要么是天才,要么不是天才,幸北你是哪一种?”   幸北:……有的问题听着像问题,其实包含了答案。   最高级的讽刺,都是以问题的形式出现的。   你想一想,用你核仁大的脑子想一想,你是哪一种?   幸北很熟悉这种不知道该拿同桌怎么办的挫败,甚至已经不是很挫败,熟练地挂起微笑:“谢谢你这么委婉地告诉我我不是天才。”   毛诗白很轻微倨傲地颔了下首,似是接受了她的谢意。   然后毛诗白递出一个做成书籍模样的非常逼真非常精致的盒子。   空间盒?一看就是某个礼品店买来的,没想到毛诗白还会给她送这种东西,幸北感动地接过,打开一看,差点被成山的厚重书籍吓晕在地,惊骇地抬头望向面前的瘦小女生。   “都是我的著作。”毛诗白浑不在意地指了指,似乎把“著作”放在“我的”后面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虽然你不是天才,但还是有一些潜力的,我邀请你来到天才的世界。”   幸北捧着那盒沉甸甸的期许,就像捧着天才的世界,那么沉重,沉重到有点想哭,不知道是感动于她被伟大的毛诗白认可,还是别的什么。   “没事,幸北,学不会物理也可以是个好兵。”   已经毕业过几天就要正式入伍的史乔拍着幸北的肩膀,有些感慨又有些激昂,笑道:“你得让他们看看,我们天赋者学校的精英班,不比帝才学宫差!”   杨振风举起拳头:“幸北,我相信你!”   “幸北当然比他们强了,幸北是幸运女神啊!”   “我们天赋者学校的第一小队,未来就是联邦的第一小队!”   史乔身后一帮同班同学吹起牛来一个比一个不要脸,就连世家子弟也跟着起哄。世家子弟敬畏帝才学宫的同时,谁心里又没有悄悄幻想过压他们一头?虽然自己做不到,可是同班同学现在有这个机会——虽然四个人都是麻瓜,但是一想到那群生来高贵的上等人被打败的灰晦模样,就忍不住暗爽。   “真好,以后你们几个就可以去恶心别人了。”   “啧,终于,学校里又少了几个讨厌的人。”   昌和隆站在卢洋旁边,嘴脸依旧嚣张:“欺负我们算什么能耐,你们把帝才学宫的人欺负哭才算本事!”   昌和隆得意忘形,没注意到卢洋和孙予琪冷冷看向他:为什么要提他们被欺负哭的事情?他难道觉得很荣幸吗?   谢思洋则防备地瞪着幸北:“不要勾引我堂哥。”   谢思妄是最早被钦点加入英皇部队的人,世家里许多人都知道。   唐濯轻蔑地“呵”一声:“是你应该看好你堂哥,不要总往幸北身边贴,她有喜欢的人了。”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唰地看向唐濯,又唰地看向他旁边的幸北。   幸北唰地看向唐濯:?她什么时候有喜欢的人了?   “幸北,要保持联系啊。”徐愿与和幸北紧紧拥抱了一下,骨头把她硌得生疼。   翟洪广看着很不乐意:“你就想和幸北保持联系吗?我们三个不是人吗?”   徐愿与松开幸北,对翟洪广翻了个白眼:“为什么要和你联系?现在我又不用减肥了。”   端木周不知从哪冒出来,眼镜闪着精光:“我能理解,我也只想和能说明白话的人说话。”   乐爱趁着端木周和翟洪广互瞪,从端木周身后钻出来,跑到幸北面前,红着脸张着小嘴,手臂犹犹豫豫抬到一半,好像有什么事难以启齿。   幸北“噗”地笑了,张开双臂:“抱一个。”   乐爱一瞬间幸福地半眯起眼,扑进幸北的怀抱。   唐濯红着眼,悄悄对裴鹤说:“看到了吗,幸北最喜欢这种小白兔了。”   裴鹤耳朵一动,仔细看了看乐爱,逐渐露出学废了的神情。   乐爱的举动开启了什么阀门。天赋者学校的女生开始轮流和幸北拥抱,还有根本不认识幸北的女粉跑来浑水摸鱼,到后来一些体型不是很醒目的男生也跑过来浑水摸鱼,到最后各种形状的男生女生甚至教职工都混进来,而幸北似乎沉浸在团宠的开心氛围里,来者不拒。   裴鹤脸色一寸寸阴沉。   直到一个全校都知道给幸北递过情书的帅气男生站在幸北面前,羞涩地看着她,而幸北大方地笑着张开手臂,裴鹤终于忍不了了。   “穿梭艇来了!”   大家顺着裴鹤的声音仰头,看到空中一个小黑点。   “所有人散开!不要影响穿梭艇着陆!”   郭泰一直在一边看着,漆黑的眼珠冷冰冰的,很看不爽这群学生多愁善感依依惜别的样子,尤其不满幸北几人整天偷奸耍滑作奸犯科还能人缘这么好,在他看来这就是学校整体素质下降的表现,实在堪忧。   此时终于找到机会,打破那令人反感的画面。   没人不怕郭泰。学生们立即退后,打散了等待和幸北拥抱握手的隐形队伍。   裴鹤立即找了个机会插到幸北和那个男生中间。   黑点迅速放大,所有人都微仰着头,看它扬起风沙。   幸北不是很喜欢这个画面,让她忆起许久之前还是个穷人时,失去唯一的游戏舱的痛苦,甚至胸口还隐约记得心脏碎裂的清脆声。   当然,有了明纵赔给她的A7和精神损失费,她的心脏早已粘合好了,比之前还要健康强壮。   “不管明纵变成什么样,他都配不上你。”   耳边突然传来女生清冷的声音。幸北回头,看到尤涵站在她斜后方,可是尤涵没看她,尤涵淡淡望着穿梭艇降落,脸上的表情仿佛刚才的话不是她说的。   于是幸北也跟着把脸转正,继续和大家一起仰头。   “我本来希望你能远离他们……远离这一切的。”   尤涵的声音又道。幸北眼神一动。   “但是既然已经这样了,我最后给你个忠告。”   不要相信明纵?幸北虚虚望着穿梭艇,心里默默猜测。   “不要相信谢思妄。”   幸北呼吸一滞。   穿梭艇着陆,舱门打开,容悦怜像是赶鸭子似的赶着四人往前走,四周响起各种依依不舍的喊声表白声鼓励声哭声。幸北回过头,对上尤涵的眼睛。   女生黑色的长发在穿梭艇扬起的风中轻悠地飘扬,使得冷冰冰的人都染上一抹柔和。而她向来疏冷的脸上,竟然对着幸北绽开一个微笑,蕴含着鼓励期待和支持,比幸北第一次见到她时接到的那个礼貌的假笑好看得多,甚至比幸北偷看到她对她的好朋友的笑还要漂亮。   同学们只看到幸北边走边回头,在舱门口停住脚步,骤然举起手,十分热情地朝他们飞了个吻,扬起格外甜美的笑容,能一路甜到他们今生的余梦里。   舱门关上,那张笑脸就这样定格在所有人记忆里,灿烂得像是宇宙中最明亮的那颗太阳,像是信徒终其一生渴望追求的那抹光明。   训练场沸腾了,甚至有人疯狂地追着起飞的穿梭艇跑,就连郭泰狂怒狂吼都没法阻止失控的场面。   “啊啊啊啊啊啊幸北北娶我!”   “我自知不配,求求幸北纳了我!我可能不是最好看的,但我保证我是最骚的!”   “救命,为什么要在走之前把我掰弯,误我终生,幸北你个风流负心女呜呜呜。”   穿梭艇上,唐濯冰着小脸,从不知哪里抽出支小鞭子,对着幸北威胁地挥舞:“笑得好甜呢幸北,还飞吻,你这么有活力不如来讲讲,尤涵跟你说了什么?” 第75章 直播 我们的名字会写在历史书上   幸北立即无辜举手:“我说、我说。”   唐濯要挟地挥了挥小鞭子, 示意她不要废话。   裴鹤:……有强取豪夺那味了。   幸北眨眨眼:“她说,不要相信——”   幸北瞪大眼看着门口的人:“——谢思妄!”   “不要相信谢思妄?那小白脸果然有问题。”翟洪广整个人背对着门, 一脸“我早就知道”地点头。   翟洪广潇洒地一甩头,却见朋友们并没有看他,而是看着他身后。   翟洪广猛地回头,谢思妄那张小白脸就在他身后两米的地方,对他微笑:“为什么不相信我?我有什么问题?”   “别听这傻子瞎说。”幸北无情地推开翟洪广,也回给谢思妄一个微笑, “你为什么在这?”   裴鹤紧张地上前一步,盯着谢思妄,护食:“她已经有医师了, 她也有喜欢的人了。”   幸北:“等、等等,我早就想问,我什么时候有喜欢的人了, 我怎么不知道?”   谢思妄忍俊不禁,笑声清润,是那种友善的笑,让人不由自主放松与亲近。男生用手轻掩了下嘴, 弯眸看着裴鹤:“别怕, 我不是来和你抢人的。事实上我已经有队伍了, 我们正好和你们乘同一艘星舰去训练基地, 所以我想过来给你们做个介绍。”   谢思妄回过头, 门外应声走进三个人。   两女一男, 或者至少看上去是两女一男, 画风乍看有种说不出的奇异。   谢思妄指向离他最近的人:“射手,梅萧,S级。”   看起来很活泼的小个子男生朝屋里的几人咧嘴一笑。   幸北的目光不由落在他下巴上。那是个方方长长有美人沟的下巴, 阳刚气十足,很好地中和了他不够稳重的长相。   “近卫,赫连莲,S级,是个女生。”   谢思妄特意强调“是个女生”。只见离门最近浓妆艳抹的大骨架美女开口,发出略低沉磁性的声音,即便掐得很细,还是听得出是个男声:“你们好。”   唐濯张开嘴:“你和赫连堂……”   “我是赫连家出来的。”赫连莲简单地回答,似乎并不愿意多谈她和赫连家族的渊源。   谢思妄笑笑,侧移一步,让出一直被他挡在身后的瘦小身影:“最后,结界师,荀荨,S级,是个麻瓜。”   这个描述让四人看向荀荨的目光多了点探究,而荀荨本人似乎很不习惯这种成为人群焦点的感觉,飞快地抬了下手象征性打了个招呼,连头都不愿抬一下,就横移一步躲进赫连莲影子里。   不过就这一眼,已经足够幸北看清荀荨的脸。   一张毁容的脸。   这个时代医学已经很发达,给猪换个人脸都不是难事,为什么不治?   当然,幸北并没有继续好奇,那样不礼貌。   幸北四人有点被震慑到。S级一下变得这么不值钱,突然觉得自己的身形都变得矮小了。   “你一下子哪里找到……”幸北瞪着眼开口。   “——这么多队友?这么多S级?”谢思妄理解地笑笑,“他们是和我同一个地方出来的。哦,除了荀荨,她是我们捡到的。”   “捡到的?”   “对,虽然她是个麻瓜,但她是在这个时代长大的。”   幸北明白了,万中无一的概率,这个时代降临了一个天赋者。   “你是什么天赋?”翟洪广好奇地探头看着荀荨,荀荨一哆嗦,深深低下头。   “抱歉,她不喜欢谈到她的天赋。”谢思妄委婉道。   幸北忍不住又有点好奇,看荀荨的表现似乎很不喜欢自己的天赋,为什么会有人讨厌自己的天赋?   “你们是同一个地方出来的……就是三军下面吗?所以你们都没去上过学?那个红头发的,她是不是在搞什么秘密实验?”   谢思妄看向唐濯,从容地点头:“是有个秘密实验,不过是联邦议会通过,总统亲自签字过的。”   四人看着他,眼底都有惊讶。   没想到他会把这件事直接告诉他们。   幸北尤其懊恼,她旁敲侧击探听这么久,谢思妄为什么偏要选在她已经知道答案之后才告诉她。   但他们的惊讶看在谢思妄眼中,大概是震惊秘密实验的存在。谢思妄勾了勾唇:“实验的名字叫做造星计划,目标是人为提升念力等级,我和梅萧、赫连莲,都不是天生S级。我们是实验成功的产物。除我们几个从小在实验室长大的人以外,帝才学宫也参与了实验。”   谢思妄意味深长地看着幸北:“你的怀疑没错,帝才学宫的世家子弟天资傲人,并不是因为基因真的优越。顶级天赋并不是成为顶级世家的前提,反之才是——因为他们是顶级世家,才能拥有让所有人膜拜的天赋。”   幸北顿了下,配合地做出惊呆和愤慨的表情。   但也许他们的反应还是泄露了什么,谢思妄眼睫轻碰,了然地笑了:“原来你们知道啊。”   赫连莲娇声轻哼:“呵,赫连堂,保密协议在他眼里就是张厕纸。”   谢思妄耸肩:“本来还想提醒你们面对镜头的注意事项,现在看来是我多此一举了。”   “等等,面对什么镜头?”   看着幸北四人都一脸迷惑,谢思妄有点意外:“怎么赫连堂最关键的没给你们讲?”   “哈哈我知道,那老头,估计等着看学生闹笑话呢。”梅萧弯眸看着四个人,“造星计划,除了提升等级,目的是造星啊!造出耀眼到全联邦都能看到的星,让最卓绝的天赋者尽情展现最震撼的实力,成为全民心中的信仰和保护神。”   “没错,英皇部队不仅有最厉害的天赋者,也是第一支明星队伍,从训练到历练,每个人的一举一动,都会面向全联邦直播。”   唐濯脑袋机械地动了一下,仿佛中央处理器被某两个字卡死了,呆看着赫连莲重复了一遍:“直播?”   “是啊,你们会火,会作为全民英雄火得如日中天。”   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好事,最最尊贵的世家里都有多少人挤破了头去抢,马上就要降临到这四人头上,他们自己竟然还不知道。   “造星计划一开始就是为新一代最强的小队量身打造的,只有帝才学宫才有资格参与。普通世家子弟眼红帝才学宫,帝才学宫里则充斥着明争暗斗,许多孩子从懂事起唯一的人生目标就是进入英皇部队。没想到最后参谋长会选中你们几个麻瓜。你们以后遇到帝才学宫的人可要小心了,他们搞不好会给你们下毒。”   “这么可怕。”翟洪广听起来满不在乎,“这机会有那么好?幸北,难怪容悦怜不征求你同意就火急火燎签了字。”   幸北若有所思:“是挺好的机会,人一红啊,赚钱就会变得很容易。”   翟洪广想起他们比了一场模拟实战决赛暴涨的众筹基金,颇有感触地猛点头。   梅萧乐了:“这个阶层的世家,谁会在乎钱啊?”   赫连莲轻嗤:“他们在乎的是名声,以及名声带来的影响力和权力。”   幸北:好么,是她格局小了。   “人红是非多,他们不怕被骂?我还以为他们更想低调。”裴鹤好奇。   “天赋者要红,可不是普通人那种红法。”   赫连莲掐着嗓音,语速极为伶俐,“普通军队还时不时有公开的军事演习,可是天赋者的训练方式战斗方式,在大众心中一直无比神秘。所有人都知道是天赋者肩负着新联邦的安全,世代积累的崇敬和向往已经到达顶峰,只差一个发泄口。”   “我们会成为那个发泄口。”赫连莲绿色调的眼妆中有细小的亮粉,让她的眼睛显得仿佛会发光,“我们会成为所有天赋者的代表,我们的知名度将仅次于总统,我们的名字会写在历史书上。我们是真正的明星,我们会被所有人狂热追捧,我们的每一句话都会成为圣旨,我们的每一个愿望都会被抢着满足,我们的光芒将比恒星的寿命更加漫长。”   “哇。”唐濯终于忍不住感叹一声,神情还有点没缓过来,呆滞中透着敬佩,“那确实很强。”   “当然很强。”谢思妄道,“不过这种情况,是只考虑普通民众的情况。”   四个年轻人傻乎乎地转向他,似乎在问还要考虑什么情况。   谢思妄轻笑:“我刚才说了,这四个名额本来是要给帝才学宫的。那里的每个人,背后的家族都权势滔天,自身的实力也不容小觑。”   唐濯立即明白了:“他们不服,他们会试图找出我们的缺点,证明我们不配加入英皇部队。”   谢思妄颔首附和:“有人的地方,就永远都有争斗。”   “所以啊,”赫连莲修长的手指伸长,像是在欣赏自己的指甲,语气漫不经心又幸灾乐祸,“赫连堂那老流氓,连这么重要的事都不叮嘱你们,很难说是不是真的为你们好呢……他说不定正在直播前等着看你们在全联邦面前出丑呢。”   “那倒也未必。”幸北突然看向自己的三个小伙伴,表情纯然疑惑,“难道有人看着,我们就不做自己了吗?”   唐濯立刻回答:“没必要。”   翟洪广自信叉腰:“老子本来的样子就是最有魅力的。”   裴鹤对上幸北的眼神,冷淡的脸一秒钟变得春风和煦,轻轻摇头。   幸北胜利地对谢思妄等人摊手,笑容豪放不羁:“我又不丑,怎么可能出丑。”   谢思妄挑了下眉,哂然:“好吧,你运气好,想来是有无所畏惧的资格。”   若不是她一向无所畏惧,又怎么会这么快被他们注意到?   谢思妄看着幸北的侧脸,眸底闪过微光。   穿梭艇飞上星舰,被载着飞行了15个小时,最终降落在英皇部队的训练基地——525星。   虽然英皇部队的日常将被公开,他们所在的位置依然是顶级机密。   直播从星舰降落后才开始。   穿梭艇的舱门刚一打开,幸北就被飞速飞来的几十只微型全息摄像头亲切问候。这些玩意跟蚊子似的围绕着她上下左右无死角拍摄,捕捉到幸北一瞬间面无表情的表情。   有一只摄像头贴着地面仰视环拍,不仅猥琐,角度还特别死亡,是那种360度环绕的死亡。   还有一只嗡啊嗡抽啊抽,瞄准她正脸中央,靠近又靠近,仿佛试图拍清楚她鼻孔里有没有鼻毛。   幸北:妈的,这简直是骚扰。   幸北把它们打掉前犹豫了一刹那,随即想起翟洪广那句“老子本来的样子就是最有魅力的”,于是迅猛出手春雨惊雷般消灭了所有摄像头。   哼,本来的她肯定比翟洪广有魅力多了。   本来的她就是如此暴躁,如此清纯不做作,怎么可能有人不喜欢呢?   五个小时前天赋者精英英皇部队直播节目开播的通告临时公布出来,直接引爆了整个联邦。甚至没有人抱怨这么短的通知时间,所有人都激动地不约而同地停下手头进行的一切活动,在极短时间内做好准备,此时聚集在光屏前,有的在百忙工作中光明正大地摸鱼用光脑投屏,反正老板也在做一样的事;有的干脆在会议室聚集一帮同事或同学对着巨大的墙幕,把全民关注的直播当成团建活动;有的在家里的全息影院开启昂贵的全息投影,感慨家庭影院的投资今天收到了最好的回报。   不仅仅是因为对天赋者的好奇——天赋者,在三个小时前帝才学宫小队抵达时,他们已经见过了。   还因为今天抵达的小队中,有麻瓜。   这些曾经生活在历史上的时代中,只为了保卫新联邦,才来到这个世界的人们。   新联邦一向用伟大歌颂的口吻宣扬麻瓜的奉献。   一群强大、无私、神秘、来自异时代、身怀绝世超能力、即将拯救世界的年轻人。还有什么会比这更吸引人呢?   于是所有人都睁大着眼睛,屏住呼吸,盯着那只穿梭艇,那扇小小的门。   门开了。   率先走出三男一女,比人们想象中漂亮,事实上——漂亮得不可思议。无数人用手指在少年少女的脸上扒拉,想要放大看得更清楚一点。   飞行微摄接收到观众强烈的反馈信号,果然凑得近而又近。   直播评论数疯狂飙升,全联邦陷入一场共同的狂欢。   【啊啊啊啊啊女孩子好可爱啊!好可爱啊!这居然是全联邦最强的人之一,真是人不可貌相!】   【那几个男孩子也好帅,这莫非就是天赋者的优秀基因!】   【他们下穿梭艇的样子好轻松,他们用的是念力吗?应该是念力吧!】   监视器前的导演:?倒也不必天赋者下个穿梭艇都当成念力,那种程度受过训练的军人都可以做到吧?   直播间盛况空前宏大。没有人想到,这样的热闹只维持了一秒。   观众看到,那个慵懒呆萌的女生一下穿梭艇,散漫的眼神骤然紧缩,第一时间精准地锁定住每一个摄像头——无论他们在全息场景中站在哪里,都有种陡然被盯上的惊悸。   随后,眼前一黑。   手操输入的人甚至还没来得及编辑好第一条弹幕。   黑色的直播间,满屏都是充斥着愤怒的【?????】   【?????卫星在这个时候出bug?这个鬼地方真是待不下去了,我迟早移居到其他星球。】   然而很快,人们就发现他们光网通畅,全联邦都在茫然的黑屏中。   【可能是流量太大撑不住了,刚才我看到直播间在线人数比总统就任那天还多了一半。】   【垃圾节目组,没那个金刚钻就不要揽那个瓷器活啊!】   【就是就是,啊啊啊啊现在发生了什么啊,可恶!就要错过天赋者学校小队来到英皇部队的第一幕了!】   【导演,半分钟内我要看到妹妹的脸,不然我会举报到你被开除为止!我说到做到!】   【摄制组我诅咒你#¥%……&】   就在这时,一个清甜的女声突然响彻直播间,吓得正在疯狂骂人的网民原地起跳。   那个声音无比清澈,像私人订制的电子宠物一样无辜,让人能够原谅它犯下的任何错误。   “我不想要飞行摄像头。”   声音信号来自地上一只苟延残喘的漏网之鱼。   整个新联邦的光网,在此时一个停滞,流量呈现诡异的低谷。   然后笔直冲天,比之前更汹涌地爆发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好可爱!说不要的样子好可爱啊!!!!】   【好的好的,不要飞行摄像头,快把摄像头撤了听到没@摄制组(骂骂咧咧)】   【摄制组怎么搞的,怎么可以这么不礼貌,用飞行摄像头围着女孩子拍!】   【是啊还怼得那么近,真的好变态!】   【太过分了!摄制组导演应该开除!】   导演目瞪口呆看着反馈,头顶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之前官宣时说有全息飞行跟拍微摄,是什么人在叫好?难道你们不是同一批网友吗?   刚才说看不到幸北的脸就要举报他到开除的那个ID,这么快又要因为相反理由开除他,他得罪过这个人吗?   摄像头离得那么近不就是因为你们超过半数的人都用手指在人家脸上扒拉放大吗?   唐濯也目瞪口呆浏览着光网反馈,头顶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他混迹光网多年,从来没见哪个人如此被偏爱到有恃无恐,好像她做什么都不会错。   “我们会被所有人狂热追捧,我们的每一句话都会成为圣旨,我们的每一个愿望都会被抢着满足。”   他直到此时,才开始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与重量。   “不是的唐。”旁边的女孩仿佛会读心,散漫地拍了拍他的肩,淡泊的眼底是破天的豪气,“重点是我啊……哎,你对我的气运,果然还是一无所知!” 第76章 聚头 你腿上是不是有东西   因为幸北不要, 所以接下来军部小队、天赋者学校小队和帝才学宫小队三方会面的场景,没有拍摄播出。   导演扼腕叹息, 这是多有话题度的场面啊!新联邦民众还以为天赋者不论出身和谐似一家,可是他很清楚世家对麻瓜的轻视,加上这一次几个麻瓜算是横空出世抢了名额,这次初见肯定充满了矛盾冲突,网友也是真傻,居然被一句说不上撒娇的撒娇给收买了!   导演无法, 只得撤了所有设备。非直播时间严格规定摄制组不得窥探学生们的生活,新联邦确实是非常注重隐私的。   所以导演也无法知道,这场见面的硝烟味, 不是他以为的那个硝烟味。   宽敞的休息室里,三个清俊少年的坐位隐隐形成一个三角形,每一条边都是对抗的张力。   气氛有点怪。   幸北眼神兴奋地在三人间流转, 没有一点身为祸首的自觉。   “你那些手段在多少女生身上用过了,自己也不嫌腻。”裴鹤语气冷硬,平时清高的人,内涵起人来竟然也没有一丝生涩。   明纵就更游刃有余些, 唇角吊着, 是轻佻却又勾人的笑:“我现在对幸北做的每一件事都没对别人做过, 需要的话, 我可以找我认识过的所有女生来作证。”   也只有真正资本雄厚的人才能说出这么天方夜谭的话来, 可是偏偏裴鹤知道, 他做得到。   裴鹤冷笑一声:“那又怎样?换汤不换药, 你追过的女孩比追过幸北的人都多,随便走两步都是套路。”   幸北:……她懂他的意思,就是这个比较对象听着不太对劲?   明纵却不直接答他的话, 而是微弯着眼眸,带着种“我喜欢的女孩就是棒啊”的赞赏,情意直白地望着幸北:“原来追过幸北的人很多啊。”   被漂亮的男孩赞美总是让人愉悦的,尤其是这种带了丝醋意的迂回赞美,让人被捧得超级舒服。   幸北脸上就这么透露出了一点受用。   裴鹤手指在身侧紧了紧。   比不过。   他突然有点后悔,以前对于为了一个女人明枪暗箭算计争宠嗤之以鼻,以至于一丁点手段都不懂,现在对上明纵这种情场高手,两三招内就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谢思妄温凉的声音就在这时插进来,带着些微的诧异:“这不是很正常吗?难道你看不出来追她的人很多吗?”   裴鹤紧抿的唇角一松,还偷偷翘了一下。   明纵笑容变得有些阴森,一时间感觉不管说什么都落了下乘,就闭嘴缄默。   没想到是幸北帮了他。幸北终于被一群人轮流恭维得有些不好意思,谦虚道:“看不出来正常的,因为本来也没有。”   明纵得了台阶立即顺着下了,哈哈笑:“骗人,这房间里不就有一个?”   明纵指的是他自己,幸北也当是他自己,轻微翻了个白眼,不想接这话。   其他人却各怀心思,有的看裴鹤,有的看谢思妄,有的眼神直接像风车一样眼花缭乱地转起来。   一个?确定只有一个?   明纵不管别人,明纵见幸北听懂了他的话,反应也在他的预料中,干脆乘胜追击,从沙发上起身,长腿一迈来到幸北面前,弯着眼眸发出邀请:“我买通摄制组帮你挑了个房间,要不要去看看?别怕,贿赂他们的钱我不会让你报销的。”   男生补充的这句话特意带着种轻浮的玩笑,顿时就把“特意帮你准备房间”带给人的压力降低到几乎没有。已经学习过理论的裴鹤有点嫉妒他能把理论应用得如此浑然天成,同时又在疯狂从情敌身上吸取新知识。   幸北听到房间眼前一亮,立即乖乖跟着明纵走了,后面跟着几个凑热闹的队友。   “喏,就是这间。”   明纵替幸北推开二楼尽头的房门,脸上的表情像是精心准备的礼物要送给心爱的女孩,混杂着期待宠溺,实在是倒人胃口。   只有没见过世面的小女孩才会被这种油腔滑调给蛊惑,幸北才不会——   “——哇!”   裴鹤正默默想着,骤然听到幸北一声惊喜到难以自持的大叫。   裴鹤脸猛地一黑。   紧接着又两声:   “哇!”   “哇!”   身边的三个队友一阵旋风似的冲进去:“好大!!!这是全息窗帘吗,我的天这是不是传说中咿唔星每年只产一百平方米的咿唔兔毛毯!”   “——还有全自动沐浴间!卧槽这个床好大——卧槽这个厕所比我原来的宿舍都大!”   曾和幸北拥有同一间宿舍的裴鹤终于按捺不住好奇,走过去探头瞧了眼厕所。   真的比原来的宿舍都大。   裴鹤看到幸北高兴得转圈圈的样子,以及他两个塑料兄弟星星眼望着他情敌的模样,以及门边明纵得意洋洋宠爱无度的嘴脸,委屈到不行。   渣成那样,有钱有势就可以弥补了吗?   好像可以弥补,谁让幸北和他一起就只能住厕所?这对比多伤人啊?   裴鹤正在低迷,就看到幸北跑到明纵面前,郑重地说一句:“你真是个好人!”   明纵僵住。   裴鹤笑了。   有钱怎样?越有钱,也无非越是个好人。   晚饭时间,三个小队12个人围坐在圆桌前,氛围稍稍有些怪。   天赋者学校四个人吵吵闹闹,嬉皮笑脸,吃饭都堵不住他们的嘴。   帝才学宫的四个人则都板着高贵的脸,互相之间非必要无交流。   军部嫡系的四个画风最混沌,一个优雅贵族,一个毁容自闭儿童,一个多动男孩,一个大鸡鸡少女,彼此沟通也不太通畅的样子。   而这三个阵营中间像隔了结界,没有任何信息传递。   吃饭的时候,手上有事情可忙,这样的状况还不显得尴尬,尤其是还有幸北几人热闹的背景音。但是盘子撤下,桌上只余水杯时,冷场的味道终于开始蔓延。   “所以,”翟洪广从不知尴尬为何物,往椅子靠背一靠,摸了摸鼓胀的肚子,开口,“就是我们十二个人了?这个英皇部队?好小气。”   “呵。”尤露讽刺地笑了一声,并不屑于给他解释。   “呵。”伍奇和尤露家里关系近,跟着哼了一声,纡尊降贵道:“你对最厉害的最字有什么误解?”   “最明亮的星星只能有几颗,不然就不值钱啦。”梅萧笑眯眯解释。   明纵漫不经心的眼神顿了顿,扫向谢思妄几人:“你们告诉他们了?”   “他们本来就知道。”谢思妄温和道。   明纵意外地挑挑眉,赫连莲嗤了一声:“有什么奇怪,他们的校长是赫连堂。”   尤露尖刻的眼神转到赫连莲身上:“你到底什么时候成年?”   赫连莲挑起一根描得细细的眉毛。   尤露面露嫌弃:“真希望你早点手术,丑到我眼睛了。”   赫连莲表情有点臭。是女孩子都不喜欢被说丑,何况这种她自己没法控制的事。   幸北看了她一眼,大概是因为讨厌尤露,不由有些同情。   “还有你,小麻瓜。”尤露转向荀荨,显然连她的名字都没记住,“你缺钱做手术我可以给你,你这样子,晚上如果在房子里遇到,会把我吓死的。”   荀荨本来就埋着脸,听了这话头埋得更低了。   她的三个队友看起来和她也不熟,这个队伍很像是刚组的,队友之间的感情还比不上世家利益交错牢固。   “啪”一声,幸北放下水杯。   “你什么时候手术?”女生睁着真心求知的大眼睛看着尤露。   尤露有点愣,什么手术?   幸北为难地抿抿唇:“你这张脸,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突然看到……啊,其实我心脏不太好的,你有钱的话不然去做个手术?”   尤露其实不丑,结合气质也是会被夸美女的程度。可是没有女孩子会喜欢被说丑。   尤露脸瞬间黑过窗外的夜色。赫连莲“噗”一声,幸北旁边几个男生以及明纵也跟着笑起来,再然后整张桌子的人看到高高在上的尤露难得吃瘪的表情,都忍不住不同程度地笑了。   三道结界仿佛被打破,圆桌上洋溢着欢乐的气氛,虽然建立在尤露的痛苦上。   荀荨低着头,刘海遮住了神色,看起来对外界没有一点反应。   也没人注意她。没人看到,女孩异常明亮的大眼睛轻轻掀起来,透过头发的缝隙,朝幸北看了一眼。   有钱的另一个好处是可以住在幸北旁边,和她一模一样的房间。   明纵和幸北一路同路,到进房间前,体贴地让她有需要就到隔壁敲门,然后笑着说了晚安。   裴鹤却只能偷偷摸摸地,对着伍奇低下他高贵的头颅,求对方和他换房间,才得以住到幸北对面。   那间房间的面积和对面幸北的厕所一般大。   ……看来帝才学宫这几个人感情表里如一,就不是那么好。   裴鹤这么想着,听到对面幸北疑似在咿唔兔毛地毯上打滚快乐得嗷嗷叫的声音,意识到幸北也完全没关心他住的地方是什么样子。   裴鹤看了看时间,10:06,犹豫半晌,还是把手按在门把手上。   “当当。”   正在这时,外面响起极轻的敲门声,是对面的,若不是裴鹤就站在门边,肯定听不到。   裴鹤立即从猫眼望出去,只见谢思妄长身玉立于幸北门前,幸北打开门惊讶了一下,但还是让他进了。   房门“砰”一声关上。   裴鹤长吐了一口气,轻轻脱力地靠在门上,带着股郁闷。   ……   对面,幸北抱胸看着谢思妄:“你找我有事吗?”   有事吗有事吗您有事吗?谢思妄笑容僵了僵,总觉得这个礼貌的语气似乎不那么礼貌。   谢思妄本来想寒暄两句的心情立刻就没了,直奔主题:“我听赫连莲说你是S级。”   幸北顿了下,挑眉。   谢思妄温雅地勾勾唇:“你放心,只有我和她知道,就连梅萧和荀荨我都没告诉。”   幸北想起临行前尤涵的嘱咐。其实她现在还没能理清头绪,比如谢思妄究竟是什么身份,代表什么势力,以及……为什么不能相信他。   不过他这个笃定的语气,幸北知道死撑着不认也没有用,便无所谓地笑笑:“我是怕树大招风,谢谢你们帮我保密。”   幸北说完,暗示意味十足地把脸朝着门:可以走了?   谢思妄却在沙发上坐下了,坚持等着幸北也在他对面坐下,才望着她,面色微肃:“你腿上是不是有东西?”   幸北吓得心脏一哆嗦,探究地看着谢思妄。   谢思妄屁股在沙发上往前挪了点,看了眼她的左腿:“S级比别人敏锐一些,我又受过很多特殊训练……之前在穿梭艇上我就感觉到了,当时人多所以我没说。”   谢思妄顿了下,补充:“是不是模拟实战的时候进去的?我听说你结束时砍了自己的腿?”   幸北不太在意地笑了下:“你说那时候?我是在模拟系统中感觉到有东西袭击,所以才砍断了腿,出来后那东西就消失了。”   谢思妄那双通透的眼眸盯着她:“你真的感觉不到它了吗?”   幸北直直和他对视,心脏缓缓一沉。   她一直以来都有直觉,那东西从未离开。   但是她不想告诉谢思妄。   谢思妄视线微垂,柔和地落在她膝盖上,好脾气地笑笑:“不然让我检查一下?如果没有的话,我们都能放心些。”   幸北没有理由拒绝。幸北耸耸肩,把宽松的睡裤挽到大腿,手一指:“请。”   谢思妄被逗笑,笑声却很快转成一阵凶猛的干咳,吓得幸北不由伸出手扶住他,怕他还没能开始给她看腿,自己就要撒手人寰。   谢思妄挥挥手,道了声歉,探身过来,将手覆盖在她的膝盖上。   一股熟悉的念力钻入她的体内。   幸北稍微有点排斥地抖了抖,随后控制住自己身体里争先恐后涌过去想要抵抗外敌的念力,同时眸子轻动。   谢思妄果然也会将念力探入体内……军部、帝才学宫和世家,到底有多少从不向天赋者学校开放的秘密?   谢思妄眼底也闪过一丝惊讶,没料到幸北体内有如此浩瀚蓬勃、收放自如的念力。   天赋者学校绝对不可能教学生这些,所以是她自己发现的?   ……找到了。   谢思妄唇角轻勾,缓缓抽出一道细微的念力。   “啊!”   幸北小小尖叫了一声,要不是谢思妄还淡定地按着她的膝盖,差点就要跳起来,惊悚地对上谢思妄了然的目光:“——我感觉到了!”   谢思妄收回念力,坐直身体:“是的,我也感觉到了,它果然还在。”   身体里有奇怪的东西,除掉这玩意果断是第一优先级,幸北再也顾不上对谢思妄的防备,眼神紧紧抓着他:“那是什么?你知道怎么除掉吗?”   谢思妄摇摇头:“很难,不过不用担心,暂时不会有危险。”   “很难是多难啊,暂时不会有危险那以后呢?”幸北有点崩溃,恨不得抓着谢思妄把治法抖出来,俨然把他当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谢思妄被她炸毛的样子逗得唇角上扬:“很难的意思是我暂时想不出解决办法,你应该也不希望我把这件事说出去吧?不用担心的意思是,我可以每天来帮你压制它。”   幸北的眼神一瞬间又恢复了点冷静和警戒:“你帮我压制它?我自己压制它不行吗?”   谢思妄微笑:“它住在你体内,已经让你的精神力慢慢习惯它了,总有不小心放松警惕的一天……就像这些天,你甚至没发现它的存在,因为你的身体已经不把它当成异类。当然,这也是好事,不然你的身体会产生剧烈排异反应,把所有精神力都投入到抵抗它上面,这样你会陷入昏迷。”   幸北眨了下眼。她之前陷入昏迷是这个原因?   “你的精神力能够游刃有余地压制它,但同时也在越来越习惯它,这样下去,总有一天它会趁着你熟睡钻到漏洞,侵入你的大脑。”   “侵入大脑后会发生什么?”幸北声音轻轻地紧绷。   谢思妄的清瞳黑得幽深,忽地有些瘆人。   “你应该发现了,它是有意识的。被外来意识侵占大脑……你将会消失。”   幸北颤了一下,然后又见谢思妄唇角残忍地抿起:“它会蚕食你的精神。你的身体在这里正常死亡,意识会被传送回原来的时代,但是如果精神没有了……”   幸北打了个寒颤。   精神没有了,就是真的死了。   “你觉得我还能压制它多久?”   谢思妄目无焦距地落上那只白皙小巧的膝盖,似乎在仔细地斟酌计算。   “不好说。”谢思妄最终抬眸看她,“我建议你立即决定是否接受我的提议,不然……很难说会不会有危险。”   “你刚才也看到了,它和你的念力已经在和平共处,只有我的念力探过去时,它才受到刺激显形。”谢思妄轻声劝说。   幸北垂着眸,视野角落里盯着男生消瘦苍白的手指。   “给我点时间考虑吧。”幸北最终朝他笑了一下,纯美又清甜,“不管怎样,谢谢你。”   “没事,这是关乎性命的事,好好考虑。”谢思妄轻松地勾唇,又提议,“不然今天我先花点时间,帮你检查一下有没有漏网之鱼。”   幸北同意,微凉的手指重新覆上她的膝盖。   ……   11:59,男生已经在门上靠了两个小时,看着黑暗中的时钟,又透过猫眼瞧了瞧毫无动静的对门,心烦意乱地再次用额头撞了两下门板。 第77章 怀疑 升到S级   零点零七分, 已经站得腿酸的裴鹤终于听到外面“咔嚓”一声,立即趴在猫眼上, 看到对面的门打开,客厅的亮光铺洒出来,与之一起的还有苍白清俊的男孩。   裴鹤看着对面门关上,想了一下,悄无声息打开门蹿出去。   “有事吗?”   谢思妄在自己房间门口站定,回过头, 对上裴鹤和他一般冷的眼睛。   裴鹤轻微挑眉:“怎么?幸北不在,你就不装了?”   谢思妄温声笑了下,眸子却依旧没有温度, 语调似乎有些诧异:“我装什么了?”   裴鹤嘲讽地扯唇:“那种温柔贤惠,一心为她好,付出不求回报的样子。”   谢思妄笑容更大了:“温柔贤惠, 一心为她好,付出不求回报的样子?你说的是你自己吗,裴鹤?”   裴鹤被戳破,也许是久等的躁郁和黑夜的掩护给了他安全感, 竟然并不觉得害怕或羞窘, 只是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 然后回敬道:“我是真的, 所以才看不惯你这个装的。”   谢思妄好笑似的牵起唇角, 纳闷道:“为什么我就是装的?”   谢思妄像是活动久了身体吃不消, 微微把身子倚在门框上, 羸弱的姿态为他增添了一分可信。   幸北大概也是被这种弱柳扶风的样子蛊惑的吧?   裴鹤冷下脸,刚想开口,光脑忽然亮了一下。   裴鹤扫了一眼, 平静的眼眸忽然漾起明显的波动,情绪也不像之前那么淡定,而是手指按着光脑,带着一点点胜利似的骄傲对谢思妄道:“我不会让你伤害她。”   然后就转身离去。   谢思妄站在房门口,低头点开光脑,看到空无一物的消息通知栏,意味不明地勾了下唇。   ……   裴鹤回到自己房间外,左右看了看,轻推了下幸北的房门,果然一推就开。   幸北惊讶地看过来,似乎没想到他来得这么快。   裴鹤刚坐下,唐濯和翟洪广就到了,都是一脸神秘兴奋的样子推开门,见到其他人眼神一亮。   幸北示意翟洪广锁好门,很是无语:“大半夜你们都不睡觉?”   “你说有大新闻,这谁还睡得着啊?”翟洪广搓搓手,一脸期待地伸长脖子,“所以到底是啥大新闻啊幸北?”   和这群人在一起,幸北的姿态就比较放松,脱了鞋往沙发里一窝,又用念力从厨房里抓了四个茶杯,递到每个人面前:“先喝点水,说来话长。”   裴鹤默默看着幸北操控念力给几人倒了饮料,动作惊人的游刃有余,轻轻垂了下眸。   他记得有次幸北激动地跟他说全校只有他们两个会用念力堵人嘴,可是他作为一个A级,和她其实差得很远。   幸北对小男生的低落一无所知,让一杯牛奶悬浮到裴鹤面前,邀功似的:“看,我记得你晚上喜欢喝牛奶,快夸我。”   裴鹤眼底的情绪一瞬消散,抬起头对她温温地笑:“小北真好。”   “所以到底什么事?是不是和尤涵跟你说的那句话有关?和谢思妄有关系?”唐濯可不耐烦在这个时候看这两个人对戏,三连问催促。   这可太敏锐了,幸北手指头激动地连连点在唐濯的方向:“对!对!我从尤涵讲起……她当时说的是,不要相信谢思妄!”   三人都静了静,翟洪广一拍大腿:“那我说的没错嘛!我当时就说不要相信谢思妄!你当时为啥要骂我!”   唐濯翻了个白眼,看着幸北:“可是?”   “可是,”幸北喝了口酸梅汁,“现在有一件事,我可能不得不有求于谢思妄。”   “我的腿。”   四双眼睛聚集到她宽松睡裤遮盖的左腿。   “那东西果然还在。”   三声轻微的抽气。   “谢思妄说他会治?小北,葛卉子和校长都没办法,你不能——”   “——我知道,我知道。”幸北安抚地拍了拍裴鹤的手臂,“可是谢思妄是S级。葛卉子和校长是很强,但他们都是A级。只有谢思妄能做到念力入体,帮我压制腿里面的东西。”   裴鹤和她清澈的眸子对视,心中忽然刺痛了一下。   他们都是A级,只有谢思妄和幸北一样,是S级。   他们之前都努力尝试过,没有人能做到像幸北说的那样,让念力进入身体里,可是谢思妄一下就成功了。   S级,听起来只有一线之隔,实则是他们永远无法触及的世界。   “也不是永远都要靠他。”幸北的声音又传来,“我在想,现在世界上已经有天赋者升级的办法,而我们已经在新联邦最上层最核心的英皇部队。”   裴鹤的心脏突然强烈跳动起来。   “你是说我们可以升级!”   “等我们成了S级就可以取代他!”   “我去,我们可真牛逼!”   “不愧是我!”   唐濯和翟洪广激动地互相抓住双手上下猛摇。   “没错。”幸北咧开卸磨杀驴的笑,“谢思妄说要通过外来念力帮助我压制腿上的意识,那么只要是外来念力,是谁的都没有区别。”   “我们想参与实验应该不难,谢思妄告诉我们造星计划的时候我就觉得,他这么毫无保留,应该是小红的授意。”唐濯支着下巴,小脸一本正经地分析。   他们已经给红发女人私下起了个绰号叫小红。   “他们应该本来就打算把我们纳入造星计划,不然不会让我们进英皇部队。”   “可是升到S级真的那么简单吗?”裴鹤比另两人悲观,“帝才学宫的人这么多年都停留在A+,只有小红亲自培养的军部几个人才真的升到了S级,我们真的可以在短时间内突破吗?”   “有道理。”幸北苦恼了一秒钟,眼神又亮起来,“实在不行可以和帝才学宫的人搞好关系,你们说不定还有很多年,但是他们一定快晋级了!”   “有道理,明纵肯定很想帮你。”翟洪广嘿嘿笑了两声。   裴鹤脸色立即就不好了,拉着幸北的手郑重保证:“我一定会尽最大的努力,尽快升级。”   “那最近你还是只能靠谢思妄了?”唐濯瞥了眼两人交握的手,提起个最紧要的问题。   “没办法啊。”幸北耸耸肩,“我想了半天,比起谢思妄,还是身体里的不明意识更可怕些。而且谢思妄已经知道我是S级了,我最好尽量与他交好,暂时安抚住他。”   裴鹤手指略微僵硬,似乎在进行什么紧张刺激的思考。   “我来陪你。”裴鹤突然下定决心似地抬起头,脸色红扑扑的,“你说他必须每晚过来,在你睡眠时间帮你监控体内的意识,但是你睡觉时让他在身边我也不放心……到时候我来陪你,这样他也不敢明目张胆对你不利。”   幸北确实很害怕睡觉的时候身边是谢思妄,她甚至觉得自己会睡不着,一听便惊喜地握住裴鹤的手:“真的吗!”   “我也可以来陪你。”唐濯声音清脆,笑容无辜,裴鹤骤然再度僵硬,表情诡异地回头看他。   翟洪广只觉一股熟悉的内卷味道扑面而来,挠挠头:“我也可以来陪你。”   “好啊好啊!你们是排个班?哦不,一起吧,一起热闹!哦不,我的意思是安全。”   幸北看到裴鹤好像忽然又不太高兴了,试探着换了个措辞,但好像没啥用。   唐濯和翟洪广已经热热闹闹去看他们的新卧室了,房间里传出各种嫉妒的声音:“说实话,就算幸北这里睡五个人,人均面积也比我自己房间大。”   “好不公平,为什么没有世家美少女追我?”   “比如尤露?你还是做梦比较快。”   翟洪广不满地开始发表一些恶心巴拉的自信宣言,外面沙发上,幸北犹犹豫豫地拉了拉裴鹤的小拇指,试探似的,可可爱爱的,裴鹤下垂的唇角绷不住一勾。   幸北立即捕捉到了,打蛇上棍地抱住他的手臂:“你怎么啦?是不是不想和这么多人睡在一起?其实你不来也没关系,有唐濯和翟洪广两个就够了——”   “——不是。”   裴鹤嘴角又垂了下来,莫名其妙地又不开心了,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开心,毕竟更多人确实更安全,而且一群人睡在一起,就跟行军在外扎营一样,根本没有什么暧昧成分可言。   他之所以提出来陪她,除了担心她的安全,也是不想她和谢思妄独处。   人多正合他意。   到底在烦什么呢。   裴鹤意识到,他可能是在烦,这件事,不管怎么样,都没办法合他意。   裴鹤轻轻把头垂在女孩肩头,额发遮住他的表情。   “……以前寝室里只有我和你。”   幸北眨了眨眼,挠了挠被男生发丝搔得略痒的耳根。   “所以你还是讨厌太多人?”   那为什么不直接回去睡?   幸北的情商和求生欲告诉她这话不能说,他都说不回去了,她再提就听着像赶人,但是裴鹤还是听懂了她的潜台词。   裴鹤心里有回答,却说不出口。   他讨厌太多人,也不想太少人。他希望她身边有且仅有一个人,就是他自己。   裴鹤心中叹气,缓缓低头,把额头抵在幸北肩膀,想从这样依赖的姿势中找到一分确定感。   离得近了,就再一次闻到她身上独有的味道,那种味道和不说话时的她很像,很清嫩很纯粹,微甜微暖,乖得不行,让人想抱起来吸一吸。   裴鹤顺势把头埋在女生颈窝里,手臂也缠上去,抱住她的肩膀,深吸了口气。   然后轻轻吐掉,热烘烘地扑进她颈窝。   再然后裴鹤就像是吃饱喝足的大猫,惬意地趴着不动了。   然而这个姿势呆着不动,着实有点超越普通队友关系的界限了。除了上次醉酒,这还是裴鹤清醒时第一次鼓起勇气和她这么亲近,心脏砰砰跳得剧烈,脸颊也热得不行,但他只是把脸埋深了一点,不让幸北看见。   他能感觉到幸北也有点不自在似的,似乎脖子被他的头发扎得有点痒,缩了一下,伸手去顺了顺他的毛,把他接触她皮肤的那部分头发压平整,但是之后便由他抱着,没推开。   他感觉她并不是没有任何感觉的淡定,因为她突然不说话了,喝酸梅汁吞咽的动作也轻了些,透着点矜持和小心翼翼。   裴鹤快要被忽然间盈满胸腔的幸福撑爆了,藏在她颈窝里,笑得窃喜。   他没有看到,在他头顶,女生垂眸看着他红透的耳朵背,怀疑地眯了眯眼。 第78章 开训 垃圾教官把妹妹逼疯了   幸北他们的预料没有错, 第二天一早,他们就被带去实验室, 进行一系列检查后,领了一堆药片回来,用于激发潜能升级念力。   “白色的每顿饭后吃,黄色的睡前吃,蓝色的念力训练前吃……”唐濯背诵了一遍,苦着脸, “突然感觉自己成了个药罐子。”   “欢迎来到特权的世界。”明纵回了一句。   “欢迎来到药罐子的世界。”另一道温润的声音含笑跟道。   唐濯吓了一跳:“你、你们是从哪冒出来的?”   明纵朝他高傲不失礼貌地一勾唇,转向幸北,笑容比刚才面对唐濯时灿烂了几分:“我来带你们去餐厅。”   谢思妄则只是柔和地弯着眼眸, 圆滑又不动声色地挤到幸北另一边。   被挤开的裴鹤看着一左一右护花使者似的两道俊逸背影,眉眼像结了冰。   昨天幸北几人到达得比较晚,晚饭是直接在住处的小洋楼一楼吃的, 但是基地里有专门的餐厅。   明纵说是带他们去餐厅,一路上顺便介绍起沿途看到的东西。   “……这边是后勤人员宿舍,一般有问题在网上报修就行了,不过以防万一可以认下路。那栋楼是摄制组的宿舍, 平时没事也不需要过去, 需要拍摄他们会来找我们。那边是念力训练场, 体能训练场, 参谋长一直不喜欢模拟舱, 觉得限制了念力提升的空间, 所以我们这里没有模拟训练室。”   幸北目测了一下训练场, 比天赋者学校的还大一点,更别提还有整座后山以及一片建筑群,都是他们的训练场地。   “这些都是给我们12个人用的?”   “对。英皇部队的一切当然都是最好的。”谢思妄理所当然的语气。   幸北不由嫉妒:“万恶的有钱人。”   顿了顿, “真好。”   明纵忍俊不禁:“你们都加入英皇部队了,钱对你们来说再也不是问题。”   看到四人立即转过来的脑袋,明纵讶异:“你们还不知道吗?英皇部队成员的年薪——”   明纵比了个“四”。   “四十万?”唐濯试探,语气已经十分惊喜。   明纵:“大胆点。”   “四百万?”裴鹤暂时忘记了和明纵的情敌关系,看他的眼睛里有星星。   明纵看他一眼:“再大胆点。”   “嘶——”幸北抽气。   “四千万?!”翟洪广的惊叫在空旷的基地中犹如平地一声惊雷。   看到明纵含笑点头,四个人激动地抱作一团,又蹦又跳,喜极而泣,像四只挖到香蕉矿的猴子。   明纵笑容缓缓僵硬:?四千万而已,倒也不必如此?   谢思妄的温和冻在脸上:穷人的快乐他真是想象不到。   ……   昨晚接待幸北等人的是未来照顾12人的管家,而这一天在餐厅里,他们终于见到造星计划的负责人,三军的参谋长,莘长虹。   “还真是小红。”幸北小声跟小伙伴说,引得三人齐齐一声“噗”。   莘长虹威严的目光淡淡扫过来,四人立即肃目立正。   “在英皇部队,你们的训练内容和学校里完全不同。你们将面临真正的战场。从今天开始,你们没有机会犯错,你们将在和异种的真实战斗中成长,或者死亡。”   嘉   幸北眸色一闪,想起明纵说,莘长虹不屑于使用模拟舱。   “需要注意一点,英皇部队的考核和学校以及军部都不同,你们奖金多少,是否能继续留在英皇部队,有一半取决于你们的表现,另一半取决于你们的人气,也就是直播观众的打赏。”   是否留在英皇部队幸北不关心,但是一听奖金幸北可就精神了,不由抬起头目放光芒。   和她一起抬起头的还有帝才学宫的那些人,一个个像是突然被扎了鸡血。伍奇注意到她的目光,不屑地瞥了她一眼,仿佛认为她一个麻瓜出身,不可能争过他。   幸北:?好家伙,世家子弟,果然虚荣,就不能把奖金留给有需要的人吗?   “英皇部队直属三军,今后由谢学峥少校直接管理。”   顺着莘长虹的手势,学生们的目光落在一个身姿笔挺,相貌英俊的中年男子身上。   幸北挑了挑眉。   熟人啊。   这不是经常跟在谢思妄身边的男人么?姓谢,原来也是谢家人?   说起来谢思妄身边还总跟着另一个人。幸北的目光不由得在四周搜索,莘长虹正好指向下一个人:“庄培,你们的队医。”   幸北蓦地对上白大褂男人的目光,男人温润的眉眼轻轻朝她弯了弯,作为招呼。   幸北不由看了谢思妄一眼。这位可真是这英皇部队中当之无愧的太子爷啊,教官和队医全部都是谢家家臣。   谢思妄似乎感受到她的注视,从前排回过头来,对着幸北笑笑,又是那种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的透彻眼神。   幸北稍微晃了一下神。   但是却不是因为谢思妄那种看透人心的目光。   她突然觉得谢思妄和他那个医生,庄培,笑起来有些神似。   大概相处久了的人就会变得相似吧,尤其是谢思妄从小大概就常和庄培相伴。   莘长虹最后介绍了摄制组的导演,希望学生们在拍摄上尽量配合。   说这话时,不知是不是幸北的错觉,那个红发女人似乎朝她这边瞟了一眼。   导演则是明目张胆地频频往幸北这边看,短暂的见面会一结束,就搓着手期期艾艾地蹭过来,笑容小心翼翼:“那个,幸北同学,下午你们第一次训练,您看看哈,这个,可不可以拍就是说?”   幸北:?这事是归她管的吗就是说?   幸北一头雾水地看向莘长虹的方向,女人显然很忙,已经风风火火离开了,并没有留下来和他们这群学生沟通感情的意思。   她周围的人也都稀奇地看过来,显然没有人懂为什么幸北突然拥有仅次于参谋长的发言权。   幸北没能找到人给自己解惑,便顺手接下了这个重要责任,低头沉吟了一下,在导演愈发如履薄冰的表情中,慢吞吞地开口:“拍吧,记得镜头离人远点。”   “哎,明白明白,保证不会影响训练!那个还有,直播的话,您觉得可以吗这个事?”   又归她管吗这个事?这个导演婆婆妈妈有点烦,幸北无聊地打了个哈欠:“可以啊,这不是早就说好的吗。”   导演非常会察言观色,立即堆着笑:“好嘞,那咱就先这样,您还有其他吩咐随时找我哈,那个谁,那个小王!你机灵点,这边有什么需求及时汇报给我。”   导演征求意见似的谨小慎微地看着幸北,仿佛等着幸北让他退下他才敢告退。幸北莫名其妙但淡然自若地点了下头,十分有领导风范。   周围人眼神更诡异了,就连伍奇都眯着眼看了她一眼。   幸北这么自信,莫非有什么隐藏身份?   就在这时,那个严肃寡言的教官谢学峥竟然也从谢思妄身边离开,径直朝幸北走过来。   幸北莫名看着他,总不会教官怎么训练也要请示她吧?   幸北四平八稳地抱着双臂,睁着大眼睛等他开口。   谢学峥语气冷淡:“把我和参谋长从黑名单里拉出来。”   围观众人:!!!   幸北究竟是什么人,竟然敢拉黑教官和参谋长!   ……   下午的训练在幸北的特许下得以直播。   官宣一出来,光网就炸了,无数人吃完午饭巴巴等在光屏前。   昨日惊鸿一瞥,也许越是稀有越是珍贵,幸北出场的短短一秒镜头,在光网上成为最火视频,截图建模做成的周边在短短半日内已经开始售卖。   说起来大概属于气运作祟,虽然也有不少人粉其他人,毕竟说起来这些个天赋者魅力都不差,还有明纵谢思妄唐濯这种去当明星都够的各色美颜,但是最火的就只有幸北。   【下午要看妹妹训练了,午饭都高兴得多吃了一碗。】   【@摄制组,这次不要惹妹妹生气了哦。】   导演竟然在这条底下回复了,只有四个字:【不敢不敢。】   下面一阵【哈哈哈哈哈】【男人,算你识相】,充斥着欢乐的气氛。   下午一点,训练准时开始,直播也同步开播。   第一个镜头,就是12人站成一排的全家福画面。   【说真的这群人好养眼,气质这块拿捏得死死的。】   天赋者们的气质确实很高贵,脸上表情冷若冰霜,因为直播开始前一秒钟,他们才在互放嘲讽,过程基本是昨晚的翻版,尤露欺负荀荨,幸北回怼,尤露大概有了经验这次怼了回来,被天赋者学校小队的人群起而攻之,然而她自己的队友,周扬辰在看热闹,明纵恨不得给幸北鼓掌助兴,于是尤露又开始把矛头指向自己队友。   ……一片混乱。   可是就在开播的一瞬间,所有人都站直身体,整理仪容,精气神阳光向上,姿态笔直凌厉得仿佛能立即抽出大刀砍它几千只异种。   很明显,听说考核内容包括人气,所有人都铆足了劲拿出最好的一面面对镜头,再傲气的世家子弟也没能免俗。   幸北听到翟洪广暗搓搓地刺人:“喂,你们世家子弟的骄傲呢?为什么要去讨好那么普通那么渺小的观众?”   伍奇目不斜视,喉咙发出轻蔑的气音:“再小的事也不能输,这是伍家的品格,当然你们麻瓜不会懂的,麻瓜没有传承,也没有品格这种东西。”   谢学峥让12人按照职业站在一起。镜头依次移过,弹幕全程热闹,直到移到结界师这边……弹幕忽然一个停滞。   三个女生高矮高站成个凹字型,俩美女夹着个毁容的小可怜,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们的表情。   【……她们那的大气压,是不是很重?】   【我知道了!结界师是不是要像扛着龟壳一样扛着结界到处走?】   【?楼上的老兄要不要来归极宇星第一精神医院瞧瞧?你这病我们能治。】   【抛开内容不谈,楼上的老兄说得还挺有道理。】   尤露薄唇紧抿,面容狰狞,幸北小脸憋成紫红色,轻微抖动,荀荨脸乱七八糟的,但身形紧绷的样子,就像肩上扛着一整个星系的重量。   没等观众好奇完,导演识相地把镜头移走了。   幸好他指令下得及时,因为下一秒,尤涵仰面朝天倒飞出去,狼狈得不像明星,像颗坠落的陨石。   尤涵挣扎着爬起来,拨开挡住脸的乱发,压低声音怒吼:“小麻瓜,你帮她?”   荀荨把头垂得低低的,没反应。   “连人家名字都记不住,人家不帮我还帮你吗?”幸北轻蔑地回了一句,又放柔声音凑近荀荨,“你很强啊,下次她再骂你你就揍她!”   荀荨从头发缝里看了她一眼。   不过幸北没看见,幸北以为荀荨又不理她,无所谓地站直身体。   “今天是英皇部队训练的第一天,我先来检测一下各位的水平。首先,近卫。”   谢学峥话不多,直接转向唐濯,示意他上前。   唐濯小脸煞白,走到谢学峥面前,恨不得变成鸵鸟扎土里。   “我不用手。使出全力击败我。”   不用手?唐濯信心恢复了点,深吸一口气,猛地出拳。   谢学峥快到没有人看清他是如何躲的,只见他人像瞬移一般蓦地出现在唐濯身侧,腿就跟假肢似的唰地瞬间抬到半空中。   唐濯惊险地躲开,那个反应速度在幸北看来已经是超常发挥,然而还是被谢学峥几乎没有间隔时间的下一腿迎头撂倒。   “嘶——”侧脑结结实实挨了一腿,小身板被头拽着飞出去,幸北看着都替他疼。   唐濯也的确倒在地上好久爬不起来,细看脖子似乎折了。   谢学峥抬手阻止了庄培正要赶过来检查的脚步,冷静地转向三位医师:“这就是你们的测试。”   裴鹤一愣,跳起来奔向唐濯,慌忙中被周扬辰绊了一下,差点摔个狗啃泥,爬起来的时候弄掉了医师的空间钮,自己却没发现,等到蹲在唐濯身边才手忙脚乱地翻找,急得冷汗直滴。   脑震荡脊骨折的唐濯用意念对着转身退回去的庄培伸出尔康手,泪在眼眶中打转:他觉得他还可以抢救一下,真的!   剩下的两个近卫看着唐濯脑袋歪在脖子上要掉不掉的惨状,眼中都露出兔死狐悲的恐惧。   可惜……   “在战场上,恐惧和求饶不会让你活命,只会让你死得更快。”   谢学峥冷淡地垂眼看着脚下的赫连莲,又看向垂死挣扎的伍奇,“过度的蛮勇和无法与之匹敌的实力,只会更快暴露你的软弱。”   伍奇脸色彻底灰败,放弃了挣扎。   翟洪广正津津有味地欣赏着伍奇落魄的模样,就被点到名字。   “翟洪广,出列!”   翟洪广字典里没有害怕这俩字,体现在他立即抗议大喊:“教官这不公平,为什么总是我们天赋者学校的人先来?”   谢学峥被挑战权威也没有一点不悦,淡淡解释:“你们最弱。”   “噗。”明纵不怀好意地噗出声。   翟洪广指着明纵:“他才是最弱的,他当射手还比不过我们的结界师。”   明纵:?   莫名被推出来挡剑的幸北:?   幸北今天晚上一定要揍翟洪广一顿的,因为谢学峥冷漠的眼神竟然真的因为这一句话转向她,些微冷嘲地疑问:“哦?真的吗?”   一般人被这种质疑的语气挑衅可能会被激得立即上去比划比划,但是幸北不是一般人,幸北立即摇头,眼神诚恳:“假的。”   谢学峥又看回翟洪广,翟洪广坚定而自信地用不显得像吵架的前提下最大的音量喊道:“幸北在谦虚,她一个人能顶两个明纵!”   明纵:??   幸北刚要张嘴,谢学峥便用平静但不容置疑地语气叫道:“幸北,出列。”   幸北哭腔:“真的是假的,两个我都顶不了明纵!”   谢学峥:“出列。”   幸北:……她刚才保守了,今天晚上不把翟洪广打死根本没法收场。   “明纵,梅萧,出列。”   谢学峥平直的语气说着可怕的话,“既然幸北一个顶俩,就让另外两个射手一起上吧,对决,使用标准能源枪,最后还有人站着的一方胜。”   不仅是幸北,在场所有人身上都流过一股寒意。   裴鹤不禁叫出声:“教官,标准能源枪是会死人的!”   天赋者军团实战演习用的都是削弱版的武器,因为标准能源枪太危险,一旦要害中枪,有一定几率瞬间死亡,那样的话再厉害的医生和设备都无力回天。   “那就是医师的责任了。”谢学峥冷静地看他一眼,仿佛学生们的命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裴鹤僵立在原地,眼中是浓浓的绝望。   明纵一个寒噤,不由看了幸北一眼,拳头在身侧缓缓捏紧。   他来之前被家族长老警告过。这样的比赛,绝对不能输。   梅萧惯常挂着笑容的脸完全僵硬了,眼底却闪过一抹诡异的光,没人注意,连听从幸北要求挪远的摄像头都没有捕捉到。   ……   直播间中,每秒钟飞过的评论快得差一点的全息设备刷新帧率都跟不上。   【不可能是真的吧?他们应该穿了防弹衣?有保护措施的吧?现在只是为了节目效果?】   【屁节目效果,人家是真的在训练,不是在给你演节目!还防弹衣,哪有防弹衣能防住天赋者的子弹?】   【!!!那这个教官也太残忍了吧!】   【可是你们有没有想过,天赋者的训练本来就是残忍的?模拟系统无法百分百还原念力,所以他们要去真实的异种星球历练,到时候的危险会比现在小多少?】   这条评论惊醒了无数人,观众不由回头去看之前被他们忽视了的节目简介。   ——“这是一档真实而残酷的记录节目。新联邦天资最强的天赋者,将在生死历练中完成蜕变,成为肩负新联邦安危的中流砥柱。”   光屏上顿时弥漫着哭喊的声音。   【呜呜呜呜呜突然感动。妹妹一定要好好的,我为你祈祷!】   【妹妹不怕,你要是出事了我就咒死翟洪广让他下去陪你!】   然而,铺天盖地的哭嚎下一秒就被满屏【!!!!!】取代。   幸北那张小脸,在确定谢学峥说完规则后,变脸似的褪去惊恐和无力,闪烁着迷之自信的光彩。   谢学峥平静的脸今天第一次产生了波动,稍微迟疑了一下,担心幸北心理素质不过硬发了疯。   幸北转向明纵和梅萧,笑得甜甜的,然而配上这个上下文是让人害怕得会捂眼的程度:“我闭着眼睛。你们尽管使出全力击败我。”   【啊啊啊我也要闭上眼睛了,不忍心看!】   【垃圾教官把妹妹逼疯了啊!】   【你们有没有听出来,她学教官说话呢——刚才教官对唐濯说过“我不用手,尽全力击败我”!】   【呜呜好感动,疯了都不忘替队友报仇。】   【卧槽,她队友也疯了!好整齐的爱情啊,我要感动哭了。】   唐濯听了幸北的霸气宣言,眼中骤然迸发出光彩,立即从空间包翻找:“蒙眼睛吗幸北,我有布条,我还有手铐如果你需要!你可以把自己一只手铐起来这样就没法逃跑!”   众人:?这队友和她多大仇?   翟洪广嫌唐濯动作慢,大块头砰地挤掉唐濯,在他空间包里乱翻:“……找到了!手铐!咦,还有皮鞭,蜡烛……?幸北你要吗?”   众人:?????   裴鹤忧虑的面孔呆滞了一下,没想到唐濯的小皮鞭还是一套,这一套这么的少儿不宜。   赫连莲本来还挺喜欢这个体型苗条的近卫的,看到这脚下默默往后挪了一步。   幸北心虚地望了望天。手铐皮鞭蜡烛套装是她某次送唐濯的整蛊礼物。   天赋者学校小队已经陷入如同挑万圣节道具一般的轻松氛围,只有裴鹤依旧有些担心,拉起幸北的手,沉沉望着她的眼睛:“还是太危险了,我知道你运气好,但是运气不是每一次都准的……”   “错。”幸北轻笑,“如果凭借的是实力,我不敢这么做,因为靠实力有失足的时候,但是我的运气——永远不会。”   【原来如此,我想起来了,个人简介上有写,她的天赋是运气!】   【可是这么虚无缥缈的东西,怎么可能没有失足的时候,这也太托大了。】   【毕竟还是年纪小,受不得激,怎么办,那个可恶的教官居然也不管。】   【啊啊啊妹妹千万不要冲动啊!!!】   幸北有力地握了握裴鹤的手,眸色深邃。   运气吗?   运气和实力都有失足的时候。   但是到了巅峰的运气,可以化生到达巅峰的实力,加在一起,使得悬崖钢丝于她如同漫步平地,不可能失误。   那些凡人啊,他们对气运,简直一无所知! 第79章 清明 龚呈试图杀过两个人   新联邦时代小型大杀伤力武器太多, 管制十分严格,大多数人别说现实生活中, 就连在电影里都没见过什么正经的枪战。   第一次见到能源枪生死对决这么刺激的场面,还是现场直播,整个光网都疯狂了。   【啊艹!啊艹!还有没有人像我一样在指缝里看直播?】   【妹妹为什么可以长得那么可爱,又那么灵巧?抓耳挠腮翻筋斗的样子,让人想投喂香蕉。】   训练场有一片区域建设成厂房和公园地形,用于实战模拟, 幸北此时就跟个瞎猴子似的在里面胡乱逃窜。   【现在我信她的运气了,每次闭着眼睛乱走都能刚刚好躲开子弹!】   【两个男的不要脸!居然从两个方向包围!】   【啊啊啊妹妹快逃啊!】   幸北没有逃。幸北的运气好像用尽了失灵了,任由地图上的两个红点越来越近, 近到让观众的心跳恐惧加速几乎爆炸,而她本人似乎毫无所觉。   镜头没有拍到,梅萧蹲在拐角, 似乎感受到什么,嘴角勾起一个诡异的笑。   很淡定地在原地徘徊的幸北也突然眼神一动,被蒙在眼罩下的眼珠轻轻转向梅萧的方向。   奇怪,她刚才有一瞬间以为他发现她了。   可是如果他发现她了, 不可能继续前进。   错觉?   保险起见, 幸北无声无息地上了工厂巨大厂房的房梁, 躲在上面用念力场往下偷窥。   不过梅萧和明纵从唯二两个出口往里包抄, 知道幸北就在这附近, 很快就发现了她的藏身之地。   两个射手没有手下留情, 从两个方向雨点般的子弹骤然射向幸北, 不管在观众眼中还是现场天赋者眼中,幸北根本无路可遁。   裴鹤不由捂住嘴,险些叫出声来。   幸北也似乎慌了手脚, 莽撞地朝着天花板飞速撞去,眼看着就要结结实实撞破脑袋,掉下来被密集的子弹打成筛子。裴鹤已经一头扎进厂房往幸北的位置跑去。   然而只见画面一花,幸北不见了!再定睛一看,棚顶上有块不严实的活板门,被幸北一头顶飞,人直接上到了厂房顶!   摄制组哪能想到在天上布置摄像头,一时间幸北消失在画面中,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大家只知道下一秒,全身暴露的梅萧和明纵被幸北从房顶随便伸出的枪口发出的子弹射中大腿,失去战斗能力倒地。   两人都流了很多血,但是看状态都没有大碍。   反转的太快,没有人反应过来。   【就……就赢了?】   【我悟了!家人们,我悟了!世界上比实力更靠谱的是运气,运气可以让你绝处逢生,运气可以让你所向披靡!】   要是五分钟前,这样的话肯定会被群嘲。   可是现在,大家看了看厂房天花板露天的窟窿,如同平凡逼仄的死胡同中倏然出现的异次元隧道,又看了看在地上抱着大腿的两个一分钟前还稳操胜券的少年。   【滑跪.jpg】   【滑跪.jpg】……   “砰”一声,裴鹤一头撞开大门,旋风似的冲到幸北面前,抓住人上上下下检查哪里出了事。   本来在笑嘻嘻享受胜利喜悦的幸北:?   地上两个真正的伤者:?   看了半天也看不出幸北哪里受伤的裴鹤,终于:?   “啊,你来啦。”幸北朝地上指了指,“看,我们队的医师就是高风亮节,看到你们受伤,比你们自己的医师跑得都快。”   明纵和梅萧痛得面色狰狞,眼含期待地望着那高风亮节的医师,而医师依在幸北身边,从头到尾只朝他们看了一眼,现在正忙着帮幸北手上一道浅得连血都没出的擦伤治疗。   明纵看着看着,噗地吐出一口血。   ……   接下来对结界师的考察,谢学峥倒是没有难为人,或者说,在幸北暗中指引下,三个人都很快通过了谢学峥的念力迷宫。   谢学峥有所怀疑,但是揪不出作弊的是谁,只好作罢。   幸北只顾着盯谢学峥,没注意荀荨又从头发缝里若有所思地看了她好一会。   ……   “幸北?”   训练结束,幸北和小伙伴勾肩搭背往回走,突然被一道温润的声音叫住。   “庄医生?”   幸北回过头。   庄培大步走来,幸北心头那股诡异的感觉忽然再一次萦绕——近距离面对面,感觉庄培和谢思妄更像了,要不是年龄对不上,庄医生大概只比谢思妄大几岁,幸北简直要怀疑谢家有什么丑闻,谢思妄其实是家族医生的种。   庄培仿若没注意到幸北的打量,只微微弯着眼眸,柔和地垂下眼睫看了眼幸北的腿,递出一盒东西:“我自己调的药膏,等会回去抹在腿上,你这种程度的跌打伤睡一觉就好了。”   幸北有点提防的眼神:“你怎么知道我腿上有伤?”   裴鹤紧张的眼神也立即看过来。幸北腿上有伤,他都没发现,庄培怎么知道?   庄培并不在意地蔼然一笑:“我是医师啊,还是经验充足的谢家御用医师。”   裴鹤的眼神依旧不善地眯着。看出来也就罢了,跌打损伤而已,这个男人何必特意赶过来送药献殷勤?   庄培轻飘飘地略过裴鹤的脸,似乎接收不到小男生的敌意,亦或是对这种小孩子的奇怪嫉妒心并不在意,再次温柔地朝幸北笑了笑:“天赋者的精力很宝贵,像这样可以避免的病痛,不用怕麻烦我们医师,一定要及时说出来。”   是这样?男人是好意,幸北领了情,轻轻颔首,笑容纯真:“知道了,谢谢庄医生。”   庄培欣慰地点点头,没继续说多余的话便转身离开,仿佛真心只是关心后辈,想来送个药再加上一番好意叮嘱。   来自几面之缘的陌生人的善意,让人心里暖洋洋的,庄培此人为人处世的姿态也让人如沐春风。幸北的心情都因为这个小插曲好了点,握着那盒药膏,边走边哼起歌。   裴鹤盯着女生细白的手指和包装精致的盒子,垂下眸,轻轻抿起唇。   晚上吃完饭,幸北叫住谢思妄,表明她愿意接受他的帮助,让他晚上11点来找她。   谢思妄有点意外,尤其是看到幸北几个小伙伴都没有任何反应的时候,甚至有些害怕,怀疑他们有什么阴谋。   可是幸北最近和他的关系不错,没有理由突然把他套麻袋打一顿。这么自我安慰着,谢思妄敲开幸北的门。   四颗脑袋齐刷刷转过来,骇得谢思妄差点后退一步。   “——你来啦。”   “希望你洗好了澡。”   “希望你睡觉不打呼。”   “睡相最好也别太差。”   谢思妄一个冷战。这感觉怎么说呢,就像和新婚妻子洞房,临场才发现对方是多重人格,还特么有四分之三都是男的。   “让一让。”身后冷冷的声音传来。谢思妄吓了一跳,忙往里一让,明纵不耐烦地绕过他走向幸北,笑容矜贵的弧度如往常一样完美,但更多是因为习惯,而不是因为他高兴。   “你要的能睡十个人的床。”明纵递出一个空间盒,“要不要我帮你去换上?”   “好啊。”幸北眼睛灼灼盯着那个小盒子,一边顺口夸赞:“你真是个好人!”   明纵笑容抽搐了一下。这感觉怎么说呢,就像喜欢的女孩要和四个人洞房,他不能加入,还得来给他们送床。   卧室里咣当两声,几人惊叹地睁大眼睛——能睡十个人的床,果然大得不同凡响!   翟洪广立即“啊哈!”一声,快乐得像个两百斤的孩子,用饿虎扑食的动作扑倒在床上,嘴里还在叫着:“唐濯!唐濯!这是不是你那个什么童话里一个女人和七个男人睡的大床?”   一群人诡异的眼神看向唐濯,唐濯额头青筋一跳:“是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他们睡的也不是什么大床,是正常的床!!”   翟洪广不在意地“嗯”了一声,又兴致勃勃:“也不知道从床这头滚到那头要滚多少圈?”   幸北:“唐濯的话能滚8圈,你的话6圈就够了,你想试试吗?”   幸北说完,用念力推着翟洪广咕噜咕噜滚到床最尽头,自己往空出的位置扑了上去,一脸享受。   裴鹤莫名其妙脸红了,明纵讥诮地瞟他一眼,却隔空对上谢思妄的眼睛。   明纵的眸色忽地冷下来。   裴鹤红着脸,像是脚下被施了魔法,自动朝幸北走过去,只剩下明纵和谢思妄站在门口。   “……”   两人之间诡异地沉默了一下。谢思妄弱不胜衣却又清贵笔挺地立在那,面带绅士的笑;明纵单手插着口袋,站姿慵懒,眼皮矜贵地半垂着,如同摄影灯下的超模,   两个人都是一等一的养眼,静态地站在那好像一副真人大小的立体海报。   半晌,在床上四个人吵嚷的背景音中,明纵轻声开口:“去年我们去天赋者学校之前,曾经接到确切情报,天赋者学校有播种者。我们曾经以为那个人是龚呈,但是后来才知道,龚呈是燎原星团的人。”   谢思妄淡定地微笑着:“那播种者是谁,你们找到了吗?”   “这句话难道不该问你吗?”明纵声音轻冷,“燎原星团浮出水面,军部对此就没有任何看法?”   “燎原星团。”谢思妄以一种讽刺的语气念了一遍这个名字,“上不得台面的民间组织罢了。”   明纵沉默。   “不然你有什么看法?”谢思妄问。   “我的看法。”明纵微弯着眸注视着幸北和三个队友在床上打闹着滚成一团,眸底却一片幽沉,“我觉得,说不定,当时龚呈杀对了呢?”   谢思妄无声地转过头,温润含笑的眼眸深不见底,像能吞噬人的黑洞,对上明纵的视线。   短暂地安静。两人的目光一个比一个深沉,仿佛在比赛谁能先把对方吸进去。   “……梁问航。很可能就是那个播种者。”   谢思妄如同幽井的眸波松动了一下。   谢思妄缓缓勾起唇角,笑意矜持:“可能吧,燎原军团致力于发现隐藏的S级麻瓜,说不定歪打正着真的杀中了播种者。”   明纵轻笑了一声,看着谢思妄走向幸北,看着他弯下腰,温柔地对她说了什么。   明确证据只表明龚呈试图杀过两个人,一个是梁问航,另一个就是谢思妄。   一个是播种者,另一个呢?   谢思妄确实洗过澡,但是唐濯和翟洪广没有,两个人自从知道要来幸北这里睡觉,就一直挂念着她的自动沐浴浴室,还非要拉上幸北一起洗,只是最终还是被裴鹤严词阻止了。   折腾一番,终于到了睡觉时间。   然后又因为位置产生了争执。   “你们三个去那边。”幸北坐在十几米宽的床沿,以为谢思妄挨着她、其他人挨着谢思妄是理所当然的。   “我们中最好有人守在你旁边。”唐濯真诚建议。   “其实,我们中最好有人在你和谢思妄中间。”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看着裴鹤,发现原来最无耻的在这。   幸北:“然后呢,我和谢思妄手拉手在你头顶比个心吗?”   裴鹤红着脸给幸北比了个心。   谢思妄:“……你们就这么不相信我?”   “不相信。”三口同声,幸北笑出声。   “小北。”裴鹤干脆转换策略,开始打感情牌,清澈的眸子低低垂望着她,“挨着其他人我会睡不着。”   裴鹤饱含嫌弃的目光淡淡看了眼唐濯和翟洪广。   唐濯张大嘴,对裴鹤脸皮的进步神速感到叹为观止。   “行了,那裴鹤睡我这边。你们两个,去看着谢思妄。”   谢思妄:“……喂,我还听着呢。”   没有人理他,大家窸窸窣窣找好自己的坑位,抱着被子上了床。   ……   虽然上床之前争得起劲,但是实际上幸北特意要了“能睡十个人的床”,彼此间的距离基本远到伸出手臂都够不到,每个人安安稳稳呆在自己的小被窝里,正如裴鹤想的那样,没有丝毫暧昧成分可言。   谢思妄也没什么出格举动,勤勤恳恳拉起幸北的手腕输入念力。   一夜相安无事,裴鹤本以为他会睡不着,但是身边的人离他实在太远了,远到和自己睡也没什么区别,于是裴鹤也很快入睡,睡得很熟。   万幸,五个人里没有一个人打呼噜。   裴鹤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昨晚睡得超级爽,床超级宽敞,滚起来是从未有过的舒畅。   昨晚,他睡在……   裴鹤蓦地清醒,睁开眼。   离他仅有半米处,女生脸朝向他,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排毛茸茸的阴影,粉嫩的脸蛋被枕头挤得些微变形,小嘴微微嘟着。   睡得超级香,可爱得诱人犯罪。   光线昏暗,另外几人的呼吸声很遥远,让他们的存在几乎可以被忽略。   千载难逢的机会,喜欢的人躺在面前唾手可得,没有人会不动心。   就算是裴鹤也逐渐胆大包天起来。   大不了,也可以装作是睡着的时候滚过去的不是么。   裴鹤连接吞咽了好几次口水,终于,冲动战胜了一切,悄悄把身体从床上半撑起来,慢吞吞地往前挪。   慢慢地,近到能感受到她温暖轻柔的呼吸,能看到她无暇的肌肤,以及散到脸上的三根发丝。   不会痒么。   裴鹤不由自主伸出手,用两根手指无限小心地把那三根头发挑起来,放到她耳后。   然后顺势,轻轻地,面对着她,躺在她的枕头上。   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绷紧呼吸,身体的重量,头的重量,一寸一寸小心翼翼地陷落。   等彻底躺好,裴鹤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   他的呼吸和她缠在一起,他整个人都泡在她的味道里,那股温暖的、清甜的味道,就像是从她脸上肌肤上散发出来的,好闻到令人眩晕,让人很想凑上前去,尝上一口。   他不敢真的尝,但是她香喷喷摆在面前,闻一下不过分吧?   裴鹤并无暇思索他这个想法有多么变态。   裴鹤的头轻轻从枕头上抬起一点,带起一阵谨慎的、细小的摩擦声。   往前。   再往前。   鼻尖萦绕的温甜气息浓稠得让人眩晕。唇上像被点了把火,越来越热,分不清是他奔流的血液,还是她的唇传递而来的热度。   只要再往前半厘米……   男生眼睫垂着,遮住幽深的眸色。   “唔——”   隔了许多个人的大床另一边,翟洪广发出一声粗犷的梦呓,翻了个身。   幸北睫毛颤了颤,呼吸节奏明显变浅。   裴鹤一惊,忙翻身下床,去了洗手间,步伐有些惊慌和凌乱。   他身后,女生在昏暗中睁开眼,眼神一片清明。 第80章 套娃 你是不是喜欢我   英皇部队今天的行程是去一颗境外星球, 消灭上面的C级异种。   真实的异种战斗场面太过血腥和不可控,不适合直播, 所以全程录像,之后剪辑播出。   终于不需要一举一动暴露在全联邦面前,裴鹤松了口气。   幸北看到,宣布这个消息的时候,荀荨似乎也松了口气,死死埋着的脸都抬起来了点, 后颈因为低头凸出来那块骨头都不再紧绷。赫连莲如临大敌的状态也松懈下来,不再每十分钟偷偷找个角落照镜子。   上穿梭艇的时候,幸北正好走在谢思妄身后, 看到荀荨在露天环境下习惯性垂头看地,赫连莲下意识找摄像头的样子,不由随口提了一句:“你的队友好像都不太喜欢直播。”   谢思妄笑得很暗示:“你不要我, 我才只能挖这些小可怜来当队友。”   幸北:“……”怪她咯?   幸北:“梅萧可不是小可怜,他好像很高兴有这个机会。”   不远处,梅萧正在对着光脑咧嘴自拍,准备po到光网上。   谢思妄顺着她的目光看到, 失笑:“这倒是。你可能还不知道, 他们三个本来是实验室见不得光的实验品, 没有机会加入英皇部队——英皇部队只招全能型人才, 对于家世、人品、相貌等等, 一切都有严格把控。不过参谋长后来决定破格招收你们几个麻瓜, 既然已经这样了, 就破罐子破摔了。”   幸北嘴角抽了抽,有种被拐着弯骂了的错觉。   幸北撇嘴:“你居然背地里瞧不起队友的家世人品和相貌。”   谢思妄失笑:“我们队里那两个女生……”   幸北还以为他要攻击人家长相,挑起眉, 不料谢思妄接着道,“……以出身背景来说,绝对不合格的,不过现在有你们几个垫底了。”   不小心把人恶意揣测并再一次被拐着弯骂了的幸北摸摸鼻子:“……那梅萧呢。”   梅萧长得也可算是一表人才,梅家也是显赫的古老大家族,家世相貌都过关,总不能是人品不合格吧?   谢思妄听出她的言下之意,微微笑了,别有深意看着她:“生物一张皮囊,想演什么就演什么,信之前要擦亮双眼。”   幸北:……?这是什么鬼?谢思妄在内涵自己的队友?   上了穿梭艇没多久,幸北明白了,谢思妄还真在内涵自己队友。   或者说,这个小队内部,不和平。   荀荨在女厕所偷偷堵到幸北,第一次把头发全撩开,露出可怖的脸和眼眶变了形状溜圆明亮得有些可怕的眼睛。   幸北也是第一次听到她说话,细细小小,很温柔,像猫叫,只听声音会觉得这是个可爱得不得了的女孩子。   她一开口就让幸北目瞪口呆。   “不要相信谢思妄。”   这是第二个人这么对她说了,幸北忙抓住荀荨:“为什么?”   荀荨用上念力,用力推开她,幸北也不敢强留,眼看着对方离开。   这天晚些时候,幸北又被赫连莲拦在没有人的角落,化妆后放大了好几倍的漂亮眼眸注视着她:“不要相信荀荨。”   幸北:“……”你们小队,套娃?   赫连莲倒是没吊着幸北,直接解释下去:“她的脸是自己弄坏的,她的天赋是容貌。”   容貌?   幸北脑中闪过那张恐怖的脸,不太能想象一张国色天香的面容安在那张脸上。   历史上第一美人,那该多么美啊。感觉会是每个女孩子都憧憬的事,为什么……   赫连莲轻嗤了一声:“保护不好自己的时候,美丽是一种诅咒。所以她才宁可毁掉它。”   幸北心底发凉,怔怔望着赫连莲那张描画得精致的脸。   “这件事一开始并不是她的错。”赫连莲叹了口气,然后就像是把心中那份怜悯都叹出去了似的,神色变得冷硬,“但是她后来把那份仇恨回报给整个世界。”   赫连莲看着幸北,语气透着忠告:“不要随便散发你的同情,和恶魔为伍,会变得不幸。”   这一天接下来的时间,幸北每次遇到梅萧时都忍不住神色诡异地盯着他看,怀疑他接下来就会走过来,用一种意味深长的语气,说:“不要相信赫连莲。”   好在没有,梅萧每次对上她的目光,只是阳光地咧嘴一笑。   ……   这一天英皇小队一直在外面晃荡,乘坐穿梭艇,在境外星杀异种,又乘坐穿梭艇回来。   幸北第一次从战友的角度观察其他两个小队战斗,不得不说,和天赋者学校的学生确实不是一个等级,和幸北他们四人比只强不弱,她从他们身上能学到好多。   其他三个男生也憋着一股气,发挥得比以往都要好,看得出在巨大的压力下飞速进步。   另外两队一见,不甘落后,全都拼尽全力在不知会不会播出的镜头前表现自己。   当然,全场最佳永远是幸北,异种都是主动送到幸北刀口下的。这也让其他人对幸北更加鄙夷加愤恨——他们比她实力强,又比她努力,还比她有经验,更比她勇敢,凭什么统计出来她的杀敌数最多?就因为气运吗?   一整天浴血奋战,幸北憋到晚上回到525基地,才终于等到机会,叫几个小伙伴提前来她房间开小会。   “先不管其他人可不可信,谢思妄已经得了两票。”裴鹤总结。   唐濯小奶脸严肃:“没错,他还总找机会接近你,你现在很危险。”   “说不定他是想和你炒CP。”翟洪广随口一说,见三人都看过来,挑挑眉,“没错啊,幸北现在人气最高,谁不知道她的大腿最好抱?”   “这么说,赫连莲和荀荨是不是也想和你炒CP!他们小队真阴险!”唐濯一脸“原来如此”的确信表情猛拍了下桌子。   幸北:“……我直觉不是这样。”   并没有人在听她说话,三个男生立即开始义愤填膺:“我们的队友凭什么和他们炒CP。”   “为他人做嫁衣。”   “替别人养热度。”   “没办法,我们和幸北做了这么多年朋友,全天下都知道我们互相看不上。”   “那也不能肥水流了外人田啊。”   “我没有和幸北做多年朋友。”裴鹤突然道。   房间一静,另外三人都诡异地看着他。   “哈哈哈哈但是你这瘦田遭不住幸北这样的洪水。”翟洪广突然爆发出被逗到的笑声,明显没把他的话当回事。   唐濯拍拍他的肩:“少年有远大理想是好事,但这——”唐濯指着幸北,“——不是你这个年纪应该承受的。”   “我去,那不是我的错,他不能承受的又不是只有我。”幸北笑嘻嘻,明显也把这些话当玩笑,又转向裴鹤,“我们得看好你,那些人完全没有节操,你要是不小心被谁捆绑了会不会想跳楼?”   裴鹤怏怏地不说话了。   另外三人毫无所觉地转了话题,翟洪广灵机一动:“我们不如就放幸北和他们炒CP,反正吃亏的不是幸北。”   幸北:“等下,凭什么吃亏的不是……”   唐濯:“——有道理,让他们感受一下人世间的险恶。”   翟洪广:“感受一下生命中无法承受之重。”   唐濯双手手心朝上比了个隆重登场的姿势:“——幸北。”   幸北:“……”   “不要胡闹。”裴鹤淡淡拯救了幸北,“我们现在需要想想该怎么查清谢思妄的目的。”   “有点难,他身份有点高。”   “或许可以色|诱,反正吃亏的不是幸北……”翟洪广还没说完,冷不丁对上裴鹤可怕的目光,忙举起双手,“我就说说。”   幸北支起下巴:“有没有可能从荀荨那里打听?我觉得她是想要警告我的,只不过出于某种原因还不愿意透露太多。”   “荀荨也不一定可信啊,别忘了赫连莲的话。”唐濯在旁边泼凉水。   “或者,我们有没有可能从荀荨开始查起?她是麻瓜,没有世家那么难查。”   “好主意。”唐濯凝眉沉思了几秒钟,突然跳起来,“我去搜个东西!”   唐濯抱着光脑躲到一边开始戳戳戳,翟洪广则用奇怪的眼神盯着裴鹤。   “干嘛?”裴鹤被盯得有点不自在。   翟洪广粗眉挑了挑,语气有点微微的戏谑:“裴鹤啊,你有喜欢的人吗?”   裴鹤嫌弃地“噫——”了一声:“问这个干嘛,我不会喜欢你的。”   翟洪广:“……喂,是谁把他带坏了?”   “好了。”唐濯从光脑中抬起脑袋,小脸亮闪闪的,“等回复了——你们洗过澡没?谢思妄应该快来了。”   翟洪广和唐濯勾肩搭背去洗澡了,远去的声音讨论着今天要尝试一下那个水波舒缓按摩功能。   十人床上只剩下幸北和裴鹤。   虽然床大了点,不远处的浴室还传出两个男生说骚话的声音,裴鹤还是悄悄地红了耳根。   幸北摆弄了一下光脑。   姐妹群里正针对她早上出发前发的一条信息热烈讨论。   【@幸北@幸北@幸北,很帅,母单,喜欢你,到底是谁?人呢?这都一天了啊急死我了居然玩一击脱离@幸北再不出现我祝你上厕所没纸!】   【不是很帅吗?很帅犹豫什么?幸北你是不是不行?】   【@幸北亲爱的我跟你讲,年轻就是干!千万别留遗憾!】   一群脑残,这世界上可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直接上的。   幸北回了一条:【还不知道是不是真喜欢我呢,干个屁啦。】   【你问啊!难道你还会羞涩?】   【你问啊!难道你还会羞涩?】   【你问啊!难道你还会羞涩?】   ……群里被这条刷屏了。   幸北唇角牵了一下,内心暗嗔一句,关了光脑。   一抬头,正好对上裴鹤通红的下颌角和耳根。   连翟洪广都看出来了。   不问难受啊。   脑残们有时候说话还是有道理的。   幸北下定决心,一转头,看着裴鹤。   裴鹤有点懵懂地抬眼。   “裴鹤,你是不是喜欢我?”   女孩毫无征兆,嗓音清甜,张口就是这么一句。   裴鹤就像被高压电劈过,直接整跳闸了。   裴鹤脑中倏地跑过许一凡那张脸,以及他笃定的声音:“她难道会直接跑过来问你,喂,裴鹤,你是不是喜欢我?你觉得这是正常人会做出来的事吗?”   ……艹。   脑残的话,他怎么会信呢?   裴鹤的脸渐渐染上云霞,艳丽得美轮美奂。   幸北看得也有点呆了,模糊地想着,他如果说不是,那这事就当没发生过,和好兄弟之间的其他误会一样,可以一笑而过。如果他承认,似乎……小姐妹说的也不错,长得帅就上,其他的上了再说嘛,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幸北看着裴鹤,等他的回答,心里已经有点确定。   而裴鹤也看着幸北,表情定格,像是个外表死机,CPU疯狂运转的机器人。   两人的对视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然后机器人活了过来。   裴鹤轻轻咬了下下嘴唇,露出个有点羞涩,但也十足坚定和释然的笑。   “我喜欢你。”   幸北唇角隐约勾起,有那么一点得逞的暧昧味道。   裴鹤羞怯含笑的眼睛红红地专注地看着她。   “其实见你第一面,就有点喜欢你。”   “后来听到关于你的消息越多,就越忍不住关注你,我自己不愿意承认,但是我早在和你面基之前,就喜欢上你了。”   “我……”裴鹤似乎担心这份被对方逼问出来的表白不够真挚,郑重地强调,“我喜欢你好久了,不是一时冲动,不是少年无知,我……我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谁,我也不可能再像这样喜欢谁。”   不知是否是受到明纵那个风流种子的影响,这番话的内容和明纵当初的表白莫名有些雷同,却也更加莫名地,因着这里那里的细微差异,听起来比明纵那一次庄重一百倍。   幸北感觉自己的心“咚”地一下,就像下方突然坠了个铅块,拽着那块拳头大小的软肉,泛起闷闷的酸。   唇角那点不易察觉的笑意悄无声息地落下。   裴鹤看到幸北凝重起来的表情,已经没有余力去分析对方的心情,他的心跳飞快地把滚烫的血液循环输送入大脑中,让他接下来的话像是压抑不住的火,脱口而出。   “你知道我的过去,你也知道我告诫过自己,不要对女生动心,不要丧失主动权,不要把自己的喜怒哀乐交到另一个人手中。”   “我试过,但是我办不到。”   少年清澈的眼眸突然间有点湿。   “我喜欢上你之后才知道,原来真正的喜欢,是不由自主。”   幸北的心又重重一跳。   她不知世上其他人如何,但她对他的喜欢,从来不会不由自主。   “如果对象是你,我愿意交出主动权,愿意冒险给你伤害我的权利,愿意把我的喜怒哀乐交到你手中。”   裴鹤眼中已经蒙上一层潋滟的水雾,使他说出这番话,就像是虔诚的献祭。   也让幸北更加慌乱。   她几乎是瞬间推翻刚才及时行乐的决定——她不想要。   不想要他冒险,不想要这份伤害他的权利,因为她强烈预感,她一定会伤害他的。   就像唐濯曾经说的那样,她对他根本不是真正的喜欢,她对他的感情不及他对她的十分之一,这样不平等的关系,她一定会伤害他的。   裴鹤轻轻覆上女孩的手,没注意到她的手指已经僵硬得像石头。   他的视线紧紧黏住她的,咽了下口水,说出那句从情敌那里学来,在梦里酝酿了无数回,没想到真的有一天说出口的话:“我是真的喜欢你,可不可以给我个机会追你?”   “——不可以。”   三个字,无缝衔接上裴鹤的问题,速度快到两个人都愣住了。   裴鹤微张着嘴,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因为他过热的CPU实在没办法处理他不到0.00001秒就被拒绝的事实。   特么幸北拒绝明纵都没有这么斩钉截铁吧?   幸北也意识到自己表现得太急迫了,忙堆笑解释:“我的意思是,我不想浪费你的时间和感情……”   “我都说了,这是我自愿的,我非常愿意被你浪费时间和感情!”   幸北笑容僵硬:就是因为他这么愿意,她才更不敢了啊。   幸北婉言道:“可是我没有那么喜欢你……”   “那就还是喜欢?”裴鹤眼睛里还带着点泪光,亮晶晶的,非常擅于抓住重点。   幸北:?就万万没想到有一天这么死缠烂打的句式能从裴鹤嘴里听到。   这让她更惶恐了,干脆心一硬:“不是的,我不喜欢你。”   “那你怎么知道你以后不会喜欢。”   幸北:?裴鹤是不是趁她不知道的时候去了什么地方进修?   这汹涌到直接改变人格的感情让幸北十分害怕,连连摆手:“反正就是不要,不行,不可以追,胡姐姐你行行好变回那个高冷薄情的胡姐姐好不好……”   裴鹤听她连环拒绝很抗拒的样子,终于缓缓板起脸,幸北也弱了声音,以为她说太过了。   然后她便听裴鹤清冷的声音道:“不好。”   男生冷淡的眉眼突然微微挑了下,有种促狭的生动,“不好,你让我动了心,回不去了,你得负责。”   幸北傻傻地张开嘴。   这咋了,这个世界是咋了,这个裴鹤是咋了。   回不去一年前,回十分钟前也好啊,那时候被问是不是喜欢她还脸红了半天的裴鹤,到底去哪了?   男生的手本来温暖地覆盖在她手上,轻柔到没有存在感,此时突然强势地包住她的手,伸长的拇指食指扣住她的手腕,不痛却握得很牢,给人感觉仿佛永远都没法逃掉。   “小北,我说过的。”   男生的眼眶还有点红,但是此时幸北的注意力全部被他深邃的黑眸吸引,就像小动物会被直觉最危险的东西吸引。   “再背叛我,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幸北张了张嘴。   “你想说你不是背叛我?”   裴鹤轻快地笑了,笑容咬牙切齿,黑化度十级,威慑力十足,却因为红润的眼角,又泄露出一么么委屈。   少年抓着她的手,温柔地贴到自己脸上,用微红黑沉的眼睛冷漠又卑微地望着她。   “但是现在更糟糕。”   “你想要抛弃我。”   幸北只感觉耳膜里“轰——”地一声,仿佛被那道幽黑的目光劈头盖脸地击中。   刚刚某一刻,她是真的,如他所说,想要抛弃他,因为他的感情太厚重,她承受不起,就下意识选择逃避,连深厚的友情也可以一起割断牺牲。   可这是她承诺过要永远以真心坦诚相待的网友、队友、姐姐、以及知己。   这是背叛。   她选错了,她被他抓到了,她完蛋了。   她和他对视,竟然不合时宜地心有灵犀,在对方眼中读懂了同一句话。   她跑不了了,这一次,他绝对不会放过她。 第81章 调查 左右为男jpg   这一天晚上, 唐濯特获睡在幸北旁边的资格。   但是唐濯并不感到惊喜,相反地, 唐濯很害怕,甚至不敢入睡,裴鹤的眼神像是半夜会爬起来把他杀了。   以至于唐濯终于不小心睡着,醒来后发现自己没有在地底而是在地上的时候,竟然松了口气。   “我去。”   唐濯刚醒来,就听到床上女生低低的惊叫声。   幸北目瞪口呆看着和她面对面并排躺的裴鹤。   裴鹤温柔宠溺地朝她笑了下:“早。”   幸北:你就没有别的想说的吗?   看着幸北控诉的眼神, 裴鹤笑得十分开怀,揉了揉她的头,起身去卫生间了。   幸北正愕然盯着他的背影, 床下爬上来一个乱七八糟的鬼影,把幸北吓得又“我去”了一声。   唐濯幽怨地看着她,用口型道:“跟你表白了?”   幸北看着唐濯, 看着看着,突然激动地抓起他的手:“或许你那里会不会还有一本书,叫《如何让一个喜欢你的人不喜欢你》?”   唐濯:“?”   幸北瞪着唐濯突然开始生气:“追他也是你让我追的,不追也是你让我不追的, 最后就搞成这样!”   唐濯:“?还不是你当初把你们的关系搞得太砸?谁知道你追就追成那个德行?谁知道你不追又不追成这个德行?”   裴鹤不知何时出现在两人身后, 声音幽幽:“果然是这样。”   两个孩子齐齐一跳。   裴鹤阴森森地看着唐濯:“我就知道她反复横跳都是你教唆的。”   唐濯对着裴鹤理直气壮不起来了, 小声嗫嚅:“是、是你当初不肯原谅她……”   “嗯, 其实你想的都对。”裴鹤高傲地笑, “她冒犯了我, 其他方式根本没法弥补, 只有让所有人以为她对我求而不得,我心里才会好受一点。但你算错了一点:我喜欢她。”   所以她给他递个竿子,他就会抓住机会疯狂爬上来。   唐濯:别提了, 现在他就是后悔。   幸北却若有所思盯着裴鹤,缓慢露出恍然大悟欣喜若狂的表情:“我知道了!你不是真的喜欢我!你是——你只是第一次被一个异性……呃,看、看了……无法接受,干脆潜意识里让自己喜欢上对方——”   “——你是这么想的?”裴鹤声音幽幽的,让幸北不由住了嘴。   “我从小就觉得贞洁是个屁。”裴鹤冷嘲,“我在乎贞洁是因为见过太多流氓,不想成为那些流氓半夜意|淫的对象,我一点没有被谁看了就必须属于她的想法。”   裴鹤高高在上望着幸北的眼睛。幸北心虚地飘开目光。   确实,胡不配合不会让自己受制于这些狗屁的贞操观念。   “别找借口了小北。”裴鹤俯下身,语气邪恶又压迫,“再怎么挣扎,你也逃不掉。”   幸北惨兮兮望着他,千言万语就化作一个字:“呜~”   ……   早饭的饭桌上,气氛诡异极了。   一片安静,只能听到刀叉在盘子上轻微碰撞的声音,以及——   “小北,吃我这份煎蛋吧,我帮你切好了。”   熟悉的清冷男声,此时就像夏日的风一样热情,听得人干燥上火,听得人直流鼻血。   幸北的表情可归纳为四个字,“不敢不从”,看上去像是被拿枪指着吃下那份煎蛋。   明纵放下叉子,磁性含笑的嗓音带着些微的不赞同:“裴鹤,她可能不想吃——”   “——我想吃!煎蛋最好吃了!”幸北狼吞虎咽咽下煎蛋,坚决地举起叉子。   裴鹤胜利地看着明纵。   明纵俊脸微僵,低下头默默咯吱咯吱切起香肠。   餐桌上更静了,每个人都紧盯着自己的盘子,余光却时刻注意着两个交往过密的身影。   幸北好不容易吃完这顿压力山大的饭,悄悄点开光脑。   感谢防窥设置。   姐妹群里,一大早就因为她的求助炸群了。   【别管他嘴上说啥,男人嘴里能跑火车,他不一定真有说的那么喜欢你啊!】   【就是,喜欢就上,犹豫什么?@幸北你是不是不行?】   【哈哈哈哈哈不过说正经的,如果对方用情很深,以后万一觉得不合适想甩掉确实麻烦一点……】   【怎么就不合适了,帅哥配美女,还能有比这更合适的吗?】   【哈哈别闹,这次我站幸北,没考虑清楚就在一起有点不负责。】   【没考虑清楚就拒绝也很不负责吧,幸北说了和他本来关系很好,你站在对方角度想想?】   【额,设身处地,如果我特别喜欢一个人,我希望他不喜欢我就拒绝我!】   【我相反,如果我特别喜欢一个人,我希望他就算不喜欢我也和我试试,万一试出火花了呢?】   【那万一我有了希望他再拒绝我我会更受伤的!】   【那至少还有希望啊,不假思索直接拒绝我才更受伤!】   【你们什么鬼啊,太渣了吧,不喜欢还不拒绝?】   【卧槽是你们几个太渣了,对感情这么随便,怕麻烦就直接拒绝,努力一下都不愿意,你们有没有为对方考虑过?】   【考虑个毛球,我要是跟你表白,你难不成还要考虑?】   【你要是性转了我可以考虑啊!怎么?我要是变成男的跟你表白,你考虑都不考虑就拒绝我?】   【我特么拒绝你怎么了,我不喜欢不应该拒绝吗!】   【艹,在你心中我就不值得你考虑一下吗!】   刷到结尾发现已经吵起来了的幸北:“……”真是问了个寂寞。   “有什么有意思的吗,小北?”裴鹤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幸北立即放下光脑:“没有。”   “哦,该走了。”   快到训练时间了,其他人也在陆续离席,幸北刚站起身,就被旁边的人搭上肩膀。   “怎么了?”裴鹤半拥着她往前走,完全是过分了的亲密姿势,还一脸故作不知,懵懂地朝她眨巴眨巴眼。   幸北被温暖有力的臂膀包裹着,看着那张纯澈的脸,满脑子只剩下那句“直接拒绝他会受伤的”。   这哪舍得让他受伤啊,不可以让他受伤的,这么清隽又这么可爱的男孩子,当然要放手心里哄着。   幸北顿了一下,一个反对的字都说不出口,就这么别别扭扭安安静静不清不楚被人揽着走了。   裴鹤那张高冷的脸完全崩坏,唇角快咧到耳根。   唐濯和翟洪广跟着后面嘀嘀咕咕。   “我们家孩子太好骗了。”   “啧,突然发现裴鹤才是高手。”   “真正的猎人往往都是以猎物的形式出现的。”   再后面的明纵俊脸微沉,若有所思。   没想到那个初见时看起来毫无威胁的小白脸,身上还真有可取之处。   乖巧粘人啊……没想到幸北喜欢这样的。   谢思妄柔和的目光落在裴鹤身上,眼底有细微的东西悄然酝酿。   唐濯调查发现,荀荨出身华夜星,离他们所在的525基地不远,乘最快的星舰只要40分钟。   于是四人趁着休息日踏上了去华夜星的星舰。   “华夜星地处偏远,管理混乱,拥有新联邦榜上有名的赌城,x交易合法,是有钱人的销金窟,也是黑色产业最猖獗的边缘地带。”   “荀荨出生在这里?”   “对,她是孤儿,在华夜星的生活轨迹一直追溯到13岁,之后销声匿迹,可能是被军部的人捡走了。”   幸北撑着下巴。同为孤儿,她属于幸运的那种,但也能体知一二身为孤儿可以如何不幸。   天赋者的天赋是从小显现的,一个无依无靠的孩子,拥有绝世容貌……难怪荀荨不喜欢自己的天赋。   幸北叹了口气,右侧的裴鹤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头发。   “裴鹤,”幸北突然转向他,“你也一直不肯说自己的天赋,不会是类似的东西吧?”   裴鹤脸猛然一红,结结巴巴,没有否认。   这还是第一次她猜了什么裴鹤不否认,幸北眯起眼坏笑:“还真的是?让我猜猜,咱们裴哥哥的特长是什么呢,莫非是跟那方面有关的——”   “——鸡鸡特长!!!”翟洪广恍然指着裴鹤,嗓门震天响,整个客舱霎时陷入落针可闻的安静,许多人都好奇地看过来,顺着翟洪广手指的方向探出头,想看看是哪个人鸡鸡特长。   裴鹤:……艹。   裴鹤一半想杀了翟洪广,一半想自杀,不过最紧迫的就是把脸埋在幸北肩膀上,不然这个脸他就没法要了,明天他也得去毁个容。   幸好新联邦极为注重个人隐私,英皇部队的直播画面对人脸都做了去特征处理,没人认出他们。   幸北想笑不敢笑,正暗自憋着,突然,左侧沙发一陷。   幸北懵然抬头,对上明纵微弯的细长眼眸,以及男生优雅磁性的声线:“技术好才最重要,长度和爽度不一定相关哦。”   幸北:???大哥你跟我一个花季少女说这个你合适吗?   对面唐濯和翟洪广一脸震惊:“你怎么在这?”   裴鹤立即从幸北肩上抬起头,防备地看着明纵,试图拉踩:“技术好还不是在别人身上练出来的,烂……烂人。”   裴鹤卡了一下,还是没好意思说出沾黄带瓜的那三个字,太脏了,不符合他小仙男的形象。   明纵苦恼地叹了口气:“你这样造谣是犯法的,我说过多少遍了,我身心第一次都是属于幸北的。”   幸北唇角抽了一下,对于这个“第一次”不是很想要的样子。   裴鹤却不和他争辩,现在的裴鹤已经明白了,骚话他是说不过明纵的,但他有最大的优势,那就是幸北的纵容。   裴鹤可怜兮兮地抱住幸北,像考拉依赖着它的树妈妈:“你不会嫌我技术差吧?”   “想什么呢傻孩子,”幸北抽出左手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后脑勺,“你没有机会展现你的技术。”   “噗。”明纵不厚道地笑了,然后突然朝幸北挨过来,沙哑的嗓音低低地响在她耳畔,“他这么喜欢胡说八道,你平时怎么受得了?”   幸北耳根子嗡地一声,酥了。   明纵花言巧语多,但是一般很注意保持绅士距离,今天突然间就仿佛吃错了裴鹤的药,软中带媚,让人简直提不起劲拒绝。   幸北有点遭不住了,抵触地用胳膊肘顶了顶两边让她压力很大的两个身体,并把自己缩小。   对面唐濯和翟洪广有点兴奋地看着这幅画面——   左右为男.jpg   这是他们这个年纪可以看的东西吗!   两个男生被胳膊肘顶了,怕惹幸北生气,有点遗憾地默默坐直。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裴鹤冷冷看着明纵。   “和你们原因一样。”明纵优雅地靠在椅背上,恢复一本正经的从容。   “你知道我们去华夜星的原因?”唐濯怀疑地盯着他。   明纵笑了。   “你们费半天劲才查到的东西,对于我来说就是动动手指。幸北,下次有什么想知道,可以直接找我。”   明纵语气里带着天然的倨傲,唐濯恨恨地撇开眼。   “你为什么要查这些?”   幸北眯眼看着明纵,怀疑这货私下里调查她。   “担心你是一部分。”明纵笑眯眯地解答了她的疑问,“另一部分就是个人原因了。”   明纵顿了一下。   原本他不想告诉幸北,不想让她知道龚呈可能是个英雄而不是杀人犯。可是现在,他发现他有了更需要提防的对手。   明纵莫名瞥了裴鹤一眼,仿佛因为接下来的话会打击到对方而感到暗爽。   “我通过特殊信息渠道知道一些事,燎原星团也许并没有传闻的那么激进,上面故意丑化燎原星团,可能是因为不希望一个非官方组织获得太多支持,也可能这其中有某些势力在刻意搅混水……总之,我的个人推测是,燎原星团,或者说龚呈,并不会无缘无故滥杀无辜。”   幸北的手在桌下悄悄捏紧。   明纵沉着地环视着四个表情紧绷的少年少女。   “谢思妄,我觉得他有可能是个播种者。” 第82章 播出 华夜星   一降落在华夜星, 幸北一行人就没见识地张大了嘴巴。   这颗星球没有大气层,且远离恒星系中心, 因此没有足够的光线,终日都是黑夜。   在这样的纯夜中,建设起一个个光怪陆离异彩斑斓的城市,让人恍惚身处梦中。   “这就是我梦想的国度。”翟洪广叹服。   “这是个悲剧的地方。”幸北眼神跟着一个看上去比她还小的男孩子,亲眼见到少年在星港拉到客,和那个肥头大耳头发花白可以做他爷爷的人勾勾搭搭走进巷口。   “花园广场威尔逊街53号。”唐濯查看了下光脑上记录的地址, 招呼大家跟他走。   “是荀荨以前住的地方?”   “是她长大的孤儿院。院长其实挺照顾她的,不过一个孤儿院也不敢忤逆那些权贵……”唐濯不可名状地看了明纵一眼,暗示谴责他这种“权贵”, “……到了。”   这是个在流光溢彩的城市中略显朴实的街区。唐濯走上一户门前,按下门铃,里面过了好一会才来人开门。   开门的孩子八九岁的模样, 待人接物很娴熟,说话口吻就像个成年人:“你们是来找吕院长的吧?跟我来。”   幸北一边走一边观察着这个孤儿院。   孩子们在宽阔的游乐区玩耍,绿植修剪得当,扫地机器人低调地进出。   论条件是比她小时候呆过的地方还要好的, 毕竟是一千五百年以后。   但这世界上的险恶, 绝大多数都来自于人。   吕院长是个身体硬朗的老人, 谈起荀荨, 语气里尽是叹惋。   “那孩子我印象深刻, 从小就长得像个天使似的, 所有人都喜欢她, 她性格也好,特别爱笑……”   “我们这里周围环境不是很好,不适合孩子成长, 但也没办法,谁让我们这孤儿也多……有些有钱人有怪癖,以生孩子为乐,但是又不愿意接回去养,后来就都到了我们这。”   “我们知道荀荨长得好看,平时会多注意她的安全,不让她有机会和外面那些人接触。也有看上她动歪脑筋的,但是毕竟那时荀荨还小,孤儿院是官方机构,他们不敢闹太大,就也作罢了。”   “直到荀荨十岁的时候,有个出身世家的男人,听说是和朋友来度假,看上了荀荨。”   “从那之后,荀荨就搬去对面明夜宫住了。”   幸北四人齐齐看了明纵一眼。   明纵表情也有点僵硬。他知道世家中有许多见不得人的事,但是第一次直面,冲击还是有点大。   简直禽兽不如,当时荀荨才只有十岁啊!   “那荀荨十三岁的时候又发生了什么?”唐濯问道。   “其实我也不清楚。”头发花白的男人苦笑了声,“要不是荀荨来跟我告别,我甚至不会知道她走了。”   “当时我吓了一跳。”吕院长追忆的神色,“好好的女孩子,把自己的脸变成那样……”   “所以真的是她自己弄的?”   “是的,她告诉我不想再在镜子里看到那张脸,那会让她回忆起这个地方。”   空气稍稍沉滞了一下。   幸北道:“要是我,我肯定会回来报仇的。”   吕院长抬起松弛的眼皮看了她一眼。   “你们是天赋者学校的吧。”   轻飘飘一句话,让几个学生心一紧。   幸北愣了一下,甜甜笑起,指了指天边:“吕院长说的是那个天赋者学校?怎么可能,你看我们细胳膊细腿,这孩子这么白——”幸北指着唐濯,“哪像军校生啊?”   “是不像。”吕院长点头,“但是英皇部队里那几个天赋者学校的也不像。”   幸北:“……”这可真是从虚拟到现实的双重否定。   “翟同学啊。”吕院长冷不丁叫了翟洪广一声,翟洪广立即条件反射:“哎!”   “……”吕院长皱巴巴的脸露出胜利的微笑。   翟洪广根本没说过他的姓。   幸北怨恨地瞅了翟洪广一眼。队里有个傻子迟早坏事。   吕院长失笑:“我早就猜出是你们了,荀荨那孩子,第一次在直播里看到我就一眼认出是她。而这时候想打听她的年轻人,八成就是她刚认识的战友。”   “幸北同学。”吕院长看着幸北,神色忽然有点和蔼,“节目那么点时间,别人可能不会注意,但是我看到了……谢谢你照顾荀荨。”   幸北有点尴尬地挠了挠头,其实她也没怎么管荀荨,更多的是看尤露不爽。   “我相信你,才告诉你这件事。”吕院长声音不自觉轻了点,“我认为荀荨已经报过仇了。”   “两年前明夜宫起了一场大火,活活烧死了五个人,全是当年参与胁迫荀荨的人。”   “包括那个世家的人?”   “不。”吕院长长叹一声,“自从荀荨离开后那个人就从未出现了……我相信以他的地位,一定还好好活着,或许已经忘了荀荨这个人。”   幸北望了望院中玩耍的孤儿孩童,想起刚才路过的和这里天壤之别的街区。   人和人生而不同。有些人作恶,可以永远不付出代价,甚至连噩梦都不用做。   “那个男人……是哪个家族的人?”   临走前,明纵随意问了一句。   “那个男人啊,我想想,他的姓很特别……”吕院长陷入思索,想了好半天,眼神忽地一亮,“梅!我想起来了,他姓梅。”   幸北几人震惊地对视一眼。   梅——梅萧的梅?   从华夜星回来后的晚上,正好是英皇部队第一次出征纪录片播出的时间。虽然除了幸北小队,另外两队人马平时都对这个节目表现出不屑一顾的态度,但是临到节目开播,还是齐齐聚在基地的裸眼全息放映厅。   节目还在倒计时,半空里飘着密密麻麻热火朝天的弹幕。   “杀神甜心?”伍奇念出漂浮过他眼前的一个称谓,被逗乐了,“这说的是你吗幸北,就你,杀神?甜心?”   幸北声音甜美地回敬:“不是我,他们叫的是你哦sweetheart。”   伍奇被肉麻得整个人一抖,脸色发绿,尤露冷冷插入:“天赋者学校学生睁眼说瞎话的本领真让人叹为观止。”   翟洪广莫名自得地挺胸,斜睨过去:“这你就叹为观止啦?你见识真少。”   尤露:“我是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人,真人是个流氓,还在网上经营天真纯洁的人设,包括你们几个——你们不会精神分裂吗?”   “经营?”唐濯天真无邪的小脸面无表情中带着丝讥讽,“我们是无权无势的麻瓜,论经营又怎么比得上世家呢?”   尤露背后动作被拆穿,羞恼地说不出话了。   新联邦时代,网络已经发展了几千年,环境成熟健全,早已经没有水军这种能够轻易引导风向的东西,任何可疑发言都会被智脑检测出来封禁掉。   但是无论哪个时代,以何种渠道传输信息,都有相对特权的人,可以某种程度上左右言论。   世家关系网庞大,联系一些影响力比较大的名人和账号,借真人之口似乎发自真心地发言,影响舆论,没有任何算法或者规则可以阻止。   在座的世家子弟全部都动用了关系,为自己做宣传,还联合不少世家不甚明显地打压天赋者学校。   所以到此时此刻,幸北的热度已经没有那么鹤立鸡群了,评论区各家粉丝此起彼伏,呈现一派和谐的景象。   想到这,尤露脸色有所好转。   之前幸北以及天赋者学校小队都表现太出色,所以才没有什么把柄,想要黑都无从黑起,家里掌握的账号和人脉都是宝贵的资源,不能为了拉几个麻瓜下水就不要名声。   可是这一次……   “这一次你们天赋者学校表现可没那么好。”周扬辰阴翳地笑了下,“见到异种被吓跑的射手,一出场就被削断一条手臂的近卫,还有宛如小脑故障的医师,哦还有结界师……我觉得等他们看了录像,你的绰号可能要改了,叫狰狞捡漏神。”   周扬辰的话引起一阵放肆的笑声,幸北几人尽量表现得毫不在乎,然而绷了几秒,想起他们的奖金和打赏直接相关,还是郁闷地拉下脸。   第一次见到一整颗星球的C级异种,他们一开始表现确实不那么好,世家这群人心这么脏,一定会介入节目剪辑,专门播放他们的出丑瞬间吧?   这群人不知道,隔壁房间里,导演和剪辑师正反反复复拖动视频进度条,唉声叹气此起彼伏。   “就这?你管这叫狰狞吗?我管这叫可爱!”   剪辑师苦着脸:“没办法啊,比这个更狰狞的镜头要么模糊要么被遮挡要么角度不好,根本没法用。”   导演:“不可能!是你看得不仔细!”   剪辑师想哭:“我一帧一帧放大了看都快钻到幸北鼻孔里了,没有就是没有啊!”   导演脚下狠狠“咣”地一声,猛吸了口气:“那她每次杀异种都是运气好捡漏呢?完全看不出来啊!这行云流水的简直……”他看着都忍不住被帅得跺了下脚,差点尖叫,幸好及时清醒过来假装愤怒掩饰住了。   剪辑师:“是实力还是捡漏本来也很难分辨啊……要不是帝才学宫的人回来嚷嚷,我们其实也不知道她是在捡漏……”   话说幸北一整套动作那么风流写意,真的是捡漏么?不会是那群小姐少爷黑她的吧!这群世家子弟仗势欺人惯了,心就是脏,这么飒的小姑娘还要诬陷,他这几天看着都心疼!   导演全然不知剪辑师的心理活动,揉了揉额心:“行吧,但是翟洪广逃跑那段为什么剪掉了?”   剪辑师头埋得更低了:“那段我反复看了,看不出翟洪广逃跑,倒像是明纵在逃跑……”   “——不可能,给我看看!”   剪辑师默默翻出原片。   只见异种冲出来,翟洪广和明纵都立刻朝后飞出去,但是从另一个机位衔接来看,翟洪广是在找掩体,而明纵……明纵是逃跑。   事实明明是反过来的,为什么看起来就完全不对了呢?   导演捂着心口:“唐濯失误丢了手臂很狼狈那一段呢?”   剪辑师:“那一段我放进去了!”   唯一的问题就是好像不那么狼狈。   这句话剪辑师没敢说,导演像是被喂了速效救心丸立即挺立起来:“快快快,给我看看!”   剪辑师乖乖拖动进度条。   BGM恢弘壮烈,唐濯奶白的小脸染上异种和人类绿红交错的鲜血,就像一副象征着英勇的图腾。只见平时斯文乖巧的人孤注一掷的眼神,果决地迎上异种的触手,把一条手臂毫不犹豫地当成诱饵送上去,另一只手则握着刀趁机刺入异种的软腹。   一向淡定的裴鹤慌张赶来,心痛得手里的药都掉了,配上唐濯深沉注视他的眼眸,让人简直为小队的兄弟情深潸然泪下。   剪辑师和导演久久沉默。   事情不是这样的。   “事情不是这样的。”唐濯看到这一段,坚定地说,“裴鹤手抖把止痛药弄掉了,但是完全没有反思自己的错误,还大言不惭跟我说,忍一忍其实也不是很痛,我特么???你要不要自己试试痛不痛?所以我当时那是仇恨的眼神。”   裴鹤:“人家幸北接腿也没用止痛药,怎么就你矫情?哦,顺便不要误会了,我不是心痛,我是作为医师离异种那么近我害怕。”   帝才学宫众人:……恨不得把这段偷录下来传到网上。   唐濯忍无可忍:“可是幸北接腿的时候你不是这么说的!那时候你哭得肝肠寸断说这该有多疼啊!”   幸北:“嘿,当时果然是你在哭。”   裴鹤脸红了红:“没办法,伤在你身上,痛在我心里。”   众人:呕。   全部暗中拉踩过天赋者学校的另外两个小队,看着幸北一群人私下里贱到狗咬的样子,再看看面前飞来飞去全是夸赞的弹幕,简直恨得牙痒痒。   幸北,尤其是幸北,打起架来根本不要面子,动作野蛮面貌丑陋,要是异种怕鬼的话看她一眼都能被吓跑了。但是每次出现在镜头里,都是最甜美纯洁的笑容,或者是英姿飒爽的绝杀——这么可盐可甜的女孩子谁能不爱呢?   别人的镜头都平平无奇,幸北的镜头每一个都是高光时刻。   【啊艹那个回身一剑那个凌厉的眼神!我腿吧嗒一软,给女侠跪下唱征服。】   【妹妹杀完异种转过头突然就变得好甜!我的天这个反差萌!】   【异种真的好可怕,看了这个节目我才意识到军人有多么伟大又多么可爱,一想到幸北还没成年就在边境之外为了我们的安宁生活而拼命厮杀,我就根本控制不住打赏的手!】   【我就想知道幸北真人有多美,大家杀起人来都不顾形象,比如尤露以前我还觉得挺好看的,现在也不是不美哈就是感觉和心目中不一样了,但是幸北她没有死角,就想问这是怎么做到的?】   尤露差点捏碎了杯子。   这一届网友素质太差,夸就夸,为什么要拉踩她!   踩还不踩实了,非要说感觉和心目中不一样了,这不是引诱大家来看看她哪里不一样了吗!她又不是明星,又没学过表情管理——虽然幸北也没学过,但是凭什么拿她和幸北这种气运蛮横的对比啊!   尤露恨恨看着趾高气昂的对手,表情比战场上还狰狞。   幸北被夸她的弹幕环绕,宛如被金光环绕走上人生巅峰,彻底忘记刚才自己忧心忡忡担心形象以及奖金的怂样,小人得志地看向一群世家子弟,口出狂言:“气运!这就叫气运!你们对我的气运一无所知!”   其他人黑着脸,并不需要她提醒。   每个人刚刚都各自收到了传讯——幸北的人气和打赏额,扶摇直上,遥遥领先所有人,已经压不住了! 第83章 锦鲤 幸北最近春风得意   幸北最近春风得意。   她的打赏数额一骑绝尘, 她已经可以幻想节目第一季收官她躺在星币山上打滚了。   镜头每天都在用夸张的表现手法记录她的美丽与英勇,并恰到好处地忽略她的邋遢与狼狈, 而对于看热闹的民众来说,谁会不喜欢粉一个漂亮幸运实力强的女孩子,每天看她走运就跟着开心呢?   幸北持续不断地用事实证明,跟着她永远不会错,押她永远不会输,这样一个明星偶像, 人生最伟大的抱负,最浪漫的梦想,似乎都可以亲眼见证她实现, 就像是自己实现了一样。   英皇部队第二次历练去了淘金星。这是一颗废弃的矿产星球,据说从前金石俯拾皆是,吸引无数淘金者前来, 很快就把星球亿万年来孕育的金石挖掘一空,重新回归荒芜,最终地处偏远无人问津管理困难,被异种占领。   “淘金星”这个名字早已成为这颗行星辉煌历史的纪念, 没人会傻到真以为这颗星还能淘出金。   然后, 在全光网观众的见证下, 幸北突然像玛丽苏女主角似的平地失衡, 优美地摔了个狗吃屎, 起来时顺便捡起鼻子前面一块灰扑扑的石头, 石头本身非常平平无奇, 唯一的优点可能就是大。   “你是幼儿园吗,啥都捡,脏死了快扔掉。”   幸北没理裴鹤, 用袖子擦了擦石头表面已经结块的土,露出里面亮闪闪的明黄色。   “——卧槽!!!这是金石吗!”唐濯瞟了一眼,眼眶蓦然放大,震惊得不顾形象。   【卧槽!?】   【不可能吧,别骗我,我学过历史的,当年那么多淘金者跟蝗虫过境一样,淘金星连长得好看点的石头都不剩一颗了。】   【这块这么大,不可能被漏掉,妹妹就是捡着玩吧,玩石头太可爱了。】   【那石头洗干净了还挺好看的,妹妹眼光真好!】   “玩石头这种弱智行为,他们居然硬夸眼光好!”同样在看录播的谢思洋气得大骂,昌和隆刚想附和,张开嘴巴,却僵硬在那。   节目组插播一段回来后的录像,专家鉴定证明那块石头就是金石,由于现在已经十分稀有,以这一块的体积来看,价值上亿!   【卧槽?左脚绊右脚,捡块石头价值上亿?????我这是在做梦吗?】   【你做梦就这么不大胆吗,要是我肯定做梦我捡到块上亿的石头!】   【卧槽,幸北做到了我做梦都不敢做的事!】   那之后,英皇部队去了沙布拉星。   不过幸北居然请病假了!光网上得知这个消息一片哀嚎,但是一天后,这些哀嚎就变成充斥着感叹号的惊叹!   【震惊!沙布拉星历史上最大火山爆发,智脑居然没预测出来!】   【智脑没预测出来的事,我怎么觉得幸北预测出来了呢?】   【卧槽是啊,新闻不是说英皇部队其他人险些死在上面,由于受伤过重停训一个礼拜……就幸北留在基地,啥事没有!】   幸北啥事没有,病也好了,吃嘛嘛香,还专门去病房吃,吃得满嘴流油满室飘香,几个裹成木乃伊躺在床上的人恨不得拼着落下残疾也要跳起来打她。   如果说这一次是巧合,那每一次幸北因为各种原因缺席某件事,那件事最后的走向都是通向地狱之路,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比如伍奇鄙视幸北要求休息,带着帝才学宫小队先行一步,结果被恰好出来觅食的瑞罗那脊刺龙喷成四个碳人。   明纵后援会的官方海报从此换成了个黑人,以体现粉丝们的幽默自嘲精神。   明纵:?拿别人的丑照自嘲你们有没有心?   尤露更惨,尤露的粉丝不甘示弱,不仅把官方海报换成黑人,那个黑人还没有头发,尤露作为氛围感女神最最重要的黑长顺滑的头发。   尤露粉丝最是喜欢跟风,尤其乐于追着幸北比较,然后每次都像衬托女神光辉的小丑一样,被比得一无是处全网群嘲。   尤露:摊上这种爱攀比的粉丝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尤露没有反思过,粉丝都是随偶像的。   有次幸北指着一个方向说不要去,尤露就很不服,因为她也是结界师,根本没感受到危险存在,她觉得幸北就是瞎猫碰上几次死耗子,开始故弄玄虚哗众取宠,她想去证明幸北在胡说八道。   明纵吃过几次教训,有点不想为队友的傻逼买单了,周扬辰也找了个借口留下。   于是观众再次看到尤露和伍奇时,两个人肿得妈不认,随便戳一下就会爆开一个包,炸出一泡嗜血毒蜂的毒素。   这下伍奇粉丝动作最快,抢先换上伍奇满身脓包的照片,伍奇本身身材就高大,这下好了,直接出演恐怖片反派主角不用化妆。一个恐怖小说家看了伍奇照片,灵感涌现,立即写了本以“脓包怪物”为主角的小说,风靡全新联邦,据说改编电影拍摄已经提上日程。   伍奇面目狰狞地对着光脑嘶吼:“不拍!不拍!!!他妈的谁给他们的勇气这么侮辱我们伍家——再火也不拍!听到了没!我不拍!”   这样的事情屡次发生,现在网上已经形成一种奇怪的风气。   大学狗:【明天要考试了,拜一拜幸北,保佑我能过。】   迷茫小王:【抽卡,求幸北大神给我指路,笑脸读博,哭脸考公。】   咕噜嘿呀@迷茫小王:【笑脸哦,楼主未来科学家预定了!顺便求个图,妹妹这张照片笑得好甜呀!】   塞黑本星第一帅:【明天要去跟女神表白了,幸北妹妹能不能帮我看看能不能成功?】   塞黑本星第一帅@塞黑本星第一帅:【幸北没阻止!说明我会成功!】   lly@塞黑本星第一帅:【?楼主的逻辑我甘拜下风。】   网瘾少女@塞黑本星第一帅:【所以楼主成功没?蹲一个。】   塞黑本星第一帅:【啊啊啊楼主有女朋友了!照片在下一条!谢谢幸北妹妹成全!】   lly@塞黑本星第一帅:【楼主不谢女朋友成全谢幸北妹妹,你女朋友没了。】   塞黑本星第一帅@lly:【不会的,她是幸北粉丝,比我还疯狂,我在她心里比不上幸北一根毛,她说她答应我是因为问了幸北,幸北没阻止。】   lly@塞黑本星第一帅:【???你们俩可真配,祝福你们。】   幸北如愿以偿地把自己的账号昵称改成了“小锦鲤”,因为原本霸占这个网名的人根本不敢跟她抢,怕他命格不够硬,继续占着这个他配不上的名字很快就会没命用。   当然,最让全联邦网友津津乐道的,还是幸北的桃花运。   英皇部队组建最初,明纵、谢思妄、裴鹤几人的热度,还是和幸北有一战之力的,三家粉丝和幸北家关系也算不得太好,毕竟有竞争关系。   直到三个男生的粉丝渐渐发现,他们正主,好像一条幸北的狗?   裴鹤就不用说了,裴鹤是第一个显现狗性的,从某一天早上开始,突然黏住幸北摇尾撒娇,写满忠诚的眼中根本没有别人的存在。   【我赌一百星币,裴鹤刚跟幸北表白了。】   【我加五十星币,赌幸北没答应。】   【我……虽然很心痛我的清冷谪仙男神变成这样,但是我、我也赌五十星币。】   明纵粉丝本来在幸灾乐祸看热闹,没想到塌房来得那么快。   明纵一直在对幸北放电,他们知道,可是明纵本就是多情人设,谁也不觉得他放电放得多严肃。   以明纵的资本,就该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喜欢他的人就好他这一口,人不风流枉少年嘛。   他们的信念在明纵开始和裴鹤斗法的一刻开始,一去不回头。   明纵吊儿郎当地垂着高级感十足的窄双眼皮,说出的话却是一股接地气的酸味:“裴鹤上辈子是拯救了人类吧,被你这么偏宠。”   裴鹤此时还当明纵拿他没办法,就只能嘴上酸酸,得意地把幸北黏得更紧了。   明纵心酸又自嘲地笑了一下:“要是我对你长达几个月爱答不理,连加入你的小队都推三阻四,你肯定早就把我拉黑了。”   裴鹤一激灵,赶忙争辩:“我那是有理由的!”   “我知道你的理由。”明纵短促地苦笑,“但是如果换成我……怪她吗?也怪。但是我肯定更不舍得让幸北为难,我肯定在她来找我的第一天就忍不住什么都原谅了。我……”明纵叹了口气,深情地望着幸北的双眼,“是真的爱她,真的爱她又怎么舍得让她有一点点难过呢?”   这下连幸北的表情都有点松动,裴鹤脸上的神情可以用惊惶来形容。   【卧、卧槽,我只知道明纵浪,没想到他还是顶级茶艺师!】   【心疼我裴鹤,以前在天上做仙子的时候没见过这么高超的茶艺吧。】   这样的画面接下来每天都在上演,全网都看得津津有味,最崩溃的还是明纵粉丝。   啊,哥哥,人设崩了啊!崩了!   明纵粉丝从不甘到接受,到恨铁不成钢。   他们现在能接受明纵舔幸北了,但无法接受他舔她这么久都没舔到!这和说好的人设不一样,明纵个人简介上写的前任无数该不会是假的吧!   【明哥哥啊,你以前不是号称少女收割机吗,怎么不行了?】   这网友万万没想到,明纵居然回他了!   明纵:【因为我变成了一个好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经常守直播间的人都知道,明纵平均每天都能收到至少一张好人卡。要是幸北的嘴开过光,明纵现在已经功德圆满。   最后还有一个谢思妄。   谢思妄对幸北,是最不明显的,然而也是最让人上头的。   拖着鼠标一帧一帧挖掘,拿着放大镜发现的那些小细节——不动声色地靠近,宠溺的笑容,看着明纵和裴鹤忽然黑化的眼神……啊,塞到嘴里的糖哪有自己抠出来的好嗑!   更何况他的支持者相信,幸北内心里真正喜欢偏爱的,是谢思妄!   幸北会在历练时不经意和谢思妄走在一起,接下来全程不分开。   幸北会在聊天的时候想起问谢思妄。   幸北会在热闹的人群簇拥中看向某个方向,然后和谢思妄温润的眼睛对上。   这看起来就像是少男少女青涩动人隐而不宣的双向暗恋,看得人嘿嘿姨母笑。   除了三个势均力敌的候选人,还有一小波人,莫名其妙地嗑起庄培这个队医。   【啊啊啊庄医生今天又给幸北送药啦!幸北拿了药好开心地蹦蹦跳跳离开,庄培望着她后脑勺眉眼柔和目送那个画面甜翻我!】   【呜呜听你这个描述我就甜死了。】   【家人们我刚入坑,这才是真爱啊!庄培的眼睛肯定长在幸北身上了,不然怎么总能第一时间发现幸北受伤?】   【你们家裴鹤都没发现,还好意思说是幸北小队的医师呢!认输吧,庄培和幸北才是真的!】   【噗,你们家谢思妄估计气死了吧,据说庄培是谢家医师,结果不仅不专心跟着少爷,还去撩少爷的妹。】   这般拉踩其他家当然不服气,四家CP粉日常就是无数场混战,腥风血雨硝烟弥漫惨不忍睹。   不过对于幸北的粉丝来说,场面越热闹他们越开心,这四种类型,各有千秋,不管多挑剔,都能选出一个喜欢的,当做人生赢家的必备配饰,搭一搭幸北这个当之无愧的主角。   当然也有一些人——   【小孩子才做选择,成年人全都要!】   【别瞎说,妹妹还没成年,妹妹别理臭男人,咱们独自美丽!】   【我有个大胆的想法,唐濯和荀荨,也都蛮可爱的,还有帝才学宫的傲娇大小姐,自大老冤家,仔细想想,嘿嘿嘿……】   【太大胆了,我喜欢。】   幸北放下光脑,眨巴着纯洁的大眼睛:“成年了就可以全都要了吗?”   “你想得美!”裴鹤敲了下她脑壳,盯着她刚刷过的某条评论愤愤,“庄培有毛病吧,我们小孩子的事,大人为什么要掺一脚?”   幸北:?一个成年了的人为什么能把“我们小孩子”五个字说得如此理直气壮?以及他是在内涵庄培老吗?   翟洪广还在疯狂滑动扫评论:“不公平,唐濯都有cp粉,为什么我没有?”   幸北:“额,因为长得丑?”   翟洪广:“呵,我这么英俊潇洒玉树临风,是谁瞎了眼,居然说我丑?”   唐濯从他乱七八糟三个月没理的头发,一路看到其中一只从白色洗成了粉红色的袜子,十分不忍直视地摇摇头:“放弃吧,你的定位不是这个。”   翟洪广不服气地指着幸北的鸡窝头和男T恤:“我的定位和幸北应该是一样的!”   “哇,你照照镜子,看看脸还在不在。”裴鹤不能忍受翟洪广把自己和幸北相提并论,“你的脸要是还在的话,用你不瞎的眼睛研究一下它和幸北有什么不同!”   翟洪广迈着自信而生气的步伐去浴室了,不是真的觉得自己比不上幸北,是感觉和夫妻档吵架不划算。 第84章 控制 我没有想要她   裴鹤最近不太高兴, 因为幸北自从华夜星回来,就在调查谢思妄一事上投入了极高的热情, 她和谢思妄的绯闻也是这么传出来的。   可是他不高兴得又没有什么道理。谢思妄是他各方各面的竞争对手,哪怕从幸北的安全角度,她能重视起来,致力于找出谢思妄的破绽,他也该高兴才是。   但是嫉妒和喜欢一样,来得从来都没有道理。   他就是觉得, 她想找到谢思妄是播种者的证据,为的可不仅仅是她自己。   幸北不经意说过,龚呈无论如何都是是过去式了, 但她还是为了还他清白奔波,这是裴鹤认识她以来第一次见她对某件事这么上心。   “别想太多,她可能只是还人情。”唐濯安慰裴鹤, “当年她被污蔑杀人,龚呈曾经为了帮她好几天没怎么睡,幸北这个人你知道的,看着大咧咧, 其实谁对她好过她都记在心里。”   裴鹤:谢谢安慰, 感觉更糟糕了。   说嫉妒吧, 可能更多的是自责。   他明明比龚呈还早认识她……可是当年她被冤枉的时候, 他又在哪里?   简直恨不得穿越回去把那个缩头缩脑的自己打一顿。   幸北又单独去找荀荨了。自从在华夜星知道荀荨身世的秘密, 幸北就掌握了攻略荀荨的密码, 和荀荨关系不断升温——体现在荀荨原本几乎不理她, 现在已经偶尔会回她一句话了——但幸北认为这是巨大的突破,整天沉迷于找荀荨套近乎。   裴鹤心里不舒服,又没理由阻止, 一个人郁闷地出门散步,逛到一个偏僻的角落。   “我没……”   细小的声音传来,裴鹤不由顿住脚步。   荀荨的声音。   他大概只听荀荨说过一两次话,但是这个女生的声音太好辨认了。   幸北是不是和她在一起?裴鹤脑中闪过这个念头的同时,脚下已经自动开始挪动。   “我没有,没有想要她。”   荀荨的声音细细弱弱地说。   “呵。”男声嗤之以鼻,“她这短短一个月,提升之快有目共睹,没有人会不对她心动。”   裴鹤后脖颈缓缓收直,屏起呼吸。   是谢思妄的声音。   另一道掐得很细的磁音哼了一声:“我还好,但是如果她注定是我的,我也不会排斥。”   “哇你这话好婊哦。”另一道清朗的男声吐槽,“她那张漂亮的脸,我不信你不想要,装得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   赫连莲,梅萧。   裴鹤皱起眉。   回来后,他们试图调查那个姓梅的男子,可惜世家神秘感一向保持得很好,他们一无所获,也不敢去梅萧那边打草惊蛇。   裴鹤很讨厌这个小队讨论幸北的语气,仿佛她是即将被瓜分的猎物。   可惜四人的谈话就像打哑谜,并没有给出更多的信息。   ……   裴鹤在幸北的寝室找到了她和另外两个男生。   “荀荨不在房间。”幸北给裴鹤解释。   却见裴鹤点点头:“我知道。”   “我遇到她了。”   这个有故事的语气让三个人都转过头。   裴鹤讲了刚才发生的事。   听完,四人间陷入沉默。   “他们果然都想和幸北炒CP。”唐濯煞有介事地总结。   翟洪广:“全体警戒!保护我方幸北!”   幸北无语:“能不能严肃点?我被四个奇怪的家伙盯上了耶。”   “我们很严肃啊?不然你觉得他们想抢你回去做什么?”   幸北想了想:“我也不知道……比如,他们都是播种者,内部竞争,需要抢人头?”幸北用食指比了个爆头的动作。   “怎么,他们还要根据这个发年终奖?”翟洪广用力释放嘲讽。   “那也不至于挨个跑到你面前来拉踩其他人吧,播种者人数也不多吧,至于内卷成这样?”唐濯也明显把这当做一个笑话。   裴鹤附和:“而且他们要是想杀你,早就有无数机会了。”   “我知道了!”唐濯一拍大腿,“他们不是想杀你!他们是想拉你入伙!”   “你们想啊,”唐濯奶白色的小脸放光,“播种者混在联邦里,就是为了传播信仰,发展信众,这就像一个传销组织要发展下线一样——他们是有考评,是要抢人头,但是不是杀人,而是发展新成员!”   另外三人默默张大嘴。   还、还挺有道理的?   “可是我不会成为播种者的,我和其他天赋者一样仇恨异种……我以为我表现得很明显了。”   半晌,幸北才迟钝地指出不合情理之处。   “你怎么知道其他的播种者成为播种者之前,是不是也同样仇恨异种?”裴鹤忽然平静说道。   幸北看着他。   新联邦对播种者的事情一直讳莫如深,似乎担心学生们过多了解播种者,会被播种者的理念所污染,但是学校还是粗略地讲过一些关于播种者的历史。   很多播种者,在成为播种者之前,也是天赋者学校的学生,或者天赋者军团的士兵,和别人没什么不同——不然之前帝才学宫的人也不至于在天赋者学校用怀疑的眼神看待每个人,军部也不至于偷偷让谢思妄潜入预科班调查,还有燎原星团……也不至于让龚呈当卧底,无情地对于S级见一个杀一个。   “会有什么理由,让一个原本保护人民的战士,突然决定加入怪物的阵营,对人民挥起屠刀?”   幸北的问题没有人能回答。   但是他们心中都开始有隐隐的、挥之不去的阴影,仿佛一直以来天经地义的黑白不再明晰。   “算了,先不想播种者为何成为播种者这种哲学命题。”幸北打了个响指,“裴鹤,你来之前我正在和他们讲谢思妄身上的疑点。”   “什么疑点?”裴鹤立即洗耳恭听。   幸北为了调查谢思妄,不惜以身饲虎,次次历练都和谢思妄走得很近,光网上幸北×谢思妄的呼声已经比他裴鹤还高,裴鹤不爽很久了。   幸北神秘地勾起唇:“不是很明显,但是还是被我发现了——异种怕他。”   “异种怕他?”   “对,你们记得之前实战演习的时候,前面几场我们一直没遇到异种吗?那也是因为异种怕他,远远躲开了,跟我的气运没有一点关系。”   幸北背了这么久的锅,有点耿耿于怀,顿了下,“我也是昨天在雅乐思帝安附近的那颗小星球,遇到B级异种,才确认的。”   提起昨天遇到的B级异种,几个人都露出嫌恶的神情。   B级异种可以进入其他生物的身体,并操纵它们。那颗小星球在新联邦边界外,但离雅乐思帝安很近,上面的物种也和雅乐思帝安一样——虫子。只不过不受联邦保护的星球大多被异种占领,那些虫子除却很少一部分用于繁殖,剩下的都成了B级异种的虫皮玩具。   幸北他们也是上课学到异种分级后才知道,之前在伴帝星遇到动物馆巨虫越狱,操控它们的是很高级的B级异种,哪怕天赋者军团的人,有很多一辈子也见不到一回。   不过,他们昨天在小行星上遇到的不是那种硬甲壳虫,而是软软长长的蠕虫,身体分成无数节,每节身体生有疣足,密集程度让人浑身发麻。   唯一相似的是体积。当幸北看到直径两三米、长达几十米的无脊椎软体动物像蛇一样昂起头部,张开环形的口齿时,哪怕已经面对过很多异种,也还是有想逃跑的冲动。   这种虫子本身就够恶心了,被异种操控后更加灵活,变成噩梦级别的恶心,并且最恶心的是它们很难杀。幸北他们必须要先杀一遍虫子,并且必须把那些巨大的身体碎尸万段,逼得异种无处可藏现出本体,再寻到弱点将异种彻底杀死。   B级异种的实力会随着附生动物的实力增长,这类巨型蠕虫食素,其实攻击力不强,算是相对好对付的一种,对人最主要的还是心理上的伤害。   唐濯忍着反胃回忆了下昨日的场景,疑惑:“我怎么没看出它们怕谢思妄?”   “表面上是不怕。”幸北狡黠一笑,“要看念力。”   “看念力?异种还有念力?”   “对啊,B级异种有明显的念力,可以在周身形成保护。战斗方式类似天赋者近卫,你们难道没发现?”   这个“你们难道没发现”自带嘲讽,像极了端木周那个小|逼王,翟洪广重重“哼”了一声:“就你们结界师牛逼!”   幸北想纠正翟洪广说她不是用结界师的念力场发现的,B级异种的念力很凝实,所有天赋者仔细看都应该能看到,就听唐濯说:“难怪它们活着的时候皮那么厚,死了之后随便一切就断了。”   幸北神色古怪地看着他:“你为什么要切死掉的虫子?”   唐濯张口想狡辩,然而裴鹤先他一步,云淡风轻地分析道:“大概是恋尸癖吧。”   唐濯刚想反击,幸北用力点头大声道:“虽然我不歧视,但是唐你的审美好糟糕!”   唐濯抢白:“没有裴鹤糟糕,他喜欢你!”   幸北:“?”   裴鹤:“所以你真的恋尸癖?”   唐濯一呆,对上三个小伙伴挤眉弄眼“你承认了”的表情,抿了抿唇,豁出去了,抱臂看着裴鹤:“但你喜欢幸北。”   裴鹤:“可是你恋尸癖!”   唐濯:“可是你喜欢幸北!!!”   幸北手指传来“咔嚓”一声。   唐濯惹她之前就已经蓄好力准备跑了,脚跟一弹就蹦起来,正在这时突然传来敲门声。   唐濯于是径直跑过去把门打开一条缝,明纵闪身进来,看到四个人都在,微微挑了下眉。   “昨天我发现异种会主动避开谢思妄。”自从华夜星回来后,明纵和他们一直站在统一战线调查军部小队,幸北被发现背着明纵开小会,一时些微心虚,连忙抢着堵住他的嘴。   明纵惊讶了一下,随即不出所料地笑笑:“三军下面,有些问题。”   明纵在光脑上操作了一下,拉出一份文件给几人看:“我刚查到,当年带走荀荨的人,一个是莘长虹手下的人,另一个是梅家强占荀荨那个男人。他是现在梅家家主的孙侄子。”   幸北眼神一凝。   照片中的两个男人,其中一个她有印象,是莘长虹带领调查组去天赋者学校调查杀人案时,那个皮肤黝黑词严色厉的中年男人。   另一个脸色阴郁,虽然神态体格差着十万八千里,但仔细看脸型和梅萧有几分相似,尤其是那个阳刚气的下巴。   “荀荨根本没能逃离他的魔掌——说不定毁容也不是为了忘记过去,而是想要保护自己的未来。”   幸北放在膝盖上的拳头缓缓握紧。   “我可以试试和荀荨摊牌吗?我觉得最近她有点接受我了。”   “不建议这样做。”明纵看着她,“你不知道她被掌控到什么程度,是不是已经被收买成他们的人。”   幸北鼓了下腮帮子,有点不置可否。   这些男的不懂。一个遭遇过惨无人道侵犯的女孩子,怎么可能会被伤害自己的凶手收买?她顶多,有可能,只是在蛰伏,等待复仇的机会。   “而且我还查到了一些其他的东西。荀荨开发天赋之后,犯下过好几起罪案,纵火、炸毁办公大楼……”明纵一张张切换光脑上的图片,每一张上面都是触目惊心的灾难现场,“这些事情都被军部压下了。荀荨有了靠山后,行事作风和梅家那个人一样恶劣猖狂。”   明纵看着幸北的眼睛:“赫连莲说她变成了恶魔,用恶意回报整个世界。这样的人,你确定要去拉拢和同情?”   唐濯默默意有所指地吐槽:“幸北就是容易被弱小的外表欺骗。”   幸北白了他一眼,想开口怀疑那些事别有隐情,但又一时间想不出能有什么隐情,只能沉默。   画面中的死伤废墟,都是血淋淋的铁证。   明纵:“不管她做那些事出于什么动机,现在的问题是,她很可能已经是播种者了。你知道的,成为播种者的人从来不会重新回到人类阵营。”   幸北想起裴鹤描述的四人对话,塌下肩膀,彻底蔫了。   “我有个问题。”唐濯严肃举手,“既然三军下面蛀虫累累,小红手下的亲信是个人贩子,疑似在拐卖清白的孩子转变成播种者,谢思妄那四个人也疑点重重……那这个英皇部队,会不会也有问题?”   “不能吧。”翟洪广雄壮的身体弱小地打了个寒噤。   “事实上……”明纵似乎迟疑了一下,不急不缓地掏出一个玻璃瓶,里面是已经装满了半瓶的黄白蓝色的药片。   “你没吃!”唐濯惊叫,一眼就看出瓶子里是大约一个月的量——这些药每个礼拜领一次,也就是说明纵从大约三个礼拜前开始就停止服药了。   “我不信任他们。”明纵肃着脸,扫了三个男生一眼,“你们可能也注意到了,军部小队四个人都是S级,我有种担心,会不会这个药吃久了,足以升到S级的时候,我们会被他们控制?”   幸北眼神虚虚望着明纵的鼻梁,在脑海中重新复盘这阵子的点滴。   被控制?   一定要这么想,似乎也毫无违和感。   谢思妄是最早升为S级的,庄培和谢学峥一直如同他的背后灵,走到哪跟到哪,态度恭谨,名为保护,可实际上会不会也有可能是上面的人对他的监视和控制?   幸北甚至隐隐有另外一种不太妙的感觉,那种感觉让她胃里像是装了石块一样难受。所有记录在案的S级麻瓜都成了播种者,如果世家子弟成为S级后也都成了播种者……有问题的究竟是这一群人,还是S级呢? 第85章 主宰 让我当你的从者   房门在明纵身后啪嗒一声关上, 幸北忧心忡忡地回过头,正好看到裴鹤吞下一片白色药片。   “你干什么!”幸北大惊失色, 活像妈妈看到孩子吞了弹珠,忙扑过去扒裴鹤的手,眼见裴鹤喉咙淡定地翻滚了一下,差点要伸手去抠。   裴鹤指了指面前的便当盒:“白色饭后吃。”   “不是。”唐濯也目瞪口呆,“你明知道药有问题……”   “药有问题?谁说的?明纵说的你们就信?”裴鹤清冷的声音中有一丝丝讥诮,“有人告诉你们升级危险, 所以你们就躺平永远当个A级?”   唐濯神色复杂起来:“裴鹤……”   “你们作为队友就这么轻易地放弃她?”裴鹤指着幸北,微微激动,“谢思妄越是有问题, 不就代表幸北越危险吗?谢思妄是播种者,他在幸北身体里动手脚怎么办?”   翟洪广挠头:“也不是停止服药就是放弃她了……”   “那你还能怎么办?”裴鹤瞪着他,“你不想自己冒险, 所以只好让幸北继续冒险?我们当初不是说好了……”裴鹤眼睛忽然一红,“就算幸北成为播种者,我们也陪她一起吗?”   空气安静了一下。   “裴鹤。”女孩软软甜甜的嗓音和她的手指一起覆过来,“这不一样的。”   幸北往前挪了一点, 对上裴鹤的双眼:“如果我成为播种者是出于自愿, 我很感谢你们相信我, 陪着我。”   幸北也扫了唐濯和翟洪广一眼。   “但是如果我不是出于自愿……我希望你们保护好自己, 然后把我救出来。”   裴鹤咬着唇纠结了一下, 修长的手指缓缓捏紧药盒, 掌心留下深刻的红痕。   “但我想陪你。”   半晌, 男生抬起头,声音发颤又坚定,“外面有唐濯和翟洪广就够了, 他们还会找到容悦怜,找到罗慎贤,找到许多人,一起来救你。有很多人可以来救你,但我——我不陪在你身边,我不放心。”   “我想和你一样成为S级,我想和你一起冒险或者落难,不然我永远没法真正理解你的痛苦无奈……”   裴鹤蓦地松开拳头,掌心拖着药盒,举到幸北面前,“你可不可以给我这个机会?”   幸北盯着那个被捏得皱巴巴的小盒子。还有那只修长好看、因为用力而泛红的手。   其实自从罗慎贤告诉她S级麻瓜都成了播种者之后,她就一直有种孤独的恐惧。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会被迫和最熟悉的伙伴分道扬镳,独自走上一条黑暗的路。   这种恐惧最近愈演愈烈——腿里多了奇怪的东西只有S级能内视到,同龄的其他S级有各种迹象表明很可能都是播种者,她和他们或许才是同类可是她没法相信他们……那条岔路口,好像正势不可挡地朝她扑来。   准备好了吗?没有。可以掉头逃跑吗?无处可去。   小伙伴都在积极帮她想主意,可是再如何关心,他们都无法真正分担她的未来——她注定只是一个人。   可是现在有人说,愿意陪她。   裴鹤啊,清冷的外表之下,心思总是细腻体贴,并且对她一腔热忱。   为他好的话,她应该拒绝,但是她忽然之间说不出口。   早在游戏中,他们就说好,永远不抛下彼此。   许久以来的第一次,幸北主动抱住他,没回答,但是其中满满的依赖让裴鹤的心和眉眼一起融化开来。   自从加入英皇部队,幸北和裴鹤忙着训练和历练,只在某两次放假的时候登录过游戏。   不过这次有个很厉害的副本,两人商议了一下,给罗慎贤去了消息,约好今晚上线。   他们心里想的是,可以当面问问罗慎贤关于第三军以及梅家的事。   罗神仙比两人年长快二十岁,一眼就看出两个孩子有事要跟他说,等到副本boss倒地,才微微一笑:“等会找个地方坐坐?”   幸北和裴鹤只来得及点头。晴朗无云的天幕中突然出现世界公告——【恭喜胡不配合、罗神仙、小北鼻首次通关无间道副本,获得100,000,000,000游戏币奖励,获得50,000,000积分!】   世界频道例行刷起屏:【又是胡罗北这三个bug!】   【这三个人关系也太好了吧,三人结契,居然一年多了还没分手!】   可是被议论的三个人,正被其他的东西吸引目光。   幸北面前漂浮着一个对话框:   【玩家“小北鼻”等级升至100级,由普通玩家升级为主宰玩家,解锁“世界真相”,是否进行查看?】   “你们也升到100级了?”罗神仙在对面问道,眼神似乎也聚焦在面前的什么东西上。   “对,它说我们是目前唯独三个突破100级的玩家。”幸北快速浏览“世界真相”,惊讶地看向另外二人,“单向契约?”   “级别到达100的玩家获得‘主宰’称号,主宰可以资产30%以上任意数额抵押开设擂台,如果被挑战成功,则失去抵押金额,赔付给挑战成功者。每个挑战失败者将成为该主宰的从者。”裴鹤飞快地念过这段话,又点进其中一个词条,“从者。”   “从者的游戏记录可被主宰无限制查看,包括资产、人际关系、身份、战斗录像、足迹等游戏面板上玩家本人可获知的一切数据。”   幸北一边读一边睁大眼,“这样的话,普通玩家在游戏中简直就像没穿衣服!”   没穿衣服?裴鹤仿佛回忆起什么,莫名其妙脸红了一下。   罗神仙一番操作,讽笑一声,“啊,注册游戏的隐私协议里有写,游戏方对玩家在游戏中所有数据享有完全所有权……大部分玩家估计根本不会读隐私协议,就算看到了也不会很敏感,谁能想到游戏玩这么一出。”   幸北后怕:“幸好我先成为了主宰。”   裴鹤:“幸好我们组队了,升级快。”   罗神仙:“别高兴得太早,谁知道继续往上升级会发生什么……说不定这个世界里,还有比我们更高级别的存在,只不过我们还没有知晓的权限。”   幸北想到她现在一举一动一丁一卯都可能被人看光光,打了个寒颤。   “哈哈,别害怕,那种可能性应该很小。”罗神仙拍拍游戏中少年支楞巴翘的毛,“走吧,找个地方,聊聊你们今天上线想找我说什么。”   ……   三人来到常去的芸集星咖啡馆,惯常坐的靠窗座位已经有人了,便要了个包厢。   罗神仙手中的咖啡杯在杯托上发出清脆的碰击声,语气严肃:“小北,这件事你应该早点告诉我。”   幸北心虚地瞄了裴鹤一眼,裴鹤也低着头不敢看人。   她不是不想说,只不过要说清关于她的腿的事以及对于谢思妄等人的怀疑,就必须把她是S级这件事也和盘托出。   想起罗慎贤上次讲起“麻瓜S级都成了播种者”那种中立客观,并没有任何批判地陈述事实的样子,幸北莫名不想告诉他,自己就是这么一个很可能成为播种者的S级麻瓜。   当然,她和罗慎贤相交这么久,对他是很信任的,罗慎贤也果然如她所想,并没有因为她S级就对她有多余的揣测,只是很担心她说的腿里有东西,以及她身边可能存在播种者的事。   “这样,三军那边我会关注,你们不要轻举妄动。”罗慎贤说着瞪了两人一眼,“你们才多大,几个还没正式入伍的学生,怀疑身边有播种者竟然不第一时间跟我说,冒冒失失就去调查,幸好你运气好。”   幸北笑嘻嘻:“还好啦,很多都是明纵查出来的,他背景大着呢。”   再说她也不能无凭无据仅凭怀疑就去造谣别人是播种者,这和当年那个讨厌的伍奇有什么区别?   “是吗?如果你的怀疑没有错,军部早就被播种者渗透了。”   罗神仙的语气忽然忧虑起来。   不过很快,男人又转过来安慰两个年轻人,“不用怕,黎昭会解决的。”   幸北几乎能从罗慎贤的态度体会到黎昭这个军团长究竟有多么可靠。   这才是信仰一般的存在,和他们英皇部队这种人造的明星有根本性的不同。   “你的腿,我也会尽量说服他。”   “说服谁?干嘛?”幸北有点懵。   “黎昭啊。”罗神仙理所当然的语气,“他也是个S级,帮你压制个小东西绰绰有余。”   幸北张大嘴。   “这不行吧?我不是说他不行,但他可是军团长……”   帮她一个无名小卒,整夜整夜地治腿?听起来简直让人受宠若惊到手足无措。   “你可不是什么无足轻重的小人物。”罗慎贤笑着看她,语气却郑重严肃,“你很可能是如今世界上除了黎昭以外唯一一个不是播种者的S级。黎昭以前就很看重你,知道你是S级之后,我相信他不会拒绝成为你的个人医师。”   裴鹤轻轻抬了下头,似乎“个人医师”这个词有些锋利,不小心刺了他一下。   幸北则因为那句“除了黎昭以外唯一一个不是播种者的S级”喜笑颜开,甜甜道谢:“那就谢谢罗哥啦,果然早就应该来找你的。”   罗慎贤故作嗔怒:“知道就好,下次有事不许瞒着,你们两个都是。”   ……   临下线前,裴鹤叫住幸北,说有话跟她说。   罗慎贤人精一个,早就从这两人颠倒的互动中看出了点什么,暧昧地朝幸北挤了下眼睛,先下线了。   幸北都被那个眼神弄得有点羞涩,不由推了推以女生形态挂在少年模样的她身上的人:“你的矜持呢大哥?”   裴鹤:“这张脸不是我的,羞耻度有限。”   幸北:“……”   裴鹤掰过少年的脸,一脸痴迷地注视着她:“这么漂亮的脸,不管是男是女都让人想舔上去,就是属于你的啊,我以前怎么会没认出来?”   幸北:“你用胡姐姐这么清高的脸说这么痴汉的话,怪吓人的。”   裴鹤撇嘴,坐直身体。   “所以有什么话不能出去再说?”   裴鹤态度立即庄重起来:“我刚才仔细看了规则,主宰可以自愿成为另一个主宰的从者。”   裴鹤郑重地看着她,“我想成为你的从者。”   幸北呆愣地眨眨眼。   她其实还没来得及思考主宰和从者的关系意味着什么,但是她很确定,她不会想要成为任何一个人的从者。   她不想把自己的记忆——哪怕是游戏世界的记忆,交到另一个人手中。   她已经在这个游戏中付出了太多,建立了和现实生活平行的另一份事业,相信很多玩家也都如此。更何况这个游戏和现实牵扯太深了,最直接的一点,游戏币和星币是可以互换的,一旦拥有另一个玩家的记忆,基本上就是变相获得通向对方游戏资产小金库的线索。   单向契约这个词很准确。主宰和从者的关系,相当于单向的结契,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有绝对的,不平等的掌控。   幸北愣了一会,婉拒:“这不太好吧……”   “没什么不好。”裴鹤飞快道,“你不要以为我没考虑清楚,我早就考虑得很清楚了——我一直想要是能和你结契就好了,但是我猜你不会答应,我也不舍得让你把你最爱的金库钥匙交到我手上。”   幸北被人戳破财迷本质,不好意思地讪笑了一下。   “但是我愿意把我的一切给你。”   裴鹤专注又温柔地看着她,“我的财产,我的记忆,我奋斗的成果——我之前说过,你或许不信所以没当回事,所以我再说一遍。”   “——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我愿意放弃自我,把自己变成你的从属,不是因为这样会让你高兴,而是因为这样会让我高兴。”   “金钱、资产、地位……这些东西带给我的快乐,远远比不上我把它们交给你,看到你露出喜悦的表情,带给我的快乐。”   幸北只感觉小心脏砰砰跳,说不清是因为这一番情意绵绵的真挚告白,还是因为听到了金钱资产这些字眼而条件反射地激动,喜滋滋又有点害羞地挠了挠脸:“妈耶,这就是男人说‘我养你’的霸气吗。”   裴鹤手撑在她膝盖旁边,虔诚地仰视着她:“不一样。‘我养你’是把你当宠物,可是我把你当主宰。”   “哇。”幸北心脏被击中,“更霸气了。”   裴鹤看她这半真半假夸他的小模样,忍不住就想霸气给她看,于是眉眼硬气又霸道地压下来,把少年困在椅子里:“让我当你的从者。”   突然被女人给椅咚了的少年幸北:“……”   她知道自己颜控,但没想到能被一个顶着女人脸的男人撩到,尤其是这人撩妹技巧差到让她甚至产生微微的尴尬,却又在那种青涩的尴尬中,被刺激得心跳加快。   幸北控制不住地注视着女侠那双属于裴鹤的清冽明眸。   “嗯?”   磁性的嗓音慵懒又勾人地吐出一个单音。   幸北颤巍巍吸了口气:他这都是跟哪学的?   幸北抿着嘴别开头:“不要。这么贵重的礼物我才不会收呢……你会以为你追我已经成功了一半。”   裴鹤:“我难道不是已经成功了一半吗?”   幸北傻眼:“你啥时候成功一半了?”   裴鹤理所当然:“我喜欢你那半已经完成了,现在就差你喜欢我了。”   幸北:“?”   裴鹤手肘微弯,黏黏答答靠上来:“我已经是你的了,不管你认不认我这个从者,你都是我的主宰。”   幸北:不敢动,但也不是不感动。   那张冰山脸早就不复往日清冷,眼波潋滟眼尾眼红,这样近地望着她,仿佛下一秒就会亲上来。   但这不能啊,现在他们两个性别反了,用的完全不是自己的脸啊!这给人感觉简直像搞姬!幸北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嗖地窜上天灵感,被他气息撩到的地方酥得人发软,支支吾吾了一会,干脆认怂,直接扛不住下线了。   裴鹤怀里骤然一空,低笑了下,有点惆怅。   他曾经还教育小北不要因为一点小恩小惠就上当受骗,没想到幸北比他想的稳太多,他付出全部,她都不会因为感动就从了他。   难道要有一天命都给她才够?   裴鹤脑中突然冒出最近日夜进修的情感专栏小故事,想象自己把女孩抵在墙角,掐着她的小细腰,红着眼说“命都给你”的样子,忍不住面红耳赤,嘿嘿笑了半分钟后,又猛地蹦起来,激动地对着空气打了两拳。 第86章 爬窗 难道黎昭真的是个变态?   罗慎贤效率超高, 第二天就告诉幸北,和黎昭说好了, 军团长当晚会造访她的住处。   “他要怎么造访啊?爬窗?”翟洪广有点兴奋地盯着黑黢黢的窗外,显然很期待见到那个神一样的男人爬窗。   “罗慎贤会不会漏掉了什么没说?比如你要出去接人?”唐濯怀疑地环顾四周,似乎试图找到一个壁炉之类的东西,但没找到。   “别看了唐,黎昭不是圣诞老人,不会从烟囱里爬进来。”   “窗户就是唯一的入口!”翟洪广感觉自己的逻辑无懈可击, 愈发激动,“你说我要不要偷拍一份黎昭爬窗的视频,一定很珍贵, 哪天落魄了还能卖钱,那些小报一定会为了这份视频抢破头,标题我都替他们想好了, 《独家爆料!军团长深夜爬窗,私会对象究竟是何人?》……”   翟洪广背对着门张牙舞爪,然而他面前的几个小伙伴,笑着笑着都没了声音。   翟洪广僵硬地回过头, 正对上门边男人冷漠的双眼。   为什么有人能做到撬锁开门走路毫无动静?   翟洪广看似天不怕地不怕, 其实也不完全是盲目自信, 他自有一套逻辑, 总归能从对面身上找到不如他的点, 才自信得起来。   然而这个男人, 无可挑剔的帅, 毋庸置疑的强,无与伦比的气势,还比翟洪广这个以身材为傲的棒槌高一截, 翟洪广一对上瞬间就熄火了。   幸北使劲憋着笑,戳戳裴鹤:“哎,窗户居然不是唯一的入口,这屋子竟然有门呢,你说新鲜不新鲜。”   裴鹤本来端庄坐在那演得挺好的,一听憋不住笑出“卟叽”一声,惹得黎昭看过来。   “回你们自己房间。”   男人冷淡的声音响起。   三个男生愣了一下,才意识到黎昭是在和他们说话。   三人立即看向幸北。   谢思妄晚上来帮幸北压制的时候他们都是睡在这的,现在换成黎昭,他们下意识地也打算留下。   但是黎昭显然不是谢思妄那么好说话的人。   黎昭不打算重复第二遍,就站在门边淡定等着,仿佛他们不走他就会转身从那扇门走出去。   翟洪广努力大咧咧地笑:“军团长,我们必须留下保护你,不然你会被幸北吃了的。”   幸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个傻缺在军团长面前说什么骚话?   黎昭淡淡看向幸北,眼神居然有一丝天真的好奇,仿佛有些怀疑她一个细胳膊细腿门牙小小颗的小姑娘要怎么把他吃了。   幸北蓦地有错觉自己变矮了一截,像只小白兔在大灰狼面前叫嚣“我要把你吃了!”,然后被大灰狼玩味地看着。   幸北:“……”   在这样的氛围下幸北很快绷不住了:“你们回去吧。”   裴鹤:“你一个人真的可以吗……”   “当然可以。”幸北使劲给他使眼色,让他快走。   “好吧。”裴鹤犹犹豫豫看了黎昭一眼,正好对上一双黑冷的视线,肃穆的威压让他一抖,顿觉黎昭要是想对幸北不利他们四个人也打不过。   可是裴鹤还是不想就这么放幸北和一个男人单独在一块。   三个男生期期艾艾,磨磨蹭蹭,挪三步退两步,一会唐濯忘带朝幸北借的梳子,一会翟洪广要去冰箱拿冷饮,一会裴鹤跑回来叮嘱幸北晚上记得换上泡绒被,试图用拖延换取留下的机会。   终于,黎昭不耐烦地动了。   黎昭朝幸北走过来。   一步,唐濯被无形的东西拎起来,丢到门口。   二步,裴鹤去陪唐濯了。   三步,翟洪广发出最大的一声“咣”。   三个男生还没反应过来,黎昭已经立于幸北面前,门自己打开来,三包垃圾齐齐整整被推出去,“砰”一声门关上。   没有传来喊叫声,也没有传来拍门声,这对那三个大惊小怪的人来说基本不可能,只能是拜面前之人所赐。   幸北敬畏地仰望着男人如同神造的脸,默默咽口水。   不敢动,绝对不敢动。   三个小伙伴一走,空气都低了一度。   幸北的过往人生经验里不包括和位高权重的异性大半夜独处一室这一条,抱着胳膊抖了抖,小心提议:“你要看看卧室吗?”   话一出口幸北就哽了一下。这话说得怎么就那么不对劲?   黎昭倒是没觉得异样,直接跟在幸北后面。   啧,大佬就是惜字如金。   幸北乖巧如鸡,低着头走在黎昭前面,推开卧室门,谦恭地让到一边,活活一个引路婢女。   而黎昭看到那张十几米宽的大床,冰雕般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种难以言说的表情。   幸北顺着他的目光看到那张大得出奇的床,谄媚道:“知道您要来,特意换了张大床。”   话一说完幸北又被自己噎着了。这句话怎么又一股怪味?   幸北忙补救一句:“这样可以离远点,不会感觉不方便。”   不方便。   黎昭脑袋小幅度一歪。   男生粗粝的嗓音在头脑中回旋:“幸北会把你吃了的!”   “唔。”男人清越的嗓音低低发出一个苦恼的单音,幸北立即仰起头,摆出最诚挚最聆听的眼神。   “你是女的。”黎昭端详着幸北,不紧不慢地做了个总结。   幸北:?大哥,您才看出来?   黎昭又沉沉望向那张床,似乎在措辞,又似乎在用目光丈量。   “唔。”   幸北紧张地伸长脖子。   黎昭这次停顿的时间更长了,最后终于想到办法似的,询问:“不然我在床中间放个浴缸?”   幸北:???   在线等,无法理解领导的指示并且还觉得他不可理喻,要如何委婉地询问,才能不把“您有病吗”这句话从眼神里透露出来?   幸北又绞尽脑汁思索了一会,从遥远的记忆角落搜出裴鹤给她讲过的一个小习俗,就是未婚男女同睡为表清白,会在中间放一碗水。   黎昭觉得要从她这里保持清白,需要在中间放一个浴缸的意思?   幸北有点受辱,忍不住回敬道:“我觉得挖个湖才够。”   黎昭那张平静的脸终于露出有被震撼到的神情,凝重地望着那张床,思考了一会,慢慢道:“我准备不太充分,不过……”   “等等,你还真能挖个湖?”   幸北对上黎昭一脸理所当然的“这不是你要求的吗”的表情,怀疑他在跟她说冷笑话,僵硬地笑了下,“不必了,您让我站上去,一分钟内就能用脚趾给你抠出个湖。”   黎昭从容地点点头:“好,看来你的念力比我想象中强一点。”   又饶有兴趣地看了幸北一眼,“一般人都是用手,你的爱好挺别致的。”   男人的目光一垂,落在拖鞋里伸出的白嫩脚趾上,眉头轻微挑了挑,似是不敢相信这么细弱的脚趾头有移山造海的功能。   幸北张大了嘴看着他。   ……????!   她终于知道了,不是冷笑话,也不是嘲讽,这个人最大的幽默,就是他毫无幽默感!   幸北不敢瞎抖机灵了,干巴巴道:“湖就不用了,浴缸……你需要的话请自便。”   黎昭又静静看了会那张十几米宽的大床。   “我想到了。”男人不容置疑的声音,让幸北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既然睡觉不方便,那就不睡。”   幸北看着他一点不像开玩笑的神情,心态有点绷不住了:“不睡?”   “嗯。”黎昭看着她,“我看过你的作战视频……”黎昭顿了下,似乎在寻找一个不那么激烈的措辞,“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幸北:……真是难为了,想半天就这。   不过幸北还是有一点点不服气的。她觉得她上课教的都学会了,上课没教的自己也摸索出不少,比如那个通过出击来扩大念力场范围的小技巧,以及通过撞击硬物提升念力强度的捷径,包括在战斗中通过观察念力做预判……她见过的人里,还没有第二个人能做到这些。   她是有很大进步空间,但是她在同龄人里已经很强了,等她和黎昭一样老,肯定能比黎昭还厉害。   黎昭表情淡漠,并不知道旁边的小姑娘在暗搓搓骂他老。   幸北还兀自不服气着,黎昭二话不说,念力瞬发,触手如同蟒蛇一样把她缠得死死的。用普通人的眼睛看上去,就是幸北忽然像僵尸一样手臂贴在体侧腿并拢,直挺挺硬邦邦地倒在床上。   “我现在随便一用力,就能把你绞死。”   黎昭垂眼看着她,“我看过你所有录像,你的触手是软的,但你只会用它们砍和刺,竟然完全没想到绞杀,愚……”   幸北觉得他想说类似“愚蠢”一类的话,然而看了她一眼,好心地把后半截话憋了回去。   幸北:谢谢?谢?谢个锤锤!   幸北觉得很冤,绞杀那得是多么可怕的力量啊,她学习用触手当绳子捆绑敌人不被挣脱就用了很久,哪能说把人绞杀就把人绞杀!砍和刺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做到的,她还是从尤露那里偷师学艺懂得专攻弱点,加上傲人的力量和速度才能实现,要知道普通念力者单凭念力连对敌人造成伤害都做不到,都要配合武器的!就这样他居然还嫌她弱!   “你的实力必须尽快配上你的念力级别。你今晚的任务就是想办法挣脱我的束缚。”黎昭用触手把她僵硬的身体拖到床下,是的,床下,而他自己躺在床上,合上眼前冷漠地看他一眼,“我会在睡觉的时候帮你控制腿。”   幸北目瞪口呆地看着男人平静地平躺着,呼吸变得匀沉,垂下的触手游刃有余地给她渡入念力。   等等,等等。   幸北花了好一阵子才捋清楚逻辑,面色狰狞——他说的“不睡”,不是说他不睡,而是她不睡!   这是她的卧室,为什么他在床上,她却在床底!   幸北不忿地想要叫出声,却发现黎昭料事如神,把她嘴封了!   男人的呼吸依旧宁静,床底下被困还堵嘴的人一夜无眠。   直到天蒙蒙亮,幸北才终于从密不透风的捆绑中挣扎出一只小触手,自救是不可能自救了,她蓄满力气,混着一夜憋屈的怒气,对着床上睡得安宁的人影,猛地一戳——   “唔!”   幸北痛得从腹腔中发出一声惨叫。   “唔——啊!”   封嘴被解开,被闷住的惨叫冲破喉咙,扩散成惊天动地的哀嚎。   黎昭不紧不慢地掀开被子,理了理睡得略有一丝凌乱的衣襟和发丝,居高临下看着地上的人:“我睡觉的时候警惕性很强,而你的念力强度……”刚睡醒的直男情商掉线,面无表情地嘲讽,“比鸡蛋还脆。”   幸北眼下挂着黑眼圈,眼白透着红血丝,瞪着他的样子十分可怕。   黎昭看着女生气得不行还打不过他的样子,心情罕见地快乐了,感觉这个S级幼崽弱小无助的小样还挺可爱。   黎昭轻柔地把幸北受伤的小触手包裹住,蓝色的水雾缓缓流淌。   幸北舒坦了,顿时不凶了,眼眸好奇地微微放大:“你还是个医师?”   “学过一点。”黎昭已经放开她,走到门口,背影挺拔,语气无澜,“毕竟我没有小队。”   幸北在楼下休息室见到队友时,脚步虚浮,眼下乌青,面色惨白,整个人恨不得写着“身体被掏空”。   裴鹤大惊失色,迎上去搀扶住她:“他昨晚对你做了什么?”   幸北双目无神地看着他:“你知道我床边的地板有多硬吗?”   “你半夜耍流氓被踢下床了?”翟洪广瞬间解读,天才得幸北想给他鼓掌。   唐濯痛心疾首看着幸北:“我知道你流氓,但我不知道你连军团长也敢上!”   幸北死气沉沉转向他,就像棵失去生机的草,透着被蹂坏的娇花的颓靡。   唐濯心神一震,小心翼翼:“不、不会吧,难、难道黎昭真的是个变态?”   “真的是个变态!”幸北露出苦痛的神情,在三个男生瞬间紧绷的注视下,哭天抢地,“他要在我们中间放浴缸,还把我扔到地上,还把我捆起来整整一夜!”   三个人震撼地望着她。   幸北和他们面面相觑,等着认领他们的同情。   “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啊?”唐濯第一个回过神,十分敬畏地喃喃。   翟洪广直摇头:“你到底做了什么禽兽不如的事,把一人能单挑一星球异种的黎昭都吓成这样,要躲在浴缸后面并把你捆住才能安心?”   幸北张大嘴。   幸北伸手想去拉裴鹤,不料裴鹤满脸惊恐地躲开:“洪广说得对,连黎昭都受不起的洪水,我更受不起!”   幸北:“……”   操劳一夜还要面对这样一群损友,她觉得她才受不起。   “你们……在干什么?”   明纵从楼梯下来,看着幸北纵欲过度的脸色,和裴鹤抱胸后退的动作,倒吸一口气:“幸北,你昨夜爬裴鹤的窗了?”   幸北本来就很虚弱,听了这话差点一口气上不来,就不知道她在别人心目中究竟是什么形象。   幸北冷笑着指着楼梯:“我给你个机会重下。”   明纵求生欲还是很强的,立即跑回楼上,重新下了遍楼,看到幸北十分戏精地摆出惊喜的表情:“早啊,幸北,你的烟熏妆真好看!”   幸北憋了一晚上的气如遇火星,轰一下炸上了天,终于忍不了了:“明纵,我一直觉得你追过三位数的女生是虚报数字!”   明纵立即顺着她的话,潇洒地一甩头:“确实,我认真追过的只有一个人。”   裴鹤憋了一晚上的担忧无处发泄,也终于忍不了了:“所以您到底有事吗这位明少爷?”   明纵转向裴鹤,脸上勾人的笑容一收:“我是有一件事,是你们会感兴趣的。”   看到四个人瞬间关注的目光,明纵满意地笑了:“今晚华夜星有个全息化装舞会,我们关心的人都会来。这几个世家面子都大得很,不经常出席这类舞会,这一次同时参加,很可能要密谋什么。”   唐濯不知不觉倾身向前:“舞会怎么去?”   “我有邀请函。”明纵的明眸轻弯,波光潋滟地看着幸北,“我可以带一个女伴。” 第87章 女伴 你想要我又得不到我的样子真让我……   裴鹤万分不愿幸北作为明纵的女伴一起出席舞会。   但是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看着女孩穿着礼服的窈窕背影, 乖巧地挽着人模狗样的英俊少年,无比般配地踏入舞会现场, 裴鹤的眼神恨不得在明纵后脑勺烧出个窟窿,然后自己钻进去夺舍。   “别看了,我们该去准备了。”唐濯戳戳裴鹤,裴鹤恋恋不舍地抻着脖子最后望了一眼,跟着唐濯绕到建筑后门,和唐濯找的人碰头。   唐濯小脸白净乖巧, 干的却是老油条的勾当,熟练地点开付款界面,光脑在对方面前晃了一下, 那人立即露出奸猾的笑容,递给三人一人一只手环:“你们的工作是补充酒水饮料,机灵点, 别偷懒被人抓到,到时候我可保不了你们。”   唐濯比了个OK:“绝对不会牵连你。”   ……   另一边,幸北和明纵通过两道厚重的大门,眼前景象忽地一变。   色彩绚烂迷离, 5D艺术品在空中翻飞, 舞池起伏如同银河, 流光如烟纱从客人的胸膛穿梭而过, 天上落下的星星挂在女士的耳坠, 而那女人看着星星雨咯咯笑着, 从天上抓来一坨棉花糖, 捏成兔子形状,逗得她的男伴搂住她猛亲。   “哇。”幸北没见识地叹了一声。   明纵在旁边轻轻笑出声来:“世家舞会总是如此,花里胡哨的, 就是烧钱。”   幸北有点酸。想起他们纵横夜场最爱的那些9D表演和全息舞池,也无非就是这些世家子弟日常所见。   “这里的人用的都不是真实的脸。”明纵看到幸北眼神被路过一个俊美得不似真人的吸血鬼勾走,不知出于何种心态赶紧解释,“我们也要去装扮一下,不然其他人看见的是两个卡通人。”   幸北四处转了转头,寻到面镜子,看到里面两个熊猫头,不由乐出声来。   “你太完美了,我都不舍得下手。”站在易容镜前,明纵苦恼地端详着幸北,“先来个兔耳朵吧。”   明纵手指一拖,幸北头顶就长出两只毛茸茸的兔耳朵,和小姑娘甜美的长相配得不行,简直萌得人心都化了。   嘈杂的音乐声中,明纵感觉鼓点敲在心上似的,让他一时间忘了动作,呆呆含笑地望着身边的女孩。   然后他便看到女生一顿操作猛如虎,先给自己加了个獠牙,然后弄了个眼珠子掉出来的特效,看了看感觉不够刺激,还把脸蛋削掉一边,露出森森牙齿。   明纵感觉那鼓点敲得更重了,心脏快要被揍爆浆了,正叫嚣着要逃跑。   这易容太特么可怕了!   “那个,舞会不是万圣节主题……”   明纵说的话显然没被听进去,幸北还在各种特效中翻找着,兴奋地拿他做尝试:“蜡像脸如何?啊,和本人有点像了,不如刚才那个骷髅头……”   “幸北。”明纵不得不加重声音,“我们要低调,你这么吓人,全场都记得你,走到哪里都是最闪亮的星,还打探什么消息?”   “哦。”这倒是有道理的,幸北闷闷不乐地一甩手,“烦死,你来吧,你选一个最平庸的,这事你有经验。”   拐着弯骂他平庸?挺可爱的。明纵不与她计较,嘴角噙着笑,给两人换上一对繁复华丽但是没太大特色的面具,以及两双兔耳朵。   “你的爱好真有趣。”幸北异样的眼神看着他头上的耳朵。   明纵骚气地摆了摆耳朵:“我和你一样,任何多余的装饰都会削减美貌,也就这对耳朵还行。”   幸北:“……”   幸北观察了下自己和周围人的区别,又把饱满的脸颊缩瘦了许多,并把中庭拉长,唇色换成酒红,只看下半张脸不再像个未成年。   而明纵则把下巴改成了方的,还加上淡青色的胡茬。   渣男味一下就更洋溢了,还挺帅。   这么一来,两人终于完美融入人群。   “问题来了,他们认不出我们,可是我们也认不出他们,怎么找人?”幸北望着男俊女貌极其雷同的上百张“整容脸”,突然意识到一个严峻的问题。   “我早就准备好了。”明纵一听幸北这问话,语气就像是像是考试押中了大题,有点得瑟地点开光脑,“我费了好大劲才拿到的——这是他们今天穿的衣服。”   幸北:“牛逼!光靠这个能保证准确吗?”   “当然需要小心验证。”明纵淡淡扫过来往的人群,“不过只要能揪出一个,我们就可以顺藤摸瓜。”   “靠谱。”幸北对这个计划没什么异议。   “走吧。”明纵被反复夸奖,唇角像尾巴一样得意地翘上天,顺手把手搭在幸北腰上,带着人往某个方向走开。   透过一层薄薄的礼服布料,温热的手掌存在感强烈,幸北不由边走边眯眼看向明纵:“喂……”   “你现在是我女伴呀。”明纵微微笑着,手指扣住纤细的腰肢,还往自己怀里带了一点,“你看哪一对各走各的,跟革命战友一样?”   幸北忍俊不禁,他们确实是革命战友,正常走在一起也就像一对革命战友,看起来的确格格不入奇怪得很。   幸北没再说什么,放松地偎进男生怀里,开始不动声色地展开搜查工作。   明纵扣在腰上的手指动了一下,忽然回头看向某个方向。   裴鹤躲在一个巨大雕塑后面,牙都快咬碎了。   “他……碰……她的……腰……”阴森的声音从牙缝中挤出来。   “别冲动,千万别冲动,你想我们被赶出去,再也看不到他接下来对幸北做了什么吗?”   “腰而已啊哥哥,腰而已,他们是舞伴,这都属于正常肢体接触。”   裴鹤瞪着面前两个人,眼前却控制不住浮现出女生纤细的小腰以及轻而易举握住它的修长手指,那画面实在是结结实实刺痛了他的脑神经。   “我都没碰过她腰。”裴鹤红着眼睛。   唐濯:“?你关注点原来在这?”   翟洪广:“只要你忍住,回去我们把幸北绑了让你摸。”   唐濯看向翟洪广:“?”   裴鹤突然结巴,期冀地看着翟洪广:“真、真的?”   翟洪广:“真的。”   那自信的语气安抚了裴鹤,怀着对未来的美好畅想,裴鹤终于忍下一时意气,最后恶狠狠地看了远处的男女一眼,继续去摆酒杯了。   幸北好好走着路,突然打了个寒噤。   “怎么了?冷?”明纵摸了摸她光裸的手臂,是有点凉,“我把外套给你……?”   “不用。”幸北东张西望,“刚才突然有种可怕的直觉。”   “什么可怕的直觉?”明纵身体紧绷起来。和幸北相处这么久,还被喷成过黑炭,他早就吃足了教训,知道幸北的可怕直觉一般就真的很可怕。   “不清楚。”幸北还在人群中扫视,忽然眼神一凝,“那个是不是梅萧?”   明纵余光轻轻扫过,点开光脑对比了一下,不由夸赞:“真的是。好眼力。”   “他的下巴很有特点,看来他自己不知道这一点。”   两人为了不被注意,迂回地绕了个圈,先去饮料区拿了两杯香槟,才缓慢地向梅萧靠近。   “那个人……”   幸北回头看了眼饮料区,刚才给她倒酒的清秀侍应生朝她微微一笑,眼神有些奇怪,仿佛认识她似的,笑里恍若藏着刀。   怪吓人的。   “你说我们会不会被认出来?”幸北搓了搓手臂。   “被认出来也不用怕。”明纵看看幸北起鸡皮疙瘩的手臂,干脆把人捞进怀里抱着,嘴上随便抓了个借口,“这下他们认不出来了,我们平时没有这么恶心。”   幸北被逗笑了,窝在他胸前故作娇羞地捶了一下:“讨厌,你才恶心。”   幸北没看到,刚才那个侍应生眼神已经锋利得能杀人。   明纵说得其实没错,两人抱在一起后瞬间散发出男女间极为酸辣的调情气场,咯咯嘻嘻的露骨笑声让人鸡皮疙瘩直冒,哪怕离得很近,梅萧和他身侧的男人都没多给他们一个眼神,仿佛看他们会弄脏眼睛。   幸北老戏骨了,假装打闹中一个躲闪冲过来,离梅萧不过两米,然后像是才注意到这边有人似的,面红耳赤地抿唇低着头,一扭身躲进旁边一个巨大的艺术品中。   这东西一看就造价不菲,逼真的亿万缕细到几乎隐形的银丝从天花板垂下,隔离出光影朦胧的空间,迷宫一样富有层次,拥挤柔软又缠绵,不过再高级的外观也掩盖不了它显而易见的功能——无非是精力旺盛的男女爱钻的那种小树林。   明纵跟着幸北钻进去,两人进去后,银丝的外壳就变成坚硬的金属色,表示里面已经有人了。   梅萧和男人不在意地瞥了一眼,收回目光。   万缕丝绦轻柔而凉滑的包裹中,幸北屏气凝神,十分猥琐地佝偻着背,把耳朵贴在壁上。   明纵从后面虚虚抱着她,把脑袋贴在她旁边。   幸北注意力都在外面,根本懒得管他。   明纵前胸不经意贴上女生纤薄的背,唇角都快拉到耳根了,但也没忘记打开记录设备。   “那家伙抢占先机,幸北差不多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这应该是那个男人的声音。   幸北瞬间拉下脸:她是谁的囊中之物了?   梅萧清亮的嗓音满不在意道:“可是我们人多。”   “实力如果能以数目决定,世界早就被B级异种统治了。”   梅萧沉默片刻,无奈地笑:“也是。”   “没关系,帝才学宫和天赋者学校的人都很有潜力,看起来都快要升到S级了。不一定非要幸北。”   “是啊。”梅萧一声叹息,“可是幸北真的很强……几乎和天生的S级一样强,等她升到S级,再加上她的气运,我简直不敢想她会强到什么程度。这么好的胚子让我如何甘心拱手相让?”   “没区别的。”男人警告,“别挑三拣四,外面还有那么多一个S级都没有的家伙在虎视眈眈。”   “唔,好吧,其实我想要幸北还有个原因,我想要个女人。”梅萧的话让藏在银丝中偷听的幸北寒毛直立,“本来荀荨真的十分让我满意,谁知道那个蠢货……呵。”   “这不是问题,长得好看的男人一般变性了也不会差,我看明纵就不错。”   明纵身体蓦地一抖。   “像赫连莲那样?我可不要,我可没他那么重口味。”   “或者你考虑下尤露?”男人的语气听起来仿佛是他想要个女人。   这次变成梅萧语气严肃:“尤家好像知道什么,对于尤露,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好了,该去见见其他的老朋友了……不要在这里谈论太多。”男人瞥了一眼艺术品的方向。那对男女自从躲进去就没再出来。   “呃啊~”   金属色墙壁里面突然爆出男子销魂的叫声。男人脸色一黑,刚刚升起的疑虑一扫而空,和梅萧一起匆匆离开这个淫d的角落。   银丝缭绕的艺术品中,明纵捂着侧腰,眼泪都出来了。   “抱歉啊,我怕他怀疑。”幸北毫无诚意地道歉。   明纵疼得说不出话:怕他怀疑就自己叫啊,拧他肉算怎么回事?   明纵不甘心被小姑娘平白摆一道,一把拉住打算出去的幸北,半拥进怀里,一本正经的声音压低后带着一缕若有若无的勾引:“他们的话,你怎么看?”   “乍一听像是世家拉帮结派争夺人才,但说是播种者渗入世家,以家族为派系,竞相拉拢新人,倒也合理。”幸北根本没注意到他的不同,顺着他的话分析。   “并且我们还得到一个信息,尤家可信,或许可以合作。”   还有,谢思妄果然没把她是S级的事告诉梅萧,看来军部小队四人间竞争激烈,任何有用信息都藏着掖着——梅萧口中那个抢占先机的人,是谢思妄吗?或许她对谢思妄的良好态度给了旁人错觉,所以才会让梅萧觉得她已经是谢思妄的“囊中之物”?   但话说回来,明纵也还不知道她是S级。   幸北微微有点心虚,嘿嘿笑着补充了一句:“他们还提到了你,说明你也可信。”   “嗯。”   磁性暗哑的声音,有些不正常的迷蒙,低低落在她耳根。   幸北条件反射地酥了一下,侧头看过去。少年捉住她的手,灵巧地敲了两下手环,然后让两个手环以特殊的方式摩擦了一下,两人的易容在彼此眼中瞬间解除,各自瞳孔中映出对方真实的样子。   明纵窄窄扇形的单眼皮低垂着,稍显矜傲,给人种漫不经心的风流感,深邃的眸底却是一片热烈与沉醉。   “你认真的样子真让我着迷。”   男生的视线黏在那双水润的、还微微张开着的唇瓣上,缓缓探出身体,气息从她的耳根缓慢地爬上侧脸,又细密地洒在唇畔。   ……   舞会现场,裴鹤自从见到两人躲进不透明的东西里面,就陷入焦躁,不敢直接看,怕暴露什么,但是眼角余光一直在注意着那边。   眼见偷听的对象都走了,两人还迟迟不出来,裴鹤终于忍不住抬步往那边走。   “喂,你小心点。”   “这不好吧。”   唐濯和翟洪广嘴里象征性地劝阻,脚下诚实地跟过去。   三个侍应生猥猥琐琐地把耳朵贴在朦胧层叠的艺术品表面。那玩意坚实的颜色明显里面有人,去卫生间路过这个角落的女人诡异地看了他们一眼,脚步不由加快,几乎是小跑着逃开。   连唐濯都有点不好意思,然而裴鹤此时心里就只有幸北,而翟洪广,翟洪广从来不知道什么叫不好意思。   三个人靠近再靠近,抻着脖子撅着腚。   终于,他们听到了。   女孩的声音甜甜的,甜得让裴鹤五官酸得皱起来。   “……你想要我又得不到我的样子真让我着迷。”   “噗。”裴鹤一个没憋住。   下一秒,面前的金属色化开成半透明的朦胧光影,幸北拨开银丝,和翘屁哈腰的裴鹤脸对脸眼对眼。   裴鹤僵住了。   幸北怀疑的眼神在三个外貌十分陌生,但猥琐的动作莫名给她无比熟悉感的人影间扫射。   “裴鹤,唐濯,洪广。”幸北精准地点出三人各自的身份,红唇勾起的弧度美艳而危险,“要不要解释一下,你们怎么在这里?” 第88章 荀荨 不要升级   翟洪广和唐濯熟练地甩锅:“裴鹤非要进来的。”   裴鹤:“……?”   裴鹤坏东西学得很快, 立即手指唐濯:“他花了三万星币买通小领班。”   幸北果然即刻愤怒兼痛心疾首:“唐!你有这三万星币还不如给我!”   唐濯被背叛的眼神看着裴鹤:“是你说只要我能进去,你回头给我报销双倍的!”   幸北炮火转移:“裴鹤!”   裴鹤嘴一瘪:“谁让你不同意当我的主宰……男人有了闲钱就会乱花。”   幸北:?   唐濯则一挑眉:“什么主宰?”   “没什么。”幸北飞快转移话题, “我们刚才听到不少东西……回去把录音发给你们,现在梅萧要和其他人碰面了,我们得跟上去。”   裴鹤充满敌意地看向明纵:“我和你去吧,这个人不靠谱。”   明纵气笑了:“你这个张口诽谤的毛病什么时候治?我哪里不靠谱了你说说。”   裴鹤挨近幸北,瞪着他不说话。他原本不是善妒的人,以前更没有喜欢说人坏话的毛病, 但是现在他明白了,一个人淡泊良善,是因为他没有恨不得咬死的敌人。   幸北却看着裴鹤若有所思:“梅萧他们已经对我和明纵有印象了, 接下来可以换成平平无奇的侍应生去跟踪。”   翟洪广有些激动:“接下来轮到我大施拳脚了?”   “不。”幸北笑容诡异,眼神扫过翟洪广,落在唐濯身上, 莫名让唐濯一身鸡皮疙瘩炸起,“是轮到我大施拳脚。”   ……   五分钟后,洗手间钻出两个相貌清秀的侍应生,穿着一模一样的制服, 低调地窜入一条隐蔽的走廊。   其中一个侍应生腿子或者脑子好像有些毛病, 走了两步, 见四下无人, 唰地劈了个叉, 活动活动筋骨, 活像是被封印了五百年的孙猴子终于逃出五指山。   而他们身后的洗手间里, 传出惊天动地的爆笑,一声比一声响,其中一个是粗犷的大嗓门翟洪广, 另一个是实在忍不住的明纵。   他们面前的人一脸幽怨,戴着可爱的兔耳朵,肤色白润如牛乳,容貌昳丽,只是身材作为女人来说略显壮实,小腿和手臂肌肉线条细看过分硬朗,一身礼服裙也显得有点过于紧和短,就像……就像身材苗条的男人塞进了女人的衣服。   唐濯捂着肺,快要被勒得窒息了,更窒息的面对着他的摄像头——翟洪广笑得快死了竟然还不忘记拍视频!   唐濯想上去抢他光脑,一迈腿就被礼服裙绊倒了,摔得四脚朝天,露出白嫩的大腿,竟然活色生香地诱人。   “哈哈哈哈哈哈……”翟洪广笑拉了,还不忘把摄像头往敏感部位怼过去,像个拍裙底的变态。   “拍个屁!笑个屁!”唐濯愤怒地挥开摄像头,慌忙并起腿捂好裙子,一边爬起来,一边用幸北的声音尖叫,“只要我不说我是幸北,谁知道你视频里是谁!”   翟洪广:“?噗哈哈哈哈哈哈……”   唐濯像是突然在绝境里看到了一条活路,勇士一跃,直面镜头,口吐清脆的女音:“我平时运气那么好,镜头里显得比真人瘦三十斤,谁会相信这壮得像男人一样的人是我?”   明纵本来想为了喜欢的女孩子忍一忍,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唐濯干脆对着镜头搔首弄姿起来:“嗯?谁会想到我幸北人前那么乖,人后这么骚?”   “哈哈哈哈哈哈哈……”   刚和裴鹤潜到某房间门口的幸北捂住嘴,打了个闷声喷嚏。   “你病了?我有药。”   这话听着怎么不对劲?幸北白了裴鹤一眼:“你才病了。我怀疑是唐濯在骂我。”   想起唐濯穿裙子悲愤的样子,幸北不由嘿嘿嘿无声笑起来。   裴鹤意有所指:“明纵给你准备的礼服布料太少了,简直完全不关心你冷不冷会不会感冒……”   幸北又翻了个白眼:“在你看来穿什么布料才不少?难道我要穿大棉袄?”   裴鹤想起明纵趁机摸腰摸手臂吃豆腐,语气恨恨:“棉袄好啊。”   棉袄好啊,一手摸上去全是棉袄。   幸北:?你认真的?   两人围绕着房间仔细搜索了一圈,有点犯难:这个房间关起门犹如封闭铁桶,没有任何可以钻的空子,就连苍蝇那么大的微型摄像头都飞不进去。   幸北摩挲着手环:“只能用念力了。”   裴鹤立即紧张地看向她:“明纵不是警告过,这个手环绝对不能摘,被人看到真实的脸会有大麻烦。”   “可是不摘手环没办法用念力。”   为了全息化装舞会的安全,手环不仅能易容,还可以屏蔽念力,原本也是摘不下来的,是明纵提前搞来摘手环的小工具,给幸北带了一个以防万一。   “现在就是那个万一。”   裴鹤不赞同地摇着头。遇到危险才是那个万一,现在这种情况,摘掉手环就是主动去靠近危险。   幸北见没法说服他,脑瓜子一转:“我把手环摘掉,你掩护我。”   裴鹤立即反对:“不行,我摘掉,你掩护我。”   幸北狡黠一笑:“你个子高,有人来可以把我挡住。”   这哪是挡住就能解决的事?然而裴鹤没来得及说话,面前的人已经宛如信号不良般闪出重影,重新稳定成实体时就成了幸北的样子。   裴鹤赶紧把人挡在拐角处、自己和墙壁之间,后背对着房间的门,幸北则第一时间扩散出念力场,侵入房间。   “很大的房间……应该是vip包厢。”   幸北闭着眼睛,在脑海中试图描绘念力场传递给她的信息。   裴鹤回头瞄了眼不远处漂浮在门框顶上大大的“VIP”三个金色字母:“说点我们不知道的。”   幸北笑了声:“唔,他们都是天赋者,不知道精神力敏感度如何,我不敢离太近……我正在往地板上爬……我来数脚好了,一、二、三……”   幸北开始默念,偶尔停顿一两秒,最后确定道:“十四个人。”   人数这么多。裴鹤和闭着眼的幸北都皱起眉。   “能看到都是谁吗?能听到他们说什么吗?”   幸北笑:“你把结界师当神仙?我——”   幸北的话戛然而止,倒吸一口冷气,猛地颤了一下,睁开眼,惊恐地和裴鹤对视。与此同时,裴鹤身后的门被人一把拉开。   幸北缩在裴鹤的影子里,看不到是谁,但她听得到有人一步步朝他们走来。   心快要跳出来了。   裴鹤的心也快要跳出来了。   绝对不能被人发现,只有一个办法——   幸北扣上手环的同时,眼前的人猛地覆下来。   一双湿软的东西印在她唇瓣上。   全世界突然被他清冽的味道占领,有一种要将人溺毙的势头。   来人的声音逼近,两人害怕地闭起眼,世界里只剩下那一处清甜又柔软的触觉。   裴鹤本来心里想的是,要装得像一点,装得沉迷一点,没想到闭上眼睛,看不到那张被手环改变的出戏的脸,他立即就真正地陷落进去。   全息手环改变的只是视觉,无法改变实体,他亲的就是她,毋庸置疑。   周身的血液全都涌向那里,精神力仿佛也被汇聚在那个一点,将它不断放大、延长、直到占领他的整个世界。   幸北闭着眼,感觉少年的气息迅速地变得灼热,沿着她的呼吸钻进她的鼻腔和喉咙,勾得她胸膛也滚烫起来。   裴鹤觉得自己分裂成两半,一半是身处险境的假侍应生,关注着那个人的位置,希望这惊心动魄的一刻赶紧过去,另一半是夙愿得偿的苦情恋慕者,恨不得永远停留在此刻,有正当理由和她缠绵亲吻,可以把她完完整整拥在怀中,困在他的身体与墙壁之间,不用担心被推开或是责备。   吵闹的背影音乐掩盖下,有人停在两人身边极近的地方。   两个人谁也不敢睁眼,亲得更带劲了。   裴鹤越吻越深,无师自通地撬开女生的唇瓣。   幸北颤抖了一下,下意识后撤并咬紧牙关,但是后面是一堵墙,而牙齿就像也因对方火热的攻势以及心底的震颤而发软无力,很快,软韧的舌头钻进来。   男生的手臂箍住她的肩膀,身体轻而沉重地压覆上来。她感觉自己被一团水被困住了,四面八方都是他,分不清哪是哪。   这一刻的感受变得有些玄幻和迷离。五彩缤纷的光影还滞留在脑海,震天的音乐像在胸膛里打鼓,心脏像是撞上了蹦蹦床在轻盈飞快地弹跳,许多软而滑嫩的东西在游走、交缠,又仿佛在互相抢夺津液和空气。   谁也不敢睁眼,怕让那个人知道他们发现了他,然后就要被迫停下来遭受盘问。   被人围观的羞耻完全抵不过怕被发现的恐惧。   更何况……羞耻吗?   ……好像也有一点点耻于承认的刺激。   无法选择,无需选择,无须负责,因为面前只有一条路。   两个人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推着自己滑入不可自拔的深渊,黑暗中只剩下对方的唇舌,柔滑暧昧地缠绕着彼此,谁也不让谁,紧紧拽住对方一起往下陷。   就在此时,一道细小的声音,像是破空的光,劈开两人藏身的迷离黑暗。   “幸北。”   幸北蓦地睁开眼,人世间的光明冲破迷障,一个相貌可爱、身材娇小的女孩子明亮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这张脸是陌生的,这人的声音也是陌生的,可是刚才那个细弱的语气,闭着眼的她立即就识别出来。   裴鹤人僵硬了一下,却没有立即离开她,而是继续闭着眼睛,吻得深情而投入,抓着她的手指暗示地用力。   幸北看得到他的每一根睫毛,垂下的样子很乖巧。少年的脸洁白无瑕,鼻梁骨秀气得惊人,亲她时面无表情却仿佛极为沉醉的神情异常迷人。   幸北心跳有点快,虽然已经冷静下来了,但舌头还是条件反射地挑卷了两下。对方立即感受到,再度发起攻势。   “我认得你的念力。”   荀荨又轻声道。   幸北内心叹了口气,推了推裴鹤。   裴鹤最后用嘴唇裹了下对方唇上的液体进行收尾,喉结轻微滚动了下,方才把沉醉的神情收起,抬起头时眼神已然变得冰冷,搭在幸北身上的手顺势一勾,将人护在怀里,警戒地看着荀荨。   荀荨选了一张在这场化装舞会中略显清淡的面容,必然不及她从前相貌的百分之一,却是比现在真实的她要好看一百倍,配上轻软的嗓音,让人轻易生出好感。   荀荨回头看了不远处的包厢门一眼。门关着,里面的人似乎没意识到任何异样。   幸北忽然镇定下来。她突然觉得,荀荨会为她保密。   她突然想起荀荨的遭遇,产生一个大胆的想法。   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幸北盯着女孩的眼睛,声音极轻,在环绕全场的音乐声中几乎只能靠唇语辨别她的话:“我有什么可以帮你的么?”   荀荨轻微歪了下头,眸子清澈。   幸北依旧静静看着她:“你现在……是自由的么?”   幸北不敢提到梅家,怕荀荨被监视或是什么。   然而荀荨却用那双明亮的眼睛看着她,细弱地开口:“你果然来过华夜星。”   幸北点了下头。这件事她本来也没想瞒着荀荨。   “你以为我被梅家控制了。”荀荨眼睫微垂。   幸北有点惊讶,没想到荀荨就这么说了出来。   没有被监视么?幸北不由飞速瞟了眼VIP包厢的方向。   幸北尽量让语气显得平稳:“梅家势大,但并不是一手遮天。如果他们对一个S级天赋者做了不可饶恕的事,他们一定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嘈杂的音乐背景下,走廊中异常安静。   荀荨没有回答,也没再看她,视线空茫地落在地上,仿佛在进行复杂的心理斗争,又仿佛在发呆。   幸北抿抿唇:“哪怕不止梅家——”   “——你和我们才是同类。”   荀荨依旧垂着眼,安安静静说出这样一句话,让幸北乍然间以为自己听岔了:“什么?”   荀荨没有重复,而是看了她一眼,用眼神告诉她,她刚才没听错。   幸北眉心稍凝:“你们,指的是谁?”   S级吗?   还是播种者?   幸北张着嘴,这句话没有问出口,因为哪怕只是设想一下“她和播种者是同类”这个命题她都很抗拒。   “我不会找梅家报仇的。”荀荨简短地说,再次强调了那句哑谜般的话,“我们才是同类。”   幸北眉头更紧了。这里的“我们”,指的是她和荀荨,还是荀荨和梅家,或者是刚才屋子里的所有人?   荀荨诡异地勾了下唇:“你是S级。”   幸北心猛然一震。   从刚才梅萧和男人的对话来看,梅萧还以为她只是个很厉害的A级。   如果她的推测没错,荀荨的监护者是梅家,但是荀荨却没有把这么重要的秘密上报上去?   荀荨保持着那抹缥缈的笑容:“我们,才是同类。”   幸北看着荀荨的眼睛,声音带着难以察觉的急促:“你是说所有S级吗?可是A级和S级并没有根本区别,A级是可以晋升成S级的,等级并不会让我们高人一等。”   她说了这么一大段话,带着点迫切的说服的意思,然而荀荨的眼神再一次变得失焦、呆茫。   荀荨总是这样。幸北一般为了套近乎都是很有耐心的,可这一次恨不得上前摇摇她。   “有根本区别。”   荀荨忽然说了句。   “我们才是同类。”   荀荨开始复读机。   幸北:“……”   荀荨明亮的眼睛像是蒙了层雾,没有再看幸北一眼,转身朝房间走去。   她没有告发他们,幸北已经很庆幸了,并不敢拦住她追问。   就在这时,背对着两人,荀荨瘦小的身影忽地一顿,脚步趔趄了一下,然后站定。   “不要……”   背影音乐刚切换成一首鼓点极重的热辣舞曲,荀荨细若蚊蝇的声音几乎听不到。   幸北上前一步,不由自主微弯下腰,脖子前倾,耳朵凑过去:“什么?不要什么?”   荀荨蓦地回头,有些骇人的黑亮的大眼睛紧盯住幸北,又转向裴鹤,呼吸急促:“不要……升级,不要。”   这几个字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十分艰难,幸北愕然盯着她。   下一秒,那双明亮的眼睛倏地熄灭,瘦小的身体一软,瘫倒在地,陷入昏迷。   同一时间,不远处的房门被拉开,泄露出里面杂乱惊疑的人声。   幸北瞳孔一缩。   梅萧猛地拉开门,大步走出来,只见走廊空无一人,除了倒在正中央的小小身影。   “怎么回事?”门内温雅的少年音询问道。   “没事,只是晕倒了。”   梅萧手上还戴着手环,无法用念力,亲自走过去抱起女孩轻飘飘的身体,一步步往回走,脸上的笑容被奇幻旖丽的光影穿插,略显诡异。   少年低头轻语,清朗的声音压低了似柳条般温柔:“真是的,身体最不好的一个,偏偏喜欢乱跑。” 第89章 十八 逃离地狱   明纵只有一份邀请函, 所以只能带幸北用传送梯返回525基地,其余三人还要乘星舰。   不过幸北回到宿舍的时候也已经很晚了, 一开门,灯火通明,身高腿长的男人已经端正地坐在沙发上等,神色无一丝急躁,但是那股压力平白就充满了整个房间。   军团长的一分钟能值多少钱?幸北惊魂一夜后躁动的血液唰地凉下来,声音谄媚地捏细:“抱歉抱歉, 在外面有点事耽搁了。”   “嗯。”黎昭点了下头,从沙发上站起身。   幸北一愣。   刚才他坐着,没能看清。   黎昭竟然一身低调奢华的礼服。   男人本来就帅, 此时简直可以用光芒四射形容。   但幸北没空生出欣赏的心思。   幸北的手不由摸了摸空间包,里面放着她那件礼服。   难道……今晚黎昭也去了同一个地方?   幸北脑海中闪过裴鹤的脸,男生在她踏入传送梯前抓住她, 急促道:“今晚我没法赶回去陪你,如果S级真的全是播种者,你要小心黎昭。”   潜入那个房间的短短两分钟,她数过的那28只脚, 会不会有一双属于面前的男人?   幸北双脚不知不觉钉在原地, 脚底生寒。   她本来是相信黎昭的, 因为她相信罗慎贤, 而罗慎贤视黎昭为信仰——新联邦所有人都视黎昭为信仰。   她以前从未怀疑他, 就像从未怀疑自己一样。   但是他这身华丽的衣服刺痛了她的眼睛。   全人类的希望站在她面前, 可她怀疑他是播种者。   没有比这更恐怖的事了。   不对, 更恐怖的是她也是他们的同类。   幸北不知该哭该笑,唇角抽搐了一下。   如果荀荨说的是真的,现在的她根本没理由怕黎昭。如果他是播种者, 那么她也是个预备役小播种者,他们的关系只会亲上加亲,真是太有安全感了呢。   黎昭回过头,对于还站在原地的幸北用眼神发出无声的询问。   幸北吸了口气,抬步走向他,若无其事问:“S级天赋者和其他人有什么本质的不同吗?为什么只有我们可以用念力视察身体内部?”   “也不是每个S级都会。”黎昭简短地回答。他并没有回答前一个问题,或许他觉得现在的答案就是变相地否定了。   幸北偷瞄他的侧脸,完全看不出黎昭对她刚才的问话有何想法,更判断不出他是真不懂她在问什么还是装的。   想起刚才和裴鹤吵的那一架——她坚决反对裴鹤继续吃药尝试晋级,而裴鹤在这件事上意外地逆反和固执——幸北颤巍巍吸了口气,决定哪怕为了队友也要厚着脸皮刨根问底:“是不是我们两个和其他人不一样?”   她余光紧紧跟着他。她真正想问的其实是,他们两个S级,有没有可能不同于其他S级,不会成为播种者?出于……出于她也说不清楚的原因,也许是信仰或者对人类的忠诚,或者她所向披靡的运气。   黎昭走到床边,一直在偷瞄他的幸北没注意脚下的路,差点绊倒在床上,趔趄了一下尴尬地回头,正对上黎昭抓包的眼神。   黎昭语气平直:“我不和未成年谈恋爱。”   幸北:“……??”   幸北不知道他的脑回路是怎么长的。幸北还很不服气,方方面面不服气,脑子一抽,手不听使唤骚气地撩了下头发,并率先说了句最不该说的话:“我下个月就成年了。”   黎昭:“……”   黎昭沉默了,罕见地哑口无言。   幸北懊恼地捂了下额头,忙澄清:“我没那个意思——”   “——我猜你也没那个意思,只是想打个预防针,避免以后出现难以收场的情况。”黎昭飞速堵住幸北那张不靠谱的嘴,然后又飞速捆了幸北,“没有疑问了?没有的话睡觉吧,很晚了。”   幸北试图张嘴,然而嘴又一次被封上。   人也乖乖巧巧躺在床边地上,床上很快传来男人低调匀沉的呼吸。   睡觉吧?睡觉吧?他老人家是睡觉了,那她呢?   幸北在黑暗中盯着床底,眼神十分狰狞。   就特么离谱,她今天本来做好了准备,以为能稍微挣扎一下不要毫无还手之力就被捆成僵尸,没想到黎昭使得一手绝妙的转移注意力大法,她又一次中招,和昨天相比没有任何进步。   幸北觉得自己一肚子的火要是能化为念力,肯定分分钟挣脱黎昭的束缚。   可惜,她的内心不平静,但表面跟死了一样平静,房间被无人般的寂静笼罩,黎昭睡觉连翻身都极少,幸北感觉快要被困在寂寞里发疯了。   由于分心想了其他事情,这次直到黎昭醒过来,幸北还没能挣脱哪怕一根小触手。   黎昭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脸上第一次显现出明显的情绪。   男人皱起眉。   “训练为什么不专心?”   幸北简直要气死,他不是来帮她压制腿上的东西吗,什么时候成了训练,还要求她必须专心?他强就可以不商量就训练她吗,他强就可以让世界按照他的意愿运转吗?……是的!她承认!他强他可以!可是她好不爽啊!   幸北突然发现自己能说话了,在通了第二宵睡眠严重不足的情况下,口不择言地把萦绕心头一整晚的话抛出来:“我没法定心,我在想你是不是播种者!”   这话一出口,空气都安静了。   黎昭脸上还是没泄露分毫,只淡然看着她:“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不敢问的话已经问出口,幸北干脆破罐子破摔一鼓作气:“罗哥没跟你说过吗?谢思妄那一个小队的S级都可能是播种者,好像S级都成了播种者,我怀疑你不是理所当然吗?”   黎昭静静看着她,纠正:“S级麻瓜都成了播种者。”   幸北和他对视,从彼此眼中读懂了一句他没有说完的话。   ——要怀疑,她自己不是更值得怀疑吗?   “可、可那是因为世家以前根本没有过S级!”   黎昭:“但是现在有了。事实上,军部大力培养世家后代成为S级,就是担心S级麻瓜有一天会带领异种侵犯人类。世家子弟能被选中升级的人,都是绝对忠于联邦的人。”   幸北张着嘴,肩膀微微耸起,还保持着对抗的姿势,脑袋一时短路。   黎昭不是麻瓜。当代历史课学过。   黎昭是黎家的最后一个传人。黎家祖上曾经无比辉煌,出过无数厉害的天赋者和科学家,是黎家祖先发明了时空穿梭机,实现了新联邦从历史长河中寻找天赋者的计划。但是自从某一代开始,黎家就像被厄运缠上,黎家的子女总是不到成年就因为各种意外夭折,人丁一代比一代单薄。   黎昭出生时,黎昭的父母就像是病急乱投医一般,做了个荒唐的决定。他们直接瞒下黎昭的存在,将他偷偷送往异时空,托付给一家孤儿院。就连黎昭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来自未来,还有个豪门少爷的隐藏身份。   黎昭父母从未去看过黎昭,只当做自己从没有过这个儿子。   然而,这样的做法竟然真的奏效了,黎昭顺利长大,被联邦发现,进入天赋者学校,以麻瓜的身份入伍……黎昭的父母都在天赋者军团,借赏识之由认下黎昭当干儿子,才终于得以有借口光明正大地关心黎昭。   然而这样的父爱母爱,黎昭生为黎家人仿佛注定无法长久地享受。两个月后,黎昭父母在一次边境战争中双双牺牲。   在那之后一个月,黎昭在92367星杀灭一整个星球的B级异种,公开成为当年新联邦唯一的S级。   不久,黎昭公布父母遗言,终于揭露了隐藏二十年的身份,小说男主般悲惨壮烈的身世经历让世人无限感慨。   这样一个充满传奇色彩的男人,实力逆天,手握重权,高深莫测,宠辱不惊,如果真的是播种者,新联邦早就不复存在了吧?   更何况异种是他的灭族仇人,如果世界上只剩下一个人最不可能成为播种者,那个人就是面前这个人了。   幸北瞬时打消了对黎昭的怀疑,并转移了怀疑对象。   女生垂下目光:“那我呢?”   世家后代如此努力晋升S级,防备的对象,真的是天生S级的麻瓜吗?她……真的必须成为播种者吗?   幸北能感受到男人探究的目光存在感强烈地盯住她的脸,让她连呼吸都不会了。   看什么,看她有没有成为播种者的潜质吗?   “你还不是播种者。”   男人平静的声音,让幸北的心跳砰砰加快。   “还不是?”   幸北用窒息的音调反问,然而她面前已经空无一人。   黎昭的念力使用出神入化,连声招呼都没打,和昨天早上一样,瞬间消失离开了。   ……   幸北挂着两个垂到下巴的黑眼圈,把门打开一条缝。   门外的明纵被她这凌乱的样子吓了一跳,先是僵了一下,才迅速推开门走进来。   “你说实话,黎昭怎么你了,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你现在是自由的吗?”明纵表情凝重地望着幸北,疑神疑鬼地在房间扫视,眼神重点在窗帘、浴室和沙发后面停留了一下。   幸北睡眠不足,脾气不是很好,不耐烦地伸出手:“药。”   明纵递给幸北三个小袋子。   幸北打开看了看,里面分别装着黄、蓝、白三色药片,和英皇部队发下来的那些一模一样,连质感和重量都分毫不差,肉眼完全无法区分。   “成分?”   “维生素。”   明纵顿了下,叮嘱:“裴鹤是医师,不能让他怀疑,不然他很快就能查出成分不对劲。”   “知道了。”   幸北手上的三个小袋子一闪消失了。   明纵默默看着,语气微酸:“荀荨那么警告过了,裴鹤还不相信,你是为他好还得偷偷摸摸的,这男的真是不知好歹。”   幸北想起裴鹤说无论什么地狱路都想陪她一起走的样子,微微恍神:“他不是不相信。”   就是因为他和她都有些相信有些动摇,所以他更坚定地想升级和她并肩面对一切未知险境,而她更坚定地想阻止他踏入这个巨坑。   明纵不知道幸北是S级,所以完全无法理解裴鹤为了升级不要命的做法:“相信他还继续吃?”   幸北沉默。   明纵似乎从幸北的表情中悟出来点什么,突然严厉地抓住她的手腕:“你没在吃药了吧?”   幸北笑笑:“我从来没吃过。”   明纵愣住。   “砰砰砰。”   恰好此时传来敲门声,幸北打开门,裴鹤见到幸北的黑眼圈先是大惊失色,然后推门闪身进来,狠狠盯着明纵。   明纵冷笑:“你把幸北当犯人看着?我才进来半分钟就过来敲门,这样的感情好让人窒息啊。”   裴鹤:“我看着的是你,因为你才像个不怀好意的犯人。”   明纵:“芳心纵火犯?”   幸北:?土得令人害怕。   裴鹤呕了一声,不理他了,凝重地打量着幸北无神的双眼和凌乱的毛发:“黎昭怎么你了?……小北,你说实话,你现在是自由的吗?”   幸北气得转身就走,把两个男的关在她的房间相看两厌。   幸北以为,发现了异种怕谢思妄的事实,闯入了疑似世家播种者内鬼的聚头会议,又从荀荨那里得到线索,她很快就能一鼓作气寻到真相。   她都计划好了,下次仔细观察异种和谢思妄的念力交流,同时看看异种和其他几个嫌疑人之间有没有异样。她还可以继续对荀荨死缠烂打,已经撬开过一个口的嘴,继续往外挖东西总归容易很多。   黎昭那边也很可能会给她更多信息。   然而,幸北唯独没想到,时间就这么平淡如水地过了一个月。   荀荨自从化装舞会第二天就请了病假,一个月都没出现。一开始由于荀荨存在感本就不强,每次直播都躲在镜头外或者角落里,深深低着头用头发遮住面容,所以很少有人注意或者关心,只有组队任务时发现军部小队整体水平下降,才会想起他们神出鬼没的结界师不见了。但是到后来,连光网上都出现一些怀疑的声音,猜测荀荨是不是出事了,毕竟新联邦医疗水平发达,正常的病很难生一个月之久。   幸北很难不深想,荀荨是不是因为警告了她才被控制起来。明纵查到,舞会和梅萧在一起那个男人果然就是当年带走荀荨的男人,除了被迫,幸北想不出荀荨和仇人走在一起的理由。   然而他们没有证据证明军部的几个人有问题。这一个月中,他们再也没遇到上次那样成群的B级异种,于是幸北尽管成天紧盯着谢思妄,搞得CP粉壮大了五倍不止,明纵和裴鹤整日怨气横生,还是没能再发现哪怕一次谢思妄和异种的隐晦交流。   “会不会是你上次看错了?”翟洪广很自信地提出质疑,“人怎么可能看到念力,肯定是你的幻觉。”   幸北早就学会了不和翟洪广争辩,撇开眼默默在心中念着不气不气气出病来傻逼胜利。   唐濯若有所思看着幸北。S级能做到A级做不到的内视,会不会真的能看到A级看不到的念力呢?   不过也从来没听说过谢思妄那帮S级能看到念力。唐濯想了会,最终通过经验决定不和翟洪广对着杠。   尤家这边也没有进展。他们隐晦地暗示过尤露,幸北给尤涵去了通讯,明纵从家族派人和尤家打探,结果碰壁碰得满头包:尤露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尤涵警告幸北再多管闲事就揭发他们,尤家对于明家的试探除了打太极就是装傻充愣。   幸北试图从黎昭那边问出什么,然而黎昭最近似乎很忙,每天都到很晚才出现,一句废话不多讲,上来就封了幸北的嘴,捆了她的全身,然后赶着投胎似的进入梦乡,第二天醒过来直接消失,快到幸北连声音都来不及出。   幸北在黎昭这里毫无所获——倒也不能这么说。幸北逐渐摸索出解开束缚的方法,就是将念力场进一步稀释,直到可以通过黎昭紧密触手的缝隙,然后在外面凝聚成型,从外部突破解救。这个过程必须十分小心,一旦一个激动聚集起精神力被发现,就会立即被剿灭,黎昭竟然能在不醒过来的情况下用潜意识和幸北打架并且压制住她,也是让幸北叹为观止。   但是幸北悟性也足够高。幸北连续一个礼拜几乎没睡、在训练时站着睡着差点猝死后,终于无师自通地摸索出边睡觉边使用念力的绝技。因为念力本就是精神力,和现实世界本质上并不属于同一位面,天赋者是后天习得如何让精神力和现实交互。相比之下,梦境才是精神力的家园,在梦中操控精神力并以此为桥梁和现实产生关联,其实十分顺理成章,而与此同时天赋者生理上完全可以休眠,因为人的身体和精神本就是独立不相关的。   幸北睡眠足了,精神也好了,每晚在梦中训练进步飞快,念力场比一个月前扩张了五倍左右,并且一晚上能成功挣脱束缚两次,虽然每次刚成功就很快被黎昭发现重新捆回来。   如此,哪怕黎昭没给幸北任何解释,幸北对黎昭的防备还是随着时间推移渐渐消失。不管他是什么身份,他现在都在帮助她飞速成长,实力一强,人底气也足了,有种天崩海啸不足为惧的豪迈。就如同翟洪广在格斗课耀武扬威,不怕任何技巧和阴谋,因为他有绝对压制的力量。   哪怕黎昭没和她有过多余交流,幸北依旧在每晚梦境里的交锋中,逐渐感觉和他熟悉起来。   熟悉就意味着可以放肆。   这一天,幸北首次在天亮之际挣脱了第三次,并且成功躲开黎昭第一波攻势后,卯足力气冲向大床。   他不是对念力敏感吗,那她就用身体直接上!   “砰”一声天旋地转,幸北仰面陷入柔软的床垫,脖子被男人单手掐住,浑身被念力束缚压在床上,悬在她上方的俊脸冷漠地垂看着她。   额头有温热的液体沿着鬓角流进头发中,把后脑浸得一片黏湿,幸北缓了好一会,才感到一阵刺痛,发现那是自己的血。   “我说过,我睡觉的时候警惕性很强。”   黎昭语气平和地陈述事实,对于把人打成这样不见一点愧疚。   幸北爆发的肾上腺素逐渐褪去,开始觉得浑身哪哪都疼。   真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   她只是偷袭了一下,他就把她秒揍了一顿!至于吗,啊?至于吗!   在小姑娘无声委屈的视线中,黎昭松开手,宽大的手掌从她的脖子移到她的额头。   一阵清凉,幸北余光扫见蓝莹莹的光。   幸北瞪大眼,嗓音沙哑地惊叫:“念力?”   “没见过?”黎昭平淡地反问,又平淡地评价,“A级的医师原来不能用念力治疗物理损伤。”   幸北默然,暗自想,这句不是故意充满优越感但实际上充满了优越感的话,绝对不能让裴鹤听到。   头上的伤口很快止血,一点都不痛了,估计已经完全愈合。幸北眼睛睁得更大,眼看着蓝莹莹的念力流淌着钻进她的领口,如同清凉的薄薄一层水汽覆盖住她全身。   那些遮挡在衣服下的酸痛淤青飞速消退,舒服极了。   但是……   这感觉就像被摸了个遍。幸北还被对方紧紧捆在床上,羞耻度更上一层楼,不适地挣扎了一下。   黄色念力按着她的胸把她压回去。   幸北:“……”   “我今天晚上不来了。”   男人忽然松开她,声音平铺直叙。   幸北瞠目:“啊……啊?”   幸北急了,一咕噜爬起来,也不敢碰他,眼神焦急地缠住他:“为什么?我刚才不是故意乱动的……今天晚上你过来,随便摸,我绝对不挣扎。”   黎昭:“?”   “刚才是为了帮你治疗。”黎昭淡声道,“现在治好了。”   幸北:“治好了正好,今晚你可以继续打我!”   黎昭:“?”   黎昭的神色终于缓缓地变了,变得有些复杂。   罗慎贤说得对,他的教育方式可能确实不太合适,看这孩子都被他教疯了。   “你十八岁了,是个大人了。哦对了,顺便,生日快乐。”   黎昭的声音罕见地带上一丝温和,更让幸北感动的是他居然记得今天是她的生日,连她自己都忘记了的生日!   “你学了一个月,已经可以在睡眠中自如地控制念力,对那个东西进行压制。”   幸北愣了一下。   她没试过,但是正如黎昭所说,她有信心哪怕在睡梦中也对精神力有百分百的控制,严防住那个入侵者,保证它不趁着她意识模糊,潜入她的大脑。   所以……   “你不需要我了。”   幸北愣愣仰望着男人平静冰冷、神祇般完美的面容。明明这一个多月也没什么交流,两人连互相初步了解都算不上,他只不过是她每晚梦里没有感情的陪练对象,但是突然间,幸北心底竟然涌出一股不舍。   “继续努力。”   男人一如既往,声线平直,没有感情。   但幸北保证,她看到他唇角细微地勾了一下,带得整张脸都鲜活起来,俊朗的星眸中恍然也有一丝浅淡的笑意。   黎昭无声息地消失,卧室中只剩下幸北孤单一人。   幸北呆呆看着空旷的十多米大床,缓慢扑进松软的被褥,脸埋着。   过了两三分钟,脸和被褥的缝隙里,溢出细小的嘤声。   已在基地外的黎昭抬起光脑。   “慎贤,今天上线看看幸北。”   罗慎贤放下手头工作,一头雾水地对上黎昭的眼睛:“本来也会上线给她庆祝生日啊?等会,黎昭,你不会还是把她生日忘了吧?孩子从小没父母,又是敏感缺爱的年纪,我昨天提醒了你那么多次——”   “——我记得了。”黎昭打断他,“以及,你不是昨天提醒了我那么多次,你从半个月前就开始提醒我,我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个日子了。”   罗慎贤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不过我告诉她今天是最后一天来找她。”   男人回头望了望基地方向,眉眼柔和些许,“那么大的床剩她一个人,梦里也没人陪她,怕她空虚寂寞。”   连黎昭都这么说,罗慎贤放不下心,拨通幸北的视频。   接通的全息场景中,女孩呜呜呜地在大床上打滚,要不是有自知之明地把头埋在被子里捂着,恐怕笑声能让整座楼都震动,抬起头第一句话就是:“罗哥你知道吗!我终于解脱了!我终于有床睡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十几米宽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真是最棒的生日礼物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崽哈哈哈哈哈哈哈——”   罗慎贤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看幸北沉迷于床狂笑三分钟没有停下的趋势,沉默地挂断通讯。   相信幸北会空虚寂寞,他好像有大病。 第90章 庆生 感谢情敌给自己上了一课……   幸北过生日, 英皇部队很有人性地给所有人放了半天假。   原本幸北四人打算飞去华夜星,租个全息VIP包, 叫上罗慎贤和幸北在天赋者学校的几个小姐妹一起嗨,然而导演满面为难地找到幸北,问她能不能录制庆生过程,等到第一季结束时作为彩蛋发布。   “绝对不会暴露你的生日日期。”导演指着天保证,“不过最好留在基地,在外面难保有人从蛛丝马迹发现线索……当然, 节目组会负责一切筹划和布置的费用!”   导演一直都很听她的话,指东不打西,幸北不好拒绝, 当然,最主要是最后一句打动了她。   反正小姐妹们今天明天都有课,周末再一起庆祝其实更合适, 罗慎贤么大概也没那么想跟一群年轻人一起熬夜蹦迪燃烧生命,可以明天再上线吃顿饭补上。   于是亲友团夜场庆生就这么变成了英皇部队官方基地内的庆生。   尤露看着忙碌布置生日趴现场的技术工,语气酸得不行:“不愧是顶流,过个生日这么大阵仗。”   幸北装腔作势叹口气:“没办法, 我本来也不想和你们一起过生日的, 但是导演说这次录制播出后光是我个人的打赏额就能突破七位数, 你知道吧, 我们麻瓜都很穷的, 七位数足以让我忍受和不喜欢的人一起过生日。”   尤露阴沉着脸, 一时间不知该先生气幸北嫌弃她, 还是嫉妒幸北这一天进账突破七位数。   哪怕对世家子弟来说,七位数也绝对不是什么小数目。   幸北见她吃瘪的样子,快乐地抖了抖腿吹起口哨。   “你——”   “——幸北!容老师的快递!”   尤露的话被门口翟洪广嘹亮的喊话打断, 幸北眼睛骤然一亮,小火箭一样窜出去:“啊哈哈哈哈我的未成年监控也解除了,不知道容老师给我送了什么好东西——卧槽!”   幸北震惊得差点摔了箱子,帮忙搬箱子的翟洪广探头一看:“卧槽!”   唐濯小跑过来:“卧槽!她她她她她她居然会给你送一箱酒!这一定是假的容悦怜,会不会是昌和隆谢思洋那俩傻逼冒名送过来的,里面下了泻药?”   翟洪广:“一定是这样,谢思洋是在为上次的事报仇。”   唐濯:“你喝了后会在生日宴上一鸣惊人,王炸全场,流芳百世,这就是他们送给你生日最盛大的烟花。”   幸北:“……”   幸北无语:“这一箱我们四个明显喝不完,谢思洋难道还会坑自己表哥?”   “那可不一定,他男人跟你跑了,所以他因爱生恨……”唐濯眼神瞟向宴会厅入口处的谢思妄。   裴鹤踱过来:“要不是导演临时要求录节目,我看你们三个完全能把一箱酒喝完。”   幸北心虚咧嘴,谄媚地仰起头:“我成年了,今天总能喝酒了吧?”   裴鹤严肃地看了她一会,突然抬手宠溺地摸了摸女生的小脑瓜,言语中满是暗示:“成年了,其实还可以做些别的有趣的事情。”   “噫——”   “噫——大庭广众能不能收敛点——”   唐濯和翟洪广发出被恶心到的声音,幸北眼神有那么一点期待:“什么有趣的事情?”   裴鹤不觉红了耳根,眨眨眼:“从亲亲开始?”   幸北捂着脸推开他。   自从上次在舞会因为紧急情况亲了那么一次以后,裴鹤仿佛打开了什么不得了的阀门,时不时就凑上来——要亲亲。   另一件诡异的事是,裴鹤之前很乖地只抱她胸以上的手,从那一晚之后动不动就往下滑,不经意地往腰啊一类的地方摆。   幸北一提醒,他就改,好像并不是故意的,然后下次还犯。   说多了幸北都开始觉得她自己矫情。   翟洪广唐濯打架来劲了也会直接卷着她的腰把她扔出去,她也从来没觉得别扭,怎么到裴鹤这里就不行了?   幸北正想着,腰间就黏黏糊糊地爬上一条手臂,裴鹤像个小动物似地从侧面抱着她,脑袋枕在她肩膀,手就像小猫尾巴一样无意识地游动,语气可怜巴巴:“你那次很享受的,为什么不要。”   幸北:这个问题就很难回答了,她那次为什么要享受?   老实讲,别说那次,哪怕是现在也有点心动啊。   所有人都跑去卸货的侧门观看全息设备组装了,小客厅只剩下幸北和裴鹤两个人,给了裴鹤空间彻底放飞自我。   少年头发软绵绵地戳在她脖子里,勾得她脖子上某根筋一路痒到尾巴根,他的身体也似乎越来越软,像要化成一滩水,又像要变成藤条把她缠紧。   幸北感觉腰间有股实在的压力,低头一看,顿时吓得精神了。   少年的衣袖挽到手肘,露出修长白皙的小臂,而这一截小臂此时竟然诡异地弯着,仿佛一截橡皮,紧密贴合她的腹部弧度,把她整个人环住,没留一点缝隙。   这——这他妈是人类的手臂能做到的吗?   裴鹤似乎感受到幸北的惊悚,优雅地在她下颌蹭了一下,轻微愉悦的嗓音小声道:“啊,你终于发现了我的天赋。”   幸北侧头看他:“这是你的天赋?”   “嗯。有的人骨头软,有的人骨头硬,而世界上骨头最软的人,天生就会缩骨功。”   幸北想起影视文学作品中的缩骨功,完全没法做到裴鹤这么平淡地谈起这样的天赋。   “小北啊。”幽幽的声音传来,“我们那个年代,男人有这种天赋可是宝藏。”   裴鹤说这话时埋着头,但依旧能看到他通红的耳朵背面。   满脑子废料的幸北立刻就懂了——这样的人什么姿势都可以轻而易举地做到!   救命,不可以涩涩,她还未成年——等下,她今天过生日,她已经成年了!   就像有生以来一直扛着的枷锁和保护突然卸去,幸北骤然陷入某种无措。   裴鹤本来害羞得不行,此时却从这一瞬无言以对的沉默中品察出点青涩的味道,反倒被鼓励了似的,忽地仰头,对上她的目光,满脸的纯粹,就像是无声的邀请:你想试试吗?   不不不不可以涩涩。幸北想拒绝,可是却像被那楚楚祈求的目光给蛊惑住,没有念力封住嗓子,却无论如何拒绝不出口。   裴鹤余光瞥了眼虚掩的房门,意识到这是个天赐良机。   男生用触手悄无声息推上门,身体把她抵逼在沙发靠背,腿一跨,虚虚骑在她身上,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   长睫居高临下地微垂,视线焦点毫不客气地落在她的唇上,眸色浓深,像是要将那两片东西吞进去,融化掉。   腰间的手臂似乎微微抽长了一点,柔韧地围绕着她,就像是藤蔓的包裹,连呼吸都感受到柔软火热的压迫,那种来自四面八方热情的、掌控的、不可遏制的压力,十分直观地表露出主人深刻的迷恋,让人几乎缺氧般脱力、无法思考。   少年的气息也随之变得细腻而绵密,形状优美的唇缓慢又急切地压下来,幸北仿佛被施了定身咒,无法躲无处撤,只能被动在原地,伴着狂飙的心跳以及无法自控的隐秘期待,等待那个她其实也悄悄回味过的吻降临。   “……幸北……”   门外远处不断传来模糊的人声,忽然有人提到她的名字,就像白噪音中唯一清晰有意义的音调,让她混沌的神经一颤。   “唔。”女生抿着唇,别开脸,那个吻没刹住,落在唇角。   裴鹤不愿放弃,探着头够她的唇,幸北又躲了下,把人坚决推开。   是男人哪能在这时候说停就停?裴鹤委屈死了,手臂箍住人不放:“就一下。”   幸北懊恼地紧低着头:“上次是个意外,再来一次你让我找什么借口不负责?”   裴鹤:怕的就是你找借口不负责。   裴鹤放轻声音哄诱:“不要你负责。”   想了想,学着明纵的语气补充了一句,“我没有那么玩不起。”   幸北:?十八岁生日真是打开新世界大门的一天,容悦怜送她酒,裴鹤想跟她玩一玩。   裴鹤当然不是真的甘心只跟她玩一玩。裴鹤太了解幸北了,一旦她愿意跟他这样那样,接受他是迟早的事,这么有责任感的人,怎么可能真的不负责?   不过幸北也不是傻子,幸北只被诱惑得迟疑了一秒,就下意识感受到其中的危险,坚定拒绝并快速认怂:“是我玩不起。”   裴鹤:?   裴鹤:“那你不用动,我玩你,我玩得起。”   幸北:???   要不是气氛好到让人舍不得说骚话,幸北一定要回一句“老娘很高贵你真的玩不起”。   裴鹤也把自己骚得满脸通红,但在喜欢的女孩面前他早就放下了矜持,发现自己调情话术还是不够擅长,干脆放弃用言语说服她,转而发挥自己的天赋,一低头,轻轻绵绵地缠上她的脖颈。   幸北果然吃这一套,嘴上再怎么义正辞严,身体还是诚实地僵住,并在他蹭过敏感位置的时候微微颤抖。   少年软得像猫,脊椎如同化成柳条,妖妖娆娆地绕过她的脖子,从后颈缓缓爬过,从后方抵达她的耳根,最后停在那里,唇珠若即若离地蹭了蹭小巧的耳廓。   幸北从刚才开始就一动都没动。她算是深刻认识到自己老色批的本质,只要对方肯放下身段勾引,几乎没有失败的可能。   幸好两人现在在公共场所,不然她感觉自己今天要犯下大错。   被咬住耳垂时,幸北终于无法忍受地剧烈颤动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倏地回过头,眼底是深沉的波涛:“你别后悔。”   裴鹤唇角得意得快要翘成直角,微抬了下下巴,仰起修长的脖子,精致细腻的喉结纤弱地颤动了一下:“我不后悔。”   下午的阳光透过纱帘轻缓地抚过两人的面颊,柔和的光线下,少年的面颈莹白如玉雕,冰清玉洁地惹人亵渎。   “好。”   幸北感觉喉咙沙哑,只简短地回了一个字,便一把捉住那颗毛茸茸蹭过她好几次的后脑勺,猛地用力——   “幸北?”   房门被一把推开。   “……”   明纵看着表情慵懒得很刻意的幸北,以及眸中的潋滟水光和耳根弥漫开的殷红根本压不下的裴鹤,眯眼:“你们在干什么?”   “没什么。找我有事?”幸北若无其事地站起身。   “想让你自己挑一个蛋糕款式。”   幸北点点头,离开。明纵倚在门边,眼神不善地望着裴鹤。   裴鹤恢复了一身的清冷气质,眼角却仍残留着一抹荡漾的春色,挑衅地挑了挑眉。   “没想到你是这么不自重的人。”明纵试图用裴鹤最在意的话刺他。   裴鹤却淡然道:“对喜欢的人不管做什么,都算不上不自重。”   明纵咬咬牙,没想到裴鹤这么傲娇矜持的人有一天能看得这么开。   “倒是你。”裴鹤端庄地理了理衣襟,缓步往外走,路过门边的时候,脚步顿了顿,微微朝明纵的方向斜过眼,“你就算不自重,你喜欢的人会像纵容我一样纵容你吗?”   裴鹤迤迤然朝着幸北追去,明纵被情敌挑起一腔怒火,盯着那两人刚才坐的沙发,眸光沉冷。   是他大意了。世家骨子里的骄傲和绅士,让他不习惯像裴鹤那样撒娇献媚。   但这不代表他不会,不代表他比裴鹤弱,更不代表他会输。   明纵缓缓走到沙发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柔软的坐垫,轻慢地勾起唇。   感谢情敌给自己上了一课,对喜欢的人不管做什么,都算不上不自重。 第91章 游戏 如果我吃过shi你还爱我吗……   两小时后, 蛋糕就位,酒水就位, 摄像就位,全息投影也就位,英皇部队的11人坐在全息场景花里胡哨的懒人沙发上,气氛微微有些尬。   空气安静,完全看不出这是一个花样年华少女的生日party现场。   璀璨的彩灯独自热情地闪烁,用力有些过猛, 就像是在相亲第一次见面的饭桌上讲了个轻浮的笑话,想活跃气氛,却让气氛更加凝滞。   导演早就预料到这种情况, 【嘀】一声给大家发了条群发信息。   所有人都立即低头查看光脑,避免目光无处落脚的尴尬。   “游戏?”伍奇老大不愿意地皱起眉。   “第一个看上去就不错。”谢思妄今天身体不大舒服,披着厚厚的毛毯, 庄培一直守在不远处随时看着。   “每个人说出一条自己和寿星独有的联系,例如一起做过的事,拥有的共同点,等等。如果全场没有其他人有同样的联系, 则该人此轮获胜, 其余人罚酒;如果有其他人有同样的联系, 有同样联系的人可指定此人大冒险或者真心话。”   周扬辰念了一遍第一个游戏的规则, 不满, “这样寿星岂不是永远不会输?”   “就这个吧。”赫连莲优雅地翘着脚尖, “寿星嘛, 让她一局。后面再换别的……寿星嘛,怎么可以清醒着离开party?”   幸北朝赫连莲做了个鬼脸。   “那就这么办吧。”梅萧愉快地替大家做了决定,在中间的漂浮茶几上摆弄了一下, 一个圆盘升起来,“啊这里果然有个转盘……”   梅萧按下按钮,指针飞速旋转,最后减速定在指向尤露的方向。   尤露僵住,万万没想到她这么倒霉,要第一个说出自己和幸北的共同点。   她和那个邋遢的麻瓜能有什么共同点?   尤露不情不愿地看着幸北,慢吞吞地斟酌:“我和幸北……都是……”   尤露眼神在场上众人间瞟了一圈又一圈,在一分钟倒计时快到时,略微尴尬地吐出两个字:“美女。”   “噗。”翟洪广不给面子的笑了,尤露恼羞成怒:“笑什么!”   翟洪广:“哈哈哈哈哈哈我第一次听有人大言不惭叫自己美女!”   尤露更羞愤了,看样子随时会跳起来打人。   幸北默默看着翟洪广,觉得成天夸自己英俊的词汇不重样的文盲居然嘲笑别人才是大言不惭。   赫连莲举手:“你输了,我也是美女。”   梅萧悚然回头,看了眼身侧赫连莲宽阔的肩膀和高耸的喉结,表情有点欲言又止。   翟洪广又“噗”了一声,刚想说话,幸北先出声:“她说得对,你输了。”   寿星这么说,在场的人在镜头前不得不给她个面子,尤露恨恨瞪了幸北一眼,赫连莲则胜利地掐着嗓子:“大冒险,说三遍‘我没有赫连莲好看’。”   尤露眼神冒火,把“我没有赫连莲好看”说得如同“我要杀了赫连莲”一样气势汹汹。   尤露下一个是伍奇,伍奇傲气地昂起头:“我曾经以为幸北是播种者。”   幸北下意识往军部小队那边瞄了一眼,正好捕捉到三个人眼神微微闪烁,但都没说话,沉默地和大家一起喝了酒。   裴鹤犹豫了一下,手伸向酒杯,却在半空中被按住。   幸北拿过他的酒杯,一饮而尽:“裴鹤的酒我替他喝。”   “哇哦——”年轻人们见到这场面,心照不宣地起哄。   裴鹤第一时间看向明纵,见对方脸黑如墨,顿时神清气爽。   幸北却还是下意识照顾裴鹤的声誉,连忙抬高声音解释:“他酒精过敏。”   裴鹤一杯倒那个可爱的小样,她还真有点舍不得给外人看到。   裴鹤神情柔软地看着她,酸得一干人牙疼。   “那就用果汁代替吧。”谢思妄善解人意地招呼人拿来果汁,放在裴鹤面前,笑眼温煦,“我们又不会为难他,不用我们的小寿星替他喝。”   语气宠溺得摄像机都抖了抖。   裴鹤神色复杂地看了眼谢思妄。哪怕知道他很可能是播种者,靠近幸北很可能带有别的目的,还是受不了他对幸北如此温柔。   伍奇旁边是明纵,俊俏的花心小少爷傲慢地扫视全场:“我愿意为了幸北抛弃我的一百零八个前女友。”   众人:???   比不过,真的比不过,在一百零八个前女友这儿就输了。   酒又少了一轮。   翟洪广:“我能单手拎着幸北,另一只手单手做一百个引体向上。”   众人:?????????   想象了下幸北像小鸡仔一样被拎住领子在空中上下,赫连莲噗嗤笑出声:“我不信。”   翟洪广立即撸袖子:“我给你证明一下!”   说着就要朝幸北走过来,幸北惊恐地打开他的手:“你别过来!我作证,你说的是真的!”   伍奇眼神掂量了一下幸北的体重,又握了握拳掂量了一下自己的肌肉,有点蠢蠢欲动,结果被明纵撞了一下,用眼神示意:赶紧喝!   伍奇撇撇嘴,一口闷了容悦怜送的果酒。   接下来,唐濯用幸北的声音一开口,所有人就知道他们输了:“我能用幸北的声音说话,没人分辨得出。”   幸北乍然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旁边说话,吓得一机灵,反应过来后,敬佩地朝唐濯举了举杯。   幸北本人跳过,她另一边是裴鹤。   裴鹤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语气平常道:“我可以为了幸北去死。”   平静的一句话仿若有着千钧的力量,就连镜头后面的摄制组都齐齐一静。   这孩子,玩个游戏而已,何必如此认真好胜?   然后只听一道磁性的男声:“我也可以。”   明纵淡淡微笑,分毫不让地看着裴鹤,重复,“为她去死,我也可以。”   渣男,什么都敢来掺一脚?裴鹤微嘲:“我是认真的,劝你喝了这杯酒。”   “我也是认真的。”明纵垂着眼皮看向幸北,眸色有些柔和,“你或许听说过,明家的品格之一就是风流多情,所以为了家族稳定,每个明家的继承人出生后都会制造一个‘按钮’。”   世家的几个人明显都听说过这玩意,不由神色肃穆地坐直身体,紧盯住明纵伸入空间包的手。   明纵抽出手,指尖捏着一枚精致华贵的戒指。   几个世家子弟屏住呼吸,眼神好奇地往外探,身体却诚实地往后靠,仿佛那玩意一碰就会炸。   “这就是我的‘按钮’,捏碎它,我会死。”明纵像是送出普通的礼物一样,就这么稀疏平常地把戒指递给幸北,“一般会在家主继任之日交给家主夫人,送你了。”   幸北的反应仿佛明纵正在递给她拉了拉环的手榴弹,紧着往后缩,抓住裴鹤想要躲他后面:“开什么联邦玩笑,这我哪敢收啊?”   明纵绅士地弯着腰,伸着手,笑吟吟的:“可是我只想把它交给你,你不收,大不了下一任家主没有夫人。”   裴鹤被幸北抓着挡戒指,眼瞅着差点就要碰到那“按钮”,也十分害怕,整个人张开双臂收腹挺胸往后贴,恨不得化成水融进沙发里,别开脸对明纵吼:“把你命根子拿回去,我输了还不行么?”   命、命根子?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飘飘忽忽地往某个不可描述的地方看过去。明纵莫名感受到一股寒意,不由夹紧双腿。   “既然如此。”明纵手一收,直起身,笑容得逞,“大冒险,裴鹤,今天不准靠近幸北一米之内。”   看着裴鹤震惊呆滞的面孔,明纵爽极了:“来来来,别坐在那了,跟我换个座位。”   裴鹤委屈地看着幸北,希望她能帮他说句话,然而幸北之前刚被裴鹤勾引得七荤八素,深刻意识到年轻男生的杀伤力,生怕待会喝多了把持不住,此时恨不得拍手叫好,果断地移开目光。   明纵心里小人仰天长笑,神气活现地一屁股坐在幸北身边,把沙发都坐的陷了下去,人顺势靠在幸北身上,还暧昧地朝她垂下头:“就算你不要,我的命根子也是你的。”   幸北小声回道:“能不能文明一点,别把命根子挂嘴边?”   明纵忍俊不禁,余光看到裴鹤阴云罩顶妒火中烧,正如他两小时前的模样,笑得更加开怀了。   这样玩完一局游戏,喝了好几杯,场上的气氛倒是迅速打开了,少年少女们姿态放松,平时生活训练中的针锋相对淡去不少。   “接下来?唐濯的天赋是声音,不如让他表演个节目吧。”梅萧是个隐形的麻瓜歧视者,受世家环境熏陶,对于麻瓜天赋天然抱有看戏般的心态,嬉笑着提议。   唐濯小脸一皱:“我卖身不卖艺的谢谢。”   伍奇还没放下胜负心,略微不服道:“不如让翟洪广表演单手提幸北。”   翟洪广倒是卖身卖艺百无禁忌,兴奋地看着幸北搓搓手。   幸北:?   “还是玩游戏吧,我想到个游戏。”幸北怕这股火烧到自己身上,眼珠转了转,正经提议,看见大家洗耳恭听的样子微微勾唇,“每个人在纸上写下三个命题,其中有真有假。其余每个人给出0到3之间的一个数字,猜测其中有几个为真,如果多于一半的人猜对这个数字,出题者输,真心话大冒险;反之出题者赢,其余人罚酒。”   “好复杂,我喜欢。”周扬辰说干就干,从茶几侧面翻出一摞虚拟可擦写字板,分发给每个人。   “嘁,无聊。”尤露嘴里抱怨着,眼神却若有所思地看向空空如也的写字板。   大家互相看看,露出思索的表情,在防窥写字板上唰唰唰写写停停。   “我写好了!”翟洪广满脸激动,不知写了什么惊世骇俗的玩意,率先举手,“可以直接亮出来吗?”   “那就从你开始吧。”谢思妄微笑着放下笔。   翟洪广立即翻过写字板。人们的目光触到三行字,瞳孔放大。   只见狗爬似的字潦草地写着:   A. 幸北吃过屎。   B. 唐翟吃过屎。   C. 幸北和唐翟吃过对方的屎。   “咔嚓”一声,幸北的手指骨恶狠狠地响了一下。   唐濯扬手就打,然而翟洪广早有准备,抱着写字板躲进一堆懒人沙发后面。   “你他妈把我名字写错了!”唐濯无处发泄地举着拳头,声音里都带了哭腔,“但是幸北的就没写错!”   幸北:……?重点在这里吗?年轻人攀比心不要这么强吧?   幸北惊恐地发现,整间屋子的目光都诡异地集中在她和唐濯身上。   “你们不会真以为我们吃过屎吧?”幸北感觉浑身浮起一层鸡皮疙瘩。   其他人依旧用那种诡谲的极度怀疑的目光看着他们。梅萧干巴巴地“哈”了一声:“你们要是没吃过,他为什么会想到写这个?”   幸北暴怒:“谁他妈知道屎王的脑回路为什么这么想?”   “可是从游戏的角度讲,总不能没有一条是真的吧?”赫连莲恍惚地望着三条命题,似乎在试图从其中找到一条她的三观可以接受的,却失败了。   明纵悄悄碰了碰幸北:“你不会真吃过吧?”   幸北愤怒地回过头,看到明纵跟她说话竟然下意识捂着鼻子,简直要气死:“如果我吃过屎你还爱我吗?”   明纵:“……?”   把自己命根子给她的时候都没迟疑的明纵,却在这个时候迟疑了。   明纵顿了无比漫长的两秒钟,仿若下定决心般小心翼翼问道:“你是……仅此一次,还是要定期吃啊?”   幸北:?!   幸北气笑,横眉冷目看着明纵:“再说一句话我让你后半生定期吃屎。”   明纵顿时抿紧嘴,仿佛下一秒幸北就会往他嘴里塞屎。   “从概率的角度讲,假设我们没有先验,只能掷骰子决定,”谢思妄认真望着写字板,一本正经地分析,“如果C是对的,那么A和B都是对的,所以一条为真的概率是2/7,两条为真的概率是2/7,三条都为真的概率是3/7……”   “等一下,你的样本空间大小凭什么是7啊!”幸北崩溃,“应该是8才对啊,凭什么排除三个都错的情况?”   “哦。”谢思妄很理所当然地眨眨眼,“刚才说了,不可能都是假的啊。”   幸北:“?凭什么不可能?四舍五入我和唐濯必须有个人吃过屎?”   唐濯:“反正不是我。”   幸北用被背刺的震惊眼神瞧了唐濯一眼,干脆你不仁我不义,无赖一瘫:“反正不是我。”   唐濯委屈地看看幸北,小眼神会说话,仿佛在请求幸北把这个锅背了。   幸北翻了个白眼:拒绝。   唐濯苦兮兮地又看了遍翟洪广的写字板,忽然眼神放光:“等等!我知道了!这题选B!有个叫唐翟的人,然后他吃过屎!!!选项故意混淆,这题和我跟幸北没关系!”   房间里沉重的空气随着这句话流动起来,赫连莲呆滞的电眼眨了眨,仿佛碎裂的三观终于拼凑完整,如释重负:“所以只有一个正确命题,是选项B,那个唐翟吃过屎。”   “哈哈哈,原来如此啊。”梅萧局促地干笑几声。   其他人像是甩脱手上沾上的屎一般,迫不及待纷纷按了“1”的按钮,代表只有一个命题是对的。   “都选完了?”翟洪广环视众人,见所有人点头,猝然满脸的痛心疾首,“正确答案是零啊!同志们啊,你们上没上过学啊,你们是文盲吗,这个字,”翟洪广粗壮的手指戳着写字板上面的“翟”,“是多音字啊!它除了是我翟洪广的翟,它还是唐濯的zhuo啊!就是幸北和唐濯他们都没有吃过屎啊!天啊你们竟然真的以为战友吃过屎,你们就是这么看待战友的,我真的好痛心……”   满屋子的人一张张脸都是三观震碎的表情,配上翟洪广不停说他们是文盲的训诫,竟然出奇的和睦。   “这段到时候剪掉。”导演沉声道。   “啊?”剪辑师正看戏看得乐不可支,回过神,“为什么啊?”   导演狠狠地敲了剪辑师的脑门:“有点政治敏感度吧!这么有味道的一段,明星的神格还要不要?天赋者的名誉还要不要?会不会有观众被恶心到带话题刷脏话寄刀片?上面会不会把我们全组封杀了?”   剪辑师看了看镜头,有点不舍:“可是很好笑欸,上面不至于这么没有幽默感,观众应该也……”   “你是二傻子吗?就知道好笑!”导演又狠狠抡了他一下,“一个节目想要存活,重点不是做得多好,重点是不能出错!你喜欢没用,要让男女老少贵贱贫富所有人都能接受!”   年轻的剪辑师捂着脑袋,看着监视光屏,一边继续偷偷傻乐呵,一边暗下决心,等他以后翅膀硬了,一定要开个自己的工作室,不怕得罪大多数人,专门迎合和他一样小部分人的喜好。 第92章 突袭 他死了   翟洪广的屎味训话结束时, 所有人都如蒙大赦。   幸北左右瞧了瞧,觉得时机正好, 不慌不忙亮出自己的写字板。   空气再一次安静,比刚才屎来屎去的时候还安静。   导演在后台糟心地捂住额头。   写字板上字体洋洒疏狂,依旧是三行:   A. 谢思妄和赫连莲都是播种者。   B. 梅萧和荀荨都是播种者。   C. 幸北是播种者。   幸北早有准备,自然没有错过军部小队三个人一瞬间僵硬的脸色。   帝才学宫的人不是吃素的,已经从这段时间的动荡中感受到风雨欲来,全都屏息凝神, 紧盯着场上动态。   谢思妄反应最快,镇定自若地笑笑:“黑我们就算了,怎么还把自己搭进去啊。”   赫连莲挑了下眉:“你们天赋者学校都这么喜欢自黑吗?并且喜欢拿毫无根据的事情来自黑?”   梅萧则夸张地张大嘴:“或者……难道幸北真的是播种者?”   明纵故作疑惑:“不对啊, 幸北,你真的知道这题的答案么?你最多只知道自己是不是播种者,另外的四个人, 你真的知道他们的身份吗?”   你真的知道他们的身份吗?   仿佛一句灵魂拷问,所有人都把目光落在军部小队的三人身上,面露沉思。   “喂,你什么意思, 有什么不知道的, 我们当然不是播种者啦。”梅萧不悦地喊道。   赫连莲也怪里怪气地哼哧:“要我说这题出的就不怎么样, 比之前的还要哗众取宠, 以为我们会上当第二次, 开始对战友猜忌吗?”   幸北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半晌, 缓缓咧开一个笑容:“哎呀,被你戳穿就没意思了,这题的答案也是零。”   “切——”   “哇你们天赋者学校的人真的是, 很差劲诶……”   房间里响起过分热闹的嘘声,军部小队三人脸上的笑尤为夸张和虚假,怎么看怎么像粉饰太平。   导演按灭今晚的第八根烟,吩咐:“往天赋者学校那几个人的酒里加点镇定剂。”   ……   接下来的游戏中规中矩地进行,大家喝酒猜拳,空气逐渐升温,不同小队之间的人也开始击掌大笑勾肩搭背东倒西歪,沉浸在酒精和蛋糕奶油味渲染出的微甜微醺的氛围中。   导演后怕地抹了把汗。这下总算有足够的素材交差了。   “这段也剪了。”导演看着光屏中的幸北,有点怨念,不明白一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为什么这么能惹事,哪怕睡着了都不妨碍她出状况。   此时幸北喝得昏昏沉沉歪倒在懒人沙发上,明纵也晕乎乎地斜靠在她旁边,头枕在她头上,本来这还没什么,可是全场唯一清醒的裴鹤见大家都醉了没人记得大冒险的事,一个清高冷傲的小仙男猥里猥琐地摸过来,痴醉地靠在幸北另一边,这强行加入的画面就很是辣眼睛了。   就在这时,幸北从半阖的眼皮缝里看到,赫连莲低调离席,似乎想去上厕所。   幸北呆呆地又躺了几秒钟,挣扎起身,还很有道德地托着明纵的头安置在裴鹤肩膀上,在裴鹤骤然间吃了屎的表情中一步三晃地往卫生间方向走去。   外面没有布置摄像头。   赫连莲在卫生间门口站定,微微侧过脑袋。   “有个问题请教你。”幸北缓步踱到她身侧,发现自己比对方矮了半个头,气势上劣势,便又悄然侧移了一步拉远距离,方才云淡风轻道,“我想问你,刚才我出的那道题的答案——有几句话是真的?”   赫连莲最近刚植的长睫毛扇了扇,无比纯真地看她:“你出的题,怎么还问我答案呢?再说了,你是不是播种者你难道还要问我?”   幸北更无辜地看着她:“我就是要问你。”顿了顿,加了一句,“这就是女孩子任性的特权。”   赫连莲:??   幸北甜甜笑了下,凑过来抱住赫连莲的胳膊,仰着头:“你就告诉我嘛,你们军部这四个人,就你最好说话了。”   赫连莲的耳朵诡异地红了一下,随后气哼哼:“你对荀荨也是这么说的。”   幸北没有一点被戳穿的不好意思,眨巴着大眼睛:“荀荨去哪了?”   赫连莲沉默了一下。   眉眼艳丽、轮廓硬朗的美女扭过头,有点复杂地看了幸北一眼。   “你见不到她了。”   幸北的心缓缓一沉。   哪怕是最坏的猜想中,她也没想到……   “她死了?”幸北声线绷紧,轻得有些难过,“因为她……”警告了我?   赫连莲又沉默了一下。   “她早该死了。”   赫连莲意味不明地扯了下唇,“她的结局不是你的错,但是你如果像她一样,持续不接受真实的自己,你也会是同样的下场。”   赫连莲咽了下口水,意识到自己已经说得太多了,摆出封口的姿态推开卫生间的门。   幸北连忙跟上:“什么是真实的我,播种者吗——”   她的话音戛然收于短暂的骤停。   “——梅萧!”   身边的人发出这辈子最为尖细的尖叫。   宽敞的洗手间正中央,汇聚成湖的血泊中,爱笑的男生微微睁着眼睛,瞳孔涣散。   “谁?”幸北眼尖瞥到她们身后窗边一个人影一闪而过,立即跑过去跃上窗沿,然而窗外已然空无一人。   赫连莲已经扑倒在梅萧身边,声音颤抖:“他死了。”   闻声火速赶到的谢学峥对着手腕沉声下令:“有入侵者伤人,全员警戒。”   庄培蹲在梅萧身边检查了一下:“割喉,一击致命。梅萧是S级,能杀他的人不多,除非梅萧被下了药,这一点还需要进一步检验。”   “幸北。”裴鹤第一时间跑到窗前拉住幸北的衣摆,似乎怕她以身犯险去追。   幸北冲他摇摇头,跳下来,看着谢学峥:“刚才这里躲着个人,趁我和赫连莲注意力都在梅萧身上时从这扇窗户逃跑了。”   谢学峥看了她一眼,点点头,转身继续下达命令。   谢思妄骤然遭了惊吓,脸色更为苍白,裹在毯子里扶着门框,目光落在梅萧的尸体上:“他的死亡时间,应该至少是几分钟前吧。”   庄培:“是的,以这个出血量和血液的凝固程度,案发时间至少过去十分钟。”   幸北仿佛懂谢思妄的意思了,惊疑地对上他的目光,然后又看向神思不属的赫连莲。   “他下一个目标应该是赫连莲,躲在门后准备偷袭。”谢思妄病得有些无力的声音冰冷沉重,“但是发现幸北也在,才逃跑的。”   唐濯:“他怎么知道赫连莲会来?”   所有人互相看了看,最后把目光集中到躲在人群最后,被吓得瑟瑟发抖的摄制组。   一个瘦瘦小小的女员工第一个遭不住大佬们的凝视,颤音举手:“导演下过令,往你们酒里下镇定剂。”   众人冷厉的眼神立即聚集到导演身上。   导演简直想打员工,一个哽咽爆哭:“我只吩咐了给天赋者学校的几个人下镇定剂!你们都可以给我作证!”   导演凶狠的瞪视下,几个人忙不迭点头。   然而其他人的怀疑并未消散,翟洪广居高临下地俯视瑟瑟发抖的导演:“你为什么要给我们下药?”   幸北也冷森森地看着他。   导演嗓音凄厉:“还不是您几位精力太旺盛,节目不好拍!”   幸北:“你的意思是在怪我?”   导演吓得连连摆手:“不是不是,这个事情是这样的……”   导演想解释,然而正在这时,外面传来混乱的声音。   庄培手上的通讯忽然【嘀嘀嘀】尖锐地响起来,随后传来谢学峥冷肃的声音:“是燎原星团。”   是燎原星团。   幸北眼前蓦地闪过刚才从窗户逃跑的影子,竟恍惚间有种熟悉的错觉,不禁僵立原地。   “奇怪。”谢思妄低低疑惑的声音传来,好像是自言自语,又好像是刻意说给她,“那人为什么不直接把她们都杀了呢,在燎原星团眼中,S级全都是播种者呀。他们总不会还不知道吧……”   离他最近的只有她一个人,这句话没有其他人听到。幸北眸子一转,盯住谢思妄的侧脸,而少年没看她,唇边挂着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虚弱地扶着庄培的手臂,随着大家往宴会厅走。   ……   宴会厅中,全息投影已经关闭,生日趴的炫丽装饰眨眼黯淡,就好像灰姑娘的马车变回南瓜,好像刚才的和谐欢乐都是一场梦。   众人沉默地坐在沙发上,捧着用来醒酒的热饮,听着窗外枪火声此起彼伏,都有点恍惚地遗憾,一场好好的生日宴怎么成了这样。   谢学峥大步流星从正门走进来,严厉的目光扫视全场:“这是你们作为天赋者中的精英,以后每天都会面对的境况。请大家打起精神,把这当做一次实战演习和历练。现在燎原星团的目标是军部小队,所以谢思妄和赫连莲两人处于极大危险中,英皇部队绝不会抛弃任何一个队友。”   谢学峥稍顿,肃声:“天赋者学校小队负责保护谢思妄,帝才学宫小队负责保护赫连莲,请把他们当成你们的队友,把他们的命当成自己的命,寸步不离……”谢学峥目光落在天赋者学校几个学生身上,“如果你们保护的人死了,全队奖金清零,从英皇部队除名。”   幸北四人神情一凛,看谢思妄的眼神立刻不一样了,那是一种誓死保护的感人眼神,仿佛谁要是敢动他一根汗毛,他们就能跟人拼命。   谢思妄:就,还挺害怕的。   “放心啦。”谢学峥又匆匆离开,庄培看到幸北几个严防死守的紧张状态,笑着安慰,“他也就是说说,我们这个房间外面有好几层人保护,不会真的遇到危险的。”   幸北看他一眼,好想让他闭嘴,因为这句话怎么听都像个flag。   幸北有时候挺恨自己这种可怕的直觉。   众人刚从担惊受怕中缓过神来,顶灯忽地一暗,整座基地陷入彻底的漆黑,让人没来由地心慌,这样的浓夜掩护下,任何事情都可以肆意铺张。   果然,顺理成章地,断电紧跟着便是火力凶猛的突袭。   事发突然,但是在场都是天赋者军团的明日之星,新联邦的未来希望,训练有素,全部立即找了掩体,躲过擦着头皮飞过的子弹。   一阵混乱中,幸北扑到谢思妄身边,拽着人的胳膊从后门逃跑,唐濯翟洪广和裴鹤围成半圆紧紧跟着。   谢思妄虚弱得仿佛站立都困难,但也奇迹般没拖后腿。五人动作敏捷,很快逃离炮火击中区,溜着灌木丛树丛的边沿迅速往无人处撤离。   看似脱离了危险,但幸北没来由地更加紧绷。   她的预感再一次应验了。   五个人刹住脚步。   寂冷月光下,无声无息出现一道颀长的人影,鬼魅般落在他们前方十米远处。   月色朦胧地笼罩着那张玉树仙姿的脸,泛着清冷而又细腻的色泽,鸭舌帽遮住他的大半神情,增添一抹神秘的冷酷。幸北脑中第一反应,居然是不合时宜地冒出一个模糊的念头:这人挺帅。   然而紧随其后,幸北意识到,这张帅脸她认识。   裴鹤、唐濯和翟洪广上前一步。   这几个天塌下来还能嘻嘻哈哈拌嘴抖机灵的小伙伴,幸北极少、或者说从未,见过他们如此冰冷严肃的神情。   翟洪广身如铁塔般稳重,沉声开口,带着压抑的杀意。   “龚呈。” 第93章 交融 加入燎原星团   有那么几秒钟, 清俊的少年和五个学生凝立对望,星幕之下, 天地寂静,唯有风无知地路过,带起树叶的沙声,而六个人就像静止的画,不为时间变化,不随风声摇动。   然后, 龚呈绽开一个清朗的笑,语气熟稔:“好久不见。”   就好像他没有背叛过他们,没有以戏剧的反派的逃跑的姿态离开, 就好像他毫不怀疑他们天生就能理解他信任他,不会因为他没有来得及解释和道别就把他从挚友的名单划除。   唐濯的眼睛突然就红了,努力平静的声音不可遏制地泄露出一丝异样的情绪波动:“你去哪了。”   龚呈低了下头, 复又抬眸:“你们不是知道吗,我加入燎原星团了。”   唐濯的声音像是咬着后槽牙发出来的:“燎原星团很偏远?没有信号?”   月色下,龚呈形状优美的双眸有种异样的明亮,仿佛蕴着两汪清澈湖水。   少年平静道:“燎原星团的位置是个秘密。”   唐濯深呼吸一口气:“龚呈你特么——”   “哎。”幸北上前一步, 手掌带着压力按在唐濯肩上, 笑吟吟望着龚呈, 眼底的笑意却并不深刻, “那你为什么回来了?”   龚呈对上幸北的目光, 淡定自若的笑容终于微崩, 抿了抿唇:“生日快乐, 恭喜成年。”   幸北:“谢谢你的生日礼物,那一地的血很鲜艳。”   龚呈表情像被打了一拳,倏地颤动了一下, 略微逃避地转开眼神,目光定在谢思妄身上,转而回答她之前的问话:“他是个播种者。”   谢思妄柔柔弱弱略带讽刺地笑:“你们的理论,S级就是播种者?”   幸北盯着龚呈,飞快地眨了下眼。   龚呈似乎也飞快地瞟了她一眼,回答:“对于燎原星团来说,是的。”   “对你来说也是?”裴鹤不留停顿地追问。   龚呈的目光缓缓转移到裴鹤身上,中间在裴鹤不自觉伸出来挡在幸北身前的手上面顿了微不可查的一瞬,轻慢地勾起唇角:“我怎么想不重要,因为对我来说,执行燎原星团的命令高于一切。”   “如果燎原星团让你杀了我们,你也会杀?”   龚呈看着翟洪广,轻轻眨了眨眼,散漫地笑笑,“燎原星团又不是恐怖组织,我们只杀播种者。你们又不是S级,怕什么?”   幸北这一侧,微弱的呼吸声全部静止。   幸北喉咙滚动了一下:“如果我是S级呢?”   龚呈定定看她:“但你不是。”   幸北不依不饶:“如果我是呢。”   龚呈眼睑微微皱了一下,一瞬间仿佛混杂着悲伤警告乞求的复杂情绪,但是那抹微表情一闪而逝,快得让幸北坚信那是她的错觉。   龚呈满不在乎地笑:“你不是。”   幸北倔强地张开嘴:“我——”   “幸北。”裴鹤突然大力搂住她的肩膀,呈保护和安抚的姿态揽得紧紧的,冷漠地看着龚呈,“我觉得他的意思很明白了,如果你是S级他就会毫不犹豫杀了你,幸好你不是。”   龚呈的眼神黏在幸北肩头伸出的那只手上,笑容像是凝固了。   谢思妄轻轻柔柔地拽住幸北另一侧的袖子,温凉的声线堪比此时的月光:“他们对S级不会手软,你可要保护我。”   龚呈眼神又落到谢思妄这只手上,脸上的笑意完全消失,面无表情得可谓阴森。   谢思妄抱着幸北的手臂,斜睨着龚呈的眼神里仿佛有轻蔑嘲弄的意思,对着幸北话里有话:“我死了你会伤心的。”   裴鹤意识到什么,侧过脸朝幸北低下头,鼻尖几乎碰到她的发丝:“他不能死。”   裴鹤是故意的,故意在龚呈面前和她亲密无间,果然畅快地看到龚呈紧缩的眼神。   幸北也想起谢学峥的命令,顿时感到抱着自己胳膊的不是个无关紧要的疑似播种者,而是沉甸甸的星币山。   幸北一凛,朝龚呈甜甜地咧开嘴:“这个涉及到生计的问题实在是不好退让,小龚啊,不如给个面子——”   “——叫小龚多见外啊,要叫老龚。”龚呈轻浮的话里隐约迸出火星,而那几颗火星在他看到裴鹤唰地冒火的眼睛时,像是被一罐汽油浇灌,轰一下煽得更旺了。   裴鹤手臂猝然收紧,差点把幸北晚上喝的酒挤吐出来,口不择言喊道:“老龚?好啊,老龚,给个面子,这个S级今天不能死!”   龚呈被情敌的“老公”二字当头砸中,眼中摇曳的妒火都颤巍巍地暂冻了一下。   幸北:“……”   气氛突然怪起来,唐濯见缝插针地教育:“桃花债太多,就会在意想不到的时候陷入修罗场。”   幸北咳嗽了一下:“别乱讲,我还是个母胎单身。”   “哦,是嘛。”裴鹤轻飘飘的语气带着一丝可怕的快意,“有的人虽然单身,接吻的时候却很生猛呢。”   裴鹤扬眉吐气地看向龚呈,却在触到龚呈诡笑的表情时僵住。   龚呈满脸沉浸式嫉妒中混杂着更多胜利的得意:“哦,是嘛,我记得也是,如狼似虎得令人害怕,这样的母胎单身水分真大啊。”   所有人都转头看着幸北,那些意外的震惊的愤怒的受伤的眼神像夏夜的雷雨一样沉闷和窒息。   私房事被抖了个底朝天的幸北:……她不应该在这里,她应该回星际。   “咳。”幸北清了清嗓子,指指远处传来热烈的交战声的方向,“什么场合哪,严肃点。”   唐濯眼珠转了下:“这次叙旧真是意义重大,信息量惊人,如果没事的话,我们就先回去了,下次再见?”   龚呈上前一步,拦住几人的去路,眼睛紧盯着谢思妄:“他真的是个播种者。”   幸北:“没有证据,他在我眼中只是个S级天赋者,联邦的精英。”   幸北看着龚呈:“我永远不会背叛人类。”   幸北好像看到龚呈的眼神有一瞬间的哆嗦。   但定睛看去,他的眸光依旧冷漠而坚定,沉声道:“那我们的利益是一致的,燎原星团一直在暗中保卫人类,暗杀潜藏于联邦高层的播种者。现在,我们决定站到光明里来。”   唐濯讽笑:“光明?光明正大猎杀S级?”   话题又绕了回来,由于争风吃醋而短暂跑偏的氛围重归肃穆。   龚呈又笑了,是熟悉的舒朗又带点天然傲气的笑,恍然他还是那个和他们喝酒翻墙的少年。   “证据暂时还没有,但我说他是个播种者,你们信不信我?”   信不信他?   那一瞬,幸北翟洪广和唐濯竟然接不住少年明亮的目光,纷纷垂下眼帘。   信啊。只要他解释,他们就会信。其实这么久以来怨恨也好思念也好,他们就是在等他走到他们面前,说一句事出有因身不由己。   只有裴鹤深呼吸:“不信。”   裴鹤的手臂和胸膛源源地给幸北传递着热度,眸光却冰冷地投向对面的人:“S级是新联邦的英雄和希望,而你说S级都是播种者,这种话谁会信?你知道英皇部队在尝试将A级升到S级吗?难道军部是在帮播种者培养后备役?”   龚呈:“是啊。”   裴鹤:???   幸北瞳孔一震,也顾不得在谢思妄面前装模作样,紧张地追问:“军部在帮播种者培养后备役?”   谢思妄淡然勾着唇,看龚呈的眸光却冰冷至极。   龚呈看了谢思妄一眼,突然对幸北伸出手,绽开很诱人的笑:“想知道?要不要加入燎原星团?”   幸北看着那只匀称修长、邀请姿态的手,其实有一点冲动要不管不顾地走上前,把手搭上去。   可是她毕竟没有昏了头脑,更何况裴鹤死死抓住她的肩膀,让她连手都抬不起来。   “你们也可以加入。”龚呈大发慈悲地看了裴鹤一眼,“不要升级,不要与人类为敌。”   这个帽子扣得很大,几乎是赤|裸|裸地明说,英皇部队的造星计划是个陷阱,以S级的力量为诱饵,诱人跳入播种者的深渊。   幸北若说此时没有动摇,那必然是假话。   他们调查了好几个月,一直在追求的答案,此时此刻就近在咫尺,只要让开一步,放弃谢思妄,放弃英皇部队和造星计划参与者的尊贵身份,再上前一步,加入昔日伙伴的阵营,就能真相大白。   就连身边紧抱着她的人,都沉默着没有第一时间反驳。   这是第二次有人明确警告他们,“不要升级”。上一个已经为说出这句话付出了性命的代价,实在让人没法当成耳旁风。   “呵,煽动性很强的表演。”谢思妄浅笑一声,“可惜,幸北和我才是同类。”   幸北倏地回头看他,眼睑微僵:“我不是。”   “你是。”谢思妄对她弯起眉眼,宽容地微笑,仿佛在看一个看不清现实的孩子。   苍白的嘴唇轻启,用口型说出两个字:“S级。”   幸北控制不住地盯着那两片苍白凉薄的嘴唇,仿佛生怕他说出声音来。   男生的唇薄而苍白,唇角的弧度浅淡随和,可幸北此时却蓦然感受到一股冰冷的威胁。   如果她此时放弃谢思妄,谢思妄就会立即把她是S级的真相昭告天下。   她会成为下一个谢思妄,成为燎原星团追杀的目标。   “我们拒绝。”   裴鹤突然上前一步,抢在幸北前面,望着龚呈,坚决地替她作了回答,“我们不与播种者为伍,但我们同样不和没有证据就肆意杀人的燎原星团为伍。”   然而让裴鹤恐慌的是,幸北却转过头,默默看着龚呈,似乎在斟酌权衡,没有第一时间认同他的话。   幸北在黑暗中,试图从龚呈模糊不清的眼神中辨析出他的内心。   她早就怀疑,并且从刚才的对话中确定了,龚呈知道她是S级。   但是他不想告发她,还试图警告她,要对所有人——军部、同学、燎原星团——隐瞒这个事实。   他是在保护她,保护他们。   他比谁都清楚她此时受到的威胁,他不会让她陷入危险。   他之前能一击斩杀梅萧,是不是代表他也有能力瞬间制服谢思妄,不给谢思妄开口暴露她的机会?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敢于邀请她加入燎原星团,是不是意味着加入燎原星团,他们才更加安全?   是啊,外面是渗透入军部和新联邦高层的播种者,全都对S级天赋者虎视眈眈,想要以某种不为人知的方式将他们转变成播种者,站在人类的对立面。她很确定她不想变成那样的人。   而世界上唯一确定会对S级的生命产生威胁的势力,就是燎原星团。只要她以A级的身份加入,想要掩盖真实等级并调查出燎原星团如此激进地消灭S级的真实原因,也会更加容易。   加入燎原星团,他们会短暂地和主流为敌,表面上背叛新联邦和军部。但现在的新联邦和军部已经腐朽不堪,被播种者深刻地蛀开无数孔洞,必须靠外力才能拯救。   最最重要的是……   幸北看着少年纯粹如同第一次见面时的眼睛。   ……她想给他一次机会。   她始终相信,相处时的快乐不是假的,朋友间的情谊不是假的,他不眠不休为她伸冤不是假的,她在模拟舱内差点被侵占时最终被他救过,也不是假的。   幸北安抚地捏了捏裴鹤扣在她肩头的手,深呼吸,开口——   “……你是我的同类。”   幽冥般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幸北感觉手腕被男生冰凉的手指握住,一股念力嗖地钻进体内,由于过于熟悉没有遭到排斥,一路通向……她的左腿。   她已经能够得心应手地让念力在体内调动游走,把外来物圈拦在固定的范围。   但是这一次,被谢思妄的念力引起共鸣的,除了左腿的意识,还有她的精神体本身。   他的精神力,它的精神力,她的精神力,竟然奇迹般交融,仿佛自古同源。   那是一种奇妙的醍醐灌顶之感。   就好像大量的属于她前世的记忆突然间充斥脑海。   时间和空间都化为混沌,朋友焦急的呼声也变得无比遥远,遥远到她哪怕想回应,也清楚地知道,她的声音无法穿越时空,到达他们所在的位置。   幸北软绵绵跪倒在地,与此同时,远处英皇部队的防御力量终于压倒侵入者,在朝这边搜救支援。   龚呈逃离前看了谢思妄一眼,眼神如寒霜一般冷冽。而谢思妄清淡如风温雅如玉地微笑,仿佛那种从容胜利的表情焊在他脸上,融于他血脉,永远摘不下来,也永远无法打碎。 第94章 擂台 我想揭发谢思妄   幸北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长到比一辈子还长,仿佛在睡梦中经历过百世轮回, 然而醒过来的那一刻,前缘全部如烟尘消散。   只是人还有些恍惚。好像离上一次意识呆在这个世界,已经过去很久。   幸北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左手抓住左腿的膝盖。   里面风平浪静,那个小意识被她牢牢压制。   “幸北!”   床边传来一声惊叫,幸北转头对上容悦怜充满担忧的脸。   “容老师?”   幸北怔怔呢喃, 突然有种天没塌海没翻世界没有变的安全感,因为她从病床上醒来,容悦怜还是一如既往地在她身边……骂她。   容悦怜见她醒了, 一秒切换成愤怒脸,单手叉腰气势汹汹:“感觉到腿有问题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告诉我?你倒是社牛得很,让堂堂军团长每天晚上来给你私人马杀鸡, 对我这边反而瞒得紧!”   容悦怜说着说着,语气开始细微的疲惫和失落,“怎么,去了英皇部队了, 发达了, 成年了, 终于摆脱我这个监护人, 想要老死不相往来?”   “怎么会呢?”幸北扑过去抱住容悦怜的腰, “我这不是怕老师担心嘛, 而且现在我不是也没事了嘛, 我在这世界上最爱的人就是你了,最信任的人也是你了……”   小姑娘使出浑身解数撒娇,甜得人嗓子眼发齁, 容悦怜又嗔又笑地推开她:“要是真想不让我担心,怎么又当着所有人面晕倒,消息都传到天赋者学校来?”   回想起晕倒前的事,幸北神色稍微沉重。   容悦怜看了眼紧闭的房门,放轻声音:“唐濯他们给我讲了……这么大的事,你们又擅作主张,幸好我和罗慎贤有联系,不然都不知道你们在这作死。”   幸北理亏,心虚地做了个鬼脸。   “我也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容悦怜语气生硬地安慰,“校长来之前让我带了话:一个人是什么样的人,是由自己决定的,哪怕你背叛了人类,只要没背叛自己,就永远可以堂堂正正地活下去。”   幸北惊讶地抬起头,容悦怜加快语速补充:“这是校长原话,你要是问我的话,你敢背叛人类我抽死你。”   幸北:“……”   不知为何,不管是哪句安慰,都真的起到了实质性安慰的效果。   校长告诉她,哪怕她加入燎原星团,哪怕她成了播种者,也一定有她的道理,那么只要她能说服自己接受这样的自己,就无需对任何人愧疚。   而容悦怜则让她知道,这世上有人真心想要把她留在自己的阵营,千万般不愿与她为敌,为此不惜放狠话敢背叛就抽死她。   幸北脸皮就是这么厚,从打里品出亲骂里听出爱,黏糊糊地再次抱上容悦怜的腰:“老师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   容悦怜眼角疯狂抽搐,不知该说什么话才能让这孩子清楚地认识到她是真的想抽她。   ……   容悦怜是请了假来看幸北的,亲眼看到孩子一如往常生龙活虎,没有物理伤更没有心理伤,顿觉继续在幸北身上耗费假期实在浪费,当天下午就飞回了伴帝星。   幸北夸张地挥手送走容悦怜的穿梭艇,回头认真看着身边的小伙伴们:“我想揭发谢思妄。”   “啊?”三人都被她突然的决定弄得有些愣神,翟洪广傻傻看向她的腿:“你不是他的同类?”   幸北用一个拳头回答了他的问题,翟洪广嗷呜呜地捂着头顶的包,裴鹤皱眉:“但是他明摆着会拉你下水,他可以公布你S级的身份,把你树成所有势力的靶子,还有我们至今没能搞清的S级都成为播种者的秘密……”   裴鹤也不经意瞥了眼幸北的左腿,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最担心的话说出口,“我有强烈的预感,那个秘密足以让你众叛亲离,搞不好这就是他们的打算,逼你和新联邦离心,最后不得不加入播种者的阵营。”   幸北了然地看着他,又看了看自己的左腿:“我知道,所以我才要更早和谢思妄划清界限。我要亲自找到他们是播种者的证据,以后每一个想泼我脏水的人都得先掂量下这一点。”   幸北顿了下,望向穿梭艇消失的方向。   “我之前以为加入燎原星团是最好的选择,但是我现在改主意了。我行得正坐得端,凭什么要永远战战兢兢地披着A级的外衣,潜入一个想要杀我的团体内部?我就要堂堂正正做自己,遇到坏人坏事就去揭露,如果有人因此误会我,那错的是他,不是我。”   三个男生对望一眼。   虽然这话说得是挺霸气侧漏,但……   裴鹤忧虑地轻轻晃了下头:“如果所有人都因此误会你,那倒霉的也是你,不是他们。”   唐濯也迟疑道:“这实在算不得最稳妥的选择……”   “倒霉?不稳妥?”幸北傲气凌然地笑,“我看我是太久不发威,你们忘了我的天赋叫什么。”   幸北和裴鹤今天和罗慎贤还有约,送走容悦怜后差不多到了时间,一起上了游戏。   罗慎贤见到活蹦乱跳的幸北,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黎昭让我带话,不用担心,按照他教的方法压制腿上的东西,那玩意翻不出风浪来。”   幸北也松了口气。她突然觉得安心,天赋者军团军团长,以及天赋者学校的校长,一个军方一个校方两位大佬都罩着她,她还有什么可怕的?如果这样她都能被播种者绑走,或者平白无故被诬陷被推给敌人,那新联邦估计也要完。   “另外还有件事,是游戏里的。”   看到罗慎贤的表情,幸北和裴鹤了然对视一眼,又看向餐厅大堂的玩家榜,脸色忧虑:“有其他人升到了100级。”   “对。”罗慎贤严肃地点开比赛视频记录,“唧唧怪和跪下叫爸爸,分别在五天前和三天前获得主宰称号,短短几天……”   “……积分已经超过我们一倍。”幸北眯眼看着玩家榜,“他们开擂台了?”   “他们几乎日夜不休地守擂台。普通玩家根本抵抗不了主宰玩家三分之一资产的金钱诱惑,打擂台的人络绎不绝。”罗慎贤叹口气,“其实升级那一天我就预料到了,这个游戏会从圈地游戏变成圈人游戏,我们作为主宰,必须发展壮大自己的势力,不然比不过他们的成长速度,他们就会……”   【跪下叫爸爸向小北鼻发起挑战,抵押100,000,000万金币!】   突然广播的通知,让周围漫不经心的聊天声爆发成一阵惊呼。   “……会把其他主宰视为眼中钉,想尽办法吞占。”   罗慎贤盯着面前的空气,显然也看到了那条广播。   世界频道里,跪下叫爸爸开始隔空喊话,口出狂言,意图激将法逼对手迎战。   但是激将法这种针对尊严的计谋怎么会对幸北这样脸皮巨厚的人起作用呢?幸北随手拒绝了挑战,夹了两片水煮鱼:“我们就躺平不行吗,躺久了他们就会懂得像无视路边的野草一样无视我们。”   “野草不会吃人类的饭,但是你会。”裴鹤很自然地把水煮鱼和上汤蔬菜换了个位置,看到幸北对着一盆绿色气鼓鼓,嘴角翘起来。   “而且你这野草长得着实有些快了。”罗慎贤也笑。裴鹤点头附和:“吃得着实有些多。”   罗慎贤:“哈哈哈哈哈。”   幸北:“……”   幸北也吃饱了,气哼哼放下筷子:“我就吃了,他们能拿我怎么办?挑战我吗?我可以拒绝他屏蔽他。反正他又不是你,除了在世界频像个傻子似的乱吠,永远没法找到我。”   幸北很潇洒地在空中点点点,不停弹出挑战通知的面板终于清净了。   罗慎贤无奈:“他人多势大,可以搞垮你的产业,侵吞你的人脉,他才用三天时间就发展到敢于挑战你,不知花了多少钱买神级装备……”   罗慎贤言语中满是对跪下叫爸爸技术的瞧不起,幸北笑出声,又化为一声叹息:“那怎么办?不吃人就得被吃?”   罗慎贤这么一说,她倒是开始忧虑了。这个游戏现在是她稳定的收入来源,她绝对不可能放弃在这里打下的江山,也绝对不愿以失败者的姿态回归贫穷的日子。   罗慎贤骄傲地笑笑:“没有吃人那么糟糕。以我们的实力,完全能成为这个世界里至高的主宰,但我们不滥用能力,只用能力保护普通人的安全。”   幸北呼啦呼啦吸着奶茶,有点敬佩地看着罗慎贤,心想不愧是新联邦最强的军人之一,思想境界就是崇高得很。   “到时候我们可以开个小号,练到主宰,谁来欺负我,我搞到他倾家荡产。”罗慎贤正气凛然地补充。   幸北:“……?”   收回刚才的话,天赋者里表面再正直的人,心也是黑的。   ……   胡罗北的字典里没有屈居人下四个字,当天下午,三人就分别开设擂台,在游戏世界中引起一场狂欢。   【卧槽升到100级后一定有什么强制任务,这群地主突然都变成慈善家了我绝对不信!】   【他们开擂台后积分涨得那么快,肯定是有丰厚奖励啊!不然谁闲着没事抵押那么多钱开擂台!】   幸北瞥到这条发言,心中哂笑。他们积分涨得快,是因为每一个战败者的资产都记为了他们的资源啊!   虽说如此,资源也仅仅是资源,是主宰们可以利用却不能直接取用的东西。如果主宰试图偷窃从者的财产,或者以任何方式向普通玩家泄露主宰身份以及主宰升级的机制,将会立即被游戏封禁,永远不得进入。   幸北打了一下午,吃晚饭时才退出擂台,去查看了一下今日的“战利品”。   这种视觉体验很奇妙。她站在苍茫的四维宇宙里,可以拖动到从者的任意游戏时间点,看到对方的回忆。   站在无际的混沌中,幸北忽然一凛,就像记忆深处有根弦,被猛地拨了一下又迅速压平。   那股感觉快得难以捕捉,更来不及解析,但是幸北锁眉回忆,总觉得那是一股……即视感。   就仿佛这种阅览他人人生的经历,她曾经有过,但是不小心遗忘在了记忆深处。   可是这不可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大概是看过的某部修仙小说或者做过的梦?幸北这么一想发觉解释得通,于是很快放过了那一瞬间让人心悸的似曾相识。 第95章 瘴泽 幸北大神保佑   异种四处生事动乱之际, 明星陨落是为凶兆,虽然联邦人不怎么讲迷信, 但是英皇部队成员在基地内部、战友生日party现场被杀这种打击士气扰乱民心的消息,军部还是决定隐瞒。   对外只说梅萧因为家族事物,离开一段时间。   若是节目要拍第二季,直接借着这个借口,宣布梅萧回去处理家务,军部小队换人或者怎样都可以, 到时候梅萧热度已过,粉丝也大概率不会纠缠。   因为有了荀荨的先例,上面怕时间久了出现风言风语, 决定最后来场刺激的,第一季就此收官。   英皇部队最后一次历练,安排在探测到有B级异种的瘴泽星。   之所以说是探测到, 是因为瘴泽星地形复杂,生物都躲在瘴气密布的沼泽深处,没有人类真正深入亲眼见过其中的异种,只通过各种仪器采集数据推测, 里面的生物活动最强大概是B级异种的强度。   探索前人未曾踏足的土地, 为后来者清除险障, 作为英皇部队顶级精英们训练告一段落的期末考核任务, 不管是内容、意义、难度还是危险等级都十分恰当。   “瘴泽星的B级异种据说比雅乐思帝安附近那颗小行星的B级异种强许多, 而且瘴泽星比那个小行星大几十倍。”   这代表着这次历练的危险性也比上次高许多倍, 然而幸北眼睛闪闪发亮, “这次绝对能逼谢思妄露出马脚。”   “瞳膜摄像,凡是看到的东西都会同步拍摄,私下里记得摘掉, 拍到的东西为了安全会同步传到我们的共享空间。”明纵给每个人递了个小盒子,“你们会戴隐形眼镜吗?不会?里面有个吸附棒,把膜片粘在上面,往眼球上一碰就戴上了。”   明纵看几个人一脸迷茫,把自己的盒子打开亲自示范了一遍。   唰唰两下,眨了眨眼。   “……像这样,很简单的,学会了吗?”   四人:学废了。   裴鹤犹犹豫豫地拿出长得像个海鲜菇的吸附棒,粘起膜片,对着镜子使劲扒开眼皮,但是那双眼皮力气大得能碎核桃,裴鹤恨不得把念力都用上,还是把膜片粘到了睫毛上。   幸北也扒着自己的眼皮,扒着扒着流下泪来,眼睛红彤彤得像只小兔子,特别惹人怜爱。   明纵被逗笑,靠过来,温和地接过幸北手里的小工具:“我帮你。”   裴鹤一个没看好,幸北就已经乖巧地朝明纵仰起头,睁着大眼睛楚楚看着他。男生放轻呼吸,离她的脸距离不足半米,星眸璀璨,专注地细细地落入女生眼底。   裴鹤手一抖把瞳膜摄像膜片给甩掉了。   “不要弄到地上,会污染膜片。”明纵灵巧利落地给幸北戴完膜片,看到这一幕不轻不重地训诫。   裴鹤:艹。   翟洪广这辈子第一次遇到比他力气还大的对手——他的眼皮,浮夸地大叫:“明纵,我也不会,帮帮我!”   明纵事不关己地往后一靠:“你力气太大,我掰不过你。”   翟洪广:?   裴鹤:“我戴上了,其实也没有很难。”   唐濯:“我也戴上了,其实很简单。”   翟洪广:???   翟洪广搞了十分钟才戴上一只,骂骂咧咧去了包厢里的厕所。   “呃,等——”   明纵的话没来得及说出口,厕所里已经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裴鹤傻傻看着明纵张开嘴,唐濯眼神一震,立即点开光脑,刚看了第一眼就喷了,听那个井喷般“噗——”的声音就不难想象画面有多劲爆。   有热闹不看王八蛋,幸北手比脑快,下意识按下光脑——   眼前蓦地覆盖上一只修长柔软的手。幸北在漆黑里眨了眨眼,睫毛划过男生的掌心。   裴鹤在她耳边低声愤恨:“就这么想看别的男人?”   幸北:……这是什么恶心巴拉的台词。   不过还有比这更恶心的东西,她差点就看到了,好险。幸北刚才只是凑热闹没多想,被这么一说也有点不好意思,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后怕地转了转差点瞎掉的眼珠:“不是,我只是好奇……”   “好奇?”纯粹的盲黑中,幸北只觉得男生朝她俯下身来,耳蜗蓦地被吐上一层湿润的气息,气音柔媚而低沉,清晰地直接钻入她的耳膜,“好奇的话……我也有,别去看别人。”   他、他也有?   握草。   幸北脸瞬间就红了。   高冷个屁矜持个屁,裴鹤耍起流氓来,连她都五体投地。   幸北右边耳朵酥麻一片,左边耳朵则暴露在空气中,听到唐濯砰砰砰砸门气急败坏让翟洪广停下,明纵似乎在手忙脚乱删除视频。   等裴鹤放下手来,翟洪广已经满不在意大大咧咧地在唐濯和明纵的瞪视下走出厕所。   “幸北?”翟洪广惊愕地指着她,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你脸红什么,艹,该不会是看了老子的雄伟——”   “砰——”地一声,翟洪广一眨眼就没了,再接着又是“砰”地一声包厢门被关上的声音。   裴鹤表情凶狠地扭了扭手腕,转回幸北时,一秒变成乖巧小甜妻。   唐濯:“裴鹤你有没有出息,连翟洪广的醋都吃?”   裴鹤转身抱紧幸北,凶巴巴的:“翟洪广算什么,我急起来连鸭子的醋都吃。”   幸北另一边,明纵竟然很有共鸣地点了点头。   瘴泽星离525基地比较远,星舰飞行了八个小时,才停靠在瘴泽星附近的空间站,随后十人乘穿梭艇去往瘴泽星。   瘴泽星表面完全被泥沼覆盖,上空弥漫着一层厚达十米的毒瘴,武器研发部的人特意改造了穿梭艇,把下方的着陆支架换成底部巨大的扁平气垫船,以便在沼泽表面降落。   “其实他们完全可以把穿梭艇改成水空两用。”伍奇看到翟洪广钦佩眺望气垫船的无知模样,忍不住打击他,“但是谢学峥拒绝了,说要让我们锻炼在奇险环境行走。”   翟洪广正不小心一脚踩进泥里,拔|出来后整条腿都裹着屎绿色的恶臭包浆。幸北心塞地捂着鼻子:“天哪,他不怕到时候节目播不出去吗,翟洪广可能会拿这玩意打屎仗,这一定是导演不肯播的内容。”幸北还在记仇导演给她下镇定剂,对着镜头含沙射影。   翟洪广拖着一条沾满屎臭的腿朝幸北扑来,声音狂喜:“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打屎仗——今天没有人能打过我!”   幸北骇然,连忙磕磕绊绊地舞起行走板逃跑。   为了这趟历练,军部专门给他们配备了特殊防护服和在沼泽地移动的装备,每人两块巨大的板子增加受力面积,天赋者可以轻易用触手移动,交替放置在沼泽地表面行进,不过行走板放置在泥巴表面,黏性也大,必须用巧力才能揭起来,一不小心就容易把脚下的行走板踩翻。   幸北刚慌慌张张不甚熟练地跑出两步,就听身后一声惊天尖叫,回头正好看见翟洪广翻车掉进臭泥沼里。   浑身都包上了屎绿色恶臭的浆,像是恐怖电影里的沼泽生物,不仅样貌丑陋,重点是恶臭,还会动。会朝你扑过来的屎就问你怕不怕?   幸北拖着笨重的板子,悄然后退了一步。   幸北和唐濯裴鹤飞快地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犹豫:掉进过屎坑的队友,还要不要?   幸北有一瞬间想要转过身,让作死还在挣扎于是飞快下沉、眼看着咕噜咕噜喝了几口屎的翟洪广就地掩埋了。   三人也就这么犹豫了一秒,最终还是裴鹤从医师空间钮里搞了个担架出来,悬浮到翟洪广旁边,用触手把他捞了出来。   之后的裴鹤一直显得很低落。   “我触手脏了。”   幸北担心地走过去时,听到裴鹤一副无所适从的样子,神色茫然地喃喃。   幸北:“……”   都是人,差距怎么这么大?另一边的翟洪广仿佛把掉进过瘴泽泥池当成人生难得一次的壮举,表现欲极强地高声哼唧:“卧槽,恶心死爷了,屎大概就是这个味道?”   天赋者学校小队的人早就离他八丈远,矜持的帝才学宫众人反应不及,首当其冲,不由皱着眉捂住鼻子:为什么有的人明知道自己吃了屎还不闭嘴?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肚子里都是屎吗?   裴鹤人已经有些恍惚,还是谢思妄勇敢上前,温柔又粗暴地拎起翟洪广,把他里里外外冲洗了个遍。   胃里也没放过。   被洗了胃的翟洪广满脸菜色,似乎比吃了屎还难受,终于消停了。   然而其他人还是离他五米远,总觉得临近了还是能闻到夹杂在刺激消毒水味中的缕缕屎味,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但总之这个人已经和那种味道建立了联系,通俗点说,就是“见到他就想吐”。   “好了,该出发了,这个方向。”伍奇不满地围观完整场闹剧,莫名其妙瞪了幸北一眼,开始娴熟地发号施令。   瘴泽地深处毒瘴弥漫,人类不出一分钟就会中毒,一行人戴上呼吸过滤面罩,艰辛地朝着地图指示的方向前进。   一路上遇到各种奇形怪状的动物,大多数见到人远远就躲起来,少数食肉动物尝试攻击,均被三个近卫用冷兵器就击退了。   “不是说探测到有异种吗?”艰苦跋涉了三个小时,跨过探测器到达过的最远边线,唐濯终于忍不住抱怨出来,“怎么还没见到?”   英皇部队已经深入瘴泽地内部,周围是浓郁到几乎化为实质的灰色毒瘴。伍奇面色凝重望着什么都看不见的前路:“它们躲起来了。不像刚才那些动物,B级异种不需要怕我们,它们是在埋伏。”   伍奇的话也正是所有人心底的担忧。   伸手不见五指的灰霾中,未知的寂静几乎逼人发疯,众人不自觉地压低声音,大部分时间沉默,只听到自己通过过滤装置的瓮瓮喘息声。   就这样又走了半个小时。地图显示他们只要再走十分钟,就能到达分析建模预测的高级异种活动区域。   所有人的脚步都变得谨慎,身体绷紧,进入戒备状态。   幸北在黎昭那里练就的精神体和肉|体控制分离派上了用场,可以全神关注方圆百里的动静,同时不妨碍行军速度。   幸北霍地停下脚步。   尤露立即紧张地跟着停下,看向她。   尤露自己都没发现,她早已潜意识认同幸北比她强,在越是危险的时候,越是全心信任幸北的判断。   全队都跟着他们的王牌结界师停住。   幸北脸上扭曲的恐惧让他们也跟着恐惧。   幸北声音如同在做梦:“B级异种……全部都是B级异种,数不清,大概有一百多只?或者更多。”   就像是脚下的行走板突然掀翻,所有人的心如同在沼泽中猛地一陷。   当年黎昭带领的精英小队,在92367星除黎昭以外全军覆没,就是遇到了三位数的B级异种群。   黎昭活下来了。可那是黎昭啊!黎昭的强大,哪怕个个自诩天骄的英皇部队,也不敢与之相提并论。   黎昭带领的小队等级在A级B级之间,真实实力却不输或者隐隐超过现在的英皇部队,因为当年黎昭的队伍有在真实战场打磨的经验,而他们只在最近几个月经历过十几场历练,而且还都是在军部严格把关之后,危险等级经过评估是他们能够胜任的。   这一次是第一次让英皇部队的明日之星们脱离保姆,独自闯荡。   没想到运气这么差……等一下,运气?   若干隐晦的目光落在幸北身上。   周扬辰闭着眼双手合十,嘴唇翻动。   伍奇好奇地凑过去,只听他低声念叨:“幸北大神保佑,不会全军覆没……”   伍奇:“……”妈的,队伍里居然出了个叛徒。   伍奇恶狠狠地小声打断:“幸北从来都只会保佑她自己。”   周扬辰一惊,睁开眼,见到自家队友不悦的眼神,讪讪笑了一下:“我平时不烧香的,只是临时抱佛脚,体验、体验一下。”   伍奇听了都要骂,心如此不诚,没遭报应都是因为佛祖慈悲。   濒临险境最能看出一个人的特质,有的人怨天,有的人则开始尤人。   翟洪广对着周围几个无辜的跟拍飞行机器人发怒:“支援呢支援呢!怎么还不来人,我们可是新联邦的希望,总不能没有保护措施吧,总不能让我们死在这吧,总不能连幸北都探查到的危险你们还探测不到吧?”   监视器前,导演苦哈哈皱着脸,对着空气点头哈腰。   只有他能看到的谢学峥面色淡定,稳声吩咐:“不要回复。想升到S级,需要在生死关头激发潜能,这是他们选择进入英皇部队那一刻就默认的赌局,赢了晋升万人之上光耀门楣,输了以身殉道。这样的机会并不是随便得来的,他们应该感恩。”   导演唯唯诺诺连声应“是”,转身对下面吩咐:“继续正常拍摄。”   监视器前的工作人员面露不忍。   学生们身处迷瘴,视力所及尽是灰茫,但先行的摄像头已经看得清楚,上百只十米长的巨型怪物正潜伏在水下,如同汹涌的暗波,飞速向幸北等人包围。 第96章 等死 屎王之蔑视   “左侧五十米有一块大概十平米的小岛屿, 我们去那里,它们快来了。”   幸北从容地下令, 所有人利索地动作起来,伍奇和尤露也乖乖跟上——他们早就学会平时过过指挥瘾,关键时刻全听幸北的,因为哪怕幸北真的不过脑子瞎几把指挥,也比他们精心计算的强。   谁让人家有气运呢?   也是因为幸北这个天命之子在,一行人度过最初的震惊之后并不慌张, 有条不紊地爬上那块小陆地,等待幸北下一步指示。   幸北果然不负众望,稳如泰山不慌不忙地开口:“打不过。”   众人:???   每个人脸上都露出虔诚的, “领导您说啥,在下愚钝没听懂”的表情。   幸北悠悠叹了口气:“怎么算都超过我们的能力了,除非大家齐齐进化到S级, 还能有一战之力。”   幸北扫视了一下逼仄的小岛屿,表情认真:“陷进屎坑里被恶臭的泥巴灌入口鼻填满气管窒息而死太痛苦了,我给大家选了个体面点的埋骨地。”   后面有句话没说,但是所有人都能从她骄傲的眼神里读出, “我是不是很棒棒?”   艹啊, 所以他们还要夸她不成?   尤露的手指开始哆嗦。她也感知到包围而来的巨大生物了, 还以为幸北那么淡定胸有成竹, 结果这人原来是淡定地躺平等死!   明纵不由和天赋者学校小队的三个男生交换了个眼神。   这就是军部那些播种者的计划吗?让他们这些对造星计划有所怀疑的人有来无回, 或者逼他们在这里晋升S级——要么去死, 要么为其所用?S级体质难道真的有什么特殊, 更容易被播种者掌控?   明纵指甲微微陷入掌心。他停药很久了,能晋升S级吗?晋升还有一线希望,不晋升, 今天是不是要死在这?   学生们不知道,除了导演、谢学峥、莘长虹,军部高层和学校教工全部聚集在光屏前,屏息凝神看直播。   “三军参谋长做得有些太激进了……”罗慎贤低声不满,黎昭冷酷地接过他的话头:“这是要晋升必须付出的代价。”   周围的军官敬畏地看着这个坐在主位的男人。当年黎昭正是像这样经历过地狱般的磨炼,才成为如今的战神。黎昭一定是根据亲身经历深有感触,才会认可莘长虹冒险的计划。   军部小队的四个人,是在实验室、在模拟舱中模拟濒死历练刺激晋升的,能够保证生命安全。这种方法看似完美,然而只有在场的极少数人知道,如此获得的所谓S级是有瑕疵的。他们的S级并不稳定,身体崩坏寿命缩短,更别提第一个在实验室条件下晋升的谢思妄,作为一个军校生,简直弱到风吹草动都能要命的地步,这样的S级,对天赋者军团又能有什么帮助?   他们需要的是更多的黎昭,能够单挑A级异种boss,一人干翻低级异种一个团,身在战场就如同磐石一般坚稳,是哪怕处于压倒性的劣势只要有他在就坚信可以胜利的信仰。   罗慎贤欲言又止,最终没有当众发出疑问,低下头时却用余光疑惑地扫着黎昭。   黎昭之前下了严格命令,让他把幸北护得死死的,现在想来是军团长早就看出幸北不同,想要避免幸北的S级身份泄露。可是黎昭这一次为什么不瞒了?   罗慎贤有点担心,怕幸北那个熊孩子是不是某一次惹得黎昭不快,放弃她了,但是大庭广众之下又没法为幸北说好话。   赫连堂小老头四平八稳坐在椅子上,容悦怜手指快要把他的椅背捏碎了:“校长,他们不会有事吧?”   容悦怜以为校长会像以前一样,用混不吝的调调许下最郑重的保证,然而赫连堂却只沉默了一下,然后咧嘴:“生死有命嘛小容容,看淡点,小北北死了也是回星际,也免得你给她补那些高数没有用武之地咯。”   容悦怜一点都不觉得欣慰,反倒一股寒气从后背弥漫到全身。   光屏内,幸北和小老头有着某种相同的讨打特质,竟然笑嘻嘻说了同样的话:“这就是麻瓜的优势了,死后大不了抹除记忆回去咯。”   说着,幸北从空间包里掏出一把大家十分眼熟的躺椅——正是她在实战演习决赛时用过的那一把,然后惬意地躺了下去,很认真地看过每个人的脸,最终停留在自己队友身上:“认识你们很高兴。”   众人:???   裴鹤脸瞬间就拉下来了,上去扯幸北:“我不会让你死的。”   然而幸北重得像泰山,也或者她偷偷用触手把自己连人带椅固定在地上了,裴鹤硬是没拔动,还被幸北反向一用力拽得矮下身来,差点栽倒在她身上。   幸北笑眼弯弯魅惑到极点:“就当做了场梦,醒来也记不住,醒之前给你个特权……要不要亲一口?”   “幸北!”裴鹤气得不行,刚想晃晃女生的脑子让她清醒,就听身后传来一个略带向往的男声:“反正也是一场梦,不如换成我?”   裴鹤瞪大眼回头,看着趁火打劫的明纵。   明纵矜傲地笑着,似乎一如往日地淡然,但那副骄傲的面孔却隐隐有破裂的迹象,眸底更是燃烧着破釜沉舟的火焰。   裴鹤不由侧过身挡住幸北,急切地看着她:“我们不会死,我会升到S级。”   幸北回望,眸光深邃:“不自由比死了还可怕。”   “呵。”裴鹤笑了一声,隐含着细微的苍凉,“你是指我回去后的情况?”   幸北淡定的眸子颤动了一下。   “我也不想回去,还不如放手一搏。”唐濯趁着幸北矮敲了把她的脑瓜顶,半真半假地叹气,“我最重要的人和回忆都在这。”   翟洪广就比较直接:“幸北你怂了?”   说着也要往幸北脑壳上敲,幸北暴起先给了他一个脑瓜崩:“你想敲我?你知不知道你手劲多大?我连异种的面都见不到就要先死在你手下!”   翟洪广摸着脑门上瞬间肿起来的包,委屈却不敢说。   “我说放弃了吗?”幸北伸了个懒腰,把躺椅收起来,“世家子弟的命也是命啊,我哪能就这么放弃了?”   世界子弟们:……虽然好像应该感动,但就是听上去他们的命似乎有点不值钱?   尤露松开握紧的拳头,不自觉地在衣角擦了擦,才发现自己手心全是冷汗。   伍奇傲气地冷哼一声:“别说得像是为了我们,你们麻瓜原来的时代不知有多荒蛮,不想回去太能理解了。”   世家向来觉得世界上除了他们全都是野蛮人。这种从小到大养成的固有观念,幸北懒得理他,只散漫看向脸色已然苍白的尤露:“我负责前面,你负责后面?”   “啊?哦,哦,好。”   尤露一愣,完全没想到幸北会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把如此重任交给她。   虽然后方袭来的生物比前面少,但是身上肩负着一整条防线,尤露忽地冷静下来,闭上眼,将念力扩散出去。   三个近卫分立三角,结界师和射手站在后排,把三个宝贵的医师围在最中央。   第一只生物冒出头时,光屏内外所有人都神魂一震。   周围的泥沼粘稠度很高,所以最初那个坑洼不平的头出现时,人们只觉得有点眼花,还以为是某些小型动物在水面搅起的涟漪。   然而紧接着,那块地方就鼓了起来,像是一只斑驳不平的巨型蘑菇从池沼中生出,但随着那东西迅速上升,人们发现那曲率半径巨大的家伙不是蘑菇头或者章鱼头,而只是一个长条形状玩意的一端。   它的本体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大。   人类和它比起来,就像蚂蚁之于人一样渺小。   那根长长的、条状的东西高高耸立在水面,从数十米高的地方“俯视”着下面的几个闯入者。   翟洪广发出一声梦呓似的“操”。   “操。”唐濯声音控制不住地颤抖,“这特么……屎王?”   屎王。   不是蔑称,是幸北认为,她穷尽两个时代的文学素养能够找到的,对那玩意最精准、精准到拍案叫绝的形容。   恶臭迎风飘十里,屎色皮肤疙疙瘩瘩但总体线条顺滑而流畅,浸着湿润的泥泞和滑腻感。忽略水下可能隐藏着更大的体积,只看能看到的部分,不是一条等比放大一百倍的屎又是什么?   更别提它威风凛凛地滴着臭哄哄的粘液,圆圆大大的头自得其乐地摆动,没有眼睛,但那傲然雄立的姿态,就像是王的蔑视。   紧张的氛围猛然间诡异地一僵,所有人都多多少少听过翟洪广的绰号,纷纷下意识看了他一眼。   翟洪广膝盖软了一下,仿佛低等族民见到高贵帝王不由自主的臣服。   幸北听见她身后的裴鹤难以置信地猛吸了一口气,又干呕着咳嗽起来。   “完蛋了。”唐濯用近乎晕厥的声音道,“敌人本来就强,还有这么逆天的增益。”   世家的人全都脸色铁青,没有说话。高贵的少爷小姐们,从小在鸡娃环境下也没少吃苦,但经过的训练里从来不包括和屎打架这一条。   ……等一下,和屎打架?   周扬辰在屎王的凝视下,轻微转过头,用看救世主一样的目光看向幸北,让后者心里突地一跳。   “幸北大神……”周扬辰连面子都不要了,恨不得跪下对着幸北祷告,“之前翟洪广说,你会打屎仗?”   倏地一下,所有目光都集中在幸北身上。   四周渐渐浮起数十条和刚才一模一样的生物,或许不止数十条,因为雾里还有影影绰绰无穷无尽的条状物体,静立成一座恐怖的长条森林。   它们闻言,轻微地歪了歪圆润坑洼疙疙瘩瘩的头,仿佛也把目光集中在幸北身上。   这种巨压之下,幸北简直要跪下了,连话都不敢说,生怕提及王之名讳会触犯对方的禁忌,只连连摇头,并用放在身侧的手偷偷指着翟洪广,疯狂暗示:不关她事,是他打屎仗!   幸北没料到,她不是唯一一个面对怪物有超强求生欲的人,她更不是最无耻的人。   翟洪广心知自己离危险仅一步之遥,震声大喊:“她会!幸北对付这玩意最有一套了,我们——我和唐濯——亲眼看见过!”   幸北根本来不及狡辩,她甚至觉得剩下的九个人随便拎一个出来都比她强,因为他们的动作快到她完全无法反抗。   瞬息之后,九个两百多个月大的孩子挤挤攘攘地躲在幸北身后,就像一群打了激素长得比妈妈还壮实的小鸡仔,在寻求鸡妈妈的保护。   十只鸡里看上去最娇小的一只——幸北,被迫张开翅膀,与根根瘆人的巨型软韧长条面面相觑,脑中竟然不合时宜地跑过一个想法。   ——这怪物长得如此污,不知道导演敢不敢播? 第97章 旋涡 shi之舞蹈   套了巨屎外壳的B级异种真心很难打, 浑身上下匀称柔韧没有什么弱点。子弹打上去就像打进棉花,被软绵绵地吸收了动能, 减速,然后被巨大敦实的躯体毫无负担地吞没。   近卫也奈何不了这玩意,先不说它们皮韧肉紧,身体像泥一样一刺就陷进去,再锋利再快的刀刃都完全无法造成伤害——就算伍奇使出吃奶的力气劈穿它们的身体,它们最多也只会从一截屎变成两截屎, 屎屎孙孙无穷尽也。   众所周知,异种可以分裂,一生二二生四四生无穷, 钻到这种同样分裂繁殖的泥巴怪里简直就是疯狂叠buff,让人束手无策。   这可谓真正的刀枪不入,幸北等人连喘息的空隙都没有, 拼了命的打,最终也只是……让敌人增加了一倍罢了。   “不要用武器了!”幸北抹了把脸上屎绿腥臭的泥巴,“我们要用魔法打败魔法!”   天赋者们今天才深切体会到念力的重要,也终于明白, 有些异种, 是普通人根本没法打的。   所有人抛弃了现代武器, 用最原始最纯粹的东西——念力, 代替他们的刀、剑、枪和矛。   近卫的念力凝成坚硬的实体, 如同紧绷的肌肉, 和俯冲而来的圆柱体搏斗, 虽然没什么大用,只能延缓攻势罢了;射手将原本的弹道化为绳索,飞速拦截异种的半球体头颅, 虽然没什么大用,只能延缓攻势罢了;医师……医师一切照常,给筋疲力尽的队友们补充能量,治疗创伤,虽然……没什么大用,只能延缓死亡时间罢了。   最强的是结界师。   幸北用了当初镇压马桶那招,直接给屎王套个压力罩,四面八方往里挤压,又从黎昭那里学会了猥琐的绞杀,把长条缠住打结然后揪住两头狠狠拉,或者直接把它们的两端揪住开始无限拧,直把B级异种虐得嗷嗷叫,最后不得不放弃沼泽怪物的身体逃窜出来。   B级虽然会寄生智商高,但本体实力并没有太强,尤其在瘴泽星这种极端环境内,和人类一样并不适宜生存,轻松就被捉住刺中腹部要害。   尤露余光看到,虽然没完全看懂,但不妨碍她照猫画虎,开始以挤压的方式逼出异种。   只是效率总是不如幸北高。   经过真实的一场屎仗,再鲜亮的金枝玉叶也污浊得像一颗泥巴里长出来的草。尤露长发纠结成一只巨型鸟窝,满脸泥巴点像只滑稽的斑点狗,早已顾不得什么面子,朝着幸北求助:“你是怎么做的?”   幸北根本无暇一步步给她解释:“你看我念力啊!”   尤露在泥里打滚后完全忘记什么是文明,狂野怒吼:“你他妈傻逼吧,谁能看到别人的念力啊!”   幸北惊愕地回头看了她一秒。就是那一秒,让尤露捕捉到幸北眼底的难以置信,也让尤露突然间仿佛想通了什么,瞳孔震惊地放大。   她一直奇怪幸北为什么预判那么强,还以为真的都是靠气运,但如果幸北真的能看到别人的念力……   “要死了啊啊啊要死了!这玩意没完没了——需要支援!”   翟洪广的呼救叫走了幸北,尤露带着满心震撼继续努力追赶幸北的脚步,幸北协助翟洪广清了一波怪,深觉如此不是办法:“要死了要死了,你们怎么还不升级?”   死亡随时会压下,幸北完全没空想升级到底是福是祸,她只知道如果其他人再不晋级,他们今天真的要死在这了。   “我他妈不适合当射手啊!”翟洪广猛汉爆哭,“你比我打得好那么多,说明我离S级差了十万八千里!”   “我他妈也不适合当近卫!你的射手是自己选的,我从来没说过我想当近卫!”唐濯比他还委屈,搞了半天拼死拼活地做无用功,早就打得火大,眼馋地观察了一会幸北和尤露的强力输出,干脆变棍为鞭,像藤蔓一样缠上面前的敌人,将一根棕色的玩意勒成一节一节如同肥肠一样恶心,然后更恶心地爆炸了。   唐濯克制不住地“呕”一声,飞速躲开,然后用触手顺势把逃跑的B级异种拉到面前,和默契飞来的翟洪广合力斩杀。   幸北瞥了一眼:“唐,有结界师的潜质啊。”   唐濯得了夸奖,得意地撩了一下脑门的屎浆,弹到翟洪广身上,随后完全放弃了近卫工作,专注当一个结界师。   然而,虽然结界师杀敌率高,近卫也是必不可少的。结界师绞杀对手需要时间,其间冲向小岛的敌人都要近卫来拦截,唐濯拍拍屁股走人,压力顿时给到赫连莲和伍奇这边,两个人很快招架不住,眼见一只长条俯冲过来,翟洪广扬着拳头迎上前。   “啊啊啊啊啊啊啊!”翟洪广疯狂乱打一气,绝对的力量,哪怕皮哏到能吞枪子的泥巴怪都被打得一阵懵逼,在空中无助地晕头转向。伍奇惊异地回过头,难得夸赞了最讨厌的人一句:“还不错。”   翟洪广秀了下手臂的肌肉:“早就说过,我是个被射手埋没的近卫,比唐濯那个小身板强不知道多少倍。”   翟洪广说完就横跳一步避免唐濯打他,没想到唐濯正怔怔盯着面前被他捆住的屎怪,仿佛被它壮实身体被捆绑所展现出的柔弱感和破碎美深深吸引。   翟洪广大惊失色:“你疯了?”   唐濯梦幻般的声音:“不,我好像散光了。”他看到了虚影,长条附近有好多虚影。   翟洪广:?   唐濯已经没心思理他。在他眼中,那些虚影泛着微微的光,长得有点像……他自己的精神体。但是唐濯心底里抗拒把自己的精神体和这玩意联系到一起,一时间没想到,只觉得这个丑东西周围的影子好生美丽,然后就看到其中一个好生美丽的影子倏地朝他弹射过来!   唐濯瞳孔一缩,下意识一躲,“砰”一声,那道虚影竟然在靠近他时变得凝实有如实体,在地上砸出一个深坑!   唐濯张大嘴,下意识看了幸北一眼,对方正轻盈写意地翻飞,和异种周旋,看似在花拳绣腿,实际每一个转弯都恰好躲开异种甩过来的虚影触手。   ——她真的能看到念力!   现在他也能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怎么怎么回事!”   翟洪广被莫名抡飞差点掉进沼泽里。幸北眼疾手快从水面上方半米的地方捞住他,甩回小岛,不经意碰上谢思妄的目光。   少年眸光清明、通透、心领神会。   B级异种一开始没有使用离体念力,上次遇到的B级异种也只将念力附着于周身,所以幸北才以为,B级异种虽然有念力,但也只会像近卫近身作战时一样,把念力当做防御壳以及肢体的延伸,最远也无法离开本体一臂远。   现在所有人都被战意激励,实力隐隐有些加强,逐渐找到克制这种生物的节奏,对方才使出绝技。   可是上次的B级异种为什么不用?直到被他们全歼,那些异种都没抽出哪怕一根触手反抗,要知道,它们只要用触手,战力的提升可不止一两倍——能够远近兼顾的念力触手和藤条触手,简直就像人类近卫射手加上半个结界师的结合,一只异种能瞬间顶一个小队。   这次又为什么肯用了?幸北总觉得谢思妄的眼神仿佛在说,他就是答案。   异种全都在他的掌控中。上次他不想英皇部队被打得太狼狈,反衬出他的游刃有余,进而暴露他和异种的联系。而这一次,在场的人要么死要么被策反,录像可以小心篡改编辑,绝不被人发现异常。   他们此时已经是他手中可以任意宰割的羔羊。   英皇部队被实力蹿升的异种打得措手不及,霎时间又陷入濒临崩溃的混乱。   翟洪广射击虽然不差,但也只称得上中规中矩,在近身搏斗或者说被异种念力触手的单方面鞭打中,反倒更加能够凝聚心神,捕捉朝他挥舞过来的风声,慢慢地竟然也察觉到那些闪着黄色光晕的影子。   唐濯和翟洪广,以及另一边越战越狼狈也越战越酣的伍奇,加上光明正大盯着幸北偷师学艺了半天的尤露,都感觉到自己的境界在隐隐松动。   尤露愕然地第一次看到,幸北的念力蓬勃浩瀚,平展而均匀,一直延伸到视野之外,一直浅薄到完全隐形,每次聚集瞬息完成,快准狠,挤压条状怪物时那股金光闪闪的压迫力连她都能感受到异种的窒息,简直不是人。   ……她还差得远。   她竟然真的远不如这个麻瓜。不考虑气运加成也不如。   “叭”一下,尤露松动的瓶颈又合上了。   对付今天这种生物射手是最没用的,没有子弹的射手力量不够,空有速度什么也做不了。明纵咬着牙,打得无比憋屈,再加上心中总有顾忌,潜意识不愿升级,幸运地沦为全场最拖后腿。   明纵进步其实也飞快,在短短时间内把多年来练成的坚硬笔直的弹道弯成钢线一样柔韧,不如结界师灵活,但也能拖绊住敌人一时半刻,然而这一次,当他把念力向一条异种甩过去时,却感觉一股大力,如同念力者的隐形触手,像打太极一样柔韧地卸掉他的力量,抓住他的念力实体,然后以不可抵挡的力量揪着触手把他提起来,猛地甩出去!   明纵“砰”地砸在谢思妄脚边,口吐鲜血,直觉有一股凶狠的气息盯住他,马上就要过来收他小命,下意识往谢思妄后面一躲。   幸北看见这一幕,正要来救人,却见明纵臭不要脸地躲到谢思妄后面,而那只异种的触手蹿射到谢思妄面前,对上谢思妄恬淡的目光,竟然讨好地打了个卷,缩了回去。   嗯?   幸北挑了下眉。   幸北的格局一下就打开了。   幸北开始吸引仇恨。   幸北把一整面的异种撩了个遍,撩完不打让它们独自生气,暴跳如雷疯狂甩头喷溅泥巴追在幸北后面跑,然后幸北一个急转弯,躲到谢思妄后面。   五六只异种憋憋屈屈地停下,看样子快要气炸了。   不小心瞥见这一幕的明纵:?   幸北指了指赫连莲。   明纵立即会意,正好招架不住了,一个矮身窜出去,猫到赫连莲身后。   正在演得起劲和异种比划的赫连莲和她面前的两只异种都齐齐一顿,其中蕴含着无穷的不解和震惊。   “咦!等下刚才那个镜头——可不可以移回去看看谢思妄——我怎么觉得异种绕开了他?幸北在他后面,异种好像不打他专门追着幸北?”   “你看错了。”一个军官淡淡道。   “没有啊……”第一个军官茫然。   “因为幸北太拉仇恨了。”莘长虹威严的语调直接给这件事定了性,军官眨眨眼,心里还是有些疑惑,决定过后去看录像。   她根本想不到,下一次她再看到录像,就是修饰后的版本了。   她也根本没在意,莘长虹在她说完这句话后,轻轻敲击了几下光脑,发送出一条信息。   谢学峥垂眸看了眼光脑,走进直播转播间,状似随便走走随便看看地停在其中一个人背后,用轻不可闻的声音沉厉道:“工作认真点。”   那人知道刚才自己不小心转播出去了什么,本来正在祈祷不要被人发现,冷汗都流下来,畏缩地点了下头。   他的工作愈发不好做了。   英皇部队没有笨人,很快越来越多人发现了异种对谢思妄和赫连莲的特殊照顾,开始拿他们当活体盾牌。   异种,以及几乎已经确定的播种者,也立刻便知道,不能再打下去了。   这一切也不过两三秒间的事。   外面的人毕竟隔了光屏,还没来得及发现英皇部队的异常。他们见到的,就是异种突然停止攻击,开始以一种独特的韵律舞蹈。   没错,就是舞蹈。   所有异种围成一个巨大的圆圈,像是篝火晚会的火把,又像是野人部落的木桩子。随后它们动了,沿着圆周加速移动,像是一种独特神秘的部落舞或者仪式,因为身形高大,让处于圆心的小岛上的人心中生出一种荒谬的恐惧。   仿佛被巨人部落里的食人族抓过去,绑在广场中间的柱子上,野人们围着他们跳舞。   等饭前祷告结束,下一步是什么?   “它们会把我们吃了。”翟洪广恐惧地说,“我们会在他们的消化道中,转变为它们的同类。”   “闭嘴,你已经是了。”唐濯已经快要被吓疯了,不想听这种悲观可怕的言论。   数百只条状怪物组合成一只巨大的圆环状搅拌器,一根一根排列得整齐又紧密,在粘稠的沼泽泥浆中搅动起一条清晰的圆周线,外高里低,中央是圆形的盆地和岛屿,忽略味道竟然像抹茶巧克力喷泉一样丝滑。   它们加速又加速,水位差逐渐增大。   幸北的瞳孔中映着小岛周围急剧下降的水位,以及圆周外围升起到视线水平面以上、仍在飞快继续升高的泥墙,心跳速度越来越快:“它们……”   “是旋涡!”   旋涡。异种庞大的身躯,在浓稠的沼泽中制造出海底运动才能造成的旋涡,幸北骇然望着漏斗形状飞快旋转的泥浆斜面,不由闪过一个念头:这下面究竟有多深?   飞行机器人不得已升到空中俯视着他们,所有天赋者都浑身紧绷严阵以待。   他们不知道它们要做什么。但即将到来的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幸北仰望着遮天蔽日的泥墙,异种绕圈的速度已经快成虚影。现在的她感觉自己就像是躺在漏斗低端的一只小蚂蚁,完全无法控制住自己下陷。   ——下陷!   幸北惊愕地发现,她脚下的土地正在缓缓下陷,由于旋涡转动地震山摇,以及四周阶梯状水面升高的视觉差,她好半天都根本没意识到她和她脚下的大地也在动!   幸北疯狂地探出念力,想要往漏斗外面爬,然而就在此时,出口的四面泥浆飞速收拢,就像是包子收口,就像漏斗被人加了盖子,头顶天光倏尔消失,她连人带念力被关在里面,被严密地封入地底,没有一根丝丝逃出去。   从高空看,泥沼中的巨型旋涡眨眼间闭合,安静了下来。   旋涡的巨口被周围弥漫来的泥浆掩埋,封闭,风平浪静,一潭死水。沼泽表面宁静平滑,所有风吹草动都那么渺小、生涩而迟缓,整个瘴泽地像是地狱边缘一样死气沉沉,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   只是小岛不见了,小岛上的人也不见了。   可是这真的是同一片沼泽吗?光屏前的人呆滞地张着嘴,有点迷糊——岛怎么会说沉就沉呢,会不会是机器人飞着飞着迷了路,去了另一片水域?   人们潜意识里知道,机器人不可能出错,机器人又不像人仅仅根据图像识别方位。   但是他们更不愿意相信通过机器人之眼看到的事实。   光屏前静穆一片。被埋在那么深的沼泽里,面对大自然恐怖的力量,哪有人类还能活命? 第98章 挟持 真正的boss,在这里。   幸北在地陷掉落过程中摔倒, 又警觉地一咕噜爬起来。   黑,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好在这对结界师影响不大,她本能把结界弥散开去。   周围全是令人窒息的腐臭味道。他们所处的空间像个地下洞穴,他们之前所踩的小岛孤零零立在地下洞穴中间。四面有很多支路,往前走错综复杂,幸北的精神力短时间内没法绘制出完整的地图。   “幸北?”惊慌的询问声从很近的地方传来。刚才裴鹤挤到她旁边,掉下来时本来抓住了她的手, 却在混乱中扯散了。   “我在这。”幸北精准地握住他茫然乱挥的手腕。   忽地一下,强光骤现,所有人不由捂了捂眼。   伍奇举着光脑, 表情有点鄙夷:“脑子摔傻了?光脑都不会用了?”   幸北用更鄙夷的眼神瞅着他。   伍奇左右看了看,才发现其他人的光脑都被厚厚的臭泥结成的壳包裹住,黑暗中一时间根本清理不干净。   借着伍奇手电筒的光, 所有人纷纷解救了自己的光脑,打开手电,小小的洞穴中霎时光明满室。   快速查看一遍,没有人受伤, 大家都松了口气。   一群人也被厚厚的臭泥包裹住了, 乍一看就是十个泥巴怪, 但是没人敢脱掉防护服和面罩, 尽管随身检测仪显示这里的空气质量合格。   光脑都收不到信号了, 谁知这下面有什么未知的危险?   伍奇阴狠地盯着谢思妄和赫连莲, 看样子有点想发难, 但是又因为没有确切证据,深知对方什么都不会承认,不得已把那股愤怒压了下去。   谢思妄仿若对他的目光一无所觉, 望着周围的洞口,温声提议:“有很多岔路,要不要去看看?”   “好啊。”幸北随口同意,走在谢思妄身后,不动声色擦了擦面罩眼睛前的区域,让瞳膜摄像看得更清楚些。   那些狭窄曲折的通道刚好能容一个成年人艰难地通过,伍奇和翟洪广这种块头比较大的还卡住了好几次。   幸北一直在默默发散念力场,在脑海中用精神力建模,在谢思妄在某个路口准备走向左边时,拉了拉他:“这边。”   谢思妄略微诧异地看她一眼,眼底里细碎的光芒似笑非笑的:“好。”   幸北懒得去想他是不是本来就知道那边有东西,却故意选了另一条路让她提出来。反正,幸北想,这一次谢思妄和赫连莲也隐藏不下去了,说不定真相就在这条路的尽头等着他们。   这两个播种者可能认为他们已经摆脱了摄像监视,在场的人已是掌心之物,绝不可能泄露出对他们不利的信息,却不知道她眼睛看到的东西,都已经记录下来,一旦她的身体出了这个地穴,便会以超光速同步到茫茫宇宙的某个信息站。   外界,光屏前早已乱成一锅粥,罗慎贤彻底抛弃沉稳的形象拍着桌子怒吼:“我们必须立即救援!”而莘长虹神情冷酷:“蜕变必须伴随痛苦和牺牲,你大概忘了,他们以后都是军人。”   然而这一次,几大世家的施压,导致支持莘长虹的声音不再占据主流。   伍家和尤家一派的军官冷哼:“原来在三军眼中,军人就是眼睁睁看着战友去死。”   莘长虹在军中势力不容小觑,另一个军官沉着脸:“那难道救援队的命就不是命?瘴泽星环境不适合大型星舰降落,无法动用机械排空沼泽,只能靠人力援救。明知道英皇部队已经陷落,难道还要继续上赶着送人头?”   罗慎贤猛吸一口气,刚想说话,黎昭淡然开口:“特训队,立即增援。”   一军首长神色激动地行了个礼,疾步离开。感谢军团长英明,新联邦的新星和希望有救了!   ……   瘴泽星的千米地下,幸北等人还在地底迷宫探索,愈发惊叹于这里结构的复杂与庞大。   “这个地方像是人造的。”周扬辰观察了好一阵,终于说出自己的怀疑,“我的意思是……后天挖出来的,造这玩意的不一定是人。”   不是人,是异种?其他人诡异地看他一眼,心里默默有些同意。   “我去。”唐濯突然猛地往后蹿了一步,对着一条小岔路轻呼出声,其他人顺着看过去,只见一条长条圆柱状、屎绿色、疙疙瘩瘩的生物也被唐濯吓了一跳,正在疯狂逃窜。   幸北飞速丢出触手把它绑了过来,抓到面前看清后,又“yue”了一声,把它狠狠丢开。   “卧槽,屎。”翟洪广发出惊奇的叹声,满眼放光抻着脖子想要看清楚一些。   其他人:“……”   “刚才怪物的缩小版。”尤露皱眉看着那小东西被幸北抓了一下就伤得苟延残喘的小影子,“难不成是同一个种类?B级异种只看得上那些最大的……呃……屎、屎王?”   尤露别别扭扭地使用了幸北他们的命名,因为这个名字实在是贴切得深入人心,没有任何其他称呼可以逾越。   “这些可能是刚刚几只的子孙,它们分裂繁殖。”周扬辰在脑中模拟了一下巨型怪物疯狂甩出稀糊糊的小屎球,屎球动起来成为新生命的样子,成功地把自己恶心得抖了一抖。   “如果是这样的话……”幸北脑中突然产生一个恐怖的猜想,深深望向前方,“有没有可能刚才的不是屎王?”   唐濯:“?它们当然不是屎王,洪广才是。”   幸北笑:“我的意思是,屎王只能有一个。”   裴鹤凑热闹:“洪广也只有一个。”   翟洪广:“去去去,幸北的意思是这里面还有个更大的?”   所有人都不由沉沉望向不断加深、愈发复杂的地道深处。   御前侍卫已经那么难打,如果里面真有一个“屎后”,该是什么样的地狱难度?   “难打的不是泥巴怪,是有智商的B级异种。就算身体更大,B级也只是B级。”明纵试着安抚大家。   大家也确实稍微放了心,在地洞中继续按照幸北指示的路线前进。   走着走着,幸北神色突然一变,加快脚步小跑起来。   “什么情况?”其他人摸不着头脑,只跟着她小跑。   “里面有……”尤露跑着跑着半是难以置信半是恐惧地捂住嘴。   “人类!”对结界师产生浓厚兴趣的唐濯沿着通道伸展自己的小触手,胡乱摸了一圈后,吃惊地叫出声。   人类?!   面前的通道变宽,豁然开朗,十把强光手电的照射下,十几个身影缩在洞穴深处的角落里,畏惧地躲避着炽烈的光线,可是即使他们身姿佝偻挤成一团,天赋者们还是认出来了——他们是人类!   在怪物的洞穴深处看到同族,天赋者们完全没有安心或喜悦,只感到从心底油然生出的惊怖。   这些人类在这多久了?怎么来的?是被从外面抓来,还是像他们一样,在沼泽中被卷进旋涡,然后自己走到这里,就再也没能出去?   幸北等人开始缓慢地朝那群人靠近。然而没有人看过来,也没有人对他们的靠近做出任何激烈反应,他们就像是一丛种在墙角的蘑菇,不会说话不会行走,只是本能地躲避突然出现的强光,把脸低低埋进角落的阴影里。   “你们好,能听到我说话吗?”幸北刻意把嗓音放柔,声音在空寂的洞穴里显得很突兀。   然而还是没人回头,没人理她。   “看样子是听不见的。”唐濯嘟囔。   离得近了,幸北放眼打量着那些人,只见每一个人衣着服饰各不相同,但看起来都是平民,看他们服装的污浊破损程度,已经在这呆很久了。从外貌来看,男女老少都有,身份也不像有特殊共性。   大概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他们都瘦骨嶙峋。他们不约而同背对着来人,弓下身去,肩胛骨高高耸立,甚至一节一节的脊椎骨都能看清。太瘦了,幸北甚至有一瞬间的错觉,他们都是穿着齐整衣冠的骷髅骨架,只把裸露出来的部分替换成正常人的脸、头发和皮肤,用来迷惑他们。   一个老年女性衣服后背下腰处破了个口子,露出里面干瘪的肌肤,皮包骨,不过是正常人。幸北暗暗松了口气,不觉为自己的联想感到荒谬。   呆在这种地方,长年累月挨饿,不瘦才怪。   不过,他们吃什么?   幸北刚模糊地想到这里,就听到身边裴鹤极为夸张地呕了一声,仿佛要把自己的内脏都给呕出来。   幸北吓了一跳,刚想问他怎么了,她便看到了。   幸北极为夸张地呕了一声。   幸北放大的瞳孔明晰地映着离她最近的男性,朝他们微微侧过头,露出空洞没有灵魂的眼睛,肮脏的手指迟缓地抓起地上刚刚他们遇到那种小型屎孙子,然后——直接塞进嘴里!   之后随便动了动嘴咀嚼两下,幸北便看到好大一块凸起蠕动着从他喉咙滑了进去!   卧槽!   卧槽!   幸北双手捂住口鼻,只觉得那股屎味仿佛还是在往里钻,就像她刚才一瞬间魂穿代入了那个男人,亲口体验了那疙疙瘩瘩黏黏糊糊的质感,在喉咙里残留了苦腥的气味,让人恶心得有些眩晕。   她脑子里克制不住地一遍遍回放那个男人三两下咀嚼的样子,把长条疙疙瘩瘩的生物往嘴里塞的样子,以及喉咙处一大块还活着的鼓包滚过喉结落进胃里的样子……那些短暂的画面像是被用念力刻在了她精神体上,永远无法抹除。   幸北深深地觉得自己脏了,要带着这样的记忆过一辈子。   裴鹤仿佛腿软到站不住,忽然扶住她的肩膀,身形摇晃。   “小屎崽子们为什么不怕这些人?”   翟洪广捂着鼻子闷闷的声音传来,有点不服气,刚才遇到的几只见到他们跑得比兔子还快。   周扬辰:“吃什么就会像什么,小屎崽子把他们当成同类了吧?”   翟洪广:“我们满身都是它们的屎,都不够它们把我们当同类,这些人吃点屎就可以?”   幸北:“你吃你也可以,你不吃就别酸人家吃了的。”   唐濯:“要的是那种由内而外的屎意。”   翟洪广:“真的吗,我吃我也可以吗——?”   裴鹤:“够了。”   隔着面罩,幸北看到裴鹤脸色发青,被恶心得就差最后几根稻草就要崩溃了,任何刺激的话都听不得。   幸北顿时心生怜惜:“够了,洪广,恶心姐说得对,你真的好恶心。”   翟洪广:“?”   明纵发出一声像是笑又像是干呕的奇怪声响,掩饰性地捂了捂嘴,勇敢地上前两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那群植物一样安静迟钝的人影:“我觉得他们已经不是人了。”   “不是人?”   “他们已经成了永久植物人,灵魂已经不在了。操纵他们身体的……你们学校有放过五百年前异种入侵中央港的录像吗?”明纵回头看着幸北,神情在面罩后面模糊不清。   幸北愣了一下,轻轻点头。   她想起来了,那份录像里,B级异种侵入人类的身体,像操纵木偶一样操纵那些尸体,扑向生前的战友和亲人。   那画面曾经深深刺痛她的神经,让人永世难忘,同样也对异种永远无法原谅。   “呵,赫连堂最喜欢的教育片。”   赫连莲一路上没怎么说话,大概也知道她在被所有人暗中怀疑,听到这终于忍不住嗤笑。   幸北看了她一眼,哪怕隔着面罩都能感觉到那强烈的尖酸不屑的眼神。   她想起播放那个纪录片那次,赫连堂对异种嫉恶如仇的态度。   这样的赫连家族,虽然说家族品格就是出格吧,但怎么会养出一个播种者来?   除非是被迫的。   幸北心底里一直以来隐秘的担忧又确定了几分,表面不动声色,把头又偏回明纵的方向:“你说他们是B级异种操控的?可是B级异种为什么要让这群人活着?”   B级异种喜欢侵占大型生物的躯体,因为它们攻击性强防御力强,它们的身体可以成为异种的盔甲和武器。   可是弱小的人类,异种又看上了哪一点?   在之前的录像里,它们钻进人类身体,是为了戏耍还活着的亲人,是一种有目的的扮演和侮辱,是邪恶的击溃人心理防线的诡计,可是这里并没有人认识那些植物人。   地穴里静了几秒。   幸北突然道:“你看没看我们天赋者学校这一届的模拟赛决赛?我们小队赢了。”   这话有点没头没脑。明纵缓缓和幸北对视,总觉得她面罩后的眼睛在朝他暗示什么。他还不由注意到她的腿,在缓慢不露痕迹地后退,自然到连他都不确定她是否只是换个站姿。   “连幸北获胜的录像都不看,你不是真的爱她。”裴鹤先一步听懂了,脚下开始哆嗦,又克制着自己不敢转身就跑,就一边哆嗦一边慢慢往后蹭。   唐濯一模一样的姿态,意味深长恨铁不成钢地瞪着明纵:“那一次的胜利告诉我,一个合格的猎人,首先必须是一个合格的戏子,能够让猎物放下警惕,主动靠近。就比如翟洪广,过于强壮,戏路就窄,除非他用别人的身体。”   明纵就算不知道他们在讲什么,看他们绷紧后撤的样子也知道该跑了,更何况唐濯暗示得这么明白。   但是明纵明白了,其他东西也明白了。   身后陡然爆发植物藤蔓射出的破空声,明纵猛地转身用念力拦截,同时飞身后退,险之又险地避开。然而那十个植物人的口鼻耳朵和手指尖骤然伸出无数只触手,挥舞着朝几人袭来,其中混杂着B级异种的念力触手,让人根本无处躲闪。   洞穴狭小,如果从通道逃跑必然没有念力触手快,还会因为惊慌逃跑把背部露给敌人而被压制,所以他们唯一的选择是迎敌。   “啪啪啪”一阵密集脆响,十只手电瞬息被破坏,地底数百米深处骤然间陷入绝对的漆黑。   “A级!是A级!”伍奇惊惧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伴随着千万藤鞭狂扫的凌厉唰唰声,让人在无助的黑暗中如同在孤岛上被怪物包围。   懂得找到手电并且破坏,这样的智商和念力控制,绝对不是B级,只可能是传说中的A级,当今世界唯有黎昭一人能够战胜的A级。   A级异种狡猾地隐藏在暗处,指挥B级异种用那些活人的身体发动最狠厉的攻击。   刚才的B级异种尚且打得艰难,这一次直面boss,还在敌人老巢,完全黑暗的环境中,每个人的脸上都染上无声的绝望。   就在这时,一道耀眼的光,如同神翼劈开浓不见底的绝境。   整个地穴像是被按了暂停键。天赋者们惊骇望着正在和他们缠斗的触手本体,下意识绷紧精神想要继续打,却看到那些触手仿佛顾忌着什么,慢慢吞吞憋憋屈屈地缩了回去。   光的来处,幸北从后挟持住谢思妄,随身匕首稳稳架在男生的颈动脉。后者面罩已经被扯落,下面的脸苍白如纸,羸弱纤细的脖子被利刃抵着,浑身上下被幸北僵硬地控制住,散发出一股极度脆弱无辜的气息,和当初模拟实战决赛幸北骗C级异种时扮出的易碎感竟然惊人地相似,比B级异种那种涣散得有些瘆人的扮弱要优雅和高明得多。   而那束光——竟是从谢思妄手腕上发出来的!   明纵的枪口霍地指向谢思妄:“你的光脑没有坏?!”   “显而易见。”幸北的表情藏在面罩之后,手臂粗暴地紧了紧,声音却是明锐的舒爽和愉悦,“真正的boss,在这里。” 第99章 前世 这样才是幸北   幸北太阳穴抵上一个冰冷坚硬的东西, 随后面罩被身后的人一把掀开。   赫连莲比她高,身形也比她宽, 从她身后伸出一只胳膊,像她挟持谢思妄一样把她禁锢在身前,另一只手稳稳握着枪,指着她的侧脑。   裴鹤像是被侵犯了领地的狮子:“放开她。”   赫连莲不为所动,枪威胁地顶了顶:“你先放开他。”   谢思妄看着裴鹤,缓缓挑衅地勾起唇。   幸北却很淡定:“你开枪啊。”   赫连莲:“……”   “你以为我不敢开枪吗?”赫连莲掐细的嗓音冰冷无情。   幸北给紧张得快要疯掉的裴鹤使了个眼色, 稍加安抚,然后笑眯眯地对赫连莲道:“你选臭男人不选我?我都怀疑你是不是被控制了,或者你们两个都被控制了。”   “你想错了。”赫连莲语气有些冷嘲, “你以为我们是被迫成为播种者的?不,我们心甘情愿,我们天性如此。”   所有人一凛。   他们真的是播种者。   七把枪瞬间指向赫连莲和谢思妄。   “别伤到幸北!”裴鹤立即紧张地喊道。   赫连莲威胁地动了动枪口:“把枪放下。”   “没必要, 你开枪吧。”   幸北懒洋洋地阻止了,甚至顺便打了个小哈欠。   “我认真的,你开枪试试?”   赫连莲被她如此逼真的淡然搞得一愣,终于忍不住心生怀疑, 谨慎地保持着这个姿势没变, 查看了一下弹夹。   ……妈的, 空了?   赫连莲握枪的手愕然一颤, 似乎还想掩饰, 裴鹤箭步上前夺了她的枪, 控制住她的人。   赫连莲被押着蹲在地上时还在一脸茫然, 一根根掰着手指回忆,似乎陷入了某种错乱。   “别数了,子弹少了是因为我偷换了你的弹夹。”幸北扭了扭被固定半天僵硬的肩颈, 善良地给赫连莲解释。   赫连莲不可置信地仰起脸:“你早就预料到了?可是你怎么保证我能正好在这个时候用光子弹,这也……”   这也太特么巧了吧?   幸北:“别问,问就是天赋。”   唐濯抢答:“你对气运一无所知。”   幸北瞪他一眼:干嘛抢她台词?   “所以,你们是播种者,今天在这里,想杀了我们?”明纵将枪管放低了点,漫不经心的语气透出一股慑人的寒意。   “我们只是想帮你们升级。”谢思妄温柔地说。   “升级?”伍奇冷笑,指着身后一群重新开始畏缩面壁的人形异种,“靠他们?”   “嗯,你们知道啊,越是危急关头,越能激发潜力晋级。这是上面对你们的用心良苦。”谢思妄依旧微微笑着,哪怕脸色苍白到仿佛下一秒就晕厥,都不妨碍他尽情发挥浑身那股翩翩君子的气质。   但幸北从头至尾就没吃过他这一套,冷淡垂眸:“上面?莘长虹也是播种者吧。”   这是他们私下里的猜测之一,明纵和三个男生微微紧张地绷起表情。谢思妄轻抬了下唇角,没有回答。   幸北并不介意,声调平缓地继续讲:“她想要制造S级,因为S级可以被你们以某种方式掌控。我腿上的东西,就是你们借着模拟舱放进去的,想要控制我,但没成功。你还假惺惺帮我控制腿,可能是想等我对你放松警惕后,某天趁我熟睡把它放出来。”   “都说了我们没被控制,你怎么这么自信啊。”地上的赫连莲突然来了一句,“你怎么就不能相信点阳光的东西?”   幸北唇角抽了抽。和异种为伍杀人放火的人,身上能有什么阳光的东西。   赫连莲妆完全花了,让她现在的脸不男不女的显得有些诡异,但她自己没意识到,还掐着尖细的女音:“你要不要设想一下,有没有一种可能性,我们想当播种者,不仅是因为想要权利?我们有没有可能是为了和平,为了全人类?”   幸北:“噗。为了和平……”   “对,为了和平。”赫连莲对于她嘲讽的语调无动于衷,坚定地看着她,“如果我告诉你,S级有控制异种的潜力,成为播种者后,我们可以掌握这种能力,最终让异种不再侵犯人类,你是否能够理解我们的选择?”   “呵,能控制异种,我倒是看出来了,它们对你们简直言听计从。”伍奇冷哼,“既然如此,让它们去死吧!”   伍奇杀气腾腾指着身后的植物人,赫连莲和他对视了一会,才意识到他这不是一个口号,而是一个命令。   赫连莲:“……”   赫连莲无语了好一会,才干巴巴解释:“它们只是怕我们,不是完全被我们控制。”   幸北手里的刀一压,在惨白的脖颈上划出一道血痕,对着B级异种叫嚣:“去死吧,不然我杀了他!”   谢思妄:“……”被这样一群精神病劫持,他命危矣。   谢思妄无奈道:“你让我用一下念力。”   幸北怀疑地看着他,裴鹤上前一步:“不行。”   谢思妄平静道:“你们不是想看看我们如何控制它们?”   幸北沉思了一下:“好。”   裴鹤有点欲言又止,但幸北已经松开了对谢思妄精神体的压制,同时把自己的念力场先一步扩散出去,随时准备应付谢思妄可能的反抗。   不过谢思妄很乖。她跟着他的念力,直奔地上的十几个植物人。   幸北看到,谢思妄的精神力仿佛更能被异种接受似的,轻而易举地进入异种的精神体。   谢思妄似乎在默默发力,呼吸沉重了几分,身体也撑不住似的软在她怀里。   幸北随手支撑住他,注意力都放在那十几个植物人身上,看到他们一个接一个,脑门缓慢地抵到洞穴壁上,贴着墙滑倒下去。   谢思妄蓦地撤回念力,大口深呼吸,精神体虚弱地趴成一团。   然而幸北并不懂怜香惜玉,幸北冷酷地在他本就虚弱的精神体外又加了一层枷锁,然后对裴鹤道:“给他治治,别死了。”   裴鹤不情不愿地走过来:“我看他离死还远着……喂,起来点,别趁机占便宜。”   谢思妄猛地噎出一口气,看样子差点要吐血。   另一边,周扬辰上前挨个检查了一遍那群“人”,看向大家:“都死了,身体里也没有生命迹象,异种也死了。”   那些人类成为永久植物人,其实早就死了,直到今天方能安息。   “是挺厉害的,如果你一开始就这么做,我们可能会相信你们。”伍奇高傲地看着谢思妄。   “如果我们一开始就这么做,会被你们抓起来。”谢思妄虚弱地抬头笑了下,温和地指出。   “而且,这里有秘密的人不止我自己。”谢思妄脖子被固定住无法回头,只直视着面前裴鹤,眼眸中闪过精光。   裴鹤心脏一紧。   谢思妄眼眸一弯。   “——幸北是S级,她有没有告诉过你们?”   帝才学宫的四个人惊愕地看向幸北。   明纵喉结滚动了一下,眼底有些复杂的情绪:“真的?”   幸北满不在乎地笑了:“所以,如果我是S级,你就不爱我了。”   明纵轻微摇了摇头,但没说话。   “幸北是S级又怎样。”没有想到,是尤露轻蔑的声音第一个出来支持幸北,“燎原星团那套说辞我一个字都不信。”   周扬辰:“我也不信,不然也不会加入帝才学宫,入选英皇部队,拼命升为S级。”   赫连莲冷笑:“你们之所以拼命升为S级,不正是因为不相信S级的麻瓜,怕他们为了权力投靠异种,最后威胁世家的统治吗?”   帝才学宫四人一时间哑口无言。   他们家族送他们来帝才学宫,除了光耀门楣,确实是这样的目的。   “呵,不仅如今的世家这么想,你们的祖先更是对S级麻瓜嫉妒又忌惮,仿佛麻瓜只是没有感情、随时可能成为敌人武器的工具。”   赫连莲低低嘲弄地笑,“世家要维持权威,不能容忍超出掌控的力量。S级麻瓜本来就很强了,比世家能生出的天赋者都强,又被发现有控制异种的能力,于是被打成反人类驱逐出新联邦,难道很奇怪吗?”   幸北眸子微动。赫连莲虽然出身世家,但果然对世家充满了不满和敌意。   赫连莲眸子在地穴中显得漆黑深不见底:“播种者从来都不是人类的叛徒,恰恰相反。很久以前,成为播种者的S级麻瓜曾是人类战胜异种的最大希望,因为他们掌握了毁灭敌人的力量。但是崛起的世家不愿看到祖辈靠天赋打下的江山落入一群更有天赋的外来者手里。他们更加害怕,害怕这群凌驾于他们之上、可以操控怪物军团的天才。毕竟麻瓜的身世意味着这个群体和主流格格不入,世家无法确定这些召唤来的帮手,究竟是否会忠于人类阵营。在他们眼中,拥有可怕能力、三观模糊、举止奇葩的S级麻瓜,比异种还要更像怪物。”   “所以,你们的祖先,当时最顶级的几个世家,做出一个残酷的决定。”   在场的世家子弟不由屏住呼吸。   “他们放弃了那群麻瓜,那些被他们绑来为他们的人民卖命的天之骄子。”   明纵轻微颤抖了一下,下意识看向幸北。   “他们以为那些受了冤屈被驱逐的麻瓜会傲骨铮铮地自我了结,离开这个不再欢迎他们的世界。但他们失算了。播种者可以被异种打倒,但不能被自己人打倒。他们的意志传承了下来,凝聚起越来越多、各种各样出身的人。”   赫连莲荣耀地轻笑一声。   “大众被蒙蔽,我们被世家扣上污名,全世界都对我们喊打喊杀。但我们很清醒地知道,我们的仇人只是少数的弄权者,而不是千万无辜的百姓。我们有过人的实力,我们绝不会忘记自己的身份,绝不会放弃守卫人类。”   唯一的光源照射下,十个人的影子高高映在石壁上,有些鬼魅。   没人说话。   幸北静静望着那张花了妆的脸。   这番话说得感人肺腑,大义凛然,但是她似乎仍旧觉得……有哪里不对。   她自从听说S级麻瓜都成了播种者,就一直在思考,有什么理由能让好好的人变成播种者。但是没想出来,究根结底是因为她坚信播种者都是反派。   她为什么这么相信来着?但凡播种者有一点洗白的余地,她也不会把这群人一棍子敲死,毕竟那么多人都轮番提醒她,成为播种者很可能就是她的未来归宿,她巴不得把播种者想象成被世俗冤枉的好人,这样她的不安也能减少一些。   幸北顺着她来到新联邦的时间线去回忆,终于想到了。   “播种者无数次残忍地屠戮平民,证据确凿。你现在告诉我,播种者是人类的守卫者?”   “那些众所周知的事件暂且不谈,我亲眼所见的,梁问航是播种者,他杀害了我们两个同学。”   还栽赃到龚呈身上。说起来那件事就有莘长虹和谢思妄的份。   身前的人微微低下头,嗓子眼里溢出一点声音。幸北看不到他的脸,但她知道,他在笑,那种云淡风轻又玩味无奈的笑。   幸北不满地勒了下他的脖子。   谢思妄讨饶地“哎”了一声,笑吟吟地开口:“你怎么知道不是龚呈杀的?”   幸北:……?!   谢思妄:“那件案子结案时,结论就是龚呈是凶手,到现在可还没翻案啊。怎么说呢,当时我是有意栽赃他,但是栽赃的并不是杀人的罪行,只是播种者的名号而已……谁让我们播种者的名声确实不怎么样。”   “艹。”翟洪广轻悠悠骂了一句,充分体现出他心底的混乱。   “龚呈为什么要杀他们。”幸北没管翟洪广,继续冷静地审问。   谢思妄:“具体原因你得问龚呈,我对他并不了解,我只知道燎原星团向来为了他们心中所谓的大业不择手段,或许当时那两个人挡了他们的路,或者……是他们辨别你是不是S级的铺路砖?或许龚呈是为了让你上台比赛,暴露S级天赋,才杀了两个射手。”   裴鹤静静看着幸北的眼睛:“燎原星团是有些激进。”   幸北垂眸思索。如果是那样的话,龚呈那个时候大概就看出了她是S级,然后替她隐瞒了。   或许龚呈在帮她,但这不代表他所属的燎原星团可信。   哦,燎原星团追杀所有S级,宁可错杀绝不放过,本身就证明他们行事偏激极端且残忍。为了证实一个S级杀几个无辜的人,确实像他们能做出的事。   “燎原星团最清醒的地方,在于他们摸透了S级和播种者的联系。S级一旦接触控制异种的能力,了解到世家从历史中抹去、但播种者内部人尽皆知的那段龌龊的过往,几乎很少有人愿意继续为虚伪的新联邦政府效力。”谢思妄又温声说道,“尤其是天生S级的麻瓜,你们从来都是播种者。”   “从来都是”四个字不知哪里刺到了幸北,幸北冷笑:“不管从前如何,如今播种者已经成了你们这个团体的代名词,我没有加入过,就不要擅自给我归类。就算S级能控制异种,也不代表S级就是播种者……不然黎昭不就也是播种者?”   她这句话有试探的成分。谢思妄垂着眸子,脸上依旧是不咸不淡的笑,没接话。   “是所有S级麻瓜都是天生播种者,除了S级,另一个条件是麻瓜。”赫连莲强调。   幸北:“所有S级麻瓜都成了公开的播种者这件事本身就蛮好笑的。普通A级以下的播种者尚且能隐藏好身份,凭什么S级麻瓜拥有那么强的实力,那么多资源和地位,反而全部暴露了?会不会是S级麻瓜没有家族庇佑,容易被播种者栽赃诬陷,最后才都不得已加入你们?”   唐濯默默点了点头。这个理论听起来好有道理。   谢思妄笑着轻微摇了摇头:“哪有那么简单,越是获得资源倾斜的人,越要被严格审查,S级麻瓜没有背景,哪里经得住新联邦先进手段的细致调查?和你说的恰恰相反,S级麻瓜因为是S级,才更容易被发现。”   “你倒是聪明,测验时保留实力……那时候你应该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麻瓜,是谁提醒了你?”   幸北:尤涵提醒她了,但尤涵显然不是这个意思,而且她也没听,她就是……靠运气。   幸北刺他:“因为你死了,我觉得念力强晦气,所以下意识保留了实力。”   晦气的谢思妄:“……”   “你直觉确实蛮准的。”谢思妄勉强夸赞道。   “幸北腿上的东西是谁放的?”难得谢思妄被他们抓住了还这么配合,唐濯恨不得掏出笔记本一条条审问。   帝才学宫的人已经惊讶到麻木了。腿上的东西?这又是个什么玩意?   谢思妄弯唇:“播种者。”   “是谁?”   谢思妄平静地笑了下:“我不能出卖同盟。”   好多根手指在扳机上蠢蠢欲动地徘徊,有点想暴力逼供。   不过他们暂时还有很多其他想问的。幸北眯眼:“那东西是干什么用的?”   谢思妄微微侧了下头:“帮你找回自我。”   “我的自我就是播种者?”幸北声音充满嘲讽。   “你以为你的身体为什么可以容纳那个东西?它为什么那么快就和你的精神力和谐共处,甚至只有外来念力才能压制它?因为它本来就是你的一部分。”   幸北的瞳孔紧缩了一下。   谢思妄的声音在寂静的地底洞穴中,轻幽得像是鬼魂的低语。   “它是你的记忆和前世,它就是你,是播种者的元老,是拥有永恒生命的……神。”   天赋者们的神情都藏在面罩之后,但是幸北能感受到,她身上压着的意念前所未有的重——所有人都在疯狂地注视着她,疯狂地盯着她的腿,甚至疯狂盯着她的脸,似乎想从中解析出一个老妖怪的虚影。   幸北隐约地想起上一次,她晕倒时,似乎有不属于自己的人生片段在脑海里跑过,那些片段是给她无比亲切的感觉,就仿佛原本就是她的一部分,原本就是她亲身经历过的回忆,只不过暂时被她遗忘了。   幸北一时间有些恍惚,勉力拽下飘忽的神念,回到昏暗的地穴现实里。   “那你为什么要帮我压制它?”   “为了获取你的信任。反正如果你自己排斥它,就算它侵占你的大脑也没法觉醒,到时候你会混乱,会产生意想不到的悲剧。”   “你们——你们军部四个人,都是播种者吧。你们提到过要抢幸北,那是为什么?”翟洪广插嘴。   谢思妄看了看他:“你们果然早就在怀疑我们了。”   “所以是为什么?”   “播种者内部也有派系党争啊。”谢思妄叹了口气,“唤醒一个古老的播种者,成为她的亲信,带领她融入当今的组织,能得到的好处不用我多说了吧。”   还真是抢人头?唐濯之前随口的推测竟然猜对了,感觉有些意料之中,但又有些奇怪的不踏实的意料之外,就仿佛越显而易见的理由、越简单的逻辑,就越显得像假的。   唐濯甩甩头挥去多疑的想象,对“唤醒”这个词有些不爽:“你的意思是,幸北腿上的东西是她的前世?可是那和她有什么关系?这不就等于有个人死后过了几百年去夺舍吗?她凭什么要抛弃好端端的人生去接受所谓前世的记忆?”   被连续一串质问,谢思妄也不急,不慌不忙地躺平:“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幸北:“……”   幸北还真就是这么想的,就算那玩意真是她的前世,她凭什么就要接受它?对现在的她来说,她就是现在的她啊。   赫连莲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抬眼深刻地看着她:“不接受你会死的。你的肉|体是你为自己准备的,只能承载你自己的灵魂,也就是说现在的你其实是残缺的。如果你不接受本魂回归,肉|体很快就会凋零。”   “你会变得嗜睡,醒着的时候会虚弱疲累,会突然晕倒,没有任何手段能诊断出你身体的异样,不管是补充营养、念力或者治疗舱,全都无济于事。你每天睡眠的时间会越来越长,直到永远醒不过来。”   “我知道得这么清楚,因为我亲眼看过。”   赫连莲顿了下,“荀荨,杀死她的不是其他人,是她自己。她这一世太苦了,她宁可死都放不下。或许对她来说是好事,她的本魂最后大概也放弃了,不想要这么黑暗的记忆。”   谢思妄接话:“所以我才说,如果你不能彻底接受它,它就算占据了你的精神和身体,也会出现问题。荀荨就是先例。我真的是在帮你,帮你拖延觉醒,给你充足的时间接受真相,接受真正的自己。”   幸北眸色不明地落在地面,想起荀荨对她说,“我们才是同类”。   “我们”,指的仅仅是她和荀荨,当世唯二天生的S级麻瓜。   现在,世界上的S级麻瓜只剩她一个了。   明纵面无表情地望着幸北。他知道幸北他们有秘密,只是没想到她的秘密这么沉重。他并没有完全理清来龙去脉,也不知谢思妄赫连莲的话有多少可信。他现在只知道一件事——幸北必须成为和前世一样的播种者,不然会死。   裴鹤低头看着赫连莲,声音有些紧绷:“你说她的身体很快就会凋零,很快是多快?”   “幸北已经成年了,还没有开始觉醒,所以很快就是很快了,可能是明天,可能是下个月。”   厚重的靴子里,幸北的左脚脚掌抽搐着抓了一下地,像是本能挣扎地想抓住什么。   裴鹤看向她,隔着面罩都能感受到他的无助茫然和抗拒。   他不想她“觉醒”,她也不想。   “那样幸北不就成了另一个人了。”翟洪广壮实的身影弥漫着一股哀婉凄楚的气质,违和得有些搞笑,但没人笑得出来。   “啊,还好吧,她还是幸北。”唐濯说着,却默默低头,鼻子发酸。那个大部分记忆里都没有他的幸北,还会用油爪子捏他的脸贱兮兮喊他奶唐吗?   “身体会衰败,那就到衰败的时候再说吧,苟一天是一天。”幸北突然轻快地说,“实在不行死就死了,我依然感谢命运,给了我完整的属于自己的一生,哪怕稍微有些短暂。”   三个男生愣愣看着她,帝才学宫似敌似友的四个人也愣愣看着她。   虽然一点一点一点都不想她死,甚至心底里知道,为了她好,或许该劝她接受觉醒。   但是不知为何,他们完全不想说出口。就当是自私好了,他们也希望能拥有一个始终如一,纯粹如初的幸北,就算只是活在回忆里。   他们心中的她,也从来都是不可一世的散漫和自由,像是卑微尘世中唯一不受束缚的那道光,就连死亡都不能让她屈服。   嘉   这样才是幸北。 第100章 鏖战 救援到了   “既然你说你不会成为播种者, 我就暂且相信你。”尤露盛气凌人的声音从面罩下传来,“所以我不妨明确告诉你们, 播种者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能控制异种不假,追求力量不假,但是他们自古以来,从来都把自身力量排在凡人的性命前面,普通人的命在他们心中轻如草芥。”   “说的不就是世家吗。”翟洪广吐槽。   “世家是骄傲的,不屑于害人性命成全自己, 那都是小人行径。”尤涵高高昂起头,配上鸟巢一样的头发和奇怪形状的面罩,有些好笑。   翟洪广就忍不住笑了, 笑声带着翟洪广独有的放肆,尤涵勃然而怒:“你不信?哈,你说的没错, 我们世家向来看不起弱者,普通人对于我们就像蚂蚁一样,凭什么能得到我们尊重?但就因为他们是弱者——我们才要保护他们!”   哇。   对上大家respect的眼神,尤涵卡了一下, 似乎有些羞窘, 特意又强调了一遍:“我们才不屑于利用蚂蚁的命!耍弄蚂蚁能让你产生成就感吗?不会!”   “说到这我倒想起来了。”幸北懒洋洋地插嘴, 明纵对上她的眼神, 立即了然接道:“梅家。”   其他三个帝才学宫的都不明所以, 斜眼睨着明纵:他们就知道, 他们队友见色忘友, 和幸北他们有小秘密。   唐濯犀利地瞪着谢思妄:“梅家对荀荨做的事你肯定也知道,这就是你口中忍辱负重默默保护人类的播种者。”   周扬辰不知道梅家对荀荨做过什么,但他知道播种者对人类做过什么, 轻蔑一笑:“播种者的罪恶罄竹难书,我们从小听到大,难不成连我们这个级别的世家,都一直以来被蒙蔽着?说实话,我还真不知道新联邦里有什么势力能凌驾在我们上面。”   这话高贵得有些讨打,但在此时此刻莫名给人种安全感。   伍奇昂着头:“新联邦确实不是从上到下透明干净,但至少不会太出格,你们一群行凶作恶的土匪竟然还鄙视起官家,笑死人了。怎么,莫非新闻上那些播种者放出异种杀人的录像,都是新联邦高层伪造出来陷害你们不成?别太瞧得起自己了,要不是你们三天两头闹事,谁会想起你们?”   谢思妄苍白的唇微微勾了勾:“那些入侵和杀戮每一件都事出有因,当然我不是在说那些草菅人命的做法恰当……播种者里自然也有激进派,就像燎原星团里也有讲道理的人一样。”   谢思妄意有所指,仿佛想要用此话引起某人的共鸣。幸北却无动于衷:“我又怎么知道你不是那些激进派之一?你也是从小听播种者的凶残故事长大的,还是决定加入他们,你让我怎么相信你脑子没病?”   谢思妄有一丝僵住,脑中反复回响着一句灵魂拷问:怎么证明自己脑子没病?   谢思妄刚想开口,突然间,幸北浑身都紧绷起来,迅速扯着他退到洞穴边缘。   “B级异种。”幸北轻声道,“是在上面攻击我们那一群,还有……”   幸北呼吸僵停,声音很少见地带上一抹恐惧,“这次是真的A级。”   真的A级。传说中的A级。只有黎昭战胜过的A级。   所有人的心就像被重重敲了一下。   远处传来什么东西在地道中飞速穿梭的窣窣声,加剧着天赋者们一声声的心跳。   翟洪广、唐濯和伍奇分守在三个洞口,表情严峻。赫连莲“喂”了一声,裴鹤抿抿唇,收回扭压在她身上的触手。   赫连莲堵上最后一个洞口。年轻的顶尖天赋者们反应迅速,临危不乱。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对上A级,他们必死无疑。   就连刚才的B级他们都应付得无比艰难。从大地传导来的震动判断,这一批的数目比刚才只多不少,还有据说智商比拟人类的A级统领。   但他们的傲骨不允许他们不战而败。   与此同时,所有人心底都悄悄流过一道设想。   若他们能成为S级,如两个播种者所说,获得控制异种的力量……是否能在这场必死的战斗中,争取一线生机?   可惜现在想这个已经晚了。那种神奇的力量,显然不是成为S级就立即能获得的。或许只有加入播种者的S级,才能获得学习的资格。   “谢思妄。”明纵突然眸色深沉地看过来,“你有没有可能战胜A级?”   “……”   幽暗中,每个人都转过脸,把目光凝聚在他们的方向。   幸北看不见谢思妄的脸,只感觉身前的人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长到她以为他无能为力,不打算给出回答。   但是最后,谢思妄还是柔声开口了。   “我试试。”   男生比她高,被她勒住脖子时,不得已膝盖弯曲半靠在她身上,此时说着这话,淡然地挺直了身体,对于刀刃没入脖颈似乎毫不在意。   “你……”幸北忙撤了刀,看着上面新鲜的血迹有些发愣。她并不是相信谢思妄了,但他作为播种者未必害过人,她从未打算今天在这里伤害他,更何况现在他们有共同的外敌。   幸北走了下神,便感觉面前一道黑影覆盖过来。   幸北抬眼,看到谢思妄摆脱了她的钳制,没有离开,而是转过身来面对她,把她困在他与石壁之间。   少年面无血色,病容脆弱得好像随时都会倒下,唇角却依旧清润地勾着,眸光温淡地落在她双眼间。   他声音很低,只有她能听到。   “我一直以来有种感觉,你会是很重要的人,能够引领播种者回归光明,能够改变全人类格局的,那样重要的人。”   幸北默默看着他,面无表情。   谢思妄并未期盼她回应。   只是自顾自笑了下:“我不想让你死。”   “所以我会尽力一试,为了你。”   他扶着她的肩膀,像是在温柔毫无欲色地拥抱。   幸北用小触手制止裴鹤过来阻止的步伐。   她感觉到谢思妄只是需要一个支撑。他正把精神力毫无保留地铺洒出去,连保护自己的一份都没有留。她的念力跟随着他扑向那团最为磅礴的精神力,看到它们在异空间里猛烈地碰撞,明明是无声无息,却响得幸北胸口震荡,头脑昏沉。   一定很疼,幸北能想象……或者根本想象不到,那有多疼。   如果把触手断裂比喻做断指,那么这样的精神力碰撞,就相当于用身体内外的每一寸,每一块骨骼和经脉,每一种感官和感觉,去纠缠碰撞,去受伤重组,就如同有一把钳子在脑子里乱搅,让人在无尽的痛苦同时,分不清什么是真实什么又是幻觉。   那是一种用自己的全部,包括记忆人格神魂,作为赌注,拼死厮杀的感觉。   精神体是人本能呵护的东西,要用触手和身体去保卫。她根本没法想一个人如何能用精神体去和人打架,就像人不会把自己的肚子剖开,内脏抓在手里作为武器投掷向敌人,肠子绕在手里当做绳索缠上对手的脖颈。   幸北茫茫然盯着近在咫尺少年的锁骨,但她瞳孔中一片空洞,像是灵魂已经去了远方,沉入无底的海,和身体隔着一个星球的半径。   她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好像异时空的这场观战夺去了她估量时间的能力。   她的眼神缓缓聚焦,像做梦一样,落于眼前纤细的脖颈。   它好像慢动作一般,缓缓失去支撑力。   温软的东西落在她额头,然后一点一点,顺着她的眼窝和脸颊,无力地滑下。   她的眼前还有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里,凶悍的光团已经被打得魂飞魄散,而她面前的精神体,软绵绵地倒在地上,没有了往日健康的耀眼光泽,没有了活跃缭绕的光雾和纤细如丝的小触手,一切都死气沉沉无力而灰败。   “裴鹤!”幸北声音如哨声一般尖利,“裴鹤!”   裴鹤已经在帮忙对抗第一波B级异种,完全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听到幸北异样的喊声,才紧急抽身慌张地跑过来。   幸北搂着谢思妄跌坐在地上,少年的脸色也和他的精神体一样,安静里带着死气弥漫的灰。   裴鹤一探,整个人陡然一震,抬头不可置信地对上幸北的目光。   幸北眼眸颤动了一下。   赫连莲在激战中若有所感地回了下头,正对上幸北哀疚的眼神。   “啊啊啊啊啊啊——”赫连莲猛地闭了下眼,又睁开,疯了般爆发,打法几乎是不要命。   “卧槽,S级了不起?”翟洪广被激起血性,干脆闭起眼,运用起新开发的“视觉”,大刀舞得飞起。   幸北没空想太多,把尸体贴着里侧安置好,加入杀异种的行列。B级异种发现头领被灭,也都发了狂,哪怕被削成一万段,依旧像一坨坨小子弹一样疯狂地冲向天赋者们。   唐濯双目猩红,盯着漫天飞舞的条状污泥,目光焦点却没有落在它们身上,而像是穿透它们看着另一个世界。   他周身弥漫着一股奇异的气场,靠近他的小型屎条就像是撞到了无形的结界,纷纷减速掉落。   “卧槽,结界师了不起?”翟洪广又不服了,被赫连莲一把推到一边:“闭嘴吧你,别打扰人家升级。”   “升级?!”翟洪广更不服了,但没再往唐濯身边凑,余光一边关照着他,一边暗自咬牙使力,他总觉得自己的境界也松动了,总不能变成队伍里拖后腿的一个啊。   不多时,唐濯气势猛地一提,输出力量明显强了一个等级,连结界范围都扩张了一倍。   “当近卫确实埋没你了!”幸北抽空吼了一声,替他感到开心。   闻言,翟洪广的刀风更加虎虎生威了。   然而,即使多了唐濯,他们的境况依旧不容乐观,涌进来的怪物越来越多,而且这东西就好像杀不尽——只要没有及时捉住B级异种本体斩草除根,它们就能继续钻进其他怪物的身体,迅速卷土重来。   可是这种泥巴怪在狭窄的洞穴中把身体抽得更长了,体积最大的估计长达几百米,幸北他们很难保证注意到每一段,于是便给了B级异种逃跑或是分裂的机会。   这场景如果有飞行机器人在上空观战,绝对是十八禁级别的恶心和暴力,千万条大大小小的面条形状的屎条在逼仄昏暗的洞穴中穿插飞舞,不顾一切往几个浑身糊满屎浆的人身上冲撞,专门往他们防护服的缝里钻,甚至还想借机掀掉他们的面罩钻进他们的口鼻。   “这玩意有毒!”   异种发现它们的体积分布逐渐往小型发展,竟然改变了策略,发挥小型生物的特长——无孔不入,想靠它们在瘴泽地里熏陶出的一身毒毒死他们!   裴鹤天性|爱干净,又因为从入队开始就深得幸北宠爱,一向袖手旁观做个只会救人的医师,很少有活动拳脚的机会,这么一次彻底把轻微洁癖的毛病治好了,打起架来也完全没有那股矜持克制的清冷范,打上头了恨不得跟屎怪互咬。   同时由于同伴一直在不停受伤,裴鹤一直在大量输出治疗,不停刷新自己的极限。   结果丝毫不令人意外,裴鹤也升级了。   然而这一次,甚至没有人有心思有余力注意新诞生的S级,所有人都陷入不见一丝光明与空隙的苦战。   他们看不到同伴,肌肉和精神体全部痛到尖叫又痛到麻木,视野里全是密密麻麻令人作呕的泥巴怪物,脑海中只剩下一个杀字,几乎是凭借意志力在坚持,早已数不清他们在这样的鏖战中坚持了多久时间。   周扬辰已经吃了第五颗家族秘制的激发潜能的药物,几乎是躺在地上用四肢招架汹涌而来的异种;伍奇的一条手臂不见了,但是根本没空救治,也根本找不到医师在哪里,自己吃了随身携带的止血药,甚至没空再多吃一片止痛片,也根本感觉不到疼痛;明纵作为射手,和生命一样重要的枪早就不知所踪,哪怕在地洞中爬了好几个小时都依旧完好的发型,此时惨不忍睹,像是在泥里泡了十天的草;尤露用刀隔断了碍事的头发,一边快如闪电地在空中来去翻飞,一边追踪分析,力求一旦出手就不给异种任何漏网的机会。   所有人的精力和体力都在飞速地流逝,但是异种源源无尽。   要死在这了吗?   幸北在上面其实都没有认真地认为自己会死,现在却忍不住在心中清明地叩问自己。   泥巴、异种的血、怪物的恶臭体|液、或许还有她自己或者伙伴的血,乱七八糟地覆盖在身上,一层层结成壳,就像包浆一样把她埋在里面,如同泥俑的盔甲,让她的行动愈发沉重,甚至感到窒息。她毫不怀疑她只要松懈掉一口气,哪怕一秒,就会撑不住腿软跪在地上,然后被狂喜的B级异种吞噬。   真的不想埋在屎里死掉啊,她已经算个名人了,死因恐怕会公开出去,到时候被后人铭记,竟然是因为死法离奇恶心,她一个气运逆天的奇女子,怎么能忍受这样的奇耻大辱?   “幸北!”   不知哪个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大吼,声音癫狂而充斥着无尽的狠意,不明情况的还以为幸北是那人的杀父仇人。   幸北:“……”虽然变调严重,但她听出是裴鹤,在……大概是在给自己打气。   “幸北!”   很快另一边又传来一声暴喝,明显受了裴鹤的启发。   唐濯的声音哪怕在这种情况下也高亢得一枝独秀:“幸北!!!!”   幸北:“……”   “哎!”幸北拼尽全力回了一声,只觉得她的勇气随着这气吞山河的一声吼,重新充斥在四肢百骸。   小伙伴们得到回应,更加欢快了,周围很快响起此起彼伏的“幸北!”“幸北!!!”“啊啊啊啊幸北!!!!!”   幸北紧抿的唇角抽空上扬了一下,微小,却又安宁而释然。   和他们死在一块,这一趟短短的旅途,虽然没看到终点,但截止在这里,倒也没什么遗憾了。   幸北被一条强韧的东西抽中后背,整个人飞出去,胸口激荡得仿佛五脏六腑都颠倒了位置。   就在她狠狠坠落到地面的那一刹那,幸北突然感觉到,左腿沉寂已久的东西,动了一下。   一股磅礴的念力忽然汇入她的精神体,让她有种焕然一新的振奋感。   悬在她头顶一米处、正昂首蓄力打算朝她脸上糊过来的屎脑袋似被震慑住,短暂地停顿了一下。   就是这么一下,给了幸北机会,一个打滚爬起来,躲开致命的袭击。   幸北用手杵着膝盖剧烈地喘息着。她脑中仿佛有一层薄薄的膜。就在刚刚,生死关头逼至极限的时候,被“啵”一下冲破了。她的精神力即将枯竭,却骤然感受到一种脱离了束缚的自由。   那种玄妙的感觉像极了刚刚看到唐濯升级的时候,可是S级也会升级吗?幸北无暇去想。她的第一次重伤就像一个信号,幸北很快又被抡飞到石壁上,撞得一口腥味液体喷出来。   幸北扶着墙。这一下不巧撞到了头,她眼前一黑,脑子就像被装进水箱扔进海里,短时间内没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只能勉力维持清醒,努力把精神体和肉|体分开,用触手拦截雨点般密集的攻击。同时努力不去想其他人不会分离精神力,遇到这样的情况又该如何活命。   人本能的求生欲只给她留下一个念头——活下去。拼尽全力也要活下去。   幸北喘息着盯住面前最大的异种,眼中燃烧着怒火。   去死吧,崽种。   幸北内心狠厉地念着,用念力描绘出它粗长的身形,脑中已经幻想好了它被她的念力捉住、碾碎、尸骨无存的画面。   下一秒,幸北怔住,看到面前的异种被一股明耀的念力捉住、碾碎、尸骨无存。   幸北瞳孔骤然紧缩。   强烈到刺眼的光线透过异种密集的缝隙投射来,就像是反射多少次都不会衰减的阳光,势不可挡地劈开深重的浓雾和茂叠的黑暗丛林。随从而来的还有许多矫健的人影。   幸北脱力靠在石头上,大口喘着气。   救援到了。 第101章 返校 打不过她了   特训队是天赋者心目中的圣队, 可以说聚集了新联邦如今最顶尖的精锐,一支三十人的高武装队伍, 准备充分,所携带精尖武器全部针对瘴泽星的怪物,不出十分钟就将此处异种剿灭。   此时的空气却说不上轻快。   幸北缓步走向帝才学宫围成的圈子,默不作声加入进去,和其他人一起垂头望着地上的人。   很快,周扬辰的身体被盖上白布, 一直拉到头顶,遮住男生骇人的遗容。   伍奇转身时,狠狠瞪了幸北一眼, 仿佛周扬辰的死都是她的错。   幸北心情并不好,便瞪了回去:“干嘛?”   伍奇一条手臂不见了,估计早就进了异种的消化道, 但他似乎毫不在乎,也不觉得痛。此时的他全副心神都在同伴的尸体上,用余光乜了幸北一眼,眼底翻涌着愤恨:“他死前……”   伍奇闭了闭眼, 忽然吐了一口重气, “算了。”   周扬辰死前, 曾经求幸北保佑。   他虽然骂了他, 气他拜信敌人, 可是他自己又何尝不是相信着, 有天生气运的幸北在, 他们可以平安度过一切危险呢?   伍奇更多的是在恨自己没用,竟然没办法保住小队所有人,只能无能祈求气运的照怜, 竟还无耻地迁怒一个刚成年的小麻瓜。   伍奇一言不发地离去。幸北望着他的背影,心底莫名漫过一层浅淡的愧怜和沉痛。   她和周扬辰并不熟,日常最多的交流就是互相抬杠冷嘲热讽,毕竟对方是瞧不起麻瓜的典型可恶的世家一员。   可是他防护服鼓鼓囊囊地蠕动,口鼻耳眼都被吃光,还有泥巴怪从脑子里疯狂顺着这些出口往外逃窜的样子……实在是太惨了,幸北觉得任何一个拥有人格的同类,哪怕是十恶不赦那种,都不应该遭受这样的死法。   何况周扬辰并非十恶不赦。只是个有点讨厌,有点高傲的少年,虽然尽享高人一等的富贵,却也用生命守护着普通人。   他高高在上地把普通人当成弱小的蚂蚁,所以他也要保护那些弱小的蚂蚁。   望着两具被白布盖住的遗体,幸北突然有点怨愤。   新联邦只为了多几个S级,养蛊一样牺牲这么多人,值得吗?   还有如同谢思妄一样的播种者,竟然愿意付出性命的代价,就为了发展几个还不知道会不会愿意加入他们的候选人,脑子是不是有病?   可是幸北又很无力。到达525基地的第一天,莘长虹就跟他们强调过,他们做的是真实的任务,面对的是军人日常面对的危险,随时可能丧命,如果不接受可以退出。   周扬辰也是为了晋升S级的可能性,或许还肩负着家族的压力,自己选择了这条路。   所有人都有着崇高的信仰。让没有信仰只想混吃偷懒的她,显得愤世嫉俗且格格不入。   幸北有些惶惶。   她隐约觉得,事态已经到了她的气运罩不住的程度。   像是失控的腿,死掉的队友,和随时到来的生命尽头。   容悦怜似乎很久前就说过,她不可能永远凭借运气走下去,而这一天终究还是到了。   ……   前来救援的星舰上,幸北整理干净,在睡眠舱治疗恢复后,醒来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守在她睡眠舱旁边的庄培。   谢思妄死后,看到这个和他极像的人,幸北心情有些复杂。   庄培倒是没流露出任何负面情绪,嗓音如同往常一样温润:“有件事,我想我需要尽快告诉你。”   庄培解开光脑隐私保护。光脑停留在通讯界面,显示的联系人是谢思妄。   【告诉幸北,不用遗憾,我只是希望她能相信我。】   幸北惊讶地抬眼望向庄培。   “从时间推断,应该是他临死前发送给我的。”庄培仿佛知道幸北想问什么似的,笑了笑直接回答她肚子里的疑问,“没有发给你,大概是怕你把他拉黑了吧。”   确实像她能做出来的事。幸北感受到一股来自坟墓的怨气和谴责,不由抖了抖。   “庄医生对他很熟悉?”   庄培温和的眉眼轻轻看过来,颔首。   “那你能理解吗?用性命……换我的相信?”幸北喃喃,轻微摇了摇头,下一句话低得几不可闻,“你们这些秘密组织,信仰都这么坚定吗?”   庄培像是并没有听清她后面这句话,低低笑了下,眸光深邃:“可能因为对象是你,所以值得吧。我……能理解。”   幸北清澈的眸子静静和他对视。   男人笑意温存,并不移开目光,似乎并不对他说的话有任何心虚,也没察觉到任何不妥。   门忽然被人拉开,裴鹤站在门后,看到相对而坐的两人,有一瞬间停顿:“幸北,你好了吗?”   “好了。”   幸北从睡眠舱跳下来,跟着裴鹤离开,背影散漫。   庄培微笑着目送她,笑容的弧度稳定得像是刻上去的。   幸北转过一个弯,才动了动眸子。   庄医生和谢思妄关系很亲密吧?听说他们很久之前就开始形影不离。但那个男人看上去并无一丝伤心,就当他是在外人面前喜怒不形于色好了,可是他那个永恒不变的笑让幸北如鲠在喉,忍不住想起谢思妄死时脸上的笑意。   见了鬼,难道他们的笑是焊在脸上的吗?   英皇部队的幸存者经历这一场恶战,需要接受心理辅导,训练也暂停了一段时间,给学生们时间放假调整。   幸北四人决定利用这个机会回伴帝星看看。   走出星港,空中超音速穿梭的悬浮艇和五花八门的广告扑面而来,让人感觉熟悉又亲切。幸北恍然想起快两年前她第一次来伴帝星的时候,也是这样走下星舰,一脚踏入这个扑朔迷离的花花世界。   今日阳光正好,几人这两日阴霾的情绪也似乎被驱散,唐濯提议去喝星星冰冰茶栈,立即得到一致赞成。   幸北点了一杯绿森林奶盖,走在当年走过的街道上,一抬头,正是当年她和翟洪广唐濯从星星冰冰出来,遇到龚呈的地方。   “如果现在再遇到巨虫越狱,我们应该有能力救下许多人了吧?”   幸北此话一出口,就迎来毫不犹豫异口同声的三重奏:“闭嘴!”   幸北:“……”   幸北又往当年龚呈所在的街角望了一眼,心底里仿佛隐秘地期盼着什么,然而那里行人匆匆,唯独没有她想寻找的身影。   有就怪了。   幸北自嘲地撇撇嘴,收回目光。   “怎么了?”裴鹤见幸北神色异样,关切地低头询问。   “没怎么,我要喝你的。”幸北神色自如地和裴鹤交换了手里的饮料。裴鹤垂眸宠溺地笑着,忍不住摸了摸小姑娘的软毛,然后一脸甜蜜地咬上手中的吸管,幸福地微微眯起眼。   好猥琐。   远处少年眼神森冷,心里暗暗骂道。   少年看样子刚从星星冰冰茶栈出来,手里拿着杯奶茶,无声无息地站在幸北他们身后的街角。路过的偶尔有人会回头多看一眼他满头草绿色鲜艳的头发,暗自惋惜,这么漂亮的孩子,审美怎么这么糟糕。   四人到伴帝星的第一晚没急着回学校,在外面住了一晚,绑着裴鹤去酒吧浪了半宿,第二天中午才起床,吃了午饭晃悠悠往学校赶。   以前是学生的时候不觉得,现在身份失效,想要进天赋者学校麻烦得很,要过好多道安全岗。   到了最后一道门那里,远远地,幸北就看到容悦怜等在那。   “容老师!”   女孩像归巢的小鸟一样冲过去,念力都用上了,为了加速在旁边的柱子上随手撑了一把。   容悦怜故作严肃地训她:“成年人了,能不能稳重点?”   “我太想你了嘛。”幸北死皮赖脸抱上容悦怜的手臂,后者微微嫌弃地想要抽出来,却发现她的力气已经没有幸北大了,内心有点感慨,便由孩子抱着。   “你们几个都还好?心理医生没说什么吧?”容悦怜关心地看着其他三人。   三人摇头。翟洪广自豪地咧开嘴:“我的心理比我的身体还强壮。”   容悦怜唇角微微抽了一下。是,她也看出来了,这几个孩子最大的优点就是心态好。   “不过在瘴泽星确实发生了很多事。”   容悦怜看向幸北。她早就预料到了,这才是幸北此行最重要的正事。   孩子真遇到事了还是懂得依赖她的。容悦怜莫名有些欣慰和骄傲,悄然翘起嘴角。   ……   走在天赋者学校的校园里,认识幸北的人比她走之前更多了,经常有认识的不认识的人见到幸北一脸惊喜甚至尖叫出声,有大胆的学生朝他们狂挥手,幸北等人也热情地挥回去。   “哇幸北本人也好可爱啊!真羡慕学姐学长能和她一起上课!”   “那倒是没什么好羡慕的。”旁边的学长惨痛地回忆起被幸北骚操作坑死的经历。   他们还在食堂附近遇到了匆匆跑出来的昌和隆,男生见到幸北等人大吃一惊,先是下意识打量了一下几个人的动作和表情,仿佛在确认他们健康如初,然后才摆出尖酸刻薄的嘴脸,嘴巴动了动像是在默默骂人,碍于容悦怜在场没有说出口。   “傻逼,还瞪着我们呢,他要迟到了吧?”翟洪广小声嘲笑。   “别说脏话。”容悦怜敲了下翟洪广的脑门,翟洪广憋着嘴捂住头,看到远处昌和隆看到这一幕笑得无比欢畅。   傻逼,马上就笑不出来了。   “三。”幸北懒洋洋地数着,“二,一。”   上课的钟声响起,昌和隆的笑容就像是遭了一击重锤,僵硬一秒轰然碎裂。   昌和隆拔腿跑得像是后面有怪兽在追。   “哈哈哈哈哈哈哈……”   容悦怜无语地看着前仰后合眼泪都笑出来的四个人,不由感叹傻子的快乐竟可以如此简单。   ……   容悦怜办公室。   幸北讲完的时候,容悦怜板着脸,沉默了好一会。   幸北知道这一波信息量太大,翘着二郎腿等容悦怜梳理明白。   “总结一下。”   容悦怜思考的时候表情总是很严肃,“第一条,有关于播种者的身份,谢思妄、赫连莲、荀荨、梅萧,都是谢思妄和赫连莲亲口承认的播种者,莘长虹以及她手下的某些人很有可能是播种者,但没有得到确认;第二,有关于播种者成为播种者的动机,S级并未被控制,而是主动成为的播种者,原因——据他们所说——是因为播种者可以控制异种,促进新联邦和平,而且他们还认为S级麻瓜是播种者的转世,必须融合完整灵魂,不然会死,那个灵魂现在就在你腿上;第三,播种者的能力,他们可以隔空群杀B级异种,可以和A级异种一换一。”   幸北连连点头。数学好的人归纳能力就是强。   “那他们说的您觉得是真的吗?”   容悦怜又陷入沉思。   好半天,容悦怜开口,只有短短的一句强调:“播种者不是好人。”   “噗。”翟洪广忍不住喷出声,在大家看过来时摆摆手,“不是,就是想到死旺如果听到这个,搞不好气得又复活一次。”   他用生命换来的信任,结果不堪一击。   “死旺啊,这次是真死了吧?”唐濯眼神有点空茫地感慨。   幸北:“不知道为啥,死旺这一死,我心里还有点淡淡的忧伤。”   唐濯默默转向她:“总觉得这话你说过。”   幸北心不在焉:“是吗?说明他欺骗过我一次感情了,相当于跟我贷款了忧伤,这次正好让他还钱……行,谢谢唐,我好了。”   唐濯:?什么鬼才逻辑?真是谢思妄听了都要落泪。   “不过老师为什么认为谢思妄不是好人?”裴鹤追问。   容悦怜纠正:“我是说播种者大体上不是好人,不是说所有播种者不是好人。”   容悦怜顿了顿,“谢思妄救了你们,从这一点上来看,他至少做了件好事。”   “是吗。”幸北似乎因为这番话感到宽慰,“那就说明小红……额,莘长虹。”容悦怜眼角一抽,幸北摸摸鼻子,“还有赫连莲,他们很可能都不是什么坏人?他们搞不好真的在为世界和平努力?人类还有救?”   “一个播种者做过好事,不代表所有播种者都是好人。”裴鹤冷静地说,“谢思妄用生命换来你的信任,可以,但是其他人又没死,凭什么获得你的信任?他们也要做同样的事,我才相信他们。”   其他人斜眼瞅他。这个年轻人,面若冠玉,心若蛇蝎,真的好狠,竟然想让播种者都去死。   谢思妄大概做梦都没想到他用生命促成了一场内卷。   幸北撑着下巴:“不过谢思妄死了还挺难办的……我们本来拍摄了证据,想要揭发他播种者的身份,现在这件事的意义似乎没那么大了。”   容悦怜想起什么:“这些事你们跟罗慎贤讲了吗?”   四个学生交换了个眼神。   容悦怜挑眉:“你们不信黎昭?”   幸北抿抿唇:“呃,他纡尊降贵来帮我治腿,我本来不应该怀疑……”   “但你们还是怀疑了。”容悦怜严肃地说,“那可是黎昭啊!”   幸北:“是啊,那可是黎昭啊,所以如果他是播种者才更可怕。”   “或许黎昭就是播种者里的好人,但是他也一定想让幸北变成播种者,这样就和我们利益冲突。”唐濯补充。幸北赞同地点点头。   容悦怜依旧完全无法接受地轻摇脑袋:“你怀疑他有什么原因吗?”   幸北:“他早就知道我腿上的是个播种者的魂魄,他曾经对我说,我‘还’不是播种者。”   容悦怜:“他那个级别的人知道些常人不知道的事很正常,校长也是这样。还有别的原因吗?”   幸北迟疑:“呃……他是S级?”   容悦怜默默看着她,眼神十分丰富。   幸北讪笑:“我知道我没立场说这话……”   “确实,你不仅是S级还是个麻瓜。”容悦怜气哼哼的,“把你那点等级歧视收起来,因为你最懂被无缘无故怀疑是什么感觉。”   幸北不敢提黎昭了,她再一次感受到军团长的光明伟岸有多么深入人心。   “不过如果你有顾虑,不说就不说。尤其是你和播种者的渊源,越少人知道越好。”容悦怜眉眼间染上显见的忧虑,沉吟了一会,又凝重地看向幸北的腿:“这个真得解决一下。我们去找校长。”   幸北古怪地看着容悦怜:“老师,你真关心过我的腿吗?”   容悦怜此时有点焦虑,不耐烦地回:“当然了。”   幸北:“可是你刚才看错腿了。”   容悦怜:“……”   “少废话,是你看错我了,我看的就是你的右腿。”   三个男生立即看向容悦怜,眼神里是深深的同情。   幸北重重叹了口气:“可是我伤的是左腿。唉,我就是诈你的老师,你这个答案让我心都碎了,先是骗我,然后你果然没关心过我的腿。”   容悦怜:“……”   容悦怜不知从哪抽出个棍子,表情狰狞:“你伤的就是右腿,马上就是了。”   幸北灵活地躲到裴鹤身后:“老师!老师!是我错了!你说我伤的哪条腿我就是哪条腿,左腿右腿都可以,前腿后腿也随便,那个啥,您说过啥来着,当我打不过你的时候,你说我是什么我就得是什么……”   幸北还在乱嚷嚷影射容悦怜专横霸道,容悦怜突然收了棍子,神色莫名仿佛有些感伤,语气也不那么冲了:“行了,跟我去见校长。”   幸北有点诧异,不敢相信容悦怜就这么放过了她,带着点贱兮兮的讨好凑过来:“老师,那你说我是什么?”   容悦怜臭着脸:“你爱是什么就是什么。你想当猪住猪圈我也不管你。”   幸北更惊讶了,回头对小伙伴夸张地比比划划:天哪容老师疯了!   容悦怜假装没看见,面不改色走在前面,心底微微苦涩。   她现在已经打不过她,也护不住她了啊。   她说她是什么也不算数了。只怕幸北的身份,很快就要被更强大的势力来定义。她是不是播种者,是好人还是人类叛徒,也不再由她或者她来决定。 第102章 流言 重新进行念力测试   幸北随着容悦怜去找校长, 在楼梯转弯处听到有人在议论自己。   “……四个S级都是播种者?!天啊好可怕,幸北也是……”   “——幸北?”   那个男生看到她, 激动地打断同伴的话,恨不得扑过来抓住幸北八卦:“你真是S级?”   幸北一整个僵住了,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能摆出疏离不失礼貌的微笑:……?   看那男生恨不得贴到幸北面前观察S级长什么样,裴鹤皱眉上前一步把他隔开:“幸北认识你?”   男生没有一点自觉:“她不认识我,但是我认识她啊!”   容悦怜冷着脸:“我们有急事找校长。”   男生这才注意到老师也在, 忙让开一步:“对不起对不起。”   容悦怜拉着幸北快步离开。身后两人的声音放低了点,但还是钻入幸北的耳朵:“找校长?是因为这个新闻吗?”“是吧,校长肯定早就知道她是S级, 搞不好是作为秘密武器培养的,被这个什么燎原星团给暴露了,真是可恶。”“可是S级真的全是……?”“说什么鬼话!难道黎昭也是播种者吗!”   走廊里, 幸北转头看了眼容悦怜,容悦怜沉着脸:“先去找校长。”   校长室依旧半开着门,传出鹦鹉吵闹的一声接一声:“给爷笑一个~给爷笑一个~给爷笑一个~”赫连堂偶尔会回它一句:“闭嘴傻鸟。”鹦鹉会安静几秒钟,然后继续叫嚣:“傻鸟, 给爷笑一个~”   容悦怜:“……”   门在她面前打开, 赫连堂皱巴得有几分猥琐的脸露出来, 笑得眼睛都没了:“果然是小北北回来了, 哎呀几个月不见小北北长得更可爱了呢……快进来, 我最近又发现了几家宝藏店铺。”   鹦鹉看到幸北扑棱了下翅膀:“小妞, 可爱!小妞, 给爷笑一个!”   三个男生还是第一次面见校长以及他的鹦鹉,一时间被震慑住,甚至不知道已经抬起来的脚是否应该继续往前迈。   裴鹤下意识把手搭在幸北胳膊前, 这个动作引起了鹦鹉的注意,小绿豆眼盯住他:“傻鸟!”   裴鹤:“……”妈的,被一只鹦鹉骂了,要骂回去吗?   幸北小声安抚小伙伴:“校长是同道中人,发掘零食的能力一流,上次那个蜂蜜黄油薯片,还有释迦果蜜饯,混合莓子椰果茶……”   “——校长您好!久仰大名!”   “校长您一直是我心中偶像!”   幸北还没列举完,唐濯和翟洪广已经热泪盈眶地上前握住校长的手猛摇,仿佛他们真的是校长的忠实粉丝。   裴鹤:“……”   校长笑眯眯地连连点头,圣诞老人给小朋友变魔术一样变出一堆好吃的,唐濯和翟洪广立即流着哈喇子感激涕零地接过,像是两个一颗糖就能拐卖跑的低龄儿童。   裴鹤:……实在是没眼看。   “咳。”容悦怜咳嗽了一声吸引赫连堂的注意,“刚才我们在门口遇到两个学生,在议论什么新闻,提到幸北是S级,您知道发生了什么吗?是燎原星团泄露出去的?燎原星团这个名字所有人都知道了?”   “这事啊,全校都知道了,你们年轻人啊应该多上上网。”赫连堂煞有介事地教育道,一抬眼遇上容悦怜愈发冷硬的脸色,忙讪笑着打开投影光屏,一本正经清了清嗓子:“就一个小时前,燎原星团入侵了某个高级军官的账号,在天赋者世界内网发了一条动态。”   容悦怜和四个学生飞快读了遍那条动态,发现其罗列了谢思妄、赫连莲、梅萧、荀荨四人和播种者往来的所有证据,声称S级都是播种者,并且还说幸北也是S级。   幸北感觉血都凉了:“所以这些,全校——还有全军团,都知道了?”   她没有先发制人公布那四个人是播种者的证据,结果被燎原星团抢先了。现在还有什么办法证明她和那群播种者不是一伙的?幸北不由想起上次被冤枉成杀人犯的时候,瞬间被一股无力的忧虑笼罩。   “没什么好担心的,这些都在预料之中。”小老头自得其乐地往椅背一靠,用椅子的两条后腿做支撑,两条前腿悬空着,像骑木马一样前前后后晃晃悠悠,“燎原星团一年前主动暴露,把自己的资料送到高层的办公桌上,那意思就是给新联邦一个机会,证明他们有能力拔除身边的奸细,至少能听话地把S级给监视起来,但是他们没有,反而在大张旗鼓继续造星计划,扩大S级的影响力。所以现在燎原星团把这事公开了,既然军部和政府高层不配合,他们就按照自己的方法来搞,天下大乱也比播种者得了天下好。”   赫连堂话语里的隐含义让幸北紧绷起来:“您认为燎原星团是对的?”   S级都是播种者?所以S级掌权,就等于播种者得了天下?   “我可没说。”小老头两条腿翘在桌子上,依旧用椅子的两条腿着地,“我只是一个超凡脱俗的校长,我们教育界不理军事政治那些脏东西,我什么都没看法,什么都不知道。”   裴鹤嘴角一抽,眼睛却黏在赫连堂屁股下面的椅子腿上,颇有些心惊肉跳,感觉他随时都会摔。   容悦怜身体往前探了点:“可是燎原星团现在想拉幸北下水,我们不能不管。幸北可是您的学生。”   赫连堂咧嘴笑了,依然皱巴而猥琐,和刚才好像没什么不同,可是幸北却总觉得他的表情里多了一丝事不关己的冷漠。   “他们早就从天赋者学校毕业了。”   容悦怜张着嘴,她来之前做梦都没想到校长会这么说,有点急:“那也不能不管了,现在燎原星团对她虎视眈眈,英皇部队和播种者极可能有牵扯,除了我们学校她没有地方可以依靠——当初可是您下指令把她提前招来的!她来的时候还是个幼崽!”   幸北:……?幼崽?   赫连堂笑眯眯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小容容啊,她现在是英皇部队的人,我们不能越界。”   容悦怜拉着脸:“您还怕越界?您越界的事还少?”   赫连堂瘪嘴:“就是因为我在不该越界的事上躲远远的,才能在其他时候随心所欲越界啊。”   容悦怜哑口无言,干脆转移话题:“那她的腿呢,她的腿是在校的时候出了问题。”   赫连堂眼底划过一道精光,看向幸北:“你知道里面的是什么了?”   幸北平静地答:“是一个播种者的灵魂。”   容悦怜:“你得帮她取出来。”   赫连堂摊手:“这不是我不帮,是我做不到啊。”   “而且那个播种者是你的前世吧?”   幸北心里一凛,不清楚赫连堂是怎么知道或者推测出来的,但还是诚实地回答:“是。谢思妄和赫连莲说,天生S级本来就是播种者的转世,但是……我不信。”   幸北咽了下口水,声音平稳坚定,“我不要什么前世,我也不想永生不死操控异种大军,我就想当我自己。”   容悦怜补充:“但是她如果不接受那个意识,很快就会死。”   赫连堂叹了口气,怜惜地看着幸北:“年纪轻轻又这么可爱的小姑娘……可惜这是你自己和自己的战争,我插手不进去啊。”   容悦怜没空纠正他猥琐的措辞和眼神:“可——”   “我要是你,我就和它融合试试,你看你意志这么坚定,万一是现在的你成功占了上风呢?”赫连堂吊儿郎当地瞎出主意。   容悦怜猛拍了下桌子:“不要给孩子灌输奇怪的思想!”   赫连堂被吼得缩了缩脖子,然而还是弱弱辩解:“我都说了‘我要是你’,说明这是我的个人想法,又没有要她采纳……再说,人家都十八岁了,不是我说你啊小容容,已经成年的孩子不要这么当瓷器似的捧在手里,你这样很招人烦的……”   容悦怜气得说不出话来。三个男生吃东西的声音早已停下。幸北清亮的眼睛默默盯着赫连堂。   其实她并没有指望赫连堂一定会帮她。小老头说的有道理,他只是一个校长,能够拼尽所有护住在校生,就像之前她被污蔑为杀人犯时力保她,已经很伟大了,她不能要求他保护学生一辈子。   更何况这次的事,就连他也没能力帮她彻底解决。与其在做不到的事情上浪费精力,不如在即将到来的动荡中努力保住天赋者学校这艘大船,和上面更多除了学校无所依靠的孩子。   容悦怜黑着脸似乎开始生闷气,赫连堂便让她自己安安静静去想一会,笑呵呵转向四个年轻人:“你们见到A级异种了?”   幸北摇头:“没有。还没见到面就被谢思妄杀死了。”   “这样啊。”赫连堂得了答案,心满意足地继续翘椅子。   “整个联邦历史上,见过A级异种还存活下来的人,只有黎昭一个。”看到幸北四人好奇的眼神,赫连堂解释了一句。   “黎昭……”幸北迟疑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您觉得黎昭会是播种者吗?”   容悦怜隐晦地瞪了她一眼,然而小老头似乎没有因为她这个问题露出任何惊讶或者不悦的神情。   赫连堂笑容稍缓,微微出了下神,似乎在思考这个问题。   “我不知道。”赫连堂给幸北递了块糖果,“尝尝这个味道,是我最喜欢的。”   幸北从善如流地接过,拨开糖纸放到嘴里,果然,赫连堂的推荐从来不会错。   “但我相信他,我觉得你也可以相信他。”赫连堂说。   “就像是一样食物落在你嘴里那第一口。你不用了解它原料是什么,配料是什么,你的心本能就知道,它是不是你的菜。”   幸北用舌头刮了一圈糖果的巧克力软心,丝丝缕缕的丰富甜味扩散到每一颗味蕾。   还好。   她的气运太逆天,长得太高,险些以为大佬们都罩不住她了。但大佬终归是大佬。   反常地忧国忧民了好几天,那股“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子顶着”的安逸,又鬼鬼祟祟落回她的心里。   关于燎原星团的声明,军部高层的反应很分裂。   “S级皆为播种者?你们听听,这言论明显是为了离间新联邦最顶尖的天才,我们一旦相信——不,我们哪怕只是有一秒的犹豫,就中了他们的圈套!”   “可是谢思妄四人都被证实为播种者了,燎原星团说的其他话难道不该重视一下吗?”   “重视什么?新联邦里还有其他的S级吗?你莫非在怀疑黎昭?不费一兵一卒就让我们自己把自己的军团长罢黜了,燎原星团真要乐死,说不定他们才是播种者的同盟,特意安排了四个S级播种者当牺牲品,想要用流言当武器废掉黎昭,摧毁我们唯一的信仰!”   “我不是怀疑黎昭,就算S级都是播种者,黎昭也会是唯一的例外!我只是觉得,幸北……”   “幸北怎么了?如果她是S级,我亲自领兵去保护她,免得那些反人类的疯子对她下手!”   虽然这两派谁也不服谁,从白天吵到深夜,但是“幸北是S级”这件事,倒是所有人都同意尽快验证。   不管作为联邦精英还是联邦叛徒,他们都要知道她的真实等级。   很快,军部几个高层飞来伴帝星,谢学峥和庄培也在其中,名为陪伴实则监视幸北再次进行念力测试。   这些人的到来没有提前通知,容悦怜和校长都被支开,但是小队的三个男生凭借着年轻人的厚脸皮成功跟上。   其中脸皮最厚当属翟洪广,一路上不满意地逼逼叨叨:“要我说啊,谁信幸北是S级,谢教官你都不应该信啊,幸北训练都在摸鱼,历练没死靠的都是气运,她认真打起来还不如我!”   谢学峥就像没听见似的,完全不理他,翟洪广又去荼毒庄培:“庄医生,他们看个厉害点的就怀疑是S级,你眼光最好了,你看我像不像S级?”   庄培温柔地笑笑:“不像。”   幸北:“噗。”   小队另外三人晋升S级这事,英皇部队生还的所有人都默契地没说。事实上后期场面太过混乱,幸北其实连翟洪广突破都没看到,她也不清楚帝才学宫有没有人也升级了。说不定他们自己也成了传说中会成为播种者的S级,怕引起不必要的怀疑,才隐瞒了在地穴里集体晋级的事。   几人很快就到了念力测试的地方,还是熟悉的大厅,只不过负责登记的工作人员换了个人。   “幸北,你最近是不是又在外面拈花惹草了。”唐濯不经意地扫过替幸北核实信息的军部人员,随口抱怨。   幸北瞪大眼:“什么玩意,我最近都和你们在一起,什么都没做!”   唐濯鼓起脸颊:“什么都没做?你和尤涵那场格斗,你最后压住她的时候,她跟你说了什么?”   幸北定定看他。   女孩明眸闪过狡黠,粲然一笑:“她说,我是个聪明人,我身边的那个小奶唐倒是有点蠢,整天替我瞎操心。”   唐濯被当众调戏暴跳如雷,幸北趁他的拳头到达之前,一溜烟蹿进检测的小房间。 第103章 好累 你得负责   在18302星预科班时, 某次尤涵在和幸北比试结束后,话里有话地提醒过她:保留实力。   尤涵那时候就知道高等级的天赋者会成为各方的靶子, 希望她能低调一点,保护好自己。   那次她没听尤涵的,但气运帮她将自己的念力藏匿了两年。   这一次,则要靠自己。   幸北信心满满地走上指定的位置,等待头盔降下,视野中出现熟悉的蓝天草原和光点。   “开始吧。”工作人员从来没见过一个小姑娘测试这么多大佬随行的阵仗, 吓得话都不敢多说,怕暴露颤抖的声线。   幸北便懒洋洋地开始去抓光点。   她发现,经过念力训练之后, 她在这个没有身体的虚拟世界里,似乎反应更快了,速度和状态完全不受物理限制, 或者说,不再受她自己的思维限制。因为她心底里已经清楚并且习惯这个精神力的世界,这里没有物理规则,意随心动。   啧, 这要是和当年一样拼命, 岂不是要把那个新联邦仅有两台的仪器给测爆表?   幸北不打算拼命, 幸北还打算放一点水。知道她是S级后, 小伙伴曾经和她交流了当初念力测试的细节, 她完全清楚该怎么伪造一个A级。   外面的光屏前, 一群大佬把小小的工作人员挤在中间, 工作人员恨不得自己能消失,屁股在唯一的高脚椅上都不敢坐实了。   其实他们的视角看来,幸北速度敏捷, 已经远超常人。   但念力等级还稳稳停留在A-。   “让她再努力一点。”某大佬吩咐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腹诽:您自己不会说吗?还要过一把有人传话的官瘾?   工作人员脸上带着截然不同的顺从和谄媚,清了清嗓子:“再努力一点!”   幸北假装开始上蹿下跳,跑得十分努力,但是都是无用功。   念力等级依然是A-。   军部的人眉头皱得能打结。   幸北正得意于自己的机智,突然间,似乎和头盔传递到脑子里的信号相呼应,她左腿的东西挣扎了一下。   幸北一惊,生怕在这里显出什么异状,忙运起全部精神力疯狂地压过去,发现压制得住,又开始用念力在全身巡逻。   她并没有忘记自己在测试,一心二用地以A级的速度抓光点。   然而幸北没有看到,外界,念力等级的读数骤然飙升,最终以迅猛的势头顶到了S级的最高处。   她真的把仪器测爆了。   工作人员惊愕地瞪大眼珠子。   一般这个读数涨到最终真实等级附近时,上升的速度会变缓,可是幸北的没有,幸北的一路冲到了最顶端。   这特么说明什么?工作人员简直不敢想。难道这世界上还有超越S级的存在?   军部的人终于露出满意的微笑,示意他可以结束测试了。   幸北掀开头盔,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激动得微微哆嗦的工作人员,灼热地盯着她:“恭喜!你是S级!”   工作人员满脸喜色地看到,面前的小姑娘似乎高兴傻了,脸上露出做梦一般的痴呆表情。   工作人员拍了拍她的肩,在她心窝窝里相同的位置又插了一刀:“恭喜啊小姑娘!你的念力是我见过所有人里最高的一个,陪你来的那些军官都高兴得直接冲出门去向上面汇报呢!你要火啦!”   幸北确实火了。她测出S级的消息不胫而走,整个学校都洋溢着喜悦的气氛。   他们的女神,他们见过摸过的全校第一,居然和传说中的黎昭一样,是S级!这是何等的荣耀啊!若干年后,他们就可以对着后生吹牛,他们和那个S级的幸北同过学!   正逢幸北过生日的那一期番外播出,看到女神生活中的一面,让每个人都觉得离她更近了一点。   更别提在光网上,幸北最近一周平均热度比新联邦的顶流明星、总统和军团长加起来还高!   【妹妹成年了哦,生日快乐!】   【居然刚刚十八岁,幸北真的好小啊,看她战场杀敌那么英勇,我总是忘记她和我女儿一个岁数。】   【所以才叫杀神甜心嘛。妹妹好棒!】   【我弟弟也和她同岁,那小子整天还在为了个班花和同学吃醋打架,上次居然还跟人打赌吃屎!这么一对比真想扔弟弟。】   天赋者学校校园里,如果一撮人聊什么东西聊得兴高采烈,那他们口中的话题一定是幸北。   满身刺青的男生骄傲地挺着胸脯,语气光荣又倨傲:“我早就知道,幸北能用念力覆盖全场,实时分析瞬息万变的战场局势并做出指挥,那是团级以上指挥官才能做到的事情!她才入学一年就可以做到了!你们知道吗,我曾经当过她的副指挥!那次比赛她运筹帷幄,整个城市都在她的掌控之中,任何角落有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她的念力,她就是四十六个人的大脑,四十六个个人是她的触手和肢体……”   一圈入学不久的新生满眼崇拜地围着刺青哥,恨不得把他的演讲录下来回去天天听,直到把幸北的事迹倒背如流,完全没注意到身后路过的低调四人组。   翟洪广有点想上去讲一讲刺青哥被幸北打脸的二三事,被幸北堵住嘴拖走:“别惹事,要是被发现我们在这,今天就走不成了。”   “幸北当年刚穿越过来,还是我带着去宿舍的!”徐愿与眼神充满追忆,语气里也是抑制不住的自豪,“她还很能吃!她是我认识的除了我以外最能吃的人!”   “哇……”学弟学妹有被震撼到,立即掏出光脑,动作乍看有点像记笔记,细看更像是给亲朋好友分享这一消息。   “别惹事。”这次换成裴鹤堵住幸北的嘴把她拖走。   “唔唔唔——”幸北挣扎了半天,走出好远才被松开嘴,不忿地爆喊:“她污蔑人!洪广比我能吃!”   没想到翟洪广也不太开心:“咸鱼就是向着你,我也觉得我比你能吃,她就是看不见!”   幸北:……?这就是奇怪的胜负欲吗?   幸北诡异地爽了,打算找徐愿与算账的光脑收了起来。   “幸北嘛,是很厉害,不过她当年在预科班输给过我哈哈哈哈哈——啊!”   谢思洋讲到一半,突然像被什么打中后脑勺,痛叫了一声晕倒在地。周围人手忙脚乱抢救,没注意不远处四个人影闪过。   幸北四人围成一圈击了个掌:同时出手同时命中,这就是战友的默契!   “我早就怀疑幸北是S级了,你们如果去借阅79基地星实战演习的录像就会看到我当时的推理,说一句料事如神都不为过。”端木周周围也围了一圈迷弟迷妹,矮个子男生煞有介事地推了下眼镜,“说回这一次,虽然摄制组刻意剪辑,生日party总体主调是温馨的,但从细节可以发现,我们天赋者学校小队和军部小队那群人关系僵硬,私下恐怕水火不容。这说明幸北虽然和他们一样是S级,但几乎可以断定不是播种者。具体的,看了后天播出的最后一期,我应该能推测出更多东西。”   所有人眼里都露出信服,以及更多的期待——没错,节目组大肆宣传,惊险刺激荡气回肠的第一季最后一期,后天就要播出了。   然而这件事对幸北几人来说,更多的是令人担忧。   “燎原星团把你S级的身份暴露出来,不可能只是为了给你造势。”好不容易做贼似的避开人回到接待处的临时宿舍,裴鹤忧虑地坐在幸北床沿,“肯定有后手,比如对最后一期节目的细节放大分析,揭露军部四个S级全是播种者的事实,引起公众对你的怀疑。”   “有道理。”唐濯凝眉,“舆论操纵最经典的套路,先聚集热度,再放黑料。”   “联邦不会让民众知道周围有播种者,何况播种者还是造星计划的主角——就算是燎原星团也不会允许这种引发骚乱的事情发生,他们……额,他们又不是恐怖分子。”幸北自我安慰,“就算把我打成播种者,也是在天赋者内部,也就是说,至少我的打赏额不会有问题。”   唐濯闻言仔细一想,松了口气:“打赏额没问题就是没问题。”   翟洪广后怕地拍拍胸脯:“最后一期幸北的打赏额肯定又是最多的,应该请客。”   唐濯:“附议!请客!最近有假,就请我们出去旅游吧!”   翟洪广:“如果你被关起来了,可以不用出人,出钱就行了。”   裴鹤:……?好惨一女的。   幸北轻蔑地冷笑:“我要是被关起来了就把你们都供出去。”   唐濯:“我们又不是天生的S级,没有一个老不死的播种者觊觎我的身体。”   幸北忍了忍:“虽然我不承认我的前世就是我,但老不死这个词——”   清脆的声音戛然断在这里。另外三人看过去,只见幸北张着嘴,漆黑的眼睛里空洞得可怕,就像是他们在瘴泽星地穴里看到的植物人。   她的左腿在微微抽搐。   裴鹤感觉有一道闪电从他的天灵盖劈下贯穿了整个身体。   “幸北?”   幸北空茫茫的眼珠动了一下,落在他脸上,眸子里面短暂离开的光芒回归,朝他笑笑。   “突然好累。”女生娇声抱怨了句,身体软软靠在床头。   翟洪广和唐濯对视了一眼。   他们从来没见过幸北这么柔弱的样子。   裴鹤一句话没说,像是无法用平静的语气说出话来,双手颤抖着把她捞过来,靠进自己怀里,然后用念力覆盖她的身体。   “唔。”幸北哼哼了一声,“好舒服。”   裴鹤耳根莫名红了。   “没什么问题。”裴鹤收回念力,轻轻垂下眼,遮住眸底的神色。   “可是好累。”幸北不满的语气,这时候听起来就像是病弱的撒娇。裴鹤耳根又一红,手掌更加温柔地摸了摸她的毛,如同抚摸过小动物的头顶,又轻又缓,像是指腹感受的每一寸都珍贵无双。   幸北是真的累了,窝在裴鹤怀里,不自觉闭上眼睛,时不时无意义地哼唧一下。   裴鹤紧搂着她轻轻拍着,不经意抬眼对上另外两人凝重的眼神。   虽然谢思妄和赫连莲警告过他们,但是他们万万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裴鹤垂下眸,不再看唐濯和翟洪广,拥着幸北躺在床上,手臂像是黏在她身上似的,仿佛担心放开一下她就会消失。   唐濯和翟洪广默默看了一会,通过猜拳决定了另一张床和沙发的归属。灯光很快暗下来,但是光脑夜间模式的幽光一直亮到深夜。   裴鹤静静躺了许久,忽然某一刻,感觉有滴水从眼角落下,猝不及防流进幸北头发里,赶忙擦了擦,把人抱得更紧。   女孩睡着了,精神力更加调皮了,绕着裴鹤的蓝色精神体一圈圈地缠,仿佛它能让她感觉到温暖和舒适。   裴鹤无限纵容地由着她缠,就算被撩得发抖,也没有躲开过一下。   然而幸北那是多么会得寸进尺打蛇上棍的人啊。   幸北的睡颜愈发甜蜜幸福,小触手摸着摸着,把尖尖变得纤细柔软,然后悄无声息若无其事地把自己陷进光团里。   被异物侵犯,裴鹤终于绷不住,猛地一颤。   幸北以那根成功突围的触手为导引,迅速变粗变深,整个钻了进去。   三更半夜,幸北的床架猛然剧烈地颤动了一下。   裴鹤整个人抖得快要哭了,死死咬着牙,浑身红得像只煮熟的大虾。   幸北做了一个有生以来最美的梦。   梦里,她最柔软的念力肢体被她能想象最温暖最滑润的东西包裹,她在那种似云似雾又似水的物质里游走,感觉灵魂都被净化了,生命都被升华了,那种相擦而过的感触细腻得无法用语言描述。   这简直就是天堂。幸北流连忘返,心旷神怡,无法自拔,在里面度过了数不清的时间。   天蒙蒙亮,唐濯翻身下沙发,挂着两个黑眼圈,似乎想去个厕所然后回去补眠,却在路过幸北床边时看到裴鹤如水一滩的妩醉,吓了一跳。   “她……”唐濯下巴都快要掉了,幸北都这样了还能耍流氓?都是他不好,在同一个房间,竟然没注意到,让裴鹤惨遭辣手摧花!   裴鹤咬着牙,竭力控制住音调中那股软媚的味道:“她的念力……绝对不止S级。”男生幽怨得快哭了,张了张口,却再也说不出话,只溢出一声荡漾的,“呜……”   唐濯:卧槽。   幸北似乎终于玩够了睡饱了,或者说吸足了精气,精神百倍地睁开眼,眨巴眨巴无知纯洁的大眼睛,看着面前的裴鹤,忽然间只觉得少年眉眼间那股风流气韵美不胜收。   于是她更感兴趣地盯着他看,精神餍足的眼底绽放别有兴味的光。   裴鹤对上她这样的目光,突然间觉得哪哪都委屈,眼一红,春意愈浓,娇娇狠狠地:“这次你必须负责。”   幸北表面一无所知地傻笑,偷偷收回埋在对方光团里的触手。   但是她忘了,她的同伴们都是能看到念力的人了。   翟洪广被这边的动静引来,和唐濯一起沉默站在床前。   “咳。”翟洪广清了下嗓子,“这可真是,春蚕到死丝方尽,”翟洪广摇头晃脑指着幸北,“蜡炬成灰泪始干。”又指了指裴鹤。   “……”整个空气都尴尬地静下来。   裴鹤:“能不能不要用你屎色的脑子解读文学遗产。”   唐濯:“救命,诗人最大的悲哀就是世上有洪广。”   幸北:“洪广居然背对了一句诗,但是你爸爸我还没死。”   然而这句话说完,面前三个人间的空气仿佛猛然凝固。   幸北愣了愣:“我昨晚是不是不小心睡着了?”   肩头的手指猝然握紧,紧得她骨头发疼。   幸北抬头望向裴鹤。   少年盯着她,眼睛睁得大大的,眼角微红,透着水光,可是又与刚才的嫣红与湿润很不一样。   但他张了两次嘴,却又说出和刚才相同的话。   “这次你必须得负责。”   幸北眼睫落下来。   她负不了责了。   她本来十分坚定,不想成为某个漫长生命的一个无关紧要的碎片,赫连堂也说过只要她选择了自己想选择的路,就无需愧疚。可是她突然间觉得,她这个选择对不起的不是自己,而是身边的他们。 第104章 彩蛋 跑   最后一期节目播出时, 天赋者学校干脆借用了50号训练场,在夜幕中全息投影, 让全校学生可以聚齐起来,集体追星。   可是这么大的热闹,幸北却不能凑,幸北怕自己踏出宿舍门就会被狂热的粉丝吃得一干二净。   “啧,这就是成名的烦恼。”幸北躺在接待处宿舍床上,翘着二郎腿, 懒散地朝裴鹤伸出手。   下一秒,剥好的蓝星蟹肉落进她的掌心。   幸北一把塞进嘴里,鲜美的蟹肉带着蓝星蟹独有的甜味, 满满地一口幸福感爆棚。   “啧。”翟洪广发出嫉妒的声音,“她是快死了又不是残了,裴鹤你至于……”   裴鹤凶神恶煞的眼神一瞪, 翟洪广立即噤声,他以前从来没发现裴鹤认真起来也能这么吓人。   幸北吊儿郎当躺着,用脚尖对着翟洪广指指点点:“我快死了都吃不到你给我剥的螃蟹,你可真是联邦大孝子。”   翟洪广:“你都有感动联邦大贤夫了, 要什么大孝子。”   “大贤夫”裴鹤微微红了下脸:“她没有。”   “?”   “她不给我转正。”裴鹤语气幽怨极了。   “噗。”唐濯忍不住笑出声, 义正言辞, “幸北, 这就是你不对了, 你都把人那个了, 怎么还不给名分。”   幸北脚尖在空中优美地一划, 踢了唐濯一脚:“给名分不是耽误人吗。”   “我不介意。”   “我介意。”   唐濯和翟洪广偷偷看两人脸色。听这对话衔接的流畅程度,以及两人脸上从容自如的表情,这样的对话这两天在这两人间已经发生过无数回了。   裴鹤发现了两个男生在偷偷打量他,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憋着一股气,今天非要到这名分不可,肃穆地放下剥蓝星蟹的手:“你快死了就不能满足我一个愿望?”   “不能。”幸北无情拒绝,“我怕我太好,你一辈子都忘不了。”   唐濯默默翻了个白眼。   裴鹤:“话别说得太满,我想忘了你还不简单,只要回原来的世界就可以了。”   “别做傻事。”幸北瞟他一眼,“你在原来的世界活着还不如死了。”   就她懂他。裴鹤声音悄悄地不稳了:“世界上没有你,我活着还不如死了。”   当众肉麻,然而没有人嘲笑,就连翟洪广都罕见地没接骚话。   这样的话没法回答,幸北干脆闭上眼,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甚至怀疑她睡着了。   “幸北?”唐濯用气音叫了一声,幸北静静睁开眼,十分清醒地看着他。   “卧槽。”唐濯被吓了一跳,“幸好没趁机往你脸上画王八。”   幸北:“……”   幸北一个翻身起来,有点生气:“你们对快死的队友能不能仁慈点?”   “挺仁慈的啊……”翟洪广嘟囔,“这要是换成昌和隆,我就用念力在他脸上画王八。”   嗯?幸北眼珠一转,露出奸邪的笑。   “你们说,我都快死了,是不是得在这世上留下点什么,让某些人记住我……”   翟洪广一拍手,心领神会满面红光地指着幸北。   唐濯猛然振奋起来:“你们知道吗,校长说的对,我们不是天赋者学校的学生了,郭泰管不了我们了!”   幸北本来瘫在床上快死了的样子,此时就像生命的燃料被点爆,猛地坐起来:“我要让郭泰也记住我。”   翟洪广和唐濯嘿嘿嘿笑着伸出手,和她击了一掌。   裴鹤:“……”   裴鹤酸溜溜的语气:“凭什么给他们留纪念啊,有这功夫还不如留点东西给我。”   幸北:?这人咋啥都争?   翟洪广:“这就是占有欲么,幸北拉的屎你是不是都得收起来宝贝着……”   幸北被恶心到了,跳起来准备打翟洪广。翟洪广吓得差点夺窗而逃,正在这时转换的背景音解救了他。   “亲爱的观众朋友们,感谢大家的耐心等待……”   光脑中,冗长的广告终于播完,英皇部队的最后一期历练纪实正式开始。四人在空中游走打闹的小触手都缩回精神体,注意力集中在光屏投影。   裴鹤不动声色地捉住幸北的手,把五指插入她指间,唇角带笑幸福地握紧。幸北瞟他一眼,抿了抿唇,由他去了。   快死了,就满足他一些微不足道的小愿望吧。   回过头,那么大一个光屏,此时完全被弹幕攻占了。   【啊啊啊啊幸北!】   【尤露女神!】   【广爷今天也玉树临风!】   【杀神甜心美哭了!】   【捏捏奶唐!幸北妹妹最爱的是你!】   裴鹤诡异地看了唐濯一眼,唐濯求生欲顿时上线:“但是我不爱她!”   幸北:“……?”人在家中坐卡从天上来?   镜头一转,玉树临风的广爷拖着一条泥腿磕磕绊绊地跑,然后一脚踩翻行走板掉到沼泽池里。   【哈哈哈哈哈哈好可怕。】   【卧槽,有人和我一样开了嗅觉的吗?翟洪广的队友怎么能忍?】   翟洪广的队友不能忍。光屏里,三个人像躲瘟疫一般直接躲到了摄像头范围外;光屏外,幸北总觉得那股刻印在脑海里的味道又开始若隐若现,一边用手掩住口鼻,一边用触手把翟洪广扔到厕所里。   训练场上,全校学生捂着鼻子被熏得鬼哭狼嚎,对幸北四人的敬意顿时上了一个层次。   还好,视频经过后期剪辑,这一段很短,很快翟洪广已经被从里到外洗得干干净净面如土色,英皇部队戴上呼吸面罩,向沼泽深处行进。   场景飞掠过身边,眼前一行大字:   【三小时后。】   紧随这行字幕,幸北蓦地停下脚步。   与此同时,旁边出现一块分屏,巨大的生物在泥面之下飞速潜行。   所有人都身临其境屏住呼吸。   观众和影像中英皇部队的其他人一起,期待地看着幸北,等她带领所有人逃出险境。   幸北果然淡定明确地指示:“左侧有座岛屿。”   观众随着英皇部队的视角飞速登陆,然后就只见女孩眼神清澈无辜,语音甜美:“打不过。”   ???   观众以为是他们的智商没办法理解天才指挥的话术,然而仔细观察英皇部队其他人,却见到他们脸上是熟悉的如出一辙的呆滞。   分镜头的怪物在飞速接近,英皇部队内部人心低迷,周围灰霾浓深,死水宁沉,昭示着无解的死局。   然而,几秒后,下一个镜头,女孩笑得意气风发:“打不过也得打,世家子弟的命也是命啊,我哪能就这么放弃了?”   【啊啊啊啊啊我感动哭了!为了战友,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才是天赋者,这才是军人!】   【如果你感到岁月静好,一定是因为有人在替你负重前行!】   弹幕又是一波汹涌来袭。帝才学宫,伍奇见鬼地骂了一声:“中间那段去哪了?这女人跟个痞子一样躺平说风凉话那段呢?导演剪的这是什么玩意?”   “我看原片了。”尤露沉着脸,瞟了伍奇一眼,“那一段里表现最差的……是我们。”尤露承认得很不情不愿。   伍奇双目圆睁:“不可能!”   “差不多行了吧。”明纵冷笑,“幸北虽然躺平,至少淡定,我们当时可都丑态百出。”   尤露:“没错,明家继承人在绝境不想着奋斗逃生,只想着死前再风流一回。”   明纵反唇相讥:“你怎么不说尤家大小姐眼睛还没看到异种就抖如筛糠?”   伍奇瞥着内讧的队友,恨铁不成钢地捶了下扶手。   最后一期依然没有翻盘,人气第一被一个麻瓜拿下,简直奇耻大辱!   “要来了。”   幸北宿舍里,四个人屏住呼吸,期待着最为震撼的一幕。   泥沼的平静水面产生波动,浑圆疙瘩的球体缓缓升起……   “卧槽。”   训练场上突兀地出现一声。   “卧槽!”   谢思洋嘴巴张得能吞下灯泡,抓紧昌和隆的手臂,又很快被那股味道熏得闭上嘴,使劲咳嗽。   整个训练场陷入持续的骚动,哪怕见多识广的军校生,都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和鼻子。   光网也是。   点赞第一的弹幕只有一个字,却汇聚了全联邦人民心中的千言万语千回百转。   【………………屎?!】   屎。   第二次见,幸北依然感觉很震撼。   隔着光屏,她看到自己英勇地与屎搏斗,越看就越觉得壮烈,甚至不知不觉有种想哭的感觉。   光网的观众第一次见到这种怪物,体验更加直击心灵,颠覆神魂,弹幕都变得颠三倒四。   【我吐了,妹妹好棒。】   【好恶心,天赋者永远的神!】   【我熏得热泪盈眶,好感动,有这样一群可爱的人,替我们披腥戴屎。】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们不像夸我们。”唐濯在光脑上方划动,语气犹疑,“是我的错觉吗?”   “yue。”幸北把头凑到唐濯面前,盯着他的脸,突然极夸张地呕了一声。   唐濯:“……?”   幸北皱着鼻子压着眉心看向面前的人,嫌弃得仿佛在看被苍蝇围绕的屎:“你好棒。”   唐濯:“……???”   “这样夸你信吗?”   唐濯:“……”   唐濯被她生动的表演深深地伤害到了,面无表情去扯她头发。   “别动手动脚的。”裴鹤立即出手阻止,护着幸北带回自己身边。唐濯干瞪眼,感觉更生气了。   好在,弹幕疯疯癫癫了一会,随着观众逐渐习惯,开始回归正常。   【天赋者学校小队好厉害啊,唐濯发现结界师更有用之后,直接就变成了结界师,翟洪广补上了近卫——天赋者都是这么全才吗?】   【只有天赋者学校这几个人全才!我早就发现幸北啥都会啥都第一,我真是狠狠地崇拜了。】   【天赋者学校yyds!】   节目中的镜头其实是给这一段特殊处理过的,嗅觉信号减弱到五分之一,画面也加了滤镜,那些坑坑洼洼的细节没有那么真实,但是磨过皮的屎也依旧是屎,普通观众哪里受得了这个,节目照顾大众口味,这一段打斗戏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   “为什么不打马赛克呢?”唐濯看到自己的英勇表现被剪得所剩无几,夸他的弹幕刚开始兴盛就随着剧情过去了,有点不爽。   “这个东西吧……打了马赛克以后可能就要禁播了。”幸北合理分析,“你知道的,人的想象永远比现实要黄。”   唐濯:“……”好有道理,条状的屎还能过审,但是满屏幕巨大的条状屎色马赛克,能直接断送整个摄制组的职业生涯。   然而,节目组不敢恶心从小在无菌超洁环境下长大的联邦民众,却很敢于在其他地方狗。   上百根搅屎棍排成一圈,高速旋转,如同在进行某种神秘的仪式。   观众们从机器人的视角,目不转睛地俯视着渺小如同蚂蚁的天赋者们,连呼吸都忘了,大脑缺氧以至于看着那个越转越快的旋涡一阵阵眩晕。   随即,在所有人眼都不眨地见证下,天赋者们所处的漏斗,仿佛眼花似的一沉,泥浆轻而易举地涌向中间,将他们掩埋。   雾深波平,死水无边。   操场上的学生们大张着嘴,傻了。   镜头一个猛冲,扑向屎绿色的沼泽,引起一片惊呼,随后镜头一黑。   立体字幕开始滚动时,许多人还没反应过来。   【完了?】   【是吧?】   【没有了?这是上集吧?艹,所以他们是怎么逃出来的,他们逃出来了吗?】   可惜,官方公告,这就是最后一集,不是上集,不会有下集。导演真的很会调动人情绪,充满悬念的结尾之后,光网的评论再次一个井喷。   天赋者学校的训练场中也是同样的情形,群情激愤,不过他们至少知道幸北几人都好好地活了下来,因为他们才亲眼见过这几位有名的校友。   就在所有人骂骂咧咧准备离场之际,忽然之间,他们发现自己又陷入新的全息场景。   “彩蛋?”   “居然有彩蛋!”   学生们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地穴里,这一次的全息场景有些奇怪,只有影像和声音,且影像构建得不够完整,很像是……   “估计只有三四个摄像头跟进来了。那些小机器人反应还挺快。”立即有人明白过来。   “这——!”有人回过头,不免惊呼出声。   同样的惊呼从训练场的各处传来。   学生们惊愕地看见,幸北的刀架在谢思妄脖子上,赫连莲被扭在地上,其他人对着两人横眉竖目。   天赋者学校的学生直到此时,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军部的两个人是不是搞什么骚操作激起民愤了?”   “不!”端木周沉静地伸出一只手,掷地有声,“是他们播种者的身份暴露了!”   “什么?原来幸北他们这一次就发现谢思妄和赫连莲是播种者了?”   “我知道了!是他们回来后举报了谢思妄和赫连莲,才能把军部四人一锅端!”   单纯的学生都觉得此番推测最为有理,然而端木周却未置一词,眯眼盯着光屏。   幸北的寝室中,四个人目不转睛盯着训练场的转播,眉头紧锁。   “这部分没有公开播放。光网上还在吵那个等于没有结局的结局。”唐濯放下光脑,忧心忡忡的目光转向光屏,“这一段……”   “明纵。”裴鹤神色冰冷,“除了我们几个,只有他能拿到这段录像。”   幸北没说话。根本没有三四个摄像头跟拍,记录下这一段场景的,是他们四人和明纵的眼睛。   节目组……或者说军部、世家的人,打算干什么?   幸北的心越来越沉。   很快,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清晰有力地从转播中传来,带着一股荒谬的震惊。   “——我的自我就是播种者?”   唐濯霍地站起身。   光屏里,幸北挟持着谢思妄,对面是跪着的赫连莲,手电的强光似在三人头顶打下聚光,拖出长长鬼魅的影子,画面神秘而诡异。   “——你身上有你的前世,生生世世作为播种者的灵魂。不接受你会死的,你的肉|体只能承载你自己的灵魂。”赫连莲尖细的魔音仿佛能击穿人的内心。   训练场霎时陷入一片混乱。   郭泰的眼底闪烁着恶毒的快意,与久蓄的恨意交织。赫连堂用结界笼罩了整个房间,对急怒的容悦怜摊手:“现在阻止已经无济于事。”   “——你左腿上的东西,你以为你的精神力为什么可以那么快就接受?因为它本来就是你的一部分。它是你的记忆和前世,它就是你,是播种者的元老和祖先,是拥有永恒生命的神。”   谢思妄温润的声音仿佛隔着生死时空传来,像是一道邪恶的魔咒,笼罩在整座学校上空。   “——作为天生S级的麻瓜,你的生命属于更伟大的存在,你的这一世是一个古老的播种者漫长人生的一部分。你很快就会觉醒,迎接你苍茫绵长的记忆,成为完整而强大的你,带领播种者重新站在荣耀巅峰。”   学生们惊惶地互望。他们中的大多数人还记得,模拟实战决赛时幸北曾经砍下自己的腿,难道那时候,她就知道里面有东西,并且想要与之对抗,拒绝其入侵?   可是现在幸北知道了,那个东西不是外来侵略者,那就是她自己,是她的前世,是她拥有无穷生命与力量的本体。   她不仅知道了,她或许已经……   人群惶然对视。他们现在见到的幸北,还是他们认识的那个幸北吗?   全息场景慢慢淡去,沦为背景,所有人面前悬挂着同一句话,白色黑体字,内容触目惊心,光芒耀眼地映在每个人的双瞳。   【S级麻瓜是天生的播种者,因为他们生来就是播种者的转世。】   幸北的光脑骤然尖叫起来,是特别好友紧急讯息的声音。   幸北慌忙点开罗慎贤的消息,瞳孔骤然放大。   只有一个字。   【跑。】 第105章 缩骨 他杀的是你   四人在夜色掩护下从宿舍溜出去时, 正听到远处有齐整步伐在密集搜寻的声音。   他们不知道是谁派来的人,但是结合罗慎贤的提醒和刚才的录像, 他们很确定这些人是来抓幸北的。   所幸全校的人此时都集中在训练场附近,遥远的鼎沸人声无形中给他们加了层掩护。他们轻易逃离宿舍区,却在翻最后一道围墙的时候陷入困境。   “外面有人巡逻。”唐濯急得脸色煞白,在月光下像是抹了石灰,“怎么办幸北?”   翻墙多了,就会下意识在这种时候依赖幸北。   幸北也很捉急:“总不会是我运气失灵了, 肯定是他们包围得太好,根本就没有缺口——这里很可能就是最容易突破的一块!”   “你特么在逗我!”翟洪广探头看着外面少说二位数的武装人员,有种一身力气无处使的暴躁。   “有人来了!”幸北浑身紧绷看着他们刚翻过的内墙方向, 她的念力场捕捉到有一队人在匀速朝他们的藏身处靠近。   其实也根本没什么藏身处。两道关卡之间光秃秃的,只有一些水电设施,他们勉强藏身的能源站, 甚至没法把四个人的身形完全掩盖。那群人哪怕只是巡逻路过,也能很轻易发现他们。   三个男生不由自主将目光凝聚在幸北身上,对她就如同有着发自内心不问缘由的信任。   幸北回望着他们,目光在裴鹤脸上停留一秒, 轻傲地笑:“我运气好。”   裴鹤心中一紧:“什——”   幸北没等他反应过来, 毅然转身, 跑出他们藏身的角落。   裴鹤心跳都要停了, 下意识去抓。他本来没指望自己能抓到什么, 幸北趁他不备要跑岂是他能拦住的, 以至于裴鹤把她的后背衣料握在手中时, 自己着实愣了一下。   下一秒,他抓住的人软绵绵地跪倒。   裴鹤飞速地用触手卷着人捞进自己怀里,躲进能源站的阴影。   朝这边来的那支队伍, 已经近到可以听到训练有素的脚步声,像是催命的鼓点。   而他们的主心骨再一次在最关键的时候掉线。   裴鹤盯着她的脸,停了半秒,忽然开始扒幸北的衣服。   唐濯目瞪口呆:“你……”   “嘘。”裴鹤低声严肃地呵斥,“你们转过去。”   口吻太强势,唐濯和翟洪广满腹疑窦,然而手脚却奇异地自动服从了他的命令。   身后窸窸窣窣,声音让人听着就脸红。   “呃……”翟洪广想说什么,裴鹤又叱了句:“嘘!”   “你见我的第一面就扒了我衣服……是你欠我的。”   裴鹤在身后温柔地对睡着的人低语,唐濯害怕地抖了抖。   “好了。”   这话冷冰冰的口吻,应该是对他们两个说的,唐濯和翟洪广立即转过身,被迎面塞来一个又软又重的人。   定睛一看,是穿着裴鹤衣服的幸北。   而裴鹤……   唐濯实在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   面前的人穿着幸北标志性的宽松T恤纯棉休闲裤,看上去用来当睡衣也完全没问题,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的身形,和幸北别无二致!   缩水的身高,窄细的属于女生的骨架,甚至他的脸型轮廓乍一看也像极了幸北,不过唐濯和翟洪广立即惊悚地发现,那张脸上的五官是裴鹤的!   裴鹤从空间包里掏出一顶鸭舌帽扣在脑袋上,正是幸北头发不长那阵子常戴的那种,顺便也遮住了脸上的五官。现在这个人哪怕站在熟悉的小伙伴面前,也足以以假乱真让人分辨不出他和幸北的区别。   翟洪广梦游一样的声音:“幸北啥时候跟裴鹤生了这么大个娃?”   裴鹤听了这话莫名扬起唇角,有点腼腆的表情一闪而过,随即眸光坚定起来:“保护好她。”   唐濯低头瞅了瞅怀里睡得一无所觉的人。   “裴鹤……”   裴鹤看着他。唐濯忽然语塞,顿了顿,喉结艰难地翻滚了一下,郑重道:“小心。”   裴鹤翻过围墙,外面瞬时响起追赶的厉喝声。唐濯和翟洪广听脚步声跑远,在里面那一队人到来前悄无声息地翻出墙外。   墙外只留下两个站岗的,被唐濯和翟洪广拼尽全力迅速打晕,然后使出毕生力气往外逃。   不远处传来枪声,但是两个人连头都不敢回,拼了命脑子里只有一个字:跑。   身后兵荒马乱的混战不断升级,简直不敢相信是裴鹤一个人引起的动静,但也意味着他的伪装奏效了,成功骗过了所有人,引爆了所有火力。而两人这一路上居然再没遇到什么人,可能是幸北睡梦中也有气运在保佑。最终,两人气喘吁吁到达先前约定好的宾馆门口,用平时喝酒用的假ID办理了入住。   翟洪广把幸北放在床上,和唐濯凝重对望。   “裴鹤身上也有枪。”翟洪广顿了一会,艰难地自我安慰。   “就是这样才更危险。”唐濯沉着脸。裴鹤为了吸引火力一定会开枪,一旦开枪就会引来更多人。   “关键时刻,他可以变回自己的样子神不知鬼不觉伪装成跑出来看热闹的学生。”翟洪广又说。   “那么多人包围他,如果他根本没机会变回去呢?”   翟洪广沉默了。从声音听上去,恐怕事实属于这种情况。   “那些到底是什么人?燎原星团还是播种者?罗慎贤知道得这么快,会不会是小红?”   唐濯抿唇沉凝了一会,霍地站起身。   “我去找他。”   翟洪广:“我去吧。”   “我去。”唐濯留给他一个轻蔑的背影,“以你的智商,我怕你去送菜。”   直到天快亮,幸北才从深沉的睡眠中醒来。   第一个感觉是,这一觉睡得腰酸背痛,却很爽,很久没睡过这么沉的觉了。   第二个念头有点苦涩,她睡了这么沉的觉,代表她很快就要有一天睡死在梦里。   所以她又是猝不及防睡过去的,她睡前……   幸北猛地睁开眼,从床上倏地坐起来。   翟洪广趴在她床边,睡得哈喇子在床单上流了一大滩,幸北尿床都尿不出那么多。   “卧槽。”幸北忍不住脱口骂了一声,翟洪广悠悠醒来,顺手拿衣袖擦了擦嘴:“唔……幸北,你醒了?”   幸北不堪直视地撇开眼神:“裴鹤和唐濯呢?这是哪里?”   幸北打量着周围属于宾馆的陈设,猜到他们是成功逃出来了。可是她昏迷前的情况不容乐观,这群人是怎么逃的?   幸北并没有往最坏的方向想,因为她的气运总能让她绝处逢生,这次很可能也不例外。但这一次她又有点莫名的下意识的心慌,所以才第一时间问起小伙伴。   翟洪广眯眼看了看窗帘透过的微薄日光,又望向门口:“应该快回来了吧。”   就仿佛回应他的话一般,门上【滴——】一声,幸北期待地望着。   唐濯推开门走进来,眉眶惊喜地一展:“你醒了!”   幸北微微松了口气,伸了个懒腰:“这一觉睡得好舒服,就像是坐车睡觉一样舒服。”   翟洪广:“你倒是舒服了,车好苦啊。”   唐濯却没有笑,表情僵硬地扫了翟洪广一眼。   幸北立即从那个眼神中看出了某种让她心惊的东西。   “裴鹤呢?”幸北轻轻问。   唐濯垂下眸,幸北又急切地看向翟洪广。   翟洪广也怔然望着唐濯,脖颈不太寻常地梗着:“裴鹤呢?”   幸北手指抓住被子,用力得指节泛起惨白。   翟洪广刚才留下的一滩湖水皱成山峦,但幸北只定定看着唐濯。   奶乎乎的小男生神情严峻,停顿了一秒,就像一辈子那么长。   “幸北。”唐濯认真望着她,“你知道吧,麻瓜在新联邦战死,只是回到原来的世界。”   幸北呆呆看着他。   幸北感觉自己还没有醒,还在那段深沉的睡眠里,做着荒诞不经的梦。   她嗓子突然很干,唇也很干,费了好大的劲,才挤出一句:“裴鹤回原来的世界了?”   唐濯低下头。   幸北一把掀开被子:“我不信,我……”   “——我亲眼看到的。”唐濯一夜没睡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她,细看还有点肿,“我跟了一晚上,我全调查清楚了。闯进天赋者学校围捕你的是燎原星团,军部迫于舆论压力于昨夜宣布承认他们为正义民间组织,因为他们放出大量证据证明,他们一直以来都在暗中消灭播种者,守卫联邦安全。”   “小红手上那些龚呈暗害谢思妄的证据,如今成了燎原星团很早就在对抗播种者的证据。龚呈的身份已经被公布,他忍辱负重的事迹广为人知。现在他取代你,成为天赋者世界新一辈的最受追捧的英雄偶像。”   唐濯的表情并不像是为老友开心。   “还有去年梁问航那件事,军部公布了调查结果,梁问航是播种者,是他杀了我们两个同学。梁问航知道龚呈盯上了他,故意把事情嫁祸给你,引出龚呈,再利用自己的死,留下断章取义的证据,逼龚呈叛离学校。”   幸北眼珠稍微动了动。说燎原星团激进,可是播种者显然更加疯狂。梁问航一个S级,竟然毫不犹豫放弃自己的生命,为他们的宏图伟业铺路。   这样疯批的播种者……幸北突然很能理解天赋者世界的人。换做是她,也会相信只有同样疯批的燎原星团才能与之抗衡。这种时候,一群疯子带给人们的安全感,远远超过瞻前顾后的新联邦政府。   “燎原星团也有所让步。他们在S级都是播种者这句话里面加了个前提——天生S级都是播种者。这意味着黎昭不是播种者。高层立刻开心地接受了这套说辞,也接受了燎原星团。”   “现在天赋者世界的人都把燎原星团当成救世之星,他们说过的话全部都应验了。”   包括幸北是播种者……天生S级都是播种者。   播种者杀害同学,残暴无仁,播种者必须死,天生S级必须死,幸北必须死。   “所以你现在绝对不能出去。”   唐濯不容置疑地把幸北按在床上。   幸北呆呆地跌坐在床上。   她的脑子一下子接收了太多信息,其中许多是她很长时间以来执着追寻的真相。   可是此时,她却无暇去处理那些信息,也不甚在意自己的处境,只抓住了一条细微的线索末端,她此时最需要抓住的线索。   她麻木地张开嘴,听到仿佛不属于自己的尖细声音不依不饶地:“燎原星团承认S级可能不是播种者了,所以没有必要杀裴鹤,裴鹤不是天生S级,他们甚至还不知道裴鹤升级了……”   “他装成了你的样子。”唐濯有点不忍地撇开目光,“你知道他的天赋可以改变骨骼形状密度吗?他变成了你,燎原星团把他当成了你。不然我们不会逃得这么顺利。”   顺着唐濯的视线,幸北才发现自己身上穿着裴鹤的衣服,有点怔怔。   “可是,可是,”幸北缓慢不住地摇头,“他这么可能这么傻,他知道的,我反正也快要死了……”   “他不是傻。”   翟洪广突然开口。   “他说过,这世界没有你,活着还不如死了。”   幸北微张着嘴,和男生对视,忽然感觉翟洪广的表情沉重得有些陌生,好像这张脸应该配上无赖乐子人的神情才对,那张嘴也不该吐出这么深沉忧伤又扎心的语句。   幸北感觉他的声音化为许多细小的爪子在撕扯她的心脏,留下酸苦味道的伤痕。   嗓子眼堵得说不出话,幸北机械性地点开光脑,被光网上铺天盖地有关昨天节目的激动讨论刷屏。还有人在无知无觉地嗑她和裴鹤的cp,没人知道昨夜天赋者学校发生了什么大事。   幸北翻了几页,抬头茫然地看向唐濯,似乎带着点显摆的意思:看,什么都没发生啊,她还是联邦巨星,裴鹤还活着。   那样乞求认同的眼神简直有些可怜。唐濯叹了口气,走上前,把那颗毛茸茸呆茫茫的头抱进怀里。   幸北闻到他身上硝烟和尘土的味道,那种风尘仆仆疲惫又绝望的味道让她清醒,也认清了现实。   她拼尽全力,只是想要揪出一个与唐濯的结论不同的真相,一个裴鹤还在这个世界的if。但最终却只是绝望地遍历了那团乱麻般的故事线,发现她再也找不到希望的线头。   幸北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偷偷地把唐濯的前襟弄湿了。   唐濯可能还是感觉到了,伸出手一下一下轻柔地摸过她的头发,很温柔地安慰她,同时也在安慰自己。   翟洪广坐在一边,手肘撑着膝盖,手掌撑着额头,把头深深埋在膝盖间。   “我好难受啊,唐,洪广,我想不起来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了。”幸北闷闷的声音从胸口传来。   唐濯喉结悄然滑动了一下。   “我记得。”   “他说你扒过他衣服,这是你欠他的。”   幸北低下头,看着自己身上属于男生的宽大便服。   所以他就这么走了,回家了,把她忘了,只留下两套衣服给她作纪念,一套是她从他身上扒下来的,现在还躺在她某个箱子底层,另一套是他亲自给她穿上的,现在和她肌肤相贴。   可是他的家真的不适合他生存,要她说的话,她甚至宁可他带着痛苦和怀念留在这个世界。毕竟个人经历的伤痛总有一天会被时间冲淡,但时代对一个群体的压迫却一辈子难以挣脱。   幸北静静地发呆,开始思考一些哲学的事。比如,再也见不到的人,和死了到底有什么区别。又比如,如果失去了记忆,那一段不存在记忆里的经历对本人是否还有意义。   或许是她杞人忧天呢。或许裴鹤忘记了这一段人生,从未见过光明,就不会因为身处黑暗而感到窒息。   唐濯轻轻拨开她脑门的头发,幸北回过神。   “对他来说说不定是好事。他太喜欢你,总有一天会你这个薄情寡义的女人伤得体无完肤。”   幸北喃喃:“是吗。”   “他还能忘记被你看了的惨痛记忆。从此之后,他还是自己心目中冰清玉洁的小仙男。”翟洪广补充。   幸北轻微勾了下唇角:“是吗。”   “他也可以忘掉不知道从哪学的那些不伦不类的恋爱攻略,说真的,那些玩意真是害人不浅,裴鹤每次进修回来,给我感觉就像清炒百合放多了油。”   “没错,冰哥哥都快变成油哥哥了。”   幸北:“噗。过分了啊,他在的时候你们怎么不说。”   “说了他又不会改,还会打人,我傻吗?”翟洪广撇嘴,看起来精神振奋了一点,“但不管他是油哥哥还是冰哥哥,都是我翟洪广永远的朋友。”   唐濯:“没错。我的朋友,会在另一个世界无忧无虑继续过自己的生活。至于他的仇,我会替他报。”   幸北直起腰板,冷然微笑:“我不管天赋者世界的人怎么看,从今天起我与燎原星团不共戴天。”   “对了,我好像忘了说,今天燎原星团这场行动,带队的是龚呈。”唐濯道。   空气安静。   几分钟前,哪怕幸北在为了裴鹤全心全意地悲伤的时候,也抽出了一小份情绪,高兴于龚呈没有杀那两个同班同学。人果然还是梁问航杀的,谢思妄出于某种原因骗了她,她果然不该相信诡计多端的播种者任何一个字。   可是现在,她只觉得她那份微小隐秘的宽慰简直可笑,可笑得甚至让人内心毫无波澜。   “所以是龚呈杀了裴鹤。”   幸北抬起眼,收敛了一切表情,语气平静得让人害怕。   “严格来说,龚呈杀的是你。”唐濯深深看着她,“他杀的是你。” 第106章 追兵 她可以找到他啊   燎原星团背了一年的黑名, 终于在新联邦249年的春天,如他们曾经宣言的那样, 站到了光明里来。   作为天赋者世界风头无两的正义组织,燎原星团堂堂正正进入天赋者学校校园,对于和幸北有往来的人进行盘查。   草绿色头发的少年很吸引人注目,但他在燎原星团的地位似乎很高,见到他的人都恭敬地低头。   容悦怜神色复杂地看着面前的女人。她见过她,是一位少尉头衔的军官, 没想到竟是燎原星团的人。   还有尤涵,今天一早竟然跟着燎原星团的飞船离开。容悦怜忍不住想起,幸北似乎是因为信任尤涵, 才一直对谢思妄充满防备,才会在瘴泽星和谢思妄赫连莲掀桌,然后留下那段很显然是偷拍的视频。   幸北也信任龚呈, 虽然她从来没承认过。   面前的女人一板一眼地记录容悦怜的回答,余光瞄到龚呈走过来,立即转身行礼。   容悦怜对上少年的目光。   孩子长大了许多,轮廓比起当年初见时更显硬朗, 也愈发有着成年男子的沉稳和帅气, 甚至给人深不可测的感觉, 不能再用孩子来称呼了。   他能做的事, 早就远超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能造成的杀伤力。   龚呈眼眸无波, 看容悦怜的眼神冰冷无情, 并且只是随意扫了一眼, 就移开目光。   走出好些步,没有人看到的地方,少年的喉结方才缓慢滚动了一下, 咽下苦涩隐忍的歉意。   忽然,龚呈只觉后脑投来一道杀意,猛地回头。   但什么都没看到。所有老师、学生和教官都在一板一眼配合调查,唯一突兀的便是眉飞色舞讲述幸北如何目无法纪的郭泰。   龚呈吩咐了身边的人一句什么。很快,郭泰便被单独带走。   徐愿与悄然垂下目光,睫毛遮住眼底的冰冷和忧虑,动作自然地打开光脑。   群里又刷了几百条信息。   幸北真的是播种者?   拥护燎原星团、打击麻瓜S级,仿佛一夜之间成为绝对政治正确的一件事。可是凡是与幸北相识的人,不管有没有明确表露出口,都在心底有所保留。   他们坚信,那个气运滔天风华绝代的人,永远是他们忠诚英勇善良的伙伴,就算多了前世,就算转换身份,这一点也不会改变。   作为战友,除非她亲口与他们割裂,不然他们绝不会先言放弃。   和联邦和解后,燎原星团做出了让步,经过和黎昭的私下会面,改口支持黎昭领导天赋者军团,并承认后天升级的S级虽然很容易被转化,但并不一定是播种者。   这一次燎原星团提供了确切的证据支持这一系列理论,只不过具体内容只有联邦高层知晓。   有谢思妄四个先例,现在又加上潜逃的幸北小队,迫于各方压力,造星计划暂时叫停。高层为顺应天赋者内部的民意,令军部大力配合燎原星团,尽全力搜捕幸北一行人的下落。   幸好联邦顾及领导者威望,不敢对普通民众公开通缉前阵子才在力捧红得发紫的明星,极大便利了幸北三人,在巨大的伴帝星躲躲藏藏,十天过去都没被发现。   房门【滴——】一声,是唐濯取了外卖回来。   幸北和翟洪广立即像两条饿狗,争先恐后扑向唐濯手里的真空空间袋。   “我都快习惯这样的坐牢生活了。”幸北两眼放光地端出一盆巨大的火锅,“每天吃外卖打游戏顺便挣钱用来吃外卖付房钱,居然比整天训练的日子还幸福。”   “罗慎贤还是没找你?”   “没有。”幸北唇角耷拉下来。   唐濯瞪了翟洪广一眼: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幸北噼里啪啦地拆了最贵的羊肉盒子。   前些天,裴鹤走后第一次上游戏时,她发现由于她和裴鹤没结契也没主从关系,游戏世界里和胡不配合有关的痕迹也永远消失了。   她去造访裴鹤的家,看到的是陌生的街道,陌生的房子,陌生的住户。沧海桑田,他们的时间线再也无法相交。都说物是人非,可是幸北此番才发觉,物非人非才最是悲凉。   她现在上游戏都刻意避开和裴鹤一起去过的地方,昨天那个跪下叫爸爸例行挑衅的时候说了句【胡罗北终于解散了】,被她揪过来发泄了一顿,直接打成了她的从者。   幸北因为心思忧郁动作迟缓,唐濯抿唇小心地看着她。   翟洪广却瞅准机会抢了幸北刚下的肥羊卷,拼着把嘴烫起泡紧着往里塞。   唐濯:?   幸北瞬间振作了也暴怒了,捏着翟洪广的下巴想逼他把吃进去的肥羊卷吐出来,而翟洪广下巴紧咬着宁死不屈。   唐濯怕殃及池鱼,赶忙端着滚开的火锅躲开,顺便偷吃了幸北刚下的肥羊卷。   幸北:!!!   三个人扭作一团之际,“当当”,突然响起敲门声。   幸北用触手和屁股压制着翟洪广,用手臂和一条腿困住唐濯,另一只腿颤颤巍巍不稳定地立在地上,翟洪广正打算用抽出的腿偷袭唐濯,三个人在沙发上呈不稳定结构,听到声音瞬间静止住。   幸北松开唐濯,一推,示意他去看看是谁。翟洪广趁机踢了唐濯一脚。   唐濯给了他一个“放学别走”的眼神,跑过去看监视器。   “我知道你们在这里。”门外响起男人温润的声音。   唐濯回头对上幸北的眼睛。   庄培。   男人都找上门了,显然不会被一扇小小的门挡住,现在敲门等着他们开,只是出于礼貌。他们要是敬酒不吃,接下来不知会发生什么事。   唐濯开了门。   男人少见地没有穿白大褂,一身风衣休闲裤,显得更加俊逸儒雅。   “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门一关,幸北对着庄培抱起手臂,满脸防备。   庄培看了眼她的腿,眉眼弯弯:“我们内部有些小手段。”   “你也是——?”   庄培看着唐濯,轻轻点了点头:“我也是。”   幸北哼了一声,有点气愤,她在天赋者世界被全面通缉,所以播种者都有恃无恐了,直接跑到她面前自爆?   “强扭的瓜不甜,我不会加入你们的。”幸北悠闲地坐回椅子上,把火锅重新架好,准备再涮一盒肥羊。   庄培有点无奈:“你还是不相信我们?”   “没有不相信。谢思妄毕竟救过我们所有人的命。而且说实话,谢思妄临死把那条信息发给你而不是直接发给我,还有一层意思吧,就是想让你继承我那份信任。”   女孩一番话说得挺直接的,庄培低头笑了笑,表示默认。   幸北:“我散漫惯了,不想加入任何组织。”   也不想成为任何人的附庸。   幸北把肥羊卷全倒进锅里,好像满心满眼都是肥羊卷。   她一直很排斥“她是灵魂碎片”这个概念。她明明很完整,从小到大和其他人没什么不同,她甚至比别人更骄傲一点,因为她气运过人……凭什么她就成了另一个人的一部分呢?   “我不是要你加入我们。事实上,如果你融合了记忆,以你的级别,没有人敢命令你做什么。”   庄培清润的眸子含着笑,幸北不由瞥了他一眼:“你知道我那个前世是什么身份?”   “不知道。”庄培摇头,“不过我看着你,就知道她也是个很厉害的人。”   幸北不屑地鼻子出气,表情无动于衷,却想起谢思妄临死前说的那番话。   “其实……”庄培微微沉吟了一下,像是在犹豫,随即轻轻叹了口气,“其实,历史上曾经有一个伟大的播种者,气运逆天,我们都怀疑你是她的转世。”   “我们一直在等她归来。每一次她转生,都会为受到不公平待遇的弱者争取到更多利益,比如旧联邦建立前的天赋者,又比如新联邦建立前的麻瓜。可以说,每一次人类社会的制度与繁荣得到飞跃,她都功不可没。我们坚信,她会最终为人类带来和平。”   唐濯默默瞥了他一眼。幸北自得其乐在涮羊肉。   “我知道你在抗拒,你觉得我说的人不是你,你可能觉得你没那么伟大。但是你的前世和你没有你想的那么不同。她就是你,所以她有你的习惯、思想和志向,她就像是你的复制,只不过被投放到不同的时间,度过不同的人生,你现在只是需要把这几世的记忆找回来。”   男人温吞的声音伴着火锅的咕噜开水声。幸北垂眸拿筷子搅动着里面的肉片,没出声。   “可能唯一的区别,就是有几世记忆的你更强大。”   幸北把刚才下的肉捞出来。唐濯眨巴着大眼睛坐在幸北旁边巴巴看着她,幸北慈爱地给他分了几片。   “强大之后才是真的自由。不是自由地掠夺,而是自由地守护想要守护的东西,不被其他人掠夺。”   幸北嘴里塞满东西,跟个不知人间疾苦的仓鼠一样,嚼得一脸餍足。   “强大之后,就不用再被迫体验离别之苦,不会有求而不得,留而不住的无奈。”   唐濯手里的动作缓慢地停住了,连翟洪广偷了他那份肉都没顾得上理睬。   “越早找回记忆,你就能越早做出真正遵从内心的决定。我只是不希望你蹉跎时光,等到以后了解一切却来不及挽回的时候再后悔。你可以不相信谢思妄,不相信我,不相信播种者才是人类的希望……但我希望你听一听自己真正的心声,我希望你相信自己。”   幸北咽下一大口食物,满嘴唇的油光,笑嘻嘻看着庄培:“我不。”   “我不需要强大,我自己只有一个现在就在这,我很相信自己,我知道我要牺牲很多包括性命,我有心理准备,我不后悔。就像你说的,我就是伟大的反面,我吊儿郎当惯了,当不起你们的救世主。”   幸北一口气说完,喝了一大口酸梅汁,挑眉看着庄培,眼睛里写着巨大的:还有什么事吗?   话都让她说完了,他还有什么说的?庄培指关节好笑地碰了碰嘴唇:“既然你这么说,我也不劝了。”   “不过如果有一天你改主意了,可以到这里找我。”   庄培在幸北面前放下一张卡片,临走前不经意提醒:“提前戴好护膝,就不会因为经常晕倒把膝盖磕淤青了。”   门很轻地“咔嚓”一声关上。翟洪广凑过来看了眼制作华丽的卡片,啧啧称奇:“这年头还有人用纸质名片。”   “实物的有些特征是电子版永远没法取代的。”幸北捡起名片,扔飞盘似的随手一抛,“比如丢掉时的爽感。”   名片沿着不规则轨迹飘飞出去,准确地落入三米外的垃圾桶。   唐濯嫉妒地看着。只有丢得准的人才有这种奇怪的爽感吧。   唐濯就多看了垃圾桶一秒,锅里的肉又被捞干净了,立即怒目圆睁抄起筷子从幸北碗里夹。   幸北两手捂住碗,但是唐濯用鱼死网破的架势去抢,她几乎快要护不住,只能大嚷着耍赖:“我都受伤了,就不能让着点我吗?”   唐濯:“?你指的是膝盖青了吗?这你也好意思叫做受伤?你是个军校生吗?”   幸北假模假样大哭:“以前这样的伤裴鹤都会哄宝宝的!”   明知道她八成是在装,唐濯还是不由得一怔。   翟洪广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了那只碗:“跟裴鹤学?他就是个卷王!”   幸北看着翟洪广一口吃了她一碗肉,腮帮子鼓鼓囊囊得意洋洋的样子,这次是真的有点想哭。   “——那是最后一盒肥羊了!!!”   唐濯听到这声嚎哭,顿时看翟洪广的眼神冒起火,和幸北合力追着满嘴塞满肥羊的翟洪广,在房间里上蹿下跳,那些敏捷灵活千钧一发的武打动作,比英皇部队节目里还精彩百倍。   最后幸北机智地扔了翟洪广的所有餐具,三人方才能够和谐地重新围在火锅旁。   翟洪广嘴闲下来了,总觉得嘴痒痒,眼珠转了转就开始嘴贱:“幸北,我觉得你就答应庄培挺好的啊。”   幸北横他一眼:“答应什么?”   翟洪广挠挠头:“我仔细想了想,他说得有道理,你的前世能是什么好人吗?必然和现在一样骚。那就没什么问题嘛对吧。”   幸北突然不知道吃起哪门子的飞醋:“她经验丰富,很可能比我更骚,你是不是更喜欢她不喜欢我?”   唐濯:“那肯定不是的,没有人能比你更骚。“   幸北:“……”   “我受不了再有人离开了。”   唐濯突然嘴秃噜了一句,自己先一愣,仿佛嘴未经他允许自己说话了,然后笑哈哈地拍了拍她肩膀:“我乱说的,我没有那么爱你,你放心。”   幸北:“………………”   唐濯摸了摸浑圆的肚子,半阖着眼往后一靠,瘫在椅子上:“自由比生命更重要,你害怕前世记忆,我们也怕啊。”   只不过……   幸北刚刚那一瞬间从他不经意真情流露的眼睛里看到,他想让她活着。   翟洪广会半真半假地提出让她接受前世,大概心中也有动摇。   而她又何尝不是呢。   其实她今天在庄培面前笃定地说不后悔,是有点嘴硬了。她这些天总是不由回想,如果她没有那么坚持,裴鹤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如果她欣然接受前世的自己,或许早就拥有保护所有人的力量。如果她没有那么决绝赴死,裴鹤可能也不会那么轻易放弃这个即将没有她的世界。   她的确如同庄培所说,从来没觉得自己是个英雄,也从来没打算担负起世界和平的责任。可是她却忍不住假设,如果没有战争,那么她遇到的所有悲剧,是不是就不用发生了?   结束战争这个责任很重,她还是不信她一个人能扛得起来,但是不得不说,她个人虽然渺小,却也能贡献一小份力量。   为了裴鹤的事情不再发生,她难道连努力都不去努力一下么?   校长也说过,如果是他就去试一试,万一她占了上风呢?庄培的话也不无道理,她的前世就是她,她们甚至并不需要像她想的一样一决高下,便能很融洽地相合为一。   幸北回到卧室,带着一肚子食物和昏沉的思绪上了游戏。   她最近把游戏时间调到最慢,想要离裴鹤还在的那个时空更近一点,这样就不会被迫看到世事变迁、花开花落。   可是即便如此,她并不知道胡不配合的时间流速,所以很大可能性,依旧在和游戏世界中的他渐行渐远。   她现在紧抓着不放的,只有她和他的记忆而已。她再也遇不到他了。这是一个反社交游戏,她短暂地遇到她最爱的胡姐姐,但胡姐姐最后还是抛下她走了,她终究还是一个人。   如果她也像罗慎贤一样会时空穿梭该多好啊。她就可以穿越到胡不配合身边,看着那个有着裴鹤行为模式的女侠一无所觉地生活,舞动着柔韧的四肢,温声细语地和学员讲话。   她就可以安静地看着那个美好的姑娘,假装有一天能等来她的里身份上线,让胡罗北的名字重振江湖。   幸北坐在胡不配合送她的土土星度假胜地空荡荡的山庄里,百无聊赖地阅读从者们的记忆。刚收的跪下叫爸爸已经接受了现实,身为她的从者,依旧在疯狂守擂台,好像多了一个人看他游戏记录控制他的资产并不会对他造成困扰……或许是他发现了,幸北并不是什么善于掠夺的野心家,她控制他只是为了不被控制罢了。   “以我们的实力,完全能成为这个世界里至高的主宰,到时候就可以保护我们自己和普通人的安全。”   幸北脑中回响起刚刚升为主宰时罗慎贤说过的话。   庄培虽然有目的,讲的道理却没有错。许多人有了力量就会变坏,但归根结底不是力量的错,是人的错。如果是她变得强大,掌握播种者那种控制异种的力量,她会变成人类的屠宰者,还是联邦的守护者?   她相信未来的自己初心不变,那么为什么那么害怕曾经的自己呢?难道在另一个环境里,她就会变成暴虐的野心家吗?   ……   临睡前,躺在床上,幸北第一次,试着用友好的姿态,和腿上的东西沟通。   对方感受到了,礼尚往来地回送给她一些意念片段。   幸北于是“想起”许多事。   说“想起”并不确切。她的感觉,就像是许久前做过的一些梦,突然间在脑海中被触发,无法精准地回忆起细节因果,但是有一种强烈的即视感和画面感,能勾起她与那一刻相关的体验与情绪。   这些画面,有的是平静安好的校园日常,有的是血腥残酷的异种战场,甚至还有明显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痕迹。   她虽然看不真切,但她就是知道。   幸北默默收回念力,心思回转。   那个她,也有某一世是麻瓜么?或许每一世都是麻瓜,或者孤儿?那样的话,和她有相似的成长经历,最后有着雷同的思想和性格也不奇怪。   也可能是时空穿梭……或许是出差到历史时代,寻找天赋者……又或者是自身便有类似的能力。甚至仔细想想,她觉得那个大佬版的她真的可以时空穿梭,虽然不知道具体怎么办到的,但她就是知道。   ……等等,穿越。   闭着眼睛本来已经昏昏欲睡的幸北猛然惊醒。   穿越。   她怎么没想到呢?裴鹤回去了原来的时代,又不是真死了,她有办法可以找到他啊!   容悦怜上课讲过,麻瓜死后送回原来的时代,便不可以再带回来,具体涉及到时空因果理论,同一条时间线不可以被折叠两次之类的,通俗来讲就是不允许同一个灵魂死而复生重复利用……但是他回不来,她可以去看他啊!   就算他不记得她了,她还是想在暗中看着他,确保他余生幸福。   幸北彻底睡不着了,在床上辗转反侧。   联邦的时空穿梭仪代价昂贵,并且有法律禁止一切除开招揽天赋者以外的破坏时间法则行为。   可是如果她凭自己就有时空穿梭的能力呢?   如果成为播种者,就可以再见到裴鹤,她还要坚定拒绝那个播种者的前世吗?   赫连堂说过,只要她还是她,只要她问心无愧,那么她是什么身份根本不重要。她在乎的不是名声,不是世人的看法,唯有自己和最亲近的几个人而已。   容悦怜只是嘴硬心软,怕她出去冒险受伤才言语威慑,总不会到时候真把她腿打断。更何况,她只是成为了播种者,不是背叛了人类。   还有罗慎贤,相好的几个姐妹……她相信只要她还是她,他们就不会因为身份的转变抛弃她。   幸北下定决心后,突然觉得前途明朗,安心地准备睡去,睡前习惯性释放念力场,确认环境安全。   半睡半醒间,她梦到了龚呈的脸。   这是一张最近她当成仇人,总会避免想起来的脸。她甚至不愿深想他杀掉裴鹤的时候有没有认出他,因为不论有没有认出来,她都不能接受他杀了他这件事。   她梦到龚呈意味深长地望着她:“为什么不对民众公开播种者的存在?因为联邦怕他们传播信仰。如果人们发现,身边的人就是播种者,还会那么相信播种者是恶人吗?”   幸北就像是踩在云朵一般的睡梦里,忽然脚下一空,心脏失重。   龚呈是很早就预料到了?她果真到了最后,还是因为与播种者相处过,所以做不到把他们当成彻底的恶魔。   谢思妄、赫连莲、荀荨、梅萧、庄培……那一个个喜怒鲜活、天资卓越、甚至为了救她不惜放弃生命的人,无论如何,也不像是反人类的大反派啊。   甚至天赋者学校对她日夜的教诲也没能起到作用。她竟然还是决定加入他们。   龚呈早就知道,他或许在第一次见她之时,就有这样的预感。那平静的语言,就好像从她记忆里,从过去,穿越过来,火辣辣地打在她脸上。   可是她又为什么、凭什么要因为他的预言,就改变发自内心的抉择?他尝试和她在一起,莫非是想要拯救她吗?她很好,不需要他的拯救。   反而是他,与一群偏激的神经病为伍,病得愈发不轻了,他倒是该担心担心自己。   幸北翻了个身,这次是真的决定睡去。   然而就在这时,她逸散出去的念力场猛然拉响警报。   幸北一激灵从床上跳下来:“唐濯洪广——追兵来了!” 第107章 反杀 群体记忆   由于幸北及时察觉, 虽然军部和燎原星团的捉捕行动很周密,三人还是险险逃脱了。   坐在庄培的客厅里, 翟洪广好奇地东张西望,一边问幸北:“你不是把卡片扔了吗?”   唐濯:“有些人表面不屑一顾,心里偷偷背诵。”   幸北:“……我是运气好正好记住了。”   唐濯和翟洪广扭过头,表示不信。   幸北:……这要不是在别人家非得揍一顿不可。   唐濯低头刷着什么,突然怒气冲冲按灭光脑:“找到我们位置的是龚呈!”   翟洪广:“啧,不会是幸北给他透的风吧。”   幸北:“你傻吧, 我看是你吃太多产生太多垃圾,被人注意到了。”   翟洪广嗓门高了一点:“就是你见色忘义,是不是人家找你聊聊天你就忍不住说了?”   幸北:妈的, 开始了。   幸北努力沉住气:“他有第六感天赋,记得吗?随便走都是对的。”   翟洪广指着她:“看啊!开始找其他借口了!”   幸北:“……”   翟洪广:“就是你就是你肯定是你你个鬼迷心窍的……”   幸北活动活动手腕。管他谁家,先揍再说。   正巧此时庄培端着托盘走过来, 无形中挽救了翟洪广一命。庄培对三个年轻人之间的小打小闹充耳不闻地笑笑,将一杯莓子椰果茶放到幸北面前,直起身时,注视着她的双眼:“想好了?”   “想好了。”   幸北假装淡定地喝了口茶。   味道竟然和校长找到那家店一模一样。不同的是, 庄培这样的人不会像校长那样肆意自如地把小触手挥舞在空中, 而是维持着老贵族的矜贵和优雅, 凡事都循规蹈矩。   这是大多数世家坚守的骄傲与格调, 大概只有赫连家才会以出格为乐。   像是赫连堂, 又像是赫连莲。   刚想到这里, 男子温润的声音再次传来:“为了让你顺利地适应记忆, 我叫了个有经验的人来帮助你。”   幸北一抬头,微微张开嘴。   门口走进一人,不甚熟悉的属于女性的身形, 却有着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   “——赫连莲?!”   手术成功的赫连莲比之前还要自信,光芒万丈地走过来,朝幸北伸出手:“好久不见。”   唐濯难以置信地嘟囔:“你不是被关起来了吗?”怎么不仅能随便出现在庄培家里,还顺便做了个手术?   幸北握了握女孩保养得细滑的手。   一个已被证实的播种者,却比她还要自由惬意。看来她选择的这个阵营,势力比她预想中还要强得多啊。   幸北是半夜三更敲上庄培的门的,庄培安排三人先休息,第二天再融合前世意识。   恪守礼节的医师给三人分别准备了房间,然而刚转身离开半分钟,翟洪广和唐濯就鬼鬼祟祟溜进幸北的房间。   住在走廊另一头不慎看到的赫连莲惊呆在原地。   一直以为幸北小队的桃色流言只是流言,现在看来……   赫连莲明亮的眼中悄然生出火光。   前十八年的梦想是成为女人,她做得很好,已经实现了。接下来的十八年,她立志成为幸北这样的女人!   幸北这边不知道刚踏入女性群体的某人如何被她带上了歧途,唐濯和翟洪广熟练地霸占了幸北床的两边,幸北懒洋洋靠在床头,腿翘得比脑袋还高:“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唐濯和翟洪广对视一眼:“你真的想好了?”   幸北:“没想好我能到这来?”   唐濯:“哦……我还以为你找个借口让庄培罩着你,毕竟燎原星团那群人那么凶,你知道的,我最近两天打探到的消息,发现里面好多位高权重的天赋者。”   “播种者里位高权重的应该更多。”   翟洪广:“所以你就打算投靠播种者了?”   幸北扭了个更加舒服更加懒散的姿势:“我是打算活下来。”   唐濯和翟洪广又对视一眼。   “你们担心我被那个玩意主导吧?”幸北翘在上面的左腿颠了颠,“不会的,我才是这个身体的主人,小样的敢跟我斗我搞死她。”   幸北瞪着眼珠子,凶神恶煞对着自己的腿放狠话,画风诡异至极,两个男生莫名一抖。   不过这样凶的幸北也让人安心不少。   反正不管她做什么选择,他们都会支持,都会追随。   曾经年少时一句戏言,没想到有一天真的跟着幸北成了播种者。   两人最后死赖着睡在幸北房间的沙发,仿佛在这个人生信念颠覆的前夕,只有听到彼此的呼吸才能安然入睡。   第二天是个重大的日子。幸北以为她已经决定好了,不会再不上不下地忧心,但潜意识里大概还是有些紧张,尽管昨夜很晚才睡,还是天刚亮就睁开眼。   唐濯像是在她身上装了感应器,紧随着有了动作,迷瞪了两秒坐起身,一触手把另一张沙发上的翟洪广扒拉到地上。   翟洪广掉在地上“梆”一声砸出巨响,警惕地跳起来,看清周围环境后,迷茫地挠了挠脑袋。   唐濯被他二傻子的模样逗得笑出声,翟洪广恼怒回头:“这么早把我弄醒有事吗您?”   唐濯一本正经:“今天是你背叛联邦的大日子,亏你睡得下去。”   翟洪广沉思了一会,一拍脑袋:“这么大的日子,要有仪式感!”   幸北怀疑地看着他,果然下一句就听翟洪广大喊道:“我们一起洗澡吧!”   幸北顿时用双臂在面前比了个叉,但翟洪广已非当年的翟洪广,有力的触手瞬间就到了,卷着幸北和唐濯一阵风似的进了浴室。   这间浴室装的正是他们当年第一次用自动浴室用过的那个当年最先进的十秒自动清洁系统。自动门关上,幸北叹了口气,熟练地举起双手,岔开双腿。   三个人背对背站成三角形,每个人都摆出H形,就像是在结成某种不可破灭的契约。   可呼吸清洁液漫过头顶,幸北恍然间回到了当初,三个人没心没肺住特等舱欠了八万巨款的日子。当时他们发现了新联邦内还有播种者的秘密,就沾沾自喜,仿佛普通人不小心撞破高级机密,除开忧虑,更多的是混杂着一丝探险般的刺激。而两年后的今天,他们终于从无忧无虑的孩子长大成人,从一无所知的麻瓜走了很远,站在那个神秘的邪恶的团体的大门外,只差一步就可以触及。   幸北轻轻推开那道命运的大门。   翟洪广一大坨从后面冒冒失失地往外跑,把幸北卧室门口撞了出来,还一边用猥琐的动作抠抠索索:“是我体毛比较浓密吗?怎么感觉还是没吹干净,尤其是腿之间那里……”   “闭嘴。”唐濯在身后关上门,熟练狠厉又散漫地踢了翟洪广一脚,阻止他把接下来的话说出口。   “应该是人太多功率不够。果然和你们一起洗澡是洗不干净的,唉,我脏了。”幸北惆怅地叹了口气。   毫无军校生风貌的三人松松垮垮地走远,没注意到走廊另一头,房门安静大敞,赫连莲嘴巴大张,眼底有个世界在疯狂剧震。   庄培的书房,书架后面有扇门,通往一个没有窗户只有排风系统的密室。   幸北和小伙伴对视一眼:这就对头了,有密室才像个播种者的家嘛。   “我们在外面等吧。”庄培转头看着唐濯和翟洪广,两个男生顿时朝幸北靠近一步,同时远离庄培,抗拒都要从毛孔里透出来了。   庄培失笑:“我们在这里会妨碍她的。”   “她怎么就不会妨碍她?”翟洪广毫不客气地指着赫连莲。   “等会幸北要光着泡进特制营养液,用来舒缓精神减轻痛苦的,我需要在隔壁听着免得她溺死了。”赫连莲轻蔑地怼回去,“你留下干嘛?你也想留下看吗?”   唐濯小脸莫名一红,翟洪广眨眨眼:“倒也不是不可以……”   “滚吧。”幸北嫌弃地把两个人往门边推,又警告地看着赫连莲,“你呆在隔壁,没事别进来。”   “搞得跟我爱看似的。”赫连莲撇了撇嘴,“我刚动的手术,我身上每一寸都是严格根据我的审美设计过的,我身材比你好。”   幸北:“……”   墙面在幸北眼前严密地合上,赫连莲带上隔壁的门。   幸北四下看了一圈空荡荡的房间,三两下脱掉衣服,只穿着贴身内衣迈入乳白色的营养液。   营养液十分粘稠,像是阴潮之地动物的粘液,仿佛粘在身上就永远洗不掉。幸北表情瞬间变得无法言喻,回头看了眼不远处的浴室,才咬咬牙,把整个身子都沉进去。   想当年她屎都不怕,怎会怕区区营养液,到时候洗一百遍澡,出来后还是一条好汉!   浑身都被这玩意包裹的感觉更加窒息,尤其是穿着内衣内裤的地方,布料沾上粘液后触感格外恶心,就像是被什么黏腻的东西给舔来舔去。幸北顿时就知道之前她问赫连莲为什么不能穿着衣服泡,赫连莲那个似笑非笑的“你可以试试啊”是什么意思了。   她现在就想问问赫连莲是何居心居然不提醒她要带换洗内衣。   她这身皮是迫不得已没法换,但是衣服就算洗一百遍她也不想要了。   幸好这种粘稠营养液没有什么奇怪的味道,一定要说的话倒有种植物的清香。幸北忍着令人作呕的触感,把自己的肩膀也埋进去,几乎在同一时间,感受到一股致密的暖流流过全身。   那种感觉很奇妙,有点类似于泡澡会加速血液循环。而泡在这种营养液里,加速的是精神力在体内的流动。   她和左腿的交流也密切起来。   就像是浓稠的乳白色溶液缓缓蒸腾到空气中,幸北眼前迅速蒙上一层白雾,那雾浓到她哪怕把五指举到面前也看不到半根轮廓,浓到她仿佛瞬间掉入一个没有实物没有身体,没有边界也没有方向的世界。   幸北下意识低头,乳白色的营养液水面也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她看到自己的精神体。   她的精神力泛着乳白色的光,质感比白雾更为凝实,所以轮廓很好区分。她看到自己的精神体释放出念力,在自己的身体内游走,勾勒出一个大致的懒懒躺在浴缸的人形,这么看着姿势不雅极了,幸北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稍微调整了一下姿势,果然念力的形状也跟着改变,一腿伸直一腿微屈,略略看上去也是个端庄飘逸的小仙女。   幸北满意了,继续观察着自己左腿。   那里的意识也是乳白色的,可是她现在是用精神力的眼睛在“看”,自然能把那个意识和她自己区分开来。   但是它们在迅速交融,界限很快变得模糊不清。   幸北的眼前重新蒙上一层白雾,这次就连那些泛着乳白光芒的精神力也离她远去。   她发现自己变成一只念力小章鱼,在粘稠的、丝丝缕缕的、错综复杂的类粘丝物质里游泳,一开始有些迷茫,然而她很快就发现,这些是她的记忆。   是“她”的记忆。   幸北感到一股来自灵魂的振奋,就像是内心深处一直有层纱,藏着朦胧的刺激的真相,而她现在终于可以把它揭开。   幸北一个鲤鱼打挺,游得更努力了。   她很快一头扎进一团扑朔迷离的光,它的外表是乳白色的,暖洋洋的,隐约结成一个黏糊糊的茧的形状。   那里储存着她某一世的记忆。   这一世的她是个麻瓜,出生于战乱年代,字还没来得及识全,学校就被敌国一个炮弹下来给炸了。她颠沛流离受了不少苦,直到穿越到旧联邦,由于念力出众成为人上人,后来得知自己有前世,纠结了许久,终于决定接受前世记忆。   顺着这条记忆里的岔路,幸北来到另一坨茧面前。   这一世的她……竟然是只生活在星阀割据时期的人鱼。这种生物现在已经灭绝了,幸北还是在《无限侵略》游戏图鉴里看到过。成为人鱼后,幸北终于知道这种传说中的生物灭绝的理由了——高度依赖海洋环境,依赖稳定的生态,身体几乎无法承受星际旅行。不仅如此,高傲狡猾又邪恶的人类不愿承认人鱼和人类拥有同等智慧,在大多数人的认识中,人鱼只是比较聪明的动物,不能与人平起平坐,不能享有人权。但是此时在人鱼的身体里,幸北清楚地意识到,人鱼的智商不亚于人,但心思比人类还要纤细敏感,自尊心极强。或许人鱼身体的脆弱不是灭绝的根本原因,心理的脆弱才是。   也许是在人鱼的记忆里的缘故,幸北轻易和这只外表没心没肺,内心多愁善感的人鱼高度共鸣。   人鱼是骄傲的物种,一开始并不接受前世的存在,直到痛苦地认识到,她的自尊在人类的践踏面前一文不值,只有拥有力量,才有资格谈自尊。   人鱼成了播种者,看到人鱼的前世。   也是幸北的前世。   幸北丝丝缕缕地缠绕进新的一颗茧,发现这一世,她是……草。   草。   草,一种植物。   一个字,在幸北心里反反复复滚动了许多遍。   她是一棵草。   她是一棵有思想的草,有会动的藤条状触手,没有固定根系,在一颗星球上自由地生长。这颗星球光源充足,土地充足,没有太强大的天敌。她分裂繁殖,没事干就繁衍繁衍后代,大多数时候就挥舞着触手闲游,小日子快乐富足。   她不仅分裂繁殖,她还拥有群体记忆,什么意思呢,所有从她身体上分裂出去的草子草孙,都是她的手和眼,她可以看到它们所看到的事,听到它们心中最深处的想法,还可以指挥它们做事。   她身为一星之霸主,无忧无虑地在这广袤的土地上生活了无比漫长的时光,用人类世界的度量衡计算,大概有几万年。   但是她比人类的三岁孩子还单纯,因为她的世界没有社交,平时只能自己和自己说话,用自己研究出的念力模仿触手打打架,日子在现在的幸北看来很无趣,可那时候对于那棵草来说,看太阳看一整个月,似乎也并不无聊,更没有烦闷啊抑郁啊这一类负面情绪。她每一天都是孩童一般天真又快活的,同时,每一天又如同阅尽千帆的老人一样沉静而慵懒。   直到有一天,一艘星舰打破了草生的平静。   巨大的机械轰隆隆降落,草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恐惧。她天生的防御机制开启,用触手挥舞着袭向星舰上走下的人类,赶跑了那些人,付出的代价仅仅是几根随时可以分裂的小触手。   然而三天后,人类回来了,一把火烧了她的星球,她的所有草子草孙,她所有的手和眼,她几乎全部的身体。   人类消灭了星球土著——会动的奇怪植物,欢天喜地在这颗新发现的宜居星球上繁衍。草简直不懂,人类不是分裂繁殖,不仅如此,两性之间还要假惺惺讲究礼仪,鼓吹柏拉图恋爱,为什么还能繁殖得那么快——就连她都懂得适可而止的道理,人类却像没有脑子的强盗,疯狂消耗资源,破坏生态平衡,等到资源不够了,就去扩张版图,抢别人的星球。   是的,草还活着。   拥有无限分裂能力,光合效率极高,智慧堪比高等动物,拥有群体记忆的草,不会被一把火简简单单地消灭。   但是那些痛苦的记忆也被所有个体共享,刻在了灵魂里。从此之后草的情绪库里又多了一个词,叫做仇恨。   草潜伏在人类身边,看到了世态炎凉,看到了勾心斗角,看到了各种颠覆草生的恶意。   草的后代溜进人类的行李箱,跟着人类星际旅行,遇到了自己的同类。   她的同类有许多比她更早走进人类社会,已经在这个种族的世界里干了番惊天动地的事业。   人类谈起它们,往往是厌恶又畏惧兼仇恨的语气。   人类叫她“异种”。   她是异种。   原来她从头至尾都不是人类,她只是一个学会了夺舍的异种,从D级到A级,低等到高等,努力进化,宿主也随之越来越高级,从土地到动物,直到占据人类的躯体。   等一下。   幸北的精神体不正常地亢奋起来。   所以现在,她就是那个要被夺舍的人类!   幸北整个精神体嗡地炸毛,本能想要逃窜,可是她现在所处的茧突然间紧得像是由蛛网织成,黏黏糊糊又紧又密地把她裹在里面,哪怕她拼尽全力都挣脱不开。   细密的触手像针一样刺进她的精神体。   那是一种十分屈辱地被赤|裸裸侵犯的感觉,她能感觉到,它在阅览她的记忆,它还想往更深处钻,去看那些不为人知埋藏起来的秘密。吃干抹净消化后,它就可以成为她,取代她,幸北这个人再也不复存在,幸北的精神力将成为它悠长生命的营养,她的记忆则作为它又一次胜利的荣誉勋章。   随着它深入再深入,幸北被迫回顾她的前半生,刻骨铭心的,或是毫无印象的,就像被人把手扭在背后,屈辱地和这个即将夺舍她的东西一起观摩自己的每一寸。   它之前倒是没介意幸北看到它的记忆,或许是觉得幸北马上要属于它了,或许是为了诱惑幸北深入必须要付出的代价,也或许是这东西没有羞耻心。   “没有羞耻心”的异种似乎察觉到幸北的想法,凶猛地刺了一下她的精神体。   精神体痛得差点晕过去,疯狂翻卷着。   颠覆神魂的痛苦中,幸北神识中飘过她昨天晚上的记忆,她对唐濯和翟洪广说,“放心,我才是这身体的主人,小样的敢跟我斗我搞死它。”   唐濯和翟洪广脸上骤然放松的表情,清晰得简直刺眼。他们那么相信她,大概也不会发现再次从这扇门走出去的是个拥有她记忆披着她皮囊的怪物。   当然,他们发现不了是他们的幸福。不然他们不知道该有多痛苦……或许会在痛苦中,被它的同伴趁虚而入。虽然后天培养的S级不如幸北这种天生的,但也能勉强承载异种古老高贵的灵魂。   当然,它这种更加古老高贵的灵魂是不屑于要那种人造的天才的。但它可以把他们送出去,为种族繁荣贡献一份力。   异种触手抖了抖,仿佛在手舞足蹈地为即将到来的扩张庆祝。   然后它押着幸北,在记忆里又往前走了一天。   幸北躺在床上,默默想着心事,心声在诡异的蛛丝装粘稠物质中,如同直接响起在她和它的脑海:“有了实力,就可以让裴鹤回来。”   异种好快乐。裴鹤?她再也见不到裴鹤了,但是裴鹤可以见到她,见到它变成的她。它说不定还可以想办法把裴鹤搞回来,恢复裴鹤的记忆,问就是异种的恶趣味。倒不是异种天性恶毒,异种表示人类恶毒起来无异种能及,但是对于长久岁月里积怨已深的敌人,异种认为如何恶毒都不算恶毒。   异种无视幸北愈发剧烈却屁用没有的挣扎,继续慵懒地往前游,往里钻。它看到她和伙伴之间感人的战友情,看到她因为观看异种屠杀人类的纪录片而落泪,看到她望着孔雀毛少年眼中的倒影,在心中跟随着他的话郑重宣誓:“我永远忠于人类。”   好笑,异种快要笑死了。每一个被它们夺舍的人,都曾经这样坚定,可是后来呢?那些人的亲人朋友得知他们背叛人类时的表情,美得很,简直是人类丑陋的脸上能露出最美的表情。   异种得意得快要疯了,昂首阔步地阅览幸北更早的记忆,那些友情和隐约的爱情,还有师生情,还有穿越之前那些充斥着高数、女人严厉说教、煦暖阳光的黄昏。   幸北的精神体已经没再挣扎了,似乎回忆起久远的时光,又似乎自知反抗无望,变得呆滞迟缓。   不会挣扎的猎物,就没意思了。   是时候去死了。   异种洋洋得意无比狠厉地把大量精神力刺入幸北的精神体内,准备给她最后一击。   然而,就在它快要刺穿那团炽烈耀眼的精神体核心时,突然发现,精神体不见了!   下一秒,它最脆弱的中心像是突然拥抱一颗子弹,被快到看不清的东西贯穿,痛到它瞬间就产生了幻觉,紧接着它竟然被紧紧束缚住,从外道到里包裹的严严实实。   “动不了了吧?小东西,乖乖黏在网上,姐姐等会就来吃你。唉,你说你也真是不小心,怎么就一头撞进了我的网里。”   幸北神气活现的声音在它心中直接响起,虽然带着剧痛后的虚弱,但那份虚弱竟抵不过话语里的趾高气扬。   异种勃然大怒——幸北这个束缚的手段明明就是跟刚才的它学的,居然有脸笑话它!   可是它说不出来,它的精神力被幸北死死困住,一根丝都抽不出来。   到底是什么时候,本是它囊中之物的她竟然反过来包围了它?   幸北忍辱负重反杀,此刻终于理解反派为什么就差最后一击却非要留着人命逼逼叨叨,因为有些话真是不吐不快啊!杀了仇人算什么,临死前看到它脸上屈辱狰狞的表情,那才是天大的快活!   虽然异种一个精神体没表情,但是幸北现在几乎和它不分你我,能直接共振它心灵的震撼、悲屈、气愤和难以置信,酸爽程度就跟磕了精神鸦片一样!   “你们真的很机智啊,其实我本来都被骗过去了……谢思妄的话术太高明了,牺牲他根本不在乎的分|身来骗取我的同情,一心想要让我相信他们,相信播种者,相信前世的自己,仿佛那才是关键所在。所以我很轻易就接受了你是我的前世的设定,因为所有人都觉得这件事是毋庸置疑的啊!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把矛盾焦点放在‘我要不要接受你’,而不是‘你到底是不是我’上面!所以我就顺着你们的思维陷阱钻进去了。”   “还有赫连莲,她好会啊,她那个关于初代播种者身为S级麻瓜被联邦抛弃的故事,那种因为实力被猜忌、不为世俗所容的悲壮,确实引起了我的共情,更何况我后来还亲身经历了一样的事。是我轻敌了,没想到你们的演技这么好。”   “但是你肯定没想到吧,哪怕你真的是我的前世,我也不打算就这么毫无保留地接受你。”   这次换成幸北的小触手得意洋洋地挥舞。   “就算你就是一个活了千百年的我又怎么样?我这十八年记忆还是这个身体的主人!只要我不同意,你就没办法压过我,不然你早就做了,不会让这么多人|轮流游说我,试图让我打心眼里接受你。”   异种想骂人。   这个狡诈的人类,她早就打算好了,吸收它的力量,还不让它做主!   幸北感受到异种的愤怒与不甘,心情更加畅快了,一边借着外面的营养液修复精神体的创伤,一边继续炫耀:“说起谢思妄,还多亏了他,用精神体杀了那个A级异种,那个场面给了我启发,我才能在这里活捉你。你肯定还有别的身体吧?谢思妄也有?有空记得替我谢谢他哦。”   异种快要气死了,努力封闭自己的思想,可是幸北的小触手就跟流氓似的无孔不入,没有孔凿出孔也要入。   “哇,等一下,我突然想到,庄培不会就是谢思妄吧?他们是同一只异种!我就觉得他们像得不正常……啧啧啧,细思极恐啊,你们几条异种,是不是遍布全联邦?这就是播种者渗透联邦的真相?等下,庄培不是A级吗?其实他是隐藏的S级?莫非你们还能夺舍不是S级的人类?应该是这样,我隐约听梅萧说过……”   异种把全部精神力都浓缩到一起,反正也逃不出去了,不如结成坚硬的核,保护一下它所剩无几的隐私。   然而幸北那是谁啊,幸北是会用自残手段撞击磨炼触手的人,念力强度全联邦无出其右。幸北凝出一根黄得吓人的尖头触手,猛地刺入异种的精神体,疯狂地吸收它的精神力,同时感觉到上次在地穴里曾松动过的某个关隘再次被顶开!   就在此时,骤然间,异种的精神体猝然爆裂,就像是宇宙大爆炸一样星光璀璨。幸北猝不及防,被澎湃的精神能量淹没,那种感觉就像是在无边的精神力之海里浮沉,短时间内找不到归岸的方向。   她不知道,她的身体也在这一刻脱力,缓缓滑入浴缸。   粘稠的营养液漫过口鼻,无声无息地瞬间填满了肺部,肺泡里的氧气在迅速消耗,可是女孩安静得像是休克了,没有缺氧窒息的挣扎,甚至也没有咳嗽。   隔壁的赫连莲百无聊赖望着天,没察觉到一点异样。   粘稠的营养液安静地浮上几个气泡,泛起迟缓的三两圈涟漪,然后归为平静。   一缸乳白色不透明的水,仿佛没有人来过,没有人泡进里面。   异种的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秒,恨意疯狂地大笑。   幸北,她以为她赢了?她马上要死了,可是它还会继续在别的身体里活着,活得长长久久,活到她尸骨无存,活到她摆它一道的深刻屈辱,也因为时间过去太久变得无足轻重,而淡出它的记忆,就如营养液上的波纹,再如何挣扎也终将平复,如同从未存在过。 第108章 招安 没时间给她长大   幸北被突如其来的自爆震得精神体动荡, 随之而来一阵头晕无力,就仿佛缺氧一般。   她的精神力挣扎着冲破白雾, 却发现弱弱地提不起力气。   这是怎么了?   幸北很快发现,问题不在于她的精神力,而在于她的身体——她溺水了!   幸北残存的意识疯狂命令自己坐起来,可是无论是身体还是触手都软绵绵,一动也动不了。   就在这时,一只有力的触手从水下缠住她, 整个人拖出水面!   “咳、咳咳……”幸北拼命咳嗽,整个鼻咽喉里都是黏糊糊软腻腻的残留触感,直让她恶心得恨不得把消化系统呕出来。   “你没事——”   赫连莲慌张地推开门, 和头发脸上挂着粘液、眼睛咳得通红的幸北对上目光。   赫连莲吓了一跳,还欲往前走,幸北触手毫不犹豫把她推回去:“你干嘛!说了让你别出来!”   赫连莲:……?!她还不是怕她溺死了!简直不识好人心!   赫连莲愤恨地转身甩上门, 幸北喘匀气,眼神里透着警惕,刚刚恢复的念力场不动声色地弥漫出去。   然后,她就捕捉两只小得几乎看不见的东西, 光明正大地飞到她面前, 显然有人用念力在操控它们, 并且是特意送进来给她的。   幸北定眼一看:一片虹膜摄像, 一粒微型耳机。   幸北又顺着那只念力触手, 抬眼看了下通风管道。   庄培的密室建得很深, 一般的天赋者不可能将念力潜入进来。   幸北用念力抓住耳机, 又嫌弃地用小触手清理了一下耳道,把耳机塞进去。   “幸北。”   男人冷冽无波的声音立即响起,“听我说。”   幸北微微低头, 眸色冷淡。   果然是黎昭。   可是她刚才从播种者的记忆里知道了一些事……比如S级的天赋者的确更容易成为异种的宿主。这不是S级天赋者自身的错,只因其身体与异种的兼容度极高,是A级天赋者无论如何比不了的,所以异种几乎不可能放过这个当年联邦唯一的S级。   黎昭似乎也从这看似无碍的安静中察觉出什么,声线平冷地说了一句:“相信我。”   幸北:“……”   黎昭就连说服人的时候也如此的高贵,他就不多说几句?他以为他在释放言灵?   然而不得不说,黎昭的作风和其他播种者的花言巧语一对比,莫名显得十分可靠。幸北翻了个白眼,认命地戴上瞳膜摄像。   黎昭透过她的眼睛看清周围的环境,语气里有一丝满意:“看来你已经证明了自己,不会被异种转化。”   幸北感觉被当头敲了一榔头,除了震惊,还有恼怒。   “你早就知道——?”   “——别说话。”男人平静地阻止了她,“会引人怀疑。”   幸北憋憋屈屈地闭了嘴。   “你要装作觉醒成功了。”黎昭不急不缓地继续,“更多的细节,等你出来我再给你讲。现在你要做的是伪装成一个被异种夺舍的人,获取他们的信任,只有这样才能最大程度保障你和你队友的安全。”   幸北清楚。   现在虽然她成功剿灭了腿上的异种,但她和两个队友还处于危险之中。这是庄培的房子,周围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守着,他们想要就这么逃脱绝非易事。   更别提外面,军部和燎原星团全力追捕她,现在如果再触怒了播种者群体,全世界都是他们的敌人。最好的做法当然是先与播种者势力虚与委蛇,她原本也打算装作努力过了但是不知为何转化失败,虽然这实在算不得上策——庄培明显能感受到她体内的异种不在了,一定会怀疑她对它做了什么,可是他没有证据,她便可以凭借城墙厚的脸皮拼命装无辜。   而现在,黎昭更大胆,黎昭让她装异种。   可是她不是异种,要如何装成一个异种?她只看到那只异种的部分记忆,连现在联邦里到底有哪些人被夺舍了都不知道,稍微说两句就会露馅啊!   男人沉稳的声音响起:“你可以装作是我。”   幸北一滞。   装作是他?   “你可能猜到了,我曾经被异种夺舍,但我打败了它,成为了它。”   幸北:!   好家伙,异种碾碎人类神魂伪装成人类,这个男人以牙还牙,把异种消灭了然后还伪装成异种!这是什么奇男子什么骚操作啊,连她都自愧不如!   幸北有点跃跃欲试,更有种迷雾拨开看到明路的欣喜。黎昭是好人,或者说,还是人,这真是太让人高兴了!   不仅如此,伟大的军团长还打算重用她,让她作为人类的希望,打入敌人内部。这么考验演技的事,黎昭冒着牵扯到他自己的危险,全盘信任她!这样一想,幸北对于黎昭放任她涉险、故意考验她这件事都没那么生气了。   “你出去时戴着耳机,就装成我平时的样子,如非必要少说话,需要时我会提醒你,只要按照我说的去做就好。”   黎昭没多说一句废话,“现在你准备准备出去吧,时间长了会惹人生疑。”   幸北感觉就像泡在滑腻的胶水里,早就受不了了,一听这话立即站起身,并控制着自己的眼神不往下看。   不过她还是感觉到自己的手指脚趾间都连成蹼了,仿佛被怪物附体即将变形,恶心得脚趾尖着地跳出去,箭步冲向浴室。   她这一离开浴缸,两片布料黏黏滑滑恶心至极的触感就更明显了,幸北就像衣服被火烧着了似的,边跑边火速脱掉,烫手山芋一样丢开。   幸北松了一口气,同时听到耳机对面吸了一口气,仿佛十分震惊。   卧槽,什么事能让黎昭这么波澜不惊的人如此震撼,莫非是她——莫非房间里有镜子?   幸北惊疑地扫了一圈——没有啊?   然后她便听对面仿佛捏着鼻子发出的声音:“这是什么?被鼻涕虫吃下去又排泄出来的抹布?”   幸北:???   !!!   黎昭所有的幽默感全部分给了毒舌是吗?   幸北有种冲动走过去把那两片“抹布”举到眼前好好恶心恶心黎昭,好歹及时意识到“抹布”本来是什么,几相权衡之下,还是毅然转身,憋闷地进了浴室。   ……   营养液的触感让人以为永远洗不掉了,实际上洗起来还好,第一遍幸北就觉得干净了,为保险起见又洗了第二遍。   出来后,幸北先敲开赫连莲的门。   赫连莲看着她,眼神和之前不同,有些小心也有些陌生,试探地问:“成功融合了?”   幸北明明是比她还矮半头的个子,站在那无端显出两米八的气场,高冷地点了点头,顿了一下,才用纡尊降贵的语气说了一句:“觉醒了。”   赫连莲松了一口气,态度却没有之前那么随意了:“请问你是……?”   之前谢思妄帮幸北压制腿里的异种,可不只是想获得她信任那么简单。他本来打着驱逐那个趁虚而入的鬼东西、换自己侵占幸北身体的主意。其他几只心里也有些蠢蠢欲动,排着队想钻谢思妄的空子。毕竟幸北一个天生S级,在这年头简直独一无二的珍贵,谁说不想要那肯定是假的。只是可惜,那个异种似乎很强,哪怕还在沉眠期,谢思妄也奈何不了它,谁都奈何不了它。   幸北淡淡扫了她一眼,惜字如金地吐出两个字:“黎昭。”   赫连莲呼吸一重。   妈妈耶,黎昭。   那个全宇宙唯一一个不借助人类身体,第一次夺舍前便靠自己的力量升到S级的异种王!   哪怕现在都是S级,她也打心底深处明白,黎昭和他们根本不是一个等级,就像是人类的天生S级和后天S级也有本质区别。   黎昭不是从来不屑于繁衍吗?啊,她明白了,黎昭是看不上那些实验室产出的羸弱躯体,黎昭看上的都是最好的——比如那个人类黎昭,比如幸北!   真是富的更富,赫连莲走在幸北后面,看着她后脑勺的眼神混杂着妒意和敬意。   密室门一开,庄培立刻从两人的站位中看出来点什么,对幸北笑容更为和煦。   唐濯和翟洪广却没注意这些细节,扑上来一左一右抓住幸北的胳膊:“没事吧?”   “你还是幸北吧?”   “你的前世和现在一样骚吧?”   幸北清冷意味深长的目光在庄培脸上停留过,才转回两个小伙伴,狡黠地笑:“那不能的,谁能比我骚啊。”   两个人闻到这股骚味顿觉心安。   “有道理,幸北的天赋是特别骚。”   “全人类历史上第一骚,谁人能及?”   两人说着骚话簇拥着幸北往外走,幸北转头慵懒地看了眼庄培:“我们先回去了,有话要说。”   庄培微笑颔首:“那是应该的,请自便。”   唐濯和翟洪广有点惊讶,幸北恢复前世的播种者记忆后,庄培好像立刻就把幸北当成了自己人。那个前世真的有那么大的影响力,能让幸北瞬间转变立场和观念?   这么想来,两人心中又有点忧虑,表面继续屁话连篇,和幸北一起来到她的卧室。   关上门,确定隔音良好,幸北立马一脸谄媚,嗓子掐得像个太监:“军团长。”   翟洪广:“???卧槽,你融合之后记忆错乱了吧,我是你爸爸。”   话没落地幸北的触手就到了,翟洪广被掴倒在地时,十分受虐倾向地松了口气。   还能打他,看来没疯。   幸北抽空教训完儿子,又恢复殷勤的表情,对着空气点头哈腰:“哦,好的好的,公放。”   幸北光脑一闪,男人高大伟岸的身影就出现在三人眼前,发着微光,让拉上窗帘的昏暗卧室蓬荜生辉。   唐濯张大嘴:“我去,军团长。”   翟洪广嘴巴一哆嗦,秃噜出两个奇怪的音节:“爸爸。”   ?   幸北和唐濯诡异地看向他。黎昭眼神也顿时充满了防备。   黎昭不易察觉地后退了一步,拉开和翟洪广的距离,然后冷静地看着三人:“我以天赋者军团长的身份,邀请你们加入天赋者军团秘密行动组。”   唐濯和翟洪广表情有些紧张。   幸北才刚成为播种者,就被军部老大招安?黎昭要是早几个小时来多好啊。   幸北毫不犹豫:“我愿意。”   两人听到幸北想都没想就同意,更加紧张了。幸北这是打算作为播种者打入敌人内部?她运气旺演技好脸皮又厚,想必不怕,可是他们好担心露馅啊!   “不过你们不能公布身份,暂时也不能正名,我需要你们以天赋者世界逃犯的身份,成为我们在播种者中的卧底。”   幸北两眼放光:“我愿意!”   两个男生呆住了。幸北这是打算做双面间谍啊!可是她芯子已经是个播种者了,在黎昭眼皮底下玩这么骚,到时候被发现岂不是要被碎尸万段!   这两人还在胡思乱想,看到幸北和黎昭都看过来,连忙叠声:“我我我愿意!太愿意了!”“我也愿意!天啊好荣幸!”   幸北:“……”   幸北一眼就看出他们在想什么,嘴角一抽:“我没有成为播种者。”   唐濯和翟洪广的眼神却明摆着不信:嗯?在黎昭面前装蒜?   唐濯愣了一下,配合地惊喜道:“真的吗?太好了!”   幸北:“……”幸好黎昭全程目睹她和异种的战斗,不然唐濯这个样子就连她都要怀疑自己在说谎。   幸北在黎昭面前压了压蠢蠢欲动的拳头,耐心解释:“我腿上的东西不是我的前世,是一只异种,打算趁着我放松警惕夺舍,播种者其实都是被异种夺舍的人类。但是那小傻逼玩意怎么能斗得过我,我把它给碾成渣渣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唐濯翟洪广:“……”这欠扁的样子,太令人信服了。   翟洪广有点敬畏地看着她的腿:“这、这里面之前居然住着一个异种……”   唐濯则想起另一件事:“它已经不在了?不是说不融合就会死吗?你的身体没事了?”   幸北看向黎昭,黎昭淡淡解释:“你之前会陷入昏迷是因为它在你体内,如果一直夺舍不成功,会越来越虚弱,最终被你消化吸收。所以它在挣扎,试图与你的精神力同化,而你的本能在反抗。以后不会再出现那样的状况。”   唐濯松了口气,又疑惑道:“那庄培和赫连莲也是被异种夺舍了?等下,他们怎么这么轻易就相信你里面已经是个异种了?”   幸北和黎昭对视一眼:“这个嘛……就说来话长了。”   长话短说重新介绍了自己的黎昭挂掉通讯,拨通另一个联系人。   罗慎贤的脸很紧张地跳出来:“怎么样?她没事吧?”   “暂时没事。”   “暂时没事?”罗慎贤眉头紧紧皱起来,“那东西没死?”   “死了。”黎昭静静抬眸,“但是我可能不得不把她卷进来了。”   原来是这事。罗慎贤紧绷的呼吸松垮下来:“她身为S级,本来就卷进来了。”   “不一样。我决定让她跟在我身边。”   “那不是挺好?只有她能跟上你的步伐。”   黎昭默然看着他,仿佛不能苟同。   “黎昭。”罗慎贤叹了口气,“我认识黎家老家主和家主夫人,我知道他们会很欣慰,死之前能找到你,能放心地去。”   黎昭没说话,冷静的眼神仿佛在诉说他的不以为然。   “还有那件事我早就说过很多次了,不是你的错。”罗慎贤鲜少对黎昭语气这么生硬。实在是黎昭在这件事上太固执,让他非常头疼。   黎昭也知道他头疼,略略撇开眼神,冷静地岔开话题:“燎原星团在天赋者学校那边怎么样?”   罗慎贤无语地抽了抽唇角,还是顺着他汇报:“尤远手下有个年轻人不错,现在驻守在那边,师生情绪都安抚住了,没发生什么混乱。”   “前两天带队去抓幸北那个?”   “对。”   黎昭不甚在意地点了下头。   “不过,燎原星团坐镇校园,意味着幸北的名声短时间内无法扭转。”罗慎贤有点纠结地看了黎昭一眼。   “没关系。”黎昭丝毫不在乎,“和安全比起来,这些都不重要。”   罗慎贤又在心里面叹了口气。   对黎昭来说当然不重要,但是幸北才多大啊,她的朋友、师长和来到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在那里。她最好的朋友……或者是恋人,也永远留在了那里。就连他这两天心里都不好受,很难想象幸北接受这一切的同时,还要经历惊心动魄的逃亡和夺舍。   “这世界对于S级很苛刻,没时间给她长大。”   黎昭冷漠的声音响起。罗慎贤看着他,突然有点心酸。   其实何止幸北,就算是黎昭这个岁数,在长寿的新联邦人眼里,也还是个孩子啊。可是他遇到他时,他就是这副沉稳的模样,让他忘了去想,在那之前,他是因为多么惨痛的经历才一夜长大,成为新联邦所有人的守护神,仿佛生来便这么强大可靠,没有任何事可以撼动,更不可能有任何东西能够击垮。 第109章 师父 揍了一整晚   幸北维持高贵冷艳生人勿进的人设, 接下来的一整天一整晚都窝在房间里,第二天早饭也是让人直接送上去。   楼下的两个播种者抬头望着幸北房间的方向, 脸上挂着同样的深意。   “她说她是黎昭?”   庄培收回目光,问了一句。   “是。”   赫连莲看着他。“她说”她是黎昭?他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他不相信她的说辞?   庄培温润的眸子微闪:“我只是奇怪,黎昭的演技很好吗?可以扮成幸北,不被唐濯和翟洪广怀疑?”   “他们也未必没有怀疑,只是不会让你知道。”赫连莲再次抬头看了看上面,“再说, 吸收了幸北记忆和人格的异种,演技好很奇怪吗?”   庄培:“正是如此,幸北本人演技也很好。”   赫连莲听懂了他的意思, 轻轻吸了一口气,随即皱眉:“她如果不是黎昭,怎么会知道那么多我们和黎昭的事?”   “燎原星团背后是尤家, 我记得……”庄培搜索了一圈从另一个分|身那里得来的的记忆,确认地道,“尤家那个真千金,尤涵, 和幸北关系很好。”   赫连莲:“燎原星团……”   “燎原星团知道的东西应当比他们显露出来的多。现在他们获得联邦支持, 但我相信, 他们还有势力隐藏在水下。我甚至怀疑, 尤家也不是燎原星团真正的主人。”   “怎么可能!尤家已经是联邦最为尊贵的世家之一了, 再往上, ”赫连莲打了个寒噤, “就只剩总统了。”   “不是总统。”说到这里庄培倒是笑笑,“总统对黎昭言听计从。”   庄培轻轻扣了扣桌面:“我也只是怀疑。燎原星团行事看似蠢直,但我始终觉得, 他们的鲁莽之下是超常的机敏和狡猾,不然他们活不到今天……他们本来隐藏在暗处,已经有一套生存法则,我不信他们这一次会随意把底牌全部亮出来。”   “你觉得幸北是他们的底牌之一?上演苦肉计,让我们降低戒心接纳幸北,实际上她是他们的间谍?”   赫连莲眉头更深,“她冒充黎昭,不怕被拆穿?”   “等一下。”赫连莲忽然捂住嘴,“如果他们已经知道了黎昭的身份……”   “——也一定还没有确凿证据。”庄培温和地望着二楼,轻笑,“这也是她不怕被拆穿的原因。黎昭站出来拆穿她,就等于暴露自己。这是一场卧底游戏,谁先站出来指认他人,谁就会最先在所有人面前暴露身份。”   赫连莲眉头忧虑地蹙起,略微迟疑:“你确定不是你想多了……”   “但你不得不承认有这种可能性。”庄培微笑道,“只要黎昭不站在这里,我们永远没法确认幸北的身份,但好在,这样一来,燎原星团也没法确认黎昭的身份。”   就在这时,大门的门铃被按响。庄培从光脑接通,看到来人的刹那,眼眶微微睁大。   赫连莲双手震惊地捂在嘴上:“——黎昭?”   ……   黎昭从头至尾都知道幸北在哪里,住过哪家酒店,何时被庄培找上门送名片,又冷眼旁观他们狼狈地投奔庄培。   幸北在庄培家里商量第二天觉醒时,黎昭就在隔壁用念力偷窥。   现在幸北“觉醒”,他精心计算,等了一天才上门,就仿佛是知道自己的“后代”在这里,连夜赶过来认领。   这老谋深算不露形色,演戏演得天衣无缝的样子,幸北简直想当场跪下来喊师父。   “要留下来?还要手把手教幸北?!幸北,你以后是不是可以管军团长叫师父了?”   翟洪广一脸夸张地叫唤。幸北一激灵,对上黎昭黑冷的眸子。   女孩怯懦地张了张嘴,嗓音仿佛有点涩,带着丝少女独有的娇羞和清甜:“……师父。”   庄培抿唇笑了下。   好可爱,有这样的“女儿”,想想就快乐得要飘上天去。   他历来的身体都是男性,因为在漫长的人类社会经历中,他已经模糊地形成了自身性别认知偏好。   他隐约有点鄙视梅萧那种男女通吃、自己跟自己搞的做法。然而异种又是无性繁殖的,每一只自成群落,其余个体都是潜在对手,很难在不同异种间发展出人类那种亲密感情。所以他和许多同类一样,即使侵占了人类的身体,也从未体验过人类的繁殖方法。   可是幸北这软糯的样子,竟然让他偏向植物的古老平淡的DNA微微萌动。   黎昭面部深层的肌肉不易察觉地抽了下,朝庄培和赫连莲敷衍地点点头,就拉着幸北进了房间。   庄培温柔地看着关上的房门,而赫连莲狐疑地看着他。   “怎么了?”庄培一边下楼一边温声问道。   “你不怀疑她了?”   庄培淡定地绕过她,走进休息室,“黎昭已经在我家了,还有什么可怀疑的?”   “那么,你……”赫连莲顿了一下,换了个问法,“我之前就总觉得谢思妄对幸北……你、你们……”   庄培的目光看向房门,眸色深了深:“你做人时间还短,大概不知道,我们的种族之所以迅速衰落,原因出在我们的繁衍方式。”   “繁衍方式?”   “嗯。”   庄培不急不缓地坐到沙发上,“人类有很多劣根性,人类的个体弱小得可笑,但他们作为一个种族无疑是强大的。因为他们有个体差异,有物种内的多样性。”   “在数量足够大的群体里,人类的一切特征,都遵循某种统计分布。他们或许普遍力量很小,但千万年来,总会出现翟洪广这样力量可以与我们匹敌的人。他们或许普遍愚蠢,可是偶尔也会出现容悦怜或者黎家时空穿梭机发明者这类智力超群的人。这些星星之火,就像是黑暗历史长河中一闪而逝的流星,哪怕短暂,汇聚到一起时,也能使人类的薪火传播到无限的宇宙。这汇聚到一起的炽烈火把,就是天赋者世界。”   赫连莲不由也仰头看了眼楼上的方向。   可是,天赋者已经逐渐被他们掌控了。这难道不是证明,异种才是这个世界的王族?   庄培轻轻笑了笑,“你可能会想,我们虽然数目少,但每个个体可以无限分裂,无限强大,永恒不死。我们自己的分|身之间共享记忆和思维,当然比各行其是的人类要默契。我们和人类根本不是同一个等级,不管是个体力量、寿命还是眼界。所以他们在我们眼里就仿佛蝼蚁。可是正因为我们长寿,我们看到的东西,不应该仅仅是当下。”   “我们要看的是很久之后。当我们故步自封,而人类以恐怖的速度进化的未来。”   “人类脆弱、寿命短、依赖两性繁衍,这在你看来可能悲惨得让人怜悯,但也正是迅速的生死交叠更新换代,让他们拥有无限的可能性,拥有无限进化的空间。可我们呢?我们只会复制、扩张,但我们的本质根本没有改变。在我看来,这根本不叫繁衍,这种没有丝毫创新的复制方式不叫繁衍,只能叫苟延残喘。”   赫连莲呼吸轻缓,默默看着庄培。   “我们夺舍天赋者,不全是因为他们对我们构成了威胁,也不全是因为他们能让我们完成晋升S级的最终转换。”   “虽然大家都不愿承认,但是,我们潜意识知道,我们寄生的冲动也知道……我们想要他们的身体和记忆,是因为……”庄培缓慢地眨了眨眼,叹息一声,“因为他们作为一个种族,比我们优越。”   赫连莲垂眸遮住眼底的神色,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部分我们的同类,对天赋者满怀憎恨,希望有朝一日彻底消灭天赋者。但其实,我们应该感激他们。我们的种族看似有无限生命,其实已经注定灭亡的结局。但是天赋者出现了,天赋者就是我们的出路。”   “他们的记忆将给我们注入新的活力,他们的身体将让我们有了进化的可能性,他们的繁衍方式……”   庄培轻轻笑了下,目光闪烁地看了看楼上,语气满含憧憬。   赫连莲默了默,还是没忍住。   “所以……你说了这么大一堆,就是想为你见色起意找个借口?”   “不应该吗?”庄培眨眨眼,“那是幸北和黎昭啊……别说人类了,连低等的动物都知道找毛色亮丽的配偶,优化后代基因。”   庄培宽和地笑了笑,“你还年轻,等你在人类中待久了,就会懂了。你也会试着迈出那一步,接受、欣赏和喜爱和自己截然不同的个体……对另外一个生命和灵魂,探索却不占有,亲密却永远保持神秘,那种刺激感,不亚于扩张领地和吞噬精神体的美妙。”   赫连莲:“……”   大美女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用鼻子哼出一口重气。   ……   “所以,异种把人类当成繁衍的工具。”听完黎昭的话,唐濯沉痛地总结,“异种自己只会无性生殖,看上了我们美妙的有性生殖。”   “啧,这年头异种都一门心思搞黄色了,怪不得他们看上幸北。”翟洪广用手指挖了挖耳朵。   幸北不敢贸然大动作,用眼珠子使劲瞪他:在黎昭面前说什么鬼话!   然而已经晚了,黎昭用不可名状的眼神看了她一眼,几秒后,还是忍不住道:“你最近切记克制,莫要败坏了我的声誉。”   翟洪广好奇插嘴:“你在播种者世界的声誉吗?你要那玩意有啥用?”   幸北委屈地嘟囔:“我一个逃犯,早就没有声誉了,你最好还是和我划清界限。”   黎昭:“你叫我师父,怎么划清界限?”   幸北讪讪一笑。原来黎昭还真把她当徒弟啊。她还以为黎昭是怕她用他的名字在播种者圈子里勾三搭四,到时候传出黎昭喜欢男人,倒确实有点对不起他。   “不过,你既然叫了这声师父……”黎昭慢条斯理地看着她,幸北心中突然一紧,有不妙的预感。   “……我会每天来监督你训练。”   黎昭很快补完让幸北心惊肉跳的后半句,并行云流水地会心一击:“毕竟你实在太弱了,作为S级,丢我的脸。”   ……   当庄培听说黎昭要睡在幸北房间时,表情十分诡异,僵硬地笑了笑,刚转身想离开,走到一半又退了回来,迟疑地对两人说:“虽然我们种族一直是自体繁殖,但是人类……并不需要拘泥于此,甚至近亲繁殖还会引发基因病。”   幸北唇角猛地一抽。庄医生难道以为黎昭不谙世事,连人类的繁殖方式都没摸清?他可以小看黎昭,可是他怎么可以如此侮辱她幸北!难道她放荡不羁的记忆和灵魂,还不足以把白纸一样的异种染黑?   幸北甜甜地勾起唇角:“庄医生别担心啦,我有经验,会好好教我师父的。”   庄培更担心了,脚像是钉在地上不敢走:她有经验?什么经验?看幸北在英皇部队那个勾三搭四的样子就让人不得不怀疑,她会把黎昭教坏!   幸北:“而且我们这样子不算近亲繁殖哦,这两具身体的基因没有亲缘关系。”   这下连其他人都狐疑地看过来。幸北特意强调这个,是打算对黎昭做什么?   黎昭冷清开口:“我需要晚上对她进行训练。这身体天赋极高,但是努力程度太拉胯了。”   幸北:?   黎昭的口吻公事公办不带丝毫暧昧,庄培这才放下心来,温柔地揉了揉幸北的头,顺着微微弯腰,唇距离她的额头不足一尺,身上消毒水的香味都钻到了幸北鼻腔里:“那你加油,明天早上来找我治疗。”   庄培离开,身后的幸北和黎昭对视一眼。   幸北眼神充满八卦:这个庄培,突然待她比以前亲昵,和黎昭难道有一腿?   黎昭平静的表情下是深深的忧愁:幸北这么浪,是不是迟早要和庄培有一腿,败坏他的清誉?   ……   睡觉时间,幸北自觉抱着她那床小被子,在床旁边的地上铺铺好。   黎昭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像只狗一样在地上来回爬,不疾不徐地出声:“不用在地上铺被子了。”   幸北:?大哥,她快铺好了才跟她说?   但是幸北敢怒不敢言,幸北还要感恩戴德,幸北目光盈盈地仰起头:“我可以睡床?”   这可太惊喜了,黎昭是终于相信她了吗?她成了他最得力的手下,所以黎昭良心发现,不好意思让她再睡地板?   然而黎昭平静地摇了摇头:“你不用睡。”   “什——”   幸北的话就像是被关掉的收音机,嗖一下消声,然后一根粗壮隐形的鞭子猛地向她抽来,把她直接甩到天花板上粘着抠都抠不下来。   “你的念力,强度尚可,力量和速度都弱得不可思议。这一次没有捷径可以走,只能靠练习。”   幸北:……?!   幸北吧唧掉到地板上,浑身像是散了架,晃晃悠悠地爬起来,又捕捉到一根快得几乎看不清的触手朝她飞来,凭借本能卓越的反应速度一躲,“砰”一声,还是被擦到直接撞翻了床头柜。   幸北怒了,但是哪怕全力爆发,也像是爪子还没长出来的小猫猫在和险恶的人类打拳,被耍得团团转满天飞,满屋子满身都是狼藉,情形可以用惨烈来形容。   而黎昭就在这样的环境里,悠悠然戴上耳塞,设好结界,安详地躺在床上,睡了。   睡了!!!   边睡边揍了幸北一整晚!!!   幸北怒不可遏,使出浑身解数,一次次不停歇地冲上去,被揍得愈发有节奏感。   庄培夜里出来喝水,路过幸北房门前,只听隔音极好的房间内传出凶猛的撞击声和野性的狂吼声,不由当场在寂冷的走廊僵立成一座石像。 第110章 种主 你们都是黎昭   黎昭醒来时, 幸北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魂魄都被揍飞了。   少女看起来已经不像个少女,左手右脚弯折方式诡异, 大概是断了或者扭了,左眼和右唇角肿得高高的,像一只长得有点抱歉的发面熊猫馒头,还有头发,说是一堆枯草比较确切。   这个生物的眼睛里也没有了智慧的光,只有没有灵魂的火焰在穷凶极恶地燃烧, 在支撑她一次次被打倒又爬起来。   黎昭轻微挑了下眉。   挺意外的,其实他以为幸北最多撑个两三个小时就会晕倒顺便睡觉,没想到天亮了, 她居然还在跟他打,都这样了也不知道停下,是不是脑子有点问题?   黎昭触手一顿, 担心把人打傻了罗慎贤要找他算账,忙收回念力。   幸北像个闻到肉味的丧尸张牙舞爪朝他扑上来,被他轻而易举卸了力,直接身子一软, 倒在他怀里。   就像是满载的骆驼, 就差这最后一根稻草, 幸北再也撑不住, 直接保持着一头栽进男人肚子里的姿势, 呼呼睡着了。   黎昭:“……”   男人身体本能地僵硬了一下。   黎昭尽量把触手淡得松软, 轻轻拖着她移动了一点点, 变成侧靠在他腿上,不会把鼻子嘴巴都怼在那个尴尬的部位。   女孩的脸从枯草团下面露出来,熊猫馒头两个黑眼圈大大的, 丑得无法直视,但是那满脸的疲惫加上沉静熟睡的呼吸,让他一时间没能推开她。   黎昭于是静静地看她睡。   也没管她这么跪着睡是不是膝盖会痛。   过了半晌,黎昭脑子里淡淡浮现昨天的一幕,庄医生俯身凑近幸北,嗓音温柔地说,“明天早上来找我治疗。”   黎昭又垂头看了看熊猫。   丑,丑死了,走出去丢他的脸。   黎昭终于大发慈悲地把幸北从地上拖起来,放到床上。   随后,女孩的领子袖口微微鼓起,像是被无形的风吹胀。   如果有S级念力者在,会看到她此时被蓝莹莹的光包围,画面如同神迹。   ……   幸北并没能睡多久就被门外闹哄哄的声音吵醒了,似乎昨天夜里房子里不太平,他们在讨论什么“一夜八次”、“抽打”、“撞击”、“凌虐”一类十分怪异的词,幸北半睡半醒间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因为用脑过度生生把自己琢磨醒了。   幸北被一股起床气支撑着飞到门口猛然打开门,然而还没来得及发难,就亲眼见证唐濯和翟洪广重新定义了“蜂拥而入”这个词。   幸北差点被两人冲得一个倒仰,怒气冲冲撸袖子,然而翟洪广却两眼放光看着她:“你昨晚把黎昭怎么了?”   唐濯则忧虑地附到她耳边,气音做贼心虚:“你还真把黎昭当‘自己人’了?那是说睡就睡的吗?竟然还把人折腾了一整晚,我说你什么好!”   幸北:“不是——”   “——我的天啊亲爱的,你看上去真的好肾虚,快坐下歇歇。”翟洪广热情地把她拉到椅子上。   幸北:“我没——”   “——我曾经以为你会更像黎昭一点。”赫连莲痛心疾首地看着她,“没想到幸北的破坏力如此之大。”   幸北:“我——”   “——这样真的很伤身体,我去给你找些大补丸。”庄培说完匆匆离开。   幸北很累,幸北不想说话了。   然而她累别人不累,她被一群叽叽喳喳的人包围,不由得四处寻找黎昭的身影,指望他帮她说句话证明她的清白。   结果让幸北瞠目——黎昭不在了。明明她醒过来前还隐约感觉到黎昭在帮她治疗,然而黎昭竟然因为嫌丢脸飞快遁了,留她一个弱女子面对事后的乱摊子!   不过……   幸北伸出手。   手掌白嫩,没有一点受过伤的痕迹。   幸北感动了半秒钟,很快陷入比先前更颓废的颓废。   他把她修好——还不是为了今天晚上继续拆!   幸北的丧气只持续了一个早上。因为吃完早饭,黎昭宣布白天会对她、唐濯、翟洪广三人一起进行训练,看到小伙伴们面如土色,她就像是吃了十全大补丸一样,瞬间神清气爽,就连昨晚的心理阴影都被明媚的阳光驱散。   唐濯:“虽然但是,你刚才确实被庄培强行喂了十全大补丸。”   幸北吓了一跳:“你怎么知道我想什么?”   唐濯死气沉沉地翻了个白眼:“你刚才用嘴唇念出来了,傻子。”   幸北:“……”   几个在军校打磨过的年轻人见多识广,实事求是地讲,黎昭并不是他们见过最严厉的教官。黎昭心态平稳,情绪和缓,从来不骂人,虽然可能是因为他懒得骂,但这在骚样骂人不用打草稿的天赋者军中,实在是一股清流。   然而,黎昭是他们见过最强的教官。   而老师段位太超然的时候,就会自然而然显得严厉。   翟洪广训练的时候潜力爆发卷起了一棵树,比鲁智深当年拔的那棵要大个十倍,连自己都惊讶于自己爆发时的力气,小眼神瞬间得意起来,期待黎昭能夸上一句,然而黎昭轻描淡写地把他的树抢走了,并教训:“武器要握紧,不然就是给敌人递刀。”   翟洪广:?主要是他也没想到敌人连树都抢?   唐濯已经转行做了结界师,正在和幸北当年一样努力练习均匀稀薄地扩张念力,让极远处的落叶无风自起,刚得瑟地想让叶子们跳个舞,那些枯叶就像突然被施了千斤坠,咣当一下死死压在地上。唐濯一脸懵逼地回头,黎昭静静看他:“结界场不要只追求范围,忽略凝聚的速度和力度,难道你以后只跟树叶打架吗?”   唐濯:……对不起刚才他不应该认为黎昭不会说骚话是股清流,黎昭明明是不骚则已一骚惊为天人,连他都自愧不如。   幸北安静地训自己的练,并不同情小伙伴,只为自己未来的命运感到彷徨,简单的来说就是兔死狐悲。   黎昭幽凉的声音果然很快就到了:“射击不行,格斗不行,结界不行,不然你跟我学治疗吧。”   幸北以为自己能沉得住气,没想到黎昭的第一句嘲讽就扛不过,立即不服气地转身:“可是我至少比他们俩强!”   “你对自己要求就这么低?!”   黎昭的语气是真心难以置信。唐濯和翟洪广本来幸灾乐祸地看热闹,突然当心口中了一剑,悻悻转身回去训练了。   打扰了,他们太低了,他们不配。   而幸北却玩世不恭把枪杆子往肩上一甩:“我对自己要求就是这么低。”   唐濯翟洪广:?能别骂了吗,在训练了真的在训练了。   黎昭不吃这套:“但我对你要求高。”   幸北:?   幸北刚想张嘴狡辩,就被一触手抡飞了。   “这三科,你一年内必须做到全联邦无人能敌。”   黎昭平静的语气说着离谱的话,幸北爆哭:“师父,这不可能,我至少打不过你啊!”   “你必须打过我,至少要和我不相上下,足以取代我。”黎昭站得笔直,眼神也笔直寡淡。   “为什么?你要去哪?”   “我要当职业医师了。”   “啥?”幸北太惊愕了,一个不察被训练场的自动能源枪射中腰侧,哀哀戚戚地叫着从空中掉下来。   幸北一瘸一拐捂着屁股,再度震惊的腔调:“你这么强,就当个医师?”   “医师是很崇高的职业。”黎昭静静道。   “我知道它很崇高,我也知道医师很重要,可是它再怎么也是个辅助……”   “结界师也是辅助。”   幸北眨眨眼。黎昭的意思是,不管什么辅助职业,在真正厉害的人那里都可以打成MVP……就像她的结界师一样?   黎昭没再多解释,而是心平气和地抛出又一个炸弹:“你们的小队缺医师。”   唐濯和翟洪广也从半空中被不同的兵器击落,各自捂着屁股震惊地看过来。   “军团长……教、教官……师父……哥、昭哥,”唐濯语无伦次,“您要当我们的医师?”   黎昭:“你们不愿意?”   “不是不是!”唐濯疯狂摆手。哪是他不愿意啊,但是黎昭给他们打辅助……唐濯捏了下大腿根,痛得“嘶”一声,脸上却露出梦幻般的喜悦。   翟洪广一如既往地自信,惊喜地喊:“军团长眼光真好!”   幸北扶额。翟洪广已经够自信了,真的经不起再多的正面反馈了。   幸北好奇:“你之前为什么没组队?”   翟洪广插嘴:“当然是因为除了我们没有人配得上他了!”   幸北:“……”   黎昭瞥了他一眼:“我曾经组过队。”   幸北有点惊讶。她从课堂、八卦、媒体了解到的黎昭一直是独行侠,她以为黎昭太厉害了,没有人能和他打出1+1>2的配合,所以黎昭宁可一个人行动。她其实私下里和翟洪广想的一样——在他们之前,没有人配得上黎昭。   幸北的疑惑大概写在了脸上,黎昭看了她一眼,语调平缓地解释:“他们都死了。”   三人:“……”   不知为何,黎昭清清冷冷看着他们说这种话,让他们突然十分害怕。   黎昭的下一句话更让人害怕了:“和我一起会遇到的危险将远超你们现在的能力,不想死就拼了命给我训练。”   翟洪广倏地举起一只手:“报告长官,可以拒绝你加入吗?”   唐濯和幸北差点呛死,惊悚地瞪着他:翟洪广在军团长面前说什么鬼话!这个人难道没有敬畏之心吗!   黎昭看着他,今天第一次勾起了个不知是嘲讽还是善良的笑:“我加入是在帮你们。”   “幸北杀了那个异种,但它的其他分|身呢?”   幸北觉得训练场的空气忽然低了好几度,让人浑身冰冷。   她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可是黎昭一直没提,还直接让她装成了他,她以为黎昭已经帮她解决了——可能是在很久之前黎昭就灭掉了那只异种的其他分|身,让它只能孤注一掷抢幸北;也可能黎昭想用自己的身份让那个异种相信,幸北最后被黎昭异种给夺舍了。   总之,她不知不觉和其他人一样,对黎昭有种信仰,仿佛他无所不能,仿佛只要有他罩着,她就怎么浪都不会被雷劈中。   “可以夺舍的种子,都是异种千百年积累发育出的最强大的种子。”黎昭看着幸北,“分裂会短暂削弱实力,计划夺舍的异种不舍得分裂出太多分|身,但是不可能有异种不给自己留后路。”   幸北一个寒颤。所以现在在宇宙的某个角落,或者某几个角落,她杀掉的异种正静静蛰伏,等着哪一天向她报仇。   她知道它会的。那只异种临死前,她感受到了它冲天的仇恨与怒火。   幸北感觉仿佛被一只蜗牛追杀了。蜗牛很弱,很慢,看似一辈子都到不了她身边,但是蜗牛在暗她在明,那种生命被威胁的恐惧,就像悬在心头的一把刀,让她惶惶不可终日。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夺舍你的那一只异种大概有点骄傲,只喜欢天生S级的身体,意味着它其他的分|身现在并没有披着人皮执掌大权。并且你身体里那个分|身死之前,以为它已经成功杀掉了你。你正好是逃犯,不能出现在公众面前,还可以苟一段时间。”   幸北哽了一下,严重怀疑“她成为逃犯”这件事也是黎昭精心设计的结果,就为了给她躲躲藏藏找到最合理的借口。   幸北突然想起一件事:“那当年夺舍你的异种呢?”   黎昭轻蔑道:“我灭了它全家。”   嘶……牛逼。   “92367星上的矿物对异种也有用,让那只异种轻易进化到了S级,所以那只异种的分|身们根本不舍得走,占据了一整颗星球,在异种界称王称霸。”   唐濯嘴巴张大了点。外界传说黎昭在92367星灭了一整个星球的B级异种,然而黎昭他当初对上的竟然根本不是B级,而是比B级可怕千百倍的S级,对方还想对他进行夺舍!   就连翟洪广都一抖,差点想给黎昭跪下。   有的人,名声传得响亮,了解之后,会觉得不过如此。可是黎昭这个男人,越是深入挖掘越是惊恐于他平静表面之下深埋的底蕴。   “所以我剩下的工作并不多。异种对自己的每个身体都有超越空间的感应。我从第一只夺舍的异种记忆中读到一些有用的东西,以清扫边境线为由,一个个星球地杀过去,顺藤摸瓜把它所有分|身都杀了。”   “那我呢?”幸北急切地问,“我从它记忆里什么都没看到!”   唐濯:“可不可以从其他S级异种那里逼供?”   其他S级?一般的野异种最高只能进化到A级,要成为S级需要夺舍人类。   换句话说,那些披着人皮的异种都是S级。   幸北三人对视一眼,然而默默把目光投向庄培房子的方向,眼神里精光闪闪的东西有点可怕,就像是饿狼在垂涎另一头饿狼。   黎昭:“……你们嫌只有一个S级异种追杀不够刺激?”   唐濯讪笑了一下。   “而且异种普遍不喜社交,在人类身体里的异种还需要顺应人类社会的法则,彼此联系抱团。但夺舍幸北那一只,既然在人类社会中没有分|身,恐怕其他S级也不知道他在哪。至少这里的两只,和它应当是没有交集的。”   “我算过了,那只S级异种的分|身,大概会在一年后积蓄足够的实力,回来复仇。我们有一年的时间搜寻它所有分|身的下落,但我们也要做好最坏的准备。我们必须提升实力,同时在播种者内部建立威望,让所有S级都信任我们支持我们,主动配合我们的行动,无条件遵从我们的命令。”   “怎么在播种者内部建立威望啊,杀人吗?”幸北苦着脸,发现她的蜗牛仇人一时半会摆脱不了了。   “播种者的目的从来不是杀人。”黎昭瞥了眼唐濯和翟洪广。   幸北恍然:“他们要夺舍和繁衍!”   黎昭颔首:“我一来,庄培和赫连莲就猜到了我作为异种想要干什么,所以现在都避嫌躲得远远的。”男人转过头,淡定地看着两个男生,“从今以后,你们都是黎昭。”   你们都是黎昭。   就像被一道变形咒击中,唐濯和翟洪广傻愣愣地张大嘴。   四个“黎昭”站在一起,面面相望,内心充满荒谬。   新联邦边境外的荒芜星球,地表就像是被酸腐蚀过,坑坑洞洞,地下则阴暗潮湿,植藤密集地交错。   下巴有个美人沟的男人敏捷地从其中一只岩洞跳入地底洞穴,不假思索地走向特定的方向,好像经常造访这处寥无人烟的地方。   男人最终停在一面藤蔓构成的巨大植物墙前,恭敬地微微低头:“种主,您召唤梅芦有何吩咐?”   他面前的植物墙慵懒地动了一下,霎时间,整个洞穴表面的藤蔓都像是被施了魔咒,舒展了一遍,就仿佛绵延地表的岩洞活了过来,显得站在岩洞内部的人类无比渺小,如同孤立于怪物腹腔中的食物碎屑,随时都会被消化,然后消失。   梅芦已经习惯这样的场面,却还是不由自主心跳剧烈。   无形的触手夹裹着愤怒的情绪刺向他,他却不敢躲。   梅芦手上的光脑被粗暴地扯下来,从手腕剧痛的程度判断,梅芦感觉自己的手也被扯下来了。   但他不敢动,连痛呼声都默默咽回肚子。   他余光瞥到原本留在这里的全息设备已经成了一摊金属饼,让人不难想象种主发怒时拿它出气的残暴场面。   这种时候他可不敢随意触怒对方,不然怕是要和那堆玩意排排躺。   还好,好些日子的断网生活似乎让种主消了气,或者自食其果学会了克制,皮肉教训了梅芦一顿,便急不可耐地打开光脑。   雌雄莫辩略显阴沉的电子音很快从光脑中传来:“我的种子死了。”   梅芦震惊地仰起头:“幸北?”   “她也死了。”机械音平静中带着一丝丝诡异的愉悦。梅芦松了一口气,扬起一抹阴狠的笑:“她竟敢对您的种子不敬,她活该——啊!”   梅芦被一根暴虐的藤条击飞,狠狠撞在岩壁上,趴在地上半天没起来,细看脖子似乎断了。   “她死了,但是你到现在还不知道!我问你,是谁找到了她,是谁引导了她的觉醒,她的尸体在哪?”   梅芦吃了片药,吐出一口血,撑起身体:“我……您没有探访过她的记忆吗?”   “闭嘴!”   梅芦从未想到光脑能发出这么骇人的声音,叭地趴回地上,免得爬起来了又被抽飞一次。   不男不女的机械音变得十分急促,配合着字符输入的凶猛速度:“我自是窥探过她的记忆,但是她很快杀了我的种子,我没有时间消化!我没有吞噬她,所以她的记忆不在我的精神体里,不能拿出来回顾!怎么可能想看到什么就看到什么?!你的愚蠢超出了我的想象!”   梅芦匍匐在地上,整个人都在发抖:“梅芦知错,请种主责罚。”   “罢了。”电子音冷静地显出种高贵的漠然,仿佛刚才破口大骂的是梅芦不是它,“你暗地里加紧调查,不要被人发现了。”   梅芦眸子里闪现一抹狠戾:“找到幸北的人,会不会是庄培?”   “梅芦。”电子音安静地叫出他的名字,让梅芦再次像被高声训斥一样猛地一抖,“我看你是在人类身体里待久了,连恶心的嫉妒都学会了。你的分|身夺舍不成功,你要多反思一下,为什么不按照惯例循循诱之,非要硬上遭到荀荨剧烈抵抗。而不是怀疑庄培。我们的族群,即使立场不同,从来不会在种族存亡的大是大非上拎不清楚。”   梅芦不忿:“可是庄培和谢思妄对幸北的态度很奇怪。在525基地星,为什么只有我被杀,谢思妄就逃脱一劫?他和幸北是不是有什么?在瘴泽星,谢思妄和A级异种鱼死网破,但那只A级异种本来有机会夺舍!谢思妄牺牲了一个有S级身体的分|身,就为了讨幸北高兴!”   “那具S级身体本来就要死了,用来换幸北信任很划算。A级异种没有天生S级的身体稀缺,杀掉一个是有效牺牲。”种主在这个时候头脑异常清醒。   “还有,他喜欢幸北很正常。”电子音诡异地停顿了一下,“毕竟幸北是我看上的身体。”   梅芦:“……”不要脸这方面种主和幸北倒还真挺合拍的。   “至于你不如庄培谢思妄招人喜欢,这就更能理解了。”   梅芦:“……”   “比起庄培,你更应该警惕的是黎昭。”   “黎昭?”梅芦没敢在语气里透露出来,心里暗暗腹诽,种主刚还骂他嫉妒,它自己不也嫉妒世界上唯一能和它匹敌的黎昭?   “我用了你带来的矿石。”种主解释,“矿石对S级异种没有帮助,所以92367的那只,不会比我更强。”   梅芦:别抬举自己了,黎昭明明比您强。   “可是现在的黎昭举世无敌,你知道这说明什么吗?说明黎昭本来就强,说明本来的黎昭比幸北只强不弱。”   被点通这一关节,梅芦骇然抬眼,仰望着高大的异种。   植物寂静,光脑闪动着语音信号灯:“我失败了,它又是如何成功夺舍黎昭的?”   “它有秘密瞒着我们所有异种。”   种主最终斩钉截铁地总结。   梅芦登上穿梭艇离开星球时,紧绷的肩膀才松垮下来,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唇角。   种主才是嫉妒界的鼻祖,自己没成功夺舍,黎昭成功了,就说黎昭有问题,合着比它强的都是不正当手段?   再说,就算黎昭有秘密又如何?种主自己也说了,播种者之间可能立场不同,可能都习惯了做皇帝统领一群低级异种,可能彼此有不服和隐瞒,这都是正常的,反正异种从来不会在种族存亡的大是大非上拎不清楚。   种主这么在乎黎昭,不就像人类的世家一样,占着所谓的古老贵族的地位,对新冒出的强者看不顺眼吗? 第111章 幻菇 小东西还会欲拒还迎   从这一天开始, 幸北三人不仅要训练,还要上表演课、历史课、礼仪课, 争取360°全方位地复刻黎昭。   翟洪广于是不负众望地抢走了幸北夜里加训的殊荣。   黎昭真的不能忍受放这么一个玩意出去用他的名义丢他的脸。   偷得一日闲的幸北窝在房间里和罗慎贤通讯。罗慎贤也是全军部除了黎昭唯一一个知道他们三个卧底身份的人。   “抱歉啊小北,前阵子不是我故意不找你,是黎昭……”   男人一脸歉疚,幸北无所谓地挥挥手:“我知道,黎昭想考验我。”   “而且我也怀疑他了,所以从瘴泽星回来后才没有立刻找你, 真要说起来还是我先躲着你的。”幸北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罗慎贤眉尾一抽,怀疑军团长,全世界也就幸北这么敢。   罗慎贤还是很愧疚:“其实你说你是S级的时候, 我回去告诉黎昭,他就说他早知道了,并且那一次就给我讲了播种者和异种的秘密。但是他不让我告诉你, 还说如果你挺不过这一关,就注定是个异种,没有别人能救得了你,救得了一次也救不了一辈子。我也没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 好说歹说求他去帮你压制一段时间, 但也只能这样了, 他也不能为了救你就暴露他自己, 破坏他的计划, 播种者已经渗透了新联邦, 他一点破绽都不敢有……”   罗慎贤很少这么啰嗦, 幸北跑过去坐到他的投影旁边:“我知道啦,我真没有怪你,也不怪他, 我还觉得挺幸运的,现在我是黎昭的队友了,全联邦谁不羡慕我。”   “他答应当你队友了?”没想到罗慎贤并不知道这件事,惊讶地叫出声来。   幸北:“罗哥你至于这么看不起我吗,还是黎昭主动提的呢。”   罗慎贤笑了下:“没有,我只是很意外……”罗慎贤的表情有点感慨,“我还以为黎昭一辈子不会再组队了。”   “为什么?”   罗慎贤抿了下唇:“你知道他的前队友,全都死在了92367星吧?”   幸北讶异地看着他。   她知道黎昭的前队友死了,但没有想到是那一次死的。   “黎昭晋升S级,公布黎家血脉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他春风得意,但其实那是他人生的至暗时光。”   罗慎贤瞥了幸北一眼,“黎昭和队友感情非常好。他作为孤儿长大,在天赋者学校找到了归属,他的队友就是他的家人。”   幸北太能懂了。那不就和她一样。   幸北不由想象了一下唐濯和翟洪广也和裴鹤一样离开她的画面,顿时散发出濒临黑化的戾气。   罗慎贤没再说话,轻轻拍了拍幸北的头。   黎昭自那以后就把所有的情绪藏在平静的表面之下,就好像再没什么能让他为之色变,也或者只是在掩饰心底的空洞。   幸北这小姑娘这么莽,说不定能成为重新照进他黑暗生命的那道光。   几天后,翟洪广终于从黎昭那毕业,能够在黎昭的密切监管之下行事不露破绽。这个新组成的小队也告别了庄培和赫连莲,开始满世界跑。   他们专门钻到联邦军队都够不着的荒星野系,拿异种历练,顺便寻找幸北那位死敌的下落。   切不同地图打打杀杀这套流程幸北翟洪广和唐濯其实是熟的,他们在英皇部队的日常就是如此,但是正如黎昭所说,跟着他,他们的日子会一下子变成hard模式。   ——黎昭专门找有A级异种爸爸的星球给他们历练!   A级是什么概念呢,全联邦除了黎昭根本没人战胜过!其他所有见过A级的天赋者,最后都被A级杀掉或者夺舍了!   幸北不仅要夜里被黎昭殴打,白日被异种操练,还要翻来覆去被A级异种侵入精神体再在最后关头反杀,因为作为天生S级,未来想要夺舍她的异种绝对不会太少,她必须提前习惯面对这样的危机。   里里外外被各路异种看了个遍的幸北愈发没羞没臊,逐渐开始敢跟黎昭称兄道弟没大没小,虽然每一次的下场都是挨一顿胖揍。   幸北叫得很大声,但是幸北下次还敢。   她和唐濯翟洪广很快就摸清了,黎昭只是寡言少语,但并非难以相处。他对队友的宽容度甚至远超常人,一般的恶作剧从来不生气,当然他也不需要生气,只要他想出手,其他三个人加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   幸北三个贱骨头最是喜欢去撩这种他们撩不起的人。   “砰”一声,瑜伽球那么大的浆果在黎昭头顶炸开,黎昭飞速掠开,还是被溅了不少臭哄哄的汁液。   黎昭凉凉地回头看向始作俑者——幸北和翟洪广。   唐濯眼睛滴溜溜一转:“附近有条河!”   黎昭薄唇抿了一下,还是决定先把自己清理干净再来收拾这群人。   唐濯和幸北翟洪广鬼鬼祟祟对上眼神,踮着脚尖跟在黎昭后面,鬼鬼祟祟扒开树丛……偷看美男沐浴。   “嘶溜,昭哥真的有八块腹肌!”翟洪广捂着心口,“他看着精瘦,凭什么和大爷我一样有八块腹肌!关键是上次我挑衅的时候他居然不说!”   唐濯翻了个白眼:“不是每个有八块腹肌的人都要把八块腹肌挂在嘴边,括号,八块腹肌。”   “噗。”幸北对于唐濯的辛辣讽刺报以鼓励的喷笑。   翟洪广反以为荣:“有条件不亮出来的人才是傻逼,他这八块腹肌只有我们偷看他洗澡的时候才能秀一秀,我都替他觉得亏!”   “不亏的不亏的。”幸北胡言乱语,也不知道在说什么不亏,一边目不转睛两眼放光地看,一边得意洋洋地朝翟洪广摊开手心:“别废话了,一百星币!”   翟洪广愤恨地在她手上拍了一下。   “啪”一声清脆响。   三个人猛地一激灵,下一秒世界便天翻地覆,被卷着掉进了河里。   “通”“通”“通”三声,惊得附近树枝里的鸟扑棱起翅膀飞上天。   三个人湿漉漉地冒出头,抹了把脸上的水,对上面前黎昭那张沾湿了后显得有些妖异俊美的脸,摆出一模一样心虚的嘿嘿笑脸。   黎昭立在齐腰深的河里,面色淡然,提着三人的后脖领子,像拎落汤鸡一样把三人拎到空中:“你们看我腹肌?”   “咳、咳咳……”唐濯猛一阵咳嗽。   黎昭毫不客气地打量着衣服贴在身上不如不穿的唐濯:“六块,军校生。”   唐濯觉得“军校生”三个字里透着嘲讽,惭愧地红了脸。他真的有八块腹肌,只不过其中两块不甚明显!   黎昭的眼神转到翟洪广身上:“嗯,被肥肉盖住了,看不清楚。”   翟洪广:“!!!我没有肥肉,你别污蔑我!”   幸北实在忍不住:“噗。”   黎昭闻声转过头,眼神上下扫过幸北。   幸北双手下意识抱胸,又想起黎昭的腹肌羞辱换成捂肚子:“我、我是女的!”   “咚”一声,幸北被毫不怜惜地再次丢进水里,伴随着黎昭冷静的声音:“我忘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幸北从水里浮起来,去追打笑得很欢的唐濯和翟洪广了,毕竟另一个她暂时还打不过。   ……   黎昭在岸边用速干器烘裤子,顺便看着三个猴子一样的队友从河里追到河岸,又嗷嗷叫着跑入树林,树林里的小动物疯狂逃窜,刚出生的雏鸟吓得都会飞了。   翟洪广桀桀桀笑着,从地上抓起一把白底红斑色彩迷幻的蘑菇往幸北脸上丢。   唐濯一回头看到翟洪广的动作,瞳孔一缩:“等——”   已经迟了,一把蘑菇在幸北脸上“轰”地爆炸,里面竟包裹着挤压得十分紧密的粉末,一爆出来瞬间洋洋洒洒地把幸北整个人都笼罩在粉尘烟雾中。   “那是一种致幻蘑菇!”唐濯吓得不轻,赶忙跑向幸北,用念力手忙脚乱地清散了粉尘,小心翼翼地看向其中的幸北。   少女外表乍一看尚且完好,但透过心灵的窗口不难看出灵魂已然出走。   “幸北?”唐濯只知道这类蘑菇致幻,但具体长什么样的蘑菇是什么种类有什么效果一概不知,有点害怕地去扯幸北的胳膊。   没想到,幸北的胳膊就像灵活的蛇,立即顺着他的手指手臂一路黏糊又迅速地爬上他的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他白嫩的脸颊上捏出个红印子,笑得眯起眼:“小东西长得还挺俊。”   唐濯:!!!   唐濯不知是气是羞,脸唰地红了,半张着嘴正不知如何反击,眼前幸北的身影一晃消失。回头一看,唐濯心跳骤停。   只见那个被迷傻了的女孩子像个不良职业一样直直钻进黎昭怀里,坐在他大腿上,把他刚烘干的裤子弄得湿漉漉,一边跟个蛇一样扭动,一边无比轻浮地抬起黎昭的下巴,浪言浪语:“小东西,多少钱愿意跟姐姐走?”   嘶——   要么怎么说军团长就是军团长,这阵仗就连翟洪广都傻了,黎昭却稳如泰山坐怀不乱,任由幸北在他脸上摸来摸去地调戏,却连躲都懒得躲一下,对于小姑娘投怀送抱也没有什么男人该有的反应,而是看了一眼翟洪广脚边几只红白色靡艳蘑菇,淡然地分析:“Gamma类致幻菇,勾起人潜意识里的渴望。”   唐濯和翟洪广看向幸北开始往腹肌上摸的小手手。   潜意识里的渴望?这货潜意识里就想摸黎昭腹肌?   唐濯有点兴奋又有点想笑,感觉幸北一世英名不保。   翟洪广唇角勾起一抹邪肆的弧度:“她一定在觊觎我的腹肌,平时还非要嘴硬。”   唐濯:?跟您有啥关系啊,人家摸的是黎昭!   黎昭好心地替幸北解释了一句:“她现在的行为是最正常的一种,食色性也,这是人类的本能,可能是她没什么别的欲望,或者周围不存在能勾起她真正欲望的东西。”   唐濯眨眨眼,试探道:“幸北?翟洪广跟你打赌输的一百星币还没给你。”   只见幸北立即推开黎昭,速度快得简直无情,触手直接甩向翟洪广:“还钱!!!”   这一下让翟洪广对幸北的实力有了新的认知,要不是黎昭拦了一把能把他就地拍死,翟洪广立刻怂了,高举着光脑解开防窥:“我转给你了!转给你了!!!”   幸北的智商这时候又显得很正常,立即点开光脑确认收款,满意地勾起一边嘴角痞痞地笑了一下,然后一个优雅旋身,无比自然地坐回黎昭怀里,纤纤玉指轻佻悠然地划了个圈,抬起后者的下巴:“小东西,一百星币一晚够不够?”   唐濯低下头憋笑,顺便开启录像。翟洪广也在做同样的动作。   这一段影音足以威胁幸北做牛做马一个月,最后还可以宰她一笔,粗略估价没有四位数下不来。   然而镜头还没来得及对准,唐濯和翟洪广就被拎着头转了个身,左手也被按下贴在体侧。   黎昭淡定的声音从后传来:“这不是你们不花钱就能看的东西。”   翟洪广:“我有钱!门票要多少?”   黎昭:“要录像是另外的价钱。”   唐濯:“你就开个价吧!我包月!”   黎昭忍了忍,改口:“这不是你们这个年纪能看的东西。”   唐濯翟洪广:r21?听了这话更想看了。   而且后面的男人还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用话语引诱他们想入非非。   “幸北,不要脱衣服。”   “也不要脱我衣服。”   “幸北,你是女的。”   “不要这样子蹭。”   “你把我裤子都弄湿了。”   幸北赖赖唧唧的声音传来,像是想做的事情被强制拦下了感到很不爽:“哟,小东西还会欲拒还迎。”   唐濯和翟洪广歪着眼珠对视了一眼:这小东西平时还是藏着掖着了,他们竟不知她内里的灵魂如此放荡!   但是幸北也就只能嘴上骚骚。唐濯和翟洪广一察觉到被松绑,立即迫不及待转过身,只看到被五花大绑的幸北和淡定喝水的黎昭。   幸北跟个没脑子的毛毛虫一样,眼神放空慵懒地躺一会,突然好像意识到被困束了不太舒坦,剧烈蠕动几下,发现挣扎不开,就继续躺着放空望天。   “噗。”唐濯实在忍不住笑了。这毛毛虫还挺可爱的。   “这症状要持续多久?”翟洪广躲在树后面,用念力拿着根草往幸北鼻孔里戳,兴奋的语气仿佛是在期待幸北永远好不了。   可惜黎昭打破了他的幻想:“明天早上醒来就差不多了。”   “啊。”翟洪广浑身透着遗憾,“你这样讲,我今天晚上都舍不得睡觉了。”   黎昭:“那好,你不要睡觉,晚上看着她。”   翟洪广:“?”   唐濯:“噗。”   黎昭一本正经:“人类未踏足的丛林晚上可能会有危险,我把她绑了,她不一定有能力自保,正好你醒着保护她。”   翟洪广:“!不用了真的不用了!你等她睡着把她解开不行吗!”   “不行。”黎昭给幸北松绑,后者慢半拍地活动了一下手脚,直接反物理地从躺着的姿势弹起来挂在黎昭身上,刚要去扳黎昭的脸,又被黎昭按回地上固定住。   黎昭看着翟洪广:“她会这样。”   翟洪广抗议无效,被黎昭逼着守夜,对着入睡后和平时一样十分无聊的幸北无语凝噎。前半夜风平浪静无事发生,翟洪广终于在凌晨不小心睡着。   所以没有人看到,寂静的深夜,幸北在睡梦中,精神体小触手异常活跃地挣扎起来,周身就像结了一层茧,围绕着纷飞的细丝。   那茧缓缓地和她身上的禁锢交融,不分你我,把幸北毛毛虫的身形完全包裹在里面。   许久,一把璀璨夺目的光刃蓦地破茧而出。 第112章 红光 升级   翟洪广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就是看幸北, 这一看差点没吓死。   “昭哥!幸北被妖怪抓走了!”   翟洪广嘹亮的嗓门唤醒了整座丛林,沉睡中的小动物万分恐惧, 声音的主人也万分恐惧。他本来是相信自己和队友们的警惕性才敢睡过去,可是现在幸北没了,如果真的遭遇不测,他简直要以死谢罪。   唐濯猛地坐起来,却看着黎昭的方向愣住。   翟洪广随之看过去,也愣住。   黎昭的单人睡袋肿得仿佛里面有两个人。   唐濯翟洪广正在愣神, 就看到睡袋蠕动了一下,一个长头发的脑袋从里面钻出来。   “幸北!”唐濯小小叫了一声,往那边走了两步, 越看瞳孔里的惊惧越深。   就先不说幸北是如何八爪鱼一样缠在黎昭身上。   就看他们清冷禁欲的军团长,上衣的扣子都被扯开了,再下面被睡袋挡着看不到, 但是裸露在外的部分,脖子一圈的红印子触目惊心,从下巴蜿蜒一路掩没进睡袋里。   那瓷白肌肤上斑斑点点艳丽的红,神似昨天迷倒幸北的蘑菇。   唐濯捂住嘴。   幸北在拥挤的睡袋里尽可能地伸了几个懒腰, 把紧绷的睡袋表面撑出这里那里位置可疑的凸起, 这才懒洋洋地睁开眼, 一睁眼就愣住了。   她看到了什么?一只红白蘑菇?巨大地横亘在她眼前?   她还在做梦?   幸北傻乎乎地伸手去摸了摸。玉白底衬着暗红痕, 明艳迤逦, 线条流畅, 纹理分明, 按下去光光滑滑的还有弹性……   弹性?   幸北顺着蘑菇细滑的表面抬头,看到一张丰神俊秀五官深刻的脸,脸上一双浓密的睫毛颤了颤, 唰地睁开,正对上她的目光。   幸北脑中劈过一道惊雷。   就像是潘多拉的记忆魔盒被打开,她想起——她昨晚强上了黎昭!!!   幸北唰地拉开睡袋拉链钻出来,一回头看到地上的男人衣衫不整暴露在空气中,又唰一下给他把拉链拉好,左右来回走了两步,懊恼地挠了挠脑袋,顿时有了那么一股风流一夜第二日一早追悔莫及的味道,给她手里p根烟都毫无违和感。   更让她害怕的是,那个她昨天这样那样的男人,慢条斯理系好扣子,坐起身,看她的眼神并不是愤怒或是失望,而是浓浓的满意和舒悦。   幸北快哭了,这个眼神什么意思,黎昭可不要乱碰瓷啊,她虽然傻了但还是有记忆的,她除了掐他啃他可啥也没做!   帐篷里寂静得让人害怕,好一会,翟洪广吐出意犹未尽韵味深长的两个字节:“嗨呀……”   黎昭也在这时无声地整理好了着装,回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幸北,眼中是可怕的赞赏:“你厉害了……”   幸北“咣”一下就给黎昭跪下了,闭着眼壮烈道:“不然你摸回来吧!”   黎昭:“……”   唐濯惊呼:“你都醒了竟然还敢占黎昭便宜?”   幸北:?说清楚,她这是占了什么便宜?   黎昭无视一群瞪来瞪去的脑残,自顾自说完自己后半句话:“……你现在可以完全挣脱我的结界,并且趁我睡着反将一军。”   幸北愣愣地抬头,看着黎昭脖子处的红痕。是哦,如果黎昭能镇压住她,她怎么可能把他弄成这样!   幸北激动得声音都在哆嗦:“我、我能打过你了?”   “不能。”黎昭无情道,“你是趁我睡着偷袭才占了上风,我也没有全力与你打。”   幸北像霜打的茄子一蔫。   唐濯忍不住抿唇一笑,又轻微歪了下头。黎昭是不是太淡定了,幸北把他蹂lin成这样,他竟还没有使出全力拒绝她?   “不过,现在的你和我已经有一战之力了。”黎昭垂眸看着幸北,少见地勾起唇角,显而易见心情不错,“你升级了。”   幸北呆望着男人俊逸的笑容,感觉心跳加快:“……升级?”   “升级。我从未跟任何人讲过,别人也发现不了……S级和S级是有区别的。”   “他们是S级。”黎昭指着目瞪口呆的唐濯和翟洪广,“而我,还有现在的你,和所有其他S级都不一样,我称之为超S级。”   超S级。   幸北感觉胸腔里的心脏猛烈地跳动着,血液里仿佛有什么被点燃。   “凭什么幸北能升级,我也要吸蘑菇,我也要被你绑起来!”翟洪广立即叫出声,眼放狼光灼灼望着黎昭,就差没自己叼着项圈和绳子递上去,让后者不由后退一步。   幸北忽然阴恻恻回头:“说起来我被蘑菇迷倒是拜谁所赐?”   翟洪广:!   幸北猛地跳起来,疯狂在四周找那种蘑菇,一边飞出触手去抓翟洪广,翟洪广害怕地逃窜,唐濯赶忙上前拉住幸北:“三思,三思啊!那玩意能勾起人类隐秘的渴望,翟洪广要是跳起脱衣舞谁拦得住?”   幸北一僵,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哆嗦了一下,顿时收回探出去搜蘑菇的念力场。   “不过幸北升级真是因为吸了蘑菇?她有升级的欲望,所以果然升级了?”唐濯期待地看着黎昭。这要是真的,他现在就把这座星球的蘑菇都薅秃,回家后把自己关起来吸蘑菇。   “不全是。”黎昭看向幸北,“那只试图夺舍你的异种,在几次和你的交锋中,被你吸收了不少精神力吧?”   幸北不好意思又喜滋滋地抿嘴笑。   “还有,你每次遭遇生死危机,它为了保证你存活,不得不给你输送念力。你应该有过几次类似晋级的感受。”黎昭明晰的眸子看着她,“它寄居在你身体里,其实也算是你的幸运。你通过吸收它快速积攒了能量,在这段时间的历练中加以巩固,最终在幻菇刺激下突破。”   唐濯和翟洪广对视一眼,有点跃跃欲试:“所以我们差的就是一点运气?”“比如一只觊觎我们的异种?”   黎昭凉声:“这种运气不是谁都受得住的。历史上其他被入侵的S级都被夺舍了。所有天生S级都成了播种者。”   唐濯和翟洪广一抖。   唐濯不甘地嘟囔:“但幸北就没有。”   翟洪广用垂涎欲滴的眼神到处搜寻那种蘑菇:“幸北行我也行,我欲望很强烈的……”   “你们不行,不行就是不行,有再强的欲望也不行。”黎昭三连“不行”嗖嗖嗖地像刀子,翩然优雅地割飞了小男生的幻想。   自信的翟洪广怎能忍受被说不行:“凭什么——”   “凭你们天赋低还不努力。”黎昭冷静地截住他的话头,并继续给予暴击,“你们说得对,你们确实缺异种。现在幸北升级了,接下来你们会成为重点培育对象。正好,”黎昭抬眼望了望平静的林间,“这里的A级异种被幸北升级的动静刺激了,正在往这边来,还有大概十分钟到。”   幸北闻言忙探出念力场,啧啧称奇:“这只强得很,你们有福了啊。”   唐濯和翟洪广脸色瞬间苍白如纸:让幸北如此评价的异种,就是说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   ……   A级异种的前奏一般是一群B级小怪,这个星球的土著食物链顶端是一种食人鹫,飞得高,俯冲快,力量强,配上B级异种的智商和A级异种的指挥,十分难缠。   黎昭和幸北翟洪广假装被B级异种缠住,让唐濯去独面boss。   唐濯每次看幸北和A级异种决斗已然吓得半死,现在亲自对上那只人高马大遮天蔽日的藤蔓植物,腿都在打颤。   A级异种自诩高贵,只要星球环境不那么极端,通常不屑于附身普通的动物。但要唐濯说,这玩意本体比食人鹫还要丑一百倍。   那些圆润滑溜的藤条比起植物,更像是数不清的长条青绿色蛔虫,一缕缕一根根纠缠流窜,在自己的身体里抽|插蠕扭,看着就倒胃口。   唐濯一想到等会要和这玩意打架,搞不好还要被近身,它侵占他精神的同时或许还会把那些柔长滑腻的触手从他嘴里鼻孔里耳朵里以及不可描述的地方里伸进去试图侵占他的身体,就整个人都不好了,眼眶轰地一红,闪烁着委屈的泪花,脚下弱弱退了一步。   黎昭退到幸北身后,和她背对背,侧头低语:“你可以去帮他。”   “怎么帮他?”幸北有点疑惑,不是说好了让唐濯试着抵抗异种夺舍吗?她要帮就现在帮,等异种进去了就只能靠唐濯自己了。   黎昭一招横扫清飞面前的B级异种,瞥了幸北一眼:“你跟着它进去。”   幸北张大嘴。   这、这不好吧?   “如果两只异种看上了同一个人类,就会在人类精神体里决一死战。弊端是人类可能会受不了这么多外来念力直接发疯。唐濯比较能接受你的精神力,你去保护他最安全。”   幸北:不,她其实觉得她不去最安全。   看到唐濯已经几乎失去控制跪倒在地,幸北还是飞掠过去,探出触手,悄然钻进唐濯的精神体。   她的触手此时是虚渺的雾白色,没有一点攻击力,而唐濯的全部心神都放在和异种搏斗上,所以她畅通无阻就进去了。   幸北有一点感动,她的队友一定是潜意识里相信她,才会毫无障碍地接纳她。   幸北循着异种的味道往前游。她知道这是人最隐私的地方,尽量目不斜视,还是看到了一些记忆片段。   有裴鹤死的那日清晨,唐濯红着眼睛抱着她哄,那次是她见过唐濯这小家伙最温柔的一次,唐濯本人显然也是这么想的,那团记忆都泛着暖洋洋的橘粉色,又仿佛蒙上老电影的昏黄滤镜,那样温馨又沉重,让人不禁盈泪。   还有在去实战演习的星舰上,所有人一起睡在大厅睡袋里,唐濯很无语地被她抱得紧紧的,脑子里的想法一股脑朝幸北扑面而来:裴鹤不懂珍惜她,不配成为我们的医师。   幸北不是故意偷听,但这段心声大概在那一刻十分强烈,萦绕在唐濯心头,所以很剧烈地响彻心房。幸北暗笑,唐濯果然曾经对裴鹤有不满,她那段时间有隐隐的感觉,没想到这家伙是在替她鸣不平。   再往前是龚呈用投影叛逃的那一天。唐濯记忆中是一个幸北当初没注意到的细节。当龚呈放弃抵抗露出邪恶真面目的一刹那,唐濯心情复杂悲痛又恼火的同时,几乎是立刻看了幸北一眼,对她的担心和自己心中的愤恨不相上下。   幸北感动坏了。再往前,她还看到唐濯对龚呈说他是她娘家人,不会任由别人欺负她。   奶乎乎的小东西从一开始就护着她呢。   她还看到自己用油唧唧的手捏唐濯的脸,小男生炸毛的画面。不知为何,唐濯似乎对这一幕印象很深,画面精细栩栩如生,泛着时常被擦拭回味的色泽。   是这件事对他造成了很大的心理阴影?幸北好笑,不禁多看了一眼,却忽然注意到,这团雾丝背后,有一束泛着淡红色的光丝,延伸向远处。   异种残留的恶心味道也通向那个方向。   幸北沿着红光游走,看到一些其他的红光,像是溪入大海一般,从各处汇聚而来。她无意窥探别人的心灵,所以也没去张望那些源头都是什么。   只是红光越来越深。   幸北知道,这是逐渐接近他心底最核心的位置,也是异种夺舍的战场。   她很快就找到了。   那一处最为浓艳的红色光团,前方守卫着唐濯最为活跃也最为脆弱的精神中枢,就像在保护那团光。   异种也知道他的弱点在那里,集中火力猛攻。   幸北来的时候,唐濯正和异种战得狼狈,整个精神体都在巨震。幸北正在犹豫是否出手,就看到异种钻了个空子,汹涌地冲向那团红光——   “轰——!”   幸北现在没手,不然简直要不忍心地捂眼。她看到唐濯用最为柔软的精神体,硬碰硬撞上了异种的精神体,把对方撞得七晕八素,然后仗着主动出击的一点点心理准备,忍着强烈的剧痛、神魂颠覆和恶心,给了异种绝杀一击。   她知道那是什么感觉。记忆错乱,分不清虚幻和现实,不知自己和自己在意的一切是活着还是死了,不知如今是千年前还是千年后还是在另一个世界,不知自己在追寻什么……那种失去坐标失去意义失去一切的黑暗、茫然和恐怖,加上撕扯精神体的极端痛苦,能把人生生逼疯。   A级异种的精神力消散时,唐濯的精神体核心也像是脱力耗尽生机一般,软趴趴地沉下去。   这一幕幸北曾经在谢思妄死时见过,当即心惊肉跳,飞游过去。   “幸北?!”   唐濯的惊疑直接传入她脑海。   幸北还没想好怎么解释她出现在这里,整个精神体忽然被对面紧紧地裹进去,包住,就像是包子包住他的馅那样严密,就像是想要把她吞进肚子里那么用力。   如果这不是唐濯,幸北就要出手反击了。   但他是唐濯,她知道他就算疯了都不会伤害她的。   何况此刻她能清晰地、同步地、共振地感受到他的内心。   又哭又笑,恍如失而复得的强烈情感,从她四面八方传递而来。   就像是经历了一场恐怖逼真的噩梦,现在终于醒了。   这样紧密的接触,共情程度不是人类苍白的语言和文字所能做到的。幸北几乎立刻触动得热泪盈眶,反过去紧紧贴上对方:“别怕别怕,你赢了,我们都活着,大家都好好的,你杀死A级异种了……”   唐濯被她安抚,情绪逐渐稳定下来,精神体内部不再像濒临崩溃一样震荡,抱她的力道也变得柔和。   幸北把人哄好了,精神力开始调皮:“唐啊,你真的很关心我诶——”   “——等等!”   哗一下,紧紧包裹住她的茧丝张开,把她放了出来,动作快得有些惊恐,像是不小心抓了一手毛毛虫,“你怎么在这!你看到——你都看到——”   幸北惊奇地看到她面前的核心区也开始泛红,下一秒,她竟然被那玩意一言不合一个柔拳推在脸上,被加速往外推!   那一刹那,幸北的感觉,就是屁股底下被装了推进器,又仿佛她变成了一片跑进唐濯嘴里的瓜子皮,被他“tui~”一下就吐飞了。   幸北以火箭发射的速度被排斥出来,目瞪口呆地瞪着面前的人。   男生紧闭的眼睛蓦地睁开,看到她,面颊瞬时泛起和精神体一样的红,恼羞成怒:“你为什么进我精神体!”   幸北挠了挠头,也觉得这事情有些棘手,默默伸出根手指往后指了指:“是黎昭让我去保护你……”   “这种时候能不能不要甩锅!能不能有点女人的担当!”唐濯一个爆哭。   幸北:可是真的是黎昭让她去的。   幸北好冤,可是涉及到女人的担当,她又没法开那个口继续推卸责任,只能在原地无助挠头。   “你都看到什么了!”   小男生凶巴巴地红着眼质问。幸北挠头的手立即竖起三指举向天空:“我什么都没看到!”   “不可能!”   幸北:知道不可能还问!   幸北赔笑:“真没看到什么特别的,都是我们两个之间的回忆……”幸北特意强调了是他们两个之间的,表示她看到的都是她本就知道的。   然而男生的小奶脸竟然还在持续走红,憋得快要说不出话了。幸北玩乐心起,以攻为守:“难道你做过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怕我知道?”   “哪能啊,跟你没关系。”唐濯果然立即忘记她看他隐私记忆的事,故作淡定地搭上她的肩膀,“谁还没有点小秘密了。”   “哟,我们奶唐还有小秘密。”   幸北作势调戏去勾他下巴,被唐濯一巴掌拍开,凶道:“谁是你的,别以为进过我的精神体就可以对我肆意妄为——我是——不是什么秘密,我是怕你这个流氓偷看我洗澡!”   “卧槽,我没有!”   幸北指着天发誓,随即觉得这事是有点不对等,唐濯生气也不是没道理,于是小触手绕到唐濯另一侧勾了勾他的肩膀,在他朝另一侧回头时,猛地凑近他的耳朵:“你要是觉得不公平,我可以准你进来一次。”   唐濯吓得整个人双脚离地,反应过来后气哼哼地推开幸北:“滚吧滚吧,我怕我看了你的记忆要被你气死。”   “不会啊,我顶多在心里面幻想你穿女装什么的,甚至没有幻想你和翟洪广搞基。”   “——你还想幻想我和翟洪广搞基!”   那可特么是翟洪广啊!唐濯鼻子都气歪了,甩下幸北噌噌噌跑远,无视身后幸北得意忘形混杂着嘎嘎笑声的高喊:“真的不要吗,过时不候——!”   唐濯跑得更快了,仿佛身后有一个想要和他搞基的翟洪广在追。 第113章 记忆 在我这里,从来没有不可兼得的事……   A级已死, 这颗野星球的探险宣告结束,小队回到边境内的基地星休整。   黎昭光脑中存的军方身份五花八门, 随便选了个亮给负责人,负责人便客客气气把几人请进来,安排好房间。   进套间时,客厅的投影光屏亮着,上面正播放《黎昭连番剿灭边境线数颗星球A级异种,保卫新联邦安稳》的新闻。   幸北唐濯和翟洪广不由盯着看。   他们不是第一次在新闻里看到黎昭。不过这次, 这一番在主持人口中歌颂起来显得尤为英雄的壮举,是他们做的啊。   “以后会为你们正名,这些荣誉都是你们的, 我不会独占。”黎昭看了眼光屏。   “没有没有,不是这个意思……”唐濯不好意思地摆手。   幸北也收回目光:“我们参与了就觉得很光荣了,不需要被人知道。”   翟洪广叉腰:“老子的自信是自己给的, 不是从别人嘴里听到的。”   黎昭眼中闪过赞许。几个小崽子,比许多活了一辈子的人都看得通透。不愧是他选中的人。   ……   晚上,四个人各自回房间洗漱休息。幸北洗完澡后,想了想, 鬼鬼祟祟溜出来, 轻轻叩开黎昭的门。   男人穿着睡衣靠在床头, 修长手指在虚拟键盘上翩飞, 灯光暖黄, 被子轻软地拉到肚子上, 棱角冷硬的人显得有丝柔和, 比平时容易接近得多。   幸北恍惚意识到她还是第一次看到黎昭穿睡衣,虽然他在她床上睡过很多次了,但从来都是和衣而卧, 大概……她那里算不上什么安全的环境。   不过这一次他觉得很安全?   幸北有点诡异的高兴,胆子也大起来,大步走进去关上门,小嗓子谄媚地一掐:“昭哥,我有事请教。”   黎昭点点头,示意她继续。   幸北自来熟地拖了把小椅子坐在他床边,大眼睛灼灼盯着他:“你白天的意思好像是,只有我们两个可以升到超S级,其他的S级不可以。我没理解错吧?”   黎昭耐人寻味地看着她。   他还以为她会憋一阵子再来问他呢。   见黎昭沉默,幸北以为他不想告诉她,再接再厉,贼眉鼠眼地探着小脑袋:“我们和别人有什么根本性的不同吗?我有个大胆的猜想。会不会,你虽然是世家后代,但也有天赋,也是个天生S级?”   幸北很早之前就想过这个问题。某一方面出众的麻瓜会成为念力者,世家子弟生来就是念力者,但谁也没说世家子弟就不能有出众天赋啊?万一黎昭就是那个天选之子,既出身显赫,又有历史上独一无二的天赋,他不就也可以像麻瓜一样,天生就是S级?   黎昭忽地一笑,表情有些玩味:“差一点。”   “差一点?”幸北脖子抻得更长了,恨不得把眼珠子黏黎昭脸上,“差哪一点?你不是世家后代,还是你没有天赋?我觉得你肯定是个天生S级。”   幸北想了想,又斩钉截铁道:“你是天生S级,为了不引起播种者和燎原星团的警觉,一直隐瞒实力,后来在92367星升级成超S级,所以才会做到那些历史上的S级也没做到的事,所以才能反杀夺舍的S级异种。”   幸北对自己的神推论自我感觉良好,在床褥上一拍,再次喜笑颜开地看着黎昭:“是这样吗?”   黎昭这次真的笑了:“对。”   “所以你真的是天生S级!天啊,这要是被燎原星团知道……”幸北的声音渐缓下来,不可置信地抬头,“你不是世家后代!”   “这是个秘密。”黎昭板起脸,眼中的笑意却并没有遮掩,“全世界没有第二个人知道,现在你要替我保密。”   幸北立即指天发誓:“我连唐濯翟洪广都不说!”   她有点受宠若惊,全世界没有第二个人知道的秘密,黎昭就这么告诉了她,代表他相信她!   “不过,这么说,黎家……”幸北复杂地看着黎昭。   “黎家没有后代。”黎昭黑眸中一片深沉,“黎家不被允许有后代。黎家是唯一一个知道异种夺舍秘密的古老家族,近千年来一直作为人类的守卫者,暗中和潜伏在联邦高层的异种较力。可惜黎家再如何小心行事,也终于被异种盯上了。所以,黎家子嗣早夭不是诅咒,是异种延续几个世纪的仇杀。”   幸北有点震撼,无法克制地盯着黎昭的脸,期待他的下文。   但黎昭却似乎觉得说这么多话很麻烦。   “你想亲自看吗?”黎昭突然道。   幸北一怔。亲自看?   “到我的记忆里,我给你看。”   “这……不太好吧。”幸北有点扭捏。她进唐濯精神体,把小男生气成那样,虽然很好奇黎昭的精神体吧,但是她昨晚刚动手动脚把人亵渎了一顿,今天又要去窥视他的内心,这个事总觉得仿佛正在往不结婚没法收场的方向发展。   黎昭似乎知道她想什么,冷漠道:“你放心,不该你看的你一眼都看不到。”   黎昭顿了顿,补充一句:“关于精神力的控制,你在我眼中无知得像是还不会走路的幼童。”   幸北:“……”   “那我看。”幸北气不过,立即答应下来。她倒是想看看黎昭的精神力有多牛逼。   黎昭看她一眼:“不过我要提醒你,一旦精神力交融,我可以随时反过来阅览你的心思,并不是我故意的,而是你自己控制不好泄露给我。”   “没关系,我没什么不能让你知道的。”幸北满不在意。   黎昭有点意外地挑了下眉:“另外,以我们的实力差距,你闯入我的精神力,相当于把自己的本源交到我手心,你的灵魂我可以随时碾碎。你要想好,是否真的相信我。”   “相信啊。”幸北继续满不在意,“你想杀我还要这么麻烦吗?”   黎昭想说那不一样,精神力碾压的死法绝对是挫骨扬灰最彻底也最痛苦的一种,连一点精神能量都无法残留在世间,消散前还要经受惨无人道的折磨。然而看着幸北毫不在意全然信任他的样子,他忽然不打算多说了,眉眼快慰地一展:“那好。你进来后跟着我。”   幸北手掌撑在黎昭的床沿,仰望男人深邃的星眸,逐渐沉入那片黑寂的空间。   进入黎昭的精神体,是她侵入别人精神体这么多次最顺滑的一次。   不仅没有任何阻隔,反而有一条明确的光在指引着她。在唐濯或者异种的精神体里,她的感觉像是在无边的海洋中,要自己费力游动,没有确切的方向。可此时她感觉自己就像一颗严丝合缝的小钢球,沿着大小正好和她的表面相切的软管顺滑地滚落。周身的丝网状精神体物质密集又规整,像是军人的行李箱一样,被强迫症地梳理干净并蒙上罩子,让路过的她根本无法窥见分毫。   说实话,就算没有黎昭精神体光团引导,她也不会走错路,因为她面前就只有一条路。   很快,幸北就顺利到达她即将阅览的记忆面前。   她毫无障碍陷入那团光晕,就像是陷入全息场景,身临其境经历着黎昭经历的一切……却又不同于亲身经历,而是如同看电影一般,观看了一个提炼修饰后的版本。   黎昭在异世的孤儿院长大,直到18岁生日那天,穿越到新联邦,进入预科班,每一科都名列前茅。这一段乏善可陈,和幸北的经历有些雷同。   而在黎昭预科班结业考试大放异彩之后,他被一对夫妻找上门。   他们便是黎家已故的家主和家主夫人。   在黎昭的记忆中,这一对夫妇初见时显得冷漠威严,实际上却正直又心善。他们和黎昭暗中来往,教黎昭在念力测试中隐藏实力,助黎昭在校第二年就加入特训队。他们第一次面见黎昭时,本说好待合适的时机会让黎昭成为他们的内应,揪出军部的播种者,可是等黎昭在军中节节高升,却迟迟没有让他做事。   黎家夫妇动起了别的心思。   自知没能力护好子嗣,两人终生未打算生育。这可以说是艰难又伟大的决定,牺牲一个光辉古老家族传承的机会,为人类存亡放手一搏。可是他们看到黎昭,护着他成长,越来越了解他后,不由产生一种,“如果他们有孩子,黎昭便会是那孩子最理想模样”的念头。   黎昭二十岁生日前,被黎家认为干儿子。   这身份却不是白得的。   播种者对黎家已经不打算再容忍,黎家贵势滔天,富可敌国,却终究不能敌多方倾轧。夫妻俩自知时日无多,将黎家世代惶惶守护的秘密对黎昭和盘托出,把黎家的家业和重担全都托付给黎昭。   让黎昭经历夺舍后假扮成异种,也是黎家夫妇死前周密布置的计划。   两人还留下了伪造得天衣无缝的文件以及遗书,证明黎昭是他们的亲生儿子,这样未来黎昭身为新联邦最年轻的顶级世家家主,才可以不被闲言和权势掣肘。   黎昭在两人“意外”牺牲后,用了一年时间就崛起成为新联邦的信仰偶像,登上军团长之位,除了他自己的努力,还因为黎家早就替他铺好了这条路。   黎昭因为夫妇的托付,艰难地背负起一个世家几百年来的沉重责任。但是他更多的是感恩。黎家明知几百年来没有一个S级麻瓜能逃脱转换成异种的命运,却还是坚定地相信他,相信他有超越前人的天赋和他们的示警,可以做第一个跳出命运的人。如果没有黎家家主和夫人对他的全力支持和信任,他身为天生S级麻瓜,恐怕早就死在了异种的夺舍或者燎原星团的暗杀下。   黎昭的心里只有对黎家夫妇的感激,可幸北觉得,黎家夫妇也是何其有幸遇到黎昭,才能了却挂念,从容赴死。   幸北还在他记忆片段里瞥见他曾经队友的身影。二男一女,皆是明艳张扬的年轻人,黎昭和他们相处时也是放松惬意的,虽然话也不多,但和如今这种一潭死水的样子天差地别。   他们的死在黎昭心中留下最沉重的阴影。黎昭给幸北展示的经历,主题并不是这个,但是那一段记忆,哪怕是最热血的仇恨最残酷的厮杀,都笼罩着一层无法挥去的悲伤,幸北想感受不到都难。   即便如此,她没有任何一个瞬间,在他心中看到后悔。   那铺天盖地让人窒息的沉痛中,有一支坚定的信念在支撑他。他知道他所做之事,是为了人类存续所不得不做之事。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牺牲再多再重,也没有片刻悔恨。   但不悔,不代表无愧。他和所有人都不一样,他早就知道92367星不简单,他欠他们所有人一条命。   她感受得到,他心底里愿意用自己的命去换他们的命。所以他们因为他的缘故死了,他从那以后就不再活着。他只是被那束光支撑着,履行他这个超S级的工具该履行的命运。   而到一切尘埃落定之后……他本不属于这个世界,不配留下享受本不该他独享的荣耀。   反正他们是麻瓜,在这个世界里,他们只是拯救世界的工具。优秀的剑不应害怕在战场上折断,也不该留恋战场的感情和记忆。   等这个世界不需要他了,他就可以安心将一切归还。反正他在这里最重要的东西已经不在了。   幸北能懂,幸北也有胜似亲人的朋友,幸北的神魂与他丝密交缠,几乎已经和他的感情壮烈地完全共鸣。如果她不是幸北,此时此刻一定高举双手激动热烈地赞同黎昭的全部理想和信念。   但她是幸北。   故事到这里结束。幸北冷汗涔涔地趴在床上,久久无言。   黎昭的精神力比她强太多了,那些超越全息电影、深刻共鸣的经历太过沉浸式,她一下子走不出来。   她的自我在疯狂地和刚刚接受的观念打架。   黎昭依旧闲闲坐在床头,完全不像幸北这般狼狈,静静等她恢复。   “不是……”   女孩低着头,嗓子里溢出几个音节,黎昭看了看她,俯身凑过去。   蓦地,一只冷汗微湿的手抓住他的手。   “不是这样的。”   她的目光很用力,像是盯着他,又像是没在看他,而是透过他的瞳孔看进很深的地方。   “没有必要牺牲你爱的人,他们不该死,你不该死,你们、我们不该……为了人类存亡也不该死,这样不对,我们不是工具,我们有权利快乐,哪怕我们不属于这个年代,也有权利留下来,在这里享受我们创下的盛世,我不回去,我要和我关心的人长长久久生活在这个世界,没有人能让我离开,新联邦不可以,世家不可以,异种不可以,敌人和大义都不可以……”   她的声音很不连贯,逻辑也断断续续,但是话语拼尽全力往外蹦,以至于快得他几乎听不懂。   但他还是听懂了。   “你活着他们才活着,他们需要有人记得,你不能抛弃他……不能抛弃他……不能忘记他……不是痛苦的回忆……痛苦是因为你曾经快乐过……不能背叛你们的快乐……不能背叛、不能背叛我们,我也会伤心,你不能那么狠心……”   女孩哆嗦着,用力扯住他的手,把他往下拉,像是想要紧紧把他攥在手心里,哪里也不能去。   黎昭知道她现在头脑乱糟糟不好受,就配合着俯下身,看到她眼眶湿润。   幸北好像终于看到了他,明澈的眸子清晰地倒映起他的影子。   “幸北。”   话音被堵在一个湿漉漉的拥抱里。   男人被猝不及防扯过去,感受到一双柔软的手臂环过脖颈,下巴枕在幸北的肩头,微微怔神。   “黎昭。”   小丫头,直呼他名讳,早就知道她对他没一丁点尊敬。   黎昭自己看不到,他的眼眸微微地弯起,这样的表情在他脸上已经多年未见,让他突然间像是年轻了好几岁,时光逆流回到那鲜衣怒马的岁月。   “你相信我,我有气运,在我这里,从来没有不可兼得的事。”   离他耳朵很近的地方,女孩的声音轻缓平静地传来。   黎昭忽然听到胸腔和她贴在一起的地方,心脏跳动得甚是剧烈,好像有什么死去的东西活了过来。 第114章 撮合 回到文明世界   唐濯之后, 下一个就轮到翟洪广用精神和A级异种厮杀,依然是幸北钻进去护法。   一切搞定后, 翟洪广精神奕奕,幸北却有些萎靡不振。   唐濯担心地拍拍她,幸北死气沉沉看他:“我脏了。”   翟洪广鼻孔朝天哼了一声:“只是些记忆而已……”   “呕。”幸北立即呕了一声,“求求了别说了。”   唐濯:“……”真好奇翟洪广脑子里面都是什么玩意。   这样过了几次,唐濯和翟洪广都对于对付A级异种有经验之后,某次遇到强大的A级异种, 唐濯主动提出去给翟洪广护法。   “呕。”   出来后第一件事,唐濯扶着幸北在路边干呕了好久。   幸北怜惜地摸了摸他白净的小脸蛋,万分惋惜地叹了口气:“你脏了。”   翟洪广:“喂你们这样很过分诶, 我也没想什么——”   “——闭嘴!”   唐濯和幸北异口同声呵斥。   黎昭淡淡好奇的目光看过来,唐濯声泪俱下地握上他的手:“昭哥,你是不知道, 他做梦和屎王打架……”   “这听起来没什么是吧,但他是用屎王的视角……”   “他会抽长,会凹陷……”   “会盘成一坨,还会甩来甩去……”   “要死了, 以后我拉的每一坨屎都有洪广的脸……”   幸北万分诡异地斜睨着唐濯, 默默挪开一步。   黎昭淡定地抬起手, 捂住口鼻, 发出一声斯文的“呕”。   ……   待三人都对精神体内部的控制熟悉起来, 离新联邦一日内行程的星球也基本找不出A级异种后, 黎昭开始教他们如何有选择性地封闭和展示自己的思维区域。   “首先要对自己的内心有清晰的认知。”黎昭看着三人, “每个人都有潜意识,有自己都没有思考清楚的秘密,但是你们从今以后不可以有。你们必须首先遍历自己记忆和心灵的每一个角落, 对自己的精神世界了如指掌,知道每一丝记忆都通向哪里,你们的思想和观念是因何建立、如何连接,才不会泄露线索,成为入侵者的突破点。”   “以后遇到的S级异种,会比这些第一次夺舍人类的A级异种强大百倍。它们才是真正和你们平级的生物,在人没有防备的情况下主动发起攻击,你们现在的胜算,是0。”   幸北不服气地张开嘴,黎昭扫她一眼:“当然,上次被夺舍时幸北早有准备,更重要的是,幸北当时已经快要突破超S级了。那只异种也感觉到了幸北精神体十分强壮,所以才不敢贸然行事,一直等到幸北愿意接受它,主动躺入促进精神融合的营养液,它才敢动手。”   翟洪广戳戳幸北:“他夸你强壮呢。”   幸北:?   黎昭对翟洪广的话充耳不闻:“真正的精神体战斗很危险,一着不慎神魂覆灭,我们不可能实战练手,从今天开始,你们三个轮流对练,每天两人对战,一人封闭大脑,一人试图突破,另外一个人轮空休息。”   唐濯和翟洪广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先让幸北轮空吧!”   幸北:“……”无敌就是如此的寂寞。   幸北正暗自乐呵,期待为期一日的快乐假期,就被黎昭叫住:“既然如此,幸北晚上来我房间。”   幸北一秒苦下脸。唐濯和翟洪广在她头顶再次对视一眼,幸灾乐祸的味道熏得幸北想打人。   ……   幸北如约敲开黎昭的房门,整个人蔫巴巴的,因为预料到今夜又是挨揍的一夜。   她已经在黎昭这里学会了无数技巧,灵肉分离、梦里打架、化剑为鞭、绞杀和挣脱……每次她觉得她没什么好学的了,黎昭就会用实际行动告诉她,他折磨她的方式还层出不穷,永远不会用尽。   于是,现在的幸北,只要一在晚上走进黎昭的屋子,就会条件反射切换成厌世脸,连黑眼圈都自动浮现出来,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黎昭瞥了眼那个行尸走肉的身影,有点无语:“今天让你来,是想教你攻击。”   “攻击?”   “对。”   黎昭拉着她来到屋子中央的空地,和她面对面,然后淡定道:“用力,刺我的精神体。”   幸北被吓得后退一步。   她早就不是当年不谙世事的孩子,知道把精神力削尖刺别人精神体可是罪不可赦的冒犯!   幸北有点心虚:“真的?我……我很硬的。”   黎昭:“……”   黎昭:“我比你还硬。”   幸北觉得这个对话发展怪怪的,讪讪笑了下:“那我进去啦?”   黎昭轻蔑道:“进去?你先试试再说吧。”   幸北感受到挑衅,深吸一口气,运起精神力,朝黎昭的精神体猛地一戳!   她以为他会躲,但是没有。   她的触手稳稳扎进他的精神体——卧槽这一定很疼——可是,等一下……   幸北愕然瞪大眼。   她的触手并没有真的“刺入”他的精神体。她的触手从他表面陷进去,但无法再往前哪怕一寸。   ……它像是陷入了无比软韧的泥沼,不仅刺不进去,而且拔不出来!   不仅如此,非常可怕的是,那块精神体就像有吸力一样,裹住她的小触手疯狂吮吸,拉着她往里陷,此时此刻只要黎昭愿意,就能把她吞噬得渣都不剩!   “精神力是软的,你却只会用它刺、砍,真是愚蠢至极。”   幸北脑中突然回荡起黎昭曾经说过的话。   幸北被放开,后退两步,气喘吁吁地抬起头,对上男人的眼睛。   “精神力是软的,你却只会用它结成坚硬的盔甲,真是愚蠢至极。”   他嘴唇没有动,但是这意思透过和她相交的精神物质,准确地传递进幸北的脑海!   “不是哈,咱就是说,”幸北后怕地捂好触手,小心翼翼地看着黎昭的表情,仿佛知道她接下来说的话就是找打,“我们好好的……人类,为什么要学瘴泽星那些屎怪物的防御方式?”   幸北还有一句话没说,但她猜黎昭应该“感觉”到了:以后她拉的每一条屎,可能也要长着黎昭的脸。   幸北这么腹诽完就把自己吓傻了,忙抬眼望着黎昭,肩膊都端起来,是一种准备挨打下意识防御的姿势。   不过黎昭没生气,而是平静地看着她:“你两年前比赛上就试过反弹子弹,怎么就没嫌自己黏糊糊的很恶心?”   被拐弯抹角地骂了,幸北面容扭曲了一下:“那能一样吗,那是结界,现在这个是我本体!”   “你为什么直到今天还拘泥于所谓本体?”   黎昭一点不给她面子,话语中透露出赤|裸裸的“这孩子智商不太高”的鄙夷,“在看过异种无尽分裂的繁殖方式之后,你真的还认为,那个精神体光团,它就是你的灵魂?你的精神,就像你的结界,可以无处不在,可以不受空间和时间所限,可以是光絮丝网,也可以是粘稠的胶水。你别忘了,那是你的精神——它本来就不在这个物理世界存在。”   幸北愣愣看着他。   就好像“啪”一声,黎昭一番话,把她的格局,给打开了。   细细想来,从头到尾,黎昭好像都在试图让她认清一件事——精神力,不该被物理世界的常识所囿。她的思想无边,精神力便也可以无边。   黎昭没打扰她,让她呆呆在那站了许久。   “再来!”   幸北眼冒火光盯着他,浑身翻涌着所向披靡的战意。   这一刻,她的气运她的实力都攀升至顶峰,她感觉世界上没有什么能成为她的阻碍,包括面前这个看似无法逾越的男人。   下一瞬,幸北捂着小触手,疼得脚尖着地满屋子跳,最后滑跪在黎昭脚下求他治疗。   妈了个鸡的老狐狸,说好的要一起黏糊糊,为何突然之间比她还硬!   ……   这一夜又是无眠之夜,幸北换了百余种方式,尝试突破黎昭的精神体表面,无一成功。   然而精神的消耗并不像是体力,撑一撑还能继续。   精神力耗尽了就是耗尽了。   凌晨,幸北再一次偷袭失败,直接人一软,跪在了黎昭面前。   黎昭淡定地俯视着她:“不必行此大礼。”   幸北还是五体投地的姿势,没动静。   真的睡着了?哦不,是昏过去了。   黎昭用触手扒拉扒拉幸北,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让她在地上躺平一些,然后无情地转身走向自己的大床。   ……   第二天早上,黎昭是被一阵“嘶……”的声音吵醒的。回头一看,幸北正撸起衣袖和裤腿,查看关节处的淤青,察觉到他醒来,小眼神有点控诉地看过来:“这地也太硬了。”   “那下次就不要睡在我房间的地上。”   幸北有点心梗。是她不想回去睡床吗,是她晕倒了啊!黎昭把她捞起来走几步送回去能累死吗!   幸北哀怨地坐在地上,眼下青黑毛发杂乱,看起来有点委屈得可爱,像个痴痴呆呆被夺了笋的熊猫。   黎昭看得有点开心,路过的时候手痒,在她头上拍了拍:“快去收拾一下,今天我们要回中央星系。”   要回去了?幸北瞪大了睡眠不足的眼。   他们已经在外历练半年,她一开始还在暗暗焦急,缠着黎昭一天问一次什么时候去“干正事”,比如摸入播种者老巢和播种者联络感情,顺便追查那只仇人的下落什么的。到后来被烦不胜烦的黎昭操练了几晚,终于没精力问了,直到现在已经习惯了在各个星球打异种的生活。她心底里也知道,他们过多暴露在人类社会中,会增加那只异种发现她没死的风险,黎昭是想尽快搜遍边境线外的野星球,试图发现它的踪迹,可惜没有收获。   而现在,终于该到时间,要回到文明世界,面对两个种族之间的尔虞我诈谍影风云了吗?   ——回到文明世界的第一件事是做什么?   幸北走下星舰,呼吸着工业污染的空气,先和唐濯翟洪广绑着黎昭吃了满汉全席,忽悠吃得最少的黎昭买单,然后回到舒适的大房间自动沐浴后,一头钻进游戏舱。   边境线信号不太好,黎昭训练日程又安排得紧,她已经有三个月没上线了。这事史无前例,连罗慎贤都发了信息问她是不是被绑架了。   资本的真相就是钱滚钱,幸北今天算是有了真切的体会。她本以为这么久过去,她的资产怕是都落了一层灰,说不定被人趁虚而入缩水好几成,然而没想到,她一上游戏,领了下线这段时间的进账,直接连升好几级。   幸北有点颠覆。原来她之前挣钱快不是因为她牛逼,而是因为有钱人就算整天什么都不做挣钱也很快。   【恭喜玩家小北鼻升至200级,获得任务发布资格,可向从者发布任务,任务完成支付相应金币。】   幸北正盯着这行通知出神,身后传来清正的声音:“小北!”   “罗哥!”   幸北喜悦地回过头,望着三个月没见的青年朝她大步走来。罗慎贤端详了她一下,朝不远处的咖啡馆示意:“进去说。”   ……   幸北简单讲了他们的历练经历,然后问起玩家升级的事。   “你也升级了。”罗慎贤面色严肃起来,“我正想和你说这事。我感觉这个游戏不太对劲。”   “哪里不对劲?”幸北倒是没觉得,只是没想好该向从者发布什么样的任务。   “从读取游戏记忆,到对于从者的行动有影响力,你不觉得它在一步步引导一部分玩家,操控另一部分玩家吗?”   幸北缓慢地眨了眨眼:“你要这么说……”   好像是有点,又好像不至于那么严重。众所周知,低端玩家向来是高端玩家游戏体验的一部分。这游戏还算好的了,等级高低不是靠氪金决定的——大概游戏公司真的不差钱?   虽然这样一想也有些古怪。游戏公司维护这样一款大型游戏,不为圈钱,不为扬名,那么目的是什么?莫非公司老板信佛?   幸北一想到自己在游戏里挣了多少星币,作为既得利益者不由为游戏说好话:“这游戏风靡联邦,如果有问题,不至于到现在还没下架吧。”   “按理说是如此。”罗慎贤沉思,“我只是觉得,这种探知他人记忆,建立以人为结点的网络的方式,有点像……”   “……异种。”   幸北接上后半句,和罗慎贤对视一眼,“这游戏的东家是谁,罗哥你知道吗?”   “不知道。不过我问过黎昭,黎昭说游戏没问题。”   “黎昭说没问题?那就是没问题!”   幸北的反应出乎意料,快慰地一拍手,疑虑一扫而空。   罗慎贤抽了抽嘴角。以前是他对黎昭盲目崇拜,这幸北和黎昭相处了一段时日,怎么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   嗯?话说这俩人,男俊女貌,强强联合,忽然有种天造地设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黎昭自从队友死后就走不出来,年纪轻轻还没经历过恋爱的酸甜心就老了,而幸北,虽然表面看不出,估计还为裴鹤的死难过,如果能撮合这两人互相治愈……   罗慎贤中年八卦的一颗心开始不规律地跳动起来,不动声色地喝了口咖啡:“小北,你们是不是回中央星系了?正好我也在,有空我去找你们玩?” 第115章 放饵 巧克力屋   幸北也是没想到, 罗慎贤说来找她就来找她,第二天一开门, 还没睡醒的幸北眼屎都瞪出来了,而罗慎贤身上还带着风尘味,咧开嘴毫无所觉地朝她笑。   幸北抠了抠眼屎,迷糊糊走到沙发坐下。   “罗哥,你真不用休息一会?”唐濯礼貌地给人奉茶。   罗慎贤道谢接过,无所谓地挥手:“不用, 我在星舰上睡够了。”   唐濯无言,看向他们队里的大哥——黎昭。   黎昭没有习惯把情绪显露在脸上,只淡然问罗慎贤:“你打算去哪玩?”   罗慎贤笑得稳如泰山, 十分慈祥,眼神扫过几个小朋友:“听说巨蔼星的游乐场很出名?”   幸北和唐濯翟洪广对视一眼,暗暗激动。   黎昭却道:“他们是逃犯, 不适合出现在人群密集的公共场合。”   三个小朋友脸瞬间拉下来。是哦,差点忘了,他们还是逃犯呢。   罗慎贤笑笑,他既然提出肯定就早有准备:“我听说巨蔼星有个全息游乐园, 入园变脸, 没人能认出来, 正好适合逃犯玩耍。”   这下幸北三人可彻底精神了, 六只眼睛化作六颗星星, 一闪一闪看着黎昭, 从头到脚都写着“想去”。   若是问黎昭自己的意愿, 他是千万般不愿去游乐场这种小孩子才喜欢的地方,不过除去训练的时候黎昭对队里几个小朋友还是挺宠的,见他们这样, 便云淡风轻地点了下头。   “昭哥真是个好人!”   “谢谢昭哥!”   “昭哥长命百岁!”   黎昭:“……”他也就这种时候还有买单的时候能得到这张好人卡,不知为何不是很高兴。   黎昭几乎是还没出发就有点后悔,然而三只哈士奇已经欢天喜地去换衣服了,黎昭在客厅中站了几秒钟,也不得不转身回房。   ……   幸北走出房间的时候,眼前一亮。   有的男人平时穿得板板正正的,神明一般不可侵犯,突然换上材质柔软的休闲装,朝气蓬勃就像个冷酷得没朋友的大学生,气质足以当任何青春文学的男主角。   幸北忙着欣赏黎昭,没注意到自从她走出来,客厅里就骤然静下来。   这货穿了件潮到没朋友的连体短裤,玫粉色衬托之下的皮肤白皙得过分,甚至有些亮得刺眼,就像是灰扑扑的客厅突然开了朵花,让人看着就心生欢喜。   “我的妈呀,每次我快忘了的时候幸北都会提醒我,她竟然真是个女的!”翟洪广如梦似幻地低声惊呼。   罗慎贤欣慰地点点头:“小北打扮打扮也是个大美女呢。”   唐濯眼睛发亮走上前,期待地搓搓手:“幸北我帮你烫个头发吧。”   幸北:“我拒绝。”   她还记得上次这群人要给她烫头发,结局有多么惨烈。   黎昭没作任何评价,眼神轻快地掠过女生笔直的大长腿和小细腰,看向房门:“出发吧。”   ……   巨蔼星的全息游乐场在全联邦都赫赫有名,一入场,光怪陆离高低层叠的布景极富冲击力地扑面而来,幸北感觉自己就像是爱丽丝掉进童话世界。   五人都在门口做了随机整容,只有彼此能看到彼此真正的相貌。   “先玩什么?”   几个小麻瓜不是没进过新联邦的游乐园,但这么大规模这么宏伟的全息场景还真是第一次见,一时间跟土包子进城一样,有些无所适从地茫然伫立。   罗慎贤立即肩负起导游职责:“我们的贵宾单日通票包括所有嘉年华项目、游乐设施和NPC场景体验,必玩的是那些最刺激的,有个木乃伊鬼屋和时空过山车……”   “——巧克力屋!还有雪花糖海洋球!”   “卧槽哪里?”   “那边!还有那个网红泡泡糖,吃完能从鼻子喷泡泡的——我们的通票包这个吗?”   “包的!我们的通票是最贵的!”   “那还等什么?”   “冲啊!”   罗慎贤嘴巴还没来得及闭上,呆滞地看着三个快两米高的大孩子嗷嗷叫着冲向美食区。不知为什么,幸北一个助跑起跳,英姿矫健地嗷呜一口咬上挂在空中的棉花糖云朵时,他仿佛出现了幻觉,恍然间看到自己辛辛苦苦做的攻略被自己养的哈士奇蹦起来一口吃了。   黎昭看到他的表情,诡异地舒坦了,甚至露出一抹微笑,兴致勃勃地跟着往巧克力屋的方向走去。   幸北三人已经包下了一座巧克力房子。黎昭推开门进去的时候,唐濯背着手伸着脖子仰着脸歪着脑袋,像长颈鹿吃树叶一样吃脆筒吊灯;幸北可可爱爱盘腿坐在粉红色的小沙发上,一口咬掉小熊玩偶的头;而翟洪广,翟洪广正趴在地上舔马桶。   黎昭一瞬间的反应是后退,理智及时跟上后,才刹住有自己想法的脚步,若无其事地走进来。   幸北嘴里嚼着小熊头,腮帮子鼓鼓囊囊,一抬头看到黎昭,口齿不清地招呼他:“昭哥,吃吗?草莓馅流心的,超好吃。”   黎昭看着伸到自己面前切口流淌着红色浆液的无头小熊,平静的面孔微微抽搐了一下。   另一边,翟洪广热情地拉过罗慎贤,热情地给他舀了一杯马桶里的液体,热情地邀他品尝,还拍着胸脯保证“比添加了感冒药的营养液都好喝”。   黎昭看到惊恐推脱的罗慎贤,以及眼看着要向他看过来的翟洪广,果断劈手夺过无头小熊,一大口咬掉了小熊的上半身,面无表情地点头:“好吃。”   翟洪广的眼神落到他身上,在他塞满的嘴上以及手里齐腰截断的小熊上停留半秒,又移开。   黎昭松了口气。   说实话,草莓馅流心的小熊挺好吃的,嗯。   就这样,幸北三人拉着军团长和他的副手造完吊灯造台灯,造完桌子造椅子,等五个人都吃饱喝足打着嗝离开后,工作人员走进空荡荡的房间,一时间以为自己在做梦。   等、等一下,这一整屋子的东西,刚刚那五个看起来很苗条的年轻人,吃得连个马桶都没剩?就连门把手都给啃了!她是不是应该感谢他们没把墙拆了?   工作人员放出专业消毒清洁机器人,转身准备去多叫几辆自动推车补充供给,走到门口,还是忍不住回头拍了张照。   【在巨蔼星全息游乐场的巧克力屋干了这么些年,今儿算是长见识了,五个客人literally把家吃空了。p.s.第一张是吃之前,第二张是他们走之后。】   因为加了#巨蔼星全息游乐场#的tag,这条动态很快吸引了一小波吃瓜群众。   【我不信除非po主放视频。】   【我在伴帝星自助餐厅工作,也见过这种客人,四个十几岁的孩子,瞅着都瘦瘦小小乖乖巧巧的,一开始以为能他们宰一顿,最后是我老板亲自哭着求着把他们送走的。】   【卧槽,我也在伴帝星一家自助餐厅工作,怀疑和楼上遇到过同一伙人,那四个人里是不是有两个女生,其中一个尤其特别瘦但是尤其特别能吃?】   【应该不是,我说的四个是三男一女。】   【卧槽真的吗,我去找找,我记得当时拍了照片……】   工作人员忙着重置房间,没空理她的动态。另一边,幸北等人已经在新的快乐海洋里遨游。   黎昭和罗慎贤浑身僵硬地站在齐胸深的巧克力海洋球里,望着中间标准蛙泳仰泳自由泳、互相往嘴里丢彩色巧克力海洋球的三个人,莫名地有一种……大难即将临头的预感。   果然,幸北一回头看到了“被冷落”的两个大男人,欢快地扬起手:“昭哥,接球!”   说着脱手一道弧线,一只粉嫩的小球不偏不倚往黎昭头顶砸过来,如果是唐濯或者翟洪广,一定会一跃而起用嘴叼住然后叫一声“好球!”   然而黎昭“叭”一伸手抓住了那只球。   “喂——”   幸北的抗议还没说出口,那只粉球又直直朝她飞回来,幸北一愣,下意识仰头张嘴。   一个带着冲劲的空心篮。小球在舌尖滚了一圈,酥松的甜味漫开。   奶油草莓味的。   “好球!”   幸北一脸回味地朝黎昭喊了一声。   “你们不要傻站在那嘛,尝一尝,很甜的。”   黎昭对上那双欢喜满溢的眼,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小傻子这么欢快,哪怕他是铁石也会被感染。   黎昭随手捡起一颗和刚才幸北丢过来那只一样颜色的海洋球,送入口中。   罗慎贤看着这一幕,脸上露出一种意味深长的和蔼。   “甜吗?”   黎昭瞥他一眼,似乎没明白罗慎贤一个大男人为何问他这么诡异的问题,但还是品味了一下,点头:“甜。”   “什么味道的?”   “草莓……奶油草莓。”   “哦。”罗慎贤似乎憋着一股意味丰富的笑,“粉红色的嘛。”   黎昭没再接话。   罗慎贤却没完:“难怪你笑得也那么甜。”   黎昭回过头。   “你想说什么?”   罗慎贤笑眯眯望着三个画风清奇的身影,没看他:“我想说,你到底什么时候找个女朋友?”   黎昭随着他的目光,看向不远处的猴子:“异种还没死光,找什么女朋友。”   “别这样,你这样到时候联邦岂不是要欠你一个女朋友?”   黎昭嗓子里哼出一声轻笑。   罗慎贤手在面前的海洋球里搅动:“我只是觉得,守卫联邦消灭异种,和个人幸福,这两者并非不可兼得,说不定能同时进行,你说呢?”   黎昭低头看着罗慎贤递给他的粉色糖果。   脑中莫名回响起女孩经历神魂颠覆后略微沙哑,却异常轻快清甜的声音。   “黎昭,我有气运,在我这里,从来没有不可兼得的事。”   ……   罗慎贤咳嗽了一声,把黎昭从莫名的出神状态里唤回来。   黎昭眼里情绪瞬间一收,好像刚才那股迷惑的带着甜蜜的情绪是错觉。   “不过我倒是很惊讶你会同意带他们三个出来玩,还专门叮嘱我找一个人多的地方。”   罗慎贤侧头看了看男人的表情,一如往常,什么都看不出来。   黎昭慢悠悠地把玩着手中的圆球,粉红色的雪花糖在修长灵巧的指尖跳跃,却仿佛被无形的线牵着,总会回归男人的手掌心。   “半年前他们都还没准备好,但现在不一样了。”   “这半年来,你在新联邦内调查,我们在境外搜索,都没有找到夺舍幸北那只异种的痕迹。它的身份,可能比我之前想的还要特殊。”   罗慎贤讶然:“所以你是想……”   “引蛇出洞。”   黎昭黑眸中倒映着玫粉色无忧无虑的身影。既然未知的危险迟早要找上她,不如和她一起,迎风而上。 第116章 水球 骑上新联邦的神   工作人员的账号从来没收到过这么多点赞收藏和转发。   五分钟前, 她好不容易复原了巧克力屋,腰酸背痛地走出来, 又遭到了今日的第二重打击。   工作人员放大的瞳孔中映出不可思议的画面——直径二十米的海洋球池槽,水平面竟然垂直坠机了一米!一想到待会要人工倒多少海洋球进去,工作人员就腿一软,跪在地上。   工作人员愤怒地把这五个人的恶行传到光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虽然很同情但是怎么这么好笑。】   【该不会真有人信吧,一看就是巨蔼星全息游乐场的软广。】   工作人员悲愤地猛戳光屏:【我用我偶像的事业发誓,这些真的都是五个客人吃的!】   【嘶, 这个誓好毒啊,楼主我信你了。】   【家人们我找到了当年拍的照片!隐私保护没有脸,但是你们能看出来吧, 两个女生真的都特别苗条!还有她们桌上的盘子大家数一数,我记得特别清楚,我来来回回收了八趟!】   ……   对于光网上的热议, 幸北等人一无所知。   让黎昭和罗慎贤以及美食区的工作人员都万分庆幸的是,幸北他们终于吃不下了,纷纷捧着西瓜般的肚子,一边颤颤巍巍地挪动, 一边商量着找几个活动消食。   “罗哥, 你刚才说的什么惊险刺激的过山车……?”   “NPC十分逼真的木乃伊鬼屋……?”   “……还是不了吧。”罗慎贤隐晦地瞥了眼他们的肚皮, “我怕你们在过程中吐出来。”那必将是他和NPC一生都无法治愈的黑暗回忆。   最终, 五个人决定去嘉年华区域, 玩小游戏热热身。   嘉年华区域入场时需要组队, 全场所有小游戏可以参加积分, 最终根据平均分和总分加权,全部当日游客一起大排名,前十名有丰富奖品可以拿。   组队人数2-3人。入口处, 五人互相看了看,本来默认打算三个小朋友一组,两个老男人一组,罗慎贤却突然道:“小孩的游戏,我和黎昭一组太无聊了,不如我和唐濯洪广一组吧。”   唐濯一愣,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幸北就抢先同意了:“好啊,我们超S的世界不需要拖油瓶。”   唐濯立即暴怒:“谁是拖油瓶还不一定呢!”   翟洪广自信地指着黎昭:“你觉得他玩游戏能比我强?”   黎昭高冷地动了动眼珠,看都懒得看他。   这还用觉得吗,他比他强难道不是很正常?   然而,幸北突然怀疑地瞄了他一眼,满脸不信任。   黎昭:?   黎昭吸了口气,突然干劲十足,誓要在这个游乐场里拿回自己的尊严。   ……   黎昭属实没想到,他虽然很强,但还是被幸北carry了。   嘉年华这种地方简直就是幸北的天秀舞台。   套环、飞镖、射箭、弹珠……幸北一路走来,连破记录,身后看热闹的队伍不断壮大,都想知道这个小姑娘的好运到底什么时候到头。   唐濯和翟洪广已经放弃了抵抗,拿着幸北刚赢来的啦啦队彩球给她加油。虽然他们作为天赋者,出身军校,运动直觉强大,玩这些小游戏准头都不差,但是谁能比得过天生的气运啊!   光网上,po幸北一行人的游客越来越多,群众的力量终于把他们和之前吃空巧克力屋的一行人联系到一起。   【卧槽,果然奇人不管什么方面都是奇人!】   【小妹妹要破这么多记录,吃得多情有可原。】   【这视频真的不是后期制作?真的不是游乐场软广?我不信!】   在那份有些模糊抖动的视频里,幸北背对着球道,随手将手上的球往后一抛,“哗啦”一下,满场分散摆放的玻璃瓶竟然连环倒下,最后一只独立放置在角落的玻璃瓶,几乎不可能砸中,然而那只球旋转着走了个弧线,在倒地滚过来的瓶子上一个反弹,清脆地“乒”一声——   “卧槽,大满贯!”   围观群众哗然!   就连游戏摊老板都张大嘴,久久无法回神。别人不清楚,但是他知道,这个游戏被智脑设计出来的时候,摆位就经过了精密的计算,打出全中的概率低到几乎为零,比中联邦五千万大奖还要低!   这女孩凭借的是运气?不可能!老板眼底深深的恐惧和敬畏——她凭借的是实力啊!   一行人就这样砍瓜切菜的姿势走过了小游戏区,来到运动区。观众诡异地幸灾乐祸着,这回总不是那小姑娘的强项了吧,没想到这一群人,尤其是女孩这一组,卡丁车、平衡木、梅花桩、迷宫、柔韧带……游刃有余的身影优美得就像艺术,和其他张牙舞爪狼狈不堪的游客形成无比鲜明的对比。   这群人就这么优游自若来到极限运动区,玩似的飞过各种水上的天上的障碍关卡,再一次集体破了记录。   有媒体闻风而来,低调地混在人群中偷偷拍摄。   而玩上头的五人早已没在关心周围的人。既然要玩得爽,施展全部实力,他们早就知道,势必会引起路人的侧目。   此时几人已经到了团队合作项目。   第一个项目,翟洪广就气冲云霄地撸起袖子,大有大干一番的架势。   规则是一个人“携带”着另一个人——扛、抱、背、举任何方式都可以,只要另一个人身体任何部位不沾地,以最快速度通关山丘、沙地等特殊地形。几人看到规则会心一笑——这不是军校的训练内容嘛。虽然他们的纯体能训练没有正经军校严格,但好歹比普通人强出一大截。   其中又以翟洪广尤为出众。翟洪广油腻地挑着狂拽的眼梢看着唐濯,唐濯双手抱胸后退一步:“我选择背!”   这个三人组自然派出体型差距最大的翟洪广和唐濯出战。而另一组,幸北和黎昭对视一眼:“我们也——”   “抱吧。”   黎昭瞥了眼幸北,“背着不稳,为了固定你要消耗多余能量。”   幸北不服:“我自己可以呆稳的。”   黎昭:“但我只相信自己。”   幸北气哼哼地翻了个白眼。   罗慎贤本来在旁边一脸欣慰,闻言欣慰僵在脸上。   最终,事实证明,黎昭的选择永远是对的。翟洪广多背了个人就仿佛没背,一路过五关斩六将,不仅拔山扛鼎举重若轻,而且跑着跑着果然仿佛没背,根本就忘了背上有个人,直接如同脱肛的野马,狂野地把唐濯甩了下去。   等翟洪广迎着观众的欢呼,完成个人秀,来到终点,看到的就是眼睛气得通红的唐濯,憋笑的罗慎贤,以及只比他晚几秒钟通关的幸北黎昭。   翟洪广脸上的表情瞬间宕机。   唐濯气得跳起来打他:“我特么拼命勒你脖子你都感觉不到吗!你特么跟我有仇吗!你的力气都花在甩我下去了!!!”   翟洪广还挺自豪,一甩头:“你那小体格对我来说就跟挠痒痒似的,蚊子挠我我当然很难感觉到啦。”   唐濯深吸一口气,提拳暴起,一边追一边口中不住狂喊,“你别跑啊!蚊子打你你跑什么啊,不就跟挠痒痒似的——”翟洪广开始满场鼠窜。观众举着摄像头乐见其成地围观。   五分钟后,唐濯拎着眼角隐约肿起的翟洪广归队,准备参加最后一项游戏。   最后一项游戏的场地在一个约四个标准泳池大的人工池塘里,一侧放着两个直径两三米的透明球,参加者需要至少两人爬进球里,踩着球跑到另一侧终点,计时算分。   “哇这不公平啊,人越多力气越大。”幸北不满地发牢骚。   “小北不要误导我们。”罗慎贤笑着拆穿她的小奸计,“人站在球面里本来就不稳,人越多越不稳,这次我们还是派他们两个出战。”   然而唐濯却万分警惕地看了翟洪广一眼:“不,罗哥,这次我们两个来。”   翟洪广:“干嘛瞧不起我!让我上!到时候你躺着就行了,看爷带你躺赢!”   唐濯黑着脸。他不是不信翟洪广能带他躺赢,他就是太相信了,所以一想到他在球里颠来倒去、被翟洪广的脚踩来踩去,那种被大力疯子支配的恐惧,才更加不想和翟洪广一起。   幸北岂会不知他想什么,嘴巴都快咧到耳根了,说着风凉话:“唐啊,选择的时候到了,要脸还是要赢?”   唐濯指着翟洪广:“这玩意真能赢吗!谁知道他会不会把我踩晕了然后跑返方向!”   翟洪广:“喂,干嘛瞧不起你大爷!”   罗慎贤噗嗤一乐,同情地拍了拍唐濯:“你就去吧,为了赢,面子不重要。”   唐濯崩溃地看着他,没想到他是这样的罗哥。   他当然觉得面子不重要了——那又不是他的面子!什么情况下丢脸不心疼?当然是脸长在别人身上的时候!   ……   入场前,幸北还在乐颠颠地看邻组的热闹。然而等到自己钻进球里的时候,她才明白,这一波他们所有人都得热闹。   幸北一个人隔着弹性透明球面,踩在水上,都已经感觉随时都会摔个大马趴,等黎昭进来后,幸北实在绷不住了,直接颤颤巍巍降低重心,最后十分没种地蹲在了地上。   黎昭低头看着一坨粉红色的小玩意颤抖着窝在他脚边,还犹豫了一下,摸摸索索把扒在地上的小爪子爬上来,扶住他的脚踝,像只第一次坐公交车的小仓鼠,眼角控制不住地抽了抽:“你干嘛?”   幸北谄媚地仰起头,看他的眼神楚楚可怜,然而角度太过刁钻就像是在翻白眼:“昭哥,要么咱也像他们组那样,你把我们带到终点……”   “不行。”黎昭立刻拒绝了,“你会绊到我。”   幸北:“我尽量把自己团成球。”   黎昭:“……”   黎昭不说话,静静看着她,像是在让她反思她真的能团成球吗。   幸北很快遭不住那肃穆的眼神,低下头:“对不起,是我不够圆。”   黎昭轻微笑了一下,伸出手:“行了,快起来,只有五分钟适应时间。只要我们并排保持同步,想要稳定并不难。”   确实不难。虽然玩个游戏他们不打算作弊用念力,但也毕竟是连飞沙环境都扛过的天赋者,动态平衡不差,和运动有关的学习能力也不差。   幸北很快能和黎昭手拉手并排走,把步伐和步速都控制到分毫不错。   他们不远处,唐濯和翟洪广果然无法默契配合,唐濯自暴自弃地团成一团躺下,开始学习如何在地动山摇中躲避巨人的大脚板。   反正他再怎么乱动对巨人来说也就是挠痒痒。   “噗。”幸北看着看着就乐出声。   五分钟很快到了,四人两球晃晃悠悠地站在起跑线,观众和摄像头都屏气息声。   一声枪响,平静的水面霎时滚起波涛。   唐濯那边唰一下,其中一个人直接不见了,只看到翟洪广一个大块头发了疯似的往前跑。幸北这边相对平稳,按部就班,但是速度显而易见比另一组慢。   “昭哥。”   “嗯。”   幸北黎昭简单交流,同时加速。   “哇哇哇哇另一组赶上来了!”观众比场上参赛者还要激动。   然而,水面不比平地,并不是完全平稳的,总有一些不规律的波动。一旦速度加快,不稳定性一下就上来了。两个人本就摇摇欲坠,到了池子中央三分之一的地方,水下竟然冲起一阵波浪!   幸北顿时就心道不好——这波要摔!   黎昭却比她想象中的稳,手指一紧,用手腕的力道准确地牵引她,自己脚下稳如磐石,硬是扛过了这一段。   幸北刚松了一口气,就听到围观人群传来一阵惊呼:   “啊——!!!!!”   幸北根本来不及反应。   “砰!”一声,某个外来重物猛地撞上他们的球,力度大得有如彗星撞地球,这一下两个人始料未及,天旋地转地随着球翻滚。   唐濯的声音从不知哪个方向传来:“卧槽!洪广!”   翟洪广很得意:“这下他们崩了!追不上我们了!”   幸北简直想习惯性抽出触手打人,然而当务之急是稳住他们的球,但是球依然在飞速的滚,上下巨震。她感觉自己先是用脑门磕到了黎昭棱角锐利的下巴,又用脚踢了他某个坚硬的部位,再之后她就完全分不清了,只感觉自己的各种地方和他的各种地方磕碰纠缠……罗哥说得对,多一个人,真就多了一个级别的难度,就说这摔下来时能磕到的东西就多了好多倍。   幸北混乱中隐约感觉她和黎昭的体位换了好几种,她一度看到黎昭的脚在她面前猛甩,赶忙紧闭双唇,怕嘴里被塞进个脚来。之后又不知不觉顺溜过来。   然后她就被黎昭一把抱住,十分紧,就连腿也被两条强壮有力的腿给扣住。   ……机智啊!根据熵增原理,两个条状纠缠在一起,可以降低自由度,降低混乱!   幸北为自己能想到这么高级的解释感到自豪,马屁精兴奋地开口想要夸一夸,没想到她刚一张嘴想对准黎昭的耳朵,黎昭也正好转过头来。   球在这时好死不死地磕到池子边沿,猛烈地震动了一下。   幸北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扑上前。   一口啃在黎昭下嘴唇上。   一切其实都挺混乱的,但是就在那一刹那,幸北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却鬼使神差地抬眼看着男人的表情,看到他向来平静的黑眸仿佛埋藏着一抹震惊和羞涩……又或是她的错觉?   不是她的错觉。   下一秒,幸北被猛地推开,一个后仰,滚动刚开始减缓的透明球又开始不规则运动。   两个人再度分开,幸北仰面朝天,像个王八一样被翻来翻去,更让她崩溃的是她发现她骑着一个东西——她骑着黎昭的脖子!   幸北那一瞬间不知是悲是喜。她竟然骑在了新联邦的神的头上!还特么似乎卡住了,球有点小,人有点挤,黎昭一颗大头伸出来,在混乱中挣扎了好半天都没抽出去!   黎昭翻着眼皮若隐若现地看她,露着大面积眼白、眼珠爆瞪的样子十分可怖,不知是被她夹缺氧了还是气的。   幸北快哭了,她怕黎昭怀疑她是故意夹着他的头羞辱他。   就在这时,一直嘈杂的观众中又爆发出一阵惊呼。   翟洪广通过又一波暗潮障碍,就快要到终点了!   幸北背对着终点,还没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刚要回头看,球不知撞了什么,又一个猛烈滚动,王八从四脚朝天一个前翻,变成癞ha蟆的趴跪姿势,唯一没变的是她依然正面骑在黎昭脖子上,黎昭躺着被她以锁喉的姿势坐在下面。   夭寿哦。   就在这时,幸北感觉自己屁股上突然多了两只手。   幸北:?   幸北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那两只有力的手就扣着她的屁股,直接把她举了起来!   不,不是把她举了起来,是脖子带着她一个仰卧起坐或者说鲤鱼打挺,跳了起来!   幸北怀疑自己在做梦。   她,此时像个不满周岁的小孩子骑在大人脖子上,只不过是正面骑,腿搭在男人的后背。她坐着这个人,肩膀还算宽厚,并且抓着她的屁股蛋保持平衡。她身下的坐骑疯狂颠簸,她面前的球滚动成虚影,她眼前的风景飞速倒退,她看到球下面的水花被疯狂掀起溅开。   幸北吓坏了,一个王八哪见识过这么高的风景和这么快的车速,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踩着高跷的豆芽菜……顶上的豆,随时都会咔嚓一声掉下去。   于是幸北腿用力扣住坐骑的脖子,紧紧抱着面前唯一的扶手——一颗毛茸茸的头,下巴死死搁在上面,肚子紧糊在那张超模般的帅脸上,丝毫不顾她左右摇摆的时候,那颗头也像豆芽菜的豆一样在细长的脖子上左右摇摆,仿佛随时都会咔嚓一声被她掰断。   幸北脑海中莫名闪过巧克力屋里那只被她咬掉头的小熊。   观众已经完全忘记了另一组,甚至忘记了呐喊,目瞪口呆看着这造型奇异的一对。   看着他们突然变形合体,突然加速,不断逼近另一组——然后同时到达终点!   艹,这是在比赛呢……谁赢了?   当裁判宣布男女组获胜时,观众才爆发出如梦方醒的欢呼,该发动态的发动态,该啧啧称奇的啧啧称奇。   “卧槽,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看到人扛人是这么扛!”   “乍一看是侠侣,再一看是沙雕。”   直到工作人员掀开透明球的“门帘”,幸北才从梦游中醒过来,手忙脚乱从黎昭头上下来。   隔壁组状况其实并不比她乐观。唐濯整个小男生就像是个破布娃娃,T恤两边肩膀全被扯下来了,变成奇形怪状的抹胸。而下面……幸好孩子出门前拴了皮带,裤子没能变成抹屁。   不过幸北看到他偷偷掀起衣摆在查看胯骨的擦红,那抹红在奶白皮肤的衬托下,艳丽惹人怜。   幸北默默遗憾了一下她不是个医师,眼神从唐濯的裤子上移回来,又默默瞧了黎昭一眼,然而黎昭气定神闲地整理了一下被她揪乱的头发,坦坦荡荡没有一点不自在。   罗慎贤迎过来,笑道:“黎昭这孩子,打小就要强。”   翟洪广唐濯:……哥,您这自豪的语气是怎么回事啊。   幸北:……哥,这是要强的事吗,她长这么大就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干过这么奇葩的事,没想到第一次是被黎昭祸害的,这像话吗。   不过幸北没敢再提。她觉得今天吧是她骑了军团长,黎昭都没说什么,她如果上赶着去安慰人,总有那么一点……炫耀的意思。   至于她不小心啃了他的嘴,虽然想起来还是有点脸红,但小小意外,不足挂齿。   于是幸北恢复平日懒散,和唐濯翟洪广快快乐乐去领奖品了。两组今天连破纪录,是当之无愧的当日冠军亚军,奖品十分丰厚,三人中不时传来激动的大呼小叫。   罗慎贤和黎昭落在后面,无语地看着。   “你脸怎么有点红?”罗慎贤突然发现了异常之处。   黎昭淡定地抖了抖领子:“刚才比赛的时候动得有点剧烈。”   罗慎贤语气揶揄:“不对啊,你打一个星球的异种都面不改色,怎么这么一个小游戏能让你如此吃力?”   黎昭不说话了,眸中淡淡映着笑靥如花的女孩。   幸北正抱着个软绵绵的大熊,小手兜着熊屁股,把脸往熊肚子里埋,左右转动脑袋使劲蹭,眯着眼的表情痴汉得不忍直视。   黎昭摸了摸下嘴唇,用手遮住嘴角偷偷抿出的一丝与人设极度不符的弧度。 第117章 暴露 我也没有爸爸妈妈   伴帝星, 徐愿与正在埋头干饭,突然光脑连串响起提示音, 好多人找她,不知道出了什么大事。   徐愿与放下翟洪广送她的巨型勺子,点进其中一个,瞳孔蓦地放大。   女生“啪”地扔了勺子,饭都推到一边,两只手噼里啪啦地点进相关内容, 迅速浏览后回复。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别开玩笑了,照片上那人比我至少胖十斤!】   【哪能呢乔姐,我和幸北吃自助能不带你?】   最后这一条, 对面回得飞快,徐愿与还没来得及退出对话框就看到弹来的消息:   【谢学峥带着有识别谎言天赋的天赋者往你那去了,还有五分钟到, 我劝你再想想?】   徐愿与猛然站起来,顶到桌子,菜汤洒了一桌。   ……   巨蔼星全息游乐场,幸北一行人身上挂着大大小小一堆空间钮空间包, 幸北手里还抱着个半人高的大毛绒熊, 满载而归地往嘉年华区域门口走。   “饭点都过了。”翟洪广在愈发熙攘的人群中用体格开路, 一边回头建议, “不然再去美食区吃一波?我还想泡那个奶茶温泉!”   幸北:“好耶!”   唐濯:“附议!”   罗慎贤和黎昭脸色立刻就青了:还吃?早上吃那么多, 他们还能吃?   上了岁数的人无法理解十几岁孩子的消化系统, 黎昭和罗慎贤从答应来游乐园开始, 就已经放弃了自主权,唉声叹气地跟着三个精力充沛的年轻人往外走。   突然,黎昭叫住前面的人:“等等。”   翟洪广赖赖唧唧回过头:“昭哥啊, 幸北说你才不到25,不要活得跟个老年人一样,多吃一顿不会胖……唔!幸北!”   最后那声不满的吼叫闷在喉咙里,幸北粗暴地捂住他的嘴,看着黎昭,眉眼凝重。   黎昭对上她的眼睛。   “有播种者。”   五个人站在人来人往的步道中央,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风声已经送来了远处的尖叫。   刚才还人声鼎沸的游乐场缓慢地停寂下来。行人驻足往声源方向望去,脸上欢乐消散,浮起担忧。人类对危险都有本能的直觉,也会本能地用声音向同伴示警。从声音听起来,那边发生了绝对不得了的大事,恐怕会……波及到在场的所有人。   有人反应过来,迅速往反方向开始跑。所有人都反应过来,往反方向跑,可是尖叫声更快地追来,场面霎时间混乱一团。   集体挪动的脚步中,有五人却在往人流的反方向急速奔跑。   “小姑娘——”有人认出幸北就是刚才连破纪录的奇人,想要劝阻,却眼前一花,继而双眼瞪大——这姑娘,直接上天了!   “天赋者!”   看过去年英皇部队直播节目的人,对天赋者的作战方式已经了如指掌,一时间所有人都惊喜地张大嘴往天上看,就连逃命都不忘了回头追踪五个人的身影。   不乏有跑到自以为的安全区域的人拿出光脑录像。虽然全息游乐场中的脸都是假的,而且一旦发到光网上,人脸都会被智脑识别进行去特征处理,但此时重要的哪还是脸啊,活的天赋者于灾难中拯救平民,简直就像神明显灵,多少人一辈子都无法亲身经历!   在无数人的仰望中,五个人在游乐园华丽的空中建筑间跳跃,很快接近事发中心。   远远地,他们看到,制造骚乱的源头不是挥舞着藤条的异种,而是人!——被异种入侵,变成植物僵尸的人!   一个看起来才五岁大的小女孩,手里紧抱着刚才爸爸给她赢来的小熊玩偶,呆呆站在原地,望着已经死掉的爸妈朝她蹒跚走来,一动不动,似乎被父母诡异的姿态吓傻了。   周围人忙着逃窜,没有人管她。   女人率先朝女儿伸出僵硬的手,小女孩不自觉后退了一步,小熊掉到地上。男人像是被小熊吸引了目光,头机械地扭了一下,又转回来,空幽的瞳孔盯住女儿,木偶般的腿迈开,不稳地向前扑倒——   却扑了个空。   幸北用触手拽着自己飞快荡过,抱走了小女孩。   小女孩这才反应过来,越过幸北肩头,朝后面伸长了手哭喊:“妈妈,妈妈!爸爸!我的小熊——”   “赔你个大的。”幸北根本没管她怎么闹,利落地降落在附近的楼顶,从空间包里掏出一只比小女孩还高的熊,瞬间把人镇住了,哭声戛然而止。   “怎么样?是不是比你的小熊可爱?”   小女孩一愣,又开始抽噎:“我要我爸爸给我的小熊……”   幸北有点头疼。好在罗慎贤及时走过来,光脑刚从嘴边拿下去:“交给我吧,支援马上就到,我就在这里等他们。”   幸北飞身掠回战场。   这是幸北第一次在人口密集的闹市和异种作战。虽然模拟舱内有过无数回,但是体验还是完全不同,最重要的是心理感受的差别。   当她知道她每一次挥刀,每一次绞杀,每一次扣下扳机,倒在她面前的都是血液尚还温热的人类,那种感觉说不上来的令人不适,就仿佛在屠杀同类。   她恍惚间想起当初刚上课时,有人嘴欠问老师,他们的对手是异种,为什么要学那些专门对付人类的招式,难道就为了模拟赛争个输赢。她当时心里想的解释是,他们以后或许还要对付播种者。但老师给出的答案不是这个。   老师表情有点惆怅地回答,因为他们的对手是异种,所以也是人。   异种可以是飞鸟,可以是爬虫,可以上天,可以入海,也可以进入人类的身体。   人类是高等级异种最喜欢的玩具。黎昭说过,异种对人类的心态扭曲而复杂,归根结底却是崇拜的,所以大概钻进人皮里,会让它们一方面觉得自己高贵起来,一方面又有种把高等又弱小的人类踩在脚下的变态的快感。   它们这么做确实有效地戳到了人类的痛点。   这一批B级异种实力很强,可惜时运不济遇到了幸北这么一个逆天小队,冲锋陷阵如入无人之境。然而幸北一棍子把一只异种打爆头,救下异种手里的男人时,男人却目眦欲裂地冲过来,仿佛她是他的杀身仇人。   幸北往后跃出一大步,举起武器,警惕地看着已经被唐濯制住的男人。   虽然眼眶红得像野兽,但眸色清明,焦点明确,没被寄生。   男人嘴唇颤抖,恶狠狠看着幸北:“你们这群畜生……”   幸北单眼抽搐着微眯,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   男子崩溃地指着幸北刚才杀掉的异种。幸北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明白了,她刚刚打死的异种,寄居的身体,是他的妻子。   “呜啊……”   不远处传出一声悲痛欲绝的哭号,像是在呼应男子的话。幸北和唐濯扭头看去,一个上了岁数的女人正跪在一对老年男女尸体面前,哭得几乎断了气,从凌乱的发丝间,朝幸北等人投来不善的眼神。   “喂,你管这叫活生生的人?”   翟洪广举着一只一息尚存的异种飞过来,把那张空洞无神的脸往男子面前使劲怼。男子顿时双目悚然圆睁,疯狂往后缩,但是唐濯在后面固定住他,不准他逃避。   男子哆嗦着不敢说话了,只是眼神不断瞟着妻子的尸体,间或睨眼幸北这群人,表情在绝望悲痛和仇恨愤怒间切换。   黎昭利落地刺穿最后一人的胸膛,一并贯穿异种的命门,冷漠地回头:“畜生?我们从畜生手下救了你们。”   一地血沫断肢。游客早就躲得远远的,留在原地的除了重伤者,就是那些刚刚失去了至亲之人的人们。   异种杀光了,但是空气比刚刚更沉。   他们知道这群天赋者救了他们,只是一时间还是很难接受。   他们的眼睛看到的是天赋者像魔兵鬼将一样无情地斩杀他们的亲人,他们还没能接受身边人死去的事实,他们还留存着一丝奢望,还想看到那些熟悉的身体僵硬地行走,看到那些亲切的脸上空茫的表情,还在欺骗自己……这群人便用最血腥的方式,让他们认清了现实。   他们理智上感激他们,但感情上,竟然难以抑制卑鄙的怨恨。   他们纷纷低下头,藏住眸底那抹固执的敌意。   翟洪广怒气冲冲地喘着粗气,可是虚张声势的愤怒无法掩饰他的无措。   黎昭高冷地撇开眼,唐濯嘴巴张开闭上好几次,欲言又止。   “对不起。”   清澈的年轻女声划开沉重的寂静。   跪在年迈父母面前的女人颤了一下,抬起头,目光躲闪地落在女孩白皙的下巴上。   幸北抿了下唇,轻轻看了眼地上两具尸体:“他们是你的爸爸妈妈吗。”   女人不知她要做什么,但听了这句问话,眼泪瞬间汹涌而出,紧捂着嘴巴,依旧固执地不看她,呜咽着点头。   “对不起。”女孩看起来真的很难过,“我懂的……”   女人用刘海遮住眼眸,遮住一腔鄙夷。怎么会懂呢?一个七十八岁的女人,无夫无子,也早已没了年轻时的魄力,只想和父母安安静静地共享余生,幸好新联邦人类平均寿命够长,她还可以有很多时间做他们的宝贝女儿。好不容易攒了假期和存款,带父母出来旅游,却遇上这样的事,她完全不知怎么活下去,刚刚是真的有念头,要把老人的活尸体带回去养在家里,里面是异种也好怪物也罢,只要他们的身体能活着,能继续对她的动作做出反应,只要她还能看着他们,她就也有地方寄托她的残念。   可是刚才这群人根本不给她阻拦的机会,像冷冰冰的杀戮机器,破碎掉她最后的希望和留恋,把她世上仅剩的亲人变成这样永远不会呼吸不会动的样子。   她的绝望,她的孤苦无依,这么一个年纪轻轻漂亮鲜活的小姑娘怎么会懂?   “……我懂的,我也没有爸爸妈妈了。”   幸北心里其实很慌。她完全不擅长安慰人,只好试图找到她们之间的共同点……据说这样能让人快速卸下防备?   但她根本不记得自己的爸妈了,这么类比是不是有点过分?   幸北心虚地撇开眼,努力摆出肃穆的表情。   女人微愣了一下,不由缓缓抬起眼,端详幸北。   是让她有点嫉妒的朝气蓬勃,穿着玫粉色的连体短裤,肤若凝脂,亮的扎眼。   但是漂亮的衣服已经被红色绿色的血晕染得一塌糊涂。   一塌糊涂的女孩默默看着她父母的遗体,眼底流转着复杂到她都看不懂的情绪,好像有伤感,好像有怀念,还好像有看尽世间流离的沧桑。   幸北无处安放的眼神垂落到两位老人的尸体上,内心暗暗想,翟洪广真是变态,对人类的身体下手也不控制力道,这两个人死状着实凄惨了些。   啧,不忍看。幸北不由揉了揉眼睛。   女人看到这一幕,只感觉胸膛被重物猛地一撞。   女孩似乎触景生情,差点流下泪水,却坚强地迅速擦掉眼泪。   十几岁的孩子,年纪都可以做她曾孙女。这么小的孩子,没了爸妈,还要出生入死保护他们这些普通人,没有恐惧悲伤的时间,受了委屈还要保持着理智安慰别人。她哪来的厚脸皮,有什么资格责怪这样的人?   女人的抽泣止住了,奔腾的愤恨也无影无踪,咄咄逼人的眼神变得有点不知所措,抿了抿唇:“你、你别伤心啊。”   幸北一怔:?   “你的爸妈如果还活着,一定也不希望你伤心……他们一定希望你快乐地活下去。”   女人语调不由带上慈爱,不知不觉连自己的伤心都冲淡了,就像是天崩地陷的世界末日之后,乌云初次散去,透过微弱却让人忍不住流泪的阳光。   没错,只要是父母,都会希望儿女能一生幸福,哪怕他们不能再陪伴在儿女身边。   幸北和她对视,从那双红肿的眼睛里看到了殷切的鼓励,有点感动。   “我不伤心,我是觉得对不起你。”幸北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自觉处理得真心不好,也是诚心道歉,“对不起大家,我们应该考虑你们的感受的……”   “考虑他们的感受?他们的感受会要了我们的命。孩子们,你们做的没错。”一个躺在地上断了双腿的中年人冷笑着出声,“那些怪物生前是他们的亲人,不是我的。他们宁可死在怪物手下,我可不想。谢谢你们把我们从怪物手里救下来。”   “你们是对的。”一个年轻女孩抱着男朋友的尸体,声音带着颤抖的哭腔,话语内容却十分冷静,“他临死前拼了命救我,才变成这个样子。如果他知道我因为一时情绪化随意浪费他救下来的这条命,如果他知道异种用他的身体伤害了他最爱的人,他死都不能瞑目。谢谢你们从怪物手下救了我。”   刚才大喊大叫的男子侧头看了眼妻子的尸体,回想起刚刚她张牙舞爪要撕了他的画面,喉结翻滚了一下,也低声道:“谢谢。”   “谢谢。”   “谢谢你们。”   “辛苦了。”   “你们是真正的英雄!”   四周很快响起零落的感谢声,逐渐蔓延到远处,流淌进远远围观不敢靠近的人群,带起一波一波的欢呼。   游乐场的人数堪比一个小国家,很快,激荡的欢声赞扬声连成海洋,像浪潮一般将人围绕,并且逐渐靠近,就像是涨潮一般让人心底震撼。   幸北比刚才更茫然了,着实是没见过这样的大场面,幸好黎昭拉着她赶快离开了这里。   罗慎贤正在带着临时召集的警卫人员过来接手,抱着巨大玩偶熊的小女孩看到幸北,顿时挣脱女警卫的手:“姐姐!姐姐!……”   幸北一僵,溜得更快了。   天赋者低调起来,普通人根本追不上他们的踪迹。四人很快远离事故中心。   唐濯有点崇拜地看着幸北:“队里有个女的确实有用,安抚民心一套一套的。”   “我不是故意的。”幸北远离人群,那点被当成英雄包围的慌乱顿时消失,下巴都抬上天了,“运气好,不知道怎么就那样了。”   唐濯:“这也能靠运气?”   “以前没发现你脾气这么好,被误会也不生气。”翟洪广有点不服地嘟囔。   “他们不像我们经过训练啊。”幸北耸耸肩,“我们第一次看到被入侵身体的人类死在军人枪下,不是也感觉残忍吗?何况这些还是他们生前重要的人。”   唐濯一拱手:“还是幸北格局大。”   幸北正得意,黎昭淡淡插嘴:“安抚群众情绪确实很重要,回去后我会提议把战争心理增加为学校的必修课。”   幸北心虚地闭麦了。为学弟学妹还有尚未毕业的同窗默哀,希望他们永远不知道这堂必修课的创立有她的功劳。   “我们要去哪?”   唐濯发现黎昭走得飞快,他几乎要跟不上,不由好奇。   “奶茶温泉。”黎昭简洁地回答。   “卧槽,心理素质还是昭哥好,都这样了您还想着吃?”   翟洪广大呼小叫,黎昭乜他一眼:“那里有消毒沐浴室。”   “呵。”幸北讽笑一声,“有些人脑子里除了吃没别的……那昭哥,洗完了我们可以顺便泡奶茶温泉吗?”   翟洪广和唐濯默默斜眼看她。   “可能没有机会了。”   黎昭面色沉肃,再度加快脚步。   “我们刚才暴露了天赋者的身份,现在全联邦都知道这里有几个天赋者,但是天赋者的行踪都掌握在军部手里……”   三人心惊地对视一眼,明白过来,加速跟上黎昭,以尽可能不引人注目的速度穿过拥搡的人潮。   ……   黎昭他们没空上网,但正如所料,光网上完全被巨蔼星发生的突变占据了。   天赋者大战异种的视频满天飞。自从英皇部队第一期节目完结,第二期档期迟迟未定,联邦群众早就对再次看到天赋者十分饥渴,抓住这么一个机会,把能搜到的所有视频翻来覆去地看。   【好厉害啊,简直不是人!天赋者都这么厉害吗?】   【这几个人也好年轻!哎,我怎么突然觉得他们像幸北那个小队呢?】   【卧槽,真的像!你们有没有看那个女孩通杀嘉年华的视频,这运气肯定就是幸北!】   【天啊我就说,幸北没有死!幸北怎么可能死!她只是不再上节目了,他们还在训练,还在为了保护人民日夜奋斗!我今晚要去自助餐厅大吃一顿庆祝这一天!】   【那个,虽然我也希望他们好好活着……可是裴鹤身材不是这样的吧?】   【裴鹤才二十岁,发育一下有什么奇怪。】   天赋者学校,谢学峥收起光脑,站起身。   不问了?他们终于相信她了?或者拿她没办法,不想继续浪费时间了?徐愿与虚脱地起身相送,看那个谎言探测异能的眼神带着深深的恐惧,给他们开门的动作之殷勤,直白地暴露她对他们的唯恐避之不及。   门口,谢学峥最后回身,漠然看着她。徐愿与打起精神,睁大眼睛,摆出从幸北那学的无辜脸。   “已经确认就是幸北,燎原星团的人已经降落巨蔼星星港。”谢学峥残忍地告知真相,“你在这里帮她掩护,但她自己可没有一点隐藏的意图,放了几十只B级异种,杀了两百余名无辜百姓。这一次,我们不可能再让她逃走。”   门咔嚓关上。徐愿与匆忙打开光脑,看着看着,拳头捏得手背青筋根根暴突。   她看到的是幸北他们不顾生命危险和异种战斗,保护平民。   她看到的是全民狂热追捧,现场游客交口称颂。   燎原星团和军部是真的掌握了什么她不知道的证据吗?还是说他们其实并没有什么证据,他们只是不顾一切无视一切地想要拼命栽赃幸北……因为她是一个不可控的天生S级麻瓜?   光脑“嗡”一震,徐愿与点开来自她和幸北另一个共同好友的消息,抿唇迟疑许久,纤细的手指缓缓敲下一行字。 第118章 犬蜂 燎原星团真正的主人   巨蔼星, 几人动作迅速清洗干净,并按照黎昭的吩咐换了衣服。   他们也没什么衣服可换, 穿上了刚刚赢来的纪念衫,倒是完美融入了游乐场的人群。   然而,新联邦追踪犯人的手段,可不是单纯看衣服看脸。   四人眼睁睁看着一只犬蜂围绕着幸北头顶飞了一圈,又掉头往某个方向直直飞去。   犬蜂,顾名思义, 鼻子比狗还灵的一种蜂类,体型小飞得快,自从在某颗星球被发现, 就取代警犬被人类驯养作为追踪工具。   翟洪广跳起来想把犬蜂捏死,被黎昭一把拦下:“这东西群居,杀死一只, 就等着被全世界犬蜂追杀吧。”   翟洪广打了个激灵,后怕地望着自己的手掌心,看向幸北:“差点,差点我也要有一只蜗牛了。”   幸北:“谢谢你提醒有一只蜗牛追杀我的事实, 我现在感觉很棒。”   唐濯:“那我们如果……比方说, 放毒气把犬蜂毒死, 不让它知道杀死它的是谁呢?”   其他人一脸钦佩看过来。这人好毒啊。   “并非不可行。不过军用犬蜂体内一般有定位剂, 杀了也没用。”黎昭望了犬蜂离开的方向一眼, “我们分开走。”   “不行!”   “要死一起死!”   两个男生豪言壮语, 然而黎昭不想和他们一起死, 黎昭嫌弃地看了他们一眼:“你们不要跟着我,到时候牵连到我。”   说完黎昭直接用他全息场景中修改后的平凡脸混入人群,不一会就消失了。   原地三人:???   唐濯有点惆怅, 仿佛心中最亮的那颗星星脏了:“我以前不知道昭哥也这么狗。”   幸北:“以前他不狗。他是跟我们学的。”   翟洪广:“我可还跟着你呢,昭哥已经没影了。这叫啥,狗出于狗而胜于狗?”   幸北:……翟洪广的文化素养一如既往地感人。   幸北认真地看着两个小伙伴:“说实话,你们也不该跟着我。他们的目标是我,你们单独行动,还有机会逃出去。”   唐濯再次:“要死一起死!”   翟洪广也牛逼哄哄:“我才没有昭哥那么狗!”   幸北叹了口气:“不是的,是我狗。我的意思是,你们单独行动,我还有机会逃出去。”   唐濯:?   幸北深深看了两人一眼,一扭身钻入旁边的店里,正好一群人呼啦啦从面前走过,唐濯和翟洪广眼前一黑,挤过去时人早就无影无踪!   唐濯和翟洪广目瞪狗呆相视一眼,耳边还回荡着幸北最后留下清脆的话音:“你们不要跟着我,妨碍我逃跑。”   ……   幸北除了觉得一个人跑更灵活,确实也有不想拖累他们的意思。   反正通缉犯有且只有她,另外两人顶多算协同作案,没有那么吸引仇恨,刚才的犬蜂也是闻着她的味来的。   果然,很快,更多的犬蜂闻着味追上幸北飞蹿的路线。   这东西真的狗,阴魂不散,要不是黎昭先前说过“会被全世界的犬蜂追杀”太有震慑力,幸北真想把这毫无战斗力的小东西用衣服兜起来扔到鞋底碾碎了。   前来追缉她的人很快把她包围,包围圈不断缩小,饶是幸北逃跑能力向来一流,运气也好得不得了,也架不住这么多人抓她一个人。   她感觉自己在下一场必输的围棋,她落一子对手丢一把的那种极其不公平的围棋。每次找到唯一的出路,很快就被更多人手给围堵住,最后她就像是左突右冲的困兽,再也逃不出天罗地网。   幸北轻无声息地落在一座直通云霄的滑梯顶端。   这个滑梯建筑很大很复杂,到处都是给大孩子小孩子们钻的洞洞和格子架,所以幸北躲过一时。然而探头一望外面全副武装的追兵,深知自己躲不了一世。   幸北惆怅地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开始设想自己被抓住了会发生什么。   应该也不会死?说不定她可以晓之以理,或者趁机揪出新联邦高层里的播种者?说不定这就是黎昭的计划呢?就算有人想对她不利,黎昭肯定也不会不管她。她的运气反正是很好,向来可以逢凶化吉。   幸北靠在滑梯洞口,忧郁地望着外面密集的军队,已然放弃挣扎。   就在这时,忽然间,幸北的眼睛捕捉到一根白色棍状物体,正沿着那条超长滑梯不快不慢地往上爬。   什么鬼?某种长得比较僵硬的虫子?   幸北瞪眼看着那东西,离近了才认出来,那是一张纸条,卷成细细的纸卷,正在借着滑梯壁的掩护暗度陈仓。   纸卷很快掉落在幸北面前。幸北的念力场已经感知到了,是有人用触手把它送上来的。   这么高的楼梯,这么长的触手,幸北想起黎昭钻通风管道那一次,立即伸手捡起纸卷,展开。   上面就一行字。   【你在原地不要走动。】   幸北脸一瞬间皱在一起,总觉得对面在占她便宜。   这个很狗的口吻不像黎昭,虽然黎昭最近是愈发狗了些。   再说字也写得有点丑了,狗爬似的,都说什么人写什么字,黎昭那么帅的人,不该写出这么有碍观瞻的字体吧。   但幸北还是乖乖在原地等着,毕竟她也没有别的选择了,搜查的人正在不断靠近她所在的地方,滑梯下面也有人守着,荷枪实弹的,她身上少量武器都在刚才和异种的战斗中消耗掉了,就这么跑出去只有束手就擒的份。   很快,幸北的念力场捕捉到一个单独行动的精神体,鬼鬼祟祟地靠近她。   幸北从猫洞里站起身,散漫地踱出两步。   “……是你?”   幸北惊讶地瞪大眼。尤露看到她一脸不耐,仿佛很不爽她要来冒险救幸北,言简意赅:“脱衣服。”   幸北:“啥?”   “别让我帮你脱。”尤露嫌弃地瞅了她一眼,自己先背过身去,掀起衣服下摆。   “我去。”幸北眼前一晃而过细白的肌肤,又被垂下的长发摇摇晃晃影影绰绰地遮住。这要是平时必然要好好欣赏顺便调戏,不过幸北再贱也没到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的地步,也飞快脱了自己身上的纪念衫,和尤露交换。   尤露又把头发盘好,塞进一顶鸭舌帽里。   “你……”   “会有人接应你的。”   尤露又用那种“真是个麻烦精”的眼神瞥了她一眼,直接转头,潇洒地从滑梯滑下去,其间还用念力给自己加了速,滑梯被她滑成炮筒。   “她从滑梯逃了!”“快追!”   外面很快响起呼喊声,搜寻的人声迅速撤去,惊疑的群众议论声逐渐填满这个刚刚被清空的区域。   幸北靠在角落里坐着,重新沐浴在嘈杂噪音里,充满了安全感。   “嘿。”   有人拍了拍幸北的肩膀。   幸北早就感觉到有人靠近了,以为是游客之类的,懒洋洋地没有关心,这才回头去看。   明纵咧着嘴,笑得风度翩翩,旁边站着一个在滑梯里显得有点过于大块所以束手束脚黑着脸的伍奇,其中一条手臂已经替换成炫酷的机械,看起来比之前更有力也更骇人了。   “好久不见。”明纵亲昵地把幸北拉过来,轻轻拥抱住,然后就着这个把人半拥在怀里的姿势,手臂绕到她身后,动作利落地给幸北全身每一个角落都喷了某种香味古怪的液体。   “这是什么?”   “驱虫液。”明纵神秘一笑,“能让近万种虫蚁避之不及,包括犬蜂。”   幸北当即抓住他的手,面容微微扭曲:“可以送我一瓶吗?”她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那群讨厌的蜂子!   明纵宠溺地握了握她的手指,霸气道:“我送你一箱。”   幸北:?这倒大可不必。   “什么稀罕玩意似的,明家继承人送女孩礼物居然是一箱驱虫液。”伍奇在旁边冷冷插话。   明纵风情万种地微笑:“女孩喜欢就够了。”   说着含情脉脉看向幸北,幸北却懒散地看着前方的路,闲闲起了另一个话题:“既然遇到你了,我有个问题,在瘴泽星地下那份视频……”   幸北语气漫不经心,却带着一股疏离的凉意。她要先确认明纵可信才能放心跟他走。   “燎原星团有技术人员,从智脑那边黑进去的。”明纵立即澄清。   幸北眯眼:“黑智脑?你觉得我会信?你把麻瓜当傻子?”   “真的是黑进去的!”明纵急忙捅了捅伍奇,伍奇哼了一声,不情不愿给他作证:“第一代天赋者,据说智脑当初就是那人发明的。”说完斜了幸北一眼,“还不是你们这些恃才作乱的麻瓜。”   幸北凝眉不说话了。明纵生怕她不信,亦步亦趋跟在她身边,矜贵公子到舔狗的切换自然流畅。伍奇一路上鼻孔哼出的气音都快组成一首rap,伴随着小声嘲讽的嘟囔,“真是个麻烦精,还要我们来救,尤露还说你会跑,非要我提前递纸条上去,妈的跟个小学生一样,老子自从小学毕业就没碰过纸这么古老的东西了……”   幸北倒是没注意身边的动静。   她其实在想,如果燎原星团真的有那么厉害的天赋者,连智脑都能黑,为何直到现在都没抓住她?要知道,整个联邦就没有任何一个角落不在智脑的手眼之下。   事实上,虽然龚呈给她留下燎原星团杀她绝不会眨眼的印象,可是从这么久的结果来看,她总觉得燎原星团仿佛并没有真的想要抓住她似的,或者说,内部似乎有很厉害的人在暗中保她。   龚呈的地位很高,但如果真的有人保她,那个人的地位只会比龚呈还高,高到龚呈没有权利知道那个人为了她做的事。   并且,能让龚呈真心臣服的组织,真的会完全不讲变通,仿佛没有脑子一样绝对奉行“S级麻瓜就是播种者”的观念吗?   ……   摆脱了犬蜂的追踪,并且有两个明显长得不像唐濯和翟洪广的人保驾护航掩人耳目,幸北这次顺利地随着人流离开了全息游乐场,又戴上墨镜低调地回到他们的住处。   推开门时,明纵的手臂自然而然绅士地虚揽了一下幸北。   唐濯和翟洪广只顾瞪着伍奇和明纵,一声高过一声地“卧槽?”“卧槽?!”,而黎昭的眼神则隐晦地在明纵和幸北之间转了个来回。   客厅中传出光屏播放新闻的声音:“……巨蔼星全息游乐场出现播种者,放出异种造成大规模混乱,死者257人,158人受伤。事件发生时在巨蔼星全息游乐场游玩的天赋者挺身而出,控制事态,军队迅速赶到现场,尚在搜捕播种者,请看到可疑人物的民众拨打CCC……”   幸北扯起唇角冷笑了一下。民众打死都不会想到,立了大功的天赋者,和军部想要搜捕的播种者,居然是同一伙人。   “军团长把我们请来,原来就是为了救幸北脱困。”伍奇行了个礼,语气有点不满。   黎昭立得笔直,手轻搭在沙发背,语气淡淡:“我把你们请来,是因为之前的约定,到了兑现的时候了。”   伍奇和明纵身体不明显地一紧,幸北三人则迷茫地看向黎昭:约定?   “他们都是S级,是我要发展的播种者。”   黎昭用很淡定的语气给三人解释,成功让他们眼睛瞪得更大了。   翟洪广质疑的眼神:“你们是在瘴泽星升级的?”   伍奇自豪扬头:“对。”   唐濯不太高兴,语气仿佛自己最爱的玩具要被迫与人分享:“你们要和我们一起当黎昭?”   明纵听到这个形容,眼角控制不住地抽搐了下,看向黎昭:“军团长可能有别的安排。”   黎昭颔首:“明天我带你们去见一个人。”   幸北看了眼伍奇和明纵,见两人都没有任何异色,果然早就知道黎昭的身份,以及播种者皆为异种夺舍的秘密。   ……或许比她们还早。可恶的特权阶级帝才学宫学子。   黎昭像是看穿她的想法一般,淡然道:“伍奇和明纵也是最近才知道真相。联邦最尊贵的九大世家,其中有三个已经被异种渗透,我们不得不小心防范。”   幸北看着他。猜也猜得出,那被渗透的三大世家,分别是谢思妄的谢、梅萧的梅、莘长虹的莘。   三军参谋长是只位高权重的异种,幸北早就怀疑了,最近从黎昭的言语中确定了这一点。   然而其他世家也未必就从上到下完全干净,所以黎昭大概像当初考验她一样考验过伍奇和明纵,才把这两个新出炉的S级纳入己方阵营。   剩下阵营模糊的六大世家,分别是尤露尤涵的尤、黎昭的黎、赫连堂赫连莲的赫连、明纵的明、伍奇的伍,和周扬辰的周。   幸北后来才知道,赫连莲和家族很早就割裂了,大概是因为她的自我认知,哪怕在以出格为傲的赫连家,也不能作为嫡系被接受。也是因此,原本的赫连莲才轻易受到异种诱惑,作为A级主动放弃自己的身体,让异种进驻。   现在看来,帝才学宫的几个人虽然对造星计划参与极深,但的确是清白的。   幸北抬眸:“那尤露呢?”   “她是燎原星团成员,暂时没有把她发展成播种者的打算。”   幸北这才想起,燎原星团的背后势力,是尤家。   所以,尤露是黎昭在燎原星团的卧底?难怪之前她问明纵尤露穿着她的衣服引开追兵万一被发现该怎么脱罪时,明纵让她不要担心。黎昭倒是把卧底两个字玩得风生水起。   “她不算是卧底。”黎昭仿佛又知道她想什么,眼底突然划过一道狡黠的光,让幸北以为自己看错了。   然而黎昭牛逼得略狗的语气让她知道,刚才的不是错觉。   黎昭垂眸俯视着她,唇角一勾。   “因为燎原星团背后真正的主人,是我。” 第119章 分裂 对不起   幸北震惊地看着黎昭。   脑子里有很多小问号。   燎原星团也是他的?除了军部老大、最强播种者, 他竟然还是新联邦新晋第三大势力的首领!   黎昭,一个一人分饰三角, 把全世界玩弄于股掌间的男人!   这他妈谁看了不害怕啊!   她一瞬间有很多话想问,比如为什么要命令燎原星团追杀她,为什么要放出S级都是播种者这种对他自己明显不利的消息,为什么最初要让燎原星团和军部对立。   但是问出口之前,幸北又突然一切都懂了。   如果燎原星团被吸纳为军部的一部分,一定早就和新联邦其他官方组织一样, 被异种盯准、渗透。   如果燎原星团的主旨再温和保守哪怕一点点,异种一定早就不能放任这样一个会威胁S级身体、甚至有可能看破它们秘密的组织存在。   只有像幸北看到的那样,燎原星团装疯卖傻、替播种者吸引仇恨, 官方力量和燎原星团拼尽全力内斗,天下的水浑浊不堪,异种才会乐见其成作壁上观。   只有到了最后关头, 这两方势力才会合并,给异种绝杀一击。   黎昭游走在三方势力间,身上牵系着全人类的希望,不能露出一点破绽, 必要时只能果断自断手足, 甚至左手砍右手, 才能让异种放松警惕。   为了更伟大的利益, 他除了牺牲别无选择, 牺牲自己的养父母, 牺牲队友, 牺牲某些S级的安稳,牺牲……裴鹤。   幸北知道,做这些的时候他心中比谁都不好受。她在他脑子里深刻地共鸣过。   正是因为共鸣过, 她现在立刻就理解了他。   但她心中还是有一块肉,仿佛纠结在了一起。   就像是在巨蔼星游乐场里,那些亲人被天赋者手刃的游客,哪怕理智上知道天赋者是对的,是他们的恩人,心里总还是有某处耿耿于怀。   可是她不该如此。她知道这么多,所以她应该……更懂事。   幸北发呆一般沉默了好一会,才张开嘴:“这么说,……”   “晚上来我房间。”   黎昭轻巧地截断她的话头,“你想知道的东西,你要亲自来找。”   幸北的脸色瞬间变得颓丧。   明纵轻抬眸,看了眼两人的方向,微不可查地挑了挑眉。   ……   对于幸北即将被黎昭亲自操练精神体一事,翟洪广和唐濯是很兴奋的,因为他们很有自知之明,和幸北一组训练绝对就是受欺负。   翟洪广倒还好,对于被幸北看光光无所谓,但是唐濯这两天一提到和幸北训练就扭扭捏捏欲言又止,不知道的还以为幸北要把他怎么了。   幸北:“所以你们就把我送去给黎昭欺负。”   翟洪广:“要么你还是来蹂|躏我吧!”   幸北思考片刻:“不了谢谢,玩屎和被人玩,我选后者。”   翟洪广一拍桌子,打算发表重要讲话,幸北直接溜出去敲开黎昭的门,把听翟洪广自我表彰的殊荣留给唐濯一个人。   幸北进去的时候黎昭正在和什么人通讯。   “是幸北。”   黎昭瞄她一眼,对着对面解释一句,然后傲慢地笑了一声,“嗯,这一次的行动很有意义,全联邦都见证了天赋者拯救平民的壮举,以后会成为我们忠于人类最有利的证据。”   幸北安静地找了个座位听着。黎昭对面是他的亲信?不,不像,更像是某个播种者……是谁?   所以,这一次巨蔼星会出现播种者,黎昭早就知道?所以才会和罗慎贤说好,带着他们去玩?   那两百多条无辜百姓的命,也是为了胜利必要的牺牲?就像他的队友、黎家已故的家主和夫人、被燎原星团暗害掉的S级,以及她和他一样?   幸北默默垂下眸子,就在这时听到黎昭骤然严肃起来的冰冷语气:“不过下次这种事,请提前告诉我。”   黎昭挂掉通讯,和幸北对视。   幸北莫名有点心虚,讪笑着挠了下头。   黎昭简洁地解释:“我们团灭异种救人,在异种这边需要找个说辞。”   幸北懂了,幸北猛点头。   黎昭静静看着她:“另外,这次动静这么大,夺舍你的异种应该已经知道你还活着了。”   幸北悲惨地垂下头。她也想到了,今天本来还想私下问问黎昭该怎么办。   “不过这是好事。”黎昭轻快的口吻,幸北讶异抬头。   “它实力还不足,着急弄清楚发生了什么,就要提前出关,势必会暴露弱点。”   “所以我只要守株待兔等它找上门?”幸北傻傻问道。   “守株待兔?你的意思是坐以待毙?”黎昭冷声嘲讽,“别想不开,它很可能狗急跳墙,你也必须加紧训练做好准备。”   幸北快哭了:“我训练得还不够吗?”   黎昭站起身,朝她逼近:“我还没把你逼到极限。”   幸北:到极限了,真的到了,她的极限就是这么近在咫尺!   男人已经换上了睡衣,但是柔软的睡衣,竟然被他穿出压迫力极强的钢铁铠甲一般的气场。   当然了,幸北身上显然是睡衣,幸北除了训练以及要去游乐园玩一天的时候,成天到晚都穿睡衣。   和暖的灯光和两人毫无攻击性的衣着,让整个画面莹润着暧昧的色彩,即使两人中一个如丧考妣,另一个如剑出鞘。   “来吧。”   黎昭惜字如金地吐出两个字,站到幸北面前,像座不可逾越的高山。   幸北咽了下口水,提起精神力。   刺!陷进去……猛然撤退,再刺!后方偷袭,密集强攻……   幸北之前的训练不是白来的,至少掌握了多变的攻击手段和自保手段,虽然它们在黎昭身上都没啥用,但至少花架子看起来像回事了。   幸北没料到,几番尝试后,她竟然成功了!   她终于走进了这个男人的内心世界!   【我进来了!我进来了!我进来了!我进来了!……】幸北的意念激动得像个坏掉的发射器,疯狂在黎昭神念里面叫嚣,然后被黎昭无波无澜的心神一泼冷水:   【今天我只用了三成精神力。】   【哦。】   被三成精神力束缚得几乎动不了,仿佛在极其粘稠的水泥里前进的幸北顿时蔫了,集中精力在好不容易进来的精神体里探索。   有些地方,她清楚地知道,是黎昭心里的秘密,是她绝对去不得的。因为她发现了,虽然大多数方向她使使劲都可以前进,但某些方向就像是撞到坚硬的墙,以她现在的实力根本不可能往前一步。   啧,表面越是淡定的人,内心世界越丰富,小秘密简直九曲十八弯。   【你的内心世界倒是很简单,一眼望穿。】   幸北的精神力被这道意念打得心虚地缩了一下。   再也不敢乱腹诽,慢吞吞朝着黎昭允许的地方探索。   幸北不知道,她就是在这个过程中学会了封闭思维的方法。任何东西,只要有活动,就会暴露行迹。封闭思维的最好办法,就是不去想,而说不想就不想对大多数人来说其实是很难做到的,需要真正了解自己的内心,整理自己的记忆和思维,才能有条不紊地控制它。   不过幸北不用,幸北还有种天赋,叫做没心没肺,心里事少,自然便也可以随随便便就放下思虑。   在黎昭的世界里放缓速度前进,幸北慢慢地也摸索出相通的道理。   进入别人的内心世界,其实就像是乘上主人一艘记忆和思维的小船,和主人一起入梦。主人沿着外来精神看到的这一方场景陷入思索时,思维会往哪飘,小船就会往哪走,过程其实是很随机的,不受控制的。   然而外来者往往是有意识的。如果外来者能够看清周围所有的路,就可以引导小船的方向。没有受过精神体训练的人,确实很容易被外来者左右,精神世界相当于完全开放。   可是黎昭这种严防死守的人,很显然,能控制思维不发散,小船不能想去哪就去哪,甚至于哪也去不了。   幸北暂时还做不到彻底放空,幸北现在能做到的,只有专注一个念头,也因此思维的其他线索都被掐断,她的小船只能跟着她漂。   幸北觉得自己很菜,但实际上,黎昭心底深处流过一抹讶异和赞赏。   专注的本事,说来简单,但其实是一种难能可贵的天赋。能做到专注的人,并不仅仅是在精神力控制方面天赋异禀,学任何东西都快,理解力也相当出众。   黎昭的心理活动幸北一概不知,幸北满心专注地往一个方向费力地游,这一次不是因为黎昭引导她,而是因为她总觉得这边有她最好奇的答案。   黎昭:有时候有些人的气运是不得不服的。   不知过了多久,幸北感觉她在昏暗粘稠的胶水海里游了大概一整晚,终于精疲力尽找到了她想找的故事。   燎原星团的创立者是尤家。   这个组织,前身是旧联邦内阁主席的秘密军队。如今世家中广为人知的播种者和S级麻瓜之间的紧密关联,那时全联邦上下只有寥寥几个高层知道,于是组建了这样一股力量,密切关注所有S级,若发现异常,可越过法律系统,直接进行斩杀。   直到旧联邦后期,麻瓜在高层开始占有一席之地,怀疑这群人仗着权势打压天才麻瓜,秘密军队被迫解散。   秘密军队至此销声匿迹,实则转为地下,改名燎原星团。尤家知道秘密军队的解散离不开播种者的煽动,从此改头换面韬光养晦。   恰好那时黎家活动频繁,成为播种者的眼中钉,燎原星团得以喘息发展。   黎家和尤家,两股势力对彼此的存在都有所察觉,却默契地不联系不交流不配合,防止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被异种一举歼破。   黎家和燎原星团因此发展出截然不同的宗旨。黎家在联邦高层活动,意图从上到下压倒异种;而燎原星团走起草根路线,只从刚穿越的麻瓜中吸纳新成员,沿行从前作为内阁主席秘密军队的作风,杀人的时候雷厉风行简单粗暴不受法治约束,名声迅速跌落,成为联邦通缉犯,甚至被联邦打成播种者。   几百年后,联邦中再没有人知道燎原星团的存在,更无人知其背后有尤家在撑腰。   暴露在播种者视野里的黎家则迅速凋零。   燎原星团似乎早已在漫长的时间里忘记了几个世纪前惺惺相惜心照不宣的伙伴,对黎家衰落冷眼旁观,只顾着追杀S级,隐约对于黎家谨慎宽厚正派虚伪的作态十分不屑。   可事实真的如此吗?   幸北随着黎昭的记忆,翻阅黎家家谱,发现这么多年来,每隔一两代,黎家和尤家都会建立姻亲。   这在世家中并不突兀。最尊贵的世家一共只有九个,自诩血统纯粹,互相结成姻亲再寻常不过。   这样一份家谱摆在任何人面前,尤姓都不会显得过于突出。然而在黎昭的记忆里,那些尤姓成为虚化字体中唯独清晰的字体,让幸北想注意不到都难。   已故的黎家夫人,也姓尤,是尤涵的姑姑。   “燎原星团目前给人的印象,凶残有余,顽冥不足。”   那个举止优雅的女人面上总是带着微笑,言语间却奠定了新联邦未来百年的风雨动向。   “我需要让它走向极端,搅动风云,取代播种者,成为扰乱联邦安定最大的敌人。这样,我们的接班人明暗身份对立,才能尽可能地安然存活。”   彼时,夫妻二人已经决定,是时候将黎家的江山和燎原星团两股势力交到同一个人手里,因为他们已经找到有能力承担如此重担的人——在黎尤两家寻觅等待了漫长的千年以后。   “不够。”黎家老家主目光沉沉,“不管他是军部高层,还是燎原星团主人,最终都是播种者要消灭的对象。播种者只会信任自己人。”   女人的面色一直冷静,此时却终于露出一抹不忍:“我知道,你那个提议兵行险着,一旦成功会让我们的胜率翻倍,但对黎昭来说太危险了……”   “如果只是假装被夺舍,确实危险,但我最近有了新的实验结果。”   男人眼中闪动着狂热欣喜的光,让他妻子的眼眸也不由怔怔,映着那两丛熊熊之火。   “黎昭。”   男人忽然转头,目光仿佛穿透时空,望进当年的黎昭、此时的幸北心底。   随着浩瀚精神扑入黎昭的脑海,幸北被潮水般的意念淹没。   这一次,幸北真的没有余力强迫自己专注,强迫自己固守心神。   老家主的故事,由黎昭的记忆消化、翻译,传递到她识海,将她的世界整个翻覆。   黎昭的心声和他的人一样,给人感觉冷寂淡薄,哪怕那些话里的意义惊世骇俗。   【S级异种和S级天赋者,这两者的精神体是可以绝对兼容的。从身体来讲,两者是截然不同的种族,但从精神力来讲,两者相似度极高。所以S级异种才能顺利地成为S级天赋者,不是简单的夺舍,而是把它们的灵魂能量,全部融入到人类身体里。】   【而A级异种和A级天赋者稍差一线。S级异种可以凭借等级压制以及身体原主毫无保留的献祭,勉强使用A级天赋者的身体,却会很快崩坏。A级异种也可以凭借洗脑、利益诱惑、外界干扰和一点点运气,侵占S级天赋者,吞噬其精神,从而晋升S级。】   【不管何种方式,异种融合人类精神的那一刻起,就已经不是纯粹的异种了。】   【异种向人类学习,通过融合,朝着人类的方向进化,学会变化和繁衍。天赋者也可以向异种学习,学习它们复制和控制。】   【我们也可以夺舍异种。】   幸北的心脏“砰”地一声,在两人的精神世界里震耳欲聋。   夺舍……异种?   黎昭敢于冒充另一个种族,不仅是因为他反杀了一只S级异种,过程中获取了它的记忆。   她早就奇怪,同样是精神体搏斗杀异种,为何她杀了这么多,每一次能得到的记忆都寥寥无几,不像黎昭,仿佛接收了对方的灵魂一样,无所不知。   原来他吞噬了它。就像异种夺舍人类时,吞噬人类的精神体和记忆一样。   【不过,寄生毕竟是异种的种族天赋,不是人类的。异种夺舍人类,A级对上S级也可奋力一试。而人类则反过来,超S级才能勉强控制S级。】   幸北的识海隆隆作响,就像是被炮弹轰炸过后的耳鸣和恍惚。   所以黎昭才会唯独把这件事告诉她,他们是世界上仅有的两个超S级。   所以她学会碾杀还远远不够。她要学会夺舍。   她的识海隐隐激烈起来。   这才是——这才是超强天赋者控制异种的尽头!谢思妄他们曾经说过,S级天赋者能够控制异种,但他们其实是在说,S级天赋者被夺舍成为播种者后,可以操控比自己低级的异种,看在其他人类眼里,就是S级可以操控异种的证据,毕竟人类的异种图鉴中所有异种都比S级低等,人类从未意识到S级异种的存在,因为它们都是以人类的形态存在的。但是此时此刻,那群播种者绝对想不到,它们用来引诱人类接纳它们的论述竟然成真了——超S级天赋者,不需要被夺舍,天生就能习得异种的技能,控制异种变成自己的傀儡!   【我们要怎么做?】幸北问道。   【首先要学会分裂。】平静的回答传来,【很痛,我需要你学会,你愿意吗?】   这么牛逼的事,幸北怎能不愿,幸北立即激动回答:【愿意!】   就在心底回复的那一刻,幸北忽然感受到一股恐怖的直觉,然而没来得及反应,她的精神体就被一刀切断!   幸北当场就疯了。   她感觉自己精神分裂了,literally精神分裂,被割裂成两半,一半在外面,一半困在黎昭的精神体内,两半疯狂地想要聚集融合,却被黎昭钢铁一般的精神力阻隔。   幸北在里面疯狂地冲撞,思维迅速混沌,她是真的觉得她要死了,她疯狂地朝黎昭发出求救信号,然而黎昭狠心地理都不理。   艹,黎昭是要杀了她吗?   这是幸北停留在思维中最后一个完整的念头。   幸北的精神全盘崩溃的那一秒,黎昭倏地放松压制,让她的两半精神体凭借本能汇聚,软软地趴成一团。   黎昭的蓝色念力汹涌地包围住它,替它治疗濒临飞散的重伤。   分裂这个行为很危险,如非不得已,黎昭不会逼幸北学会。人类终归不是异种,自体分裂和寄生都是违反天性的,和人类本身精神力的发展成长轨迹也并不重合。学会这些并不能给幸北本人带来任何益处,只会让她和他一样,成为保护人类的工具,甚至牺牲品。   可是他需要她,人类也需要她。   女孩浑身湿透,昏倒在地,唇色苍白得像是死了。   黎昭收回念力,垂头默默看着她。   一身汗,刚刚还在地上打滚,把他房间的地都擦了一遍。   黎昭本能想把她丢在那。反正伤治好了,她现在需要的是修复精神力,身体怎样都没关系。   可是他脑海中突然闪过上一次她从他房间地上爬起来,关节处的青白交加的淤伤,以及她抱住他的时候软绵绵的躯体。   女孩子终究娇弱一些。   黎昭已经站在床边,又回过头,轻轻把人捞了起来,放在床上。   当然了,让他把床让给她睡那是不可能的。   黎昭淡定地捞来一床新被子,在她身边铺好,规整地躺好。   对精神体都很自律的男人,入睡很快,然而这一次他刚要睡着的时候,就发现旁边爬过来一束触手,虚弱无力却掩不住那股贱气,在他精神体上戳了戳,想找个缝钻进来。   嗯?   黎昭轻轻把精神体变为蓝色雾气,触手立即欢天喜地钻进去,还毫不客气砰一下壮大了几百倍。   哪怕他刚才把她折磨成那样,她都不怕他,就只记得这股熟悉的气息能治愈她,亲切温暖又令人安心。   记吃不记打的蠢玩意。   黎昭心底笑了笑,大方地放开精神体,把她整个容纳进来。   幸北做了有史以来开头最恐怖的噩梦,在梦里她魂飞魄散,全世界都是浓浓绝望的黑暗。但梦的后来,却是漫长的希望和治愈,她躺在蓝色的温柔云朵里,找回她的自我、记忆、锚点、希望与爱。   她躺在童话般的棉花云里惬意地汲取那股快乐的力量,一边飘,一边一块块吸引精神的碎片,补全她的灵魂,每一下都在修补与重组她的意志,每一次都要经历那种天翻地覆的感觉并不十分好受,但又会让她感到更完整更稳定,所以她愿意忍受。   这个过程持续了很久,久到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身处致密的蓝色荧光里,到处都是清凉适宜的温淡触感。   这感觉实在太美好了,她像是飘在幸福的海洋里。   她向它散发出喜悦和感激。   而它从四面八方对她轻轻说着她不理解的三个字:   对不起。 第120章 情债 最棒的秘密   幸北醒来的时候, 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她的头还有点阵痛,不过属于用脑过度的后遗症, 醒过来后很快就在转好。她花了一会才搞明白她在哪,现在是什么时间,然后发现她躺在黎昭的床上,黎昭早就不知所踪。   估计是他起床后才良心发现把她放到床上的吧。那男人那么狗。   幸北撇了撇嘴,揉着太阳穴坐起身。   她这才发现自己身上黏得简直恶心,头发就像是一只燕窝。这样黎昭都愿意让她上他的床, 看来也没狗得不可救药。   幸北胡乱想着,跳下床往外跑,她这个样子自己都受不了, 想赶紧回房间洗澡。   门一拉开,迎面撞到一人,两人都吓了一跳。   “幸北!”明纵手里端着早餐, 眼珠都瞪出来了,眼神在幸北的脸和门牌号上徘徊,“你怎么在这?你这是……”怎么了?   为什么一身汗湿凌乱被玩坏的样子从黎昭房里出来?等下,黎昭昨天说让她去他房间……结果她一直留到现在?   幸北绕开他:“一言难尽。”请先让她洗澡。   明纵一言不发, 默默跟着她回了房, 幸北洗漱好换了身衣服出来, 就看到明纵在她的沙发上等她。   明纵刚才端着的托盘摆在她的桌子上。少年听到声音回过头, 语气有一丝僵硬:“哈哈, 我本来是给你送早饭来着……”   “……现在呢?”幸北洗完澡就感觉到饿了, 看着香喷喷的煎蛋法式吐司眼睛都在放绿光, “现在不是了?这早饭不是给我的?”   这是早饭的事吗?他是那个意思吗?明纵哽住:“现在还是给你的。”   “你真是个好人!”   幸北用饿狼扑食的动作扑向早饭,风卷残云,把明纵晾在一边, 实在让那句“你是个好人”没什么可信度。   明纵坐在一边反思,他为何又忘了对幸北必须打直球才可以,并且是那种大到她一口吞不下的直球,绝对不能怜香惜玉怕把她打蒙了,她不会蒙的,她的头比他的球还硬。   等幸北吃完,明纵已经重新整理好了心情和微笑,瞅准空子给幸北递了一杯英式红茶,顺便坐到她身边:“我们终于是同一阵营了,我们有共同的敌人,再也没有身份的阻隔,是不是可以考虑给我转正?”   幸北看他坐过来就知道他要干嘛,抱着圆滚滚的肚子假装不懂:“转什么正?成为正式播种者你要找黎昭才行。”   “我要转的这个正可不用黎昭同意。”明纵意有所指,“这么久了,就给个男朋友名分嘛,当然,直接结婚我也行。”   少年说着,微微弯下平时总是高傲挺直的脊背,手指捉住幸北的袖子,身子略依赖地靠过来,若即若离地倚在幸北肩上,竟然在撒娇!   幸北僵硬了。   幸北有个小秘密,她其实最受不了漂亮男孩子放低身段依赖她对她撒娇。以前的明纵就是太傲了,渣里渣气的远观还挺有魅力,但若真考虑认真发展,幸北只能说这人完全不在她的点上。   然而现在。   幸北干咳了一声:“裴鹤还没死呢,你说这个不合适。”   半年多过去了,她竟然还想着他。明纵眸底滑过一道暗色,不动声色地又挨近了一点,磁性的嗓音放轻:“但他也不会回来了呀。他忘记了你,你总要继续生活的。”   明纵用他不显得刻意的最软的声线说完,就悄悄抬眼观察幸北的表情,结果险些破功。   这家伙居然发起了呆!   明纵一瞬间想抓着她的袖子把她扔了。   幸北却丝毫没察觉他突变的心理活动,依旧空茫地望着面前的空气。   幸北其实是在思考他的话。   她之前心中一直有个信念,就是有朝一日,她能再次见到裴鹤,甚至带他回来。她确定她从那只夺舍她的S级异种脑子里感受到过,这世界上除了黎家发明的那个限制颇多的时空穿梭仪,还有其他时空穿梭的方式。尤其是后来,黎昭教她念力的奇妙,教她读取异种记忆,甚至教她控制异种,教她用精神力突破物理时空……她愈发感觉让裴鹤重生这件事,并不是虚无缥缈的梦想。   她一心顾着寻求把他带回来的方法,却忽略了一件事,但明纵刚刚点醒了她。   裴鹤已经不记得她了。   他不记得她了,她还要逼他想起来他们之间的一切么?设身处地想想,如果有个陌生人突然跑来告诉她,她遗忘了一段穿越的记忆,她以前喜欢对方,她一定会觉得那人精神病,就算被亮出铁证,也只会因为那些她已经没有的记忆和感情苦恼。   从前她做不到让他回到新联邦,所以才觉得,不管怎样,裴鹤那个时代都不适合他,如果有办法当然该让他回来。   可是现在真的有了实现的希望,她或许真的要面临抉择,她却不敢那么笃信了。   打扰他原本平静的生活,究竟是为他好,还是她自私放不下?   明纵那边已经熟练地整理好情绪,见她依旧在放空,试探着握住她的手。   幸北回过神,对上少年窄长的明眸。   “就算你暂时忘不了他,没法全心喜欢我,我也不介意。你可以拿我当替身,当做走出悲伤的工具,随便什么都可以。我说要个身份,不全是为了我自己,我只是想要师出有名地关心你,也让你知道,有我在无条件支持你。”   这种卑微的调调幸北从来都是不以为然的,感觉正常人都不该把自己或者别人当成备胎和工具。但是这不妨碍她听了感动。   幸北感动地反握住明纵的手。   明纵心底疯狂得意。他学习裴鹤的舔狗姿态,当然不是为了当替身当备胎啊,当然是放松她的警惕,先要一个名分,就可以光明正大陪伴她爱护她最后把她的心拿下!他可不怀疑自己的魅力,现在之所以迟迟没法成功,是因为幸北一直把他排斥在外!   明纵温柔地看着面前的人,只见女孩热泪盈盈,面若娇花,樱唇轻启:“那我可以骑驴找马吗?”   明纵宠溺的笑容冻住了:……?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他这么一匹千里良驹她居然把他当驴!   就在这时,两人的光脑齐齐亮起,一秒钟前明纵大概还会嫌对面打扰到他,此时不禁松了口气。   两人点开消息。   是黎昭在群里@他们两个,让他们下楼集合,准备出发。   “我们要去525基地星。”   星舰上,黎昭的话让所有人成功僵硬住。   “525基地星?525基地和华夜星……不是播种者根据地吗?昭哥,你不是打算把我们卖给异种吧?”   黎昭平静的眼神带着隐晦的鄙视看了翟洪广一眼:“别忘了,你们是黎昭。”   “那就是要把我们卖给异种。”明纵机智地总结,“这就是你说的别的安排?”   黎昭目光从明纵智慧的脸上掠过,落到他旁边的幸北身上,朝她勾勾手:“过来。”   幸北不明所以地走过去,按照黎昭的示意坐到他旁边。   这样就变成四个“黎昭”和两个帝才学宫的少爷面对面,分成两个阵营。   黎昭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看着对面二人:“你们不适合和我们走太近。因为从今以后,你们是谢学峥。”   所有人再次僵硬住,转头看黎昭。   唐濯:“谢学峥果然是个播种者。”   翟洪广:“他和小红都是吧。”   幸北:“可是他们马上就是谢学峥了,这事谢学峥知道吗,谢学峥同意吗?”   明纵和伍奇也很关心这个问题的答案,如果到时候他们大声嚷嚷他们是谢学峥,谢学峥却端着那张淡漠脸站出来说他们不是,场面该多么尴尬啊。   黎昭唇角勾起轻慢的笑:“他知道,他同意,他是播种者,是异种,但他也是我的人。”   这话成功把几个年轻男女镇住了,脑中反反复复回荡着四个字:黎昭牛逼!   不仅手握联邦三大正反明暗势力,还能收买敌对种族,成为他的卧底,同样都是天赋者,怎么人和人的差距就这么大?   明纵的目光在幸北和黎昭之间不足一拳的空隙定了一下,垂下眼睫。   而幸北则忽然眼前一亮:“昭哥,他是,他是,这就是你说的……”幸北好激动,现在细想起谢学峥那个淡漠的作态,不就是黎昭的翻版!他就是黎昭的分|身!   幸北顿时一肚子问题,黎昭有几个分|身?还有谁是他的分|身?天啊这样的男人在人类阵营,异种到底还怎么赢?   幸北崇拜的目光并未让黎昭心软,黎昭半推半拍地摸了把她的头,把她凑到他面前的大脸挪开,然后冷酷道:“晚上继续努力,想知道的东西用自己的汗水来换。”   其他人没什么感觉,幸北向来和任何人都能没大没小。除了唐濯隐晦地用酸不溜秋的眼神看了两人一眼,嫉妒幸北又要知道他不知道的事。   但明纵总觉得,这样的互动和用词,对于黎昭这种人来说,似乎有点过分亲昵了。   什么叫“晚上继续努力”,什么叫“用自己的汗水来换”?明纵想起早上看到幸北残破不堪从黎昭房间走出来的画面,眸底光影明明灭灭,就像黑夜白天在震荡切换。   从巨蔼星到525基地,六个人飞了整整一天,晚上直接把伍奇和明纵交给了谢学峥,幸北四人歇息一晚,第二天离开。   幸北这次敲黎昭的门显得十分积极——今晚可以扒开黎昭身上的层层马甲,把他看得一si不挂,怎会让人不振奋!   黎昭明透的黑眸掀起来看了她一眼,第一句话就打破了她的幻想:“昨天的内容是攻击,今天该学习防守了。”   幸北傻张着嘴,还没明白过来这意味着什么,黎昭就用最安静的语气释放最强嘲讽:“你的精神体就像迷宫一样,看似很乱很复杂,实际上很脆弱,因为就连你自己都不知道什么东西放在哪,别人随便翻一翻就能看到一堆秘密。”   幸北被小瞧了,梗着脖子嘴硬:“我懒得收拾而已,而且我没有什么秘密。”   黎昭静静看着她:“那我的秘密呢?”   幸北顿时偃旗息鼓了。是啊,她脑子里如果只有她自己的东西也就罢了,黎昭信任她才把所有东西都告诉她,就算是为了继续听黎昭不为人知的小秘密,她也要加强防御,让黎昭信任她才是。   幸北低下头,继续嘴硬:“你的东西我当然会保护好了,我都放保险箱里上了十几道锁。”   黎昭笑了一下,再次面无表情:“真的?没有人能突破?”   幸北心虚地飞快抬眼看了他一眼。   “来吧。”   黎昭言简意赅。幸北颓废地做好准备。   就等于没做。   倏地一下,黎昭的触手就像快刀切豆腐一样,根本没阻碍似地长驱直入,幸北顿时感到侮辱,不是因为被看透,而是因为她瞬间就输了。   【不要拘泥于把外来者挡在门外。真正控制精神力的高手,可以只给侵入者看想看的东西,进而达到迷惑对方误导对方的效果。】   也是,她反杀那只S级异种,也是先让它放松警惕,以为看透了她,实际上在意识的角落里暗搓搓蓄势待发。虽然那时的她不懂现在这些系统的理论,但下意识地让那些诡计在远离异种的地方进行。   幸北被勉强安慰到,学着黎昭之前给她看记忆时的样子,歪歪扭扭地引导黎昭看到特定的东西。   黎昭这一次蛮配合的,幸北只要稍稍给个意思,他就顺势走过去,从来不往幸北拦起来的地方刺探。   因为假设他想看,幸北是拦不住他的,就是这好端端一个姑娘被他看光了,后续收场的问题有些麻烦。   两人心照不宣地配合着,让幸北逐渐适应整理精神世界的方式。   黎昭看到许多幸北日常的画面。吃肘子的,泡吧的,吃鸭腿的,去按摩店的……黎昭的精神体逐渐麻木:这姑娘的生活里,最闪亮的部分,为什么都和吃喝玩乐有关?   当然,黎昭沿途也看到了一些似乎并不该他看到,然而幸北没有隐藏好的东西。   其中有一处,是她的薄弱点,很容易成为敌人的突破口。   待几个小时后,幸北对于在自己记忆中遨游显得收放自如之后,一直没有发表评论的黎昭悠悠传出好久以来第一道指令:   【回到裴鹤偷偷送你夜宵的那次。】   幸北顿时警惕起来:【昭哥……你不会跟唐濯洪广告密吧?】   黎昭:【?】   那股浓烈的疑问瞬间把幸北淹了,幸北讪讪:【没事了没事了。】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如果是翟洪广发现她和裴鹤吃独食,肯定要敲诈一笔,不然就要告诉唐濯,变成两个人一起敲诈她一笔。   黎昭:……这都是什么玩意,真希望这一段他没能听见。   幸北用心走过的路都记得清楚,很快带着黎昭来到那份记忆面前。   啧,她都还记得那天的奶茶有多么香甜,果然光明正大地吃,远不如夜深人静地偷。   幸北还沉浸在幸福的回味中,过了一会才意识到她的思维已经劈了叉。   她不由自主地望着裴鹤的脸,想起他娇软依赖地靠着她,想起他和她无数次并肩作战,想起他对她毫无底线的偏爱。   她的眼前飞过他们的初遇,飞过他们面基那一晚他对她横眉立目的神情,还飞过他浑身沐浴露泡泡追着她在走廊里果奔……等等,这个不能给人看。   幸北一凛,手忙脚乱地把这一段罩起来。黎昭也诡异地顿了一下,默默地绕路。   幸北知道她得以跳过这段完全不是自己的努力起了作用,但还是松了口气。   她也意识到,思维开始长脚,自己漫行出去,这是黎昭在试图侵入她的精神,找到能够将她一举击溃的突破点,她应该反抗。   但是她发现自己竟然做不到!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和记忆里,越是强迫自己不去想,就陷得越深。   ……如果她没遇到裴鹤会怎样?如果她没去招惹他会怎样?他是不是不会因为她死?   这些念头常常在幸北的午夜梦里徘徊,就像萦绕在她心头的魔咒,终于在这一天被黎昭揪住并放大。   幸北有些慌。正常的她是能很好地控制这些阴暗的想法的,但是现在她的小船遇到了自己心海里的风暴,她根本无法掌控方向,只能勉力攀附住船沿,不被一把拍翻。   她心底,四面八方,开始传来明重叩问的声音,是那个心魔版的她在与她对话。   如果付出一切换裴鹤回来,她会不会换?   幸北拼命阻止自己回答,但还是在心里清晰地回答:会。   幸北懊恼地在船上打了个虚无的滚。   如果有异种用穿越的方法引诱她,她会不会上钩?   幸北再次听到自己的心声清晰坚定地回答:会。   ——妈的。   ——我真是个傻逼。   幸北一边暗暗唾弃自己,一边控制不住地想,万一呢,她气运那么好,万一能战胜所有妖魔鬼怪奇诡算计,不仅保全自身,还能换回裴鹤呢?   ——我真是个傻逼,到这时候还这么坚定。快否定啊,哪怕骗骗自己也好,快说你不会中计。   然而幸北是个坦荡的人,对自己也很坦荡,大咧咧地告诉自己:哪怕明知是计,也值得一试。   一个最极端的假设,如果用她的命换裴鹤回来,她会换吗?   幸北的理智会好好分析个一天一夜。   但她的直觉已经给出了答案:   会。   ——啊啊啊啊啊傻逼!傻逼!   幸北感觉她真的要精神分裂了,在自己的识海里,用自己的意识和自己吵架,一半像是吃了吐真剂biubiubiu净说不过脑的大实话,另一半疯狂捂嘴却无从下手,只能无能狂怒。   黎昭看着幸北抓狂的样子默默笑了一下,继续引导她:【你这么喜欢他?】   这一次,那个吃了吐真剂的幸北没有立即给出回答。   一段记忆不受主人控制地弹出来,是唐濯对她说:“既然裴鹤和我没什么区别,说明你不是真的喜欢他。”   以及她拒绝裴鹤的话:“我对你不是那种喜欢,以后可能也没办法变成那种喜欢。”   幸北的思维开始弥散开,就像是做梦一般,看到她幻想出的唐濯跳到她面前,伸着食指质问她:“你为一个裴鹤就去死,你有没有想过我们!这对我公平吗?”   她又看到容悦怜那张故作高冷的脸,教训道:“年轻人总把情爱当成全部,但你再多活几年,就会发现这世界还有更美好的东西。”   幸北想反驳,说她对裴鹤不是情爱,是单纯到感天动地的友情,她的小姐妹们又热热闹闹地蜂拥而出,挤在她面前,却每一个都是争宠的嘴脸:   “幸北,你会为了我去死吗?”   “胡说,幸北会为了我去死,她的命只有一条,才不给你!”   “我们都没有机会了,她已经用自己去换裴鹤了!”   “凭什么?她不是不喜欢裴鹤吗?”   “我不信,裴鹤比我都重要吗,比我们加起来都重要吗,比全人类的命运还重要吗?”   徐愿与这时候站出来,压下大家的争吵,信任地看着幸北:“幸北才不舍得让我们难过呢,对不对,幸北?”   那张真诚的脸让幸北的心突然揪着似的酸痛起来,她根本不敢开口说,她差点因为愧疚就拿自己当筹码去赌,让爱她的人伤心。   她眼前忽地晃过前两天在巨蔼星游乐场失去了父母的女人。女人红肿的眼真诚又慈爱地望着她:“爱你的人,一定希望你幸福地活下去。”   她脑海中下一个冒出的镜头,是十分混沌的记忆,但其中有一条清晰的主线。   那一次,她不由自主想要紧紧拥抱黎昭,用她最坚定平稳的声音告诉他:“不要放弃自己,因为我们也会难过。不要放弃自己,因为我会让你所有的愿望最终成真。不要放弃自己,因为只有你活着,他们才活着,他们才有可能重新活着。”   她湿漉漉枕在他肩膀上,告诉他,她有气运,请他相信她。   嗯,没错。   幸北的思维就像一个广阔无边的房间。她所在的角落就像突然被施了魔法,整整齐齐,光明磊落。   没错。   就像他应该为了朋友和天下保护好自己,她也应该为了朋友和天下保护好自己。   哗啦一声,幸北感觉她几乎被风浪掩埋的小船浮出水面。   风平浪静,阳光和煦。   幸北迷茫地环顾四周,意识到什么,嗖地从精神体内抽身,回到现实和面前的黎昭对望。   男人眼中是罕见的复杂。   幸北眨了眨眼,突然有种莫名的感觉,今天这场战争,她阴差阳错运气逆天地赢了。   她思维里的漏洞,被黎昭发现,但又被她自己迅速堵上,并未被趁机侵入。   不仅如此,还反过来教育了军团长一顿,引起他思绪动荡。   幸北弯起眼眸,狡黠清脆的声音猛地凑近:“你看,活着的人就算不情愿,也总会有新的责任和情债背在身上,所以我们没有权利轻言放弃。”   “……”   情债啊?   男人眼眸一怔,泛起明晰的笑意,轻轻摸了下面前软暖的头。   她竟然在跟他炫耀。   殊不知,她只是挖出了心底一颗不知何时会爆炸的地雷。   而他今天得知了一个最棒的秘密。 第121章 难追 没有反应嘉   第二日一早, 幸北四人就要离开525星。早饭时间,明纵看着黎昭和幸北, 欲言又止。   黎昭一屁股坐在幸北身边,与往常不同,两人之间的距离由一拳缩短到将将一指宽。   不仅如此,一潭死水的男人,周身好像突然漾起一股明快的气息,不甚明显, 却让熟悉他的人都感受到不同。   明纵不说,有人会说,翟洪广斜眼看着黎昭:“昭哥, 你昨晚不会被幸北这厮夺舍了吧?”   黎昭立即离幸北远了点,嫌弃地看过去:“我哪里像幸北,我改。”   幸北嘴里塞满早餐说不出话:“?”   翟洪广一拍桌子:“你这句话一说就更像了啊!”   明纵:“噗。”   有人开启话题, 并且今天黎昭似乎很平易近人的样子,明纵接下来的话就顺畅许多,放下餐具,对黎昭微笑:“我和幸北才见面就要分开, 实在是有点不舍, 不知军团长能否准许幸北留下陪我几天再走?”   幸北从大碗中抬起头, 眨了眨眼, 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主要是能逃避好些天的训练。   黎昭没错过幸北眼底那一抹期待, 不紧不慢喝了口水:“不行。”   少年眼中漂亮的闪光黯淡下来, 身旁茁壮的小草也耷拉下脑袋。   “你想留下来?”   男人审视的声音在身边响起,幸北一激灵,抬起头, 观察了一下黎昭的表情,才小心翼翼道:“我,要是想留下来……就能留下来了吗?”   “你以什么身份留下来?”黎昭并不那么好骗,“你也喜欢他?这一点在你的识海里倒是毫无痕迹。”   幸北强撑着狡辩:“万一我藏着没让你看呢?”   黎昭:“呵。”   幸北:艹,好伤人!   幸北自知逃避训练无望,朝明纵摊了摊手:“你看,不是我不给你机会。”   明纵勉强风度翩翩地笑了一下,看黎昭的眼神更加不对劲了。   临行前,明纵把幸北拉到一边,语气稍微有点急促:“幸北,裴鹤还没死,你这就开始恋爱是不是不合适?”   幸北整个茫然住了:“少年,你昨天可不是这么说的?”   明纵:“昨天是因为我有机会所以合适,今天我没机会,不就不合适了吗?”   幸北:“……”瞎说什么大实话?   幸北也不能跟他保证她不会在这段时间遇上个心动的,于是含含糊糊地打太极:“这个事吧,遇到合适的人就合适了,遇不到合适的人怎么都不合适。”   听到这么一番双关大废话,明纵表情稍微僵硬了一下,勉强找回主旨,再次强调:“怎么都不合适,裴鹤还没死……”   “可是,我从来也没说过我喜欢裴鹤啊。”   幸北困惑的声音,明纵这次彻底愣住:“什么?”   幸北大眼睛无辜状:“我知道你们都误会了,其实我自己之前都误会了,但是昨天在黎昭那里想明白了,我对裴鹤就只有兄弟情。”   明纵:简直要替裴鹤死不瞑目。   虽然对他来说是个好消息,但此时此刻时机却是最为糟糕……而且又是黎昭!明纵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不住了:“幸北啊,你这么说,该不会是因为移情别恋喜欢上黎昭了吧?”   幸北的表情再次变得茫然,但看到她茫然的表情,明纵却异常开怀。   然而,就在明纵以为他试探出乐观的结果,松口气时,却又见幸北眼前一亮,甚是惊喜地一拍手:“黎昭!黎昭妙啊,是可以去喜欢一下!”   明纵:?   幸北小脸喜滋滋的,脑子里浮现出不久前的一幕,在颠簸震荡的水球里,她一口啃上男人的下嘴唇,没有想到那么冰冷的人,嘴唇竟然是温的,软的,她记得那时鼻腔涌进来一股微甜的气息,像是奶油草莓糖果的味道,还记得他瞳孔中的震惊。   当时情况比较混乱,幸北没有来得及细想,却把那一段记忆妥帖地放进头脑深处,反复发酵酝酿,直到今天打开来,才发现那份心情是那么令人雀跃。   她迫不及待想再次看到男人那样的眼神,甚至更多。她想让冷静自持的那个人因为她露出各种活色生香的表情,就像是在平静的水域搅起巨浪,在和慵的午后空气中掀起燥热狂风,在万年寒霜的冰面上开出独为她绽放的甜蜜的花。   她想钻进他雾蓝的精神体,在里面尽情打滚、钻来钻去,那场景幻想一下就要幸福死了。   她之前延续着不熟时的习惯,下意识把黎昭当上级、当长辈、当神,但他其实只比她大几岁,现在是她的队友,每天还睡在一张床上!   她那些同学说得对,她真是脑子瓦特了,全联邦的男神触手可及,她竟然不上!   另外三人已经在穿梭艇门口回头望着她,肢体语言满是不耐烦,幸北欢乐地跑向他们,还额外给了黎昭一个灿烂的笑。   明纵愣愣仰望着起飞的穿梭艇,追悔莫及,恨不得撕了自己这张嘴。   幸北本以为之前在各个星球之间奔波历练才是最辛苦的,没有想到,最苦的历练永远不在于□□,而在于精神。   现在他们回到文明社会,虽然生活条件大幅度改善,但幸北实在是没什么力气享受。   因为接下来的两个月,她每晚都被|操|练得欲|仙|欲|死,哦不,生不如死。   她的精神体,要么被切成两半,各自揉挫。要么在无边的迷宫里游荡,疯狂碰壁,还会遭遇各种偷袭和危险。   黎昭还深谙狗道,每隔一段时间,等到幸北快要撑不住时,就透露给她一些情报,勾得她忍不住想要继续窥探他脑子里那些真相。   就像一个特别鸡贼的作者,每次读者被虐得要弃文时,就撒点不知是真是假但是真的甜的小糖粉,让人心甘情愿追下去。   比如,这两个月里,幸北首先发现,黎昭分裂出的精神体,和异种还是有很大区别。异种的每个分|身是平等的,也许暂且有等级差距,但弱的总有一天会进化。但人类分裂出的精神体,对于在人类本体中的主体有所属关系,有点像玄幻作品中的主魂和分魂。   接下来幸北又得知,黎昭只分裂出了一片精神体碎片,有与他相当的精神力等级,寄生在谢学峥体内,但却并没有取代那个侵占谢学峥的异种,而是在它思维深处植入心理暗示,让它服从他布下的命令与宗旨,并且看得到它看到的一切。   幸北觉得这个模式熟悉得可怕,甚至憋不住偷偷去问了罗慎贤——这什么主魂控制分魂控制其他个体和灵魂,不就是游戏里的主宰和从者吗!   这一次幸北足足被吊了二十天,才突破黎昭精神体里的更深一层区域,见识到了真相:《无限侵略》的游戏公司,居然是黎家的!换句话说,这个黎家唯一的儿子,她朝夕相处的队友,就是新联邦人均资产的首富!幸北那几天看黎昭的眼睛都红红得仿若滴血——可恶的资本家,居然就在她身边!   黎昭的祖辈当初设计《无限侵略》,就是想要模拟人类拥有分魂、拥有控制他人的能力会发生什么。老家主最终得出“人类可以反夺舍异种”的结论,也参考了游戏得来的数据。   黎家到了黎昭手里后,游戏则被黎昭当成筛选忠良的考核之一。   幸北目瞪口呆:“所以主宰上面果然还有人,在观察考评主宰。”   罗慎贤当初的推论竟然是真的!   黎昭丝毫没有歉意,只是淡淡瞥她一眼:“能成为主宰的人都是天赋者。如果成为主宰后就沉迷特权,以权谋私,藐视普通人,这样的人我们绝对不敢让他们接近权力和真相,获得控制其他神魂的能力。”   “我们还通过游戏揪出了好几个播种者。”黎昭语气有些轻蔑,“人类之间结契是不可能成功的。人类本性自私,为了利益的结合,总会因为利益破裂。人类也需要隐私,需要独立,根本无法忍受长期和另一个人共享一切。能够长存的结契者,现实中都是异种的分|身。”   接下来,幸北又从黎昭的记忆中看到一份粗略的“播种者”名单。   许多世家,从祖辈的第一代天赋者,就被异种夺舍,世代下来,整个家族差不多都在为异种阵营服务。那些最为古老的、夺舍了S级播种者的S级异种习惯在自己的子嗣里挑选新的宿体,有些比较夸张的,比如梅家,世代家主全部都是异种自己精分扮演。   世家的“品格”,最初就是因为异种风靡起来的,因为异种连续几代家主都十分相似,最后不知什么时候起,就被马屁精赞为世家的传承——“XXX简直就像是老祖再世,并继承了某某遗风,是当之无愧的家主啊!”   世家子嗣因此争先贴合世家品格,给异种夺舍后维持人设降低了难度,也方便异种以家族信仰为名目洗脑,让后代心甘情愿献出自己的身体,供古老的祖先灵魂“重生”。   当然,异种并不满足于世家后代最高A级的身体。幸好黎昭出现了,带回92367星的矿物,不遗余力地推进“造星计划”。在异种看来,这是在为异种谋福利,解决燎原星团几百年来造成的S级凋零、“无宿体可用”的困境,于是黎昭在异种中的名望愈发显达。   向来喜欢自我复制自己和自己玩的异种,在黎昭的领导下,竟然三番五次为了种族未来联合起来,助黎昭积攒军功。   它们不知道,黎昭的“造星计划”,是在为人类而不是异种培养好苗子。它们几个世纪来从未放松对于有潜力天赋者的监视打压,这一次却眼看着黎昭在它们眼皮子底下培育人才,并且还要双手支持,用它们世代积攒的资源为他保驾护航。   它们不知道,黎昭杀光一个星球的异种那些新闻,不全是假的。有些比较孤僻的异种,并不是搬迁去了新的星球,而是直接被黎昭灭掉全部分|身,再也无口伸冤。   它们自鸣得意地陪着黎昭“演戏”,必要时甚至会牺牲一两个A级的身体,给黎昭“抓捕播种者”的战绩也添上一笔。   幸北看到黎昭内心暗暗吐槽,那些个A级分|身行事不周,本就要暴露了,还好意思送来给他卖人情。   近些日子,这样不小心领略黎昭丰富内心戏的情况越来越多了。幸北也不知道是她越来越厉害,还是黎昭对她越来越敞开,还是黎昭的内心戏就是越来越多。   应该是后者,黎昭竟然在心里偷偷嫌弃她睡觉不老实!   梦里发现这一点的幸北愤怒地睁开眼,打算醒过来找黎昭算账。   共同入梦的男人怎会不知她动静,同一时间睁开眼。   幸北原本气势汹汹的,然而一对上那淡漠的眼神,顿时想起了它们的主人搅动天下风云的恐怖,找茬的眼神瞬间转为谄媚:“嘿呀,昭哥早!”   黎昭慢条斯理地笑了一下:“你想找谁算——”   “昭哥睡得怎么样?”   幸北不听不听,趁着黎昭撤开结界,一个就地打滚就往他怀里钻进去。   黎昭把床分给她,第一天醒来,怀里就多了个人。后来两人之间就永远有一道结界,幸北半夜翻滚时遇到结界,如果精神力还有余力,总会很不爽地下意识去闯,相当于梦里继续过招。   幸北也不想的,但是幸北忍不住。   不过黎昭对她的戒心越来越弱了,竟然由着她扑上来。   男人的喉结就在她眼前,此时忽然缓慢滚动了一下。   幸北像只好奇的小动物,一歪头,用鼻子侧面碰了碰。   又滚动了一下。   幸北来劲了,扬起脸——   “幸北。”   一只温热干燥的手掌按上她的脑门,把她推开。   手掌很宽,遮住了她的视线。等幸北重新睁开眼,黎昭已经下床,披好了晨衣,把内里的柔软都封装好,整个人重新变成冰冷禁欲的样子。   看着黎昭的背影走进衣帽间,幸北撇撇嘴,快速洗漱了一下,抓了两把头发,打开门。   吵吵闹闹鸡飞狗跳的声音瞬间涌进来。   唐濯和翟洪广已经起了,正在为最后一个蛋挞的归属权争执不休,幸北翩然走过去,手速如雷,大口一张,把一整只蛋挞全吞进嘴里。   翟洪广瞪着幸北愣了一秒种,猛地扑过来抠她嘴巴,幸北拼命躲拼命嚼,翟洪广急了捏住她的下巴想要直接上嘴——   “哎!”   “砰!”   唐濯去阻拦的手捞了个空,懵逼回头,就看到黎昭衣冠齐整地站在卧室门口,威严的目光带着淡淡的不悦:“开玩笑注意分寸。”   说完就戴上帽子出去了。黎昭今天有事要回军部,他们昨天就知道。   门关上,幸北最后一口蛋挞也安全地咽进肚子,喉咙咕叽一声翻动,唐濯和翟洪广都看过来,眼睛红得冒火。   幸北耀武扬威慢条斯理地舔了一圈嘴唇,沾了蛋挞渣的嘴唇被清扫一空,变得水水润润,还有点微微嘟着的得意。   唐濯视线在上面扫过,落在幸北眼睛上,挑了下眉:“刚刚?黎昭?有进展?”   “你学昭哥说话吗,话说全了会死吗?”幸北翻了个白眼,颓废地靠在沙发背上,“没进展,这男人怎么这么难追。”   唐濯默了默,想说按你的追法什么人都难追,忍了忍,选了个委婉的说法:“幸亏你长得好看。”   幸北:“?”   翟洪广大模大样翘着二郎腿剔着牙:“嗐,唐的意思是昭哥没打你还算好的!”   幸北:“???”   唐濯趁着幸北回头瞪翟洪广,偷了幸北的奶茶,报蛋挞之仇,小脸舒坦地展开,随口疑惑道:“说起来你到底看上他哪里?一夜之间就说要追人家,换了谁都得觉得莫名其妙。”   幸北没回答,默不作声等着唐濯喝完第一口奶茶。后者不出所料差点喷出来,一脸震惊盯着奶茶:“你在里面下了屎?!”   翟洪广举手:“是的,我作证,是我拉的。”   唐濯:!!!!!   唐濯脸瞬间绿了,不受控制地深深呕了一下,深呼吸了好几下平复想要揍人的冲动。   幸北笑得脸上开了花,心里舒坦了,翘着比翟洪广还高二郎腿回答唐濯刚才的话:“昭哥,那可是咱新联邦的男神啊,不追白不追。”   唐濯脸更绿了,感觉受到了双重打击:“就这样?”   “就这样。”   翟洪广四仰八叉躺着,仰着脸似乎在研究天花板上的花纹:“我看你们的互动好像有点进展的。”   “你眼瘸。”幸北气哼哼地说,“我一个妙龄少女每天晚上躺在他旁边,他居然没有反应。”   唐濯钦佩的语气:“啊,那我敬他是条汉子。”   翟洪广:“是啊,如果是我晚上旁边有幸北,肯定吓得睡不着。”   唐濯:“是的是的,想想就要做噩梦了。”   翟洪广:“啧,我可能会在梦游中打破联邦短跑记录。”   唐濯:“而我们的昭哥却稳得一批,没有反应!”   幸北:“……”   “今天我就让你们噩梦成真!”幸北暴躁地抄起奶茶杯,另外两人顿时捂住嘴求饶,拼了命逃窜,三人很快在房间中跑出三道虚影。 第122章 蜗牛 生命信号灯熄灭了一分钟   最近黎昭得到消息, 深海蛇星海底最深处有异动,检测到疑似异种的精神力, 然而过去调查的普通人军队、天赋者军队,全都有去无回,怀疑是A级异种。这种风声鹤唳的时候,潜伏在新联邦内部的A级异种主动暴露,事出反常,四人决定亲自去查探。   翟洪广自从听说深海蛇星的行程就一直在哀嚎, 每天不下十次地软磨硬泡,装病卖疯,企图让黎昭放他一马。   然而黎昭这个男人向来无情:“克服恐惧的最好方法就是面对恐惧, 逃避是最没用的。”   翟洪广:“胡说!逃避虽然可耻但是有用!”   幸北“呵”一声:“但你又可耻又没用。”   翟洪广:“?”   幸北:“逃避虽可耻但有用,但你不是逃避,你是逃避的军人, 你可耻又没用。”   这么多天都没能说服自己面对恐惧的翟洪广,中了直白却有用的激将法,为了证明自己有用,终究还是登上前往深海蛇星的穿梭艇。   ……   幸北乘上潜水艇, 透过窗户看到海水越来越暗, 直至完全漆黑, 思绪不由飘回她在游戏里, 第一次和胡不配合罗神仙组队打副本的那一次。   没想到游戏还原得那么好, 深海生物和探测仪参数都与现实一模一样。   幸北望着黑漆漆的窗发呆, 没注意黎昭无声地坐到她旁边。   “罗慎贤告诉我, 深海蛇星你们来过。”   幸北愣了一下,转眼看着他点点头:“那是我和罗哥打的第一个副本。”   黎昭静静道:“还有裴鹤。”   幸北同意:“还有裴鹤。”   两人间弥漫起一股怪异的沉默,幸北顿了一下, 很有求生欲地补充,“不过我刚才不是在想他。”   不远处的唐濯默默望过来:这还不如不补充。   黎昭:“哦。”   幸北后颈一炸:“你整天在我脑子里鬼混,你难道不比我自己还清楚吗,我又不喜欢裴鹤!”   黎昭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好。”   幸北捉摸不透那个笑,有点谄媚地挨过来,想说什么,黎昭却轻巧地起身,不知是不是故意避开了她,沉静地道:“快到海底了,穿上潜水服。”   幸北扑了个空,毫不尴尬地顺势挠了挠头,起身伸了个懒腰。   可怜见的翟洪广,下潜的时候看着黑黢黢的海水还能勉强镇定,到了穿潜水服的时候整个人都在打颤,震动频率就宛如一台老式汽油发动机。   其他三人默然看着他第二条裤腿穿了五次都没穿进去。   “老人家,您要不坐下。”幸北提出一个合理建议。   翟洪广后退两步跌坐在长凳上,自暴自弃地一甩腿:“要不我还是帮你们看家吧。”   黎昭:“我这就给你约个心理咨询。”   翟洪广砰一下站起来:“其实也不是不可以克服一下!”   真……真的么?另外三人看着他抖得快震动发声了的腿,忍不住直摇头。   还好,一到了水里,或许是求生欲爆发,或许是深海的黑暗环境更像是山洞和太空之类的地方,反倒不那么像水底,翟洪广倒没有那么怕了,虽然还是在队频里大惊小怪吱哇乱叫,但是操纵防护服正常活动完全没问题。   “我突然想起,在瘴泽星你也不怕啊?”幸北发现不对劲。   翟洪广:“那种泥沼泽在我眼里不是水,是泥巴,小时候没少玩,感觉挺亲切的。”   唐濯:“你是对屎感到亲切吧。”   翟洪广:“我是对你感到亲切。”   几个人一边拌嘴,一边往异种异动的方向行进。他们的潜水艇没有停在过于靠近的地方,以免打起来毁了回到海平面的交通工具。   这座海里的霸王是幸北的老熟人,泰坦水蚺。当四人摸到怪物老巢,看到盘旋的巨蚺昂起头颅时,幸北甚至激动地叫出声:“就是它!我在游戏里杀的就是这只!”   唐濯无语:“人看猴子,总是觉得它们长得都一样。”   眼看着水蚺头一缩朝他们射来,幸北下意识回头找近卫:“洪广……洪广?”   翟洪广作为一个近卫,竟然躲得比黎昭还远,颤巍巍举手:“我、我申请当射手!”   幸北:“……”   唐濯:“海水阻力这么大你射个屁啊。”   幸北:“你不如直说你想划水。”   唐濯:“划水都不算,他这是在潜水。”   幸北:“哈哈哈。”   黎昭则二话不说,操纵潜水服朝翟洪广靠近,翟洪广穿着厚重的衣服都能看出在发抖,粗犷的嗓音带着哭腔:“我、我其实还怕这种长条生物……”   幸北很是奇怪:“你怎么不怕瘴泽星的屎王?”   唐濯:“大概是感到亲切吧。”   黎昭已经捉住翟洪广,拎着往回走:“本事不大,屁事不少,快给我打!”   翟洪广快哭了,他其实就是怕蛇和一切蛇的类似物而已,那些屎哪有蛇这么柔韧灵活无孔不入啊,长得也一副蠢憨相,不像水蚺看着就巨毒巨可怕,被它已经退化到没有视力因此分外沉郁冷酷的眼一盯,翟洪广感觉就像被神话中的蛇怪看了,当场就要去世!   平时还能克服一下,今回水底环境加上水蚺,他真的撑不住了!   然而,等翟洪广真的被黎昭毫不客气地上菜一样送到水蚺面前,和是他整个人几倍大的头面面相觑,对上它张开一口能吞他十来个的巨口,翟洪广战斗本能或者是求生欲瞬间就回来了,有模有样地和泰坦水蚺近战,竟也没落下风。   “它怕火,怕热。”幸北想起在游戏里的经验,在队频里好心提醒。   “我就不一样了,我怕它!”翟洪广嘹亮有力的哭喊传回来,让人十分放心。   黎昭观看了一会,觉得没什么问题了,朝幸北和唐濯招招手,示意他们跟他走。   “放洪广一个人在这?”幸北心想黎昭的教育手段是有些过于粗暴了。   黎昭回头看翟洪广一眼:“如果他连这个都对付不了,那还是趁早回潜水艇等我们比较好。”   “你的意思是……”幸北讶异地看了眼水蚺灵活的身影。这和她在游戏里遇到的明显不是一只,看到它打斗她就知道了,这一只智商接近于人,是个A级,或者说,被A级异种附了身。   他们去过不少极端环境的星球,哪怕是A级异种也无法长期独立生存,会像这样寄居在星球霸主的体内。就比如在瘴泽星素未谋面就被谢思妄解决掉的A级异种,当时也是附身在屎状生物身上的。   A级一般都稳坐食物链的顶端,是每座星球的帝王。可是听黎昭的意思,这里还有更强大的存在?   “握紧你的武器。”黎昭的目光隔着头盔和五米黑暗,显得有些幽冷,“我们好像找到你的蜗牛了。”   寂静的深海中,幸北听到自己吞咽唾沫的声音,顺着头部鼻喉腔传来,咕咕隆隆的声音异常瘆人。   ……   翟洪广和水蚺交战正酣,不知道他被伙伴们留下独自对付最害怕的东西。   另一边,幸北三人越过这只“门卫”,轻而易举地找到S级异种的宫殿。   远远地,只见举目黑茫的深海海底,有一座会发光的“城堡”,由各种华丽的珊瑚贝类堆砌而成,美得像是童话中人鱼公主的王宫。   三人原本打算从三面包抄,然而离近了他们发现,S级异种根本没打算跑。那一抹念力和他们短暂交汇,仿佛打了个招呼,然后便静静地礼貌地在不远处俯视着他们,等他们靠近,仿佛主人热情又不失礼节地给客人引路。   三人默不作声绷紧了些。这只异种如此自信,代表它有充分的准备。今天这一场仗,恐怕很难打。   穿过类似前花园,幸北不由咋舌。美轮美奂的建筑和琳琅满目的饰品,这一个S级异种的日子,过得比她都奢侈。   在宫殿门口,三人被另外三只泰坦水蚺拦住了。   不愧是S级,有四只A级手下当门卫,这每一只换个星球都是一方巨佬啊!   三只泰坦水蚺很有礼貌,不像外面那只上来就打,只是用庞大的身躯拦住路,不让他们进。   它们好像在等什么。   很快,十分诡异地,珊瑚城堡上空突然出现一道浅淡的光屏,一行打字投在上面:   【我只见幸北。】   三人仰望着黑色海水中那行发光的字,均皱了皱眉。   “肯定有陷阱。”唐濯上前一步拦在幸北面前,仿佛怕她一冲动独自冲进去似的。   “它的精神力……这就是我的蜗牛。”幸北肯定地说。   “但不是你唯一的蜗牛。”黎昭语气权威,“你没必要见它。要打的话,在这里也可以。”   幸北:“可是我现在是异种,今天不一定真的要打。”   黎昭:“你也知道你是异种,我们四个对它来说应该是同一个个体,所以它为什么只要见你?为什么早不找我,发现你活着才把我们引过来?很明显,它想要你的身体,它还记着这具身体的主人杀了它的分|身,它要报仇。”   幸北:“可是……”   “可是什么呢,我觉得昭哥说得对。”唐濯不给她机会继续“可是”,“难道你们还有旧要叙?反正是你死我活的关系,打就完了。”   幸北在笨重的潜水服里扭了下身子,看向黎昭:“我想从它那里知道时空穿越的事。”   唐濯:“什么时空穿越?”   幸北没把她或许有办法把裴鹤找回来的事告诉唐濯。她不想在没确定之前给他希望,因为她知道如果有了希望又破灭有多么难受。   黎昭平静地回望她:“那你就亲自去它精神体里找。它用嘴告诉你的,你敢信么?”   她敢信么?幸北被这四个字轻而易举说服了:“好,在这里打。”   “很好,这是难得的实战机会。你是第一次侵入S级异种,我帮你护法。反正这三只A级唐濯一个人就能对付了。”   唐濯:?等、等一下,这事不该是他自己说了算吗?   唐濯委婉地开口:“我觉得我不能……”   “你觉得的不算,我觉得你可以。”   唐濯:“?”   黎昭无情地留下这么一句,拎着幸北飘到远处。   这就是一个开战的信号,对面不管是里面的S级还是外面的A级,都立即接收到了,沉重的海水涌动起剑拔弩张的压势。   幸北脚下伸出钢爪把自己固定住,然后探出念力,像是离弦的箭,猛地射向那团黑暗中无比耀眼的光。   这件事她做过无数次,千只触手化作千只变幻莫测的武器,饶是生命悠长见多识广的S级异种也被震慑了一下,随即愤怒得精神体表面都在翻滚沸腾——黎昭,好啊,黎昭,抢了它的宿主,竟还想要吞噬它!它就知道,这条异种是个异类,根本不把种族团结放在眼里,满心就只有英雄主义自我扩张,和人类一样愚蠢又狂妄!   异种倒是没想过,它刚刚要求幸北独自进去,就是因为气不过它看上的身体被抢走,自从前阵子知道幸北还活着,就一心想要引幸北过来,把这具身体抢回来,至于怎么抢,当然是把原本寄居在里面的精神体吞噬了,异种抢身体还能怎么抢?   所以此番,幸北先发制人,也不过是正当防卫罢了。   异种一直知道黎昭强,但从未和他动过手,本来有些怀疑黎昭的名声有造势的成分,但这一打起来,才发现对方真的很强。   诡计多端,招式多变,对于精神力的控制精妙无比,对于精神力的了解也不比它这个在人类中磨炼了千年的异种差。   就是因为对面这个精神体太娴熟太老成,让异种第一时间没能发现,对方和幸北精神力的神似之处。   异种铆足了劲,想证明它比黎昭强。   可恶的天生S级异种,不就是占尽天时地利,寻到个有神奇物质的好星球,又占尽人和,遇到了黎昭这样有钱有势有才有颜的天生领袖。如果是它当初再小心一点,把幸北这具身体占了,肯定不会比黎昭差的!毕竟幸北可是天生的S级啊!   幸北是天生的S级,比它见过的其他S级都强,异种一想起来就肺疼。它被幸北反杀完全是因为轻敌了,不然一个活了不到二十年的区区小儿,怎么可能反杀它,奇耻大辱,奇耻大辱!   黎昭也是一样的,四年前才第一次夺舍人类的幼苗,竟敢跟它这种完全融入人类社会的祖宗级别斗!   度过最初的密集攻势,异种发现,对方也不过如此,技巧炫丽,但精神力积淀果然不如它的浑厚。   还像只没家教的狗一样,闻着味道在它识海里四处刺探,难道在找什么?它必须要让这种没礼貌的家伙付出代价!   幸北的身体已经软软地靠在黎昭身上,防护服内冷汗直滴。她没想到,这异种居然这么强,甚至和黎昭一样,给她一种无法战胜的心悸和无望。   它的精神世界没有黎昭规整,但和黎昭异曲同工——它真心想藏起来的秘密,她一个都窥探不到!   这特么就是S级吗?她上次究竟是怎么弄死它的分|身的?她凭借的是运气吧!黎昭说过,上次它夺舍时已经被她吸得很虚弱了,加上轻敌,才会不小心落败,这一次对上几乎全盛的蜗牛,她的胜率不超过五成。   黎昭叮嘱她,见势不妙一定要赶快跑。   可是幸北不甘心。   上次对上蜗牛,她还没有经历过任何精神体训练。既然她上次能靠运气赢了它,这次难道不行么?   幸北缓了缓硬碰硬的撞击,沉下心思索。   黎昭说过,触手是软的,只会刺和砍,只会结成坚硬的盔甲,直来直去地进攻和防御,是愚蠢至极。   黎昭说过,精神力对决的胜利,并不只有把自己的内心完全屏蔽一种方式,如果能让对方看到自己想让它看到的,方为上策。   幸北稳定心神,卖了个破绽,忍着剧痛,让异种刺入她凝实的精神体。   在它的前路上,她控制精神体就像当初学尤涵控制离体念力反弹子弹一样,施加微小的阻力,让它以为刺中了她,却微妙地维持在不让自己痛到发疯的相对速度。   同时,她向她的识海不动声色地织入一缕缕记忆,与现实逐渐融合、混淆、对换比例……   异种一路高歌猛进,沿途留下猖狂的快意,就像是暴虐的战胜国军队冲进村庄肆意杀烧抢掠,甚至像树枝分叉开花一样,中途爆开几次分支,放着烟花庆祝它的胜利。   幸北心底里响亮的“傻逼”二字都快憋不住了,幸好被黎昭训练过,勉力压下鄙夷的情绪,送去惊恐和绝望。   异种毕竟也吃了教训,这次不打算在没绝杀之前磨磨蹭蹭探索幸北的记忆,品味她临死不甘又恐惧的心情。异种势如破竹直捣黄龙,直接钻入幸北最为软弱的中枢,毫不犹豫蓄起全部力量,猛地一刺——   异种怀疑自己在做梦。   它见到了和上一次被抹杀种子时一模一样的回放。   幸北包裹住它,袭击向它,可是这不可能,这一次它在外面留了岗哨,它外面的岗哨……   异种分心回缩的那一刻,感觉到它留在外面的核心,被猛地刺中!   神志溃散的前一秒,异种猛地想明白了。   刚刚它的大举进攻,是它和幸北共同的一场梦,是它们上一次的亲身经历!   而幸北,或者叫黎昭,这个小杂种,狡猾的狐狸,竟然给它看了一段回放,让它以为它成功侵入她的精神体核心,实际上它的意志从进入她的精神体开始,就被她控制在一方小小的梦境中!   它上次输在啰嗦,这次却反过来,败在太急躁,居然没能发现!   异种愤怒异常,被同一个身体用同一种方式耍了两次!那明晃晃的嘲笑从四面八方大声袭来,意念不像声音,它不能堵住耳朵不听,只能被迫被羞辱,同时再度经历痛苦至极的魂灭过程!   又一次,又一次,幸北,它要让她不得好死!   幸北听到它强烈的恨意,笑得更欢快了。   那银铃般的笑声,在脑子一团浆糊的异种耳中格外刺耳,也让它恍然觉出一丝异样——怎么黎昭这小杂种,吸收了幸北之后,笑得和幸北一样贱,就连那讨打的情绪波动都一模一样?   异种没有时间想明白,就带着恶毒的诅咒消散在两个世界。   它最后的礼物,希望黎昭会喜欢。   ——一道迅猛如闪电的藤蔓,猛地从宫殿深处刺出,就连黎昭都阻挡不及,直直刺中幸北防护服的面罩!   随即被重压碾成粉末,消散在荧光闪烁的城堡上空。   深水中沉闷地“咣”一声,黎昭的心跳像是被万吨海水瞬间挟裹。   他看到幸北面罩爬上细小的裂纹。   “撤!”   队频响起男人简洁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同寻常的慌张,唐濯和翟洪广早就撑不住了,一听转头就开足马力往回跑。   身后A级异种穷追不舍,但黎昭只紧紧盯着怀里的人,面罩之下,脸色是无人见过的惨白。   四周都是窒息的黑,像要把人吞噬。他看到幸北的面罩里迅速渗满水,而女孩恬静的容颜仿若沉睡,防护服上生命信号灯已经熄灭了一分钟。   他的心好像也随之停了。 第123章 钓系 心肺复苏   黎昭一把掀下自己的面罩, 又把幸北剥出来,“哗啦”一下水洒了一地。   紧随其后登上潜水艇的唐濯和翟洪广看到昏迷不醒、脸色已经被水泡得死白的幸北, 浑身骤冷,就像是深海刺骨的海水也浸入了他们的防护服。   “幸北?”   “去开潜水艇。”   黎昭吩咐,声音竟然微微打着颤。   翟洪广立刻小跑着去了。唐濯脚下像是生了根,神魂像是飘在天花板上,从高处看着黎昭把幸北放平,俯下身, 开始给她做心肺复苏。   黎昭的手似乎有点抖,让唐濯心肝也跟着颤抖,但是好在, 他的动作没有一丝差错,胸外按压的节奏规律而有力。   迅速按压数十次后,黎昭毫不犹豫按住她的额头, 抬起她的下巴,俯下身。   “昭哥,我们是……”   天赋者。   唐濯的话生生断在喉咙里。   男人面无表情,仿如平静, 但眼角一抹微红泄露了他内心的惶然, 吸入一口气, 直直将苍白的唇印在另一方的唇上, 抛开此刻的紧迫情势来看, 破碎的画面居然有些唯美。   唐濯感觉此时的他就像做梦一样, 首先想到的竟然不是她会不会死, 而是……黎昭原来也喜欢她的。   他首先想到的,竟然是幸北醒来后知道她因祸得福,肯定得意死了。   他深信幸北不会死。气运滔天的祸害, 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死呢?   唐濯就这么呆呆望着二人。   看到那个哪怕成为他的队友,哪怕他敢去恶作剧调戏,也依旧在心底里敬若神明的男人,用几乎虔诚动人的姿势,一下一下,和他今生最亲密的伙伴唇齿相贴。   看到那个连异种军团压城都面无波澜的男人,此时就像是被深海冰冷的水冻透,像是被黑洞洞的海底环境吓怕一般,越来越剧烈地颤抖。   神居然会害怕。唐濯那一瞬间甚至觉得自己失去了害怕的资格——他怎么能和黎昭相提并论。   时间在静默与男人有节奏感的动作中流淌。直到幸北咳出一口水,黎昭劫后逢生地低下头舒出一口气,唐濯的眼泪才后知后觉夺眶而出。   他好像早就不把幸北当人了。神明和信仰,是不灭不死的。   可是直到刚刚,她从鬼门关走过一遭,他才意识到,她会死。   被他遗忘的恐惧从过去的几分钟里追赶上来,猛然砸向他。   唐濯不由蹒跚上前,想要抱她一抱,但是有人比他早了一步。   刚苏醒过来一脸懵逼的幸北,就这么被浑身湿透的男人一把拥入怀中,用力得让她刚刚被按压过的胸骨一阵闷痛。   黎昭话少,此时也是一样。唯有紧贴胸膛的心跳,给她传递他的后怕和庆幸。   幸北挺温柔挺安抚地抬手摸了摸他的后脑勺。   顺便把鼻腔流下来的水偷偷抹了一把,借着轻柔拥抱动作的掩护,拍啊拍地全蹭在黎昭后背的衣服上。   目睹一切的唐濯:???   幸北抬眼,看到他,乖巧安静地绽开一个贱兮兮的笑,比了个“嘘”的手势,然后满面春光地对他做口型:黎昭刚刚亲我了?   紧接着还特猥琐地舔了舔唇,眯着眼品了品。   唐濯无声地破涕为笑。   她啊,这样的祸害,不会死的,千年的异种死了她都不会死的。   ……   幸北和黎昭两人间陷入一种奇怪的状态。   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就是幸北更贱了,更骚了,而黎昭,黎昭还是心如止水。   但是以黎昭对她无限度的忍让纵容,又实在不能说他对她什么都没有。   幸北头发都要抓没了:“他到底什么个意思啊!总不能真是一着急忘了自己有念力,就只是做个人工呼吸吧!”   翟洪广瞎出馊主意:“可能他跟以前的裴鹤一样,害羞?死直男接不到信号?你要么直接表个白试试……就前两天网上看到那个特别盛大的流星全息场景就不错!那么美丽壮观,他一定会被感动到当场答应你!”   翟洪广两眼放光,明显这个方案让他觉得不错就不错在他能借光看到全息流星场景。   “不要,那得多贵啊!”幸北痛心疾首地拒绝。   刚想好好给幸北出主意的唐濯把嘴又闭上了。不,这货不是真心喜欢黎昭,不配得到他的帮助。   黎昭今天回军部了,所以三人才能大白天有空聊这些有的没的。他们没想到,因“公务”离开的黎昭,此时正在和罗慎贤一本正经地聊感情。   “你到底在等什么?昨晚上线的时候,幸北看我的眼神都满怀哀怨了,我真怕啥时候被你连坐。”   黎昭轻笑一声:“她哀怨什么?不会是哀怨我未经允许给她人工呼吸吧,那时候她人都快死了,事出有因,我也没办法征得她同意。”   “我觉得她不是这个意思。”罗慎贤抽了抽嘴角,“我觉得她那个眼神是在问,面试表现那么好,为什么offer迟迟不到?”   这个比喻让黎昭唇角更加上扬了一点:“你这段时间看在眼里,怎么也觉得我才是发offer的一个?”   罗慎贤无奈地笑着摇头。是,他以前也没想到,黎昭看着不显山不露水的,竟是个钓系鼻祖,直到现在幸北还以为是她先觊觎的他呢。   不过也是,能把全天下耍得团团转的人,认真起来勾搭小姑娘,怎么可能不成功。这一比起来,幸北还是嫩了点。   “那你到底什么意思?该不会你……”罗慎贤眼神充满怀疑。黎昭没恋爱过,他也不知道这人在感情中到底什么样,该不会其实是那种追到手就不爱了的隐藏渣男吧?就像是以前的明纵?如果是这样,他可是要替幸北讨公道的!   黎昭无语地给自己倒了杯茶:“不是你想的那样。”   “异种不除,没空儿女情长。”   罗慎贤忍不住翻了个小白眼。   一百步都走了九十九步,这人是怎么好意思拿这种话搪塞他的?   黎昭默默抿了口茶,不再解释。   不是罗慎贤想的那样。   他比她还了解她自己。他还远没有追到她呢。   奶酪一样坑坑洞洞的地下穴深处,绿色枝条遮天蔓地。   梅芦一声惊呼,在空旷的洞穴中回响:“不可能!”   梅芦不由自主地摇晃脑袋,“不可能,幸北不可能还活着,我在巨蔼星远远看到过她,确实和黎昭在一起!”   “蠢货!我也看到了她和黎昭在一起,但是如果黎昭并没有说实话呢?”   梅芦愣住,半晌才傻傻问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在问我?我给你那么高的地位和权势,是让你去做我的眼和手,不是让你什么事情都被蒙在鼓里,直到我亲自踩雷!”   机械音猛然放大好几倍,梅芦被冲面而来的威压压得膝盖一软跪倒,颤抖着撑住面前潮湿的土地:“那您、您有从幸北的记忆里看到什么线索吗?”   “没有。”   明明只有两个字,梅芦却从没有感情的声音中听出了危险的气息,身体伏得更低了:“我会去查的!种主可还有什么吩咐?”   “没有了。你动作要快。”种主面前的光脑停顿了一下,再次闪烁起语音的信号灯,“叫莘长虹来见我。”   ……   “——夺舍莘长虹?”   幸北骇然后退一步,连连摆手,“不不不,我还没有准备好,而且为什么是莘长虹,我在蜗牛的脑子里没有挖出她来啊,但我当时的直觉是梅家那个男的绝对和它有关系……”   “莘长虹用不着你挖,莘长虹是异种,并且是个很重要的异种。”   幸北更害怕了:“很重要,那不就是很厉害的意思,我不要……”   那个红头发的女人,不知为何,总让幸北有种老鼠见了猫的本能畏惧,倒是梅家那个欺男霸女的恶棍,她恨不得有个借口去把他灭了。   黎昭坚持地看着幸北,然而幸北也丝毫不为所动地看着他。   黎昭终是无奈,解释:“莘长虹是女的。”   “所以呢?”幸北满脑子小问号,“异种还分男女?”   “异种不分,异种的身体分。你应该不想看到一个男人的记忆吧。”   “我不介意啊。呃,等等……”   幸北想起她看了翟洪广的记忆都不好了三天三夜,如果看到梅家那个男人欺凌幼女的暗黑画面……可能是需要失忆药水的程度。   “但也不能因为他恶心就放过他啊,我需要面对恐惧!”幸北信誓旦旦。   黎昭轻嗤一声:“谁说放过他了,但那种人渣没有被夺舍的价值,找个机会随便杀了,别弄脏了自己的脑子。”   幸北:靠,有道理。   但是莘长虹还是很恐怖啊呜。   幸北愁眉苦脸垂着头,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推脱,黎昭下一句话轻而易举让她回心转意:“我觉得你说的穿越复活的方法,很可能就在她脑子中。”   幸北瞬间抬起头:“真的?”   她在蜗牛脑子里细细搜索过,那些涉及机密的东西,都被那个不修边幅的非人类给藏得很好,唯独涉及时空穿越的部分,或许它觉得不重要,泄露给幸北些许。   毕竟当时幸北来势汹汹,它顾头不顾尾,总没办法啥都瞒住,就只好有所取舍。   不过幸北看到的东西也没大卵用,幸北只是知道了,这只异种本种不会时空穿梭,会的是它的一个……朋友,更甚至,幸北隐约感觉,是类似于下属的东西。   当然,这些幸北也都事无巨细给黎昭讲了,末了还问黎昭,蜗牛会不会曾经和他一样,在人类中地位很高,毕竟纯粹异种内部是没有什么阶级的,只有等级的绝对压制,至于同级异种,就算实力不同,也没有强的可以领导弱的一说。   黎昭当时沉吟了一会,说会回去对照历史核实。   而此时……   “你说过,蜗牛某一世是个麻瓜孤儿,是个半文盲。”   黎昭说着,轻飘飘地瞥了翟洪广一眼。   翟洪广:“?”   翟洪广:“我不是文盲……”   “——我顺着你的描述,找到了那个人。”   黎昭仿佛没听到翟洪广的抗议,不加停顿地继续,并在光屏上写下一个名字。   “最初的第一代天赋者之一,从少数文献分析发现,那一代天赋者中,她实力最强,当时的天赋者小团体以她为首,其中她关系尤为好的几人中,其中唯一创立家族并延续至今的,就是莘家。”   幸北目光闪闪地看着他:“下面呢?”   “下面没了。”   幸北:“?”   “线索已经给到了莘长虹这里,你不主动抓住,难道还等着播种者排着队找你自报家门,应聘时空穿越的工作?”   幸北讪讪:“是……好吧。”   幸北深吸一口气,握拳给自己打气:“加油幸北,你可以的,不就是夺舍小红吗,这回不给昭哥露一手,他还以为他教得有多好。”   黎昭:“?”   黎昭:“今天晚上来我房间。”   以往他每次说这句话都能成功打击到幸北。然而,幸北怕被训,但幸北更怕死,幸北出乎意料地猛点头,甚至主动犯贱:“夺舍前可不可以多特训几次啊?”   居然主动要求加训了。黎昭笑了下,笑声却不像愉快的样子:“这么急着去找裴鹤?”   本来那么怕,为了裴鹤,就都可以克服?   黎昭明知道她对裴鹤不是那种感情,却还是克制不住地酸了,这种感觉陌生,令人羞耻甚至自责,却有一种微微的破坏性的酸爽。   “不……不全是。”幸北看着他,“罗哥说你的前队友也都是麻瓜。虽然我认为罗哥说得对,你完全没必要把队友的死都归咎到自己身上,但是我知道,如果他们能回来,你会很开心。”   黎昭看着她,眸子和心脏一起抽紧了一下。   吃醋之所以让人无法自拔,是因为期待这一刻,在他故意把心脏丢到地上后,看到她小心地把它捡起来,呵护地捧好。   听起来矫情得要死,是他死都不会承认的……但也爽得要死。   黎昭脸上的表情还是淡淡的,抬起手轻轻摸了下幸北的头,残忍开口:“这可是你说的。”   幸北上一秒还在眯眼享受,心里暗暗擂鼓尖叫“昭哥摸我头了嘤嘤嘤!”   下一秒便感觉一股凉意顺着头顶的手蔓延到全身。   然而黎昭的下一句话又让她浑身的血液沸腾起来。   黎昭转过身,看不到表情和口型,让幸北简直怀疑她是幻听了。   “——表现好的话,今天晚上就不用结界困着你了。”   幸北:!   那一瞬间,她感觉自己血管里流的不是血,是一匹匹奔腾的野马。   ——黎昭的意思,是不是在暗示,她今天晚上可以做一些过分的事情了! 第124章 队友 好像失恋了   大概是有“得知时空穿越方式”的激励以及“抱着帅哥睡”的奖赏在前面吊着, 今晚幸北训练状态格外好。   她趁着黎昭不注意,潜能爆发多分裂出了一片精神体, 用另外两大团吸引火力,最后一小团悄摸摸钻进了黎昭精神体深处,比之前都要深。   黎昭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一瞬的惊讶之后,传递来糖果雨一般的赞赏意念,把幸北甜得恨不得在他心尖上转圈圈。   见黎昭似乎没介意她继续在那片从未踏足的心房乱逛, 幸北暗喜,认为这属于黎昭进一步对她敞开心扉,便优哉游哉地在新的海域里漫游起来。   原来这被黎昭宝贝珍藏的, 是他和前队友的记忆。   她和唐濯翟洪广喝酒的天台,原来他们也去过。   门口的黄金烤鸭店五年前还不是烤鸭店,而是一家装修很少女的甜品店。三个男生里有两个很嫌弃, 另一个却和队伍里的女生一样特别喜欢,每次还要强行聚齐四人,看到黎昭和另一个男的束手束脚如坐针毡地挤在白色爬满牵牛花的小秋千上,用三根指头捏着比他拳头还小的奶茶杯憋憋屈屈地抿着, 内心走神吐槽“这玩意还不够我一口喝的”, 幸北哪怕隔着时光, 都忍不住在心里捧腹大笑。   “哈哈哈哈哈……”四个人的学校, 充满着这样青春洋溢的笑声。   他们当年也曾经这么美好。   幸北看着看着, 不存在的嘴角牵起微笑, 心里却有一点微妙的遗憾。   黎昭最纯真的过去, 没有她的参与啊。   幸北最近学得很好,类似的情绪都能轻松隐藏,不让黎昭感受到。   幸北继续好奇地张望。   她感觉有一处, 似乎散发着强烈的执念,和她非要找回裴鹤的那种很像。   就是类似“要去那个世界,把人找回来,要再见一面”的反复念想。   幸北隐约感觉,这念想是被她点燃的——是她说有时空穿越的方法,是她说想找到裴鹤,所以黎昭是因为相信她,才逐渐被她的乐观与愿望所感染。   和她有关,幸北暗自得意,兴冲冲挨近过去。   越是靠近,就越是感觉压抑、沉重。   这里保存的,似乎是他记忆里,最能代表“幸福”二字的画面,然而此时却罩着不幸的灰霾。   和黎家夫妇难得的几次三人晚餐,比冬日的阳光还要和暖温馨,也更衬得那股拥有过却永远失去的情绪凄凉得让人发疯。   和队友间,时常被主人回味的快乐回忆,也弥漫着令人肝肠寸断的讽刺滋味。   男生被黎昭追打,反手抓了一把泥巴,甩到喜欢干净的黎昭身上,看到黎昭惊恐地急刹车掉头,开怀大笑的声音无比有感染力,也无比悲伤。   考核时帮队友们作弊,结果被发现,送去郭泰那里罚扫厕所,一边捏着鼻子尖叫一边骂郭泰,划破夜空的叫声肆意,也无比悲伤。   漂亮的少女在夕阳下回眸,幸北莫名知道,这是黎昭最后一次看到她,心底翻涌的情绪……分外复杂,有安逸,有愧疚,有怀念,有深楚的痛,也……无比悲伤。   幸北就看到这里。   然后就突然被黎昭拽出来了。   幸北懵然与他对望,男人眸子平静:“别看了,不是什么让人高兴的东西。”   “哦。”   幸北没多说什么,继续训练。   黎昭觉得她话有点少,但仔细看了一眼,那张懒洋洋的颓废脸似乎没有什么不同,再一想想幸北的心灵其实非常强壮的,便没再担心,继续陪她过招。   她永远那么阳光开朗,充满活力。他内心全是阴暗执拗的黑洞,可不要污染了她。   ……   第二天一早,黎昭有事,天没亮就睁开眼。   他昨晚履行了自己的承诺,没有设置结界,醒得比预计时间还早,有些迫不及待的意思。但是让他诧异的是,幸北这一整晚异常老实,睡在自己那边,没有一寸越界,甚至离他有些过于远了。   莫非是被结界束缚久了,睡姿给纠正过来了?   黎昭心里萦绕着淡淡的遗憾,还有一点后悔,后悔之前过于严厉,把活泼的小姑娘给拘束得都不来往他身上凑了。   黎昭顿了一下,轻轻俯身过去。   女孩长发大咧咧地散在枕头上,绘出奔放的图案。发丝纤细,泛着锦缎一般的光,如同柔软又稚嫩的笔触。睫羽浓密地盖住眼睑,睡容乖巧得很。   刚一靠近,他鼻尖蓦地扑来一阵温暖的香甜气息。   黎昭身体悬在女孩上方,感觉她完全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中。微垂的睫毛之下,瞳色晦暗不清。   两手分别伸向她的身体两侧,就像是温柔地,想要把她捞入怀中。   但他最终只是轻柔地帮她掖了掖肩头的被子,然后转身去了会议室。   ……   幸北这一觉睡得有些憋屈和郁闷。   那种憋屈不是外界的束缚给的。一定要幸北比喻,就是她的爱情过了火,给自己的心灵上了锁,才会感觉更寂寞,也愈加受折磨。   早上起来时,黎昭已经在开会了。幸北吃完饭,看了眼会议室方向,鬼鬼祟祟叫来唐濯和翟洪广。   “铁子们啊,我好像失恋了!”   幸北低声哭诉,面前的二人顿时瞪大了八卦的眼,隐约有些兴奋的意思:“怎么回事?”“你终于被黎昭打了?”   幸北先打了翟洪广一下,才继续哭丧着脸哀嚎:“昨晚在他脑子里看到了一个女孩,是他的前任队友。你们也知道他这么多年都沉湎于队友的死,但是我们居然从来没怀疑过,他喜欢的人就在其中!”   唐濯张大嘴,有点难以置信,主要是——   “黎昭,和队友搞对象?”   看着幸北点头,唐濯猛摇头:“不不不你一定是搞错了,罗哥说他没有恋爱经验。”   “你傻啊,如果只是暗恋,或者没来得及公开挑明,除了当事人和很亲近的类似队友的人,谁会知道?”   翟洪广:“但是你知道。他怎么会让你知道?你是从他记忆里看到了?具体是咋样的给我们说说?”   “我倒是没看到什么铁证……”幸北挥开两人眯起来的眼神,“但是!我女人的第六感告诉我!那一幕绝对不纯洁!唉,我形容不好,就是吧他脑子里有那么一个画面,落日余晖,长发少女嫣然回眸,那个眼神就是看爱人的眼神,那个画面美得不行……只有心上人的画面,才会在记忆里那么美又那么悲壮,让我一个旁观的外人都跟着共情,我那一下差点哭了,一想到那个美好的女孩子就要永远离开,简直心如刀绞!”   唐濯和翟洪广对视一眼。   “你要是这么说……”   “好像有点能理解了……”   他们都在精神体训练中经历过那种,明明是自己没有的记忆,却因为精神共鸣而身临其境的体验。   “可是,不管怎样,她已经死了啊。”唐濯眨眨眼,指出重点。   “但他显然没有忘记她,所以才不管怎样都不能接受我。”幸北越说越觉得有道理,悲凉地喟叹,“而且他现在有希望把她找回来,我就更没戏了!”   唐濯和翟洪广犹豫着对上目光。   ……失恋本应是个很沉重的事,但是他们也没有经验,也不会安慰,关键是这事在幸北这里看起来好像完全不是那回事?   唐濯试探着说道:“没戏就没戏,天涯何处无芳草?”   幸北“嘤”了一声,哭得不能再假了。   还好。   唐濯继续试探:“龚呈和裴鹤和黎昭,你哪个最喜欢?”   幸北幽怨地瞪他一眼:“不能这么比的。”   “你就说现在最喜欢谁吧。”翟洪广怂恿。   幸北:“那当然黎昭啊,我喜新厌旧。”   唐濯:……?怎能把喜新厌旧说得如此大言不惭?   翟洪广:“那现在要是有个新呢?”   幸北猛地容光焕发,就仿佛刚才的悲伤是他们的错觉:“你们要给我找个新?”   幸北拖住翟洪广的手臂,两眼放光,“你们至少得给我找一个和黎昭一样帅的,不然我会忘不掉他而伤心的。”   幸北说着,还抹了一把不存在的眼泪,看起来真是好不伤心呢。   唐濯和翟洪广又对视一眼。   “确定了。”唐濯一拍桌子,小脸严肃,“你根本就不是真的喜欢黎昭。”   幸北嗷呜一声倒在沙发垫子上。   三个人都没看到,离他们这里还拐了个弯的房门,不知何时半开着,待他们换了话题才悄然虚掩上。   【确定了。】黎昭修长的手指戳动光屏,动作优雅灵巧,却带着一股莫名的哀怨,【她根本就不是真的喜欢我。】 第125章 爸爸 我的晚安呢   蜗牛敢主动出击试图侵占幸北的身体, 证明它的实力比幸北他们之前估计的要强。一旦它发现幸北不是黎昭,必会大张旗鼓前来寻仇, 甚至把幸北没有被黎昭夺舍的消息放出去,届时幸北几人会立刻陷入被动。   幸北必须加紧行动,迅速拿下莘长虹这个关键人物。   所以幸北并没有太多时间临阵磨枪,两天后就随着黎昭登上去往帝都星的星舰。   唐濯和翟洪广本来闹着要跟去的,然而黎昭说四个人一起目标过大,很容易被军部和燎原星团的人察觉, 到时候反倒容易闹出不必要的麻烦。   “而且你们两个演技不行。”黎昭直白地指出,“单独看没问题,和我站在一起差别太明显。莘长虹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翟洪广不服气地指着幸北:“她和你站在一起就看不出不同?”   幸北吊儿郎当的脖子缓缓立直, 高傲挺拔得像是头顶上有根绳子牵着,视线微抬,却半垂着眼皮显出天下第一的气场, 矜冷地瞥着翟洪广,面容像是机器一样冷漠无情。   翟洪广那一瞬间是真的感觉幸北芯子里已经是黎昭了,吓得一激灵。   幸北得意,嘴角狡猾一翘, 就像是骨子里的气节被抽出去似的, 气势蓦地塌散, 踮起脚尖抖了抖:“懂不懂什么叫天赋。”   翟洪广拍胸口:“你的天赋是演戏吗?”   唐濯替幸北回答:“她的天赋是做什么都特别有天赋。”   幸北赞同地打了个响指。   那时的幸北还没有想到, 她夸下的海口总有一天要变成欠下的债, 回来找她的。   检票口, 工作人员看了眼光屏, 又瞥了眼幸北,又眯着眼看着黎昭:“他是你儿子?多大了?”   这男人虽然胡子一把,但细看那张脸好像比他还嫩, 怎么都不像ID上的……35岁。   而他那个儿子……   “我今年13岁啦。”幸北天真的大眼睛弯了弯。   ……着实长得有些着急了。主要是这身高……还没变声的小男孩,怎么这么大的个子,都快赶上他了!现在的孩子营养都这么好吗!   幸北笑容无懈可击,内心哭唧唧,懵懂地转向黎昭,声音清脆:“爸爸,怎么还不进去啊?”   一声“爸爸”叫得工作人员虎躯一震。黎昭面不改色,然而心脏就像是被放了巨量白砂糖的饮料施加了万点暴击,如同丢入高渗透压溶液里的植物细胞,当场质壁分离。   工作人员对上幸北懵懂的眼睛。   ……看这个表现,智力发育倒是像个13岁的孩子,甚至比起同龄人有些迟缓。工作人员突然心生怜悯,这么大个子心理年龄却如此幼齿,平时估计没少被欺负,他都不舍得再刁难这对父子了。   “进去吧。”工作人员按下闸门按钮。   “谢谢叔叔!”   工作人员脸色一僵。他一个风华正茂的大小伙子,被一个和他差不多高看起来都快成年了的大男孩叫叔叔,哪怕知道对方只有13岁,也还是很难以释怀啊!   ……   “爸爸,我们这次订的是特等舱吗?”   幸北没有错过她第一声“爸爸”时黎昭瞬间僵硬的后背,玩心瞬起,挽住黎昭的手就开始叫爸爸。   果不其然,感受到黎昭被她挽着的手臂又僵了一下。   黎昭警告地垂头看了她一眼,然而幸北一脸纯真无辜,眨了眨眼:“怎么了爸爸?”   心里偷笑,谁让黎昭非要让她扮演这么一个羞耻的身份,他难道以为她脸皮还不如他厚吗?   好不容易熬到包厢,黎昭锁上门,左手甩开幸北,右手一把扯下胡子。   “爸爸!”   “别闹。”   冷硬的声音带着点淡淡的窘迫。幸北更得意了,换回自己本来的声音抱怨:“兄妹也行啊,为什么是父子,亏你想得出来。”   黎昭耳根那一点薄红很快就褪去了,肃然道:“军部的筛查手段比你想的要严,这是去帝都星的星舰,而你是联邦头号逃犯,兄妹这么直白的伪装,等于没有伪装。”   黎昭说着,略带满意地打量了一下幸北。原本他还在发愁呢,真没想到幸北演技如此精湛,女扮男装成年人扮小孩这种地狱难度,她居然完成得几近满分,这谁能想得到啊,别说军部和燎原星团那些基层人员,就算是他来,短时间都发现不了端倪。   幸北已经兴致勃勃去换了个喜欢的窗景以及配套的全息场景,洗了个澡换了身睡衣,慵懒地趴到吧台上点单了。   “昭哥,喝什么?”   黎昭:“……”   他听罗慎贤说过,幸北在他的游戏里没少挣钱,这奢侈享受起来熟练得让人害怕。   黎昭若无其事走到她身边坐下,顺手捻下她发丝沾上的一片桃花瓣:“念力之巅。”   “好品位。”幸北随口赞道,又给自己点了一杯帝星之恋。   黎昭长手一伸,从传送区拿回两杯酒,递给幸北一杯。   幸北最近生活估计是太苦了,借酒释放,三两口就干完了一大杯,随即对着点单机:“粉红女郎,情迷18302。”   这人飘了?一次点两杯,左一口右一口?黎昭默默斜眼看她。   幸北谄媚地递过一杯饮料:“昭哥,给你推荐这个,情迷18302,我们在预科班的最爱,一般人我不告诉他。”   黎昭垂眸看着那杯色彩华丽味道诡异的液体:……幸北这是把他当傻子坑?她不会以为他没喝过酒吧?   可这又是幸北难得想着他,给他点东西。哪怕是坑,他也愿意跳。   黎昭一言不发地接过,一口一口淡定地抿着。   等着看他出丑的幸北挠了挠头,默默打开光脑:【妈耶,我跟你们讲,我好像找到我们完美昭哥的缺点了,他味觉失灵,喝不出马尿味!】   黎昭余光看到她的小动作,凭借在她脑子里对她的深入了解,立刻就知道她在做什么,不咸不淡地对着点单机道:“日出的声音。”   然后递给幸北:“据说喝了能听到日出的声音,很神奇的酒,一般人我不告诉他。”   这个描述让幸北立即兴奋了,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大口,生怕喝少了听不到日出的声音。   幸北猛地咳嗽了一下,差点喷出来,震惊地瞪着黎昭:“我日!”   黎昭:“听到了吧,日出的声音。”   幸北:???   黎昭唇角扬起微小的弧度,手悠闲一推:“要和我换吗?”   幸北委屈地看着那杯情迷18302,权衡再三,还是不想再次听到日出的声音。   幸北痛苦地一口接一口喝马尿,光脑一直在闪,点开一看,全都是【哈哈哈哈哈昭哥品位奇特】【幸北你问他马尿好喝吗】,只觉得那些嘲笑全打在她自己脸上,愤愤按灭光脑。   两人之间的尔虞我诈以幸北落败并点了一杯真的很好喝的奶酒赔罪告终。   特等舱酒单全免,幸北是来挥霍的,不是来受罪的。   而黎昭,黎昭是来干正事的,却因为对女孩的纵容,逐渐陪着她完成了他有生之最的一次放纵。   ……   春光柔和,漫天桃色,身边坐着俏丽的女孩,间或叽叽喳喳地跟他絮叨,时而沉默不语静静饮酒。战乱间隙的岁月静好来得猝不及防,黎昭第一次感受到,乘坐特等舱的确是一种惬意的享受。   “桃花醉。”   黎昭清冷的声音对着智能点单机吩咐。   男人被全息模拟器换上一袭月白长袍,鸦发垂腰,单手握住酒坛子,一仰头,喉结滚动的姿势潇洒俊逸,风流无边。   幸北撑着下巴侧着脸欣赏,睫毛乖巧地半落,脸蛋粉粉嫩嫩的,这副神态可能是因为喝了酒,更大可能是心理活动不太纯洁。不过看在不熟悉的人眼里,就是个娇美的小少女,面颊透出含羞带怯的薄红,可爱得不得了。   当然,熟悉她的人,偶尔也可以欺骗一下自己的大脑,假装她就是这么个娇俏的小少女。   黎昭瞥她一眼。   “人面桃花。”   “嗯?”   黎昭从传送区拿出瓷碗装着的淡粉色酒液,递给她:“尝尝,挺适合女孩子的。”   一般来讲,只要她不先去撩黎昭,黎昭不会耍她。幸北好奇接过,小脸红扑扑,两口口把小碗里的酒闷干净,砸吧砸吧嘴,动作仿佛汗牛饮水,没有一点优雅可言,估计也品不出这酒有什么层次和味道。   黎昭失笑,仰头又喝一口,余光瞥见有人紧巴巴又盯着他看起来,显然是没心思品酒,搁这品他呢。   是不是过分了喂。   黎昭表情淡定,其实脸都快要跟着红了,有点绷不住地默默看回去,眼神质问:看我干嘛?   “昭哥啊,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你这张脸……就说哈,真的很帅,新联邦第一那种帅。”   幸北好像喝多了。话题开始有点轻佻。又好像没有。谁让这人平时就不太着调。   但她还是有点涉世未深的少女娇羞的,平时倒是很少真情实感直白地夸他。   黎昭感觉血液流动加快起来。   心里像是铺了层桃花瓣,又被洒了醉人的酒,氤氲起芬芳柔软细腻又飘忽的味道。   “帅哥。”幸北喝酒的后劲估计是来了,就这么换了称呼,“罗哥说,你这种帅哥,居然不肯谈恋爱,你说说,你说说,这像话吗!”   黎昭轻微挑起眉,眼底闪过些许笑意。幸北“咣”地放下酒杯:“你不谈恋爱简直是联邦一大损失啊!”   正常人都会觉得他这么强的人要是去谈恋爱不打仗,才是联邦一大损失吧。   黎昭笑了,俊美无俦的脸映着桃粉色的天光,就像是蒙上层滤镜,煞是好看,幸北看呆了。   “我跟谁谈恋爱?”   黎昭心知自己也受了酒精影响,如果放在平时,这样的茬他不会接,可是今天却忍不住和她勾勾搭搭你来我往起来。   幸北似乎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反问。   女孩眼神停滞住,似乎在费力思考,思考着思考着,缓缓傻傻地低下头。   黎昭今天喝的稍微超过了点日常的量,面部肌肉比之平时要放松许多,那些掩藏得很好的情绪也从细微处透散出来,满张脸都是张扬的笑意,动作也不像平时那么端庄自持,竟是不依不饶地凑过去,“嗯?我身边没什么女孩子,也没人喜欢我,我跟谁谈恋爱?”   没人喜欢他?幸北眼前倏然闪过少女于夕阳下回眸的那个满怀爱意的眼神,有点闷闷地点了下头,发丝盖住眼睛:“有人喜欢你的。”   “谁?”男人嗓音磁性低沉,带着丝调侃,引诱她继续说。   幸北却嘴一嘟,两手挤得小脸肉圆,粉嫩可爱毫无威慑力地瞪着他:“你自己知道的最清楚,你还问我。”   黎昭修长手指优雅地搭在侧脸,虚虚撑着下巴笑。是,他知道得挺清楚的,所以他才不甘心,他觉得她那点稀薄的感情简直就是逗他玩的。   但他也不否认,她对他是有稀薄的感情的,并且有别于队友和朋友,是那种不干不净得让人雀跃的感情。   他不明确回应,是因为现在还不到时候,各方面的不到时候。   前些天在深海蛇星,她心跳停止的那短短几分钟,他险些失控。他们要走的这条路无比凶险,如果真的在一起,他就算还能狠下心把她丢到生死一线的境地磨炼她,他引以为傲的判断也会有失偏颇。一旦在重要决策时受到感情影响,有任何失误,到时候坑害的,不仅仅是他,不仅仅是千万人的性命,还有她。   他失去了亲人和队友,好不容易在世界上又拥有了在意的人,他再也承受不了失去她了。他不敢赌,他不能仅凭心意行事,仅为一晌之欢,便不负责任地把她置于危险中。   可是就算她还不够喜欢他,就算现在还不是在一起的时机,他也再不忍心让她患得患失地猜测等待。   “你说得对。”黎昭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罕见地有些踟蹰和紧张,同时也鲜有地郑重,“但是那个人不知道,我也喜欢她。”   幸北的眼神一霎怔然,就那么呆呆地望着他。   有那么不可思议吗?他明明给过她那么多特权和暗示了。真是迟钝啊。   黎昭轻轻抿着笑,内心因女孩宕机表情而泛起甜蜜的鼓舞。   真的很呆萌,就连又一片花瓣落到她脸上都只是轻微摇晃了一下头。   花瓣从她眼睫毛上掉到了鼻尖。   黎昭喉咙溢出一声被好笑到的气音,伸手帮她摘掉。   幸北盯着他的手指,盯得有点对眼,像只不太聪明的哈士奇。   这不是喝傻了是什么?   但肌肤碰触的异样触感,总算把傻掉的人唤回来,幸北的眼神跟着男人撤离的手指恢复清明,眨了眨眼,挠了挠鼻子。   “你再等等。”幸北慢慢望住他的眼,轻声如同安慰的语调。   “再等等,很快就可以了,等我搞定小红,等我们找回你和我的前队友,等这一切结束……”   幸北眯眼,醉汉的标志笑容略有一丝猥琐,却让此刻的黎昭感觉无比心动,“我保证,你会和她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的。”   黎昭保证,他这辈子,从未像此刻这样,心跳剧烈,彻头彻尾不打折扣的幸福也如此剧烈,简直不真实得像在做梦。   他觉得他七分谨慎三分冲动之下的告白,收到了最好的回复。   原来他们心灵相通,原来她和他有同样的想法,原来她也在等一切阴霾过去,海阔天空,和他有最完美的、再也没有后顾之忧的开始。   黎昭觉得她此时此刻好看到桃花都失色三分,好看到他忍不了了。   还没有正式在一起,但好歹也算互通了心意,现在又是这么好的氛围,任何一个男人天生就懂得该做什么。   黎昭动作缓慢轻柔地挪到她身边,一只手绕过她的肩,把人半搂着,脸几乎贴着脸,语音低迷:“去床上睡。”   “嗯。”幸北刚答应完,腿弯就顺滑地插进一条胳膊,轻巧地把她抱起来。   幸北脸贴在男人胸膛上,脑子有点昏沉,感觉这个人身上的味道好迷人,香香甜甜又带着些微辛辣,像桃花酿的酒。然而他刚对她说喜欢别人。   啧。   幸北哼哼唧唧地滚到床上,仰躺着,头微微撇向黎昭的反方向,准备等他一走就闭眼睡觉。   然而特等舱柔软的床垫一陷。   男人在她旁边坐下来。   ?   幸北懵然回头,困倦的眼睛对上男人柔情醉人的眼。   妈妈耶,帅哥这个眼神遭不住啊,是他醉了还是她会做梦了,这怎么可能是能够存在于黎昭脸上的表情呢?   那个男人还朝她俯下身,单手撑在她枕边,带着清冽酒香的气息越来越近,耀如星日的俊脸近到能看清每一根睫毛。   “睡觉前,还有一件事。”   男人笑得可谓促狭,目光带着明朗灼人的热意,暗示意味极浓地落在她唇上。   幸北感觉嘴唇烧着了似的烫。   他……要她……说什么?   幸北感觉喝多了思维有点慢,黎昭这么有逼迫感,她不禁绞尽脑汁,CPU狂转。   ——叮。   幸北眼睛亮了亮,清了下喉咙,嗓音清甜响亮:“爸爸晚安!”   黎昭眼里如果有座喷发的火山,此刻也被倏地冻住了,喷到一半僵在空中的定格很是可笑。   幸北隐约感觉她没答对,但好像也没有全错,便铁着头继续:“爸爸,我的晚安呢!”   晚安个屁啊他要的是晚安吻啊!还爸爸爸爸的叫,这特么还怎么下得去嘴!   “爸爸?”   黎昭冷硬地撸下她的眼皮:“睡觉!”   灯光骤灭,听到男人翻身上床的声音,幸北还没来得及不满他不懂礼貌,就已经陷入梦乡。 第126章 逛街 爸爸去哪儿   特等舱的床就是软, 临睡前又喝了点小酒,幸北感觉这一觉睡得久违的爽, 醒来时心情舒畅。   但是她很快想起黎昭昨天亲口承认他喜欢他那个队友。   虽然昨晚她本意没想八卦他,他平时也不像是会聊私人感情的人,使得她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那整个过程顺滑得有些不可思议,让她有种“是不是喝多了哪里搞错了”的诡异错觉,但是仔细理一理, 又好像没哪里能出问题。   黎昭昨天喝得不比她少,她有点醉,他大概也有点酒后吐真言的症状。   或者, 黎昭并不是醉,而是趁着这个机会委婉拒绝她?她勾搭他还挺明显的,他一定早就困扰了。   真不爽, 她这两个月本来真以为自己有戏呢,没想到都是她脑子里的臆想。   一定是被翟洪广传染了盲目自信症。   算了,回去打翟洪广一顿出气,然后就向前看, 新联邦有那么多美男, 前两天那个大明星不是还开玩笑说理想型就是她吗, 等她洗清冤屈之后, 说不定真可以勾搭勾搭, 反正火遍联邦的巨星长得绝对不比黎昭差。   这么一想幸北心情好多了, 在床上翻了个身, 顺手点开光脑,搜男明星的靓照来看。   “醒了就起床。”   男人清冷的声音从后脑勺方向传来,正在欣赏别的男人的幸北一激灵, 把光脑往被子里藏。   黎昭眯眼:“你看什么呢?”   “没、没什么。”   光脑有隐私保护,幸北纯属下意识的动作,有点懊恼,若无其事地把光脑拿出来关掉。   “起床,还有半个小时就到了。”黎昭重复了一遍,想了想,提步走过来,“你今天还要换衣服化妆,不会忘了吧,还是等着我给你换?”   男人微俯下身,和幸北距离略微有些近,手掌虚虚搭在她背后。幸北总觉得黎昭今天有点怪怪的,站在她旁边姿势还有说的话都似乎比平时更亲近,就好像共享了什么亲密的秘密。   ……比如他喜欢的人是谁。   幸北撇撇嘴,垂下眼帘,抱起自己的空间包:“哪能劳烦爸爸亲自动手,我这就去。”   说完就绕开黎昭跑进更衣间。   黎昭跟在她背上的目光收回来,垂着头,唇角翘了一下。   好吧,果然酒醒了就开始矜持了。也好,现在两人最好还是同以前一样保持距离。他本来也是这么想的,刚刚看她懵懂不知所措的样子,却有点心软,又怕自己表现得太冷漠她会以为昨晚是他喝多了说醉话,才试着伸出手去,结果被她拒绝了。   是他希望的结果,可是心里还是有淡淡的失落。   果然啊,一旦挑明,别说是她,连他都忍不住有不切实际的期待。   但他不后悔。现阶段这种忐忑试探暧昧不定的感觉,实在太酸爽,太让人上瘾了。   黎昭望着卫生间冰冷无情的复合材料门,趁着没人看见,尽情露出大尾巴狼一样的笑容。   帝都星幸北来过,刚到伴帝星的某一个小假期,就和小伙伴们跑来新联邦的宇宙中心瞻仰。   不过他们一致觉得,论繁华和奔放,还是伴帝星略胜一筹。帝都星更偏向政治核心,整座星球都略微严肃了一些。   但毕竟是个“新联邦人一生一定要去一次”的星球,他们当时把帝都星的必去景点都打过卡,也因此现在这条路,幸北越走越觉得自己认识。   “爸爸,咱们去哪儿?”   黎昭一听这俩字就闹心,冷着脸不理她。   “爸爸,这不是去总统府的路吗?”   有路人惊奇地看过来。黎昭戴着假胡子不仔细看倒看不出很年轻,但他儿子听着声音还没到青春期,怎么长这么高个子?   黎昭终于忍不住按住她不安分的脑袋:“就是要去总统府。”   “去干吗?”   “去总统府还能干吗?”   “我们要见总统?!”幸北万分震惊,但懂事地压低了嗓音,“不是找小红吗?”   “小红是总统近卫队负责人,动她的人我得和她报备一声。”黎昭顿了一下,发现他被这群人传染了,默默修正,“莘长虹。”   然而幸北已经笑得牙花都露出来了:“小红就是小红嘛,没想到小红还是总统面前的红人呢,怪不得牛气哄哄的,但是总统能同意吗?”   幸好联邦历任总统都是普通人,不然幸北简直要阴谋论,怀疑总统也是异种。   黎昭轻慢地笑了下。   “能。”   幸北简直要崇拜惨了:“总统也是你的人。”   “不是。”没想到黎昭否认了,“但是自从四年前我把证据拍在她面前,除了相信我,她也没有别的选择。”   ……   总统是个很有亲和力的女人,幸北发现真正的上位者其实大多平易近人,并且知识渊博,和随便什么人都聊得来。   当然,这也是在对方有意交好的前提下。   “她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从总统的会客厅出来,幸北回头看了一眼,忍不住问黎昭。   “她以为你是我女朋友吧。”   “哈?”幸北瞪圆了眼睛。   黎昭笑了,摸摸她的头:“也不是很奇怪,坐在这个位置的人,眼光都很老辣。”   幸北:?   不对,很奇怪,哪里都奇怪,这算什么眼光老辣?明明就是乱点鸳鸯。还有黎昭今天都摸她好几次头了。   幸北心底刚被扼杀的小火苗蠢蠢欲动地闪了一下,又被自己按灭。   一定是黎昭拒绝她后,怕她等会和小红打架的时候分心出状况,所以用这些哄小孩的小动作安抚她。   真是小瞧她了,她才不会分心呢。   幸北专注地看起前方的路,然后又机智地发现,这是通往帝都星最大商区兼游客聚集中心的路。   不是吧,莘长虹也喜欢逛街?   “爸爸,我们去哪儿?”   黎昭看她一眼:“智脑在光脑上设有安防程序,刚降落星港就去总统府的游客很多,但是接下来直接去莘长虹那里会触发警报。”   而且他刚得到消息,莘长虹竟然不在。本应在帝都星值岗的人偷偷离开,不知去做了什么?黎昭眼眸微微深沉。   “所以我们要去哪?”   “和正常的游客一样。”悬浮艇在黎昭的操纵下落在巨大的停靠站,“去帝都广场,逛街。”   ……   幸北成功达成“和军团长一起逛街”成就,感受就俩字:无聊。   黎昭就像个程序精密的机器人,对于那些五花八门的小店里令人目不暇接的商品,竟能视若无睹,严格履行“进门——沿着右手边匀速逛过——逆时针走一圈出来”的代码。   幸北就这么默默跟着他逛了五家店,终于忍无可忍拉住他:“昭哥,智脑能分辨人和机器人吧。”   “当然可以。”黎昭不懂她问这个的用意。   “那你这样不行,比不逛还要可疑。”幸北严肃地望着他。   黎昭:“……”   黎昭退后半步,示意他跟着幸北。   幸北终于舒坦了。   虽然逛街的时候没有人和她交流感想,还是无聊,但至少她能按照自己的步调逛了。   下一家店,幸北就在里面停留了整整四十分钟,黎昭实在忍不住开始望着她的侧脸发呆。   而幸北还在对着一堆造型精美的瓶瓶罐罐难以抉择,终于,看到一边无所事事的黎昭,病急乱投医地把他拉过来:“你觉得这两个味道哪个适合翟洪广?”   黎昭俯身闻了闻她左手的小瓶子,一股臭袜子味,剑眉微微蹙起,赶紧把鼻子挪开,又闻了闻她右手的小瓶子,一股屎味。   黎昭:?   黎昭默默抬头,近距离对上她真诚的眼:“你有没有想过他真的可能会用?你觉得遭殃的是他还是我们?”   幸北:“!是哦!”   幸北当即扔了手里的两个瓶子,从旁边标签写着“洁厕灵”的架子上拿了一瓶。   “我好啦。”   黎昭看着她手里满满当当的小篮子,不经意似的问:“这些都是送人的?”   “是啊。”幸北点头,小狐狸般窃笑,“给唐濯选了甜牛奶,他肯定要气死……一定要逼他用,我好喜欢那个味道啊。”   黎昭一眼就看到那只圆圆胖胖的奶白色小瓶子,又问:“我的呢?”   幸北懵逼抬头:“?”   黎昭表情似乎没变,又仿佛默然沉郁了许多:“没有我的?”   幸北:“昭哥你人都在这了,我还用得着送你?”   黎昭缓缓停下去收银台的脚步。   这意思幸北还有什么不懂的,幸北立马谄媚地笑:“我多买了一瓶最喜欢的楹帣花味,送给你怎么样?”   黎昭顿了一下,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还不咸不淡地抱怨:“楹帣花有点女气。”   “那我换一瓶!”   幸北:她还不舍得送呢。   “不用了。”   她说是她最喜欢的。   刚出店门,黎昭立即从幸北手上挑出那个幽蓝色的小瓶子,塞进自己空间包里。   幸北简直惊呆,难道这就是黎昭的隐藏属性,居然如此小气!   ……   走进下一家店的时候,幸北隐约回过味了,怀疑黎昭是陪她逛街太无聊,所以才想要收她点东西让内心平衡一下。   善解人意的幸北决定多和他互动,增加他的参与感。   这可是帝都星最繁华的游客街,各种新奇的小玩意就连翟洪广这种粗老爷们都流连忘返,黎昭只是还没有办法投入进去,不然一定能体会其中的乐趣。   这家店是一家特效道具店,里面挤满了游客。幸北用余光偷师,学着旁边的女生,把各种玩意往黎昭身上试。   幸北欣慰地看到,黎昭虽然还是板着张万年冰块脸,但眼神中明显透露出越来越多的兴趣。   大头道具,能把两个人变成比例可爱的卡通人;换脸特效,可以把两人的脸互换;时光机,可以根据身高体重、饮食和运动习惯、性别皮肤状况等,预测出童年时、十年后、五十年后、百年后的相貌,准确度达到90%;后代模拟,可以生成两人生出孩子的相貌,可能性最高的十个建模相似度加起来可覆盖80%。   最后这项是最火的,尤其受到情侣的追捧。幸北本来还怕黎昭不愿意,没想到男人从前一个出来,自动就排在了队伍末尾。   “怎么了?”   黎昭恍若不觉地瞥了幸北一眼。   幸北收起疑惑的目光:“没事,我是在想,昭哥你小时候真可爱啊!”   黎昭不知想起什么,像是被可爱到似的勾了下唇,表情痴得十分崩人设。   幸北:……她也就随口一夸,这人怎会如此自恋,居然当真了。   说话间两人排到后代模拟器,站进全息透视舱。   幸北缓缓惊喜地睁大眼,这次是真的被惊艳到了。   ——果然,她和黎昭这样的优质基因,生出的孩子,个顶个的好看!   幸北认真欣赏了一遍十个全息建模图像,感叹了好一会自己的优秀DNA,心满意足准备离开,黎昭突然道:“渴了,去帮我买瓶水。”   幸北:“那边有卫生间,应该有直饮水……”   黎昭:“我要喝瓶装水。”   龟毛。幸北暗暗腹诽。   黎昭:“去帮我买瓶水,我请你吃饭,地点你选。”   “好嘞昭哥!”   幸北话音未落地,人已经跑去步行街对面自动贩卖机了,一只手在操作,另一只手在光脑狂喜着点来点去,黎昭不用想就知道她是在搜索附近餐厅按照价格由高到低排序。   黎昭看着女孩的身影被自动贩卖机遮挡,回头来到刚才的机器前,刷光脑付款。   很快,光脑收到十张全息模型。   “昭哥,你的水。”   幸北小跑回来,黎昭按灭光脑,唇角似乎有笑容一闪而逝,再仔细看去,又似乎是她的错觉。   “谢谢。”黎昭接过,看了眼在他旁边抱着手臂等他喝水,板着小脸不知在心里吐槽他什么的小姑娘,再次无声笑笑,“走,请你吃饭。”   “走!”   幸北整个人激动地振奋起来,刚刚还木着的小脸焕发出“今儿个讹到大的了!”的光彩。 第127章 旧识 表弟表妹   幸北是被黎昭扶着从奇味馆里出来的。   人倒是没什么大问题, 就是吃得有点撑。   走了两步,实在难受, 幸北颤悠悠地靠边,撑在一个不起眼的墙角。   黎昭:“……”   两人站的位置有那么一点猥琐,所以后面走出来的一对少年少女没能看到他们。   于是肆意的议论声就这么闯入幸北耳朵:“……长得挺好看的女孩,吃东西一点节制都没有,肚子都鼓起来了,真下头。”   男生附和:“那男的也很无语, 那么贵的进口生螺,就那么让她无限制吃,有钱也不是这么个花法。”   女生:“可不是么, 一开始还感觉男的又帅又宠女朋友,后来实在太过了,跟个舔狗一样真下头。”   男生:“无语死了, 为什么这么贵的餐厅还有这种人啊?”   听完全程的幸北:?她自己的肚子爱怎么吃怎么吃,黎昭自己的钱爱怎么花怎么花,轮到他们说三道四?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幸北总觉得这两个人的说话方式莫名耳熟。   幸北扶着墙直起身子, 悄悄远远地跟上那二人。   黎昭没懂她要做什么, 但也很配合地没出声, 和她一起做贼似的跟踪。   其间不时听到三言两语, “……这电影要上映了吧?姚婉婉以前清纯的扮相多好看啊, 怎么突然走起性感风了, 真下头……”   “……我一整个无语了, 都什么年代了,孤儿又不是吃不起饭,也好意思卖惨……”   那高贵的“和我不一样的人不是傻逼就是骗子”的腔调, 熟悉得让人头皮发麻,幸北越听越坚定自己的怀疑,跟得更投入了,连捧着肚子的手都不知不觉放下来,脚步轻盈得像捉耗子的猫。   幸北倒是没料到,今天又是她被自己的运气惊艳到的一天。很快,她就看到那一对年轻人朝远处欢快地招手,而他们前方站着两个她无比熟悉的身影。   幸北激动地抓住黎昭的胳膊,手都在微微发颤。   黎昭眸子轻微动了动,也认真向那新出现的两人看去。   “这是实战演习时被你们骂哭的那两个人?”   “你居然还记得!”   幸北惊异地瞥了黎昭一眼。没想到黎昭看了实战演习,并且还正好看到了她和孙予琪卢洋等人交锋的镜头。   没错,那朝着这边走来的两人,正是浑身长满了雷区的讨厌哥和恶心姐!   幸北看着四人胜利会师,卢洋指着男生给孙予琪介绍:“我提过的,我表弟。”   孙予琪:“这就是我表妹。”   幸北忍不住后退一步:卧槽,这四个人聚一块,负能量怕是能炸飞一个星球。   不过卢洋和孙予琪为什么会在这?昌和隆谢思洋去哪了?   就像是回应幸北的心声,卢洋下一句就傲慢道:“你们一定不敢相信,昌和隆和谢思洋看样子似乎不相信巨蔼星的事是幸北他们干的,我真是看错他们了,这种同情播种者的人不配留在顶级世家圈子。”   他表弟立即无语的表情:“不是吧,真无语。”   孙予琪恶心地皱起鼻子:“他们当然没有明着说,但是其他人骂幸北的时候他们都不说话,又当又立的恶心死了。”   卢洋:“谢家嫡系谢思妄是播种者,谢思洋的屁股估计早就歪了。谢家那帮人真讨厌,整天装成个不食烟火的样,好像全世界就他们是温淑贤良的君子。”   表弟:“听着我就无语了。对了,赫连莲也是播种者,赫连堂有什么反应?”   孙予琪:“别提那恶心的老头。”   表妹:“天赋者学校有这样的校长,我都不想去了,一整个下头。”   卢洋:“呵,这次来帝都星也是那讨厌的老头的主意。”   对面二人抬眸洗耳恭听,幸北也凝神期待下文。   “老头不知又抽的什么风,突然说英皇部队新一届人选迟迟未定,既然上次有从天赋者学校选人的先例,这次我们这些实力在前百分之五的都有机会,所以让我们来莘长虹这里刷存在感……”   卢洋语气不屑,言语中却依旧克制不住显露出骄傲的意思,显然受到校长的肯定,被选入“前百分之五”的行列,让他感到十分光荣。   幸北小声“哼”了一下,要不是史乔那批人都毕业了,她和队友又被诬陷离开英皇部队,人才断层,哪里轮得到卢洋。   校长不至于标准放低到如此程度吧……或者说,他应该知道,就算他标准放低,莘长虹的标准也不可能一起放低啊。   所以赫连堂让这群学生来做什么呢?除了卢洋和孙予琪,还有谁来了?   表妹:“除了你们还有谁来了?”   孙予琪立即沉下脸:“徐愿与、姚静雯、乐爱、端木周、还有刺青哥……刺青哥叫啥来着?算了不重要。”   卢洋:“还有燎原星团那个特别讨厌的人也来了,你们可能听说过,叫龚呈,我怀疑是来监视我们的。”   幸北在远处轻轻动了下眸子。   黎昭似是感受到她的异样,垂头看了她一眼。   四个人开始边走边聊,幸北一边跟上,一边看着脚下,悄声问黎昭:“当年闯进天赋者学校杀我,也是你的命令吗?”   黎昭的喉咙猝然紧绷。   来了来了,当年造过的孽,终究还是找来了。   这就是为什么他无论如何不敢再和幸北更进一步。有些事,对于队友做,可以,但对于喜欢的人,是万万不能的。   就好比当初,他虽然没亲自下令,但也十足狠心地放任尤家当时的家主,那个傀儡,自以为是拼尽全力地追杀“天生播种者的S级”。   越是这样愚蠢极端的领导作风,越能让播种者放下警惕,所以尤山的决定,黎昭从不插手,以至于那个鸠占鹊巢的男人自己都快忘了,燎原星团真正的主人另有其人。   直到他在天赋者学校大闹一场,引起世家关注,也牵出尤家陈年的一些密辛。   原来尤山只是最远的一脉旁支,原来尤露大小姐的身份是假的,原来尤远才是燎原星团和尤家顺理成章的继承者和真正的幕后掌权人,原来尤露不仅偷来尤涵的千金身份,还偷来尤涵进入帝才学宫、脱胎换骨的机会。   原来尤山和尤露之所以能够战战兢兢又自鸣得意地享用不属于他们的地位这么多年,是因为尤远刻意藏在暗处。   这些都是黎昭想向幸北解释的,但是话到嘴边,又口干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没事的昭哥,我能理解。”幸北见他沉默,轻快地挥挥手,“当时你和我没什么交情,大局为重嘛。”   怎么能没有交情,那可是睡过一个屋一起做过梦的交情。黎昭不知为何,看幸北这么大度,心里却更不好受了,终究还是为自己辩解了一句:“我没有让他们杀你,其实我给尤远暗示过尽量不要伤害你,我相信他那天把我的意思传达下去了。”   幸北回头看他。   黎昭有点紧张又诚恳地望着她。   幸北虚虚望着远处几个背影,低喃:“所以我确实没死。”   她确实没死。龚呈可能是发现了那个人不是她,甚至正因为他认出了对方是裴鹤,才痛下杀手。   然而这个设想没有让她好过,反而心更冷了。   不是她就可以杀了?是他的情敌就可以杀了?他会是这样的人吗?她很想说他不是,可是在那之前,他便已经能在十六七岁的年纪,冷酷地杀掉身为同学的播种者,还能表面做到全然不露声色,并全程对朝夕相处的朋友隐瞒。   幸北突然发现,不管龚呈的身份是正是邪,他都远远不是她了解的那么单纯。   黎昭默不作声观察着从刚才就陷入沉思的女孩。   他自是没有错过,幸北听到“龚呈”这个名字后,一瞬间的僵硬。   龚呈……尤远说撞大运从预科班捡了个好苗子,在学校里当卧底,帮他揪出好几个播种者,叫什么来着?   黎昭想不起来,他发现他好像从来没关心过这种琐碎事,根本就没问。   不过很快他的疑问就得到了解答。   “幸北。”   身后传来少年清砺的声音。   幸北一瞬间僵硬的身影告诉黎昭,她对那个人很熟,熟到仅仅听到他叫她名字,就知道他是谁,并且那个人对她来说是极为在意的人,在意到露出黎昭几乎从未在她脸上见到的复杂表情。   幸北轻吸了一口气,才回过头,轻微眯起眼。   “……龚呈。”   ……   黎昭站在她身边,眼神同样带着怀疑和审视,凝在对面戴着鸭舌帽的少年身上。   少年竟然认识他。礼貌地低了低头:“军团长。”   黎昭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下四周,没什么人,顺手在周围覆盖了一层结界场,这才平声问道:“是尤远让你来的?”   短短一瞬间,他已经猜出了龚呈的身份,虽然他从未见过对方。他没把行程告诉给任何人,但是尤远作为燎原星团执行上的领导人,确实有能力获取他的行踪。   没想到龚呈摇摇头:“不是。是我直觉会在这里见到我想见的人。”   龚呈眼睛混着浓烈的思念、爱恋等深切又酸楚的情谊,直直望着幸北。   意思明确,幸北是他想见的那个人,黎昭只是不小心顺带的。   黎昭心里淡淡划过一丝不爽,往前走了一步,却也同时不知是否故意,离幸北近了一点。   幸北怕黎昭误会,解释:“他的天赋是第六感。”   黎昭转头看她。   连对方的天赋都知道,这两个人果然是上学时的旧识。   忽然之间,黎昭心底漾过一抹遗憾,她最无忧最青涩的年华里,没有他的参与。   而且她刚才是在着急解释,生怕他对对方动手吗?在她心中他就这么暴力?或者,她就这么怕这个龚呈受伤?   好像不仅仅是遗憾了,还有点嫉妒,嫉妒他没有参与的时光,却有别人参与了。   不过幸北疏离又不善的语气让他稍微安心:“你来找我干什么,来抓我的?”   龚呈脸上闪过受伤,放低声音讨饶:“我就是想见你。”龚呈看了黎昭一眼,“你应该知道了呀,我从来没想过杀你,从前说那些话都是迫不得已。”   “我现在还不太能自由活动……你的身份也不方便。但是毕竟比之前形势好了一些,所以我就想,一定要来见见你,找个机会当面和你说清楚。”   黎昭默默看着他,无动于衷地立在幸北身侧。   幸北也看了黎昭一眼。   黎昭这才开口:“他确实有苦衷。”   幸北冷漠地望着龚呈:“但是裴鹤还是死了。”   龚呈就等着她问这件事,急忙解释:“我发誓我当时射歪了,开枪是想要骗过当时在场的其他人,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真的死了,这件事我当时就上报了,后来查清是尤山一派的S级麻瓜极端仇视者,趁裴鹤昏迷给他注射了致死药物。”   黎昭看了幸北一眼,默认了。他早就知道这件事,不过在他看来,不管过程如何曲折,裴鹤都是被燎原星团杀死的,这些细节没必要告诉幸北,让她徒增伤悲。   他唯独没想到,幸北和那次活动的负责人,还有更深层次的关系。   龚呈给黎昭递去一个感激的眼神,然后殷切地盯着幸北。   幸北冷着脸不语。其实她也不是没想过,这件事其中有她不知道的关节,但她和龚呈离心,可不只是因为这一件事而已。   龚呈开始语速急促地一件件解释:“后来去你藏身的宾馆抓你,并非我本意,是因为我……我当时刚知道尤山的人杀死了裴鹤,怕那些极端分子对你下手,我实在放心不下想看看你,于是偷跑出来凭借第六感碰运气,结果被人跟踪了。”   “模拟舱第一次被动手脚被你识破那次,播种者本是想炸出我来,没想到我第六感反转,完全没察觉到,结果那件事最后被你揭发,所以他们才会注意到你,说起来确实是我对不起你。”   “当年只有谢思妄和梁问航是我杀的,他们真的是异种,我们班两个同学是梁问航杀的,只是我不小心被他设局拿到了证据,我不告诉你是因为会让你陷入危险,而且规矩也不允许……”   龚呈求助地望着黎昭,黎昭点头确认,龚呈这才感激地继续,“还有,你参加模拟实战那次,模拟舱被播种者动手脚也是军团长查出来的,现在想来是军团长故意透露给我们,希望我们去救人……”   幸北讶异地看着黎昭,黎昭轻勾起唇角,默认。   龚呈脑子充血,紧张得迷迷糊糊的,虽然隐约感觉幸北和黎昭的关系太好了点,但也没多想,上前一步,明俊的星眸透着满腔热切和委屈:“我是真的不敢告诉你,所有人都觉得你很可能变成播种者……但是我从来没怀疑过你。”   黎昭在场,龚呈没敢说得太清楚,但是意思差不多很明确了,就是黎昭不准他们帮幸北,因为黎昭不确定幸北是否会叛变。   黎昭眸底的神色冷了些许。   “我从来没放弃过你。”   龚呈这句话莫名带着谴责似的,仿佛在问她为什么那么轻易就放弃了。幸北摸了摸鼻子,眼神有些放空。   如果真的顺着龚呈的话来回想……的确。当时被异种夺舍的梁问航和她关系那么好,已经发现她是S级,是龚呈及时杀掉梁问航,为她拖了一段时间,她才能顶着A级身份又苟得一些安宁的日子。   说起来龚呈根本没必要那么早暴露,是察觉到梁问航想要对她不利,才冒着被发现的危险杀了梁问航。   他舒舒服服当着卧底,是为了保护她才踏上逃亡道路,被冤枉了整整两年。   还有模拟舱那次,她毫无准备被突袭,若不是龚呈帮了她,说不定那一次就陷在昏迷里,最终在封闭中被异种吞噬消化。她可以想象那时龚呈闯入学校又是冒了多大的风险。   正如他所说,他从没放弃她,他一直在替她负重前行,吞下所有辛酸苦楚,换她多一刻的安稳和快乐。   他从来没背叛过。   他答应她的事每一件都做到了。忠于人类,替郭娜娜报仇,还有保护她。   她对他一言不发离开怨恨不解和愤怒的时候,他明明看得到分离和误会,却无法开口,承受痛苦只会比她多。   幸北不知该说什么,低着头,却余光看到少年鼓足勇气似的,又上前半步。   少年激动得微微颤抖,好像要给她看个大宝贝。   幸北不由紧张地屏住呼吸。   “你的东西我都留着,你的……你送我的染发剂……”   龚呈深吸一口气,摘掉鸭舌帽,蹦出一头郁郁葱葱的头发。   幸北:……?!!!   幸北傻住,然后实在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怪不得上次晚上见到龚呈他就戴着鸭舌帽,原来内里大有乾坤。   黎昭冷睨了眼那头哗众取宠的毛,神色更加冷酷了。   这一声笑让龚呈心底猛地蔓延出一阵狂喜。   画风隐约有些跑偏,相认的氛围和他设想中不太一样,但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只要能逗她笑出来,让他扮作小丑他也是愿意的!   哦,对了,他还有能让她开心的东西呢!   龚呈的脸和头发对比强烈,泛着红,羞得有些结巴:“还有,你的头发……”   幸北惊悚地看见龚呈拿出一个约三十厘米宽的盒子,打开来,里面是眼熟得可怕的一缕细柔的棕丝。   幸北不由抓了一绺头发放到眼前,眼珠在盒子和眼前的发丝间来回转动对比,瞪得快掉出来,脱口而出:“——你是变态吗!”   龚呈才不介意被她骂变态,事实上龚呈被骂了,简直心花怒放,因为这是她重新亲近他的一个信号。龚呈虔诚地捧着盒子:“不是变态,实在是太想你了,我每天都在担心你会不会误会我,会不会恨我,会不会忘了我……”   幸北偷偷咽了下口水。他是该担心,因为误会他恨他忘了他,这每一桩她都干过。   龚呈伸出拇指,轻柔地抚摸了一下一缕头发,像是抚摸着他的爱人:“我需要这个,来把我们的过去留住。”   在那么多孤寂的、只能藏身于黑暗的日子里,他需要看着嗅着触碰着她的一部分,来幻想她在身边的记忆与未来,才能有动力捱过度日如年的时光。   幸北默默看着那个盒子。   她还是觉得有点变态,不过她又不是孙予琪,不能理解的东西就恶心。   相反,她是个有正常共情能力的人,即使不能赞同他的做法,也能从中体会出对方的心情。   当然,这也是因为……她终归还是了解他。如果换成个刚认识的男人收集她的头发,她大概也会觉得怪恶心的,可他是龚呈,她居然控制不住地感觉……有一丢丢可爱?甚至联想到他的经历,心里还有点揪揪的难过。   黎昭身侧的手指偷偷扣紧。   “可是,有些事情,过去了就是过去了。”   幸北倏然抬眸,看着龚呈,“这是我天赋反转那天掉的头发吧?当时我好像就说过的……它们长在我头上时,我会好好爱它们。可是它们离开了,就和我再也没有关系了。”   幸北话说得冷酷,但是下一秒,她看到少年眼睛蓦地红了一圈,里面原本希冀的光也骤然黯淡。   在为了她染的绿毛衬托下,红着眼委屈的样子有些可笑,却也更招人心疼了。   是的,幸北虽然放下他了,下定决心抛弃他了,可是这一刻,还是结结实实地心疼了。   还有一股诡异的成就感。当初那个鼻孔朝天的傲人小孔雀,原来究竟还是喜欢她的啊,所以她当初也没有那么自作多情,也没有那么识人不清,甚至她放下过去之后,他都还没有走出来不是么。   一时间幸北只觉得胸腔里混杂着酸爽甜辣各味情绪,冲击得人头脑发飘。   那张虽然配了绿头发但依旧俊逸非凡的脸,比两年前更成熟有味道,此时也顺眼得有点让人心慌。   能始于颜值第一次,就可以有第二次、第三次……幸北默默咬了下嘴唇,撇开眼,怕再多看要绷不住。   而就在这时,黎昭陡然靠近她,十分自然地揽住她的肩膀,对龚呈冷漠地点点头:“既然这样,以后再叙旧吧,不要引起有心人的警惕。”   幸北微愣,仰起头有点感动地看向黎昭。   虽然他拒绝了她,但是竟然还会在前任暧昧对象面前帮她撑场面!昭哥可太靠谱了!   龚呈则僵硬在原地,比刚刚被幸北冷漠拒绝时还要僵硬,就连放大的瞳孔都好像冻住了。   龚呈震惊地望着黎昭,望着两人情投意合的身影,就像被一盆恶作剧的冰块当头砸懵,周身从里到外又冷又痛。   ……黎昭?   一个他当做神明来信仰和崇拜的人,哪怕是让他暂时离开最爱的人他也深信不疑唯命是从的人,到头来,抢了他的人?   黎昭当然不是故意的,黎昭大概连他是谁都不知道,更不知道他和幸北那些过往。这样的男人,眼里是不需要看到他的。   也正是这样的男人,才能让他连争抢的心思都没法理直气壮地壮大,因为不止是幸北,全联邦明眼人都会耻笑他——到底哪里比得上黎昭?拿什么去跟人抢?   龚呈周身忽然漾起无限的悲哀和孤独,像棵被抛弃的孤零零的小草。   幸北张了张嘴,肩上的手却忽然紧了一下。   幸北又把嘴闭上了。   这么关键的时刻,确实不宜和龚呈产生纠缠,妨碍种族大计。   顺着黎昭指引的力道,幸北抬步,打算和黎昭一起离开。   然而就在这时,黎昭的结界感受到有人闯入。   黎昭把幸北直接揽进怀里,想要低调地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却听到今天第二次,身后传来激动至极的惊呼——   “——幸北?!” 第128章 重聚 等你回来   乐爱软糯的声音此时尖尖的, 显出主人异常的激动:“咸鱼,找到了!端木周, 端木周!你说得没错,果然跟着龚呈,一定会找到幸北的!”   幸北猛然回头,看到乐爱圆眼睁得像看到瓜子山的仓鼠,小手捂着通红的脸,不可置信地狂喜尖叫。而墙角处, 端木周从容自若地登场,推眼镜的姿势郑重其事,仿佛刚刚因为发明了智脑而获得全人类历史上的最高奖项。   紧接着, 徐愿与也从不知哪儿跑出来,直接冲向幸北:“真的是幸北!天啊谢天谢地我还以为你已经死了……”   幸北:“……”   幸北满脸故友重逢的激动一木,有点嫌弃地僵硬着被她抱住, 觉得自己的胸都要被硌得陷进去了。   徐愿与松开幸北,这才注意到她身边有个高大英俊的男人,迟疑地看了他一眼:“这是……”   徐愿与总觉得这人有点眼熟,似乎在记忆里是个不好惹的形象, 潜意识里忍不住想要对着他低头。   端木周低下头:“军团长。”   徐愿与:!!!军团长!!!   徐愿与凌乱地看着黎昭还搭了一点在幸北肩头的手, 逐渐崩溃语无伦次:“啊这, 军、军团长……啊这……”   黎昭曾经在实战演xi总结大会给幸北颁奖, 他们都是远远见过的, 只不过实在没想到, 那个仿若神明的男人, 竟然从云端走下站在幸北身边……或者说,居然被幸北这个猪给拱下神坛了!   徐愿与激动涕零地哆嗦着,在她眼中她家小猪猪已经长了翅膀头顶光环飞得比太阳还高!   这么一群人咋咋呼呼站在一起, 目标可就太大了。幸北和黎昭对视一眼,扯过徐愿与的手,朝其他几人神秘地眨眨眼:“回去说。”   ……   因为徐愿与等人的出现,龚呈成功跟着幸北和黎昭回了他们的临时住所。   但他心情却算不上好,一路上都头脑混乱,默默跟在最后,仿佛灵魂被抽空。   直到……   “呼,原来你们没在一起啊。”   听了幸北的澄清,徐愿与大松了一口气。   龚呈出走的神魂也终于落回了实体中,像是从假死状态中恢复了生机。   黎昭隐晦地看了他一眼。   “你们呢?听说是来找莘长虹的?”幸北从徐愿与怀里的party装袋子里抓薯片,被一只骨感的手打了一下。   “你吃太多了。”徐愿与凶她,然后才回答她的问题,“是来找她的,不过她这两天好像不在。”   “不在?”幸北看了黎昭一眼,后者如同往常一样,没有意外或者任何情绪显露。   端木周看着两人之间的互动,推了下眼镜,眼底闪过一道精光。   “你们呢?你们是来干什么的,可以说吗?可以带我们一起吗?”   徐愿与和其他几人都期待地望着幸北。很显然如果条件允许他们恨不得邀请幸北一起回去,可惜不行,那么能同行一段时间也是好的。   幸北看向黎昭。   黎昭不紧不慢地放下手里的茶杯:“我们也是来找莘长虹的。”   端木周又推了下眼镜。   乐爱怯怯地碰了碰他:“你想到什么了?”   端木周眼神扫过幸北和黎昭,见没有人阻止,便自顾自发表自己的推论:“莘长虹是偷偷跑出去的,军部不知道。”   幸北看了黎昭一眼:“哦。”   端木周自信地勾起唇角:“莘长虹是个播种者。”   “!”徐愿与薯片袋子飞了,倒了幸北一脸,乐爱傻乎乎张着小嘴。   幸北愤怒地扫掉头发上挂着的薯片,盯着端木周:“为什么这么说?”   端木周不屑:“这很难猜吗,她的英皇部队,嫡系小队谢思妄他们四个,都是播种者,她能是什么好人?”   徐愿与:“不可能这么简单吧。就像你说的,她的实验室培养出四个播种者,她肯定早就受过调查,既然没被撤职,说明她也是受到了播种者的蒙蔽。”   端木周:“没被撤职就是问题!燎原星团反对的东西都没什么好下场,就连幸北都被扣上播种者帽子,为什么被燎原星团称为播种计划的造星计划还只是暂停,没有直接夭折?就算高层不舍得放弃这个投入无数的项目,完全可以换一个人负责,为什么继续重用莘长虹?只能说明她背后有股极其强大的势力保着。”   乐爱傻傻地捧哏:“什么势力?”   端木周桀骜地看着黎昭和幸北,自信轻笑:“播种者势力。”   徐愿与喃喃:“播种者怎么能保住她在人类中的地位?”   “你竟然还不知道吗?”端木周语气轻蔑气人得很,“很早就有端倪了,新联邦对播种者存在讳莫如深,S级麻瓜携带播种者记忆,燎原星团只能掩藏在暗处……这一切串在一起,答案很明显,播种者早就渗透新联邦上下,甚至很多世家,或许从几个世纪前就被播种者掌控了。”   徐愿与和乐爱愣愣看着幸北和黎昭。   两个人没有人站出来否认,相当于默认。   看龚呈的表情,他也很早就知道了。   “S级真的携带播种者记忆吗?你有播种者的前世?”突然,徐愿与用一种很透彻很犀利的目光看着幸北。   “不,我没有前世。但是S级确实更容易成为播种者……因为某些原因。”   徐愿与眼神开始失焦,不知道在想什么。乐爱再次傻傻张开嘴。端木周沉着眸若有所思。   “要保密的。”幸北很自觉地叮嘱,徐愿与和乐爱猛点头。这话她们当然知道不能乱说,如果被大众知道哪还了得!   “那,你们找莘长虹……”乐爱抿着嘴,“是想杀她吗?”   既然莘长虹没有办法用正常途径除掉,黎昭和幸北是想偷偷干掉她?   “不算是。”幸北说。   黎昭:“我们会用强制手段让她归顺。”   乐爱小脸一白,直觉那强制手段是不能让她知道的,她也不太想知道。   黎昭却又道:“你们或许可以帮忙。”   其他人:?   黎昭:“我和幸北登门造访,莘长虹会有所防范。但是如果混在你们之中,偷袭就会顺利许多。”   黎昭微微敛眸。事实上,这应该就是赫连堂把这群人送来的目的?那个小老头做事的风格,他很多时候也摸不准。   徐愿与:“可是我们的人数是固定的。”   “打晕两个不就好了?”幸北满不在意道。   徐愿与略一思索,觉得有理:“讨厌哥和恶心姐不适合去见莘长虹,他们会恶心到莘长虹,让我们都被讨厌的。”   幸北心领神会地和她对视一眼,奸笑。   乐爱忧心忡忡:“可是还有静雯姐和刺青哥。”   黎昭:“那两人和你关系好吗?”   “刺青哥是幸北的死忠粉,应该没问题,静雯姐……”   幸北和徐愿与乐爱端木周交换了个眼神,迟疑:“说不上不好,但是我们交集并不是很多……”   “那就不好。”黎昭淡定果断,“没关系,我可以用强制手段让她归顺。”   乐爱轻微抖了一下,靠幸北近了一点,似乎想证明她人和心都是忠于幸北的,因为她完全不想知道黎昭的强制手段是什么。   乐爱他们不想知道幸北和黎昭的强制手段,但有的人想知道。   几人商定接头方式,徐愿与乐爱端木周告辞,龚呈却岿然坐在原地,没挪动。   幸北关上门,回过头看到相对而坐的两个大男人,把她的客厅给渲染得像疆场一样杀气肆意,有点无语地坐回黎昭身侧,看着龚呈:“你还有什么事?”   第一句就冷漠地刺痛了龚呈幼小的心脏。龚呈看着对面两人同仇敌忾的阵型,愈发感觉周身空荡凄凉,咽了下口水,抬眸:“你们怎么让莘长虹归顺?”   幸北今天不知是第几次看向黎昭了。龚呈的心又刺痛了一下。现在的他想要得到幸北的坦诚,还要经过黎昭首肯。   黎昭直接代她回答:“幸北会收服她的精神。”   “就像异种夺舍人类那样?”   “差不多。”   龚呈抿了下唇,头一次鼓足勇气用不赞同的眼神注视着黎昭:“很危险。”   “我知道。”黎昭平静地回视着他。   龚呈一口气被堵在喉咙里,突然有些愤怒。   幸北说他们两个没在一起,但是通过黎昭那些细微的动作和表情,龚呈一下就明白,他们只是“还没在一起”。   他从尤远口中以及周围各种人口中了解到的军团长,都是孤高冷傲不与任何人亲近,到了幸北这里,却在短短几小时中多次不经意显露出特别的迁就和柔情。   可是他现在突然怀疑,黎昭喜欢她,喜欢的是她是S级,而不是她是幸北。   真的喜欢她的话,就像他,恨不得能替她抗下一切重担,替她挡住一切风雨,怎么舍得主动让她涉险?   幸北那小傻逼还乐呵呵的:“是时候展现我真正的技术了!”   黎昭摸了下她的头,冷漠中带着些微温柔:“加油,给我看看我教得有多好。”   龚呈的手在大腿边攥成了拳。   心底那丛不甘汹涌地破土而出。他不愿意,放在心尖上护着这么久的宝贝,凭什么被人夺走却又不珍惜?如果黎昭真的能和他一样照顾好她也就罢了,可是黎昭虽然厉害,但是太冷酷太自我了,绝非她的良配。   黎昭大概知道龚呈在想什么,但懒得解释。   他自然也不想让幸北冒险,但是他控制谢学峥,短时间已经没有余力收服另一个从者,如今时间紧迫,播种者在酝酿计划,莘长虹是至关重要的结点,必须握在他们手里,而现在世界上只有幸北一人能做这件事。   他更不屑与龚呈解释他和幸北的关系,以及他为了保证幸北安全,做了多少努力,又如何会用自己的精神力做她最后一道保障。   如果在全人类和她之间做出选择,他的确会选择全人类,因为他的理智清晰地告诉他,覆巢之下无完卵。   可他能做到一点——是他曾经愧对于队友,但这一次绝对不会再让自己追悔莫及的一点——他至少不会让幸北死在他前面。   悬浮艇上,黎昭淡漠的瞳孔里映出远处逐渐放大的莘长虹府邸。   男人表情平静,手却无限安抚、鼓励和温柔地摸了摸幸北的头。   幸北下意识瞥向全息通讯,果然看到龚呈肉眼可见地紧绷起来,不由有点好笑。黎昭还真是把新情人的伪装贯彻到底,估计是怕她分心吧。她旁观者清地看他演,看龚呈吃醋,感觉还挺好玩,甚至暗搓搓希望这种虚假的修罗场能再多持续一会。   可惜,悬浮艇速度飞快,刚刚还小得只是一个点的房子,转眼间已经近在眼前。   幸北站起身,深吸一口气,准备迈出悬浮艇的门。   肩膀却忽地被人按住,带得她不由停下。   男人坚实温热的躯体贴近她,和她的后背隔着薄薄两层布料,她甚至怀疑他能听到她骤然加快的心跳声。   热气铺洒在耳边,清冽的声音沿着她耳后一根痒筋钻入耳膜,落在人心腔。   “幸北,我相信你,你有气运,没有做不到的事。”   “我就在你身边,等着你回来,我们都等着你回来。”   幸北心尖一颤。   可恶,这个把她识海看了个遍的男人,果真知道打鸡血的时候往哪扎才最有效。   这世界上还有人等着她,所以就算到了绝境,她也绝不会允许自己认输。 第129章 从者 海王扬帆   莘长虹早就派人调查过来访几个学生的底细, 并未多做防备,也根本想不到几个学生敢联合联邦逃犯欺骗她。   所以幸北最初的攻击显得很顺利。   一路高歌猛进, 还能感受到异种浓浓的惊愕和愤怒,但是已经迟了,她分出的一团独立的精神体以惊人的速度,快马加鞭直达对方的精神核心。   她要做的不是吞噬它或击溃它,她要尽快找到有关“我”的那一部分认知,把它吃下去, 把它和她融为一体。   异种的这一部分和人类不同。人类的自我认知是和精神本源紧密融合的,摧毁自我认知,精神体也将溃散, 但异种不是。异种的每一个独立躯体,都有独立的精神核心,但是它的自我认知, 却是更大整体的一部分,和远在天边的另外一些自己共振。   现在幸北要做的是搅乱它的认知,让它把自己当成她的从属。   和杀死它不同。这种方式最妙的地方就在于,它的其他分|身并不会意识到“她杀了它”, 反而会逐渐和这个个体趋同, 也成为她的奴隶。   这也是当初黎昭在92367星可以保证S级异种每一个分|身都在他掌控中的原因。   这个过程其实很残忍, 必须把对方的自我意识抹杀、重建。幸北学习时遇到的其中一项障碍, 就是作为人本能对这种行为的抗拒。   黎昭却说这样很好。如果一个人能够毫无心理障碍地摧残另一个灵魂, 那这样的人也不该学会这样的手段, 否则对于世界来说是一种灾难。   由于抢占先机, 幸北此番行动比预想中还要顺利,不过吞噬那一块自我意识时,却遇到了一点小插曲。   幸北学习时拿低级异种练过手, 所以知道分|身相连的自我意识长什么样子,但是莘长虹的不太一样。   就好像……它已经是其他人的奴隶了。   它的自我意识里,竟然有不属于它的味道!它的自我意识区域有外来碎片在捍守,它已经是某个精神体的从者了!   幸北一时间不敢冒进。这是什么情况,黎昭课上可没教啊!   她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一方面没调查清楚不敢继续,怕打不过它的主宰,又怕惊动它的主宰,毕竟他们这次可没有再惹毛一只S级异种、再次被追杀的打算。另一方面,如果她现在退,恐怕永远没机会收服莘长虹了,有了第一次,莘长虹必会严加防范——还会把一切上报它的主宰!   幸北立时做出了决定——反正它的现任主宰怎么都会知道,她就先把这异种抢了再说!   不就是同化自我意识前先灭掉另一个碎片吗,她收服S级精神体是第一次,杀S级精神体可有经验得很!   这一切思考只在一瞬间,就在莘长虹精神体刚开始躁动反击时,幸北钻入深处的碎片猛然暴起缠向那缕不属于莘长虹的精神力。   刺入的那一刻,幸北差点笑了。   巧了么不是,老熟人。   蜗牛同学,没想到在这里还能见到你。   蜗牛也一惊,随后刹那间在识海里搅起暴怒的雷云,它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小杂种杀了它好几个分|身,竟然又打起它从者的主意,它简直快要疯了,甚至产生了自我怀疑,对面是不是它漫长生命中忽略掉没能斩草除根的老仇人,为什么总跟它过不去!   蜗牛的抓狂让幸北生出一股变态的兴奋。   幸北本魂就在附近,身后还有黎昭磅礴精神力当后盾,勇猛地一往无前,蜗牛的分魂这次彻底被碾压,不多时就满怀着令人恐惧的恨意和不甘消散。   莘长虹的本我意识也被幸北接管。   一回生二回熟,蜗牛的滔天恨意,幸北居然也觉得不过毛毛雨。   过程说起来还算轻松,但幸北这一波其实使尽了全力,精神力倾巢而出,睁开眼时,发现她整个人软软躺在黎昭怀里,像个柔若无骨的娇娘子。   往常她昏过去可没有这么香艳的待遇,都是躺在硬邦邦的地板上的。幸北吓了一跳,忙从他怀里弹射起来。   幸北四处看了看,她几个同学都是担心却又红着脸飘开眼神不敢看的状态,见她醒了,才关切地围上来。   “幸北你还好吧?”   “成功了吗?”   幸北得意地翘起唇角,看向倒在门边的莘长虹。   那只火红头发的脑袋动了动,几个人如临大敌,却见那人缓慢地爬起来,依旧是莘长虹那张冷漠严酷的脸,说出来的却是他们最想听的动听话语:“明天我会把你们和孙予琪卢洋一起再召见一次,然后……”莘长虹稍作掂量了一下,“我会把你们几个加入英皇部队候选人名单。”   莘长虹手指划了一下,圈出几个人,仔细一看,唯独把端木周排除在外。   端木周:“???为什么没有我?”   “你适合指挥系,我会给你引荐。”   听起来仿佛还是在夸他。但是端木周莫名从她冷酷的语气和旁边几个朋友吃吃的笑声中感觉到,她就是嫌弃他不想要他!   端木周:“可我——”   “——好了,你们可以走了。我找人暗中把你们送出去。”   莘长虹摆摆手,根本没多看黎昭和幸北一眼,仿佛并没有认出他们哪里不同,转身下令送客。   乘上参谋长的悬浮艇,端木周不悦地看着幸北:“是你让她不要我的?”   幸北:“哎你可别冤枉我,我只会给她大方向,具体怎么操作她可是按照自己的意念行事。”   徐愿与“嗤”了端木周一声:“我就说没那么玄乎,你还说什么用幸北会用精神体分|身控制莘长虹的精神体……你玄幻小说看多了吧。”   刺青哥:“我老大的精神力只要往那红毛面前一站,她就得心悦诚服乖乖跪下,哪用得着控制这么麻烦,是不是老大?”   幸北对上端木周镜片后犀利的眼神,微微心虚了一下,表面却高深莫测地点点头。   ……   没有任何标志的悬浮艇低调降落在天赋者学校的住处。幸北远远看到一丛绿毛站在门口,就像是和小红遥相呼应的望夫石。   有点蠢,有点可爱。   莘长虹搞定了,了却一桩心事,幸北心思又得了空活络开。她突然发现,既然龚呈从来没有对不起她也从来没有忘记她,昨天的表现明显对她旧情未了,甚至比她以为的还要深情,心思也没有她之前想的那么深沉可怕,而她现在正好空窗没有牵绊,再续前缘发展一下……也未必不可以?   毕竟和黎昭差不多帅的人也不是太好找,只要让龚呈把头发染回来,还是很赏心悦目的。   遥遥地,幸北唇角抿起一抹笑意。   “我们就不进去了。”   黎昭突然道。   幸北刚要泛起的笑容一顿,消失无踪,惊讶地看向他。   黎昭一脸淡定:“若非必要,我们还是尽量少与天赋者学校的人接触。你还是逃犯,如果被发现会牵连他们,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幸北犹豫地望了那个望眼欲穿的身影一眼:“……哦。”   “而且我们还有其他紧急的事要做。”   幸北想起在莘长虹那里得到的大量需要尽快商议定夺的消息。   下定决心:“好。”   龚呈今天不能和其他人一道出发,还必须寸步不离看着被迷晕的卢洋和孙予琪,在住处等待的每一秒都心急如焚,生怕幸北遇到危险,他却不在场,连替她挡剑的机会都没有。   终于等到几人回来,他不知情况如何,也不敢出去迎接,只能巴巴望着,等他们走过来,好好看一看幸北,问问她夺舍的过程是否惊险,有没有害怕和受伤。   他们越走越近了,他眼里的光芒也越来越盛,恨不得整颗心都飞过去,围绕着她转圈圈。   可是他们却在面目尚且模糊的距离停住了。   龚呈看到黎昭似乎和幸北简短地交谈了几句,然后幸北便和几个女生一一拥抱,然后毅然决然转身,和黎昭并排走远!   龚呈愣愣地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   就连其他人走到他面前都视而不见。   “原来你喜欢幸北是真的呀。”   徐愿与幽幽的声音唤回龚呈的神志。   龚呈收回目光,看了她一眼,又瞥了眼其他人兴致勃勃八卦的脸。   龚呈是燎原星团的人,曾经带队闯入学校追杀幸北,至今还把幸北诬为人类叛徒,所以几个人和龚呈的关系向来冰冷。   不过这两天看下来,龚呈和幸北之间似乎并不是他们想的那样……如果龚呈是幸北的人,那就也是他们的好朋友!   徐愿与和龚呈同班过几个月,虽然后来有误会,但基本交情还有一些,再次代表所有人刺探他:“可是已经晚了。”   “你离开后,幸北嘴上不说,其实消沉了好一段时间。”   徐愿与说着残忍的话,脸上幸灾乐祸笑眯眯的,“她好不容易走出来,遇到一个能治愈她的人,结果你把那个人也杀了。”   端木周:“听起来就是不可饶恕的罪行呢。”   龚呈:“……”   徐愿与:“我看她现在和军团长……嗯?郎情妾意,琴瑟和谐。”   龚呈虚虚盯着空气中某个点,不看她,手指却缓慢僵硬。   “我要是你啊,就不要再妄想她回应了……”   “——我没有杀裴鹤。”龚呈突然冷硬道,“裴鹤死了,我有责任,但并非我本意。当年没有解释就离开,是因为如果我向她透露任何风声,燎原星团和播种者的眼线立刻就会知道,她反而会更危险。”   徐愿与愣了愣:“……这些幸北知道吗?”   “当然知道,我昨天刚告诉她。”龚呈有点愤怒地转过头看着她。他难道到了现在都不解释,他会那么傻吗?   “……你傻啊!”徐愿与张着嘴,非常惊讶的样子。   龚呈也傻傻张开嘴。   “有整整两年,我们都以为你杀了我们的同班同学,投靠了凶残的异种!但事实呢?你杀人是为了幸北,暴露身份是为了幸北,你没有对不起人类,更没有对不起她!可是你一走了之,那么久杳无音信,任她误会伤心——还昨天刚告诉她——昨天!才!告诉她!哇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你长着这张嘴是为了和幸北抢饭吃?”   看着徐愿与痛心疾首那张脸,龚呈哑然。   半晌才弱弱狡辩:“郭泰认定了她是播种者,真正的播种者怀疑她是S级,我只能替她顶罪,并用燎原星团的身份打消播种者那边对于她的怀疑……当时四面楚歌,一步都不能走错,所以这些事我没法告诉她,只有连她都信了,我才敢保证万无一失骗过所有人。”   徐愿与:“???就算是这样好了,在那之后呢?你都能偷偷摸进学校模拟实战现场去救她,平时给她传递个消息不难吧?但是你就没影了?还指望她在这种情况下一如既往地信任你等着你?你是世界上唯一的男人吗?”   龚呈被说得脸臊臊的,默默撇开头。   被这么指出来之后,他是觉得后悔了,事实上昨天重新遇到幸北时,他就开始后悔了。   他当时怎么想的?去传递消息可能会被有心人注意,会让她陷入危险,宁可被她误解,也要忍过这一时。直到后来,她才是逃犯,他不是,他不会再连累她,他才愿意冒险去找她。   哪怕这样都会给她带来灾难。就比如,燎原星团洗白后,他按捺不住去找了她一次,不就反而暴露了她的行迹,害她连夜逃出藏身的宾馆吗?   他自认他的谨慎没有错。如果只为了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地位,就自私地把她扯入危险,他才是不配站在她身边。   可是他羞愧,也是因为徐愿与正说中了他一部分心思。   他觉得他都能耐住寂寞等幸北,她为什么就不可能等他呢?   她是会误解他甚至记恨他,可是到时候只要他去跟她解释明白,重新缝补培养两人之间的感情,她总会重新接受他的吧?   但是他忘了她和他的信息并不对等,在她眼里他就是行动上背叛了她,还迟迟不给她一个解释。   于是她开启新的感情,逐渐忘了他,就算得知真相原谅了他,也只会重新把他当成朋友而已。   形势最紧张的时候,S级麻瓜自己毫无所觉却已然成为众矢之的的时候,连她的命都危在旦夕的时候,他曾经以为他能接受这样的结果,只要她安全就好了,但是现在他发现他接受不了。   凭什么呢,如果没有他的付出,幸北的灵魂早就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凭什么最后黎昭坐享他费尽心思维护的果实?   “我没说她一定要等我。”   龚呈忽然道,“她不用等我,她可以随心所欲去她想去的地方,她只要好好的在那里,快快乐乐平平安安就够了,我会克服剩下的一切追到她身边。”   龚呈勾起个冷笑,“反正她现在还是单身,不是么?”   被男生身上凌厉的气场震慑到了一下,徐愿与有些呆:“可是,那可是军团长啊……”   “军团长是这世界上唯一的男人吗?”龚呈冷着脸反问。   徐愿与:“……”   徐愿与没说出来打击他。黎昭虽然不是世界上唯一的男人,但说一句世界上最优质的男人,似乎并不过誉。   “幸北很聪明的,她会选一个最爱她的人。”   龚呈的自信让旁人都有些触动。   尤其是在场女生,心中不由暗暗点起头。   没错啊,相比起呼风唤雨的大佬,她们更宁愿找一个平凡温柔,或许没有那么强、没有那么耀眼,却用把所有光芒和温暖都照耀到她们身上、全心全意对她们好的人。更何况龚呈可不平凡,龚呈怎么看脑门上都写着“天之骄子”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   和黎昭那种不苟言笑的冷酷挂比起来,这样的伴侣才更适合过日子啊!   徐愿与默默看着他,思忖一会,忽然开口:“既然你对幸北是真心的……龚呈,你想加入‘幸北守望者’吗?”   徐愿与又看向刺青哥和姚静雯,“还有你们,军团长说你们是可信的,你们愿不愿意成为幸北在天赋者学校的隐藏支持者?”   姚静雯笑笑:“其实我对你们这个组织早有耳闻,只不过不知道该怎么获取你们的信任……我愿意加入。”   刺青哥则根本没听过这个秘密团体,痴呆地张大嘴:“老大的隐藏支持者?有多隐藏?这事老大知道吗?”   “她不用知道。”徐愿与微笑,“她只要知道,不管她要做什么大事,都有人在关键时刻为她挺身而出,这就够了。”   ……   另一边,他们议论的人已经飞速登上星舰离港。帝都星天子脚下,多呆一秒就多了分危险。   在黎昭探究的注视下,幸北忍痛花自己的钱,要了单独的包间。   此时正躲在房间里,和两个小伙伴通话。   “黎昭难道是这世界上唯一的男人了吗!”幸北拍着胸脯信誓旦旦,“他不喜欢我,我还不喜欢他了呢,从今往后放眼星辰大海,都是本王可以钓的鱼!” 第130章 穿越 这么多年深爱的人   “小红偷偷离岗原来是去觐见蜗牛了, 一起研究了一套针对我的方案,可惜不凑巧, 刚回来就被我吞了哈哈哈哈哈……话说蜗牛的老巢真的很恶心。”   幸北歪在沙发上,和队友们讨论从莘长虹记忆中得到的信息,回放到这一段时,忍不住厌恶地皱了皱鼻子。   “我的蜗牛竟然已经怀疑我了,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它现在估计什么都知道了,正在酝酿着怎么把我碎尸万段。”   关于怒拉蜗牛仇恨值这件事, 幸北一回生二回熟,怕着怕着已经麻了,毫不在意地耸耸肩。   “我更关心另一点。”黎昭道, “蜗牛是莘长虹的主宰,意味着异种也可以像人类精神体一样,以阶级统领的方式占有另一个异种。”   唐濯:“但这件事, 大多数异种都不知道。”   “我现在就在想一件事。”幸北摩挲着下巴,“蜗牛偷偷把其他S级异种变成它的从者,很明显,在异种的社会里是非常高级的存在。那我若能把它变成我的从者呢?”   黎昭:“别胡来。”   幸北不服:“我觉得我可以, 现在看来它也没有那么强……”   “但是你确定它就是最高主宰吗?你不会惊动你搞不定的东西吗?”黎昭看着她, “异种的情况远比我们之前预料的复杂, 它们从人类身上学到的东西可不止繁衍而已……它们还学会了阶级。它们已经有了非扁平的社会结构。它们学到了人类社会的精髓——金字塔型的稳定。”   幸北望着那双冷彻的眼, 只觉得哗啦一下, 被浇了一盆冰水, 脑子一片清明, 心底漫延出一股寒意。   这么狡猾这么厉害,渗透新联邦高层的异种,若只是异种世界底层的小喽啰, 那么人类……在最高位的异种眼里,是否也就像是从者的从者那样渺小,根本不值得一提。   搞不好他们现在的小动作,早就被它们看在眼里,只是不屑于管手下虾兵蟹将的小打小闹而已。   那样的存在,人类真的能战胜吗?   “但这对我们来说是好事。”   幸北空茫的眼神重新聚焦在黎昭脸上。   “好事?”   “对。”   黎昭确定地点了下头,“高级异种在整个宇宙中数量是非常稀少的,它们现在能团结,是因为它们内部平等且互不干扰,存在的竞争仅限于对于S级人类的竞争。它们要继续壮大,唯一的敌人也仅仅是人类。”   幸北眸子颤动了一下,好像懂了。   “可是现在,”黎昭冷傲地勾了下唇角,“它们引入阶级,就是在自取灭亡,因为它们同时引入了内部矛盾。”   “人类也有阶级。”唐濯表情复杂。   “但是人类的特点就是数量多,繁衍趋向多样化。人类的构成其实非常稳定,越是斗争越是有活力,越是能激励进化。但是异种不行。异种的发展偏向于个体力量的极致扩张,它们每在内斗中少一个,都是种族中不可忽视的比例。”   “人类的金字塔结构,是把一团散沙凝聚成强大的集体。可是它们这样做,就是在降低种族内本就稀缺的多样性。”   “那一只异种,看似掌控了全世界,强大得无法撼动。实际上只要我们找到一个突破点,就足以让它这个庞然大物轰然崩塌。”   翟洪广俨然敬畏地望着黎昭:“那个突破点在哪?”   黎昭雄姿英发的眼神一收:“以我们现在的实力,就算找到突破点也突破不动。”   幸北唐濯翟洪广:???军团长您就是这么鼓舞士气的吗?   黎昭:“所以我们先去找人。”   “啊?”   “我们实力不足,所以要聚集一切可用的人手。我的前队友,你们的前队友,都能发挥S级实力。”   他的前队友,她的前队友,分别是他和她的心结。心结再如何保护和隐藏,都不如在面对强大的敌人之前解开,不在精神中留一丝弱点。   黎昭看着幸北,“你不是已经获得了时空穿梭的方式?”   幸北:“是的,但是我首先需要一个足以打败智脑的黑客天才,把联邦的时空穿梭机代码偷出来……”所以那个时空穿梭的方式有了等于没有。   然而黎昭静静地肯定道:“我们有。”   “我们哪有?”   “我。”   翟洪广:“昭哥你别太自信了,那可是KZ大神发明的智脑——”   “KZ是我。”   黎昭安静地蔑视着他,“我是麻瓜,天赋么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发明了智脑。还有什么问题?”   “没、没有了。”   三个人乖巧如鹌鹑。妈的自从来了天赋者学校,成天都在被各种大佬打脸,脸皮都快练得和地壳一样厚了。   ……   半个小时的工夫,黎昭不仅像进自己家门一样,逛进联邦的机密数据库偷了时空穿梭机的代码,还顺便让智脑“认贼作父”,直接跪下叫他爸爸。   操作骚了幸北三人一脸。   唐濯:“某种意义上也没什么问题,他就是智脑之父啊。”   “小点声,”幸北疑神疑鬼地看了看四周,“智脑会听到的,它会告诉它爸爸。”   “不会的。”黎昭不知什么时候推门进来,把幸北吓得从椅子上原地弹射起飞,“智脑权限这么大,设计时就把隐私放在第一优先级,所有可用于用户识别的信息都经过多系统加密,连它自己都没办法知道特定人的隐私信息。”   幸北摸了摸心口:“智脑是不知道,但是你直接偷听我们说话了爸爸。”   黎昭:“别乱叫,智脑不想认你这个妹妹。”   幸北:?他还嫌弃上了?   翟洪广看到幸北被怼很开心,笑嘻嘻的:“爸爸,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出发去找裴鹤?还有你的队友?”   “晚上吧,我还要从科学院拿点仪器出来。”   幸北有点不爽,为什么翟洪广叫爸爸居然没被嫌弃,而且什么样的文化人才能把偷说成拿还说得那么淡定自若。   黎昭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淡淡道:“时空穿梭仪的产权本来就是黎家的,新联邦只是借用。”   幸北轻微翻了个白眼。说是这么说,这么厉害的玩意黎家要是敢不借,早就被联邦找个借口给灭掉了。   “另外,唐濯和洪广不和我们一起去。”   黎昭一句话成功让翟洪广得意的笑脸僵住了,唐濯也惊讶抬头:“为什么?”   “简化版仪器需要超S级精神力驱动,我和幸北的精神力带不动这么多人。而且你们有别的任务。”   黎昭在光脑上调出一份名单,“我在联邦这些年认识的异种,很多都还是自由身。结合莘长虹的记忆,这名单上是目前可以确定的一批,你们要去拉拢它们——以黎昭的身份。蜗牛想要把同类变成它的奴仆,骄傲的异种绝不会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我们必须联合起来,打倒阶级敌人。”   三人张着嘴,没想到他们光明伟大的军团长大人能把挑拨离间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仿佛他们帮了那些崇尚自由的异种一个大忙。   “再带上端木周吧。”黎昭补充道,“他的天赋是逻辑能力,更容易使人信服。唐濯的天赋是声音,运用好很有蛊惑性,并且唐濯比较稳重,能够主持大局。”   唐濯小脸一红。被黎昭夸了稳重呢。   翟洪广不甘示弱:“我呢我呢,爸爸我呢。”   “你最重要。”黎昭竟然大方地给翟洪广封了个“最”字,“你可以气势上震慑他们,因为你的天赋是特别自信。”   翟洪广:“?”   “噗。”   “哈哈哈哈哈……”   翟洪广自信地挺起胸膛:“——你们不要造谣!我的天赋是力气大!”   然而黎昭比他还自信,端着无比平稳高贵冷静的强调:“他们大概搞错了,你的天赋就是特别自信。”   “力气大!”   “特别自信。”   “是力气大!”   “你看,到了现在还这么自信。”   看着翟洪广罕见地憋红了脸反驳无能,幸北和唐濯在旁边笑岔气,对黎昭这波以毒攻毒竖起大拇指。   时间紧迫,唐濯和翟洪广当天下午就出发了。   留下的幸北旁观黎昭组装简化版时空穿梭仪。   “昭哥,不然我们也兵分两路吧。”   幸北坐在地上,抱着膝盖,目光跟着黎昭修长灵巧的手指,后者在飞速组装她看不懂的东西,优美得就像是一场舞艺表演。   “我们这次穿越和正常的跨时空出差不同,是要去用精神力钻时空漏洞的,单独行动太危险。”黎昭头都没抬,淡淡驳回。   “可是一起会不会太浪费时间……”   “异世的时间和这边并不同步。”黎昭抬眸瞟她一眼,“你就算在裴鹤那里跟他过完一辈子,回来后还是今天。”   幸北一愣,迅速敏捷地抓错了重点:“那我可以跟他过完一辈子吗?”   黎昭:“?”   黎昭停下手上的动作,抬起头冷冷看着她。   幸北还没明白自己错在哪,沾沾自喜算计着:“还不知道我们从小红脑子里推测出那个帮人恢复记忆的法子行不行得通,要是他回不来,我可以……”   “你不可以。”黎昭生硬地打断她,幸北怔怔抬头。   黎昭看她的眼神,就如同他们之间该有某种此时无声胜有声的默契,然而幸北绞尽脑汁还是没看懂。   幸北硬着头皮为自己争取:“你也一样,如果你的队友想不起来,你可以陪着她……”   “我不会这么不顾全大局。”黎昭语气硬邦邦的,仿佛她哪句话惹了他不快,“我们必须把他们带回来。这次费了这么大力气穿越,是为了给新联邦抓壮丁,不是给你去了却前缘的。”   幸北撇撇嘴,看在黎昭不高兴的份上,没再说下去,心里却在吐槽,黎昭明明比她还要想留在那个人身边吧,毕竟裴鹤只是她的朋友,而那个人是他这么多年深爱的人啊。   “搞定了。”   幸北把脸埋在膝盖上想心事,听到黎昭的声音,激动地抬起头。   “有一件事需要和你明确。”黎昭语气肃穆,“一旦我们主动破坏时空法则,将不再受到时空法则庇佑。也就是说,一旦我们今天踏入时空穿梭仪,以后死了就是真的死了,不会被送回自己的年代。”   “好。”   幸北毫不犹豫地答应。   黎昭意味不明地看她:“所以你确定了,愿意用命去换裴鹤的命。”   “只是用第二条命换裴鹤回来而已。”幸北耸耸肩,“昭哥你不也是愿意用命换队友回来吗?”   黎昭看着她,眼部线条略微柔顺了一点。   “嗯。”   幸北手指悄然搓了搓。真正把裴鹤带回来并让他恢复记忆的方法已经摆在面前,她才发现她一点都不纠结会不会打扰到他平静的生活,剩下的只余激动。   她此时无比确信,如果她打着不打扰他的旗号放弃他,才是对他们那段记忆的亵渎。她和他约定过永远不放弃彼此,哪怕他忘记了,她也应该信守承诺。正如她如果某一天不小心死了回到星际,也不愿看到小伙伴自以为是地“不打扰”。   她会做到她能做到的全部,让他找回记忆,然后把选择权交给他。   “那昭哥,我们今晚就出发吗?”   “今晚就出发。”   “先去找你的队友?”   “不,先去找你的。”   幸北喜悦地搓搓手:“这怎么好意思……”   “先找裴鹤。我等了那么多年,不差这几日。”   幸北没再推辞,心跳得像是开了花,她和黎昭可不一样,她期待这一天很久了,久到多一刻都不想等。   黎昭看着她心花怒放的侧脸,薄唇抿着,冷清的俊脸上,表情似乎微微有些不开心。   呵,当然要先去把她和裴鹤狠狠彻底地拆了。不搞定这件事,他连去寻队友都心里不踏实,现在简直一刻都不想多等。 第131章 断袖 替嫁小县主   时空穿越, 借助仪器的能量铺路,以记忆为引, 将时间当成三维空间的其他维度一样展开,糅合进第四维度,然后定位到和那份存储记忆的精神体有共振的坐标。   《无限侵略》中罗慎贤的时空穿越也是同样的道理。这个游戏也是黎家祖先做出来的。   幸北被时空能量挤压时,不由想到,怪不得黎家老家主夫妇对黎昭一见如故,因为黎昭身上有他们黎家的品格。   随便学学碾压所有同行·站在大气层俯视人类智力·日常对周围人造成降维打击·鬼才的品格。   被从软管里挤出来的感觉并不是很美妙, 幸北觉得她大概是和翟洪广混多了,十分难过地想起了从肠道中掉出的人体排泄物。   稳定心神,幸北发现掉落的地方是一处荒郊野岭。   四周寥无人烟, 只有几棵光秃秃的树,地势起伏,左手边远处是几座小山包, 右手边一条土路延伸向平原,看车辙印似乎是通向人群居住的地方。   呼吸着原始到有一丝屎臭味的空气,幸北缓缓回过头,傻兮兮地张着嘴, 对上黎昭的眼睛。   她从蛛丝马迹中推测过, 裴鹤的家乡估计发展程度不高, 不然不会有性别歧视这种愚蠢的事情发生。   但她没想到, 这个“不高”, 是如此的落后。   间隔两米的双轮车辙, 中间点缀的土色结块, 不是牛粪又是什么?幸北发誓,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脏的地方。她突然有个满怀恶意的念头,想把郭泰绑来丢在这个时代, 准能治好他的洁癖症。   黎昭那么严谨整洁的一个人,大概也忍不了。幸北看过去时,却见黎昭表情没有一丝波动,淡定地指了指和山峦相对的方向:“我们降落的地方不会离目标人物太远,一般用最简单的交通工具即可到达。”   ……   一小时后,幸北和黎昭挤在牛车里一堆货物中间,在又一次撞到黎昭肩膀时,余光瞄了他一眼,果然看到男人忍无可忍轻蹙的眉头,忍不住想笑。   “简单的交通工具”——牛车。   黎昭大概从未想到他除了玩水球游戏的时候还要遭这种罪。   牛车没有篷,车轱辘扬起的尘土厚得遮天蔽日,连一米外的人影都看不清,细小的颗粒使劲往人的鼻孔、耳道和衣领里钻。幸北想抱着头低下身子,却不得不两手紧紧抓着身后的横杠,避免被颠簸的牛车摔下去,于是整个人呈一种非常狼狈的状态,恨不得把头埋进自己胸里。   就在这时,幸北肩上突然搭上一条手臂,将她一带,揽入一个清爽的怀抱,脸朝下栽到男人腿上。   幸北吓了一跳,想撑起身,却发现她趴在他膝盖上,后背被他牢牢箍住,稳得很,风沙也不再往她耳鼻里钻。   这待遇……有点好哇。   幸北犹豫了一下,还是可耻地屈服了,抛开心里那一点别扭,安安心心伏在他膝头。   黎昭见她乖巧地趴在他腿上,还悄悄揪起他袍子下摆堵耳朵挡沙子,眉眼间流过一抹柔软。   他们此时已经换上了这个时代的装束。   说到这,就不得不佩服幸北的气运。   ……半小时前,两人到达这座镇子的镇门外。   然而,看到来往行人商贩的衣着,幸北和黎昭没敢现身,选了片茂密的树林躲着。   于是就不小心围观到了舞台戏般狗血的一幕。   身着银线云纹墨蓝色华服的少年,从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人马便知身价不菲,却偷偷摸摸地选了幸北他们躲藏的这块避人耳目的小丛林,下了轿子,脱下外裳,牵了匹马来,马头朝着他们来路的方向。   幸北一字不差地听到少年和服侍他的小厮的对话。   “少爷,您这样一走了之,要是被王爷知道了……”   “所以我才要把衣服和腰牌留在这里,不出一天必会被人捡了去,到时候那人穿了我的衣服拿了我的身份,便也不得不替我嫁人了……这淳江城离皇城甚远,母亲根本不会管我,陈氏更是恨不得我死在这才好,真是便宜了捡到我东西那个人,他尽可以一辈子用我的名字,当李府的主君,享受荣华富贵。”   少年说着,却轻鄙地瞥了眼地上自己和小厮的外衣,纵马而去。   幸北和黎昭对视一眼:“……”   幸北觉得很寂寞,穿越后没身份这么难的题,老天上赶着帮她解决,她的人生究竟还有什么挑战?   幸北45°仰望天空的时候,黎昭已经淡然自若地走向两套衣服,自然而然地挑起那件华丽的,就要往自己身上套。   幸北:?想当少爷一靠不要脸二靠抢,没想到他是这样的黎昭。   然而下一秒幸北就笑了。   策马逃婚的小少爷英姿飒爽,但身形却十分娇小,黎昭挂着左袖子就死活够不到右袖子,挺宽松件袍子,硬是没穿上去!   幸北悠悠然走过去,白嫩的掌心朝上,一摊。   黎昭大概还是有点窘迫的,脸上却看不出来,十足淡定地把墨蓝外衫递到她手上,仿佛他从地上把它捡起来就是想要给她的,中间往自己身上穿的动作是幸北的幻觉。   幸北抿着嘴窃笑,研究了一番,整理好衣袍。   于是幸北和黎昭,摇身变成女扮男装的替嫁县主和他的冒牌小厮。   可惜的是,幸北的财运一如既往的烂,翻遍周身都没找到一个铜板,幸北只好拿黎昭的腰带雇了辆车,往刚刚小少爷口中的“李府”去。   为什么是黎昭的腰带,因为幸北谨记裴鹤说的话,这世界男子的清白很贵,她怕她衣衫不整出现在李府门口,会被她未来的“妻主”扫地出门。   幸北已经决定沿着老天给她安排的路,抱住这个李府的大腿,毕竟人生地不熟,还是要背靠大树才好展开下一步行动。   幸北想到这里,一抬眼,就瞥到黎昭腰上刚朝拉牛车的农妇讨来的布条,生动诠释了披裘带索四个字。   忍不住偷偷嘿嘿笑起来。   李府的气派超出幸北想象。两个叫花子似的灰头土脸的人出现在李府大门,差点被守卫赶出去,幸北及时拿出腰牌才化解一场“误会”。   幸北:其实没有误会,她和黎昭确实就是两个无家可归来讨饭的。   李府的人自动帮她补全了故事,什么“小县主路上遭遇强盗”,“幸而被勇武善战的侍卫保护逃脱”,“其他人都惨死强盗毒手只剩下主仆二人”,有板有眼幸北自己都快信了。   幸北舒舒服服泡在洒了花瓣的浴桶里,阖眸沉思。   根据她刚才一路上以及进李府后的观察,这世界没有她想的那么糟。男子地位虽不如女子,比如各家族的家主大多是女的,朝廷中执掌大权的似乎都是女子,爵位承袭也默认传女不传男。但不管是街上商贩学子,还是富贵人家的管事家丁,都不乏男子的身影。这里的男子外表和后世一样,身材比女子魁梧,着装打扮也符合她的审美,甚至比她熟知的男人更会打扮一些,一个个看着都挺养眼,没有她想象中的搽脂抹粉辣眼睛。   万幸。要是裴鹤涂着大红唇白面粉朝她笑不露齿,她不一定还想把那货带回去。   现在接下来的问题,就只剩如何找到裴鹤。   以及……   幸北低头目光落在地上,从余光里瞥着李府嫡女,被那双欣赏瓷器一样的眼神吓得一激灵。   李焱瑶长得还不错,幸北甚至替那个小县主感到有些遗憾,好歹应该见见人再决定要不要跑路。但是现在这个替嫁的人变成她,她倒是真的消受不起……主要是没那个功能。   李焱瑶从主座起身,脚步声不紧不慢朝幸北走过来,还伸出手,轻碰了一下幸北鬓侧垂下的头发,娇声轻笑。   幸北:!!!妈的被女人给调戏了!   幸北不由长吸一口气,抬眸看她,却只见面前的人笑吟吟:“你就是安言?果然如传闻所说,身姿纤弱,面若好女,我刚才都差点以为走来的是个姑娘了。”   幸北心一跳,看她表情,却没看出什么。   李焱瑶又转向黎昭,眸中笑意更浓:“阿言的侍卫也比常人俊俏,今日就是你救下了阿言吧?你是阿言身边最亲近的人,是不是也会陪嫁入府?”   幸北汗毛一立,好怕黎昭抬手打死这柔弱的姑娘。   她听裴鹤讲过,这里虽然也是一夫一妻制,但有些有权有势的女人想要在家里养着几个无家族庇荫的小三小四,却是没人管的。   此时,李焱瑶对黎昭的垂涎完全没有遮掩。四周的小侍和侍女都眼观鼻鼻观心,假装什么都没听到。   幸北怕黎昭发怒,后果这姓李的承受不起,于是便自己先上前一步佯装发怒:“李小姐还没娶我过门,就已经惦念着三妻四妾了么?”   李焱瑶定定看她一眼,莞尔一笑:“开个玩笑而已,阿言怎么这么爱吃醋,连自家侍卫都看得那么牢?”   幸北:“我也只是开个玩笑而已,难不成李小姐还真的如此见一个爱一个,连小小侍卫都不放过?”   李焱瑶被噎住,面色僵硬了一下,又笑开:“没有的事,我只是关心阿言身边的人。”   李焱瑶眸光深沉地看了黎昭一眼,闲聊几句,便安排人送二人回房休息。   ……   一直到了房间,关上门,幸北才松了口气。   是她失策了,在这个世界,被家族放弃孤零零的少爷和男侍卫,实在是太任人宰割了。早知道她还不如维持女人身份,别人打眼看上来也不至于觉得他们好欺负。   有时候人活得是否肆意,还真不只取决于自身实力,还要看周围人如何看待。   如果所属的群体,被默认低劣、软弱、可欺,那种走在路上随便什么人都能上来对自己拳打脚踢、其他人或许还习以为常的感觉,会带给人芒刺在背的恐惧,哪怕自身再强大也无法完全消弭。   她才来第一天就有点难以忍受,裴鹤过的到底是什么日子啊。   幸北径直走进里屋,往正中央的床上一跌,歪歪扭扭靠着,长吁短叹。   没想到这么大个屋子,黎昭哪儿都不坐,偏偏也直直走过来,坐在她身边。   幸北右手边靠着柱子,左手边贴着黎昭,只觉得男人身形比柱子还坚实高大,存在感格外强烈,不由谨慎地缩了缩放肆伸长的腿,争取让自己的重心离黎昭远一点。   “你担心裴鹤?”   黎昭没什么感情的声音,幸北却有一种心悸的直觉,不过这个问句理应没什么问题,幸北只当自己感觉错了,忧心地点点头:“能不担心吗,我觉得他之前给我的形容还是粉饰过的,这地方的男人简直没人权,太可怕了,噫啊。”   幸北想起李焱瑶看她的眼神,打了个寒颤。   黎昭转头看她。   幸北:?   黎昭:“你还是担心担心我吧。”   幸北:“……”   幸北委婉道:“昭哥您武艺高强,谁还能强迫你?”   黎昭不吃这套:“在陌生的世界我不能一上来就暴露底牌,也不宜和这个社会固有观念产生冲突。”   幸北有点同情地看着黎昭。一个生活在平等环境的人,还是个久居高位的大佬,突然被凭空降级,哪怕只是感受到别人轻慢的态度,一定也会十分委屈吧。   幸北体贴地拍拍他的肩:“我保护你。”   黎昭的肩膀好像在她的轻拍中软化下来,紧抿的唇角也松了些许,甚至露出疑似微笑的弧度。   还轻轻伸出手,礼尚往来地拍了拍她,然后就着这个姿势,手臂虚虚放在她身后,就像是把她半揽在怀里。   幸北瘫软的身躯又不明显地僵硬了一瞬,浑身肌肉都在往里缩紧,就像生怕呼吸的时候膨胀起来碰到什么似的。   这个男人好过分,都拒绝她了,行为还不检点,屋子这么大非要离她这么近。   但转念一想,幸北觉得只是自己太敏感了,他们生活的年代又不像裴鹤这里这样保守,战友间更是不分性别,勾肩搭背也从来不会有人说三道四,一定是她自己还记着被他隐晦拒绝的耻辱,心里有鬼,才会总注意到黎昭这些再正常不过的动作。   想到这里,幸北重新放松成一只筋骨舒展的猫,接上刚才的话:“可是我现在也是男的啊,感觉到处被限制。”   “你不一定非要是男的。”   黎昭眼底闪过一道锐光。   “什么意思?”   “意思是,刚才那个李小姐,好像发现了你的身份。”   黎昭朝她俯下身,隔着不足半米的距离,认真凝望她的脸,“这么秀气,确实不像男人。”   幸北面前突然出现一张帅得人神共愤的脸,下意识垂下眼睫,错过了黎昭脸上一闪而逝的笑意。   幸北气鼓鼓地撇了下嘴:“我也没办法,这地方的化妆品不知道是我不太会用还是质量不好,抹上去跟假脸似的,我弄成这样已经不错了。”   下一秒,幸北心跳都停了。   黎昭一语不发,手直接覆上她的脸。   幸北愕然抬眸,对上一双专注的黑瞳。   “眉毛还可以再粗一些。”黎昭捧着她的脸,认真点评,“肤色也要黑一些,会显得比较阳刚气,不过要记得穿深色衣服,以免领口蹭到颜色。”   幸北隐秘的喉结滑动了一下。   他的脸离她太近了,她能闻到他的呼吸。   就好像他一低头就能亲上似的。   他另一只手还放在她背上,左手轻轻托着她半边下巴,拇指在眼下揩了揩,不知在抹什么,指腹摩挲的动作却温柔又有些涩意。   这个姿势……真的不是她敏感,是真的有些暧昧啊救命。   幸北好害怕,幸北尽量不动声色地往后缩了缩,并紧急找了个话题:“她发现了我的身份,为什么不挑明?”   “可能想看热闹,或者还想要进一步确认。”   黎昭耳朵动了动,眸色忽地轻闪,语气有些诱哄,“我有个办法,能保证我们两个的安全,并且让她相信我们。”   这声音仿佛在往人脑海深处钻。幸北不由又抬眸,看进那双占据她大半视野的星眸,愣愣问:“什么?”   就像是回应她的话,后背的手臂加了力道。   柔情又霸道地把她按向他。   与此同时,面前的脸骤然覆盖下来。   幸北还没来得及反应,唇上就蓦地一湿。   幸北整个人都傻了,呆呆睁着眼,看到男人纤长浓密的睫毛安静地闭着,就像是一只大猫全然信赖地在她面前沉睡,但是他的动作根本不像乖巧的外表这样无害,那双柔软又韧性的东西紧紧黏着她的唇,手掌扣住她的后脑,就像握住不慎落入手心的鸟,让她空有翅膀却无法使力也无法逃避。   幸北忘了呼吸,有些缺氧,大脑嗡嗡作响,可就在这时,她迷蒙的思维捕捉到一丝异响。   有人进来了!   幸北猛地推开黎昭,清眸带着朦胧的水光和桃红,对上站在门口呆若木鸡的人。   幸北心头一跳,瞬间全懂了。   原来黎昭是因为察觉李焱瑶靠近,才故意演一场戏,让李焱瑶知道她是女人,知道他们是一对,这样他们才会真正安全。   身份上,就像真县主少年说的,天高皇帝远,他们大可以编故事混过去。   黎昭果然顺势松开了她,坦然看向李焱瑶,从容不迫地起身行了个礼:“李小姐既然看到了,还请李小姐赎罪。我们二人情投意合,但皇命不可违,我们也并不想骗李小姐,安县主的真实身份,是个女……”   “——我知道!”李焱瑶眼中迸射出炽烈的火光,激动地打断黎昭的话,“我懂的!安言如此秀美清丽,我早就猜到了!”   幸北身体绷紧,心底却松了口气,终于可以用自己的性别光明正大地行走。   李焱瑶像是比她还亢奋,拳头捏紧,嗓音尖细却又神秘地压低:   “——你们是断袖,对不对!”   幸北缓缓张开嘴。   就连天崩于眼前不改色的黎昭都像是遭遇了什么冲击,立在原地,许久说不出话来。 第132章 寻人 是你对她纠缠不休   李焱瑶带着梦幻的痴笑离开, 临走前握着幸北的手热情地承诺会替他们保密,还嘱咐幸北一定要把这里当成自己家, 把她当成亲密如一的好姐妹。   被断袖的幸北委顿在床上。   有点幽怨:“昭哥,为什么不让我解释?”   难道就因为李焱瑶是个腐女,他们就要顺着她演,吃断袖红利?幸北还想挣扎一下:“我觉得李焱瑶是个好人,她刚才也说了,家里就她一个女孩, 从小太寂寞了才会如此,我觉得她就算知道我是女人也会想和我当姐妹……”   “不是因为这个。”黎昭悠然坐在她身边,“你从小女伴男装的说辞, 有重大漏洞。”   “什么漏洞?”   “比方说……如果之前有选择,你会选择扮成男子,被各种人隐晦地看低吗?”   幸北沉默。   不会, 当然不会。   有当人的机会,为什么要当下等人?   虽然她并不真的认为男性就低人一等,但她身处这个世界,就不得不受到环境影响。哪怕只是为了不被人用轻蔑的眼光看, 为了不在行动时被条框限制, 她也要选一个地位较高的身份。   连她都这么想, 更别提这里的其他人。男子地位相对低的年代, 也许会有父母因为各种原因让孩子男扮女装, 却不太可能反过来, 因为这么做实在无利可图。   这个世界, 有相貌稚嫩漂亮的少年,以女装出行能够骗过众人为自豪,可是却没有女人会闲着没事扮成男子。   所以李焱瑶才宁可下定结论他们是断袖, 也没怀疑幸北的性别。   “不过你可以男扮女装,我相信李焱瑶会理解。”   听到黎昭的话,幸北有点僵硬地抬起头。   一个女扮男装的女人要男扮女装,她可真是个百变宝藏女孩呢。   黎昭仿佛从她无语的眼底看出她在想什么,失笑地揉揉她的头:“毕竟我还要靠你保护我。”   幸北躲开他的手,胸口却油然生出万丈豪情。   一个顶天立地的大女人,保护联邦第一强小娇夫黎昭,嘿嘿嘿,光是想一想就觉得人生价值都得到了升华呢。   幸北开口要女装的时候,李焱瑶果然兴奋得差点晕厥。   等幸北换上那套云纱襦裙,珠花鬓挽,腰如约素,峨眉黛目,顾盼生辉,李焱瑶眼神瞬间直了,嘴角似有涎水缓缓流下。   黎昭咳嗽了一声。   李焱瑶被惊醒,立刻谄媚地笑:“我懂啦我懂啦,小哥放心,我可不会喜欢上喜欢男人的人,我这是把阿言当美女欣赏罢了。不过你真是有艳福,阿言换上女裙,比女子还要美……还有这个,你是怎么弄的,天啦还是软的——!”   李焱瑶直接上手去抓,黎昭立即把人一拉,防备地用身体护着,大步流星拖着幸北就出了门。   李焱瑶不甘地动了动手指,双眼放光,自言自语:“……丰胸秘籍……下次一定要问个清楚……”   她可能没有下次了,黎昭的表情就像是想当街给幸北买条布缠胸。   幸北害怕地捂了捂胸口。   今天两人的目的地是书院。   昨日跟李焱瑶打听到,这城中是有一家姓裴,世代经商,是这一代小有名气的乡绅土豪。   裴家唯一的儿子就在书院读书。   坐在李府的马车上,幸北脑袋贴着窗户,掀开帘子巴巴朝着马车前进的方向望。黎昭端坐在里面,眼神沉冷地盯着幸北后脑勺许久,然而她居然连头都没回过一下,完全忽视他的目光。   “幸北。”黎昭终于沉不住气,“我记得你不喜欢裴鹤。”   幸北无辜地回头,总算分给他一个眼神:“不喜欢呀。”   黎昭挑了下眉。   幸北笑嘻嘻:“本来以为再也见不到的朋友马上要再见,有点激动嘛。昭哥你要见到队友了,不激动?”   黎昭:“你才是我的队友。”   幸北挠了挠头,突然似乎明白了黎昭为何心情不爽,机智地提议:“昭哥,不然你先去找你队友?”他一定是看到她马上要与前队友相认,思及自己的前队友还不知何时能见到、处境如何,所以焦躁了吧!   没想到黎昭脸色似乎更沉了:“我走了,你就可以留下和裴鹤二人世界过一辈子再回去了?”   幸北发誓她没这么想过,不过被黎昭这么一说,似乎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她还挺好奇这个世界,不妨多待一阵子,就当休假了。   黎昭见她没否认,脸黑得能滴出墨:“不可能,你想都别想。”   幸北悻悻低下头。   心里暗骂,老狐狸,黎扒皮,整天催人训练,还不给放假,真是不懂了,她留下慢慢攻略裴鹤,他去找她的心上人,皆大欢喜的结局,黎昭为什么偏不同意。   大概这就是心怀天下的人与她不同的地方吧。   黎昭看着幸北闷闷不乐不情不愿的样子,也不由透过帘子看了下前方。   本来不觉得裴鹤是个对手,现在看来,还是需要一些手段,确保万无一失才好。   ……   淳江城最好的书院,对于普通人家来说难进,但对于李家,塞两个人进来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幸北跟管事打过招呼,两人便低调地混入学堂。   此时正是休息时间,幸北扫了一圈,却没看到裴鹤。   二人周身那股矜傲的气度,加上出众的外表,其实也不可能真正低调起来。   幸北才在墙边一个不起眼的座位坐下,附近一个明眸皓齿形貌昳丽的少年便凑过来,面带善意的好奇和笑意:“在下江昀,从前没见过姑娘?”   少年自动忽略的她身侧的黎昭。黎昭作短发打扮,气势又冷酷沉默,在旁人眼中,只当是幸北的贴身护卫。   “你好,我叫安北,近日里在李府做客。”   安言的名字怕有人听过,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幸北于是给自己的女儿身起了个化名。   江昀自来熟地坐到幸北前面的椅子上,手肘支在她桌子上,三两句就和她拉近距离攀谈起来。   幸北甜甜弯起眉眼,温声和他聊了一阵,便问起裴鹤。   “裴鹤?”江昀一直勾着的唇角落了落,语气仿佛有点失落,又带着丝若有若无的嗔意,“原来安姑娘也是裴鹤的爱慕者呀。”   “我不是。”幸北立刻否认,生怕破坏了裴鹤的名声,“只是认识罢了。”   江昀的笑容重新开怀起来,下巴枕着手臂,趴在幸北面前的桌子上,大眼睛从下往上亮晶晶水汪汪地看着她:“那就好,因为裴鹤最近没来书院,是回家准备嫁人啦。”   “嫁人?”幸北表面不动声色,飞快瞟了黎昭一眼,心底有些凝重。   如果裴鹤在原来的时代嫁人了,就算恢复记忆,还会愿意跟他们回去吗?   “嗯,听说他未来的妻主英资玉貌,年轻有为,23岁任从四品守备,裴鹤运气真是好。”   江昀一边说着,一边暗中观察幸北的表情。   幸北笑眯眯的,倒是看不出态度,只是道:“裴鹤也很好啊。”   “是呀。”江昀眨巴眨巴眼,纯粹无辜,“裴鹤在整个淳江一带都有名呢,安姑娘也听到了吧,就连路上都有女子议论他身段好,连骨子都是软的……”   幸北满心挂念着裴鹤居然要嫁人的事,有些走神,对他的话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江昀抿了抿唇,神色有些晦郁。   黎昭不动声色看了少年一眼。   每句话听上去都像是夸人的,可是在这个男子需要守节的地方,怎么听上去不像是好话呢。   ……   裴鹤闭门不出准备出嫁,幸北也无法大咧咧上门拜访,于是和黎昭一合计,决定施展幸北的拿手好戏——翻墙。   幸北怎么都没想到,竟然有人抢了她的戏。   黑漆漆的裴家围墙外,幸北被一个巨大的装细软的包袱正中头顶,吸着气把做贼心虚的惊叫憋回去,然后便再次遭遇天降仙子,直直落入她怀里。   “啊——!!!”   仙子发出杀猪般的尖叫,手忙脚乱地从她怀里跳出去,差点崴了腿。   不远处立即响起人声,巡卫队在飞速靠近。   幸北张着嘴,还没来得及整理好故友重逢的表情,就见裴鹤带着嫌弃、屈辱和愤怒的眼神瞪了她一眼,身手矫健地又翻墙翻了回去。   幸北:??   幸北伸手作挽留状:“等等——”   然而裴鹤的身影迅速消失,幸北则被黎昭拖走。   第二天夜里。   幸北提前蹲守在昨日的墙根,猥猥琐琐猫着腰,突然屁股后面落下一人。   幸北猛然转身,和面色冷淡的裴鹤眼对眼。   “又是你。”裴鹤唇线抿成冰冷厌恶的直线,“你在这里做什么?”   幸北其实昨天看到对方疏离防备的样子就早有心理准备,对付这个距离感十足的裴鹤也算是经验充足,立即后退一步:“裴公子,我们是来找你的,事情是……”   然而幸北话没说完,她面前的人就骤然眼一翻,软软晕了过去。   裴鹤身后的人拖住他的身体,同时露出一张冷酷的脸。   幸北瞪大眼:“昭哥,这是干嘛?”   黎昭:“此地不宜久留,绑回去我们有的是时间给他恢复记忆。”   幸北:“……”   好流氓。   裴鹤真的可怜。   不过她喜欢。   嘿嘿。   幸北跟在黎昭身后,看着昏迷不醒的清俊少年,面颊爬上邪恶的红晕。   ……   二人虽被李府收留,但也仅仅是不少吃穿,绝对没有余钱在外面置产开房,于是干脆趁夜黑风高,把裴鹤偷运回了李府两人的院子,堵上嘴,塞进黎昭的卧房深处。   黎昭把人往榻上一丢,对幸北说:“上吧。”   幸北望着那红烛摇曳,那锦衾美人,咽了咽口水:“直接……上?”   “嗯。”   被黎昭亲准,幸北胆大了些,慢慢挪过去,手伸向少年衣襟……   “哎哟。”   幸北刚碰到裴鹤的腰带,就猝然被一股力量拽得倒退两步,懵然回头:“昭哥?”   黎昭的表情在黯淡的光线下似乎有些阴沉:“你在干嘛?”   “上?”幸北用一个字总结,想了想补充,“昭哥您不是想让我把他外衣脱了,他就没法逃跑了吗?”   黎昭表情冷得掉渣:“我让你去和他神魂交融,引他回忆起你们的过去。”   “哦,哦。”幸北神色有些讪讪,若无其事地把手背过去,再次靠近裴鹤。   他的精神体她很熟悉,它似乎也记得她,有些茫然的退却,却有更多难以自制的激动,舞动着小触手想要迎接她,碰到时却又羞涩地抱成一团。   真可爱啊。幸北被激励到了,抽长包裹住那只光团,尽量温柔地渗透融会。   然而就在她马上就要进去的那一刹那,光团猛地后撤!   幸北一愣,只见面前少年蓦地睁开眼,和她四目相对,眼神如冰刀般凛冽。   幸北吓得连人带精神体后退好几步,举起双手。   裴鹤疏离的眼神冷冷看着她:“你想对我做什么?”   又看向黎昭:“你们想对我做什么?”   少年浑身紧绷充满戒备,看两人的眼神里都是狠意,幸北万万没料到这种情况,求助地看向黎昭。   黎昭面无表情,看上去十分淡定,见幸北看过来,微妙地耸了下肩膀:“人都醒了,趁其不备硬上是不行了。”   幸北:!!!您不会说话就少说点!   幸北僵硬地回过头,果然看到裴鹤看她的眼神更加惊恐加仇恨,仿佛认定她是想要强上他的流氓恶棍。   幸北强扯起唇角:“不、不是的,说来话长,其实我们来自未来,新联邦249年,你是、你其实是一个天赋者,拥有念力,和我们并肩作战击败异种……“   幸北说不下去了。裴鹤冷漠加上一丝讥诮的眼神里明晃晃地写着:一个字都不信。   幸北感觉这简直是因果报应。她刚穿越时,也曾经对裴鹤说的话一个字都不信,还把人当成疯子罪犯。她总觉得是裴鹤的介绍不够好,结果轮到她才发现,只要对方心墙够厚,那基本就没有撬动的可能。   “我能证明的。”   幸北此时唯一庆幸的就是裴鹤被绑起来了,不能逃也不能反过来把她打晕,让她有机会表演。幸北伸出一只触手,把旁边小桌上的茶杯托到空中。   裴鹤瞳孔放大,盯着那空中的茶杯猛看。   不知道是惊讶还是在找看不见的细线。   “还有……”   幸北尽量轻柔地用三根触手托起裴鹤。   裴鹤被浮在空中,惊恐地瞪着眼,开始暗中使力挣扎,幸北怕他过于用力伤到自己,又尽量轻柔地把他放下。   裴鹤目光牢牢黏在她脸上,张大嘴,喉头的悬腭垂都露出来了,看幸北的眼神就像在看……   “巫女!”   裴鹤咬牙切齿地骂道。   幸北有点崩溃地深呼吸,努力以理服人:“就当我是巫女好了,你想想,我这么厉害,为什么要把你绑来?你身上有什么我想要的?答案很简单,你和我是同类。刚才你醒过来之前,你应该有感觉,那是我们的念力在互动。”   裴鹤脸上露出沉思的表情,幸北鼓励地看着他,却只见少年神色一凛,再次恶狠狠瞪向她:“我身上有什么你想要的东西?答案很简单,你——你暗中倾慕我,听说我要成亲,终于按捺不住,把我掳走!”   幸北:???少年,天才啊!这要不是发生在她自己身上,她简直要鼓掌叫好笑到头掉!   裴鹤像是想到什么,胸膛起伏:“你快把我送回去!我未来妻主很厉害的,等她查到你头上,你没有好果子吃!你现在送我回去,我既往不咎!”   幸北看着他:“你是心甘情愿嫁给她?”   裴鹤:“我的未来妻主?那是当然了!她是淳江城一带最优秀的女子,腹有诗书,温柔强干,比你这样的人强一百倍!”   虽然说是不喜欢他,可是裴鹤当着她的面表露对其他人的爱意,并用对她的排斥作对比,幸北心里还是不舒服。   幸北忍不住拆穿他:“昨天见到你的时候你是在逃婚吧?”   裴鹤涨红了脸:“我是想找她幽会!”   幸北:“幽会带那么大个包裹?”   裴鹤:“你管我!不要找借口了,没必要因为对我求而不得不愿接受,就拒绝相信我喜欢别人的事实!”   “呵。”   就在这时,斜后方传来男人轻蔑的笑。   幸北心里咯噔一下。现在黎昭一开口,她就觉得他要坏事!   果然,黎昭一句话,让幸北恨不得跪在地上暴风哭泣。   黎昭冷静道:“你失忆了,不记得了。不是她对你求而不得,是你对她纠缠不休。”   幸北唰地去看裴鹤,吓得差点跪下。   男生脸上的红润霍然褪去,变得灰白可怕,眼神带着无尽的屈辱。如果仇恨有温度,幸北的脸上早就烧出了两个窟窿。   幸北哭丧着脸真诚地转向黎昭:“哥,我终于发现了,天赋者学校增加话术课程,真的很有必要!” 第133章 裴跹 我死都不会喜欢你   “仗着身份和脸蛋就以为全世界都喜欢你, 那么普通又那么自信,那么油腻又那么狂妄——你这样的女人就是我此生最讨厌的那种人!我死都不会喜欢你!死都不会!”   裴鹤喘着粗气, 倾身狂怒地扫下旁边桌面的茶盏,双眼猩红,“滚!别来给我洗脑!滚!!!”   幸北半拖着黎昭离开房间,临走还带着歉意的眼神把裴鹤的嘴堵上。   “昭哥,算我求你了,你离开这个世界吧!”   来到院中, 幸北绝望地比比划划,“你每句话都是在裴鹤心头精准扎刀,你这样的大佬只适合杀敌, 不适合劝降,真的!真的!”   黎昭淡然看着她:“我也没想到他对你的感情这么经不起考验,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幸北崩溃地看着他。   关系大了。任谁被一个陌生人绑架回去, 信誓旦旦说你失忆过,失忆那段时间还喜欢过对方,都会瞬间怀疑加逆反吧。   “是我失算了。”黎昭居然勉强承认了错误,意味不明地看着她, “我以为他是真的喜欢你, 原来不过如此。如果真的喜欢, 就算失忆了, 对同一个人的那种心动都不会变的。”   幸北微微有点愣神。他是在暗示, 他的队友哪怕失忆了, 看到他还是会很快爱上他吗?   幸北有点想刺黎昭, 没有见到那女生前,别太自信了,可是又想到黎昭很少盲目自信。   唉, 这样的神仙爱情是挺让人羡慕,那种刻在灵魂深处连失忆都无法带走的爱,简直就是童话故事照进现实啊。   “我不如你。”幸北立即认输,“所以你的方法不适用啊昭哥,你直接去适合你的地方大放异彩不好吗?”   黎昭懒得拒绝第二遍,眼神淡淡落向裴鹤的方向。   “昭哥!”   这样的对话这些天已经发生无数次了,每次都是在黎昭三言两语把裴鹤刺激疯之后,但是裴鹤这还是第一次摔东西,幸北深觉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决定今天一定要把这尊大佛给送走。   “他现在,”幸北凄惨地指着房门,悲苦地垂下嘴角,情绪感染力异常强烈,“对我比第一天见到的时候还要防备,这样下去我究竟什么时候能突破他的防线挖出他的记忆?”   “难道我要在这里和他耗一辈子?”   “昭哥,您看您身份也不方便,昨天还被人当街调戏,您能忍吗?”   幸北想起昨天那个不怕死的女人,想起黎昭当时浑身翻涌着的连她都险些吓晕过去的黑暗气势,又想哭了。   最关键是她那时本来趁着黎昭不在试图撬开裴鹤的心房,好不容易有点进展,却不得不放下他去救黎昭。在她离开时,裴鹤讥诮中带着一丝通透的表情,她现在想起来都暗暗心惊。   黎昭垂下眸。   昨天的事,确实也给他留下了不大不小的心理阴影。   他不能忍受自己被看低,被当成弱者。之前让幸北保护他只是开玩笑,他不能接受真的成为拖油瓶,惹出事来还要她来解救。   何况他也不想让幸北再和裴鹤在这里无限消磨下去。   他在旁边看着,总是控制不住搞破坏,他就是看不得幸北对裴鹤好,也不想裴鹤对幸北松动。他不得不承认,他在这里……确实对大局不利。   “那我先去找队友。”   黎昭眸色明明灭灭,终是看着幸北,下定了决心。   “搞定后我会回来找你。”   黎昭看她的眼神就像是要离家一日怀疑孩子会在家翻天的家长,“不要懈怠,不要浪费时间,不要在我来找你的时候还没有准备好回联邦。”   幸北刚要振奋起来的心情又猛地平落下去,眉眼间泛着忧愁。   家长要出门一天,如何用三秒钟摧毁孩子的喜悦心情?当然是留下繁重的作业,以及一句“回来后我要检查”!   黎昭走了,没带走一片云彩,却留下艰巨的任务。   这几日幸北和黎昭也不是什么都没干只顾着和裴鹤拉近感情。二人把周遭环境摸了个透,结交了几个朋友,并且调查出裴鹤的婚事,并非本人意愿,而是家族逼迫。裴鹤那天确实是要逃婚的。   幸北松了口气。不管出于真爱还是责任,如果裴鹤在这边有羁绊,已经决心结成家庭,事情就变得很尴尬了。   现在么,反正他本来也要逃离这一切……她真不明白他为什么就不能顺势跟她走!   最近裴鹤已经接受了她是念力者、甚至他自己也是念力者的事实,幸北看到他私下里偷偷使用念力,表情若有所思。毕竟念力对于天赋者来说已经像手脚一般可以随意调遣,一旦意识到其存在,操控就如同天性一样自然。   但裴鹤不能接受的,大概是他和她的过往。   他拒绝相信他喜欢过她。所以认定这一点的两个人在他看来绝对不是好人,绝对想要骗他坑他。   幸北站在裴鹤门前,叹了口气。   都怪黎昭。如果一开始就隐瞒这种无关紧要的细节,和裴鹤以前队友身份相处,甚至换回安言小县主的男儿身和他交朋友,她说不定已经顺利恢复他的记忆了。毕竟曾经她是小北鼻的时候,很轻易就获得了胡不配合的好感。   如果不是找不到黎昭那样做的动机,她简直要怀疑黎昭那些话是故意刺激裴鹤的,她真不懂人类的情商怎就能这么低!   幸北唉声叹气了一会,认命地推开门。   裴鹤睁着眼躺在床上,面朝里,就仿佛没听到她进来,一个眼神都不给她。   乌黑发丝散落满床,把人遮去一半,无端有种脆弱又颓靡的感觉。   幸北:这强烈的囚|禁即视感。   幸北一边在心里嘟囔,一边轻手轻脚走到离他五米距离,也不敢再靠近,温柔地喊他:“裴鹤,吃饭了。”   三秒钟后,裴鹤才慢吞吞爬起来,神情冷漠,并不看她,只用目光淡淡追随着托盘,暗示她饭菜放下人可以走了。   幸北头好疼,尤其是看到他这个经典表现,不明白好好的战友相认感人剧本怎么就走成了追夫火葬场。   幸北左顾右盼,找着话题:“你还有其他需要的吗?我看你之前都把头发绑起来……”   幸北看到裴鹤红彤彤的眼神,住了嘴。   裴鹤颤巍巍吸了口气:“我不出门,何必束发?”   幸北讪笑了下:“是,这样就挺好的,我之前都没见过你长发的模样呢……”   幸北又缄声了。看裴鹤的表情,她怕她再说下去裴鹤当场就找把剪子把头发剪了。   夸也夸不得,关心他找个话题统统归为骚扰,软硬不吃,离谱。   幸北暗暗吐槽。   裴鹤现在已经没有被绑着了,因为幸北在整座屋子外面套上了结界,除了她自己,其他人出不去也进不来。   估计着这人自己吃饭总不会出什么问题,不受待见的幸北只好放下托盘,转身出去。   幸北没看到,裴鹤见她离开,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口,将手掌覆上那道看不到的结界,静静垂眸。   ……   幸北刚出到院子里,就来人通报,江昀求见。   第一天上书院认识的这个男孩子,为人热情,对幸北尤其热情,幸北就顺势和他结交起来,很多事情有本土的朋友相助也好办许多。   黎昭防着裴鹤,却并不把这些土著放在眼里,虽然看江昀偶尔的行为有些不爽,但顾全大局没有阻止。   “小北!”   江昀远远看到她,咧嘴笑得明媚,快步走上来,纤细的手指自然而然扯上她的袖子,“小北这两天怎么都没来书院,我和同学们都很想你呢!”   “哦,对了,介绍一下,这位是裴跹,因为身体不好,在家里请了先生,很少来书院。这次是听我提起你,非要来看看。”   幸北的目光转到江昀身边的少年身上。   少年身形单薄得仿佛风一吹就要折了,容貌清丽,笑起来眼睛像两只小月牙,特别惹人怜爱。   幸北心脏上管欣赏美少年的那个点被狠狠戳了一下,一时间容光焕发,又有些疑惑:“裴家?”   “哦,裴跹是裴鹤同母异父的弟弟。”   幸北表情没什么变化,心里却嘀咕,同母异父,不就等于说裴跹是小三的孩子?   外界都说裴家仅有一个独子,看来裴跹是个见不得光的存在。   就算不熟悉这个时代宅门内的争斗,幸北也知道,作为原配嫡子,和小三的孩子不是什么天生和睦的关系。   裴跹微微垂了下头:“听闻小北姐姐认识哥哥,许是哥哥嫌弃我出身,从未提起过我。”   幸北:?美少年似乎有点茶,是她的错觉吗?   裴跹抬眸瞄了一下幸北的表情,缓慢又道:“不过我知道的,哥哥只是怕外人不清楚我家的情况,闲言碎语恶意揣测伤害到我,才刻意弱化我的存在。哥哥是我见过最善良的人了,虽然表面清冷,但是心思比谁都细腻,看得也通透,从未因为我父亲的过错迁怒我,待我就像亲弟弟一样好。”   少年细音慢语,幸北有点恍惚。   那个对外人高冷,对自己人却一腔热忱细腻温柔的裴鹤,她许久未见到了。   见裴跹对裴鹤话里话外都是褒奖,幸北对他的负面印象消散了点,觉得刚才大概是自己太敏感,误会了少年的意思。   裴跹眼神在她脸上走过,唇角飞快勾起一瞬,又温温柔柔道:“可惜哥哥这么好,世人却看不到。与他定下婚约那个女子,所有人都说好,我却总觉得她配不上哥哥,难怪哥哥要逃婚……唉,”裴跹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哥哥现在在哪,一个男子在外面,有没有受欺负,会不会遇到流氓。”   幸北虽然很赞同“那个女人配不上裴鹤”,却也不觉得裴鹤单独在外就会受欺负。她知道裴鹤强着呢,属于这个时代里最自立潇洒的一类男生,才不像他弟弟这般柔弱。   不过这些想法幸北都没表现出来,幸北脸上的微笑巍然不动,随意附和着把两人请进院落。   她没看到,两个少年在她身后对视了一眼,眼中闪烁着确信了什么的光亮。   气度不凡,容貌矜贵,性格温和,举手投足肆意又从容,关键是对于裴鹤那个地位崇高的未婚妻完全没放在眼里,听到那个人配不上裴鹤的说法也没有一丝惶恐或惊疑,仿佛心底里也认为裴鹤值得更好的归宿,比如她自己……   裴跹低眸,遮住精心计算的神色。   安北,安王爷……安家?   这个女人的身份,果然比他们想象的还要高。   裴鹤不愧是淳江一带有名的谪仙公子,连这等女子都挂情倾心。   可是他既然能抢来裴鹤的未婚妻,便也能抢来面前这个人。   他曾经以为,顶替裴鹤做那人的正夫,已经是他以现在的身份,借裴鹤的风,能争取到最好的机缘。可是现在,看到安北姑娘的风姿,他又不满足了。   凭什么裴鹤被他从中作梗失了婚约,转头就又找到更好的?   他的身份大概怎么都不配成为安北的正夫。但是他可以和外人合作,挤掉裴鹤,做她最宠的情人。   裴跹瞄了眼身侧略略比他稍先半步的江昀。   女子都是花心的,想要温柔贤淑的正夫,还想要可心媚浪的侍妾。他们加在一起,绝对可以胜过一个裴鹤。   裴鹤向来清高寡淡,与世无争,不懂讨好女子,对谁都一张冷脸,却受尽追崇,还不是占了身份的便宜?他就要让裴鹤看到,那番高冷作态不是永远行得通的……他可以抢来裴鹤的追随者、婚约、一切。   真是迫不及待看到裴鹤那张冰山般的仙子脸,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呢。 第134章 争宠 莲花糕   江昀和裴跹成为了幸北这里的常客。   就连李焱瑶都撞见好几次, 私下里隐晦地劝幸北,侍卫是个好男人, 要好好珍惜,不要趁人不在勾三搭四红杏出墙。   幸北:“我不是,我没有,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李焱瑶:“可是我上次听到你那位江昀朋友暗示你那位裴跹朋友抢了哥哥未婚妻,而你的裴跹朋友很紧张地澄清那件事与他无关,还指桑骂槐说有些男人闲着无事好嚼舌头, 听起来像互相揭短争风吃醋。”   幸北:“啊哈哈哈,男孩之间小打小闹嘛,很正常。”   李焱瑶翻了个白眼, 明显是不信的,但朋友的事,也不好管太多, 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主人的默认,也让江昀和裴跹更为肆无忌惮起来。   听到院中传来的欢声笑语,裴鹤不轻不重放下筷子。   好吵。   裴鹤有些烦躁地站起身,移步到窗前。这里离院子最近, 找准角度能看到石桌一脚, 最容易听清楚他们在闹什么。   而且最近他发现了一件事。   裴鹤轻轻释放精神力, 幸北的结界上缓缓鼓起一块, 让他能够探出头。而结界的主人, 似乎对他的精神力天生没什么防备, 只要他没把结界戳破跑出去, 就根本不会触发她的警报。   事实上,他甚至感觉,如果他在深夜里趁她不备, 有超过七成几率能成功逃跑。可是他莫名地拖延着没有行动。   留下来是为了看她到底有什么诡计,不然逃出去也没用,反而会打草惊蛇。裴鹤这么说服自己。   院中,幸北懒散地坐在石桌前,一左一右两个清新可人的少年,围着她叽叽喳喳,她每次说一句什么,不管好不好笑,都会引来一阵真情实感清脆悦耳的笑。   幸北:“……”   她不是看不出这两个男孩对她有意思。事实上,在信息爆炸的年代长大,从小熟知男女路数,这两人某些自以为隐晦的行为,在幸北看来直白到让人哭笑不得。   不过她也学到了很多,脑子里整天跑过大字台词——“卧槽,还能这么玩?”   在异世界根基不稳,幸北秉承渣女原则,不回应不拒绝,假装不懂按兵不动,每天都在留心观察,看两人还能有什么新奇手段。   幸北走了下神,没注意裴跹站起身,朝她靠近。   等她反应过来时,少年的脸已经距她不足一尺,软软的目光专注地落在她唇上,毫无心机地笑道:“小北姐姐脸上有东西。”   温滑的手帕擦拭过她的脸颊。幸北哪怕知道这少年并不如表面单纯,也忍不住有些微怔。   突然就懂了为什么有些古代帝王英明一世,却被红颜祸国。   真的好软啊,好可爱啊,为了这么一刻温香软语,被利用也认了。   裴跹敏锐地捕捉到机会,柔柔收起帕子,欲退回自己的位置,却踩到弯腰拖到地上的衣角,脚下一绊,小小一声惊叫,不偏不倚地扑向坐着的幸北。   幸北没什么防备,蓦地被单薄的少年抱住……头。   人在院中坐锅从天上来,幸北好端端的就被抱头了,呈狗血的姿势,僵硬地埋在人家胸口。   幸北下意识伸手去扶,结果一把抓上少年柳条般纤细柔软的腰,惹出引人无限遐思的嘤|咛一声,吓得幸北触电般瞬间把手缩回来。   可是她手一缩回来,他立时又站不稳了,歪歪扭扭直往她身上倒下来。   男孩在混乱中支住她的椅子,压住了袖子,扯得领口微散,纤弱莹泽的锁骨蓦地贴上幸北的唇珠。   少年似乎比她还要慌乱百倍,踉跄着站直,她的唇便顺着在滑腻的皮肤下滑了一寸,上下颠了颠蹭摩擦了两下,然后颤悠悠地撤开,下巴还把他的衣领挑开了。   幸北移开眼睛。   要是平时这种肢体接触幸北是全不在意的,可是身处一个保守的环境,每天自己和周围人都捂得严严实实,骤然窥见少年宽袍下一点幽邃的肌肤,冲击力还真不小。   幸北尚且手足无措中,江昀已经眼疾手快过来扶起裴跹,迅速隔开了两人的肢体接触。   只是动作间不知是否故意,修长的手指飞速窜进幸北的袖口,在她小臂上抓了一下,温软滑凉,像小猫爪子似的,快得没有人注意,也完全可以双方当成意外忽略过去,却蓦地在她手臂内侧激起一阵鸡皮疙瘩,一路窜上心口。   他柔长的发丝也飞快地掠过幸北的额角,伴随着一阵香风,柔软得宛如春日里落入鬓角的花瓣。   两个少年很快回到自己的座位,皆低头红着脸,左右顾盼找话题。   幸北有些傻眼。除了一瞬间的心跳,还有并生出的惊慌:这这这,她见识少,这种程度不会需要她负责吧!   幸好,两个别有心思的小少年似乎还是受限于矜持保守的教育,没有那么咄咄逼人,羞得无法继续待下去,随便聊了几句就告辞了。   幸北心事重重地来到裴鹤的房间。   这样下去不行。她必须快点搞定裴鹤,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裴鹤只提过这个时代对男子严苛,却没有说,女子也很危险,女子若是不小心撞破一个男子的贞洁,那可是要被讹上一辈子的!   幸北有心事,没能及时察觉到裴鹤今日稍显阴沉的脸色。   直到她去收拾碗筷,才皱起眉:“今天怎么吃得这么少?”   裴鹤冷哼一声。   幸北求生警报瞬间拉响,敏锐地抬起头:“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或者我哪里做得不够好?”   裴鹤斜睨着她:“你们在院中那么吵,让人怎么吃饭?”   幸北眨眨眼:“那我们下次离远点……”   “不行!”裴鹤飞快拒绝,深呼吸,“我问你,你要对我弟弟做什么?难道绑了我还不够,还想要兄弟共侍?”   “都说了是你误会了。”幸北真诚地摊开手,“我对你真的没想法,只是希望你能找回丢失的记忆,做出最好的选择。如果你想起一切还是决定不跟我回去,我也会尊重你的。”   裴鹤瞪着她,眼眶莫名泛着水光:“你把我关在这,这叫尊重我?”   幸北抿唇沉默。   这话她似乎不是第一次听他说。   裴鹤最讨厌有人把他当金丝雀关着。   当初黎昭把他绑来她就不太赞同,感觉是在人为制造和裴鹤之间的裂痕。   “那,我放你回去?”   幸北沉吟了一会,想了个绝妙的主意,求夸奖的眼神亮晶晶看着裴鹤。   话一出口,裴鹤的眼好像更红了。   不知道是太过惊喜还是想起这段时间的委屈。   “放我回去?因为我在这里妨碍你的好事了?”少年声音轻冷带着丝颤抖,“说得轻巧,好像这样就能抵消你做过的事一样……一个未出阁的男子,失踪了十几日,你让别人怎么瞧我?”   幸北:不是啊,大哥,您先前自己逃婚难道不也是要失踪的吗?您那时候就没在意别人怎么瞧你?   这话幸北没敢说,幸北憋憋屈屈地请教:“那你说怎么办。”   裴鹤傲娇地抬起下巴:“只要你愿意轰动全淳江城地追我四年,每天大张旗鼓给我送珍稀糕点,被我拒绝八百回还不放弃,那么我最后可能会勉强原谅你,给你一个八抬大轿娶我的机会。”   幸北:卧槽。   万万没想到当年唐濯对于裴鹤的心态把握如此到位,她居然还质疑过唐濯,甚至把他的话当玩笑,真是罪过。   想起唐濯,幸北有些遗憾,要是唐濯在这里,一定知道遇到这种情况该怎么把裴鹤哄住吧。   裴鹤冰凉的声音唤回她的思绪:“你在想谁?”   裴鹤仿佛想到什么,“你要是玷污了我,还敢继续觊觎我弟弟,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幸北古怪地看着他:“看这样子,你还是真心待你弟弟的。”   裴鹤不悦地盯着她:“我知道你们都看不起他的身份,但我弟弟至少比你们这些肮脏的女人单纯可爱多了!”   幸北想起少年巧妙跌倒勾引她那一幕:……朋友,你对单纯可爱四个字是不是有什么误解?你单纯可爱的弟弟一直孜孜不倦抢你女人你知道吗?   ……   听说由于裴鹤失踪,他未婚妻面子上不好看,这份婚事黄了,幸北觉得暂时没什么太需要担心的,便按照裴鹤的要求,低调把他送回了裴府。   但她当然不是放弃裴鹤了。   第二天,幸北一大早准时出现在书院,笑眯眯站在裴鹤面前。   裴鹤一张脸冷得像雕塑:“你怎么来了。”   幸北笑得很舔:“你都能来,我怎么不能来了?”   裴鹤:“早知你今天来,我就不来了。”   幸北:“……”   幸北控制了一下不自觉抽动的唇角,笑容满面地拿出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这是我今早特意去城西排队买的莲花糕,可要尝尝?”   裴鹤瞥了她手中的盒子一眼,余光扫过站在不远处频频回头注意这边的裴跹、江昀和一干学子,眼尖地注意到他们附近的桌上有一个一模一样的盒子。   裴鹤高冷地俯视幸北:“这莲花糕,是单我一个人的,还是人人都有?”   幸北脸色僵硬了一下,有点后悔地看了眼另外的盒子,咬咬牙陪着笑解释:“给他们的是顺便的,给你的才是真正用心的。”   “是吗。”裴鹤孤清地抬了下唇角,笑意不达眼底,“是我来的不巧了,今个讨好他,明个讨好我,叫你间错开来,倒也不至于太慌乱也不至于太冷清了。”   幸北:???????   幸北忍无可忍:“裴鹤,你是不是很喜欢读《红楼梦》?”   裴鹤蹙眉瞥她一眼:“那是什么东西。别拿你那些玩意污染我的耳朵。”   说着就嫌恶地拂袖而去。   捧着糕点的幸北懵逼又寂寞地立在原地,听到周围男学子小声议论。   “红楼梦,是什么?”   “大概是和《金瓶梅》类似的吧?啧啧,虽然私下里都懂,但当着众人面和男子说这些,着实有些孟浪。”   “唔……如果是安北和我说,我倒不觉孟浪了……”   “也是,我也有同感。孟浪不孟浪还是看脸啊……”   幸北:“……”   这个鬼地方为什么没有红楼梦偏偏有金瓶梅啊!   幸北站在那怀疑人生,突然有个她最近结识关系不错的女同窗急急跑过来。   “小北小北,你怎么还傻站在这啊,快去看看吧,裴鹤被他的未婚妻……前未婚妻,给拦住了!” 第135章 打赌 高小姐   幸北随着女同窗疾步来到裴鹤与人争端的现场。   曾与裴鹤有婚约的是位浓眉大眼的姑娘, 比幸北矮,但看起来比幸北健壮, 肌肉流畅优美,蜜色肌肤泛着健康的光泽,看体貌确实英姿过人,不负盛名。   幸北赶到时,正听到裴鹤冷淡的嗓音:“……既已退婚,高小姐何必再纠缠?”   而高小姐则皱着眉, 刚想说什么,一抬头看到幸北,满面阴云更加厚重, 怒气冲冲伸手指着她:“先前是我不知道你心里有旁人,今日我才听人说,你不愿意嫁给我, 又是逃婚又是失踪,就是因为她?”   高小姐打量着幸北,嗤笑,“果真是你们男子喜欢的那一款, 柔柔弱弱的有什么好, 出了事这种女的跑得比谁都快!”   幸北:?柔弱?说她吗?就算她柔弱吧, 凭什么柔弱要被等同于孬种?   而且裴鹤才不是因为她才不嫁的, 要不是有她搅局, 裴鹤搞不好早就远走高飞了, 高小姐连在这里找茬的机会都没有。   幸北正这么想着, 就见裴鹤从容地瞥她一眼,对着高小姐一本正经道:“不是因为她,不管我心里有没有人, 我都不想嫁给你。”   “噗。”   看到高小姐被一句话刺伤到肺穿孔的模样,幸北忍不住笑出声。   “你笑什么!”高小姐火冒三丈,“你这样的人又有什么资格追裴鹤!”   幸北慵懒地耸耸肩:“我有资格啊,他还没拒绝我,我就有资格。不过大家都听到裴鹤刚刚拒绝高小姐了,没有资格的是你吧?”   高小姐蜜色的脸都被气成了橘色:“好哇,既然你这么自信,我们不如比试比试,谁赢谁带走裴鹤,你敢不敢?”   幸北本来态度是散漫的,听了这话,眼底划过一道寒芒。   “好啊。”少女笑音微凉,“我输了,就把淳江城送给你。高小姐拿什么作抵押呢?”   高小姐愣住,神色顿时就变了:“淳江城……淳江城是你的?”   “不是呀。”   高小姐被噎得想直接打人:“不是你的你好意思拿出来抵押?”   “哟,高小姐还知道不是你的你不能拿出来抵押啊。”幸北闲闲地讽刺她,“那你拿裴鹤跟我打赌,是想空手套白狼?裴鹤一个大活人,你说给我就给我?你咋不拿皇位跟我赌?”   周围响起哄笑声。当今女皇开明,拿皇位开玩笑倒也是时常有的事,没人觉得僭越。   裴鹤低垂的眸子颤动了一下。   高小姐从来没当众丢过这么大的脸,脸色青一块白一块,咬牙切齿地问:“那你说赌什么?”   “我说啊。”幸北依旧是懒洋洋的嗓音,听得人血压升高,“我当然是个有担当的女人,我的赌注一般都跟自己有关,不会拿别人的东西来冒险,不知道高小姐能否接受?”   还搁这刺激她呢!这事是过不去了吗!高小姐捏紧了拳头,濒临爆发:“你别废话,快讲!”   “你输了,再也不许纠缠裴鹤,不许让任何人找裴鹤麻烦,也不许找他家里的麻烦,就当做这个婚约从来没有过。你敢吗?”   幸北轻蔑的眸子盯着她,高小姐怎么可能退缩,哼出一口气:“就这?当然敢!若你输了呢?”   幸北恢复吊儿郎当:“任你处置。”   高小姐阴狠地磨了下后槽牙,也不管这赌约如何不公平:“你可不要赖账!”   男人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女人竟敢抢她男人,这简直就是一种轻视和侮辱!她必要让这个女人颜面尽失,再也没脸出现在淳江城!   裴鹤手指不经意攥紧衣角。   太冒进了……幸北说过她甚至不是这个时代的人,现在连比什么都不知道,怎就那么自信自己会赢?   真是蠢,这样愚蠢自大的女人,不可能是他喜欢的……裴鹤这么想着,眼前却晃过刚刚她为了他冷嘲热讽的模样,落在众人身后,目光再也忍不住爬上担忧,落于那个清丽纤细的背影。   ……   高小姐倒也没故意出什么自己擅长的题目欺负幸北,要比试的正是当今贵族圈内流传最广的三项游戏:投壶、骑射与诗书。   裴鹤忧虑的神色更重。幸北来自未来,据说人类的交通工具都能在天上飞。她摸过马吗?懂投壶规则吗?读过诗吗?   如果幸北能听到他的心声,一定会诚实回答:没摸过,不懂,读是读过但绝对不会写。   但是幸北依旧胸有成竹。   她什么都不会,但她有气运啊!   尤其是看到投壶游戏的一瞬间,幸北差一点就嘿嘿笑出声。   ——这游戏,根本就是为她量身定做的吧!   高小姐明显是个投壶高手,站定在划线前,瞄准时竟也忽然有种慑人的气势,让围观众学子不由屏息凝视。   “叮”一声,第一支箭掉入酒壶。   高小姐呼出一口气,得意地笑了一下。   四周响起喝彩掌声,高小姐傲然看向幸北,却见幸北十分淡定的模样,心里那股暂时领先的喜悦不由淡下去,变成对敌人的谨慎。   幸北果然也有实力才会如此自信,漫步上前,随手一抛,箭矢划出悠然的弧线,正中!   高小姐气息再度绷紧,上前来,眉眼间多了一抹慎重。   “叮当”。   又中了!   观众疯狂叫好,却见幸北笑了一下,走上前,站定在线外,意味不明地瞥了高小姐一眼,脚下轻转,竟然背过身去!   周围到处是抽气声——她竟然要背投!   毫无悬念,幸北再次投中。高小姐的脸色已是不太好。   下一支,高小姐的箭急了些,斜斜挂在壶口。   而幸北,陆续表演了三发齐射并中,遮眼盲投,隔屏风投等绝技,每回箭矢都像长了眼似的,直直坠入壶心。   看着高小姐被打击到茫然的神情,幸北掩唇,怕自己仗着天赋欺负人,那小人得志的奸笑被人看见。   书院的同窗却根本没在意这些细节,看她的目光均已燃烧着灼灼的崇拜。   高小姐见幸北一场比赛就收服了全场人心,心里那股不服不甘再次窜起来。   这女子体格娇小,投壶可以取巧,或许是天赋使然,但骑射武艺是必定比不过她的!   这样想着,高小姐不再看投壶场地那边的热闹盛况,翻身上马,一声马啼,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只见英姿飒爽的女子策马加速,伴着马蹄铮铮,在校场中央拉弓至满弦,强劲有力的一发箭矢猛地钉入靶子。一顿操作所有人都看愣了,报以掌声的同时,都不由看向幸北,期待她的表现。   观众和高小姐同一个想法——这人投壶厉害,可身形纤细,在第二场比赛中恐怕不占优势。   幸北表情上却看不出紧张,悠闲地背着手,十分有王者风范地踱到她那匹马身边。   马对着她打了个响鼻。   幸北人不易察觉地一僵,差点想后退。   周围的人群还没什么反应,但动物对人的情绪最为敏锐。马感觉到这只矮小瘦弱的生物似乎怕它,竟然提起蹄子主动往她这边靠。   幸北:!我的马呀!你不要过来啊!   真不是她胆小,以前只在电影里见过,她不知道马竟然这么高,它要是站起来一蹄子就能把她脑袋踏开花!   幸好她不是曾经的那个普通小姑娘,不然上马就得搭个梯子!   幸北面上淡然,脚步挪移,轻巧地避开马头,一个纵身,在众人的惊呼中,直跃于马背上!   幸北回头,朝刚才呼叫的人群露出一个纵意洒脱的笑容,当场有男子捧着心几欲晕厥。   幸北不带焦点的眼神器宇轩昂地在全场扫过,只有裴鹤看得出,她是在拖延时间呢。   她在马背上动作生疏,完全是靠着强大的肌肉力量在控制马和自己,不要狼狈地摔下去!   这怎么比啊!   裴鹤拳头反复捏紧又松开,终于抬起头,打算找个借口替幸北比。   然而,看到的一幕让他的瞳孔蓦地放大。   幸北的马就如同和她心意相通,完全不用她指挥,流星一样窜出去,幸北动作快到看不清,从身后箭筒一次抽出三支箭,齐齐射中靶心,力道大得直接把靶子穿透,随即“啪”一声四分五裂!   裴鹤和周围的人一样的反应,完全忘记了形象,大张着嘴,下巴和碎掉的靶子一样,掉了一地。   幸北又以上马时一样的装逼姿势飞下马,还摸了摸胸口:“好险,我最不会处理这种小动物了。”   高小姐眉眼一抽,望着那匹高头大马。   小、小动物?   其实幸北说的是实话,她出生的年代,人类生活的地方已经很少见到这种有危险性的动物,她是用精神力强行控制了马,所以才显得那么轻松。   正常情况下这些招数是用来对付异种的,异种一般体型庞大,相比起来马完全就是个小动物。   就连她射箭的动作那么快,也是为了不被人发现她姿势不标准——天知道今天才是她第一次碰真的弓箭,上一次还是在嘉年华玩那种改造过无数代十分好拉开的玩具弓。   以及,她根本不会上下马,所以才只能当成障碍跑项目,用跳的。   所以她真不是凡,她说的是真话,这一次她真的不擅长。   而周围人,也认为幸北说的是真话,看她的眼神都带着敬畏。   这姑娘看着文弱,若是她自己说骑射是最弱的一项——倒也异常可信啊!   高小姐畏惧地看着她,连续被打脸,已经打起了退堂鼓。   幸北气定神闲地看向她,云淡风轻地笑:“怎么样,高小姐?按理说三局两胜,我已经赢了,不过今天我心情好,若你还想继续比,我也不介意奉陪。”   高小姐后退一步,能屈能伸地抱拳:“不必了不必了,虽然诗书我或许能够扳回一城,但是既然结局已定,高某不愿为自己出风头就浪费大家的时间。”   话说得好听,谁都知道高小姐武官出身,打架厉害,读书不开窍,和对面文质彬彬的姑娘一比,看着就要输!   围观学子的眼神里带了点戏谑,还有人不给面子地小声议论起来。高小姐的脸瞬间就红了,心里有点后悔,为什么刚才脑子一抽逞那口舌之快,现在大话放出来,万一对面为了打她脸真的要比怎么办!   高小姐紧张地盯着幸北,见她轻笑一声,似乎不屑又似乎被激怒,冷汗倏地冒出来,差点想直接开口认输。   然而,让她意外的是,幸北竟然并未不依不饶,从容地浅笑了一下,大度地点头:“只要高小姐记得履行赌约即可。”   “那是一定的!”   高小姐有点感动,对方没有逼她继续丢人,看来不仅文武双全,连心胸也如此开阔!只有这样的人才配得裴鹤!输给这种人她不冤!   高小姐用力握了下幸北的手,眸光里流淌着一丝释然和敬服。   幸北刚用实力征服的崇拜者们一窝蜂围过来,只有裴鹤听到幸北隐约松了一口气,小声后怕:“幸好没让我写诗。”   裴鹤绷不住勾起唇角,垂头望着她连发旋都透着股侥幸的头顶,有种上手揉一揉的冲动。   女孩仿若察觉他的目光,忽然转身看他,笑容耀眼:“我是不是很棒?这下你才是真的自由。”   裴鹤离她很近,看到阳光下她鼻尖有些晶亮的细汗,竟然有种她在发光的错觉。   下一秒,他的光就被一圈人围住,但她带笑的眼睛依旧紧紧黏着他,就如同其他的人都是不值一提的背景。   裴鹤一时间忘了矜持,忘了移开目光。   他忽然懂了。   他不是不喜欢女子自信张扬,他只是不喜欢女子风流且放浪、仗着性别优势投机取巧哗众取宠还沾沾自喜的蠢样子。   如今那个人群中最醒目的人,全力得胜却并不为自身荣耀,身处纷华却独独把视线投到他身上,竟然比他曾经渴望的平凡低调细水长流的那种爱人,更让他心荡神摇,恨不得即刻跳起来冲向她,带着她远离此处喧嚣,藏到一个谁都看不到的地方。   或许……和她私奔到几千年以后,也不是那么糟糕的主意? 第136章 替身 表白被拒绝了   幸北在小小书院迅猛地火了, 一日之内不下十个年轻男子,用大胆热情的羞涩柔婉的娇俏可人的各种迥异姿势堵到幸北, 明示或暗示她,如果追不上裴鹤,可以适当考虑考虑更乖更辣更甜的人,重要的是更喜欢她。   幸北:幸好她不是这个时代的,不然对定力真是个考验。   幸北直到散学才摆脱明送秋波的莺莺燕燕,有机会单独来找裴鹤。   裴鹤看到她过来, 冷冷撇开眼:“难得你忙完了。”   幸北嘻嘻笑:“忙是忙,我心里一直想着你呢。”   裴鹤“哼”一声:“我们这里的男子大概比你那里的贤惠许多,心动了吧?”   幸北:“哪有, 我是那么三心二意的人吗,我的心里只有你。”   裴鹤:“你是只能带我走吧。”   幸北被戳穿,笑得有些献媚。   “那你到底什么时候愿意跟我走?”   裴鹤垂下眸。   过了一会, 才慢慢道:“你说你有办法恢复我的记忆。是随时都可以?”   幸北立即点头:“随时都可以,现在都可以,当然要找个不被打扰的地方,我们可以……”   “我没说我愿意。”裴鹤残忍地打断她。   幸北蔫了:“哦。”   裴鹤心里好笑, 面上依旧清冷无波:“我不会让你动我记忆的, 谁知道你会不会往我脑子里植入我喜欢你的幻觉?”   幸北:她要是能做到这, 打异种早就打赢了。   幸北本来以为胜利在望, 没想到裴鹤还是油盐不进, 有些急了:“可是你不想恢复记忆吗, 你明知道你有异于常人的力量, 你明知道有另一个平等自由的世界,你真的想放弃回去的机会?”   裴鹤突然看着她:“你说我在那个世界死了,才被抹除记忆送回来。你这样找我回去, 不用付出代价吗?”   幸北无所谓地挥挥手:“代价已经付了,在我穿越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打破时空规则,如果我死了就不能像你一样,抹去记忆回去自己的年代。”   她也来自和那个新联邦不同的时代?这倒是她没与他说过的。   裴鹤纤长的睫毛盖住眸色,轻声问:“所以如果我不跟你走,你就白白用掉了重生的机会。”   “是啊,所以你一定要跟我走。”幸北赖唧唧卖惨,转而又正了神色,“不过,如果你恢复记忆后还是不想回去……毕竟那是个战乱的年代,说实话,你到了新联邦,寿终正寝的概率大概比留在这里要小。”   幸北抿了抿唇,似乎要说出这些话感觉十分不舍,却还是说出口,“所以……还是由你自己决定的。我付出代价,是为了自己能再见到你,能拥有带你回去的机会,是为了实现我自己的愿望,和你无关。你可千万别感觉有负担,因为这个就跟我走什么的……”   裴鹤低着头,眸色不明。   只感觉心脏又一次跳得剧烈,像是胸膛里装了个风车,必须用全部力气控制身体不发颤。   半晌,少年发出一声轻笑。   “不会的。”   “啊?”   “我说不会。你别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我从来不会因为一个女人,改变自己的人生道路。”   裴府门口,看着少年毫不留恋的背影,幸北叹了口气。   是的,曾经她熟识的那个裴鹤,心性坚定,很难被感情左右。直到他心甘情愿被她左右。   所以她也突然有点心酸,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不知劝他找回记忆是对是错。   他灵魂里都透着对自由和独立的追求与热爱。在这里被时代束缚,和到未来被情爱束缚,又能分出孰优孰劣呢?   不过这样的动摇也只有片刻。   她承诺过不放弃,所以必须对那时她承诺的那个裴鹤负责。至于现在这个裴鹤,如果和之前的不再是同一个人,她就更应该偏向之前那个裴鹤的选择,因为那一位才是和她一起度过快乐时光,有过美好回忆和深厚感情的人。   ……   裴鹤才回府,就收到通传,裴跹来找他了。   裴鹤按了按太阳穴,让他进来。   不多时,院门就跑入一个嫩绿色的身影。   裴跹比他小好几岁,心思通透,性格开朗又柔顺,很是招人疼爱。若不是身世有瑕疵,倾慕于他的女子不会比倾心裴鹤的要少。   当然,裴跹在裴家能健康漂亮地长大,完全仰仗裴鹤的庇护。   裴鹤向来喜欢这个温柔可心的弟弟,可是前几天听到裴跹和幸北的亲密交流,又让裴鹤心里像是梗着根刺。   弟弟是也到了可以开始谈婚论嫁的年纪了,对女子产生爱慕再正常不过。他隐约听说,那个他拒绝了的高家,差点要将婚约对象改为裴跹,后来是裴跹隐晦地表示不愿,对方也对裴跹的出身颇有微词,这才作罢。   裴跹似乎对哥哥的心思一无所觉,如同往常一样,搬了张小凳子,也不讲究那么多,直接坐在裴鹤脚边,依偎在他膝上。   “哥哥,听说今天在书院,小北姐姐为了你和人打赌啦?”   裴鹤耳根爬上红晕,却否认道:“那不算为我打赌。女子之间的意气之争罢了,幸……安北若不答应,会被人议论软弱。”   “哦,那就好。”裴跹天真地笑开,“我还担心哥哥和小北姐姐牵扯上呢。”   裴鹤清冷的身形依旧挺得笔直,语气也没有变化,淡淡疑惑:“为什么要担心?”   “当然是怕哥哥吃亏啦!”裴跹义愤填膺的,“这世界上的女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其他男子也就罢了,哥哥是仙子,决计不能让她们玷污了!”   裴鹤轻笑:“年纪不大,说话怎么这么沧桑。女人也是人,哥哥也是人,怎么就叫玷污了?”   “但女人就是都很坏啊。”裴跹纯真的面孔扬起,清澈的眸子映着漆黑的夜,说的话仿佛天经地义,“哥哥,这世上只有男子才靠得住,我们兄弟的感情才是最重要的,那些为了博女子喜欢,和兄弟争风吃醋的人,都是傻子,是叛徒,我们可永远不能那样。”   以往裴跹说这样的话,裴鹤都会赞同的。   倒也不是说世间女子皆恶棍,只是觉得在这个不平等的年代,作为弱势群体,懂得团结起来、保护自己、提高警戒,总归要比傻傻被人骗了好。   可是今天,裴鹤听了裴跹的话,总觉得不舒服。   他不太能忍受幸北被这样说,更不能忍受幸北被这样说后,他竟然还要昧着良心附和。   他始终记得,哪怕在囚困他的日子里,幸北也很小心地照顾他的尊严。他更不会忘记,这么些年,女子向来把争夺男子当做风雅之事,从未意识到不妥,唯有她,今天竟因为高小姐那句话动了怒,用最辛辣的言辞讽刺回去,告诉所有人,男子不是物件,不可以用来打赌。   她是女人,但她心里并没有认为自己高人一等,来了这个世界被诸多福利诱惑也没有。她是真正在把男子当成平等的人尊重。   虽然他还未看到她全貌,他自己也还在纠结考量,但他觉得,既然没有见到她是坏人的证据,就不该把坏人的帽子先扣到她头上。   裴鹤沉默得有点久。   裴跹鸦羽似的眼睫微微落下,素手攥紧裴鹤的衣袍一角。   “哥哥……”   裴鹤回过神,顿时慌了。   裴跹低着头好一会,再抬眸就是眼眶蓄满泪水,委屈得无以复加的模样。   “所以哥哥真的喜欢上小北姐姐了,哥哥会嫁给她,哥哥不要我了。我自小没有父亲,母亲本就嫌弃我,我怕是在这裴府也活不下去了……”   伴随着少年让人心弦发颤的哭腔,晶莹泪滴大颗大颗往下砸,裴鹤清冷的脸色微变,立即俯下身柔声哄道:“不会的,你怎会这样想,我永远都不会不要你的。就像小时候约定好的那样,我们是最好的兄弟,不管是女孩还是荣华富贵什么的,都比不上我们的感情重要……”   裴跹抽抽噎噎的,闻言终于破涕露出一抹笑容。   清纯剔透的脸蛋还挂着泪珠,像是春桃花瓣上的露珠,纯净动人。裴鹤唇角也忍不住扬起温柔的弧度。   裴跹脸上湿漉漉的,楚楚可怜,不管不顾一把把脸埋进裴鹤腿上,声音闷闷又带着依恋:“哥哥最好了,最喜欢哥哥了,我永远都最爱哥哥,臭女人靠边去吧。”   裴鹤无奈地摸了摸他的头。   骂就骂吧。裴跹从小到大见的女性,没有一个正面例子,也难怪他的认知会有些偏激。   不过……   裴鹤的手轻轻悬在裴跹发顶,低头默默看了他一眼。   今天不适合再问,改天再聊吧。   其实裴跹大概也不讨厌幸北吧?他记得被关在幸北那里时,听到裴跹很喜欢来找幸北,每次都笑得很开心呢。   裴跹也还是个孩子啊。虽然说着厌恶所有女人,终归还是被小姐姐的善良温暖打动。   不过大概不是那种喜欢,他大概想多了,裴跹对男女之情那么不以为然,不可能就这样喜欢上一个女子的……连他都还没对她到那个份上,他对女子的防备还远没有裴跹极端呢。   裴鹤暗暗想着,也不知道是安慰自己还是什么。   第二天,裴鹤找到幸北。   幸北有点惊讶,没想到裴鹤考虑得这么快。   考虑的结果这么无情。   “对不起,我思考后,决定还是不跟你回去。”   裴鹤抿着唇,低头不看幸北,显然也感到愧对于她。   幸北觉得她好像正在经历表白被拒的过程。虽然不完全相同,但那种一腔真情被回绝、期待很久的事情落空,从心底里蔓出的酸涩、痛楚和空洞,哪怕幸北没经历过真正的表白失败,也能知道,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了。   幸北张着嘴,却像是忘了怎么说话,好半天才挤出一句:“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问完在心里唾了自己一句。   艹,这味就更像了。   裴鹤歉疚地瞄她一眼:“我放心不下我弟弟,他还小,人又单纯,我如果走了,他很快就会被人吃了的。”   弟弟?   “裴跹?”   “嗯。”   幸北有些呆滞,内心的卧槽分外大声。   若是别的理由也就罢了,幸北可能会尊重他的选择,黯然放弃,可如果他是为了他那个“单纯可爱”的弟弟才留下……幸北简直想摇摇他,晃晃他脑子里的水,对着里面的大海大声嘶吼:这不值,真的不值啊!   她早知道裴鹤对于男孩子有滤镜,但是她真没想到,裴鹤活在这种地方,鉴茶的本事还不如她!   就裴跹还被人吃了呢,她要是再松懈一点,前些日子险些就被裴跹吃了!   幸北委婉道:“裴跹是个很聪明的孩子,我觉得没什么可不放心的。”   “是很聪明。”裴鹤脸上露出一种不太像他往常清冷做派的温笑,“但他太单纯太善良,我们一起长大,自小只有兄弟二人相依为命,我不能抛下他一个人。”   幸北愣愣看着裴鹤,总觉得他脸上的神情有些似曾相识。   对于自己的意识已经有超常掌控,幸北很快就联系到了相关的记忆,鼻腔一酸。   这不就是胡不配合会对小北鼻露出的表情么!以至于到后来,裴鹤还偶尔会对幸北展露出一模一样的、“你就是个小傻瓜啊离了我怎么行呢”,那种让人牙疼却又忍不住沉迷的宠溺温柔。   原来她曾经受到的所有优待,都是托了裴鹤弟弟的福!   当初裴鹤被突然拉去新联邦,肯定心里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个弟弟,估计当时对小北鼻那么好,也就是找个寄托,心里指不定想的是赶紧打完仗回家乡呢!   亏她这么久以为他爱的是她,原来她只是个替身!   骤然发现这真相,幸北好委屈,委屈到话都说不出来了。   裴鹤抬眼看她,这一看吓了一跳,小姑娘眼眶泛红,还仿佛在努力克制着,眼睛睁大得几乎有些凶狠,好像以为这样就可以防止里面的泪水掉落。   裴鹤心蓦地一空,就像是不小心弄坏了本该最珍重的宝贝,懊悔自责心痛一起袭来,让人慌乱得不知怎么办才好。   裴鹤的腿先于大脑行动,上前一步,张开手臂,仿佛想要把人抱在怀里。   幸北抬头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让裴鹤找回了理智,脚下没退,手却缩了回来。   心里懊恼,他到底在想什么,怎会想去抱一个才认识不久的女孩。   大概是她刚才的样子太让人有保护欲了,下意识就不舍得让她难过。   幸北看他的一串动作,内心比他还懂。   因为啥,当然是因为这货又把她当弟弟了!   幸北真是要气死了,她比那个小绿茶好一万倍,凭什么把她当这种人的替身!她的逼格都崩了啊!   幸北内心愤怒,表情却已经控制好,眨眨眼,把那点委屈不甘咽回去,眉眼弯起,笑得甜美又纯粹,让人很容易放松警惕相信她。   裴鹤没来得及搞明白她这个变化又是哪来的,就听对面小姑娘嗓音清甜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强求,希望你和弟弟能幸福。”   裴鹤愣了下,没料到她真的不哭不闹不逼迫,心底顿时就泛起一股酸。   她为了来找他,放弃了重生的机会,更别提其他的她没有说的部分——就比如穿越的方法,他从只言片语中能够感受到,并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找到的。可是他一句不肯就轻飘飘让她一切努力都付诸东流。他觉得她打他骂他他都是认的。   可是她没有,什么都没说,除了一瞬间情绪崩溃,甚至很快就控制好表情,不想让他自责,还祝他幸福。   这些天相处下来,裴鹤冷静后发现,她说不喜欢他大概是真的,她看他的眼神无比清澈,根本不是恋爱中女子那种痴迷的眼神,更没有觊觎色相那种淫邪。   可是她不喜欢他,只因为他是她队友,就愿意为他做这么多。   这么好的人,他大概很难不喜欢上。事实上他感觉,短短几天,他已经再一次喜欢她了。   但是他现在正在亲手把他们可能存在的未来给推开。   裴鹤感觉心都被他自己挖掉了一块似的,眼眶一湿:“我们以后还能见到么?”   “我有空会回来看你的。”幸北说。   两人沉默对望。   女孩语气轻快,但他们都知道她的世界在打仗。她大概是抽不出空来的,更甚至于……他很可能再也得不到她的消息,连她是否还活着都没法知道。   裴鹤几乎有些动摇。   但望着那双和裴跹一样澄澈的眸子,裴鹤还是咬了下唇,撇开头。   “你什么时候走?”   “我朋友还要来找我一起回去,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来。我就待到那个时候。”   裴鹤愣愣望着她,心里的话好像自己长腿似的溜出来:   “那这段时间,你愿不愿意住进裴府?”   幸北也愣了。   ……什么?   天、天赐良机啊!   搞他!搞他!搞那个小绿茶!搞不死他她都对不起在网上读的那么多绿茶段子!她会让他看看什么叫茶里王者!   幸北还要绷着不笑出声,略微沉吟了一秒,才在裴鹤又懊恼又惊诧又急切的眼神中点了点头:“那好吧。”   既然是裴鹤自找的,她就好好给他上一课,识茶不清为茶作伥引茶入室的人,终有一天会被茶到自己身上。 第137章 兄弟 战争前奏   幸北一开始认下的男子身份方便了她挪窝。外界只隐约知道安王爷的小儿子来了李府, 最近和裴家公子交好,要去暂住一段时间。   安北在李府裴府出入的风声自然有人捕捉到, 但是大家也只当安北是小县主的长姐或是其他什么家里的亲戚,专门护送小县主来出嫁的。   临走,李焱瑶抓着幸北的袖子语重心长:“我倒是无所谓,过几个月随便找个借口把我们的婚约打发了,但是寻常男子可不似你这么大咧咧,通常心思细腻, 你在裴府要守身恪己,切莫伤了你家男人的心啊……”   幸北笑容可掬,连声应和, 心里却道黎昭跟心思细腻八竿子打不着,若是知道她舍身饲绿茶,就为了好好完成他留下的作业, 估计还会表扬她。   带着美好的憧憬,幸北久违地再次男装打扮,乘着顶小轿子住进了裴府。   她还没来得及换上女装,裴鹤还碍于礼节没急着造访, 裴跹清嫩的小嗓子就到了。   “姐姐!小北姐姐!哥哥说你来啦……咦, 小北……姐、哥、姐姐?”   裴跹看着男装的幸北愣住, 结结巴巴切换了好几次称呼, 充分体现了丰富的心理活动。呆愣的模样哪怕幸北不知他是不是装的, 也被那股冲天的可爱击中, 忍不住露出慈爱的坏笑。   “你猜我是哥哥还是姐姐?”   裴跹张着小嘴, 上下门牙磕了磕,怔怔答:“哥哥。”   “为什么?”   “因为我早就觉得小北姐……哥哥,特别可爱, 温柔体贴又善良,像男孩子啊!果然!小北哥哥一直在男扮女装对不对!不愧是小北哥哥,貌若天仙,穿女装足以乱真!”   幸北笑了笑,不想继续逗他,张口想要解释,身上却蓦地扑来一具软软的身体。   裴跹猛地一把抱住了她,在她颈窝使劲蹭:“太好了,我早就喜欢小北,想要和你亲近,奈何你是个女子,现在好了,我又多了个兄弟……”   幸北:“……”   幸北黑着脸,想把少年扯下来,一抬头,看到站在院门口,黑着脸的裴鹤。   幸北:!!!   幸北慌忙把人推开,讪笑:“裴鹤啊。”   裴跹也才发现哥哥,眼神一亮,笑得像朵太阳花。   裴鹤朝他勾勾唇,然后道:“我和小北……哥哥,有话要说,小跹去帮忙问问,给小北挑选的用度准备好了没?”   裴跹毫无心机地一点头,最后欢乐地拉了一下幸北的手,就跑了出去。   幸北有点心虚地看着裴鹤:“是他自己扑上来……”   “我知道。”   你知道?   幸北僵硬地笑了下:“我本来打算告诉他我是女子……”   “不必。”   ?不必?   幸北:“可是他这样……”   “他自小厌恶女子,碍于身份和外面的男子也没机会接触,没什么朋友,好不容易喜欢你。而且你的身份大概也不便让太多人知道。”   幸北:“??你让我女扮男装给你弟弟当陪玩?”   “不不,不是这个意思!”裴鹤捂了捂额头,“我主要是怕,裴跹自小厌恶女子,如果知道刚才他主动去抱了一个女孩子,怕是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反正你很快要走了……”   不如就把女扮男装贯彻到底。   裴鹤小心翼翼看着她,生怕她拒绝。   裴鹤其实有一点点自己的私心。他不知怎的,不希望裴跹把幸北当女孩。虽然裴跹看上去厌恶所有女子,可是她那么好……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裴跹不要为注定没结果的人伤心,裴跹都最好永远把她当成哥哥。   幸北默然。   她其实有点怀疑,裴跹根本就没当她是男的,就是太能过去心里那一关了,才借着误会的掩饰来抱她。   但她能说什么呢,面前这个傻子坚定不移相信弟弟,她如果说出自己的怀疑,岂不是要被当成挑拨离间,让她和裴鹤好不容易平稳的关系再度破裂?   既然如此,反正她又不吃亏,反倒是……   “你就不怕你弟弟在我这吃亏?”幸北有点好奇。   裴鹤那么宝贝裴跹,就放任她一个披着羊皮的大灰狼和他的小绵羊混在一起?   裴鹤:“哦,你的话我不怕的,你眼睛里没那种东西。”   幸北:?哪种东西?   幸北就当是被夸了,心里美滋滋,唯一有点遗憾的就是此处没有光脑,不能把这段话录下来,给整天说她禽兽的唐濯当起床闹铃。   ……   幸北在裴府的小日子过得很是惬意。   每天有漂亮弟弟投怀送抱,还可以欣赏裴鹤眼底越来越浓的爱意和醋意,以及不得不隐忍的微表情。   幸北觉得裴鹤发现不了裴跹的茶,是因为裴跹从未触犯到他的利益。裴跹或许不是第一次截他的桃花,但是之前那些裴鹤都不在意,大概恨不得被裴跹抢走。可这一次,他和裴跹是板上钉钉的情敌关系。   这要是还发现不了,幸北只能咒他傻子活该单身。   更何况,幸北发现她根本没机会在异世界的后宅实践她的茶艺理论——她的气运已经把这事全盘接手。   裴鹤推开门,极富冲击力的画面扑面而来,脸上清冷的面具险些戴不住。   幸北端端正正坐在铜镜前,正好奇地摆弄桌上的首饰脂粉,而她身后的少年,温顺地从后拥着她,一手绕过她肩膀落在她身前,另一只手去够桌面上的金簪,几乎把娇小的女孩全部圈在怀里,还低下头凑到她耳边说着悄悄话,笑靥如花,眉眼皆是喜悦。   “你们在做什么?”   裴鹤实在控制不住,步速略快走到两人身边,语气有些急切,还不动声色把裴跹挤到一边。   幸北从镜子里看到,有些好笑,更好笑的是裴跹居然柔柔弱弱地绊了一下,就仿佛裴鹤多么粗暴地撞了他似的,还在只有幸北能看到的角度默默揉了揉,表情委屈可怜。   幸北就瞟了一眼,假装没看到,回头朝裴鹤笑:“小跹在帮我梳妆呢。我以前都没弄过这些。”   幸北在新联邦平常也只是懒得打扮,却不是不懂,作为女孩子,天然对这些五彩缤纷的精致玩意有兴趣,穿越过来,竟然意外地和这里的男子有共同话题。   这个世界女子也爱美,但平日里都是家中男眷帮忙梳妆描画,男子自己也会简单修饰面容,佩戴些首饰再出门。   裴鹤抿了抿唇,心里不悦,却也说不出反对的理由,便淡声道:“是我疏忽了,明天就吩咐人帮你置办些胭脂水粉丝绸首饰过来。”   “不用啦哥哥。”裴跹清脆的嗓音插进来,“我把我的东西都搬过来了,小北哥哥可以用我的,我的东西就是小北哥哥的东西!”   裴鹤万万没想到这种操作,当场呆住,突然注意到幸北身上似曾相识的衣袍,震惊地望着裴跹:“你们……你们还换衣服穿?”   “是呀,小北哥哥和我身高相仿,只骨架比我略微纤细些,穿上我的衣服比我还合适!”   裴跹丝毫不觉得哪里不对,说起来语气皆是兴奋。   裴鹤转而瞪着幸北。   幸北耸耸肩,意思明确:是你让我女扮男装的,弟弟盛情难却。   裴鹤有点幽怨地垂下头,看着镜子里女孩的侧脸,想了想,悄悄学着裴跹刚才的姿势,彷如随意般伸出手,搭在她肩头。   镜中人做起同样的动作。少年立于梳妆的少女身后,亲密地扶着她的肩膀,如同一对恩爱的恋侣,美好得像幅画。   裴鹤耳根微红。   就是旁边还有第三个人,有点扎眼,仿佛和谐图画中突兀的一笔。   人生中第一次,裴鹤希望,如果裴跹不在就好了。   裴跹只是他的弟弟,难道要一辈子粘着他,难道他以后嫁人了也不能有独立空间?   裴鹤只是这么想了一下,毕竟裴跹他护了这么多年,他也不舍得开口让对方学会独立,但这样的心思已经在悄然酝酿。   另一边,裴跹纯真温顺地笑着,余光却不动声色落在裴鹤搭在女孩瘦削肩头那只手上,眸色像清澄幽深的潭水。   幸北对两人的心理活动不是很在意,只在心里暗暗有些爽。今天是她被磨了好久第一次答应试上裴跹带来的衣服,就被裴鹤撞到最暧昧的场景,裴跹也不出所料抓住机会使劲发挥。这样下去,裴跹迟早露出马脚,现在她最好就是什么都不做,等待那个时间到来。   ……   第二天,幸北照例睡到日上三竿。   没有训练,没有黎昭,此时不猪,更待何时。   幸北睡得正香,不知有人一早就寻到了她的院子。   少年浅笑和煦:“小北哥哥还在睡呀?不用叫他起来,我自己进去找他就好了。”   幸北不要贴身伺候,所以裴府下人并不知道她的真实性别。小公子又是院里常客。   裴跹就这么顺利地进入她的房间。   晨间的阳光透过窗棂静静投落在床铺间,铺洒在女孩散落的发丝上,将棕色的秀发染出金子般的色泽。那张精致的脸却藏在一寸之外的阴影处,被漫光映得白皙又剔透。   幸北睡姿大大咧咧的,但是裴跹现在看来,就怎么都是可爱。   心开始跳了。   相处这段时间,他对幸北的感情不知不觉转变。   他以前只知道女子的魅力由地位、权势、性情、能带给他多少好处,这些东西决定。他还是第一次发现,有的人像只小猪一样睡在那,不动不说话,也能这么招人喜欢。   裴跹悄无声息地来到床前。   眼睛盯着幸北,尽量不发出声响,三下五除二脱了外衣,俯身过去,冷白的手指爬入阳光的领地,慢慢向她靠近。   挑起她身侧的被子,然后整个人轻巧地爬上床铺,钻进她只盖了一半的被窝。   少年轻轻满足地舒了口气,眼睛弯得有些幸福。   不如再靠近一点吧。   少年想了想,扯了扯腰带,让中衣显得更为松快,给等会的空气增添丝昧艳的味道,然后缓慢挪过去,伸出一只手臂,顺着她的纤腰,越过去,抱住。   裴跹小脸有点红。他再工于心计,毕竟年纪不大,并且是在家教严格的裴家长大的,无父母管教却有裴鹤束着,从来没有这样爬过女子床铺。   更何况现在这个无知无觉任他施为的人,是他心动的人。   他今天过来是有目的的,此刻却有点希望这一刻能独属于自己,再让他沉迷一阵子。   可惜,虽然他动作很轻很小心,被他抱住的人还是被惊扰,呼吸变浅,眼看着就要醒过来。   院中也传来他预料的声响。   裴鹤舒缓的声音清晰地传来:“小跹还没到?”   “回公子的话,小公子已经进去了。”   “进去了?”   裴跹的心跳比刚才还快,静待着天被捅漏那一刻到来。   门被急速推开的同时,他怀里的人也睁开眼睛。 第138章 盟友 反正你只是想爬床   幸北今天问候这个世界的第一眼, 就同时看到了离她不足一寸衣衫不整雪肌莹润的裴跹,和三米之外表情皲裂瞳孔地震的裴鹤。   特么什么情况?   幸北迷瞪瞪地揉了把眼睛, 再睁眼,下一个画面就是裴鹤黑得前所未有的脸已经贴在床前,高高在上俯视着他们两个。   一觉醒来仿佛穿越到捉|奸现场,幸北害怕地抓住小被子,结果一动才发现,她腰上怎么还长了只手?   “咳。”   幸北扭了下, 示意裴跹拿开。   然而裴跹那个心理素质是真的好啊,面对着哥哥黑云压城,居然还能无动于衷天真无辜地笑着挑火:“小北哥哥抱起来好软啊!”   幸北顺着压得最紧的部位一低头——   啊艹!   在一个女尊男卑的世界, 幸北没出息地被一个男孩子给揩油了。   幸北猛地把人推开,翻身坐起来,抱着膝盖把自己团成一个球, 顾不上管裴跹,眼神幽怨地看着裴鹤。   裴鹤的脸黑里调了点红,弱弱低垂下眼眸,有点心虚。   搞了半天他弟弟占了人家便宜, 这可让他怎么还?   等下, 这臭小子占了她便宜!   裴鹤转头训斥:“小跹, 谁教你随便爬别人的床?”   裴跹不明所以:“可是小北哥哥不是别人啊, 我小时候不是也和哥哥一起睡过?”   裴鹤:“小北和我能一样吗!”   “怎么不一样, 我喜欢哥哥, 也一样喜欢小北哥哥, 你们两个都是我最亲的人,一辈子都不想分开!”   裴鹤嘴唇似怒似笑的扯着,表情已经有些气急败坏。   他究竟知不知道他说喜欢说一辈子不分开的人是个女的!   幸北猴子似的蜷坐在一边, 大眼睛亮闪闪怯生生地看着,心里快乐死了。   好样的好样的,要的就是这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效果!   裴鹤的眼神在两人之间移来移去。   突然出声:“小跹,你不会喜欢男子吧?”   裴跹愣了一下,纯洁地笑:“我是喜欢男子啊,比女人可爱多了。”   裴鹤这次却没给他蒙混过关的机会,静静盯着他:“我说的那种喜欢。”   裴跹红着脸看了幸北一眼:“不是的。虽然很喜欢小北哥哥,但是我知道,我不是喜欢男子,我就只是……”   裴跹停顿了一下,嗓音羞涩地放低一点,“就只是喜欢小北哥哥。”   少年天然娇羞地捂起脸:“哎呀,哥哥你都在说什么啊,我就是太喜欢小北哥哥了,但我真的不可能喜欢男子!”   裴鹤看样子并未被这个回答安抚。所以如果小北是女生,他就会喜欢上了?   等到只剩兄弟二人时,裴鹤才终于把这个问题问出口。   裴鹤语调刻意放得随意,带点调侃:“你真的太黏小北了,哥哥都吃醋了……我都在想,如果小北是个女孩子,你肯定早就胳膊肘往外拐,心里只有她,没有我这个哥哥。”   “哥哥怎么会这么想?”   裴鹤恍惚觉得,裴跹的声音虽然依旧是清澈娇嫩的,但是此时此刻却带上了与平时不同的清醒和坚定。   “如果小北是个女孩子,我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喜欢她了。我是说真的,这世界上的女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她们压迫我们,看不起我们,就算待我们和善,也只是高高在上的施舍怜悯,因为她们已经拥有一切,所以要通过体恤弱者获得满足感。不信你随便问个女人,若是要让她们跟我们交换,在家做家务带孩子,被强迫了都不敢声张怕被骂荡|妇,她们愿不愿意?”   年轻男孩清澄的眸子浸着细碎的冷漠,“她们当然不愿。她们享受高人一等的优待,怎么可能愿意放手?只有同为男子,才能真正理解我们的辛苦和坚持。”   裴鹤没回答。   如果幸北真是这个年代的人,裴跹这番话倒还合理。   但她不是。   她的世界,每个人都是平等的,职位不分高低贵贱,机器代替人类完成重复繁重的劳动。她关心他就是真的关心,对他好就是因为她喜欢,不是因为他能替她传宗接代洗衣做饭这种可笑的原因。   裴跹软嫩的小手突然握住他的手。   裴鹤垂头看他。   “哥哥,我永远会把你放在第一位。就算以后我有妻主,我也永远把你排在她前面。男子自当相互扶持,因为只有男子不会背叛和辜负男子。”   阳光透过落叶间隙,洒在男孩生嫩的眉眼间,让他的脸闪烁着圣洁的光辉。   裴鹤轻轻牵起唇角笑了。   没错,他的弟弟永远不会辜负他的。   幸北或许是很好,但可惜来晚了一些。裴跹和他自小相伴,他总不能为了一个女人,就抛弃最重要的亲人。   幸北一直觉得经过那个早上的大动作后,裴鹤也会有点什么大动作。   然而居然没有。   幸北好失望。黎昭都走了一个月了,她还没什么进展,唯一的进展就是被裴鹤拒绝了,这样的作业让她怎么好意思交上去?   难道这兄弟俩感情真这么好,是她如何都插足不进去的?要真是如此,她也别作孽去破坏人家兄弟情了。   幸北这么想着有点丧,也有点懒得应付天天一个样的裴家兄弟俩,干脆换上女装,去外面玩耍散心。   人带不回去,出差不能白来,怎么着也得把这地方的美食都体验一遍。   这一上街,就遇到了她另一朵桃花。   江昀和裴跹不同,属于很体贴很会聊天又很会照顾人那类,陪着幸北逛街,帮她拎东西,给她讲故事介绍当地风土人情,哄得人开开心心流连忘返,最终还把人安全送回裴府。   幸北最近整天窝在宅院里,不是和兄弟俩勾心斗角就是一个人愁绪满怀,很久没有这样抛开一切享乐了,回院子里时脸上都是带着笑的。   她不知道,这一切都被人看在眼里。   裴鹤坐立不安地在房间中走来走去,终于,接到下人传信,幸北回来了,一甩袖子直直往幸北的院子去。   另一头,裴跹在宅子附近叫住江昀。   “你终于舍得见我了?”   明丽大方的少年勾唇看着裴跹,笑意却并不达眼底。   裴跹柔柔弱弱地行了个礼:“不是我不想见江昀哥哥,实在是最近没什么进展,不好意思跟江昀哥哥就这样交差。”   “呵,你以为我和你哥一样好骗?今天小北说了,你天天都去她院子里,这叫没有什么进展?”   裴跹抿了抿唇。   顿了下,又看着他笑笑:“江昀哥哥大可以放心,我自知身世卑微,不可能配得上小北姐姐这样的人,我也不敢妄想凭我一人之力打败哥哥。今后还需要仰仗江昀哥哥帮衬。”   “至于小北姐姐,我不敢骗江昀哥哥,虽然我每天都去找她,但是她对我还和之前一样……我实在不知道还能怎么办,这才追上江昀哥哥,想一起商讨接下来的计划。”   江昀轻蹙眉头看着他。   这话倒是听起来有九分真。如果裴跹这段时间真得了什么好处,肯定要把握机会先稳固住自己的地位,不会跑来与他废话。   “我是有个办法。”   江昀眸色几经明灭,最终缓慢地开口。   “这个办法,我不能用,想做正室的人都不能用,但你可以。”   裴跹惊愕地抬起头,脖颈有些发僵。   “没错。”   江昀的笑容仿佛有丝轻鄙在里面,让人自惭形秽,“反正你的目的就是爬上她的床,不在乎名分,那贞洁就没有什么用,反倒是阻拦你达成目的的枷锁。”   裴跹定在那,眼神茫然,好像灵魂被抽空。   “想好了告诉我。你是幸运才有我这样的盟友,那样的东西,一般人还搞不来。”   裴府,裴鹤气势汹汹地冲到正在喝茶解腻的幸北面前。   幸北一整天都在吃,撑得想吐,正抱着肚子休养生息,乍一见到裴鹤要把人打爆浆似的脸色,不由戒备地转过身去,护好肚子,用屁股对着他,然后眨巴着清纯的大眼睛回过头。   裴鹤:???   裴鹤一瞬间想转身走,拒绝承认他喜欢这么个玩意。   但一想到白天跟了幸北一路的消息,裴鹤心里那股妒火又噌地冒上来,占了上风。   裴鹤一屁股坐在幸北对面,还把幸北的茶杯抢过来,给自己倒了一杯。   幸北:?   “你今天和江昀出去玩了?”   裴鹤单刀直入。   幸北瞬间求生欲拉满:“只是偶然遇到了!”   “一大早就遇到,然后一起玩了一天?”   幸北连人带肚子全都转过来,看着裴鹤,蓦地笑了。   “干嘛。”裴鹤本来理直气壮的,被她这么一笑,脸嗖地就红了。   “你比一年前直接多了。”幸北还在笑,语气有些追忆,“记得那时候,你也是吃醋,但是也不说,更不承认你喜欢我,就知道自己一个人闷声闹别扭。搞得我莫名其妙,都不知道我错在哪里,为什么总是惹你生气。”   听到她这样怀念的语气说起他们的过往,裴鹤心里的躁动忽然平稳下来,有点沉迷地望着她灼艳的眉眼。   “后来呢?”他不由自主追问。   “后来?后来被机智的我发现了,你就直接承认了,吓了我一跳,我还以为你会打死不认。”   裴鹤也笑了。听上去都是以前的他会做出的事。   或者……也并不只是以前的他。   哪怕现在,他也不能坦然直面自己的感情。   裴鹤身上的气息忽然变得忧伤,整个人笼罩在沉默中。   幸北支着下巴:“你想看看我们的回忆吗?”   裴鹤一怔,询问地望着他。   “我知道你不想跟我走,也不想要那段记忆,但是……哎,我们还有两个队友,我们四个是非常好的朋友。我想你也会想见见他们。”   幸北越说眼睛越亮,感觉这主意超棒,“我可以让你进到我的记忆里,给你看我们四个人相处的画面。你不用记起当时的事,这样就不会影响你现在的生活和心情。怎么样?哇唐濯和洪广一定会跪谢我!他们肯定不希望你永远忘了他们!”   不知为何,哪怕听幸北用贫瘠简朴的语言说起那段过往,裴鹤的眼眶已经有些酸。   “还是不了吧。”   裴鹤垂眸,睫羽扇了扇。   他怕他哪怕多看一眼,就再也绷不住,不顾一切地跟她回去。   裴鹤抬起头,正好捕捉到他对面,女孩灿若星辰的眼眸瞬间黯淡。   心脏忽然抽痛。裴鹤怕再待下去会说出什么无法撤回的承诺,匆匆告辞落荒而逃。   幸北撑着桌子,扶着肚子,郁闷地盯着他的背影,把自己的茶杯拿回来一饮而尽。   至于吗,至于跑得这么快吗,她的记忆又不是翟洪广的记忆! 第139章 药丸 我会毫不犹豫看他死   静夜, 房里点了灯,裴跹攥着瓷瓶发呆。   随瓷瓶一起送过来的纸条已经燃烧成灰烬, 但上面的话深深刻入他脑中。   【这药成双起效,瓶中是一对两颗,服下后的两人会情不自禁,与对方交好。】   裴跹自嘲地笑了一下,又想起江昀笑容冷漠温文,说他不必在乎清白的样子。   他还真的不在乎清白。他和裴鹤一起长大, 许多观念类似,“男子失了清白并不是天塌下来的大事”也是其一,平时和裴鹤说的话也不全是违心。   但他不想把自己的清白作为江昀的垫脚石。   他既然不在乎清白……为什么不能贪心更多呢?   这段时间的相处, 裴跹发现,幸北虽然看起来温和守礼,骨子里却暗藏着一股放荡不羁, 并不把礼法放在眼里,也完全不看重门第,更是不屑于贞操啊矜持啊这类东西。   她遵循的不是任何人的规矩,而是自己的一套原则。   她责任心强, 认准一个人, 就绝对不会和其他人勾三搭四。而她的正夫, 无需高贵身份, 只要她喜欢就足矣。   这样好的人, 他怎么舍得同别人分享?   他又何必与别人分享?   裴跹虚虚望着两只瓷瓶, 跳跃的火烛仿佛钻进他漆黑的眼睛里。   ……   裴鹤清冷的眸子里映着两丛摇曳的烛火, 心中在思忖刚才收到的消息。   自从江昀上次和幸北逛了一天,他就派人关注这个人,没想到还真查出点东西。   江家公子居然暗地搞来那种药……他要做什么?对谁?   纤长的手指有些焦躁地在桌沿敲了敲。   幸北最近都呆在府里, 暂无危险,但她总不能永远不出去。   正在这时,手下回报。   裴鹤展开纸条,看到上面的名字,瞳孔一缩。   裴府另一角的院子里,女孩半夜不睡,跑到房顶看星星。   她的作息比这里的人偏后,睡得晚起得晚,但晚上又没什么娱乐活动,看书久了眼累,就只能跑出来进行返璞归真的娱乐活动。   幸北天文学不太好,主要是因为星际时期人类对宇宙的了解还没那么多,高考不考的东西她显然是学不太好的。但是幸北还是勉强认出来了,裴鹤的老家,应该是她恰好没睡的某次基础课上讲过的,联邦九大星系中最辽阔的一座。   幸北正在绞尽脑汁在记忆里搜索自己不太多的知识,突然察觉门口有道人影。   幸北无声无息地落在裴跹身后。   “你大半夜在这里做什么?”   裴跹吓了一跳,炸毛回头:“小、小北哥哥!”   幸北眯眼打量他,裴跹不好意思地解释:“是我睡不着,想过来看看你睡了没有。”   裴跹看了看幸北的打扮,高兴起来:“小北哥哥也没睡,陪我喝酒吧!”   一个人看星星也无聊,幸北来了这年代还没怎么喝过这里的酒。幸北扫了眼他手中的酒坛,欣然答应。   裴跹身体弱一些,为避免吹夜风着凉,幸北便带着他回了屋。   裴跹熟练地把毯子铺开在榻上,引幸北坐下,然后挤到她旁边。   烛光柔和,少年身体也很软和,幸北这才意识到,这个环境有些暧昧。   不过幸北很淡定。这些天裴跹有事没事就搞点新的幺蛾子,她差不多弄清楚他的路数了,知道他也不会太过分,就当这些小动作是无聊日子的消遣小节目,每回裴跹带着新点子过来,她还有些小兴奋。   香香软软的男孩子像只乖巧的猫蹭在旁边,轻声软语地跟她说着话,时不时被她逗得娇笑,酒一杯接一杯地喝,快乐源源不断灌进胃里,流进血液。   幸北逐渐舒服地在榻上懒成一滩。   男孩见她这么放松,便也得寸进尺地依在她身上,和她一样半躺半靠,小脑袋乖巧地搭在她脖颈处,捉起她的手。   “我一直奇怪,你的手好小哦。”   裴跹和她掌心相贴,五指相对,“我们差不多身量,但你的手,尤其是手掌,又小又薄,就像是女孩子的手。”   幸北心说,你不是知道么,我就是女的啊。   少年掌心滑嫩,撤去前,手指轻勾了下她的手臂内侧,又若无其事地搭在她手臂。   幸北心尖颤了下,表面却不露声色。   裴跹见她不搭茬,撒娇地蹭过来,把头搁在她肩膀上,轻轻吸了口气,又尽数吐在她耳下,激起一片麻意。   幸北实在痒得受不了,咯咯笑了两声。   裴跹顺着她躲闪的动作,又挨得更紧了。   然后惊奇的语气:“咦,小北哥哥,你也有耳洞呀?”   幸北不由摸了摸他那侧的耳垂:“嗯,小时候就打了。”   “你不是说不喜欢打扮自己取悦女人吗?”   “打扮自己怎么就是为了取悦女人呢?我打扮自己是为了自己高兴啊。”   “这样啊。我说呢,小北哥哥怎会和女子一样打耳洞。”   一边说着,裴跹凑过去,竟然轻轻亲了下她的耳垂。   “嗯,果然是小北哥哥,怎样都好看,耳垂上的耳洞也很可爱呢。”   幸北觉得耳朵酥了,耳根很深的地方像是埋了个小虫,钻得她难耐地痒。   幸北侧着脑袋躲了躲,不料这个动作伸长了这一侧的脖子,恰好方便少年把头搁进去。   幸北:“……”   “我早就在想,”少年酥润的声音嗡嗡地贴着她耳后的骨头震动,“你要是个姑娘就好了,就可以比现在更张扬,打扮起来一定漂亮得不得了。”   幸北伸长了手臂懒洋洋地够来一杯酒,不接茬,一口闷下。   裴跹殷切地帮她把酒杯放回小桌上。   然后靠回她肩头,鸦羽般的睫毛颤了颤。   他起的话题都被她躲过去了,看来只能逼她躲无可躲。   裴跹晃悠悠地拿过自己的酒杯,假装一个失手,一杯酒尽数洒在幸北前襟。   “啊!对不起对不起!都湿透了,小北哥哥快把衣服换下来——”   少年扔了酒杯,手忙脚乱就过来扯她衣襟,手指直直伸向她胸口。   却被挡开了。   裴跹继续抓,继续被挡开。   裴跹深吸一口气。   “好了。”   少女清冷的声音就像一坛冰酒,浇醒了裴跹的脑子,也冻住他的动作。   裴跹委屈地望着她的眼睛。   不行,他今天一定要戳破。   裴跹红透着脸,孤注一掷指着她的胸口,甚至来不及伪装一个完美的惊讶表情:“你、你这里……!”   幸北低头看去。沾湿的衣服一览无余地勾勒出身体轮廓。   幸北无语地抬起头。   少年眼神已经躲闪得像只小蜜蜂,到处乱窜,脸颊就像被烛火烧着了似的,红得惊人。   “行了行了,真是难为你了,为了戳穿我是女的,下了这么大工夫。”   幸北一句话戳穿他的目的,裴跹没料到她这么直接,连害羞都忘了,惊讶地望着她的眼睛:“你……”   “我是女的,但是裴鹤说如果我是女的你就会讨厌我,建议我女扮男装。”   裴跹眼神有些讶异。   她女扮男装是裴鹤要求的?为了迁就他?   裴跹压下胸腔涌上那股不明不白的情绪,柔柔看着幸北的脸:“哥哥想错了。我讨厌女人,但是你是例外。”   “我心悦你,不管你是男是女都喜欢,但发现你是女的之后……就更喜欢了。”   少年语气羞涩,却尤为坚定。   幸北身子微微坐直了一点,意外地看着他。   她失算了,裴跹竟然是想表明心意。   听起来还很认真。   她的道德制高点塌了。   裴跹:抢哥哥心上人的心机婊->深情勇敢的追爱者。   她:谁也不爱万人迷->勾引了兄弟俩的小骚货。   事情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啊?   幸北揉了揉眉心,好言相劝:“小跹啊,我好像跟你讲过,我过一阵子就要走了,我们是不能有结果的……”   “我愿意跟你走!”   幸北:“……”   “我不能带你走。”   “但是你就可以带哥哥走?”   小少年泪花闪着倔强,眼神写着控诉,仿佛在问幸北他哪里比不上哥哥。   幸北:关键是你哥哥那功能你没有啊。   幸北还是不够渣,一时间没想好怎么哄人,小少年又开口:“是不是哥哥的功能我没有?我知道的,我从小就知道……你一定是发现了哥哥的秘密……他、他的身体——”   裴跹脸色涨红瞪着幸北,除了不甘,还有一种“你居然是这样的人”的看老色批的眼神。   幸北:!!!   她瞬间就明白了裴跹口中裴鹤的秘密是什么,不就是他那个身jiao体软随便造凹的天赋吗!   卧槽,幸北本来没想歪,看着裴跹的表情,眼神也开始发虚。   关键是裴跹还真没说错,他和裴鹤差就差在这天赋啊!   裴跹小气息都不稳了:“你——果然!”   幸北手指再次按上眉心。   却蓦地被一个黑影扑倒了。   少年软软小小的却颇有重量。幸北没有防备,直接被扑得一歪仰躺在榻上,裴跹生嫩的小脸气势汹汹悬在她上方,宣布:“除了这一点,哥哥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你怎么、怎么玩他,都可以一样玩我……”   那声音越发羞涩微小如同呓语,却低媚婉转带着勾子,像羽毛似的挠在人的耳膜,简直让人恨不得一把把他按住然后这样那样。   被小嘴啃上脖子的时候,幸北低低“嘶”了一声。   小动物有点来势汹汹。   先是爪子乱抓扯她衣服,奈何她腰带是用她从新联邦军中带来的手法系的,他解不开,于是就去解自己身上的衣服。   幸北:!!!   幸北忙抓住他的手腕。   少年却像条滑溜的鱼,被她拽住,顺势就扑下身来,趁她双手都抓着他,一口亲上她的唇。   幸北还没来得及有任何反应,就感觉到对方伸出舌头,舌尖带着一粒药丸在她唇间顶了一圈,没能找到突破口,就又一卷收了回去。   幸北动作快得像闪电,猛地翻身把人压在身下,神色也没有了刚才的懒散,目光透着凌厉:“你想给我喂什么?”   少年从未见过她这样,被吓得眼角浸出水光,眼红红有些害怕地看着她。幸北没有一点怜惜,直接用力捏着他的下巴迫使他张开嘴,另一只手指伸进去里里外外搜搅了一通。   “你吃下去了?”   幸北眯着眼,看到少年咳嗽着点头,缓缓放开他。   自己吃下去了,想必不是什么毒药。   “是……是成双起效的欢药。”   裴跹喘匀了气,望着幸北,平静道。   “什么?另一颗在哪?该不会……?”幸北大惊失色地望着已经喝空的酒坛,再看裴跹的表情就像是看披着妖精美人皮的恶鬼,仿佛担心他下一秒就会扑上来,又仿佛担心自己下一秒就会扑上去。   裴跹笑了,有点苦涩。   “另一颗在这。”   少年拿出一只瓷瓶,眼尾伤心地耷拉着,看着幸北,“我怎么会给你下药呢,我是真心喜欢你的,我吃下我的那一颗,是想告诉你……”   少年伸出手,瓷瓶递到幸北面前,“我愿意把自己给你,任你处置。”   幸北心跳缓和下来,出神地看着那个瓶子。   虽然听上去有点渣,但是她此时此刻,面对另一个人的真情告白时,不由得想起裴鹤也曾经说过,把他自己给她,任她处置。   那时她虽然知道裴鹤来自女尊男卑的时代,却没能有现在这么深刻的体会,这样一句话是多么重的分量。   幸北抬眸看裴跹:“你哥哥为了你才留下来,不肯跟我走。你这样做对得起他吗?”   裴跹也定定看着她。   眉眼间那股刻意伪装的柔顺和娇憨态不知何时散去,整个人透着一股真实的、更加令人喜爱的宁静。   “为人,首先要对得起自己啊。”   幸北神色微动。   不是听到裴跹的话,而是她刚刚捕捉到,有人脚步匆匆,刚刚走进她的院子里。   ……是熟悉的精神力。   裴跹见她没说话,低低笑了下,继续:“裴鹤什么都有,当然可以大方地施舍。但是我什么都没有,所以我必须努力把我能够到的一切都牢牢抓在手中。”   门外的精神体停下了。   幸北不慌不忙问:“哪怕要背叛世界上唯一对你好的人?”   “裴鹤吗?”   裴跹自从刚刚开始就不再叫裴鹤哥哥了,“唯一对我好?他是对我好,但是他不会爱我超过爱自己。不信,问他把你让给我,他愿不愿意?他当然是不愿的,那么多次他撞见我和你动作亲密,眼神就像是想要把我杀了……”   裴跹冷笑一声,“所以我也爱我超过爱他,有什么问题吗?难道我是私生子,就要用生命为嫡子让路?”   幸北感觉门外的精神体波动激烈起来。   “没有人要你的命……”   “真的吗?你对我们这些身份低微的男子可能遭遇的事情简直一无所知!”   裴跹有点激动,“我的出身基本不可能成为好人家的正夫,我也不可能会嫁给一个粗鄙农妇,这世上只有裴鹤肯照看我,但他真能保住我吗?他连自己的婚事都没法完全做主!我真的要把一辈子寄托在一个男人的施舍之下吗?这世界男子是做不了主的!只有靠上女人!真正有权有势的女人!获得你们的宠爱!”   裴跹说着,一边眼角忽然砸下一颗泪。   “就算这样也很难,世界上精明的女人太多了,你也在骗我,你一直知道,却假装不知……”   裴跹越哭越凶,幸北僵硬了。   妈的他还委屈了。骗人没骗到,结果还委屈了,质问别人为什么没被他骗到,这叫什么事啊!   幸北无话可说,裴跹情绪却已经爆发,勉强按住哭意继续控诉:“你早就知道是我暗地里使手段放出裴鹤失踪的消息,才抢了裴鹤那个未婚妻!你知道你还不说,你居然跟江昀说我也很委屈,你知不知道因为这个我被江昀冷嘲热讽多少次呜呜呜……”   幸北:“……”   “可是凭什么啊!凭什么裴鹤生来就拥有一切,人人钦羡的婚约毁了,立刻就有更好的选择!我受不了他那种清冷虚伪的样子了——他若是真为我好,为什么不替我寻个富贵人家!他知不知道他弃若敝履的婚约是我机关算尽都求不来的!他随便就放弃了你,但是我宁可放弃唯一的亲人也想要你,你看不清谁更爱你吗!”   幸北小声:“虽然但是,你为了高小姐也能放弃裴鹤……”   如果这都算爱,爱的人是否有些太多。   裴跹没想到幸北这么不给他面子,小粉拳恨恨往幸北身上打。幸北“哎哟”一声握住他的拳头,分神注意着门外正在颠覆的精神体,又问:“但你难道分不清我们这些女人和你哥哥谁更爱你吗?”   裴跹冷笑:“他爱我有什么用!他得到的东西都是女人施舍的,他再继续分出一部分施舍给我,他难道还指望我感恩吗?”   幸北声音有些硬:“但他已经比这世上许多女人都强,也比世上或许所有女人对你都好。”   幸北最近对裴鹤在这个世界的势力有所了解,他说逃婚就敢逃婚,他的地位和安全感绝对不是女人带来的。   “不够!”裴跹细声尖叫,“我不要他对我好,我不要他怜悯,我要和他平起平坐,我要压过他——我们都是男子,凭什么他能比我过得好?”   “凭他比你努力。”   “他若和我调换身份,努力又有什么用!”   幸北沉默了一下,对于不太了解的事情不敢置评。   但是……   “你不是说过,这世上只有男子间可以真心相亲相爱,互相扶持吗?你是骗他的?”   裴跹柔柔一笑。   “当然啦。”   语气满不在乎得让人心凉。   门外那团光,表面的翻涌竟诡异地平静下来,却让人更为惴惴,似乎下面酝酿着更汹狠的波涛。   “哪有什么男子会无私地爱男子这种可笑的道理?这世上只有自己真心爱自己。小北,今天这话我告诉你,是因为我真的在意你。你要知道,你们这样的人有余力去爱,是因为你们得到的爱太多。而我们这种人,如果对你说,我们是最好的朋友、爱人、兄弟姐妹……我们心里真正想的,只有掠夺。掠夺你的爱,你的资源,你的付出。因为我们太缺少太渴望这些东西了,并且没有它们,我们会死。”   “每日面对死亡威胁的人是不会在乎道德的。”   “也不会在乎面子和尊严。”   “我是真的喜欢你,但我此时放下尊严祈求你要我,不是因为我爱你,而是因为我更爱自己。这样的人,你接受吗?”   裴跹孤注一掷地望着幸北,手抖得厉害,却是再次坚决地伸出手,从瓷瓶中倒出一粒药丸,伸到幸北面前。   幸北垂眸看着它。   “如果有一天裴鹤发现这一切,你也不在乎吗?”   裴跹抖了一下。   “不。”   少年嗓音出乎意料地冷静冷硬。   “我选择你,就已经抛弃他了。我把自己给了你,全部都给了你,以后我心里除了我和你,容不下其他人。”   裴跹似乎还嫌不够似的,冷漠地补充,“如果你带我走的代价是让他死,我会毫不犹豫看他死。”   “我永远不会背叛你。不仅因为我爱你,还因为你能带给我我想要的一切。”   幸北看着他。   要她说,裴跹这个样子,是比平时的虚伪更可爱,也更容易打动有救赎情结的女人。   她或许也会被打动,如果她没有先站定裴鹤的立场。   裴跹一切都做得很完美,只可惜错估了她和裴鹤的交情。这也不怪他,毕竟没人能想到,从未失踪过的裴鹤,其实有两年时间去了另一个时空,在那里留下深刻的记忆和感情。   幸北看着他,余光中,房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   裴跹似乎也察觉到什么,紧绷身体,回头。   裴跹整个人骤然僵住,刚想说话,却比不上裴鹤动作快。裴鹤一眼瞥见他右手的瓷瓶左手的药丸,当场就跳起来,以雷霆般的速度嗖地冲过来,劈手夺过那颗药,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一仰头猛地吞入自己口中!   裴鹤倏然呼出一口气,眼球通红,闪着交织在一起的后怕、得逞、愤怒、悲痛和羞怯。   裴跹眼里的惊恐演变成极度惊恐,捂住嘴干呕。   幸北:???????!!!!!!! 第140章 是你 你不记得我女朋友是谁了?   “你是傻子吗裴鹤, 另一颗药是我吃了!”   在裴跹绝望的哭喊响起的同一秒,裴鹤感觉一股巨压霍地涌上大脑, 从里向外冲击着耳膜,就仿佛他刚刚把大海吃进了脑子。   他呆呆看着裴跹。   看着这个人,心里是愤怒、被背叛的难过、恨不得一拳打过去……而身体却不听话,嚷嚷着渴望、要贴贴、想抱上去……   这特么可太恶心了……   裴鹤不能接受,趁着理智尚在,猝然从头上拔下根簪子, 决绝地插入大腿!   幸北本来手足无措懵逼中,见此倒吸一口冷气。   “裴鹤!卧槽,这该怎么办?”   她脱下外衣扎住他的腿, 想要止血,可是鲜红的血依旧潺潺地流。在这个时代没有生存经验的幸北求助地看向裴跹,却见到后者眼神迷蒙, 看到裴鹤的血,眼底的惊恐害怕淡得几乎没有,反而折射出可怕的饥渴,像是想要扑过来畅饮一顿。   幸北一掌把裴跹劈晕, 抱起裴鹤撒腿就跑。   怀里的人血流得很快, 白袍瞬间染成绛色, 一路滴滴答答血迹连成线。幸北直接哭出来, 她知道这地方没有治疗舱, 这样失血过多的伤算是很严重的伤。   就在这时, 怀里的人弱弱地清醒过来, 趴在她耳边:“去医馆。”   幸北用最快的速度,不到半分钟就敲开最近的医馆的大门。   开门的是个年轻的男子,看到幸北怀里浑身是血的人, 脸立刻就白了,侧身让两人进来。   找到大夫,幸北稍微安心了一点,但这一点的安心只持续到年轻男子让她把裴鹤放到床上。   那年轻大夫好像比她还慌乱。瓶瓶罐罐掉了一地,用剪子剪开裴鹤裤子的时候,手抖得差点在他腿上的洞旁边扎出一个新洞,嘴里还念着:“别怕,阿全,别怕,只要血止住就不会死的……”   裴鹤昏迷着都被他抖得像地震的动作给抖醒了,虚弱地垂眸看他:“我不叫阿全。”   “啊,我知道啊。”男子哭丧的表情也在颤抖,“是我叫阿全!”   幸北:???   裴鹤猛地一颤,整个人都回光返照了。   “我、我只是个学徒,师父今天不在,我第一次值夜,我也没想到会有病人大半夜来啊!”   裴鹤绝望地眼神转向幸北,眼睛里写着两个幸北瞬间便读懂的字:救我!   幸北:“阿全,到底哪个是止血的药?”   阿全在一堆瓶子里乱翻的手一顿,像是看救世主一样看着幸北,眼里闪烁着动人的感激:“白色的!白色瓶子装着止血散!”   幸北立即捡出白色的瓶子,从瓶口颠出一点粉末,快速观察了一下,直接把一整瓶都洒在裴鹤腿上。   裴鹤当场痛得嗷嗷叫,但流血速度真的缓住了。   幸北又从自己的外衣上扯下一条布,利落地把伤口捆好。   “这……师父说过要消毒的!”   阿全眼里大片大片的血消失,脑子终于开始转了。   “这没你什么事了,你出去。”   阿全接了幸北的命令,一声不吭就走了,丝毫没意识到这是他的医馆。   幸北看着他走出去关上门,转向裴鹤,却发现裴鹤脸红红地盯着自己的腿。   幸北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白白嫩嫩的大腿大咧咧暴露在空气中。   “咳。”   “你不负责吗?”   “啊?”   幸北心虚地摸摸鼻子。其实她看过的比这还多,但是她不敢说。   反正他马上就知道了。   幸北严肃的表情:“裴鹤。”   裴鹤苍白的脸转向她。   “现在你的情况不是很乐观,伤口太深,附近没有其他医馆。但是我知道有一个人能救你。”   裴鹤心一颤。   是她么?她可以救他,但他必须答应她跟她回去?   “你。”   裴鹤倏然抬眸。   “你是个医师,只要你恢复记忆,这样的伤你一定有办法。就算不能完全治好,我也可以立即带你回新联邦,那里的医疗水平比这里先进无数倍。”   裴鹤看着她,感觉那张脸在昏暗的光线下变得朦胧。   他的意识已经开始不清,其实也并没有什么选择,不是么?   更何况他知道,这就是他的选择。   吃下那颗药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出了选择。   “好。”   裴鹤已经气若游丝。幸北得了答复,不再拖延,立即将念力与他交融。   裴鹤整个人战栗了一下。   这感觉……竟然是他从未想过的美妙。   羞耻,被她看穿一切的恨不得钻进地缝里的羞耻,可是又快乐,坦诚地与她交错交流的快乐。他有某一刻怀疑自己已经死了,这是他临死前做的一个梦,和他爱的女孩在极乐国度遨游。但下一秒,他的神识又回到身体里,睁开眼,看到她关切望着他的秀丽脸庞。   “你……你要负责。”   他断断续续地改变着唇形,却似乎没有能够有足够的力气说出口。   但她显然是听到了。   不知为何,她的眼里迅速弥漫上水光,仿佛这句话让她异常触动。   “好。只要你回来,一切都好。”   她的唇没有动,但让他惊奇的是,他听到了她这样说。   他……能听到她许多心声。   随着她声音的引导,他踏入一个奇妙的时空,就像是飞速翻过一卷话本,话本的每一页都跃出纸面,每一幕都栩栩如生包围着他。他也逐渐见到,他心底里似乎一直有着一块蒙着雾纱的角落,那层雾随着他看到的故事越来越多,消散得越来越浅,直到他被自己的记忆击中。   原来他是真的爱她,原来他竟真的爱她超过自己,更遑论裴跹。   原来他早就决定为了自己也为了她留在那个世界,然后又为了自己也为了她永远地离开那个世界。   “小北……”   幸北握住他的手,对上那双忽然满含情感的眸子。   她激动得快要哭出来。   他回来了。   裴鹤下一秒却把眼神转向她的左腿:“你的腿没事了吧?”   幸北:“……”   “没事了。”幸北诚恳地看着他,“现在是你的腿有事。”   裴鹤忍俊不禁:“我的腿也没事。”   “嗯?你已经治好了吗?”   “没。你们太小题大做了,这种程度回去后一秒钟就能痊愈。”   幸北:……刚才差点留遗言的人是谁?   裴鹤根本懒得往腿上看一眼,只痴迷地看着幸北的脸,有点嗔怪:“你怎么才来找我。”   幸北还没说话,裴鹤又软趴趴地抱住她,脑袋幸福地搭在她肩头:“没关系,来了就好。”   幸北忍不住勾起唇角,轻轻摸了摸他的后脑勺。   “这次你跑不掉了。”   裴鹤从她胸前仰起头,睫毛像蝴蝶羽翼一样扑闪着,脸色唇色还有些惨白,从这个角度有种惊人的脆弱美。柔软的手臂则黏黏糊糊攀上她的后脑勺,腰肢扭成曲折的线条柔韧又紧密地缠住她。   嗓音低沉诱惑,“你来找我了,就别想跑了。你答应我要负责。”   幸北不想跑了。   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人,她根本舍不得他难过,更何况她这一次也发现,她心里并非对他全无感觉。   他要嫁人,她也会吃醋。他被高小姐纠缠,她也会无比愤怒。他被他的绿茶弟弟利用,她打心眼里替他不值和心疼。   他此时此刻像条绳子捆住她,仿佛生怕她突然不见了,满眼都是燃烧奔腾的占有欲和爱意,朝她倾覆过来。她能看清他刚才沾湿的睫毛,能看到他鼻翼干涸的一滴血,能看到他苍白优美的唇。   她准备好了。   但是她什么都没亲到。   一口咬住一嘴空气的幸北,就像临门一脚踩空,憋愤地回过头,正撞上大步流星走来的黎昭,被男人一把拉进怀里。   “昭哥……?”   “你在做什么?”   幸北还没气他打断她的好事,黎昭居然先发制人,语气沉厉地质问她。   幸北气愤又委屈地推开他,瞪着他。   裴鹤怀里的人到了别人怀里,当下一惊,跳起来就想把人抢回来,却忘记自己腿伤了,一下子跌在床边的地上,一声痛吟,额角顿时冒出痛苦的细汗。   幸北忙跑过去扶起他:“你没事吧!”   “他没事。”   黎昭的声音做出回答。幸北惊讶地转头去看,正好捕捉到裴鹤大腿上消逸的蓝光。   裴鹤还躺在地上,头被幸北扶着,姿势滑稽,像条仰面摔倒不太聪明的狗,一脸懵逼。   冷汗还在,痛却消失了。   好家伙,他还没来得及利用腿伤博同情,他的腿伤就被治好了!   裴鹤一咕噜爬起来,手不忘牢牢牵住幸北不让她走,语气恭敬,眼神却透着冰冷和不善:“军团长好。军团长怎么在这?”   怎么跟上一任队友解释他的位置被接替了的事实?幸北有点讪讪,一时间没想好如何解释,然而她的表现在两个男人眼里成了另一种心虚。   黎昭心头发紧,气质却一如既往沉稳,淡淡回答:“来接我女朋友。”   “女朋友”三个字,在寂静的夜里,异常响亮。   裴鹤震惊受伤地看着幸北:“女朋友?”   幸北一脸问号地看着黎昭:“女朋友?”   黎昭飞快地笑了一下,想说什么,幸北清脆的声音却抢在他前面:“昭哥,你女朋友也在这个世界?那你之前为什么还要走?”   ??????   这个场景里有三个人,每个人头顶上都飘满了问号。   幸北:你为什么要走?   裴鹤:什么情况,难道是他误会了,黎昭和幸北没关系?   黎昭:幸北在说什么鬼?   黎昭表面平静实则懵逼地停顿了几秒钟,强行编译通过了幸北的话,淡定自若地解释:“没办法,我女朋友让我先去找我队友。”   幸北更加茫然了:“什么!原来你之前就跟你女朋友接上了头,你居然没告诉我!我就算和她擦肩而过都不知道,也没能替你照顾嫂子!”   黎昭望着她,眉头缓缓皱起,终于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你失忆了?”黎昭凝重地看着幸北。   最近每天都在和失忆患者打交道的幸北不由立即自省起来:“我失忆了?”   裴鹤嗖地转头看她。   黎昭快速迈上一步,站在她面前,垂眸看着她:“你不记得我女朋友是谁了?”   “是谁?”幸北心好慌,她真的不记得了,她以为她只在黎昭记忆里看过那个女孩的影子啊!而且在她印象中,黎昭和那个女孩只是互有好感,根本就没确定关系啊!那女孩甚至还不知道他喜欢她——这算哪门子的女朋友!艹,她真的失忆了!   幸北慌乱急切地望着他。   “是谁?”   幸北放轻声音,语调带着细微的颤抖,又问了一遍。   黎昭低头与她对视,突然弯起唇角。   那个有点邪肆、有点风流的笑容,是幸北从未见过的明艳俊朗,一瞬间就连逼仄的医馆都被照耀得熠熠生辉。   男人薄唇轻启,音色宠溺又性感。   “是你啊。” 第141章 真相 你本来也是我的女朋友来着……   这么一个大新闻, 幸北整个被砸晕了。   裴鹤浑身无形的毛都竖起来,抓幸北的手指用力, 让她恍惚间不由看向他。   “你失忆了。”裴鹤郑重地对她说,“你本来也是我的女朋友来着。”   幸北:???   黎昭:?????   幸北:敢情她失忆的那一段还玩的挺花呢?   黎昭:怎还有人趁火打劫?   幸北无语地掰掉裴鹤的手指:“我就算失忆了,也不是傻了。”   裴鹤心口中了一剑:“为什么他说的你就信,到我这就是傻子才信!”   幸北:“因为你是后说的。”   裴鹤捂住胸口,后悔自己为什么没先想到这么无耻的招数。   “何况他说的我也不是很信。”幸北狐疑地看向黎昭,“我什么时候和你在一起的?我的记忆并没有断层, 不像失忆了,除非我也有在异世的记忆被抹去了。”   裴鹤立即诚恳地握住她的手:“你要相信自己的心,不爱就是不爱, 因为就算失忆了,爱一个人的心情是不会变的,就像我前一阵子。”   幸北再次扒拉开他:“得了吧, 不爱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前一阵子的你根本就不爱我。”   裴鹤:“……”   裴鹤立即转移炮火:“但你也不爱他。而且你的时间线连贯,根本没机会和他在一起。”   这回,幸北和他一起质疑地盯着黎昭。   黎昭的目光从两人拉拉扯扯的手臂间移到幸北脸上:“唔, 确切地说, 我们还没有机会真的在一起过, 但是已经互相明确心意。”   裴鹤的身体在幸北的余光里肉眼可见地紧绷起来, 幸北有点怵, 不懂黎昭怎么能把这么羞羞的话题这么淡定地讲出来。   而且他真的好笃定。幸北咽了下口水:“怎么互相……明确心意的?”   幸北真的有些混乱, 猛地抓了下头发, “我只记得你跟我说喜欢你之前的队友啊?”   裴鹤在余光里又变得气鼓鼓,看黎昭的眼神仿佛在说,这个不干净的男人凭什么!   黎昭挑了下眉, 只觉得幸北症状比他想象中还严重,不仅失忆,还有癔症,尽量简明地陈述事实:“我没有。”   “我之前的队友只有一个是女的,她和我另一个队友是一对。我马上就可以带你去看,摆在眼前的事实你总会信了。”   黎昭这段时间主要去攻下了两个男队友,至于那个女孩,黎昭把她的恋人丢过去完成任务,自己急匆匆赶回来找幸北。   这会去正能赶上两人久别重逢你侬我侬的好戏。   幸北浑浑噩噩地见了这一对前辈,他们亲口告诉她,当年入学后见的第一面两人就看对眼了,认识黎昭之前就确定了关系,都是初恋,所以女生根本没机会跟黎昭发展出什么。   但女生那张脸又是幸北在黎昭脑子里见过的容貌。   “可是我在你记忆里见过……”   幸北缓缓卡壳,说不下去了。   她突然意识到,她在黎昭记忆里看到那个画面,女生的回眸一笑,不是对着黎昭。   是对着他身边的人,那女孩的恋人,他的队友。   黎昭心中漾过的酸涩,是因为知道他身边的好友,即将和那个女孩分离。那酸涩不是针对她的,那是一份致四人的友谊、致身边伟大爱情的酸涩。   至于她以为的,黎昭亲口承认的喜欢……似乎……对象……   幸北抬起头,眼泪汪汪地望着两个大帅哥,眼周的肌肉这抽一下那抽一下,每一块都想替她放肆痛哭。   两人各有千秋的俊脸上竟然带着默契如出一辙的冷漠,一模一样的姿势抱臂看着她,等她给个说法。   幸北强力压下聚拢的眉头和上顶的眼下肌肉,扯起一个坚强的谄媚的笑:“这都是误会啊。”   “哪个是误会?他还是我?”裴鹤不买账。   幸北先是偷瞄了黎昭一眼。   男人眉眼如刀,寒意凌冽。   这个不能是误会。   再看看衣服上还沾着血、为她死去活来受了好多苦的裴鹤。   这个也不敢是误会。   幸北挠了挠头,笑得眼睛都没了:“我!我是个误会!”   “呵。”裴鹤气笑了,“说服我恢复记忆的时候你倒是一点不像个误会!”   幸北缩了下脖子,贼眉鼠眼地盯着地,仿佛想在地上找条可以遁走的地道。   黎昭静静看着她。   他其实看她这样,隐约知道是怎么回事。   估计确实是误会了。   表明心意的就只有他。她从头到尾,都在替他那个不存在的恋人表明心意呢。   黎昭心情很差,但却不得不打起精神。   相比身边那个,现在他没有优势了,接下来的战斗需要靠智慧。   黎昭稳重地开口:“现在时局紧张,还是不要纠结这些事情分心了。”   幸北一怔,抬起头,看过来的眼神无比感动。   昭哥啊,真是太靠谱了,天下真就需要这样大局为重的人呢!   黎昭看着她微笑:“人手齐了,你的精神力必须加紧训练到鼎盛状态。今天晚上来我房间,你攻击我防守。五日内你必须做到能突破我最深的秘密。”   能逃离修罗场,这么变态的要求幸北都不觉得变态了,连番点头:“好好好!”   然而就在此时,身侧传来一道阴凉的嗓音:“去房间?最深的秘密?你们的精神体……”   裴鹤颤抖着深吸一口气,“可以这样互相进入吗!”   幸北后颈蓦地一冷。   她是想说什么来自救的。   然而黎昭接下来的一句话,直接给她判了死刑。   男人声线平淡:“是啊,我还从她的脑子里看到过,她完全不喜欢你呢。”   幸北懵然撞上男生骤然通红的眼睛,心里就俩字:   完了。   唐濯和翟洪广的时间线里,他们只是坐了个星舰的工夫,幸北就把他们的老朋友带回来了!   两人收到消息,立即激动地拨来通讯。   “裴鹤!”   “哥哥!”   翟洪广娇声扑过来,裴鹤惊恐后退,下意识用触手把他推开,然而翟洪广现在是个投影,无影有形的触手从有影无形的翟洪广身体里毫无障碍地穿了过去。   唐濯哈哈大笑,和翟洪广一起把裴鹤团团围住,问起他回家乡这段时间的事。   然后两人就发现,裴鹤和幸北这两人间气氛异常古怪。   裴鹤坐的位置和幸北离得极远,说话的时候也刻意忽略她,就像是不小心同处同一空间的陌生人。   唐濯和翟洪广对视一眼。   “幸北。”翟洪广倾向裴鹤的身体犹豫地后撤了一些,“你是不是趁裴鹤失忆,又玷污他了?”   幸北:?一时间不知该先反驳那个“玷污”还是那个“又”字。   唐濯同情地虚空拍了拍裴鹤:“这事是幸北不好,这次我一定会让她给你个交代。”   幸北:等下!为什么就给她定罪了!   幸北求助地看着裴鹤:帮她解释一下啊喂!   裴鹤短暂地瞥她一眼,不疾不徐地开口:“她倒没有玷污我。”   翟洪广立即机智反问:“那她玷污谁了?”   裴鹤:“我弟弟。”   “卧槽!”   “幸北牛啊!”   幸北:“???”   幸北急了:“那是我的问题吗,我从来就没主动——”   “——也没拒绝?”   “也不承诺?”   “渣女。”   幸北死气沉沉瞪着唐濯翟洪广。   裴鹤轻笑了一下:“嗯,反正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唯一的亲人已经因为她跟我反目,甚至说出只要能和她在一起不介意让我死这种话……”   幸北玩笑的神情微收,有点复杂地看着裴鹤。   他现在跟她闹别扭,大概也不全是生她的气,还有一部分是因为弟弟的背叛而伤心吧。   虽然裴跹本就不是什么无辜小花,但说起来这事她确实有责任,她才是那个导火索。幸北抿抿唇:“等这边战局不紧张的时候,我们还可以回去看他的……”   “你还想回去看她?”裴鹤刀子一样的眼神立即射过来。   幸北:“哥!是你想回去看他!”   “我不想。”裴鹤语气愤怒,眼神黯淡了点,“他不用我看。他一个人能过得挺好的,估计也恨不得我消失。现在他可以如愿取代我了,他是裴府唯一的公子,地位与之前不可同日而语。”   幸北心里有一点暗爽,终于让裴鹤看清了这一点,但她没蠢到表现出来。   她清澈的眼眸满怀着伤感和同情。   然而裴鹤看着她,却冷冷眯起眼:“你是不是心里爽死了?是不是等这一天很久了?终于拆穿他的真面目,让我没有理由留在那边只能跟你回来,你很高兴吧?”   幸北讪笑:“怎么会,我没有,我很心疼……”   “你莫非心疼他?”裴鹤打断她,有些愤怒,“就知道你们女人哪怕看穿绿茶套路,心里也是放不下舍不得!”   幸北一激灵:“不啊!哥!我心疼的是你啊!”   裴鹤神情松动了点,但继续傲娇地板着脸:“我没什么好心疼的,我是会为这种背叛我的人伤心的人吗?”   幸北:“你不是你不是。”   裴鹤:“我也不生气,以后他和我没关系,为何要为了不相干的人生气。”   幸北:“是是是。”   裴鹤:“无论我和他曾经多要好,这个人背叛我喜欢上别人的那一刻起,我就永远不会为了他伤心和生气了。”   幸北:“对对对对对您说的都对。”   翟洪广这个大机灵就在这时插嘴:“幸北背叛你喜欢上别人,你也不伤心不生气吗?”   幸北一口气噎住,只恨现在揍不到翟洪广。   裴鹤刚缓和一点的眼眸重新凌冽起来,声音轻得令人害怕:“啊,幸北果然喜欢上别人了。”   幸北:“我没有!”   翟洪广唯恐天下不乱:“她看上了我们新联邦的男神——黎昭!”   幸北飞过去一个威胁的眼神,转头朝裴鹤笑得脸都皱了:“但我早就不喜欢了。”   翟洪广:“嘿呀,那是因为人家喜欢前队友,不要你!”   幸北猛吸一口气,开始后悔为什么在打不到翟洪广的时候接通这次通讯。   裴鹤安静地看过来:“可是黎昭不喜欢前队友,喜欢的是她。”   翟洪广得意忘形的大笑僵住。   唐濯也愣住:“什么?!”   翟洪广指着幸北:“怪不得昭哥每夜把你叫去房间操练,原来——”   “闭嘴!!!”   幸北使出全力大吼一声,盖过翟洪广的声音,惊恐之下干脆谁也别想活:“那是为了训练!为了训练,唐濯和洪广的精神体我都进过!”   “什么?!”   裴鹤立即看向唐濯和翟洪广,气得鼻子都歪了,“你们竟然——”   “哎,幸北!!!”唐濯优越的嗓音让裴鹤下半句忽然像是失声了一般消失,黄莺一般的脆声不管不顾大吼,“你知道吗,我们亲爱的同学们居然成立了一个地下组织,名叫幸北守望者!虽然名字土了点,但真的很感人——他们都相信你,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支持你,以前追过你的男男女女全都在里面!哦还有!就连龚呈也是其中的一员,听说龚呈现在是组织里的团宠,是你追求者联盟的大哥,因为他默默无闻地爱了你最久!”   唐濯用掀翻房顶的声音投过来一颗针对幸北的手榴弹,随后根本不给她把手榴弹丢回去的机会,唰一下,两人的投影骤然灭掉。   唐濯挂掉了通讯。   幸北整个人都是傻的,连人话怎么说都忘了,余光只见失去了目标的裴鹤嗖地把头转向她。   幸北:神啊,无所不能的气运啊,救救她。   就像是回应她的呼唤,她手上的光脑在此时响起。   幸北假装看不到裴鹤寒风凛冽的眼神,感激涕零地接起。   由于过于激动,不小心选择了公放。   明纵矜贵清雅的身影就这么出现在幸北和裴鹤中间。   明纵一看这配置,稍稍顿了微不可查的一瞬,就仿佛不在意旁边坐着个人似的,亲切地朝幸北弯下腰:“有没有想我?”   幸北:!!!   幸北慌张地想要阻止他,明纵却没给她机会,自顾自用心疼的语气说下去:“这次时空旅行一定很累吧,要落到全然陌生的环境,我看你的脸都清瘦了,正好,我给你寄的点心今天到,训练之余可以加加餐。”   “吃的方面就不劳你费心了。”   门突然被推开,黎昭走进来,表情冷淡,说的话却有股酸不溜秋的火药味,“幸北的饮食是我特殊关照的,最好不要吃食谱以外的东西。幸北,”黎昭朝幸北招招手,淡淡发出邀请,“去吃饭了,答应过你回来后请你吃好吃的。”   明纵还欲说什么,黎昭果断替幸北挂了通讯。   随后轻轻瞥了裴鹤一眼,带着眼里心里顿时只剩下干饭快乐的幸北离开,仿佛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裴鹤从听说那个龚呈领导的幸北后援团开始,整个人的气息就很不对,像是突然被丢到寒冬的小动物。再到明纵出现,整个人都缓缓冻住。此时此刻黎昭加入,他望着两人的背影,眼里仿佛有什么在悄然融裂。   裴鹤猛地深呼吸一个来回,毅然起身。   “小北!”   幸北的背影陡然一僵,意识到她还没把裴鹤哄好,连干饭的资格都没有。   幸北没有回头,心在拉扯,在“假装聋了”和“面对疾风”之间艰难抉择。   然而还没等她抉择好。   裴鹤快步跑到她身边,亲亲热热、仿佛从未发生过龃龉一般,挽上她的手,语调温柔得就仿佛面对小北鼻面对裴跹那样:“我也一起去吧,作为你的医师,当然要关注你的营养。”   黎昭:“我才是她的医师。”   裴鹤:“不一样,我和她曾经住在一起,我更懂她……比如幸北空间包里总会私藏夜宵,军团长或许不知道?”   黎昭静静看向幸北。   幸北:!!!   裴鹤还嫌她死得不够快,面带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发:“谁让小北是个小馋猫呢。”   幸北:!!!!!老哥这简直是在公报私仇!   幸北害怕地转向黎昭,然而黎昭居然没有训斥她,更没有没收她的存货,而是如同裴鹤的镜面一般,同样勾起一个堪称温柔的笑,手掌不经意搭在她肩上:“以后不用藏着掖着,只要晚上表现好,下次我请你吃夜宵。”   幸北:!!!!!更加害怕了!   幸北左边暖洋洋,右边软融融,被两人夹着走远。   和乐暗藏着刀光的氛围熏得人恍惚如梦飘然若仙,但幸北直觉却送来一声急促过一声的警铃。举目遥望前路,天边的云泛着腥风血雨的浓压重色。 第142章 回归 你要和我结契   回到新联邦, 之前留下的紧迫烂摊子接踵找上门来。   莘长虹被幸北抢了,蜗牛暴怒, 在异种间爆出惊天大瓜,声称幸北没有被黎昭夺舍,幸北还是人类!黎昭配合她骗了所有同族,显然在酝酿着对全族不利的阴谋!   然而未曾想,竟被反将一军。   黎昭和谢学峥在播种者中威信很高,联合起一批异种, 揭发出一个惊人的事实。   ——蜗牛的说辞,是对于幸北和黎昭的恶意诬陷,因为他们发现了它的秘密:它找到了用精神力控制其他异种的方法, 想要把同胞变成它的奴隶!   在人类世界身居高位的莘长虹亲自作证,曾经被不知不觉控制长达五十年之久,是最近才被黎昭解救。她已知另外被控制的异种, 还有梅家的梅芦。   被这等消息引得愤怒异常的异种,直接冲进梅芦家大门。然而梅芦对于大家的质问含糊其辞,最后不知是谁起了个头,一群异种一拥而上涌入梅芦的精神体, 果真在其精神体中闻到了其它个体的气息!   同时遭到这么多精神体侵略, 梅芦的精神体当场就废了, 幸好黎昭在, 在他精神力彻底溃散前搜索到有用信息:那个控制他的家伙自称“种主”, 和之前控制莘长虹的是同一只S级异种, 偷偷控制的异种除了莘长虹和梅芦, 在联邦内就有四个,还有一个披着章鱼怪的壳子潜伏在境外一个人迹罕至的全海洋星球。   播种者内部巨震,伴随着席卷整个异种世界的愤怒。拥有人类躯体的异种本就少之又少, 仅有三位数,分散稀释在辽阔的宇宙中,一些偏远地区的播种者平日里甚至只和一两个同族保持联系。而这只无法无天的异种,竟然一下子就把其中七只暗中收为奴仆,还自封种主,是把自己凌驾于所有同类之上,想当皇帝啊!   顷刻之间,黎昭在播种者中一呼百应,从前和他疏远的异种也参与进来,甚至叫上近期远离人类社会的伙伴,共同出征,剿灭意图霍乱种族平静的种主。   种主已从从者被接二连三解放的动态中预感到大事不妙,然而失去了最得力的臂膀,终究躲不过整个异种界的追杀。   这一次,异种界从“种主”的神魂里得知一个更可怕的消息。   ——种主上面,还有更高的主宰。像“种主”这样控制着若干异种的异种小头目,还有好几个。   异种世界彻底乱套了。   它们悠长平和的岁月里,第一次骤然被恐惧不安笼罩,第一次对同族有了无可遏制的仇恨和愤怒。   异种互相猜疑,不知认识的异种是否已经被控制,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被控制。   被控制的灵魂,是无法察觉自己被控制的。自我意识外面的笼子,只会被当成自己精神体的一部分。   其他异种的精神力倒是能判断出某个精神体是否被控制,可是谁会放心让其余个体侵入自己的精神体?万一对方才是被控制的异种,正好趁机收服自己呢?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异种前所未有地同仇敌忾,心甘情愿地将希望寄托到另一个个体上,期望其能带领所有异种,消灭阶级敌人。   那个汇聚了整个种族信念的异种,就是“黎昭”。   当然,他现在还有另一个声威大震的名字,叫幸北。他还是唐濯,是翟洪广,是天赋者世界最强的小队。   “要度过这次劫难,仅凭我们族群自己的力量,不够。”   异种全体大会上,黎昭站在前方最中央的聚光处,嗓音沉冷,“我们不知道我们中有谁值得信任,我们中的大多数人甚至没法相信自己,我们没办法顺利进行反抗计划。”   “那怎么办?”   莘长虹手下皮肤黝黑的中年男子——现在已经是幸北的人了——忍不住焦躁地问出声。   “千百年来,我们从人类那里……借来许多东西。”   黎昭仿佛话里有话。播种者们眼中闪烁着心领神会的光芒。没错,它们这些年,从人类那里借来身体、权势、地位、享乐……它们还可以借更多。   “我们可以借更多。”黎昭笔直的唇角轻微勾起,傲慢冷酷,“人类不是一直想要消灭异种吗?如果他们知道,有一只强大的异种王,统领着无数高级异种,他们会怎么做?”   “人类有句话——擒贼先擒王!”   “和人类借兵!妙啊!”   女人一拍桌子,眼神狂喜,桌边其他人也激动地嗡声附和。   “而且那些……主宰,它们为了统治我们,竟然甘愿放弃我们种族最引以为豪的天赋——只要杀掉它们的本体,它们的所有分魂都会死!我们只要把消息透漏给人类,坐在家里,人类就会帮我们把头顶无形的枷锁消除殆尽!”   男人喜悦的声音引发又一片兴奋的赞同声。从种主那里它们发现了一件令人震惊的事——“主宰”和其他异种不同,不同的“自我”间并不是平等的。它们的碎片,有主魂和分魂的区别。并且,为了供给充足能量,集中处理分魂送来的信息,主魂所在的本体一般都是原始形态,因为过于巨大所以不方便移动,且这样的本体一般只有一个。因此,只要斩杀主宰本体,它的其他分魂便会自动消散,从者也会自动恢复自由。   所以只要能杀掉坐在最高位那个“王”,它们很轻易就能取得这场战争的胜利——果然,异种的平等复制才是最吊的!那些“主宰”,为了骑在同类头上作威作福,不惜放弃无限复活机会,不仅恶毒,而且愚蠢!简直就和人类一样恶毒愚蠢!   幸好它们有黎昭,恶心的东西很快就可以去互相伤害了!   “可是,军团长。”   有个男人举起手。在播种者中,许是被人类社会身份同化,彼此间也喜欢尊称他们在人类中的名号。   “我们之中绝对没被控制的人就只有你、谢军师和莘参谋长,我们的人手会不会不够?到时候怎么确保人类按照我们的想法行事?如果人类反而和你打起来……”   男人指的是幸北、唐濯和翟洪广。他们还是逃犯身份,参与行动可能会被人类视为敌人。   黎昭跟着看向三个队友,胸有成竹地敛眉。   “所以,是时候为我们的某些身份正名了。”   【重磅!巨蔼星全息游乐场救下游客的小队真的是幸北他们!】   【震惊!军团长亲自发声,当日是他和幸北唐濯翟洪广去巨蔼星游乐场游玩!】   【疯转!原来黎昭才是幸北的御用医师,裴鹤只是个替补!】   裴鹤恨恨按灭光屏,眼神愤怒憋屈地看向黎昭:“我怎么成了替补?”   黎昭不慌不忙风度翩翩地往后一靠:“弱的当替补。”   裴鹤:!羞辱!这是赤|裸裸的羞辱!   裴鹤习惯性地用眼神朝幸北告状撒娇,然而幸北竟然移开了目光。   幸北感到十分抱歉,但还是坚定专注地注视着光屏,仿佛上面有什么东西把她催眠了。   没办法,她也被黎昭拿捏得死死的。   “幸北,种主2号由你去解决。杀掉?别做梦了,你不是小学生了,去把它变成你的从者,难道它下面的从者你不想要了?你就这么放弃2号辛辛苦苦帮你打下的江山?”   “幸北,种主3号4号也交给你。变成从者?别做梦了,你能分裂出那么多分魂吗?我让你带领一批播种者,去把它们杀了,记得别让它们临死前多嘴,免得我们的异种同胞们起疑。”   “幸北,让莘长虹领兵去清缴A75W02号星的异种,你需要练习同时操控分魂,关注每一个从者和二级从者的动向。”   “幸北,晚上来我房间,你最近念力速度好像变慢了,是不是吃太多长胖了?”   幸北:……就特么第一次听说长胖了还会让念力变慢。她不就是前一天晚上偷偷吃了裴鹤送的夜宵吗,至于这么被打击报复?   幸北现在听到黎昭冷静的声音叫她名字,都控制不住想要腿一软跪下去。   幸北悲惨地想,前些天以为裴鹤的出现能促进良性竞争果然是她的错觉,明明好像她才是被争抢的那个公主,可现在却卑微得像个洗脚丫鬟。   “幸北。”   走神的幸北猛然一哆嗦,谦卑地望向黎昭,膝盖又开始沉重,仿佛地板对它们有巨大的吸引力。   “过来,我们需要一起录制一段视频声明。”   幸北的脚自动听话地走过去。   幸北坐在黎昭身边,黎昭自然地手一伸,将她揽住。   裴鹤:“喂——”   黎昭:“安静。”   裴鹤感觉自己在气炸的边缘蹦跶,幸好此时幸北代替他发出质疑:“这是要干吗?”   黎昭对幸北的容忍度高一些,垂眸看了看她,眼神可谓温和:“我替你担保,才能真正替你正名。”   “不是,昭哥,你之前不是出过声明了吗?”   “那一次是给公众看的。这一次,”黎昭手臂稍稍用力勾了勾,“是给军部看的。”   幸北眼睛微微睁大。   “没错,没有充足的理由,联邦高层和军部肯定不愿承认抓了这么久的人抓错了,燎原星团也不好直接松口。所以我现在给他们这个理由。”   黎昭点下录制。   手收回来时,顺势拐上对方的脸,亲密地拨了拨她的头发,眼眸中也是连幸北都极少见到的柔情蜜意:“我得告诉他们,你是我的人。他们想动你,得先掂量掂量,能不能承担惹怒我的后果。”   幸北被骤然霸气的宣告撞得心不轻不重跳了一下,近距离与男人对视,望着那双深邃俊朗的星眸,不自觉地咽下口水,小脸一红。   这一幕唯美浪漫,让每一个看到视频的人都不禁入神,脸都跟着燥热起来。   “嗯哼——咳!”   就在这时,背景里传来一声阴阳怪气十分刻意的清嗓声音,打破了唯美浪漫的氛围,让视频骤然显得古怪且莫名刺激起来。   “是裴鹤!是裴鹤!是裴鹤!”女声尖叫重复了三遍,足可见主人多么激动,“修罗场修罗场修罗场!啊啊啊幸北冲冲冲!三秒内我要看到他们打起来!!!”   “额,咸鱼,你先冷静一下……”   乐爱缩了缩头,有点畏惧地看着龚呈阴云密布的脸。   徐愿与没法冷静,从哪个方面来讲都没法冷静,大眼睛迸射出光芒:“这下军部和燎原星团没法继续放屁了!哈哈哈军团长居然当着所有人的面公开示爱哈哈哈哈他们一定没想到,他们英明伟大高山之巅的军团长被联邦逃犯拿下啦哈哈哈哈……”   “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公开追随老大了!我们——我们得快点投诚!不能被史乔那帮人抢了先!”   刺青哥一拍桌子站起来。史乔在军部那边也召集了一批幸北以前的同学和支持者,还起了个老土又中二的名字叫“幸运女神光明圣斗士”,一直在暗中和他们较劲,都想成为幸北身后的头号组织。   “不行。”   端木周瞅了刺青哥一眼,眼神里带着鄙视,“幸北的敌人难道是军部和燎原星团吗?你们别搞错了,播种者还没除尽,我们对幸北最有用的做法就是隐藏好自己,在最关键的时候,她濒临失败的时候,做一支奇袭支援军。”   “有道理!”徐愿与骨骼分明的手狠狠拍了下端木周的肩膀,“这才是真正的为她分忧!”   端木周个子本来就小,被拍得骤然矮了一截,有点不爽地推了下眼睛,眼底暗藏幽芒。   前两天和唐濯翟洪广一起游说播种者,他得到的信息不少。   若是他所料不错,他们所在的地方,将成为至关重要的战场。   帝才学宫,英朗的中年男人和三个年轻人面对面坐在沙发上,气氛有些僵持。   伍奇傲然昂着脖子:“我们是一个团队,必须一起作战。”   尤露轻蔑地指着两个男生:“他们没有结界师帮忙看着,不出十分钟就无了。”   明纵大长腿潇洒地交叠,慢条斯理反唇相讥:“尤露可是千金公主,身边没人怎么行,不发号施令她会死的。”   他竟敢拿她假千金的身世讽刺她!尤露怒瞪明纵,明纵唇角勾着抹矜贵的假笑,冷冷瞪回去。   谢学峥:“……”   谢学峥:“我觉得你们这个小队还是打散了更能发挥实力。”   三人齐声怒驳:“我们是一个团队!”   说完互相狠狠瞪了一眼,像在气对方抢了自己台词,又像在恼恨和不该默契的人说了一样的话。   谢学峥:呃,团队?   谢学峥心很累:“……你们和黎昭说吧。”   谢学峥在手腕上操作了一下,黎昭的身影立即出现在两张沙发当中。   “明纵伍奇,你们现在是谢学峥,跟着谢学峥走更为合理。尤露如果只是普通人便罢了,她是燎原星团领导层,这样的身份不适合跟着。”   尤露看到黎昭,气焰嚣张不起来了,但还是咬咬唇,低声不服:“我才不是什么燎原星团领导层,现在尤涵回来了,我只剩个虚名而已,根本没人听我的。”   黎昭也不说话,静静看着她。   尤露很快招架不住,小声承认:“咳……当然留下的余威大概还有一些的……”   “你们两个。”黎昭已经懒得理她,转向两个男生,“如果一定要和尤露在一起,我准你们留下。”   明纵伍奇一愣,本以为军团长是谢学峥搬来以权压人逼他们不得不分开的,没想到黎昭这么好说话?   “幸北。”   男人的投影突然朝身侧看不见的方向叫了一声。   “嗯?”   光幕探出女孩的头,看到帝才学宫三人,灿烂地打了个招呼。   黎昭看她时,冷厉的眉眼稍温和了一点:“明纵和伍奇不随我们去打boss了。”   “啊,是吗?”幸北纯真地眨了下眼。   “嗯,虽然这意味着你面对的危险要加倍,但是没办法,他们想留下陪队友。”   “哦。”幸北无所谓地看了尤露一眼,“那可以理解。”   “——等等!”明纵急了,猛地站起来,拳头不小心挥在尤露脸上,打得后者脸一黑险些爆发,然而他丝毫没有在意,只急切地盯着面前的投影,“等等!之前没说是去保护幸北啊——我去!我去!我可是谢学峥啊,谢学峥去哪我去哪!”   谢学峥冷笑:“刚才你还说队友去哪你去哪。”   明纵:“你听错了!是伍奇说的!”   谢学峥:“……”   幸北也很无语,大眼睛默然看向伍奇:“你呢?”   “你们要去打boss?”伍奇摸了摸高高扬起的下巴,“这种事怎能少了我,伍家的品格就是迎难而上!”   谢学峥专业拆台:“刚才你还说伍家的品格是保护弱小。”   伍奇:“你听错了,那是尤露说的,是尤家的品格。”   谢学峥:“反正你说过要留下保护尤露。”   谢学峥眼神移动,所有人随着他眼神移动,看到双臂抱于胸前,神情不快的尤露。   尤露愤怒地看着两个队友:“你们刚才还说不抛弃任何一个队友!”   明纵:“别误会,我只是想留在帝才学宫保护母校,我和你关系什么时候那么好了?”   伍奇:“呃……和我有婚约的原来是尤涵,我发现我还是不要和你走得太近比较好……呃!”   伍奇话没说完,就看到面前的女生眼睛红了,深埋在基因里的求生欲让他瞬间住了嘴。   伍奇身上那股讨厌的高傲少见地消失得无影无踪,甚至有点手足无措地讨好:“不……不是,我的意思是暂时不要走太近,免得到时候退婚的时候有风言风语,又给你招来骂名……”   “你退婚,为什么会给我招来骂名!”尤露色厉内荏,耳朵有点红。   “怕那些什么都不懂的人又骂你,抢了真千金的身份,还抢真千金的男人啊。”   伍奇说话可以说很不中听了,属于直男里最欠打的一种,但此时话里的意思让尤露根本没心思生气。   尤露耳朵全红了:“你在说什么——”   “我说,退了婚,是为了娶你啊。”   伍奇也不管周围还有别人,坦荡荡地告了个白。   幸北:“哇。”   尤露正满腔羞恼,没法拿刚真心告白的傻逼出气,狠狠瞪向幸北。   幸北不怕她,幸北笑得更贱了,甚至还吹了声口哨。   明纵见缝插针地举手:“明家人出了名的放荡不羁,没有什么婚约,我不用退婚也可以——”   “娶你”二字还没说出来,投影已经消失在空中,黎昭毫不留情挂掉了通讯。   明纵还残留着满脸娇羞,眼神愣愣落在投影后方正颜厉色的谢学峥身上,唇角那抹风流肆意的笑突然显得很蠢。   谢学峥声音和表情一样冷漠:“做好准备,三日内出发。”   明纵嘴角的笑没了。   另一头,幸北猝不及防被掐断通讯,不满地看着黎昭:“我还想看热闹……”   “你没时间看热闹了。”   黎昭语气有点酸,还有点幸北听不懂的爽,“你也没资格和别人结婚。”   “为什么?”幸北有点不服,他只是向所有人宣告“幸北是他看上的人”,并不是官宣结婚吧,再说就算结了婚还可以离呢!   黎昭站在她面前,垂眸俯视着她。   “因为你要和我结契。”   “什么?”幸北惊讶叫出声。   “什么?!”走进来的唐濯张大嘴。   “什么!!!”紧随其后的裴鹤眼睛红得像饿极了的豹子,仿佛幸北敢答应,就会扑上来撕裂她的喉咙。 第143章 女皇 不能陪她一起走   边境线外的荒芜太空, 万艘星舰连成壮丽的星河。   幸北从未见过这般阵仗,新联邦大部分不超过百岁的人都没见过这般阵仗。人类和异种的战争已经持续千年, 两个种族早已在争斗中找到微妙平衡,边境线时常小打小闹,但如此大规模的对抗已经百年未有过。   然而这场景却又有股即视感,恍惚勾起幸北的回忆。   那是还在星际时代时,她看过的一部讲星际战争的全息电影。   那时候的她很穷,难得看一次全息大片, 印象十分深刻。她还记得当时的她情不自禁代入那闪耀舰队最前方挥斥方遒的大将军,跟着他热血激荡,豪情万丈。   可是现在她真的站在这里, 无数双目光集中在她身上,她只感受到沉甸甸的责任。   她的思绪不由回到两天前,黎昭深邃的眸子望着她:“没错, 就是游戏中那种结契,我们把分魂碎片留在对方精神体内,互为主宰,从此我和你生死共享, 思维同步, 行止如一。只有这样我们才能与她有一战之力。”   “但结契不等同于结婚。”   “结契远比结婚庄重。”   “事到如今, 幸北, 我只问你一句话。你愿意为新联邦献出生命吗?”   幸北怔住。   经过严苛训练, 她的思维已经如同一片有着精密图纸的迷宫, 外人进入只会打转陷落, 可她自己却能穿墙凿洞,瞬间通往任何问题的终点。   万般思绪在脑中飞掠:在伴帝星星港附近遭遇巨虫越狱无力救援的百姓,在巨蔼星成为异种演戏道具的两百多位无辜游客, 中央港大屠杀纪录片中惨死的万名军民……   她仍旧记得她是一个多么平凡的人,平凡地因为过人的气运窃喜,平凡地拥有人类一切卑劣的特征——懒惰、自私、虚荣、本能逃避责任……她这么平凡,从来不想成为救世英雄,更别提什么牺牲自己拯救别人,那些“别人”她又不认识,与她有何干系,她顶多为他们的悲惨命运哭一哭,然后继续操心晚上吃什么夜宵。   她知道她依然是这么平凡的人。   但是她心底的声音立刻清晰平稳地回答:愿意。   她愿意为新联邦献出生命。   因为她属于新联邦,她永远忠于人类。当卑劣的人类个体面对一整个种族的存亡时,也会燃烧起一股壮烈之火,推动着人为了种族延续牺牲一切。这和懒惰、自私、虚荣、本能逃避责任一样,也是刻在基因里的东西。   如果可以,她也想彻底躺平,当一个真正平庸的人。可是当上天赋予她天赋的时候,早就把一口大锅也一并甩给了她。   幸北心情惆怅又释然。   她愿意为新联邦献出生命,其他东西,又还有什么比生命更重,又还有什么好在意呢?   幸北微笑看向黎昭,她知道她心中的话他都懂。   就算不懂,马上也懂了。   “好的,结契。”   ……   裴鹤站在幸北身边,表情|欲言又止的不太好看。   对面正在汇报的军官被他这个表情弄得有些胆战心惊,还以为他哪里做错了。   黎昭并未关心属下的情绪,语气平淡地吩咐:“等五分钟后直播结束,所有人按照之前部署,立即返回。”   此时几人的全息投影立于幽茫宇宙,头顶脚下四面八方都是无边无际的黑暗,身上散发着在宇宙中显得极为耀眼的光。他们自己站在光里,并不觉得,可是看在士兵和观众眼中,他们就像是日月星辰。   幸北站在黎昭身侧,比他矮一截,身上的光芒却并未被其掩盖。   她散发出的是种玄妙的东西,如同一般人看不到却可以有所感悟的念力——或者称之为,气场。又或者名为气运。再或许名叫信仰。   整齐肃穆的万顷星舰,转播光屏前的浩瀚人民,都相信只要有她在,就一定可以跨越一切困难。   幸北和黎昭不会输,新联邦的顶级天赋者不会输。这件事早就被无数事实证实,没有人会怀疑,就像是没有人会怀疑太阳有一天将不再从东边升起。   两人并肩,就像是黑夜里升起两轮交相辉映的太阳,和围绕着他们的星星一起,驱散黑暗和死亡。   这场战役对全民公开,战前直播的收视率比新联邦建立那一日还要高,在线人数甚至超过联邦人口1.5倍。   许多人开着多个设备,不肯漏掉任何一个镜头,也不肯错过社交平台的任何一条热评。   【幸北加油!等你回来,我们伴帝星乐开怀自助餐厅对你永久免费!】   【还有我们巨蔼星游乐场的巧克力屋!】   【你们好抠,我代表润河星系联明集团,宣布我们名下所有娱乐场所今后对所有天赋者免费!】   【我去,现在加油都这么卷了吗?不管了,我没什么特长,但我会用一颗纯洁的处男之心为幸北女神祈祷!】   【我永远的男神和女神,我们等你们凯旋!】   所有人都知道,军团长要带领天赋者军团去大战异种boss,人类和异种长达千年的战争,即将画上句号。   但没有人知道,真正要去打boss的只有个位数的精英,此时他们看到的宏伟队列,是军部面向全世界的一场作秀。   幸北和观众挥手告别,笑容完美无瑕,等象征直播的信号灯一熄,立即板起脸,看起来郁郁寡欢。   “别担心……”   “这是我第一次卖笑没有演出费。”幸北不爽地看着刚开了个口想安慰她的一军军官,“联邦怎会如此对待英雄,我的出场费很贵的!也不知道那些观众说给我免费是不是真的,不然这波岂不是要血本无归。唉,真是可怜,只能靠观众打赏活着的主播,生活是多么的艰辛……”   这军官是个老熟人,之前想拉幸北加入特训队,还被幸北拉黑过。军官表情僵硬在脸上,似是不知该作何反应,更让他惊恐的是,那个不苟言笑的黎昭,似乎因为幸北的话,露出了一丝宠溺的笑容!   宠溺!笑容!   军官骤然觉得几人的全息投影似乎过于亮了些,刺得他眼睛痛,不由垂下眸子避其锋芒,姿态显得愈发恭敬了:“可以开始了吗?”   黎昭轻轻颔首。   军官抬起手腕:“特训队,行动。”   幸北等人从军官投影的监视画面中看到此时在各大星舰上演的血腥景象。   严整队列中,一些前一秒还平平无奇的人骤然拔枪,在没有人反应过来之前,杀掉身边的军人。   “共14个播种者,皆已确认死亡。”   片刻后,军官报告。   身边的战友突然杀了其他战友,却并未引发混乱。天赋者们在最初的惊愕之后,皆等待着公频指示。   对黎昭的信任让他们即使经历突变,也能处变不惊。   他们知道一切都在黎昭的掌控之中。   果然,军团长冷静的声音很快响起:“军中埋藏的卧底已经根除,接下来一二三军,听各自首长调遣。”   黎昭又接通群通讯,对几位高层简短嘱咐:“我走后,一切行动指示由莘长虹代为转达。”   一军军官行了一礼退下。   万艘星舰逐一分批离开,去往不同的方向。它们将替他们守卫后方平安。   幸北望着那些庞然大物远去,化为光点,眼神看上去像是在发呆。   黎昭拍了拍她的肩。   走了。   幸北回神,回以微笑,身影和黎昭一起一闪,消失在夜空中。   黎昭的前队友、三个谢学峥,纷纷退出全息舱,回到穿梭艇中。   唐濯和翟洪广落后一步,转头望着裴鹤。   “他们这样才是真正的心意相通吧。”少年抿着唇,立于上下皆是黑暗的苍茫宇宙中央,就像是被主人抛弃找不到回家的路的小狗狗,神情茫然得有些可怜。   “别想太多,他们是为了新联邦。”翟洪广大掌用力拍拍他。正常情况下裴鹤肯定要被疼得打回去,然而今天却像失去痛觉,依旧神色怔怔。   唐濯不忍心看他这样:“别急,等这次回去,我把幸北绑了跟你结契,她不能不负责。”   裴鹤眸光终于闪动了一下,有了些神采,耳朵红红望着唐濯:“真的?”   唐濯真诚脸:“真的。”   哄好裴鹤,三人坠在队伍最后。   没人注意到裴鹤眼底一抹黯淡。   她和黎昭并肩站在一起,那么耀眼,他们结契是为了人类,为了新联邦。   可是他呢,要把她绑了让她负责,为了一己私欲。   追逐许久才勉强比肩的人,没想到离开一年,迅速地再次和他拉开了差距。   可恶,果然是他最讨厌那类女人,总是那么光芒万丈,总是给人不断惊喜,总是在吸引所有人的目光,让人永远都没法松懈,因为一不留神她就又跑到了触手难及的高度。   可是她也是因此才那么值得他追逐。   仅乘载了十一人的穿梭艇降落在女皇星。   这座星球本来没有名字,只有一串编号。但自从人类发现它是女皇所在的星球,就给它改名成了女皇星。   女皇,正是那些种主背后的主宰。   它们都叫她女皇。   更有趣的是,一般的异种是没有性别的,即使有些微偏好,也是可有可无,不像人类,若是被安进异性的身体,会十分痛苦压抑,非要把性别改回来才舒坦。   可是女皇不同于其他异种。不管是在她的从者心里,还是通过种主们感受到她鲜明的态度,都能发现,她的自我认知,就是个女性,不接受模棱两可。   幸北和黎昭还从2号种主记忆中推断,女皇之所以有如此浩瀚的精神力,可以控制这么多S级,是因为她是个超S级。   异种中也有超S级。   然而异种天性可以寄生和分裂,精神力天生比人类壮大,所以异种的超S级要远比人类超S级强大,所以黎昭才说结契是唯一的出路。   只有他们作为人类,像同一个异种的不同分|身一样默契,才能与这样的异种王有一战之力。   幸北走下穿梭艇,一瞬间被扑面而来的黄沙差点迷了眼,脚下扎了个小马步才稳住身形。   飞沙走石,典型的荒星环境,没想到是尊贵的异种王的家园。   异种和人类适宜生存的环境相似,喜欢水、阳光、肥沃土壤,综合来讲,就是动植物多,生机茂盛的地方。   “人类不会踏足这样的星球。她在这里生活不容易受到打扰。”   黎昭一解释,幸北就懂了。异种喜欢的环境,人也喜欢,这也是异种和人类最初产生冲突的由来。   “有绿洲。”   明纵用手在眼睛上方搭了个棚,朝向某个方向。   幸北望过去,果然见到一片望不到边的绿色。   毋庸置疑,这就是女皇的后花园了。   一行人甩出触手,直往那个方向飞跃而去。   到了他们这个级别,任何人类的科技工具在此时都是拖累,赶路消耗的念力也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不过,在半路上,几人却被拦下了。   绵密无垠的沙丘中,忽然像是海浪聚拢一般,竖起数十米高的沙墙,涌动着扑向他们。   “沙虫。”   沙虫是沙漠环境常见的一种巨型生物,95%以上时间在沙子下面活动,长得像蚯蚓,却比蚯蚓大千倍,依靠大量吸食沙子为生。虽然沙虫不食肉,但人类对于沙虫实在太过渺小,如果在沙漠中遇到沙虫,很容易随着沙子被其吸噬入腹,最后被沙虫体内吞入的巨量沙子活埋窒息而死,所以在沙漠环境中,沙虫是种很可怕的动物,如果见到,最好全速逃跑。   此时,沙墙在靠近几人的过程中,高度反而在降低,沙虫藏入地底,可怖的巨浪转为更加恐怖的暗潮。   脚下的土地开始高频率巨震,细沙被震得浮于空中,落下一批又升起一批,源源不断给人它们静止在空中的错觉,就仿佛空气中突然蒙上一层黄色的雾。   地面开始旋转,塌陷。   是沙虫张开了藏在地底看不见的巨口。   它是冲着他们来的。   它们都是冲着他们来的。   沙虫体型巨大,并非群居动物,平时也不会主动攻击沙漠中的人类,更没有潜伏偷袭的智慧。此时朝着他们聚集而来发动攻击的沙虫,内里早已被A级异种占据。   “黎昭,你们先走。”   开口的是黎昭前队友,一个性格开朗的男生,此时握着武器,精神抖擞意气昂扬。   他身后,男女紧牵着手,神色同样坚定。   “交给我们吧。”   黎昭颔首:“你们保重。”   “黎昭。”那个女生叫住黎昭,眼含笑意瞥了幸北一眼,又感恩地握了握男朋友的手,“谢谢你让我有机会再见到他。谢谢你们。要加油,我们等你们回来。”   幸北那一刻毫无障碍地体会到黎昭内心的颤动。   一定要回来,他们都一定会回来。   他们用第二条命换取队友的回归,必须更加珍惜现在这条性命,不然会让最爱的人内疚的。   ……   踏入绿洲的同一秒,三个身影无声无息从天而降。   定睛一看,竟然是三个不超过四十岁的年轻人,面容平凡,甚至有一丝丝和善,看起来很正常。   然而在这种地方出现人,本身就不正常,人也不可能是什么正常人。   ——皮是人的皮,下面却是S级异种。   幸北抬起手臂横于胸前,戒备地盯着其中一人:“我认识你。”   她在2号种主的记忆里看到过这个男人这张脸造访。   那男人长着一张弥勒佛似的微胖脸,微微一笑几乎有些和蔼,笑眯眯地看着幸北:“听说我的同伴被你杀死了?”   “哦,不对。”男人的笑容如同刻在脸上,忽然变得假而诡异,“你不是杀了它,你是吞掉了它。”   男人声音轻如幽魂,“谁给你的胆子,抢女皇的手下?”   战斗一触即发,幸北几人过了几招,顺着黎昭的意思后撤。   “谢学峥。”   黎昭言简意赅地命令,带着幸北、唐濯、翟洪广和裴鹤撤退。   伍奇不满地大叫:“我们没有名字吗!”   黎昭根本不理他,翟洪广快乐的大嗓门回道:“你的名字是谢学峥,你们都是谢学峥!”   “幸北!”明纵打断这种无意义的斗嘴,隔着璀璨绚丽的念力场,遥遥望进幸北的眼睛,“加油,我等你回来。”   和刚才一样,幸北心底再一次深刻的触动。   她想说为了他,她也会活着回来的,因为她从这个角度突然发现明纵可真帅啊,这么帅的人她居然还没真正泡过,她早前都在忙什么?忙着训练忙着赴死吗?她当时是疯了吗?   然而她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人就被黎昭无情地拖走了。她不甘地回头望,却骤然被一道高大浓重的黑影挡住视线。   视线上移,裴鹤的脸也泛着和身上一样的黑气,阴恻恻地俯视着她:“你在看什么?”   “看你啊!”幸北立即声情并茂真心实意,“你这么好看,我还能看谁呢?”   裴鹤:“哼。”   黎昭:“呵。”   幸北:嘤。   唐濯翟洪广:“哈哈哈哈哈嗷!”   幸北收回小触手,五人继续往前走。   绿洲外围是清平的秀水碧草,看上去普普通通,但是越往里走,景色越美,也愈发看得到人工的痕迹。   道路平坦开阔,花草规整成片,甚至能看到一些小型建筑。   植被逐渐变得高大,遮挡住荒漠暴烈的阳光,让皮肤和眼睛都感受到一阵舒缓的清凉和荫蔽。   前方出现山的轮廓,竟然不矮,连绵看不到尽头,郁郁葱葱覆盖着一种宽叶树木,在荒漠星球有些奇异的突兀。   随着靠近那座山,幸北的念力场捕捉到远方的三只雄壮的精神体,与此同时,它们也“看”到了她。   五人只觉得大地活了过来。   之前他们已经见过四只种主。   种主的身体需要容纳十分厚重的精神体,其藤蔓植物的原始形态,遮天蔽日层叠蔓生,体积堪比一个小型星球。   就比如幸北的蜗牛,身体占据了一整个星球80%的地下洞穴,第二只被幸北收服的种主2号,盘踞在半个帝都星那么大面积的雨林之中。   他们以为见过那样的怪物后,他们再也不会被什么给震撼到了。   还有什么东西会比藤条如无边海浪一般的种主可怕呢?   现在他们知道了,答案是三只种主。   周围的一切都开始动。不起眼的树木花草,皆是种主的藤条,每一寸土地都似乎暗藏玄机与锋芒,一步踏错就是黄泉路。   整座绿洲猛然张开巨口,对五人露出锋利嘲讽的獠牙。   唐濯膝盖上像拴了两只发动机,抖出了虚影。   翟洪广躲到唐濯身后,也没想想他这么大块头唐濯罩不罩得住。   幸北余光无语地瞄着自己的小伙伴,然后发现裴鹤不见了,再然后突然感觉自己的衣服好像在把她往后拖。   幸北一回头,裴鹤在身后楚楚可怜拽着她的衣角,从力道能看出他真的很害怕,她衣服都快被他扯下来了。   幸北:“……”   黎昭无情地割断了那片衣角:“一人一只,正好。”   裴鹤手上骤然一松,握着一片破布,表情马上就要哭出来。   “昭哥!”   “昭哥,这样不好,一点都不好,你们两个能不能陪我们先把它们解决了?”   就连裴鹤也不要脸了,哪怕面对情敌也不要脸了,心一横,鼻子一皱,娇男撒泼:“昭哥!”   黎昭不忍直视地撇开脸。   “乖,你们可以的。”幸北伸长手,挨个拍了拍三人的头。   “我不可以啊——救命我不可以死,我死了你会伤心的啊,你忍心让你自己伤心么……”   “幸北你是我的阳光水和空气,离开你的我就像植物离开了土地,一秒都活不下去……”   “呜呜幸北不要走你不能狠心抛弃我和我们的儿子……”   ……翟洪广和唐濯刮目相看地怒瞪着裴鹤。幸北呸了一声,瘪嘴笑笑,收回手,毅然转身离开。   “——幸北!”   身后唐濯鬼哭狼嚎的声音收起,转成一句清脆破空的叫声。   翟洪广大嗓门震得绿洲都仿佛要陷进沙漠里:“加油!”   裴鹤拼尽全力,像是怕她聋了听不到:“我们等你!”   发自内心的狂吼,热血沸腾的鼓劲声,听起来却有些破音的哭腔。   如果可以,谁又不想在最后时刻,和战友并肩作战呢?   但剩下的路太危险,他们不能陪她一起走。   他们留在外面,守在她身后,才能让她更加拼了命也要回到他们身边,才是对她最大的帮助。这个道理她懂,他们也懂。   如果这样她依然回不来,那就是真的没办法回来了。   幸北没回头,怕回了头就更舍不得走,只保持着均匀飞速的步伐,和黎昭一起一脚踏入三只种主刚在镇守的山洞。 第144章 连英 求和   这山比外面看起来还大得多。   幸北和黎昭在山洞中走了许久。路途枯燥又狭窄, 光源只有光脑手电,周而复始的脚步与千篇一律的黑暗让人神经压抑而紧绷, 逐渐失去对时间和方向的感知。   但这还远远不是尽头。   两人不敢用念力赶路,怕黑暗中有难以察觉的埋伏,毕竟再强的念力也无法完全取代视觉,在敌人老巢还是小心为上。   又走了大概几个小时,幸北偶尔幻想此时外面已经是深夜,又有时绝望地感觉天都该亮了。   “其实你不必这么矫情, 可以看一眼时间的。”   被幸北毫不克制的焦虑情绪扰得烦不胜烦,黎昭终于出声。   幸北讪讪看了眼表。   “卧槽,我们已经进来12个小时了!真的已经凌晨了!”   幸北看完时间, 一点没觉得好受,就心疼自己居然用双腿走了十多个小时的路。   “但是外面天没黑。”   “为什么?”   黎昭侧过头,虽然眼神在昏暗山洞中模糊不清, 但幸北总觉得那是个鄙视的眼神。   “女皇星自转一周256个小时。”   幸北:“……”   “到了。”   黎昭没理她无语的情绪,忽然望着前方,淡声道。   幸北抬头,黎昭撤开手电光线, 只见前方洞穴尽头, 透露进一点白色微光。   “啊啊啊啊啊终于走出去了!我都要怀疑这山洞通往地心了!”   幸北如释重负叫着往前跑, 元气满满的声音在山洞中回响, 好像行走十几个小时的疲惫和抱怨是骗他玩的。   黎昭默默笑了下, 快步跟上。   走出洞口, 豁然开朗, 两个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震撼。   这地方,怎么说呢。   就好像有人在山中间挖了个盆地。   他们站在半山腰的山洞前,面对着广阔的峡谷, 峡谷四面环山,四壁是陡峭的黑色岩石,山顶却和山外面一样,长满宽叶绿色树木,就仿佛这山的中心是被人劈凿开的。谷底则有一座巨大的湖泊,周围错落有致点缀着绿树和成片的野花。   诚心讲,这地方很美,山清水秀鸟语花香,并且与世隔绝,增添了一抹桃源般的雅致。   幸北甚至觉得这地方暗含了主人的品格,峭石硬朗不失花原的艳丽与情趣,山高孤绝中又流淌有水的温柔。   幸北心底一动。   异种本就有性格,S级就连融入人类社会都毫无违和,更何况超S级。   这位还是个女性呢。   正在这么想时,幸北突然听到面前的山谷发出女人的声音,空灵而温和:“幸北,黎昭。”   “卧槽。”幸北吓得跳起来,立即爆出一句。   “哈哈……”   幸北惊悚地和黎昭对视一眼。   女皇被她逗乐了。   那笑声十分纯真,带着十二万分的和善,幸北一时间有些懵。   对手似乎很有礼貌,所以现在是直接打吗?   幸北暗搓搓散开念力场。   “呵。”   山谷又轻笑一声,一股如同微风的力度抚过,很柔和,却不可抗拒地将幸北的念力场推了回来。   “我叫你们来,不是想和你们打架的。”   幸北眼一眯。不打架?外面都打得天翻地覆了!   幸北提起一口气,想再度强硬地对上对方的念力,黎昭却伸出一只手,反抓住她的手臂。   女皇慰藉地叹息一声。   “谢谢你,黎昭。我知道你们还不相信我,但是我叫你们来的目的,确实只是想求和。”   幸北面无表情,黎昭也面无表情。两个人一个木呆呆,一个冷冰冰,看起来都挺油盐不进刀枪不入。   女皇似乎已经预料到,只是坦然笑笑,继续说。   “人类和异种的战争持续了上千年,这千年里我换过无数身份。其中最有名的一个,你们或许听过,名叫连英。”   幸北眼神一动。   连英,她确实听过。   当初庄培说服她接受前世时,曾经提到,她可能是一个伟大的播种者的转世,后来幸北才知道,那个播种者就是连英。连英每次出世,都迅速在人类世界中建功立业,助异种进一步加固在人类中的根基,是所有异种都敬服的存在。庄培当初怀疑她腿上的强大异种是连英,这部分倒是没有说谎。   连英在人类历史上也并非籍籍无名。她是早期有名的S级麻瓜,天资卓越,但最终叛归播种者阵营。   她也是促进新联邦成立、为麻瓜和普通人争取权益的重要领袖之一。那个时候她换了另一个名字,除了播种者,没有人知道她是连英。   不过连英已经两百年没有现世了,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   原来她这些年一直隐于暗处,钻研如何操控其他同类,发展新的地下王国。   因为作为异种渗透人类,已经不足以满足她的野心了?   “我对于渗透人类感到厌倦了。”连英说。   “可能是我和人类没有深仇大恨吧。在我看来,低等级异种侵略人类领土,是为了生存资源和土地。可我们这些高等异种,与人类为敌的唯一目的,就只有繁殖和进化。”   “我们想理解和学习人类的进化方式,但这个过程本可以是友好的。”   幸北:对不起,她不这么觉得。   异种在繁衍这方面简直可以说是有重大缺陷,它们自己只能复制黏贴,想要创新必须借助人类的身体。一堆觊觎人类身体的生物,要怎么友好地觊觎?这件事怎么看都友好不起来啊!   “有一个问题你们大概也想过。”   连英和缓的语音停顿了一下。   “那些已经被异种占据身体的人类,还能够复生吗?如果不能,你们打算杀了他们吗?”   幸北眸子一颤,望着面前虚空的谷底,声音传来的方向。   她确实想过。   被夺舍的人类,精神体消亡,可以说是死了,死得透透的了,没有复活的可能。   但从记忆、举止甚至社会的角度,他们却又还活着。   披着原主的外衣,所有播种者都在按照以前的方式生活工作,甚至没有人能发现不同。   这和B级异种披着植物人人皮操纵木偶一般的存活方式可是天差地别。就连被B级异种操纵的怪物,生前的亲友尚且无法全然释怀地立即放手,那么被S级异种占领的人类呢?   她要为了消灭异种,就把那些记忆和身体一起,全盘抹杀吗?   幸北并没有得出结论,总觉得那都是真正打败异种之后才需要考虑的事,估计也不是她能够决定的。   但她有一点很确定,就是人类绝不能让它们就这样顺利地接手、享受受害者的一切——身体、记忆、地位、感情以及生命。   “你们应该会在心底排斥把侵入者和被吞噬者当成同一个灵魂……异种就是异种,哪怕拥有人类的记忆,使用人类的身体,终究是异种。我想,你们是这样想的。”   幸北看了黎昭一眼。   男人精神波动很少。他的面目平静居然不是装的,他就是真平静,所谓心如止水,比谷底中央那面湖都平静。   所以她不知他是怎么想的,但是她知道,她的心思被女皇全部说中。   不过这也正常。是个人应该都会这样想。   幸北静下心来,继续听。   “可是,如果异种和那具躯体,不管怎样都是割裂的,它们又真的把那些人类的后代当成后代吗?”   “或者,让我换个说法:异种费尽心思,终于改变了繁衍的方式,真的改变了吗?”   幸北瞳孔倏然放大了一瞬。   她说得对!   异种侵占人类身体后,生出来的后代,都被他们当成自己的下一个容器候选,或者当成巩固在人类社会中的地位、因而方便寻找更多容器的工具!这种繁衍方式,和之前异种作为张牙舞爪的藤蔓时,自我复制扩张的方式,没有任何区别啊!从前低级异种复制了太多自己,就找个新的星球安家,现在的高级异种只是把这“新的星球”换成“新的身体”罢了!   “我们是一种无法进化的寄生生物。”   女皇的声音有些微的自嘲,“所谓改变繁衍方式,只是自欺欺人的美好幻想。造物主把我们造成这个样子,就好像设定好了高于我们的程式运行代码,不是我们有能力改变的。”   “消灭人类、占领人类,这对我们没有一点好处,只会破坏宇宙的生态。可惜,我们自从融入人类,许多同类学会了人类的一些……说不上很好的地方。比如竭泽而渔,无节制地扩张。”   “异种野心勃勃,为的不是改变繁衍方式改变种族命运,而是妄想做人类的主人,压在几千年来宿主生物的头上。这样的妄想,本身就是悲剧的源头。”   幸北心微沉。   是的。   异种谋划多年,渗入人类高层,不就是想把人类变成它们的奴隶,把人类掌握在它们手里吗?   “可是这样对你有什么不好?”幸北终于忍不住反问。   女皇也是异种。另一个种族是不是会成为它们的奴隶和玩具,对她来说有关系吗?就算她天性仁慈,也不至于帮着外族反抗同族吧?   连英笑了。   “当然是因为我们会把你们玩坏啊。”   “人类的多样性是人类繁荣至今的根本。但是如果有一天,人类必须听从寥寥几个声音,人类还会继续存活吗?失去活力的文明只会停滞和倒退。你知道,我们其实很敬畏你们这个种族,看到你们因为我们的缘故衰亡,我也会很痛心的。”   清冷的声音道:“所以你试图让异种都听你的,把异种世界彻底变成你的一言堂。”   幸北转头。   听了这么久,黎昭终于开尊口说话了。   “嗯,这个嘛。”女皇被抓到话里的漏洞,却没有恼,话语里带着笑意,很是恬淡温柔,“虽然我的声音不一定是对的,但我总觉得多听取别人的声音这件事上,我是对的。”   女皇轻笑,“所以啊,这个世界的道理其实还是很简单粗暴——强大的声音就是对的。我比它们都强,所以你看,现在它们都得听我的了,只有我能代表我的种族,和你们对话。”   连英些微调皮的口吻和那种“我就是这么霸道你打我啊”的贱气,让幸北一时间恍然和这只异种有了投缘的感觉。她甚至忍不住想举起双手赞成她的话——因为她也是这么想的。比起被其他专横的声音不明不白地掌控,她宁愿相信自己,所以才要努力变强。   所以,她现在也站在这里,代表她的种族。   幸北心湖微荡,脸上没露出分毫。黎昭的感情则是彻底没有丝毫波动,话语逻辑也丝毫不受连英带偏,直接提出他的下一个疑问:“你想说服我们和你联合,帮你收服那些还未被你控制的S级。然后呢?你会规训它们,有节制地使用人类的身体?”   幸北眸子轻敛,闪过寒光。人类是骄傲的物种,哪怕被有节制地使用,也决计不会接受。女皇莫非以为她和黎昭会屈辱地出卖同胞换取和平?   连英:“不是的。我已经发现,我们种族的命运并不能因为侵占人类而改变,又为何要给自己树立如此强大的敌人呢?”   “我会带它们离开。”   幸北抬眸:“离开?”   “对,远离人类文明,也远离诱惑,回归我们万年前平静自由的生活。”   “我们本可以独立、自尊地生活,为何要把自己变成另一个种族的寄生虫,受人牵制,遭人厌恶,又对人嫉妒?”   惬意的风抚过幸北脸颊,送来幽幽花香。湖水泛起涟漪,野花在风中沙沙地舞蹈,仿佛在佐证女皇的话。   幸北望着平坦的低处,那里一波波明暗线条随风声流过,有如活过来荡起来的花海。   “可是我们怎么信任你呢?你和我们说了这么半天,连面都不肯露。”   “你早就看见我了呀。”女声这次是真的带有一丝俏皮的笑意,一瞬间整个山谷都鲜活起来。   “你看到的都是我。”   “都是——?”   “都是我。我喜欢安静,所以选了这座山,把自己埋在这里,分枝散叶,开花结果。”   幸北盯着那片五彩缤纷的小野花,瞳孔放大。   “对,你正在看的也是我。”   一团微光从幸北视力的落脚处冒出来,慢慢浮到空中。许多微光从花蕊间、湖水中升起,浮到空中。整个山谷就像被施了仙女的魔法,像站在空中看繁盛城市齐放天灯,美轮美奂,恍如梦境。   很快,那些光点在空中开始汇聚,就像是千万只萤火虫,合力凝成一盏巨大的荧光球。   幸北屏住呼吸。   古老的超S级异种的精神体,恢弘壮阔到她想要顶礼膜拜的程度。她心底一瞬间甚至闪过庆幸,幸好对方主动求和,因为她知道,这样的精神力,别说她和黎昭合力,就算来十个他们俩结契,也不一定能打得过。   “因为我分魂很多,从者还有从者,所以意识其实可以到处跑,本体就呆在这也不会寂寞。我平时很少显露自己的本魂的。”   知道幸北和黎昭能看到她后,连英的语气更加熟稔和灵动了,最后一句话甚至有那么一点点嗔怪又邀功的感觉。   “你们还有什么要求吗?我是诚心求和的,你们要求的,我都能满足。”   幸北望着那团美到炫目的光,眨眨眼:“给我一份播种者名单?”   “好。”   幸北没料到对方答应得无比干脆,执行力还超强,二话不说把一串名字塞进她脑子里。   与此同时,幸北心底又一次悄然被震慑住。   连英把记忆扔进她脑子,她居然来不及反应就被动接收了,若是对方想要攻击她的精神体,她是不是也根本无力反抗?   幸北在心里默念:实力悬殊,不信不行啊。   黎昭似乎感受到她的想法,却没有动。   幸北知道这是让她也不要轻举妄动的意思。   可是现在还能怎么办呢?犹豫就能改变结局吗?对方比他们强大这么多,打也能把他们打服了。好在对方态度好得不可思议,那份播种者名单和他们已知的对照,基本确定是真的。她可真是气运超绝啊。   大概黎昭也是觉得对方说得有道理,还在努力寻找漏洞确认细节,以免未来合作的时候被坑吧。   幸北默默同意。虽说是友军,但毕竟非我族类,许多事情还是小心为上。   黎昭静静想了一会,突然道:“可不可以让门口的三只异种收手?”   “当然可以。那三个人是你们的朋友。”   在连英示意外面的打斗已经停下后,幸北看着黎昭拨通了光脑通讯。   此处信号不太好,投影全黑,声音也断断续续的,翟洪广的大嗓门磕磕绊绊地传来,声音顿得有些喜感:“幸北!昭……哥!我……特么的杂种……没事……¥%……&你们没事吧?”   幸北请示地看向黎昭,黎昭开口:“我们都没事,你们没受伤吧?”   “我们也……没事!就是唐……腿……断了,裴鹤正……治呢!”   黎昭抬眸看了幸北一眼:“唐濯伤得重吗?如果他受伤了,幸北会很心疼的。”   对面似乎吓到,猛地静了一瞬,随后裴鹤尖声变调的声音传来:“唐濯受伤幸北为什么会心疼!”   信号依旧不好,但幸北和黎昭完整地听出了这句话的每一个字,因为他说得实在太快了。   幸北猛然惊恐地望向黎昭。   他在说什么鬼玩意,他想让她死?   黎昭却看着她笑了一下,不由分说挂掉通讯。   幸北:吾命休矣。   但很快,看着黎昭陷入沉思,幸北又理解了他这么做的意图,就是过程有点坑她罢了。   现在他们知道,这不是用某种致幻类药物造出的可控幻境。通讯另一边的人思维敏捷,情绪生动,不是假的。   可是,这些外界的鉴别手法,最终都还是有漏洞可钻的。   幸北和黎昭对望一眼。   他们知道,他们此时都在想同一件事。   最终,幸北抬头,望着空中的光。   “你可以给我看看你相关的记忆和思维吗?”   这一次连英没有立即答应,而是扭捏了一下。   但最终,光团还是伸出一只柔软的小触手。   “来吧,可不许乱看哦。”   幸北笑了。她愈发觉得连英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类女孩子,娇俏可爱,喜欢安静独处,喜欢花草树木。   幸北也朝她伸出小触手。   幸北和黎昭看不到。   黑洞洞的山洞中央,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通彻漆黑中,两个人昏迷躺在地上,手腕上的光脑已经熄灭了很久。   念力世界,三朵光团悬浮于空中,其中一团稍小的,正在朝着最大的一只伸出须须,而最大的那一只泛着柔和的光,俯覆下来,表面顺着小光团的须须凹陷,四面却悄然朝它延伸包围过去,像一只边沿不断增高的碗,仿佛要把小的那团吞进肚中。 第145章 救他 小鸡啄米图   “等等。”   幸北突然出声。   空中的光团顿了一下。   和蔼的女音很疑惑, 似是以为幸北又在怀疑什么,有些无奈:“怎么了?”   “我拿个东西。”   幸北走了许久又站了许久, 有些累了,一想到待会还要去阅览别人的记忆不知要多久,就更加累,在空间包里翻啊翻,掏出两把躺椅,往自己和黎昭身后一摆, 舒舒服服躺上去。   黎昭:“……”   女皇:“…………”   黎昭:“你东西掉了。”   幸北触手伸过去把那卷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捡起来。   刚想塞回空间包时,那玩意又不知怎么散开了。   “啧。”   幸北有些烦躁,把那张画一样的东西拎起来, 打算随便卷卷塞回去。   “这是什么鬼画符?”身边的黎昭瞟了一眼,毫不留情地吐槽。   幸北看着那副画,笑了一下:“赫连校长的真迹。还是我好久以前有幸得到的, 我可得收好了,以后说不定能卖好多钱……”   幸北说着说着,声音古怪地降了调,好像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   黎昭垂了下眸, 又瞥向她。   幸北握着画纸边缘的手微僵, 无名指紧张地摩擦了一下。   画不对。   自从对于自己的精神体加以训练, 她的记忆就不再有模糊、遗忘这一类问题。   她就像一台精密的智脑, 凡是认真看进眼里过的东西就绝对不会搞错。   更何况, 她记得清楚, 当初她和几个小伙伴放肆地吐槽赫连堂的《小鸡啄米图》过于抽象, 小鸡的爪爪都是一根线头上伸出三根断线,如此画成的。虽抽象,但勉强还是要承认, 是鸡没错。   可此时她手里握着的究竟是什么鬼!那些大扁嘴连脚蹼的东西,明明就是鸭子啊!   幸北内心里有个小人,面容十分扭曲。   画不对。   画肯定不对,这就不是一副普通的画,校长给她的真的不是什么凡物!   但画不对,是在告诉她,这个世界不对!   幸北盯着画看得有点久了,空中的光团仿佛已经有些不耐烦。黎昭轻声提醒:“幸北?钻钱眼里去了?”   幸北噗嗤笑了一下,从发呆中活过来,抬眼看他,眉眼弯弯,深邃的眸子里面似有星光闪烁,语气嘻嘻哈哈地不着调:“钱眼哪有异种的心眼好钻。”   幸北说着看向空中的连英,嬉皮笑脸接上土味情话:“准备好让我钻进你心里了吗?”   连英似娇似嗔地轻笑,重新伸出手,幸北纯真的脸微微仰起。   黎昭也抬眸望着两只靠近、缠绕的触手。   “嗤——”   幸北的精神力猛地袭向对方的核心,而黎昭精神体则以最快的速度远离这里,逃出它的包围。   两人均已闭上眼,尽量不受环境干扰,因为五感内的东西太容易被做手脚,唯有精神力世界,一旦勘破迷障,就不会再被诱导落入幻境。   幸北隐约感受到现实世界中周身一片黑寂,他们两个躺在冰冷潮湿的地上。   但此时,精神力战场耀如白日,刀光剑影无比绚烂热闹,女皇果然想要趁机吞噬她,却被她突袭乱了方寸,又被飞掠远又回袭的黎昭牵制,不得不放弃。   女皇竟然利用了他们两个能看到念力这一点,靠欺骗他们的视觉伪装出几十倍于他们的精神力,以此施压进而让他们更容易答应与她合作,实际上她的精神体远没有那么壮阔。   然而,精神体带给人的威压并不是伪装出来的,她的确比他们两人加起来都强。女皇能让两个超S级不知不觉着了道,对精神力的控制异常强悍,尤其擅长看穿对手心理。   幸北几次攻击都被完美预判所牵制,束手束脚憋屈得冒火。   但就在这时,她心湖表面泛过一阵清爽的凉意,像是晨曦时分的微风,让人心旷神怡,头脑清明。   黎昭。   幸北静下心来,抛去一切情绪,站在旁观者的角度观察自己,试图寻找一些规律,然后将其打乱。   不过一个人的特性,短时间很难改变,尤其是紧急情况下的瞬时反应。幸北心念一动,开始回忆自己看过的其他人的战斗习惯,然后开始随机模仿。   她最大的特性就是学习能力超强,“做什么都特别有天赋”。   女皇很快被她出其不意的路数反压制,几次过后,女皇愤怒地放弃了预测她的行为。   幸北战力猛然飞涨。   二对一,女皇的精神力虽然很强,但远不如她在幻境中伪装的那么浑厚,对上精神力各自为战、两份意念分别控制、心意却合二为一的幸北和黎昭,时间一长便处于下风。   他们感受到她乱了手脚,开始控制不住意念的泄露。他们得知了一些信息,有关于她的从者的,她此次计划的,甚至还有零碎的记忆。   精神力没有屎,但幸北此时有一个贴切的形容词,她觉得对方被他们打出屎来了。   屈辱地、无法控制地,滴滴答答露出肚子里的小龌龊,不是打出屎是什么?   幸北自认很暴躁,但是相比起另一个人,不得不说,黎昭才是真的猛。   幸北现在忙,无暇喝彩,不然简直快要被黎昭帅死了。   她还是第一次看他放开了打架,一巨团精神力大开大合,凌厉逼人,却又灵活多变,就连与他心意相通的她都要集中精力才能跟上他的节奏。   他的精神好像真的不受物理限制,可以随意出现消失,可以瞬间成型溃散,可以硬得超越世界上最坚硬的矿石,又可以淡得比空气还淡,恍若一片虚无。   幸北如此高强度的合作与磨合中,竟然又有新的感悟和突破。   见鬼,她本以为被黎昭操练了一年多,她早就被他榨干了,再也没有提升空间的。   幸北渐入佳境,和黎昭配合愈发完美,两团精神力逐渐不分你我,闪现的速度与韵律美得就像是一场盛大的时空展。终于,找到机会,捉住女皇,然后根本无需沟通迟疑的时间,黎昭控制,幸北进攻,猛然刺入核心区——   “轰——”   超S级精神体的死亡,华美壮丽得让人失语。   就像是布满天幕的烟花,让黑夜变成白天,白日被遮盖光芒。   就像是白色的天空变成了镜子碎裂,露出后面漆黑的宇宙,莹白色的粉末星星点点铺洒在深邃无边的空间。   幸北怔怔地用念力捕捉着那些飞散的光,跟随着它们没入天地,甚至忘了其他。   直到她的脸被人重重拍了好几下。   “我去,我去,我去,昭哥,打人不打脸!”   好端端被扇了好几下巴掌的幸北霍然睁开眼,一个仰卧起坐,控诉地瞪向黎昭。   黎昭表情肃穆:“该走了。”   “她有一件事没说谎。这座山,是她的身体组成的。”   幸北愕然瞪大眼。   大地开始摇晃。   山洞要塌了!整座山都要塌了!   幸北和黎昭使出全力,用念力在山洞中飞掠。他们不清楚进入幻境昏迷前在山洞中走了多远,唯一能做的就是拼命拼命地逃!   地震越来越剧烈,两人在头顶结成厚厚的结界,但是再坚硬的结界也扛不下一座山。   然而幸北的运气终归是好的。   就在幸北觉得他们飞跃的速度赶不上石块掉落的密集程度,就快在奔跑中被活埋时,她看到了一丝曙光。   前方那抹遥远的白光,明明很微弱,却在全黑的山洞中亮得刺眼,让人想流泪。   幸北铆足了劲往那边跑,她念力场的边缘已经摸到了出口,很快——   “轰隆隆——”   山体忽然猛地巨震,幸北的速度快得已经化作一道流星,但是山洞整个都在塌陷!   就像是离家还有一百米的时候下起暴雨,明明就差一点了,却根本无法避免被淋湿透的结局。   而现在,她便面临着这样一个眼睁睁看着却无法抗拒的结局,比被淋湿严重百倍,让人绝望得想哭。   ——被活埋。   幸北将全部的念力全部凝结在头顶上,可是依旧无用,她就好像在背着一座星球在奔跑,膝盖一软就要跪下去。   黎昭跑在她后面。   就在这时,幸北眼前猝然飞来一道白光!   不同于天光,是一道念力!   她没想到在这种地方还有其他精神体会偷袭,撤回了结界场,把所有念力都用来扛山,所以竟然直到对方到了近前才发现!   幸北紧急抽调念力防御,但对方毫无阻碍地穿透了她的盔甲。   好强!   幸北心脏骤停。   ——是女皇!   她怎么可能没死,她的精神体爆炸成碎片,她的身体都已经崩塌,难道刚才的一切依然都是幻境?   幸北根本没机会想明白。   就像刚刚她刺入对方的心脏,女皇将自己化为一柄尖利无敌的刃,势不可挡地直捣黄龙!   与此同时,幸北对外界最后一刹那的意识,感觉到她的人被整块巨石砸倒,就像是天砸了下来,即将生生压碎她的内脏,然而身后的黎昭猛地扑上来,用身体帮她扛下落向她身上的天。   幸北意识的巨震比这地动山摇还要剧烈,疯狂混搅着,让她的大脑仿佛被破壁机打散,思绪连不成线,更不知何为真实何为虚幻。   但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哭了,哗地一下,甚至不需要酝酿,好像心底有个巨大的水球被戳爆。   她已经站在无人能企及的高度,她已经是这世界上顶天立地、责任最大的人,之一。   她是要替全人类扛起将倾天幕的超级英雄。   但天塌下来,还是有人替她扛。   他痛得失去知觉,他要死了,代替她。他紧紧抱着她压着她,用最后的意志努力弓起身体,想为她圈出一片安全的空间。   他们神魂交融,她能感受到他感受到的全部,听到他所有的心声。   他愿意替她死,因为是她给了他新的生命。   曾经,他为了大业,看着父母死去,看着队友死去,自己恨不得替他们死了,恨不得随他们去了,却被理智阻止,因为他知道他身上肩负的东西,让他没资格死。   后来,他为了大业,把无辜的幸北拖入这一切。   那时的他未曾想到,她给了他活着的意义,也给了他赴死的意义。   每次训练她,看着天赋绝顶的她很争气地飞速进步,逐渐变成他需要的救世工具,他心里的愧疚就像一个黑洞。   他很久以前就对自己发誓,要让幸北足以取代他,取代他活着,这样他就可以在某一天代替她死掉。他一定不会让这个因为他才陷入一切的女孩死在他前面。   她心中充满阳光快乐,她比他更值得活下去,她有能力走出他的死亡。可是如果反过来,她死了,他恐怕就再也撑不下去了。   哪怕在这么壮烈的时候,黎昭心里也充斥着理性的、价值最大化的计算。   但是幸北心湖里却漫然涨起咸涩的潮水,让她整个鼻腔后面都像是被海淹了。   胡说八道,哪有什么谁比谁更值得活下去呢。   无非是在他心里,比起自己,更想让她活下去。   所以她才变得更“值得”。   裴跹曾对她说,人都是自私的,就算是心中充满爱、有能力散播爱的人,也永远爱自己胜过爱别人。她当时深以为然,因为她好像也是这么个爱自己胜过爱别人的人。   可是她在黎昭神魂里看到的不是这样的。   在他心里,她是比他更美好的人,他爱她胜过自己。   胡说八道,他是黎昭,是新联邦的神明和信仰,是人类蒙在黑暗中时唯一的一抹烛光,他才更值得爱啊。   可是黎昭已经混沌的神念却在此时坚定地反驳,不是,她才更可爱。   他的意识已经破碎不堪,像是痴呆患者,没法进行正常的思维活动。但是这个退化成婴儿的精神体,竟然还固执地认准一点:幸北世界第一可爱。   不接受反驳,哪怕是她的反驳也不行。   幸北觉得她的世界在逐渐沉入无底的深海,酸涩又窒息的束缚感从四面八方袭来,同时又有种令人惊恐的飞散感。   她真的觉得很不值,很心痛,很心酸。   虽然她已经快不知道不值、心痛、心酸究竟是什么,或者她这样的感觉,自己已经忘记该如何描述出来。   她也快死了。   黎昭用身体替她扛下死亡的那一刻,没有看到,她的精神体和女皇同归于尽。   他问她愿不愿意为了新联邦献出生命。   她说愿意。   她是个负责的女人,答应了就会做到。   女皇残破的精神体嘶嘶漏风,所以幸北那一瞬间知道,这是女皇最后的底牌。女皇本来可以躲起来休养生息,但一来可能被谨慎的幸北和黎昭乘胜追击搜出来灭掉,二来女皇也有些意识不清的冲动,总之,女皇决定,拼着永恒的死亡,也要出其不意偷袭这两个杀了她本体的仇人。   幸北或许可以拼尽全力躲一躲,但哪怕躲了也未必能逃生,还给了女皇一击未中逃跑的机会。这么强大的异种若是今天跑了,必将后患无穷,为人类带来无数战争和灾祸。   所以她当时其实也没什么别的选择。   所以黎昭用生命护下的是一个已死之人。   幸北在死海里越沉越深,逐渐失去光明,她觉得这片海就好像精神力的溶液,她的念力懒洋洋飘在里面,溶解在里面。   她和黎昭神魂交融,此时则一同回归更大的神魂池,再也不分彼此。   幸北只是很意外,她死了还能思考这么多东西。   以前被黎昭一言不合砍成两半,当时的感觉都比现在更颠覆。   难道这就是回光返照?弥留之际走马灯?   可是这感觉是不是太久了。   一旦察觉到不对,幸北立即觉得哪里都奇怪。   奇怪。   虽然她没有经验,但她杀死过那么多精神体,这不该是死亡的感觉。   幸北猛地睁开眼。   漆黑一片,睁不睁眼没什么区别,但她的睁眼就像一个信号,唤醒她的身体知觉,她感觉到自己趴在地上,脸和身体都紧紧贴着粗糙全是碎石的地面,身上的重压几乎要把人内脏给挤出来。   以及,身后,耳侧,有软软的毛茸茸的东西。   一颗头,头发,还有脸上不知什么器官。   “黎昭?”   幸北用力扭过头,把嘴从亲吻大地的姿势移开,艰难地开口。   她肺里的空气也都被挤得精光,呼吸都难,说话更难。   可是她好不容易叫出口的名字,没有得到回应。   幸北发现她昏迷中一定是哭过了,因为她的泪腺很通畅,忽地一下,眼泪就出来了。   “黎……黎昭?”   声音已是哽咽。   她懂了。   正是因为他们心意相通,他们不分彼此。   她与女皇同归于尽的时候,他和她神魂共振。他的灵魂碎片留在她的精神体中,不仅监控她,更在保护她。   所以最后,与女皇同归于尽的是他。   溃散的是他。   死的是他。   她和他通感,所以陪着他体验了临死的感觉、死亡的感觉,以为死的是自己。   她好傻。这可是黎昭啊,他打定主意护着她,怎么可能让她死在他眼前。   幸北咬牙蓄积全部力量,翻了个身,仰面将男人抱在怀里。   她抱着他,她看不到他,但她竟想象得出,他面容一如既往地平静,仿佛没有什么能触动他的情绪。   但她知道他是有情绪的,他也会吐槽,他很毒舌,他经常在不理人的时候心里骂对方傻逼,他爱她超过他自己。   可是现在,这一切波动都没有了。   他的神魂在过去的几天里与她朝夕相伴紧密融合,她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可是她现在感受不到他了。   本该有他的地方空旷死寂,明明他脑子里的活动也不多,就像他的人一样惜字如金,可是他不在了,幸北只感到巨大的空寂和恐惧,好像自己灵魂缺了一块。   幸北精神体剧烈地舞动起来。   不行。她要逃出去,她要带他出去,她又不是医师,不能给人判死刑,出去后一定还有办法。   念力触手疯狂凝聚,猛地凿入头顶的整块山石。   “砰!”   “艹!”   饶是伤心至极的幸北也忍不住痛到用气音骂出声来。   天赋者的念力无法坚硬到凿开矿石。伍奇当年就傲慢地下了定论。因为这是天赋者世界的共识。   幸北揉了揉触手,深吸一口气——   “砰!”   就算幸北用矿石磨炼了这么多年,触手终究只相当于出奇坚硬的人类肢体,速度够快可以似刀剑杀敌,正如纸片也能将皮肤割出血,但单论强度绝对不能当镐头来用。   “砰!”   痛得就像是手被砍断,然后尽力出拳,用截断面狠狠击打岩石。   这完全是自讨苦吃,疯子才会做的事。   幸北轻蔑地笑了一下。她是疯子。   “砰!”   岩石终于松动些许,掉落一撮碎渣。   ……幸北以为习惯了会好,但不管怎样还是痛,越来越痛,痛得眼泪更汹涌了,又痛又伤心还带着点委屈,自虐地想着她都伤成这样了,黎昭为何还冷漠地趴在她身上坐视不理。   他不爱她了。   “砰!”“砰!”……   幸北不知疲倦地自残,直到感受不到孤独,感受不到时间,只偶尔恍惚地想,外面是不是天黑了,所以她才这么久都没看到外界渗进来的光,明明她倒下的地方离出口已经不远。   “你其实可以看一下时间的。”   记忆里冒出黎昭冷漠带着丝无语的声音。   幸北不知第几波眼泪轰地冒出来。   “光脑坏了。”   幸北喃喃了一句,咬着牙,继续连凿带挖,像个不会疼不会累的开山机器人。   她的触手在自残的过程中飞速硬化,现在已经能轻易在一整块巨石上劈出一指深的刻痕。   虽然还是很痛。   哪怕是自转一圈256小时的女皇星,天应该也已经黑了又亮了吧。光呢?光呢?莫非是她瞎了?她真的许久许久没有感受到一丝光亮了,卧槽,该不会真的瞎了吧,光脑其实也没坏,只是按亮后她看不见?   幸北惶恐地想着,却也无计可施,只能顺着念力探测最松动的地方,用已经千疮百孔的精神力猛然冲刺——   “砰!”   “哗啦——”   幸北在二人上方撑起结界,眯眼望着轰然倒塌的石墙,被光刺得眼睛生疼却不肯闭眼。   落石势头刚缓,幸北就急不可待抱起黎昭冲出去。   正疯狂搬山的三人只见突然爆破的山石中冲出一个影子,满身血污,基本看不出容貌,所以他们先是摆出防御架势,愣了一秒——   “幸北!”   “你还好吧?”   “这是——”   “——救救他。”幸北直接从半空摔到地上,却像感觉不到疼似的,一个圆润打滚爬起来,跪在裴鹤面前,紧紧抓着他的袖子,就像抓着救命稻草。她整个人整张脸全是血痕土灰,泥水混着汗水,眼睛肿得看不出轮廓,但布满血丝的大眼睛里满是绝望的祈求,那股情绪简直要化为念力,铺天盖地勒住人的脖子,让人心脏像是泡进盐水里,骤然吃痛收缩。   “裴鹤,救救他,救救黎昭。”   裴鹤蹲下,一只手紧紧握着她的手,另一只手颤抖地探向被她横放在面前地上的黎昭。   裴鹤看着幸北。   那双疲惫却明亮的眼睛蓦地流下两行泪。 第146章 后盾 黎昭还能回来   裴鹤就像是摆弄定制女友一样, 摆弄着幸北,给她洗了澡, 给她治了伤,全程抿着唇,不敢发出声音,仿佛手中是个有一点声音就会受刺激散架的瓷娃娃。   幸北已经没在哭了,就是神情呆滞,很像是平时走神的样子, 但谁都知道她这次不是平时那种走神。   裴鹤这边刚搞定,远处跑来一坨奇形怪状的人影。   是明纵、伍奇,抬着谢学峥。   幸北这才淡淡地对外界有了反应, 看向躺尸的谢学峥:?   明纵立即解释:“刚才打到一半,所有异种突然晕倒了。我们谨慎起见,在外围巡查了一圈, 没想到他也无缘无故忽然晕倒了。”   幸北眉头一紧,挺直身体。   唐濯:“我们也是打到一半所有异种突然晕倒了,就像是灵魂被抽掉似的,当时我们就猜测, 是你们杀掉女皇了。”   “你们杀掉女皇了?”明纵惊喜地问。   幸北却没理他。   幸北又开始发呆。   众人:……   “它们晕过去后, 就再没有醒过, 是吗?”幸北突然问。   “你傻啊, 异种晕了我们当然是趁其病要其命, 还能给它们机会醒?”伍奇语气尖酸地讽刺。   幸北目光落到谢学峥身上, 幽深的眼神有一点瘆人。   “幸北?”明纵害怕地叫了一声。   “你们说, ”幸北轻声,“主宰死了,从者会怎样?”   裴鹤:“在游戏里, 主宰号注销后,从者会恢复自由身。”   唐濯:“现实里也是吧,不然呢?我们杀了那几个种主,也没听说有人死了或者什么的。”   “或许超S级不一样呢?”幸北看着他们,“女皇复活过一次。”   “什么?!”   “那她现在——?”   “她现在是真的死了。我确定。”幸北安抚道,“但是我第一次也亲眼看到她死了,我怀疑她复活的原因,就在从者身上。”   幸北缓缓扫过几个小伙伴。   “之前我收服2号种主后才杀掉它,它的从者自动成了我的从者。直接杀掉的3号4号,它们的从者似乎摆脱束缚继续正常生活了。不管是哪种情况,从来没听说有播种者这样晕倒,对吧。”   唐濯若有所思地皱起眉,翟洪广不明所以地看了眼谢学峥。   “你们等我一下。”   幸北说完,就凝聚精神力,闯入谢学峥的精神体。   果然,她在自我认知区域,发现了熟悉的精神波动,只不过和谢学峥一样尚在沉睡。   与此同时,明纵和伍奇终于感受到气氛的异样,四处张望,发现了远处躺着不动的黎昭。   两人脸色煞白,唐濯使了个眼色,让他们不要乱说话。   “我们带他回去。”   幸北突然睁开眼,眼中迸发出火光。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懒洋洋仿佛命不久矣的身体,就像突然被注入了活力,精神抖擞地蹦起来,走向黎昭,又指了指谢学峥,“我们把他们都带回去。”   女孩面色疲惫而苍白,望着黎昭的眼神却满含着炽烈的兴奋与期待。   明纵害怕地后退一步:幸北被黎昭的死刺激疯了?把尸体带回去是干哪样?   唐濯声音低得只剩气音:“带回去……做什么?”   翟洪广:“啊,我觉得吧,首先我懂你的心情,但就是,是不是说,虽然新联邦没有迷信,但我觉得吧,还是入土为安……”   “——闭嘴!”   幸北一触手怼进翟洪广的喉咙,生动的生气表情让他们感觉那个熟悉的幸北又回来了,给人十分安心的感觉,就好像他们的信仰也活过来了。   幸北笑容也很生动:“黎昭还能回来。不过我们要先确保他的身体无碍。”   “走。”裴鹤立即懂了,迅速起身,平稳地托起黎昭,“我负责保存他的身体,回去有新联邦的先进仪器,只要他的精神体还在,重启身体完全不是问题。”   525基地星,幸北这边在女皇星和连英以及其近卫军苦战的同时,播种者在上演另一种战争。   一群植物,披上人类的外衣,也学会了人类文明的唇枪舌战。   “……控制我们、剥夺我们自由的,从来都不是女皇,是黎昭。”   “黎昭?”   “怎么可能?”   “哈哈,别负隅顽抗了,你们就是被女皇洗脑了才会说出这种话来,等黎昭解救你们,你们就懂了,现在多说无益。”   站在所有人对立面的男人扎着长马尾,放荡不羁的模样,邪恶地勾起一边唇角:“被女皇洗脑?是你们被黎昭洗脑了!我问你们,你们中有任何一个有他的能力吗?你们知道的这些事哪件不是他告诉你们的?他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如果他骗你们,如果那几个所谓的种主,记忆里的主人不是女皇而是黎昭呢?”   其余播种者面面相觑。   “可是我们相信他。”有人说,“黎昭是我们之中身份最高的卧底,多次帮忙周旋,掩护我们的同族。黎昭至少比那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女皇可信多了。”   另一人附和:“是啊,女皇星的确有超越S级的存在,这是人类科学探测到的,这件事总不是黎昭编出来的。”   “对于黎昭,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考量。”一个姿态沉稳年纪偏大的女人不紧不慢道,“但目前,我们需要相信黎昭,一致对外,消灭那个超S级的威胁。”   “你们不相信女皇,无非是因为你们对她的身份存疑。”最开始的播种者不慌不忙,“但如果我说,她是连英呢?”   “连英!连英还活着!”   “那又怎样?连英想当女皇,你们就打算拥护吗?没有人能统治我,就算连英也不可以。”   “你说她是连英,有什么证据?”沉稳的年长女人看着长马尾。   长马尾播种者从容不迫:“陆觉。”   女人眸光一震。那是她八百年前还是个男人时的名字,如今没有人知道,除非是连英。   “陈瑜。”   另一侧的男子不可置信地抬起头。   “朱然嫣,你还欠她五百星币,算上利息,考虑通货膨胀,如今至少要还一万吧。”   朱然嫣眼底蓦然闪起水光。   长马尾依次点出在座过半播种者曾经的名字或者事迹。   所有人陷入沉默。   直到一道隐含怒意的声音打破安静:“我还是那句话,就算她是连英,我也不想被她控制。”   凝滞的气氛活动过来。播种者们互相看了看,从各自的眼底确认,它们心里都是同样的念头。   它们不想被控制,黎昭不行,连英也不行。   长马尾:“但是你们就愿意被黎昭控制?”   刚才说话的人嗤笑一声:“你口口声声说我们被黎昭控制,证据呢?我们可是有女皇操控同类的人证,那天梅芦精神体的异常也是所有人亲眼所见,我们中许多人或许没有黎昭那种吞噬S级的本事,但看还是能看明白的,你别把大家都当傻子。”   高马尾微笑看过来:“你不就被黎昭控制了吗?”   男人脸色涨红,怒气冲天一拍桌子:“你在说什么鬼话!”   高马尾摇了摇头:“你们都知道,被控制的人,察觉不到自己被控制,还以为所作所为都出自真心。黎昭这一手偷天换日玩得太妙了……他把女皇的手下,转化为他的从者,然后让这些人为他作证。梅芦、莘长虹、谢学峥,都是其中一员。是不是?我曾经的同伴?”   男人对他怒目而视,却一时间找不到反驳的话。   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有些惶然——他真的被控制了?说的话,都是受到主宰的暗示?一开始是女皇,现在又变成了黎昭?   另一个男人弱弱举手:“我军中的朋友,自从清缴女皇行动开始就得不到消息了。我之前以为是女皇星信号不好,但是……”   “我也认识军中的朋友,也断联了。如果黎昭有问题,那我们接下来的部署……”   庄培也在这群播种者中间,一直优雅地把手搭在身前,直到此时,眼眸才微微动了动,微笑问道:“黎昭为什么要这么做?”   高马尾耐人寻味地看着他。   “因为黎昭从头至尾都是人类。”   ……   黎昭从头至尾都是人类。   荒谬,荒谬透顶。   整间会议室陷入沉寂,直到有人“哈”地嗤笑一声。   那人的那张脸,是一张经常出现在光网上的脸,虽然平时被做了去特征处理,但在场的都能把这张脸和议会议员联系到一起。   “我抽出时间乔装打扮,冒着被发现的风险来基地,不是为了听你们在这里发疯!”   大概是在人类社会久居高位,整天发号施令习惯了,说话也是傲慢的腔调。   庄培却看向长马尾,嗓音清润:“你的意思是,黎昭一直在伪装?他从未被夺舍,他作为人类掌握了异种才有的精神体吞噬的能力,在92367星反吞噬了那只S级,获取了它的记忆,从那之后,就像我们夺舍人类取代人类的身份一样,他也在播种者中取代了它的身份?”   庄培的推论就像在会议室中投下无声的惊雷。   高马尾邪肆一笑:“正是如此。”   “你有证据吗?”女人已经不见刚才的沉稳,迫切地将身子倾斜向前。   高马尾张开嘴,刚想说话,却骤然间,笑容诡异地僵硬在脸上。   然后软绵绵地昏迷倒在桌上。   他身旁的人立刻去探。   “死了!”   随着恐惧的惊呼,会议室里另外几个身影同时软趴趴倒下,正是刚刚明里暗里支持长马尾的几个人。   “它们的精神体很奇怪,就像是人类被夺舍时一样,能量被吸干了!”有人惊呼。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神情恐慌。   什么力量能够无视时空,神不知鬼不觉地吸干一个精神体?   它们只知道有一种情况下,可以做到这一点,就是当它们的某个重要分|身遭遇死亡,不得已牺牲其他分|身的精神能量,来输送给死掉的分|身。   被吸空的精神体会连累着身体陷入昏迷,相当于等死,一般这么做的异种就是放弃这个身体了,更何况这一次这些身体直接死了,说明里面的精神体连一丝复活的可能性都没留。可是在座的身体都是S级异种们极为难得的人类分|身,它们绝对不会轻易放弃,尤其不会牺牲人类身体供养别的分|身。   除非,它们的自我认知错乱,甘愿用精神力供养认知中更高级的自我存在。   真相呼之欲出。   这几个暴毙的播种者,都是被女皇控制的从者,或者从者的从者。   主宰遇到了致命危险,所以它们必须牺牲自己,拯救主宰。   “我以为主宰死后,从者可以解脱。之前那四只种主死的时候,也没有连累其他异种啊。”有人声音颤抖道。   “是连英——这是连英留给自己的底牌和第二条命,她当然不允许属下——也就是那四个种主——提前暴露出来!”   “连英竟然吸干同类,为了自己活下去!”刚刚被指认成黎昭从者的男人再次愤怒地一拍桌子。   会议室嗡嗡声不绝于耳。先不管黎昭如何,连英绝对不是个好玩意!说不定刚才那高马尾的男的一通胡话,就是因为害怕黎昭这个对手,所以想要栽赃黎昭,让其他人把矛头指向黎昭呢?   所以黎昭还是个异种……吧?   如果有可能,谁也不愿意怀疑黎昭。   这么多年花了心思培养、信任、依赖的领袖,播种者获胜的关键,如果是敌方卧底,岂不是显得它们这些年像个傻逼?   没有异种想当傻逼。   可惜,世界上所有傻逼都不愿当傻逼,傻逼却从不以傻逼的意志转移。   男人猝然栽下,姿态和刚刚几人如出一辙。   周围人盯着他的失去意识的身体,就像盯着什么传染病毒,满眼恐惧。   虽然这次倒下的仅有他一人,但他是刚才高马尾钦定的黎昭从者啊!   黎昭……现在的黎昭正在和女皇打架,所以……   异种们几乎能在脑中还原亿万光年之外的现场。黎昭先是杀了女皇,没想到女皇吸收从者能量复活,又反杀了黎昭,现在轮到黎昭复活了。   “给莘长虹拨通讯。”庄培忽然道,“刚刚他说,莘长虹也是黎昭的从者。”   离得最近的人用会议室的通讯台拨通号码。   让所有人如释重负,只响了一声就接通了,莘长虹严酷的脸出现在空中,语气中些微不耐烦:“有事?我这边现在很忙,黎昭和女皇同归于尽,军部彻底乱了。”   会议室中仿佛被投下一颗炸弹,有人惊叫:“同归于尽?它们都死了?确定吗,不是假死吗?”   “我亲眼看到的。”莘长虹冷冷盯着那人,把异种看得僵硬成冰雕。   “可是,它们好像能吸收从者的精神力,获得重生的机会……”说话的人眼神奇怪地看向莘长虹。莘长虹冷瞥他:“是出了一些变故,所以黎昭才一时不察,不得不和女皇玉石俱焚。你这么看着我是什么意思?”   第二个人也被吓得不敢说话了。在所有人诡异的注视下,庄培简单讲了刚才发生的事,包括长马尾的指控。   “哦。”莘长虹全然不把针对她的污蔑放在眼里似的,“可惜了,我还活着。而且哪怕是最悲观的情况,连英也死了,黎昭也死了,你们还在纠结什么?”   庄培愣住。   所有播种者都愣住。   是啊,一切都十分完美。女皇死了,黎昭也死了。   谁管他们究竟谁对谁错,谁敌谁友?   它们清肃了内乱,剩下的都是可信任的同类。现在就只剩外敌。   等一下,外敌。   ……黎昭死了。   就算没死,就算莘长虹搞错了,就算黎昭还能复活——他短时间也赶不回来了。   黎昭是人类的守护神。这些年来,为了维护黎昭的声誉,进而借军团长的庇护给异种争取更多利益,它们已经很久没有大举进犯人类,甚至纵容那些天才天赋者成长。   可是除了S级的身体,其他天赋者只是它们称霸联邦路上的绊脚石,恨不能除之后快。   现在,那些天赋者唯一的护身符黎昭不在了。它们再也无需顾虑,无需潜伏。   它们还等什么?等他们继续发展壮大吗?   庄培仰头望着莘长虹的投影,温润的眸光激动闪烁:“我们打算攻打学校和总统府,莘参谋长意下如何?”   毕竟莘长虹还是军部举足轻重的人物,挑事前不告诉她,不利于异种内部和平。   “随便你们。”   莘长虹果然不在乎。莘长虹比起人类身份,果然更看重种族大计。   庄培挂掉通讯,回头望着一屋子同类。   “不管黎昭是不是播种者,是死是活,异种的目的都不会改变。”   “天赋者军团几乎全部兵力都被抽调到女皇星围剿女皇,新联邦的保护神也在女皇星陨落,这可能是我们千年来最好的机会。”   “千年前,他们侵占我们的家园,放火烧光我们的身体。如今,我们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   莘长虹挂掉通讯。   回头漠然看着一屋子年轻人。   “准备好了吗?”   ……   幸北猛然推开操控室的门,正在监控星舰航行的明纵吓了一跳,回头看着他。   “黎昭预料的是对的——最大速度,去伴帝星!” 第147章 内鬼 天赋者学校沦陷   播种者一出525基地星, 一颗颗人类的心脏便咯噔一沉。   播种者的秘密大本营,525基地和华夜星所在星系的外围, 竟然不知何时戍守着一个军的天赋者军队。它们的情报中,天赋者军团本该全员出动去女皇星的,此时出现在这里,只能证明他们在出征女皇星刚开始时就马不停蹄赶了回来,直播的内容都是专门迷惑他们的。   这几乎是立即说明了一件事——黎昭真的不对劲。   单纯的异种们生命悠长,傲慢自负, 从来没遭遇过如此重大的骗局,简直被当成傻子耍,一时间悲愤又委屈, 加上此时这具最昂贵的身体性命堪忧,一个个都想要哭出来了。   不过,来525星的并非播种者的全部, S级手下也都有一批低等级异种,藏在新联邦境内各个意想不到的角落。   在人类社会已经扎根散叶的异种,当然不会被如此简单地一网打尽。   庄培等一群播种者在525星率领基地驻扎的异种大军,牵制一军军队。   而在伴帝星, 以天赋者学校为中心, 不知从哪涌出大批异种, 将和谐平静的校园瞬间变成修罗地狱。   即使早有准备, 对上无穷无尽的异种, 天赋者军力还是略微吃紧。军队在外面保护平民, 学校内, 学生们拿起武器,在教官老师的组织下,把这次战斗当成一场真实演习。   异种倾巢而出, 军队全力反击,这么大的动静藏不住。光网话题白热化,全联邦都在路人上传的视频以及前线记者的直播中,近距离经历这一场几百年来最大的动乱。   【捷报!尤露带领燎原星团小队奇袭,帝才学宫肃清校园中全部异种!】   【天赋者军团特训队直捣异种老巢,首战告捷,华夜星今夜无眠!】   【天赋者学校师生训练有素势不可挡,异种节节败退!】   【帝都星异种已被清剿,总统平安,发动态称赞二军特种部队!】   黎昭人虽然不在新联邦,但临走前留下周密部署,精准截断异种所有进攻,这样一场声势浩大星系联动的异种暴动,伤亡低到不可思议。   异种至今才发现,除去繁衍之外,它们种族内部结构存在巨大缺陷。   它们个体实力强大,所以从来没想过凝聚在一起,也因此,骤然遭遇人类出乎意料的反击,一时间群龙无首。   之前它们有黎昭,维持着个体间习惯的疏离冷漠和种族团结号召力之间微妙的平衡,所以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   再之前,人类很弱小,它们中也时不时出现连英这类领导者。   可是现在,黎昭是卧底,而连英,连英被它们勾结人类,千方百计杀掉了。   它们只剩一盘散沙。   “还有机会。”庄培望着面前不断倒下的B级异种大军,“我们有分|身,不会死的。这一次就是我们的教训,我们百年后重新来过。”   “但是有一个人,绝对不能留。”   他旁边的人抬眼看他:“幸北。”   “对,幸北。她这一年跟着黎昭,实力增进很快,上次剿灭种主时,已经展现出不亚于黎昭的力量。她很可能也学会了控制异种,就算现在还不会,她还这么年轻,未来绝对有这个潜力。”   庄培身边的几人都定定看着他,眼眸中翻涌着凶光。   “我们之所以能把人类玩弄于股掌之间,就是因为我们可以分裂、吞噬、融合人类神魂。我们不能像人类一样进化繁殖,但是造物主是公平的,给了我们永生不死的特权。但幸北和黎昭,这两个人,这样的超S级天赋者,是被造物宠爱的产物,他们可以剥夺我们这种特权。”   他们可以让它们死。   死。   从来不存在异种词典中的字眼。   每一只异种都是得天独厚的,哪怕是D级异种,也有无限旺盛的生命力。而进化到A级乃至S级的异种,早就学会了用智慧规避死亡,死亡对它们来说,几乎是已经被遗忘的概念。   就算是同类都很难杀了它们。只有像女皇、种主、黎昭这样超越它们的存在,才有可能对它们造成威胁,有力量把它们所有分|身一网打尽,它们之前也是因此才对女皇那么仇恨。   但哪怕得知女皇的存在时,它们也没想到自己会死。   可是刚刚,它们亲眼目睹和它们一样强大的同类,瞬息之间,所有精神能量被当成营养液一般抽走,灵魂灰飞烟灭。   它们有生之年第一次感受到死亡的恐惧。   这样的恐惧,对于强大骄傲的异种来说,更多的是让它们愤怒。   它们是优越的种族,寿命和力量对于人类来说堪比神明,人类怎敢狂妄地弑神!   “我们要怎么杀幸北?趁她回来之前,在太空中截杀她?”有人语气凶狠地问道。   “硬碰硬,我们加起来恐怕也不是她的对手。”庄培摇头,眼底闪过一抹光,“不过我知道她的弱点。”   “幸北这个人重感情,并且年纪尚小,没经历过挫折,心境不如黎昭那么稳重。所以我们要先摧毁她最在意的东西,让她心神大乱。如果运气好,甚至不用我们出手,她自己就会亲手奉上自己的生命。”   宇宙中的某艘星舰上,女孩大汗淋漓地从床上醒来。   幸北做了一个噩梦。   她梦见赶到天赋者学校的时候已经迟了,血流成河,断肢残臂挂在她熟悉的灌木间,整个校园没剩一个活口。   她在梦里简直疯了,懊悔又自责,甚至总觉得是她激怒了异种,把它们逼得走投无路,却又无法奈何她,才拿她最亲的人报复。   都怪她逞能,强当英雄,惹了不能惹的强大对手,却根本没能力保护所有在意的人。   她把异种当傻子玩弄,利用它们杀掉女皇,还自鸣得意。她自我感动,宁愿牺牲自己,造福全人类,还觉得自己挺伟大。她根本就没想过,她牺牲自己的同时,还拖累了她身边的人。   她本可以更谨慎,等更加强大的时候瞒着其它异种去单枪匹马对付女皇和她的几个种主。她本可以多花一些时间,查出联邦所有播种者,将它们控制起来。   虽然那样似乎也不稳妥……   但一定还有别的方式……   梦里的幸北硬是陷入牛角尖。她觉得自己没有想出完美方案,就是她的错。而忘记了,这件事根本不存在完美的方案,正如战争不可能全无牺牲一般。   可是幸北还年轻,幸北没见过战争。她或许很聪明,或许知道许多道理,却受限于经历,心底残存一丝天真,希望世界洁白美好,没有死人,英雄虽屡屡陷落险境但依旧总能绝处逢生,百姓经历战乱之苦却每一个都能挺过去迎来光明。   她幸运的前十九年一直是这样的。   完美,没有失败,没有遗憾。   就连裴鹤都被她找了回来。   就连黎昭都还能复活。   她打心眼里相信,在她的人生中,就算痛苦也只是暂时的,是为了磨炼她,是为了让她懂得珍惜、更有动力、学会谨慎……那些挫折即使让她难过得快死了,到未来回头看,却都不是什么无法挽回的大事。   可这次不是了。   朋友们死了,黎昭和裴鹤都死了。   这次的坎,一辈子都在心里,一辈子都不可能迈过去。   她是历史上最幸运的人。但她竟然给身边人带来了灭顶之灾。究竟是哪里出错了?一定是她不够努力。如果她上学的时候兢兢业业,不逃课,不整天嘻嘻哈哈吊儿郎当不求上进,她是不是就能更好地利用自己得天独厚的天赋?他们是不是就不用死?   她以前总觉得够了够了,她已经很厉害了,运气那么好,再加上实力,岂不是要上天。但她没想到,她要做的事,竟是比登天还难。   容老师早就警告过她,有些事是仅凭气运做不到的,可她没听。   现在就连容老师也不在了。再也没人管她骂她了。   幸北的词典里以前没有后悔二字。   但她现在后悔了。   她突然深刻地共情黎昭。她当时在他记忆里体会过那种时刻恨不能自杀为那些被自己害死的人偿命的感觉,那时她脱离出来后还能乐观地安慰他,可是现在她才知道,那时她自以为是的安慰是多么苍白。   她是真的该替他们偿命啊,怎么可以逃避?怎么可以独自一人苟活下来?该死的从来不是他们,是她啊。   幸北跪在礼堂正门前宽敞通畅的大路中央,余光里是被染红的血色喷泉,鼻尖充斥着血腥气,望着潮水般涌来的异种,突然感觉很累,连一根触手都提不起来。   不如就这样吧,和他们死在一起,到下面相见的时候,也不至于羞愧得以手遮面。   哪怕醒过来后,幸北都沉浸在那股情绪中许久。   揉了揉眼睛,里面湿漉漉的。   幸北呆呆地抱着膝盖坐了一会,忽然意识到,这个梦很像是某种示警。   卧槽,她的气运果真是还眷顾她的。   幸北立即拨通徐愿与的通讯。   虽然醒来后立即看过新闻,亲眼看到那张清瘦秀丽的脸,幸北还是松了一口气,不禁露出微笑:“那边怎么样?”   “我都还有空接你通讯,问题不大。”   徐愿与回头望了望,“还有些漏网之鱼,被大家追得东躲西藏,不用担心。”   “小心一点。”幸北说,“我刚才做了个不太妙的梦。”   幸北语气有点严肃,徐愿与皱起眉头:“你也这么觉得?”   幸北:“我‘也’这么觉得?”   徐愿与调整了一下光脑模式,将身后背景全部收进镜头,指了指不远处:“龚呈。他从刚才开始就很紧绷。吓得我心脏病都要犯了。”   幸北心脏病也要犯了:“艹,龚呈也觉得不妙?”   “幸北!”   路过的容悦怜瞥到这边小小漂浮的投影,快步走过来上下打量了她一遍。   龚呈闻声也走过来,和幸北对上目光时,两人的心脏齐齐一紧。   龚呈没急着和幸北说话,转向容悦怜:“容老师,我们不如让所有学生列队集合,清点一下人数吧?”   容悦怜眉头拧起:“你的意思是,有内鬼?”   龚呈点头:“所有出口都排查过了,我想不出其他可能性,想来想去,不管怎样,还是把人都聚集在一起更安全。搜查异种的事情可以不急。”   “好。”   经过这段时间的配合,容悦怜已经十分相信龚呈的直觉,转身就要去安排。   然而就在这时,传来一声短促惊恐的尖叫。   幸北心一沉。   随即,透过全息光屏,她便看到了。   不知从哪个缺口潜入校园,浩浩荡荡无边无际的,不是异种……而是人。   被B级异种钻进身体的人,伸长了手臂,朝惊慌失措的学生踉跄扑过来。   而刚刚对抗十米高形容可怖的异种都能骁勇无畏的学生,此时面对同胞无害的脸和趔趄的步伐,竟然连连后退,面色苍白,仿佛忘了如何挥动武器。 第148章 钓鱼 幸北把龚呈给r了!   学生们高年级的还好, 多少经历过几次演习,心理素质强大一些。可那些低年级的, 刚才面对怪物还有本能的求生欲支撑,能咬着牙杀敌,此时完全无法对着一群表情茫然看上去柔弱无害的人类挥起屠刀。   不过很快,目睹几个同学因为踟蹰不决而被那些“人”身体中窜出的触手重伤之后,学生们目光坚毅起来。   入学的第一个礼拜,他们就在课上被叮嘱, 平时他们可以软弱,可以有同情心,可以多愁善感, 但在战场上必须把这些收起来,不然下一秒他们需要同情的就是身边的战友或者自己。   然而,丧尸大军由B级异种组成, 和刚才C级为主的异种潮完全不是一个重量级。   天赋者学校的训练,多半针对C级异种,学生们哪怕在模拟系统中都少有对付B级的经验——别说一群学生,就连天赋者军团也有好些人一辈子都没见过B级。   校园内立时陷入艰苦的战斗。   徐愿与作为结界师, 也多次被异种近身, 幸北看着都觉得心惊肉跳。   “咸鱼, 把我给龚呈。”   徐愿与:“……”   龚呈接过幸北的小投影。   “龚呈, 你记得你送我的那条项链吗?”   龚呈本来听到幸北找她, 开心得要死, 几乎是虔诚地把她捧在手心里, 心脏砰砰直跳迷迷糊糊地想幸北缩小了真可爱,没料到她一开口就是这个,顿时脸色煞白:“我、我不是故意利用你……”   “哦。”幸北无所谓地打断他的话, “那东西你还有吗?”   龚呈:“啊?”   “就是那种远距离等身投影以假乱真的……不像我现在,我现在是透明的,还会发出很假的光,走路只能用飘的,跟鬼似的。”   徐愿与在不远处听着,笑了:“你一个投影还想变成实心的?”   龚呈:“我确实可以让你看起来是实心的。”   徐愿与:“?”这是什么她没听过的技术?   幸北也转向她:“咸鱼,我需要你配合。”   徐愿与有点兴奋:“怎么配合?”   幸北神秘一笑:“等会哈,你把念力场笼罩全场,进行指挥,但是由我嘴里说出来,假装我真人在场,就像演双簧那样。怎样,听上去是不是特别有趣?”   徐愿与张大了嘴。   “有趣?用念力场实时指挥?我看是你有趣,那特么是团及以上指挥官才能做到的事!”   幸北眼神诚恳:“别让等级限制了你的想象力,咸鱼也可以拥有一个有趣的灵魂。”   徐愿与深吸一口气,忍不住想象一个实心的幸北站在她面前,被她揍得嗷嗷叫。   不知为何,只有做这种不切实际的美梦时,她的想象力才能特别天马行空,然后也能感受到发自灵魂的有趣。   ……   五分钟后,校门附近骤然爆发出一阵欢呼。   幸北回来了!   他们有救了!   哪怕忙着打异种,也根本阻拦不了学生们的八卦之魂,这个好消息很快传遍整个校园。   “幸北超级牛逼,隔着几十米远都能注意到异常!”   “幸北超级牛逼,隔着一百米就能用念力杀死异种!”   “幸北超级牛逼,几百米外群杀异种!”   “幸北超级牛逼,千米战场被她一招清空了!”   幸北默默看了眼把念力延伸到五十米外都费劲的徐愿与:今天算是亲身体验了什么叫以讹传讹,难怪都说谣言不可信。   徐愿与抹了把脑门的汗,快要哭了:“鱼到底什么时候来上钩,我念力都快枯竭了呜呜呜……”   “咸鱼挺住你是最胖的!我们已经走了这么远了,内鬼随时都会出现,你可千万别露馅!”   “你这是打肿脸充胖子!要是S级这么好冒充,我以后出去吃自助就说我是幸北!”   幸北:“?”   两人并不知道,她们附近的某个窗口,有两个人影在俯视一切。   女声透着诧异:“幸北这么快就回来了?”   另一个声音很悠闲:“啊,人大概不是真的吧。”   “你怎么知道?”   “她没这么弱。”   这个语气很欠打,女声似乎忍了忍,才继续道:“那我们要不要去提醒那两个人?”   另一个声音沉默了一会。   “算了,不必。”   女声顿了下:“可是,二叔公……”   “哎呀,小莲子,这还有什么可说的,你看看你看看你都叫我二叔公了不是?”   房间里静了一下。   半晌,女声嘟囔:“我只是习惯……”   “习惯吗?我倒觉得嘛,下意识的东西,才真正反应我们的内心。时常认真倾听内心,才能真正认识到,自己是什么人。”   沙哑的声音贱兮兮的,仿佛只是在瞎说八道,却又透着一丝诡异的慈爱。   “小莲子这么可爱,可别被身份限制住你的灵魂。”   ……   幸北和徐愿与爬到某栋教学楼二楼伸出来的平台上,这里视野很好。   徐愿与脑门流着汗,努力散出念力场,试着收集一些狗屁不通的信息。幸北很淡定地从她那接收到凌乱的信号,稍微结合自己的观察,镇定自信地高声发出指令。   不远处看着的龚呈:……真就一个敢做,一个敢说。   还有一群敢信的。   最牛逼的就是这了,学生们全都无脑听从幸北有时候根本不讲逻辑的指挥,居然都没死!还时不时瞎猫碰上死耗子,对幸北的信任飞快加固,打得越来越起劲,眼看气势飞涨,压过刚刚还隐隐占上风的异种!   这是什么,这回真的是气运了吧,反正绝对不是实力!   得益于幸北的运气,鱼谨慎观察了一会,终于上钩了。   一个面相陌生的男孩从教学楼的楼梯爬上来,出现在幸北和徐愿与身后,红着脸有些拘谨似的:“幸北?”   幸北和徐愿与从中间回过头,动作十分对称,莫名给人种压迫感。   男孩更紧张了,开始结巴:“我、我是你的粉丝!那个……我也是个结界师,可以站在这里学习吗?”   幸北和徐愿与对视一眼,笑眯眯:“好啊。”   啧,找的借口也太烂了,下面战场打得正是凶险的时候,他倒是悠闲,来学习?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吗?这显然不是人!她都得厚着脸皮才能接这异种的戏!   幸北很努力地装作很傻所以全盘相信的样子,不拆穿,转过身看向下方。   男孩眼底闪过险恶的光。   趁着幸北不防,快如闪电地出手——   匕首从幸北身体里穿了过去!   男孩惊愕地看着自己的手,他一时没有刹住,他的手竟然也从幸北身体里穿了过去,但他什么都没感觉到,就仿佛穿过一片空气!   这就是他用这具身体看到的最后景象。   一颗子弹呼啸着穿透他的脑袋,“砰”一声,当场丧命。   龚呈遥遥地、有些邀功地朝幸北举了举枪。   下方不少学生看到了这一幕。   “幸、幸北……”   “幸北已经死了,我们看到的是她的冤魂!”   “幸北死了,但是人鬼情未了,回来找龚呈了!”   “听说了吗,龚呈被幸北附身了!”   “听说了吗,龚呈和幸北合体了!”   “卧槽,我居然今天才知道,幸北和龚呈早就在一起了,他们内个的时候,幸北是在上面的,还会把精神力整个覆在龚呈外面!”   “卧槽,你们知道吗,刚才就刚才!在战场上幸北把龚呈给入了!”   幸北:?你们传播流言能不能负点责啊喂!   徐愿与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   “暴露了啊,看来只能抓住一个内鬼,不过已经很好了。”幸北对徐愿与耸耸肩。   徐愿与却有点装逼上瘾,眼神跃跃欲试:“不然我们换个地方试试?可以传出流言,刚才的不是你,现在的才是真的,反正这群傻子会信的,播种者说不定也会信的。”   幸北:“……”   虽然群体降智是真的,但这波属实有些辱播种者了。   就在这时,身后的天台门再次被打开。   赫连堂那张菊花般的脸冒出来,朝着幸北绽开皱巴巴的笑容:“小北北回去吧,你放心,这里交给我!”   幸北:?等下,您刚才是完全没出力的意思吗?   幸北愣神间,只见小老头三两步跑到站到栏杆前,由于过于矮小,踩着栏杆爬了一格,才把头完全露出来,俯视着下方的学生。   “大胆异种,竟敢动我的学生!你们这群狗日的杂种,恶心的、邪恶的、肮脏的、#¥%……&,%%……口口……&()……”   校长祖安传人火力全开,嘴里跟机关枪似的突突突冒出一大串气势汹汹的生殖器屏蔽词,脏得让人怀疑他的天赋就是口吐芬芳,就仿佛开战前要把敌人先骂得狗血淋头,气势上就矮一大截。   幸北惊悚地注意到,异种果真被他骂得集体一顿。   艹,还真有用?   校长刺耳的尖声以及正常情况无法过审的辣耳内容瞬间吸引了下方所有人的目光。   “校长!”   “校长出现了,我们有救了!”   “没想到有生之年能看到校长大战异种,不是据说校长因为某些特殊原因,从不出手吗?”   “啊啊啊不愧是幸北,最最可爱的小北北嘤嘤嘤,能把校长都钓出来!”   幸北:?   不过,校长这么强,传说中能与黎昭比肩的强,居然有某些特殊原因,从来不对异种出手?怪不得在下面遇到许多和异种斗得火热的教官和老师,就连洁癖郭泰都套着十八层结界远远打辅助,却没看到校长……他不是最恨异种了吗?   眼看着赫连堂看风景似的趴在那,姿态悠闲写意,却暴虐地在下方的异种群中掀起飓风,一推推一片,徐愿与瞠目结舌:“额,对不起,我竟然妄想能装成S级。”   幸北则望着小老头的后脑勺,眼神若有所思。   赫连堂究竟什么来头?他的“真迹”,可以破除连她和黎昭都没法短时间勘破的幻境。   他的“言灵”,连异种都要震撼当场。   还有,她记得,在女皇的意识里,对赫连堂的感情,似乎很复杂,有避讳有排斥有眷恋,似乎……   小老头突然抽空回了个头。   老脸笑得猥琐:“两个小姑娘怎么还在这里?”   徐愿与本能一抖。   幸北眨了下眼,咧嘴笑:“那我就不打扰您啦,等会见!”   说完和徐愿与一起离开。   校长的出现,让幸北有一种奇怪的安心,就好像理智上再多对于这个神秘小老头的怀疑,都无法盖过她直觉上对他的无端信任。   校长答应的事,从来都会做到。   幸北莫名感觉,还真是她的出现才召唤出了一个赫连堂,而这样一个赫连堂远比她的一个影子有用。现在,她梦中的场景不会再出现了。   幸北最后望了一眼二楼天台矮小佝偻的身影,和徐愿与挥挥手,暂时下线。   下方的人群中,有双阴鸷的眸子隐晦地抬头看了一眼,眼神在她们留下的尸体上定格。 第149章 决战 幸北回来了   “赫连堂啊, 咳,他年轻时的爱人被异种杀了。”   星舰上, 唐濯嘴里塞满上次在校长那里被安利的薯片,满不在意的口吻。   幸北:“?这件事很众所周知吗?”   唐濯摇了摇沾满盐粒的手指:“只有我这种消息灵通的能人异士才知道。”   幸北一把夺过他即将伸手去抓的薯片袋子:“那你不早说!”   唐濯:“?你也没问啊?”   “然后呢然后呢?”翟洪广期待的眼神像个巨人宝宝。   唐濯瞥他一眼:“然后?赫连堂悲痛欲绝,从此对异种恨之入骨,但同时留下心理创伤,一看到异种就想起爱人横死的场景,然后由于伤心过度晕厥, 所以就成了现在这样,对异种又恨又怕,用尖锐的声音鼓动别人去替他报仇。”   幸北:好像是个忧伤的故事但是……听起来真的很鸡贼。   “你问这个做什么?”   幸北从发呆中回神:“哦, 是在女皇星的时候……”   幸北说到一半,被开门进来的裴鹤打断,望向他。   “等会降落后, 我最好亲自护送黎昭去医疗舱。”裴鹤看着她。   幸北:“好,这样我们也能放心。”   裴鹤抿了抿唇,对于幸北如此坦然地让他去照顾情敌有些微妙的酸,但他也知道, 幸北的坦然没毛病, 那可是黎昭啊, 即使幸北和黎昭没关系, 也应该小心呵护, 他作为此时队里唯一的医师更是责无旁贷。   可是……   “可是我不放心你啊。”   裴鹤些微委屈地看着她, “不能在你身边, 我不放心。异种太狡猾了,你要是中了它们的圈套怎么办?”   幸北:被自己弟弟耍得团团转的人没有资格说这话。   裴鹤:“赫连堂那么厉害,爱人都死在异种手上。你要是死了我可怎么活?”   幸北:能别咒她吗。   裴鹤:“没有医师在, 你受伤怎么办?”   唐濯:“过了过了,天赋者学校那么多医师,总不会见死不救的。”   翟洪广:“还有龚呈呢,龚呈会替你照顾好她的,一个擦伤都不会放过。”   裴鹤:???这是存心刺激他吗?一定是吧!   幸北却没说话。   听到裴鹤说什么“异种狡猾的圈套”,“你死了我就不活了”,幸北脑中不由浮现梦里的场景,有些怔忪。   “幸北?”   现实中传来有些不满的呼喊声。幸北回过神,对裴鹤嬉笑:“你不在场可能更利于我活下来。”   裴鹤:“?”   翟洪广:“她的意思是,缺席了一整年训练的人就别拖超S级的后腿啦!”   裴鹤愤怒地去找黎昭了。   幸北耸耸肩。   其实她的意思是,有人在另外的安全的地方等她,她才不会像梦里那样,再也没有牵挂,轻易放弃自己生命。   幸北所在的星舰已经用人类现有科技能达到的速度极限朝伴帝星飞驶。   伴帝星天赋者学校,情况却越来越不容乐观。   幸北引出来的播种者明显不是唯一的内鬼,因为很快,校园里竟冒出十几只A级异种!   A级异种和人类智力相当,十分高傲,若非夺舍,一般不肯钻入人类体内,就好像若非为了生存也不肯钻入动物体内一样。但是这一次,A级异种大军披上了人皮。   但它们没有用人类羸弱的躯体作战,而是依靠念力。   天赋者军团的军人在战场上加以磨炼,往往可以越级作战,平均在B级以下的小队四人也可以艰难地对付一只B级。   学生们经验不足,刚才多亏有幸北、赫连堂轮番指挥,让所有人超水平发挥迅速进步,才能在B级的浪潮中苦苦撑住。   但B级已经是普通天赋者的极限了。   哪怕在军中,出现B级异种也往往交由最强的小队处理,这些小队的主力往往是精英班毕业的A级B级天赋者。   而A级……那就约等于死神本神降临,基本可以躺平抓紧时间祈祷下辈子投个好胎。   天赋者学校校园中,A级一出现,就像是在渺小的人群中投放了哥斯拉,普通学生根本连一丁点抵抗之力都没有,完全来不及反应,就被A级的触手卷飞。   “A级!是A级!”   校园霎时陷入恐慌。   A级,那可是曾几何时只有黎昭见过了还能活下来的A级啊!   虽然现在世界上多了好几个S级天赋者,A级听上去好像没那么可怕了,可是此时那些大佬都不在!对于其他人来说,A级依然是必死的符号!   一名学生被A级异种浩大的精神力震慑得完全忘记了反抗,仰面摔倒,惊惧的瞳孔反射着三米外缓慢靠近的人类躯体,看它颤巍巍停下,指尖倏然射出快如闪电的藤蔓,直插他的咽喉——   “嗤!”   学生心跳都要停了。   他已经做好了死亡的准备,可是在那一瞬,有一道和异种一样快成虚影的影子,飞掠过他面前,齐根砍断了射向他的一缕鞭藤!   异种痛得用人类的喉咙嘶吼,那个影子则稳如山峰,严峻地立在他身前。   “龚呈?”   学生哑着嗓子,仰望着那道人影。   曜日当空,龚呈脑袋后面是亮得人睁不开眼的白色背景,他觉得自己在仰望太阳。   眼睛一刺,眼泪差点流出来。   “起来,战斗。”   龚呈低头对他说了一句,转身迎上刚刚的A级异种。   A级对他来说,才是旗鼓相当的对手。   那次在帝都星黎昭见过他后,让尤远助他升到了S级。他还记得尤远拍着他的肩膀,笑他去找小姑娘还沾了对方的气运,被军团长赏识。   被尤远调侃“得了便宜”的龚呈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黎昭毫无私心大局为重的做法,让他感激、敬重,同时也有一股挫败和不服输。   黎昭是不是觉得他毫无威胁?是不是比起失去幸北,更不愿埋没有潜力的手下人才?一定是的,那个男人平静的眼眸告诉他,愿意为了新联邦牺牲幸北。   可他不同。他拼命升了级,首先是为了幸北,其次才是人类。   现在幸北需要他替她保住天赋者学校。   龚呈脑中思绪飞快闪过,气势愈发凌厉。   “……卧槽!不愧是传说中的燎原星团继承人,龚呈不是个医师吗,这也太牛逼了吧?”   “他可是幸北的人,幸北的人都是全才!”   “冲啊!不能输给奶妈!”   龚呈酣战中听到这话,差点手一歪挨异种一鞭。   徐愿与振臂高呼:“我们对幸北的爱比龚呈少吗?”   响应她的是气吞山河的吼声:“不少!”   “那我们能输给龚呈吗!”   高频率高分贝的回音:“不能!”   七连教官抽空回了个头,满脸惊奇:“你们这群人——我们学校什么时候女生比例这么高了?”   徐愿与轻傲一笑:“我们是幸北的什么?”   “后——宫——!”   七连教官虎躯一震。   被一群女生尖利的嗓子荼毒耳膜的端木周不太乐意地揉了揉耳朵,恨铁不成钢地环视着周围同样尖着声音捏着小拳拳眼睛盛满星星的男生们。   这个智力低下没有节操的团体,果然还是不太适合他。   混在队伍最末尾的容悦怜实在丢不起这人,低着脸别过头,怕七连教官发现她,结果这一回头,发现葛卉子和精英班教官都躲在她后面。   容悦怜:???他们知道他们都比她高比她壮吗?   “为了幸北——!”   冲锋的口号响彻云霄,幸北守望者军直直冲向那几只A级异种,即使实力悬殊,也没有一个人退却。   周围的学生们被他们感染,就好像喝下一瓶回血药剂,一股豪情从心底油然生出,浸透全身的血管经脉。   这些和幸北同学过的学姐学长,并不比他们早入学许多,差的不是实力,而是信仰!他们心里有一个人,就像源源不断的火种,为他们提供勇气和能量。   乐爱小脸白嫩肉圆,看上去比所有学生都小,行动却沉稳从容,总能在最快的时间内无视干扰找到最好的角度,弹无虚发,替队友牵制异种的进攻。   和她配合默契的近卫,端木周,再激烈的打斗都无法晃动他的眼镜,或是眼镜后面犀利的眼神。不仅如此,他还能一边近身搏斗一边指挥小队!身材娇小的近卫本就少见,更何况竟然还是队里的指挥,要知道一般小队里指挥可能是结界师、医师、射手,因为它们都是能纵观全局的职位,唯独近卫很难!   人们不由想起两年前的某次实战演习,当年幸北骚操作频发,全体跨职业在意想不到的时候给敌人重击,最终赢下比赛,莫非她的人也把这样的战术传承了下来?   端木周对于旁人猜测报以不屑冷笑。不是他贬低谁,就他队友的分析能力,他的脚都比他们更适合当指挥。   尤涵面容冷酷,从头至尾未发一言。以她的等级对上A级异种,换了别人肯定觉得是找死,但她没有退缩一步,不了解的人甚至以为她也是个精英班的A级B级。   然而,尤涵格斗技巧出神入化,对上C级异种还能完全碾压,与B级战斗可以依靠默契的团队配合,可此时面对A级异种灵活的念力,终究不敌,一个不察被无形的触手捆住。   她小队的其他人都各自被面前的触手牵制,没法救她。   尤涵冷冷望着她头顶上方蓄势的藤蔓。   有一瞬间,她脑中闪过幸北战斗的英姿,幻想那个人突然出现,于千钧一发救下她。   随即又自嘲,她不是什么气运超群的主人公,也不是主人公身边时髦值高的朋友,一条命轻如鸿毛,不该有这样不切实际的幻想。   就是可惜,这藤条瞄准她的脑袋,到时候连个全尸都没有,她那么长的头发乱糟糟泡在血里凝固成一团,丑死了。   触手的速度是她无法阻挡的,可是就在这一刻,她的心底,却像是慢动作一般,看到它收缩,蓄力,开始加速,极速放大。   然后被一个突然闪现的窈窕身影于千钧一发之际拦下!   尤涵被骤然松开,有些狼狈地落在地上,惊讶地看着尤露取代她,立在异种身前。   “真是没用。作为尤家大小姐,简直给家族丢脸。”   尤露冷声骂她。   尤涵没说话。   尤露眯起眼:“你没受伤吧?”   尤涵摇摇头,还是清冷的表情,沉默。   她只是有些恍惚。刚刚那一幕和她的幻想竟然命运般重合了。她是个轻如鸿毛的小人物,但或许并不是对所有人都如此。   尤露顿了下,声音心虚地放低了点,带着故作的不屑和恶意:“一想到我如果没抢你的身份就会和你一样弱,我就满心后怕!”   尤涵终于开口了,语气平静:“小心后面。”   尤露猛然回头,险险挡住一根即将插入她后脑的藤条。   “尤涵!你不会早说吗,你想让我死吗!”   尤露气得脸红。   “你、你别太得意,异种都来你们这边了,帝才学宫无聊得慌,我才过来立军功的,我不是担心你才来的,刚才也就是——就是顺便救你!因为尤家的品格是保护弱小!”   她没看到,尤涵在她身后露出一个浅笑,转瞬即逝。   “那你加油,得了大小姐的资源,就要担起大小姐的责任。”   尤涵捡起自己掉落的武器,拍了拍上面沾上的土,转身去支援队友了。   尤露望着面前凶神恶煞的异种,冷戾地笑了下。   她知道,作为儿时最好的玩伴,她当然知道。   所以她才会取代她,接下尤家大小姐命运里躲不掉的责任啊。   ……   校园另一侧,三个男生在抱头鼠窜。   谢思洋哭腔破了音:“学校里这么多人,它们为什么非要追着我们跑?”   昌和隆:“一定是我们中有人招它们讨厌!”   谢思洋和昌和隆一边跑,一边转头看向宫德才。   宫德才快哭了:“不——不要丢下我!”   “给我闭嘴!”昌和隆暴喝。   宫德才不说话了,埋头跑着,眸底闪过一抹阴戾。   他明明是这三人中最强的,这两个人凭什么,平时对他呼来喝去,到了这么危险的时候,还敢对他如此不敬?是他给了他们什么错觉,让他们以为他舔狗舔到恨不得把命献给他们吗?   三人不知不觉跑到一片偏僻无人的地方。   宫德才停下脚步。   “你做什么!”谢思洋见他不跑了,异种眼看就要追过来,急怒地朝他大吼。   然而宫德才就像傻了一样,站在原地没动。   “喂!”   昌和隆去拉他,然而竟然没拉动,宫德才脚下生根似的定在那,仿佛一座逼真的雕像。   “别管他了!”谢思洋惊恐地望着飞快逼近到十米内的丧尸小队,转头就跑。   昌和隆骂了一声,也放弃宫德才,转身跟上。   他们没再回头看一眼,所以也没看到宫德才脸上浮现的一抹嘲讽和狠厉。   很快,几人刚才发生纠纷的位置被异种潮淹没。但异种们用触手一跃一跃,竟然完全无视宫德才飞过他身边,加速直直冲向昌和隆和谢思洋!   昌和隆听到不妙的声音回头:“握草!”   “——?草啊啊啊啊啊啊啊——”   谢思洋屁滚尿流的喊声忽然转换成一道振奋的惊呼——   “孙予琪!”   从天而降的身影像女战神一样飒爽。孙予琪手里的鞭子挽了个花,转身冲向一群异种,声音尖得能刺穿天幕:“滚出校园!你们这群倒人胃口的东西,真是恶心他妈给恶心开门恶心到家了!我恶心得要做噩梦了,看见你们就想吐!”   “谁让你们用人类的身体,钥匙五星币一把你们配吗!真受不了你们用你们那软巴巴的恶心玩意玷污人类,你们这么恶心你妈知道吗,哦我忘了,你们没有妈!”   昌和隆和谢思洋敬畏地瞪着那道上下翻飞的背影。   夭寿了,从来不知道这妹子还有这等口才,他们从未想到恶心一个词能骂出这么多花样来。   他们突然觉得,这样边骂人边打架的孙予琪,帅得不得了。   孙予琪骂得上头,眼睛都红了:“这种恶心的东西,就应该从世界上消失!我要是你们,早就被自己恶心得自戕了!但是你们这种毫无廉耻令人作呕的寄生虫,骂你们你们只会不痛不痒,只有让你们痛!让你们流血!让你们亲自看看你们蛆一样的触手和绿色的血液有多恶心,我——我……”   孙予琪的声音像是卡带的收音机,戛然而止。   她茫然低下头,望着从自己心口穿出的刀尖。   那双还残留愤怒的眸子倏尔染上惊愕。孙予琪转过头,对上刀的主人,宫德才那张快意的扭曲的脸。   “嗤!”   “啊……”   刀被猛地拔|出|来,又从正面刺进去。   孙予琪被粗暴地翻了个面,又刺中胸膛,痛得说不出话,只用一种痛苦得有些可怜的眼神看着宫德才,就仿佛在求饶一般,又或许是扭曲的恨,或是单纯地呆滞住。   但宫德才显然不在乎了。   他整个人陷入某种无视外物的癫狂。   “孙予琪……孙家的……大小姐,哈哈,哈哈哈……”   “……你不是很高傲吗?你真该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满身血浆,像条死狗一样……”   宫德才表情突然扭曲到极点,猛地一声尖叫:“——简直恶心死了!!!”   异种摇摇摆摆停在不远处,像是宫德才戏剧舞台的忠实观众。孙予琪的脸部肌肉已经麻了,做不出表情,眼底却是受伤又难以置信的神情。   “你他妈有什么资格高傲?你念力比我强吗?不就是仗着投了个好胎?整天这个恶心那个恶心,你这种人最恶心了!□□!贱人!不得好死!……”   宫德才一刀刀扎下去,孙予琪失血过多,就连眼神也变得空茫。   昌和隆和谢思洋根本没反应过来,呆呆看着这一幕。   “还有你们!你们以为我不知道吗,你们一边支使我做事,一边在背后骂我不要脸,你们这种把人当狗呼来唤去的人——难道不是最不要脸的吗!”   宫德才脸上溅了孙予琪的血,狰狞如同恶鬼。他身后是一群异种,居然没有向他发动攻击,反而很诡异地如同侍卫一般立在他身后。   昌和隆和谢思洋害怕得缓缓后退。   “不要害怕。”   宫德才的表情突然又变得和善,唇角强行勾起的弧度,在满是鲜血的脸上,显得更加可怕了。   “宫德才可不是疯了哟。”   哟?用第三人称称呼自己,这还没疯,这指定是疯了。   “宫德才……已经不在啦。”   又一句黑化标准台词。昌和隆和谢思洋颤抖对视一眼,后退的脚步挪动得更急切了。   宫德才悠闲如同散步般往前逼近,邪邪笑出声。   “多亏了你们呢,他为了力量,连灵魂都不想要啦,身体也给了我……唔,刚才是个意外,那些记忆太扭曲太深刻了,不报仇我会很难受……毕竟拥有力量,为的就是这个,是不是?杀掉所有欺负我的人,欺负所有我想欺负的人,这就是权力带给人的快乐。你们最懂这样的感受了,是不是?——还有你。”   宫德才猛地转头,飞速赶来的一道身影猝然僵立在原地。   卢洋一眼看到地上瞪着空洞眼睛的孙予琪,心脏一沉,如坠冰窖:“予琪?”   “你这样的人,是我这辈子最讨厌的那种人。傲慢,愚蠢,自我为中心,没有自知之明……”   卢洋震惊的目光转到宫德才脸上,又落在他手中沾满鲜血的短刀上,再重新带着恨意猛地移回他的脸:“你——”   “——你这样讨厌的生物,可以去死了!”   宫德才骤然暴起,以他平时从未有过的速度,冲向卢洋,扬起握着短刀的右手。   卢洋惊骇后退,但他知道,哪怕以他的实力,这样的宫德才,他也毫无招架之力。   他做好准备,和孙予琪死在同一个人的同一把刀下。只是还有点不甘心……他已经很努力,去亲手改变这个世界,消灭他讨厌的东西了。   宫德才癫狂的面容近在咫尺。   死亡近在咫尺。   却并未再上前一步。   宫德才脸上妖艳的仇恨定格在那里,左手指尖射出的五道尖藤也定格在那里,身体顺着惯性扑向他,然后倒在他脚边。   卢洋错愕地张望,好不容易才捕捉到百米之外的身影。   幸北见他们几个都没事,转身奔向最激烈的战场。   昌和隆谢思洋激动得就像是得见毕生偶像,整座校园都能听到他们喜悦的破声狂呼。   “幸北回来了!真的回来了!” 第150章 胜利 实力也是运气的一部分   在场的人一辈子都忘不掉今天看到的这一幕。   恶梦般狰狞浩大遮天蔽日不可战胜的A级B级异种, 仿佛被抽掉发动机,成片倒下。少女的身影凌空而立, 长发衣襟随风舞动,就像救世主降临人间。   这是让所有人都震惊到失语的等级压制!他们知道幸北强,甚至是新联邦第一强。但没有亲眼见到之前,他们实在是想象不到,两年前还和他们一起上课一起被教官拿小鞭子抽屁股的人,为什么能蜕变得如此彻底?   凭她有气运吗?   不该仅是如此。   甚至在天赋者历史上, 都找不到任何一个人,能有媲美幸北的风骚操作。   她不需要任何武器,她的念力就是武器, 她只消对着敌人看上那么一眼,云淡风轻的一眼,再雄壮的藤条都会瞬间软成一摊面条。   见鬼, 他们学的真是同一种念力吗,念力怎么可能这么强悍,直接对皮糙肉厚的异种造成创伤!   只有幸北的几个S级小伙伴看得到,她的念力速度、硬度、反应力、分散力都非常人能及。她能瞬间锁定每一只异种精神体与念力触手之间的弱点, 并以此为突破点以在场所有人都无法捕捉的速度直取精神体核心!   尤露张着嘴, 觉得那个找弱点的套路虽然比她强太多, 但依旧给她无比熟悉的感觉。可是这可能吗?强得逆天的幸北……和她偷师?   尤露恍惚间几乎已经忘了, 一年多以前, 幸北还是她根本不看在眼里的小尘埃。   此时那小尘埃里就像是爆发出一整个宇宙, 耀眼得不可逼视。   和幸北一起来的其他人也各自大施拳脚。唐濯的结界师操作在学生心目中几近于神迹;伍奇和翟洪广一拳能在地上砸出坑, 一刀干死一只A级异种;明纵的子弹完全不像其他射手会受到A级异种结界干扰,因为速度快到连最敏锐的异种都反应不及。   反应快的学生拿出光脑录像。   他们心底瞬间便本能地知道,幸北这些人来了, 他们安全了。   接下来只要拿出板凳瓜子,等着看英雄暴揍怪物的好戏。   有结界师敏锐地感知到,一股薄若无形的念力场,覆盖过整座校园。   他们惊骇地窃窃私语:幸北的念力场真的如传说中浩瀚,可以覆盖万人军队!   紧接着,人们便听到校园各处同时传来令人胆寒的嘶吼。   所有躲在隐秘角落的漏网之鱼,竟然被幸北一举歼灭!   这……这还是人类能做到的事情吗?这是神啊!   不知道信什么教的麻瓜脚下一软,呆呆跪坐在地上,下意识匍匐着仰望着,眼中充满迷离的虔诚。   从军中领命赶来支援的史乔井天等人勾起唇角,望着空中的身影。   18302星的教官彼此对视,在对方眼中看到欣慰与骄傲。   这是他们的学生,他们的同窗。   卢洋复杂地看着昌和隆谢思洋猴子一样蹦跳欢呼的身影,反复确认打开了防窥,还是下意识用手掩着光脑,偷偷摸摸给幸北账号匿名扔了个价值五十万星币的穿梭艇。   想了想,又补了十个五百万星币的星舰。   这是他全部身家了——哼,毕竟他卢家大少的命可不能那么便宜。这也才是一部分!剩下的他先欠着!   校门打开,早就把学校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记者蜂拥而入。   幸北一回头,就只见一群丧尸大军一样的东西眼冒狼光狠狠盯住她,呼啦啦用超越常人的速度朝她奔来,整个人一凛,转身拔腿就跑。   就在这时,新联邦第一人,伟大的结束了人类异种战争的幸北,脚下一绊,踩到不知谁落下的一把飞镖,飞镖嗖地往后飞了出去,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直直扎入一个普通衣着的平民脑门!   那人还保持着往学校里冲的动作,肢体语言满满对幸北的崇拜,眼中还残留着兴奋和一抹愕然,缓缓仰面倒下。   所有人:???!   艹啊,他们看到了什么?新联邦的英雄在全联邦眼前失手杀了平民?   然而很快,离得近的人传出的惊呼,将所有人的恐慌无措转为更深的崇拜。   “——这个人是个播种者!”   那个仰面倒地的人,露出藏在袖子里的手,手指尖赫然伸出几根尖利到让人胆寒的绿色触手,很显然是想要混在人群中偷袭!   但却被幸北识破了!   人群一静,又一阵快速短促的骚动,然后更加疯狂地涌上前。   幸北又一次清除了潜藏在他们身边的障碍,朗朗乾坤之下没有什么阴祟污秽能瞒过她——啊,这个人就像大山一样让人充满了安全感!人们心中此时只有一个念头,就是靠近她再靠近,如果能有幸摸到,回家后那只手必须要供起来!每日早晚祷告,驱邪辟害!   没有人知道幸北脑中也全是小问号。   卧槽?她一个史无前例尊严扫地身败名裂的失误,竟然杀了一只S级异种!   大概也是伴帝星最后一只S级异种,所有同伴都败了,破釜沉舟想刺杀她,没想到就被她绊了一下破解了!   这么个插曲过后,幸北彻底被包围,跑不掉了。   不管不顾杀出去倒是可以的,但大概不太优雅,幸北虽然不在乎,但一回头就对上容悦怜警告的眼神,幸北本来已经蓄势待发的腿部肌肉和粗壮触手又怂怂地松弛下来。   第一名的记者跑得飞快,比幸北刚来预科班时身体素质不知要好多少,幸北简直想替军部招揽人才。那记者两眼冒光,摄像头唰地怼到幸北脑门前,声音急促,还因为不知激动还是运动猛烈喘息着:“幸北!你们成功杀死女皇了吗?”   幸北:“女皇死了,不过主要功劳是黎……”   “啊啊啊啊啊啊好厉害!幸北我女神啊啊啊啊啊啊啊!”   “女皇死了!被幸北杀死了!联邦最后的异种大军也被幸北团灭了!天佑联邦,赐我们幸北!”   “天佑联邦,赐我们幸北!”   幸北解释的声音轻易被狂热的欢呼盖过,幸北木着脸等了三分钟,群众的疯狂居然还没有减退的趋势,反倒有愈演愈烈的迹象,甚至出现许多胡说八道却立即得到广泛传播的说法,譬如:   “龚呈是不是幸北以前的男朋友?哦追求者吗?无所谓,都一样,但这代表着龚呈是幸北的人!四舍五入燎原星团是幸北的!”   “黎昭是幸北现男友吧?哦追求者吗?差不多,军部也是幸北的!”   “不仅如此,谢思妄和庄培喜欢幸北,播种者早就被幸北收服了大半,才能外呼里应,一举消灭异种!”   “卧槽牛逼!”   “不愧是幸北!幸北就是完美的,没有人会不爱!”   “你们猜幸北是怎么杀死女皇的?因为女皇被幸北打败后,爱上了这个世界上唯一能打败她的人类,甘愿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献上了自己的生命!”   幸北:“……?”   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   幸北忍不住推了推兴致勃勃看热闹的唐濯:“帮我解释。”   唐濯:“为什么要解释?”他觉得这场戏很好看啊。   幸北捏了捏手指骨。   虽然周围吵得说话都听不清,但唐濯仿佛听到挨打的前奏,猛然一凛,喉咙一提,用广播一般的分贝和高频清声道:“杀死女皇的是黎昭!功劳最大的也是黎昭!燎原星团是黎昭的!”   记者的话筒无线连接着扩音器,轻而易举盖过唐濯:“但黎昭是幸北的!”   “黎昭是幸北的!”   “没错,我也是幸北的!”   “我们都是幸北的!”   幸北疯狂捅唐濯,把后者捅得眼泪都掉下来了。   唐濯屈服于武力,再次提高音量:“大家不要盲目崇拜,幸北只是运气好!”   他怎么可以说幸北只是运气好!群众出离愤怒了,瞬间无数媲美唐濯的嗓门义愤填膺此起彼伏:   “新联邦最优秀的男人都甘心追随她,这也是运气好吗?”   “和黎昭并肩合力斩杀女王,刚才当着全世界的面团灭一整个校园的异种,这也是运气好吗?”   “一飞镖精准秒杀混在平民里的播种者,这也是靠运气吗?”   幸北: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还真是靠运气。   唐濯看到所有人红彤彤的眼神都聚集在他身上,仿佛下一秒就会朝他丢烂叶子臭鸡蛋,立马怂到幸北身后,小声急促道:“你自己上!别想让我给你背锅了!”   唐濯其实也很愤怒,他就不是英雄了吗?刚才这些人不是还有一部分在嚷嚷着说他帅吗?为什么和幸北一对上,所有人都站幸北?   幸北内心羞臊慌乱得一批,表面却十分镇定,举起一只手。   就像用结界堵了万人之嘴,寂静从她面前开始蔓延,不出五秒钟,人头攒动的校门口静得恍若无人,所有人都眼巴巴期待地等着幸北发表重要讲话。   翟洪广嫉妒地小小“嘁”了一声。   幸北甜甜地腼腆地笑了一下。   “嘤……”人群齐齐低声发出一个被萌到的音节。   容悦怜拳头咔嚓一声。这崽子好会演啊!看着好生气!   幸北接过记者殷勤递过来的话筒,对着话筒小小可爱地咳嗽了一声。   人群又眯着眼露出如痴如醉的表情,像一群小草被春风吹过一般荡漾起来。   “是这样啦,实力也是运气的一部分。”   众人:呜呜呜你可爱你说得都对!   “因为我运气好,所以学东西比较快一点,显得很厉害,其实也就一般般啦。”   众人:呜呜呜好强又这么谦虚,爱了爱了!   葛卉子:不是吧?这明明是在凡吧?哪里是谦虚了?这批人和网上那些用显微镜鉴凡的人难道不是同一批?   “消灭异种,是无数人的共同功劳——我队友,黎昭、唐濯、翟洪广、裴鹤、龚呈……还有我的朋友们,天赋者学校的所有人,燎原星团忍辱负重多年的同胞,帝才学宫的天之骄子,军部的战士们,以及战争中牺牲了重要东西的百姓……这么多人为了今天付出一切,甚至生命。现在我身后的校园里还有校医在忙着搬运伤者……还有尸体。或许我运气好,抢了最重要的人头,恰好主导了最高光的镜头,但请大家一定不要因为看到这些,就把一切都归功于我。”   幸北回头看了看,萌萌的大眼睛扑闪了一下,无端俏皮,“其他人会打我的。”   众人:呜呜呜好可爱又幽默又尊重他人,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   幸北身后的“其他人”都沉默了:明明是在谦让,怎么反倒好像让她的形象更高大了,那些群众的眼神更炙热了,根本就容不下其他人。这就是以退为进……不,幸北不是故意的,她没这个情商。所以这就是那捉摸不透的气运吗?   持续发酵的全民狂热崇拜之中,伍奇愤愤不平地磨了磨牙,和同样不以为然的尤露对上目光。   一定要戳穿这个可恶的装纯的表里不一的麻瓜,让她露出真面目!   两人在彼此眼中看到这样的一句默契。 第151章 同好 他就是那个多出来的一   天赋者学校一役的结束, 代表着人类对抗异种千年战争的全面胜利,联邦中的异种被荡清, 残余播种者势力也被一网打尽。   连英为了获取幸北和黎昭的信任,给他们的名单是真的,意味着联邦千年来第一次将敌人完全掌握在手里,不留下任何一个奸细。   “那份名单少了一人。”已经醒过来的黎昭望着幸北,“少了她自己。”   “哈。”翟洪广以为这是一个冷笑话,给面子地笑了一声, 却发现幸北没笑。   幸北的目光意味深长,和黎昭在空中交接。   黎昭“死”了一回,两人的结契意外解除了。   但她莫名就能和他思维共鸣。比如现在。   翟洪广懵逼了:“等下, 女皇不是死了吗?”   “女皇是死了。”幸北别有深意地说了这么一句,再次和黎昭对视,眼睛里流动着其他人看不懂的东西。   裴鹤冷咳一声, 幸北这才动了动眸子,若无其事地问道:“那些暂时被我们扣押的播种者,联邦打算如何处置?”   “这要问你。”黎昭看着她,眼底有细微的笑意, “总统还特意联系我, 让我问问你的意思。现在你的呼声可比她还高, 她不敢造次呢。”   “卧槽, 牛逼。”   几个小伙伴用一种刮目相看的眼神看着幸北。   幸北挠挠头。   世家和议会那边被揪出好多个播种者。虽然播种者均为异种夺舍的事情没有公布, 怕引起恐慌, 但许多知名人士在这场大战中当众站到人类对立面的事实, 联邦不能也无法隐瞒,所以近段时间世家的声誉跌落谷底,几个清白的家族都受到波及。民众如今只信任总统的决策, 对于天赋者则只认幸北为首的麻瓜,以及早早投靠幸北、和她并肩作战的年轻一辈世家子弟。   其实就算总统不接过大权,议会这边也不想再搅进播种者的事里。议会高层发现周围熟悉的人竟然装着异种的芯子,全都吓得神经衰弱,短期内只想缩在家里,完全不想议事参政抛头露脸。   不过幸北之前确实没想过,这个为难的决定,居然真的要由她做。   这并不容易,毕竟对她这种责任心很强的女人来说,做决定是要担责任的。   但能做决定总归比被做决定强。   幸北思索了一阵,才慢吞吞试探性地道:“有没有可能限制他们的权利和自由,让他们活完这一生?”   幸北抿抿唇,“反正他们中许多人,寿命本就所剩无几了。”   如今联邦中的播种者多为A级身体,被S级异种夺舍后,寿命大幅缩短。   “所以你也觉得,他们的灵魂已经有一部分是人类?”   黎昭这话有些玄奥。   但是在场的几个人都听懂了。   早在得知幸北有个“前世”的时候,他们就都仔细思考过这个问题。   “我”是谁,由什么决定?是记忆的占比,还是固有的灵魂?   他们当时的结论,是偏向后者。也是因此,他们才放心让幸北去接受前世记忆,他们相信只要灵魂还是那个灵魂,再多的记忆来稀释,也无法改变这个人。   因着同样的原因,当他们得知所谓的“获得前世记忆”,并不是接纳自己的灵魂本魂,而是被另一个灵魂侵吞时,立即就把试图夺舍的异种归为绝对的敌人。   正如同被B级异种占领身体的人类不再是人类一样。   但是,也正如那些植物人的亲友会对着那些熟悉的脸庞痴怔一般。   拥有原主记忆和容貌,甚至行为模式和习惯喜好的异种,身上有太多原主的特征,已经很难让熟悉的人把他们和原主完全割裂开。   他们是吃人的怪物,可自他们吃下人那一刻起,人就成了他们的一部分。   抹杀怪物,就也抹杀了那个可怜的受害人留在世间的最后一点痕迹。   幸北看着黎昭,笑了:“他们的灵魂,该由他们自己定义,不是么?”   唐濯觉得这话有些熟悉,让他莫名其妙分泌起口水,仿佛和好吃的有某种隐秘的关联。   就在这时,房门被敲响。   五官浓艳的美女探出个头,和屋中五人面面相觑,有些尴尬。   赫连莲是早就被揭发的播种者,也在连英的名单上。但她不知从哪冒出来,后半程一直和天赋者学校的学生共同御敌,又是校内有目共睹的。所以此时,虽然军部派了一班人远远监视,却没有限制她的人身自由。   许多人心里都有隐约猜测,赫连莲大概是因为在英皇部队和幸北等人建立起感情,才会身为播种者却临阵倒戈。   不过这“感情”,不管是赫连莲还是幸北几人,都不太愿意明面上承认。   还是寡言的黎昭率先打破尴尬,问:“校长让你来的?”   赫连莲的眼神正莫名像被磁力吸住一样和幸北对视着,被打断后忽地松口气,点头:“二叔公说他在校长室等你们。”   赫连莲诡异地看了唐濯和翟洪广一眼:“还有,他让我给你们带话,相别一年时间,他又发现了不少好吃的店铺,邀请同好们共同品尝。”   “嗖”“嗖”“嗖”三下,赫连莲身边蹿过三道迫不及待的影子,快得看不清他们是如何飞出去的。骤然掀起的风吹飞了赫连莲的刘海,露出她满脸的懵逼和无语。   ……   翟洪广和唐濯一起挤过校长室窄小可怜的门框,砰地冲到校长的书桌前,盯着一桌子小零食目放垂涎。   小老头正背着手逗鹦鹉,精光闪烁的眼神回头瞥了一眼,笑得猥琐:“是可爱的小朋友们来了,快,快别客气,随便吃。”   唐濯和翟洪广立即扑向桌子,紧随其后的幸北刚伸出手,就被身后一声怒喊吓得一哆嗦。   “幸北!”   幸北直接跳了起来,容悦怜朝还站在门口的黎昭点了下头,怒气冲冲走进来,拎起幸北的耳朵:“谁给你的东西你都乱吃?”   幸北:?   嘴里塞到一半的唐濯翟洪广:……??   鹦鹉:“小妞~——。”   赫连堂熟练封了它的嘴,嘿嘿笑着转过身:“小容容啊,我又不是什么怪爷爷拿糖果拐骗小朋友……”   然而他那张脸笑得真的很怪。翟洪广张着嘴,里面的东西嚼了一半似乎不知该不该继续嚼下去。裴鹤偷偷拉了拉幸北。唐濯一抖,直接用袖子掩着嘴,把嘴里东西吐了。   容悦怜把四个学生拉到身后,像老母鸡护小母鸡一样,转向赫连堂,脸上的表情复杂到看不懂。   赫连堂在这样的目光下,无动于衷的笑容就显得有一些些诡异。   “小容容都知道了?”赫连堂声音轻下去,“谁告诉你的?”   容悦怜看向门口。龚呈从敞开的门走进来。黎昭不动声色让了让,本就有些热闹的校长室更加拥挤了。   裴鹤轻吸了一口气,瞥了眼门口两个帅气逼人的讨厌鬼。   但龚呈没有看他。龚呈的目光在幸北和校长之间轮转,然后镇定地对赫连堂开口:“你就是连英。”   “咕嘟”。翟洪广嘴里的食物不小心咽了下去,然后凶猛地疯狂咳嗽干呕。   唐濯震惊地瞪着这群人。电光火石间,想起幸北和黎昭刚才哑谜一般的对话,不由立即架起防御,隐隐把幸北护在后面,戒备地面对赫连堂和他面前的一桌美食。   赫连堂有些受伤地嘟起嘴:“都说吃人嘴短,你们防备我就罢了,这些麻辣凤爪、石锅臭豆腐、布丁白巧克力瑞士卷、黄油爆浆曲奇、咸蛋黄坚果碎、变态辣烤箱薯片、蒟蒻果冻、珍珠奶茶饼干……都没有做错什么啊!”   幸北唐濯和翟洪广听着听着,唾液不由自主地分泌出来。   翟洪广眼珠子随着他的话黏在那堆食物上,感觉脚也快要自动迈步了,忙用手捂住眼睛:“诡计多端的异种!你们就是擅长诱惑我这种爱好朴实的天才,我不会上当的!”   赫连堂转向幸北,苍老的声音居然开始撒娇:“小北北~~~”   幸北:卧槽!   赫连堂还没完了,一声接一声地不放过她:“小北北呜呜呜你不能不要我啊,没有你我可就活不下去了,这就好像你没有火锅、奶茶、烤鸭……”   翟洪广又咽了下口水,不由得居然有些认同校长的话,没有这些东西,活着确实没什么意思了。   赫连堂上前一步,鸡爪一般干瘪的爪子抓向幸北的手:“小北北啊~~~~”   “砰!”一声巨响。   容悦怜扬起的手诧异地愣在空中,实在不觉得自己刚才那道念力有这么大威力,能把堪比S级的校长给打飞。   她身后,黎昭淡定地收回手,上前把幸北拉到自己后面:“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   唐濯脑袋咯吱一下僵硬地转过,看向黎昭:“昭哥,你早就知道连英没死?”   那只传说中性别为女的异种皇,居然还有一具男性分|身潜伏在人类社会的顶端!唐濯看校长的目光陌生且防备——连英凭借从者复活过一次,差点害死了黎昭!这一次这个狡猾的异种没有突袭攻击他们,又有什么诡计?   然而黎昭却对他平静地摇了摇头:“连英死了。”   三个男生都有些疑惑,裴鹤指着校长:“那他……”   小老头从地上矫健地一跃而起,顺势握住裴鹤指他的手,在后者悚然想要抽手时,自顾自地摇了摇:“嘿嘿,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连英的双胞胎哥哥,赫连堂。”   在场几个人迷惑且窦疑地皱起眉。   唐濯:“可是,赫连堂是人类……”   “我也是人类啊。”赫连堂眯眼笑,“我就是赫连堂。”   “你不是。”唐濯想起被夺舍后脑中两个意念整天打架、最终终于疯掉死掉的荀荨,生硬地反驳。   “可是,我是什么身份,难道不应该由我的心决定吗?”   小老头还是漫不经心的语气,却让人听出了一丝玄妙的深意。   幸北抬起眼,淡淡看着他。   赫连堂对她咧嘴一笑。   “我的记忆是赫连堂的记忆,我的身体是赫连堂的身体,我的观念和思想都是赫连堂的观念和思想,我爱的人……”小老头顿了一下,重新笑出褶皱,“也是赫连堂爱的人,甚至我仇视的东西也是赫连堂仇视的东西。”   唐濯张开嘴,想起赫连堂数次破口大骂异种祖宗十八代的样子。   皱巴巴的小老头冲他猥琐地微笑。   “所以,我凭什么不是赫连堂?”   他凭什么不是赫连堂?   “但是、但是你的灵魂……”翟洪广结结巴巴地试图反驳,可是在触到小老头目光的那一刻,忽然说不出口了。   赫连堂从桌上拈起一包巧克力薄脆,拆开,一脸胜利地塞进嘴里。   “灵魂是个抽象的东西,我们都知道,它的具象化存在是精神体。谁能看出我的精神体,是赫连堂……”小老头舔了舔手指,“还是连英?”   翟洪广傻傻看着赫连堂随手把巧克力薄脆的包装丢到一米外的垃圾桶,哑口无言。   “你为什么说你是连英的双胞胎哥哥?”幸北从他面前的桌上拿起一包豆干,悠闲地坐下,状若闲聊般问道。   “我们是同一只异种分裂生殖的后代。”赫连堂回答。   “分裂?”翟洪广皱起眉。对异种来说,分裂不就是复制?这么说赫连堂和连英还是同一只异种?   “你们把自我认知区域也割裂开了。”黎昭看着赫连堂,用的是肯定句。   “对。”赫连堂笑得很开心,“我就知道小昭昭是第一个懂我的人。”   唐濯倏地看黎昭:什么意思?   “异种意识到自己的繁殖方式是走向灭亡,连英也说,即使夺舍人类,也无法从根源上解决这个弊病。她没有说谎。”   黎昭漠然的眼神一直看着赫连堂,“所以,作为异种的最强者和先驱者,她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尝试。”   “多样性。”幸北喃喃。   “多样性。”黎昭肯定地重复了一遍,“连英将自己分割成了拥有独立自我意识、各自不同的两部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能成功已经很伟大了,因为她修改了造物主对这个种族的设定,某种程度上已经突破了次元。”   异种这个种族的每一个个体都是造物主捏好的,造物主似乎不允许它们自己发挥、组合和创造。它们的基因就像一座牢笼,死板,固定。它们与神同寿,在悠久的时光里,不断收集各种生物的身体或记忆,就如同不知餍足的贪吃蛇,每一条都无限壮大,却没有任何方法增加哪怕一个新的个体。但现在,连英做到了。她将整个族群的个体数目加了一,突破了神设下的牢笼。   所有人都悚然看着赫连堂。他们已经意识到了他是什么。   他就是那个多出来的一。   “从前的连英把自己一剖两半,一个携带世代记忆,成为如今的女皇,另一个认知为男性的,没有记忆,从出生起就被塞进人类身体的,就是赫连堂。”   “所以你才说你和连英是双胞胎。”唐濯呆喃道。   “对呀,我们的起点虽然一样,但因为经历不同,发展成截然不同的两个个体。我就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我,没有复制,没有分|身,没有主宰或从者,没有和别人共享思维,记忆也像水晶一样纯粹。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比起异种,我还是更靠近人类一点?”   水晶小老头赫连堂被一屋子人包围,丝毫不为自己处境担忧,一边听故事似的听黎昭讲他的出身,一边大吃特吃,时不时津津有味地点两下头,舔舔油腻的手指。   “哎,我是个不被造物者眷顾的产物——当然这也正常,我是个盗版嘛,没被赶尽杀绝已经不错了……但真的很孤独啊,作为世界上唯一一个被上天抛弃的个体,我没有同族,说是异种的后代却没有异种的分裂天赋,我记忆里唯一爱的人死在战争中。”   赫连堂半真半假伤感地叹口气,“我早就无牵无挂,唯有爱和美食不可辜负。”   赫连堂仰起头,一脸陶醉地把一包瓜子仁倒进嘴里。   “一定要说的话,我就认定一件事,爱吃的人都很纯粹,都是纯粹的好人,也是我的同道中人。”   赫连堂朝幸北翟洪广和唐濯挤了挤小眼睛。   那个表情很猥琐,很丑,气氛隐约有些僵硬,却又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松动。   就好像一直以来幸北的直觉告诉她的那样——校长是个好人,她可以相信他。   莫非……她潜意识里也是看饭量交朋友?幸北想到这里,才发现自己一直盯着小老头吃东西的手指,不由摸了摸鼻子。   “可你帮种主把种子埋进了幸北的模拟舱。”一直没说话的龚呈突然冷冷道。   幸北一惊,刚冒头的信任瞬间就被打了脸,大惊失色地看向小老头,刚才赫连堂脸上的痛心疾首仿佛被剪切黏贴到了她脸上:“校长,你居然坑我!”   赫连堂微微笑:“异种或是人类,我只是想给你个选择的机会而已。事实证明,我当时做的没错,不是吗?你因为它才能这么快升级,你看,你的气运总会让你化险为夷。”   赫连堂突然露出怀念的神色。   “连英的气运就很强。所以当我得知你的存在时,立即就产生好奇,想知道这世上能称为气运天赋的人,究竟是什么样的。”   “我第一次拿到关于你的报告,就知道,你会是做大事的人。”   容悦怜身影晃了一下。   幸北看了她一眼,突然想起,容悦怜在星际时代出差时,似乎就是听校长命令行事的。   “连英只是气运稍强于普通人而已,就在历史上数次搅动风云,而你呢……你的气运是我们都无法仰望的强悍。”   小老头眼睛眯成一条缝,几乎遮住从中透露出的精光。   “你从来没想要保护她。”   容悦怜终于绷不住质问。   “你答应我会保护好她,但是你只是想为你们的种族培养容器和升级的途径……”   容悦怜声音颤抖到低下去。她自从穿越以来全心相信,甚至当做靠山的人,竟然从头至尾都不是人类。   她对他的实力深信不疑,因为她见识过他看人一眼就能判断出对方等级的本事,更见过他横扫异种的威风……却没想到,他那么能耐,是因为他就是个高级异种。   高级异种对低等级有等级压制。高级异种向来对于人类精神体等级更为敏感,因为它们要据此选择合适的宿体。   “小容容,我答应你的事情都做到了。”校长无赖地靠在椅背上,翘了两下凳子腿,“保护学生啦,发明念力测试仪啦,保住小北北的命啦……”   校长列举着,小眼睛里光华流转,似乎细数一番自己的壮举,让他感觉挺得意,是那种非常真诚的,“你看啊我也是做大事的人”那种得意。   “但我可从来没说我是人类,我没说过的话,你可不能栽赃到我头上,然后还因为我没做到来责怪我。”   容悦怜一哽,明明很伤心,却觉得一股面对校长时熟悉的无力和无语猛然袭来。   他从来没说他是人类?可是当他身边所有人都默认他是人类,他也故意纵容大家这么默认的时候——这难道不是一种欺骗吗?   虽然,逻辑上来讲,的确是无可指摘……   容悦怜脸色青白交加,开始默默生闷气。   “我还是觉得天赋反转很有意义,包括你腿上被那家伙寄生,包括你差点死掉的几次经历。”赫连堂忽然换了个话题,小眼睛对上幸北,似乎有些深沉的意味在里面。   “一切苦难都是有意义的。你想,如果你没有失去过运气,怎么会知道脚踏实地的重要?如果你没有死过队友,怎会看清自己的内心?如果你没有经历过情伤,怎么能懂海王的快乐?”   本来刚开始有点触动的幸北:……???等、等下?!   校长是不是异种她不知道,但他是真的不是人!   幸北恐惧地感觉到,随着这句话,满屋子无形的矛头都对到她脑袋上!   幸北快气死了,一把打翻校长手里的豌豆脆:“你们不要听这只异种瞎说啊!”   “唔。”裴鹤沉着脸摸着下巴,“他说了这么多,倒是只有这句最算不上瞎说。”   幸北倏地望向刚才对赫连堂态度最为不善的龚呈,然而后者黑曜的眼眸却满是幽怨:“是这样?你勾三搭四,是因为发现海王很快乐?”   幸北求助地看向最为稳重的黎昭,黎昭果然脸色冷淡高傲,和那两个争风吃醋的毛头小子一点都不一样!   黎昭冷静道:“她只是喜新厌旧罢了。”   幸北:??????   黎昭淡然看着她:“听说你下一个目标是个明星?眼光实在不怎么样,那个人除了长得还行……”哪里都比不上他。   幸北心口抽痛,一回头,小老头已经拿出另一包豌豆脆,自得其乐地翘起椅子。   幸北:“容老师——你看他,他背叛你,还挑拨离间——”   “——倒也算不上。”容悦怜有点头痛地环视了一眼一屋子的帅小伙子,“实话实说而已。”   就是这一眼,突然间,容悦怜惊悚地发现满屋子的帅小伙子,那群每一个站出去都能跺得大地抖三抖的大佬,看她的眼神忽然就多了种看丈母娘般的热切讨好,让人十分害怕。   容悦怜果断转身从办公室的门无情地走出去,还留下一句煽风点火的嘱咐:“我知道你学会分裂了,但是你毕竟是人类,不可以每个分|身娶一个老婆。”   幸北:?????这是什么危险的想法啊!她真的没有这么想啊!   然而已经迟了,所有人都万分怀疑地转向她。   唐濯刮目相看的眼神:“你学习分裂时那么痛苦还坚持训练,我当你有多么高尚,原来是为了这个。”   翟洪广则一脸受到启发的憧憬:“S级真的没办法学会分裂吗?”   幸北:“你的问题不在于供不应求,在于供过于求。”   翟洪广的脑子还没能绕明白这句话骂他的点在哪,裴鹤凉凉开了口:“哟,你供不应求,所以就拿残次品来糊弄我们?”   幸北:“?什么叫残次品?你看不起我的分魂?……不、不是,等下,我没打算糊弄你们——”   “——我不介意,是你的灵魂就足够了,我不介意!”龚呈突然红着脸,下定决心般喊道。   唐濯:……啥?   更让他震碎三观的是,裴鹤愣了一下,立即举手:“我也不介意,只要——只要每个礼拜给我三天时间和本体在一起就够了!”   幸北大张着嘴目瞪口呆。   一只手搭在她肩头。   幸北回头,只见黎昭肃目望着她和另外几人:“不行,本体是属于我的,能把分魂借给你们,是我能做出的最大让步。”   龚呈和裴鹤哪能忍受这么不公平的事情,三人间转瞬飞起恐怖的触手,场面宏大堪比之前和异种的决战。小老头给自己和放零食的办公桌设了个结界,一边嗑板栗一边乐呵呵地看戏,丝毫没有插手的意思。鹦鹉的嘴不知道什么时候解封了,掐着鸟嗓快乐地一声接一声叫着:“小妞,可爱!傻鸟,打起来!”   幸北偷偷往翟洪广身后躲了一步。   什么玩意——来真的——这特么是违规的结局啊! 第152章 . [最新] 舞会 那个人他头上好绿啊   仗打赢了, 普天同庆,新联邦大方拨款, 给天赋者举办了一场全息舞会,地点就在天赋者学校的礼堂。   而作为这场战争中最大的一只英雄,幸北……根本就不敢用自己的脸出现。   在幸北的强烈要求下,舞会导演遗憾地采用了化妆舞会模式,入场调整面容,幸北顶着一张与人设极为不符的小家碧玉脸, 大摇大摆大吃大喝,哪怕和那些狂热崇拜者擦肩而过,那些人也没能认出他们正激烈议论的偶像就在他们身边。   不过, 真正的朋友,就是你就算烧成灰,他也能在茫茫灰海里把你抖落出来。   在门口按照要求分开、分别入场的幸北、唐濯和翟洪广, 用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就找到了彼此。   或者准确来说,是遇到的。有同样目的地的人,总会在路上遇到的。   三人互相看了看对方手里的自助餐盘,心领神会地嘿嘿嘿笑起来。   “幸北。”   一道清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幸北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 最近和她有莫名默契的也就这一个人。   幸北擦了擦嘴, 回头:“昭哥……你怎么知道是我?”   黎昭:“全场唯一一个入场后直奔自助区的女性, 很好分辨。”   唐濯:“噗。”   幸北怒而指着唐濯:“万一是穿女装的唐濯呢?”   唐濯:“?”   幸北前几天才看见翟洪广光脑里唐濯穿着女装学她声音的视频, 还没找唐濯算账, 这会突然想起这茬了, 愤怒地叉腰:“你不是很喜欢穿我的衣服学我吗?”   黎昭淡淡看过来,情绪波动不太明显的眼底写着两个唐濯莫名看懂的字:……变态?   唐濯:“!!!我没有!我没有!艹,翟洪广你——”   而翟洪广似乎根本没注意这边因他一份视频而起的争端, 正傻傻望着不远处:“……或许幸北也不是唯一一个这样做的女性。”   幸北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一个女孩正躲在三米高的蛋糕后面狼吞虎咽,虽然礼服垫了一圈棉垫,但露出来的四肢依然骨感得极有辨识度。   幸北:……   翟洪广拔腿朝那边走过去。   “啧,没眼看,他又要去挑衅咸鱼比赛谁吃得多了,每次还都输,人菜瘾大,真丢爸爸的脸。”唐濯嘟囔。   幸北笑了下:“万一他就是故意的哄女生开心呢?”   “他?”唐濯怀疑地看着仰天长笑唾沫横飞的男生雄壮的背影,摇了摇头。   “原来你喜欢这样哄你开心啊。”   突然传来一道若有所思的磁性男音,幸北转头就看到一张俊逸风流渣男脸,唇角抽了抽:“明纵?”   明纵笑得像只男狐狸:“看来我也要和你比点什么,然后故意输给你……唔,比什么好呢?”   “你想得这么认真是开玩笑吗,你比什么能比过幸北?”裴鹤的声音冷冷插进来,“还故意输呢,没见过谁脸这么大,你是在思考到底比什么你才需要故意输吧,那确实得好好想想。”   明纵笑容变得咬牙切齿,转过身眯眼盯着裴鹤:“哟,我们的贞洁牌坊回了趟家,练得更牙尖嘴利了呢。”   裴鹤脸色涨红了一下,却没落下风,而是反唇相讥:“什么世道啊,铁杵磨成针的人还瞧不起贞操牌坊了。”   明纵没想到裴鹤连这么下流的比喻都会了,一时不察语无伦次:“什么铁杵什么针——你不要血口喷人!都说了我身心第一次都是留给幸北的!”   顿了顿,又气冲冲补充一句:“而且也不是针!你不要血口喷人!”   幸北:“噗。”男人抓重点的能力真是永远不会让人失望。   黎昭静静在一边听这群人无下限地斗嘴,眉间终于缓缓皱出两道浅沟,伸出手放在幸北的背上一带,有种保护她不被这个肮脏世界荼毒的意思,还用不大不小的声音淡淡对她说:“总把那些东西挂在嘴边的男人,一般都很不自信。”   其他人诡异地看过来:拉踩别人的男人就很自信了?   三个虽然改变了容貌但气场依旧不凡的高大男人聚在这里,彼此间开始弥漫起腥风血雨的气息,开始引起路过人的侧目。   最近几天因为骚气难掩多次花样被认出来的幸北有些害怕,想要做点什么活跃气氛,不露痕迹地和周围的欢乐人群融为一体。   幸北想了想,觉得可以从稀释男人浓度入手,开口:“话说,徐愿与在这里,我那个什么后宫的其他人呢……”   就在这时,附近一坨人的聊天飘入耳朵:“你们军部的人都被骗了,龚呈和幸北才是真的,龚呈可是幸北钦定后宫的老大。”   幸北的后半截话倏然卡在嗓子里,可惜前半截已经收不回来了,她身边几个男人立即冷冷看向她。   幸北猛吸一口气,比了个“嘘”的手势,指指那群人,然后想要拉着大家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然而没有人跟她走。   所有人都低着头静静聆听,脚下仿佛生了根,空气也仿佛生了根。   “……黎昭那个声明是为了替幸北担保,我们的军团长就是这么无私伟大,牺牲自己的声誉,帮幸北洗脱冤屈。”   龚呈和明纵冷笑着看向黎昭。无私伟大?无私伟大地利用身份便利勾搭涉世未深的小姑娘?   那人对面的人有些不服:“可是我那个刚升了中校的叔叔说,黎昭和幸北双强联手,鸾凤和鸣,默契得像一个人,而且那可是军团长啊,想替幸北担保又不是只有这一种方式,既然愿意公开声明,肯定是真的喜欢。”   第三个人确信地接道:“没错,黎昭是真的喜欢幸北,但反过来又不一定是真的。而且黎昭再喜欢幸北,能有龚呈喜欢吗?”   “就是就是,龚呈和幸北从预科班起就是同学了,感情深厚,龚呈还为了幸北被冤枉杀人,这么重的情谊黎昭能比吗?”   “我说你们是不是都忘了裴鹤了?据说裴鹤为了幸北差点死了!这样的情谊又有谁能比?”   “对对对!其实我觉得幸北这样的个性,和裴鹤才最般配!”   “同意,裴鹤才最适合做英雄背后的男人!”   然而天赋者学校的几个学生对视一眼,都无法苟同。他们都是幸北守望者的成员,和龚呈有共患难的交情,还亲眼看着龚呈一个沉稳冷静的酷哥每每因为幸北乱了心神——这世界上怎么可能有人比他更爱幸北?不可能有了!   更何况当年和幸北龚呈同学的人也都说,幸北和龚呈上学期间关系密切,整日里打情骂俏,说不定早就在一起了。   学生的语气有些愤愤:“……有趣,一群趁虚而入的……说难听点就是小三……还有脸叫那么大声……”   “就是就是,明明是龚呈先来的,要不是他为了替幸北顶罪被诬陷离开,两人现在说不定孩子都有了,有你们什么事啊……”   “有没有一种可能,幸北也一直默默在等待龚呈,两人哪怕隔了千万光年,心都一直在一起。这场战争的胜利就是久别二人的一场盛大的双向奔赴。”   “嘤,好感人啊,一定是这样。”   幸北这边,空气已然陷入恐怖的凝滞。恍惚中,仿佛空中有几把隐形的、互相对准的矛头,忽然齐齐转了个方向,朝向几人之外虚无的靶心。   幸北头脑中诡异地冒出游乐场里的某个小游戏,沿着圆周移动的小车里,每个人手中有一摞绿油油的帽子形状的东西,都想往圆心的柱子上扣,谁先扣中谁获胜。   就在这时,旁边那伙人中传来一声惊呼:“你们看那个人,他头上好绿啊!”   幸北眼皮一跳,回头,正好对上少年的目光。   隔着茫茫人海,冷酷的眉眼就像是倏地融化了,绽开一抹青涩欣喜的笑容。   他的毛色也被映衬得更加鲜艳了。   “等等……这个头发——他是龚呈!”   “什么?”   “他是龚呈!平时总是戴着鸭舌帽你们都没发现——龚呈的头发——就是这种青草绿色!绝对不会错的,新联邦找不出第二个审美这么糟糕的人了!”   “那那那,那他们不就是……”   幸北惊悚地看到附近那坨人如有实质的目光齐齐转到她身上。   幸北当机立断——   “跑!”   附近惊嘈声刚起,人群刚反应过来想一拥而上,眼前便倏然一花,刚刚还在这里的几个人眨眼便不见了!   只剩下刚才那个人懊恼的声音:“这么快,肯定就是幸北他们——啊啊啊我们之前竟然没发现!”   ……   迅速逃离现场的幸北有点遗憾地摸了摸肚子:“才八分饱,那个彩虹布丁和牧羊人派还没尝到,我这辈子是不是要告别集体活动了……”   幸北有点怨念地看了眼跟上他们一起溜出来的龚呈。都怪这群人,不管她换成什么脸躲到哪里都能在五分钟内围上来,还不懂低调和掩饰,这么大目标不被认出来才怪呢。   “不如我们小范围另开一场。”明纵想起两个队友今天早些时候的提议,“就叫上熟悉的几个人,不用担心被粉丝打扰。”   幸北有点心动地看向他,明纵顺滑地补充了一句:“费用我出。”   “——好嘞!”   幸北答应的速度之快,让明纵不由眼角抽了抽,看了眼“头上好绿”的龚呈,蓦然产生了幻觉,感觉自己头上也不太对劲,好像写着三个字:大冤种。   ……   星币的力量是无所不能的。半个小时后,幸北一群人已经在小别墅里花天酒地载歌载舞了。   只不过……   幸北瞪着沙发上的伍奇和尤露:“为什么他们也来了啊。”   尤露一听就来气:“什么叫我们也来了?我不能来?再说我是来——是尤涵邀请我的,别以为我是为了你来的!”   尤涵清冷地掀了下眼皮,对这个不请自来的姐妹有点无语,但还是没戳穿她。   伍奇高贵地翘着脚:“我是陪尤露来的,再说我们和明纵是一个团队!”   明纵二字现在在幸北这里等同于“星币”,听了这话,幸北终于放过他们,又无语地抬头望向二楼。郭泰趴在栏杆上眼神阴翳地俯视着下面闹哄哄的学生们,眼珠就像是捕捉昆虫的捕猎者,每每看到有人弄洒了饮料或者做一些出格的动作,就倏地凌厉射过去,凡是不小心对上他眼神的人,都顿时打个寒颤。   “可是他为什么也在啊。”   二楼的郭泰感受到幸北的目光,阴恻恻地转向她,眼神完全说不上善良。不过就在这时,容悦怜从他身后突然出现,把他“请”回了老师们聚集的茶室里,临走还给了幸北一个“老实点”的警告眼神。   “为什么老师们也会来啊。”   唐濯不爽的声音跟着加入进来。   “额,因为校长想凑热闹?”明纵闹心地叹了口气。赫连家的面子他也不能不给啊。   面前的几人鬼鬼祟祟地对视了一眼。   “嗯?”明纵眯起眼,“怎么了?”   校长就是连英这件事,那天在办公室的人不约而同地没有透露出去,不知都是出于何种心理。   大概……他们也在心底里觉得,校长是连英,但也不是连英吧。   一分为二的异种,大概就像人格分裂的人类,没法再当做同一个人。   说到底,原来那个连英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她的记忆都留给了那个女皇星的连英,赫连堂作为一张白纸来到这世间,直接入住了当时刚经历永失所爱之痛不愿独活的赫连家嫡系的身体,除了和女皇偶尔的感应以外,记忆与三观全来自人类,连他自己恐怕都把自己当成赫连堂。   从本质上来看,他无论如何算不得是个人类。但一旦忽略他的本质,他又只能是个人类。   他的态度和立场或许偏混乱,但他憎恨异种,为人类做出杰出贡献是事实。总觉得如果这样一个人都不被人类接纳……也无法被任何种族接纳……有点太可怜了些。   幸北正不知如何解释,不经意一抬眼,突然瞳孔一缩:“——她为什么也在啊!”   明纵顺着她的目光一看,瞳孔也一缩:“她怎么在这!”   茶室的门被推开,正走出来的不是赫连莲又是谁!   一个播种者光明正大出现在联邦英雄的私人party,果不其然,下一秒,就看到军部安全科的人从侧门进入,肃目凝望着赫连莲的身影私语,虽然没闹出什么大动静,但这么一群人很快就引得越来越多人看过来。   明纵有些烦躁地抓了抓打理精致的亚麻色头发,迎上去跟那群人交接调解去了。   赫连莲反倒像没事人似的,迈着女王般的骄傲步伐,无视形色各异的目光,沿着台阶走下来,直奔幸北几人。   “啧,一个异种混在人类里你不害怕嘛。”翟洪广先发制人刺她。   赫连莲长睫毛猛然一掀,翻了个大白眼:“你一个弱智不也混在正常人里,你不害怕我为什么要害怕?”   翟洪广:?   幸北:“这不一样耶,他弱智是个秘密,现在全世界都知道你是播种者了啊。”   翟洪广:??这个秘密他怎么不知道?   “那有什么的,我现在从良了不行吗?”赫连莲满不在意地抱着手臂。   “呃,一般人可能还会信,可是你这话跟我们讲……”唐濯无语地瞪着她。她芯子里就和他们不一样啊!大众以为播种者好歹还是人类,犯了错又决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也不是不能,反正她没犯过什么杀人放火的大事,也已经用实际行动将功补过了,但他们是知道的,这位已经不是个人了,怎么重新做人啊!   赫连莲高高在上地“哼”了一声:“我是谁,难道不应该由我自己决定吗?”   妆容精致的女生拍了拍唐濯的头:“别让出身限制了你的想象力。学学我们赫连家,从来不用任何规范约束自己,我们想做什么人,从来都由自己决定,这才叫自由,懂吗?”   唐濯嫌弃地拍掉她的手,表情却怔怔的若有所思。   他才想起来,赫连莲一个异种,竟然有明确性别认知——一个只有人类才有的东西。   是否她当初无视上天给她派发的性别、坚定地选择当一个女孩,就注定了这个人不会被任何天生的东西限定,永远只会自己选择自己要走的路?   这样逆天改命的路理应很难……可是竟然被她走通了。无论是做一个女性,还是做一个人。   唐濯眼神聚焦在安全部一行人身上。他们被明纵说服,同意让赫连莲参加party,他们只要在隔壁会议室监视以防意外。   赫连莲见事情解决了,扬着下巴,翩然离去,走向在沙发角落里叽叽咕咕的伍奇和尤露。   “嘁,管她是人是种——世家的人又能是什么好人了。”翟洪广对着她的背影冷笑。   “世家的都是孬种。”裴鹤立即意有所指看着明纵接话。   明纵:“喂!”   另一头,赫连莲站在两人身后,无声无息朝他们俯下身去。   “帝才学宫的朋友们,你们好像想要给我们天赋者学校的朋友一个惊喜?”   正在计划干坏事的二人吓了一跳,尤露警惕地看着赫连莲:“你刚才还去讨好幸北他们说要重新做人,别以为我没听见。”   “那又怎样。”赫连莲狡黠地笑笑,深绿眼影在水晶灯下意味深长地闪烁,“我要重新做人,又没说要做幸北的人啊。”   尤露还想说什么,伍奇却按住她的手臂,转了转眼珠:“喂,负责舞会直播那个节目组,是不是你们赫连家的?”   三个世家子弟聚在一块,露出老奸巨猾衣冠禽兽的猥琐微笑,乍一看居然像是被幸北那伙人附了体。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