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保护我方反派大佬》作者:洛云舟舟   简介:   #反派大佬和恶毒女配,天生一对#   这是两个反派被迫营业、相依为命,把皇宫内外闹得鸡飞狗跳后,勤勤恳恳收拾烂摊子的故事。   【小剧场】   喻珏:我刚在太子的茶水里下毒了,云丹快去打碎他的杯子!   云丹:呜呜,男女主提着刀来找我算账了,喻珏救我!   喻珏:我这句台词的笑声要怎么发出来啊?好难!   云丹:跟我念。你们知道的太多了,桀桀!   喻珏:?你是怎么做到的?   喻珏:我知道了。   云丹:你知道什么了?   喻珏:我们联姻吧,这样我就能时时在宫中保护你了。   食用指南】   第1 . 架空,偏群像,HE,非典型小甜饼   第2 . 女主是自信憨憨,微傲娇   第3 . 男主看似柔弱实则超强!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穿越时空 女配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云丹 ┃ 配角:喻珏(jue第二声)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反派大佬和恶毒女配,天生一对   立意:努力改变命运 第1章 、四月雪   明德九年春,洛阳满城牡丹花开后,飞雪忽至。   鹅毛般的白雪落在花团锦簇的牡丹上化开,一阵陡峭的春风吹来,细雪就与花瓣齐飞,天地间充斥着淡雅的幽香。   宫中无人不称奇,纷纷猜测这是何等冤情因上天垂怜而得了昭雪。   后宫妃嫔和年幼的皇子公主们,无一不是披着洁白的大氅,手里端着烧得正旺的小火炉,坐在柔软的绒毯上,边喝着热茶边隔着珠帘欣赏这一奇景。   唯独枕玉阁里的长公主,此刻身着单衣,连发髻都未梳,就只身冲到了风雪之中。   雕花木门大开着,夹杂着花香的寒风灌进厢房。长公主脚踝系着的银环上,铃铛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响声。   “公主殿下!”   丫鬟甘棠被冷风惊醒,一睁眼就看到自家主子如此举动,顿时一声惊呼。   长公主自打降生那日起便体弱多病,因此才被圣上赐名云丹,喻仙丹灵药之意——长公主要是因此得了风寒,那可就糟了!   云丹此刻却顾不得这么多了,她白净细腻的小脸变得粉扑扑的,两只清澈的杏眼正在焦急地四处打量。   她要找那个前一晚就被自己罚跪在门前的温家小姐——同时也是她的伴读、当朝宰相温国公庶女、这本玛丽苏小说的女主角温逐月!   是的,云丹一醒来就发现自己穿书了,成为了古早玛丽苏小说《万般荣宠太子妃》里的恶毒女配,长公主楚云丹。本书女主角就是将来会成为太子妃的温逐月,男主角则是将来会成为太子的三皇子楚天澜。   身为一名合格的恶毒女配、推动剧情发展和男女主感情升温的工具人,原身少女可谓是兢兢业业、尽心竭力。在自己穿越过来前,原身已经成功地将男女主角得罪了个遍,包括但不限于在论剑大会前偷走三皇子的剑、强迫温逐月当她的侍女......   还有像现在这般,污蔑温逐月打碎了一只琉璃杯,责罚欺辱她——   如今这春风吹雪多半就是为她而来。   云丹终于在冰天雪地中寻觅到那一点烟青,她连忙提起裙子跑了过去。   温逐月一头青丝散乱,身上落满雪花,只穿一袭单薄的青衣,身体正不住地发着抖。她的脸已经被冻得通红,又长又翘的睫毛上结了霜,一双小鹿般的眼眸怯生生的,让人一看便心生怜爱。   云丹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继而努力扯了扯左边的嘴角:“贱人,真是丢人现眼!”   怎么样,她的冷笑还算到位吧?   脑海中传来一个声音:【啊,宝贝,这个笑容也太丑了。】   云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闭嘴,本公主花容月貌,笑起来能不好看?行了,关键戏我演好了,现在可以自由发挥了吧?】   自称马卡、被云丹亲切称为玛卡巴卡的系统语气勉强:【那好吧。】   云丹将自己扭曲的笑容收了回去,努力摆出有生以来最最温柔的表情,俯身将温逐月轻轻扶了起来:“莫要误会,刚才我是在骂自己呢!唉,我真是个贱人,竟然做出了委屈逐月的事情,实在是丢人现眼!”   温逐月看着她万般诚恳的模样,覆满雪花的脑袋上缓缓冒出了一个问号。   此时,甘棠带着另一个丫鬟甘露赶到,两人将厚棉衣手忙脚乱地为云丹披上,边劝阻道:“公主,这天寒地冻的,您身子骨弱,快回去吧!”   云丹咳了两声:“让温家小姐也进去。”   “听到没有,公主让你进去!别跪了,在这碍眼呢!”甘棠对温逐月怒斥道。   “是。”温逐月缓缓起身。   甘露用手帕捂着嘴巴,斜睨她一眼,面露嫌弃:“这温家小姐也是晦气,明明生在宰相府里,偏偏是个不得宠的庶女,徒有个光鲜亮丽的门楣,日子却过成这般模样......”   “行了,少说两句。”云丹截住她们的话头。   “公主恕罪。”甘棠和甘露立即垂眸敛眉,收了神色,搀扶着云丹进了厢房。   *   在甘棠和甘露的服侍下更衣后,坐在火炉旁烤手的云丹见温逐月还是可怜巴巴地缩在角落里,皱眉道:“甘棠,让她换身衣服,暖暖身子,可别传出去倒说是本公主亏待了她。”   她还是尽量想让自己语气蛮横些,免得被甘棠甘露发现自己这壳子换了个芯儿。   甘棠便乖乖应下了,甘露则在身旁给自己捏肩捶背。   接受了原身记忆后,云丹对目前形势也有了大致的把握。   这甘棠甘露,乃是她时刻带在身边的贴身侍女,甚至连就寝时也要她们守在房外。她们随着原身的脾气,欺软怕硬,对瞧不起的人那是叫一个蛮横无礼,可对自个主子却是忠诚乖顺。   楚云丹年方二七,明日就要及笄,生母虽只是个如今不甚得宠的香妃,自己好歹也是当今圣上的第一个女儿,身份尊贵的长公主,明日宫中会举办盛大的宴会和庆典。   就是在那场及笄礼上,楚云丹首次将恶毒的手伸向了本书的反派大佬——未来权势滔天的镇国将军、如今的小侯爷喻珏,同时也是男主三皇子的伴读。   自然,穿越过来的云丹是不乐意这么做的,她对宫斗没有丝毫兴趣,只想快乐地当一条咸鱼。   况且,书中的喻珏后来被众人诬陷进黑牢,出狱之后彻底黑化,以前欺负过他的人无一不是下场悲凉。至于自己,那更不用说,作为恶毒女配,她被男女主和反派大佬混合三打,最后落得个凄凄惨惨戚戚的结局。   男主和女主她已经招惹了,没关系,至少她想离这个反派远一点,他可比正直善良的男女主可怕多了。   但是......   云丹欲哭无泪地怒瞪房梁。   她竟然绑定了一个反派系统,必须走完恶毒女配的所有关键剧情,甚至连关键动作、表情和台词也要模仿!不完成任务,她的下场也只有一个——那就是死!而且是立刻,马上!   不必说,明日的及笄礼上,喻珏的那场变故便少不了她的一份功劳。   “公主,雪停了。”   云丹随着甘露的声音往窗外望去。   飞雪下了一整晚,可算是停下了。不愧是玛丽苏女主温逐月,就是拥有旁人羡慕不来的锦鲤运,连上天都似乎格外喜爱她。   待云销雨霁,云丹换上用金线绣有卷云纹、滚着银边的天水蓝广袖留仙裙,镂空半蝴蝶结发髻上简单地插了一支通透玲珑的玉步摇,配上她那如白玉凝脂般的肌肤、秋水双眸和盈盈不足一握的柳腰,真是宛若仙人之姿。   “不是我说,咱们公主肯定是楚国第一美人儿!”甘棠夸赞道。   云丹挑了挑眉,在脑海中问她那坑爹的系统道:【听到没?】   玛卡巴卡对她的自信感到了无语:【人类不都长得一样?】   【玛卡巴卡,你不懂。】云丹喝了一口茶,满意地对着铜镜又瞧了瞧。   【......待会甘棠会把桂花糕送来,宝贝,记得你的任务。】   云丹叹了口气:【知道,我得在给三皇子的那块桂花糕里下泻药,还要羞辱他的字写得太丑,逼其他皇子公主赞美自己的狗爬体。】   昨日父皇刚来尚书房查看了他们的学习情况,顺带夸奖了三皇子的一手好字,原身长公主立刻就不高兴了。至于下泻药,原身打算这么做的目的是让三皇子参加不了明日自己的及笄礼,介时她再在父皇面前埋怨他一番。   甘棠步履款款地走过来,将一个用上好丝绸布包裹着的食盒放在小桌上:“公主,香妃娘娘差人送来的桂花糕,叮嘱公主带去念书时当甜点呢。”   甘露笑道:“娘娘真是有心,总是为公主想得周到。”   “替我多谢母妃。”云丹的手在绣着卷云纹的粉色丝绸上仔细摩挲,心中微暖。香妃娘娘为人虽然狡诈歹毒,但对自己这个亲女儿却是掏心掏肺的好。   她上辈子是个孤儿,从来不知道母爱是什么滋味。   没想到有朝一日却在这云波诡谲、充斥着阴谋与算计的宫中体会到了。   *   尚书房里已经坐好了八九个皇子公主们,各自的伴读则立在一旁,而教他们念书的沈太傅还尚未来到。   年龄最大的大皇子也就十六岁出头,三皇子不过十一二,最小的六皇子和三公主才五六岁,都还是小孩子。   如果三皇子真的中毒,到时候一旦查起来,自己首当其冲。云丹才不要做这么蠢的事情。   她已经有了破局的办法。   见云丹走进尚书房,皇子公主、伴读们纷纷唤道:“长公主殿下。”   云丹点点头,她先绕路到三皇子那边,随意瞧了瞧他桌上的写了字的书卷,扬起下巴不屑道:“什么烂字,跟本公主比真是差远了。”   接着,她抓起三皇子的毛笔,沾了点墨水,在他书卷上写了个七歪八扭的句子“长公主天下第一美”。   呃,虽然系统没规定她要写什么字,但......写这句话总没问题吧?而且也像是长公主会做出来的事情。   刚开始知道自己要演的这段戏的时候,云丹尴尬得脚趾抠出了一栋芭比梦幻豪宅。   但现在她想开了。只要她足够自信,别人就会自我怀疑。   “皇弟皇妹,都过来看看!看看皇姐是怎么写字的,学着点!”云丹盛气凌人地喊道。   碍于她身为长公主的权威,其他皇子公主们纷纷围了过来,违心地赞美了她一番。   接着,只见她一脸满足地走到自己的座位,悠哉游哉地拆下丝绸裹布,慢条斯理地打开了食盒——   一个个松软的白糕方方正正,上面有点点金色的桂花包裹在晶莹的蜂蜜中,乖巧地排列在食盒里,散发出浓郁的香甜气息。   此时这个食盒就是一个明晃晃的吃货诱捕器。   尚书房的座位是按照年龄排的,以前原身虽然脾气很差,但坐在她旁边的大皇子和二公主都是好性子,三人经常一起聊天,关系也还不错。   此时身着一袭鹅黄色襦裙的二公主盯着桂花糕,充满期待的眼睛里仿佛在冒着小星星。   云丹有意想吸引三皇子吃糕,于是逗起了二公主,她拿起一块桂花糕放到嘴里,闭上眼睛做陶醉状:“这糕入口即化,实在太美味啦!”   二公主楚云苏吞了口口水。   云丹假装不经意间往三皇子那边看去,却发现三皇子只是好奇地看了一眼,就继续认真地看起了手中的书卷。   反倒是三皇子的伴读——未来的反派大佬喻小侯爷——三番两次往自己这边张望。   云丹对二公主说:“二妹,你要不要尝一尝?”   “既然皇姐这样说,那苏苏就不客气了!”二公主终于等到她这句话,立刻伸手到食盒里抓了好几个桂花糕,一口一个吃得甚是满足。   “皇姐,我也想吃!”其他弟弟妹妹们见状,也纷纷上来拿桂花糕。   三皇子定力惊人,此刻居然还是不为所动。   不愧是男主角,在这么小的年纪,就对美食展示出了令人叹为观止的抵抗诱惑能力!   云丹打算主动把桂花糕送给三皇子,正拿起下了泻药的那块,就见喻珏如一阵清风,带着幽幽的玉兰香来到了她的面前。   喻珏身穿一袭素净的白衣,腰间挂着玉佩,身后背着长剑,柔软的黑发高高地用玉簪束在脑后,身上有种高贵和锋利的气质,端的是一个身长玉立的少年郎。   “长公主。”喻珏向云丹行礼,看着她手里那块桂花糕,“喻珏也想吃桂花糕,可以么?”   作者有话说:   下一本写未来星际题材的《前方疯人院请绕行》,戳专栏可见,求收藏~文案如下:   在俗称“疯人院”的联盟星警学院就读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尹冰(已匿名):谢邀,人在疯人院,这里夏天不让开空调,冬天不给穿棉袄,一年四季都只能喝冰水!最最最重要的是,这里没有一个正常人!尤其是学生会的,里面那些人全部!都是!疯子!   热心网友1:星警学院的人第七感太强,精神状态不稳定也实属正常。   热心网友2:竟敢说我院坏话,是不把我们信息网络系放在眼里?举报了,不用谢。   热心网友3:同学,会长叫你去学生处一趟。   尹冰(已匿名):???   *   人民警察尹冰在一次特别任务中光荣殉职,醒来后发现自己穿越到了未来星际世界。   曾经英年早逝的尹冰表示,这辈子一定要认真养生,争取活到九十九。   没想到,因为第七感等级高,才刚成年的尹冰就被强制招募进了星警学院。   好消息是,她将一生衣食无忧,而且二十五岁就能退休,从此成为有钱有闲的人生赢家。   坏消息是,她很可能活不到二十五岁。   *   抱着绝不向命运屈服的信念,尹冰悄悄将棉袄带进学院,还自制了一个加热水壶。   没想到好景不长,这些东西全都被学生会长席风一锅踹了,尹冰还因此写了份几千字的检讨书。   不久,尹冰看不惯一个欺负新生的学生会干部,在食堂中泼了他一脸番茄汤。   不料却被前来吃午餐的席风当场抓获,并罚她打扫泳池一个星期。   尹冰:“......”席风是吧,我记住你了。   某天正在打扫的时候,正好遇到席风所在的班级来上游泳课。   尹冰看到席风就来气,阴阳怪气道:“哎哟,是什么雄风把我们尊贵的会长刮来啦?”   只见尹冰直勾勾地盯着席风只披了一条毛巾的上身,两行鼻血缓缓流下。   众人:“......”   尹冰:......我说我是感冒上火了你们信吗?   次日学院论坛热话题:   #新生公然挑衅学生会长,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学院风气亟待整顿#   自此,尹冰和席风的梁子算是正式结下了。   ......   后来,知道了真相的席风递给尹冰一包枸杞,诚恳道:“师妹,以前都是我不对,原谅师兄好不好?”   【一身正气笨蛋美人男主vs痞里痞气养生达人女主】 第2章 、桂花糕   “当然可以。”   云丹将手中放了泻药的桂花糕递给喻珏:“不过,希望小侯爷先帮我个忙,把这块糕点给三皇弟。”   虽然刚才做的事情着实有点丢脸,但这样一来,云丹也就能以道歉为借口主动给他送桂花糕了,说不定还能稍微提高一点三皇子对自己的好感。   喻珏的脸上有一闪而过的诧异,但转瞬间就被压了下去,他笑了笑:“长公主的吩咐,喻珏自然不会拒绝。”   喻珏拿着桂花糕走到三皇子身旁:“三皇子,这是长公主给您的点心。”   三皇子愣了愣,但随即便转头看向云丹:“谢谢皇姐。”   “三皇弟。”云丹不想放过这个好机会,继续顺着话头说下去,“刚才是我不对,昨日听到父皇夸赞三皇弟,我心有不甘,对你口出妄言,还望你不要怪罪我才是。”   云丹边说边惭愧地低下头,微微咬住嘴唇,像是用了无比大的勇气才将这句道歉说出来一般,看上去无比真诚。   俗话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二公主的腮帮子鼓鼓的,嘴里还塞着半个桂花糕,也摇头晃脑地为云丹说话了:“唉,三皇弟,看皇姐悔不当初的模样,你就原谅她吧。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能改之,善莫大焉!”   三皇子见云丹诚恳的模样,脸上似有动容:“皇姐,如此小事,你我姐弟二人血浓于水,我又怎会因此介怀?”   三皇子面如冠玉,生得大气柔和,两点寒星般的双眸中透出纯善温良的光芒。云丹仿佛感到他身上散发出一阵名为男主角的神圣光辉,让她这个恶毒女配不禁自惭形愧。   云丹边听着就要边往三皇子那边走去,桂花糕已经被他拿在手里,算是接受了,接下来她要找机会阻止他吃下糕点,比如让它摔到地上......   她正欲有所动作,就见一个身穿藏青长袍、留着白须、教书先生模样的人挡在了自己面前:“长公主,该上课了,请回座位上去。”   想必这位就是教皇子公主们念书的沈太傅。   沈太傅为人严苛,动不动就拿要到皇上那儿去告状来威胁他们,在这群小屁孩中十分有威信。此时他一走进来,尚书房内原本嘈杂的嘻笑打闹声瞬间就消失了,二公主连忙把没吃完的小半个桂花糕咽了进去,缩了缩脖子。   云丹只好乖乖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只听喻珏对三皇子轻声道:“殿下,桂花糕我先帮你收着,下课了再用吧。”   三皇子点点头,喻珏便将桂花糕用油纸包起来,揣进了怀里。   沈太傅开始讲书,帮他们复习上一课的内容。   云丹看似在认真听讲,其实在神游,还时不时忍不住往侧后方三皇子和喻珏所在处偷瞥。   她下了泻药的桂花糕落到喻珏手里了......   会怎样?   她紧张起来。   最好的情况是,待会他俩都把这事给忘了,桂花糕也因过了食用期而被丢掉,没被任何人注意到;其他的可能性就不是那么乐观了——   三皇子吃下桂花糕,病发后自然会查到她的头上;喻珏吃了桂花糕,病发后也会算成是她陷害的,而且以小说中喻珏后期黑化后瑕疵必报的性格,这也将成为他们的仇怨之一;又或者,他们敏锐地察觉到了自己的不对劲,直接把桂花糕拿去查验......   不知道待会下课后,她能不能找到办法将那块桂花糕拿走。   对了,她可以怂恿二公主,让她求三皇子把那块糕点让给她。   “长公主,怎么一直在发呆?今日回去要完成布置的作业,清楚了么?”沈太傅点了她的名字。   “啊......”云丹刚才根本没在听,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温逐月。   温逐月小声提醒道:“今日回去要完成字帖的临摹,还要写上一篇小作文。”   “噢。”云丹遂将她的话照搬过来,“清楚,今日回去要完成字帖的临摹,还要写上一篇小作文。”   尚书房内安静极了,将她们说的话一字不差地全听了进去的众人:“......”   云丹再怎么顽皮,毕竟地位尊贵,太傅也不能说太重的话,只是气得两撇白胡子都颤颤巍巍地抖了两抖:“长公主,你......再不用功念书,以后......好自为之!”   云丹忙站起来:“太傅,对不住,是我不对,以后不会这样了!”   沈太傅“哼”了一声,说了一声“下课”之后便快步走出了尚书房,留下垂头丧气的云丹。   “公主殿下。”温逐月见她情绪低落,忙过来温言软语安慰道,“不用担心,我可以帮您做今日的作业,保准明日让太傅满意。”   “不必。”云丹婉拒了,“今天起你也不用再来枕玉阁了,多谢温小姐前几日的照顾。”   倒不是她真想好好用功,而是她知道,原书中长公主就是将所有功课交给伴读来做,最后被沈太傅发现了,也就免不了劈头盖脸的一顿骂。   而且温逐月机缘巧合之下请教了三皇子有关作业的内容,这也成了男女主二人相识的契机。简而言之,加快了原身对温逐月所做之事被三皇子知晓的进程,对云丹来说自然不是件美事。   玛卡巴卡在她脑海中质疑:【原主的作业一直都是温逐月帮忙做的,你这次要自己来?你行不行啊,宝贝?】   云丹瞥了眼书卷上的诗文:【我可是二十一世纪的大学生,怎么可能不行?】   在云丹和系统说话之时,皇子公主和伴读们收拾好了随身之物,三三两两地走出尚书房。   云丹瞥见三皇子和喻珏起身要离去,正要转身找二公主帮忙,就听“啪嗒”一声,那块本该在喻珏怀里的桂花糕不知何故掉到了地上。   “三皇子恕罪。”喻珏露出慌乱之情,忙单膝跪地请罪。   三皇子面露愁容:“不妨事,喻珏你快起来,只是辜负了皇姐一番心意......”   云丹怎会放过如此天赐良机,她嗖嗖地蹭了上去,附身就把地上沾了灰尘的桂花糕捡起来:“三皇弟,我再给你一块新的。”   说着,她就把食盒里最后一个桂花糕拿了出来,递给三皇子。   云丹如获至宝般将脏了的那块桂花糕放回食盒中,心中甚是满足。   这一段剧情也有惊无险地过去了。   云丹松了口气,看了看喻珏,要不是他不小心摔了桂花糕,事情可能没法进行地如此顺利。   就在她看过去的时候,喻珏却是也看了过来,还朝她露出了一个明媚清澈的笑容。   云丹愣了愣。   书里的喻珏此时虽然还未黑化,但作为小侯爷却是侯府中的养子,寄人篱下,被人利用,对侯府乃至皇室都心怀愤懑,平时的气质也十分阴郁——   总觉得,这个反派大佬......和书中的不太一样?   *   转眼便到了及笄之礼的日子。   才刚到卯辰,云丹便被甘棠甘露拽起来沐浴洗漱更衣梳妆,她边打着呵欠边在脑海中向系统确认自己的任务。   玛卡巴卡严肃地说:【没错,你要在及笄之礼后的晚宴上把喻珏推到醉仙池里。到时候他会离开座位的,你跟着走就行了。】   云丹心里苦:【要是被他发现了,这仇恨值岂不是直接拉满?】   【没办法,你是恶毒女配嘛,宝贝加油,你可以!干完这一票,你晚上还要去和他在青楼抢女人呢!】   云丹顿时跨起个批脸。   原书中,长公主被纨绔的大皇子怂恿,女扮男装去逛青楼,结果碰巧撞见了喻珏,还砸了他的场......   经过之前下泻药的事情,云丹已经麻了。她一点都不心虚,反正她也是被迫的,而且在原书中,她前脚刚把喻珏推到池子里,后脚温逐月就把小侯爷救起来了。   等到巳时天光大亮,一群宫女和嬷嬷便簇拥着她上了轿辇,浩浩荡荡地往金銮宫去了。   等下了轿辇,饶是云丹早已有了心理准备,还是被这样的大阵仗给惊到了。   金銮宫前铺就了十里红毯,皇上与皇后高坐在最高处正位,两侧站着无数官员将士和各宫妃嫔。   云丹身穿五重华服,在礼官的提示下一步步踏过汉白玉筑的台阶上殿,在皇上皇后面前跪地行礼,双手交叠举至额间,行三叩拜。   接着,她走到一侧的香妃娘娘面前,再叩礼。   香妃娘娘温柔地为她绾发,为她插上鎏金琉璃八宝簪,再轻轻扶了云丹起身。   “礼成,皇上御旨——钦封为玉玫公主——”   公主受封之后则是听礼环节。①   而后酉时三刻,晚宴于晏茗园中正式开办。   天色逐渐黯淡下来,园中四处点着琉璃灯,火光摇曳,甚是美丽。   云丹隔着礼冠垂下来的珠帘看向被云层遮蔽的天空,心想今晚必是个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原身可真是选了个好时候。   可也架不住温逐月有主角光环加持,随便去散散心都能把反派大佬给救了。   一番迎宾和寒暄过后入座,众人便边欣赏声乐与舞蹈,一边进食与畅谈。   作为今日及笄、被楚帝亲赐封号的玉玫公主,云丹自然是成为了他们阿谀奉承的主要对象。虽然平日里也有一些妃嫔看她不顺眼,却也没人在这样的场合上找不痛快,故场上都是一片其乐融融。   香妃娘娘一边应着众人的夸赞,一边说着谦词和推却之语,一双杏眼弯弯的,高兴得不得了。   时候该到了。   云丹瞥了一眼身穿玄色狮纹官袍、立于一旁的喻小侯爷。   果然,喻珏如书中剧情那般站起,称自己酒力不胜离开了宴席。   云丹坐立不安地等了好一会儿,也找了个借口单独离去。   一盏明灯斜斜地挂在明黄色的角楼飞檐,在朱红的宫墙上洒下一片柔软朦胧的光芒。   云丹绕过亭台楼阁、曲苑水榭,来到醉仙池前。   果然见到喻珏正背对着她独自倚在亭边,一阵带着牡丹花香的春风将他束着的青丝扬起,腰上荔枝白色的双玉佩彼此撞击,发出清脆的响声。   云丹闭了闭眼睛,心脏狂跳。   接着,她轻手轻脚地往前,对着喻珏的后背往醉仙池就是猛地一推!   下一瞬,云丹的瞳孔就倏然放大——   喻珏大概是在情急之下拽住了她的衣襟,她重心前倾,跟着喻珏一起摔进了池中!   作者有话说:   喻珏:突然想起来,我还没吃到桂花糕qwq   ①:以上及笄礼流程参考了百度。 第3章 、醉仙池   整个人浸入冰凉的池水中,云丹立时打了个寒颤。   她虽然不是特别擅长游泳,但好歹能让自己浮起来,一时半会不至于沉下去。   但喻珏、喻珏他是个古代人啊!平常古代人哪有会凫水的?!   云丹顾不上被喻珏拽下来的震惊,努力浮上水面喘了两口气,马上在微弱的灯光下寻找喻珏的身影。   完了,看不到他人啊,该不会是沉下去了吧?!   云丹即刻又沉了下去,强迫自己在水中睁开眼睛。   找到了!   她笨拙地扑棱了过去,拽起喻珏的衣襟就把他往上带。   云丹本身水性就很一般,再加上喻珏下意识抱住了她,她的动作变得愈发艰难,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托上水面,而此时她已经是精疲力竭。   云丹只能在心里默默叫苦。   【玛卡巴卡,你确定这个真的是反派大佬?!喜欢吃甜食糕点,喝一点酒就醉成这样,掉进水里只知道扒着人不松手,他是豆腐做的吗?!】   玛卡巴卡:【就是他,不要怀疑。看看这细眉薄唇,看看他苍白的皮肤,看看这张攻击性极强的俊脸,他不当反派谁当反派?】   她看着靠在自己的喻珏,他一头黑发散乱,双眼紧闭、柳眉微蹙、面泛绯红,细长的脖颈毫无防备地裸露出来,整个人看起来柔软而又脆弱。   她真是疯了,刚才那一瞬间,她竟然认为喻珏真就像表面看起来这样无害。   原书里的男女主虽然记恨楚云丹,可也只是通过正当手段对她施以惩戒,但喻珏——未来那个心狠手辣的镇国将军,却是直接用一把长剑送她下了黄泉,还冷笑着咒她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虽然云丹没经历过这些事,可书中原主的记忆还是如附骨之蛆一样时时缠绕在潜意识里,一回想仿佛就能感受到冰凉的剑尖在心口处凝出寒霜。   【麻烦,要不是为了走以后的剧情,我才不管他。】云丹边向玛卡巴卡抱怨,边将喻珏额间浸湿的发丝拨到一边。   【玛卡巴卡,女主角温逐月呢?她不是要来救人的吗?!她再不出现,我和喻珏死在这里,以后谁帮她和男主角推动感情线啊?!】   云丹在心中抹泪,作为一个兢兢业业的恶毒女配,她真的承受了太多。   玛卡巴卡惊喜地出声:【来了来了!快看!】   云丹抬头望去,果然见到了温逐月的身影,连忙喊道:“逐月!”   温逐月吓了一跳:“长公主?!”   温逐月连忙跑到池边:“逐月这就去喊人!”   云丹见她转身要跑,赶紧制止她:“来不及了,我撑不住了——逐月,你快先把喻小侯爷拉上去,我帮你!”   有她在后面拖着,再加上温逐月帮忙,总算是把这尊大佛给弄上了岸。   云丹本来就能堪堪浮起来,如今有了温逐月把她往岸边拉,不一会儿她也成功出了醉仙池。   云丹咳了几声:“逐月,去叫人来!”   温逐月担忧地看了一眼云丹和喻珏,应下后便跑开了。   云丹将湿透了的头发随意拧了拧,然后去瞅了瞅旁边躺在地上的喻珏,将手指放在他鼻子下探了探。   嗯,不错,还活着。   玛卡巴卡心疼道:【你就这样让他睡在冰凉的地上?他会生病的!】   【他以后还会杀了我呢,我为了大局把他捞起来,仁义至尽了。】云丹瞥了一眼喻珏,面露嫌弃,但还是把他抱了起来,打算把他安置到亭子里的椅子上。   就在这时,喻珏偏了偏脑袋,缓缓睁开了眼睛。   “长公主?”   云丹立刻松手,将他放回地上:“小侯爷,你醒了。”   喻珏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水,露出迷茫和疑惑的神色:“公主,是你救了我?”   “小侯爷不记得刚才的事了?”   喻珏摇摇头:“方才喝醉了,该不会是自己不小心掉进水里了吧?”   接着,他又看了看周围,见四处空无一人,再瞧了瞧自己和云丹浑身湿透的模样,语气变得更加确定:“公主,是你救了我。”   云丹:???   云丹:【玛卡巴卡,此处不应该是他睁眼看见柔弱美丽、心疼地流下泪水来的温逐月吗?!剧情出bug了啊!】   没错,原书中的反派大佬喻珏虽然没有爱上温逐月,但由于被她救过一命,即使是在黑化之后也坚决不伤害她,原本后期就顺遂的女主角有了反派的暗中帮助,往后过得更是如同锦鲤附体一般幸运。   【问题不大。】玛卡巴卡道,【反正该做的你都做了,剩下的属于不可抗力。人生的奇妙就在于此,不是吗?】   云丹仿佛看见了一丝希望:【那这是不是意味着,以后他可能不杀我了?】   玛卡巴卡:【难说,毕竟你晚点还要女扮男装去青楼跟他......】   好,打住。她知道了。   不管如此,她毕竟也算是救了喻珏的人,呃,虽然喻珏也是她推下去的就对了......   推下去和救他有冲突吗?当然......没有!   云丹在极短的时间内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理直气壮地承认了:“嗯,是我救了你。”   喻珏动容道:“长公主救命之恩,在下没齿难忘......”   “啊不不不。”云丹连忙止住他接下来一连串的什么“难以为报”的话,“我是说,不必没齿难忘,只希望小侯爷答应实现我一个愿望。”   喻珏道:“当然,只要是在下办得到的。公主请说。”   云丹做出苦恼的样子:“我现在还没有想实现的愿望呢......不如今后想到了再与小侯爷说?”   喻珏轻轻笑了,睫毛上还沾着水珠:“公主所愿,在下必当尽心竭力。”   云丹神色复杂地看了看他温和无害的模样。这话听听就好,谁知道以后真的惹到了喻珏,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不过在原书中,喻珏也不是个会背弃承诺的人,希望以后拿这个来向他求情,他能真的放自己一马。   *   意外被喻珏拽入池子里、被楚帝心疼地责骂了一番她不该私自出行、又被香妃搂着泣涕涟涟之后,云丹总算是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枕玉阁。   【玛卡巴卡,我真的累了。我不想逛青楼了,再多美女都不去!】   云丹四仰八叉地瘫在床上,表示自己只想一觉睡到天亮。   玛卡巴卡斩钉截铁:【不行,大皇子还在等着你呢!再说了,不走剧情,只有死路一条噢宝贝!】   云丹骂骂咧咧地起身:【垃圾喻珏,渣男!伪君子!斯文败类!大半夜的逛什么青楼,害得本公主还要辛辛苦苦去跟你偶遇!】   云丹一个鲤鱼打挺翻身下了床,迅速换好了一身普通宫女的打扮,再带上从大皇子那里要来的京城贵公子常服,偷偷摸摸地出发了。   “皇妹,皇妹。”   云丹刚溜到阁外,就听见大皇子楚天宁压低了声音,在墙角鬼鬼祟祟地呼唤自己。   楚天宁在学习上虽是敷衍至极的不上进,但人脉极好,再加上他本身大皇子的身份,轻易打点了一下宫中守卫,俩人有惊无险地就出了宫。   此刻不过亥时,洛阳城中正是灯红酒绿、热闹繁华的时候。街上到处都是营业吆喝的铺子和出游的行人,一条映照着灯火的清澈河流环绕着辉煌的高楼,宛若一个美好的梦。   云丹是第一次出宫,此刻换上一身贵公子打扮,和大皇子走入百花楼,只觉得奇妙无比。   寻常百姓是不知道皇子公主们长什么模样的,因此他们也不必太担心被旁人认出来。   百花楼作为烟花之地,布置得极为奢华美丽。地上铺着红毯,墙壁上是用金边绘制而成的百花图,到处都挂着璀璨的琉璃珠,烛台上有明艳的火光摇曳。   “哎呀,不知两位公子怎么称呼?”   老鸨见二人进楼,连忙殷勤地迎了上来,显然是一眼就看出了他们非富即贵的身份。   大皇子强装游刃有余道:“本公子姓沈,这位是舍弟。”   云丹跟着点点头:“我们要去天字阁。”   大皇子惊讶地看向云丹。没想到她竟然还懂这些!   老鸨赔笑道:“两位公子不知,天字阁已经其他客人提前包下了,实在抱歉。”   “好吧。”云丹道,“那带我们去天字阁旁边那间。”   “两位公子稍等。”   老鸨招来两个姿色绝艳的姑娘,让她们带路。   上了楼,便是间间暖阁,处处是幽香和喃喃轻语,气氛十分暧昧。   两位姑娘正打算引他们到那间暖阁中,就见云丹径自大步走到天字阁前,抬手便要推开门!   “公子不可!”姑娘惊呼出声。   然而已经晚了,云丹已经打开了门。   “继续。”是喻珏的声音,清贵中透露着慵懒。   她还没绕过绣有鸳鸯戏水花纹的屏风,就先听到了里面传来女子如天籁般动听的声音,迂回婉转,令人听了就不禁脸红心跳:“公子......”   还没等云丹皱起眉来,那女子就开口道:“且说她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策论与骑射功夫更是精妙绝伦。不卑不亢,兄友弟恭,在宫中是积极参与议论国事,指点天下,激扬文字,为楚国的治理立下赫赫功劳,在京城深受百姓的爱戴,不愧是大楚第一长公主......”   云丹:???   她听不懂,但她大受震撼。   这么多美言美语,怎么连在一起,再配上“长公主”三个字,听起来就像是在讽刺她呢?!   云丹对玛卡巴卡说:【我怀疑喻珏在内涵我!】   【很有可能,这个手段,侮辱性极强。】玛卡巴卡附和道。   云丹绕过屏风,只见喻珏正一手执琉璃盏,一手百无聊赖般地撑在腮边,听着面前的姑娘念手中的话本。   云丹看着这与青楼其他地方不能说一模一样、至少是毫不相干的场景,面容扭曲。   就这?亏她还期待了好久!   然而,她没有忘记要走的剧情,立时飞扬跋扈地叉了个腰,往中间一站,大声打断了他们:“这天字阁是本公子的,闲杂人等赶紧滚出去!” 第4章 、百花楼   云丹此话一出,那原本在念话本的女子便如受惊的小鹿一般抖了抖,随即拿着手中的小册子躲到了喻珏身后。   喻珏看到云丹的那一刻,脸上出现了一瞬间惊慌到极致的空白。几乎是下意识地,他连忙站起身,身子才刚往前倾,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停住了。   接着,他顿了顿,脸色古怪,尴尬道:“......公、这位公子有何事?”   云丹瞥了一眼躲在门外面大气不敢出的大皇子楚天宁,随即看向喻珏:“花开堪折直须折①,公子独占着一间上好的天字阁,却只召了一个姑娘来念话本,难道不是暴殄天物么?”   楚天宁并无太多乔装打扮,又听声音认出了里面的人是喻珏,因此此刻才安静如鸡——他俩一个是皇子一个是小侯爷,半夜三更在如此风雅之地坦诚相见,无论怎么想都没有一处对劲。   简单来说,他怕喻珏告他的状。   然而,喻珏又怎么可能认不出自己?   虽然是女扮男装,但她既无易容又无变声,分明还是原来的模样。   喻珏此刻并不揭穿,大概一来是想在外人面前顾及皇家面子,二来他们出现在这里,谁也不清白,此刻可以算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还好云丹不过及笄,脸庞稚嫩、身材清瘦,嗓音也带着清澈的冷冷之感,如今这样打扮起来还真像个美貌少年。   而原主楚云丹就没想这么多了,她是那种典型的做事不顾后果、能够凭借一己之力拉低原书平均智商的一个认真宫斗的公主。   也正是因为原主目中无人,云丹也才有了如今这个和反派大佬作对的剧本。说实话,原主楚云丹在书中经常做出无脑举动,云丹表示她当年在看书的时候也很迷惑。   别问,问就是剧情需要。   但出乎意料之外的是,喻珏看起来并无怒气,反而带了一种不易觉察的窘迫。   云丹总觉得有点违和,书中的那个喻珏在这般情境下不该这样——但她又说不出来他应该是什么样子。   那本多年前看过的玛丽苏小说《万般荣宠太子妃》里的情节她早就忘了个七七八八,玛卡巴卡也只会告诉她自己该执行的任务。   就像此刻,她瞧着这个团在喻珏身后、穿着粉色襦裙、梳着双平髻的小姑娘,总觉得眼熟得很,但又说不出来这是哪位。   “话本乃是文学之作,闲暇时品赏一番,自然是如听仙乐耳暂明。”喻珏扭捏半天后正义凛然道。   云丹:“......”这辈子没这么无语过。   她还没来得及说出下一句任务关键台词,就见粉裙姑娘怯生生地从喻珏身后探出了头:“喻郎,这是谁?怎的无端端闯进来?”   好家伙,喻郎!   她知道这姑娘是谁了!   原书中喻珏三千佳丽中的一瓢水,前期对喻珏情根深种,后期发现他水性杨花、啊不,“风流倜傥”的本性后化悲痛为力量将喻珏出卖、当今的百花榜第三名羽翘!   羽翘人生得乖巧,心思也是玲珑剔透,在这诡异的气氛中也觉察出了点什么:“喻郎,你和这个小公子认识?”   喻珏见她已经点破,也不隐瞒,只道:“是。”   云丹奇道:“羽翘?你就是十二羽裳中的一个吧?怎么,我听说十二羽裳向来是一块陪同天字阁客人的,你其他那些姐妹呢?”   “我......”羽翘看了看喻珏,脸色通红,娇嗔道,“是喻郎......”   云丹看着小女儿状娇羞的羽翘,暗自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当即决定赶紧把第二句、也是最后一句关键台词念完,早点收工回去睡觉。   于是云丹语气凌厉道:“十二羽裳我要了。怎么,公子不会舍不得吧?”   她高高扬起下巴,摆明了是要拿长公主的身份来压喻珏。   书中的喻珏是个标准的反派,动不动就觉得自己“受到了羞辱”,今后必定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在这段原书剧情里,喻珏便是“眸色暗沉,似有杀意涌动”之状。   没想到,云丹眼前的喻珏却露出了一个惊喜而愉悦的笑容,朝她附身拱了拱手:“当然。公......公子请随意。”   云丹:“?”   只听羽翘一声哽咽,她便泫然欲泣地扑到了喻珏身上:“喻郎!他有什么好?要你这样待他?”   羽翘颤抖着手指向云丹:“我、我、我......我哪里比不上他?!”   云丹:“???”   哦对,云丹想起来了,书中明明提到过,喻珏是个荤素不忌、男女通吃的主儿。   羽翘越说越激动,眼泪也开始扑簌簌地往下掉,狠狠地瞪向云丹:“公子,五日后的百花楼盛会,你敢来和羽翘比试一场吗?若是你输了,就不能再靠近喻郎半步!若是羽翘输了,羽翘便自愿退出!”   “盛会?”云丹愣住。   玛卡巴卡在她脑海中提醒道:【宝贝,百花楼盛会上有关键剧情要走,必须要去哦。】   云丹羞愤道:【那这样岂不是显得我要和她抢男人?!】   玛卡巴卡语气愉悦:【你可以不承认啊。】   云丹想打人。   最终,她还是选择向命运低头:“......来就来,谁怕谁啊?”   旁边的喻珏脸上的表情变化莫测,很是精彩,为云丹沧桑的内心带来了一丝安慰。   羽翘抹了抹眼泪,往喻珏身旁靠得更近了些:“琴棋书画,作诗舞蹈,公子自己选,羽翘定不推辞。”   云丹发现喻珏的脚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悄悄地又往远离羽翘的方向挪了挪。   云丹纳闷道:【玛卡巴卡,这个喻珏到底想干嘛啊?先是来百花楼听美人一对一讲单独讲话本,又是对羽翘一腔深情视而不见,现在还要远离她的投怀送抱?这是正经青楼客该干的事么?】   【宝贝,反派大佬的思路总是和常人不同的。】   行吧,那至于羽翘说的琴棋书画?她只会画火柴人和下五子棋。诗什么的,她倒是还能随便编几句,但艺术水平如何就不能保证了。   云丹思考片刻后道:“比作诗,如何?”   羽翘见她应允,随即破涕为笑。   “一言为定。”   *   翌日,因举行完及笄礼后有一些祭祖之类的流程要走,云丹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准备。   一大清早,皇后身边的松韵嬷嬷便前来负责给自己讲礼仪流程和注意事项。   云丹正端坐着边听边记,旁边的甘棠甘露则在收拾东西。   忽然,她瞥见甘棠抱着的那个木箱子里,好像露出了个什么眼熟的东西,看起来像是......一把剑柄?   是被原身偷走的、三皇子的那把宝剑!   看到这把宝剑,云丹心情复杂。   去年的论剑大会上三皇子拔得头筹,皇上亲自将这把名为问天的绝世宝剑赐给了他。在书中,原身陷害男女主的阴谋败露后,她也是用这把剑将自己捅了个对穿,发了毒誓说自己是无辜的!   想到未来要走的这个剧情,云丹就不由得瑟瑟发抖。   “公主殿下?”松韵嬷嬷见她望着某处,也疑惑地转过头去。   “甘棠!”情急之下,云丹急切地喊了出来。   好在甘棠人机灵,立刻就反应了过来,“啪”地一声将木盒合上了。   “殿下可是藏了什么东西?”松韵嬷嬷目光幽深,她站起身就往甘棠所在位置走去。   甘棠脸不红心不跳,理直气壮道:“我家公主的私人物品,怎么,嬷嬷要强行查看么?”   虽然只是个管事的嬷嬷,但毕竟是皇后身边的,见甘棠如此蛮横,云丹也吓了一跳:“甘棠!不得无礼!”   甘棠便假模假样地伏了伏身子:“奴婢言语有所冒犯嬷嬷,可说的话确实不无道理,强行打开了这木盒子的后果......嬷嬷可要三思。”   云丹也走过去,拦在松韵嬷嬷和甘棠中间:“嬷嬷,这些是母妃赐我于祭祖礼上之所用,按照规矩,私房物是不能提前给人看见的。”   “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个规矩?”面对两个十几岁的小女孩,松韵嬷嬷一点都不怵,语调突然拔高。   “怎么?连对着皇上亲封的玉玫公主,嬷嬷也是这般说话的么?”   随着一阵银铃轻响,一个身着滚金石榴裙、雪貂披肩的女人走了进来。   这时,门外的太监才拉长了尖锐的嗓音:“香妃娘娘驾到——”   “参见香妃娘娘。”   “参见母妃。”   一时间,阁中所有人都诚惶诚恐地跪下行礼。   松韵嬷嬷额间渗出冷汗:“奴婢不敢......”   “想来嬷嬷是在皇后娘娘身边待久了,都快忘却长公主是什么身份了。”香妃虽打扮浓艳,长相却清丽柔弱,雍容华贵和清新脱俗两种气质在她身上竟可以奇妙地相容。   香妃用玉柄羽毛扇轻掩朱唇,娇笑道:“长公主年纪小不懂事,嬷嬷也要不懂事么?嬷嬷可别是现在管事权力大了,胆子就肥了,连天子血脉也不放在眼里了?咱们这宫中,讲究的是一个尊卑有别......”   香妃娘娘一番话说得毒辣,“蔑视天子权威”一顶大帽子扣下来,就算松韵嬷嬷再如何有理,此刻也不好出言反驳。   “甘棠,把东西收回本宫那边儿去。”   香妃娘娘也不含糊,一声令下,甘棠便抱起木箱子上了香妃停在外边的轿子。   接着,香妃娘娘就大马金刀地在一旁的雕花镂空椅上坐下了,纡尊降贵地矜持道:“嬷嬷继续讲祭祖之事吧,本宫也想听听呢。”   作者有话说:   ①:“花开堪折直须折”出自唐代七言乐府诗《金缕衣》。 第5章 、问天剑   有香妃娘娘这尊大佛顶着“大楚长公主生母”的名号在这待着,松韵嬷嬷的气势一下子就弱了下去,接下来只是中规中矩地继续讲着祭祖的事宜。   大概是她不愿再在这里多待,该交代的事情谈清楚之后,松韵嬷嬷就找了个借口溜了。   香妃见松韵嬷嬷走了,便将旁人也尽数屏退。   一时间,枕玉阁正殿里只剩了云丹和香妃一双母女。   “下次强横点,别给他们欺负了。一个嬷嬷而已,给我们丹儿提鞋都不配的贱婢,呸!”香妃站起来,走到云丹面前,揉了揉她的头顶,“受了什么委屈,可记得和母妃说。”   香妃方才还端着个雍容华贵的架子,气质也甚是盛气凌人。如今单独对着云丹却是温柔至极、万般纵容。   一股清甜的芍药花香从香妃身上传来,云丹感到覆在自己脑袋上那只白皙的手暖暖的,心中微动。   这还是她穿越过来至今,第一次跟香妃私下相处。   云丹知道香妃在原书中做了不少阴险狠戾的坏事,她当年看《万般荣宠太子妃》的时候,将自己代入女主温逐月的视角,可没少在心中将这个香妃娘娘暗骂千遍。   但此刻成为了书中人,与从字里行间走出来的香妃相对,云丹却无论如何都对她恨不起来。   云丹叹了口气。人真的很难不双标。   云丹抬起头对香妃道:“母妃这么护着我,丹儿哪会被旁人欺负呀?”   “嘴倒是挺甜。”香妃笑了起来,用扇柄轻轻敲了敲她的脑袋,“告诉母妃,你那木盒子里可是藏了什么东西?”   云丹老实道:“三皇子的问天剑。”   若说香妃这个毫无底线的人有什么原则,那大概就是绝不会对自己的孩子不利。因此,云丹很是信任香妃,并不打算隐瞒。   “皇上赐的问天宝剑?”香妃脸上有些许惊讶,“丹儿,你将它带回来做什么?”   云丹琢磨了一下原主楚云丹那“让三皇子在今年论剑大会上没法用问天剑”的小心思,尴尬道:“今年的论剑大会......”   香妃一听就明白了,皱了皱眉,随即温声道:“丹儿,和你说过多少次了,这些事情呢,母妃不是不让你做,相反,只要能对我们有好处,当然可以——哎呀,你好歹告诉母妃一声,让母妃帮你安排好,不然万一被发现可就麻烦咯!”   “对不住,母妃。”云丹低下头,做出一副惭愧的表情,“我下次不会了。”   香妃见她一脸难过,连忙去牵她的手:“傻孩子,说什么对不起,下次注意些就是了。那问天剑先在母妃那放着,这东西不好藏,等过了论剑大会,母妃找机会偷偷给三皇子送回去。”   今年的论剑大会就在十日后,只要能顺利渡过这十天,再将剑还给三皇子,日后应该就没什么大问题。   “谢谢母妃,丹儿给您添麻烦了。”云丹诚恳道。   “没事,你母妃神通广大着呢。”香妃欣慰道,“丹儿,午后记得去马场那边,今天有骑术课。”   “丹儿知道。”   香妃点点头:“那母妃就先回去了,你好生照顾自己。”   “母妃慢走。”   香妃正要离开,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顿住了,回头提醒道:“丹儿,练骑术之时多生意外,你要小心自己,可别被其他皇子公主们下绊子。”   “丹儿会小心的!”云丹点头如捣蒜。   送走香妃后,云丹在脑海中对玛卡巴卡吐槽道:【我不欺负别人就算不错了,根本没什么要小心的。唉,皇兄沉迷声色犬马,三皇子沉迷学习,更小的弟弟妹妹们就更不用提了,还在玩泥巴的年龄。这么多皇子公主里,就我一个人在认真宫斗,好寂寞啊!】   【原来宝贝你喜欢刺激的生活。】玛卡巴卡琢磨了一下,【骑马也很刺激的。对了,你会骑马不?】   云丹:【!!!】   把这茬给忘了!她不会!   玛卡巴卡从她的沉默中得到了答案:【哦,你不会。但原主楚云丹可是从小骑术绝佳。宝贝,你打算怎么混过去?】   云丹哀嚎道:【这不应该是我来问你吗?!玛卡巴卡!为什么人家穿越文里的主角都有金手指,而你就只会给我发布任务制造困难啊?!】   玛卡巴卡:【嘿嘿。】   云丹:【......要你何用?】   算了,桥到船头自然直。   云丹化悲痛为食欲,中午吃了三大碗米饭,又以消食为借口晃悠了好一会儿,拖到实在不能再拖的时候才出门往马场走去。   *   烈日炎炎,云丹走在宫道上,只觉得自己快被晒融化了,开始格外思念起了空调。   才刚走到马场外,二公主楚云苏就瞧见了自己,招手道:“皇姐!你来啦!”   “皇妹。”   云丹一走到她面前,楚云苏就扑了上来,亲昵地搂住她的胳膊:“皇姐,你骑术这样好,能不能指点一下苏苏呀?”   “呃......”云丹搜肠刮肚半晌,矜持道:“可以,但今天我有点不舒服,改天吧。”   能拖多久就拖多久!改天也不知道是哪天,说不定明日楚云苏就把这事给忘了。   “皇姐,你怎么啦?”楚云苏听了她的借口,很是担忧地问。   云丹找了个借口:“没事,可能是天气太热,有点晕乎乎的。”   云丹和楚云苏走入马场,只见几乎所有皇子公主以及伴读们都已经到齐。   而昨晚和自己一起“狼狈为奸”的同伙大皇子楚天宁,此刻刻意和喻珏隔了老远,还不时鬼鬼祟祟地瞥他两眼,心虚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见云丹来了,楚天宁便凑上来在她耳边说悄悄话:“皇妹,昨夜实在惊险。唉,本来该是万无一失,只是没想到啊没想到......”   楚天宁边说,边朝喻珏的位置挤眉弄眼。   云丹:“......”倒也不必如此明显。喻珏会发现的!   云丹怕被喻珏察觉楚天宁昨夜也在场,不愿继续接他的话,遂敷衍道:“嗯嗯......”   只是楚天宁吃到小侯爷竟半夜逛青楼这一口大瓜,还被云丹千叮咛万嘱咐不准说出去免得牵连到他们,现在打开了话匣子,无论如何都憋不住,继续摇头晃脑地感叹道:“唉,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   云丹:“......没错。”   不是,他们两个有什么资格说喻珏?   云丹边左耳进右耳出地听楚天宁絮絮叨叨,边漫无目的地四处乱瞟,随即突然皱眉问道:“逐月呢?”   温逐月不仅为人脾气好,办事也一向严谨有条理,以往每次都是提前好久就到场,从来没比自己晚过,更别提迟到了。   现在都快开始上课了,怎么还不见她的身影?   三皇子楚天澜道:“我来的路上碰到了温小姐的婢女,她说温小姐感染了风寒,今日卧病在床,不能来了。她拜托我转告皇姐,希望皇姐海涵。”   噢,原来是感冒了,那没事。   等等,风寒?   古代的医疗技术不完善,风寒在这个世界不算是小病,严重的话甚至可以要了一个人的命!   况且,温逐月感染风寒多半是因为那在风雪中的一整夜。虽然是原主干的好事,但既然云丹此时身为楚云丹,严格来说这也就是她做的。   “温小姐怎么样?现在严重么?”云丹问道。   楚天澜叹了口气:“据说情况不是特别好。”   “皇姐,你别担心。”楚云苏见她心事重重的模样,出言安慰道,“我们待会下课后一起去看看温小姐。”   楚天宁也说:“不错,我宫里有些驱寒药,也给温小姐带去。”   啊这。到时候若是被他们知道了温逐月被原主虐待、罚跪在雪地里的事情,岂不是完蛋?   云丹连忙摆手推辞:“不必不必,稍后我自己去看逐月就好,想来她如今精神不好,也不太好见这么多客人。皇兄,你若是心里过意不去,可以把药给我,我帮你转交给她。”   楚天宁点头:“皇妹说的在理,那下课后先去我那边拿上药。”   楚天澜说:“希望温小姐早日好起来。”   正在众人说话之时,一个有着小麦色皮肤的中年男子走入马场,高声道:“上课了!”   这位正是负责教他们骑术的邓师傅,同时也是禁军副长。   年龄最小的六皇子前不久才刚被楚帝批准来上骑术课,这次是第一次来马场。   他见邓师傅来到,更加兴奋,奶声奶气道:“师傅,我今天是不是可以拥有自己的马儿啦?”   “没错!”邓师傅笑道,“让长公主陪你去挑马,她最懂这些了。”   云丹突然被点名,急忙忐忑道:“师傅,我听说喻小侯爷对此也十分了解,不如让他去帮六皇弟选?”   她说的是实话,喻珏身为小侯爷,在骑术和马术上的造诣比她高多了,只是他平时不显山不露水而已。   云丹根本不懂什么马,因此想尽量推辞掉。   喻珏点点头:“在下当然愿意效劳。不如公主与喻珏一同前去,如何?”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玉兰帕   云丹看了看满脸期待地看着自己的六皇子,一时想不出什么理由来拒绝,只好勉强地说:“当然没问题。”   副长说:“那敢情好,六皇子这节课且先看看你皇兄皇姐们是如何骑马的,待会儿下课后我带你去御马菀选马。”   “嗯嗯!”六皇子乖巧应道。   副长从马厩里牵出几匹马来:“大皇子、长公主、二公主、二皇子和三皇子已经能够自己骑马了,你们几个先去旁边练习、熟悉一下感觉,我稍后再过来指点。剩下的皇子公主们留在这里,我得看着你们上马。”   皇子公主们的骑术大抵都不如喻珏,而原主楚云丹的骑术是他们中最好的,还勉强能和喻珏比一比。   现在云丹换了个芯儿,对骑马那叫一个一窍不通,只是这个壳子还保留了些许身体记忆。   大皇子楚天宁整日吊儿郎当,能独立骑马只是因为他年龄最大、学的时间最长,当然也有副长日复一日鞭策的功劳。   二公主楚云苏平日看起来娇软可爱又贪吃,却不知是不是受自己皇姐影响的缘故,对骑术也十分上心,原先总缠着原主楚云丹讨教。因此,二公主虽然比大皇子小了几岁,骑术却比他要好。   三皇子楚天澜,那不必说了,既然是男主角和将来的太子,骑术水平在这几个皇子公主里仅次于原主楚云丹,而且还隐隐有要超越她的势头——事实上,在书中的后期,三皇子确实是所有皇子公主里骑术最好的一个。   嗯,云丹还记得《万般荣宠太子妃》里的其中一段关键感情戏。三皇子骑着马,温逐月羞涩地在后方环抱住他的腰。此时晨曦破晓,杨柳依依,两人言笑晏晏,策马江湖,真乃神仙眷侣、快意人生!   多么美好啊!   呃,如果忽略掉他们那天前会把自己搞进牢狱这段情节之外.....   至于二皇子楚天策,他是当今皇后独子,皇后对他寄予厚望,平日的教导十分严苛不说,作为一国之母,还时常提醒他也要监督自己的兄弟姐妹们好好学习,将来好成为大楚的栋梁之材。   二皇子年纪不大,却因为皇后的缘故,平日总是端着个架子,性格也比较内向,跟他们四个玩得不多,颇有因为他们过于幼稚而感到自己格格不入之意。   在脑海中回顾了一下二皇子在书中的种种事迹之后,云丹得出结论:这是个霸道总裁,不好惹。   这不,副长话音刚落,霸总就用一双凤目扫视众人一圈,将双手背在背后发话了:“皇兄,皇姐,我们快去吧,学习时间宝贵,不能耽误。”   同样热爱学习的三皇子立刻点头附和:“二皇兄说的是。”   “出发!”二公主跃跃欲试。   云丹便与四人和各自伴读们走到马场另一侧的草坪上,看着他们各自从马厩里牵出了属于自己的马,准备开始练习。   云丹看着面前那匹浑身漆黑、威风凛凛、毛发旺盛、呲着一口大牙正朝自己咧着嘴、比自己还高出一大截的马,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玛卡巴卡,我觉得这马能一脚把我踹死。】   玛卡巴卡鼓励道:【没事的宝贝,不用担心,你应该有原主的身体记忆来着,凭感觉上马,糊弄糊弄就行了。你可以!】   不,她不可以!   云丹拿着缰绳的手抖了半天,然后突然扶额道:“许是太热了,我感觉有些头晕......”   还不等众人阻拦,她便将马的缰绳重新系好在马厩上,俯身边拱手边迫不及待地往后方移动:“啊,我先去那棵大树底下乘乘凉......你们继续......”   “皇姐。”   然而,还没等她成功战略撤退,就被旁边的二皇子拽住了袖子。   云丹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瞬,就听二皇子神情严肃道:“皇姐面色正常,手脚灵活,言语也说得顺溜,想来没什么大碍。想以前皇姐可是无论刮风下雨都要坚持练习骑术的,如今怎能轻易懈怠?”   云丹欲哭无泪,放过你皇姐吧!我真的做不到啊!   看来,只能演得更夸张一点了。   云丹用手抵住额头,努力皱起眉头道:“二弟,你快让我去歇息,我的头越来越疼了......”   此时,玛卡巴卡突然在脑海中发话:【哎哟!恭喜宝贝!你触发了原书中没有的其中一个隐藏剧情:手足情深之来自二皇子的劝戒!】   云丹:【?】   玛卡巴卡兴奋道:【接下来,你得完成第一次骑马的支线任务,宝贝加油啊!】   云丹:【???】   “皇妹,既然你如此难受,还是去休息吧。二弟,你就别勉强她了。”大皇子说道,“其实我也有点不舒服,不如我们一起......”   二皇子扫向大皇子的眼神一凛。   “啊不是,我是说,皇妹快去休息,我一定好好练习。”大皇子立刻从善如流地改口。   “不行!”云丹突然道。   大皇子看向她,眼神中充满了迷惑,随即又生机勃勃了起来:“皇妹的意思是说......需要皇兄我来照顾你么?”   “不。”云丹坚决道,“二弟说得有理,身为大楚长公主,我怎能被这点小问题打倒!皇兄,放马,我要练骑术!”   大皇子一边去解缰绳,一边喃喃道:“发生什么事了......”   二皇子接过缰绳,将它放到云丹的手里,嘴角微微勾起:“皇姐不愧是我们的榜样。”   云丹假笑道:“呵呵,应该的。”   “皇姐!不愧是你!”二公主看向云丹的眼神中充满了闪烁的小星星,递给她一顶草帽,“戴上这个,就没有那么晒啦。”   “谢谢二妹。”云丹戴上草帽。   她看着自己牵着的黑马,硬着头皮正打算上马的时候,突然感觉有人把她往左边扯。   “怎么了?”   云丹往左边望去,只见大皇子的那匹棕马趁他不注意,偷偷转悠了过来,此时正在啃她的草帽!   咔擦咔擦,吃得还挺香?!   众人见到这一幕,均是忍俊不禁,大皇子更是捧腹大笑。   “我的草帽!”云丹心疼地大喊一声,用力去拽草帽,试图趁它还没被吃完将它从那棕马的嘴里抢回来。   就在一人一马僵持之时,棕马突然长嘶一声,扬起了前蹄,往云丹身上踢去!   云丹只见那两只蹄子扬起来比自己还高,一时间愣住,躲闪不急,眼看就要被踢中!   “公主殿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原本骑在白马身上的喻珏一手撑住马鞍飞身下马,在空中转了个身就拦在云丹面前,把她往旁边一推!   接着,喻珏飞快地一脚踹向棕马左蹄,棕马吃痛,速度放缓——喻珏附身捡起缰绳,猛地一勒!   即使如此,云丹还是被棕马的一只蹄子剐蹭到鼻子,被巨大冲力撞到摔在草地上。   云丹呆呆地看着喻珏制服那匹棕马,愣愣地还没反应过来。   “皇姐!皇姐!呜呜......”   “皇妹!天哪,我这马一直很温顺,今日是疯了?!”   “公主,您没事吧?!”   刚才突发事件的整个过程不过两三秒,大家没有料到这些经过精挑细选和严格训练的马会伤人,众皇子公主和伴读们这才反应过来,纷纷震惊地过来扶她。   “......好痛。”云丹在二公主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后知后觉地皱了皱眉。   “皇姐!你的鼻子!”二公主突然又一声惊呼。   云丹用手去摸,摸到了一手的血。   ......原来是流鼻血了。   “公主。”喻珏将那棕马的缰绳系好在马厩中后,从怀中拿出一块雪白、角落用金线绣着两朵玉兰花的手帕,双手递呈到云丹面前,“若是不嫌弃喻珏的帕子,可以一用。”   云丹接过,用手帕捂住鼻子:“今日若不是小侯爷出手相救,我......”   “不必。”喻珏打断了她的感谢之辞,轻轻一笑,“公主那日不也救了我么?何况,殿下贵为公主,在下只是举手之劳罢了。公主没事吧?”   云丹点头:“没事,就是鼻子疼。”   “那就好。”喻珏说。   二皇子则是一脸阴沉地看着那匹伤人的棕马,不满道:“晚点我跟母后说说,这马不能再要了,竟敢伤皇姐。”   “那就麻烦二弟了。”三皇子担忧道,“皇姐,要不还是让太医来看看吧。”   “哎呀,小问题啦,不用不用。”云丹心中哀痛,尽管流了鼻血,她还是得完成骑马的任务啊!   众人只见云丹隔着手帕捏着鼻子,眼神坚决:“我今天一定要好好练习骑术!”   【玛卡巴卡,我这么敬业,是不是该给我点奖励啊?】   玛卡巴卡欣慰道:【喻珏身为反派大佬,对你这么好,这还不算奖励?】   云丹悚然一惊:【哎,你不说还好,你一说我怎么觉得这么不对劲?喻珏他干嘛要对我这么好啊?这其中有阴谋吧?!】   【啧啧啧。他该不会是看上你了吧?】   云丹醍醐灌顶:【有道理啊!本公主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看上我也是人之常情吧?可他是个海王啊!我一点都不想参与他的后宫修罗场!】   玛卡巴卡语重心长:【和他保持点距离,不要给他希望。爱,越深,痛也就越深,等他黑化后说不定会由爱生恨......】   云丹神色复杂地看了看喻珏。   “公主还有所担心么?”喻珏察觉到她的目光,关切道,“若是如此,喻珏可以与公主一同上马,保护殿下。” 第7章 、附骨蛆   呵呵!   云丹在心中冷笑。   喻珏啊喻珏,你以为你伪装出一个人模人样的样子来,我就会相信你吗?男人!   云丹再次强迫自己回忆了一遍书中楚云丹最后被喻珏夺去性命的片段,不禁打了个寒颤,不由自主用双手抱紧了弱小、可怜又无助的自己。   她现在极度怀疑喻珏要么是想通过讨好她来让自己获利、要么就是馋她的身子。   大皇子的那匹棕马是当初被他一眼相中的,其马“物似主人形”,和大皇子是一个性子,好吃懒做,能卧着绝不站着,敌不动它不动,敌动......它还是不动。一人一马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整天没个正形,最不爱干正经事。   今日这棕马突然做出伤人的举动来,甚是奇怪。   再仔细寻思,当时大家都反应不过来,只有喻珏飞速救下了自己。虽然说他是武功高强的小侯爷,但要做到这一点,也得时时刻刻关注着自己,否则很难办到。   云丹越想越觉得可疑。   难道这些都是喻珏故意安排好的?   虽说原书里的喻珏是在出狱后才彻底黑化的,但他在前期的心思也是十分阴鸷的——云丹在小说里读到过他的心理活动,不可能不清楚。   经常被作者运用在他身上的形容词,云丹随便一想都能数出一箩筐:“邪魅狂狷”、“勾唇一笑”、“眸色微深”、“脸色阴沉”、“猩红着眼”、“沉声道”......等等等等。   啧啧,这些词用得。   云丹不由得感叹,《万般荣宠太子妃》不愧是正统玛丽苏小说!   虽然吧,他现在的表现和书里的不太一样,但也许这正是他的诡计,想以此来迷惑其他人的视线。   然而,自己这么聪明,又怎么会被轻易骗到呢?   再仔细看看标准反派相的喻珏,那高挺的鼻梁、棱角分明的脸庞、苍白的皮肤、薄唇细眉......   还有脖颈上微微凸起的喉结,再往下......   呃,被衣领包住了。   等等,她这略微失望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云丹将奇怪的念头丢出脑海,心说这喻珏真是怎么看都不是个好东西。   想通之后,云丹再对上喻珏那很清澈似的目光也不愧疚了,摆摆手果断道:“不用,本公主自己能行。”   说完,她就凭借着原主留下的身体记忆,翻上了马背。   虽然一开始有点生疏,但还好云丹记得技巧,这黑马也有灵性,认得主人,她很快就开始慢慢熟悉起来。   “皇姐!我们来比赛吧!”   正摸索着习惯骑马之际,二公主策马奔了上来,朝她笑道。   大皇子听到,也上来凑热闹:“哎哎哎,带我一个呗,输的今晚请吃晚餐哈!皇兄带你们出宫去!京城有家饭馆,美味绝伦呀!”   二公主一听到有好吃的,立刻精神抖擞起来:“皇兄,跟我比,这顿饭你输定咯!”   “比!”云丹爽快地答应道。   二公主吞了口口水:“吸溜吸溜。”   虽然她现在还不是很习惯骑马,但好歹也摸到了些门道,而且她练着练着竟也有些上头,只犹豫了一会儿就同意了。   骑着马儿,在草地上迎着风驰骋,和兄弟姐妹们嘻笑打闹,多么惬意啊!   真是不懂为啥原主楚云丹要整天算计别人。   难得宫中有这样的兄友弟恭,这样快快乐乐地一块玩耍不好吗?   况且,就算赢不了也没关系,随便找个借口说自己今天状态不好就行。何况她刚才也确实被马迎面踢了一蹄子。   大皇子一想到可以带弟弟妹妹们一起出宫快活,当即兴奋地去怂恿其他人:“二弟,三弟,一起来赛马,晚点出去玩啊!”   三皇子笑了笑:“皇兄如此有兴致,天澜当然要参与这比赛了。”   “皇兄,方才那棕马突然发狂,我疑心这其中有蹊跷,今日还是小心为上。”二皇子面露不满,“我看......”   “哎呀,怎么啰里吧嗦的。”大皇子在马背上站了起来,拽住他的手,往二公主那边带,“快过来。”   二皇子试图挣扎,但又不敢让动作幅度太大,以免发生意外:“皇兄,我不......”   “二弟你这样不好,老口是心非的。”大皇子苦口婆心道。   二皇子睁大双眼:“?”   随即,他似是生气了,用力甩开大皇子的手,怒道:“皇兄,今日实在不宜做此事,太危险了!”   大皇子无奈道:“好吧好吧,你不来便罢了。我们四人比赛,不带上你总行了吧?”   二皇子“哼”了一声,见劝不动,便转过身去不理他们了。   “小侯爷,今日这比赛,就请你做裁判,如何?”三皇子环视一圈,最终视线落到了喻珏的身上。   二公主也说:“赛马场地范围较广,小侯爷身手绝佳,确实是最好的人选啦!”   喻珏看了云丹一眼,随即目光又落到三皇子身上:“当然可以。”   不知为何,云丹好像觉得他刚才那蜻蜓点水一般触到自己的目光里有些许担忧。   云丹摇了摇头。   应该是错觉。   就算不是错觉,肯定也是喻珏那些阴险的把戏。   喻珏策马上前到他们几个的身旁,下令道:“预备——三、二、一,开始!”   喻珏话音刚落,四人身下的马就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   在刹那间,喻珏也策马追上,紧紧跟在他们身后。   一时间,草地上马蹄声阵阵,四匹马的速度快得如同破风一般,而马上的四个少年面色镇定、毫无慌乱之意。   再怎么说,他们毕竟是被骑术能排到大楚前三的禁军副长亲自带出来的弟子,再如何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猛烈的风迎面扑来,刮在云丹的身上,随即又从两侧分开,发出呼呼的声响。   两边的景物急速后退,风声伴随着马蹄声,混合而成一种奇妙的韵律——   云丹只觉得心下爽快,微微眯起了双眼。   突然间,云丹只觉得身下的黑马突然脚步一顿,分了心神的她赶紧抓住缰绳,才没被甩下去!   紧接着,一直节奏稳定奔腾的黑马跑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徒然改变了方向,就要往一旁的大树上撞去!   云丹情急之下使出全身的力气将缰绳往后拽,那黑马却丝毫不理会,只是发了疯一般往前冲!   不过一两秒的光景,那马已经载着云丹来到了大树面前!   大皇子、二公主和三皇子发现不对劲,立刻调转方向朝自己这边奔来,但他们均距离自己还有一段距离,已经不可能来得及帮上忙,云丹眼看就要撞上树干!   “喻珏——”   云丹几乎是下意识地喊了出来,声音里带了点哭腔。   在她出声的同时,自己的右手臂被一只手牢牢拽住,喻珏的声音夹杂在风声中,令她听不真切——   “殿下,过来——我接着你,快!”   云丹来不及多想,便将左腿也挪到右边,接着便往喻珏那边扑了过去,同时害怕地闭上了眼睛——   伴随着衣料摩擦的声响,云丹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喻珏一手将她紧紧抱住,另一只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就在他的手刚覆上自己双眼的那刻,云丹听见方才那处传来一声重物撞击的巨响,接着便是血液喷涌和马匹痛苦的嘶鸣声。   然而,那可怖的嘶鸣声却仿佛离她很远很远——   扑通、扑通。   云丹耳畔是剧烈的心跳声,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喻珏的。   “呜哇——”是二公主的尖叫和哭声。   “快去喊人来!”是三皇子的声音。   “皇妹、皇妹没事吧?!”是大皇子焦急的呼喊。   云丹感到喻珏似乎摇了摇头。   在一片混乱中,她情不自禁搂紧了喻珏。   “别怕。”   喻珏安抚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两个字绵长而又温柔。只是仔细听去,他的声音中竟也隐隐在颤抖。   半晌后,反应过来的云丹浑身也开始发起抖来。   今天这样的事情接二连三,绝不是巧合!   这也是喻珏安排好的?!他怎么敢?!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果不是他,那是谁?!   “公主殿下受惊了,其余并无大碍,在下先带她离开这里,稍后再回来。”喻珏说着,就一手环住云丹,一手拿起缰绳,就要策马离开。   云丹突然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惊恐涌上心头,她记忆中那附骨之蛆一般的寒意又卷土重来,她的心口传来一阵被刺穿的疼痛,眼前浮现出那个提着长剑、面露狞笑的镇国将军喻珏!   那身影和眼前人重合到了一起,都是雪白的衣袍、上面都溅上了殷红的血迹——   “不要!”   云丹猛地狠狠推开喻珏,在喻珏震惊的目光中摔到了地上。   “不要!不要!”   云丹突然无法自抑地大哭起来,用尽全身力气站起身,往远离喻珏的方向踉踉跄跄地跑开!   “皇姐!”三皇子一惊,翻身下了马就要去追。   远处的二皇子一瞧见这边的异状就立即赶了过来,此刻正好和云丹迎上。   他看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云丹,情急之下竟是直接怒吼道:“楚云丹!你发什么疯?!上马!我带你回去!” 第8章 、素白衣   云丹本就情绪不稳,被二皇子这一嗓子吼得发懵,脚下一个趔趄就又摔倒在地,随即便是眼前一黑——   她做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梦。   在梦里,她一会儿是现代社会里那个拿着奶茶和朋友逛街的大学生云丹,一会儿又变成了书中那个又蠢又坏的长公主楚云丹。   更多的时候,她还是那个在津津有味看着《万般荣宠太子妃》的小孩云丹,她将自己代入到那个书中的世界里,被书中人物牵动着思绪和感情,一会儿喜一会儿悲,不知今夕何夕——   嗯......今天是不是要期末考来着?   现在几点了?   周围好像有各种嘈杂的声音混杂在一起,想再赖一会儿床都不行。   “别吵。”   云丹烦躁地说了一句,随即就伸出手往右边探去,想将闹钟关上。   手碰到的却不是冰凉的金属闹钟,而是温暖软绵的一双手。   云丹:???   怎么回事?!   她半夜把别人搞到自己床上来一起睡觉了?!难道她要晚节不保?!   云丹被吓得睁开眼睛,还没来得及看清面前的景象,就见一个女孩扑到自己身上满脸泪水地嚎开了。   “呜呜呜,皇姐——你总算醒了——”   皇姐?   云丹愣愣半晌,好歹才反应过来。   是了,不久前她穿越到那本玛丽苏小说里了,还成了里面的恶毒女配——长公主楚云丹。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她好像并没有什么不习惯,很快就适应了在这里的生活。成为一个尊贵的大国公主,这样的身份也没什么不好——   至少她原来是这么以为,也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感受到脸上还带着温热的泪痕,她现在却觉得也许不是这样。   “皇姐,你现在感觉如何?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三皇子站在哭得梨花带雨的二公主的旁边,正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   “很好,好得不能再好,没事。”云丹开口说话,发现自己的声音是沙哑的,大概是因为之前哭得太过撕心裂肺。   云丹回想了一下自己昏迷过去之前发生的事情,如今只觉得丢人!   太丢人了!   被吓得六神无主不说,还那样推开了喻珏,一边哭一边手忙脚乱地爬走——   云丹扶额。往事不堪回首。   原书中的喻珏是杀死了长公主没错,但严格来说那人并不是她云丹,而且现如今的喻珏还什么都没有做。她不该那样对他。   三皇子道:“皇姐,太医说你是受惊过度,加上摔倒造成的冲击,这才晕过去了,身体并无大碍,皇姐不必过于担忧。”   二公主哭哭啼啼:“皇姐,你真把苏苏吓死了——呜呜,我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以后说不定再也见不到皇——”   “闭嘴。”云丹翻了个白眼,“知道可怜我就别咒你皇姐。”   自己的床边现在只守着二公主和三皇子,还有自己的贴身丫鬟甘棠和甘露。   云丹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皇兄呢?”   “现在是酉时。皇兄看到你倒下,还以为你是出了什么事,被吓得跟着昏过去了。”三皇子道。   云丹:“......那二皇弟呢?”   二公主说:“你晕过去之后,是二皇弟把你带回来的。他把你交给我们之后就去了皇后那边禀报情况,不知道能不能见到父皇一面。二弟现在还没回来。”   云丹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皇姐,还有,待会二皇弟回来之后,你得假装得可怜一点......”二公主顿了顿,“他刚才好像很生气,带你回来的时候黑着脸,也不知道会不会跟皇后告状。我都不敢跟二皇弟说话。”   云丹后悔道:“二皇弟提醒我们不要赛马,我们都不听他的,结果才变成如今这样......生气也是应该的。是我们这几个哥哥姐姐没做好榜样。”   现在看来,三皇子楚天澜虽也较为沉稳,但由于他性子温和,对于哥哥姐姐们的胡作非为反而更加包容,虽不喜主动搅事,但在别人邀请后也会参与玩闹。   二皇子楚天策跟他相比,则是固执得多,也更有脾气。   接着,她的脑海中就浮现出了一个白衣飘飘的身影。   喻珏当时被自己狠狠推开的眼神,她一辈子都忘不掉。   震惊的、不可置信的、惊慌的,还带着不易察觉的悲哀和愧疚。   云丹微微张开嘴,复而又合上,犹豫半晌才终于问出了她最想知道的那个名字:“......喻珏......不,小侯爷呢?”   只见正攥着手帕擦鼻涕的二公主和一脸严肃的三皇子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两人沉默片刻后,三皇子终于说道:“小侯爷在外边。”   “外边?”云丹皱眉,觉得奇怪。   三皇子说:“是......就在枕玉阁外面,说要等到公主醒来才肯走。”   云丹闻言大惊。   她一个炮灰级别的恶毒女配,何德何能让反派大佬在外面专门等她?!她不想活了吗?!   况且,今日下午的事情本来就是她不对。她并无喻珏作乱的证据,只是心里怀疑就推开了他。   她也不知道那时的自己是怎么了,就像是疯魔了一样。   云丹在心里叹了口气。看来,二皇子那句话骂得还真是不错。   云丹急匆匆地掀开被子就要翻身下床:“我去看看小侯爷——”   “皇姐!”二公主和三皇子见她如此冲动,连忙上前制止。   只是云丹也是个一根筋的,自己想做的事情不会管其他人,奋力挣脱了他们,就光着脚往外跑去。   二公主和三皇子身为弟妹,也不好强行拦住她,只好在原地满脸担忧地面面相觑。   云丹还没跑出厢房,就见一抹暗红色的身影在正殿一闪。   喻珏听到里面的声音,自己进来了?   云丹连忙上前去:“小侯爷,你——”   只见那人猛地回过头来,一张脸上满是阴沉之色!   云丹:“......”   哦,原来是二皇子楚天策。   难怪,喻珏平日都是一身素白衣裳,只有上朝或是参加典礼的时候才会披上玄色官袍,从来没见他穿过红色。   二皇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皇姐不是生了大病么?怎么现在反倒是活蹦乱跳的?”   云丹讪笑,亲切喊道:“呵呵,是天策啊。今日还要多谢你把我带了回来,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娘的,不知为何,明明楚天策身为二皇子,在他们这群兄弟姐妹中只是老四,比二公主年龄都小,她怎么就这么怕啊!   难道是因为他生母是地位尊贵的一国之母皇后?   嗯嗯,一定是这样。   “皇姐是想找小侯爷?”二皇子看起来很是一脸不爽,“他已经走了。”   “走了?”云丹不可置信道,“等了这么久,突然就走了?”   接着,她对上二皇子冰冷的目光,突然怀疑道:“二弟,你该不会是在骗我吧?”   二皇子没有回答。   云丹见状,心下更加肯定,便绕开二皇子要往外去。   二皇子也不拦她,只是幽幽开口道:“皇姐,我不知晓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不明白为何你要如此护着喻珏——是,他是救了你没错,但我不相信你会无缘无故做出那种事。”   云丹脚步一顿。   他没用尊称“小侯爷”,而是直呼了喻珏的名字。   二皇子继续道:“从前我与皇姐私下相处虽不多,也是日日相见。皇姐一向天不怕地不怕,从未见过皇姐今日那般模样。虽然二姐和三弟说你是受惊过度所致,但我直觉这个喻珏一定有问题。”   云丹惊了。   二皇子也太敏锐了吧?!   不是,现在喻珏大概率还在门外呢,他就在正殿里说喻珏的坏话,会被喻珏本人听到的啊!   到时候喻珏要是黑化了,以他在书中的性子,岂不是铁定要来找二皇子算账?!   云丹细思极恐,连忙要制止他的话头:“二弟,别说了。”   谁知,二皇子似是误会了她的意思,闻言冷笑一声:“今日见皇姐对那小侯爷的态度,就知道皇姐必定是听不进去这番话的。天策还特为提醒了二姐和三弟莫要对你提起,看来真是说对了。”   只见二皇子脸上已是乌云笼罩,气压低得不能再低。   “二弟......我知道你一番好意......”云丹挣扎着试图补救。   二皇子“哼”了一声,不再言语,直接拂袖而去出了枕玉阁:“看来皇姐是铁了心要护着那小侯爷了——你我不必多说。皇上暂不在宫中,今日之事我已禀报皇后,小侯爷虽出手相救,但其中蹊跷重重,也对皇姐做出了有违礼仪的逾矩之事,介时自然算得清楚。”   “二弟......”   啊啊啊,瞧她当时都做了些什么啊?!   怎么会变成这样?!   云丹心下懊恼悔恨万分,但知道楚天策也是为了她好,一时间进退两难。   云丹做了个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最终还是快步走出了正殿。   一打开门,果然就见喻珏守在门外,一身白衣甚至都没有换,上面沾着之前被她蹭上去的灰尘、泥土和血迹。   他看起来仿佛是谪仙,又像是不慎掉落到凡间的一朵白云。   一看就知道是出了事之后一直在这里,从未离开过。   “小侯爷。”   云丹轻轻唤他。   作者有话说:   虚假的反派大佬:总穿暗红色,不爽就脸色阴沉,气场强大,霸总风范,千杯不倒,爱打小报告,一言不合就冷笑。   真正的反派大佬:最喜欢穿白衣,爱吃甜食,喝两口酒就醉得脸红,不会游泳,掉到水里只会扑腾,一伤心就掉眼泪。   识别真正的反派大佬,有助于您抱到真正的大腿! 第9章 、青葡萄   “殿下。”   喻珏闻言抬起头来,一张脸上也沾了些许灰尘,唯有一双眸子清亮似水,但目光却仿佛在躲闪着云丹似的,视线在她身上一触即收。   “......对不起。”   两人竟是同时开口,接着均是一愣。   云丹趁机抢先说道:“小侯爷,对不起,我当时太害怕了......是你救了我,谢谢你。”   喻珏摇了摇头:“不,是我唐突了公主殿下......喻珏没把握好分寸,还请公主原谅喻珏。”   “我二弟他脾气一向如此,还望小侯爷不要介怀。”云丹艰难启齿,“他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如果到时候皇后那边真的有问题,我会帮忙,不要担心。”   “多谢殿下。”喻珏拱手作礼。   云丹连连道:“不必不必。”   云丹看着喻珏低眸垂眼和微微蹙起的柳眉,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喻珏知道她在说谎。   她知道喻珏知道她在说谎。   只是两人都不点破。   今日午后在马场的事情,他们两个都心知肚明,她不仅仅是因为当时的事情害怕而推开他。   否则,她又怎么只想着远离喻珏,但对迎面而来的二皇子楚天策毫无避讳?   只是这其中诸多弯弯绕绕,云丹又如何说得出口?   难道要坦白道“你上辈子杀死过我一次,所以我怕你”么?   且不提一个书中的古人是否会相信自己是书中人物、是否能理解穿越这种玄之又玄的事情。就算他能相信,谁知道他最后会不会真的按照书中的轨迹来?   正如那日被喻珏认为是救命恩人的本该是温逐月一般,后面那人却阴差阳错的成了自己——   有道是“蝴蝶效应”,一只蝴蝶扇动翅膀,便可以引起不久后别处的一场龙卷风。   她的存在对于这书中世界来说本来就是个错误,更何况她虽然也身负任务,但还是和原主楚云丹有千千万万处不同,受她的影响,书中后面的剧情倒真不一定会发生。   云丹和喻珏相互道歉之后,两人就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好一时相对无语,一种奇异的沉默在他们之间弥漫开来。   云丹在脑海中说道:【玛卡巴卡,这个气氛......也太尴尬了吧!我是不是该找点什么话题啊?】   【宝贝,要不待会跟他说下还帕子的问题?】   云丹默默回想了一下那块洁白无瑕、中间却沾染着鲜红血迹、让人浮想联翩的玉兰手帕:【......】   玛卡巴卡:【......要不问一下关于帮六皇子选马的事情?】   云丹于是试探着打破沉默,友善地开口道:“小侯爷,课后六皇弟选好马匹了没呀?”   “回公主,喻珏和副长一起帮他选好了。”喻珏毕恭毕敬道。   云丹对玛卡巴卡心碎道:【喻珏以前说话不会这么......】   玛卡巴卡:【他可能只是在注意你们之间的身份和应保持的距离。】   云丹垂头丧气道:【玛卡巴卡,你说喻珏是不是讨厌我了?他以后还会和我玩吗?】   玛卡巴卡:【宝贝,你知道吗?你现在的语气特别像小学生。】   云丹:【......】   云丹看看喻珏,只见他站得端端正正,姿势标准得都可以去当礼仪典范了。   再仔细看去,他垂目敛目,微微低着头,表情谦恭,让人挑不出半点差错来。   云丹刚才还以为他那样生疏的言语是为了早些离开,又或者是忍受不了尴尬的气氛,不想继续待下去。   可是喻珏的样子分明没有半分不耐,当真是将谦恭做到了极致。   云丹越发摸不着头脑。   她只好继续找话题问道:“小侯爷,你知道我皇兄怎么样了么?”   “大皇子在你之后也晕过去了。”喻珏说,“他在昏迷前拉着三皇子的手说他没事,不用管他,让他的侍从把他带走就行,让他们都用心关注下你的情况。”   云丹感叹道:“皇兄真好。”   喻珏重复道:“皇兄真好。”   云丹:“......”   【玛卡巴卡,我怎么觉得喻珏这句话有点阴阳怪气的?】   玛卡巴卡:【宝贝,你想多了,他大概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下意识跟着说了。】   云丹:【......人的本质是复读机?】   喻珏似乎也发现自己不该说一样的话,紧跟着补充道:“大皇子没什么事,约莫现在已经醒来了,公主可以去看看他。”   云丹总算找到摆脱这尴尬氛围的借口:“嗯嗯,那我这就去看一下皇兄。”   “公主慢走。”喻珏又行了个礼。   云丹已经放弃跟他虚与委蛇了,也不再劝阻,只是点了点头便回去重新略作更衣梳妆,与二公主还有三皇子一同出发了。   *   片刻后,云丹带着从大皇子那里拿来的驱寒药丸和药酒,带上甘棠甘露又出宫,往温逐月的宅子赶去。   大皇子楚天宁果然是半点事都没有,晕了一会儿就跟睡了个美容觉似的,看起来比原来更精神了。   她和二公主楚云苏、三皇子楚天澜刚赶到时,还告诉侍从不必通知大皇子,免得打扰他休息。   结果刚到正殿,还没进厢房,隔着一层门都能清晰地听到楚天宁在里头一边看着话本一边吃着东西、逍遥快活的笑声。   云丹:“......”   楚云苏:“......”   楚天澜:“......”   云丹本想直接开门进去,然而楚天澜心软,怕这么做楚天宁会尴尬,挂不住身为长兄的面子,于是连忙用眼神示意一旁站着的侍从。   那侍从便大声朝里面喊道:“殿下,长公主、二公主和三皇子来看您啦——”   果不其然,里面的楚天宁瞬间便没了声响。   楚天澜还贴心地等了好一会儿,让楚天宁以为他们当真刚到宫外似的,这才推门进去。   只见楚天宁如一条死鱼般躺在榻上,一层丝绒被将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来两只眼睛和鼻孔。   再瞧,他双目紧闭、眉头蹙起,乍一看倒还真像那么回事。   只是,旁边小桌上还没来得及合上的话本和吃剩一半的青葡萄和葡萄籽儿无情地出卖了他。   众人再次:“......”   “皇兄。”   终究是楚天澜打破了沉默。   楚天宁“虚弱”地睁开了双眼,故意重重地咳嗽了两声——可惜有点用力过猛——接着“气若游丝”地说道:“皇弟,皇妹,你们来看我了。”   楚天澜配合着他的演出:“皇兄,你感觉如何?好些没有?”   楚天宁可怜巴巴道:“好了点,但还是有些难受。”   楚云苏:“呃......”   接着,楚天宁又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唉,看样子,明日我是上不了课了,真让人伤心哪......”   众人:“......”   原来是为了这个。   楚天宁又一脸沧桑地道:“不过,看到皇妹没什么事,我这个做长兄的也就放心了。”   云丹对他的表情不忍直视:“皇兄,别装了。”   接着,她便大步走上前,一把拽掉楚天宁的被子:“皇兄,课要上的,现在先把药给我,要送给温小姐的。”   拿着药走出宫时,云丹想起楚天宁被拆穿后那泫然若泣的表情,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公主,温宰相的府邸到啦。”   听到甘露的话,云丹拨开珠帘,果然就见着了一栋豪华气派、红墙绿瓦的巨大府邸,四周种植着参天的罗汉松树,门口站着披甲执锐的守卫。   云丹下了轿辇,出示身份证物通报过守卫后,就带着甘棠甘露进了温家的宰相府邸。   不愧是楚国宰相之一的府邸,里面曲径通幽、水池清澈、种植着各种名贵的树木花卉,池子里还养有价值不菲的鲤鱼。   云丹也不含糊,直接对那大管家模样、留着两撇白胡子的余姓中年男子开门见山道:“本公主今日来是要见温逐月小姐。”   余管家听了她的来意,面上露出一丝尴尬,讪笑道:“哦哦,小人正想是什么事劳烦公主大驾光临,原来是我家那小姐......”   云丹从他的言行举止中品出一丝不对劲来:“是,麻烦管家直接带我去就是,本公主赶时间。”   余管家无法,只好领着她绕过建造复杂的花园,来到一处偏僻的小院里,指着角落一间房道:“温逐月小姐平日就住在这里。”   云丹观察了一下周围环境,透过窗子望见了里面的几捆柴禾:“余管家,您在跟本公主开玩笑么?这分明是柴房。”   “没开玩笑,小人哪敢和公主开玩笑......”余管家的冷汗都要下来了,忙赔笑道,“这不是最近府里添了人,住处不太够,这才稍微委屈温逐月小姐几日......”   这余管家倒是个消息灵通、会察言观色的,他突然想起来传闻中公主不喜温逐月,此刻又瞅着云丹面无表情的模样,心下更是有了把握,滴溜溜地转了转眼珠子:“公主,您直接进去便是。”   就在云丹准备走入柴房之时,突然听闻里面传来一个女子银铃般清脆的笑声。   “嘻嘻,心儿,这贱人又在装可怜了,今日宫中都传出消息来了——嗐,真是没用的野种东西,就凭她,也想攀上皇室?别是自己那卖/淫的娘怀了温家的种,自己也妄想用这种手段飞上枝头当凤凰吧?可真是笑死我了!”   作者有话说:   喻珏(赌气):不高兴!哼。 第10章 、玉玫令   云丹一听,当即皱起了眉头,厉声问那余管家:“怎么回事?贵府中人平日都是这般说话的么?”   余管家见云丹面带怒色,被吓得不轻,不是说长公主讨厌温逐月讨厌得不得了吗?怎么如今看来,她反而有些为温逐月打抱不平?   余管家连忙拉住她的袖子,撒谎道:“公主,那都是些下人,莫要见怪,想来温小姐现在不太方便,不如公主稍等......”   “放手!”甘棠怒斥道,“长公主的衣裳岂是你能碰的?”   这时,柴房中传来一声巨响,接着是一声细小的闷哼。   方才那位女子的声音再次传来:“敢抢走我当公主伴读的机会?!我打死你!”   云丹不再和余管家废话,直接甩开了他的手,脸色阴沉地大步朝柴房走去。   “公主!”   余管家不敢上前阻拦,只得在原地试图相劝,额间冒出冷汗。   云丹没有理会他,直接用手去推柴房的门。然而门似乎是被从里面用门闩扣住了,在外边打不开。   云丹毫不犹豫地抬起腿来,用上全力对着木门就是重重的一脚!   陈旧的木门被猛地撞开,拖着发出尖锐冗长的声响,一股柴禾混合着熏香的气味扑面而来。   云丹微微眯起眼睛,在木屑和灰尘飞扬之中开清了眼前的景象。   柴房虽然不大且陈设简单,但却被收拾得干净整洁。柴禾被一层层放在房间后部,旁边是小山似的干草堆,想来就是温逐月平日睡觉的地方。   而此刻的温逐月正坐着靠在柴房的角落里,一头青丝散乱,身上的烟青色衣裳被扯落半边,露出里面雪白的皮肤。   皮肤上还有不少深深浅浅的伤痕。   而她面前站着的那个刚才出声的女子正手拿鞭子,衣着艳丽,浓妆艳抹,头上、手腕上、腰间都戴满了饰品,头上还别着一朵粉色荷花,整个人看起来好像一只花蝴蝶一般。   那女子身后则是另一个衣着略显低调、但容貌与前面那个人有七八分相似的女子。   看到那朵荷花,云丹就想起来了——   这便是远近闻名、惊才绝艳的大家闺秀,温家两姐妹温芷荷与温芷心。   这两姐妹都是温家嫡女,乃是一对双胞胎,长相也大致相同,只是姐姐温芷荷更加活泼,妹妹温芷心的气质则相对温和。   那拿着鞭子的女子便是温芷荷,一见有人踹开木门闯了进来,她首先是惊慌了一瞬,然而抬起头发现是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后,很快便镇定下来。   “谁人敢闯进我们温家府邸?你知道我是谁么?”温芷荷指着云丹怒道。   “哦。”云丹没回答她,而是反问道,“你知道我是谁么?”   云丹此次是私自出宫,只穿了一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湖蓝色衣裳,头发也是随意挽起,除了怀中那块及笄时被楚帝亲赐的玉令牌,没有佩戴任何饰物。   边说着,云丹边走到温逐月面前,将自己身上的外袍脱下为她披上,扶着她起身,将温逐月的手臂架在自己的肩上。   温芷荷上下打量了云丹一番,嗤笑道:“你是温逐月的朋友?哪个旮旯里钻出来的农家女么?真是荒唐!守卫怎么会放你这种人进来?!”   温芷心跟着说:“损坏咱们温家的东西,保不准要以死谢罪呢。”   云丹丝毫不怵,看着她们的眼睛,缓缓道:“真想知道我是谁?”   温芷荷被她悠然自得的模样惹怒,尖声道:“来人哪!把这两个贱货赶出去!”   柴房后门处便涌入几个护卫和婢女,伸手就要去拉云丹和温逐月。   “谁敢动我家公主!”   甘棠和甘露见状,立刻从柴房正门也进来,当即大喊一声。   那些护卫和婢女一听“公主”二字,当即顿住,面露惊恐之色。   云丹道:“见了长公主,还不跪伏行礼?都说温家诸位小姐知书达礼,想来能配得上这四个字的,只有逐月一人。”   “我不信!你不可能是玉玫公主!”温芷荷震惊片刻后恼羞成怒,尖声道,“谁不知道长公主恨不得那贱人去死?!又怎么可能来看她?!”   然而,温家的护卫和婢女还是不敢轻举妄动,纷纷面面相觑。   温芷心为姐姐解场道:“你说自己是长公主?有证据么?”   “证据?”云丹笑了一声,“打个赌?如果我真是楚云丹,怎么样?”   温芷心皱眉道:“你竟敢直呼长公主名讳。”   “若你真是长公主,我......”温芷荷想了一会儿,提起手中鞭狠狠道,“我温芷荷就拿这鞭子抽我自己!”   “抽自己多没意思,姑娘方才抽逐月的手法才是娴熟呢,想来还是对别人下手容易些。”云丹挑眉,“若是你猜错了,让你妹妹抽你怎样?”   “行啊!”温芷荷爽快地答应。   长公主羞辱虐待温逐月的事情,温家宰相府上下谁人不知?   这人根本不可能是长公主!   云丹见状,满意地笑了笑,随即从怀里拿出那块刻着“玉玫”二字的玉令牌,抬手便将它轻飘飘地扔给了温芷荷:“喏,给你看,记得还我。”   温芷荷接住令牌,只看了一眼便花容失色,随即“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其他人见状也瞬间明白过来,纷纷跪伏在地行礼。   “参见玉玫公主——”   哆嗦半晌后,温芷心颤抖着开口:“公主殿下,小女子万死!”   温家护卫和婢女们也惶恐道:“公主恕罪!”   “万死倒是不必。”云丹缓缓道,“只是,温家小姐们素来以美名著称,想来不会言而无信吧?”   自从看到那枚令牌,温芷荷的脑袋里就成了一团浆糊一般,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她的意思,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   温芷心求情道:“公主,能否饶家姐一命......这事传出去也不好听,想必公主还是希望自己能有好名誉......”   “你在威胁我家公主?”甘棠走到温芷荷身前,俯身拿走她手里的令牌,毕恭毕敬地双手呈递给云丹。   温芷心低着头:“小女子不敢......”   云丹在脑海中说:【玛卡巴卡,这两个人也太过分了!我让她们兑现承诺,没问题吧?】   玛卡巴卡:【当然没有。殴打公主伴读、对公主出言不逊、在伴读选举考试中徇私舞弊——哪一条罪名都够她们去牢狱蹲上好几年了!宝贝,你可以把这事情告发出去!】   【不告,让她们长点教训就行。】   “温家身为一国宰相之族,嫡女却无故殴打公主伴读——逐月是正经凭借自己的实力考做我伴读的,你们行贿走捷径还败给人家,这些事若是传了出去,到时候被上面查起来,到底是谁的名声不好听哪?”云丹道,“况且,本公主早就声名狼藉了,也不差这一次。”   在云丹穿越过来前,民间虽不清楚公主之事,可王公贵族知情人都知道原主长公主的霸道和蛮横。   云丹看向温芷心:“到底打不打?你不打我来打,我下手可不会留情哦。”   温芷荷脸色苍白,立刻道:“打,打!芷心,动手。”   温家姐妹毕竟是姑娘家,云丹下令屏退了在场的其他人,只在柴房里留下了温家姐妹和甘棠甘露。   温逐月也踉跄着脚步要往外走,被云丹小心地拉了回来:“逐月,你待在这里,好好看着。”   温芷心见状,咬了咬牙,只好接过温芷荷手中的鞭子,收着力气轻轻打在温芷荷身上。   她的力气虽然不大,但因为鞭子材质粗糙,温芷荷的身上很快就多了数条浅淡的红痕。   温芷荷也不叫出声,只是死死地忍着,额间不断流下冷汗。   “疼吗?”   好一会儿,云丹突然出声。   温芷荷艰难地点了点头,身体不住颤抖着。   云丹继续说道:“疼就对了。你们看看自己,再看看逐月,她身上的伤可比你们严重十倍不止。你们这样打她肯定不是第一次了。”   “对不起,对不起——”温芷心忍不住哭了起来:“公主,您饶了芷荷吧,我们再也不敢了——”   云丹没有理会她,而是转头对温逐月说道:“逐月,善恶有报,坚守你的本心。”   温逐月愣了愣,接着点了点头:“多谢公主今日相救。”   想来温逐月根本没有患什么风寒,大概是那日她被原主以做错事为由罚跪的事情不知如何传到了温家姐妹的耳中,她们一方面知晓长公主不会管温逐月的死活,一方面气不过她占了伴读的名额还给温家丢脸,于是便将她关在家中欺辱。   云丹重新看向温家姐妹,说道:“以后你们若是再敢对逐月做出些什么来,可别怪本公主不客气。”   温芷心一听,就知道今日这事告一段落,长公主不打算继续深究了,停下了手中挥舞的鞭子,双膝跪地连声道:“一定!请公主放心!不会再有委屈逐月或是冒犯公主的事情发生!”   “行。”云丹点点头,“对了,还有一件事。”   作者有话说:   云丹:你很牛吗?放下你的身段!   今天云丹难得霸气了一回~ 第11章 、公主抱   “公主请说。”温芷心道。   “给逐月换个正经院落住。住在柴房里,像什么样子。”云丹将柴房内部扫视一圈,“还有,逐月的娘是青楼女子怎么了?那地方我去......不,我有个朋友去过,里面的姑娘那是一个赛一个的美貌多才,说是天仙下凡也不过分。再说了,你们就很高贵吗?净说些污言秽语侮辱别人,举头三尺有神明,小心遭报应。”   “公主教训得是......”温芷心能屈能伸道,“小女子今后一定改正!至于逐月的住所,稍后出去了就马上安排。”   “行了,你们都起来吧,本公主还有事要做,先回宫了。”云丹摆摆手,“甘棠甘露,咱们走。”   “是,公主殿下。”甘棠甘露走上前去,把柴房门打开。   云丹又道:“逐月,你跟我回宫,我帮你上点药。”   温逐月受宠若惊地笑了:“公主待逐月真好,这份恩情逐月会一直记在心里。”   接着,云丹看了一眼唇色苍白、一瘸一拐的温逐月,问道:“能走么?”   “我可以,公主,不用扶我——”温逐月挣扎着尝试从云丹肩上抽出自己的手臂,却被云丹制止了。   “不要勉强自己。”   说着,云丹便一把将温逐月打横抱了起来。   温逐月:“!!!”   甘棠甘露:“!!!”   温家姐妹:“!!!”   看到云丹贵为长公主,竟然会为了温逐月亲自抱着她,而且传闻中的长公主身子骨弱,手无缚鸡之力,更别说像如今这般将整个人抱起来还一副悠然自得的轻松模样——在场众人都惊呆了。   云丹看着几个人震惊的表情,心里突然升腾起了一种诡异的满足感。   然而,她刚才在温家姐妹面前摆了这么大的架子,此时又不好放松板起的一张脸,只好努力压抑想要上扬的嘴角,在脑海中向玛卡巴卡炫耀。   【这是正宗的公主抱噢!玛卡巴卡,我是不是挺酷的?】云丹得意道,【悄悄穿越,然后惊艳所有人......】   玛卡巴卡为了不扫她的兴,只好捧场:【太酷了!宝贝,不愧是你!】   怀里的温逐月无所适从得一双手不知道该往哪儿放,扭扭捏捏了半天后用手臂环住了云丹的脖子,随即脸上染上一片粉红。   云丹没仔细留意羞涩的温逐月,大迈步就走出了柴房。   柴房外守着的温家婢女、护卫和余管家见云丹抱着温逐月走出来,震惊之色滥于言表,但却什么都不敢说。   云丹没有理会他们,领着甘棠甘露出了温家府邸,便要径自回宫去。   云丹在温逐月面前一向是冷冰冰和霸道的形象,此刻也不好崩人设,上了轿辇后又闲得无聊,便开始在脑海中找玛卡巴卡聊起了八卦。   【玛卡巴卡,你说温逐月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楚天澜的?】   玛卡巴卡为难道:【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恶毒女配的系统,给你布置的任务我倒是清楚得很,其他的不在我职责范围内,没怎么留意......对了宝贝,你下一个要走的剧情是......】   【哎呀,别老说这些扫兴的,咱们聊喜事呢。】云丹打断它。   玛卡巴卡突然惊呼道:【宝贝!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   云丹被它吓了一大跳:【你突然这么大声干嘛!】   玛卡巴卡:【天啦宝贝,你打扰男女主姻缘啦!】   云丹满脑子问号:【我干啥了我?!】   【我隐约记得,原书中有一段关键感情戏是男主为女主在温家的处境打抱不平呀!你今天直接帮温逐月把这些事都摆平了,你让男主情何以堪?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就这样被你搞没了!】   云丹顿时呆若木鸡:【?!】   好像还真的是这样!   在《万般荣宠太子妃》原书中,三皇子楚天澜在接触温家嫡女两姐妹之后,意外撞见了她们对待温逐月的丑恶嘴脸,于是怀着一颗正义之心出手相助——   也就是在那一天,温逐月看着拦在她面前那个少年的背影,悄悄地芳心暗许了。   甜吗?这谁敢说不甜蜜呢?   当年还是个小孩的云丹看到这段情节时,就被三皇子那一句“别怕,有我在”苏得在床上打滚。   只是、只是这段剧情在原书中发生的日子至少离现在还有一两个月,云丹根本就没想起来这码事!   她当时看到温逐月被旁人欺负得可怜巴巴的模样,一下子气得不得了,再加上一腔热血上头,便直接莽上去了。   云丹目光呆滞:【我有罪!啊啊啊,那怎么办啊!】   玛卡巴卡:【别慌!从现在开始为男女主牵红线,还能够弥补你的过失!宝贝加油,你可以!】   云丹瞬间又支棱起来了:【对,我可以。】   *   “公主,甘露来帮温小姐上药就可以了,您快去歇歇吧!”   云丹拗不过甘露,只好任由她抢了自己本想干的活,在旁边拎了个小板凳坐上去看着。   一边看,云丹一边在心里想那番话该怎么说比较好。   甘露正帮温逐月涂着背上的伤痕时,只听云丹突然出声。   “逐月。”   “嗯?”温逐月应道,“公主有何事?”   云丹双手托腮,严肃道:“你觉得我三皇弟......其人如何?”   温逐月:“?”   甘露:“??”   云丹见她脸上一片茫然之色,心下了然。   嗯,必定是害羞了,看来她此刻虽还未爱上楚天澜,但心中对他还是有好感的。   也是,楚天澜翩翩君子,人长得好看,又知书达礼,可是京城万千少女的梦中情人呢!   传说京城中有个曾经流行过一段时间的什么“最想嫁的人”评选大赛——嗯,当然,搞这个投票的大多数都是些春心萌动的小姑娘——楚天澜就以微弱的优势赢得了第一,被称为“天下第一公子”!   不止如此,在京城诸多或是奇闻异事或是胡编乱造的话本故事里,楚天澜也经常以一身正气、忧国忧民的男主角身份出现,这样的话本更是被无数姑娘争相购买,据说上市第一天就断货了,最后只能加急印刷再版。   啧啧啧,芳心纵火犯呀!   下次出宫的时候,她非得拉上楚天宁去好好买几本回来看看!   可也正是因为楚天澜被这么多少女思慕,才更体现出了女主角温逐月的眼光之好、魅力之大。   而此时,面前的温逐月在沉默半晌后,才开口回道:“公主怎么突然问起三皇子来?三皇子为人光明磊落、热心善良、端庄正直......是逐月的好榜样。”   看吧,果然提起楚天澜就都是赞美之词。   “那逐月想和我三皇弟亲近......啊不,我是说,做朋友么?”云丹问道。   温逐月连忙摆手道:“逐月身份低微,不敢肖想与三皇子相交。”   云丹对玛卡巴卡道:【温逐月是不是在欲拒还迎?】   玛卡巴卡:【人类的感情太复杂,这题我不会,毕竟我只是个系统。】   云丹揣摩了一下:【应该是吧,温逐月年龄还很小,若是情窦初开,一定也很不好意思靠近自己有好感的人......我还没听她夸过什么人呢,一说起楚天澜来就都是四字美言。】   于是云丹露出“我懂你”的表情,虔诚地捧起温逐月的双手:“逐月,我明白。你别多想,好好养伤,等好了下次我帮你找个机会。”   温逐月摸不着头脑道:“......好的?多谢公主?”   云丹见她果然欣然应允,欣慰地点了点头。   还没等她继续跟温逐月交流感情,就见甘棠走进厢房,喊了一声:“殿下!”   “怎么了?”云丹回头问道。   甘棠正色道:“公主,方才松韵嬷嬷来报,说是替皇后娘娘传达慰问......”   云丹一听就暗道不好。   果然,下一瞬,就听甘棠继续说:“另外,皇后娘娘还说,如若公主并无大碍,还请去明日去地坤殿和她聊聊。”   云丹无奈扶额。   今日下午的事情她确实是受害者,就算有什么问题本来是不必担心的,只是......   只是不知道二皇子楚天策有没有跟皇后说些什么话。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她是长公主,喻珏是小侯爷,他们的身份都比较特殊,若是到时候真的被说起有什么牵扯来,怕是会有不少麻烦。   毕竟历朝历代都有公主站队欲夺嫡的皇子或者手握重权的逆臣的例子。反过来说,长公主也是各方势力必争的一个拉拢对象。   明日去地坤殿这一趟,还真可能是一场鸿门宴。还好之前看楚天策的态度,他还只是单方面不爽喻珏,对自己的意见不大。这样一来,若他要顾及自己,也不能对喻珏太过分。   喻珏虽然是小侯爷,但如今被留在京城却是楚帝用来牵制远在西北方驻守的曲安侯的手段。   因此,虽然喻珏身份尊贵、武功高强,在宫中却还是要小心一些,以免到时候被有心人扣上侯府对皇室不满甚至不忠的帽子。   但楚天策知道云丹如今已经没什么事了,若是一味推辞反而显得心虚。   云丹思量再三,对甘棠道:“替本公主转告皇后娘娘,明日我会去地坤殿。”   作者有话说:   云丹:丫头,你在欲拒还迎,小姑娘果然就是口是心非。   温逐月:?   大家儿童节快乐!各位大朋友小朋友都要开开心心的鸭!o(≧v≦)o 第12章 、藏红花   次日刚到巳时,云丹便如约来到了地坤殿。   说明来意后,地坤殿前的宫女说了句“稍等”就进去禀报皇后了。   云丹焦躁不安地在殿外等候,就见不远处有一个熟悉的白色身影飘飘然闪过。   只是在瞬间,那白色身影便一晃,不知怎的从十几步开外来到她的身前。   “公主殿下。”   喻珏规规矩矩地给她行了个礼。   云丹连忙把他扶了起来:“小侯爷,你也是被皇后娘娘喊过来的?”   喻珏点头:“是,昨日之事奇怪得很,确实应该查清楚。”   两人又不着边际地随口聊了几句无聊的话,云丹在脑海中欣慰地对玛卡巴卡说:【太好了,喻珏今天终于不阴阳怪气了。看他昨天那委屈巴巴的样子,可能还真是我误会他了。】   玛卡巴卡:【他昨天有阴阳怪气吗?人家明明很有礼貌。】   云丹:【......真的吗?我不信。】   “长公主,小侯爷,请随奴婢入殿。”   半晌,方才那宫女便重新出来了,朝他们颔首示意后就领着他们进了地坤殿。   只见偌大的地坤殿正殿中,皇后娘娘身着华服端坐在上首,旁边则站着一身暗红衣袍的二皇子楚天策。   见云丹和喻珏一前一后同时进来,楚天策看上去更不爽了。   “参见皇后娘娘。”   “二皇子殿下。”   “二皇弟。”   问候和行礼之后,皇后娘娘便给他们赐茶赐坐。   毕竟不是问审犯人,只是以闲聊的名义谈谈昨日的事情,因此气氛不算太紧张,皇后娘娘看上去还是比较和善的。   皇后道:“昨日之事,本宫大抵已经听天策讲了。丹儿,看样子你也已经好多了,还有哪里不舒服么?”   云丹说:“多谢皇后娘娘关心,云丹已经完全没事了,昨日只是受惊过度罢了。”   皇后点点头,随即转向喻珏问:“小侯爷,本宫听闻是你两次救下了公主是么?”   “谈不上相救,喻珏只是见公主有危险就出手相助,保护公主本就是喻珏职责所在。”喻珏低眉敛目,看不出悲喜。   “那日天策回来便与本宫说,两匹马突然发狂,这事绝非偶然。”皇后浅酌一口茶,随即正色道,“那日可还有什么是天策不知道的?希望二位不要有所隐瞒。”   云丹被问住了。   她也想知道,那日还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   她只知道自己突然就被两匹马针对了,一个想踹她,另一个则是想拉着她一起撞树同归于尽。   若说还有什么是皇后和楚天策不知道的,那就是云丹推开喻珏的原因了。虽然这事跟马伤人无直接因果关系,但云丹还是直觉说出来解释一番比较好。   见喻珏只是沉默,云丹便率先回道:“回皇后娘娘,二弟之前问云丹为何要推开小侯爷,云丹以为是当时自己太害怕了,况且本身又与小侯爷不甚熟悉,于是不愿与他再有接触。”   皇后身侧的楚天策挑了挑眉,满脸的“你继续编”。   云丹装作没看见,继续理直气壮道:“我与二弟私下相处虽不多,却是手足,故而云丹以为当时的自己虽然恐惧,却并没有避开二弟。”   其实她的理由已经很充分了。   楚天策当时在场,而且人也异常敏锐,察觉到不对劲并不奇怪。但皇后娘娘仅凭言语描述和楚天策所谓的直觉——如果他真的告诉了皇后这件事的话——是无法做出准确判断的。   皇后娘娘点点头,似是已经对她的话完全信服。   “昨日之事,喻珏也很疑惑。”喻珏终于缓缓开口,“上回在尚书房念书时,长公主抱了一盒装满桂花糕的食盒来,本来说好要给喻珏一块的,谁知公主后来却忘记了。”   云丹:“?”   不是,该说你太记仇了还是太贪吃了?   一块桂花糕而已,憋了这么久都不说,只是一直记着,有必要吗?   喻珏继续说:“今日天气炎热,公主准备上马之时,喻珏突然记起这件事,甚是想吃桂花糕,便注意起了公主。谁知这时大皇子殿下的马突然扬起蹄子来,喻珏觉得不对,这才得以在千钧一发之际推开公主。”   云丹:“......”   喻珏诚恳道:“出了事后,喻珏怀疑有人要对公主不利,便一直留心公主的情况,果然......”   他没再说下去,后面的事情大家都知道。   云丹在脑海中对玛卡巴卡道:【喻珏找的这些借口听上去虽然多少有点离谱,但我竟然觉得也不能说完全不合理?】   玛卡巴卡:【他的形象管理太到位了。要不是知道他是反派,我差点都要认为他真的像看起来这么纯良。】   云丹看看喻珏,仔细揣摩了一下。   嗯......喻珏这副皮囊确实是一张反派的模样,可他无论是平日的习惯、性情、神色、表现等都非常人畜无害,形成了一种奇异的反差。   “本宫知晓了,小侯爷有心。”皇后娘娘欣慰道,接着看向楚天策,“天策,你不是说还有所发现,要今日与母后说么?”   楚天策点头,随即沉声道:“母后,昨日是天策将皇姐带回枕玉阁。那时因着皇姐陷入昏迷,天策将她抱起来之时,在皇姐身上闻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什么味道?”皇后当即皱眉。   “当时天策并不知晓,只感觉那香味微苦,闻起来甚是奇异,绝不是平日所用的香料。何况,皇姐身上并无佩戴香囊。”   云丹听他这么一说,下意识地抬起手臂闻了闻,衣袖上只有淡淡的皂香,并没有什么奇怪之处。   看来今日的这件衣服是没有问题的。   楚天策顿了顿,继续说:“皇姐,昨日那时你昏迷了,一时半会儿叫不醒,我又急着想知道那是什么香味,怕一会儿味道就散去了,所以在和二姐、三弟商量后裁下了皇姐一截袖子拿去太医院了,望皇姐体谅。”   云丹说:“二弟既是为我着想,当然没问题。”   楚天策道:“据说此香极为稀罕,因此直到今日才有太医来报,说那应该是一种提取自藏红花的香料,在一定条件下能激发动物的狂躁行为。”   “藏红花?”皇后奇道,“本宫从未听说过这种植物。”   “天策也从未耳闻,太医说藏红花产自何处还有待查询,目前没有新的发现。”   “此种所谓藏红花若是被有心人利用,只怕后患无穷。”皇后严肃道,“此事我会在皇上回宫后告知,一定要将此彻查。”   “皇后娘娘说的是。”云丹和喻珏一起说。   皇后笑了笑:“既是如此,其他的也没什么了,今日辛苦公主和小侯爷来本宫这儿一趟了。”   云丹和喻珏又是跟皇后娘娘一番寒暄过后,便双双出了地坤殿,打算从一旁的花园绕道往别处去。   才刚出殿不久,云丹便听到有人压低了声音在喊自己。   “皇妹,皇妹!”   一听就知道是大皇子楚天宁来了。   光天化日之下的,楚天宁却是几乎整个人藏在了一面垂满橙色牵牛花的花墙后边,只露出个脑袋来,鬼鬼祟祟地四处打量。   “皇兄,你在这干嘛?”云丹疑惑道。   “嘘!”楚天宁将手指放在嘴唇上,做出噤声的动作,神情无比严肃。   云丹:“......”   接着,又一个小脑袋从楚天宁的下巴下方探了出来:“皇姐,我们听说你被皇后叫去审讯了,来看看你。”   是二公主楚云苏。   云丹无语道:“谁告诉你们我是被叫去审......”   “嘘!”楚云苏打断了她。   云丹:“......你们到底在搞什么——”   “花样”两个字还没说出口,楚天宁就“嗖”地一声从花墙后窜了出来,拉住云丹的手臂就把她拉到了花墙后边。   楚云苏小声呼唤道:“小侯爷,皇姐借咱们一用。”   喻珏愣了愣,接着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你们怎么跟小侯爷说话的,什么叫做借你们......”云丹扭过头看了喻珏一眼,他正眨巴着一双大眼睛往这边打量,“还有,你们神神秘秘的干嘛呢?”   楚天宁道:“为了避免被二弟发现。”   楚云苏说:“嗯嗯,二弟肯定不愿意我们今日来找你的,他跟我们说了不要来搞事情。”   “是啊,皇姐,今日皇后没对你怎么样吧?”楚天宁脸上忧心忡忡。   云丹抬起手摘下一朵橙色牵牛花:“没啦,就是皇后娘娘找我和小侯爷问了下昨日的具体情况,了解了解。哦对了,二弟说昨日我身上沾了一种跟藏红花有关的香料,具体的还不知道......”   “那就好。”楚云苏松了口气,随即又想到了什么似的两眼发光,“是了,皇姐,我听二弟说你和小侯爷有一腿,是不是真的呀?”   楚天宁也跟着兴奋道:“还别说,我最近在京城中听闻有一些话本,就是关于皇妹和小侯爷的......”   “嘘!”现在轮到云丹紧张了,“小侯爷就在旁边,你们说什么呢!”   云丹忙转头去看喻珏,只见他已经走到了另一边的橙色牵牛花墙下,在百无聊赖地玩着花朵,感受到她的视线,便抬起头来对着她笑了笑。   还好,他离得不近,应该没听到。   就在云丹松了一口气之时,突然只听一个冷冽的声音从三人身后传来。   “天策说皇姐和小侯爷有一腿?我怎么不知道?”   作者有话说:   楚天宁:磕到了,皇妹和小侯爷是真的!   楚云苏:好上头,吸溜吸溜。 第13章 、云片酥   一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云丹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要去提醒别人,就听楚天宁继续得意地说道:“哎呀,你当然不知道了,这可是天策偷偷摸摸告诉......”   楚天宁边说边转过头去,在看清面前面若寒霜的楚天策的刹那顿时变得浑身僵硬。   只听楚天宁讪笑道:“......啊,是二弟啊!真巧,不知是什么风把我们亲爱的天策吹到这儿来了呢!”   楚天策瞪了楚天宁一眼:“我可没说过什么有一腿这种话。”   接着,他又愤愤地对楚云苏道:“二姐,不要以讹传讹,好么?简直离谱至极!”   楚云苏委屈地攥了攥衣摆:“二弟,你明明说他们之间的感觉暧昧不清的嘛......”   楚天策冷冷道:“此暧昧非彼暧昧,二姐念的书都还给沈太傅了么?”   然后,他便开始教训楚天宁:“皇兄,你平日没个正经便算了,如今还要把二姐也带歪么?我们身为皇家子弟......”   楚云苏见火力已经逐渐转移到自家皇兄身上,便悄咪咪地慢慢挪动到了楚天宁身后,想装作自己不存在。   “是,是,是,二弟说的是,皇兄我真是自惭形愧,悔不当初。”楚天宁连连应道,只希望这教育能早些结束。   楚天策见他虽然做出一副乖顺的模样,但心里明白他对自己的话是左耳进右耳出,便更加生气,最后自己把自己给气走了。   挥一挥衣袖,伴随着一声熟悉的“哼!你们好自为之!”,不带走一片云彩。   云丹在脑海中感叹道:【玛卡巴卡,我突然有点同情楚天策怎么办?】   玛卡巴卡:【唉,他真是为你们三个哥哥姐姐操碎了心。】   云丹同意道:【年龄不大,怎么就跟老父亲一样唠叨呢?你说,我们堕落,他不是就离皇位更近了么?他应该高兴才是呀!】   【就是啊,就是啊。】   楚天策走远,三人都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   “其实吧,二弟那样说......”楚天宁思索道,“虽然被误会成有一腿这个说法并非二弟本意,但经他那番话之后我仔细想了想,小侯爷确实有点......那啥......”   楚云苏也沉思半晌:“嗯......是有点那个......”   云丹:“?哪个?”   楚天宁加重语气说:“就是那个啊!皇妹!那个!”   云丹:“......”   怎么感觉他这句话怪怪的?   “小侯爷该不是想以身相许吧?”楚云苏恍然大悟道,“毕竟,皇姐之前不是在醉仙池救了他一次么?从那以后,小侯爷就对皇姐格外关心起来......”   楚天宁突然一拍大腿:“不对!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什么什么?”楚云苏连忙问。   云丹见他们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脑补中了,突然有点不忍心打扰。   古代娱乐方式缺乏,尤其是在制度森严的皇宫中,那些上不得大雅之堂的话本都是被严令禁止的,平常根本见不到。   当然,除非像楚天宁一样悄悄将它们“偷渡”到宫中藏起来,但一般人都没有这么做的条件和胆量。   比如楚云苏,因为还没及笄,至今都还没出过皇宫,对这些新鲜事物更是好奇。   云丹看了看一脸兴奋的他们,心下了然。   也许这就是磕cp的快乐吧!别问cp是不是假的,心中有大爱,cp自然真!   楚天宁娓娓道来:“曲安侯膝下无子,算命先生也说他命中无子......但侯爷又希望有男儿来继承家业,所以之前一直在寻找合适的养子......小侯爷不就是因为无父无母、加上年纪很小的时候就展示出惊人的武学和战略指挥天赋才入了侯府么?”   “是啊是啊。”楚云苏点头。   “据说小侯爷在刚入侯府的时候不被众人认可,尤其是侯府中那些曲安侯的女儿们......总之小侯爷被欺负是常有的事。闹得最大的一次,便是有人以小侯爷出身低微、没见过好东西为由说他偷尝了膳房里的云片酥,想了个恶毒的法子来惩罚他......”   楚云苏说:“皇兄,我想起来了!平日曲安侯对小侯爷被排挤的事情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当时这件事可是闹得沸沸扬扬,曲安侯大怒,甚至惊动了父皇!”   楚天宁正色道:“没错,那几日,膳房厨子联合几个侯府小姐一起,做了整整五十大盘云片酥,逼迫小侯爷在一个时辰之内全部吃完,否则就以偷窃为由将他扫地出门。”   “后来呢?”云丹不禁问道。   原书《万般荣宠太子妃》里可没提到这段情节。   不过倒也正常,《万般荣宠太子妃》是以女主角温逐月为视角来叙事抒情的,温逐月不知道的事情,读者自然也不会知道。   书中世界和原书是两码事。   原书总共不过一本白纸黑字,作者在用文字构建完一本书之后,原书也就告一段落了。   书中世界则不同,即使原书已经走完了结局,作者已经不再书写情节,这个世界却已经被创造出来了,它有自己的因果,原书只提了一句甚至根本没出现过的人物在这里,都有一个完整的人生。   “嗯......后来......”楚云苏看了看云丹,接着挽住了她的手臂,娇滴滴道,“当然是我们英明神武、正义善良的皇姐出马啦!”   “我?”云丹迷惑了,“我做什么了?”   楚云苏奇道:“皇姐,你忘了么?那日你可威风啦!直接擅自出宫、闯进侯府对着那厨子和几个小姐就是一顿撒泼痛骂呢!”   楚天宁哈哈大笑起来:“皇妹把一些云片酥一脚踹翻,剩下的直接扣在了厨子和小姐们的脑门上,把膳房里的杯碗全砸了,还扬言要带禁军来踏平侯府!那几个年幼的小姐被吓得大哭,厨子当日就连夜卷铺盖离开侯府了!哈哈哈,真是痛快!”   天呐!云丹想起来了!   原来是这件事情!   这件事情在原主楚云丹的记忆中也有,在云丹穿越过来的第一天也就成为了云丹记忆的一部分。   只是,她只知道楚云丹是因为对他们肆意糟蹋“云片酥”这一含有自己名中一个字、且又是自己最喜爱的甜食,才去闹场子的!   原主楚云丹的记忆中,从头到尾都没有分给当时的小侯爷哪怕一个镜头!   因此,云丹才不知道她大闹侯府这件事情和喻珏有关。   这么说来,虽然是歪打正着,原主楚云丹也不是一件好事都没做过。   云丹一时间哭笑不得。   “我当时年纪太小,不然也能去现场一睹皇姐的风采!”楚云苏不无遗憾地说道,“还好,皇姐虽这样闹了一场,后面查起来发现小侯爷是被污蔑的,皇姐又受父皇宠爱,这事就以皇姐年龄小不懂事为由掀过去了。”   楚天宁回到正题:“所以说......我猜啊,小侯爷对皇妹的感情非同一般,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云丹:“......”   不,喻珏肯定清楚得很,原主楚云丹根本没管过他。   要是记住了这所谓的恩情,在原书中的他后来又怎会如此残忍地对待楚云丹?   楚天宁继续道:“我与你们说,很多话本都是这么讲的......这可是皇妹和小侯爷命运般红线的起点!”   楚云苏完全被他吊起了胃口:“皇兄,你怎么光说,不给苏苏瞧一瞧那些个话本呀?”   “二妹,不是皇兄我不想给你开开眼界,而是实在不行呀!我虽然在自己的宫中私藏了些话本,但那都是些民间传奇轶事之类,这类有关宫闱秘闻的我也不敢带进来!”   楚云苏哀求道:“皇兄,好皇兄,你不是说京城里有很多话本可以买么?还有茶馆里的说书人会讲话本故事,苏苏实在不想等到及笄啦!”   楚天宁犹豫了一会:“不行,如果被发现了怎么办?”   这可不比之前他带云丹不禀报就出宫,虽然当时他们去往的地方和时间不甚优雅,但没有告知其他人只是因为不风光罢了,虽然违规却也不是什么大错。   可楚云苏不一样,她还未到能出宫的年龄,又没有之前云丹大闹侯府时私自出宫的正当理由,万一被发现了,他们被禁足一个月都算好的了,要是父皇一个心情不好,甚至能将他们打一顿。   楚云苏一听,眼眶里便开始有泪水打转:“皇兄......”   见楚天宁面露不忍但仍不为所动,楚云苏心一横便躺在了地上,无赖道:“皇兄,你不答应苏苏,苏苏就不起来了!”   *   最终,三个人还是鬼鬼祟祟地秘密集合,准备一同出宫去。   没错,云丹也跟上来了。   没办法,她实在是太好奇了!   “皇兄,你刚刚提到的那个话本叫什么来着?”云丹一边钻上楚天宁专门差人准备好的轿辇,一边问道。   “双玉吟。”楚天宁小声回答。   楚云苏压低声音道:“双玉吟......是了!小侯爷的本名里有玉字的谐音,皇姐的封号又是玉玫,还居住在枕玉阁——皇姐和小侯爷被喻为双玉,二玉相合为一则为珏——”   “没错,双玉吟。”楚天宁得意地笑了,“那可是近期卖得最好的话本呢!”   作者有话说:   楚天策:我迟早被他们几个气死。 第14章 、糖葫芦   正午烈日当头,透过街边青翠的树叶在青石板上打下斑驳的阳光。   京城道人山人海,街边摆满各种花样的小摊,小贩高声叫卖着。酒楼里人声鼎沸,聊天谈笑声、杯盏碰撞声、炒菜上锅声不绝于耳。茶馆里的说书先生拉长了嗓子,路边的算命先生语调抑扬顿挫、煞有介事——   放眼望去,皆是一派热闹的烟火人间。   云丹穿越过来至今,只出过一次宫,还是在夜晚的时候。晚上的洛阳城也是极尽繁华,但和白天的感觉终究还是差了太多。此刻她看着四处的景象,再次被惊艳了。   楚云苏此番是第一次出宫,更是看得眼都直了。   楚天宁见二人一副没见识的乡巴佬模样,得意地笑了:“怎样?京城有意思吧?”   楚云苏连连点头:“太有意思了!难怪皇......啊不,兄长如此喜欢来这里!嘿嘿,今日还要多谢兄长带苏苏出来。”   云丹对楚天宁竖起大拇指:“不愧是我们兄长。”   “哎,先提前和你们说好。”楚天宁鬼鬼祟祟地看了看周围,确认没人注意到他们之后俯身在她们耳边小声道,“我出来一般都是借用沈太傅的姓——若是有人问起,我就叫沈一,你们就是沈二和沈三,可以么?”   “明白!”楚云苏挺直腰板严肃道,“我是沈三。”   云丹了然道:“我是沈二。总之不要说漏嘴就好。”   寻常百姓都没见过皇室中人,而且他们三个今日出来的着装也是做了万全准备的,一般不可能被人看出纰漏。   云丹看着自家三人一身逼真的富家公子小姐的行头,不由得啧啧称奇——楚天宁虽然在正经事上懒得出奇,但在玩乐这方面却有惊人的科研精神。   “冰糖葫芦!卖好吃的冰糖葫芦咯!”   此时,一个挑着担子、担子上绑着草靶子、草靶子上插着一串串红色果子的老伯伯路过他们身旁,一边大声喊着。   不过片刻之间,那老伯伯身边便围上了好几个小孩。   楚云苏偷偷往那处瞄了一眼,然后看向楚天宁和云丹。   云丹知道她是想吃冰糖葫芦了,但云丹有心逗逗楚云苏,于是眼观鼻鼻观心地假装没留意到。   楚天宁此时则是在找着去话本铺子的路,更是没注意。   楚云苏见二人无动于衷,只好开口委婉道:“兄长,姐姐,你们想吃冰糖葫芦么?”   “不想。”云丹故意果断道。   楚天宁忙着找路,也没心思:“我不饿。”   他话音刚落,就听楚云苏的肚子“咕噜噜”地叫了。   看楚云苏一脸泫然若泣的模样,云丹憋笑道:“妹妹可是饿了?”   楚云苏立刻点头如捣蒜:“饿了。”说着,她便看着那边的冰糖葫芦努力暗示。   “我带了银子,给你买冰糖葫芦吃,走。”云丹从怀里拿出一个小锦囊,结果打开却发现是空的,“......”   “谁家的冰糖葫芦要用银子来买啊?红宝石做的葫芦么?”楚天宁忍俊不禁,从怀里拿出一个锦囊,丢给云丹,“接着。”   “兄长果然靠谱。”云丹顿时对出宫还记得带铜钱的楚天宁刮目相看。   云丹将锦囊打开,只见里面装了满满的一袋小金粒。   云丹:“......”   楚云苏:“......”   楚天宁语重心长道:“本来是想买了话本就回去的,只带了一袋,省着点用哦!”   云丹无奈:“兄长,卖冰糖葫芦的只怕找不了这么多钱。”   “找什么钱?”楚天宁疑惑道,“我一般都是直接给一颗,方便省事儿,基本上啥都能买。”   “兄长!”楚云苏听不下去了,“这实在是太浪费了!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何况是这么多金子!我们今天买东西绝不能动用这些!”   边说,楚云苏就盯着那锦囊里的金子,眼中满是心疼之色。   “那......要不我回去拿点铜钱来?”楚天宁为难道,“不行啊,我根本就没有铜钱这种东西......”   云丹回想了一下枕玉阁中的财物:“我也没有......”   突然,楚云苏看着街边一个正在拉二胡的老人,有了灵感:“不如,我们卖艺赚点铜钱?”   “好麻烦,还是直接用金子买吧。”楚天宁选择躺平。   楚云苏说:“我不允许!对了,兄长,你不是会吹笛子么?姐姐和我都会弹琴——”   “上哪儿找笛子去啊?”楚天宁满脸写着拒绝。   “我有办法。”楚云苏毅然道。   接着,只见楚云苏以一小块金子做押金,去乐器铺子租了一根笛子和两架古筝,满足地将它们摆到了云丹和楚天宁面前:“兄长,姐姐,请。”   楚天宁:“......”   楚云苏得意道:“经过我一番讨价还价,租这几件东西只要十文铜钱呢!咱们待会从赚来的钱里拿出一部分还给铺子就好。”   云丹对楚云苏作为一个富贵公主的抠门程度感到了震惊:“咱们妹妹可真是难得的勤俭持家呀!”   楚云苏自信叉腰:“不愧是我。”   眼看面前这两人一个赛一个的自信,再想想自己,云丹默默在脑海中感叹:【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玛卡巴卡:【......堂堂皇子公主,竟然沦落到要街头卖艺的地步了吗?!】   云丹叹气:【没办法,生活不易。】   三人只好在楚云苏的淫威之下在街头找了个空地摆开乐器来,在线开始演奏。   云丹和楚云苏的古筝都是在宫中学的,得高师指导,曲艺不凡。楚天宁的笛子则是自己玩儿折腾出来的,吹起来的效果竟然也蛮好听。   楚云苏还朝隔壁拉二胡的老人借来一个破破烂烂的瓢盆放在地上,用来收集铜钱。   他们一曲接一曲地演奏下来,配合得当,音律绝伦,周围逐渐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游人。   又一曲终了,楚云苏用胳膊肘撞了撞楚天宁,脸有些红。   这回楚天宁明白了,高声喊道:“觉着曲子好的各位客官可以赏咱们三兄妹几个铜钱——”   “这些曲子确实不错,跟平时听到的都不一样呢!”   “要我说,那琴声有点宫廷里的味道了,好听!”   人群中有人慷慨解囊,拿出一些铜钱放到瓢盆里,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时,云丹看到人群外围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似乎是听到了楚天宁的声音,开始朝他们这边走来。   待看清来人,云丹的心脏差点漏跳一拍。   是喻珏!   喻珏走近了些,看到他们三个吹拉弹唱的模样时震惊得表情空白了一瞬,接着,他的视线下移,落到了那个已经装有一些铜钱的瓢盆上:“......”   楚云苏立刻捂住了脸。   楚天宁默默转过了身。   只剩云丹还沉浸在被抓包的震惊中,没反应过来,和喻珏对上了视线,本想开口解释,没想到说出来的却是:“......这位小公子,俺兄妹几个不容易,赏几个钱?”   喻珏沉默了,楚天宁和楚云苏也沉默了。   云丹:【玛卡巴卡,我现在移民去火星还来得及吗?】   玛卡巴卡无情嘲笑:【哈哈。】   半晌后,喻珏从怀里拿出一个金元宝,在众人震惊的视线中小心翼翼地把金元宝放进了那破烂的瓢盆里。   云丹尴尬地开始脚趾抠地:“小......小公子,不必给这么——”   她话还没说完,就见楚云苏捂住眼睛的那只手上悄悄分开出一条指缝来,惊喜道:“谢谢公子!谢谢公子!”   喻珏的表情明显就是在憋笑:“不用谢,你们的曲子很好听。”   *   就这样,三人好歹是拿到了一些铜钱,成功用冰糖葫芦投喂了嗷嗷待哺的楚云苏。   楚云苏如获至宝地拿着那根红彤彤、表面上覆着晶莹冰糖的糖葫芦,满足地说:“果然,通过自己劳动得来的东西就是不一样!”   楚天宁则疲惫地表示下次出来一定要带铜钱。   走着走着,三人总算是来到了话本铺子前。   只见不大的小铺子旁边已然围了不少人,上至八十老妪下至垂髫儿童都有,有的在挑选话本,有的则是在和老板娘聊天谈笑。   “老板娘!”楚天宁笑意盈盈地走上前去,熟络地打招呼。   “哎呀,是沈公子呀!”老板娘一见楚天宁就眼前一亮,连忙上前迎客。   楚天宁跟云丹讲悄悄话:“这家话本铺子的老板娘待我特别好!”   云丹心说一来就给金子的客人,谁不想要啊!   那老板娘听见了他的话,笑道:“那是,沈公子不仅人长得俊俏,还能干有头脑,为人又大方,谁不喜欢哪!”   楚天宁很是受用,顿时眉开眼笑。   “哎呀,这两位是?”   老板娘见楚天宁身后还跟着两个和他模样有三四分相似的小尾巴,好奇地问道。   “我家两个妹妹,今日也想来挑点话本回去看。”楚天宁介绍道。   “老板娘好!”云丹朝她问好。   “老板娘好!”楚云苏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手上拿着的糖葫芦,迫不及待地问道,“老板娘,这里可有长公主和喻小侯爷的话本呀?”   “有有有!”老板娘连忙应道,“多的是呢!妹妹想看哪一款?”   还没等云丹说出“双玉吟”三个字来,就见老板娘从铺子里拿出一堆封面花里胡哨的本子来。   “妹妹你且看看——个人传记、爱情故事、双向暗恋、青梅竹马、破镜重圆、虐恋情深......种类应有尽有!不怕我们这里没有,只怕你想不到哩!”   作者有话说:   喻珏:怎么总是在奇怪的场合偶遇公主殿下?(゜-゜) 第15章 、双玉吟   “哦豁!”楚云苏眼睛一亮,便拉着云丹一同凑上去看那些话本。   云丹随手挑了一本拿起来看,顿时感到了一阵强烈的辣眼睛之感。   这话本封面五彩缤纷,上方龙飞凤舞地写着标题:《霸道小侯爷:公主别想逃》。   封面下方画着一男一女,均是双目含情、面带桃花。那女子身材火辣得令人发指,一张瓜子脸尖得能扎死人,睫毛比扫帚还浓密,她正蹙起一双柳眉,樱桃小嘴轻轻嘟起,眼角好似挂着泪珠,一副娇嗔之态。   再看那男子,两条腿看上去何止两米长,高得仿佛能和太阳肩并肩。他此刻正用力地将那背对着自己的女子揽入怀中,嘴角歪歪地勾起一个诡异的笑容。   然而,尽管这两个人物的比例崩坏得如此严重,画师还是不忘细心地在那男子的手臂上描上了几条微微凸起的青筋,好显示这位霸道小侯爷用力之重、用情之深!   再往下看,封面底部写了一行令人眼花缭乱的字:她逃,他追,她插翅难飞!   云丹嘴角抽搐。   这两人到底是谁?!这个世界真的有人长成这个鬼样吗?!   这个女的难道就是百姓心目中的长公主?!她不承认!!!   这话本到底流传到了多少人手里?!她在百姓心里还有形象可言吗?!   玛卡巴卡啧啧感叹道:【哇这也太恶俗了!到底是谁搞出来的这本东西?】   云丹将话本翻转到背面,只见上面还写了几行作者寄语。   “有些爱恨,错过了就不再回来;有些情仇,却永远刻骨铭心......那么多的遗憾,你......知道吗?长公主和小侯爷的故事......你......听说过吗?”   “注:此书乃小女子所作,封面之图画亦是本人手笔。”   云丹被这段话雷得目光呆滞。   而且!这段话下面竟然还有个草得不能再草的亲笔署名!   习......不对,是羽......什么来着?   “妹妹,你看这是什么字?”云丹去打扰正捧着另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的楚云苏。   楚云苏探过头来,艰难地琢磨了半晌:“......羽翘?”   云丹:“???”   云丹:【玛卡巴卡,怎么回事?!这羽翘不是对喻珏情根深种吗?!怎么会写这种东西啊?!这明显不合理啊!】   玛卡巴卡立刻道:【傻宝贝,去百花楼那种地方,谁会用真名啊?】   云丹:【!!!对哦!】   曲安侯的家姓为曲,喻珏后来虽入了候府,却仍然沿用原来的姓氏,并无更改。想来羽翘只知道他姓喻,不知晓他的真实名字,也就没发现他就是小侯爷!   ......不过也难怪,原来羽翘想象中的喻珏长封面这样......就算喻珏亲口承认自己的身份,说不定她也不会相信......   真看不出,百花楼头牌十二羽裳之一、无论长相还是打扮都绝对一流的羽翘姑娘的品味竟然如此......如此奇特!   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云丹啧啧称奇,边做心理准备边翻开了手中的这本《霸道小侯爷:公主别想逃》。   里面的文字令人不忍卒读。   第12页:   “初见时,她看着那肩背宽阔、面若寒霜、鼻梁高挺、威风凛凛的男人,一眼万年!没想到,他却高傲地挑起她的下巴,嘴角勾起一个冷笑:女人,看清楚你在和谁说话!”   第59页:   “面前男人的背影高大,仿佛能一生为她遮风挡雨!她,心动了!”   第163页:   “他双目猩红,紧紧地搂着她的腰,声音沙哑地喊着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她,羞红了脸,却如同笼中的金丝雀,挣不开他设下的陷阱!”   第240页:   “爱你,疼你,命都给你!”   ......   云丹“啪”地一声把话本合上。   很好,她看不懂,但她大受震撼。   她不该对这话本的内容抱有任何期待的!   云丹放下《霸道小侯爷:公主别想逃》,去瞅楚云苏手里那本的标题。   好家伙,那本叫做《冷酷小侯爷的心尖宠》。   老板娘见云丹的面容逐渐扭曲,忙上来安慰道:“许是这些话本不对妹妹口味,不如妹妹瞧一瞧近来卖得最好的《双玉吟》?”   哦对,双玉吟。她都给忘了。   至少这个话本的名字听上去还挺正常。   “好,老板娘帮我找一找,麻烦啦!”云丹笑道。   “好嘞!”   老板娘便将一本薄薄的册子递给了云丹:“妹妹,就是这个。”   云丹双手接过:“谢谢老板娘。”   这本《双玉吟》的封面十分简单,仅仅是在青色的背景中染上了一点重峦叠嶂、流云惊鸿之景,素净优雅,让人一看便心生好感。   云丹正想翻开看看,却被老板娘轻声出言制止,友善道:“妹妹,出版这《双玉吟》的人特地交代过,只有购买才能看里面的内容。除了这个以外的其他话本则可以随意阅读。”   云丹愣了愣,随即礼貌地笑了笑:“原来是这样,抱歉。请问这本价格多少?”   老板娘说:“三十文哦!”   云丹遂转过头去对正在“宫廷秘辛”那一栏里挑书的楚天宁道:“兄长,给我三十文铜钱。”   楚天宁从怀里拿出刚才三人赚得的铜钱放到云丹手里:“想买什么?”   “《双玉吟》。”   “哇。”楚天宁激动道,“买回去了记得借我看。”   “什么什么?”楚云苏见他们二人在说话,也凑了过来,“我也要看!”   云丹答应道:“好好,没问题。”   把三十文铜钱交付给老板娘后,云丹正要翻开《双玉吟》好好看看,就听见旁边突然吵嚷喧嚣了起来。   云丹转身去看,原来是旁边来了个戴着黑色圆形墨镜、一身藏蓝长袍、留着白须的老人,此刻正坐在一张小桌后边,小桌上摆着几个铜钱,旁边立着一面小旗,上书“算命”两个大字。   “是算命先生!”楚天宁跟她们说,“走走走,兄长带你们去算一算!”   楚云苏同意道:“哇,感觉好有趣!”   云丹也很好奇,她现在是用的原书中恶毒女配楚云丹的身子,也承担了些要完成的任务——但她本质上却并不是楚云丹。   算命先生会怎么说?   *   “兄长先算。”   排队等了好段时间后,终于轮到了他们。云丹不知为何有点紧张,便急忙把楚天宁推了上去。   “请坐。”算命先生开始煞有介事地端详楚天宁的模样,把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直看得他发毛,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身份要暴露了。   好一会儿后,算命先生捧起他的一双手,一边凑近了仔细瞧掌心的纹路,一边摩挲着他的手。   最后,那算命先生边低声念念有词,边把面前的六个铜钱随手一抛,铜钱便被抛至空中,随即又落回桌面。   接着,就见算命先生问道:“这位公子想算什么呢?”   楚天宁说:“嗯......先生随意吧,挑好听的来说就成!”   云丹忍俊不禁,看来楚天宁也是对算命这生意挺了解的,知道要选美言美语来听。   “好的,公子。”算命先生笑着说,“这位公子是天生的富贵闲人呀!”   “哦哦?”楚云苏一听就来精神了,在云丹耳边说悄悄话,“算得还挺准。”   楚天宁一听就乐了,立刻就把楚云苏也拉了上来:“先生,帮忙算算我妹妹的,她最爱财啦,估计也是个富贵命,对不对?”   楚云苏说道:“先生,你不用有所顾忌,有什么说什么。”   算命先生道:“此话当真?”   “当然。”   于是,算命先生又重复了一遍之前那套做法般的动作,看着楚云苏点头道:“姑娘确实也是一生富贵,只是——”   “只是?”楚云苏竖起了耳朵。   “只是姑娘会历经一场大劫,你会被一个至亲之人背叛......如若姑娘能躲过或是撑过这一劫,就能一生顺遂。”   算命先生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如若不能,将来会有大麻烦。”   “什么?!”楚天宁惊呼。   云丹皱眉:“会有危险?”   见现场气氛凝重,算命先生便笑着又说道:“是,但姑娘不必担心,人生几十年,你只有一场称得上数的磨难,已是非常幸运。”   “我知晓了。”本来还有点沮丧的楚云苏在听了他最后一番话后又春暖花开起来,“不知先生能否告知我那至亲之人是谁?”   云丹暗道不好,这背叛楚云苏该不会是她未来要走的剧情吧?!   一颗心吊到了嗓子眼,还好算命先生却在楚云苏期待的目光中摇了摇头:“鄙人算不出来,抱歉。”   “好吧。”楚云苏点头,“谢谢先生,今后我会注意的。不过,还是希望你的那番关于大劫的话不准才好呀!”   算命先生好脾气道:“那是自然。”   楚云苏站起身,随即将云丹拉了上来:“先生帮我姐姐也算一算好吗?”   云丹在小板凳上坐好,犹豫了一小会儿后开口:“先生对我也不必有所忌讳。”   “没问题。”   算命先生复又开始走那一套流程,脸上的表情也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越来越严肃。   楚云苏似乎感觉到了些什么,催促道:“先生,怎么了?你快说呀!”   算命先生的手哆嗦了一下,继而开口对楚云苏道:“姑娘,令姐命中带重煞啊!”   作者有话说:   喻珏(羽翘版)震怒:你竟敢咒公主! 第16章 、贵人缘   “命带重煞?”   楚天宁和楚云苏呆住了,一时间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楚云苏有些不高兴:“先生,你这个不准吧?”   云丹也愣了愣。   算命先生算出来的,是原主恶毒女配楚云丹的命运么?还是她云丹的......   如果是原主,那倒没有什么,楚云丹在书中确实招惹了很多凶险和祸患,结局悲惨。   但如果算命先生算到的是她云丹的灵魂......   难道来到这个躯壳,连命运也是被注定好,无法被改变的吗?   还是说,尽管她可以努力改变些许命运,却仍然无法避免不详之事呢?   云丹没法将这些说出口,只能开口道:“先生能说详细些么?”   “是啊是啊,先生,你快仔细谈谈。”楚天宁跟着反应过来。   算命先生叹了口气:“姑娘,你的命格十分奇怪,似乎总是在摇摆不定,被什么洪流裹狭着往前走。关于姑娘人生大势,好像有两股势力在相互斗争——”   “鄙人要奉劝姑娘一句,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固然是好,但世间事物也许并不能样样如意,抓不住的切忌成为执念。”   楚云苏听算命先生越说似乎就越离谱,好像在咒自己皇姐似的也就算了,还不说解决办法,只让皇姐得不到就要放下,遂皱眉道:“怎么越讲越玄乎了,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算命先生摇了摇头:“再多的鄙人不能再说了,恐泄露天机,天打雷劈......”   楚天宁看自己两个皇妹一个心事重重、另一个一脸不爽的模样,连忙打圆场道:“哎呀,那先生可否告诉我们要怎么做才好呢?”   楚天宁一边说,一边用眼神暗示算命先生,让他说点好听的。   算命先生认真道:“姑娘虽然命途曲折,但命中多贵人,姻缘线更是绝佳,可喜可贺呀!”   云丹:“......”   她不明白姻缘绝佳加上命带重煞这种事有什么可喜可贺的。   跟一个小公子花前月下、海枯石烂,然后一起历经风吹雨打的九九八十一难、惨死后葬在一起、共奔极乐世界么?   算命先生见她无动于衷的样子,继续加把劲安慰道:“姑娘,不要太难过,你命中注定的郎君可是姑娘的大贵人呀!若是能早些寻着这位如意郎君,姑娘往后的人生一定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百无禁忌!”   “早些?”云丹苦恼道,“这传说中的如意郎君要到哪里去找呀?先生能给些提示么?”   “好说好说。”算命先生摇头晃脑道,“姑娘与这郎君缘分不浅,如今他就在京城内,且姑娘已经与他见过面啦!”   “已经见过了?!”云丹大惊。   楚天宁和楚云苏更是一脸震惊,他们纷纷想起了方才街头卖艺时遇见的人、还有那些话本编纂的故事——   楚天宁喃喃道:“难道是......”   “是他.....真的假的?!”楚云苏也十分不可置信,虽然之前有所猜测,但终究只是闹着玩儿。   算命先生见他们似乎已经有怀疑的对象,连忙继续解释道:“姑娘与那小郎君虽已经见过,但你们彼此并不相识。”   云丹松了一口气。   她刚刚差点就要以为那人是喻珏。没办法,刚才刚在街上偶遇了他,接着又去看他和自己的爱情故事话本,不想到他都难。   可是她和喻珏早已相识,看来那个人不是他。   还好还好,如果真的是喻珏,先不提一国长公主和小侯爷之间关系匪浅会闹出多大的麻烦了,就凭原书中喻珏后期那个性格,她可真是压根不想靠近他五米之内,更别提和他有什么牵扯。   别说什么姻缘了,喻珏若是真要和她有什么,她躲都来不及。   楚天宁问道:“那什么时候能与这个郎君相识呢?”   “与他相识,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难。”算命先生说,“姑娘与这个小郎君相识机会甚多,但由于一些原因却总是错过。相识也许就在明天,也许白头如新、你们的关系一辈子都止步于此。想要早日相识,姑娘可要打开自己的心结哪!”   “心结?”云丹困惑。   她有什么心结?她不排斥恋爱,除非......   “难道说,这位郎君的模样......很是一言难尽么?”云丹痛心疾首道。   楚天宁愣上半晌,随即笑道:“哈哈哈哈哈哈,是了,我家这个妹妹最爱美人。”   “嘿嘿,美男子谁不喜欢呀?”楚云苏嘟囔着嘴巴,“若是姐姐那郎君不中看,也难怪打不开什么劳什子心结啦。”   “哎呀,姑娘多虑了!”算命先生也忍俊不禁,“姑娘的这位小郎君呀,无论相貌身形、文韬武略、为人品性都是一等一的好呢!”   云丹奇道:“还有这等好事?”   不过也是,她自己本就身份尊贵、花容月貌、自认性情脾气也不错,能找着这样的郎君也是正常。   没错,这样才配得上本公主!   “姑娘若是不信,日后等与他相识便知!”算命先生信心十足地说道。   “多谢先生。”云丹点头,随即从锦囊中拿出铜钱交付此番算命的费用。   楚天宁和楚云苏也纷纷道谢。   算命先生见总算把这三个客人哄得比较高兴了,也轻松许多,大气地摆摆手道:“不必如此客气。”   三人离开算命先生的铺子,打算打道回府。   此时将近傍晚,天边翻涌起金色和粉色的霞光,云层流动,甚是美丽。街上的铺子接二连三地收拾东西准备打烊,许多原本驻足的行人也重新流动起来。   【这样的感觉还挺安宁的。】云丹在脑海中说,【玛卡巴卡,你说,恶毒女配如我能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轨迹呢?】   【宝贝,你突然好哲学哦。】玛卡巴卡道,【我不知道,但一切皆有可能,正是因为每一天都是未知,人生才充满精彩。】   云丹:【你也突然好哲学哦。】   玛卡巴卡:【毕竟我是个高级的系统。对了,说起恶毒女配什么的,你好久没做任务了。】   【剧情不到,谁愿意做那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啊?】云丹无奈道,【下一个任务,我记得是在百花楼盛会上?】   玛卡巴卡:【对的宝贝,需不需要我帮你理一下头绪?】   【......你真贴心。说吧,我听着呢。】   玛卡巴卡开始像讲故事一般娓娓道来:【这次你要针对的人是羽翘,在盛会前你担心自己赢不过她,便悄悄溜进她的院子,拔下发钗抵住她的脖子......】   *   “哎呀——”   云丹正边和楚天宁、楚云苏在京城街上往回走、边认真倾听玛卡巴卡在自己脑海中絮絮叨叨的时候,突然被一声招呼吓了一跳。   原来是面前一个迎面走来、模样俊俏、玉树临风的少年,此刻正手执一把折扇,稍微俯了俯身,歪了歪头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们,脸颊上分明有两个小酒窝。   原本正和楚云苏聊天的楚天宁浑身颤抖了一下,随即一蹦三尺高,直接迈开长腿蹦到了云丹身后,还不忘佝偻着腰,好让云丹将自己完全遮住。   云丹愣愣的,发生什么事了?   楚天宁上半身微微前倾,将嘴凑到远离楚云苏的云丹一只耳朵旁,小声道:“皇妹,这是我之前在百花楼认识的朋友,我现在要装作不认识他,你别拆穿我啊!”   “百花楼?”云丹疑惑道,“为什么装作不认识?”   “嘘!”楚天宁神色紧张,“二妹啊!要是被她知道,玷污了她纯洁的心灵不说,万一她到时候非得跟着我们去百花楼,被父皇发现了岂不是比仅仅出宫逛街更糟?”   云丹恍然大悟,轻声道:“我知道了,皇兄放心。”   楚云苏好奇道:“你们在说什么?”   “没事。”楚天宁立刻道。   云丹说:“儿童不宜。”   楚云苏:“???”   面前那少年试图绕过云丹往后面去瞧:“是沈兄么?真巧呀!”   还没等楚云苏说出一个“是”字来,云丹就立刻警觉地张开双臂把楚天宁护在身后:“什么沈兄?”   那少年笑嘻嘻道:“就是沈兄呀,本公子的好朋友。”   云丹果断地说:“抱歉,公子认错人了,我家兄长不认识公子。”   “哦?”那少年道,“难道是本公子看错了?那令兄怎么躲在后面不肯出来?”   云丹被他说得噎了一下,随即很快就为楚天宁找到了借口,理直气壮道:“家兄向来胆小,不喜见生人。”   “行吧。”那少年似是略觉遗憾般地叹了口气,接着朝他们挥了挥手,“看来应该是本公子认错了,不好意思,那就先行告辞啦。”   “告辞。”云丹毫不留念。   那人就与她擦肩而过走去了,云丹也松了一口气——   “沈兄!果然是你!”   云丹被吓一跳,连忙回头,只见那少年竟是根本没走,在后边直接将楚天宁拽了出来!   楚天宁仍是边捂着脸边垂死挣扎:“什么沈兄,我不姓沈!”   那少年却不放开他,只是问道:“沈兄怎的不愿见我?今年的百花楼盛会,沈兄还去么?”   作者有话说:   又一个重要人物出场啦~ 第17章 、东来轩   “百花楼?”楚云苏似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个传闻中的洛阳第一青楼?”   楚天宁仍是不承认:“什么百花楼?我像是会去那种地方的人?”   那少年扼腕叹息道:“沈兄啊沈兄,我们当初不就是在去年的百花楼盛会上相识的么?自此,我们就时常一同前往百花楼纵情享——”   “停!停停停!”楚天宁作举手投降状,“我承认,我承认还不行吗,没错,我确实是沈一。”   那少年道:“想来沈一也只是沈兄家中小名,你我相识一年,虽算不上至交,好歹也是酒肉朋友。沈兄竟还不愿将自己大名诉与君白,可怜君白一直对沈兄推心置腹——可悲、可叹哪!”   云丹默默想道:“酒肉朋友”?看来这少年对他和楚天宁关系的定位还挺准。   楚天宁安慰道:“徐兄,莫要难过,这不是我家里管得严吗?”   “行吧。”那自称“君白”的少年点点头,随即目光转到云丹和楚云苏身上,“这两位可是沈兄家中姐妹?”   楚天宁奇道:“徐兄,你怎知这是我家中姐妹?”   “相貌相仿。”那少年毫不犹豫道。   楚云苏总算从那二人的对话中提取到了惊人的信息量:“等等,兄长——你经常去百花楼?!纵情享乐?!”   眼见楚云苏复杂和一言难尽的表情,楚天宁连忙解释道:“二妹,你误会了!我们只是结伴去那里喝酒、听小曲、看美人跳舞而已!别的可什么都没干啊!你兄长我还小呢!”   接着,楚天宁就一把夺过那少年手中的折扇,用竹制的扇柄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你看看你,胡说八道,害得我差点形象不保!”   那少年被他敲了一敲,也不生气,只是吐了吐舌头。   楚天宁瞪他一眼,随即对他介绍道:“徐兄,这二位是我家中妹妹,沈二长妹,沈三是二妹。”   边说着,他边拿着抢来的折扇指了指云丹和楚云苏。   “这是我朋友,徐公子。”楚天宁接着道。   楚云苏乖巧道:“徐公子好。”   云丹道:“徐公子好——敢问徐公子大名可是徐君白?”   “正是,在下徐君白。”那少年笑盈盈地应着,“长妹妹好,二妹妹好。”   “徐君白——”云丹和楚云苏同时转过头来看着对方。   接着,她们同时惊呼出声:“锦衣卫指挥使徐世旧之子?!”   锦衣卫与专门巡逻宫中的禁军不同,负责的是以宫外为主的整个洛阳城的治安,在必要时也能入宫执行职务。   而锦衣卫指挥使徐世旧,就是锦衣卫的最高统领!   锦衣卫沿用旧制,爵位世袭,徐君白也就是将来的锦衣卫指挥使!   楚天宁闻言大跌眼镜:“真的假的?!”   云丹:“......”丢人。   楚云苏:“......兄长,你竟然不知道?”   楚天宁茫然道:“我怎么会知道......徐兄可从来没和我说过......”   楚天宁将双手搭在徐君白的肩膀上,用力拍了拍,然后捏了捏他的脸,又后退几步将手放在下巴处揣摩道:“这......徐兄你真是锦衣卫指挥使之子?”   名叫徐君白的少年上前去将那折扇一把抢了回来,笑道:“是啊,怎么?”   “真的吗?我不信。”楚天宁不愿相信,“不像啊!你看你整天吊儿郎当的样子......”   “不然呢?沈兄觉得我该是什么样子?”徐君白看了看他们三人虽无不震惊、但丝毫不露怯的表情,心下了然,这三兄妹的身份必然不简单,“沈兄还没说去不去百花楼盛会呢。”   “不去,不去。”楚天宁用眼神暗示云丹,就算去也不能当着楚云苏的面前说。   云丹还没来得及附和楚天宁,就见楚云苏瞪大了眼睛,抗议道:“为什么不去?兄长,我要去!”   “去什么去,小孩子家家懂什么,一边玩去。”楚天宁摆手敷衍,想尽快跳过这个话题。   “就是。”云丹赞同道,伸手去拉楚云苏,“二妹,你看现在天色也不早了,哎,兄长不是说京城有家特别好吃的饭馆么?”   云丹试图用美食引诱楚云苏。   楚天宁也跟着说:“是呀是呀!那饭馆叫什么来着......是了,东来轩!二妹你不是最喜欢吃辣了么?那里的辣菜可美味了,保证让二妹满意!”   楚云苏果然上钩了,吞了口口水撒娇道:“兄长带我去吃么?”   “当然!”楚天宁豪迈地一摆手,“走起!”   云丹挽着楚云苏的胳膊:“兄长真好,那我们这就出发吧!”   “君白也想去,兄长——”徐君白笑着也去挽楚天宁的手臂,露出两个小酒窝,“带上君白好不好?”   “你一边去,我可请不动你这尊大佛。”楚天宁嫌弃地试图甩开他,无奈失败了。   云丹明白楚天宁是怕徐君白跟上来又提那百花楼盛会的事情,于是说道:“徐兄,不如你去问我二妹,要是她同意就成,咱们家一直都是她管账。”   云丹胸有成竹地想,你尽管问,楚云苏这么抠,让她多出一分钱请你这个刚认识的陌生人,她肯算我输!   徐君白立刻放开了楚天宁的手臂,转而可怜巴巴地凑到了楚云苏面前:“二妹妹,让君白跟你们一起吃晚餐好不好?”   “不行。”楚云苏想都不想就拒绝了。   云丹“噗嗤”一声笑了。   徐君白被一口拒绝,非但没有沮丧,反而更加跃跃欲试起来:“我真的好饿,二妹妹行行好,就把我带上嘛!”   楚云苏大约是饿了,想赶紧去吃饭,不愿再跟他废话,言简意赅道:“不够钱,你自己去吃。”   徐君白从她这句话里似乎悟出了什么,立刻从善如流道:“哎呀!二妹妹说笑了,能用钱解决的事情能叫事儿么?”   接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锦囊来,牵起楚云苏的手,把锦囊放在她的手心:“这顿饭我请,二妹妹看如何?”   楚云苏怀疑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打开手中的锦囊:“!!!”   只见里面是满满的一袋碎银子!   楚云苏立刻改口:“来吧,咱们一块儿吃,就是多一双筷子的事儿。”   “二妹,不愧是你。”云丹感慨道。   楚天宁:“......”大意了。   徐君白则得意地看了一眼楚天宁,接着对楚云苏拱手道:“多谢二妹妹。”   “不必。”楚云苏亲切地说,“既然公子今日请客,那从今以后徐公子与苏......与我就是朋友了!”   徐君白一脸笑意:“二妹妹直接叫我君白就是。”   ......   四人边聊边走到东来轩,本来东来轩人满为患,排队叫号的话要好久才能吃上饭,楚云苏正要沮丧,徐君白突然说了句“我有办法”就一晃上了二楼。   待再见他下来时,已经拿上了号,还是二楼的贵宾雅座套间。   楚云苏看向徐君白的表情更加满意了。   徐君白笑道:“我是常客,认识这里的老板。”   “嗯......让我看看有什么菜,好久没来这里吃了。”楚天宁坐到席上,故意不理像只孔雀似在卖弄的徐君白,兀自翻着食谱,“你们有什么想吃的么?”   “我想吃口水鸡!”楚云苏说道,“看,口水鸡就是这里的招牌菜之一呢!”   “二妹妹喜欢吃辣,再加一个麻辣小龙虾吧。”徐君白建议道,然后又转向云丹,“长妹妹可有喜欢吃的菜呀?”   云丹凑过头去看那菜谱:“那拿一份水晶肘子?还有......没了。”   虽然她很想再多点几样给楚云苏开开口福,但考虑到这次是别人来买单......还是算了,免得人家破费。   于是她生生停住了继续报菜名的行为,只是目光还恋恋不舍地停留在菜谱上。   徐君白似乎是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长妹妹只点一样么?不用跟君白客气,随便点,我有的是钱。”   云丹不好意思道:“那怎么好意思......”   徐君白立刻就肉眼可见地丧气起来。   云丹:“......”   怎么,是不花钱不舒坦?   行吧,那就让本公主帮帮你。   “店小二,点菜!”云丹朝雅座外大声喊道,“口水鸡、麻辣小龙虾、凤尾鱼翅、莲蓬豆腐、草菇西兰花、荷包里脊各来一份!再加五碗白饭!”   嗯,楚云苏肯定至少吃两碗。   眼见徐君白又春暖花开起来的模样,一旁的楚天宁翻了个白眼。非要跟着他们来也就算了,还在自家两个妹妹面前炫來炫去,把他这个做皇兄的置于何地?   而且他有种奇怪的预感,徐君白一定非常乐意看到他们三个一起和他去参加百花楼盛会。   “客官,十分抱歉,口水鸡已经卖完啦!”店小二走进雅间,面带歉意地鞠了一躬。   “啊......”楚云苏面露遗憾之色。   “没事,二妹妹不要难过,以后肯定还有机会能吃到的。”徐君白安慰道,“对了,立夏那日的百花楼盛会上,也会摆满丰盛的宴席,其中应该就有口水鸡。只是不知道你们来不来——”   云丹警觉地看了过去,短短一小会儿时间,他竟然已经充分掌握了楚云苏两个弱点!   楚天宁则顿时怒视徐君白:“什么二妹妹?那是我妹妹!不是你妹妹!”   “沈兄,你这格局就小了。你我既称兄道弟,你妹妹还不就是我妹妹么?”徐君白理不直气也壮。   下一秒,就见楚云苏将头歪了歪,讨好地靠在楚天宁肩膀上,声音软糯:“兄长,你就带我和姐姐一起去嘛,我们肯定会乖乖听话的!” 第18章 、花绣球   立夏,浮云朵朵,风和日丽。   一年一度的百花楼盛会如期于洛阳百花园中开办,整个京城为之沸腾,百花园更是从清晨起便被里里外外围了好几层,水泄不通。   百花楼虽是烟花之地,但作为洛阳同行中的第一,它的意义早就已经超过了所谓寻常青楼,是具有非同凡响地标性和文化意义的存在。   百花楼自楚国建立那年就已存在,后来历更数代君王也久盛不衰,如今那匾额正是由前代一位名扬天下的大书法家亲手提笔写就,楼阁中还有数处保留了诗人们乘兴落款记下的诗歌,更别提多少风流才子和楼中女子说不清道不明的爱恨情仇传说......   总之,百花楼在洛阳百姓心中是个风雅神圣之地。   百花楼楼内主打的生意也是以卖艺不卖身为主,一年一度的盛会更是老少咸宜,类似于美人选秀,是姑娘们比才情之处,每代十二羽裳也是每隔五年在盛会上选出来的。   羽翘这一批十二羽裳,就是在三年前被选上的。   每届百花楼盛会——尤其是每隔五年的那一场——都是百花楼女子必争的一次展示自己的机会,许多名动京城的花魁当初就是在盛会上展露头角的。   因此,今年的百花园也和以往一般热闹非凡。   “欢迎各位来到百花园,今年的百花楼盛会将由我们姐妹二人来主持。”   听到熟悉的声音,云丹惊诧地踮起脚来想去看,奈何前面太多人,她只能看见一片黑压压的人头。   云丹在心中叹了口气。她天还没亮就换好衣裳、准备好了一切物品,可直到辰时宫禁才有所松动,她和楚天宁也才成功带着楚云苏混了出来。   结果一路快马加鞭到了百花园,坐席早就全部人满为患,就算是稍微靠近中央高台一些的站台也没挤上。   这时,楚云苏不知道从哪里搬来了三张小木凳子:“兄长,姐姐,我们站在上面,肯定能看到!”   “谢谢妹妹!”云丹欢欢喜喜地踩上了小凳子。   往中央高台望去,只见今年被请来主持的竟然是前不久刚见过面的温家姐妹——温芷荷与温芷心!   只见打扮精致的温芷荷朗声道:“今年的百花楼盛会在制度上做出了一些调整和创新,并没有如往年一般请来专门的主评委,而是会采用在场抽取主评委的方式。”   她身旁的温芷心温柔笑道:“是的,稍后将会由十二羽裳以抛绣球的方式来选取主评委,各位想为欣赏之人投上关键一票的可不要错过此次机会哦!”   台下众人顿时跃跃欲试。   “千载难逢的机会啊!当主评委就可以近距离观看盛会了!”   “要是到时能为羽珠投上一票,那是何等的荣幸!”   ......   众人正兴奋地讨论之际,中央高台上、温家姐妹身后依次步履款款地走来了十二个身穿华服、戴着面纱、宛若仙人一般的姑娘。   “是十二羽裳!”   “光是戴着面纱,就美得沁人心脾了......”   十二个姑娘分别围着中央大高台在边缘站了一圈,每人手中都抱着一个五彩丝带编织而成的花绣球。   “呜呜呜,我也想当主评委,但是我们离得这么远,肯定够不着绣球。”楚云苏委屈地嘟起嘴巴。   云丹胡说八道着安慰她:“哎呀,说不定有一个姑娘臂力惊人呢?一下子抛出老远老远,二妹一下子就接住绣球啦!”   “二妹妹想接绣球么?”   云丹扭头,见徐君白不知何时来到了他们身旁,笑盈盈地开口说道。   “徐兄——”楚天宁一脸惊讶。   这么多人,他怎么又这么巧和他们碰到了?   “君白找了好久才找到你们呢。”徐君白似是看出了他们的疑惑,“我在前边有预订的位子,一起去么?”   楚云苏雀跃道:“当然啦,我们去!”   云丹感慨:“徐兄真是神通广大,多谢。”   徐君白笑道:“多谢长妹妹夸奖。”   *   三人跟着徐君白来到离中央高台较近的位子上时,十二羽裳中的几个姑娘已经抛出了绣球,台下的人争争抢抢,接着便是一片欢呼、唏嘘与起哄之声。   有的姑娘真是随便一抛,有的姑娘则是故意往自己心悦的小公子身上丢绣球——   羽翘就是后者中的一个。   此刻,穿着藕粉色襦裙、头上插着一支碧桃钗的羽翘正不安地捧着好大一个花绣球,踮着脚尖不住地左顾右盼。   云丹很清楚,羽翘在找的当然是她那心心念念的喻郎了。   云丹看着她焦急的神色,不知为何也跟着左看看右看看,却是没有发现喻珏在哪儿。   这时,一个白衣身影从人群后方走出,看似是刚才被什么事耽误了一般,步子急匆匆的,正往高台近处走去。   云丹只瞥了一眼,就知道来者何人了,在脑海中对玛卡巴卡说:【喻珏怎么来这么晚?】   玛卡巴卡:【羽翘可要伤心了。】   【估计不会。】云丹看着羽翘那顿时乌云转晴的模样,心下了然,【原书中羽翘前期其实也已经发现喻珏脚踏无数条船的端倪了,但还不是一直自欺欺人,到后期很晚的时候才醒悟吗?】   玛卡巴卡感叹:【恋爱脑使不得呀,愚蠢的人类。】   见喻珏出现,戴着面纱的羽翘脸上露出的一双眼睛就弯成了月牙儿,秋水含情,好不勾人。   下一瞬,她就将手中的绣球对着喻珏轻轻一抛,那绣球似是跟她有心灵感应一般,轻盈地落在了喻珏面前,分毫不差。   旁边的人见羽翘的绣球分明是冲着这白衣公子来的,均是羡慕嫉妒恨,但又不好去抢,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喻珏没反应过来似的愣住,任由那绣球落下,眼看就要掉到地上!   “喻郎!”高台上的羽翘竟是焦急地喊出了声。   喻珏如梦初醒般地反应过来,情急之下俯身就将那绣球接住,下意识地将好大个绣球抱了个满怀。   羽翘终是满意地笑了:“恭喜这位公子接到羽翘的绣球,请到台上来。”   “喻珏!他竟然接到了绣球!”旁边的楚云苏也是一脸羡慕嫉妒恨。   云丹把她的脑袋转了回去:“好好盯着你面前这个姑娘,人家说不准下一秒就要抛绣球了。”   楚云苏只好收起好奇心,继续严阵以待地等着。   “来了!”   随着人群中的一声惊呼,他们正对着的那个姑娘便毫无目标地将手中绣球往前方抛去!   楚云苏连忙跳起来伸手去够,可是那绣球比较高,在半空中离她也有些远,根本就抓不着。   而在那绣球附近,已经有一个离得近的陌生小公子也伸了手去拿,眼看绣球就要被他抢到——   楚云苏脸上刚现出焦急和难过之色,就只见旁边的徐君白飞身跃起,手中折扇蓦地脱了手,往绣球的方向轻轻一甩!   那绣球就这么在半空中转了个弯,随即稳稳地砸中了楚云苏的脑袋。   而那柄折扇撞到绣球后,也略略偏斜到一旁,被徐君白重新握回手中。   楚云苏从脑袋上扒拉下来那好大个绣球,兴奋得把它抱在怀里原地转圈:“我接到啦!我接到绣球了!”   那陌生小公子满脸均是失望之色,到嘴的鸭子就这么飞了!   他不满地瞪了徐君白一眼,这人为了讨好小姑娘,可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看着楚云苏蹦蹦跳跳的模样,云丹也情不自禁地笑了:“好了,这才刚说着,不是就给妹妹接到绣球了么?快去台上吧。”   “谢谢徐兄!你人真好!”楚云苏欢喜之际,也没忘记这绣球是怎么来的。   “二妹妹客气,叫我君白就好。”徐君白笑道,似乎是有意想逗逗楚云苏。   楚云苏高兴地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哪还会计较这些,也不管到底是谁占了谁便宜,连忙从善如流道:“谢谢君白!”   闻言,徐君白脸上的两个酒窝更深了。   “多谢徐兄。”云丹也笑着说。   楚天宁见状酸溜溜地心想,这徐君白虽然是怂恿楚云苏来百花楼盛会的罪魁祸首,又老是在他两个皇妹面前逞威风,让他这个做皇兄的没有面子——但好歹帮了二妹一回,也算是做了件好事......   于是他不情不愿地开口:“多谢徐兄。”   徐君白得意地偷偷朝楚天宁做了个鬼脸。   楚天宁恨得牙痒痒,悄悄凑到他身旁,对着徐君白的手臂就是用指甲使劲一拧!   徐君白顿时瞪大双眼:“!!!”   二人明争暗斗之际,高台上走下来几个百花楼婢女,千般温柔地将楚云苏带了上去。   当最后一个被绣球选中的小公子也在婢女的簇拥下走上高台,十二个主评委也就都被选好了。   温芷荷见状,高声宣布道:“十二个主评委已就位,接下来我们将会采用现场抽签的方式来决定百花楼中姑娘以何种顺序出台演出。”   “既定的演出过后,就是现场比拼啦,百花榜前一百名均能随意挑选搭档或是对手,请大家拭目以待哦!”温芷心笑道。   “在这些环节里,观众虽无法投票,却可以通过下注的方式来支持自己喜欢的姑娘!”   介绍完之后,高台后的众百花楼女子便三三两两地走到一旁放着纸盒的抽签处,抽完签之后便可以到百花园后方临时搭建的小院里休憩。   云丹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的羽翘,她拿到签后,对喻珏含情一笑,就一步三回头地往后下了高台。   【宝贝。】玛卡巴卡在脑海中蓦地出声提醒。   【明白。】云丹应道。   她的任务要来了。   “兄长,徐兄,我觉得有些闷,想到人群外透透气。”   楚天宁担忧道:“我陪你去。”   “不必,我自己就可以啦,稍后回来。”云丹不等他俩再说什么,便笑了笑,继而闪身钻出了人群。   作者有话说:   徐君白:无所不能的多啦A白~ 第19章 、螺子黛   “麻烦让一让。谢谢,谢谢。”   费了好大劲儿,云丹总算走出了围着中央高台的那一大片人群,看着面前开阔之景,舒了一口气。   百花园重峦叠嶂、曲径通幽,亭台水榭、花墙石桥一样不少,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的清新气息和香料的香甜味道。   而此时的云丹却无心在此驻足欣赏,而是按照脑海中玛卡巴卡的提醒快步绕过曲折的小径来到了某个在花架下临时搭建的小院子前。   还好十二羽裳在百花楼中地位非凡,休憩的时候都有自己单独的院落,这样也方便她下手。   云丹鬼鬼祟祟地躲在一棵观赏性香樟树后面,左看右看确定四下无人后,叹了口气:【玛卡巴卡,我这样真的好像个居心不良的反派人物啊!】   玛卡巴卡:【你不本来就是吗?】   【......还不是生活所迫。】云丹试探道,【对了,之前你说我如果不完成关键剧情的话是会立刻魂飞魄散是吧?那原主楚云丹的这具身体会怎样?】   玛卡巴卡严肃道:【当然是跟你一起灰飞烟灭了。书中关键角色推动剧情的任务如果被略过,后果可没有这么简单。不止是你,这个世界会一同崩塌,所有人物都将死去。】   云丹沉默了。   她先前只以为完成任务是保住自己这条小命的方法,现在看来竟然还不止如此?   【......为什么?】云丹忿忿道。   【因为《万般荣宠太子妃》的作者在创作原书的时候,是以男女主角、恶毒女配以及反派大佬四个主要人物所做的事作为节点来推动关键剧情的,这些都是此书的前提。虽然在这本玛丽苏小说写完之后,书中世界随之脱离作者掌控而自成一体,但那些毕竟都是构建了原书的基础,因果相连、缺一不可。】   云丹边想着自己待会的任务,脑海中边浮现出羽翘刚才那对喻珏情真意切的模样,不忍道:【......书中的这些人物都是真实存在的吗?】   玛卡巴卡:【他们就和来到这里的你一样啊——只是你的家乡在别处,而他们是原住民——你们都同样会饿、会累、会高兴、会难过.........】   【我明白了。】云丹摇了摇头,将乱七八糟的心绪暂时压了下去。   不管如何,既然任务如此重要,那先做好该做的,剩下的走一步看一步吧。   云丹深吸一口气,继而抬起胳膊想要伸手去拆自己头上挽着发的玉钗,没想到却摸了个空:【?!】   她的发钗呢?今天出宫的时候明明检查过戴上了的啊?   她的头发什么时候全散了?   【宝贝,可能是你刚才在人群里挤来挤去的时候被撞掉了。】玛卡巴卡猜测。   云丹便匆忙转身开始往回走:【我现在就回去找!】   【这么多人你怎么找?再说了,时间快来不及了!】   云丹一想到刚才玛卡巴卡说的那些不完成任务的后果就急得想哭:【那怎么办?】   【笨蛋,拔羽翘的发钗呀!任务可没有要求必须要用你自己的!快去快去!】   【太好了!】云丹手忙脚乱地用手稍微理了理一头长发,接着便再不敢耽误,小心翼翼地溜进了羽翘的小院子。   此时的羽翘正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荡秋千,旁边有一个正在为她推秋千的婢女。   有其他人在不太方便,还好羽翘半晌后转头与那婢女说了几句什么,婢女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机会来了!   院落周围都种植着品种繁多的花花草草,这也为云丹的隐蔽提供了便利。   她从藏身处悄悄绕至羽翘后方,看准之后猛地冲出,不出几秒就来到了羽翘的身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下羽翘头上挽着发的发钗!   羽翘一头乌发散落,发钗也在瞬间抵到了她的脖子上!   发钗通体玲珑晶莹,头部雕着两朵粉色碧桃花。   冰凉坚硬的发钗抵在细腻白嫩的脖子上,羽翘被吓呆了,好半天才喉咙带着脖颈微动,颤声道:“来......来者何人?”   “是我。”云丹按照剧本,将发钗用力地往羽翘脖子上摁了摁,“不正是姑娘约我今日于百花园相见的么?这么快便忘了?可真是让人伤心哪。”   “是你?!和喻郎很要好的小公子?!”   “正是。”云丹手上没有松动,只是从羽翘的后面走到了她的右侧身旁。   羽翘往右侧一看,更加震惊:“你......你竟然是女的?!”   “没错。”云丹挑挑眉,一副盛气凌人之态,说出第一句关键台词,“本姑娘今日前来,是特为来提醒你,你必须输给我。”   羽翘虽然害怕得发抖,但还是反驳道:“凭什么?你休想和羽翘抢喻郎!他是我一个人的!”   云丹很想说她对喻珏没有兴趣,原主楚云丹要和他在青楼抢最好的天字阁和十二羽裳、乃至如今想赢,都不过只是争强好胜、目中无人罢了。   可没有半点要和她抢男人的意思!   但之前她因为要走剧情应允了羽翘的挑战,也就是相当于认可了她也是喻珏的爱慕者的说法。事到如今,就算不是,她也得硬着头皮默认了。   不过正好,看羽翘这情难自拔的样子,正好可以趁机改变一下她对喻珏的印象,好让她日后早日发现喻珏是个脚踏一堆船的渣男的事实。   于是云丹便暂时将任务剧情丢到一边,开始理直气壮地胡说八道起来:“他是你一个人的?那昨日与我打情骂俏的是谁?”   羽翘愣了一下,随即双目泛红怒道:“你!你胡说!喻郎不是那样的人!从始至终,他爱的只有我一个!他亲口说的!”   行吧,羽翘说得对,打情骂俏什么的确实是她信手拈来的谎话。   但她为羽翘感到不值也是真的。   原书中的羽翘后期虽然醒悟过来将喻珏出卖,但却是因爱生恨,其实从未将喻珏放下。   因爱生恨,因爱生恨,她对喻珏的爱有多深,恨就有多重。   因此,她在出卖喻珏之后就自尽了。   世上俊俏公子千千万,外貌身形、人品性情、家世钱财俱佳的男子在京城更是一抓一大把,为何独独要吊死在喻珏这棵树上?   何况,羽翘还不知晓喻珏的真实身份,只当他是个寻常富家公子。   而且羽翘身为百花楼十二羽裳之一、百花榜排名第三的姑娘,爱慕者估计能从京城南边排到北边,绕洛阳三圈都不止。   云丹无论如何都想不通。   【啧啧啧,听听这些渣男语录。】云丹在脑海中吐槽道,【玛卡巴卡,我记得原书中喻珏这个时期好像还跟另一个姑娘说过只爱她一个来着?】   【我想想......好像是京城富商家的季大小姐!】   【行,那看来我没冤枉这喻小侯爷,我继续说他坏话了啊。】   玛卡巴卡也愤愤不平:【尽管说,随便你造谣!喻珏这家伙真坏得很,欺骗人小姑娘感情!】   云丹酝酿了一下感情,越想越气:“爱的只有你一个?!他对我说过的情话多得都数不清,你哪来的自信觉得他是真的爱你?!”   “我不信!我不信!!”羽翘脸上通红,一双眼睛狠狠地瞪着云丹,“你一定是嫉妒我,要挑拨离间!”   云丹问:“好,那你说说,你口中的喻郎全名到底叫什么?你真的以为自己很了解他?”   羽翘被她这个问题呛住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气焰也弱下去了几分:“喻郎......喻郎他说这是秘密,不能告诉我......”   “他说是秘密你就信?!”   “我就是信,喻郎说什么我都信!难道你以为你就很了解他?!”羽翘一脸坚毅,咬牙切齿道。   “我?”云丹有意要激她,故意得意地扬起嘴角,露出一脸不屑的表情,理所当然道:“至少我知道他的名字,我还知道他家住何方、兄弟姐妹几何、甚至童年往事、未来志向......”   令云丹惊讶的是,听到这番话,羽翘原本似乎要和自己斗个你死我活似的气势反而减少了些。   接着,就见羽翘那用螺子黛细细描摹了的清澈双眼中现出天真和好奇:“能不能告诉我......喻郎......他叫什么名字?”   云丹正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她,就听羽翘又马上改口道:“......不不不,不要告诉羽翘,羽翘答应了喻郎不能去查他的......喻郎会不高兴的......”   云丹叹了口气,羽翘这恋爱脑一时半会是没救了。   一个连大名都不肯说出来的人,能有多靠谱?   【宝贝,先把剩下的任务剧情走完,别劝她了。】玛卡巴卡见状无奈道,【我怕待会那些婢女出来就麻烦了。】   【好。】   云丹也不再多话,将那抵在羽翘脖子上的碧桃钗转了一转,用尖锐的那一侧轻轻扎向羽翘的脖子。   羽翘一声闷哼,脖子上便顿时现出一道红痕。   云丹俯身凑到她的耳边,努力做出一个邪魅狂狷的笑容:“要是识相的话,待会就让我赢,今日赢的只可能是我!”   羽翘吃痛,惊恐道:“你要做什么?救——”   云丹立即用另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巴,冷冷地说出最后一句关键台词:“你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作者有话说:   喻珏:我不是,我没有,别乱说啊!QAQ 第20章 、碧桃钗   “呜——咳咳——”   云丹见羽翘突然咳嗽起来,慌了一瞬,原本捂住她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松开些许。   “羽翘不会输给你的!羽翘才不怕你!”   云丹见她根本不吃自己威胁的这一套,苦恼地对玛卡巴卡道:【怎么办,她不乐意,我总不能真的用钗子戳到她答应为止吧?】   【戳到她答应为止,估计天都黑了。】玛卡巴卡似在思索,【关键任务只是要求要她让你赢,不如你把当初的赌约条件改一改?】   玛卡巴卡这么一点,云丹就明白了。   当初赌约的输赢是直接和“情敌之争”挂钩的,即谁输了以后便不能再靠近喻珏。   羽翘这么坚持、面对威胁也不肯认输,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云丹想了想,开口道:“让我赢,就算是你输了也不必兑现当初我们赌约的承诺,如何?”   接着,她又握紧那碧桃钗,在羽翘肤若凝脂的脸颊上轻轻划过,狠厉道:“否则,今日便让你毁容,我倒要看看你那喻郎还爱不爱你。”   这句话仿佛瞬间起到了奇效,羽翘顿时紧张地吞了口口水,瑟瑟发抖道:“好,羽翘答应你,你别——”   “答应了我的事要做到。”云丹将碧桃钗远离了她的脸些许,“羽翘姑娘怎么保证自己能做到呢?若是姑娘到时反悔可怎么办?”   “羽翘答应了的事情,自然能做到。”   云丹见羽翘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那碧桃钗上,便仿佛明白了什么:“口说无凭,不如羽翘姑娘将这发钗先行留在我这里如何?”   羽翘原本泛红的脸变得苍白,她伸手想去拿那发钗:“不行!那是——”   “是什么?”云丹将碧桃钗拿开,不让她够到。   看来,这碧桃钗应该是很名贵的物品,才能让羽翘如此在意。   “别担心。”云丹将碧桃钗放入怀中,“等你兑现了承诺,我会立刻将这钗子还给羽翘姑娘。”   羽翘看上去委屈极了,原本已经稍微没那么泛红的眼睛里竟是直接落下泪来,看起来就像受了伤但却无力反抗的小鹿,可怜极了。   云丹:“......”   不就是一个发钗而已,至于吗?   十二羽裳之一不至于这么寒酸吧?或者说难道她也像楚云苏一样抠门?   云丹揣摩片刻,说道:“到时候不仅这钗子还给你,我再送价位相等的十支发钗给姑娘,不要哭了。”   羽翘没有说话,只是抬起衣袖抹了一把眼泪,随即便哭着跑走了。   云丹:“......”   谁来告诉她这是怎么回事?!   这时,脑海中突然传来玛卡巴卡的声音:【天哪宝贝,你这是什么运气,你又一次触发了原书中没有的另一个隐藏剧情!】   云丹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上次她触发那什么隐藏剧情之后,就是因为被迫要骑马才有了后面的一系列事故。这次的隐藏剧情指不定又要闹出什么幺蛾子,她可不觉得这是什么好事。   而且这种隐藏剧情不比她本身就有的恶毒女配任务。   恶毒女配任务都是固定好的、在原书中也或多或少有描写,她也能大致上把握情况。   隐藏剧情是原书中根本没有提到的、独立存在于这个世界中的情节,是怎么回事估计连原书作者都不清楚!   云丹遂绝望地问道:【......这次又是什么?】   玛卡巴卡高兴道:【这次的隐藏剧情可有意思了!叫做碧桃之恋!】   【???啥?】   【碧桃之恋呀!】玛卡巴卡说,【这个发钗不是叫做碧桃钗吗?肯定是你拿了它才触发了隐藏在这发钗背后的一段绝美爱情故事呢!】   【发钗?!爱情故事?!】云丹悚然一惊。   等等......她好像明白刚才羽翘为什么那样激动了!   难道说......这碧桃钗是喻珏送给她的定情信物?!   可能真的是啊!她不记得原书中有这段剧情,也难怪叫做隐藏剧情了。   云丹悔不当初:【早知道不拿这个什么碧桃钗了......不仅惹得人家伤心难过,估计她更肯定我要跟她抢喻珏了,唉。】   【唉。】玛卡巴卡跟着叹气。   【玛卡巴卡,你说我现在去把碧桃钗还给羽翘行不行?】云丹试图挽回。   玛卡巴卡:【不太行,你已经触发了这个隐藏剧情,跟之前骑马一样,后续应该会有相应的必须要完成的支线任务。】   云丹明白了:【这支发钗很有可能是关键的任务道具?】   【是,把碧桃钗还给羽翘的话,可能会导致支线任务的失败。】玛卡巴卡严肃地警告道,【支线任务失败,和主线任务失败的后果是一样的。】   云丹欲哭无泪:【呜呜,我知道错了。】   玛卡巴卡温柔安慰:【没事的,乖宝贝。】   *   有了碧桃钗作担保,羽翘果然老老实实兑现了承诺。   在现场比拼的环节中,众人只见百花榜第三的羽翘一脸不情不愿地点了一位生面孔的少女作为自己的对手。   虽是选择了羽翘向来擅长的作诗作为比赛项目——实际上,琴棋书画诗舞中几乎就没有她不擅长的——令众人大跌眼镜的是,被看好的羽翘姑娘却表现得一塌糊涂,作出的诗句让人不忍卒读,即使其中一位主评委是她的爱慕者,给出了高分都难以力挽狂澜,最终羽翘竟惨淡落败。   “恭喜这位沈姑娘取得了本次比试的胜利!”   温家姐妹哪里认不出这位沈姑娘就是那日找她们麻烦的长公主,在看到云丹上台的那一刻起便噤若寒蝉,似是又想起了之前被她的淫威支配的恐惧。   温家姐妹不敢再做出半点得罪云丹的事情,一见局势明朗,便忙不迭地宣布了她是优胜者的结果。   云丹则是按照她们的指示往台中央走去,与羽翘擦肩而过时还忍不住尴尬地看了她一眼,小声道:“羽翘姑娘,对不住。”   羽翘似乎是没想到她竟然会主动道歉,愣了愣之后奇怪地看着她。   “这......这怎么可能!”   云丹刚走到温家姐妹身边,就听主评委席中那名为羽翘给出高分的少年皱眉喊出声,脸上均是不可置信之色。   见众人的目光都被他吸引过去,他继续道:“在下曾有幸与羽翘姑娘一同落花对酒、吟诗作对——羽翘姑娘的作诗水平绝不止于此!”   台下也有人奇道:“是啊,羽翘姑娘实力不凡,我也见识过!”   “当然,不然她怎么能成为百花榜第三?”   羽翘不想在发钗还没要回来的关头再生是非,连忙踏步走到高台边缘,解释道:“让各位失望了,羽翘近日没有休息好,状态不佳,见笑。”   方才那少年还是不相信似的:“羽翘姑娘可是有什么困难?这比试是不是有黑幕?”   见这少年竟然口出惊人之语,台上台下均是一片哗然。   “黑幕?真的假的?”   “可是羽翘姑娘不是都说了是自己的问题么?”   “难道她那番话并非本人意愿?”   “有什么内情?”   温家姐妹和羽翘额头都冒出冷汗,要是真被有心人传出去说百花楼盛会有黑幕,名声必定会受到不好的影响,她们作为主持和主要“肇事者”都难逃其咎!   云丹也紧张地用手指攥紧了衣摆。   这事若是闹大了,到时彻查起来,大家谁都不好过。   温芷荷见状连忙朗声道:“百花楼盛会一切比试均是公平公正,绝无任何黑幕,请各位放心!”   “各位今日也看到了,主评委都是在众目睽睽下选出来的,不可能带有水分。”温芷心附和道。   此时,一直安静坐在主评委席上的喻珏突然出声道:“在下相信羽翘姑娘。”   他此话一出,那些羽翘支持者们的质疑声便瞬间消失了。   是啊,他们既然支持羽翘,为什么不相信她,反而要自己凭空想象,去给她制造麻烦呢?   方才那个吵吵嚷嚷的少年也不说话了。   云丹见状松了一口气,虽然心里明白喻珏不过是在帮羽翘解围,与自己没有半分干系,但还是情不自禁地向他投去感谢的目光——   没想到喻珏也朝自己这边看了过来,两人的视线隔着大半个高台相撞,喻珏好像对她轻轻抿唇一笑。   云丹被这毫无戒心的笑容晃了一下神。   不,不是自己......喻珏是在对自己身后的羽翘笑。   羽翘步履款款地走向方才那首先出声质疑的少年,微微俯身,诚恳地鞠了个躬:“这位公子,是羽翘表现不好,失礼了,抱歉。”   那少年慌乱得整张脸瞬间变得通红,连连摆手道:“不、不——”   他“不”了好半天,最终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是我——抱歉、对不住......羽翘姑娘......”   温芷荷见一切已并无大碍,出声提议道:“不如沈姑娘与羽翘姑娘再比试一场如何?”   “当然没问题。”羽翘点头,“比试项目便由沈姑娘来选择好了。”   云丹被点名,很是踌躇了一会儿,接着她突然福至心灵地想到那《霸道小侯爷:公主别想逃》:“嗯,那就比作画吧。”   作者有话说:   再次触发了隐藏剧情的云丹:瑟瑟发抖quq 第21章 、水墨画   云丹胸有成竹地心想,就凭羽翘那诡异至极的画风,就算她全力以赴都未必能赢得过自己!   只是不知道这额外多出来的比试还算不算在她与羽翘私下商量之中,羽翘未必会故意放水。   虽然估摸着羽翘对那碧桃钗的重视程度,应该也会让着她就是了。   温芷心听到云丹很是自信的回答,便温柔地试图讨好道:“方才沈姑娘实际上已经取得了胜利,下面这一局作画也就不算是正式的比试了,既是权当娱乐,二位姑娘可以自行商量胜出者优待。”   温芷荷也笑道:“是呀,这样本次比试也就更有看头了呢!”   “嗯......”羽翘寻思半晌后说道:“若是羽翘赢了,就请沈姑娘将自己的发钗赠予羽翘,如何?”   云丹顿时明白。   这“自己的发钗”指的当然是碧桃钗。   这一局比试就算还算在她逼羽翘签订的“霸王条款”中,若是羽翘输给自己,那么羽翘也就履行了承诺,自己也要按照约定还回碧桃钗;若是羽翘赢得了比试,也能拿回碧桃钗。   毕竟比试的胜负并不由羽翘本人决定,况且经过刚才的质疑风波,羽翘大概也不敢再那样明显放水般的胡来,以免被人三番两次看出端倪。   看来羽翘是真的很宝贝这碧桃钗了。   “好。”云丹点头答应,“那若是我赢了......”   “姐姐,姐姐。”   还没等云丹想出她能提出什么要求,就听一旁坐在评委席上的楚云苏轻声唤她。   云丹遂走过去,俯身问道:“怎么啦?”   “那个羽翘姑娘看起来好像很有钱的样子,啧啧。”楚云苏看着羽翘身上那许多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首饰,仿佛在看着金山银山,小声说道,“皇姐,不如咱们趁机讹她一笔?”   云丹:“!”   她可不敢再打羽翘身上东西的主意!万一又开出来了什么鬼隐藏剧情,要她去顶风作案,岂不是自讨苦吃?   不过楚云苏的话确实给了她一点思路。   “羽翘姑娘的确非常富有,不过别人的东西拿来也不适合我们。”云丹压低声音说道,“打劫几袋铜钱还是可以的,这样以后我们出宫玩也不用再费心思去找铜钱了。”   楚云苏马上点头赞同:“这个主意好!”   于是云丹又转身走回高台正中央,对羽翘说道:“羽翘姑娘,若是我赢了,姑娘就给我一千文铜钱如何?”   一千文铜钱不过一两银子,对腰缠万贯的小富婆羽翘来说就是九牛一毛,根本算不得什么。   但对于偶尔出宫玩耍、吃点美食、买点小玩意儿的他们三兄妹来说,却非常有用。   “只要一千文?”羽翘不久前才经历了一场来自恶毒女配的洗礼,对云丹的大方感到惊奇。   云丹笑道:“只要一千文,不过羽翘姑娘若是想多给些,当然也没问题。”   羽翘琢磨了片刻:“一千文太少了,沈姑娘的一个发钗都值好多银子呢。”   羽翘似是不想让在场众人认为她占了云丹的便宜,于是说:“沈姑娘,若是你赢了羽翘,羽翘便输给你十两银子。”   云丹想了想,也明白了羽翘的意思,于是并不推辞:“没问题。那十两银子可以换成铜钱给我么?”   “可以,一言为定。”羽翘抿嘴笑了笑。   温芷荷见两人已经商量好,朗声宣布道:“那么作画比试现在正式开始,请两位选手在一柱香的时间内完成一幅作品。”   “在这段世间内,台下各位可以稍作休憩。”温芷心转身对一旁站立着的婢女吩咐道,“去准备笔墨纸砚来。”   不过片刻,便有几个婢女走上高台,为云丹和羽翘端上备好的笔墨纸砚和可供作画的桌椅。   云丹看着面前展开的宣纸和毛笔,陷入了沉思:【玛卡巴卡,我上一次用毛笔还是在小学参加书法兴趣班的时候。】   【大胆一点!】玛卡巴卡鼓励道,【宝贝,想想羽翘画的那个封面,你绝对能赢!】   【也是,虽然我只会画火柴人,但赢羽翘大概还是能行的。】云丹自信道,接着还是忍不住偷偷用余光撇了撇旁边的羽翘。   旁边的羽翘一脸认真,将双袖稍微挽起,接着悬腕提笔、沾墨落笔,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主评委们和台下众人见羽翘如此优美的姿势,均是看呆了,不由得纷纷赞叹。   接着,只见羽翘缓缓在宣纸上开始作画,流畅的线条仿佛是从她笔端自然流露出来一般,远处的青山、近处的碧水、湖上小舟、天上飞鸟,无一不是栩栩如生、千般窈窕、万般灵动。   刚在宣纸上方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圆圈当做太阳的云丹:“......”   【怎么回事?!羽翘怎么画得这么好?!】云丹感到一阵无地自容,果然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这简直就是实力碾压!   玛卡巴卡恍然大悟:【我知道了!羽翘画小人画得乱七八糟,不代表她不擅长水墨山水画啊!】   【也是哦!】云丹也明白过来,【我真傻,真的,羽翘身为百花榜第三,怎么可能不会画正经画呢?】   玛卡巴卡安慰道:【哎呀,天无绝人之路,好好画,说不定有评委就欣赏你这种意识流画风呢!】   【对,事已至此,只能画完再说。】云丹重振旗鼓,【反正输了就输了嘛!又没什么关系!】   玛卡巴卡鼓励:【宝贝加油!】   *   一柱香后。   喻珏放下羽翘的画,接着拿起云丹的大作陷入了沉思。   半晌后,他终于开口道:“两位姑娘的画作都挺不错的。”   说完后,喻珏便将两幅画传给下一位主评委。   待所有评委都看过两幅画作之后,温芷荷与温芷心便小心翼翼地举起那两张宣纸,沿着高台边缘边走边给台下众人展示。   看到两幅对比十分鲜明的画,台下众人一时均是无语凝噎。   云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那幅画本就乱七八糟,跟羽翘的大作放在一起更是显得惨不忍睹!   温芷荷也尴尬道:“好啦,既然各位都已经欣赏过两位姑娘的画作了,现在就请我们的十二位主评委来做出评价和打分吧!”   温芷心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能连忙点头,重复道:“是的是的,接下来请主评委们逐一点评一下,并给出自己分别对两幅画作的分数。”   于是第一位评委缓缓开口道:“那我来谈一谈。羽翘姑娘的山水画不用多说,自然是上乘之作。羽翘姑娘用笔十分娴熟、作画过程流畅、线条有粗有细、画面格局分布恰当、近景远景层次分明但又能融为一体、笔墨浓淡适宜;不仅如此,这山水画中还自带一种无形的灵气和韵味,饱含了丰富的情怀,令人观之心动......”   那评委好一番赞美了羽翘的大作之后,把目光投向了云丹的那幅画上。   他踌躇半晌:“这位沈姑娘......画作也是可以的......嗯......别有一番韵味......”   然后,他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似的停住了。   台下开始有人忍俊不禁。   “你说,这沈姑娘画的是什么呀?”   “上面那个是太阳吧?下面有一间......草房子?”   “还有几个奇怪的符号......”   “噗......好像我家五岁的小弟用树枝在沙土上画的......”   “哈哈哈,令弟找到知己啦!”   云丹听着台下众人的玩笑话,虽然心里明白自己的确是个灵魂画手,但还是破不服气地嘟起了嘴巴:【玛卡巴卡,你看,他们都不懂得欣赏!】   【......宝贝,你说这句话脸不会红吗?】   【连你也不安慰我!哪怕是虚假的彩虹屁也行啊,呜呜!】云丹委屈了。   玛卡巴卡无奈道:【好好好,你最厉害了,天下第一,行不行?】   “依我看,沈姑娘这画作高深无比。”   在台上评委沉默、台下众人欢乐之时,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将云丹救于水火般的尴尬之中。   云丹惊讶地循声望去,只见喻珏一只手放在下巴上,对着她那副惊世骇俗的儿童画严肃道:“各位且听我细细道来。”   当台下众人逐渐安静下去后,喻珏便神情认真无比地接着说道:“沈姑娘画作整体上呈现的是一种极简风格,即抛去表面浮华而注重内在感情的表达。   “在画作上方,沈姑娘仅用一个圆圈便清晰地呈现出了一个太阳的形象。这太阳,象征着希望......”   云丹:“?”   喻珏一本正经地继续道:“然而,这太阳看似巨大,却不是一个规整的圆,而是微微变形,这其实代表了一种对于希望的矛盾情感。   “这种矛盾其实就隐藏在画作的其他信息之中。上方除却太阳之外,还有几朵云,象征的是对出世的自由的向往。下方的这房子的屋檐微微翘起,则是庙堂的象征......”   “难道是对入世的渴望之情?”一旁的楚云苏宛如醍醐灌顶,“这画,代表的是千古文人对入世与出世之间矛盾的希望么?”   “没错。”喻珏点头,“沈姑娘的这副画作的风格十分新颖前卫,是一种意识流派,不能仅仅从表面去理解,否则只是暴殄天物。   “不仅如此,这幅画的线条凌乱而粗细不一,其实也是文人内心挣扎的写照,呼应了其中表达的情感。更不用说画面上大量的留白,引人遐想无穷,也代表了内心世界的广阔......”   云丹:“???”   作者有话说:   喻珏:端水大师.jpg 第22章 、口水鸡   听了喻珏这番扯淡,楚云苏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如此!若不是得到这位公子指点,我还真看不出来呢!太厉害了!”   一旁的温芷荷连忙跟着奉承道:“沈姑娘此画,是具备文人风骨的大格局之作啊!”   温芷心也毫不犹豫地跟着拍起了马屁:“难怪,芷心在初看此画时便感到一种非同凡响的灵气,但却不知为何——还得多谢这位小公子一番春风化雨般的提醒。”   “实在是高山流水、知音难觅、曲高和寡啊!”温芷荷看了看喻珏,又看向云丹:“沈姑娘能得伯乐,是为大幸!”   喻珏谦虚道:“哪里哪里,能欣赏沈姑娘大作,才是在下三生有幸。”   云丹:“???”   为什么他们说的每个字她都认识,连在一起她却听不懂了?   而且喻珏为什么要夸她啊?   难道是因为担心自己输给羽翘之后颜面无光,会找机会去报复羽翘吗?   肤浅!她身为长公主,大气得很,怎么可能会因为这种小事对羽翘不利?   喻珏难道以为人人都和他一样心胸狭窄?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云丹本来还对喻珏的表现感到奇怪,如今想通了缘由,不禁对喻珏无语至极。   台上评委和台下众人原本就被喻珏那一堆从未耳闻的言论说得一愣一愣的,此刻再听以博学多识而远近闻名的温家姐妹一番不留余力的吹捧,部分人已经开始晕头转向。   有人揣摩一番开口:“那小公子和两位主持说的有道理啊......”   “虽然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但仔细想想确实如此。”   当然,其中也不乏震惊之人。   “天哪,你们都疯了吗?这画分明就是在胡来的呀!”   “可是,许多流派的开山鼻祖一开始不也总是会遭到世人的质疑么?”   喻珏又将两幅画看了看,最后说道:“羽翘姑娘的画自然也是上品,只是前面已经有人做过点评,在下便不再多说。综合来看,两位姑娘的作品各有千秋,难以分出孰优孰劣,我都给满分。”   “满分?”有评委惊讶道。   喻珏笑了笑:“此番比试本就是权当娱乐,既然两位姑娘的表现都如此出色,让她们都高兴一下有何不可呢?”   “就是啊就是!”楚云苏一开始就在绞尽脑汁地想找个什么借口给她皇姐打满分,如今有了喻珏的说辞,便肆无忌惮起来,“依我看呐,这......这什么极简意识流派,如此有深度,就应该给满分!”   其他评委见状也逐渐动摇,最后实力悬殊的两个人竟打成平手。   【玛卡巴卡,如果喻珏去到我那个时代,语文阅读理解应该可以拿满分吧。】云丹在脑海中哭笑不得道。   玛卡巴卡:【是吗?我觉得他会得零分。一派胡言,在自我脑补的道路上一去不回,完美避开所有出卷老师给的正确答案!】   云丹:【......我怀疑你在内涵我画得很烂?】   玛卡巴卡敷衍:【哪有哪有,不敢不敢。】   【话说直到比试结果那个什么隐藏剧情都还没有发布任务,我是不是可以把碧桃钗还给羽翘啦?】   看着羽翘如此难过的模样,云丹实在不太忍心继续拖下去。   原书中的喻珏虽然是个妥妥的开后宫渣男,可也许是因为“我的女人只能由我来欺负”那一套大男子主义,他很讨厌别人让自己庇佑的女子受委屈。   羽翘是爱慕他的女子中用情最深的一个,若是真有人不长眼睛欺负到她头上,喻珏定是瑕疵必报。   何况,这碧桃钗应该还是喻珏送给羽翘的。   所以云丹很想赶紧把这烫手山芋还回去。   【嗯......从任务的角度来看,最好不要还。】玛卡巴卡说,【万一突然发布了什么需要碧桃钗作为道具的紧急任务,怎么办?】   云丹纠结道:【那我到时候再想办法把碧桃钗要来?】   【可以是可以......不过可能会有点麻烦。】玛卡巴卡说,【你自己决定吧,宝贝。】   云丹遂从怀里拿出用帕子包裹好的碧桃钗,走到羽翘面前递给她:“虽然分数相当,但我认为羽翘姑娘的画作更好,是你赢了。”   羽翘如获至宝地接过,用手摸了摸形状后确定是自己的碧桃钗,受宠若惊道:“谢谢沈姑娘,你我平手,羽翘也应该兑现承诺。”   羽翘小心翼翼地将碧桃钗放入怀中,然后诚恳道:“还请沈姑娘在盛会后留下片刻,羽翘找人换好铜钱后再交给沈姑娘。”   “好。”云丹点头。   远处的楚云苏也跟着满意地点了点头。   *   顺利从羽翘那里拿来一大笔铜钱“巨款”,又带着楚云苏在盛会后的晚宴上饱餐一顿之后,兄妹三人便告别了徐君白,收拾收拾赶回宫去。   “嘿嘿,今晚的口水鸡真的太好吃了!”楚云苏坐在轿辇里拍着微微凸起的小肚子,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花椒放得够足!”   云丹指责道:“二妹,你不该吃那么多花椒,如今刚刚入夏,天气已经不凉。”   楚天宁也说:“就没见过像二妹一样直接舀一勺花椒直接放进嘴里啃的......”   “还不是因为皇兄。”云丹翻了个白眼,“我不过去转了一圈回来,就见二妹吃得整张脸都红了。”   楚天宁对她们一向是有求必应,楚云苏一撒娇耍赖他就没门了。   “二妹说如果我阻止她,她回去一天都吃不下饭。”楚天宁无辜道。   “一天吃不下饭,皇兄你信吗?”云丹哭笑不得,“这种话你也信?谁吃不下她都不可能吃不下。”   “我知道皇姐是担心苏苏啦。”楚云苏把双手从肚皮上拿起来,放到云丹的肩上给她捏肩,“好难得才出宫一回,苏苏怎么忍得住呀?”   说着,她又嘟起了嘴:“平时母妃都不让苏苏吃辣菜。”   “到了。”轿辇停下,楚天宁小心翼翼地将帘子拉开一条缝隙,凑近看了看,“还好赶上了,现在还能入宫。”   云丹紧张道:“皇兄,怎么样?宫门那里的守卫是不是你贿赂好的那些?”   “什么贿赂,那是你皇兄正儿八经结交的好友!”楚天宁强调道,“只是我体谅他们工作辛苦,时常给些银子犒劳他们罢了。”   “啊。”楚云苏一听到他又做到处撒钱的金主,脸上现出心疼之色。   云丹:“......行行行,皇兄你看看宫门那边都是你的好友不?”   楚天宁胸有成竹道:“那当然,保准万无一失,除非......”   “除非?”楚云苏竖起耳朵。   云丹:“除非宫中刚好突然有人有事要找那些守卫?”   楚天宁点头:“对,但不太可能,我几乎每次都是这个时间点回来,从没遇见过什么人,总不该这次带上二妹就这么倒霉——”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马匹一声长啸,轿辇便随之急急刹住。   云丹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就听一个熟悉的、像来催命般的声音响起:“皇兄回宫了?”   轿辇里的三人顿时浑身僵硬,安静如鸡。   楚!天!策!   “正好,天策有些事想与皇兄谈一谈。”楚天策沉稳有力的话语一字不漏地穿进轿辇里三人的耳中。   还好楚天宁在轿辇外的侍从比较机灵,连忙找借口推辞道:“二皇子殿下,您看这天色也不早了,大皇子出去玩......哦不,出去进行了整整一天的微服探访民情活动,现在肯定已经累了。”   “这就累了?”楚天策鄙夷道。   那侍从赔笑道:“那可不,回来的时候,小的看到大皇子殿下一上轿辇就闭上眼睛在休息了,此刻大概还是不要打扰他的好。”   “天策看看他睡着没有。”楚天策冲轿辇内喊了一声,“皇兄!”   轿辇内的三人大气也不敢出。   侍从忙说:“二皇子殿下,大皇子肯定是已经睡过去啦!”   楚天策沉默半晌,继而突然开口:“你们从外面回来大概用了多久?”   “多久?”侍从似是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愣了愣后老实回答,“半个时辰左右。”   “半个时辰?我进去看看。”楚天策二话不说便大步走上前要掀开轿辇的帘子。   楚云苏立刻躲到了云丹的身后。   楚天宁则是在靠近那一侧帘子的那方,也转过头来用求助的表情看向云丹,明显是被这局面吓傻了。   云丹用自己的身子遮住后面的楚云苏,然后将食指放在嘴唇上,做出噤声的动作,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眼看那帘子已经被挑起一角,一抹夕阳的余晖斜斜地照进轿辇——   云丹突然心生一计,用力地对着楚天宁的背部往前猛地一推!   “啊!”   楚天宁突然后背受到冲击,整个人重心不稳,直接朝着帘子的前方倒了下去!   帘子在刹那之间被带起的风掀起又在转瞬间落下,前方的楚天宁衣袍翻飞,将后方二人完全遮住。   下一瞬,伴随着一声巨响,楚天宁就将楚天策扑倒,两人双双摔落在地!   “大皇子殿下!二皇子殿下!” 第23章 、玲珑锁   云丹悄悄将帘子扯开一条极细的缝隙,将眼睛凑近了往外看。   只见轿辇旁围着的侍从和宫门前的守卫见状均是大惊,纷纷边喊出声来边过去要扶起二人。   “嘶——好疼——”楚天宁捂着腰,面部扭曲地趴在楚天策身上。   楚天策黑着脸一抖,把压在自己身上的楚天宁甩了下去。   “啊!石子磕到我了!”楚天宁与地面来了个近距离亲密接触,又是一声哀嚎。   “大皇子殿下!您没事吧?”侍从连忙把楚天宁扶着坐起。   楚天策气得胸膛起伏,但眼见楚天宁好像伤得很重似的模样,又不好发作,只得发泄般地甩开另一个侍从的手,独自站在旁边生闷气。   那被甩开的侍从被他周围的低气压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啊,二弟,对不住对不住。”楚天宁边按着自己的膝盖揉来揉去,一边踉跄着走过去拉起楚天策的手。   楚天策把手用力抽出来,别过脸不理他。   “天策,天策,皇兄也不是故意的,这不是在睡梦中听到二弟叫我,刚刚醒转就想下轿辇,结果不小心绊倒了吗?”楚天宁万般诚恳道。   楚天策牛头不对马嘴问道:“......今日出宫干什么去了?探访民情?”   “啊哈哈,探访民情?这哪能呀?二弟高看了高看了。”楚天宁讪笑,“出去买了点小玩意,喏——”   说着,楚天宁便从怀里掏出一个形状奇异的木条组成的东西:“看,这是我找到的玲珑锁,二弟没出过宫,应该没见过吧?”   楚天宁把玲珑锁强行塞到楚天策手里,拍拍他的肩膀:“二弟这么聪明,可以试着将它拆卸,再重新组合......”   楚天策将手中的玲珑锁举起来看,皱了皱眉:“这有什么好玩的?”   “二弟,你要有研究精神!不要小看了这玲珑锁呀!”楚天宁振振有词道,“这看似只是一个由木条随意拼成的方块,实际上大有学问!这个玲珑锁就送给你了二弟,不用感谢你皇兄,应该的应该的。”   楚天策:“嗯......”   见楚天策已经成功转移了视线,楚天宁便将手臂搭在了他的肩上,试图拽着他一同走入宫:“好了好了,咱们快回宫去。”   “皇兄,我有事想与你谈。”楚天策突然正色道。   “什么事?二弟直接说便是。”   楚天策却摇了摇头:“在外边不太方便,况且皇兄的腿不是行走不便么?不如我们上轿,待会入了宫,离皇兄的住所可还有一段距离。”   说着,楚天策便又要去掀那轿辇的帘子。   “啊!不用!二弟不必!”   楚天宁当即蹦哒着不灵活的双腿挡在了楚天策面前。   楚天策蹙眉,感到不对劲:“皇兄为何不让天策上轿?”   “因为,因为......”楚天宁见瞒不过他,忙绞尽脑汁地想找个借口,“因为......”   楚天宁很绝望,天哪,究竟要说什么借口才不会被楚天策拿去找皇后打小报告啊!苍天!   能在同辈尤其是少年少女之间传颂、但大家却默契地在父母面前一致缄口不提的事情——   突然,他灵光一闪!   没错!那就是关于悸动的小秘密!   楚天宁故作神秘状朝楚天策挑了挑眉,然后手指往自己这边微动,示意他凑近些。   楚天策不明所以,下意识地将一只耳朵靠近了自家皇兄。   只听楚天宁叹了口气:“唉,看来是瞒不过二弟了——二弟,这个秘密我偷偷告诉你,你可不能跟其他人说哦。”   楚天策:“?”   楚天宁悄声道:“我轿辇上有人!”   楚天策:“??”是他想的那样吗?   楚天宁见他果然一脸讳莫如深的震惊,心下更加有把握:“是,是我看中的人......”   楚天策大惊失色:“大胆!你怎敢私自将——”   他话还没说完,楚天宁就连忙捂住了他的嘴巴,哄道:“二弟,你明白的,要是这事透露出去,你皇兄就完蛋了,答应皇兄不能告诉任何人好么?”   楚天策一把扒拉开楚天宁捂在自己嘴上的手,刚想继续指责,看到楚天宁坚毅而又可怜的模样后,说出来的却是:“......你自己看着办,我不管。”   这么说的意思就是说他不会打小报告了,楚天宁松了口气。   楚天策心情复杂,再也没有和楚天宁谈话的心情,只想迅速远离,眼不见为净,便径自大迈步走去。   “哎——二弟,等等我啊——”   楚天宁崴着脚去追,虽然嘴上说着让他停下的话,心里却暗自窃喜。终于把二弟给忽悠走了!   轿辇里的二人也松了口气。   没想到楚天宁在关键时候还是可以随机应变一下的......虽然效果有点诡异,但好歹算是达到了不被人发现的目的。   云丹感动地透过帘子的缝隙看着楚天宁。   牺牲小我!成就大我!不愧是大皇子殿下!   *   送走尊贵的二皇子殿下后,三人一路再也没遇到什么阻拦,总算是有惊无险地回到了各自的寝宫里。   远远地还没下轿辇,云丹便瞧见甘露正一脸焦急地守在枕玉阁门口,时不时不安地徘徊着。   云丹一看就知道肯定是有什么事,连忙下了轿辇,提起裙摆大步走去:“甘露——”   “公主殿下!您可算是回来了!”甘露惊喜地喊道。   “甘露,怎么了?”   “公主快进来。”甘露扶着她进了枕玉阁,随即甘棠也迎了上来:“公主,今日午后皇上回宫了!”   “父皇?”云丹一惊,“父皇今日有事找我?”   “是的,公主还记得之前您在马场遭遇的事情么?”甘露飞快地说道,“上回三皇子殿下禀报皇后,皇后娘娘也将您和小侯爷召去问话了。因着查出来的这藏红花之香不是寻常之物,听闻今日皇上回宫后,皇后娘娘便将此事告知皇上,皇上担心公主安危,便想见见公主。”   “父皇可是来了枕玉阁?”   “没有,皇上在皇后娘娘那儿,本想再让公主去地坤殿一趟,便差松韵嬷嬷来传话。”甘露继续说着,“甘露当时恰好在枕玉阁外整理花草,本想扯谎说公主身体抱恙不便见人——可这哪是外人哪,万一皇上听到此话后执意要来看望公主,岂不是欺君之罪?”   甘棠听甘露迟迟没有说到重点,插话道:“公主,最终甘露是告知松韵嬷嬷,说您是与大皇子殿下一同出宫去了。”   云丹微微皱眉。   出宫这件事她和楚天宁本来是想尽量瞒着其他人的,虽然他们两个都已经达到了出宫的年龄,但毕竟未经上报,不合规矩。   不过还好,只要不出什么问题,私自出宫被发现顶多也就是挨一顿骂罢了。   更何况一般也没人会平白无故地去查她和楚天宁是否禀报、是否按照规矩在册子上做好了出宫的记录。负责管理这些事务的人员也不会想为了这些小事得罪皇子和公主。   于是云丹大体上放下心来,又见甘棠甘露坐立难安的模样,出言安抚道:“无妨,不用担心,你们做得很好。”   主仆三人又是叙了好一番家常后,云丹便收拾好东西,打算去沐浴。   才刚刚脱下外袍,就听甘棠在外边又是一声惊呼:“公主殿下!不好了!别沐浴了,快更衣出来!”   甘棠甘露从小与原主楚云丹一同长大,三人比起主仆,更像是姐妹,因此云丹早已对这些偶尔“目无尊卑”的说话方式见怪不怪。   “大惊小怪,又怎么了?”云丹无奈将外袍重新披上,走了出去。   甘棠一见她走出来,神情比之前还要更慌乱,颤抖着问道:“公主,您此次与大皇子殿下出宫,可是偷偷带了二公主?”   “是。”云丹不明所以,但直觉肯定是出了什么大事,心脏剧烈跳动。   “二公主可是食用了宫外的食物?”   “是......”云丹好像明白了什么,紧张地用手指攥紧了衣摆。   “甘棠如何得知?”   “不......甘棠也只是猜测......”甘棠手脚无措道,“方才我听人说,二公主自从今日傍晚回宫起便腹痛难忍,到后来竟是呕吐不止!”   “二皇妹?!”云丹被吓懵了。   甘露勉强压下心头恐惧,面上仍是保留着几分镇定道:“是......据说二公主现在人事不省——之前旁人问她可是吃错了什么东西她也闭口不谈——但若是稍后太医一诊断,可就能明白她是出宫去了!”   甘棠道:“公主——这可如何是好?!今日甘露才告诉松韵嬷嬷您和大皇子殿下出宫的事情......”   “消息是什么时候传来的?”云丹问道。   “就在方才。”甘露分析道,“可是二公主一旦感到不适,身边人一定会为二公主马上召见太医,再算上枕玉阁到那边的距离和脚程......”   甘露话还没说完,就听外面传来一声拉长了的嗓音。   “传玉玫公主——”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流苏阁   果然,这不过片刻,云丹便被楚帝身边的侍从亲自传话,要她到二公主所在的流苏阁去。   云丹一路上忧心忡忡,坐在轿辇里心绪如同一团乱麻,但她现在除了知道楚云苏身体不适和自己是被楚帝召去流苏阁之外,别的事是两眼一抹黑的一概不知,只能通过和玛卡巴卡对话来稍微转移一下注意力。   【玛卡巴卡,你说楚云苏不会真的出什么事吧?】   玛卡巴卡安慰道:【没事的,百花楼盛会上的食物应该没有问题,否则也不会你们三人都吃了,到头来只有楚云苏不舒服——大概是她贪嘴吃多了平日少沾的辣,肠胃一时不适应。】   【放在现代应该不算是什么事......】云丹皱眉,【大概就是肠胃炎之类的,去医院开点药就行,顶多再打个针,但是......这个世界的医疗水平怎么样?】   【普通水平,如果是轻微的肠胃问题滋养一下就好,如果很严重......】   云丹悔不当初:【我当时要是好好看着楚云苏就好了。】   【别难过了,你也不是故意的。】玛卡巴卡说,【对了,你怎么不担心下你自己,宝贝,你做了这么多恶毒女配的作死任务都还是活蹦乱跳的,不会这么惨栽在这件事上吧?】   云丹只觉得现在的自己是一个头两个大:【不知道,楚帝应该不至于把我驱逐到边疆去吧......】   【想什么呢!你好歹也是公主,也不是故意要陷害楚云苏的,如果她病情不算太严重,你应该也就是被罚禁足吧......咦,不对,如果丽嫔搞搞事,可能没这么简单......】   云丹:【!!!】   她忘了还有这码事!   丽嫔乃是楚云苏生母,也是原书《万般荣宠太子妃》中认真宫斗的重点人物之一!   香妃和丽嫔当初是同一批被选进宫的,在刚入宫时被分到同一个院落中,一个居东殿,另一个则是在西殿。   两人受宠程度相当,不是你压我一头就是我高你一等,一路晋升的多年以来一直明争暗斗从未停止,为枯燥的宫中生活带来了无限的刺激与惊险。   前段时间丽嫔在楚帝那边更为受宠,而近期来香妃不仅荣升为妃,长公主还及笄被楚帝亲封为玉玫公主,为这两件事,香妃可没少在丽嫔面前炫耀摆架子。   想必丽嫔早就忿忿地憋了一口气,今日应该不会轻易放过她。   唉,不过想这么多也没用,现在到底情况具体怎样还不清楚呢,走一步看一步吧。   在云丹提心吊胆的时间里,载着她的轿辇也来到了流苏阁。   “长公主,流苏阁到了。”   云丹点点头,在侍从的引领下走进流苏阁。   刚踏入房中,就见里面的床榻旁边围了几个婢女和一个太医,还有楚云苏的生母丽嫔。   丽嫔与香妃的长相都是柔美那一类的,但与打扮华丽、张扬跋扈的香妃不同的是,丽嫔的着装清丽无比,宛若出水芙蓉般无害,平日里走的是绿茶路线。   “长公主殿下,您总算来了!”   一见云丹,丽嫔就连忙迎上来行礼。   “丽嫔娘娘不必多礼。”云丹哪敢继续让她“纡尊降贵”,立刻去将她扶起,看了看后边的楚云苏,“二妹现在身体如何?”   丽嫔背对着后边众人,虽然语调和善,双眼却如同刀子一般,对云丹流露出痛恨与狠厉之色:“多亏太医开了些方子,现在好些了。”   “那就好,我去看看二妹。”云丹急着想近距离看看楚云苏,便绕过丽嫔走到榻旁。   只见楚云苏病怏怏地躺在榻上,脸色和嘴唇都苍白得过分。   云丹见一向活蹦乱跳的楚云苏现如今这模样,心中更是懊悔万分。   这时,只听外边传来一声“大皇子殿下驾到”,楚天宁也面露愁容地走进来了。   和丽嫔等人招呼一番之后,楚天宁便也来到榻边,和云丹一会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会儿一同望着楚云苏。   两人不敢说出带了楚云苏出宫的事情,也不敢问太医,只能兀自煎熬。   云丹想随便找点话题和楚天宁聊聊:“皇兄,你今日——”   “皇上驾到——”   云丹和楚天宁均是浑身一抖,继而紧张地连忙转身对着正大迈步走入的楚帝行礼。   “父皇。”   “皇上。”   楚帝点点头,云丹和楚天宁便重新站起了身。   楚帝身材高大,生得也是一表人才,剑眉星目,俊秀端正,身上带有不怒自威的气势,平日对于国家大事均是勤勤恳恳、任能举贤、爱戴百姓,算得上是个好皇帝。   虽是好皇帝,他在后宫中却不能完全算是一代明君。   楚帝生来多情,若是真心对待妃嫔,自然会给予万般宠爱,对待儿女也是疼爱有加、尽心尽力。同时,他还是个真性情的皇帝,若是打定主意认为妃嫔或是皇子公主们哪里做的不对,从来不吝于重罚。   但楚帝也极易受身边人言论影响,在后宫事务上难免分不清真真假假,偶尔感情用事,主观意愿极强。   正因如此,丽嫔此刻也有了可乘之机。   只见丽嫔在拜见楚帝后柔柔弱弱地站起,似是十分勉强似的。她本就身材纤细,此刻更是如同能随时被折断的蒲柳一般无助。   “丽嫔。”楚帝见状连忙上去扶住丽嫔,脸上均是心疼之色,“快快坐下。”   “苏苏,苏苏她......”丽嫔本身只是眼角泛红,一见楚帝果然上前来关心她,双眼中顿时盛满了泪水,声音也逐渐哽咽。   “你别担心,朕去看看她如何了。”楚帝走到榻边蹙起眉头,向一旁的太医询问道,“二公主现下状况如何?”   太医严肃道:“二公主殿下并无大碍,只大概是吃错了东西,引起了一时的腹痛与呕吐症状。臣已经为公主开了药方,只要悉心调理几日,想必很快就康复了。”   “平日里明明一向都是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这样了呢?可真是把我吓坏了......”丽嫔也走到楚帝身旁,用丝巾为榻上的楚云苏拭去额间汗珠。   太医回道:“臣方才探了二公主的脉象,再经过对她症状的观察......二公主吃了些具有刺激性的食物......”   “怎么会?”丽嫔惊呼道,“平日给苏苏备下的食物都是清淡养人的,怎么会具有刺激性?”   “是,臣方才也去查看了近两日宫中的食谱记册。”太医点头道,“因着开始入夏,天气逐渐炎热,近来膳房给准备的都是些清热消暑之物,而二公主服用的明显与这类特征不相吻合。”   楚帝皱眉道:“你是说,二公主出宫去了?”   “很有这个可能,要么就是出了宫的人偷偷为她带回了宫外的吃食。”太医点点头。   楚帝的表情难看起来:“方才朕在地坤殿与皇后畅谈,皇后就告知说大皇子与长公主今日一同出宫了,朕想到二公主的病情,本就疑心于此,因此才特为将他们召来......”   接着,他便转身,面带几分怒容地看向云丹和楚天宁:“楚天宁,楚云丹,朕问你们,是不是带二公主出宫了?还是带了宫外的吃食给她?”   楚天宁早就被吓得双腿发软,云丹也好不到哪里去。   云丹紧张得瑟瑟发抖,心里却还是胡思乱想着,楚帝怎么也和她之前在现代的老师一样,生气的时候就直呼自己大名。   “父皇!父皇恕罪!”楚天宁抖了半天,继而“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云丹见指望楚天宁争取一下已经不太可能了,于是只好硬着头皮开口道:“回父皇,云丹与皇兄确实出宫去了饭馆,有一道菜特别美味,便私自带入宫想给二妹也尝尝,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父皇恕罪。”   说完,云丹也跪了下去,低眉敛目,一副诚心认错之态。   毕竟楚云苏也没有大碍,楚帝神色正稍有缓和,就听那边传来丽嫔抽泣的声音。   只见丽嫔流下两行清泪,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看上去是千般可怜,万般惹人怜爱之态:“皇上,大皇子与长公主殿下试过之后带回来吃食确实是一番好意,但却独独臣妾的苏苏出了这样的事,看来苏苏果真是命不好哪!臣妾这个做娘亲的心痛......”   丽嫔此话虽没有直接点出,但却间接暗示了楚帝一件事,那就是三人之中只有楚云苏有不适,楚天宁和云丹却安然无恙。   楚帝哪能想不到这层意思,再加上他一直耳闻香妃与丽嫔不和,两边母女做出什么互相陷害的事来也不稀奇,于是立即震怒。   “你们当真和二公主食用了同样的吃食?”   “回父皇,是,只是二妹吃得更多些。”   然而楚帝此刻明显却不再相信,明显就是在怀疑他们故意要害楚云苏,因而只是重复道:“朕再问一遍,此话当真?”   “是。”云丹硬着头皮回答,额间渗出冷汗。   “好,好,你们不承认这条,朕也奈不了你们何。”楚帝怒极反笑,“传令下去,大皇子与长公主私自出宫,各罚十大板!”   作者有话说:   小可爱们端午节安康~ 第25章 、玫瑰浴   云丹险些眼前一黑。   十大板可不是开玩笑的,若是打得重了,说不定她下半辈子都得躺在榻上不用下来了。   “皇上不可!”   首先惊呼出声的竟然是丽嫔,她装作一副真心实意的模样为云丹和楚天宁求情:“皇上,大皇子与长公主也并非一定故意要对苏苏不利的呀!唉,说到底,还是苏苏的体质太弱了些......”   楚帝对自己的儿女们一向关心备至,又怎会不知楚云苏平日的身体好得很。听了丽嫔这一番话,他反而更怀疑是楚天宁和云丹暗中做了手脚。   他还没开口,就听丽嫔继续哀求道:“如今苏苏也没什么大碍,再说了,大皇子与长公主虽然做错了事,好歹是皇上的亲儿女,如今年龄又小,这十大板下去恐怕受不得呀!”   一旁的楚天宁已经完全吓呆了,此刻也只是低着头瑟瑟发抖。   云丹则是沉默地看了一眼丽嫔。   这整个阶段下来,丽嫔总是在关键时候说出暗含引导之意的话语,在成功激怒楚帝之后又装作大度与慈爱,实在是演得一手好戏。   丽嫔的求情不无道理,楚帝也心知肚明,而且他方才说的不过是气头上的话,怎么可能真的忍心在事态尚未完全明晰的时候给儿女如此重罚?   丽嫔既如此发话,实际上不仅顺了楚帝的心意,再次彰显了自己的善良,还给了楚帝一个台阶下。   果然,下一瞬,就听楚帝点头道:“丽嫔说的也是,但大皇子与长公主毕竟无视宫规私自出宫,那就减少惩罚,各三大板吧。”   楚帝一声吩咐下去,旁边的侍从就引着云丹和楚天宁来到流苏阁外的空地,搬来木板、木棒等工具,客客气气地请他们自个儿趴上去。   毕竟是皇子公主,且又不是犯了什么谋逆的灭顶之罪,若不是楚帝命令,没人想得罪他们。   侍从们也不是第一天进宫了,哪能不明白这番道理,因此好十几个人愣是互相推辞,谁都不想干这个差事,好半天才定下来人选。   等两位侍从终于拿好木棒就位之时,还不忘抱歉地小声说道:“大皇子殿下,长公主殿下,小人也是迫不得已,多有得罪,还望多多体谅,大人不计小人过......”   云丹心里稍微宽慰了些,侍从会这样说,表明待会他们也会手下留情,三大板下来估计也不会打残,应该也就是躺个十天半月的事情。   没想到,侍从刚作势要举起那又大又重的木棒,一旁的趴着的楚天宁便吓得两眼一闭晕了过去,掉线了。   云丹:“......”   她也想昏迷!昏过去了就什么也不知道,也感觉不到痛了!   一旁看着的楚帝也露出几分无奈和心疼之色,开口吩咐那些侍从道:“别打狠了,若是天宁和云丹落下什么病根子,唯你们是问。”   那两个侍从点头如捣蒜,如果可以,他们才不想打狠呢!   接着,侍从便做足声势将木棒高高举起,接着缓缓落下——   云丹终究还是不敢看旁边楚天宁可能会出现的屁股开花景象,闭上了双眼。   下一瞬,她只感觉一样坚硬的东西落在了她的肩头,复而又离开。   一点都不疼......甚至还有点捶背的舒爽?!   但云丹还是做出一脸隐忍的痛苦神色。   正在她舒服地继续趴着,安心等待着即将迎来的第二板之时,突然听到一个急迫的声音传入耳中。   “皇上!方才奴才听旁人说起,喻小侯爷也病了!”   正在假模假样挨打的云丹:“???”   他也专门在口水鸡里挑出花椒吃了一大堆不成?   “怎么回事?”在这个节骨眼上得到这样的禀报,楚帝心中也升起些许异样,抬手制止了本就想立即罢工的两个手拿木棒的侍从。   那报信的侍从连忙继续说道:“皇上,喻小侯爷说大皇子与长公主回宫时与他偶遇,三人便一同去寻二公主分享了从宫外带入的美食。小侯爷还说自己回府之后也出现了和二公主别无二致的症状,定是因为是二人吃了许多菜肴中花椒的缘故。”   “此话当真?”楚帝问道,“四人都食用了菜肴,只他二人用得最多?”   “是的。”那侍从肯定地说道,“小侯爷如今正卧病在床,如若皇上不信,可以去看看。他还说四人在进食之后其实都感到了腹部有些许不适,只是大皇子与长公主症状更加轻微,大概会因着不想让皇上担忧而闭口不谈。”   楚帝大惊:“云丹,果真如此?”   云丹假装出一副挨了重打的虚弱模样,气若游丝道:“父皇,是......”   楚帝立刻大迈步走到云丹和楚天宁的面前,那两个手拿木棒的侍从立即识相地退到一边,几个婢女则快速上前,将二人分别小心扶起。   楚帝心疼地责怪道:“胡闹!......简直是胡闹!怎的也不与父皇说?”   云丹刚从丽嫔那里学到了一手好茶艺技巧,此刻蹙起眉头来,无力般地靠在楚帝的胸膛上,扯出一个似乎很勉强的笑容:“父皇,呜呜......云丹知错了......”   楚帝无奈地叹了口气:“朕差点就错怪你与你皇兄了。”   云丹摇了摇头:“不,云丹明白,父皇也是担忧二妹才会如此......”   楚帝见她如此乖巧懂事,心中怜爱更甚,但毕竟他们还是违反了规定,于是说道:“今日你与天宁私自出宫确实不该,外面的食物哪有宫里安全?朕要你们长记性,各罚禁足一周。”   “嗯嗯,父皇真好。”   楚帝揉了揉她的脑袋:“你和天宁都回去歇息吧。喻小侯爷是你们的好朋友,对不对?朕会叫人去留意一下他的情况。”   “多谢父皇!”云丹抱住了楚帝的腰,撒娇道。   云丹最终是有惊无险地回了枕玉阁,还被甘棠甘露抱着,被迫让她们检查了半天自己身上确实没有半点伤口后,总算被放去沐浴了。   【啧啧啧,玛卡巴卡,有没有觉得我演技越来越好了?我现在不仅能出色完成恶毒女配楚云丹的戏份,还能学以致用丽嫔的绿茶技艺呢!】云丹在脑海中得意道。   玛卡巴卡无语道:【宝贝,丽嫔可不会像你一样在大庭广众之下抱着楚帝撒娇!】   云丹撇撇嘴:【这不是丽嫔的,是楚云苏的秘技!】   【不愧是你,学以致用!】   云丹泡在浴桶里,在香喷喷的水汽中把玩着水上漂浮着的玫瑰花瓣,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还不知道喻珏现在怎么样了。】   玛卡巴卡道:【应该没什么事,楚云苏都只是小问题,除非他吃的花椒比楚云苏还多。】   云丹揣摩半晌:【虽然喻珏也去了百花楼盛会,但吃一堆花椒把自己搞得卧床不起这种傻事估计也只有楚云苏能做得出来......喻珏可是反派大佬啊!玛卡巴卡,你还记得他的人设吗?!】   她倾向于认为喻珏不是刚好也病了,便顺便说自己是和他们一起吃的;而是他从头到尾都是在胡说,包括吃坏了肚子这种事情。   【有道理,那看来他一直都是在故意帮你们了?】   云丹在浴桶中缓缓下沉,将下巴也浸在水中:【嗯,楚天宁和我毕竟是大皇子和长公主,他想卖我们个人情也是很正常的。】   玛卡巴卡认同道:【你说的对,估计就是这么回事。那来通风报信的应该就是喻珏的侍从吧,他可是信誓旦旦地说楚帝如果不信可以去候府看来着......喻珏不会真的病了吧?】   云丹思索片刻:【也是啊,那要不我沐浴之后还是去看看他?】   【怎么看,他在宫外的候府呢,现在已经过了出宫的时间了。】玛卡巴卡提醒道,【而且宝贝,你忘记你刚被禁足一个星期啦?】   【禁足就是连枕玉阁也出不去?】云丹跨起个批脸。   【对啊!】   【不行啊,就算喻珏真的一点事都没有,好歹也帮了我和楚天宁一个大忙......虽然打板子一点都不疼,但若是他不那样说,到时楚帝心里留下对我们的芥蒂也麻烦。】云丹毅然道,【再说了,难道就不准反派大佬犯傻狂吃花椒吗?!】   玛卡巴卡:【......】   【是吧!】云丹见玛卡巴卡没有反驳,更加肯定了,【说不定喻珏真的病了呢?唉,就算是卧病在床也不忘给我们卖人情,真是敬业啊!为了谋取权力鞠躬尽瘁!不愧是反派大佬!我不去看看他,就很说不过去了啊!】   玛卡巴卡见云丹已经完全沉醉在自己的脑补当中,就明白自己无论怎么劝都是无济于事的了:【......小心别再被发现了。】   【问题不大。】云丹自信地说,【上次被抓只是因为楚云苏生病的意外罢了,平时私自出宫根本不会有事的。再说了,被发现大不了再禁足一周嘛!】   作者有话说:   云丹:我错了,下次还敢(叉腰) 第26章 、白米粥   是夜,大雨滂沱。   沐浴更衣之后,云丹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干干净净、香喷喷的,疲惫一扫而空,整个人又精神了起来。   云丹走到雕花木窗前,对着屋檐下倾斜的大雨高兴地在脑海中对玛卡巴卡说:【贵人出门遇风雨,真是天助我也!下这么大雨,天又黑沉沉的,在今晚做点偷偷摸摸的事情是再适合不过了!】   玛卡巴卡:【......不是我打击你,宝贝,你打算怎么出去啊?】   【嗯......】云丹思考半晌,【反正早就到宫禁时间了,不如等后半夜吧,那个时候宫中守卫估计也是比较昏昏欲睡的。】   【宝贝,反正你都打定主意要放飞自我了,不如先去找楚天宁?说不定他能帮上点忙。】玛卡巴卡提议道。   【好主意。】云丹道,【希望他已经醒来了。】   楚帝虽然口头上说着要罚她和楚天宁禁足一周,实际上不过是不好在明知他们私自出宫的前提下表现得毫不在乎,毕竟赏罚分明还是必要的。   但看楚帝今日得知自己误会了二人之后那愧疚和心疼的模样,众人就都知道这不过是明面上小施惩戒,谁都不会那么不长眼睛真的一天到晚盯着枕玉阁看云丹到底有没有老实在里面待着。   楚帝既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其他人也不会管太多。   故而云丹并不很担心。   “甘棠甘露,为我准备一套婢女的服饰,把我也打扮成婢女的模样,今夜我要去皇兄那里。”说干就干,云丹立即吩咐下去。   “公主殿下?”甘棠没想到风波才刚刚过去,自家主子就如此不安分,就算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性子,这也太快了点!   甘露不解道:“这么晚了,且公主又被皇上罚了禁足,为何还要去?大皇子殿下那边肯定会被好生照顾着的,不必劳烦公主操心呀。”   云丹不知道怎么解释,总觉得说起来又是一大堆的麻烦,干脆说:“哎呀,你们就别管啦,快点快点。”   甘棠甘露疑惑地对视一眼,还是说了声“是”之后便转身去准备了。   【其实我也没有很担心啦。】云丹回味了一下方才甘露说的话,在脑海中自言自语地喃喃道。   玛卡巴卡问:【......担心谁?】   【喻珏啊。】云丹回道,【楚天宁需要我担心吗?他每次昏迷完醒过来就像睡了个美容觉一样容光焕发!而且今日那个打板子就跟按摩似的!】   【哦。】玛卡巴卡抓重点,【所以宝贝,你的意思是你有些担心喻珏?】   【啊......这个呢,也不能说比较担心,对吧,只能说是有点担心。】云丹支支吾吾道,【嗯......那什么,楚天宁和楚云苏他们各个都有人照顾,而且我也大致上知道他们没什么事......喻珏是什么情况我还都不清楚呢......况且,他在曲安候府不是挺不受人待见吗?被人欺负了怎么办?玛卡巴卡,你知道的,我一向是个正义的人,见不得这种事情发生,应当要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不是,你没发现自己突然变得很啰嗦?而且整日被欺负是他小时候的事情,喻珏现在早就树立起一定的威信了。】玛卡巴卡无语,接着搬出云丹之前那句话反问道,【宝贝,你还记得他的人设吗?】   云丹一时语塞:【......记得记得,哎呀,那无论他是真病还是装病,到头来都是帮了我们,不去看他的话,他日后记仇就麻烦了。】   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就很符合原书中喻珏的人设。   【哎,跟你说这么多,都耽误这么久了,不聊了不聊了。反正我就是随便出宫去看看他,嗯,没错,就这样。】   玛卡巴卡:【......】一直在唧唧歪歪的不是你吗?卑微的我只是在陪聊ok?   这时,甘棠和甘露也拿好婢女服装、首饰等物品出来了,两人便听从云丹的意思快速为她梳妆更衣。   “甘棠。”云丹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突然出声,“你腹部不适的时候会有什么想吃的么?”   正在给她梳头发的甘棠:“?”   云丹耐心道:“试想一下,你腹痛不适、食欲不振,但又身体虚弱、缺乏吃食提供的能力,整个人萎靡不振......”   甘棠终于反应过来:“公主的意思是,想带些吃食过去给大皇子殿下?”   “不对呀,腹痛的是二公主殿下。”甘露不知晓后来在流苏阁中的事情,说道,“但是公主方才说要去寻的是大皇子殿下?”   甘棠迷惑道:“啊,我都被绕晕了......公主的心思真难猜呀!”   云丹无奈:“一时和你们说不清楚,回答我的问题就是啦!”   “嗯......如果是甘露的话,大概会比较乐意有一碗白米粥吧。”甘露想了想。   “那你们就先帮忙熬点白米粥。”云丹说,“我待会先去大皇子殿下那儿,晚点会再回来取白粥,记得帮我盛好放入食盒里。”   “晚点回来取?公主您还要再出去么?”甘棠惊讶道,“莫不公主是要去幽会......”   “胡说些什么呢!”云丹见梳妆打扮都已经好了,便站起来披上雨袍,往枕玉阁外走去,“好了,我要出发啦,记得白粥。”   说完,云丹就并无半分犹豫地出了门,留下甘棠甘露在原地面面相觑。   *   云丹走在黑蒙蒙的雨夜中,很快便来到了大皇子所在的永宁宫。   永宁宫上下都是楚天宁的人,云丹自然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进了他的宫中。   一如云丹所预料的那般,楚天宁果然什么事都没有,而且此时已经醒转,正在舒舒服服地欣赏着窗外的雨景。   听闻云丹的来意后,楚天宁表示自己作为皇兄,自然要帮她出宫。   “皇妹,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楚天宁点头道,“而且既然小侯爷也帮了我,我也应当去看看他,做人要知恩图报。”   “皇兄,既然你要去,便快些更衣。”云丹催促道。   “哎呀,更什么衣?”楚天宁摆手道,“我今日还未沐浴,就这么去刚刚好,反正回来了肯定还要再更衣的。”   “行。”云丹也想尽早出发,尽快回来。   在大皇子的帮助下,两人回到枕玉阁拿上用食盒装好的白粥之后,就披上雨袍熟练地溜出了宫。   此时已是子时,再加上瓢泼的大雨,京城道上放眼望去空无一人,十分寂静,只听得到哗啦哗啦的雨声。   空气中也起了不小的水雾,在乌云笼罩下的夜色显得更深沉,再加上珠帘般如注的大雨,二人几乎没有怎么刻意隐蔽行踪就悄无声息地来到了曲安侯府旁。   “......皇妹,我突然想到一个严肃的问题。”楚天宁问,“我们要怎么进去?候府可不完全是小侯爷说了算的地方。”   云丹同意道:“对啊,万一被其他人发现了,我们肯定会落下一个把柄。”   云丹在偌大的候府周围绕着边走边看:“要么我们就想办法让小侯爷找借口出候府开门迎接咱们,要么我们就自己偷偷溜进去。皇兄,你怎么看?”   “嗯......”楚天宁认真思考片刻,“给小侯爷通风报信也未尝不可,我可以唤我的飞鸽来,可是眼下没有笔墨纸砚,此刻深夜店铺也都打烊了,恐怕难办。”   “也是。”云丹赞同道,“况且小侯爷可能真的卧病在床,此番想必也是难以与我们通信交流的。那么......”   云丹和楚天宁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云丹兴奋道:“看来,只能翻/墙了!”   “皇妹,支持你!翻/墙我做不来,我就在候府外面给你通风报信好了。”   “不行不行,皇兄,我们要一起进去才好,这样到时才能一人进入小侯爷的房中表达慰问,另一人要负责守在门外。”云丹摇摇头,“候府外没什么人留意,在那儿守的意义不如在里边。”   楚天宁露出苦恼的神色:“可是皇妹,我不会翻/墙,怎么办?”   云丹想起穿越以前在现代翻/墙出学校的光辉岁月,得意道:“翻/墙,简单啦,没有我教不会的人,别怕,走,一起去!”   接着,她就拍了拍自己那似乎塞了什么东西的腹部处衣物,挑眉道:“我可是有备而来。”   “......啊?”楚天宁一脸懵,被云丹拽着靠近了候府。   经过一番对候府周围环境的视察之后,云丹找到了一个绝佳的位置。   在她的印象中,这处距离喻珏的院落比较近,而且上方还高高地探出了出墙来的高大树木,叶子在风雨中摇晃不止、影影绰绰。   她特意在宫中放置杂物的地方找到了麻绳和钩子,并把它们绑在了一起,待会只要用这个勾住那粗壮的树枝,翻/墙不是问题。   就在这时,远处的雨雾中出现了一团朦朦胧胧的光芒——   云丹立刻反应过来,在刹那间将楚天宁拽到了一旁的灌木丛中!   “何人在此?!”   伴随着高喝,一束明亮的烛光透过层层雨帘,转眼就要照到他们身上!   作者有话说:   喻珏:乖巧等待.jpg 第27章 、滴泪痣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云丹突然灵光一闪,对楚天宁飞快低声道:“皇兄,快打我!快点!”   “什么?”楚天宁根本没反应过来,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那光芒下一瞬就要照到他们身上,云丹来不及多做解释,情急之下只好用力把楚天宁往前一推!   楚天宁毫无防备,就这么轻易地被云丹推倒在地,一张脸上满是迷茫。   “皇兄,对不住。”   云丹轻声喃喃一句,深吸一口气,接着就高高地挥起拳头砸到了楚天宁身上!   “啊!”拳头还没落下,楚天宁就十分合时宜地发出一声惨叫。   不过即使她的架势十分狠厉,下手却尽量放得很轻,应该不会真的伤到楚天宁。   于是,打着一把油纸伞、手里提着一盏烛灯的候府守卫在看清二人之时,瞧见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两个人身披雨袍,一名少女正气势凶狠地将一名面露震惊的少年摁在地上一顿狂揍。   守卫无语半晌,接着还是高声喝道:“大胆!曲安侯府周边岂容闲杂人等在此放肆!”   云丹停下挥舞的拳头,装作惊讶地看着那守卫:“对不住!对不住!我们这就离开!”   “赶紧走!”那守卫皱着眉赶他们,“这大半夜的......”   “抱歉抱歉,打扰大人了。”云丹站起来,诚恳地朝那候府守卫鞠了一躬,接着提起一脸状况外的懵圈楚天宁,怕那守卫一时反悔把他们抓起来,于是恨不得下一秒就在他面前消失,忙不迭地溜了。   还好此时大雨倾盆,能见度不高,二人无须跑多远就到了那守卫的视线范围之外,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停下来喘息。   楚天宁一开始虽还没完全明白过来,但也下意识跟着云丹一起跑。   云丹看着楚天宁的模样,感动于他全心全意相信自己的同时,又有点为他担心。   就楚天宁现在这呆头呆脑的模样,到底是怎么在波云诡谲的皇宫里活到这么大的?而且他还是大皇子,未来很有可能成为太子的人选,只要是对皇位有觊觎之心的人,楚天宁不就是他们的眼中钉吗?   呃,其实也不一定,毕竟如果自己是想夺嫡的皇子,估计也不会认为楚天宁有威胁吧......   嗯,他还真是挺人畜无害的,从各种意义上来看。   待云丹和楚天宁又重新藏到远处一棵大树下的灌木丛里,楚天宁才后知后觉地理解了:“皇妹,好险呀!你刚才太机智了!”   “哪里哪里。”云丹表面谦虚了一下,“对了,皇兄,刚才没打疼你吧?”   “没事。”楚天宁说,“放心,你皇兄我壮实得很。哎,刚才那人可真是吓我一跳......”   “只能再等等了,毕竟小心为上。”云丹帮楚天宁拢了拢已经有些凌乱的雨袍,又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那件,两人便一起就地坐了下来。   *   半个时辰之后,雨势渐小,云丹警惕地仔细看察一番,比之前更加小心地确定附近再无巡逻的守卫之后,摇了摇旁边已经昏昏欲睡、脑袋一会儿耷拉下来一会儿又提上去的楚天宁:“皇兄,皇兄,起来了。”   “嗯......嗯?”楚天宁一个激灵,揉揉睡意朦胧的双眼,继而抖了抖雨袍上滞留的诸多雨珠,和云丹一同站了起来。   两人再次来到方才那处高墙,这回一切都进行得非常顺利。   在楚天宁目瞪口呆的注视之下,云丹将绑了钩子的麻绳一头抛上探出墙外的那粗壮树枝,用力地扯了几下以确保牢固。   接着,她将麻绳的另一头绑在自己的腰上,退后几步再蓦地快跑,在墙上一蹬之后抓紧麻绳借力,一个飞身便上了高墙。   “好......好厉害!”楚天宁在震惊之余,还不忘在下边给云丹比了个大拇指。   “嘿嘿。”云丹对这夸奖很是受用,得意道,“现在有我在这里,皇兄再要上来就方便多啦。”   接着,她把系在自己腰上的麻绳解下来,抛给楚天宁,“接着,系在腰上。”   楚天宁忙接住了,乖乖地把麻绳往自己腰上捆。   “系紧一点。”云丹提醒道。   待楚天宁系好麻绳,云丹便将剩余的麻绳又在树枝上绕了几圈直到扯紧为止:“皇兄,你双手抓紧麻绳上方,慢慢爬上来。”   “好......”楚天宁害怕地吞了口口水。   云丹知道他害怕,出言安慰道:“没事,皇兄,不用紧张,就算不小心松手了也不会摔下去的,顶多就是吊在半空。你快到的时候我会拉你上来。”   楚天宁点点头,接着也咬咬牙,硬着头皮上了。   二人成功登上高墙顶端,云丹没有收回麻绳和钩子,而是将它们尽数藏在了树上的枝叶之间,看上去倒是十分隐蔽。   然后,云丹便扶着楚天宁一同下了树,偷偷摸摸地溜进了喻珏所在的院落。   就在此时,原本只是落着蒙蒙细雨的天空又突然下起了滂沱大雨。   豆粒般大的雨珠打在二人的雨袍上,天地间只剩下大雨打在树叶、屋瓦和地面上哗哗啦啦的声音。   二人路过留下的脚印自然也是随着雨水被洗刷得不留一点痕迹。   喻珏的院落里边静悄悄的,地面上铺着石子路,四处种植着许多高大繁茂的玉兰树,空气中弥漫着雨雾与树叶混合在一起的清香。   靠里边的门内大概就是喻珏居住的地方。透过雕花镂空木窗上的半透明绢布,可以看到从里面透出来隐隐的烛光。   云丹朝楚天宁点点头,他便会意地站在了门外。   云丹正想敲门,但转念一想此刻已是深夜,万一打扰了喻珏休息怎么办?   已经抬起来悬在半空中的手停在了半空,云丹感到有些尴尬。   是啊,她来之前怎么没想到,谁大半夜的不睡觉啊?只有她和楚天宁这个憨憨才这么做......不,他们两个憨憨。   而且他们刚才在候府外边耽误了太久,熬好的白米粥已经是冰冰凉凉的了。   云丹叹了口气,正打算把手里提着的白粥悄悄放在门外就和楚天宁打道回府之时,突然听到里面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公主殿下?”   那是不轻不重的一声呼唤,虽然尾音微微上扬、用的是疑问的语气,但四个字说得毫不含糊,似乎并不怀疑自己的猜测。   喻珏的声音在厚重的大雨声中显得尤为清冽,与其融合成一种奇妙的韵律。   云丹的心蓦地漏跳一拍。   楚天宁也小声惊恐道:“吓我一跳。”   “是我。”云丹重新抬起手,在木门上轻轻敲了敲,“小侯爷,听说你病了,所以想来看看,我可以进来么?”   “喻珏听到银铃声就知道是公主殿下来了,请进。”喻珏的声音中带了点笑意,仔细听去还带着点沙哑。   “好。”云丹看了一眼楚天宁,楚天宁朝她点点头,示意自己会用心留意外面的情况。   云丹轻轻推开了门,只见喻珏并没有在房中榻上,而是盖着棉被躺在正殿内靠窗的长椅上。   他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束发,一头柔顺的黑长发散落,平日里就苍白的脸上如今在烛光下近乎透明一般,薄唇更是半点血色也无。   喻珏此时只身着一袭轻薄素白的单衣,平日里总是紧紧贴合的衣襟也松松地散开,露出一点若隐若现的锁骨。   云丹还发现喻珏的左眼下竟有一颗小小的泪痣。   平日里他们相见的次数虽不少,然而近距离接触却是少得可怜,再加上她心底里对喻珏始终挥之不去的恐惧,几乎从未仔细观察他的模样,也就从未发现这一点。   自从她穿越到这个世界,唯一一次近距离看喻珏还是上次在醉仙池的时候,然而当时天色暗沉、灯光暗淡,再加上落水的紧急情况,竟也没有察觉。   此刻也是继那次以来,她印象中如阎王般可怕的喻珏第二次露出脆弱的模样,也只有在这样的时候,她才会大抵放下防备之心。   “公主?”   喻珏微微启唇,云丹这才发现自己竟是走神了。   “......小侯爷,这里没有照顾你的侍从么?”   “我让他们回去了。”喻珏的声音听起来气若游丝,仿佛被风一吹就要散了。   “这样可不行,万一你出了什么事怎么办?身边又没有人照应,以后可不......”云丹话还没说完,突然停止了。   她在说什么?担心喻珏?   喻珏有什么可担心的?他可是反派大佬!不去害别人就不错了。   云丹在心里默念,她这次来是还人情的,不是来唠叨的!   于是她顿了顿,换了个话题问道:“小侯爷,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也在百花楼盛会上吃坏了肚子么?现在好些了么?为何要那样对父皇报信?”   “嗯。好些了。”喻珏好像说话也很艰难似的,语速极慢,“喻珏听说了公主的事情,举手之劳罢了,还望公主不要介怀。”   “我怎么会介怀呢?”云丹连忙说道,“小侯爷如此帮我,我......”   她想说些什么来表达感谢,但一时竟是找不到足够分量的话。只说感谢似乎太轻,说些冠冕堂皇的“涌泉相报”又好像不够真诚。   最后,竟是只连着说了好几声“谢谢”,云丹感觉脸上逐渐有些温热。   喻珏察觉到了她的无措,轻轻笑着为她解围:“公主是不是带了好吃的给喻珏呀?”   作者有话说:   喻珏:我病了,我装的=w=   ----------   下一本写未来星际题材的《前方疯人院请绕行》,戳专栏可见,求收藏~文案如下:   在俗称“疯人院”的联盟星警学院就读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尹冰(已匿名):谢邀,人在疯人院,这里夏天不让开空调,冬天不给穿棉袄,一年四季都只能喝冰水!最最最重要的是,这里没有一个正常人!尤其是学生会的,里面那些人全部!都是!疯子!   热心网友1:星警学院的人第七感太强,精神状态不稳定也实属正常。   热心网友2:竟敢说我院坏话,是不把我们信息网络系放在眼里?举报了,不用谢。   热心网友3:同学,会长叫你去学生处一趟。   尹冰(已匿名):???   *   人民警察尹冰在一次特别任务中光荣殉职,醒来后发现自己穿越到了未来星际世界。   曾经英年早逝的尹冰表示,这辈子一定要认真养生,争取活到九十九。   没想到,因为第七感等级高,才刚成年的尹冰就被强制招募进了星警学院。   好消息是,她将一生衣食无忧,而且二十五岁就能退休,从此成为有钱有闲的人生赢家。   坏消息是,她很可能活不到二十五岁。   *   抱着绝不向命运屈服的信念,尹冰悄悄将棉袄带进学院,还自制了一个加热水壶。   没想到好景不长,这些东西全都被学生会长席风一锅踹了,尹冰还因此写了份几千字的检讨书。   不久,尹冰看不惯一个欺负新生的学生会干部,在食堂中泼了他一脸番茄汤。   不料却被前来吃午餐的席风当场抓获,并罚她打扫泳池一个星期。   尹冰:“......”席风是吧,我记住你了。   某天正在打扫的时候,正好遇到席风所在的班级来上游泳课。   尹冰看到席风就来气,阴阳怪气道:“哎哟,是什么雄风把我们尊贵的会长刮来啦?”   只见尹冰直勾勾地盯着席风只披了一条毛巾的上身,两行鼻血缓缓流下。   众人:“......”   尹冰:......我说我是感冒上火了你们信吗?   次日学院论坛热话题:   #新生公然挑衅学生会长,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学院风气亟待整顿#   自此,尹冰和席风的梁子算是正式结下了。   ......   后来,知道了真相的席风递给尹冰一包枸杞,诚恳道:“师妹,以前都是我不对,原谅师兄好不好?”   【一身正气笨蛋美人男主vs痞里痞气养生达人女主】 第28章 、桃花眸   云丹愣了愣, 随即看向手上拿着的食盒,有些不好意思:“是一些白米粥,腹部不适的时候可以吃这个......”   看着喻珏脸上露出的受宠若惊的神色, 云丹连忙补充道:“啊, 我本来是准备给二妹的,但后来见太医已经给她开好了药方和食谱,也就没有送过去, 也不想浪费, 就顺便带给小侯爷了......而且这粥已经凉了......”   见云丹微微丧气的模样,喻珏安抚道:“没关系, 公主一番心意, 喻珏自当铭记于心。”   “还望小侯爷不要嫌弃。”   喻珏接过云丹递过来的食盒,如获至宝般地捧在手里:“自打从百花楼盛会回来之后,喻珏便什么都吃不下了,公主这白粥来得正好。”   云丹担忧道:“这都多久了,小侯爷若是有胃口, 便快些吃吧。”   喻珏见她一脸紧张的模样, 便坐起身来, 小心翼翼地打开食盒开始吃了起来。食盒不大,装的白米粥也有限, 不一会儿就见底了。   喻珏将食盒合上,又喝了些水, 赞美道:“这粥浓稠得当, 清香可口,喻珏现在感觉腹部舒服多了, 公主真是有心。”   云丹开心道:“喜欢就好!小侯爷帮了我, 关心一下小侯爷是应该的!”   喻珏垂下眼眸轻轻笑了, 又长又翘的睫毛在烛光下投下浅浅的影子。   “不过喻珏有点好奇,公主是怎么进到候府的?”   接着,他抬起一双眼尾微微上挑、因为笑意而弯弯的桃花眼,眼中清澈如若秋水一般荡漾。再加上那左眼下的一滴泪痣,直叫人晃了心神。   被这双夺人心魄的眼睛看着,云丹更加紧张地尴尬道:“这......我......偷偷翻/墙爬树进来的。”   看着喻珏忍俊不禁的模样,云丹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偏偏脑海中的玛卡巴卡还幸灾乐祸道:【宝贝,你不是一向最没脸没皮的吗?你也有今天?】   云丹没好气地在脑海中说:【闭嘴,什么叫我一向没脸没皮?你听听你这说的是人话吗?喻珏毕竟是候府里的人,我算是私闯他民宅了,被他问起的感觉当然不一样了!】   云丹努力补救般地说道:“别担心,没有被人发现。皇兄还在外面守着呢,一有什么情况就会通知我。”   喻珏:“......大皇子殿下?”原来还是组团犯案?   “对,对对。”云丹说着就出了门,果然就见楚天宁正乖巧地守在门外。   她刚才怎么就没想到呢?尴尬的时候可以把楚天宁也拉进来嘛!两个犯案嫌疑人在一起可就没这么尴尬了!   “哎哎,皇兄,进来进来。”云丹说着就把楚天宁往里面拽了进去。   “哎呀!小侯爷好!”楚天宁一进来就中气十足地向喻珏打了个招呼。   “嘘!”云丹将食指竖起放在唇上,嫌弃道,“小声点,别吓到小侯爷啦!”   “大皇子殿下。”喻珏想要起身行礼,然而他刚一动,就微微蹙起眉头,隐忍似的捂住了腹部。   “小侯爷不必多礼。”楚天宁看出他的动作,哪里敢怠慢这个大恩人,连忙上前扶住喻珏让他躺好,“快些休息。”   云丹看喻珏竟如此虚弱,又见他捂住腹部的模样,看着他那细腰怜惜道:“这么晚了,不如我们先离开,就不打扰小侯爷了。”   “无妨,倒是大皇子与长公主应当早些回去休息才是。”喻珏抱歉道,“还要麻烦二位回去后向三皇子和沈太傅转达一下,明日喻珏恐怕是无法去尚书房念书了。”   “当然,小侯爷请放心。”楚天宁认真地应允。   “对了。”云丹突然想起一件事,问道,“三日后沈太傅会在尚书房举行文试,小侯爷若是康复了可记得要来呀。”   喻珏笑道:“三日后当然早就无事了,喻珏定会来参加文试,公主不必担心。这两日若是有什么问题,也可以来问我。”   “不用劳烦小侯爷,我和三皇弟有什么不懂的,问逐月就......”还没说完,云丹就突然想起来之前自己要为温逐月和楚天澜牵红线的目标,生生止住了话头,“问逐月一个人想必也是不够的,逐月哪里应付得过来呢?”   接着,云丹心里的算盘打得啪啪响:“三弟如今尚未达到出宫的年龄,又没有伴读帮忙......不如这样,这两日我就让温逐月去帮三弟,我有问题的话来找小侯爷就是。”   嗯,这样就可以让楚天澜和温逐月单独相处了!说不定能摩擦出爱情的火花呢!不愧是她,真聪明!   听到她的提议,喻珏愣了愣,继而点头道:“好,喻珏当然乐意效劳。”   “那就一言为定啦。”云丹见计谋得逞,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小侯爷对我这样有求必应,我该做些什么报答好呢?”   反正以原书后边的情节来看,喻珏这么帮自己不就是为了卖人情好让他后来更便利地谋取权力吗?   当然,喻珏现在肯定是不会直说的。   楚天宁似是看出了云丹想要表达自己感谢的意愿,连忙替自家妹妹邀功道:“皇妹,你将白米粥给了小侯爷没有呀?”   “给了,小侯爷已经吃完了,还说味道不错呢!”云丹说道。   “哦,是吗?”楚天宁见状,兴奋道,“小侯爷,那可是皇妹听闻你身体不适后连夜专门——”   云丹一惊,情急之下连忙踩了一下楚天宁的脚。   “啊!好疼!皇妹你踩我干嘛!”楚天宁痛得呲牙咧嘴。   云丹也有些不好意思,但又不能直说原因,只能抱歉道:“啊对不住皇兄,力道没控制好,你也踩我一脚吧,这样我们就打平了。”   楚天宁于是轻轻地踩了她一脚:“皇妹,你以前的力气一直很小的,现在怎么变得这么暴力啊!”   “有吗有吗?”云丹装傻。   没想到喻珏却说道:“既然公主这么说,喻珏也想提一个小小的愿望。”   “小侯爷请说。”   喻珏眨巴着大眼睛看向云丹:“喻珏想吃桂花糕,可以么?”   似曾相识的话语让云丹一怔,他到底是对自己忘记给他的那块桂花糕有多大的执念啊?!   云丹抱着歉意答应道:“小侯爷,抱歉,我上次把这事给忘了,真不是故意的......若是小侯爷愿意,我明日就带上一大盒来如何?”   “一大盒怎么吃得完?”喻珏又笑了,双眼弯成了一对月牙儿,“桂花糕有几块就够啦。”   “也是,不然多了说不准也对腹部没好处。”云丹点点头,“我这就回去做,小侯爷快些歇息吧。”   喻珏道:“不急,公主回去了先睡个好觉,明日起来再做也不迟。”   楚天宁连连附和道:“是啊,回去先睡一觉再说。”   “那我们就走了,小侯爷真的不用叫侍从来照顾照顾吗?”云丹临踏出门前又犹豫地问出了口。   “不必,难道在公主眼里,喻珏就这么脆弱么?”喻珏笑了笑,“快些回去吧,今日多谢公主与大皇子殿下了。”   哦,这就是传说中所谓的男人的奇怪自尊心?   既然他都这样说了,云丹再坚持就显得自己是在看不起喻珏了,于是点头道:“小侯爷,告辞。”   楚天宁打开门,外边的瓢泼的大雨声顿时又清晰了起来。他笑着说:“小侯爷,告辞。”   “告辞。”喻珏也点点头。   云丹跟在楚天宁后边出门之后,还再偷偷地往里边看了一眼。   只见喻珏斜靠在镂空雕花木椅上,几缕黑发掉落至胸前,还有一些则被挽在了耳后。房间里空落落的,烛光从他的一旁柔柔地照着,形影相吊。另一边则是隔着绢布的窗子,窗外是阴沉黑夜和倾盆大雨。   喻珏半个身子隐没在暗淡之中,神色不太真切,茕茕独立的身影看上去竟有些落寞,仿佛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一般。   临走前看到这样的画面,云丹的心像是蓦地被楸紧了。   她压下心中的不安,强迫自己不再去看,摇了摇头便将门关上,与楚天宁一同披上雨袍后原路返回。   想什么呢?别是受了这氛围影响,被反派大佬蛊惑了啊!   不过......仔细想来,喻珏可能确实挺孤单的。根据原书略略提到过的记载,他很小的时候就父母双亡,在这世上也是举目无亲。   后来好不容易入了候府,有了一个遮风挡雨的自己的家,却被无数人瞧不起和欺负,直到长大些后才靠自己树立了威信,有了立足之地。   但尽管如此,因为以前的这些经历,他始终很难相信别人,也终其一生在寻找着什么来填补自己内心的空缺。   矫情吗?这很矫情,这可不是她瞎猜的,是《万般荣宠太子妃》里的原话。   云丹边赶路,边在脑海中感慨道:【玛卡巴卡,你说,会不会因为这样,喻珏才那么......风流倜傥呢?】   【嗯,可能这确实是他到处勾搭小姑娘的原因吧,还有后来谋取权力大概也是为了让自己更有安全感。】玛卡巴卡猜测道。   【寻找爱情没问题啊,可非得找那么多个吗?这也太麻烦了。】云丹纳闷道。   玛卡巴卡:【不过说起来,我觉得喻珏对羽翘好像有点特别。】   【特别?】云丹想了想,【好像是,当时我看原书的时候也有这种感觉,但说不清楚。】   【算了,反派大佬的思路总是清奇,不是我等凡人能猜测的。】玛卡巴卡叹了口气,【对了宝贝,三日后的文试,你还有个要作弊并栽赃温逐月的任务,记得吗?】   作者有话说:   云丹(严肃):别想多了,粥只是顺便带给你的。 第29章 、红鸾星   【还来?上一个任务才刚做完没多久吧?】云丹瞪大眼睛, 她把这事给忘了。   【哎呀宝贝,万事开头难嘛。】玛卡巴卡胡乱安慰道,【刚刚穿越过来自然是忙些的。等过了文试和论剑大会, 近期就再也没什么任务了, 你可以放几个星期的假了呢,恭喜恭喜!】   云丹唉声叹气:【怎么有种以前快要期末考的时候等暑假的感觉?唉,希望我能活到论剑大会之后吧。】   【想什么呢!打起精神来!】玛卡巴卡说, 【你可是原书里戏份最多的反面角色之一啊!不会这么早没命的, 放心。】   云丹:【......】行吧,她也没什么要求了, 能多活一天是一天吧。   “皇妹皇妹。”楚天宁见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叫了她两声,“明日你要去给小侯爷送桂花糕吧?我跟你一起去。”   “好。”云丹答应,有楚天宁帮忙打点,在被罚禁足之时溜出宫也会方便许多,“皇兄快回去休息吧, 今日实在麻烦了, 多谢皇兄。”   楚天宁摆摆手:“跟皇兄客气什么, 况且我本来也是应当去看看小侯爷的。”   “那,皇兄, 明日再见。”云丹跟他告别。   楚天宁笑着悄声说:“明日再见。”   二人毕竟做的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情,简单告别之后便在宫道上分开, 各自回永宁宫和枕玉阁去。   云丹累得不行, 也懒得再沐浴一次,换了身衣服便直接往榻上横七竖八地一躺, 进入了梦乡。   *   第二日一醒来, 云丹揉了揉睡得昏沉的脑袋, 意识稍微清明一些时就立刻想起了昨日允诺下的正事。   在甘棠甘露照常为她梳妆打扮之时,云丹状似在不经意间提道:“甘棠甘露,你们知道桂花糕怎么做么?”   “公主为何提起这个?可是想吃桂花糕啦?”甘露边用木梳为她梳发边问道。   “嗯......”云丹含糊地说,想糊弄过去。   甘棠笑道:“这简单,待会儿甘棠就去跟香妃娘娘说一声,让她做了唤公主过去一起吃,娘娘一定会很高兴的!”   “不了不了。”云丹拒绝道,“我自己做就好,不必麻烦母妃。”   甘露说:“原来公主是想自己尝试动手做桂花糕,甘露可以教公主,要学会一点都不难。”   云丹知道在枕玉阁做桂花糕,做多少、最后她们吃了多少都是瞒不过甘棠和甘露的,便找了个借口:“好呀,我想自己吃一些,再带一些给二皇妹......唔,听闻小侯爷近日也有些身体不适,顺便带一些给他好了。”   毕竟楚帝虽然听说了喻珏和他们三兄妹一起分享吃食后很高兴的样子,还说他们是好朋友,会留意一下他的事情,但实际上估计没有一个君王会乐意看到长公主和小侯爷感情特别好的情况。若是普通的知己还好说,两人互帮互助如何都有限,如果两人联姻,一定会给楚帝和皇子们带来巨大的威胁。   所以她需要做的就是尽可能避嫌。   云丹在脑海中试图寻求肯定:【玛卡巴卡,我虽然信任甘棠甘露,但这些事情毕竟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对不对?】   【确实是,所以跟她们说给喻珏是顺便嘛,对吧?】玛卡巴卡偷笑。   云丹:【......有问题?】   玛卡巴卡立刻收起笑声:【当然没有!我们宝贝做的决定,怎么可能会有问题呢?】   听了这句如此虚伪的奉承,云丹决定不再理会玛卡巴卡。   甘棠和甘露对视一眼,继而甘露说道:“好的公主,甘露待会儿就去香妃娘娘那边要些做桂花糕的材料。”   “是呀是呀,这事交给甘露,公主就放一万个心吧!”甘棠笑着为她插上一只白玉发钗,“好啦,公主是时候去尚书房念书了,等公主回来,也就可以开始做桂花糕了。”   虽然她被罚禁足,但该上的课还是要上的,只是课后的其余时间不得出枕玉阁。   “嗯嗯,多谢。”云丹交代好桂花糕的事情之后便松了一口气,这样一来就不怕自己又会不小心把这事给忘记了。   “公主,我们走吧。”甘棠为她整理了一下衣裳,便和云丹一同出了枕玉阁,往尚书房的方向走去。   *   一进入尚书房,里边已经来到了的皇子公主和伴读们便纷纷向她行礼致意。   “皇姐。”   “长公主殿下。”   云丹一一点头应下之后,则下意识地四处打量,想寻找楚云苏和喻珏的身影。   如她所料,楚云苏不在尚书房内,估计是身子还没好全,还要再过一两日才能恢复如常。   喻珏也不在。这似乎是他第一次缺席课堂。   云丹竟略微感到了一丝遗憾。   平时每每看到喻珏,她总是或多或少有些紧张和抗拒,可如今他不在这平日能朝夕相对的地方,云丹却又感到了有点不习惯。   虽然没见到两人让自己有点小小的失落,云丹却仍然没忘记今日的打算。   趁着沈太傅还未来到,云丹走到三皇子楚天澜面前,刚要告诉他喻珏的事情,就突然想起了什么,皱了皱眉又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皇兄。”云丹朝楚天宁招招手,示意他听自己说悄悄话。   “怎么了?”楚天宁便在座位上微微倾斜,把耳朵凑了过去。   云丹小声说:“皇兄,麻烦你跟三弟说一声小侯爷病了来不了的事情。”   楚天宁疑惑道:“皇妹怎么不自己去说?方才我看你都走到三弟那边了。”   “哎呀......皇兄你帮我去说嘛,不然显得好像我跟小侯爷多要好一样。”   楚天宁回想了一下那些诡异的话本,总算是明白了,了然道:“原来如此,原来皇妹是害羞了。”   说完,他就一副“我懂你”的表情对云丹严肃地点了点头,继而起身往楚天澜那边走去,路程中还不忘回过头来对云丹比了个大拇指。   云丹:“......多谢皇兄。”   总觉得楚天宁好像误会了些什么。   只听楚天宁对楚天澜道:“三弟,小侯爷拜托我转告说他今日身体不适,不能来尚书房念书了。”   楚天澜闻言惊道:“怎会如此?”   “哎呀,三弟,你这就有所不知了......”楚天宁看到楚天澜迷茫的神色,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骄傲,接着便气定神闲、绘声绘色地开始讲述那喻珏版本的故事给他听。   等他终于说完之后,云丹对身边立着的温逐月认真道:“逐月,你跟我去三皇弟那里一下。”   “公主殿下?”温逐月脸上出现了一瞬迷惑和害怕的表情,显然是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然而下一秒,她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那一点恐惧的神色骤然消失,剩下的只有迷茫。   看到温逐月这个一开始下意识战战兢兢的模样,云丹顿时徒然对她升起一阵怜爱之情。   想来是以前原主楚云丹时常找温逐月的茬,导致她一听到自己和她提起些什么,她都会本能地抗拒。   但大概是后来那次自己在温家姐妹面前维护她,让温逐月对自己有了些许感恩之情,所以后来那害怕的感受又消失了。   云丹叹了口气,温逐月还真好哄。   以前原主楚云丹对她做过那么多欺人太甚的事情,她都暂且没有想过记恨,遑论报仇。前段时间自己也只是随手帮了个忙,她就似乎不计前嫌地又交付出了自己的信任。   温逐月虽然和自己虽说不上非常熟悉,但好歹也是自己的伴读,目前为止对自己都是忠心不二、关怀备至、有求必应。在自己穿越过来之前,原主楚云丹的功课基本都是温逐月帮忙做的。   故而,温逐月在云丹心里其实是属于“自家人”的范畴的。   看来自己还要加倍对她好些才行,不然以她这样给一颗糖就忘了以前挨过的打的性子,以后被坏人轻易骗去了可怎么办?   或者自己倒也不必如此紧张地盯着温逐月,毕竟她是原书中的女主角,自有男主角来宠。   想到这里,云丹更加坚定了要撮合楚天澜和温逐月二人的想法。   云丹尽可能将语气放得极轻,掐着嗓子温柔地对温逐月瞎扯道:“逐月,别担心,本公主只是之前夜观天象,见天边红鸾星涌动,你知道这代表了什么吗?”   “这......这代表了什么?”温逐月不明所以,“逐月愚钝不知,还望公主指点一二。”   云丹心想没什么好指点的,我也是胡说八道,你随便听听就行。   心里虽这样想着,云丹却装作一副神神秘秘的模样,凑近温逐月说道:“这是姻缘吉象啊!”   温逐月:“?”   云丹见她仍未明白,便继续道:“逐月有所不知,本公主算到逐月与三弟有可能会流传下一段才子佳人的佳话呀!”   嗯,多少爱情的萌芽都是从桃色绯闻开始的,有时候这种事情传着传着,到了当事人耳里,真真假假假亦真,最后倒还真有可能成就一段恋情。   “公主!”温逐月的脸“唰”地一下变得通红,惊慌道,“您别打趣逐月了,逐月对三皇子殿下不敢有任何肖想......”   “别紧张,我知道。”云丹安抚道,“这个东西嘛,也不一定准的,只是说明了你和三弟确实有缘分,就算不能成其姻缘,做好友又有何不可呢?” 第30章 、墨义题   云丹苦口婆心地要当月老, 温逐月拗不过她,最终只好说道:“逐月都听公主的。”   “乖。”云丹欣慰地和她一同走到了楚天澜的座位旁。   “皇姐。”楚天澜问好道。   “皇妹。”楚天宁也唤道,接着对云丹又比了个大拇指, 还眨了眨眼睛, 示意自己已经顺利完成任务。   云丹也对他比了个大拇指,意思是干得好。   一旁不明所以的楚天澜和温逐月:“?”   这两人是在打什么暗号?   为了避免楚天宁影响自己牵红线的效果,云丹先骤然靠近楚天宁, 在他耳边悄声说:“逐月一直敬佩三弟, 把他当成自己的好榜样,我想让他们接触一下, 你记得配合配合。”   楚天宁也小声道:“放心吧皇妹, 打配合我还不擅长吗?”   看着两个人神神秘秘的样子,不仅楚天澜和温逐月感到了迷惑,座位在楚天澜旁边的楚天策见状也皱起了眉头。   云丹认真地拍了拍楚天宁的肩膀,继而转过头对楚天澜说:“三弟,方才皇兄也说了, 最近几日小侯爷是无法来念书了, 但很快又要到文试之日, 不如就让逐月暂时当一下三弟的伴读?”   跟在自己旁边的温逐月瞪大了双眼。   楚天澜礼貌地推辞道:“皇姐一番心意天澜心领了,只是这样的话皇姐不就没有温小姐帮忙了么?”   楚天宁适时地插话道:“哎呀, 三弟,皇姐的事情她自有打算, 三弟不必如此客气, 都是一家人嘛。”   “就是,三弟你跟我客气什么。”云丹貌似大方地摆摆手, “反正我自己平时也不怎么学......呸, 我是说, 反正逐月已经帮我补习好了,三弟不用为我担忧。”   楚天澜贴心地没有拆穿她说漏了嘴的谎言,只当云丹是一片好心,感动道:“既然皇姐都这么说了,三弟当然是愿意的。可是这事还要问问温小姐意下如何。”   听听!多么有君子风度的一句话啊!   按这个进度,很快就算自己什么都不做,他们也能好好发展起来了。毕竟楚天澜和温逐月作为原书男女主角,观念性情本就是天造地设,要心意相通并不是难事。   果然,温逐月听到身份尊贵的三皇子竟如此在乎自己的想法,耳朵泛起了一片绯红,她低下头轻声道:“能成为三皇子殿下的伴读,是逐月的荣幸,逐月怎会不乐意呢?”   “那就好。”云丹欣慰道,“对了三弟,平日里你的文试成绩一直是最好的......”   云丹在余光里感到旁边的楚天策默默觑了自己一眼。   云丹改口道:“......三弟和二弟的文试成绩一向是最好的,我和逐月都很仰慕,逐月在某些问题上还有些不开窍,还望三弟此番也稍微指点一下,皇姐我就先在此替逐月谢过了。”   温逐月虽不完全明白云丹此意为何,但也跟着说:“多谢三皇子殿下。”   “当然没问题,天澜其实也有许多不足,正好可以与温小姐取长补短,交流交流。”楚天澜笑着说。   云丹心情明媚:“那就麻烦三弟了。”   在安排好温逐月的“终身大事”之后,云丹便心满意足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闲着没事,就开始和旁边的楚天宁瞎扯淡。   片刻,身穿藏青长袍的沈太傅刚抱着一摞册子步入尚书房,正在谈天嘻笑打闹的皇子公主们就都瞬间乖乖坐好,静默了下来。   沈太傅将怀里的那摞册子叠放在他们课桌前的木质讲桌上,接着神情严肃地环视一番,捋了捋下巴上的白须:“近日二公主和喻小侯爷身子不适,无法前来上课,为师已经听闻了。”   接着,沈太傅的视线落在了云丹右侧那原本属于楚云苏、如今空落落的木制桌椅位子,沉声道:“二皇子殿下不如先暂且坐到这边来?”   尚书房的座位是按年龄来排的,皇子公主们一般都是依次按顺序坐好。九个皇子公主对应九个位子,一共三排三列。   云丹在第一排的中间,楚天宁在她的左侧,楚云苏的位子在她的右方,楚天策和楚天澜都坐在他们三个的后面,伴读们则各自立在皇子公主们的身旁。   听了这话,尚书房内的众人都朝楚天策望去。   云丹也有点紧张,说实话,她心里一直对这个二皇弟有些莫名的害怕,但这种害怕却跟面对喻珏时隐隐的恐惧有所不同。   她对喻珏的恐惧是深刻的,真的怕自己哪天惹了他,他会突然发飙要了自己小命的那种。而对楚天策的害怕,顶多也就是怕他斥责自己时的那种严厉,或者怕他跟长辈打小报告罢了。   因此,云丹其实不是很乐意楚天策坐到自己右边。   以前她和楚天宁、楚云苏三个一向都是一起摸鱼和互相包庇的,楚天策要是来了,想必她和楚天宁这几天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楚天宁是对什么正经事都不敢兴趣,原主楚云丹不爱文论只爱骑马,楚云苏虽随了自家皇姐喜欢骑术,但在文论方面却比两个哥哥姐姐好些,不算太勤奋,但该做的也会勉强完成,可以说是平平无奇。   楚天澜是全面发展的三好学生,楚天策在皇后的鞭策下自然也是一个优秀的皇子。但和楚天澜不同的是,楚天策还格外爱管事。   因此,楚天宁在听见沈太傅一番话之后,顿时露出一副如遭雷击的表情。   然而,还没等到云丹继续不满下去,就听楚天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不了,太傅,天策怕皇兄和皇姐影响到自己学习。”   云丹和楚天宁:“......”   其余众人:“......”   不是,虽然她也不想楚天策坐上来,但他真的有必要说的这么直白吗?我们不要面子的吗?   沈太傅也无语半晌,接着语重心长道:“二皇子殿下,您不能这样想啊!诚然,大皇子和长公主有时确实是怠惰了些,但二皇子不是正好可以作为他们的榜样,让他们从此自惭形愧,发奋图强吗?”   云丹正以为楚天策要继续讽刺他们之时,却意外地看到楚天策皱起眉头沉思半晌,竟是答应了:“太傅说的不无道理,之前是天策考虑欠周了。”   沈太傅赞美道:“二皇子殿下果然心怀天下!”   然后,楚天策就在沈太傅欣慰的目光、云丹和楚天宁委屈的目光中拿上了自己的书简册子、毛笔墨水等物,走上前来在原本楚云苏的位置上坐下了。   沈太傅见楚天策已经准备好,便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课。   这一堂课下来,云丹和楚天宁均是如坐针毡。   原本她听课听得无聊时能神游,偶尔还可以趁沈太傅不注意的时候和别人说悄悄话什么的。   唉,现在有楚天策在,这些都是如梦般的泡影了。   云丹只好强打精神听讲,一堂课无比漫长,似乎过了有一个世纪那么久才临到结束之际。   “在下课之前,为师再布置一个当堂作业,必须完成才能回去用午膳。”沈太傅在一众皇子公主们蠢蠢欲动之际悠悠开口,“是关于一首诗的几道墨义,题目为师只念一次,请听好......”   云丹竖起了耳朵严阵以待。   近期的文试就是由帖经、墨义、策论和诗赋组成的,这也是大楚科举试卷的组成内容。   其中帖经是最简单的一项,比如给出上一句,要填写出下一句,类似于现代的背诵题;策论是最难的,要写文作答,类似于现代的命题作文;诗赋顾名思义,即是作诗。   方才沈太傅提到的墨义中规中矩,一般是从经书中出题让试者进行简短的解答,类似于现代的课内简答题。①   皇子公主们一开始还有些沮丧,但听到题目类型是墨义之后又开心了起来。   毕竟他们在尚书房念的主要就是经书,这首诗又是以前沈太傅讲过的篇章,自然不会太令他们头疼。   可他们不头疼,云丹头疼。   沈太傅讲这首诗的时候,她还没有穿越过来,原主楚云丹在那日课堂上三心二意,没有认真听讲,课后也是把作业扔给温逐月之后就自个儿快活去了,哪里还记得一点关于这篇章的内容。   因此,提起这首诗,云丹的脑海中是空空如也,别说答题会一问三不知了,她连这首诗的原文是什么都不知道!   “......好了,这次的墨义就是这几道问题,请抓紧时间作答。”沈太傅看了看窗外的蓝天白云和通过窗子斜斜照入的阳光,再看看面前众学生,脸上升起一点愉悦,“为师先出去透透气。”   接着,他便在讲桌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拿着杯盏信步走出了尚书房。   云丹羡慕地看了看悠闲的沈太傅,又转过头羡慕地看了看已经开始提笔作答的楚天策,心中为自己的不幸而哀叹。   楚天策察觉到她的视线,又看了看她甚至还没展开的竹纸,皱眉道:“皇姐,这题目并不难,天策是不会教你的。”   作者有话说:   ①以上关于帖经、墨义、策论和诗赋的解释参考了百度。 第31章 、慈竹纸   被楚天策看穿自己心里在想些什么, 云丹有点尴尬地咳嗽几声,继而假模假样地摊开面前的慈竹纸,拿起毛笔沾了一点砚台上的墨:“那是当然, 这题目也太基础了吧, 怎么可能难倒你皇姐我呢?教我就是看不起本公主!”   虽然这么说着,云丹却在心里默默地记仇。   这种小练习分明就是给大家交流的嘛!   以往的当堂小练习,沈太傅不仅不会阻止他们讨论, 甚至还鼓励他们互相学习、共同进步。因着这里的皇子公主们岁数不一, 年龄差较大,沈太傅有时还会要求较年长、学得比较好的二皇子和三皇子来教一教弟妹们。   说回当下, 沈太傅也和之前一般, 根本都不管他们是不是独立完成当堂小作业,就把作业一布置,甩下他们自个儿出去遛弯儿了。   咕噜咕噜。   云丹听到自己的肚子响了。   她想用午膳了,不仅如此,她还想起来桂花糕的材料该到了, 回去还得给喻珏做桂花糕, 然后趁天还没黑将其送去曲安侯府。   不想太晚出行是一点, 另外一个原因是她也不想连累楚天宁总是陪自己一起熬夜。   况且如果不早些去到的话,喻珏已经洗洗睡了怎么办?做好的桂花糕要是放到明日, 不可口还是其次,要是不新鲜的话, 说不定喻珏还得病上加病。   不行, 她得早点回去,再继续这样脑袋空空地发呆下去, 在尚书房里坐到日落都写不完这劳什子墨义。   身后已经开始传来窃窃私语, 已经有年龄小些的皇子公主们去请教学得一向最好、又温和有耐心的楚天澜了。   同时, 在这之中,还夹杂着温逐月不时的说话声。   “......温小姐,你怎么看?”   “逐月大胆妄言,以为在诗篇的末尾,内容由对过去的怀念回到现实事物之中,笔调风格发生了较大的转变......”   “天澜和温小姐想法相似,不过这结尾处的风格虽是哀伤之情加深,却并非没有在前文提前埋下伏笔......”   围在旁边讨教的几个年龄小的皇子公主们惊奇道:“皇兄和温姐姐说得真好!太厉害了!”   云丹努力地捕捉着他们说的话,想试图从中寻觅到些什么蛛丝马迹,好帮助自己作答。   可惜他们说了半天,却是越聊越嗨了,话题从这首诗谈到了戍边征战、财粮运输、举贤任才和将士辛劳,甚至发散到了家国天下的情怀——   总之可以用五个字总结:越来越离谱。   不仅没说到正确答案的重点,还浪费了她云丹好多做桂花糕的宝贵时间!   虽然楚天澜和温逐月感情进展良好是她希望看到的,皇弟和伴读联姻,亲上加亲——可是......   云丹看了看旁边的楚天宁,只见他正跟伴读小声交流着,那阵势仿佛是在说什么惊天机密一般——云丹明白,他这是不好意思被弟妹们发现他其实不是特别懂这题该怎么写,于是才如此神秘。   【唉,连楚天宁都开始答题了,我呢?我孤家寡人一个,没人疼没人爱。】云丹在脑海中卖惨,【玛卡巴卡,你是不是该发挥一下自己的价值呢?】   玛卡巴卡:【价值?什么价值?】   【系统的价值啊,人家穿越后的系统都是金手指,你没有那些逆天的功能就算了,你们系统有九年义务教育吗?这首诗你应该能背出来吧?只要知道原文,我也就还能随便扯淡答题。】云丹抱着一丝微弱的希望问道。   【你不是也完成了现代社会的九年义务教育吗?你之前自己说的呀,你还是二十一世纪的大学生、祖国的花朵、世界的未来啊!】   云丹:【......我那个世界的九年义务教育里没有要求背这首诗。】   【我们系统的义务教育也没有学过这个。唉,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玛卡巴卡感慨道,【现在是不是觉得书到用时方恨少?】   【唉!是啊......】   云丹自暴自弃般地将双臂贴在木桌上,把下巴抵在上面趴了下去,看着面前空白的竹纸叹了口气,开始怀念起了温逐月。   若是温逐月还在自己身旁,她也不至于这么手足无措了。   虽然她大可以去默默凑到其他皇子公主身边看看他们怎么写的,或是请教其他人的伴读,但从前的原主楚云丹从来没这么做过。   别问,问就是丢脸。   她都比年龄最小的六皇子和三公主大上十岁左右,若是还跟他们一样屁颠屁颠地跑去问楚天澜和楚天策,那多不好意思呀!   呃,不对,他们问的似乎只有楚天澜......   云丹偷偷觑了一眼旁边的楚天策。   此刻,他正以可以被录入典籍的标准姿势端坐在座位上,眼睛离竹纸一尺,身子离桌子一拳,右手悬腕提笔,落笔有力,力透纸背。   微微蹙起的剑眉代表的是他正在专注进行的思考,挺直的肩背则暗含着他对自己能力的信心!   和被众宝宝包围、仿佛在和温逐月默契相投地进行宣讲一般的楚天澜不一样,楚天策的身边形成的是一种不怒自威的强大气场。   云丹亲切地将这种气场称之为“别来烦我”。   见楚天策完全沉浸在墨义之中,完全无心留意周边情况的模样,云丹遂光明正大地将身子转了转,两条腿也放在了椅子右侧。   【哎,玛卡巴卡,其实你有没有觉得其实楚天策更适合做皇帝啊?】云丹一只手托腮,另一只手则百无聊赖地在玩着自己耳边的碎发。   玛卡巴卡思索半晌:【倒也不是,虽然他确实有那种传说中的天子威压,但当皇帝可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皇帝虽然身份尊贵,但并非坐上这个位子就能高枕无忧地大权在握,无论在什么时候,巩固皇权都是必要的。】   【也对。】云丹认同道,【以楚天策这个性子,大概上任后的一月之内就能把群臣百官得罪个遍吧。皇帝还是像楚天澜一样八面玲珑一些比较——】   云丹正和玛卡巴卡聊得起劲,眼前一直低头颔首的楚天策突然抬过头来看了自己一眼。   云丹的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明明知道自己只是在脑海中说话,但还是徒然升起一种仿佛背后说人坏话被当事人当面抓包的惊吓。   楚天策的目光肉眼可见地先蜻蜓点水般地在自己脸上一触即收,接着便渐渐往下......落在了那至今为止还是一片空白的慈竹纸上。   不,说是空白倒也不十分贴切,那竹纸上还有一点掉下的墨水晕染开的痕迹。   那是她提笔苦苦思索许久,还是一个字都写不出来的有力证明。   楚天策一双瑞凤眼上本就没有多舒展开来的双眉越蹙越紧,仿佛就快要拧成一团了。   也许是感觉到了云丹的尴尬,楚天策并没有说些什么,而是似乎被身后的声响吸引了一般,将毛笔在砚台上把墨磨干后放好在笔架上,接着回过头看了看。   楚天澜被簇拥在中间,甚至还有一两个皇子公主因为来得太晚,只能站在外圈,不得不踮起脚尖往里边张望。   也正是因为云丹正在观察着楚天策,才发现他在往身后望去的时候,动作好像几不可察地顿了顿。   然后他的双唇似乎微微一动,云丹以为他要说些什么的时候,楚天策的嘴角复而又抿紧了。   云丹迷惑地在脑海中问玛卡巴卡:【他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但不敢说?】   玛卡巴卡:【不应该吧,他每次怼你们的时候不都是口若悬河的吗?也没见他哪次不好意思开口啊!】   【......】云丹无语半晌,【什么跟什么啊,这两件事能一样吗?】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楚天策刚才是想帮那几个宝宝,解答他们的问题?   他明明就是一副不想被打扰的样子,难道也会羡慕楚天澜的好人缘吗?   那......如果是这样的话,楚天策之前说他不会教自己,难道心里也是希望她去问的吗?   咦,好像还真有这个可能。   那正好,自己反正也不会做,一箭双雕。   说服自己之后,云丹便下定了决心。她将椅子后倾,往右侧努力探头,扯了扯楚天策暗红衣袍的宽袖。   “怎么了?”楚天策虽然一脸宠辱不惊,但似乎没有因为自己被使唤了而不高兴,立刻应道。   云丹见他这般模样,心下更有把握,一脸难过地拉着他的袖子晃来晃去:“这几道题好难啊,我不会,二弟能教教我么?”   【咦惹,宝贝,你怎么撒起娇来了?】脑海中突然传来一声玛卡巴卡嫌弃的声音。   云丹没有去理会,而是硬着头皮继续说:“二弟,你的文试一直拔尖,肯定能答得很好。”   看着面前楚天策因自己撒娇而震惊的表情,云丹在心中抹泪。   ......娘的,要不是喻珏非得吃桂花糕,她用得着这样出卖灵魂吗?   要是楚云苏在就好了,她撒娇的效果肯定比自己好一百倍!   楚天策沉默半晌,接着把她拽着自己衣袖的手扒拉开:“......仅此一回,下不为例。”   作者有话说:   云丹:都怪喻珏!   喻珏:?(老实人.jpg) 第32章 、香樟树   见楚天策一脸不情不愿地答应了自己, 云丹高兴地笑了:“多谢二弟!二弟你真好!”   楚天策用诡异的眼神看了她一眼,继而开始解答方才沈太傅布置下的墨义题目。   楚天策声音略微低沉但并不喑哑,而是沉稳有力, 在讲解的时候每句话都层次分明、循序渐进, 十分清楚而毫不偏离主题。   若是旁人看见这副场景,多半会认为楚天策是不好拒绝才迫不得已讲题的,而且还尽可能想早些说完, 因此语句中没有一丝多余的废话。   然而云丹虽然跟他实际相处时间并不长, 却因为穿越以前看原书的时候留意过楚天策这个人,因此自认对他还是有些了解的。   她感觉楚天策是对自己的智商有所顾虑, 所以不好讲得太发散, 因此语句才环环相扣、逻辑缜密。虽然并没有像楚天澜那边一样具有故事性的趣味和拓展的知识,但对根本不了解这首诗、且只想就事论事做完墨义赶紧完事回去的云丹来说,却是再合适不过。   云丹听得认真,不一会儿就感觉自己将这几道墨义完全吃透了,用七歪八扭的毛笔字在竹纸上完成了作答。   这时, 一直埋头作答的五皇子捏着已经写上了一些墨迹的竹纸站起来, 似乎是有什么想问的样子。他无措地看了看被围住的楚天澜, 本来想迈出的步子又小心地收了回来。   “二弟,实在是太感谢了, 皇姐我受益匪浅。”云丹见状,遂在竹纸上最后落了款, 留下自己龙飞凤舞的大名之后, 不留余力地对着楚天策大声赞美道,“真是听君一席话, 胜读十年书呀!”   五皇子听到这话, 视线顿时被吸引了过去, 犹豫地看了楚天策半天之后,这才鼓起勇气缩着脖子走了过去。   “二皇兄......”   五皇子低着头,偷偷抬眼看了一眼楚天策,察觉到他的视线之后又迅速垂眸,乖巧地站在原地,像在等候审判一样。   “怎么了?”楚天策没好气地问道。   五皇子不过才七岁,此刻顿时被楚天策凌厉的语气吓得小小的身板抖了一抖,继而头更低了,声音像蚊子一样小:“二皇兄,我有一个问题不是很懂,可以......可以问您吗......”   云丹本就是察觉到楚天策似乎想被人请教,方才才故意那样大声夸赞他的,此时一看五皇子都快被吓跑了,连忙救场道:“当然可以,你二皇兄知识渊博、口才又好,而且还有一颗乐于助人的热心肠呢!”   楚天策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五皇子。   五皇子则迈着小步子悄悄藏到了云丹身后。   “什么问题?”半晌,楚天策开口问道。   “快问呀,五弟,你有什么不懂的呀?”云丹侧了侧身,接着轻轻拉起五皇子的小手,把他带到楚天策面前,鼓励道。   五皇子看了看云丹,最后总算是扭扭捏捏地看向楚天策,小心翼翼道:“二皇兄,我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这首诗中的‘采薇’二字要重复这么多次呢?诗人不觉得啰嗦吗?”   噢——原来是这个问题。不就是重复表达强调嘛,这个她懂。   但云丹并没有放过此番这个让楚天策和五皇子联络感情的机会,乖巧地默不作声,将舞台留给了楚天策。   果然,只见楚天策沉吟半晌,就有条不紊地开始了堪称教科书模范般的回答。   五皇子一开始还是低着头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听着听着竟也逐渐入了神,把对自家二皇兄的害怕都抛到了九霄云外,情不自禁地抬起脑袋,看向楚天策的眼神里都好像在冒着闪烁的小星星。   楚天策虽然还是一脸严肃,但云丹却莫名感觉到他有点高兴。   看到这样兄友弟恭的场景,云丹很是满意。   她的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成就感,接着将自己的笔墨纸砚等等全部收好后,把已经完成了的竹纸答卷放在了讲桌上,这样就算是交上作业了。   “二皇弟,五皇弟,我还有点事,先回去啦。”云丹做完这些后,转过头与他们挥手道别。   “皇姐慢走。”楚天策和五皇子也向她道别。   云丹点了点头,又远远地朝温逐月喊了一声,告诉她自己先行一步,她不用急之后,就一身轻松地走出了尚书房。   看温逐月和楚天澜相处得这么好,就让他们多待一会儿吧,说不定等下楚天澜还会邀请她一起共进午膳呢?   云丹得意地心想,第一回 牵红线就如此成功,自己果然是个平平无奇的小天才!   走到室外,沐浴在雨后格外灿烂的阳光与清新的空气之中,想着待会回去做的那些香香软软的桂花糕,云丹的心情有些飘飘然。   她打算从旁边的花圃小径走回枕玉阁。   没想到才刚走出尚书房不远,她就在不远处的小径蜿蜒处见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脑海中还没反应过来这两个人是谁,云丹的身体便已经条件反射地往一旁的香樟树后躲了躲。   是楚帝和皇后!   自从之前相继被皇后叫到地坤殿、被楚帝找到流苏阁喝茶谈话,云丹就对跟他们相处有了些许心理阴影。好像一般遇到他们,都是自己要摊上事的预兆。   何况她好不容易才在楚天策的帮助下搞定了沈太傅布置的墨义后脱身,总算能回去准备桂花糕了,不想再浪费时间。   于是云丹便屏住呼吸,尽可能踮着脚尖走路,想偷偷从香樟树后绕过去,到另一条宫道上,再迅速回枕玉阁。   “这不是丹儿么?”   听到皇后的声音,云丹顿时下意识打了个冷颤。   云丹心中叫苦,但也只能转过身走出香樟树后,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参见父皇,参见皇后娘娘。”   *   楚帝和皇后说是恰巧散步路过,于是想来看看皇子公主们学得怎么样了。云丹没有什么提前离开的好借口,只好跟着他们又回到了尚书房。   一众皇子公主和伴读们见到楚帝和皇后双双驾到,均是严阵以待,纷纷请安问好。   “父皇!父皇,今日太傅表扬了我呢!”   “父皇,您看看我写的字有没有进步呀?”   年龄小的团子们不甘示弱,颇有忙不迭争宠之意。   各皇子公主的生母们虽受宠程度不相当,但楚帝对自己的儿女们都是尽量一视同仁,此番来到尚书房,也是将所有人都鼓励和督促了一番。   接着,楚帝注意到讲桌上摆着的竹纸,随手拿起,放在面前看了起来。   云丹看着自己那张竹纸,有点心虚,希望楚帝不要看到这些乱七八糟的毛笔字,让她回去誊写几卷经书来练字才好。   没想到楚帝并没有批评她,而是说道:“云丹这墨义答得不错。”   云丹有点意外,但转而一想倒也正常:“多谢父皇,这些题我是问了二皇弟的,二皇弟才是最厉害的。”   楚天策有点意外地看了她一眼,继而对楚帝说:“天策确实帮了皇姐,但主要还是皇姐天资聪颖,一点就通。”   “不不不,主要还是二弟讲得好,让人一听便醍醐灌顶。”云丹哪敢受楚天策这一番夸,连忙又将功劳推了回去。   “好了,你姐弟俩就别互相推功了,朕知道你们感情好。”楚帝笑了笑。   云丹知道楚帝一直以来都尤为看重兄弟和睦,因此这么多皇子公主们才能在无孔不入的权力渗透下,到目前为止还保持着较良好的关系。   听了楚帝这句话,云丹和楚天策下意识对视了一眼。   楚天策的眼神中传递的分明是“谁说我们感情好了”一句嫌弃的话。   云丹:“......”   “天宁的墨义做得如何了?拿给朕看看。”楚帝看向旁边的楚天宁。   “父皇,天宁......天宁还没有写完。”楚天宁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父皇。”楚天策的目光停留在楚天宁身上半晌,接着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微微蹙起眉头,对楚帝开口道,“虽然有些唐突,但天策突然想到一件事情,皇兄似乎也到该成家的年纪了。”   旁边正想站起来将竹纸交给楚帝的楚天宁闻言脚下一绊,差点当场摔到地上。   云丹也悚然一惊。   敢情上回他们带楚云苏回宫时,楚天宁撒的那个什么轿辇上有他看中的人的谎,楚天策还真的当真了,而且还一直记在心里?!   “父皇!”楚天宁此刻连墨义也顾不上了,把竹纸往桌上一放便急忙说道,“父皇,天宁还小,暂时没有娶妻的想法——”   楚帝听了他这话却无动于衷,只是颇为赞同楚天策的提议:“天宁,你二弟为你考虑得周全。朕也确实该着手安排安排你的终身大事了。”   说完后,楚帝的目光悠悠地从楚天宁转到了云丹身上。   云丹心里咯噔一下,有种强烈的不详预感。   果然,下一瞬,就听楚帝对她笑道:“转眼间我们云丹也这么大了,也是时候该寻个好人家了。云丹,你有中意的驸马人选么?”   作者有话说:   云丹:驸马?那长相至少得跟喻珏一样好看吧,武功也不能比他差,性格还要比他可爱,不能像他那样一言不合就提剑砍人......   喻珏:?(挠头.jpg) 第33章 、意中人   “回......回父皇, 云丹和皇兄的想法一样,暂时没有这方面的打算。”云丹急忙说道,想把楚帝这个危险的想法扼杀在摇篮里, “云丹以为, 这些都要看缘分——”   “婚姻大事自然是要看缘分,只是有时候坐着等,缘分也不会找上门来呀。”皇后笑吟吟地开口道。   “皇后说得对。”楚帝点头, “天宁, 云丹,朕也不是要求你们马上成家, 只是你们现都已到了适婚年龄, 可以开始考虑这件事情了。尤其是天宁,作为大皇子,尽早娶妻生子,日后也算是有个照应。”   其实楚帝和皇后说的不无道理,尤其是对于大皇子楚天宁来说, 若是寻着一个家中有权有势的妻子, 对于夺嫡必定是有利的。   但凡事有利必然也就伴随着一定的风险, 娶妻这种事情在朝堂上、后宫中无异于站队,一旦大皇子选妃这种事情被众人知道, 他一定会成为某些人想要拉拢的重点对象,同时也相当于与一部分人作对。   就算是无心于谋权之人, 成为大皇子的妃子哪怕是妾室, 也能获尽荣华富贵,飞上枝头当凤凰。   不仅仅是楚天宁, 云丹身为长公主的权力也很大, 等今日楚帝的话传了出去, 只怕以后自己也难逃相亲的命运,甚至可能会被某些势力暗中相逼,到时只怕她嫁不嫁人、与何人成亲,都不是自己说了算!   云丹在脑海中哭诉:【玛卡巴卡!我才十五岁啊!怎么这么小就要被催婚了?】   【冷静点,宝贝,这个世界和朝代的皇子公主们十五六岁就可以成婚,再过几年就算是晚婚啦!】玛卡巴卡跟她解释,【而且你穿过来之前,在原来的世界都满二十了,也已经到法定结婚年龄了呀!】   玛卡巴卡的一番话却根本没有安慰到云丹,她更加难过道:【唉,穿越前就要被迫相亲,到这里来了,难道还逃不过同样的命运吗?】   玛卡巴卡:【不用太紧张,这种事情,说不准糊弄糊弄就过去了呢?】   【好吧,我会努力争取的。】云丹委屈地说。   云丹毕竟是从现代社会穿越过来的,心里信奉的一直是自由恋爱那一套,她可一点都不想因着父母之命和媒妁之言被包办婚姻!   万一得从此跟一个萍水相逢、毫不了解、全无感情的人被迫朝夕相对,走过整个下半生,还有比这更惨的事情吗?   况且若之前在京城中遇到的那个算命先生所言非虚,她还得去寻他口中那个如意郎君、同时也是命中注定的大贵人呢!她才不要把自己这条路早早断送!   不过还好,目前看来楚帝还是比较尊重儿女们的意见的,也并无要把刀架在他们脖子上相逼的意思,这样一来就好办了些许。   云丹寻思着古往今来都一直有“门当户对”的说法,若是她提出特别离谱的成亲对象,是不是就可以把成亲这事暂时搁下了?   于是云丹经过一番考量后,决定开始演戏。   她可是走过数段恶毒女配剧情,从穿书戏精学院毕业的人!   不管是为了自己未来的幸福也好,为了寻到那算命先生口中的命中贵人从而今后逢凶化吉也罢,今日就算是丢脸,她也要尽量减少自己的婚姻被他人暗中掌控的可能!   那边只听楚天宁还在以他“目前玩心太重,只恐照顾不好妻儿、承担不住成家的责任”为由据理力争,这边众人只见云丹沉吟半晌,接着双手提起裙摆,“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众人均是大惊失色,还没等楚帝有所反应,云丹就已经双手撑在地面上,一头黑发不知何时已然散落,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更是落魄无比。   接着,只见云丹抬起一张惨白的脸,两只眼睛亮晶晶的,还有泪珠挂在上边,双唇也在颤抖:“父皇,实不相瞒,云丹的心中已有意中人了......”   “真的吗?”先开口的竟然是楚天宁,他连忙上前将她扶了起来,“皇妹,如此大事,怎的也不告知皇兄!是谁如此幸运得了皇妹青睐?你尽管说,就算他不同意,皇兄也帮你将他绑过来与你成亲!”   “......”云丹无语半晌,决定不理楚天宁,继续对着楚帝扑簌簌地掉眼泪。   楚帝见云丹如此情真意切,不由动容:“云丹,朕明白你的心情,朕又何时阻拦过你们?”   “是呀。”皇后也附和道,“丹儿的意中人是何人?且说与皇上与本宫听听。”   云丹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般咬了咬嘴唇,继而低下头,小声说:“是一位籍籍无名的京城小公子......他家既无权也无势,还家徒四壁,穷得叮当响......”   楚天宁了然道:“我明白了,皇妹是看上他的美色了么?这等条件还能获得皇妹芳心,必然是个一等一的美人啊!”   云丹:“......”   好家伙,本来还没编好自己爱上这意中人的原因,没想到楚天宁就自动帮她脑补好了。   云丹遂就着他的话点头道:“没错,这小公子的容貌俊美非凡,美得说他是天上的神仙也不为过......”   说到这里,云丹才突然察觉语言是何等的苍白无力,她只说了个开头便觉得这些形容实在是乏味至极。   她只好搜肠刮肚地试图在脑海中先想出一个美男子,再根据他的模样来进行描述。   想着想着,云丹蓦地悚然一惊。   怎么回事?这人怎么长得这么像喻珏?!   云丹晃了晃脑袋,用脑海中的橡皮擦把这画面清空,复而又努力地憋了半天,发现自己无法想出另一个美男子的模样后,终于绝望地放弃了。   细节描写行不通,那就只能通过被感情渲染的爱情故事来向楚帝他们传达自己的执着了!   效果嘛,当然是越夸张越好。   为了更好的效果,云丹用一只手捂胸口说道:“父皇,自从那日云丹出宫去到京城,在茫茫人海中,云丹一眼就留意到了他......他就像一道光,照进了我的生命中......只那一眼,就让云丹惊艳至今、废寝忘食、辗转反侧......”   楚天宁似是被她的话打动了,感慨道:“一见钟情,真浪漫呀!”   沉默许久、哦不,云丹认为是在一旁看戏许久的楚天策突然开口道:“皇姐,仅仅美貌不足以代表些什么,这小公子的家世配不上皇姐,不可能成为驸马,天策并不建议你如此投入这段没有结果的感情。”   “二弟,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云丹叹了口气,“我也明白,这段感情注定不可能开花结果......只是,我又如何能控制自己的心意呢?”   楚天策沉默半晌,接着道:“皇姐,你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云丹面露哀伤地点点头,对楚帝道:“是的,父皇......现在云丹为情所困,希望父皇能给云丹一点时间,再去考虑婚姻的事情......”   楚帝方才好一会儿没有说话,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现在终于缓缓开口,语调温柔:“因着皇室历来的规矩,云丹心中的这位小公子确实不适宜做公主驸马,否则只怕会被诟病。”   云丹充满希望地看着楚帝。   对吧,看来皇上也觉得这是不合适的!赶紧否定那小公子,然后给她缓缓婚姻之事吧!   “但朕见云丹对那小公子着实情真意切,若是强行拆散,朕这个做父皇的也不会心安。”接着,楚帝竟口出惊人之语,“无妨,云丹若是喜欢得紧,等成婚后在宫外有了公主府,再将他召来养在里面做外宠即可,也算是有个夫君的名分。”   云丹被惊呆了。   在场所有人都被惊呆了。   众所周知楚帝多情重义又心疼儿女,且虽然本代公主养外宠并不违规,这么做的公主也不在少数,可谁也没想到楚帝竟会公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父皇......”反应过来后,楚天宁十分感动,“皇妹,太好了,有情人终成眷属呀!皇妹还不谢过父皇!”   云丹却是因这发展完全傻了:“父......父皇?”   她不过是随便找个借口而已,根本就没有什么意中人啊!   在场其他人也觉得此提议不妥,但碍于楚帝,一时之间竟是谁也不敢出言反驳。   “父皇......”云丹明白如今这个局面只能由自己来收拾,说道,“感谢父皇怜爱,只是云丹也觉得此举实在不妥......云丹自会将那小公子深深埋藏在记忆之中......”   “唉,也好。”楚帝叹了口气,温言安抚道,“那既然如此,不如朕为云丹早些安排一下之后召驸马的大会?”   云丹生怕他们再提起那所谓意中人的事情,她要上哪儿找这无中生有的小公子去?   若是被发现这些都是她胡说的,这可是欺君之罪啊!   于是她听楚帝这样说,连忙答应道:“多谢父皇。事不宜迟,等招到了合心意的驸马,想必云丹也能早日走出情伤。”   “朕明白。”楚帝善解人意道,“此事朕会与朝中大臣、皇后以及香妃再做商议,争取早日举行招驸马大会。”   皇后也笑道:“那既是如此,不如丹儿先说说自己心目中理想的夫君是如何的?本宫也可以稍作留意,有合适的可以介绍给丹儿。”   不知有没有通过招驸马来寻到那算命先生口中贵人的可能。   于是云丹想了想那日算命先生对他的描述,回答道:“嗯,既然是要携手度过一生的夫君,相貌身形、文韬武略、为人品行一样都不能差。”   “那是自然。”楚天宁也听出来了她想找的是谁,连忙帮衬道,“连这些最基本的都做不到,怎能配上皇妹呢?”   “丹儿不必担心。”皇后说,“能满足丹儿这些要求的贵公子在京城可不在少数,以这些做条件,无异于大海捞针。可还有什么更具体的要求么?”   “具体的要求......”云丹犹豫着。   楚天宁引导道:“皇妹,就是你自己喜欢什么样的呀。比如最直观的相貌身形,俊俏的公子们各有千秋,皇妹中意哪一款呢?”   云丹听了他这番话,不假思索道:“自然是要俊朗非凡,最好身形修长、肤白胜雪、柳叶如眉、眼若桃花,睫毛又长又翘,黑发像绸缎一样柔软......”   随着她列出的形容描述越来越多,一旁楚天策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作者有话说:   看透一切的楚天策:呵呵。   喻珏(心碎状):原来公主只喜欢我的脸。 第34章 、单螺髻   楚天宁也似乎想到了些什么:“......原来皇妹的口味是这样的。”   楚帝笑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本宫知晓了。”皇后听了她详细的描绘后有些忍俊不禁, “若是有些什么消息,本宫今后会再寻丹儿。”   楚帝也点头道:“放心,届时招驸马大会虽会设下诸多比赛项目, 但云丹的意见才是最重要的。”   “多谢父皇, 多谢皇后娘娘。”云丹真情实感地表达了感激。   楚帝见云丹如此乖巧懂事,心中甚是满意,再加上今日对皇子公主们念书状况了解得也差不多了, 不多时便与皇后双双离开。   楚天宁还没来得及感谢云丹让楚帝转移注意力、使得自己最后全身而退, 就见云丹如一阵风一般,急急忙忙地溜出了尚书房。   楚天宁在原地愣了半晌, 才意识到她可能是要赶着回去做桂花糕, 又想起方才她对自己中意的相貌的描述,感觉哪里有点不太对劲,但是又说不出来。   *   等云丹火急火燎地赶回枕玉阁做好桂花糕、和楚天宁飞鸽传书确定好碰头计划、再拜托甘棠甘露将一部分糕点送去楚云苏那边之后,时间已将近傍晚。   彩云飞涌,晚霞满天, 金色的落日将阳光洒落在京城道的青石板上。   洛阳城如往常一般热闹, 街边的小贩大部分要么在收拾摊位铺子, 要么则是在结束一天劳作后回家的路上。远方升起了炊烟,不时还能闻到暖融融的饭菜香气。   “咕咕, 去吧。”   云丹和楚天宁这次是有备而来,楚天宁将提前写好的小纸条仔细地在他那只小白鸽的脚上绑好, 然后放飞了它。   “咕咕能找到小侯爷么?”云丹有些担心。   楚天宁看上去也不是十分有把握:“咕咕以前见过小侯爷一面, 希望它能认得。要是不行的话,就会有些麻烦。”   “是呀, 如果要像上次那般翻进候府, 又得等到晚上才好行动。”云丹看了看才刚刚有些暗沉下来的天色。   云丹和楚天宁都已经达到了出宫的年龄, 来找喻珏本不过是通报一声的简单事情,可如今正巧碰上他们被楚帝禁足,只好偷偷摸摸地掩人耳目。   两人坐立不安地在曲安侯府附近的一处灌木丛等了半晌,总算是看见那只小白鸽远远地从翻滚着火烧云的天边飞了回来,乖巧地停在楚天宁的肩膀上。   “成功了!”楚天宁激动道。   “乖咕咕。”云丹笑着用手指给它顺了顺毛。   楚天宁将它腿上系着的小纸条解下来:“不知小侯爷会如何回......”   他话还没说完,便徒然终止。   “怎么了?”云丹探过头去,把小纸条拿过来看。   只见那小纸条上还是楚天宁原封不动的字迹,任凭她把小纸条翻了几个面都找不出任何回复的痕迹!   云丹和楚天宁面面相觑。   “还好我仍旧带了麻绳和钩子来。”   半晌后,云丹悠悠开口,打破了沉默。   *   等到天色完全暗下来,云丹和楚天宁故技重施翻进了候府。   然而这回似乎并不那么顺利,他们还没进到喻珏所在的院落,就隐隐约约听到有人交谈的声音从里边传来。   云丹皱了皱眉,示意楚天宁往后退。   云丹悄悄探头到院落之中。目之所及处见不到半个人影,只能看到蜿蜒曲折的小径旁开着花朵,高大的玉兰树郁郁葱葱,遮挡了后边的光景。   云丹见状稍微放下心些许,这院落看上去如此平静有序,大概只是有人刚好有事来找喻珏相谈,而不是想趁着喻珏生病去乘人之危。   云丹眨眨眼,突然被自己这样的想法吓了一跳。   喻珏作为反派大佬不去祸害别人可就不错了,可根本用不着她去操心。   云丹回头对楚天宁做了个口型,楚天宁会意地点点头。   接着,云丹便先行一步踏入喻珏的院落,踮起脚尖查看了一番四处的情况之后,再将外面的楚天宁也拉了进来,两人一同藏在了角落里一棵玉兰树的后边。   喻珏知道他们今日会来,他们避讳的也不是喻珏,而是那个正在这院落中的旁人。   虽然如今喻珏在曲安侯府的势力已经很大,但毕竟还没有完全掌权,喻珏的院落完全是他个人的地盘,候府里的其他地方还不太好说,因此云丹才选择先和楚天宁进来,而不是在外面等。   交谈声还在继续,但听不真切,看来只能等那人离开之后他们才能往里边走了。   云丹本以为他们又要等上好一会儿,没想到他们才刚藏好没多久,本来隐隐约约的人声便似乎随着与他们距离的缩小而逐渐清晰了起来。   “小侯爷,那我就先回去了。”   一个清丽而不失雅致的女子声音传来,语调乍一听虽然很平常,但若是仔细揣摩,却能从中品出一丝情调来。   云丹顿时大跌眼镜。   【哈哈哈,宝贝你这是什么运气,自从在百花楼碰见羽翘以来,这已经是你第二次撞到喻珏幽会情人了!】云丹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反应,玛卡巴卡就已经开始在脑海中笑着打趣她。   【......】云丹无奈地说,【原书中似乎没这么个情节。】   【原书当然没有这段了,毕竟是温逐月视角嘛。】玛卡巴卡说,【宝贝,你以为温逐月会像你一样摸到人家家里边捉奸?】   云丹闻言震惊道:【什么叫摸到人家家里边捉奸?注意你的措辞!喻珏可是知道我今日要来送桂花糕的,经过主人同意后能叫捉奸吗?啊不,呸,什么捉奸,我跟喻珏是清清白白的!】   接着,她又喃喃道:【早知道今天就把羽翘叫上一起给喻珏送温暖了,让她看清这个渣男的真面目......话说回来,这回又是哪个不长眼的小姑娘?】   玛卡巴卡:【你猜猜看。】   云丹把手掌按在玉兰树干的树皮上蹲了下来,借着旁边花朵的遮蔽悄悄地将脑袋从树后探了出去,在花草的间隙中往外看。   只见一名紫衣少女正与喻珏并肩,缓缓地走在石子路上,沿着小径往院落外走去。   那少女梳着高高的单螺髻,身材高挑且凹凸有致,衣着打扮大气端庄、毫不落俗,身上无论是锦衣布料还是首饰香囊均是贵气无比,气质也是典雅而不失高贵,整个人给人的感觉也比较锋利。   跟羽翘娇柔甜美的风格截然不同。   【哇哦,这就是传说中后宫佳丽三千的感觉?娇软萌妹、霸气御姐、冰山美人、火辣熟女......千般风情,万种春光,应有尽有,多新鲜呐!】云丹啧啧称奇,【这小姑娘......难道是传说中那京城富商家的季大小姐?】   玛卡巴卡:【没错,就是她,季凝霜。】   【奇怪,她知道喻珏是小侯爷......】云丹皱眉,【我也记不太清了,但好像原书中喻珏所有情人都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对么?不对,不是所有人——】   【除了羽翘。】玛卡巴卡接道。   【是,除了羽翘。】云丹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但她苦苦思索,那线索却转瞬即逝,令她无法触及,【......为什么?】   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就听喻珏的声音也传了过来。   “凝霜,一路小心。”他顿了顿,继而又继续说道,“不要忘记今日我们谈到的水路运输的事情。”   “当然,交给我你就放心吧。”季凝霜点点头。   云丹心想,听喻珏这精神饱满的声音就知道他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就在这时,《万般荣宠太子妃》原书中的一个个情节从她脑海中飞速闪过,云丹突然意识到了些什么。   等等......水路运输?!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曲安侯后来被说谋反的证据之一难道是喻珏在从中作梗?!   还没等云丹细细去捋原书中有关这部分的剧情,就听季凝霜状似不经意间提到了自己。   “小侯爷。”季凝霜稀松平常的语调中带了些莫名的情绪,“近日京城里很是流行你与长公主的话本子......我前几日还听闻你在宫中与她一同品尝了宫外带入的吃食,是么?”   “凝霜。”喻珏听到这句仿佛是在吃醋般的话,却丝毫不显慌乱,只是勾唇唤了她一声,语气中似乎带着几分无奈的宠溺。   喻珏虽是天生一双桃花眼,但只是眼尾微微上挑,形状貌似桃花,眼中则如同泛着秋水一般清澈玲珑。但此刻他那双眼睛却似乎笼上了一层薄雾,看上去朦朦胧胧,似醉非醉。   他整个人的站姿也罕见地带了点慵懒和漫不经心,眉目间透露着些许骄矜和狂傲。   云丹心脏狂跳。   她从没见过这副模样的喻珏......   不,她见过......或者说,不是她,是原主楚云丹见过......   此刻的喻珏,周围的气场和记忆中那个亲手送了楚云丹下黄泉的镇国将军一模一样!   喻珏微微抬起下巴,轻轻嗤笑一声,他神色淡漠,但浑身上下却散发着极强的压迫感。   “长公主?别在我面前提她。”   作者有话说:   喻珏:危 第35章 、琉璃灯   “怎么?”季凝霜微微挑眉, 表情看上去虽是疑惑和嗔怪的,语气中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小侯爷似乎不喜那长公主?”   喻珏顿住脚步, 稍稍俯身将脸庞凑近了季凝霜的耳边, 轻声道:“我不喜长公主,凝霜不是应该高兴么?”   季凝霜就低声笑了起来:“那小侯爷也与凝霜说说,这是为何?”   “她之前挡着我的道了。”喻珏偏过头, 不再去看季凝霜, 嗤笑一声,“只是投胎的时候运气好, 做了个长公主而已......不过......”   “不过?”   “不过她这人蠢笨, 且目前还尚有利用价值,我暂时也还会跟她逢场作戏。”喻珏语气淡淡,目光中带着些不屑。   季凝霜撩起他耳边的一丝碎发,替他夹到耳后:“那小侯爷跟凝霜呢?”   “你说呢?”喻珏微提嘴角,“我待你一片真心, 凝霜难道看不见么?况且, 我厌恶的, 也只有那些皇室宗亲......”   “这么说皇室,小侯爷胆子可真大。”季凝霜听到他这话, 很满意似的用手挽住了喻珏的胳膊,整个人像是要贴上去一般, “不过也是, 小侯爷想要的,从来就没有得不到的, 届时皇室也不过是小侯爷脚下的污泥罢了......”   “别闹。”喻珏眼底一黯, 将手臂从她怀里抽了出来。   “怎么了嘛, 这里又没有旁人。”季凝霜嘟了嘟嘴。   喻珏避开这个话题,只是催促道:“快回去吧,天色不早了。”   “切。”季凝霜面露不满,然而还是没有反驳喻珏的话,“那凝霜就先回去了。”   两人分别,季凝霜名正言顺地走出院落,往曲安侯府正门方向去了,喻珏则从怀中拿出一卷卷宗模样的物品,倚在一棵玉兰树下借着琉璃灯的光芒看了起来。   而此时,那边藏在花丛后面的云丹已经气炸了。   就算她对喻珏有所忌惮,但从未伤害过他,看到他生病时脆弱的模样还好心来看望、给他送吃的,结果他在别人面前就是这样说自己的?!   虽然她之前也大概猜到,喻珏这样帮他们是别有所图,但互相默认的人情来往是一回事,明着摆出来说是利用又是另一回事了。   而且、而且他竟然还说自己蠢!他竟然觉得自己蠢!   她哪里蠢了?!   简直是罪不可恕!   尤其是喻珏在季凝霜面前那个拽里拽气的鬼样,真是看一眼就想给他一拳!   呵呵,他平时在自己面前那么软萌可爱有礼貌,敢情全是装出来的?!   真当自己很好忽悠是吧?!   云丹本来性子就有些冲动,如今越想越气,越想越委屈,气得她决定当场报仇。   【宝贝,冷静!冷静啊!】玛卡巴卡看出她想要上去给喻珏一脚的冲动,连忙制止道,【要是被他发现你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以喻珏的手段,你可能连明天的太阳都见不到啊!】   云丹还没来得及回应玛卡巴卡说的话,就感觉自己的袖子被拽住了。   是楚天宁。   楚天宁也察觉了她的意图,对她摇了摇头,死死地拉住她的袖子,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看着楚天宁双眉紧蹙的担忧神色,云丹稍微冷静下来了些许。   若是她此刻冲出去,只怕楚天宁也会露馅,被她连累。   思及到此处,云丹只好气呼呼地稍微调整了一下姿势,继续老老实实地藏好了。   喻珏还在院落中,若是不想被他知道他们听到了方才的内容,就得等他到察觉不了他们的位置,他们才能先行出院落,假装之前从未来过一般。   在等待的过程中,云丹的怒火逐渐平复。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她开始琢磨起了原书剧情,方才的信息量太大,她还得捋一捋。   原书《万般荣宠太子妃》里没有这段情节,但喻珏方才与季凝霜说的话却是有迹可寻。   原书的剧情她有好多都记不太清楚了,但还依稀有些印象。   云丹思考半晌,在脑海中确认道:【玛卡巴卡,那什么水路运输的事情......季家好像是垄断着某些江河商路的对吗?就是贯通南北,平时用来运输丝绸香料等货物的那些?】   【对。】玛卡巴卡说,【喻珏应该是想运些什么货物吧?】   【应该不止。】云丹严肃道,【我说呢......难怪书中提到过喻珏把握着候府主要的财政大权,这经济来源大概就是从这儿来的......】   玛卡巴卡恍然大悟道:【我怎么觉得他也是在利用季凝霜呢?】   【应该就是。】云丹怒道,【喻珏也太黑心了!不仅如此,原书中后边还有人抓到了曲安侯私自利用商路运输边境军饷的事情,估计也是喻珏干的,然后栽赃到曲安侯身上吧!曲安侯后边被诬陷要谋反,这件事情也被揭了出来作为证据。】   【诶,他这样对自己有什么好处啊?曲安侯被说叛变,喻珏作为小侯爷也得受牵连吧?】   【嗯......确实如此,但从此之后,他在候府是完完全全的独掌大权,甚至吞并了其他几个候府的势力,成为了镇国将军。】云丹说,【这可能也是他的计划之一吧,对自己和对别人都一样狠。不过......有一点我想不通。】   玛卡巴卡:【请说,我听着呢,宝贝。】   【喻珏说他在我面前是在做戏,那就是说刚才在季凝霜那样的就是真实的他了?可是,他在和羽翘相处的时候为什么和跟季凝霜不一样?】   刚才云丹就发现了,喻珏在季凝霜面前,跟在她和羽翘面前表现出来的完全判若两人。无论是在自己还是羽翘面前,喻珏整体上都是温和、风度翩翩的,还有些......可爱,甚至偶尔还会流露出脆弱的一面。   但在季凝霜面前,喻珏整个人的气场却非常有威胁性。   【可能这就是传说中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吧。哦,我只是打个比方。】玛卡巴卡猜测。   玛卡巴卡:【宝贝,他要利用你讨好你啊,当然就要装出那副模样让你放下防备了......至于羽翘,可能是她对喻珏太死心塌地了,喻珏也就很随意,所以你俩都在场的时候,他会优先考虑维持在你面前的人设。季凝霜嘛,宝贝你也看到了,这个大小姐很不一般,可能喻珏就是要那么拽才压得住她。再说了,他们大概是狼狈为奸,喻珏在她面前当然不用伪装啦。】   【有道理。】云丹皱眉道,【喻珏这个人太不简单,我之前都差点被他骗过去了。男人心,海底针啊!】   云丹又在脑海中和玛卡巴卡一起将喻珏痛骂一顿之后,喻珏总算是将那卷宗重新放入怀里,走进了房间之中。   天色黯淡,弯弯的月亮将一片澄澈的月光投在石子路上。   几盏琉璃灯闪烁着烛光,远方传来蝉鸣声,玉兰树的枝叶随着风儿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四面周围静谧无比,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了这一方院落。   “皇妹,皇妹。”楚天宁拉了拉云丹的袖子,悄声道,“我们现在可以先出院落,然后假装才刚进来的样子,再去寻小侯爷。”   “寻小侯爷?寻什么小侯爷?回去吧,又累又饿,晚膳还没吃呢。”云丹提起放在地上的食盒包裹,“皇兄,走了。”   楚天宁有点懵:“不去给小侯爷送桂花糕了?”   “送什么送。”云丹翻了个白眼,“人家才不稀罕。切,难道他以为我会稀罕跟他搞好关——”   话还没说完,云丹就不小心一脚踢在了一旁的石头上,一阵钝痛袭来,她疼得抬起一条腿来开始在原地蹦蹦跳跳、呲牙咧嘴:“好痛——都怪喻珏!”   “皇妹!”楚天宁见状,连忙上前扶住她,心疼地说,“小心些呀,我知道皇妹听了小侯爷说的那些话,心里肯定不痛快,但是,唉,无论他有什么目的,之前好歹是帮了我们......”   “我才不稀罕他帮忙!”云丹很是不高兴,“还不是看他病了,我才大发慈悲地做了这么多桂花糕给他。下次再可怜他,我就是猪!”   再次强迫自己回想了一次原主楚云丹被喻珏一剑捅穿的记忆,云丹忿忿地心想,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从今往后一定要把“喻珏不是好鸟”这六个字吸烟刻肺!   “好好好。”楚天宁见云丹如此激动,赶忙好言好语地附和着安抚她,“皇妹说的都对,猪就猪——啊不,我是说,小侯爷如此可恶,绝对不能原谅!这些桂花糕就算是拿去喂鱼,也不给他吃!嗯,还有那些关于皇妹和小侯爷的话本子,皇兄我改天就去把它们全烧了!”   “喂鱼......”云丹听了楚天宁帮自己出气的话后心里好受了很多,继而看着那个食盒吞了口口水,“皇兄,我好饿......不如我们把桂花糕当做晚膳吃掉吧?”   “也好,不要浪费。”楚天宁方才那番话本身就是为了安慰云丹说的,立刻点头同意道,“皇妹亲手做的桂花糕,小侯爷吃不到一定会后悔的!”   作者有话说:   云丹:竟敢在背地里说我坏话!生气了!桂花糕你别想要了!   喻珏:QAQ 第36章 、满天星   云丹遂就地在他们背靠着的玉兰树下坐下, 拆开包裹着食盒的丝绸布,打开盖子——   盖子打开的瞬间,桂花和蜂蜜的清香迎面扑来, 与玉兰树散发出来的幽香混合在了一起, 仿佛连周围的风都是甜的。   此时已是戌时,两人之前本又没有用晚膳,还跋涉折腾了好一番才来到此处, 腹中早就空空如也了。   此刻两人被甜甜的香气包围, 直接就你一口我一口地吃了起来,一大盒桂花糕很快就被二人瓜分殆尽, 食盒中只剩了几点落下的桂花。   云丹意犹未尽地咂了咂嘴巴, 感觉原本郁闷无比的心情顿时好多了。   果然,没有什么是一顿美食不能解决的,如果有,那就吃两顿!   “皇妹,你的桂花糕做得可真好吃。”楚天宁靠在树干上对她的手艺赞不绝口。   云丹笑着说:“母妃准备的食材本来就是上佳之品, 方法也是甘棠甘露教我的, 不过我一次就学会......确实了不起。”   “了不起。”楚天宁对她竖起大拇指。   “皇兄, 那我们这就回宫去?”云丹拍了拍自己的小肚子。   楚天宁看着她的样子,忍俊不禁, 也拍了拍自己的小肚子:“走走走,回宫去。唉, 过两日就是文试了, 回去还得复习呢。”   “是哦!”云丹刚才被气得脑子里全是喻珏“不是好鸟”的证据,根本无暇去想其他的, 此刻经楚天宁提醒才想起来, “过两日就是文试, 回去我还得准备作......”   【宝贝!说漏嘴啦!】“作弊”二字刚要出口,玛卡巴卡急切的声音蓦地从脑海中传来。   “......准备作文写作技巧。”云丹心下一惊,随即悬崖勒马,及时从善如流地改口道。   “皇妹。”楚天宁状似神秘地说道,“我听闻二弟和三弟早就开始为这次文试做准备了呢,看来这回他们肯定又能名列前茅。”   “这次谁会是第一呢?”云丹想着,“有逐月帮忙,说不定三弟能进步许多。”   对了,其实喻珏除了在武学上造诣很高之外,文学方面也不差。不过按照原主楚云丹的印象来看,喻珏以前从未得过第一,不知是他在这方面确实不如楚天策和楚天澜,还是作为伴读不好拂皇子公主们的面子,因此才故意不发挥出全部实力。   楚天宁叹了口气:“看来我们也要加油才行。”   “加油。”   云丹心领神会,抬起手臂便与楚天宁煞有介事地击了个掌。   看着彼此的眼神,两人异口同声道:“老办法?”   【???】听到这句话的玛卡巴卡在脑海中震惊道,【别告诉我你们以前经常一起作弊?】   【胡说些什么!】云丹也被玛卡巴卡的脑回路震惊了,【你作为恶毒女配的系统,除了干坏事之外,就不能想着我干点好的吗?】   玛卡巴卡:【你们不就是那个意思吗?喻珏也是反派,人家后来怎么就能权倾朝野、罄竹难书呢?宝贝,你看看你自己,同为反派,你却只是骂人发飙、考试作弊——而且作弊还考不过楚天策和楚天澜,唉,太丢脸了,我都没眼看了!】   【......原主楚云丹不够坏难道还是我的错了?】云丹无语道,【再说了,我和楚天宁以前可没作弊过,不然之前怎么可能只考这么点分——不,我是说,这种坏坏的事情,除非是被任务逼迫,正直的我怎么会做呢?】   【没作弊过?】玛卡巴卡疑惑道,【那你们所说的老办法是......?】   云丹说:【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考试前的必要环节,当然是烧香拜佛啊!】   玛卡巴卡:【......这一点都不坏坏!】   【......】云丹决定不再和玛卡巴卡讨论自己到底够不够坏坏这个话题,转而确认道,【玛卡巴卡,你上次说我的任务就只是作弊并栽赃温逐月?没有别的具体要求?】   【没有诶。】玛卡巴卡道,【挺不错的,宝贝,你可以自行选择作弊方式和栽赃手段呢,比如提前偷考卷、贿赂沈太傅、偷看其他人的答案、打小抄等等......是不是很有趣?】   云丹:【......】   这事以后肯定会因着温逐月的主角光环,以各种办法被翻出旧账来,她再花样被虐,确实挺有趣的。   作弊并栽赃温逐月,真那么简单就好了。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尤其她还是个恶毒女配。   云丹一边和楚天宁小心翼翼地借着夜色往院落外走去,一边跟他继续聊着:“皇兄,我们这次还是文试前一晚去吧?”   “对。”楚天宁绕过一片被琉璃灯光照耀着的石子路,保证自己的身影一直隐没在黑暗之中,悄声回答,“以往二妹都跟我们一起的,这次也带上她。”   “二妹的身子应该快好了吧?”云丹问道,“上回那太医说大概调理几日就能康复,也不知现在情况如何,我也不敢去看二妹......我要是一旦靠近流苏阁,丽嫔肯定会以为我心怀不轨,拿着扫帚把我赶走都算好的。”   楚天宁拍了拍云丹的肩膀:“皇妹,别担心,我现在虽也对流苏阁退避三舍,但我派人去打听了一下,二妹似乎已经好得差不多,能蹦能跳的了——只是现在丽嫔还不许她出门罢了,但文试肯定是会来参加的。”   “丽嫔不许她出门......”云丹思索道,“那我们求神也别带她了吧?这样,皇兄你稍后试试能不能让咕咕飞到流苏阁传信,跟她说一声。”   “好,就这样。”楚天宁点了点头。   经过一番偷偷摸摸的踮脚行走,二人又来到了进候府的那处位置。云丹先帮着楚天宁上了树,再自己爬了上去,接着甩麻绳和滑落一气呵成。   稳稳当当落到了地面的楚天宁感慨道:“经过这几次,我已经很熟练了。看来小侯爷虽然惹我们皇妹生气了,但这一趟也不是毫无收获。”   云丹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心中微暖,情不自禁地笑了笑,不置可否。   *   禁足的日子着实乏善可陈,云丹每日在枕玉阁中准备着作弊的任务,和甘棠甘露聊天,与楚天宁飞鸽传书交流信息,再在脑海中协同玛卡巴卡一起痛斥喻珏的卑劣行径,吃饱睡足后翻翻话本子——当然,上次兄妹三人街头卖艺后“重金”买回来的那本《双玉吟》已经被云丹唾弃地丢到了一边压箱底,连翻都没翻开——很快就到了文试的前一个夜晚。   偌大的皇宫中,靠北一处偏僻的园林里,有一方颇为隐蔽的天地。   橙色牵牛花绕墙开得茂密,百年古树遮天蔽日,平日很少有人踏足。鲜为人知的是,在小径的深处供奉着一尊文昌帝君的雕像。   楚天宁以前闲来无事的时候就喜爱在宫中四处游荡,溜花逗鸟,也没少提着金丝雀笼到处寻觅树林阴翳之处,或是揣着竹笛到幽静的地方一展歌喉。   自打楚天宁某日误打误撞找到这个地方之后,每次文试前夜,他都会与云丹和楚云苏一同前来求神拜佛。   至于为什么是夜晚而不是白天——   因为据楚天宁说,拜神自然是和文试的时间越接近越好,以免文昌帝君他老人家转眼就把他们这不足挂齿的小事给忘了。他们也不大乐意文试那日一大早再专门绕路过来拜神,扰乱考前的心绪,于是便纷纷同意在前夜赶来。   是夜,繁星满天。   云丹提前了些时间前去这个被他们称为“秘密花园”的地方,来到了其中的一个亭子里。   亭子上方没有瓦片,取而代之的是几根石柱支撑起来的镂空棚顶,上面缠绕着数不清的藤蔓和橙色牵牛花,空隙之处还能瞥到满是星星的一角如宝石般的深蓝色夜空。   云丹正翘起二郎腿坐在亭子中的石椅上,一只手臂抵着石桌撑着脸颊,另一只手则随意拾起了一朵落下的橙色牵牛花,仰头看着美景发呆。   不知神游了多久,云丹的余光里突然闪过一个人影。   云丹回过神来,心中寻思着大概是楚天宁到了。   她还没来得及站起,一抹鹅黄色的身影便忽地扑进了她的怀里,软糯道:“皇姐!几日没见,苏苏好想你呀!”   “二妹?!”云丹真实地惊了,“你怎么来了?”   怀里的楚云苏嘟着嘴巴,仰起脸来看她,一双杏眼清澈明亮:“当然要来了,文试前的拜神仪式,苏苏可不能缺席,否则会考砸的!”   “你身子好了?”云丹不放心地左看看右看看,又捏了捏她的脸。   “好了,当然好了!”楚云苏骄傲道,“好得不能再好!”   云丹哭笑不得:“你要出来怎么不跟皇兄皇姐说?况且不是说丽嫔不允许吗?”   “苏苏要是说了的话,你们要是觉得我还得休息,岂不是就要防着我了?”楚云苏说,“母妃才管不着苏苏呢,苏苏想出来自然就是能出来的。”   云丹扯了扯楚云苏那两个垂在双肩上、被绑成了圆圆丸子形状的发髻:“知道啦,今晚我们一切照常。腻腻歪歪的,像什么样子。”   楚云苏却还是抱着云丹不撒手,委屈道:“皇姐难道就不想苏苏么?”   作者有话说:   云丹:想,当然想,苏苏这么可爱,谁会不想苏苏呢?   蠢作者也想苏苏了qwq 第37章 、文昌君   “你说呢?”云丹笑着用手刮了刮楚云苏的鼻尖, 有意想逗她。   见楚云苏一副听不到想听的话就要一直赖在她身上不走了的模样,云丹只好有点不好意思地说:“皇姐可想你啦,之前还装了一些糕点送到流苏阁, 二妹收到了没有呀?”   楚云苏这才满足地把自己从云丹的身上扒了下来, 闻言有点困惑道:“糕点?什么糕点?苏苏不知道。”   “皇姐做了些桂花糕,让甘棠甘露带到流苏阁去了。”云丹说,“大概是丽嫔娘娘觉得二妹身子尚未完全痊愈, 所以没有跟二妹提。”   还有一个可能的原因云丹没说, 那就是丽嫔可能怀疑自己会对楚云苏不利,所以并不乐意她吃自己送的东西, 尤其前不久还刚出了她生病的事情。   不过也没什么关系, 她将桂花糕送去,尽到自己的一片关怀和心意就够了。   “唔。”楚云苏含糊地点点头,也不知是懂了还是没懂,继而也不再纠结这个话题,而是兴高采烈地将怀里的东西展示给云丹看, “皇姐, 看苏苏这回都带了些什么!”   云丹借着漫天星光定睛看去, 只见楚云苏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大个包裹。   云丹瞬时明白了:“这是二妹打算献给文昌帝君之物?”   “嗯嗯!”楚云苏点点头。   她将包裹打开,只见里面满满的放着各种时令蔬果, 各个都成色上佳、体态饱满,一看就是经过了精心挑选的。   楚云苏得意地说:“这些可是苏苏专门差人拿来的现在宫中最好的蔬果, 文昌帝君一定会喜欢的!”   “当然, 文昌帝君一定能保佑我们文试高分的!”云丹笑道。   “皇妹!我带了些檀香来!”   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云丹转头去看, 果然见楚天宁也提着一堆东西急匆匆地赶来了。   云丹正想跟他说楚云苏的事情, 就见楚云苏一脸神秘地将食指放在嘴唇上“嘘”了一声, 接着绕到了她的身后蹲下。   云丹“噗嗤”一笑,接着朝楚天宁大幅度挥手:“皇兄,这里!我也带了些东西来,皇兄过来瞧瞧。”   “噢?皇妹真是有心。”楚天宁不疑有他,乐呵呵地便走了过来,“今夜星辰璀璨,依皇兄看哪,咱们这回的祈福祈愿一定能大有——”   他话还没说完,只见藏在云丹身后的楚云苏突然跳了出来,大叫一声“皇兄”便朝楚天宁身上扑去。   尽管星光灿烂,但夜色中视物总归是不那么分明,再加上楚天宁毫无防备,被吓得大叫一声跳了起来。   待看清来人是楚云苏之后,楚天宁才心有余悸道:“二妹?!你怎么来了?!”   “不准苏苏来吗?”楚云苏笑嘻嘻地,去拿楚天宁提着的檀香。   两人在那处谈起话来,云丹笑着看了看,就去将自己、楚云苏和楚天宁三人精心准备好的那些祭拜物品都一一摆好在文昌帝君雕像前方。   这尊文昌帝君的雕像不知是用什么石头做成的,表面十分光滑,纹路也特别细腻好看,即使在这宫中已经有些年头了,瞧起来还是十分端庄,不显丝毫落魄之感。   文昌帝君头戴冠帽,身着华服,面上蓄有长须,手执一柄如意。雕像上的文昌君面相虽颇为庄严,但却不失和善。雕像下方还有同样材质做成的一枝毛笔和书卷。   摆好东西,再将檀香插好在香炉之中后,缕缕白烟便状若卷云纹一般幽幽流淌在夜空之中,一阵馥郁的香气也随之弥漫开来。   高大的文昌君雕像背后是远方层峦叠嶂的山川,上方则是一望无际的星夜。   虽然云丹心里明白他们三个只是闹着玩儿,但在此时此景下倒还真像那么一回事。   “皇兄,二妹,快过来祭拜啦。”云丹对他们喊了一声。   “来了来了!”   三人便如往常一般并排立于文昌帝君的雕像前,身体稍微前倾,表情虔诚地闭上了眼睛。   楚天宁首先开口道:“文昌帝君在上,愿帝君保佑楚天宁此次文试考的全会,蒙的全对,阿弥陀佛。”   闭着眼睛的云丹:“......”   怎么感觉这个祈愿词乱七八糟的?   但她没有说出来以免破坏此时神圣的意境,而是学着楚天宁的风格,跟着说道:“阿弥陀佛,愿帝君保佑楚云丹明日一切顺利,若心愿成真,信女愿吃素一月。”   云丹说的愿望不是考多高分,而是希望明天自己的任务能不出什么岔子,平平安安完成就好。   哪怕是考个倒数第一呢,也总比任务还没顺利完成自己就被揪出来的好。   “阿弥陀佛。”楚云苏也跟着难得大方道,“文昌帝君保佑,求您大发善心,苏苏阁中藏在塌下的那碧锦盒里装着的珠宝首饰就都是您的了!”   “二妹,你竟然贿赂文昌帝君!”楚天宁一惊,接着不甘示弱道,“文昌帝君保佑,若是事成,天宁也愿意奉上我那一整套梅花紫砂茶具!”   云丹:“......”好好的拜神怎么变成交易了?   不过估计文昌帝君这个神明本身就是用来求心理安慰的,否则他们三兄妹拜了这么多次,总不会之前从未灵验过——   呃,至少原主楚云丹没考好过......   不过这种事情嘛,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遂云丹还是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音量小声念道:“文昌帝君保佑,明日一切行动不被沈太傅察觉,不被温逐月记恨,喻珏也别来搞破坏——”   *   翌日卯辰,云丹就被自愿充当闹钟的玛卡巴卡在脑海中叫醒,天光还未大亮便偷偷爬了起来,在厢房中做着最后的准备。   【宝贝,你真的打算只用这个方法来作弊呀?】玛卡巴卡的声音似乎带着点失望。   【啊不然咧?】云丹边将为身上各个可供藏匿部位专门定做的大大小小的纸条塞进袖子、腰带、袜履等位置,【别看这个方法传统,实际上可好用了,不要小瞧打小抄的智慧!】   没错,在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云丹最后选择完成任务的作弊方式就是从古至今绵延不绝、屡禁不止、久经不散、传说中的打!小!抄!   玛卡巴卡:【打小抄对于考场应变能力要求好高啊,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发现,不要到时候温逐月没栽赃成,反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云丹无奈道:【我有什么办法,难不成我还能去贿赂沈太傅?或者提前溜进沈太傅的府邸中把考卷偷出来背答案?】   【不可以吗?我觉得挺刺激的。】玛卡巴卡期待道。   【刺激个屁。】云丹翻了个白眼,【我嫌命长吗?沈太傅绝对反手就把我举报了!而且......要以这种方式栽赃温逐月,无论是说服她去帮我做还是留下她的假证据,都太难了。】   【打小抄就不难?】玛卡巴卡问道。   【这个相对好办。】云丹心中还是有几分把握的,【虽然这几日我将她“借”给了三弟,但实际上她的身份仍然是我的伴读,文试的时候也会坐在我旁边。这些小抄我都是用左手写的,旁人绝对看不出那是我的字迹,啧啧,我实在是太聪明了。】   【有点兴奋,搓手手。】玛卡巴卡说,【作为一个恶毒女配系统,我终于又要久违地见证你迫害女主角的桥段了!】   云丹表示自己不太能理解反派系统的兴奋点在哪,然后将外袍披上,整理了一下衣襟确保自己看上去万无一失之后,边打着哈欠边走出了枕玉阁,乘上了轿辇往尚书房的方向去了。   云丹在珠帘旁,边看着路边不断流淌而过的宫道景色,还不忘边在脑海中你一句我一句地和玛卡巴卡进行背诵接龙来巩固自己这几天的复习成果。   【《齐物论》的最后一段,宝贝,你还记得吗?】   【昔者......】   ......   “公主,公主!”   耳畔响起甘棠急切的呼唤声,云丹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嘴里发出一声含糊的呢喃,懒懒地应了一声。   “尚书房到啦,公主快进去吧,今日要举行文试呢!”   这句话犹如一道惊雷,在霎那间便把不小心睡着的云丹劈醒了。   “这就去,这就去。”云丹连忙拨开珠帘下了轿辇,走入了尚书房。   尚书房内比平日有些不同,增添了一些桌椅,不仅是皇子公主们,伴读们也要一齐和他们进行文试。   此刻尚书房内热闹得很,有埋头念书的,有互相交流猜题的,有分享考试心得的,还有打瞌睡的、谈天说笑聊着待会儿文试结束后要去哪里玩的。   楚天宁和楚云苏都未到,靠前第一排的座位上只有他们三人的伴读——因而云丹第一个看见的就是坐在第二排中央、同时也是在她座位侧后方的喻珏。   “皇姐。”   “长公主殿下。”   皇子公主和伴读们纷纷朝云丹打招呼,云丹一一笑着应下,唯独对喻珏视而不见。   走到座位前,在不经意间撞上喻珏仰起脸来、一脸天真无邪看着自己的迷茫神色,云丹心中呵呵冷笑。   装,继续装!   作者有话说:   没收到桂花糕的喻珏:啥也不敢说,啥也不敢问。 第38章 、小纸条   云丹无视了喻珏, 径自拉开椅子,开始往木桌上摆放毛笔、砚台等一系列文试用具。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好像在余光里看到喻珏薄唇微启, 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接着又状似不安地闭上了。   云丹不由自主放慢了原本的动作。   只见喻珏犹豫半晌,终于下定决心般开口柔声问道:“......公主,您的文试复习得怎么样了?”   因着之前喻珏在别人面前说自己坏话, 云丹心中有气。虽然她那想给喻珏一拳的冲动已经随着时间而冷却下来了, 但仍旧不想理他。   但这里旁边人不少,而且在自己离喻珏这么近、假装听不见他说的话会显得很假的情况下, 云丹还是觉得不应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佛他的面子。   这可不是因为她好心, 而是想避免喻珏和原书中无数次发怒的原因一样,以为自己当众羞辱了他,以后要来找自己报仇,那就麻烦了。   于是云丹没有回答喻珏的问题,而是踮起脚尖对着后方正低着头看书卷的三公主喊了一声:“三皇妹, 喻小侯爷有话在问你呢!”   喻珏:“?”   三公主有点疑惑地抬起头来, 显然是不知晓方才的情况, 对着喻珏问道:“小侯爷,怎么啦?”   喻珏看了看云丹, 又看了看正等待着自己开口的三公主,只好说道:“三公主殿下, 喻珏只是想随口问问您复习得怎么样了, 但若是公主念书念得投入,不回答也没问题的。”   平日里喻珏几乎从来不跟三公主私下聊天, 因而对这突如其来的问题, 三公主显得有点不自在:“回小侯爷, 已经差不多啦,你呢?”   “喻珏也准备得差不多了。”喻珏对三公主友好地笑了笑。   三公主也对他笑:“那就好。”   云丹看着这一幕,心中有点古怪地心想,在他们这些人面前,喻珏又变回原来平日里她熟悉的那个样子了......   云丹摆好东西,正打算坐下之时,又听喻珏小心翼翼地开口道:“长公主殿下,那您呢?”   云丹挑了挑眉,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走到喻珏桌旁,抬手示意他靠近些。   喻珏脸上露出受宠若惊的神色,接着将耳朵凑了过来。   云丹的身子稍稍前倾俯下,一只手撑着喻珏面前的木桌,另一只手则随意地搭在他坐着的椅子的靠背上。   原本散落在喻珏身上的阳光被云丹的身影遮住,只剩下金黄澄澈的一团阳光照在他面前的书桌和上方云丹的那只白皙的手上。   云丹缓缓地将自己的嘴唇凑近了喻珏的耳朵。   温热的呼吸拂在耳畔,喻珏的耳朵染上一小片绯红:“殿下......”   “小侯爷,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喻珏的声音颤颤巍巍的,似乎非常紧张:“喻、喻珏是想问......长公主殿下复习得怎么样了......”   云丹温柔地看了他一眼,继而轻声道:“管好你自己。”   喻珏:“???”   *   留下一脸懵的喻珏在原地,云丹已经出了气,也就没再管他,而是心满意足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了。   云丹正想再在脑海中和玛卡巴卡玩一会儿背诵接龙,以此来巩固之前复习的内容,却猛然发现自己竟然忘得差不多了!   不是忘了上句就是下句,要考核的那些篇章几乎没多少背得出来!   云丹呆住,该不会是方才在轿辇上睡了好一会儿的缘故吧?   【宝贝,别紧张。】玛卡巴卡安慰道,【你全身上下都是小抄呢,担心啥?再说了,不还有我吗?待会考试的时候我也能给你提示!】   【不不不。】云丹立刻拒绝了,【我把小抄塞得浑身都是只是为了那个作弊任务,到时候看哪里方便就扯哪里。玛卡巴卡,我就算是只看一下,也算是作弊了对吧?】   玛卡巴卡:【对,理论上是这样没错。】   【那就是了。】云丹松了口气,【我其实还是想认真答一下题的,试试看我的真实水平能考成什么样。况且,看小抄看得太多,很容易被抓包诶!】   【唉。】玛卡巴卡失望地叹了口气,【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   很快,楚天宁和楚云苏也陆陆续续地到了尚书房。   楚云苏路过她位子的时候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继而惊奇道:“皇姐,你今日怎么穿得这么厚?”   “嗯?”楚天宁正在把一个红彤彤的苹果摆在桌上,据他说这是能为自己带来考运的道具,闻言也探出脑袋来,“是诶,皇妹,你平日里的衣领都没这么高的!”   楚天宁音量不小的这句话被所有人清晰地听见,尚书房内出现了一秒诡异的静默。   本来正看着书卷的楚天策也抬起头来,剑眉微蹙,眼神诡异地看了她一眼。   不知为何,云丹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不知廉耻”四个大字。   云丹本来还觉得楚天策有点莫名其妙,接着,她低头看了看自己那欲盖弥彰般拉得好高的领子,似乎想到了什么,整个人顿时不好了。   哦对,不只是楚天宁说的那句话,刚才她动作亲昵地对喻珏阴阳怪气的时候,楚天策也看到了!   ......可是苍天在上,她只是在领子里藏了几条小抄而已啊!   但是她能说吗?她能吗??   【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宝贝,楚天宁这句话好像很容易引起某种联想......】玛卡巴卡揣摩片刻,【楚天策会不会是以为别人亲过你的脖子,导致上面留有......呃,那啥,你懂的。】   云丹假装没听到玛卡巴卡的话,只是眼观鼻鼻观心地坐在座位上,表示她不想懂。   楚云苏在一旁对楚天宁疯狂递眼色,他才终于反应了过来,意识到自己这句话有点不太对劲,连忙补救般地说道:“皇妹,你这么怕冷,会不会是得了风寒?”   楚云苏也附和道:“是啊是啊,皇姐,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不妨事。”云丹向他们两个投去感激的眼神,接着为了逼真的效果,还装模作样地抬起手来,用宽袖遮了遮嘴角,轻轻咳嗽一声,“可能是昨夜忘记关窗子,吹了些冷风。”   “公主殿下,您真的不要紧吗?”温逐月担忧地看着自己,“沈太傅还未来到,要不逐月先去帮您拿点药来,不然要是耽误久了,病情再严重些就不好办了......”   温逐月说话间已经站起身来,眼看就要焦急地离开尚书房。   “逐月!”云丹连忙伸手拽住了她的衣袖,“逐月有心,但本公主真的不要紧,今早在枕玉阁中也已经用过药了。你快坐下,别去了,万一耽误了文试那多麻烦。”   温逐月见云丹明明病了还在为自己的文试着想,闻言更是感动万分:“公主......”   自从知道自己这次的任务起,云丹本来就一直在为要栽赃温逐月的事情提前愧疚上了,如今看她如此一份真心,更是不忍。   正在云丹和温逐月谈话之时,身着一袭藏青长袍、怀里抱着书册和纸卷的沈太傅终于来到了尚书房。   沈太傅将书册都放到讲桌上,给所有人挨个分发了纸卷,随即笑着用手捋了捋自己的白须,朗声道:“文试从即刻起正式开始。”   沈太傅话音刚落,严阵以待的皇子公主和伴读们就纷纷立即拿起早就已经沾好墨水的毛笔,或是认真看题或是下笔作答了起来。   虽然所有人平日里上着一样的课,学习的内容和范围也是一样的,但因着众人年龄差较大,沈太傅给他们布置的作业因人而异,考卷的题目在难度上也会有所不同。   云丹毕竟是穿越过来的,对这边学习和考核的内容还不太熟悉,原主楚云丹本来对这些也无甚上心,因此在仅有的几日准备时间里,她也只能将要记的内容都背诵了下来,至于写文章那些题,她根本来不及去研究。   本来想着好歹把死记硬背的题目给写出来,至少还不至于太低分,没想到方才在轿辇上这么一瞌睡,现在脑袋中几乎是空空如也了。   云丹把几道特别简单的题目写好之后,无论她如何对着纸卷上剩下的部分抓耳挠腮,都再也没办法了。   云丹将视线从纸卷上离开,假装不经意间稍稍抬起头,歪了歪脖子,做出一副在放松的模样,趁机瞄了眼正坐在讲桌后的沈太傅。   只见沈太傅正好整以暇地捧着一册书简,似乎看得很认真。   看来他对皇子公主和伴读们的考试纪律还是比较放心的。   也是,毕竟只是场无关前途命运的小小文试——考好了可能被表扬一番,考砸了大概以后得多写些作业——谁会这么无聊去准备一场作弊呢?   除了原主楚云丹。   云丹在心中叹了口气,然后一边在余光里留意着沈太傅的动态,一边偷偷将右手挪到了左边的衣袖里,将手指探入,轻轻去拉那张藏在里面的小纸条。   作者有话说:   喻珏:公主她调戏我!还有没有人管了?QAQ   楚天策:我管。   云丹(低语):管好你自己。 第39章 、玉兰花   然而, 不知是因为自己当时弄得太紧实、位置太隐蔽,还是经过刚才那一番走动和动作,云丹只能勉强用指甲尖掐住那张小纸条露出来的边缘。   小纸条的另一边被塞在了衣袖里缠在手腕上的布带中, 云丹看不见衣袖内的情况, 愣是没法把小纸条完全扯出来。   可若是将覆盖着手臂的衣袖挽起,那自己手腕上缠着的诡异布带和小纸条又会被别人发现。   自己也不太好将手放入另一侧衣袖内的动作做得太明显,否则若是待会儿沈太傅突然抬起头来看她, 她想及时收回手都来不及。   正在云丹表面风轻云淡、实则内心暗潮涌动地和衣袖里的小抄较劲之时, 她瞥见坐在讲桌后的沈太傅突然动了一下!   云丹被吓得赶紧浑身僵硬地把手从衣袖里伸了出来。   还好,沈太傅只是稍微调整了一下坐姿, 没有抬头的征兆, 视线也并没有从手中捧着的书简上挪开。   不知道他还会保持这个动作、看那书简多久。   也许一直到文试结束,也许就是下一秒......   云丹不想再拖下去了,免得夜长梦多。她咬了咬牙,接着鼓起勇气重新将右手放入左边的衣袖里,捏住那小纸条的边角位置就用力往外一拽!   可不知是她用力过猛还是怎么, 被精心折叠起来的小纸条本就不是用多坚韧的材质制成, 此刻竟被她硬生生撕成了两片, 一片被她捏在了手指间隙,另一片则飞到了空中!   更令人窒息的是, 一阵裹着阳光的风恰到好处地从窗外吹入尚书房,将那原本就要在瞬间散落到地上的一片小纸条刮了起来!   阳光灿烂, 微风凉爽。   云丹绝望地看着那片小纸条在阳光的照耀下, 随着风儿飞舞到了自己后侧方喻珏的桌上,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一首《凉凉》。   完蛋, 早知道刚才就不对着喻珏阴阳怪气了!   抓到自己把柄的如此大好机会, 喻珏难道可能轻易放过自己?!   他肯定要么公报私仇, 要么就是以此要挟她付出其他的代价!   作为楚国长公主,从今往后只要她稍微留心和表现,楚帝和朝野上下都会适当地给予她应有的权力。   但如今她才刚及笄不久,目前还没有什么实权,喻珏就算以这小抄为威胁,也没办法从她这里得到什么好处。   想到这里,云丹稍微放下心来。   她正打算打开留在自己手里的那片小抄,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作弊的任务完成了再说的时候,眼前突然闪过一道白影,紧接着一只用方才她那片小纸条折叠而成、小巧精致的千纸鹤倏地飞到了她的桌上。   云丹看着这光明正大落在自己桌上的千纸鹤,被吓得差点就要怒吼一声喻珏!   这这这......万一沈太傅突然抬起头来,他们两个的好日子就都到头了!   还好沈太傅的注意力似乎全在手上那书简上,其余皇子公主和伴读们也好像全都在埋头苦苦作答,没有人发现这一点小插曲。   云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双袖盖住了桌上的千纸鹤,接着缓缓把它推到了桌下面自己的腿上。   她飞速瞅了一眼沈太傅,然后视线保持落在桌上的纸卷上,手则放在腿上轻轻地将千纸鹤拆开了。   千纸鹤上带着一股淡淡的玉兰香气,只见布有明显折痕的纸条上边,写着极小的一行漂亮的字——   “喻珏有事想与公主私下谈谈”。   字的下方还被喻珏用笔细细地描摹了一朵可爱的玉兰花。   云丹心如擂鼓地将那张小纸条揉成一小团,接着心烦意乱地把它随意塞进衣袖中。   果然,喻珏也想得到当场告状虽然会让她颜面尽失、受到惩罚,但对他自己却是绝无好处。   看来,他是想找个私人的场合找自己漫天开价让她赎回那张小抄了。   俗话说得好,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喻珏不缺钱,权她又没有,那......   云丹想着想着,突然被自己的脑补吓了一跳。   喻珏才不稀罕自己这条小命,而且他之前也说了,自己还有利用价值......   之前卖人情还尚可以归根于他想和自己打好关系,好让自己在今后谋权的道路上多一个助力。   可如今,今天的事情他只要闭口不言,就相当于卖了自己一个人情,完全没必要这样刻意提出要和她私下相谈,除非......   ......她就知道!喻珏一定是馋她的身子!!   难道这么多小姑娘对他一片痴心、任他予取予夺,这还不够?!   云丹心头一股无名火起,只恨不得立刻将喻珏打扁,再把他塞到气球里吹到天上去。   玛卡巴卡看出她焦躁的情绪,温言提醒道:【宝贝,别慌,咱们先不管它,一定记得把任务做了啊!这才是目前最紧急的事情!】   一句惊醒梦中人,云丹摇了摇头,把喻珏从自己的脑海中暂时清理了出去,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了眼前的任务上。   她打开那片留在自己手里的小抄随意看了一眼,作弊的任务就这么完成了。   她最后要做的,就是栽赃温逐月。   温逐月就坐在自己身侧,只要把一张小纸条放到她那边去,再诱导沈太傅发现异状......   云丹假装在不经意间把一支没有沾上墨水的毛笔碰倒到一只脚的侧后方,再弯下腰去作势要将它捡起来——   手指在快要触碰到毛笔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悄悄转了个弯儿,转而向袜履处探去,轻轻抽出了一张小纸条。   把那张小纸条紧紧攥在手心之后,云丹貌似自然地将毛笔拾起,再借着毛笔、桌腿和自己身子的遮挡,将小纸条甩到地面,再迅速用脚踩住了它。   顺利做完这一连串动作,云丹心里略略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就很好办了。   云丹悄咪咪地把腿往温逐月的方向伸了出去,一副坐累了想要变换姿势的模样——   “太傅,天策已经全部答完了,可以交卷了么?”   突然,云丹的身后传来楚天策的声音,沈太傅和其余一部分人也随着他这一声抬起了头。   一条腿正肆无忌惮地横在自己和温逐月过道正中央的云丹:“......”   无论怎么看,她这腿伸出去的长度都已经超过了合理范围内的“舒展四肢”了!   事已至此,云丹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只好将另一条腿也伸了出去,接着动作诡异地站起身来,清了清嗓子郑重道:“太傅,我也做完了!”   楚天策看了看她那已经快伸到温逐月脚边的腿,又看了看她桌上那至少有一半是空白的纸卷,面无表情道:“哦?”   玛卡巴卡在脑海中啧啧称奇:【不愧是楚天策,竟然能把短短一个字说得如此具有讽刺意味。】   【哼,谁不会。】云丹的计划被横空而降的楚天策打断,心里很是不满。   楚天策走上前来,接着目不斜视地抬起长腿迈过了“障碍物”,提醒道:“皇姐,您的腿。”   云丹以牙还牙,不甘示弱地学他的语气道:“哦?”   接着,她便理直气壮地捧起桌上自己的那张纸卷,跟在楚天策后面来到了沈太傅的讲桌前。   前面的楚天策挡住了沈太傅的身影,云丹只能听见沈太傅欣慰的声音:“二皇子殿下,您已经做完了是么?嗯,嗯......可以的,放在这里就好。”   “太傅,我也做完了!”云丹将脑袋从楚天策的身后探了出来,将纸卷叠在了楚天策的旁边。   只见楚天策那张纸卷上是笔走龙蛇般令人赏心悦目的字迹,而自己的纸卷上有一大堆无力的空白不说,上面的毛笔字也是七歪八扭。   云丹在现代社会练的一直是硬笔书法,她表示自己尽力了。   况且,她方才还在走来讲桌的路上将脚下的小抄偷偷挪到温逐月座位下边了呢!   想到任务难度最大的部分已经完成,云丹的心情不禁变得非常灿烂,连眼前那两张令人不忍直视的纸卷对比画面也没有令她感到哪怕一丝尴尬。   沈太傅惊讶道:“长公主殿下,确定现在就要交卷吗?”   云丹看了看窗外的蓝天白云、明媚阳光、因微风吹拂而沙沙作响的树叶,心情大好理所当然道:“是的,太傅。”   沈太傅兴许是不好在文试尚未结束前就批评她,遂没有说什么,只是摆了摆手:“交了卷就可以离开了。”   云丹点了点头,随即转过身作势要回座位上收拾物品。   在她快要来到自己座位前之时,突然脚步一顿。   随即,只见云丹转而走到温逐月的桌前,身影几乎将温逐月整个人遮住,却恰好露出了地上那张小纸条。   云丹微微俯身轻声道:“逐月,我先回去了。”   “皇姐,您就别打扰温小姐答题了。”楚天策双手抱臂地往这边看来。   没有辜负云丹期望的是,下一瞬,楚天策就似乎看到了些什么,声音奇怪地开口:“温小姐,你座位下的那是什么?”   作者有话说:   来啊,传纸条啊~ 第40章 、千纸鹤   楚天策的声音在安静的尚书房中显得尤为明显, 他此话一出,沈太傅和周围的人就都看了过来。   温逐月显然还沉浸在作答之中,没有反应过来, 一张脸上尽是迷茫之色:“......座位下?”   然而, 还没等温逐月俯下身去查看座位下的情况,楚天策就已经快步走了过去,弯腰拾起了那张小纸条。   “二皇子殿下, 那是什么?”沈太傅在讲桌那边问道。   楚天策一双剑眉微蹙, 将那小纸条捏在手中展开后,并没有说些什么, 而是沉默地转身, 将其交给了沈太傅。   温逐月有点懵:“太傅,二皇子殿下......这不是逐月的东西......”   沈太傅接过楚天策递过来的纸条,表情逐渐变得严肃起来:“温小姐,请你过来看看,解释一下情况。”   温逐月见沈太傅和楚天策的样子和那张小纸条, 就算是反应再慢也联想到了可能的情况, 脸上现出担忧之色, 但她还是遵循指示站起,走上了前去。   在她接过沈太傅手里的纸条, 看清上面的内容时,一张小脸顿时变得苍白, 肩膀也随之微微耸动, 但踌躇了半天却不知该如何解释,只是嗫嚅道:“太傅, 逐月没有......”   沈太傅等了半晌, 温逐月却始终说不出些什么来。   “温小姐, 在文试上提前准备纸条不是什么好习惯。”沈太傅语重心长地看了她一眼,将那小纸条重新叠好捏在手里。   温逐月一下子羞红了脸,垂在身侧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身上的衣裙,嘴唇也几不可察地颤抖了起来。   而一旁的云丹留意到,从温逐月座位下的小纸条被发现至今,外面原本明媚的天空逐渐开始昏沉下来,不知何时已呈现出一番黑云压城的景象。   而就在沈太傅这句略显责备的话一出,就像是天官下了什么命令一般,雨点在转瞬之间便从布满乌云的天穹倾泻而下。   在极短的时间内,绵绵细雨已转变为豆粒般的大雨,沿着房瓦屋檐往下坠落,打在地上发出分溅的千万道声响,雨幕像一道珠帘将室内外分隔成了两个世界,雨水和草木混合而成的潮湿气味逐渐渗透了空气。   云丹的目光不由自主被吸引了过去。   似乎在原书之中,温逐月被原主楚云丹污蔑作弊之时,就是下了一场持续几天几夜的暴雨,大概是作者为了衬托她的哀伤心绪而作出的安排。   好像在原书的后面,温逐月因为对此事百口莫辩,羞愧难当之下还冲出了尚书房,想起了过往无数被原主楚云丹和温家上下欺辱的经历,压抑不住地在雨中泪流满面。   云丹正看着窗外的景色出神,就听见只剩下哗啦啦雨声的静谧之中,楚天澜突然开口发话了。   “太傅。”   云丹的思绪被这一声拉回现实,和其余众人一齐下意识地望向楚天澜。   云丹暗搓搓地心想,看来她牵的红线已经成功到楚天澜要为温逐月说话的地步了吗?   果然,下一瞬,楚天澜就将毛笔放好在了笔搁上,接着缓缓站了起来,朝沈太傅稍稍行了个礼:“太傅,近几日小侯爷身体抱恙,皇姐让逐月临时做了天澜一段时间的伴读。天澜以为逐月平日表现极佳,与天澜旗鼓相当,此次文试于她而言可称得上毫无难度。”   接着,楚天澜抬起头直视沈太傅的眼睛,语气恭敬且坚定,掷地有声:“因此,天澜以为此事定非逐月所为。”   云丹作弊并栽赃温逐月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实际上她也不乐意看到温逐月被冤枉。   一来以后这事若是水落石出,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云丹自己;二来温逐月并没有作弊,她又是跟自己关系不错的伴读,无论于情于理,云丹都希望她能成功脱罪。   况且温逐月虽是凭借实力成为自己伴读的,但温家上下许多人都对此结果不满,若是今日之事传了出去,只怕他们会想尽办法将其闹大,将温逐月从这个位子上赶走。   毕竟,作为长公主的伴读,不仅几乎相当于攀附上了金枝,还有机会接触到其他皇室子弟和名门贵族,所以伴读这个位置一直是个香饽饽。   因此,楚天澜此话一出,云丹也悄悄地在心里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他不仅说得有理有据,平日对温逐月那“温小姐”的称呼也换成了亲昵的“逐月”,还明确地表示了自己对她的信任。   毕竟楚天澜身为三皇子,这样一来沈太傅若是要判定此事真相、亦或是惩罚温逐月,都得考虑楚天澜的面子。   温逐月回头看向坚决站在了自己这边的楚天澜,目光中尽是感激之色,眼眶微红。   云丹正愁要怎么为温逐月洗脱罪名,楚天澜这一说,她也立刻跟着附和道:“太傅,逐月一直是本公主的伴读,她的水平我不可能不清楚,今日的文试于她而言不过是小菜一碟。加之我与逐月相处时间长,也知道她绝非如此走捷径之人。”   沈太傅听了他们的一番话,看上去也显得有些为难:“只是,这纸条总不能凭空出现......各位在方才有没有留意到什么异样的情况?”   众人面面相觑,均是摇了摇头,表示方才都只顾着作答了,并没有什么闲心思去过多地关注周围。   正在场面僵持的时候,三公主突然小心翼翼地举起手来:“太傅......”   三公主大名楚云清,刚满六岁不久,身上还带着些婴儿肥,白嫩嫩的脸蛋也是圆乎乎的,眉毛较浅淡,眼睛则是像两颗小黑豆一样,此时穿着一袭百褶撒花裙,脑袋上有两个小花苞般的发髻。   只见三公主楚云清看了云丹一眼,脸上略显不安。   云丹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完蛋......三公主这是什么表情,是方才看到了什么要揭发自己吗?   下一瞬,三公主楚云清的眼神却从自己身上挪开,落在了侧后方喻珏的身上。   云丹:“......?”   沈太傅正留心观察着,自是把楚云清的一番举动看在眼里:“还请三公主殿下知无不言,为师一定会主持公道,也不会让您受到一点委屈。”   意思就是说她不用害怕被云丹和喻珏报复了。   只见楚云清吞了一口口水,似是下了好大决心一般,在众人的注视下开口说道:“太傅,方才在文试过程中,我写累了想抬起头来休憩一下的时候,偶然撞见似乎有什么纸张一类的东西在空中飞了个来回......”   “在哪里?”楚天策心中似乎已经有了答案,但还是例行公事般地问道。   楚云清好像有点犹疑不决:“好像是在皇姐和喻小侯爷之间......”   她此话一出口,云丹就感到楚天策凌厉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楚云清有些害怕地低下头:“可能是我看错了,其实我也不是很确定......”   “长公主殿下,小侯爷。”沈太傅捋了捋白胡子,继而语调严肃地开了口,“果真有此事?”   在场众人均是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都在等着云丹开口解释。   云丹的脑子里有如一团浆糊。   是承认还是不承认?承认的话,虽然跟温逐月的事情算不上有关系,但终究是在文试中作弊了,要受到惩罚,而且她前段时间才刚被楚帝罚了禁足,不知道能不能求沈太傅不要告诉楚帝今日之事......   可若是不承认,仅凭楚云清一面之词算不上证据是没错,但难保此事不会在沈太傅和其他皇子公主以及伴读们的心中种下一颗不信任的种子。   正当云丹呆立在原地,愁眉莫展之时,只见喻珏站起身来,也对着沈太傅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嗓音在雨声中更显清冽:“太傅,此事是喻珏考虑不周,与长公主无关。”   接着,云丹只见一道雪白的身影一晃而过,伴随着双玉佩碰撞的清脆声响,喻珏就如一袭清风来到了自己的面前。   淡淡的玉兰花香轻轻飘逸在空气之中,喻珏身上的白衣一尘不染,此刻正垂眸看着她,睫毛如乖巧停落的蝶翅,一双桃花眼就如以往千千万万次那般清澈,纯粹得不含任何杂质。   恍惚间,云丹似乎又回到了自从穿越而来,自己和他在尚书房初见的那天。   喻珏当真是把“谦卑”二字做到了极致,语调温柔地对她缓缓开口:“公主殿下,方才喻珏传给您的千纸鹤,可以拿出来么?”   云丹边将藏在衣袖里那拆开的千纸鹤拿出,边心想,若这样的喻珏真如那日他对季凝霜说的那般,是做戏,是演出来的,这未免也太逼真了点。   喻珏微微俯身,双手接过那展开的千纸鹤,转而向三公主楚云清问道:“三公主殿下,您方才看到的是这个么?”   楚云清皱着眉头犹豫了一会儿,半晌才点点头肯定道:“是的,就是它。”   作者有话说:   三公主楚云清正式出场啦,撒花欢迎~ 第41章 、荔枝白   喻珏笑了笑, 继而纤长的手指飞速转动,只在转瞬之间,那被云丹揉得皱巴巴的小纸条就在他的手中重新化为了一只精巧的千纸鹤。   饶是云丹一直盯着他的手, 也没有瞧清他的动作, 不由得看呆了。   接着,只见喻珏走上前去,将手中的千纸鹤递给了沈太傅, 温声道:“太傅, 还请您检查一下这只千纸鹤。”   沈太傅点点头后,接过千纸鹤便将其在手中摆弄, 上上下下看了一番:“是普通的折纸。”   然后他展开千纸鹤, 看了看上面的内容后却没再说什么,而是转而将它交给了一旁的楚天策:“二皇子殿下,您看看,你们年轻人的事情,为师不懂。”   云丹:“???”   楚天策露出疑惑的表情, 但还是将其接过拿在手中看, 表情一下子变得非常难看, 好不容易稍微舒展开来的剑眉又蹙了起来。   云丹不合时宜地想着,好像只要是涉及到她和喻珏的事情, 楚天策这眉毛就几乎没有放松的时候......   楚天策似是察觉到云丹的视线,遂抬头看向她。   不知为何, 这回云丹从他的眼神中品出了八个字:“光天化日, 注意影响”。   云丹:“......”   总觉得他好像误会了什么?   “二皇兄,上面写了什么?”三公主楚云清见他迟迟不说话, 语气好奇地开口问道。   云丹在心中大喊救命, 虽然她知道喻珏不是那个意思, 但千纸鹤上写的话确实容易让人想入非非,要是被楚天策读出来,岂不是无异于当场处刑?!   要知道,在她穿越前、原来的世界里,告白不就是通常由一句“我有话要对你说”开始的吗?   更别说长公主和小侯爷这两种本身就敏感的身份有那方面的牵扯还会带来不少麻烦。   但若是她现在阻止,就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心虚味道了,只会更可疑和越描越黑。   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在脑海中转悠了一圈之后,云丹最终选择了保持沉默,俗称闭嘴躺平。   正当楚天策正要开口之际,喻珏却抢先发话了:“事情是这样的,前段时间喻珏卧病在床,听闻长公主殿下那日的墨义答得极好,于是鼓起勇气尝试着请教——可公主却拒绝了,喻珏以为自己定是在无意间冒犯了长公主,想要了解清楚并道歉。”   接着,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脑袋有些丧气地耷拉下来:“可是——可是公主总是见到喻珏便立马转身就走。喻珏不得已才出此下策,望太傅体谅。”   说完后,喻珏抬眸,蜻蜓点水般看了云丹一眼,随即眼神又躲闪开来。   在众人眼中,喻珏是在对此番连累了云丹而愧疚、以及面对她不想理会自己时的无措。   但只有接收到了那个眼神的云丹才明白,他是在对自己使眼色暗示。   云丹立即便心领神会。   虽然他没说那千纸鹤上写了什么内容,但众人见沈太傅和楚天策的表现,又听了喻珏这一番话,也明白了他是想与于丹重归于好。   这样既避免了众人在知晓千纸鹤上文字之时产生的误会,又能让其他人先入为主地认同他的解释。   云丹不由得对喻珏敬佩万分。   不管喻珏之前有多过分,此时他们却真算得上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跟彼此扯上不清不楚的关系,对他们而言都不是好事,这也是喻珏方才对她使眼色的本意,让她把握机会,当众与他划清界限。   云丹遂用不屑的眼神瞥了一眼喻珏,语气不爽道:“墨义是二皇弟教的,小侯爷要问就问他去,别有事没事来烦本公主。”   听了她这句话,喻珏再次抬眸看向她,眼睛里水汪汪的,好像下一秒就能落下泪来:“是,喻珏知道了。”   一旁的楚云苏并不知晓之前喻珏说云丹坏话的事情,见到此情此景很是迷惑:“皇姐,小侯爷没有恶意的,只是求知若渴,要不......”   楚天宁虽然知道云丹为何不待见喻珏,但看到他这副泫然若泣的模样也有些不忍,劝道:“是呀,皇妹,你——”   不等他说完,云丹就直接摆手打断道:“皇兄,二妹,你们别再说了,有时候,看一个人不顺眼是不需要理由的。”   耳听云丹的话中充斥着火药味,沈太傅不愿他们起冲突,制止道:“好了,既然这与文试公平性无关,长公主和小侯爷有事可以暂且放一放。”   云丹点点头,也对沈太傅行了个礼,诚恳道:“太傅通情达理。且再说回逐月的事情,不论如何,我都觉得那不是她的行为作风......”   楚天澜也同意道:“还望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太傅不要认定那就是逐月所为。以及,天澜恳求各位都不要将今日之事声张出去。”   云丹紧张地盯着温逐月,生怕她像原书中那样跑出尚书房,冲入雨中。   还好,沈太傅听了他们的话,表示自己也正有此意,于是今日的事情就如此不了了之、告一段落了。   *   事情虽得到了解决,倾盆大雨却还是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乌云极具压迫感地低垂,天地之间也变得愈发昏暗。   尚书房内点上了好些蜡烛,火焰忽闪忽闪,不断摇曳。   暴雨如注,云丹也没有急着走,反正任务总归是顺利完成了,她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要赶,于是心情轻松,搬了张小木板凳到门外屋檐下悠哉悠哉地看起雨来。   “皇姐。”   发呆的时候一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云丹简直是在下意识之间打了个冷颤。   此时,一阵夹杂着雨滴的冷风扑面而来,云丹又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喷嚏。   “皇姐,若是觉得冷了,便进去吧。”楚天策不知何时也走了出来,“雨这么大,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   很难得,他在面对云丹的时候既无皱眉,也不是来找茬的,只是斜倚在墙边,双手抱臂地看向雨幕,脸上神色淡淡。   “没事,多谢二弟关心。”云丹对着手掌呼了口热气,又拢了拢衣袖,“我不冷。”   两姐弟之间便再也没有什么话说了。   里面的皇子公主和伴读们还在奋笔疾书地作答,天地之间只剩下大雨打在屋瓦、地面和植物上哗啦啦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楚天策突然又开口:“皇姐,天策有事想问您。”   “嗯?”   “皇姐,您和小侯爷最近究竟是怎么回事?”   云丹没想到他会如此直白,连忙解释道:“我们没什么呀,就是你看到的那样......近来熟悉了一些,但是......我有时候还真挺看不惯他的。”   云丹也没说慌,她这段时间确实不爽喻珏。   楚天策沉默半晌后道:“......另外一些时候呢?”   “啊?”云丹没想到他还能对自己的话做这样的阅读理解,有点摸不着头脑。   还没等她想出来该怎么回答,楚天策就说:“没事了,皇姐自己心里有数就好。”   云丹:“......那是自然。”   两人又相对无言地一起赏了会儿雨景,便听到尚书房内传来悉悉索索的物品碰撞声。   看来文试总算是结束了。   一阵脚步声在身侧响起,楚天策走进了尚书房,似乎是要收拾物品。   很快,里边就传来了在静谧中显得格外热闹的人声。   “唉,策论可真难!”   “对了对了,这次最后一道帖经怎的不是要直接填上去?”   “嗯,给了几个选项,大概是那篇文章实在太生僻了。”   “三皇子殿下,您选的是哪一项呀?我认为是第一项。”   听到这话,云丹立刻竖起了耳朵。   来了来了!传说中的学霸对答案现场!   虽然她也没想过要考多好,但至少不要当倒数第一吧!   “天澜也选了第一项。”楚天澜回答道。   “是么?天策倒以为是第二项。”提出不同意见的是楚天策。   “我、我选的也是第二项......”   连蒙带猜地选了第三项的云丹:“......”   算了算了。   心中无答案,姐就是女王,自信放光芒!   “哇哦,好大的雨啊!”这时,楚天宁首先推开门走了出来,看到眼前一片黑压压的如注大雨,感叹道。   楚云苏跟在他后边也钻了出来:“是喔,这雨下得也太突然了,苏苏也没想到要带伞来。”   “在这儿等一等吧。”云丹站起来,将小凳子放回原处,和他们靠在一块儿,“肯定会有人来接我们的。”   她话音刚落,就见雨幕中出现了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   “长公主殿下!”   那人逐渐走得近了,撑着伞的形象和声音在似乎能遮天蔽日一般的雨声中也分明了起来。   云丹惊喜地应了一声:“甘棠!”   *   渐渐的,越来越多侍从和婢女来到尚书房外送伞,皇子公主和伴读们也一个接一个地回去了。   温逐月在温家本就没什么地位,温家府邸又在宫外,平日里就没什么自己的婢女,此刻更是没有和其他人一样等来接应。   云丹陪着她等了半晌,便先举着甘棠为自己送来的那把绘制着卷云纹的石榴红色油纸伞,打算先和她一块儿回枕玉阁,再将伞给她用来回府。   此刻其余人也都已经回去了,尚书房内外均是空空如也——   不对,还剩一个喻珏。   他正默默站在屋檐下,看着外边如注如泄的暴雨。   雨水从屋檐倾注而下,青石砖上不断溅起水花,带起不少泥点。   喻珏一尘不染般白衣的袍裾在风中被吹起又落下,显得轻飘飘的,好像下一瞬就要被吹走、被那雨滴和泥点染上污浊的痕迹。   他腰间佩戴着的荔枝白色的双玉佩也不断地在风中彼此撞击着,在雨声中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仿佛随时要碎了。   看着那似乎处在危机之中的白衣和双玉佩,云丹莫名有点不爽。   她皱了皱眉,怎么连喻珏也没人来接?   楚天澜也不管管他么?   作者有话说:   性感珏珏,在线卖惨~ 第42章 、油纸伞   云丹没想太多, 下意识地就往喻珏那边迈开一步。   【宝贝。】玛卡巴卡见她如此动作,在脑海中提醒道,【你之前不是说了, 再可怜他你就是猪吗?】   刚抬起第二只脚的云丹蓦地顿住:【......】   【多谢提醒, 我差点给忘了。】下一瞬,云丹那已经快要迈出去的脚在空中转了个弯,硬生生地换了个方向, 一只手挽着温逐月的手臂, 另一只手举着油纸伞,径自往外面走去了。   一走出屋檐下, 豆粒般的雨点就密集而迅猛地砸在那绘制着卷云纹的石榴红色油纸伞上, 发出啪啪哒哒的声响。   “哎,我又想了想,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啊?”   云丹本来心里正在想事儿呢,整个人懵懵懂懂的,等一句话出了口, 她才猛然发现自己竟然把脑海中想对玛卡巴卡说的话直接讲出来了!   “......公主?”温逐月转过脸来看向她, 脸上现出有些迷惑的神色, 似乎对她这句没头没尾的一句突兀的话感到奇怪,“怎样不太好?”   “嗯?刚才谁在说话?”云丹装傻。   温逐月“噗嗤”一声笑了:“公主莫不是在担心小侯爷?”   云丹:“......”   温逐月是人精吗?!她到底是怎么猜出来的啊?!   云丹只好承认:“嗯, 本公主只是在想,我们既然有伞, 是不是应该接济一下他?”   温逐月笑道:“公主不必担心。方才逐月见三皇子殿下已经问过小侯爷了, 小侯爷说有人会接他。”   “喔。”云丹点点头,松了口气, “那就好。”   他们才刚说完, 就听玛卡巴卡在脑海中一声大喊:【啊!宝贝!你快回头看看!】   云丹被玛卡巴卡这一下大叫吓了一大跳, 差点跳了起来。   【玛卡巴卡,不要一惊一乍的!】云丹责怪道。   玛卡巴卡:【哎呀,你快——】   话还没说完,玛卡巴卡就闭嘴了。   【到底是怎——】   云丹疑惑地转过头去,一句问话说到一半,就停住了。   好了,她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公主殿下......”   只见喻珏从尚书房的屋檐下走了出来,虽然此处离屋檐不远,他也走出来不过片刻,但因着雨势实在太大、太过铺天盖地,他的一头黑发、肩膀上的衣料都已经全部湿透了,略略勾勒出后背上的一对好看的蝴蝶骨。   他本就苍白的皮肤此刻覆上了一层湿润,显得更加玲珑剔透。   云丹看到那一袭平日里一尘不染的白衣变成这副潦倒落魄的模样,当即气得一蹦三尺高,在心中大喊一声暴殄天物。   她哪还顾得上什么猪不猪的,当即便拽起温逐月往喻珏那边几步奔了过去,努力抬高了一把石榴红油纸伞,将喻珏遮在了伞下。   外面倾盆的大雨仿佛一道天然的屏障,在油纸伞下分隔出不过方寸大的天地,伞外是扑面而来的潮风和不时潎进的雨滴,伞下则萦绕着一阵淡淡的玉兰花香。   云丹神色莫名地看了喻珏一眼,怎么只要有他在,去到哪都有一阵玉兰香,这喻珏可当真是比小姑娘还娇气。   “公主......”喻珏似是不明白她为何如此紧张,露出疑惑和略显感动的神色。   见至少喻珏下方的白色衣裳没完全湿透,云丹这才略微松了一口气,立刻开始指责他:“小侯爷,你干嘛不打伞就跑出来?”   接着,她心疼地看向他那已经溅上雨水的白色衣袍,忍不住伸出手去碰了碰:“好好的一件衣裳,都湿了......”   “是呀,小侯爷这样若是一个不注意,会生病的。”温逐月也担忧地说,“公主,不必急着管逐月,还是先把小侯爷送回候府中要紧。”   “嗯。”一把油纸伞本就不大,能容下两个人已是十分有限,如今多了一个喻珏,云丹遂把伞柄递给了温逐月,“逐月,你来撑伞。”   温逐月乖乖地接过了伞柄。   这样,油纸伞的中间位置便成了温逐月那边,云丹则悄悄往外边挪了挪位子,给他们两个留出伞下的空间,自己的半边肩头则淋在雨中。   “我来吧。”喻珏轻轻拿过温逐月手中的伞柄,油纸伞向她们二人倾斜,自己则代替云丹成了露出伞外半边的那个。   云丹瞥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   “小侯爷方才不是说有人会来接应么?”温逐月扭头看向喻珏。   喻珏有些不安地低下头:“可能是忘了......”   “没事,还好有公主在。”温逐月笑着安慰他,“小侯爷回到府中后,应当赶紧换身干净衣裳才是。”   “嗯,多谢温小姐关心。”喻珏点头,随即抬眸看向云丹,长而翘的睫毛上还挂着雨珠,“多谢公主,若不是公主,喻珏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云丹“哼”了一声,不再理会喻珏。   温逐月看云丹的模样,则是笑了:“虽然平日觉着公主与小侯爷不和,但如今看来也并非是没有修补嫌隙的可能。”   “想多了,没可能。”云丹目视前方雨幕,头也不回地毫不犹豫道,“逐月,走了。”   顿了顿,她又补充一句:“先去候府。”   *   “啊,本宫的素银累珠茉莉裙......”   三人勉强凑在一把伞下刚走出不远,就听一声带着啜泣的女子声音传来。   然而因着哗啦啦的暴雨声响的缘故,这人声也显得不甚分明,乍一听只觉得熟悉,但却不知是何人。空气中弥漫着雨雾,即便云丹定睛仔细去看,也只能瞧见不远处的花园小径上有着好些模糊朦胧的人影。   伞下三人对视一眼,温逐月疑惑道:“前面是发生什么事了么?”   “应该是。”喻珏往那方望去,“方才那是丽嫔娘娘的声音。”   一直被冷风吹着的云丹终于哆嗦了一下,就跟楚帝还有皇后一样,她感觉自己也已经对“丽嫔”这两个字有条件反射了。   但是福是祸躲不过,若真有什么自己能做的事情,还是尽力一下的好。   云丹遂道:“我们去看看。”   三人一致同意,便往那边走去。   待距离得近了,云丹才发现那花园小径处原来已经不知在何时聚集了好些人,包括好几个方才在尚书房内的皇子公主和伴读们。   等看见那熟悉的一抹鹅黄色身影独自“霸占”着一把伞,云丹顿时心情大好,挽着温逐月的胳膊往前走,撑着油纸伞的喻珏也跟随着她们,三人一齐往那边凑过去。   云丹对玛卡巴卡快乐道:【太好了,楚云苏一个人一把伞诶,这代表了什么?】   玛卡巴卡不明所以:【这......这代表了什么?】   【说明我再也不用跟喻珏挤在一把伞下了啊!唉,我现在真的是,靠近他五尺之内就浑身难受!】   【......刚才火急火燎地拿伞去遮小侯爷的是谁?】   【......谁啊?】云丹被呛住,随即决定装傻,【玛卡巴卡,你认识?】   玛卡巴卡:【......你赢了。】   玛卡巴卡无话可说,云丹有种诡异的满足感。   随即,云丹对温逐月说一声“逐月,照顾好小侯爷”之后,便欢欢喜喜地扯了扯楚云苏的衣袖:“皇妹,皇妹。”   楚云苏回过头来:“皇姐!”   接着,她打量了一番后边在那把石榴红油纸伞下的温逐月和喻珏:“你们三个人一把伞,皇姐和小侯爷都淋湿了。皇姐,快来我这边。”   说着,楚云苏就将自己那把油纸伞往他们的方向倾斜。   “苏苏真好!”云丹笑得灿烂,立刻就欢快地投入了楚云苏的怀抱,哦不,她的伞下。   他们几个都在人群的外围,等完成了成功脱离喻珏魔掌的心头大患,云丹终于踮起脚尖开始细细观察起眼前的情景。   这一观察可真把云丹吓了一跳,只见丽嫔娘娘正手执一把油纸伞在人群的中央,旁边则赫然是她的生母香妃!   云丹的第一反应就是香妃和丽嫔大约是又吵架了。   结果下一瞬,她就发现自己错了。   黑云低沉,雨夜黯淡,云丹竟好半晌才发觉三公主楚云清竟然浑身上下都沾满了雨水和污泥,此刻也没有打伞,就这么无措地站在暴雨之中。   “三皇妹方才不慎摔倒,飞溅起来的污泥染到了母妃的裙上。”楚云苏见她面露震惊,在一旁解释道。   云丹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楚云清的生母原本十分受宠,后来因为其为官的兄长失职而被革除,她原本风光的母家几乎是一夜之间至于落魄,她也因此受到牵连被贬为淑常在。   反倒是香妃和丽嫔,不仅出身尊贵,位分也高,还育有长公主与二公主。   楚云清不受众人待见,但她毕竟是名正言顺的三公主,因而平日里一般也不会有人故意去找她的茬,只是一旦出了些什么事,香妃和丽嫔可不会给她面子,此番肯定是免不了一顿冷嘲热讽和为难。   只见楚云清低着头,声音也在颤抖着:“丽嫔娘娘,我不是故意的,抱歉......丽嫔娘娘这裙子要多少钱,我都可以赔......”   而此时香妃一反平日里素来与丽嫔作对的常态,帮着她一同指责楚云清道:“那可是皇上赏给丽妹妹的东西,是你能赔得起的么?”   作者有话说:   塑料姐妹花——香妃和丽嫔上线~ 第43章 、绣花鞋   见香妃也如此刻薄三公主楚云清, 云丹当即尴尬地和楚云苏对视了一眼。   香妃和丽嫔这般得理不饶人的作风云丹一直都看不惯,但无奈无论怎么说,香妃都是她的母妃, 而且对她也是掏心掏肺的好。   于情于理, 她都不能、也不该在此和香妃对着干。   想必楚云苏也和她想到一块儿去了。   正当她们不知所措之时,楚天澜举着一把油纸伞走上前去,将楚云清遮挡在了伞下。   接着, 楚天澜在香妃和丽嫔不满的目光中行了个礼, 温声道:“香妃娘娘,丽嫔娘娘, 弄脏了东西自然是要赔偿, 只是三妹年纪尚小,若是一直这般淋着雨,着凉就不好了。”   香妃不屑地“哼”了一声,算是默许了楚天澜的做法。   “谢......谢谢三皇兄。”楚云清抬起一张圆乎乎的嫩白脸蛋,看向楚天澜。   香妃见楚天澜好似是要护着楚云清, 也不再那么咄咄逼人, 只是语气凌厉道:“这也不算什么大事, 若是三公主诚心跪下求饶,保不准我们人美心善的丽嫔娘娘就放过你了呢。”   云丹听香妃这样说, 很是担心地看了楚云清一眼。   香妃一番话听上去虽然有些过分,但实际上却没有太大的问题。   楚帝虽然对一众儿女尽量一视同仁, 但因为其感性且容易受人影响, 一旦受宠的香妃和丽嫔对他吹些枕边风,可不就能颠倒黑白了?   况且香妃也只是给了她一个建议, 既没有强迫楚云清, 也没有要求丽嫔这般责罚她, 只是给个下马威而已。   若是楚云清真的这么做了,这责任怎么说也推不到香妃的身上。   “香姐姐......这皇上赐予本宫的素银累珠茉莉裙虽然无比珍贵,但本宫见三公主也不是故意的,不如就这样算了......”丽嫔当即和香妃一唱一和起来,柔柔弱弱地半倚在香妃身上,一双黛眉微蹙,眼泛泪花。   “哎哟,我的好妹妹......”香妃面露心疼之色,去扶起丽嫔来,“可你我一向姐妹情深,本宫又如何见得你受委屈?”   亲眼见着她们这对塑料姐妹花在线表演,云丹和楚云苏再次尴尬地对视一眼。   “香姐姐......”丽嫔双臂挽上香妃的脖颈,脸上尽是动容之色。   “丽妹妹......”香妃也将手轻轻搭在丽嫔的腰肢处。   云丹和楚云苏默默捂住了脸。   没眼看。   演戏真的这么好玩吗?   果然,宫斗的乐趣,她是不懂的。   丽嫔柔声道:“香姐姐的好意,妹妹心领了。只是你瞧,三公主这丰腴的身子,能不能跪下去还真成个问题呢。”   “哎呀,还是丽妹妹考虑得周全。”香妃咯咯地笑了起来,“三公主,本宫可要好心提醒您,每顿可不能吃太多哩!”   三公主楚云清低着头,双肩都在颤抖着,好半晌都没有说出一句话。   楚天澜听不下去,开口说道:“三妹还是小孩子,这样是很正常的。”   “正常?”香妃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我家丹儿可是自小就貌美如花。要本宫说呀,哪有什么女大十八变,模样可是从娘胎里就定好了呢!”   丽嫔假意反驳道:“香姐姐,其实三公主这样也蛮好的,有福气,吉人天相......”   云丹绝望地在脑海中对玛卡巴卡道:【玛卡巴卡,我还有救吗?香妃这直接把我给顺带上了啊!楚云清该不会连着我一块讨厌吧?】   【很惨宝贝,苟命的道路上又多了一个潜在危险。】玛卡巴卡叹了口气,【喔不过,虽然你总不好明着跟香妃唱反调,委婉地劝劝她总还是可以的吧?】   云丹寻思着:【嗯......能委婉劝她的办法......】   片刻后,只见云丹和楚云苏撑着同一把伞走上前来。   “母妃。”   香妃惊喜道:“哎呀,丹儿怎的也在?快来给丽嫔娘娘评评理!”   接着,她看到了云丹湿透了的半边肩膀,惊呼道:“丹儿!你这里怎么淋湿了?”   香妃连忙将自己身上那件雪白大氅取下来披到了云丹身上。   “没事啦母妃,一点点而已。”云丹笑着摸了摸大氅上柔软的白色绒毛。   “苏苏!”丽嫔也轻唤一声,继而上前温柔地摸了摸楚云苏的脑袋。   “母妃,方才的事,我与二妹都知晓了。”云丹上前去拉住香妃的手,“丹儿明白母妃为丽嫔娘娘打抱不平,可如今这雨如此之大,母妃还是赶紧回去吧。”   楚云苏理解云丹的意思,也对丽嫔说道:“是呀母妃,这茉莉裙既是已经脏了,也没别的办法了,若是快些回去让人洗洗,说不准还能好些。母妃也莫要动怒,可别因着这小事伤了身子。”   香妃和丽嫔又何尝不明白这些道理,只是想趁此机会羞辱三公主一番、彰显自己的地位罢了。   此番云丹和楚云苏给了她们一个台阶下,她们也就纷纷同意不再追究此事。   香妃遂用玉柄羽毛扇轻掩朱唇,说道:“三公主,既然丽妹妹如此为你说话,那这事本宫也就不管了。”   丽嫔破涕为笑:“这素银累珠茉莉裙乃是用极其稀有的材料制成,三公主赔本宫十万两雪花纹银就好,本宫回去也好重新将其修整一下,其余的本宫也就不计较了......”   “丽妹妹果然好心肠哪。”香妃夸赞道。   十万两雪花纹银!   三公主楚云清的母家如今很是贫寒,淑常在自打被贬之后能拿到的月例钱也很少,自然没有余力给楚云清什么零花。而楚云清年纪尚小,分到的银钱虽能保证衣食无忧,但储蓄一定不会多。   十万两银子,都算得上楚云清半年来的开支了。   更何况雪花纹银比寻常银子还要更加珍贵!   然而,丽嫔也确实没说错,她那条素银累珠茉莉裙的确无比贵重,十万两雪花纹银算不上是漫天开价。   因而此次连楚天澜也不知该如何为楚云清说话了。   一身泥泞的楚云清整个人恍恍惚惚的,脸上尽是无比难过却又无处发泄的神色,只是隐忍地咬了咬嘴唇,行礼道:“多谢香妃娘娘,多谢丽嫔娘娘。”   香妃将云丹抱在怀里,对楚云清嫌弃地摆了摆手:“知道了就赶紧走吧,别到时候得了风寒又赖到本宫头上。”   “是。”楚云清低低地应了一声。   楚天澜看了香妃和丽嫔一眼,没再说什么,只是对楚云清温声道:“三妹,我送你回去。”   “嗯,谢谢三皇兄......”楚云清小声说着,就和楚天澜转身一同离开了。   不知为何,云丹总觉得楚云清好像在方才转身的那个瞬间,隔着瓢泼昏沉的雨幕看了自己一眼。   大概看的是对她出言不逊的香妃吧。   云丹如此想道。   *   既然已经能和楚云苏共撑一把伞了,云丹就将自己那把石榴红油纸伞让给了温逐月和喻珏,正好他们的府邸都在宫外,也算是顺路了。   原本香妃是想陪着自己一同回枕玉阁的,但是楚云苏好像有什么悄悄话想对自己说,两姐妹便找了个借口偷偷溜到了花园深处。   过了半晌,楚云苏又差人去把楚天宁也叫了出来。   因着倾盆大雨的缘故,再加上方才的闹剧已经结束,此刻花园中目之所及均是无比的寂寥与空旷。   参天的古木枝叶被大风吹得哗哗作响,打落在花架上的豆大雨点也像断了线的珠子般坠落,重重地砸到石子路上。   放眼放去,视野中尽是一片黯淡的墨绿色,地上也落满了各色小花。   楚云苏将她拉到角落的一个缠绕满藤蔓的棚架下,四处看了看确认没有人之后,小声说道:“方才苏苏看那边人多,只好到这里来告诉皇姐。”   “怎么了?”云丹见她如此小心谨慎,也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怎么了?”方才楚天宁并不在场,更是一头雾水。   楚云苏首先将方才的情况对楚天宁大致叙述了一遍,接着对二人悄声道:“苏苏当时差不多是和三皇妹同时离开的,还上去跟她随口搭了几句话,那个时候香妃娘娘和母妃都还没有来。”   云丹了然道:“所以说二妹是目睹了全程了。”   楚天宁催促道:“快说,快说,我的胃口都被吊起来了。”   “因着苏苏颇为喜欢三妹今日的绣花鞋图案,撑伞行走的时候反正也闲得无趣,就时不时盯着她的鞋看。”楚云苏回忆道,“来给三妹送伞的是她阁中的婢女南烟,苏苏看到分明是她拌了三妹一脚,三妹才摔倒的!”   “真的?”云丹震惊。   楚天宁也震惊道:“没想到一个婢女还有这么大的胆子!”   楚云苏点点头:“虽然三妹与我们玩得不多,但苏苏还是十分为她打抱不平。”   楚天宁正义凛然:“我们应该去替天行道,教训一番这个南烟!”   “是啊,只是可怜了三妹,那可是十万两雪花纹银呢!”楚云苏心疼地叹了口气。   “只是......若是让三妹知道此事,南烟恐怕凶多吉少了,这种陷害公主的大事被翻出来,南烟说不准连性命都要丢了。”楚天宁说,“不如这样,我们趁其不备,去偷偷揍她一顿就算了,如何?”   楚云苏同意道:“好办法,不愧是我们皇兄。”   “南烟我有印象,看上去蛮讨人喜欢的。”云丹思索着说道,“这么可爱的小姑娘,打一拳应该会哭很久吧?”   作者有话说:   南烟:你不要过来啊! 第44章 、清泉阁   三兄妹一致同意趁着今晚雨夜一起去揍人, 为了使行动更加顺利,他们又决定先趁现在去清泉阁打探一下地形。   清泉阁是三公主楚云清平日里居住的地方,自然也就是他们的目标人物——可可爱爱小婢女南烟——今夜的所在。   云丹和楚云苏共撑一把油纸伞, 楚天宁则是自己拿着一把, 三人就这么借着昏沉的天色和朦胧的雨雾,鬼鬼祟祟地往清泉阁的方向去了。   “南烟既然是三妹的婢女,应该是居住在偏殿里边......”楚天宁打着伞, 在清泉阁周围绕来绕去, 有点摸不着头脑,“清泉阁也挺大的, 偏殿肯定也不止一个, 要找到具体位置有点麻烦......”   楚云苏也说:“确实,不过我们方才在花园里聊了那么一阵子,三妹和南烟都肯定早就已经回到清泉阁了,否则我们还能观察一下她们进去的路径。”   “不如我们在这里等一等。”楚天宁提议道,“说不准待会儿南烟还会再出来呢!”   云丹皱了皱眉:“难说, 今日雨势这般大, 若是清泉阁中没有什么要紧的急事, 我们恐怕很难等到这个机——阿嚏!”   楚云苏被云丹的喷嚏吓了一跳,随即连忙帮她拢了拢先前香妃为她披上的大氅:“皇姐, 你今天淋了雨,要么就先回去吧, 现在的风也是大得很。”   云丹不以为意, 淋到一点雨而已,这有什么, 年轻人就应该不惧风吹雨打!   “我没事, 皇兄, 二妹,你们冷不冷?”云丹转而问道。   “不冷。”楚云苏摇了摇头。   “我也不冷。”楚天宁抬头望向旁边的一棵枝叶在风雨中剧烈摇曳的大树,感慨道,“今日这风可真大。”   云丹随着他的视线落在了那树上,突然福至心灵道:“南烟不出清泉阁,至少也可能会出房,在院落中行走——我爬上树往里面看看!”   “二妹,拿着。”说干就干,云丹将手中的伞柄递给楚云苏,楚云苏下意识地接住了。   “这个有点碍事。”接着,还没等二人反应过来,云丹就将大氅扯了下来,披在楚云苏的肩膀上,自己则冲出了伞外。   只见云丹在暴雨中的手脚丝毫不乱,一手扒拉着树皮、一手拽住树枝,两腿在树干上一瞪,三下两下就灵活地上了那大树顶端。   楚天宁在下边喊道:“皇妹,你这样一直淋雨可不行!”   云丹腾出一只手拨了拨头顶和四周围绕着自己的枝叶:“没事,这里可挡雨了呢。”   还没见识过云丹上树和翻/墙本领的楚云苏目瞪口呆:“......皇姐,你的身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云丹嘿嘿一笑。   楚天宁也感慨道:“是啊,我也觉得皇妹的身体越来越好了。”   “嘘......让我看看清泉阁里边是什么情况——”云丹将食指放在嘴唇上做出噤声的动作,接着身子往前倾,把头往墙内探去。   楚天宁和楚云苏乖乖地安静了下来。   于是天地间便只剩下了啪嗒啪嗒的雨声,还有风吹动枝叶哗啦啦的声响。   云丹将视线投入清泉阁之中,只见辽阔的院落里连半个人影都没有,属于楚云清的主殿里甚至都没有亮起烛光。   云丹正感到奇怪,突然在风雨声中传来不易察觉的脚步声和说话声。   “......三妹稍后差人来天澜这边取就好。”   “三皇兄,这么多银子,而且还是雪花纹银,我......”   “三妹若是心里介意,今后再还给天澜就好。三妹今日受苦了,早些回清泉阁中沐浴更衣吧,别的不用太过担心。”   “谢谢......”   原来是楚云清和楚天澜,看来他们大概是在外面谈了好一会儿,这才回来得如此迟。   那......是不是意味着很有可能,南烟也在?   云丹立刻精神抖擞起来。   她稍微眯了眯眼睛去瞧,只可惜雨势太大,她只模模糊糊看到远处似乎有几个人影,其他的却再也看不分明了。   这时,那微弱的脚步声不知为何也停住了。   “三皇兄......”   “嗯?”   “我真、真的......很胖吗?”楚云清的声音中带着些怯懦和不甘。   楚天澜顿了顿,继而温柔地开口:“不,三妹这样很可爱。很多小孩儿长开后也会更窈窕,三妹不必担心。”   “可......若是我以后也没有瘦下来,怎么办?”   “三妹,人最重要的是心灵美,切不可以貌取人,况且美是多元化的,不是只有瘦才好看,我们自然也不需要在这方面有太多负面情绪。”楚天澜的语气很严肃。   【不愧是男主角。】玛卡巴卡在脑海中感叹道,【连说的话都这么富有哲理,散发着真善美的光芒。】   云丹也赞同道:【楚天澜说得对啊,楚云清确实没必要太难过的。】   【嗯,要是楚云清能听进去就好了。】   【啊?什么意思?】听到玛卡巴卡这句话,云丹似是想起了些什么,愣了一下,【......我才想起来,原书中的楚云清后期还是一直很自卑?】   玛卡巴卡:【算是吧?宝贝,她在原书中后期对你也没什么好感的样子,夺嫡的那段时期则是站在了楚天澜那边。】   【啊,说起夺嫡,总觉得还很遥远......】云丹陷入了对原书那模模糊糊的回忆之中,【五皇子和六皇子年龄和几个皇兄比差得太远,我记得在夺嫡中有一争之力的就是楚天宁、楚天策、楚天澜,还有四皇子......】   云丹想了想,又补充道:【严格来说,楚天宁不算,他自己是不想做皇帝的,只因为他是嫡长子,加上他生母也希望他夺嫡,他才敷衍地假装竞争了一下......】   玛卡巴卡:【对对对,除了这几个皇子,我记得太后也是宫中主要的几股势力之一,还有那个什么首辅......】   【不过,楚天澜既然是原书中的男主角,以后肯定也能成功地排除其他势力,顺利当上太子了。】   不然原书又怎么会叫《万般荣宠太子妃》呢?   玛卡巴卡却并不完全同意:【可是宝贝,你有没有觉得,自从你穿越过来之后,很多剧情都变了?】   云丹揣摩片刻:【对,我方才把这个因素忽略了......我既然和原主楚云丹不是同一个人,做的很多事情也不一样,那肯定有蝴蝶效应嘛,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也可能引起看似毫无关联之事的滔天剧变,所以有什么变化都不奇怪。】   【嗯,而且世界上很多事情就是具备偶然性的,就算是一样的配置,重来一次也不一定会处处相同。】   云丹和玛卡巴卡还没在脑海中探讨分析完国家大事,就听楚云清小心翼翼的声音又断断续续地传来。   同时,脚步声也再次响起,两人擎着油纸伞的身影也渐渐分明起来。   “可是三皇兄......皇姐和二姐都那么美,为什么只有我这样呢?”   楚云清低着头,声音慢慢带上了点哭腔:“会不会是因为这样,他们平时才不和我玩?”   没等楚天澜回答,楚云清就像是心事在心中藏匿了太久、发泄般地哽咽道:“他们、他们都喜欢皇姐......皇姐以前那样不懂事,父皇和香妃娘娘却还一直那么宠爱她,就、就连几个皇兄和二姐也对她那么好......”   她停了停,抬起袖子抹了抹脸,接着竟是直接奶声奶气地哭了出来:“母妃......母妃不爱我,皇兄皇姐们也不爱和我玩,呜呜呜......没、没人喜欢我......”   云丹听着她的哭声,也被气氛感染得鼻子一酸。   是,淑常在家族出事就是在诞下楚云清的那一年,因此她的母家一直视她为不祥。   因为那场变故,淑常在一直不太待见楚云清,对她虽无殴打辱骂,但也是冷漠凉薄至极。   淑常在也于家族败落后性情大变,变得敏感阴沉。她虽然不亲近自己的女儿,却无端地不喜其他人和楚云清走得近,因此皇子公主和伴读们也不太爱和楚云清一块儿玩耍。   楚天澜没有说话去打断她,只是静静地等着楚云清哭。   他沉默半晌,继而俯身轻轻将手上的油纸伞放在了地上,向前一步抱住了满身雨水和污泥的楚云清。   楚天澜已经是个半大少年,而楚云清还是个在换牙的小宝宝,此刻被他搂着,脑袋正好可以靠在他的胸腹处。   楚天澜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不,三妹,天澜很喜欢你。”   蓦地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又听到这么一句话,楚云清愣了愣,连哭声也短暂地停住了。   半晌,她才隐隐约约想起来,楚天澜原来是在接她之前的那句话。   “三皇兄......”楚云清的头埋在楚天澜的怀中,声音也闷闷的。   说完,她也伸出双臂搂住了楚天澜,更加肆意地哭了起来。   树枝被吹动,又一阵花瓣随着雨珠落了满地。   一时之间,天地间似乎只剩下雨声、风声和哭声,将四周衬托得更加静谧。   见着这个场景,云丹有一瞬的恍惚。   在现在这个世界,温逐月不但没有如原书中那般奔入雨中哭泣,还撞见了原书中她并不知晓的楚云清被香妃和丽嫔欺辱的事情......   当真是一切都改变了吗?   作者有话说:   楚天澜&楚云清:( '-' )/(._.`)摸摸头~ 第45章 、生姜汤   云丹沉默良久, 继而在脑海中对玛卡巴卡感慨道:【楚云清好可怜。】   玛卡巴卡指责道:【我也觉得。宝贝,你看看楚天澜还懂得关心关心妹妹呢,你呢?你这个做大姐姐的, 整天除了吃就是睡, 要么就是为非作歹。】   【???】云丹真实地惊了,【玛卡巴卡,你听听这是人说出、哦不, 这是一个恶毒女配系统说出来的话吗?这不都是你压迫我要做的任务吗?要不谁那么无聊去为非作歹啊?再说了, 我隐约记得你之前还嫌弃我不够坏坏?】   【哎呀,总之宝贝, 你要是想以后的路好走点, 也该去刷一刷楚云清的好感度,不然以后你凄凄惨惨的时候,都少一个人帮你说话。】   【我也想啊。】云丹苦恼道,【这不是我之前没留意楚云清的情况嘛,不然就算不是为了自己, 我都会尽一下姐姐的责任去给她送温暖的。不过现在这个情况, 就有点麻烦......】   【嗯?】   云丹分析道:【玛卡巴卡, 你看啊,我之前一直都没怎么亲近过楚云清的, 再加上今日香妃可是明摆着带上我捧一踩一去羞辱她......要是我从此以后刻意接近她,还真不知道她会怎么想。】   玛卡巴卡:【也是, 楚云清可能会觉得你在炫耀。而且被香妃那么一说, 难保她今后心里不会有个疙瘩。】   【不过......】云丹又想到了楚云清说的那些关于自己的话,【本来我还不觉得, 听了楚云清这么一说才发现, 比起她来, 我这个恶毒女配还算是很幸运的了。】   【是啊,要不是原书里的楚云丹非得那么作死,楚帝和香妃都爱她,太子楚天澜待她不薄,还有跟她关系不错的楚天宁和楚云苏......】玛卡巴卡感慨道,【不过多说无益,宝贝,你后面该作的死还是一样都不能少的。】   【......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云丹仍然在为自己的命运奋力挣扎,【而且玛卡巴卡,你刚才不还说了吗,以后的剧情不一定和原书里面一样的。】   玛卡巴卡:【是哦,那祝你好运。】   【你好敷衍!】云丹决定不理玛卡巴卡了。   好一会儿过后,楚云清总算是哭累了,只轻轻地抽噎着。   只见她抬起衣袖来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和眼泪,有些抱歉地松开抱住楚天澜的手,往后退了两步:“......是我失礼了,还望三皇兄不要放在心上。”   “没事。”楚天澜摇了摇头,接着俯身捡起地上的油纸伞,重新将其撑起来遮住二人,“方才的事情,天澜会替三妹保守秘密的。”   楚云清感激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都有些结巴了:“三、三皇兄......谢谢......”   “你我兄妹血浓于水,这都是应该的。”楚天澜温柔地笑了笑,“不必跟皇兄客气,快些回去沐浴更衣吧。”   “嗯嗯!”楚云清也破涕为笑,立刻便如小鸡啄米般点头,“我一定好好听三皇兄的话!”   楚天澜似是想亲自送楚云清到清泉阁门口,便撑着伞和她一块儿往这边走来。   方才一直沉浸在楚云清哭诉气氛之中的云丹这才猛然反应过来,有着昏沉雨雾和繁茂枝叶遮挡的她倒是不要紧,可楚天宁和楚云苏还在树下啊!   一想到此处,云丹便立即往树下望去。   果然就见楚天宁和楚云苏也抬起头来,几个人的视线交汇到一处。   “不用管我,他们发现不了我的。”云丹小声地对他们说,“你们快藏起来。”   楚天宁和楚云苏一脸紧张地点了点头,随即便四处张望,想找个能藏身的地方。   下一瞬,楚云苏就像是注意到了什么,想把楚天宁往一边的灌木丛拽去——   “皇兄?二姐?”   他们还没来得及藏好,就听见楚天澜带着疑惑的声音响起。   树上的云丹被吓得心里咯噔一下。   楚云苏立刻停止了想要藏匿的动作,她在背后轻轻一扯楚天宁的衣袍,他就跟着一起站直了。   楚云清也惊讶地看着他们:“皇兄,二姐,这么大雨,你们在这里干什么呀?”   “啊,三弟,三妹......”楚天宁有些无措,连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在衣袍上东摸西摸扯了半天,最终还是背到了身后,说话也支支吾吾的。   “啊,三弟,三妹!”到底还是楚云苏的反应比较快,即刻便用惊喜的语气重复了一遍楚天宁的话,“你们总算回来啦!”   楚天澜笑道:“皇兄,二姐,你们是在等三妹么?”   “是哒!”楚云苏雀跃道,“方才好半天都找不着三妹,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还好,现在回来便好。”   “嗯嗯,有三弟在,我们就放心了。”楚天宁也跟着附和道。   接着,楚云苏像是变得有些不好意思:“三妹,其实苏苏今日过来,是想给你道个歉......”   他们来时的本意只是想为揍南烟打探地形,可楚云苏大概是方才听了楚云清那番话也受到了影响,此刻的模样不像是完全在为自己为何在此处而找借口,而也是真情实感要道歉的意思。   “嗯,三妹,你知道的......方才母妃在,苏苏也不好说些什么......”楚云苏愧疚道,“所以,苏苏想替母妃给你道个歉......”   楚云清先下意识地看了看楚天澜,再怯怯地望向楚云苏,随即目光又躲闪开来:“不......不是二姐的错,是我不好,弄脏了丽嫔娘娘心爱的裙子,娘娘发怒要我赔偿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楚云苏也不好说出南烟的事情,只是诚恳道:“可是十万两雪花纹银也着实会给三妹带来很大负担,不如由苏苏代付就好。”   “二姐......”   “三妹不必担心,苏苏没关系的。”楚云苏似是想找理由说服楚云清让自己付钱,挠了挠头道,“苏苏平日里可是藏了好多私房钱,十万两不算什么......”   谁知楚云清听了这话,非但没有表现出多高兴的神色,而只是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眼底有些莫名的情绪:“二姐,真的不用,我能付得起。”   “......好吧。”楚云苏见她不肯接受自己的好意,也没了办法,只好道,“母妃今日对三妹说的那些都是气话,她只是宝贝那父皇赐的素银累珠茉莉裙,没有针对三妹的意思,还希望三妹不要放在心上。”   “是呀是呀,三妹不用因此而难过的。”楚天宁也试着搜肠刮肚地找些安慰之辞,“对了,今日三妹必是受凉了,可以回去让人做些红糖生姜汤来喝,暖暖肚子。”   楚云清乖巧地点点头:“嗯,我正打算今晚让人煮一些。今日风大雨大,皇兄和二姐若是不嫌弃,也可以来清泉阁里一块享用,去去寒。”   楚天宁和楚云苏对视一眼,想必是都想到了他们今晚相约揍人的约定。   楚云苏寻思半晌,继而笑着点头应道:“好,那苏苏与皇兄今晚便再过来一趟,麻烦三妹啦!”   树上的云丹也认为这样不错。   届时楚天宁和楚云苏在清泉阁内,她正好能与他们里应外合,办起事情来必定是方便得多!   “好了,皇兄和二姐既然没有别的事情,就先让三妹回阁沐浴更衣吧。”楚天澜笑道。   “嗯嗯,三妹快回去吧。”楚云苏同意地说,为他们让开道来。   四人道别之后,楚天宁和楚云苏却并未马上离开,而是找了个隐蔽些的角落观察着默默跟在楚云清身后不远处的南烟。   与此同时,树上的云丹也没有忘记此行的计划,将脑袋探到清泉阁那边,眼见着南烟先陪着楚云清经过正殿,又独自回到了一方偏殿。   云丹在心中记下了南烟所处那偏殿的位置。   这就是他们今晚要去的目的地了。   *   刚到戌时,云丹用过晚膳后便披上雨袍出发了。   经过了这么久,外面滂沱瓢泼的雨势还是如旧,雨雾也依然弥漫,只是风似乎小了些。   不过因着现在已过傍晚,布满乌云的天空是比白天时更暗沉了。   离开枕玉阁之前,云丹还依照三人商量好的计划,在怀中塞了一个鼓鼓囊囊的大包裹。   因着偶遇楚云清,又听了她那一番话,他们三人只觉得她越发弱小可怜,南烟也似乎变得更加可恨了。   经过一番周详的商讨,他们决定不仅要揍南烟一顿,还得给她点怪力乱神的颜色看看,好让她再也不敢欺负楚云清。   云丹按照约定在那花园角落的棚架下与楚天宁、楚云苏会了面,接着他们二人就先赶往清泉阁去了。   云丹则是故技重施躲到了树上,目送他们二人从正门堂堂正正地进入了清泉阁。   院落中的楚云苏跟在清泉阁婢女的后边来到正殿前,却没有直接迈步进去,而是打了个哈欠,接着状似随意地伸了个懒腰。   云丹心领神会,看来南烟此时在正殿之中,和楚云清在一块儿。   她解开那带来的大包裹,从里边取出一袭薄被衾和一个金丝鸟笼来。 第46章 、蓝鹦鹉   那薄被衾是云丹从枕玉阁中扒拉出来的, 上面还被她剪了两个小洞。   金丝鸟笼则看上去十分华丽富贵,表面的许多笼丝都是复杂的雕花形状,笼顶上还镶嵌了一颗绿色的大宝石。   鸟笼里面有一只蓝色的小鹦鹉, 此时正歪着脑袋, 瞪圆了小眼睛看向云丹。   云丹默默无语,难怪她说包裹怎么这么沉,这鸟笼也太讲究了些, 不愧是楚天宁的东西......   云丹重新收好了被衾和鸟笼, 接着便小心翼翼地顺着树干爬向院落的方向,最后再落脚到屋瓦上。   沿着屋瓦走了一段, 找到一棵种植在清泉阁内的大树, 云丹便利用它往下滑落,终于是双脚踏在了院落之中。   清泉阁院落看起来比较朴素,种植着花花草草和树木,还有蜿蜒的石子路,而没有池塘、小桥一类的东西。   此时正殿和几个偏殿之中都泛着烛火的光芒。   不过因着大雨滂沱, 雨雾朦胧, 风雨声完全遮盖了里边的声音。   云丹找了个不显眼的小角落, 就这么披着雨袍、捧着怀里的包裹、悄咪咪地在一棵大树后蹲了下来,静观其变、守株待南烟。   不一会儿, 正殿的门被人从里边打开,伴随着绣花鞋踏在浅浅积水里的啪嗒声, 一个小小的身影撑着油纸伞走了出来。   借着院落中琉璃灯的光芒, 依稀能辨认出这是个婢女打扮的小姑娘。   云丹认得,这个可可爱爱的小姑娘正是他们今日的目标——南烟。   “法外狂徒”云丹心下立即狂喜。   看来, 楚天宁和楚云苏是按照他们计划的那样, 成功地把南烟给支出来了。用的估计是他们想三兄妹说些私密的体己话之类的理由。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 稍后楚天宁也会找个借口溜出来,和自己一起去偏殿里教训一下楚云清。楚云苏则负责一直留在正殿中陪着楚云清。   雨势滂沱,南烟并无在院落中做片刻不必要的停留,而是径自往她的偏殿走去。   只见南烟走到屋檐下,将油纸伞收起来并抖落雨珠之后,便将其靠在了外墙边,步履款款地走入了偏殿休息。   又过了半晌,正殿的门再次被打开。   如云丹所料,这次出来的是她望眼欲穿地等待着的楚天宁。   楚天宁撑着油纸伞,一到院落中来就开始东张西望。   云丹站了起来,朝他挥挥手。   楚天宁连忙赶了过来将她遮在伞下,云丹也将身上那一大件略显笨重的雨袍脱了下来,揉成一团藏到角落的灌木丛里。   虽然风雨声巨大,但兄妹俩还是认为应当小心为上,因此无论云丹还是楚天宁都尽量少说话,就算要说,也得压低声音。   琉璃灯的光芒和室内的烛光映照在偏殿木窗的纸糊上,云丹披上那白被衾,便开始在窗前晃来晃去。   偏殿中的南烟似是也注意到了窗外不时飘来飘去的鬼魂般的黑影,声音透露着些恐惧:“谁?谁在外边?!”   云丹不说话,只是继续扯着被衾在那飘。   不多时,听见偏殿中传来了轻微但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云丹立即将被衾从自己的身上扒拉下来拿在手里,站在了偏殿木门的一侧。   楚天宁则是早就严阵以待地站在了另一侧,此刻正表情紧张地朝自己点了点头。   “吱呀”一声,木门被打开了。   云丹身形飞速而迅猛如闪电一般,几乎是在转眼之间就把手中的被衾扬了起来!   原本被揉成一团的被衾宛如一帘帷幕般展开,将云丹和楚天宁二人完全遮住!   下一瞬,云丹就笼着被衾往南烟身上扑去!   “啊!”   南烟受了惊,又被云丹扑倒到木地板之上,发出一声尖叫。   云丹立刻眼疾手快地用被衾将她整个人包成粽子,接着隔着被衾捂住了她的嘴巴。   “唔......”南烟不安地胡乱动着,但却始终没办法挣脱。   而就在云丹制服南烟之时,楚天宁也已经趁着机会将门窗都牢牢地锁好了。   云丹一只手摁着南烟,还不忘将另一只手抬起来对着楚天宁比了个大拇指。   楚天宁也对她比了个大拇指。   接着,楚天宁拿出方才云丹递给自己的金丝鸟笼,对着里边的蓝色小鹦鹉,将手指放在唇边吹了个口哨。   蓝色小鹦鹉眨了眨小黑豆般的小眼睛,然后竟然附和着楚天宁也模仿着发出了吹口哨般的声音。   它扑棱了两下翅膀:“吱吱!”   楚天宁见它不说话,有点着急地又吹了一次口哨。   这回它不再模仿吹口哨了,而是开口道:“吱吱!再敢欺负三公主,要你好看!”   楚天宁在一旁欣慰地点点头,摸了摸金丝鸟笼,似乎是在哄着它。   而另一边摁着南烟的云丹,则是在苦思冥想着该往哪处下手。   南烟年纪小身子也小,看起来娇娇弱弱的,云丹生怕不小心打了不该打的地方,害得她以后长不高或是发育不良。   可若只是轻轻地打,那也许就起不到教训和威胁的作用了。   云丹左看看右看看,然后将南烟翻了个面,接着高高地抬起手臂,重重地拍到了南烟的屁股上!   嗯,打屁股总没问题吧,屁股总不会被打扁的。   再说了,就算影响到屁股发育了,好像也没啥。   屁股小点,显瘦嘛!   云丹这么想着,手上的力道更重了。   一下一下又一下,听着那响亮而清脆的啪啪响声,伴随着南烟即使被捂住了嘴巴但还是泄露出来的呜哇哭声,云丹心情愉悦。   这不可就是天降正义嘛!   啊,正道的光,照在了大地上~①   楚天宁见状也忍俊不禁,再次吹了一声口哨,示意蓝色小鹦鹉多说几句人话来助助兴。   蓝色小鹦鹉:“吱吱!再欺负三公主,要你好看!”   接下来,它比先前更加大幅度地扑棱起了一双翅膀,黑豆般的小眼睛露出精光。   只见它竖起羽毛,仰起头,威风凛凛道:“皇兄,你搞定了没?”   云丹:“???”   楚天宁:“???”   正尽情号啕大哭的南烟也短暂停了下来:“???”   楚天宁当即一蹦三尺高,接着面露慌乱地将手指放在嘴唇上,示意蓝色小鹦鹉闭嘴。   然而,那蓝色小鹦鹉不知是上头了还是怎么的,丝毫没有理会楚天宁的打算,而是继续大声地神气道:“好了好了,二妹,我这就来!”   云丹:“......”   楚天宁:“......”   南烟:“......”   好家伙,楚天宁本身提议说要带鹦鹉来,就是为了在不暴露他们身份的前提下威胁南烟。   结果呢?也不知道是该说这蓝色小鹦鹉太聪明了还是太蠢笨了,眨眼间就把自己主人卖了个干净。   眼见那蓝色小鹦鹉尖嘴微张,似是又要说出些什么惊世骇俗之语,云丹立刻反手一个手刀朝南烟后脖颈上劈去!   南烟立刻就晕了过去。   云丹松了一口气,将被衾从南烟身上扯了下来,揉成一团放回包裹之中,哭笑不得道:“皇兄啊......”   “意外,意外。”楚天宁十分尴尬,指着蓝色小鹦鹉斥责道:“白养你了,吱吱,关键时候掉链子!罚你下个月住木笼子!”   “吱吱!要你好看!”蓝色小鹦鹉似是很不服气。   云丹表情复杂地看了那鹦鹉一眼:“皇兄,你这鹦鹉......很有灵性啊。”   楚天宁挠了挠头,傻笑了一下。   “没事,南烟一个婢女,想必也不能对我们怎么样,而且她也没有证据。”云丹安慰他,“我们先赶紧走。”   *   虽然出了点小岔子,教训南烟的事情总算是有惊无险地完成了。   云丹披上雨袍在宫道上往回走,刚回到枕玉阁中,便见甘棠迎了上来,接过自己手中的东西,递给她一杯热茶:“这么大的雨,公主还跑出去玩,香妃娘娘一定会心疼的。”   “嘘。”云丹抿了一口热茶,对她眨眨眼,“甘棠不告诉母妃,母妃又怎会知道呢?”   “公主真是的。”甘露也连忙走到自己身前,将换洗衣物递了过来,“公主快些去沐浴更衣吧,甘露已经为您准备好热水啦。”   “谢谢甘棠甘露,你们真好。”云丹便欢欢喜喜地拿好了浴巾等物,要去沐浴。   “噢,对了公主。”甘棠突然叫住了她。   “嗯?”云丹转过身。   甘棠表情稍微有些严肃:“公主,方才皇上那边差人来报,说是近日连降大雨,再加上京城管理不善,导致宫外出现了洪水,故而原定于几日后的论剑大会先行取消。”   云丹会意地点头,洪水这段剧情在原书中也有。   她记得只是淹了些无关紧要的地方,很快就得到了妥善的解决。   等等......不对啊?原书中的论剑大会并没有被取消!   “宫外的情况是何时汇报进来的?”云丹皱眉问道。   甘棠愣了愣,似是没料到她会在意这些朝堂上的事情,但还是回道:“据说就在刚刚。”   刚刚?   云丹有种不好的预感,在脑海中确认道:【玛卡巴卡,我记得在原书中,好像是刚下大雨不久,外边刚出现些许水淹,京兆府那边就有人来上报了吧?】   玛卡巴卡揣摩片刻:【对,好像是......】   “水灾情况有多严重?”云丹继续问甘棠。   “比较难办。”甘棠脸上也现出担忧之色,“雨水已经淹没不少良田家宅,甚至有部分百姓流离失所。”   云丹心下一惊,怎么会这样?!   作者有话说:   楚天宁(震惊):竟敢模仿我和二妹说话!Big胆!   ①网络流行语,出自歌曲《正义之道》。 第47章 、吹泡泡   云丹还想再向甘棠甘露打探多些关于水淹之事的情况, 可惜这下连她们也说不出太多来了。   甘棠皱眉道:“甘棠不是特别清楚,只是听旁人说了几句,也不知是真是假......”   “公主, 别太烦忧了, 这些事情皇上和大臣官员们会好好处理的。”甘露见云丹表情凝重,连忙柔声安慰她。   “嗯。”云丹的心绪有如一团乱麻,“那我先去沐浴更衣。”   “公主快些去吧, 今夜早些休息。”   云丹飞快地收拾了一下东西, 便转而去沐浴了。   她想找个安静的、没人打扰的地方捋一捋心绪,而沐浴无疑是最适合思考人生的时候。   云丹泡在浴桶里, 感受着热水和暖暖的蒸汽, 仿佛心情也放松了不少。   她努力回忆着对自己来说已经不甚清晰的原书剧情。   因着原书是温逐月视角,很多具体的事情她不清楚,原书中也就没有谈到。   只知道宫外似乎是某些地方出了点问题,排水泄洪能力不足,再加上今日雨势格外大, 这才导致了洪水。但具体是什么原因却未可知。   但是在原书中, 这样的问题一出现, 京兆府那边就派人妥善处理好了,并没有对民生产生什么影响。皇上最终也只是罚了点京兆府尹的俸禄, 以示告诫而已。   可如果根据甘棠方才所说,此事是刚刚才报上来, 而且因为解决得迟了造成如此这般麻烦的后果, 就很不对劲了。现在可比原书这段情节要严重得多。   【宝贝,我突然想起一个问题。】玛卡巴卡在脑海中突然开口, 【这次洪水事件, 好像是和太后有关吧?】   【啊?咦......】云丹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此话的意思, 【......我想起来了!《万般荣宠太子妃》后期关于楚天澜夺嫡的情节里,也略略提到了这个!不过都是一笔带过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   玛卡巴卡:【你忘了?如今朝堂上的主要势力分为两边,一边以太后为首,另一边......】   这个云丹倒是知道:【嗯,另一边领头的是首辅。】   楚国如今的朝堂经过楚帝改革变法之后,变得比较有特色。   按照楚帝的说法,这是为了广开言路、集思广益。   分管各项工作的六部并不直属于皇帝。皇帝之下、六部之上另设议政处,议政处的官员一般统称为议政大臣,而议政大臣又主要分为两种,一种是贵族豪门子弟,另一种则凭借科举出身。   在最初的制度理论上来说,议政处的所有人都有同等的权力,即负责管理和审核六部的具体事务,同时在国家大事上有部分商榷和决策的权力。   这个“同等”和“部分”,是很微妙的。   议政处最初设立时,可以说确实是所有议政大臣和和气气商量国事、提出建议、履行部分决策权、人人平等的地方。   可是时间久了,里边也因着出身背景、受皇上宠信程度、家族势力等等各种因素,议政大臣之间隐隐分出了潜在的三六九等,甚至有人拉帮结派,垄断权力。   无论议政大臣享有多大的权力,所有事情从根本上来说也都是楚帝说了算的,但每日那么多事情要处理,楚帝总不可能事事躬亲,很多时候就直接交给议政处解决,自己只是大概过目一下。   久而久之,就变成了如今这般部分议政大臣重权在握的局面。兴许是楚帝认为对自己的威胁不大,且他们的权力都来源于自己,所以对这些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首辅就是议政处目前的领军人物。   至于后来吞并其余几个侯爷、成为镇国将军的喻珏,如今在太后和首辅面前,也还只是个小透明。   当然,后来喻珏权倾朝野,就都是后话了。   云丹想了半天,总算把如今朝堂大致的局面给想明白了:【玛卡巴卡,我记得京兆府尹是太后那边的人,你是这个意思对吗?】   【对的,宝贝,你真聪明。】玛卡巴卡夸赞道,【原书中的京兆府尹并没有受到多么严厉的处罚,但如今可就不一样了。】   云丹同意道:【嗯,这雨才下了大半天,外边洪水的情况就这么严重了。原书中的大雨可是连着下了几天几夜啊,如果这事再不马上处理好,京兆府尹说不定要被革职,那太后的势力也会减弱不少......】   【确实如此,只是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的排水不畅。】玛卡巴卡似乎对此也很疑惑,【原书里似乎没提这个。】   【这题我会!】云丹原本在知晓了水灾如此严重后低落的心情突然好涨许多,【啧啧啧,玛卡巴卡,这你就问对人了吧,要知道,在原来的世界里,我可是一个认真学习的好学生哦!】   玛卡巴卡:【......?】   云丹遂开始像背书一般开口了:【高中地理告诉我们,可能导致洪水产生的既有自然因素,又有人为因素。自然因素有很多,比如上游河水来量大,中下游的河流湖泊较少或较窄、降雨量大等等。】   云丹说着说着,逐渐上头,继续娓娓道来:【人为因素也有不少,比如乱砍滥伐导致水土流失、围湖造田导致涵养水源能力下降、或是堵塞河道......】①   玛卡巴卡:【......】   等云丹终于摇头晃脑地说完了一大串知识,玛卡巴卡才开口:【......宝贝,你背书背疯魔了?】   云丹翻了个白眼:【什么疯魔不疯魔,这不就是一个文化人的基本素养吗?】   玛卡巴卡提议道:【哦,那想必宝贝你也知道这些问题的对应解决办法吧,不如去试试帮忙解决此次水灾问题?】   【怎么帮忙啊,我虽然是长公主,现在却还可是无权无势的。】云丹叹气,将身体缓缓下沉,下巴也浸入到了热水里。   【你和楚天宁都不小了,估计过不了多久,楚帝就会安排你们帮着做点事情、或是去旁观上朝之类的。】玛卡巴卡鼓励道,【好好表现,争取多些实权,以后也好有点自保的倚仗才是。】   【知道啦......】云丹在浴桶里吹着泡泡。   *   玛卡巴卡一语成谶。   次日,楚帝就差人来枕玉阁报,近日因事务繁忙,此次洪水之事便交由端王带人于京中处理。   楚帝还特意吩咐,因着几位皇子公主年龄已经不小,为了让他们今后能更好地为国效力、体察民生,现时已满十岁以上的大皇子、长公主、二公主、二皇子、三皇子与四皇子以及他们的伴读都要跟着端王一同前往考察学习。   这次考察学习不知要持续多久,听闻此事,云丹便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了换洗衣物等,按照要求赶到了宫门处。   一来,她确实想为洪水之事出一份力,二来她也有心想好好表现。   端王乃是楚帝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因为两人比寻常同父异母的皇室兄弟们更亲近的血缘,加上二人自幼感情颇深,端王是在朝王爷中唯一一个被封为亲王的王爷,有着不小的权力,在国家政务上也有很多高明的建议,处理事务雷厉风行。   虽然如此,端王平日里却很少动用权力或是干涉政务,更从未听闻他有参与过党争之事。   楚帝竟派了平日里总是悠哉悠哉的端王处理此事,足以见得这水灾恐怕比较严重。   大雨依旧滂沱,宫门处已经聚集了好些锦衣华服的人和豪华气派的马车,除了此次的领头人物端王之外,还有一些六部官员、守卫侍从、奉楚帝之命来学习的皇子公主伴读等等,声势很是浩荡。   “长公主殿下。”   云丹一到宫门处,就见端王向她行礼问好。   端王不愧是楚帝一母同胞的弟弟,生得也是剑眉星目、俊朗非凡。他年龄比楚帝小上不少,如今才刚过而立之年不久,再加上他毕竟不是皇帝,身上并没有楚帝那种不怒自威的天子气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比清贵的气质。   “皇叔。”云丹也恭敬地朝他行礼,“此次还得多劳烦皇叔照顾我们几位小辈了。”   “不必客气,既是皇上吩咐的,本王自当尽心竭力。”端王并没有摆长辈的架子,而是露出一个笑容来。   不过,大概是端王本身气质泠然的缘故,即使他的脸上带着礼貌的笑容,整个人还是有种令人难以接近的感觉。   楚帝不一样,楚帝虽然在朝堂上威严赫赫,平日里对待小辈们的时候,给云丹的感觉都很是和蔼和亲,没有端王那种若隐若现的疏离感。   两人又彼此客套了一番,随即另一边又来了其他官员,端王便转而去和他们周旋礼节了。   云丹松了一口气,重新上了马车。   不久,所有人就都到齐。   云丹坐在马车中往外看着雨景,心下有些紧张。这不仅是她第一回 正式出宫,还是第一回面临国家政务之事。   她在这方面没什么经验,还不太了解什么事该做,什么事是大家默认不该做的。   更何况,这个气氛确实挺严肃的,尽是一片秩序井然之象。   所以即便她一到宫门处便瞧见了楚天宁和楚云苏他们几人的马车,也没有上前去跟他们聊天。   端王乘坐的马车在最前头,随着他一声令下,宫门大开,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地出了宫去。   作者有话说:   ①:以上关于洪水产生因素的理论都来自高中地理知识。 第48章 、京兆府   洛阳作为楚国的京城、全国最繁华的地方, 占地面积非常之大。想要横跨整个洛阳,以寻常乘坐马车的速度都要几个时辰。   京兆府,负责的是整个洛阳京城的管理。   为了更好地治理偌大的洛阳城, 京兆府在承担如此职责的同时, 也被赋予了很大的自主权力,以保证京城事务的高效运转。   这么多年下来,京兆府不仅府衙占地面积巨大, 其中分管各类事项的部门更是俨然有序、类型齐全, 甚至可以说是一个迷你小朝堂了。   同时,在京兆府自主权很大的同时, 为了防止其专权独断, 楚帝也赐予了负责京中治安的锦衣卫监督京兆府的权力,锦衣卫则直接听命于皇帝。   此次的洪水事件,便是由京兆府中的工门所负责的。   因此,一行人出宫之后,首先来到的地方就是京兆府。   一行人各自下了马车, 依然是由端王带头, 其他人则按照位分等自发地选择所处的前后位置, 一齐通过大门和院落,往府衙正厅的方向走去。   几个皇子公主们自然是站在一起的。   “哇, 京兆府真的好大、好气派啊!”楚云苏两眼发光地左看看右看看。   “真的真的。”楚天宁也啧啧称奇,“看起来可能都有五分之一个皇宫那么大了呢!”   云丹也感叹道:“不仅是大, 建筑什么的都好新啊!院子里也到处是珍贵的奇花异草, 假山泉林,感觉就跟园林一样, 真不敢想象这是个办公场所......”   听到他们几个叽叽喳喳的声音, 楚天策背着手皱眉看过来, 一副表情俨然就是在嘲笑他们没见识。   然而云丹才不管他那么多,难得大家一起出来,就跟郊游似的,多有乐趣呀!   况且虽然洪水情况不容乐观,这不还有无比可靠的端王在吗?天塌下来也有他撑着,他们这些小辈本来就是过来摸摸鱼的嘛。   很明显,楚天宁和楚云苏和她的想法一样,此刻看起来都是毫无压力的模样。   “苏苏听人说,京兆府的膳食特别有特色呢,很值得品尝!”楚云苏一边跟着队伍前进,一边双手十指交叉握拳放在脸边,一副十分期待的模样。   “恐怕不行。”楚天策的声音从一旁幽幽地传来,“方才天策听人说,我们只是在此与京兆府尹进行一些基本情况的商讨,稍后还要一同前往洪水情况严重的东边进行实地考察,膳食和住宿大概都要在那边解决。”   “喔......”楚云苏愣愣的。   楚天策见她有点丧气,又开口补充道:“届时到了东边的客栈里,应该可以自行出门解决膳食问题。”   “真的?!”楚云苏非常惊喜,“就是说,想去哪里吃就去哪里吃?”   楚天策犹豫半晌,最终还是点点头:“大概。”   楚云苏重新春暖花开起来,而一旁的四皇子则看上去忧心忡忡。   四皇子大名楚天纯,仅仅只比三皇子楚天澜小上几个月,两人如今都是十二岁的年纪。   云丹对楚天纯留意不多。   至于为什么——   楚天策与总是带头捣蛋的三个哥哥姐姐相比,只能说是相对比较内向,严以律己,严以待人,不爱惹是生非......   呃,也不完全对,虽然他不主动搞事情,但似乎很热衷于打小报告......   而楚天澜,则是严以律己,宽以待人。他的性格虽算不上非常活泼,但总体来说也是外向开朗的。   而四皇子楚天纯......则是十分内向的性子。   平日里云丹对他少得可怜的接触都是在宫中上课的时候。   然而,无论是在尚书房念书、在马场学习骑术等等时间,楚天纯都表现得沉默寡言,总是一副在神游天外的发呆模样,除非必要,几乎从来不主动和他们谈话。   此刻楚天纯正默默地跟在楚天澜旁边,虽然一张稚气未褪的脸上还是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眉尾微微下垂的眉毛下,一双大眼睛看向前方,似乎在专心走路。   然而,云丹却莫名感觉到了他周围散发出来的沮丧气息。   *   总算是来到了府衙的正厅。   京兆府正厅也如同外边一般布置得十分有格调,风格恢宏而不失大气。   京兆府尹已经早早地等候着他们大驾光临了,一见为首的端王踏过门槛,便立即行礼,亲切道:“端王殿下,好久不见,实在是麻烦您过来走一趟——”   京兆府尹是一个瞧起来颇为憨厚的中年男子,他的头上戴着乌纱帽,身穿绣有白鹏的圆领官袍,身材微微有些发福,留着两撇黑色的小胡子,整体的容貌看上去很是和气。   诸多皇室和京中官员权贵们来到,京兆府尹哪敢怠慢,立刻便让人捧上热茶,殷勤地伺候他们坐在精致的雕花红木椅上,地上还铺着花纹繁复的绒毯。   端王微微一笑:“不必客气,本王只是奉旨办事罢了。”   他姿态优雅地伸出手去接过热茶,放在唇边抿了一口,随即缓缓开口:“此次本王来意为何,想必府尹大人也是清楚的,还请大人详细谈一下具体情况,我们也好加以解决才是。”   “是是是。”京兆尹也明白此事利害,立刻正色起来,“事情是这样的,自打昨日开始连降暴雨之后,微臣府中便有工门的官员来报,说是洛阳东边的点翠街一带隐隐出现了水淹的情况。   “微臣以为大约是这雨下得迅猛无比、加上东边点翠街一带的路道较为狭小,因此才短暂出现问题,于是并没有十分重视,只是让工门自行寻找解决办法。   “可情况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更加严重,到了接近黄昏的时候,洪水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微臣便差人将此事上报朝廷。原本按照计划,若快马加鞭是能在日落之前到达皇宫的,谁知......”   京兆府尹说到这里,微微地叹了口气,两撇小黑胡子也跟着动了动。   端王那原本正缓缓转动着杯盏的手指也微微一顿。然而他并未发问,只是静静地等待着下文。   他双手作揖,一副请罪的模样:“不知是出了什么岔子,负责传信的府衙差人竟在半途被人截停,致使直到深夜,此事才成功传到了皇宫之中。”   “被人截停?”端王轻轻皱眉。   “是。”京兆府尹应道,“京兆府专办政事,既无尚武之人,更无任何兵力。再加上传信差人被截停的地方距离锦衣卫镇抚司衙门更近,他便先行前往那处向锦衣卫指挥使求助——”   一直在旁边的云丹听到此处,和楚天宁、楚云苏交换了一个略显诧异的眼神。   锦衣卫指挥使,徐世旧。   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另一个人。   徐君白。   端王表情沉肃,似乎是在思考着些什么,在红木椅扶手处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扣着手指关节:“府尹大人,请锦衣卫指挥使和那传信差人来见本王。”   “端王殿下,微臣早已做此通知,只是指挥使今早似是公务缠身,未能及时赶到,但想必此刻已经在路上了。”京兆府尹恭敬地说。   端王神色淡淡地点点头,表明自己已经知晓了,接着他又问道:“府尹大人,您还没说东边点翠街的洪水到底是怎么回事。”   “哦,对,瞧微臣这记性,把这么要紧的事儿给忘了。”京兆府尹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微臣以为,此事还是留待端王殿下去实地考察一下为好,免得误了殿下的判断。指挥使和差人也会先去往那处。”   端王放下杯盏:“原来如此,那不多耽误,麻烦府尹大人现时便带本王过去一趟。”   “遵命。”京兆府尹正色行礼。   *   端王下令让部分官员留守在京兆府处,包括皇子公主们、工部人员在内的其余人等则跟着他与京兆尹一同前往东边点翠街。   大约一个时辰的赶路后,众人终于抵达目的地。   即使心中已经对此次水灾的严重情况有了个预计,且沿路上也见到了一些水淹的实景,但真正靠近点翠街时,云丹还是暗暗心惊。   只见路上此时空无一人,两边的摊贩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是留下了部分还未来得及收拾完全的铺位,一些物品散乱地堆砌在了地上。   现时还没来到点翠街,洪水的情况就已经不容乐观,混浊的积水几乎深至小腿中部,马车根本无法继续行走下去,众人只好纷纷下车徒步。   此次他们来到这边算得上是微服私访,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周边的百姓都不知道他们的身份。   越往前走,积水也就越深。   此时下了马车,云丹的腿也湿透了,一开始虽然觉得不太舒服,但过了一会儿也就习惯了,甚至觉得有些新奇。   所有人都要么毫不介意、要么硬着头皮地踏在混浊的积水中,缓缓向前行进。   端王、楚天策和楚天澜看起来都毫不介意,只是一心想快些到点翠街探查情况。   楚天宁和楚云苏也毫不介意,他们平时在宫中养尊处优惯了,现在踏在泥水里,非但不觉得脏,反而觉得有趣。   “看,二妹,我走得比你快!”楚天宁一边在快到膝盖的积水中故意快速迈着步,让水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楚云苏不甘示弱,也努力地向前赶去:“皇兄等等苏苏呀!”   “哈哈哈,不等不等。”楚天宁玩嗨了,回头做了个鬼脸。   “皇兄!”楚云苏着急地喊了一声,继而俯身挽起袖子,一只手撑着油纸伞,另一只手放到积水表面,往前泼了过去,“接招!”   楚天宁的后背被淋湿,立刻变得黏黏糊糊。   “二妹,你竟敢偷袭我!”楚天宁佯装生气,随即便转过头与楚云苏开始对泼了起来。   他们那边在小学生打架,云丹正想快乐地去加入一下,突然留意到一旁的楚天纯眼睛微微睁大,脸上隐隐浮现出惊恐的神色。   作者有话说:   楚天纯:莫挨老子.jpg 第49章 、点翠街   从一开始, 云丹就发现楚天纯是硬着头皮踏入积水的那一个。   何止是硬着头皮,云丹觉得他的表情简直是视死如归。   楚天纯原本白皙的脸上发青,轻轻咬着下嘴唇往前走, 脚步小心翼翼, 表情战战兢兢,两边宽大的衣袖不知用什么束到了大胳膊处,原本飘逸的腰带更是被捆了好几圈, 打了个牢固无比的死结。   只见他一路上尽是认真地盯着越漫越高的混浊积水, 惶恐而精准地避过了水面上漂浮的各种东西。   有时是一个布袋子,有时是一小块酥油饼, 有时是一串手链子, 或者树叶、油纸、亦或是丝带......   楚天纯原本就这么安静而紧张地跟在楚云苏的后边,直到楚天宁也转过身来朝楚云苏开始泼水。   那些水的大部分直接泼在了楚云苏的身上,然而,旁边的楚天纯还是被殃及池鱼了。   只见他惊恐地侧身试图避让,可那原本干净的上身衣袍上还是被溅上了污水。   楚天纯的表情看起来像是快要昏过去了。   “皇兄, 二妹!”云丹见状立刻出口喊道, “我也要玩, 咱们往前走些,别不小心泼到其他人啦!”   “啊?”楚天宁下意识地问道, 有点不知所措,“我们刚才有没有泼到其他人?”   正在他说话的间隙, 楚云苏趁机对着他就是使劲儿一泼!   这回, 楚天宁因着根本来不及反应和躲闪,瞬间便被泼了满脸, 整个脑袋都湿透了, 额前的碎发也蔫蔫地黏在了一起。   落汤鸡般的楚天宁:“......”   楚云苏笑了起来, 云丹也忍俊不禁。   楚天宁委屈地大声说:“二妹欺负我!”   楚云苏这才回过头去,脸上还带着笑意:“皇姐,苏苏和皇兄刚才一直很小心的,应当没有误伤到其——”   话还没说完,她就看到了楚天纯身上的脏印子。   楚天宁也留意到了,十分抱歉地说道:“啊......四弟,对不起......”   “四、四、四弟......”楚云苏结结巴巴地“四”了半天,接着努力迈步往楚天纯那边走了过去,抬起湿透了的双袖来,似乎是想安慰他。   楚天纯情不自禁地后退了半步。   云丹连忙用自己尚还算干爽的衣袖拦在了他们二人中间,在楚云苏的耳边悄声道:“二妹,你全身都湿了,先别碰四弟,他好像很不高兴。”   “嗯嗯。”楚云苏连忙点头,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楚天纯,“四弟......你有没有事呀?”   楚天纯只是摇了摇头:“二姐,我没事。”   “四弟可是特别喜爱这身衣服?”楚云苏讨好地哄道,“要不苏苏回去让人做几套一模一样、崭新的给你,好不好?”   楚天纯还是摇了摇头:“不用的,二姐,我知道你们不是故意的。我们继续向前走吧,你们玩,不用管我。”   “喔......”楚云苏像是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么大的雨,这么深的积水,快别闹了。”方才一直不吭声的楚天策终于忍无可忍了,“若是在宫外生病就麻烦了。”   楚云苏看了一眼楚天策,随即缩了缩脖子,乖巧道:“嗯嗯,苏苏乖乖的,不闹啦。”   “二弟说的是。”楚天宁也连连答应,“接下来我一定谨记二弟的教诲,专心赶路!”   云丹则是感觉有些遗憾,她还没有用水去泼过别人呢,就这么被楚天策制止了。   她看了看自己那在油纸伞的保护下还算干爽的上半身,又看了看楚天宁和楚云苏几乎全身湿透、狼狈但却又快乐的样子,心下里暗暗寻思着,什么时候能再有泼人的机会呢?   说不定待会还能趁楚天策不注意,再胡闹一会儿。   【宝贝。】玛卡巴卡似是看出了她的遗憾,开口道,【楚天宁和楚云苏都已经跟落汤鸡似的了,再泼他们就不好玩了。】   【哦?】云丹思索,【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确实,看着原本干爽干净的衣服被弄湿才特别有成就感......尤其是那种看起来一尘不染、还带着隐隐香气的洁白衣袍......】   玛卡巴卡:【......你想偷袭喻珏吗?】   【......】云丹恍然大悟,【是哦,你不说我都没发现,喻珏确实是个合适的人选啊!】   玛卡巴卡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啊?我来玩笑的!这不像是你的作风啊宝贝,上次在尚书房外边的时候,你不是因为怕他衣服被淋湿才用伞接济了他吗?】   【玛卡巴卡,你开动开动你的脑袋瓜子,这能一样吗?】云丹理直气壮道,【看他被雨淋湿和我自己用水把他泼湿,能一样吗?前者我承受的是心疼——哦,心疼衣服,不是喻珏——后者我收获的是刺激和喜悦!】   【双标的女人!】玛卡巴卡震惊了,【你不怕他报复你啊?】   【切。】也许是因为距离喻珏上次展现出极具威胁性的模样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又或者是因为上回他在尚书房伪装得太过纯良无害,云丹现在倒是不怎么怕他了,【我干嘛要怕他报复啊?他上次跟季凝霜说我坏话的事情,我还没报复他呢!】   【......宝贝,没想到你还挺有勇气的。】玛卡巴卡惊讶道,【太难得了,我支持你!】   云丹寻思半晌:【嗯......这次喻珏也一起出宫来了吧,只是我一直没见到他。他应该是在队伍的后头,和其他几个伴读在一块儿。】   【我猜也是。】玛卡巴卡的语气听起来有点兴奋,【那你打算什么时侯动手?】   云丹也开始有点期待了:【等察看完点翠街的情况,今晚到客栈住下之后吧,我们肯定能有机会见面的。】   *   来到点翠街的时候,积水已经漫到了云丹的腰腹处。   只见那洪水最严重的地方已经有众多身穿窄袖紧身工作服的工门官员在忙不迭地清理着街上的障碍物。   京兆尹对着众人解释道:“从洪水刚刚开始的时候,工门的官员们便已经疏散了居住在这一带的百姓们,只可惜还是有许多民宅和良田、以及其中未来得及收割的农作物被淹没了......”   随着他这一句话,一个满面愁容的工门官员走了上来,朝着端王仔仔细细地汇报了一遍各项具体的损失数额。   端王只是听着,待工门官员汇报结束后问道:“府尹大人,你们可有查出些什么缘由?本王不认为仅仅是天降大雨就能严重至此。”   “回端王殿下,自然是有的。”京兆尹急忙汇报,“点翠街旁边正是环绕着洛阳城的河流之一,而点翠街的尽头处本有成片的湖泊,降雨的时候可以储蓄水源,也能调节径流......”   他顿了顿,继而继续说道:“可是,昨日工门的官员发现,那边周围的湿地有不少都被私自开垦用来种植农作物,破坏了原有的环境不说,还大量将湖泊水引去灌溉......湖泊遭到了巨大的破坏,又遇暴雨连日,这才......”①   “私自开垦的事情,之前一直没被发现么?”端王的目光似乎不经意地在京兆尹身上一瞥。   京兆尹听他语气缓缓,又看到那个明明很平静却莫名令人心惊的眼神,突然有种大难临头的感觉,额间渗出冷汗:“回殿下,那片湖泊所处位置甚是偏僻,平日里就几乎没有人会去......”   “嗯,没人会去,当然不用查了。”端王说道,“看来府尹大人还是很有信心的。”   不等京兆尹有所反应,端王又像是方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抿唇笑了笑:“对了,本王见贵府帮手似乎不够?”   京兆尹见他态度好像缓和了些,忙应道:“是的,工门根本忙不过来,没有批准,微臣也不敢贸然求助锦衣卫,于是才想到要往宫中汇报......”   云丹默默听着,心里明白。   在洛阳城之中,京兆府掌握着几乎所有行政大权,几乎可以算是一手遮天。锦衣卫直属于皇帝,还算是军队力量,不可能听由京兆府调动。   贸然请锦衣卫帮忙,被拒绝还算是小事,就怕有人以后要拿此事来做文章说京兆府有心要联合锦衣卫,那可就是大麻烦了。所以京兆尹不可能去冒这个险。   在他们说话之间,众人已然来到了那片已经被完全淹没、触目尽是一片荒凉的湖泊湿地处。   瓢泼大雨下,暗沉的水面上漂浮着无数乱七八糟的杂草和农作物。   “微臣也试着去联系私自开垦的百姓了,可不知怎的,他们全都抵死不认,说他们是无辜的,再问他们就什么都不说......”京兆尹叹了口气,“微臣怕在这样的关键时候引起民怨,于是也没有再为难他们......”   “......你们是朝廷的人吗?!你们是不是朝廷的人?!”   正在他们说话之时,一个似乎一直躲藏在附近一处小屋柴禾堆上、头戴花巾、妇人打扮的女子突然淌着水冲了过来,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慌乱地大声喊道。   作者有话说:   云丹:只有我能欺负喻珏=w=   ①以上关于湖泊等的地理知识参考了百度。 第50章 、云雾茶   众人都被她这一声和那扑过来的架势吓了一跳, 周围的侍从和守卫连忙团团将他们围住,把那头戴花巾的妇人挡在了外边。   那妇人却不依不饶地问道:“你们是不是朝廷的人?”   在场众人均是面面相觑,他们这次是微服私访, 并没有告知百姓的打算, 于是一时间并没有人回答那妇人的问题。   气氛徒然沉默了下来,继而端王清冷平缓的声音响起:“我们是奉朝廷之命来探查此事的官员,请问这位大娘有何贵干?”   一句话既无说出他们的身份, 又表明了他们来此处的目的, 而且还能以正当理由来询问这位妇人。   “婢子当时就想,能在这个时候来到这儿的, 除了朝廷的人大概也不会有别人了......”因着积水太深, 那妇人只是努力俯身行了个礼,“这事儿婢子和街坊们心里都清楚,当初说好了要在这里开垦农田的,明明府尹大人都已经同意,还说这是件能增加税收的好事儿, 如今却反倒要怪到咱们头上......”   “什么?!”听了她说的话, 京兆尹立即便大惊失色, 两撇小黑胡子也动了动,“莫要胡说八道!这里不是能放肆的——”   “让她说完。”端王却是抬手制止了京兆尹, 随即便望向那个妇人,“继续说。”   那妇人害怕地看了一眼京兆尹, 随即又看向端王, 便又好像有了主心骨一般:“这次水灾这么严重,现在出了事, 到时候怪罪下来, 咱们普通老百姓可不就要遭殃了?所以, 之前我们一直也都不敢说,只盼着哪天能有朝廷的人来为咱们做主哪......”   “你说这是京兆府批准的事情,可有证据?”端王见她模样十分肯定,出口问道,“若是有所依凭,我们自会帮忙主持公道。”   “证据?”那妇人愣了一愣,“有的,当时保存了契纸......婢子今日来这儿等了这么久,就是咱们一致商量好了,要婢子替街坊众人来的,为的是要证明咱们的清白......”   接着,她从怀里掏出一卷已经皱皱巴巴的罗纹纸,双手递给了拦在她和皇室众人之间那个为首的护卫。   那护卫没有看那罗纹纸哪怕一眼,而是直接用双手将其呈递给了端王。   端王捧着那罗纹纸,手指在上面慢慢摩挲着,表情逐渐变得越来越严肃。   一片只剩下大雨声和积水流淌声的诡异沉默中,周围的人大气都不敢出,京兆尹更是满脸的不安。   半晌,端王将那罗纹纸随手递给了京兆尹:“府尹大人自己看看,辨别一下真伪。”   京兆尹忐忑地接过了那罗纹纸,一张脸上满是震惊之色:“这......怎么会?!微臣明明记得没有做过这样的批准!”   言外之意就是说,这契纸以及上面的批字和盖章确乎是真的。   端王提醒道:“会不会是府尹大人日理万机,把这事儿给忘了?”   接着,不等京兆尹回答,他又转而继续道:“......或者,是府尹大人的手下替大人办事,私自决定了?”   京兆尹用双手捧着那罗纹纸,浑身僵硬,连嘴唇都变得苍白:“微臣......微臣会细查此事......”   端王见状,轻轻叹了口气,淡淡道:“无论府尹大人是有意隐瞒,还是管理不当,这次都闹出了这么大的幺蛾子......明明人手不足,找个人传信到宫中都能被截停,此则为办事不力......这些要是传到皇上那儿去,府尹大人这位置可怕是坐不稳了。”   然后端王不再理会一旁的京兆尹,而是转而对着身边的侍从和守卫,用外边那妇人听不见的声音平静道:“传到锦衣卫镇抚司衙门那边,尽量调遣多些人来点翠街帮忙处理洪水,就说是本王的命令。”   “是!”   “其余的事情,等锦衣卫指挥使过来再说,本王倒要看看这截断传信到底是怎么回事。”端王不再废话,而是直接一甩衣袖往回走,连看都不看京兆尹,“先行赶往如意街客栈中落脚,现在就出发。”   随即,他看了那妇人一眼,又补充一句:“稍后本王会再去探访一下点翠街的其余居民。”   *   等众人到达那远离洪水的如意街中之时,已经到傍晚了。   他们与那头戴花巾的妇人告别之后,一行人便来到了事先订好的如意客栈落脚,今晚也是要在此处歇息。   在进入那热闹熙攘、由数个巨大四合院组成的客栈之前,端王对他们几个皇子公主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   几个小辈均是点头如捣蒜。   经过一整天的长途跋涉,云丹只觉得自己已经快累得散架了。   快马加鞭地坐马车久了颠得屁股疼不说,后来还在雨中举着伞走了那么一大段积水路,中午也只是随便吃了好几个撒着芝麻的烧饼,早就是又累又饿了。   平日里在宫中锦衣玉食惯了的云丹,现在最大的梦想就是再吃几个芝麻烧饼,然后换一身干净的麻布衣裳。   还好,如意客栈中提供了热乎乎的晚膳,云丹心满意足地饱餐了一顿。   用过晚膳、沐浴过后,云丹只觉得整个人都在焕发着生机。   【好了,现在我要去找喻珏算他之前说我坏话的账了。】云丹在脑海中对玛卡巴卡兴奋道,【俗话说得好,饱暖思淫......啊不,呸呸呸!俗话说得好,人在吃饱穿暖之后就会追求精神上的需要!没错,就是这样!】   【......】玛卡巴卡说,【你去吧,宝贝,低调点,泼他水的时候最好别被他知道你是故意的。】   【那当然了!】云丹胸有成竹,【我肯定会假装自己是不小心的,你就放心吧!】   云丹边说着,边捧着一杯热茶走出了自己被分配到的、位于三楼的某个雅间,寻找着喻珏的身影。   要是能在走廊或者院落里碰到他就好了......   不得不说,这如意客栈的环境还真挺不错的。几个四合院都很大,中间的院落无比宽敞,其中有着茂盛的树木花草、假山流水、池塘小桥、亭子石路。   云丹此刻走在走廊上,手里捧着一杯热乎乎的云雾茶,观赏着木栏杆外、院落中的雨景,迎面而来的凉风吹得四处挂着的长方形红纸灯笼一晃一晃的,真是令人感到惬意至极。   有不少人正在走廊上靠着栏杆聊天说笑。   可直到云丹将几乎整个如意客栈的公共区域逛了一圈,都没有找到她心心念念着的那个白色身影。   云丹叹了口气,接着只好踏着木地板来到四合院的二楼。   方才在安排雅间的时候,她注意到好像伴读都在这一层......喻珏......喻珏在哪一间来着?   然而,还没等云丹挨个挨个去找喻珏所在的雅间,就听到二楼其中一个雅间里传来了热闹的声音。   云丹好奇地走了过去,将耳朵贴在那糊上了纸的雕花镂空圆窗边。   她竟然听到了好些个伴读的声音,包括温逐月和喻珏!   敢情他们几个是凑到一起玩了?   而且听他们的对话内容,似乎还是在......打牌?!   有温逐月在,她就好找借口了。   思及此处,云丹便整理了一下衣襟和头发,接着挺直腰板子,神情严肃地站在了那雅间的木门前,“叩叩”地敲了几下门,大声喊道:“逐月!”   伴随着一阵脚步声,木门很快便被打开,站在门后的果真是温逐月。   在她身后,则是此次跟皇子公主们一起出宫的六个伴读,此刻正散散落落地分布在了雅间的各处——   有的正坐在榻上,有的坐在木椅上,甚至有的歪歪扭扭地坐在地上、靠着墙......   雅间内的小桌上,赫然便是许多长方形的纸牌!   而喻珏,此刻就姿态随意放松地坐在小桌旁,一只手托着腮,另一只手里捏着一张纸牌,正转过头来惊讶地看着她。   他们果然在聚众打牌!   他们竟然在聚众打牌!   他们竟然偷偷打牌!却不叫上她!   云丹心里有点酸溜溜的,温逐月身为自己的伴读,这么好玩的事情,竟然不叫上自己......   她此刻已经将什么报复喻珏的事情抛到了九霄云外,温逐月才叫出一声“公主”,云丹就说道:“逐月,本公主闲着无聊,所以来看看你。”   云丹正要主动提出想要加入他们,就见喻珏朝她晃了晃手指间捏着的那张纸牌,笑道:“公主,来陪我们一起玩,好不好?”   “好!”云丹欢快地应道,“我把皇兄他们也喊来!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公主。”温逐月也开心地笑了,“快去吧,难得大家一起出宫,玩纸牌真的很有趣。”   云丹哪还用得着温逐月催促,自己将手中那杯暖暖的云雾茶往温逐月手里一塞,就一溜烟地跑了,脚步“啪嗒啪嗒”地蹦哒上了三楼。   “皇兄!二妹!”   随即,她的视线落到了楚天策那雅间前的长方形红纸灯笼上,又想起什么似的捂住了嘴巴。   作者有话说:   来啊,聚众打牌! 第51章 、惊天雷   云丹在路过楚天策那雅间的时候, 刻意放轻了脚步声。   没办法,打牌虽然算不上什么违反规则的行为,但也终究不是什么正经事, 若是被楚天策知晓了, 说不准要教育他们一番。   至于他会说些什么,又是以如何的语气和姿态来告诫他们此次出行不是来游玩之类的话,云丹闭着眼睛都能想象得出来。   所以她不是很想惊动楚天策这尊大佛, 而是先偷偷溜到了楚天宁的门前。   云丹敲敲门, 压低声音道:“皇兄,皇兄, 是我, 快开门。”   “啊,怎么了?”里面传来楚天宁疲倦的声音,接着门被打开,披散着头发、打着哈欠的楚天宁出现在了门后。   云丹将双手放到他的双肩上:“皇兄,逐月他们几个伴读在玩纸牌呢, 一起去?”   “纸牌!你皇兄可是十分在行的!”楚天宁仿佛疲惫被一扫而光, 立刻应允, “叫上二妹?”   “当然。”   于是,他们又鬼鬼祟祟地把楚云苏也叫了出来。   三人在走廊上放轻了脚步, 正打算下楼去时,楚云苏看向旁边楚天纯所在的雅间, 提议道:“不如叫上四弟?今日我们弄脏了他的衣服, 不如趁这个机会哄哄他。”   “四弟啊......”楚天宁挠了挠头,“他平日里好像比较喜爱一个人待着。”   云丹也点点头, 这也是她为什么没去邀请楚天纯的原因。   至于楚天澜......虽然很有可能会答应他们的邀请, 但人家毕竟是个正经人, 总觉得怂恿他去打牌终究也不太合适的样子。   “让苏苏去说服四弟试试。”楚云苏跃跃欲试地敲响了楚天纯那雅间的门。   很快,门被打开,楚天纯疑惑地看着他们:“皇兄,皇姐,二姐,有什么事么?”   楚云苏去拉他的衣袖:“四弟,四弟,我们一起去打纸牌好不好呀?”   “纸牌?”楚天纯愣了愣,一双大眼睛微微睁大。   “是呀是呀,是纸牌哦,好玩的纸牌哦。”楚云苏不由分说地将踉踉跄跄的楚天纯拽出了雅间,“四弟若是不会,苏苏可以教你!”   “嗯......”楚天纯似乎是因着推脱不过而妥协了,只是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二姐,能让我拿点东西么?”   “可以,可以。”楚云苏见楚天纯答应,立刻喜笑颜开。   之前泼水事故也有楚天宁一份责任,因此他也急着献殷勤道:“四弟,你想拿些什么?让皇兄帮你——”   “不用,不用。”楚天纯神情紧张地拦住了正要踏进他雅间的楚天宁,“我自己来就好。”   接着,楚天纯便径自走入了雅间。   “什么东西呀,神神秘秘的——”云丹好奇地将脑袋探进去看,“没有什么呀,嗯,也不是,四弟的雅间好像特别干净......”   “真的!连窗棱看起来都没有一点灰尘。”楚天宁也惊叹道,“大概是方才才打扫过。”   楚云苏欣慰道:“四弟勤俭持家,真是我们的好楷模。”   不过片刻,楚天纯就又重新出来了,这回他的怀里抱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裹。   楚云苏戳了戳那包裹,好奇的表情滥于言表:“四弟,这是什么呀?”   “巾帕......”   还没等楚云苏继续问他为什么要带这些出来,云丹就发现在楚天纯的后脖颈处,本该白皙的皮肤竟泛着异样的红色,奇怪道:“四弟,你这里怎么红红的?”   “嗯嗯?让苏苏看看。”楚云苏也凑了过去,“真的诶。”   楚天纯回答道:“啊......大概是方才沐浴的时候搓得狠了。”   云丹心想好家伙,之前在点翠街那边的时候,她就觉得楚天纯特别爱干净,只是没想到竟然到了这种程度!   他们长途跋涉累了一整天,估计也只有楚天纯才会一来到客栈就打扫卫生,还把自己洗秃噜皮!   云丹正想着这些,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楚天纯怀中的包裹里,心中有了某种猜测......   *   果然,一切正如云丹所料,到达二楼伴读们聚集的雅间之后,楚天纯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从包裹里取出一堆东西......   然后开始打扫卫生。   众人:“......”   几个哥哥姐姐哪好意思顾着自己玩,放任弟弟在旁边吭哧吭哧地干活?   更别提那些伴读们,让皇子帮自己打扫雅间,他们是活腻了吗?   可是无论他们怎么劝,楚天纯都只是摇摇头,然后接着干自己的。   最终众人无法,只好跟着他一起打扫。   半个时辰之后,众人已经累得纷纷趴在了雅间里,萎靡不振地开始打纸牌。   而楚天纯,则是终于歇停了,转而又去掏他带来的包裹。   已经毫无形象地靠在了墙上的云丹心里咯噔一下,不会还有吧?!   还好,这次楚天纯只是从里边拿出了一些从宫中带出来的雪白绒毯,轻轻地铺在了雅间的一个小角落里,接着整个人曲起腿来,双手环抱着腿,乖巧地坐在了上面,表情看起来似乎挺满意。   云丹:“......”   见云丹望向自己,楚天纯歪了歪头:“皇姐,要么?”   意思是在询问她需不需要也来一块绒毯。   云丹连忙摇头:“不必,四弟你自己用就好。”   她只觉得自己真的好累,累得需要做点什么有意思的事情来放松一下自己。   随即,云丹的视线落在了桌上那杯自己先前带来的云雾茶上面,然后假装在不经意间将它拿了起来,偷偷瞥了一眼旁边的喻珏。   刚才打扫完卫生之后,她就故意坐在了喻珏的身旁。   现在还有好几个人才轮到她出牌,她还有充分的犯案时间。   云丹盯着自己手中的纸牌,看上去似乎是在思考下一步应该出哪一张牌,实际上是在找泼喻珏的机会。   “长公主殿下,轮到您啦。”坐在自己右侧的喻珏眉眼间带着笑意,轻声提醒她。   “嗯嗯。”云丹随意应着。   接着,她试着用拿着杯盏的左手去取右手中展开的纸牌。   随着她的动作,杯盏也微微倾斜,云丹再就势往右侧使了使劲儿,那杯中凉凉的云雾茶就泼了出去!   “公主小心!”坐在自己正对面的温逐月眼见这一幕,顿时一声惊呼。   因着喻珏坐在自己的右边,又正微微朝自己这边侧过身来,他们之间还离得极近,喻珏一时根本没反应过来,就在毫无防备之下被茶水泼中了左胸口处!   “小侯爷!”众人顿时又是一声惊呼。   云雾茶在喻珏左胸口处的白衣上留下了淡淡的青色痕迹,看上去虽近乎透明,但却已经完全湿透了衣裳,还在缓缓地往下浸去。   喻珏则是完全愣住了,只是低头往自己身上看去,叫了一声:“公主......”   “啊,小侯爷,对不起对不起!”云丹做出一副慌乱之态,急忙伸出手作势要帮他擦去身上的茶水。   只见云丹将手中的纸牌放下,侧过身去,看着喻珏的白衣,脸上露出心疼之色:“都怪我,这么不小心,把小侯爷的衣裳都弄湿了......来,小侯爷,我帮你擦擦......”   因着方才众人花费好大力气才做了一番打扫,都觉得十分闷热,于是将雅间内的两扇木窗都打开了,屋内也就充斥着滂沱的大雨声,还不时有裹挟着水汽的风吹来,空气中都弥漫着草木的香气。   正在云丹伸手要往喻珏身上衣裳探去的刹那,窗外又是猛地刮起一阵大风,屋内原本燃着的烛光忽地一下全灭了。   “怎么了怎么了?”   “啊,皇兄,蜡烛被吹灭啦!”   “我现在去把窗关上!”   “天哪,好大的风!”   “温小姐,你知道火烛在哪里么?”   ......   云丹的指尖抚上喻珏胸口白衣上沾染了茶水处,在黑暗中只轻轻地一点。   接着,她故意用手指将那茶水缓缓向下抹去,从左胸口处,到腰间,再到小腹......   这时,窗外的天际横空划过一道闪电,像是将室内的黑暗猛地撕开了一道苍白的口子。   接着,便是暴雨倾盆,惊天雷声如鸣。   闪电一刹那的光芒将喻珏一双因惊诧和紧张而微微睁大的双眼映照得格外明亮清澈。   感受到云丹冰凉的手指隔着被茶水浸湿的衣裳传来的触感,喻珏在下意识间不安地动了动,但终究还是没有躲闪开,只是垂眸看向她的指尖,眨了眨眼睛,轻轻咬着下嘴唇。   随着云丹的动作,他的呼吸也放得越来越轻。   一抹淡淡的绯红色自他的耳朵尖处泛起,继而整张脸都变得通红。   云丹原本正沉浸在自己的恶作剧之中,见到这副宛若纯情少年模样的喻珏却是蓦地有点呆住了。   ......怎么总觉得哪里不对?   云丹的心底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接着仿佛在下意识之间,她竟是开口直接唤了他的本名:“喻珏......   “......到底哪个才是真的你?”   作者有话说:   喻珏:我怀疑公主想占我便宜,但我没有证据qwq 第52章 、小酒窝   云丹的下半句话淹没在了轰隆隆的雷声之中。   喻珏听她直接叫了自己的大名, 也是一愣。   闪电不过在转瞬之间,屋内又重新陷入黑暗。   再下一刻,其余人便将窗户关好, 烛火也重新被点燃, 火苗微微地晃动着,将柔和的烛光洒满整个雅间。   屋内顿时又明亮了起来,如倾如注的暴雨声也似乎被紧紧闭上的窗子阻隔在了外边, 没有之前听得那么真切。   先前那种奇异的感觉也随之消失了。   云丹摇了摇头, 将自己理不清的思绪抛到一旁,回过了神来。   雅间内恢复了照明, 众人只见那原本只有一小团的淡青色就这么随着云丹的动作蔓延开来, 在喻珏的白衣上划出了一道长长的痕迹。   喻珏低下头看向自己身上的衣袍:“......”   众人:“......”   之前就觉得长公主殿下恐怕是对小侯爷有什么成见,如今看来果然是真的!   她分明就是故意在羞辱人家!   云丹将那些茶水抹开来之后,收回了手,继而稍微往后侧了侧身,看着那一长条淡青色的茶水痕迹, 满意地点点头, 笑得眉眼弯弯:“嗯, 这样一抹开来,茶水就不会渗透到里边啦!我可真是聪明呢!”   嗯, 既然她今日在这么多人面前这样对待了喻珏,之前他对季凝霜说自己坏话的事情, 到此就一笔勾销吧!   【宝贝, 干得好!】玛卡巴卡在脑海中称赞道,【妙啊妙啊, 既没有明着跟喻珏作对, 又成功弄脏了他的衣服, 还让其他人都知道你对他有意见......】   云丹也欢乐道:【感觉我是偷袭成功了!】   【自信点,把感觉俩字去掉。】玛卡巴卡说,【真是大快人心!】   喻珏沉默半晌,并未出言反驳,而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开口问道:“殿下,您方才是不是有话想与喻珏说?”   “啊?”云丹愣了愣,才想起来她方才对喻珏问的那个问题,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那个问题既没头没尾,又没头没脑,也不知当时自己是受了气氛的感染还是怎么的,就在下意识之间说出来了。   还好那声雷来得及时,喻珏并没有听清楚。   云丹于是摇了摇头:“没事,小侯爷不必在意。”   喻珏有点迷茫地眨了眨眼睛,嘴唇微微动了动,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就见楚云苏不知何时已是过来拉住了云丹的衣袖。   “皇姐,苏苏有点饿了,这客栈里有没有吃的呀?”   “客栈里......吃的?”云丹本来思绪还停留在喻珏的事情上,想了半天才回答道,“客栈好像是固定时间提供早膳、午膳和晚膳......似乎并没有宵夜。”   温逐月也说:“是呀,方才逐月也去留意了一下,现在已经过了用餐的时间了,只是膳房还会一直开着,似乎是为了方便客人们随时前往自己烹饪。”   “哦豁!”本来有点垂头丧气的楚云苏顿时直起身子来,“那温小姐去膳房瞧过吗?里边有没有食材什么的?”   “没有。”温逐月摇了摇头,“逐月见客人们都是自己带食材来的。”   “要不我们出去买些回来?”楚云苏寻思,“虽然皇叔说了不让我们出客栈玩,但只是买点东西立刻就回来的话,应该没问题吧?”   云丹点头道:“我觉得可以。皇叔出门找点翠街的其余居民寻访去了,我们小心些,不被宫中的其他人发现就好,免得他们朝皇叔告状。”   楚天宁也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说实话,今日奔波这么久,又打扫了卫生,虽然用过晚膳,我也想念宵夜了。”   温逐月说道:“让逐月出去买食材就好,你们在客栈中等等。”   “不不不,逐月,还是我们去吧。”云丹连忙制止了她,“虽然皇叔只是不允许我们出去玩,买点东西回来应该没问题,但保不准他并不会赞同我们这样做......端王殿下毕竟是我们的皇叔,就算被发现了,他也不至于太苛责我们......”   他们几个毕竟是皇子公主,这点小事还不至于受到什么惩罚,可若是温逐月被发现这么做,问题可能会麻烦很多。   “是呀是呀。”楚云苏笑着看了看云丹和楚天宁,“一起?”   云丹点头,随即看向楚天纯:“我们三个去,四弟乖乖等着我们回来就好。”   楚天纯爱干净,外面狂风暴雨的,出去一趟肯定多多少少得染上些雨水什么的,她可不忍心他回来再把自己洗秃噜皮一次。   “一路小心。”楚天纯也没有推辞,只是提醒道。   *   跟屋内的楚天纯和众伴读告别之后,云丹便与楚天宁、楚云苏出了雅间。   “哇,真是狂风骤雨......”云丹扶着走廊上的木制栏杆,看向外边昏沉雨幕中的四合院落,感叹道,“我们要怎样出去,才能不被宫中的人发现啊?”   楚云苏也到她旁边扶着栏杆:“嗯......从客栈正门出去肯定是不行,我们找个一楼的窗子往外窜倒还差不多。”   “可以可以。”楚天宁也跟她们并排扶着木栏杆,踩着栏杆下边的底座,将脑袋往下边探过去,“我记得膳房就是在一楼,咱们可以先去膳房,顺便看看里面有什么烹饪器材。”   三人一致同意,又从各自的雅间中取了雨袍披在身上,继而便小心翼翼地下楼进入了一楼的膳房。   还好,一路上,他们只是碰到不少来落脚居住的百姓,并未碰到一同从宫中出行的人。   膳房如同这如意客栈一般,也是非常辽阔,宽大的木门前两边还各自挂了一串比走廊其他位置处更大更亮的长方形红色纸灯笼。   膳房干净整洁,中间有一大块空地,三面墙旁都放置着灶台。   膳房的角落里堆放了叠得整整齐齐的干柴,墙上挂着许多木勺,灶台旁的桌子上摆着许多样式简单的炊具和杯碗,油盐酱醋等调料也是一应俱全。   只是这膳房并没有类似储物柜之类的地方,果然正如温逐月所说,这里并没有烹饪所用的原材料,需要客人自行携带。   此刻已是戌时,虽然客栈里边四处都还很热闹,人们谈笑声不绝于耳,但还好膳房中没有人在。   云丹试着去推了推其中一扇木窗,窗子发出“吱呀”的一声,开了。   外面的暴雨声顿时变得清晰起来。   “走?”云丹边说着,边就先踩在了一张小板凳上,继而将一只脚踏上窗棱,手则是扒着墙。   “走走走!”楚云苏欢快地应着。   “嗯?等等!”云丹正打算跳到窗外,突然发现哪里不对。   楚天宁探头过来:“皇妹,怎么了?”   云丹皱眉道:“我给忘了......这客栈为了防止暴雨产生的水淹问题,下方用一些木柱给撑起来了......尽管这里是一楼,但距离外边的地面还是有些高度的,而且现在下着雨,地上也有一点点浅浅的积水,很容易滑倒。外面太暗了,刚才我差点没看清就跳下去了。”   接着,她便下了窗台,转头道:“我倒是没问题......皇兄,二妹,你们过来看看,你们能安稳落地吗?”   楚天宁走到窗边,眯着眼睛探头往下看了看:“我应该可以,用手扒着窗台的话,我的脚也该差不多着地了。”   “也是,毕竟皇兄比我们都高。”云丹点头。   楚云苏则是有些为难:“这个......苏苏觉得有点难度呀......”   楚天宁已经十六岁了,在他们这群兄弟姐妹中也是最高的。而楚云苏现在才十三,加上她本身体型比较娇小,楚天宁比她高上了好一截。   云丹在膳房四处绕来绕去、东张西望,苦恼道:“这里也没有绳子,怎么办呢?”   “二妹,要不我把你抱起来往下跳?”楚天宁挠了挠头,突然灵光一闪。   云丹看了看楚天宁那离“健壮”二字差了十万八千里的身子,毫不掩饰自己语气里的怀疑:“会不会太危险了?”   “我试试看!”楚天宁微微蹲下,接着两只手臂将楚云苏环绕起来,颇有些摇摇晃晃地努力重新站起。   楚云苏紧张地搂住他的脖子:“好像是有点危险......”   楚天宁一开始抱得还比较稳,但是当他重新走到窗边,两条手臂已经因为快要支持不住而微颤了起来。   云丹哭笑不得道:“要是真这样下去,你们俩都得摔个嘴啃泥。”   “唉,这就是平日里不好好锻炼的后果。”楚天宁见状也不敢冒险,叹了一口气后将楚云苏放回了地上。   楚云苏重回地面,似乎是一时还有点不适应,往后一踏,不小心踩到了旁边灶台一脚,重心顿时不稳,眼看就要往右边倒去!   云丹和楚天宁均是被吓了一跳,就在他们要上前扶住她的时候,突然不知从何处横空飞出一把折扇撞在楚云苏的右肩处!   楚云苏被这么往左侧一撞,身形竟是堪堪稳住了。   接着,窗外一个人影以快得令人难以捕捉到其动作的姿态翻进屋内,抬手将那正往地上落去的折扇抓在了手里。   一个身着锦衣卫特有的绛色飞鱼纹官袍、身长玉立的少年笑吟吟地轻巧落地,继而轻松地将楚云苏一把抱了起来,脸颊上露出两个小酒窝。   “二妹妹,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说:   天宁、云丹、云苏三兄妹:狐朋狗友,一拍即合~ 第53章 、半夏曲   “徐兄!怎么是你?!”   楚天宁被这个突然从窗外翻进来的人吓了一大跳, 等看清来者何人之后,直接惊呼出声。   “怎么不能是我?看来君白跟沈兄还是很有缘的。”徐君白俯身将楚云苏轻轻放回地面,等她彻底站稳后才放开, 继而对云丹也笑道, “长妹妹好。”   “徐兄好。”云丹也笑着对他点点头,“方才多谢了。”   楚云苏急忙跟着说道:“谢谢徐兄!”   徐君白用手中的折扇轻轻点了点楚云苏的脑袋,接着展开折扇, 微微扇着风:“不客气。方才君白在外面隐约听到, 你们似乎是想从窗子出去?唉,翻窗这种事情, 可不是正经人做的呀。”   楚天宁还在为上回徐君白怂恿楚云苏参加百花楼盛会、结果吃坏了肚子的事情耿耿于怀, 翻了个白眼道:“说得好像你很正经一样,你方才还不是翻窗进来的?”   “君白本身就不是正经人......”徐君白笑了笑,眼神似乎在不经意间将他们兄妹三人打量了一番,“话说回来,沈兄, 你们这回怎么穿得这么朴素?”   云丹有点尴尬地和楚天宁、楚云苏对视了一眼。   他们之前是以富贵人家的身份和徐君白相识的, 这回......则是一副微服私访的平民打扮, 低调得不能再低调了。   “我们是瞒着家里人偷偷溜出来玩的,徐兄要帮我们保守秘密啦。”云丹急中生智, 找了个借口,“对了, 徐兄又是为何在此处呢?”   徐君白作为锦衣卫指挥使徐世旧之子、同时也是今后要承袭其父爵位的人, 从十岁起进入锦衣卫跟随其父处理事务,现在年纪不过十八, 便已经官至仅次于指挥使的指挥同知。   云丹大概能猜得到, 徐君白此次应该是和指挥使一起来此处理洪水事件的。   但他们三个既然要隐瞒自己皇子公主的身份, 肯定要假装不知道。   “点翠街附近的洪水事件,你们大概也有所耳闻。”徐君白听了这话,收敛了本来那玩世不恭的表情,正色道,“君白此次就是和家父前来调查此事的。”   “喔......”云丹也不好表现出对这事很了解的模样,只是小心地说道,“原来是这样......”   徐君白见他们对此懵懵懂懂的模样,表情便又重新轻松了起来:“二妹妹若是没法从窗子出去,君白可以帮忙。”   “真的?!”楚云苏听了此话,立刻十分高兴地笑了,“徐兄你真好!”   徐君白笑吟吟的,脸上的酒窝也变得更深了:“当然是真的,不过,君白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一旁的楚天宁警觉地看着徐君白,生怕他又要对楚云苏打些什么鬼主意,嘀咕道,“肯定没什么好事......”   徐君白没理他,只是微微低头看向楚云苏,哄道:“二妹妹,叫君白哥哥。”   “君白哥哥!”楚云苏似是没想到这个条件会这么简单,立刻便双眼一亮,毫不犹豫地喊了出来。   “二妹妹真乖。不像某个人......”徐君白若有所指地瞥了一眼楚天宁,故意用力地叹了口气道,“自己抱不起来妹妹也就算了,还不准别人帮忙。”   听了他这话,楚天宁当即一蹦三尺高,怒道:“什么抱不起妹妹?我......我、我只是年纪小而已!”   十几岁的少年正是长个子的时候,每过一年身高都有着明显的差别。   再加上徐君白作为锦衣卫指挥使之子,锻炼之类的都多上许多,所以楚天宁的脑袋现在大概也就只是到徐君白的眉眼处。   “唉,也是。”徐君白走到楚天宁面前,接着将手放在楚天宁的头顶,缓缓往自己这边移动,做出一副在对比身高的模样。   接着,只见他那只离开了楚天宁头顶的手蓦地往下压去,竟是理直气壮地放到了自己的胸口处,语重心长道:“沈兄,你今后可要努努力才行啊。”   楚天宁满脸涨得通红,瞪着眼睛对着徐君白“你”了半天,愣是憋不住一个字,接着便径自转过身去,不理他了。   “哈哈哈,兄长,不要不高兴啦,徐兄肯定是开玩笑的。”楚云苏连忙打圆场。   “嗯?”徐君白看了看楚云苏。   楚云苏这才想起来要徐君白带她出去买宵夜食材的条件,立刻改口道:“......君白哥哥肯定是开玩笑的。”   云丹努力憋笑,去安抚地拍了拍楚天宁的肩膀:“是呀是呀,而且兄长可是我们几兄弟姐妹里最高的呢!再过两年,肯定也能赶上徐兄的!”   “好啦沈兄,逗你玩的。”徐君白笑着用手拍了拍楚天宁的肩膀。   “嗯......”楚天宁总算是高兴了些。   云丹想着现在也不早了,寻思着该走了,便提议道:“那我们出发?”   她话音未落,突然便听到膳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三兄妹均是立刻警觉起来,他们可不想被别人、尤其是宫里的人发现他们要出客栈。   伴随着“吱呀”一声,膳房的木门被推开,来者竟是一个熟悉的白衣少年。   而让云丹觉得更为亲切的,便是他上衣那一道长长的青色茶水痕迹。   原来是喻珏小公子。   云丹松了口气,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喻珏本来就知道他们要偷偷出去采购食材——   咦,不对,他怎么也来膳房了?手上还提着一个白巾小包裹?   难道他已经出去买好了食材、是要来下厨吗?   正当云丹在心中猜测的时候,突然听旁边的徐君白竟是率先发话了。   “哎呀,这不是喻小侯爷么?”   云丹、楚天宁和楚云苏均是有些惊讶地看向徐君白。   云丹觉得徐君白的语气有点怪怪的,似乎和平时不同。但她此刻来不及多想,只是脑海中先冒出了一个疑问。   他认识喻珏?   嗯,不过......锦衣卫指挥同知和小侯爷认识,也没什么奇怪的吧?   喻珏看到他们几个之时脚步一顿,但却只是点了点头,对着徐君白行了个礼,叫一声“指挥同知”后便径自走到了一个灶台前面。   喻珏没有跟云丹他们打招呼,而是装作了不认识的模样,想必是知道要隐瞒他们的身份。   不管是不是装出来的都好,平日里他对自己的态度都是很好的,如今看到喻珏这目不斜视的样子,云丹虽然知道他是在顾全要隐瞒身份的大局,心里还是有点说不出来的滋味。   ......就好像大哥丢了个小跟班那样的感觉。   只见喻珏从一旁的木桌上取了一个砂锅置于灶台上,接着便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带来的那个小包裹。   白色的巾帕上,放着好些人参、丁香、八角、半夏曲、仙鹤草,还有其他很多云丹叫不出来的中药材。   看到这些,不知为何,云丹的心像是被蓦地揪紧了,一句话来不及过脑子就出了口:“小......这位小公子,你是不是有病?”   喻珏愣住,转头看向云丹,轻轻点头。   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些什么的云丹只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小公子,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喻珏笑了笑,转而从巾帕上取出几样药材来,小心地放到了砂锅里边。   “小侯爷身子不适,可要好好保养。”   徐君白不知何时已是来到了喻珏的身旁,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张脸上似笑非笑。   喻珏和自己同龄,不过十五岁,个子没有徐君白高,身形也比他清瘦些。   云丹总觉得徐君白的表情不太对劲。   他平时虽然整日没个正经地笑,但那笑容都或是快乐或是调侃的,方才谈到正事的时候则是看起来比较严肃——   但都不像现在这样,似笑非笑的表情让人看了有些害怕,听起来很是随意的话中也隐隐带了些火药味。   云丹和楚天宁、楚云苏不安地对视一眼,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喻珏和徐君白,是不是有过节?   然而喻珏却好像是没察觉一般,只是边放着药材,边应道:“我会的,谢谢指挥同知好意提醒。”   喻珏似乎在有意避让,徐君白却并不善罢甘休,而是抬手往那巾帕探去:“咦,让我看看,这都是些什么,好不好?”   说着,不等喻珏同意,他便捧起那放着药材的白色巾帕闻了闻。   接着,只见徐君白突然松了手,那巾帕和药材便全部散落在了地上!   “啊,不好意思,真不是故意的。”徐君白连装都懒得装,抬了抬眉毛,一副挑衅的模样。   云丹紧张而不安地看着这一切,想做些什么但又实在不了解情况,只是暗自捏了一把冷汗。   她都以为作为反派大佬的喻珏要爆发了。   可是他没有。   他只是沉默着,俯身去捡地上散落的巾帕和药材。   看着他弯下的腰,云丹心里突然觉得非常难受,就在她看不下去,走上前一步之时,喻珏似是察觉了她的意图,看着她说:“......是我们的私人恩怨。”   徐君白冷笑一声,继而一抬脚便狠狠地踩住喻珏快要放到地上的手,同时蓦地将右手放在腰间的绣春刀刀柄上!   伴随着一声嗡嗡的鸣响,弯刀出鞘!   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仙鹤草   那绣春刀蓦然出鞘, 带起了一阵闪烁的雪白刀光。   云丹甚至还能听到刀破空时的风声。   徐君白根本没打算给喻珏反应的时间,踩着他手背的脚丝毫没有放松,右手握着弯刀便直直往喻珏脖颈处刺去!   方才喻珏那一句“是我们的私人恩怨”明摆着是不让他们插手, 再加上两个高手过招的时候也根本没他们什么事儿——万一贸然出手相助说不定反而可能变成帮倒忙——云丹、楚天宁和楚云苏都不知如何是好地站在了原地。   更何况徐君白的速度实在太快, 从绣春刀出鞘到刀尖逼近喻珏的喉咙,也不过是一瞬之间,云丹根本没有想到徐君白竟然会骤然出手, 更别提反应过来了。   眼见喻珏苍白的脖颈已经渗出一滴小血珠, 云丹的瞳孔本能地放大!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间,喻珏终于挣脱了被踩在地上的手, 继而身体后仰横空一翻, 刀尖便凌厉地擦过了他的鼻尖!   他躲过了这令人猝不及防的一击!   云丹心有余悸地松了口气。   而眼前的徐君白面无表情,提着刀继续对喻珏步步紧逼,接着俯身便要将那弯刀往喻珏腿上狠狠插去!   大约是因为有了心理准备,喻珏这次的动作显得没有那么慌乱了,而是身体往旁边一侧, 接着脚尖往刀背上一勾, 便借力闪了开去。   徐君白也不跟他客气, 似乎是逐渐找到了感觉,手上一把绣春刀翻飞的速度越来越快, 对着喻珏一次又一次地刺去。   喻珏身上没有任何武器,但除了第一次被徐君白骤然发难之外, 后面躲闪得竟是越来越游刃有余, 身形变化莫测,快成了一道雪白的残影。   但尽管如此, 他却一直没有任何要攻击对方的意思, 只是被动地防守着。   又过了好长的时间, 一直认真旁观着的云丹发现,喻珏的状态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虽然他还是能躲过徐君白的刀,但随着风将他宽大的衣袖吹起,云丹不安地察觉喻珏原本藏在袖中的左手好像微微有些颤抖,额间也开始渗出冷汗。   然而,与他这些看起来似乎是疲惫的特征截然相反的是,喻珏的动作反而变得更快,身形甚至让人感到一种诡异来。他的眼神也奇异地更加明亮起来,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兴奋地呼之欲出一般。   不仅如此,云丹还感到喻珏的身上逐渐散发出来了越来越强烈的杀气。   跟徐君白一开始就表现出来的、对喻珏强烈的恶意不同,喻珏身上的这股杀气似乎是没有固定对象、且不受控制地在外露。   云丹捏紧了衣裙,紧张地盯着喻珏,生怕出事。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此刻已到了亥时。   她的目光落在了灶台上那个砂锅上,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喻珏此刻的状态,会不会跟这些药材......或者说,跟他的病有关?   而且,虽然每一个攻击喻珏都能精准地躲过,但他今日身上穿的毕竟不是窄袖紧身、适合作战的服装,而是平日里他最喜欢的那种衣袂飘飘的雪白宽袖衣袍——   在这番躲闪之中,不住随着他动作翻飞的白衣也难免被绣春刀的威力所波及,宽大的衣袖都被削掉了好几片。   喻珏也顾不上去捡,只是由得那些布料在他们带起的疾风中飘飘然地落在地上,然后或许再被他们踏过去、亦或是踩在脚下——   喻珏的一身白衣,也在这对战的磕碰中渐渐染上了四周物品的灰尘和脏污。   云丹看着那身有些落魄的白衣,突然有点受不了了。   她虽然没有喻珏和徐君白那么高的武功,但好歹也是练过的,咬了咬牙后立刻冲了出去,一个闪身便拽住喻珏的衣袖往旁边一扯,挡在了他的面前!   徐君白没有想到她会突然冲出来,手上的刀差点没收住!   还好云丹并非完全不谙武功之人,一个偏头躲过迎面而来的弯刀,接着压低身子连带着喻珏一起扑到了地上。   接着,她还怕徐君白不放过喻珏,双臂放在迷茫跌坐在地的喻珏身上护着他,似是不知如何是好地不断重复着:“徐兄!别打了!不要打了......不要打了,不要打了好不好?”   楚云苏见状也反应过来,小跑过来扯了扯徐君白的衣袍上佩着的鸾带,看上去明显就是被吓到了,连声音都带了哭腔:“别打了......君白哥哥!”   楚天宁的表情看起来就像是快昏过去了,云丹趁他现在看起来尚有神志,急忙喊道:“兄长,小......这位小公子看起来好像不太舒服,你快去找些一样的药材来煎药给他!若是一时间找不着,用地上那些也行——”   楚天宁连忙点头,接着便跑了过来要查看和辨认那些药材的种类,拾起了离他最近的一株仙鹤草。   徐君白没有阻止他们,只是将绣春刀收回了刀鞘中,一张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小侯爷的轻功还是这样好。”   “过奖。”喻珏的声音有点沙哑,抬手用手背擦了擦脸,继而看向云丹,轻声道,“谢谢姑娘。”   “不......不谢......”云丹急忙问道,“你感觉怎么样?”   随着徐君白收手,喻珏身上那种散逸出来的杀气淡了许多,但他的手还是在微微颤抖着,额间的冷汗也越来越多。   “没事。”喻珏却摇了摇头,“这位公子也不用麻烦了,我自己再去取些药来就行。”   他指的是楚天宁。   楚天宁不知所措道:“好......”   接着,喻珏的一双桃花眼稍稍弯起,对着云丹微微一笑,示意她不必担忧。   然后他就站起了身,将地上散落的东西都捡了起来,径自走出了膳房。   “喂......徐兄,你刚才怎么回事?”楚天宁心有余悸地皱眉看向徐君白。   “小侯爷不是说了么,私人恩怨。”徐君白靠在墙边笑了笑,又露出脸上的小酒窝来。   他这次的笑容倒是正常得很,好像又变回了平日里那没个正经的公子哥。   徐君白叹了口气:“方才是君白情绪太激动了,如果吓到你们了,很抱歉。”   “没事,没事......”楚天宁现在生怕他们待会儿又打起来,只是劝道,“徐兄,要不你还是先出去吧?待会那个小公子还会回来的......”   “好。”徐君白看了楚天宁一眼,对着他们三人笑道,“你们呢?什么时候出来?”   云丹想了想:“等那个小公子回来煎好药吧,我怕他待会撑不住直接晕了。”   徐君白点了点头,继而也不再多话,而是直接翻出了窗子,消失在了他们视线之中。   *   很快,喻珏就回来了。   他将药材放到砂锅中,接着便转而看向紧张盯着自己的三个人,有点哭笑不得地说:“好啦,喻珏真的没事,你们不用这样一直看着。”   迎着云丹怀疑的目光,喻珏劝道:“你们不是还有事情要做么?快去吧,不然晚点就来不及了。我真的没事。”   “嗯......”云丹应着。   好吧,喻珏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再这样盯着他就显得自己看不起他了。   于是云丹又看了那微微颤抖着的手一眼,勉强开口道:“行吧,小侯爷,那你自己小心,我们先......”   接着,她又似是想到了些什么,转身“哒哒”地出了膳房,对着楚天宁和楚云苏喊道:“你们看着他!我很快回来!”   再进入膳房时,云丹旁边多了一个温逐月。   “逐月,小侯爷现在不太舒服,你看着他把药乖乖地喝了,我们先出去一趟......”云丹对着温逐月千叮咛万嘱咐。   温逐月见云丹的表情无比严肃,也连忙认真地应下:“公主放心吧,逐月会好生照看小侯爷的......”   喻珏颇为无奈道:“公主......”   “好好吃药!有病就要吃药!药不能停!”云丹瞪了他一眼。   楚天宁也跟着苦口婆心道:“没错,保重身体啊,小侯爷......”   楚云苏痛心疾首:“是啊,小侯爷,你看你这嘴唇苍白得......”   楚天宁和楚云苏好像没留意到喻珏方才那诡异的杀气,但也看得出来他此刻的身体状态不太妙。   “那我们先走了啊。”云丹又瞪了喻珏一眼,随即将脑袋探出窗子,卯足了劲儿大声喊道,“徐兄!我们准备好了!”   说完,她就一个翻身出了窗子,往外跳了出去,稳稳地落到了地上,踏在浅浅的积水里。   “来啦!”   徐君白不知从何处走了出来,接着便一个闪身进了窗子。   再出来时,他已经抱着楚云苏,轻轻松松地落在了地上。   楚天宁见两个妹妹都走了,也跟着出了窗子,小心翼翼地双手扒拉在窗棱上,晃晃悠悠地着了地。   三人放轻脚步,小心地行走在浅浅的积水之中,朝着如意街繁华的地方走了过去。   “嗯,食材的话......”楚云苏想着,“油盐酱醋什么的,膳房里面都有了......我们做些什么宵夜好呢?”   云丹的心思还没从方才那件事中回过神来,鬼使神差地下意识说道:“......桂花糕?” 第55章 、元宝纹   虽然现在已是亥时, 且还下着大雨,但如意街上还是有许多商铺仍未打烊,路边的摊贩也不少。   可惜走了好些地方, 云丹也没有找齐制作桂花糕的材料。   “抱歉, 姑娘,我们这里没有糖桂花,糯米粉倒是有卖......”听了云丹报出需要的东西后, 又一个摊贩摇了摇头, 表示无能为力。   “只有糯米粉啊......”   正在云丹思索着糯米粉还可以用来做什么点心之时,突然看到摊贩面前的桌上还摆了一包粉末形状的东西, 好奇地问道:“这个是什么?”   摊贩将那小包上系着的绳子解开, 将里面的东西示意给云丹看:“是用绿茶叶子研磨而成的粉末。”   “绿茶粉?”云丹灵光一闪,“这里还有没有香芋、白糖和芝麻?”   “有的有的。”摊贩笑着从身后的箱子里拿出一些小包递给云丹,“姑娘可是想做芝麻绿茶饼?”   云丹也笑道:“对!”   说着,她便取了点铜钱递给摊贩,再将买来的材料放到怀里。   “姐姐会做芝麻绿茶饼?”楚云苏有些惊讶, “我还没吃过这种点心呢, 好期待!”   云丹有些得意, 这是她一直以来都很喜欢的一种点心,在穿越过来之前也经常做给自己吃:“是的, 待会让二妹尝尝我的手艺。”   “哇,长妹妹真是心灵手巧!”徐君白也赞叹道, “绿茶饼是甜的, 不如我们再买些肉回去?”   楚云苏问道:“嗯......买肉来做什么宵夜呢?”   “小酥肉,如何?金黄松脆, 外酥里嫩, 再撒上一些胡椒, 可好吃了!”徐君白绘声绘色地描述着。   楚天宁一听到“胡椒”这两个字,就警惕起来:“二妹不能吃太多辣,不然身子会不舒服。”   楚云苏嘟起嘴巴:“上回是意外......我再也不舀一勺花椒直接啃了......”   徐君白大概是也没想到楚云苏竟然这么猛,“噗嗤”一声笑了:“二妹妹就是再喜欢吃辣,也不应该直接啃那么多花椒。”   “我知道错了......”楚云苏眨巴着大眼睛看向楚天宁,扯了扯他的衣袖,“所以,兄长......”   “......”楚天宁转头看向徐君白,“胡椒放少一点,知道没有?”   徐君白哭笑不得道:“既是知晓了二妹妹的情况,君白自然不会放那么多胡椒了......我到时候先把胡椒磨成粉,再稍微洒一点点上去。”   “嗯,这样一来,就算二妹把盆子都舔干净,也不会有问题了。”云丹点点头,继而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咦,徐兄,小酥肉是你来做吗?”   徐君白笑道:“对,君白会做的菜式可多了,若是你们明日还在如意客栈中,我可以再做些别的让你们尝尝。”   “哇!”楚云苏惊叹一声,“君白哥哥太厉害了!”   楚天宁矜持道:“嗯,看来徐兄还是有些才艺的......那我们快去找些做小酥肉的食材......除了猪肉,还需要些什么?”   徐君白边走着,视线边在街边的摊子上游走:“是猪里脊。还有面粉、鸡蛋......”   三兄妹跟着徐君白寻找着相应食材之时,云丹突然发现身边有一个眼熟的身影。   现在天色已晚,再加上乌云笼罩、雨雾迷蒙,尽管街边亮着好些琉璃灯,还有不少摊子上商贩自带的煤油灯,但总体来看四周却还是颇为昏沉的。   再加上人们都或是身处摊子的顶棚下、或是手执油纸伞、或是身披雨衣,因此云丹到现在才忽然意识到不远处那个女子的模样似曾相识。   云丹皱了皱眉,又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她一番,这才确认下来。   是那个他们在点翠街遇到的妇人!   不过,这妇人此刻却是换了一身打扮,既没有头戴花巾、头发款式和服装风格也都换了,半张脸还藏在了油纸伞的阴影之下,也难怪云丹没有一眼就认出她来。   云丹心下觉得有些奇怪,她记得被淹没民宅的点翠街居民都已经被安顿好了,但地点却并不是如意街。   只见那妇人的手上提着一个用麻布盖了起来的木篮子,正和其余几个百姓一块儿在一个摊子前挑拣着物品,似乎是想买东西。   云丹看不出那木篮子里边有些什么,于是将视线缓缓上移,目光落在了商贩身上,然后又落在了那摊子上——   正在这时,云丹的脑海中飞速闪过一个念头,她立即移开了目光看向别处,心如擂鼓!   那对看起来像是一对夫妇模样的摊贩,是工部尚书设置在洛阳城的眼线和接应!   而这个工部尚书,同时也身兼议政大臣一职!   最重要的是,工部尚书在议政处,是站在首辅那一边的!   首辅现在虽身为议政处的领军人物,但并不意味着所有议政大臣都听命于他,只是他在其中的势力最强罢了。   更何况,除去楚帝之后,把握重权的还有太后一派。   云丹的脑海里顿时变得有些混乱。   这个先前头戴花巾的妇人,出现在点翠街并交出契纸,会不会是工部尚书、亦或者是首辅在幕后指使的?   以那些人的手段,要伪造一份契纸,甚至是买通京兆府中人做出批准,似乎也并不是难事......   云丹此刻能辨认出那工部尚书的眼线,完全是因为她当年在看《万般荣宠太子妃》原书时,就对这一对夫妇模样的接应印象深刻,他们在首辅的争权夺利中起到了非同小可的作用。   这接应在京城中隐藏得很深,若非云丹是看过原著后面剧情的人,绝对不可能发现。   书中描述的这对夫妇也就是像现在她看到的这般,在如意街做着贩卖散装胭脂水粉的生意,男子头上戴着一顶绣有铜钱花纹的土色兜帽,女子的胸前则佩戴着一条绣着元宝花纹的土色领巾。   同样恰好是这般打扮、且又是贩卖胭脂水粉的一对夫妇,在如意街上应该找不出第二对。   那自称点翠街居民、先前头戴花巾的妇人,此时出现在如意街本就已是奇怪,又在这对夫妇的摊子前购买物品,难道还有这么巧的事情么?   虽然是这么想着,云丹却再也不敢看向那处。   生怕察觉到她的视线,那对夫妇会产生警惕之心。   【宝贝。】玛卡巴卡察觉到云丹的目光和动作,也明白了过来,【别看了,这不是你现在能管的。】   【嗯......】云丹想到那些被淹没家宅的百姓,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原本还以为是天灾,现在看来,是人祸的可能性还真不小。   玛卡巴卡叹了口气:【想也没用,你就算怀疑又能怎样?终究没有证据。再说了,你根本没法解释清楚自己是怎么知道那对夫妇和工部尚书的关系的。】   【确实,总不能说我看过这本书吧?】云丹苦恼道,【不过......这事交给端王和锦衣卫,他们能查清楚吗?】   【难说。】玛卡巴卡揣摩道,【虽然在原书里并没有出现传信差人被截停的情况,京兆尹也受到了些小处罚,但却并没有将其他人牵扯进来,如果这事的确是工部尚书甚至首辅那边安排的,当时也没有被揪出来......】   【对了,说起那传信差人......】云丹寻思着,【我总觉得很奇怪。如果是工部尚书或者首辅想陷害京兆尹,从而削弱太后那边的势力的话——他们既然都能直接在契纸上做文章了,好像没必要多此一举截停传信啊?】   玛卡巴卡:【我也偏向于认为截停事件不是他们做的。假定契纸的事情是他们安排的,那他们完全可以直接在这方面给京兆尹加罪,而不是再去做截停......而且截停传信这事情比起暗中操作的契纸证据来说,难度更大,也更容易被发现。】   【是啊是啊。】云丹附和着,【何况那传信差人被截停的位置还离锦衣卫镇抚司衙门那么近,万一被当场抓获,或者事后查出来是谁干的,不是超级危险吗?】   玛卡巴卡沉吟半晌:【难道......】   云丹也想到了另外的可能:【难道截停传信是另一波人做的......又可能是谁呢?】   片刻后,云丹放弃了思考:【......我真想不到啊!我又不是管探案的!一点线索都没有!】   【或许等锦衣卫指挥使来到这边,端王会让你们过去一起听听他的说法。】玛卡巴卡做出猜测。   【也许吧。】云丹决定不再纠结这件事情,转而回过神来,和徐君白他们一起挑选制作小酥肉要用到的鸡蛋。   *   几个人选购好食材之后,便立刻回到了如意客栈。   他们依旧选择了从膳房窗子处偷偷溜进去。   此刻已经到了子时,偌大的客栈比他们离开时寂静多了,只是还能偶尔听到人们压低了声音的交谈声。   膳房中也是空无一人,四处都十分干净整洁,只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极淡、不仔细去闻便根本发现不了的药香味。   云丹眨了眨眼睛,看来喻珏是喝过药了。   她和徐君白也没有耽误,而是取出了方才买回来的食材,便各自在灶台边忙碌起来,楚天宁和楚云苏则负责听候差遣帮忙、给他们打着下手。   不多时,膳房中便充满了食物特有的诱人香味。   云丹边将芝麻绿茶饼一个个地用油纸包好,边满意地说道:“我们把这些都带上去,让大家都尝尝看。”   顺便也去看看喻珏怎么样了。   作者有话说:   一直没吃上桂花糕的珏珏:终究是错付了qwq 第56章 、小酥肉   绿茶饼的外边是青绿色的松脆薄皮, 内里则是软糯的香芋泥馅,表面撒着一些小芝麻粒,此刻被一个个包在了油纸里, 热乎乎的, 散发着清甜暖融的香气。   而一旁的徐君白则是将用油炸好的小酥肉盛放在了瓷盘之上。金黄色的小酥肉泛着光泽,看起来脆嘣嘣、热气腾腾的,表面上还沾有一些胡椒碎, 旁边则放置有一小团豆瓣酱。   楚云苏的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在一旁以试验小酥肉熟了没有的借口吃了好几块。   “我来端吧!”做好之后,楚云苏自告奋勇地接过徐君白手上捧着的瓷盘, “上去二楼那边分给大家, 对吗?”   “对!”云丹点点头,也十分期待吃到小酥肉和绿茶饼。   她已经有好一段时间没自己做过绿茶饼了,这回用的又不是以往自己熟悉的那些现代超市里买来的材料,不知道味道会如何。   和全部放在了一个瓷盘中的小酥肉不同,为了方便大家食用, 绿茶饼是被一个个分开各自包在油纸里面的, 拿起来也就麻烦些。   楚天宁和徐君白也纷纷过来帮她一块儿拿, 各自揣了好些芝麻绿茶饼在怀里。   四个人便快快乐乐地出了膳房,沿着木制楼梯往二楼走去。   尽管雨还是下得很大, 但子时的天空不知为何却没有那么暗沉了,而是呈现出一片宝石般深邃而晶莹的墨蓝色。   宁静的客栈中, 只剩下雨声、人们压低了声音的交谈声, 时而还会传来物品相撞声,颇有一种宁静美好的意境。   快要走到二楼的时候, 云丹就对徐君白道:“徐兄, 我们自己拿过去就好, 都是些咱们的玩伴,若是见到徐兄这样的大人物,难免要大惊小怪。”   楚天宁也明白她是不想让徐君白知道他们会跟那些伴读认识——他们的伴读不是重臣子女就是书香状元郎,不是寻常富贵人家能结交的——也附和道:“是呀徐兄,不然我们会很尴尬的。”   “君白哥哥,不如我们就在这里先分别啦?”楚云苏边说着,边将一些小酥肉用油纸包了起来,剩下更多的则是留在了瓷盘里递给徐君白,“我们拿一些就够了,今日真是谢谢君白哥哥让我们大开口福了。”   云丹也塞了几个绿茶饼给徐君白。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徐君白肯定不好跟上他们,于是笑道:“当然可以,快去吧。”   兄妹三人便吭哧吭哧地上了二楼,回到他们方才一起打纸牌的那个雅间。   只见众伴读似乎是都已经累了,此时也不打纸牌了,只是姿态各异地或站或躺在雅间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   而楚天纯则是已经用那雪白的绒毯将自己裹成了一个粽子,正蜷缩在角落里,闭着眼睛,脑袋时而落下时而抬起,似乎是快要睡着了。   见到他们三兄妹带着一堆好吃的回来,原本充满睡眠气息的雅间气氛便顿时活跃了起来,众人纷纷过来拿了一些绿茶饼和小酥肉,边吃边不遗余力地赞美。   “实在是太美味了!”   “大皇子,长公主,二公主殿下,谢谢你们。”   “还是热乎的呢!”   云丹、楚天宁和楚云苏也和他们一起吃着这来之不易的宵夜,只觉得幸福无比。   然而,云丹只随意尝了几块小酥肉,就装作在不经意间问一旁的温逐月道:“逐月,小侯爷怎么不在?”   温逐月连忙回答道:“回公主,方才小侯爷已经喝下药了,看上去似乎是好了些......逐月本想再照看他一会儿,可小侯爷却说想自己一人回雅间歇息一下。”   旁边另一个伴读也道:“我们还以为小侯爷是觉得温小姐是女子,所以才觉得不方便......可我与小侯爷同为男子,他也婉拒了我要前去陪同的请求。”   云丹虽心下早有决定,但此刻还是假装思考了一下,这才貌似犹豫着说道:“本公主去看看他,今日不小心用茶水泼到了他,总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接着,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她就拿起一个温热尚存的绿茶饼起了身,三步两步就打开门出了雅间,将头探出来道:“皇兄,二妹,四弟,我先过去啦!”   然后,她又和其他几个伴读告别,便将绿茶饼用双手捧在怀中以此来延缓变凉,飞快地跑到了喻珏所在雅间的门前。   鞋子踏在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吱呀”声。脚踝系着的银环上,铃铛也随着她的动作而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声响。   木门旁的长方形红色纸灯笼在风中摇摇晃晃,窗内透出烛光。   云丹皱起眉头,一时间竟不知道是庆幸还是不爽。   明明这么不舒服,现在还没有睡下吗?   “小侯爷。”   云丹试探着唤了一声。   “......公主殿下?”   里面传来喻珏的声音,不知为何听起来闷闷的。   然而,他却没有立刻过来给自己开门,而是有点忐忑地问道:“......公主,您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云丹觉得有点奇怪,以喻珏平日里的性子,一般这种情况下,应当是主动邀请自己进来才对。   上回在曲安侯府,她也去探过病,也不见喻珏觉得有什么忌讳的。   喻珏道:“公主,喻珏真的没事,不劳烦您操心,早些回去歇息吧,明日可能还要跟着端王殿下探查情况呢。”   “可——”云丹不知道该找什么借口了,只好说道,“可我有点担心你,小侯爷,你方才的样子......”   “公主......”喻珏的语气听起来有点无奈。   云丹皱眉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所以才这样推却?”   里边的喻珏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喻珏只是累了。”   云丹觉得他在撒谎:“你骗人。你到底怎么样了?再不开门我就自己推门进来了!”   她已经在脑海中幻想了无数种可能——是不是有人趁喻珏身子不适的时候欺负他了?是不是迫害他的人就在雅间里,还威胁喻珏不准让她进来?亦或是他明明需要帮助,却碍于面子不好意思提?   想着想着,再忆起今夜喻珏在膳房中那诡异的状态,云丹只觉得心中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便用力地敲起了门:“小侯爷,开门!”   似乎是怕她下一瞬就要立刻砸门冲进去,云丹听到木条门栓发出“咔哒”的声响,锁被人从里边打开了。   云丹立刻推门进去:“小侯爷,你——”   然而,她还没看清雅间内的情况,就觉得眼前一黑!   桌上原本燃着的烛光忽地灭了!   云丹根据着先前那一瞬间的印象摸黑走到那木桌前,伸手去取那烛台,疑惑道:“......烛火怎么熄了?”   “唔,喻珏困了,想睡......”喻珏的声音听起来软绵绵的。   “你又骗我。”云丹觉得更加不对劲了,“你这雅间里到底有什么是见不得人的?”   喻珏不说话了。   见他开始装死,云丹心中莫名一阵无名火起。她拿起并吹燃了一个火折子,再用其将桌上的蜡烛重新点燃。   柔和的烛光再次盈满了整个雅间。   云丹左顾右盼,却不见雅间内有什么可能的嫌疑人等。   只见喻珏一动不动地躺在榻上,将整个脸都埋在了被衾里面,只露出一个脑袋顶和几缕随意搭散着的长发。   云丹皱着眉去拽喻珏的被衾:“你究竟是怎么了?”   被衾被扯开,喻珏却不知怎么回事,愣是不肯看云丹,只是迅速整个人蜷缩了起来,双腿曲起,将脸埋在双臂之中。   云丹便又生气地去掰他的手臂。   “皇姐!小侯爷!”   就在这时,木门突然被推开,同时传来了楚云苏的声音。   “啊!”看清了雅间内两人在榻上亲密的动作,楚云苏整个人愣住了,随即惊叹一声,“苏苏......苏苏真的不是故意的!只是敲了敲门,门就自己开了......苏苏这就走!苏苏什么都没看见!”   说着,楚云苏便捂着脸迅速跑远了,还不忘帮他们把门掩上。   全程根本没反应过来的云丹:“......”   但事已至此,云丹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她没想去追楚云苏解释,而是一心非得要看看喻珏到底是在搞什么鬼不可。   云丹放弃跟喻珏比谁的手劲更大了,而是抱着手臂在他的榻上坐下,毫不掩饰语气中的不满:“小侯爷,你再不好好抬起头来,本公主以后就都不理你了。”   听了她这话,喻珏沉默半晌,继而微微松开了手,小心翼翼地将埋着的脑袋从双臂中抬起了一点,只是眼睛还注视着下方,没有去看云丹。   “早这样不就好了。”   云丹嘟囔着,边用手撑在榻上,将身子往喻珏正前方探去,低了低头去看他:“身子不适就不适,哪里不舒服就要说出来,生病没什么不好意——”   话还没说完,看清了他模样的云丹就蓦地顿住了,一双杏眼也在烛光下微微睁大。   作者有话说:   苏苏:可可爱爱,跑得又快~ 第57章 、绿茶饼   只见在暖融烛光下, 喻珏微微低着头,正垂眸看向别处,躲避着云丹的视线。   喻珏的一张脸苍白得过分, 又长又翘的睫毛在他的一双桃花眼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让他的神情令人瞧不真切,只能隐约看到他眼角周围有一圈淡粉色的泪痕。   一时间,雅间里除了朦胧的雨声, 就只剩下沉默。   鼻尖萦绕着熟悉的玉兰花香和微苦的药香, 云丹久久愣住。   喻珏刚才......是不是躲在被子里哭?   云丹觉得好像心里有根弦被胡乱挑动了一下,继而就被绕成一团剪不断理还乱的线。   可是......这符合他的人设吗?这明显不合理啊!   如果他是因为今夜被徐君白针对了导致不开心, 按理来说他应该要么当场发飙, 要么愤怒地在心中记仇、以后找机会报复才是啊?   躲在被子里哭,他是三岁小孩吗......   云丹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这样根本说不通,如此一来的话,书中反派大佬的人设不就崩塌了吗?!   那......有没有可能他是因为身子不舒服导致了流泪的症状呢?亦或是他之前在和徐君白打架过程中, 被从窗外刮进来的风里的沙子吹到了眼睛?   嗯, 应该是这样没错吧?   于是云丹沉吟半晌, 最终斟酌着开口问道:“......小侯爷,你眼睛不舒服?”   喻珏低低地应了一声, 用手背揉了揉眼睛。   “等我一下。”   云丹留下这句话后就站起了身,飞快地出了雅间。   不久, 她就又带着一条热乎乎的巾帕回来了。   只见云丹坐在榻上, 用巾帕帮喻珏擦了擦眼睛,努力让自己的动作轻柔起来, 语气也尽量显得温和:“怎样?有没有觉得好些?”   喻珏点点头。   “是病症导致眼睛难受吗?”云丹没去问那是什么病, 她直觉喻珏应该不会想说。   喻珏犹豫了一会儿, 没有血色的嘴唇微启,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点了点头。   见喻珏心情低落,云丹有意想安慰他,于是从怀中取出那个用油纸包好了的绿茶饼,故意放在自己面前闻了闻:“哇哦,好香!”   接着,她把绿茶饼放到喻珏眼前晃了晃,笑道:“小侯爷,这可是我亲手做的宵夜,新鲜出炉的芝麻绿茶饼!想不想吃呀?”   喻珏总算是彻底抬起脸来,睁大了眼睛朝云丹看过来,脸上显出惊讶的神色,声音有点沙哑:“公主殿下......您自己做的?”   “是呀,小侯爷尝一尝吧?我以前生病的时候也喝过中药,中药都是很苦的......所以我一般喝完之后都会吃些点心......这绿茶饼可清甜了,你绝对会喜欢的!”云丹继续哄着他。   “谢谢殿下。”喻珏咬了咬嘴唇,继而将身子稍微凑了过来,对她露出了一个真情实感的笑容。   喻珏的一双桃花眼弯成了月牙儿的形状,眸中还泛着晶莹的泪光,眼尾处点缀着浅淡的红。   云丹眨了眨眼睛,有点看呆了。   但随着喻珏靠近了些,云丹这才发现他虽然额上没有了冷汗、手也不像之前那般颤抖了,脸颊上却染着两片异样的红晕。   喻珏轻轻接过自己手中的绿茶饼,指尖相触的那一刻,云丹觉得他的手好像有点热。   心中掠过一个猜测,下一刻,云丹的手背就覆上了喻珏的脸颊。   喻珏整个人顿时一僵。   “奇怪......”云丹嘀咕着,“小侯爷,你的脸好烫......”   喻珏脸颊上的两片红晕在转瞬之间扩散开来,整张脸都变得通红。   云丹又用手碰了碰他的额头:“更烫了......”   喻珏不安地往后缩了缩:“......今夜吃药迟了些,没事的,以往都是睡一觉就好了......”   “真的?”云丹放下了手,“那小侯爷今夜好好休息,要不我跟皇叔说一声,明日让你提前回府......”   “不必不必......”喻珏立刻说道,“明日绝对就好了!真的!”   “不骗我?”云丹怀疑地看着他,小声喃喃道,“你总是骗我......”   她只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懂喻珏了。   喻珏点头如捣蒜:“若是喻珏所言有虚,就、就......就......”   “就”了半天,愣是没说出来一个字。   云丹忍俊不禁道:“好啦,知道是真的了。”   她想了想,就又试探着问道:“小侯爷......你的这个病,它严不严重?”   “嗯......还好。”喻珏的情绪看起来好多了,用双手捧着油纸,咬了一小口绿茶饼,“喝了药的话就没太大问题,现在只是有点晕乎乎的,没有平日里那么清醒。”   “若是不喝药,会如何?”云丹回忆了下喻珏在膳房内的表现,有点担忧。   喻珏皱了皱眉,似乎是在思索该怎么说,沉默片刻后道:“......会有点难受。”   云丹在心里叹了口气,今夜他并非没有喝药,只是晚了些而已,他的手就都在颤抖,额上也全是冷汗,应该不只是有点难受吧。   不过虽然是难受,他那时的动作反而更灵敏了......只是杀意疯狂外露这一点有些奇怪。   嗯,估计是身子不舒服导致情绪暴躁,所以见人就想揍?   “是每夜都要喝药吗?”云丹只觉得心中有无数的疑惑,只能挑一些来问,“以后我来监督你?”   喻珏笑了:“每夜子时前......公主不必操心啦,喻珏会照顾好自己的。”   他顿了顿,接着继续说道:“不过每年的冬至日会比较麻烦,药可能也不顶用......公主记得那个时候不要来找喻珏。”   “噢......”云丹没有想到喻珏这么容易就说出来了。   这不就相当于将他的弱点告诉自己了吗?   咦,也不一定是弱点......看他今夜的模样,若真是发起病来,有危险的应该是其他人而不是他自己才对......   云丹捧着脸看喻珏吃绿茶饼,思绪越飘越远。   至于他和徐君白之间的事情,既然当时他都说了“是我们的私人恩怨”,就算她去问,喻珏大概也不会告诉她的。   又发了一会儿呆之后,云丹也想不出有什么可以说的了,于是站起身来对喻珏告辞道:“小侯爷,那我就先回去了。”   “嗯,公主殿下慢走。”   她三步两步走到门口,在踏过门槛之前回头又叮嘱一句:“早些休息。”   雅间的木门被打开,外边的狂风骤雨声在一瞬之间变得无比清晰,恍若就在耳侧。   喻珏点点头,也站起身来向她行了个礼:“殿下,您也是。”   接着,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果然如公主所说,绿茶饼很清甜,喻珏......喻珏很喜欢......殿下,谢谢您。”   “不客气。”云丹笑着朝他挥了挥手。   大雨滂沱,将喻珏最后一句低低的呢喃淹没在了如注的雨声中。   “殿下,我、我真的......”   *   雨势依旧没有减小,天边划过几道刺目的闪电,接着竟又开始打起雷来。   才走出几步,云丹就瞥见楚云苏正躲在了旁边一个雅间的长方形红色纸灯笼后边,探出头来好奇地看着她。   回想起方才楚云苏不小心闯进来那件事的云丹:“......”   楚云苏那时看到的画面一定很惊悚,云丹不敢想象。   云丹边在心中催眠着自己之前什么都没有发生,边装作若无其事地走过去,对楚云苏笑道:“二妹,怎么啦?找皇姐有事?”   “哈哈,也没有什么大事啦。”楚云苏有点尴尬地挠了挠头,“苏苏方才真的什么都没有看见喔......噢,对了!无论皇姐想对小侯爷做点什么,苏苏都是绝对支持的......”   云丹:“......”   既然想装作没看见就不用刻意强调啊喂!   还有,什么叫做她想对喻珏做点什么?!   云丹沉默片刻,接着决定直接跳过这个话题:“......那二妹来这里做什么呀?”   “哦哦,是这样的,皇兄去给三弟送绿茶饼了,还派苏苏来给二弟也送一个。”楚云苏指了指旁边属于楚天策的雅间。   里面还隐隐透露出烛光,看来楚天策应该还没有入睡。   皇子公主们都是第一回 住客栈,第一夜不适应这里的环境导致熬夜也是很正常的。   云丹点点头,她本来也打算看完喻珏就给他们也送宵夜去的:“已经给二弟了吗?”   “还没......”楚云苏有点踌躇地说,“苏苏想等皇姐一起......”   云丹有点想笑,楚云苏就这么怕楚天策?   楚云苏紧张地捏着手里那块用油纸包着的绿茶饼:“皇姐,你说二弟会不会问我们这绿茶饼的材料是从哪儿来的,然后问我们是不是偷偷出了客栈......” 第58章 、前客堂   “可能会......”云丹本来还没考虑到这个, 被楚云苏一说突然也下意识地有点怕,但随即又觉得这不算是什么大问题,“没事的啦, 大不了就告诉他, 反正我们也没出去玩,只是买了点东西。”   说着,她就笑着将楚云苏拽到了楚天策那雅间的木门前:“来, 皇姐陪你一起进去。”   “二弟, 二弟,开开门, 是我。”云丹“叩叩”地敲响了门。   很快, 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楚天策站在门后,表情沉肃地看着她们,眼神中透露出一点怀疑来:“皇姐?三更半夜的,有什么事么?”   云丹拽了拽楚云苏, 楚云苏就从她身后探出头来, 小心翼翼地端出一个用油纸包好了的芝麻绿茶饼:“二弟, 皇姐亲手做的宵夜,来给你送一份。”   楚天策看了看云丹, 继而伸手接过那绿茶饼闻了闻:“芝麻、绿茶、香芋......”   云丹和楚云苏的心里同时咯噔一下。   果然,下一秒, 就听楚天策皱着眉抬起头打量了她们一番:“皇姐, 二姐,你们这些材料是私自出客栈买的吧。”   云丹:“......”   好家伙, 他并不像楚云苏想的那样向她们发问, 而是直接下结论了。   “二弟, 皇叔说的是不准出去玩,苏苏和皇姐只是买好东西就立刻回来啦,真的!”楚云苏信誓旦旦地强调着,语气里带了点撒娇的意味,“所以二弟看在皇姐做了这么好吃的宵夜的份上,就不要跟皇叔告状了,好不好嘛?”   楚天策闻言挑了挑眉,冷漠地答应了:“哦。”   云丹眼睛一亮:“那就好,看来二弟也是识时务——啊不,我是说,二弟真是一个通情达理的人。”   “那就多谢皇姐和二姐了。”楚天策毫不掩饰自己想赶人的目的,“夜深了,快些回去就寝吧,明日若是起不来,天策就去告状。”   “......”云丹只好说,“好吧,那我们走了哦。”   他们三人告别之后,楚天策在关上木门之前顿了顿,最后补充一句:“下回打算出去的话,提前跟天策说一声。”   *   【玛卡巴卡,我有点想家了......】   换上简单的寝衣和洗漱过后,云丹便乖乖躺在了榻上。   可是她翻来覆去老半天都没有入眠,于是干脆坐了起来,靠在墙边将镂空雕花圆窗打开,边看雨边发呆。   雨夜总是格外能勾起人的情绪,而且这还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跟平日里在枕玉阁大有不同。   云丹心中思绪万千,一时之间才在脑海中对玛卡巴卡说出了那样的话。   没想到半晌过去,玛卡巴卡竟然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云丹皱了皱眉,又试探着在脑海中唤了一声:【......玛卡巴卡?】   还是没有回应。   云丹的心里咯噔一下,心中突然翻涌起了异样的情绪。   她在原来的现代世界中,虽然是个孤儿,但有幸认识了很多给予她温暖的老师和朋友,也已经完全适应了那样的生活。忙忙碌碌、日复一日地过着上学、考试、放假、打工的时光,云丹基本上都是游刃有余。   不得不说,那样的日子虽然有些单调枯燥,但总的来说却平静,大体上也可以称得上美好了。   可从她穿越到这本书里到现在,不过也就短短一段时间。无论她平日里表现得有多么习惯,偶尔还是会矫情地觉得少了点归属感。   云丹一个人来到这个世界,明白这一切并陪着她的就只有玛卡巴卡这个奇奇怪怪的恶毒女配系统。   虽然玛卡巴卡总是给她布置一些令人窒息的任务,但性格似乎却挺不错——如果一个系统也有性格的话——还会陪自己聊天,聊那些她与这个世界里的人都说不通的话......   云丹一时间心里有些恐慌,如果连玛卡巴卡都突然跑路了,以一个穿越者的身份来看,她在这个世界上就是真正孤零零的一个人了。再没人陪她一起吐槽原书剧情,也没人给她剧透,没人能理解她的心情......   呃,虽然玛卡巴卡似乎也不是个人......   如果这个世界还有和她一样来自现代社会的穿越者就好了......   【......啊......宝贝,找我有事?】   自己越飘越远的思绪被玛卡巴卡熟悉的声音打断,云丹顿时惊喜地在脑海中大喊一声:【玛卡巴卡!你总算出现了!刚才怎么不理我?】   【你怎么一惊一乍的......我睡着了......】玛卡巴卡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含糊,似乎是还没睡醒。   【......】云丹震惊了,【你一个系统还要睡觉?】   玛卡巴卡理直气壮:【系统怎么了?系统怎么了?系统就不需要休息吗?就算是你原来那个现代社会的电子产品,也要充电的好吧?】   云丹妥协了:【好吧。】   玛卡巴卡言简意赅道:【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没事我继续睡了。】   【......你好无情啊!】云丹被噎了一下,【没什么大事,就是想家了,随便跟你聊聊天。】   【想家了?】玛卡巴卡愣了愣,随即开始安慰她,【过几日就可以回宫啦,宝贝再忍耐一下就好。】   云丹解释道:【不是皇宫,是我原来那个世界。】   【原来是这样。】玛卡巴卡恍然大悟,【可是都回不去了,别想了......或者说,你在那边有什么放不下或者牵挂的人吗?】   云丹认真想了想:【......好像还真没有......虽然有点舍不得以前的恩师好友,但也谈不上放不下吧,我在原来的现代社会里毕竟是孤家寡人一个......】   【如果我能把你送回去就好了,你在这边应该还不太适应吧。】玛卡巴卡叹了口气,【但我没这个能力。】   【不不不,还是别了......】云丹幻想了一下自己离开这里的情况,顿时觉得完全不行,【我若是走了,香妃可怎么办......还有楚帝、楚天宁、楚云苏他们,我好歹也是他们的家人啊......】   说着说着,云丹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一个身着白衣、茕茕独立的落寞身影。   她好像......对喻珏也不太放心......   *   云丹和玛卡巴卡聊着聊着,竟就靠在窗边睡着了。   “阿嚏!”   次日一大早,在打开的窗边穿着单薄寝衣吹了一宿寒风、也没有盖上被衾的云丹一醒来,就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果然夜晚的情绪多多少少是不太合理的,云丹瞧着铜镜中自己那泛红的鼻尖和两个黑眼圈,只觉得昨夜的她是个呆瓜。   ......乖乖地睡一觉不好吗,非得思考些没有意义的事情,这不是傻是什么?   “皇妹,皇妹,快起来啦!”   “皇姐,皇姐,二弟说若是一刻钟内不到客栈的前厅,他就要去跟皇叔告状!把我们昨夜干的坏事通通告诉皇叔!”   云丹还在揉脑袋呢,就被门外火急火燎的敲门和喊叫声吓得整个人一激灵。   “知道啦——”   应下之后,云丹立刻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继而快速地进行了一番洗漱和梳妆打扮后就出了雅间,和其余几个皇子公主们一块儿按照端王的指示来到了一楼的前厅中。   偌大的前厅里已经聚集了好些人,除了众多普通百姓之外,一同从宫中来到此处的人也都已经到齐,十分的热闹。   一番简单的问候和行礼过后,他们就跟随端王从前厅的一角进入了一个比他们各自雅间大上数十倍的客堂里边。   这客栈里的客堂是专门为有需要进行私密会谈的客官准备的,隔音做得非常好,沉重的两道木门一合上,外面的喧嚣便都被隔绝开去,只剩下一片静谧。   而在这客堂里,靠近中间的位置,则是已经立着一个人。   此人身穿一袭粗布麻衣,故意打扮得稀松平常,外貌也非常不起眼,乍一看只是个寻常中年男子。但若是有心人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袖中露出的手臂上的肌肉线条异常有力,身上还带有一种十分凌厉的气质。   “端王殿下。”那男子一见他们走入就端正地开了口,接着再老练地也向其余人等一一问好行礼。   “指挥使大人。”端王则是回以淡淡一笑,“听闻指挥使大人昨夜便赶到了,可惜本王当时在寻访点翠街的诸位居民,有失远迎,实在抱歉。”   云丹看着那传说中的锦衣卫指挥使,心中浮现出徐君白的模样来。   徐君白生得俊俏,皮肤白皙,高挑匀称......若是不仔细瞧他那一身同样有力的身形,而只看外貌和吊儿郎当的气质的话,完全就像是个整日没正经、还要拿把折扇附庸风雅的公子哥。   跟他父亲徐世旧简直是八竿子打不着边儿。   云丹暗暗想着,看来徐君白的容貌大概是随他母亲的......   “端王殿下太客气了,倒是微臣要说抱歉才是,因为另外一案的缘故,耽误了这么久才来到此处。”徐世旧语气沉肃,“接到殿下的命令,微臣已经将有余力的属下派遣前往京兆府和点翠街帮忙处理事务了。”   端王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嗯,本王今日还想问指挥使大人另一件事。” 第59章 、传信差   徐世旧恭敬道:“可是关于京兆府传信宫中的事?”   “正是。”端王说。   徐世旧并未直接叙事, 而是转身出了客堂,从客栈的前厅中请入了另一个人。   此人身穿一袭和京兆尹同款制式的圆领官袍,想必这就是那位府衙中负责了本次传信任务的差人了。   那传信差人上前一步, 拱手道:“端王殿下, 事情是这样的——那日黄昏前,府尹大人命微臣传信到宫中,微臣不敢耽搁, 即刻便快马加鞭地出发了。谁料在北边的一个小胡同里被人截停了......”   他话还没说完, 端王便抬手打断了他:“小胡同?”   “是的。”传信差人的表情有些惶恐,“微臣做传信已有许久, 对洛阳的路况比较熟悉, 故而时常会抄些小道来加快行进速度。”   端王皱了皱眉,但并没有反驳,只是说:“继续。”   传信差人点了点头:“当时微臣一心只想快些将信送到,并未太留意周边的情况,加上快要日落, 雨势也很大, 天色已是比较昏沉, 竟在一时不察之间吃了绊子。”   他停了停,似乎是在回忆着当时的情景:“当时微臣只觉得骑着的马不知为何突然颠簸了一下, 接着就是眼前一黑——大约是被什么人当头用黑布罩住了,继而就被整个人五花大绑了起来, 嘴里也被塞了东西, 喊不出声,被拖到了不知什么地方......”   差人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微臣当时还以为自己是招惹到什么仇家了, 小命就要断送于此......没想到......大约是一两个时辰之后, 微臣就又被拖出去了, 然后被路过的人发现,这才重获自由......”   “然后就去锦衣卫镇抚司衙门了?”端王问道。   “是的。”传信差人回道,“微臣身上的银两等财物全都丢失了,但好在信还在......微臣担忧剩下的路程上又出些什么岔子,加之锦衣卫镇抚司衙门距离不远,于是便打算前往求助......刚好指挥使大人就在衙门里......”   端王点点头,转而去问一旁的徐世旧:“指挥使大人可去探查过那小胡同周围的线索?”   “回殿下,微臣自知晓此事起,就已经连夜去探查了。”徐世旧的表情更起来更加凝重了,“可因着雨势着实太大,几乎所有痕迹都早已被冲刷干净,现场实在是查不出什么值得称道的线索,更辨别不出嫌犯的身份。”   徐世旧顿了顿,表情变得有点微妙:“不过,微臣与属下根据差人的记忆对其当时被截停的情况做了一次再现——即是用类似的黑布将其蒙住,再进行拖曳等让他做出方向感的辨认——结果发现......”   谈及此处,徐世旧看了看端王身后的官员、守卫和皇子公主伴读们,又用询问的眼神望向端王。   端王心下了然,当即命令让自己的贴身守卫留下,其余人等先行离开。   于是那些官员们便纷纷打开了门,就要往外退出。   这时,端王的视线在几个皇子公主的身上一顿,补充了句:“大皇子、长公主、二公主、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殿下,请留下。”   正要跟着官员们离开的云丹停下脚步,有些惊讶地回过头去,与其余几个皇子公主面面相觑。   随着两道沉重木门被重新关好紧闭,端王朝他们几个微一颔首,继而示意徐世旧可以接着谈了。   徐世旧也看了看云丹他们几个。   端王道:“不妨,让他们听着。”   徐世旧犹豫了一下,接着还是开口了:“端王殿下,是这样的......根据当时的探查,微臣怀疑,那嫌犯是宫中的人指使的......”   云丹心下一凛。   她明白方才徐世旧为什么要除了端王之外的人都退出去了,是因为怕在场的人就有这个嫌犯的幕后主使,届时不就打草惊蛇了?   徐世旧还挺严谨的,连他们几个理论上不会有半点实权的皇子公主都怀疑......   那端王让他们留下的其中一个原因大概也是因为考虑到他们几个没什么本事、不太可能是幕后主使的缘故吧?   另一个原因,大概是端王也不愿落人口舌,才让他们几个在此旁听来避嫌,以免有官员以为端王要和锦衣卫指挥使私通款曲......   “......为何?”端王沉默片刻,也放低了声音发出疑问。   徐世旧悄声道:“殿下,那嫌犯将差人拖去的地方已经离宫门很近了,那处平日里都是有守卫巡视的,嫌犯不可能带着差人藏匿一两个时辰之久......不过,若此人跟宫中之人有些什么关系,这反倒就不难了,恰恰相反,这么做还能利用守卫的巡视来减少其余人的靠近,防止恶行被察觉。”   他顿了顿,又继续补充道:“况且,嫌犯离开的路径也离皇宫很近,甚至可以推测其最终目的地就在宫中......”   端王皱着眉头,沉吟半晌后道:“指挥使大人的判断不会错。本王在今后会更加留意宫中之人,以防有人图谋不轨。”   说着,他就转头往客堂的木门看去:“尤其是那些此次与本王一同出宫的官员......”   *   “皇妹,你觉得是谁啊?”   与同行诸位、百姓客官们一同在后/庭准备用午膳的时候,云丹和楚天宁在距离众人较远的一旁咬耳朵。   而楚云苏,则是还记着徐君白先前说要承包他们伙食的诺言,早就一溜烟儿地跑了,说要将他抓过来给他们当厨子。   后/庭非常宽阔,按照规整的行列摆满了许多长方形木桌,桌的两侧则放置着小木板凳,是提供给大家用膳的专门场所。   此时的后/庭中,已然充满了饭菜的香味,四处也都是人们的交流谈笑声和杯箸碰撞声。   云丹看了看楚天宁,苦恼道:“我怎么会知道,我们根本就没参与过朝堂上那些事情,对各种勾心斗角都不了解。”   “唉。”楚天宁看起来很是忧心忡忡的,“之前我也听闻一些大臣和官员提议说我已经十六了,最好立长子为太子什么的......可我一点都不想当太子啊!”   “嘘!皇兄,你这话可别跟父皇说。”云丹悄声道,“为什么不想?”   楚天宁撇了撇嘴:“当太子有什么好的,麻烦事可多了,整日累个半死......而且说不准还会成为好些人的眼中钉,到时候你皇兄小命不保。”   云丹哑然失笑,楚天宁竟然也懂这些。   “我知道了!”楚天宁一拍大腿,“皇叔方才不是谈到,父皇有意在本次回宫之后安排我们几个旁听上朝、参与议政吗?”   “对。”云丹点头,“还说让我们各自选一个议政大臣来作为太师呢,专门负责教我们参与朝政相关事务的......除了跟他们一同上朝议政和辅导学习之外,好像还要去相关的部门进修......”   楚天宁小声说:“是呀,我准备到时候故意表现得差一些,最好能委婉地让父皇知道,我不是做太子的那块料。”   “皇兄,你可以。”云丹绝对表示支持,此般性情的楚天宁确实不适合坐这样的位子,否则只会为他招惹难以应对的祸患,“那皇兄有没有心仪的太师人选?”   “暂时还没想到......皇妹呢?”   云丹对楚天宁很信任,毫不避讳地说出了心中打算:“大理寺卿。我想选议政大臣中的大理寺卿。”   “大理寺卿?皇妹对刑狱案件有兴趣?”楚天宁看起来有些惊讶。   “嗯,还行吧......”   云丹之所以做出这样的选择,自然有她的道理。   这个世界和朝代中,女子也可为官,只是数量相对要少些。   楚帝此番无非就是摆明了让几个皇子公主参与朝政,在锻炼他们的同时,也是在给他们机会建立自己的势力。   如今的朝堂主要的臣政在于皇帝之下、六部之上的议政处,而议政大臣本身并不是独立的官职。一般来说,只要是在国家大事上说得上话的,各部门的代表人物也都会兼具议政大臣的身份。   楚帝信奉政、法、军三权分离,以此来达到彼此制衡的效果。因此,六部中的兵部实权被分割了,仅作全国上下的军事统筹,而另设了直属于皇帝的禁军和锦衣卫来实际操办京城宫内外的相关事务。   刑部、大理寺、御史台被统称为三法司,负责的是法令相关事宜。同样的,作为六部之一的刑部实权不大,仅作汇总整理、上报下达。实际负责审理裁决的是大理寺,御史台则作监察之用。综合来看,大理寺是三法司之中对案件起主要作用的部门。   因此,这类部门的长官虽然在议政处相对势单力薄,但在其对应的领域,却有着相当大的实权。①   大理寺卿作为大理寺当之无愧的一把手,亦是如此。   作者有话说:   ①以上相关古代政治制度知识参考了百度,但并不严格遵循历史,架空架空_(:з」∠)_ 第60章 、三法司   云丹意在选择大理寺卿的原因有三。   其一, 大理寺卿作为议政大臣之一,同时也是大理寺的最高领导人,是三法司中最为位高权重的人。   其二, 大理寺于议政处相对比较低调, 在太后和首辅争权夺利的糟心事中掺和得也少。   其三,则是有关她的现实处境了......   毕竟众多部门各司其职,无论哪个领域都有最为关键的人物。那又为什么偏偏选择了司法这个领域呢?   说起来, 其实云丹最想要的是军权。   毕竟从根源上来看, 无论何物在绝对的武力压制面前都虚得不值一提。   然而,军权这种东西本身太过危险, 她一个没有明显天赋和傲人军功的公主贸然表现出对军权的兴趣, 只会让人怀疑她图谋不轨。   所以撇开军权不谈,不管是为了会因着恶毒女配的任务而犯事的自己着想,还是考虑到防止喻珏后面被人诬陷入狱,大理寺都是她最好的选择。   若是得了大理寺卿作太师,在大理寺中学习进修时再拿个一官半职, 好好经营一下师徒和同僚关系, 表明自己惩恶扬善的决心, 说不定今后东窗事发时,大理寺会觉得她只是一时误入歧途而宽容点呢?   甚至说不准她能避免喻珏被陷害, 那样的话他大概也就不会黑化......   那后来的许多悲剧,也就不会发生......   云丹呆呆地想了老半天, 正恍惚之时, 一个鹅黄色的身影突然扑到了她的怀里:“皇姐!”   云丹被吓了一跳,笑着搂了搂她:“找到你君白哥哥了?”   楚云苏:“嘿嘿, 苏苏把他忽悠到膳房去啦!我们也一起去好不好?”   “去帮他打下手?”楚天宁好奇地问道。   楚云苏兴奋地点头:“那是, 而且我得拿个小本本将原料和做法都详细记录下来, 到时候回去让宫女也学着做一样的。”   三人便同楚天策、楚天澜和楚天纯告了别,往膳房的方向走去。   一边走,他们还一边进行着方才那与太师有关的话题。   楚云苏听到云丹想去大理寺之后,也颇为惊讶,随即道:“苏苏也想跟皇姐一起,我们可以拜同一个太师吗?”   “似乎不行......”楚天宁说,“二妹倒是可以去三法司中的另外两个,刑部和御史台时常要与大理寺打交道的。”   楚云苏闻言,当即面露喜色:“也是,苏苏怎么没想到呢!那苏苏就去御史台吧,监察百官,听起来蛮厉害的呢!以前总是被二弟批评,进了御史台,苏苏也可以弹劾其他人了!”   楚天宁也恍然大悟般说道:“正好,那我就去跟着刑部尚书好了,刑部在法令执行上实权不大,只是整理东西,太适合我了......正好让父皇和百官知晓,我是无心做太子的......”   云丹“扑哧”一笑:“好,我们就是未来的法司三巨头!”   “三巨头!哦耶!”楚云苏蹦蹦跳跳地来到膳房前,蹿到最前面一下子推开了门,大声喊道,“君白哥哥!”   “二妹妹。”正在灶台前对着一堆食材和调料忙活的徐君白回过头来,眉眼带笑,“沈兄,长妹妹。”   *   徐君白做菜的过程中,楚云苏则是在一旁拿着小本本严阵以待,仔仔细细地记录下了所有食材原料的名称和详尽到烹饪器具、火候、时间等的做法步骤,边写还边念念叨叨的,偶尔有哪里不懂就立刻虚心请教。   豆鼓鲇鱼、烧紫盖儿、什锦苏盘、麻酥油卷、芦笋炒虾仁......   当然,还有楚云苏最爱的花椒口水鸡。   各种色香味俱全的菜肴被精心地摆在了光洁的青花瓷盘中,十分诱人。   不止楚云苏,云丹和楚天宁也都馋得不行。   上回才刚吃坏了肚子,楚云苏却没有对花椒口水鸡这道菜产生任何的心理阴影,而是咂了咂嘴,意犹未尽地搓了搓手:“这回一定要吃个痛快......”   闻言,徐君白立即便取来了另一个瓷盘,将那盘口水鸡又分出了一小份,还当着楚云苏的面把那小盘中的花椒全部刮掉了。   楚云苏瞪大眼睛:“!!!”   云丹和楚天宁对视一眼,在心中暗暗拍手叫好。   徐君白将那一小盘没了花椒的口水鸡递给楚云苏,笑吟吟道:“这份是二妹妹的。”   “君白哥哥!”楚云苏委屈地拽了拽他的衣袍,“可是......口水鸡里没有花椒,就等于一道佳肴失去了灵魂......”   见得她撒娇,徐君白脸颊上的小酒窝显得更深了。   但与“毫无原则”的楚天宁不同的是,徐君白并不吃她这套,只是任由她扯着自己的衣袍:“可是二妹妹,口水鸡中已有花椒味了,此刻再留着这些花椒可不就是多此一举了么?”   “怎么会多此一举呢?”楚云苏连连摇头,满脸写着拒绝。   见徐君白坚决不松口,楚云苏正打算去找楚天宁求情之时,却发现他已经远远地躲到了膳房的一角,警觉地看着她,生怕自己又和以往无数次一般,招架不住她的撒娇伎俩。   然而,在楚云苏愈发哀怨的眼神中,徐君白最终还是略微手下留情,在她那盘口水鸡中放了一片小拇指指甲盖大小的花椒。   徐君白看着她:“二妹妹可满意了?”   楚云苏盯着那片花椒,目光有点呆滞:“......满意。”   云丹“扑哧”一声笑了:“二妹满意,大家自然都满意。”   楚天宁也笑道:“当然,那我就不客气啦,多谢徐兄。”   “多谢徐兄!”云丹看了看那满桌的丰盛菜肴,也向徐君白投去一个崇拜的眼神。   楚云苏本来还有点蔫蔫的,在看到其他菜肴后也精神了起来,抓起一双筷子跃跃欲试道:“多谢君白哥哥!”   他们一块儿将膳房中的一张四四方方的木桌清理了出来,打算将其临时用作餐桌。   再放上做好了的诸道菜肴端上,各自盛好白米饭,四人便都欢欢喜喜地搬来了小木板凳,在方桌旁坐下开始用餐了。   为了通风,窗子一早便被他们打开。   窗外是瓢泼的大雨,室内则充斥着温暖、饭菜的香味和几人聊天谈笑的声音,当真是一片其乐融融。   云丹边夹起一个虾仁,边在心里默默想着,有这么好的家人,这里不是比原来那个世界好多了?   *   用过午膳后,兄妹三人便自告奋勇负责清洗餐具。   膳房中的皂角快要用尽,云丹取了点铜钱,打算去客栈的前厅看看能不能买些来。   之前她就留意到,大约是为了方便入住的客官,如意客栈的前厅处偶尔会有一些贩卖日常用品的小商人,也许能在他们那儿找到皂角。   手里掂着沉甸甸的一串铜钱,云丹莫名觉得自己十分富有。   绕在熙攘人群中的云丹正东张西望地找着她需要的东西,突然就听一个亲切的声音自脑海中响起。   【宝贝,好久没有任务布置下来了,有没有感到些许空虚呢?】   【......】听到玛卡巴卡突然提到“任务”两个字,云丹顿时有了种不那么妙的预感,立即冷漠道,【没有,谢谢。】   玛卡巴卡对她的冷漠无动于衷,快乐地问:【宝贝,还记得之前你在百花园那里触发的隐藏剧情吗?】   【百花园?隐藏剧情?和羽翘有关的那个?】云丹努力地回想着,【......碧桃之恋?】   【对!】玛卡巴卡的语气听起来很是兴奋,【说实话,这个隐藏剧情是原书中都没有提过的,我一直特别想知道,期待好久了......支线任务终于出现了!】   云丹震惊:【我出来随便走走都能触发这什么碧桃之恋的支线任务?我真的只是想买个皂角而已啊!】   玛卡巴卡:【你太天真了——宝贝,看看你右后方五点钟方向,有惊喜哦!】   云丹:【......】   她直觉这肯定不是什么惊喜。   云丹不情不愿地转过头去,为了更加清晰的视野,还踮起脚尖、眯起眼睛去看,果然就见右后方五点钟方向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喻珏?】云丹皱了皱眉,【他在......和一个小孩聊天?】   只见喻珏正在前厅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落中,微微俯着身子。   他的身边是一个年龄大约在十岁左右、打扮平凡的小男孩,此刻正张着嘴,似乎是在说着什么话。   他们似乎是认识的。   整个过程不过三秒钟左右,下一瞬,那小男孩就径自与喻珏擦肩错身而过,步履急匆匆地离开。   若不是玛卡巴卡接收到了任务提醒,恐怕根本没有人能留意到这个小细节。   云丹觉得奇怪,他们是在说什么神秘的事情吗?   眼见喻珏在原地仅停留了短短片刻,继而就转身朝木楼梯的方向走去,云丹在脑海中问道:【......玛卡巴卡,碧桃之恋这回的支线任务是什么?】   【很简单。】玛卡巴卡的语气中带着不加掩饰的好奇,【就三个字:跟上他。】 第61章 、银铃铛   【......这个难度很高啊。】云丹皱了皱眉, 等喻珏走过楼梯拐角、确认他看不到自己之后才小心翼翼地穿过人群踏上了台阶,【喻珏的轻功这么好,如果他有心要甩开我, 我肯定得跟丢。】   玛卡巴卡安慰道:【放心吧, 一般来说任务的难度不会大到这个地步的,喻珏可能不会用轻功。】   云丹点了点头,正打算快步跟上之时, 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停住了, 转而俯身将脚踝上系着的银环解了下来,随手放进了怀里。   之前喻珏就能通过银铃声发现自己, 还是小心一点, 把银环整个拆下来以防万一才好。   收好了银环,云丹就踮着脚尖轻轻地跟着喻珏上了木楼梯。   只见他的动作十分自然悠闲,就好像是在随意闲逛一般——若不是收到了关于跟踪他的支线任务,云丹几乎都要怀疑他只是想回雅间睡个午觉。   毕竟端王已经带领着众官员将本次点翠街洪水之事探查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就有等着京兆府工门和锦衣卫联合收拾一下烂摊子, 估计他们在这里再待上几日就可以回宫汇报, 如今也没什么特别的事要做, 故而大部分人的状态都很是轻松。   云丹几乎整个人藏匿在二楼靠近楼梯上方的边缘,小心翼翼地探出一个脑袋里往走廊上瞧。   此刻喻珏走到自己雅间的木门前停了停, 本已经抬起了的手却顿了一顿,终究没有将门推开。   接着, 只见他突然转而面向了正充斥着瓢泼大雨中的院落, 伸出手掌去接了一些自檐边落下的水珠——   下一瞬,只见喻珏一身白衣在风中一阵翻飞, 他就轻盈地飞身上了栏杆, 脚尖又一个轻点, 便迅速地消失在了屋瓦的上方。   只剩下靠近那处的长方形红色纸灯笼在风中,摇晃的幅度似乎比走廊上的其他灯笼要更大一些。   空荡荡的走廊上,好像从未有过一个人驻足。   云丹彻底傻眼了。   【玛卡巴卡,我现在去取根麻绳来,另外找个地方爬上屋瓦还来得及跟上他吗?】云丹绝望道,【其实直接上去我也能做到,只是可能动静会有点大,万一喻珏还在上面,我就暴露了......】   【直接上去吧。】玛卡巴卡提议,【毕竟宝贝你只是要完成任务,跟上了他就行,就算被发现了也不算失败。大不了被他揍一顿......】   云丹:【......我竟然觉得你说得有点道理?】   想着,云丹就来到了走廊上的栏杆前,深吸一口气后努力爬了上去,继而双手抓住上一层突出来的木制墙体部分,一点一点扒拉到了屋瓦的顶端。   还好她平日里还算是学了点武功,否则根本不可能在如此大风大雨的情况下做到这个地步,而是早就摔下去了。   云丹小心翼翼地将头探上黛色的屋瓦,紧张地东张四望了一番,继而莫名松了口气。   ......还好,喻珏不在,自己也没被他发现。   不过,这该让她上哪儿去找喻珏啊?!   云丹用手臂将身体整个撑了起来,接着将双腿也搬运到了屋顶之上,缓缓地踩着湿淋淋的黛色瓦片来到了边缘之处。   站得高望得远这句话不是没有道理的。   至少现在,她就能将如意客栈周围的情况看得十分清楚。   虽然有滂沱大雨和迷蒙雨雾对视线的遮挡,云丹却觉得自己身上骤然有了一种奇怪的气势,似乎能将方圆十里的所有景物尽收眼底!   区区一个喻珏,当然也逃不过她的法眼!   ......才怪!   她根本就找不到喻珏!   【萤草胡同!】玛卡巴卡突然急切地在脑海中提醒道,【宝贝,快去萤草胡同!】   这话吓得云丹浑身一个激灵,下意识地就开始想要快速往回走,脚底踩在湿滑的雨水上一个趔趄,险些就要直接从屋瓦上跌下去!   堪堪稳住身形之后,云丹此刻也顾不上谴责玛卡巴卡,只是回到了上来的地方,往下攀爬回客栈一楼后双脚晃悠悠地落了地,就卯足了劲径自往膳房跑去。   【是提供下来的线索?】云丹边气喘吁吁地跑,边在脑海中问。   【是,喻珏现在就在往萤草胡同赶去!他虽然轻功卓绝,但因着街上四处路人较多,他要掩人耳目,一路上多有不便,你现在还有机会能赶上!】玛卡巴卡火急火燎地催促着她。   【知道了!】   很快,云丹便冲到了膳房门口,“哐”地一声将大门推开。   “姐姐,你——”   楚云苏一句话还没说完,云丹就在他们几人震惊且迷茫的目光中飞快地翻出了窗子!   只留下楚天宁、楚云苏、徐君白三人在原地不明所以地面面相觑。   好在街道四处路人众多,大约是喻珏有所忌惮,因而云丹在不管不顾地狂奔一通到达萤草胡同之时,一切还不算太晚。   【萤草胡同,就是前面的这条了......】   骤然停下,经过剧烈运动后的云丹喘着气定了定心神,继而放轻了脚步走到了萤草胡同口处的一株高大槐树的下边,脚边落满了被雨打落的青翠叶子。   她靠在树干上,一只手扶着身后的石砖墙,屏息静气地专注捕捉着声响。   雨从屋檐落到青石板砖上的嘀嗒声。   雨打在油纸伞上的啪嗒声。   风吹动着繁茂树木枝叶的哗啦啦声。   还有......一个略显软糯的、小姑娘的声音。   她的声音本身并不大,嗓音语调也都很温和,在雨声中令人听得并不真切。   云丹只能隐隐约约地听到她轻柔地唤了一声“九哥哥”。   意识到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之后,云丹立即在脑海中震惊道:【玛卡巴卡!怎么回事?你们怎么每次都布置任务让我来偷看他们幽会啊?!这到底是什么恶趣味?!】   没错,这个小姑娘正是云丹已有一段时间未见的羽翘!   玛卡巴卡却似乎并不感到十分意外:【都说了是碧桃之恋了,那羽翘还能和谁恋?那不必然是跟喻珏吗?再说了,恋爱不一般就是约会吗?我觉得这很合理啊!况且,也没有每次啦,第一次在百花楼撞到他俩确实是任务导致的,但在曲安侯府偶遇季凝霜那回可是宝贝你自己要去的哟!】   【......好,打住。】云丹决定直接跳过这个话题,【以我机敏过人的直觉来看,本次碧桃之恋支线任务的重点应该在于......羽翘为什么要喊他九哥哥?平时不一直都是叫喻郎的吗?】   玛卡巴卡:【宝贝,这你就不懂了吧,这是情侣之间独一无二的爱称!是浪漫!是情调!在其他人面前喊的,和单独相处时喊的,那能一样吗?】   云丹:【......不懂。】   云丹还想再从他们的对话中获取些什么有用的信息来解开她的疑惑时,就听羽翘的声音再次传了过来。   “九哥哥,近一个月以来百花楼能接触到的信息全在这里了,同时还有从其他兄弟姐妹那里汇总的......”   接着,一阵纸张书册翻动的声响过后,便是喻珏的声音:“小十七,多谢。”   羽翘感叹道:“九哥哥太客气了。此番还是多亏了小二十,不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找到九哥哥......如意客栈那种地方,我可不方便进去......”   “辛苦你们了。”喻珏微微叹了口气,“过一阵子我可能会离开洛阳一段时间,到时候你们要自己小心。”   “那是自然,不用担心我们啦。”羽翘的语气中带着笑意,“好了,九哥哥快些回去吧,不然时间久了,其他人找不到你可能要生疑。”   喻珏也没有推辞,只是道:“有什么事随时传信给我,还是老办法。”   “知道啦,九哥哥真啰嗦。”羽翘似乎是轻轻推了他一把,声音甜甜的,“下次再见。”   “小十七,保重,下次再见。”   随着一阵靴履踏在浅浅积水上的声音响起,云丹骤然从乱七八糟的思考中回过神来,慌乱地从槐树下离开,转身飞快地窜进了旁边的另一条小胡同里。   云丹已经被雨淋得浑身湿透了,现在后背还直接贴在了小胡同里的石砖墙上,冰凉感在瞬间便蔓延到了全身的各个角落。   然而,她还是动也不敢动。   还好,因着这特殊的天气,喻珏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昏暗小胡同内的她,而是径自便走了过去。   云丹卸下心中的紧张,在脑海中问道:【玛卡巴卡,看来他是要回如意客栈了。我这支线任务算是完成了吧?】   【是的,搞定啦,恭喜宝贝!】   云丹感到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下:【那就好。】   随着喻珏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云丹不敢这么快就出小胡同,而是打算先等上一时半刻再回客栈。于是她整个人慢慢放松了下来,靠着石砖墙缓缓下滑,随意地就地坐在了青石板砖上。   【九哥哥......小十七......】云丹在脑海中自言自语道,【到底咋回事?一般爱称不就是哥哥妹妹什么的吗?就像楚云苏称呼徐君白为君白哥哥一样......呃,不对,我在想什么?他们又不是一对......】   玛卡巴卡善解人意道:【宝贝,我明白你的意思,确实,九——】   玛卡巴卡话还没说完,就见云丹一只手正在怀中到处探来探去,同时惊恐道:【玛卡巴卡,我的银环不见了!】   作者有话说:   喻珏:公主殿下的银环铃铛,喻珏会好好珍藏的(*/ω\*) 第62章 、翻花绳   【啊?宝贝, 什么情况?】玛卡巴卡也愣住了,【你再找找!】   【没有,真的不在我身上!】云丹又抖了抖衣衫, 【不会是不小心弄掉了吧?!】   玛卡巴卡:【喻珏应该已经走远了, 你去槐树下找找!】   哪里还用玛卡巴卡提醒,云丹连散乱的衣襟都顾不上整理——反正自己本来就已经全身湿透,没有半分形象可言了——就立刻跳了起来, 冲出了昏沉的小胡同。   只见云丹飞快地回到了萤草胡同口的那棵大槐树下, 蹲下身子来仔细四处搜寻,甚至还用手将青石板砖上的叶子全都拂开了去——   然而, 还是不见那银环的半个影子。   云丹焦躁地在周围走来走去, 完全无视了不断打在自己身上的雨点和路人投来的奇怪目光:【到底去哪了,如果是在来的路上弄丢了还没什么,如果是掉在了这附近,万一被喻珏发现了......】   【宝贝,原路返回看看。虽然已经被别人捡走的可能性不小......】   云丹点点头, 继而便缓缓地沿着原路往如意客栈走去, 一路上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地面。   然而眼见如意客栈的飞檐角都已经映入眼帘, 云丹还是一无所获。   云丹叹了口气,心里也明白她的银环大约是找不回来了:【算了算了, 只要不是被喻珏捡走的就好......】   玛卡巴卡:【宝贝,你待会回去可以观察一下喻珏的表情。如果他真的通过这个发现了你有偷听他们谈话的嫌疑, 以他在原书中的性子, 肯定会或多或少对你表现出敌意的。】   【好。】云丹继续往如意客栈走去,低着头留意着地面上是否有任何反光的物品, 【对了, 刚才还没说完, 我的意思是......喻珏和羽翘之间那个,应该不是爱称,否则没必要加上一堆莫名其妙的数字。】   【嗯,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玛卡巴卡这回也同意了,【而且说起来,羽翘口中的那个小二十,估计就是你在客栈前厅里看见的那个小男孩吧?】   云丹想了想:【我猜也是,他们还提到什么兄弟姐妹......可我明明记得喻珏并没有家人啊,那些兄弟姐妹肯定不是亲的了......诶,玛卡巴卡,你说,喻珏会不会是进过福利院之类的地方?】   这个世界好像是有福利院的,被称为养济院,用于收留那些无家可归或是无法独立生存的孩子和老人等。   如果是在养济院中的话,大家互称兄弟姐妹也就不奇怪,别说二十个了,五十个都行。   【有可能。】玛卡巴卡提出疑问,【可是话又说回来,如果是在正规的养济院里面,他们怎么都是以数字相称?就算是无父无母,院长不给他们起名字的?】   【玛卡巴卡,你发现了盲点。】云丹皱起眉头,【这么一说,我对喻珏和羽翘的身世确实是不怎么了解......不是正规的养济院......如果是不正规的呢?或者甚至说......人贩子?】   【牙子。】玛卡巴卡道,【人贩子被称为牙子。插个题外话,哪个人贩子这么想不开,拐卖人家反派大佬......估计这人贩子现在已经连骨灰都不剩了,不过也是活该。】   云丹手脚并用地攀爬进了膳房的窗子,果然就见楚天宁、楚云苏和徐君白还是紧张地守在里边,一看就是在等着自己回来。   一见到浑身狼狈至极、仿佛是在地上打了几个滚的自己,他们便都纷纷震惊地赶忙上来扶她。   而云丹则是一边找着借口跟他们解释情况,边在脑海中对玛卡巴卡道:【以后要是真的进了大理寺,我会去查一下当年有没有类似的立案......】   *   “终于停雨了......”   楚天宁在马车上拨开一旁的帘子,一直在往外面探头探脑,不禁从心底发出感叹。   现在的天空还是阴沉沉的,四处的景物都似乎被笼罩上了一层灰调。   同时,雨后的空气也变得格外清新,到处都弥漫着一种草木的清香,令人感到一阵生机勃勃。   云丹的视线也被吸引过去,感觉有些恍惚:“嗯,下了几天几夜的暴雨,我都快忘记好天气是什么感觉了......”   “对喔。”楚云苏原本正拉着楚天纯跟她玩翻花绳,闻言也附和道,“若是明日能出太阳就好了,不然阴天久了,又坐了这么长时间的马车,总觉得心情也有点闷闷的。”   楚天纯这几日跟几个哥哥姐姐玩得比往常在宫中时频繁了些,话也多了点,手中飞快地翻着花绳,眼神中隐隐透露出期盼:“很快就回到了。”   “是啊。”在一旁看着书册的楚天澜也抬起脸来笑道,“天澜此番是第一回 出宫,还是和大家一起,其实还挺难得的,下一次也不知道又是什么时候了。”   确实,这次一起出宫、一起住客栈的经历对于云丹而言,非常新奇。   果然如她所料,在端王会见锦衣卫指挥使徐世旧之后,事情就变得简单而顺畅了起来。   有了锦衣卫的协助,京兆府工门处理起后续事宜来比先前得心应手多了,再加上这类差务本来就没他们这些个皇子公主什么事,几人便很是心安理得地悠闲了几日。   云丹、楚天宁和楚云苏自打一知道这个消息以来,就定下了要在洛阳到处游玩的计划,还邀请了其余几个同龄人。   楚天澜自然是立刻答应了的。   楚天策则认为他们是因公务出行,到处游乐实在是不像样,于是严词拒绝,并表示此事没有半分可以回转的余地。   不仅如此,他还“虽然没有严令禁止,但我们身为皇家子弟,心中始终要有一条规范,严以律己......”地对他们进行了一番冗长的教育,最后发现他们三个就是听不进去之后,气得好几天没搭理他们。   倒是楚天纯,虽然看起来很是害怕到处充满雨水和污泥的世界,但他性子比较软,被他们几个连哄带骗地拉着走了。   伴读们自然也是跟着一起去的。   直到点翠街以及其周边地域被彻底清理干净、河流湖泊被重新疏通、排水系统得到完善之后,端王也就下令开始启程回宫。   事情来到这里终于告一段落,只是还并未完全结束。   回宫之后,还要在议政处开一场专门的会议,再然后就是次日的上朝,此事也会被禀报到楚帝那边。   而根据楚帝的意思,无论是议政会议还是旁听上朝,他们几个皇子公主都必须要参加。此前还要选定好各自心仪的议政大臣作为太师。   由于一个皇子或是公主只能对应一个太师,为了避免他们的意愿出现重复和矛盾的情况,在回程开始之前,端王便将他们几个安排到了一个马车车厢里,叮嘱他们好好商量一番。   不过端王似乎是多虑了,因着他们几人一顿交流之后,很快便发现他们意中的人选全都不一样。   即便他们将能随身携带的话本和游戏道具都玩了个遍,行程还是有些显得枯燥乏味。   几个时辰之后,一行人终于又浩浩荡荡、但比出发时多了仆仆风尘地回到宫中。   端王一下马车便前往大明宫觐见楚帝去了,其余人等则可以先行回去休息。   云丹一回到枕玉阁,便被迎面而来的甘棠抱了个满怀。   “公主殿下!甘棠好想您啊!”   “公主,甘棠自从听闻您今日会回宫,一大早就把阁中重新打扫整理了一番,就盼着您回来呢。”甘露在一旁笑道。   “说什么呢。”甘棠被她说得有点不好意思了,“甘露,听闻公主明日起就要正式开始上朝议政了,还不快服侍公主沐浴。”   甘露见状,便也不再打趣她了,只是说:“是呀,公主且随我来——五更可就要开始上朝了呢,更何况明日上朝前还要先进行议政大会......”   “什么?!五更?!”云丹震惊了。   她知道上朝要早起,可没想到这么早!   五更,那可是凌晨五点!一般这个时候她还在梦里呢!   再加上由于此次洪水事件,在上朝前还要先去议政处举行一场议政会议,那岂不是要更早!   【半夜开会,这......这真的合适吗......】云丹在心中默默流泪,【打工人真的太不容易了......这比996还狠......】   玛卡巴卡却显得很是激动:【这可是你第一次参与朝政!冲啊宝贝,搏一搏,单车变摩托!】①   【???】云丹迷惑,【这句俗话是这样用的吗?!】   然而无论云丹认为这再怎么不合适,她说了也都不算。   于是她只好以最快的速度沐浴更衣,并拒绝了甘棠甘露要和她进行一场小别重逢的甜蜜畅谈的请求。   “甘棠,甘露,记得丑时就把我叫起来。”云丹哀怨地留下一句话,“晚安。”   接着,她又在脑海中再次叮嘱道:【听到了吗?玛卡巴卡,凌晨一点叫醒我。】   说完,云丹就骂骂咧咧地躺好在了榻上,强迫自己快速入眠。   ......   上半夜,无梦。   下半夜,云丹顶着两个黑眼圈,脚步飘忽地如期来到了议政处。   作者有话说:   ①搏一搏,单车变摩托:这是一句来源于生活和网络的顺口溜~ 第63章 、议政处   议政处坐落在一个独立的宫殿之中, 还设有专门的院落。   正殿就是平时议政大臣们进行会谈的地方,许是考虑到议政会议召开时间不定,具有临时性和持久性的特点, 这里甚至还有可供临时休憩的偏殿, 可谓是十分贴心了。   ......如果这场会议不是在寅时——也就是半夜凌晨三点到五点进行的话,云丹会更感动的。   虽然从此以后她因着要旁听上朝,每日都要在五更之前起身没错, 但议政会议跟卯时的上朝不同, 并不是每回都在半夜,而是会根据实际情况进行调整。   此回赶在上朝前举行议政会议, 想必是要为了此次洪水事件的上朝禀报提前做准备了。   更何况他们几个皇子公主还要选定心仪的太师, 所以还是在寅时前来更保险。   所以云丹挣扎着在丑时就起床了,在寅时前如期到达了议政处。   眼前的宫殿有着明黄色的琉璃瓦、朱红色的墙身,屋瓦和柱体的链接处点缀以靛蓝色,左右檐上各排列着栩栩如生的屋脊神兽。   顶上则是玉石材质的蓝底红边匾额,上书有三个龙飞凤舞的鎏金大字——议政处。   光是这番气派, 楚帝对于议政处的重视就可见一斑。   “长公主殿下。”   “玉玫公主。”   夜幕之下, 议政处的前方已经有不少大臣到场, 在各自对云丹行礼问好之后,就又不发一言地按照身份位列重新排好了队伍, 场面十分静穆。   云丹也不由得被这气氛感染,变得严肃了起来。   很快, 其余几个十岁以上的皇子公主、还有剩下的大臣也都来齐了。   众人便排着井然有序的队伍, 一个个地进入了议政处的正殿落座。   正殿十分宽阔,屋内燃着明亮的烛火, 且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物, 只是正中央摆放了一张长方形的雕花木桌和供坐的小凳子, 桌上摆放着一些笔墨纸砚和茶具。   四周还有好几个高大的木柜,上面放着许多卷宗和简册。   议政大臣中,为首的是个头戴乌纱帽、身着一品仙鹤纹紫袍官服、约莫不惑之年的男子。   他见众人都已坐好,便沉声开口道:“想必各位已经有所耳闻,皇上已下令,自今日起,皇子公主们会与臣等一同参与议政,他们还将于今日选出心仪的太师人选。”   云丹看着他,在心里暗暗想着,这位想必就是传说中的首辅了。   接着,首辅缓缓将正殿中的其他大臣扫视一眼,笑道:“看来今日诸位都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充足的准备?   云丹一愣,继而仔细去瞧,这才发现这些议政大臣们今日的打扮似乎格外用心,头上戴着的乌纱帽都被擦拭得闪闪发光,各色衣裳看起来也像是崭新一般鲜艳,甚至还有人的脸上似乎还施有脂粉,即使是在半夜的烛光下,也是一个赛一个的姿势挺拔、神采奕奕。   不过同时她也觉得有点奇怪,平日里时常听闻议政处虽然办的是正事,却是热闹得很,唇枪舌剑、指天发誓都是常有的事。甚至据说在气氛热烈之时,还会有人拍案而起,怒发冲冠,大会结束后还意犹未尽地从议政处殿门一路彼此咒骂到宫门,并约定来日再战。   从女子也可为官这一点就可得知,本朝风气十分开放,楚帝非但不反对这些有点“无礼逾矩”之事,反而也鼓励他们之间的思想交锋,说是要百家争鸣。因而议政大会中实则没有那么多死板的规矩。   但今日这议政处,怎的如此......庄严?   刚念及此处,就听首辅似乎很是无奈地对皇子公主们说道:“各位殿下,还请莫要见怪,臣等大多都是第一回 近距离与殿下们接触,实在是有些紧张。”   云丹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不妨。”楚天澜首先出声,宽和地笑了笑,“我们也是第一回 来议政处,还请大人们多多指点和照看才是。”   “苏苏也是第一回 ......”楚云苏小声嘟囔了一声。   接着,楚天策也道:“父皇下的命令,我们自然知晓,也早已在心中有心仪的太师人选了。”   见几个皇子公主们看起来都好像比较好说话的模样,再听楚天策这一番颇为直接的话,大臣们便都看起来有些按捺不住,气氛逐渐沸腾起来,不乏有交头接耳之人。   毕竟能成为皇子公主们的太师,不仅是一份肯定和荣耀,还意味着今后在楚帝面前说话的分量会更重,对应的那个皇子或公主也是自己今后能够依附的力量。   “会不会是在下?”   “不不不,应该是在下,二公主殿下一直在偷偷往在下这边看呢......”   “哪有,二公主殿下看的明明是这边......”   “早就耳闻三皇子殿下知书达礼,有谦谦君子之风,果然百闻不如一见......”   “之前不是见过么?”   “哎呀,这是第一回 真正跟三皇子殿下近距离接触啊......”   “唉,原来殿下们早就心有所属了,得亏在下还特地去了一趟专门的洗衣铺子......”   “不瞒您说,昨夜老臣心中就有预感,今日特地打扮了一番呢,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向娘子借来了铅粉和胭脂抹上,您瞧,老臣是不是俊美多了......”   “大人可真是有心!”   “林尚书大人,您评评理,老臣与少卿,谁比较美?”   “您实在是说笑了......自然是少卿大人......”   首辅见几个皇子公主并无嫌恶与不满之意,便也没有阻止大臣们,而是笑道:“那既是如此,殿下们可以开始点出自己心仪的太师人选了。大皇子殿下,您请先说吧。”   原本正窃窃私语的大臣们一听此话,立刻又正襟危坐起来,尽是严阵以待之意。   楚天宁点点头,但他明显分不清到底哪个是刑部尚书,于是视线在众大臣的身上均是胡乱瞟了一眼,有些不确定地说道:“刑部尚书林大人?”   接着,只见在一片羡慕的唏嘘声中,一个身穿三品绣孔雀纹绯袍官服的中年男子站起身来对着楚天宁行礼,恭敬道:“大皇子殿下,今后便由在下、在下来辅佐您朝政相关、相关事务......”   许是太过激动,他说话都变得有些结结巴巴的,引起了旁人的一阵哄笑声。   只见刑部尚书怒视着周围的几个大臣:“不许取笑!”   “太师好。”楚天宁也忙不迭地朝他行了个礼,接着便欢欢喜喜地跟着落座到了他的旁边。   “二公主殿下。”首辅温和地对楚云苏点了点头示意。   楚云苏便清了清嗓子,大约是提前打听过,她的目光直接落在了长桌旁的某处:“御史大夫大人。”   刚才其中一个对同僚说着被二公主看了的、身穿二品绣锦鸡纹紫袍官服的中年女子款款站起,脸上颇有抑制不住的得意之色,言简意赅道:“二公主殿下。”   那坐在她旁边、方才和她争论到底是谁被二公主看了的另外两人,则纷纷露出了失望至极的表情,但还是硬邦邦地说:“恭喜御史大夫大人。”   楚云苏走到御史大夫那边落座之后,也不用首辅再出声提醒,云丹就自觉地在大臣们紧张而又含着一丝期待的注视中开口了:“大理寺卿大人。”   云丹觉得有点好笑,这些议政大臣怎么有种在等抽奖结果的感觉?   云丹话音未落,突然就见一个身穿二品绣锦鸡纹紫袍官服、乌纱帽下露出苍苍白发、涂了满脸白铅粉和红胭脂的老人一跃而起,抚掌大笑道:“哈哈!果真是老臣!”   正是方才那个说特地找娘子要来了铅粉和胭脂、还问刑部林尚书自己和少卿到底谁更好看的人!   大理寺卿的人缘似乎不错,其余众人均是纷纷向他调侃或是祝贺,议政处正殿内一时欢乐极了。   “恭喜大人!”   “大人真是好福气啊!”   “大人,您冷静点!”   “啊哈哈,失礼了,失礼了。”大理寺卿嚎了几嗓子之后,终于是平静了些许,有点尴尬地咳嗽了一下,对着云丹行礼道,“玉玫公主殿下,老臣实在是荣幸之至!实在是荣幸之至啊!”   眼见他那礼行着行着,便好似又要手舞足蹈起来,云丹连忙笑着回应道:“能得大理寺卿大人作太师,本公主也是荣幸之至。”   “听听!听听玉玫公主多会说话!”大理寺卿摇头晃脑,看起来简直是欣喜若狂。   云丹也和其他人一样,被他逗得忍俊不禁,忙笑着朝那边走过去落座。   大理寺卿还不忘继续对她嘘寒问暖:“殿下,这么早就起来参加会议,您累不累?啊,这大半夜的露水也重,您冷不冷?唉,年轻人虽然身子强壮,可也经不得折腾的啊......公主,您且听老臣一言,每日早晚用热水浸泡双足一柱香时间,最好再饮用一盏桂圆红枣茶,这些可是老臣几十年得来的养生秘诀,今日就都传授给您......参政进修固然重要,但也不能怠慢了身子才是......”   云丹一边哭笑不得地应着大理寺卿,一边留意着楚天策、楚天澜和楚天纯。   虽然已经知道了他们心仪的人选,但云丹还不能将官职名称和人的模样一一对应上号。   故而云丹还是有点好奇,他们三人所选的太师,是在场的哪几位议政大臣? 第64章 、竹节盏   一番热闹过后, 首辅提醒道:“好了,诸位稍安勿躁,该二皇子殿下发话了。”   众人的声浪终于是弱了下去, 接着便听楚天策沉声道:“本皇子想选的是通政使大人。”   通政使乃通政司之最高长官。通政司负责掌管的是密封章奏, 是一个直属于皇帝的独立部门。   意思也就是说,若朝廷内外、京城地方、亦或是寻常百姓,凡是要上密书的, 皆会先经由通政司统一审理和把关、决定后续相关事宜。   这位通政使大人在传言中便是非常严谨苛刻的一个人, 一看就知道十分对楚天策的胃口。因此一开始楚天策说想选通政使的时候,云丹就感到是在意料之中。   通政使身穿二品绣锦鸡纹紫袍官服, 是个年逾五旬的男子, 脸上虽也有许多皱纹,但头发还未变得完全斑白,看起来比大理寺卿倒是年轻些。   他在恭敬而恳切地表达了自己的感恩之情和日后好好辅佐皇子的决心之后,楚天策便也走过去与他坐到了一起。   接下来,楚天澜选择的则是翰林掌院学士。   翰林院主要负责的是对官员的培育, 上承主持科举考试的礼部, 下接掌管官员任免的吏部。在场的诸多议政大臣也都是自翰林出身。   翰林院虽然与礼部、吏部有相关交接事务, 没有像大理寺、御史台那样和六部分离开来,但却也是一个相对独立的系统。   与礼部、吏部交接, 意味着几个部门之间有形成紧密联系的可能——既有可能合作造成一家独大的局面,也有可能彼此割裂——同时也具有自己本身的独立性和生命力。更何况, 翰林还是诸多未来大臣的“发源地”, 可以说是一个权力的摇篮。   诚然,这样确实更难管理, 而且其中牵扯到的人非常多, 也就一定包含了不少太后与首辅的势力, 一旦有所疏忽,可能会造成难以估量的麻烦。   但若是处置得好,说不准能将三个部门都收入麾下。   云丹就没有胆子去选这样职位的太师,但楚天澜这样做,她并不觉得奇怪。   他有这个能力。   在原书《万般荣宠太子妃》中,后期的楚天澜就在政治事务上表现出了极高的天赋和水平。   翰林掌院学士是个上任不久的新官,同样身着二品绣锦鸡纹紫袍官服,看起来颇为年轻,也就约莫而立之年的模样,对于自己能被三皇子选为太师这件事情实在是受宠若惊,对着他言辞激动地说了好一番充满了书卷味的文人感想口语版小作文。   最后轮到楚天纯。   大概是经过前面几个哥哥姐姐的缘故,楚天纯看起来已经一点都不紧张了,只是平平说道:“户部尚书宋大人。”   “哇,真的吗?”   户部的宋尚书是个看起来颇为年轻的女子,看起来估计比那翰林掌院学士还要小上几岁,但坐在尚书这个位置上已经有几年了。她身穿三品绣孔雀纹绯袍官服,双手交叠地放在脸颊旁,眉眼弯弯。   楚天纯看向她,轻轻点头。   户部尚书宋大人热情地朝他招了招手:“四皇子殿下,快坐过来吧——哎呀,殿下可真是太讨人喜欢了!”   楚天纯愣了愣,可能是想不清楚为什么自己突然就“讨人喜欢”了。但他还是乖巧地朝她略一颔首,便在宋尚书愈发灿烂的笑容中走到了她身旁落座。   “恭喜宋大人!”   “宋大人可是被四皇子殿下一眼就挑中了!了不起!”   宋尚书一边沏着茶,一边笑呵呵地应着:“那是,那是,可不是了不起吗?”   她的一双巧手娴熟地做着一系列沏茶的动作,眼睛却是连看也不用看一眼,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之后便将其中的一盏递给了楚天纯:“上好的蒙山茶,殿下尝尝看。”   “多谢。”楚天纯点了点头,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继而便捧起那竹节盏抿了一口,“好香。”   “对吧对吧?”宋尚书顿时双眼发亮,又继续去给其他人沏茶,一副心情顶好的模样。   其他议政大臣便纷纷向她道谢。   “多谢宋大人!”   “唉,这大半夜的,就是要来盏茶才有精神。”   “可不是嘛,在下所居距离宫中遥远,才子时就起身,几乎是一夜未眠......”   “真是许久未有于这般时间开议政大会了。”   “一路坐马车过来,这老腰都快不行咯......”   ......   “好了好了,闲话也谈了,好茶也用了,现在正式开始本次议政大会吧。”首辅颇有些无奈似的,抬手制止了众人的话头。   云丹双手捧着竹节茶盏,看了首辅一眼。   这么瞧,真的很难让人相信那个能与太后分庭抗礼的首辅就是这样一个无甚架子的男子。   云丹又扫视了一下在座的诸位议政大臣。   她转念一想,不过也是,这些大臣看起来性情各有千秋、脾气迥异,也都是有主意的、不好惹的主儿,再加上楚帝倡导思想碰撞和百家争鸣,若首辅只是一味地用自己的权力去镇压其余人,恐怕容易引起反噬。   ......不,应该说如果他用的是那样的策略,可能根本就坐不到如今这个首辅的位置。   更何况,议政处还有一些人并不是站在他那一边的。这些不跟他同一条战线的大臣中,除了太后的势力之外,也有些其余较小的势力。   另外,还有就是不掺和这些事的,比如三法司。   毕竟议政处相当于六部的上级总管,代表的是臣政。而在本朝,政、法、军三者是大致分离的,这一点在议政大臣的人员设置上体现得就很明显。   虽然为了广纳意见,三法司等法权和军权部门中也有能成为议政大臣的,但数量相对较少。比如大理寺中的议政大臣就只有大理寺卿和少卿。   锦衣卫、禁军、通政使这些是直属皇帝的私人部门,同样不属于臣政,因而也只有为首的一两个最高领导人能成为议政大臣。   而像翰林院、六部这些专职政权的部门,其中的议政大臣就非常之多了,上至尚书,下至各种分支的小长官、京城官员、地方官员等都有。   而且一般而言,代表法权和军权的长官都会有意识地避嫌,不跟其余大部分代表政权的议政大臣走得太近,掺合事情也较少。   正在云丹思考的同时,其余大臣听了首辅的话,也渐渐安静下来。   在一片久违的静谧之中,首先发话的是工部尚书。   他首先将此次由端王、京兆尹和锦衣卫指挥使汇总上来的情况略谈了一遍,接着便将手上的那些文书传递给众人一一细看。   接着,便是一同前往出宫的那些其余六部官员开始各自的观点陈述。   云丹是跟着一起去的,基本上的情况也早都了解得差不多了,因而没有过多地去听,而是饶有兴致地观察起了旁边众人的反应。   在这期间,已经有不少人忍不住在底下蠢蠢欲动,或是认真记着要点,或是与身边的人窃窃私语,或是在面前桌案的纸上挥毫,似乎是在打稿子。   然后,就来到了万众瞩目的发言环节。   这些个一堆议政大臣,云丹根本就分辨不清到底谁是谁,谁又有个什么职位,谁的人际关系又如何,谁又属于哪个派别......   随着时间过去,他们的言辞也变得愈来愈激烈,云丹的脑海也越发混乱,只知道仿佛有无数个不知姓甚名谁的炮弹在耳边争先恐后地炸响。   “简直是一派胡言!”   “如今点翠街居民虽已得到安顿,但长久之计未议,若在此时贸然将京兆尹革职,百姓只会惶惶不安!只怕会引起动荡!”   “京兆尹失职是有目共睹的事,我看大人是要打着民生的名号徇私包庇!”   “在下附议!有道是奖赏分明,既已铸成如此大错,就算不是故意为之,又能如何?”   “京兆尹恐能力不足以胜任罢!”   “那大人倒是说说,将京兆尹革职,谁来顶这个位置?”   “在下隐约记得,令弟似乎是京兆府二把手?”   “啧啧,借着民难趁机爬位,这种事也做得出来啊!真是令老臣万分敬佩!”   “不过这也像是大人会做出来的呢,在下早就见怪不怪......”   一开始众人虽也有些按捺不住,但好歹也是依循次序发言,只是语气激动了些。   发展到后来,眼见这场议政大会已经快要变成一场骂战。   有人拍案而起,有人大声怒吼,有人阴阳怪气,有人指天指地发毒誓,甚至有部分官员开展了拐弯抹角的人身攻击和亲戚问候。   一群头戴乌纱帽、身穿类似官服的议政大臣们唇枪舌剑,云丹只觉得自己一个头两个大。   别说什么分析局势了,她连人都没认全!   【宝贝,现在这个在说话的是礼部侍郎......】   【宝贝,旁边那个乌纱帽歪向左边的是京兆府的右扶风......】   尽管玛卡巴卡不断地在脑海中提醒着自己,云丹也只顾得上去辨认众多大臣,要再去记下他们的话以及其中更多的深意、弯弯绕绕,却是不可能了。   云丹在四处横飞的唾沫中默默将自己的那盏蒙山茶放到了膝盖上,以免其被殃及池鱼。   又头晕脑胀地听了半晌,云丹捧起竹节盏抿了一口,继而叹了口气,在脑海中对玛卡巴卡道:【当官可真不容易啊!】   作者有话说: 第65章 、大理寺   经过了一番在议政处的洗礼之后, 云丹已经是晕头转向。   至于之后在太和门的旁听上朝,云丹一开始还因着觉得新鲜而比较专注,到后面则愈来愈困, 之前出宫好几日的奔波劳碌和痛快畅玩、加上昨夜的严重睡眠不足, 她只觉得自己的眼皮一直在不停地打架。   今日的天气格外好。阳光明媚,烈日高照,连日大雨过后的天被洗过般湛蓝, 一眼望过去万里无云。   好不容易晒到上朝结束, 云丹只觉得身心俱疲。   正打算跟着大理寺卿一同离开,她突然记起那弄丢了的银环铃铛。   对哦, 不如去试探一下喻珏, 找他随意聊几句,看看他是个什么反应,会不会对自己表现出敌意之类的。   这么想着,云丹便停下了步伐,对大理寺卿说道:“奚大人, 本公主找喻小侯爷有点事, 过去说两句话, 可以么?”   大理寺卿愣了一下,继而笑道:“自然可以, 殿下想去多久就去多久,老臣就在旁边等着!”   “多谢奚大人。”云丹也笑道, “稍后就回来, 很快的。”   接着,她就告别了大理寺卿, 在人群中扫视半晌, 找到了那个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身影。   说熟悉, 是因为她自打穿越过来,跟喻珏私下相处的时间虽不多,但他出现在自己视线中的时间却已是不短了。   说陌生,则是因为他今日穿着的不是平日里的白衣,而是一身玄色狮纹官袍。   云丹左看看右看看,怎么瞧都觉得不顺眼,哪里都不顺眼。   这样打扮的喻珏,让她感到很不亲切。   黑中带微赤的玄色衬得他的皮肤更加苍白,繁复精美的狮纹和窄袖圆领的官袍样式又让他平添了几分凌厉和威严。   再加上他现在只是默默地微微低着头,不知在想着什么,让他身边更是形成了一种十分有距离感的气场。   ......嗯,虽然这样看起来确实很酷就是了。   心情有点奇怪地走到喻珏身后,云丹唤了他一声:“小侯爷。”   “公主殿下?”   喻珏闻言转过身来,脸上露出些许惊讶的神情。   见到他这个熟悉的反应,云丹莫名觉得有点松了口气,情绪也欢快了些,走到他身侧一起并肩往宫门处走着,边随意拉家常道:“小侯爷,我选了大理寺卿奚大人作太师呢。”   喻珏一愣,表情似乎是在说:特地叫我是为了这个?   仿佛有些失望。   随即喻珏对她笑道:“奚大人无论是为人人品还是办事能力都是一流,选他为太师自然是极好的。殿下的眼光不会差。”   “嗯......”云丹搜肠刮肚地想着话题,“对了,小侯爷喜欢什么馅儿的粽子呀?”   喻珏又愣了下。   云丹也觉得自己的没话找话有点尴尬。这些闲话放在平时来谈确实是没什么的,但现在的问题就在于此刻他们才刚下朝呢,在朝廷众官的注视下聊粽子,确实有点不那么的对劲。   毕竟从上朝时的太和门到出宫有比较长的一段距离,众多官员纷纷朝一个方向走去,他们也就免不了被不少人看到。   但方才上朝时楚帝谈到了关于喻珏回西北的事情,云丹生怕他一回候府,转眼间就走了,于是才这样急匆匆地来找他。   云丹为了让自己的话显得不那么突兀,又补充一句:“哎呀,这不是快到端午了嘛......端午肯定是要吃粽子的呀......”   喻珏有点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认真回答道:“喻珏喜欢香芋紫薯馅。”   “香芋紫薯呀,我也喜欢!”云丹咧嘴笑了,转而又想了什么,“对了,小侯爷方跟父皇禀报说要去西北方一趟......大约什么时候启程?”   听她问到了这个,喻珏的眼神中带了点笑意:“还没有确定,但大约就在近日。”   “喔......”   方才楚帝也说收到了远在西北驻守的曲安侯的来信,说是战事有些吃紧,希望能让喻珏去帮忙领兵作战。   喻珏被长时间留在洛阳本是为了牵制曲安侯,大约是曲安侯那边确实出了点问题,楚帝才会放他回去吧,不过具体情况云丹也不是特别清楚。   “西北,真远啊......”云丹有点出神,“那小侯爷还回来过端午么?我包香芋紫薯粽给你吃呀。”   喻珏摇了摇头:“端午前肯定就启程了,至于去多久......”   喻珏顿了顿,似是有点难以启齿,小心翼翼地侧过脸垂眸看了一眼云丹后,才道:“......大约五年。”   “五年?!”   云丹原本正稳稳走着的脚突然被自己绊了一下,即刻便一个趔趄,稳住身形后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不形象的了,立刻抬起脸来,双眼瞪大,又重复一遍:“五年?!”   “嘘。”见周围开始有人因她这一声看了过来,喻珏忙竖起食指抵在唇边,“是的,殿下,五年。”   “什么事要去五年?”云丹只觉得世界好像一阵天旋地转,突然鬼使神差地往前一步,不可置信地盯着喻珏。   “殿下......”喻珏脖颈上微微凸起的喉结轻动,有点不安地后退一步,“您冷静点......”   云丹却仿佛是被他这句话刺激到了,立刻一伸手就扯住了喻珏的衣襟往自己这边拉,同时将脸凑了过去,有些咬牙切齿地道:“怎么不早说——”   喻珏闭了闭眼睛,继而沉声说道:“殿下如此厌恶喻珏,喻珏走了难道不是好事么?”   云丹倏地愣住,一颗心像是猛地沉了下去,抓住他衣襟的手也情不自禁地松了。   半晌,她才后退半步,兀自喃喃道:“你说得对......”   边说着,云丹又看了一眼喻珏,心又剧烈地跳动起来。   不对,喻珏的眼神不对......他不是自己以为的那个意思......   云丹呆呆看了半晌,才算是懂了。   喻珏的眼中明明没有半分责怪和怨气,而是和之前千纸鹤被发现之时一样,是在对她使眼色暗示。   云丹方才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突然情绪就涌了上来,以至于不仅当众对喻珏表示出亲近不说,连他的用意都搞错了......   大概是方才自己的表现容易让其他官员产生什么误会,喻珏才会这样说的。   毕竟若是传出去他们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对谁而言都不是好事。   云丹投给喻珏一个愧疚、抱歉和感激的眼神,继而为了掩饰自己方才扯他衣襟的真实动机,便冷笑一声,再次出手紧紧拽住了他的衣襟!   云丹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凑了过去,跟喻珏几乎是鼻尖贴着鼻尖,声音一点都没有收敛,嘲讽的语气足以让旁边的人全都听见:“要走五年,小侯爷怎么不早说?你走了,本公主还能找谁麻烦?切,乐子都没了!”   听了她这话,旁边原本正默默关注、眼神有些古怪的大臣和官员们的脸色又恢复如常了。   云丹松了口气,在心里捏了把冷汗。   还好,原主楚云丹以前一直是个任性至极、喜怒无常的性子,她此番又是第一回 上朝和议政,众人都对她如今的性情无甚了解,现在这么做倒也不会显得太刻意......   云丹和喻珏心有灵犀地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她便放开了手,装作不愿再理会喻珏般拂袖而去了。   喻珏的表现没什么异样,只是比之前在如意客栈的时候,似乎更紧张了点......大概是因为在朝廷众官面前的缘故,倒也正常。   不过......   才刚走出几步,那惊险的感觉逐渐消失后,方才被压下的一阵莫名的情绪又卷土重来。   云丹有些焦躁地加快了脚步。   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   “殿下,欢迎来到咱们大理寺!”   走过一段长长的石阶,云丹便跟随着大理寺卿来到了今日的目的地——大理寺。   整个大理寺的占地面积非常辽阔,犹如一个别有洞天的庭院。   庭院外部的正门上有个褐底镶金边的匾额,上书“大理寺”三个端正的大字。两边各摆着一只高大威猛、象征着公正的石獬豸。   走进大理寺,里边白墙青瓦的建筑群星罗棋布,尽显恢宏大气。   云丹情不自禁地感叹道:“这里就是大理寺......”   “是的,殿下。”大理寺卿笑道,“今后一段时间,殿下将要在这里进修,若是以后有意,想继续留下也完全没有问题。”   “多谢奚大人,那就劳烦照顾了。”云丹想到自己从此以后就能入职大理寺,昨夜加上今日的劳累也仿佛被一扫而光,语气中隐隐带了点激动,“有什么凡是能帮上忙的,奚大人直接与本公主说便是。”   “不急不急!”大理寺卿将头顶的乌纱帽取了下来,对她眨了眨眼睛,“殿下,老臣去洗把脸——这铅粉和胭脂糊着可难受了——老臣先叫个人带您逛一逛,熟悉一下环境。”   云丹看着他脸上那在阳光下有点被晒化了的铅粉和胭脂,“扑哧”一声笑了。   大理寺卿用手抹了把脸,便朝旁边正好奇往这边张望的几个官吏招手大喊了一声:“去叫少卿大人来一趟!”   “少卿大人?”   大理寺卿嘿嘿一笑:“没错,就跟他说是公主驾到啦!”   作者有话说:   出发!入职大理寺! 第66章 、菩提叶   “公主?!”   那几个官吏一听到“公主”两个字, 脸上均是震惊的神色。   接着,他们便立即诚惶诚恐地向云丹行礼问好。   这之后,其中一个官吏才朝大理寺卿开口道:“奚大人, 少卿大人昨日便出去了, 现在还没回来呢!”   “哦,是吗?”大理寺卿一手拿着取了下来的乌纱帽,用另一只手抓了抓一头有些凌乱的白发, “唉, 人老了就是记性不好,这都给忘了。”   云丹见他颇有些愁眉苦脸的模样, 连忙安慰道:“哪有, 奚大人瞧起来气色特别好,比我们这些小辈都要精神......”   “嘿嘿,真的吗?”大理寺卿闻言又重新露出笑容来,接着朝那几个官吏摆了摆手,“那这样吧, 叫谭主簿过来。”   “是。”   很快, 一个身穿七品绣期捕纹青袍官服的女子急匆匆地赶来, 怀里还抱着一大堆书简,忙不迭地朝大理寺卿与云丹行礼问好, 还好奇地偷偷瞄了自己一眼。   她看上去比云丹大不了几岁,约莫也就二十出头, 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 额上的汗水在阳光下闪着微光,整个人瞧起来非常有朝气。   大理寺卿有点春风得意地对那女子说:“谭主簿, 这位是玉玫公主。”   “殿下, 这位是谭主簿。”大理寺卿朝云丹介绍道。   云丹客气道:“主簿好。”   大理寺卿点了点头, 笑道:“老臣方才想了想,殿下既然来大理寺进修,也得有个一官半职才行的方便,再加上殿下以前并未有过相关经验——不如殿下就先当个大理寺录事?”   云丹眨了眨眼睛。   录事是做什么的?   大理寺卿见她没什么反应,又立即补充道:“殿下尽管放心,这只是为了让您更快适应大理寺工作做出的安排,今后肯定能升职的!而且也不是很辛苦,若殿下有哪里不满意,跟老臣说一声,再调个职位便是!”   “不妨不妨,既是奚大人安排的,本公主自然没有意见。”云丹有点哭笑不得,有后台就是不一样,明明是来工作,怎么他们像是要把她当祖宗供着?   谭主簿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疑惑,对大理寺卿笑道:“奚大人,殿下似乎对这个职位不是特别了解。”   “哦哦,对对对,怎么说呢......”大理寺卿恍然道,“殿下,咱们大理寺主簿掌管的是印章、抄目、文书、簿籍及案件档案的建立,录事则负责协助主簿。”①   “原来是这样。”云丹醍醐灌顶地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明白了。   “这只是一个大概的说明,之后具体的职责事项以及流程规则,就拜托谭主簿向殿下说明了。”大理寺卿嘱咐道,“殿下,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您先跟着谭主簿进修,当然,有什么事情也能随时来找老臣。”   云丹和谭主簿均是连连答应。   大理寺卿交代完这些事情之后,便很是愉悦地笑了:“好啦,老臣去洗把脸——谭主簿,你先带着殿下到处逛一逛,熟悉一下环境。”   “是。”谭主簿立刻应道,“奚大人请放心。”   云丹也笑道:“奚大人快些去吧。”   大理寺卿嘿嘿一笑,随即就与她们告辞,一手叉腰、一手甩着乌纱帽,哼着小调走远了。   “殿下且随在下来。”谭主簿对云丹微微一笑。   这位谭主簿长相平平,浑身却散发出一种亲和力,让云丹看了不禁心生好感。   除了自己选作太师的大理寺卿之外,这可是她在大理寺认识的第一个人。   而且,还是和自己差不多年龄的......   平日里无论是和楚云苏、楚云清在一块儿,还是和温逐月相处,云丹总是不自觉地把她们当成妹妹——虽然前两个确实是她妹妹来着......   而此时看着谭主簿,云丹似乎觉得自己好像在大理寺里有了个靠谱的姐姐。   这么想着,云丹莫名欢乐起来,屁颠屁颠地就跟在了谭主簿的后边,对她笑道:“那就拜托谭主簿啦!”   两人便开始四处转悠起来。   “殿下,这里是我们的食堂,每日午时、酉时都能过来用膳,掌勺的手艺真的很不错!当然,也可以选择自带膳食......”   “殿下,这几处偏殿可供休憩,有时候遇到疑难案件,我们公务太忙碌的时候,偶尔也会于此处将就一下......”   “殿下,这些人怀中抱着的都是刑部那边整理和汇报上来的案子,正要送往正厅处供专职处理......”   “殿下,您方才见到的那些官吏是咱们大理寺的书吏......”   云丹一路认真地听着谭主簿的介绍,边在心中暗暗地记着。   两人将整个大理寺参观了一圈之后,谭主簿担心云丹记不住去往各个地方的路,还特意绘制了一份简略的地图给她。   再然后,她又忙不迭地去找来了几顶乌纱帽和八品绣黄鹏绿袍,连同配带以及笏板等物递给云丹:“殿下,这些是您的官服,等洗净后就可以换上啦。”   “绿......”   云丹拿起一件绿袍来,露出有点犹豫的表情。   平日里皇子公主们并无固定的着装要求,她在这方面也就一直随着自己的喜好来,最常穿的就是天水蓝色。   谭主簿见她的模样,心里也有些明白,安慰道:“殿下,这只是在大理寺办案时的着装,您出了大理寺,还是可以穿自己平日的衣裳的。”   “嗯嗯。”云丹只好勉为其难地换上了这一身官袍。   “殿下穿着很有精神呢。”谭主簿夸赞道,“才入职第一日,就有模有样的了!”   云丹对她无条件的夸奖有点哭笑不得:“主簿大人,本公主既然入职大理寺,今后把我当作寻常录事来看待便是。”   “啊......”谭主簿的脸有点泛红,“没有,在下只是实话实说......说真的,早就听闻殿下国色天香,如今亲眼所见更觉宛若仙人......”   云丹很是受用,这真诚的赞美让她听得心里高兴,一时忍俊不禁:“对了,主簿大人,大理寺是十日一休沐么?”   “是的,殿下,按照规章来说是如此......”谭主簿点头道,“但偶尔碰上忙碌的时候,就不一定了......”   “这样。”云丹了然,“那主簿大人近期忙不忙呀?”   “还好。”谭主簿说着说着,突然一拍脑袋,“对了,今日刑部那边又要派人来取件了,在下还有几份卷宗没整理完成......要不这样,殿下顺便也来观摩一下流程如何?”   云丹立刻说:“当然,我也想尽早学会,今后好帮着主簿大人分忧才是。”   “殿下真懂事。”谭主簿感动地看了她一眼,继而便带着她朝正厅的方向走去。   大理寺正厅也就是官员们平日里处理公务的地方,非常的辽阔宽大,里面摆放着许多排列整齐的长方形木桌和板凳,桌上放置有笔墨纸砚、灯台、卷宗、印章等一系列物品。   此时,里面的案台边几乎都坐满了正专心忙着差事的官员。   阳光透过窗子照射进来,令人能清晰地看见空气中漂浮着的尘埃。   “这里就是在下的位置。”谭主簿指了指其中一个靠近窗边的案台,轻声道,“旁边的这里是没人的,以后殿下就于在下右侧落座吧。”   “好。”云丹乖巧地点头,随即又注意到了些什么,有些好奇地小声问道,“主簿大人,正厅后方的那扇木门是通往哪里的呀?”   谭主簿边用火折子点燃桌上的烛火,边回答:“那里呀......是堆放已经处理好的卷宗备案的地方呢。”   云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已经处理好的卷宗备案,就是说......   以前的案件记录,也可以找到了?   那喻珏和羽翘的事情......   云丹看了看那扇紧闭着的木门,又看了看谭主簿面前那堆叠如小山般的卷宗,感叹道:“主簿大人真是勤勉,我也要向大人看齐。”   谭主簿笑了:“来到大理寺的人,多半都是心中抱有信念的......比如在下,自小便希望能为刑狱案件的清正做一份贡献......”   她将视线投向窗外染着明媚阳光的白墙青瓦,顿了顿又继续说道:“真希望洛阳能一直像现在这样繁华美丽......楚国太平昌盛......”   窗外正厅前高大繁茂的菩提枝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晃着。   阳光透过枝叶间的缝隙打在树底的方形石碑上,其上六个端正的字迹闪烁着微光——   公生明,偏生暗。②   窗外传来婉转的莺啼。   “......殿下,您又为何选择了大理寺呢?”   云丹愣了愣。   为什么选择大理寺?   她本来想随便找个理由敷衍过去,脑海中却蓦然浮现出了一双眼睛。   一双眼尾微微上挑、因为笑意而弯弯的桃花眼。   云丹恍惚地想着,喻珏笑起来真好看......   再然后,那日在曲安侯府中,喻珏那一半隐没在黯淡中的身影又突然闯进了她的脑海。   接着,她又想起了一双眸中泛着泪光、眼圈萦绕着淡红色、睫毛低垂的双眼。   “公生明,偏生暗......”视线落在那石碑上,她无意识地念了一句。   “为了......”云丹嘴唇微启,有些出神地喃喃,声音放得轻到只有自己能听到。   “为了让那双眼睛不再流泪......”   作者有话说:   ①以上有关大理寺主簿和录事职务的说明引用自百度。   ②出自《荀子.不苟第三》。 第67章 、纸信笺   自打入职大理寺之后, 云丹就过上了枕玉阁、太和门、尚书房、马场、校场、议政处、大理寺七点一线的朝五晚九生活。   基本上每日一睁眼就要准备上朝,接着是去尚书房念书,用过午膳后去马场练骑射或是去校场练武, 再赶去大理寺整理卷宗, 深夜还得回枕玉阁做各种功课。   再加上议政处那时不时就要召开的大会......   而这还是在大理寺卿和谭主簿体谅她辛苦,为她减免了诸多繁琐事务的前提下。   但尽管如此,云丹还是觉得自己忙碌得像个陀螺一样。   不仅身体要四处奔波, 她还要记住各种官员的名字、身份、背景、人际关系、所属派系, 学习新的知识,处理各种事务。   同时, 洪水一事也总算是划上了句号。京兆尹最终被罚停职半年, 在此期间京兆府大小事务则由京兆少尹临时代管,左冯翊与右扶风同时从旁协助。   只是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一代管下来,今后京兆尹就算能复职,恐怕也很难拿回之前的权力了。   不过云丹的日子实在是过得苦, 根本无暇再去顾及这些权力争斗。   现在她唯一的安慰就是还好自己当时选择了大理寺卿作太师......   “呜呜呜, 苏苏不想活了......”   楚云苏狠狠地“咔蹦”一声咬了一口手中拿着的李子, 接着便开始哀嚎起来。   “许大人又怎么你了?”云丹边快步走着,边打了个哈欠。   许大人也就是楚云苏所选的太师——御史大夫。   他们几个刚离开校场, 正强迫着酸痛的四肢快速运转,嘴上说着话, 脚下却是不停, 一同在路上走着,要赶到宫外各自进修的地点去。   楚云苏难过道:“唉!皇姐, 你能想象吗?她竟然要苏苏在三日之内将五品及以上官员本月的考核记录全部誊抄备份!苏苏的手都快断了, 现在还有一大半没搞定呢, 呜呜呜......活着一点乐趣都没有......”   说着说着,楚云苏就眼泪汪汪的了。   楚天宁一脸麻木:“二妹,知足吧!你这好歹只是闷头干活,林尚书比许大人残忍多了,他还让我去各个部门传达事务,你皇兄跑得腿都要断了......”   虽然云丹在心中对他们表示深深的同情,但她同时也知道,既然入职进修,自然是要从最基础的做起,逐渐熟悉事务。   此刻陪他们一起唉声叹气只会让气氛更加悲伤,于是云丹想试着激励一下他们。   怎么激励好呢?   云丹的眼神一瞟,目光就落到了旁边的楚天策身上。   接着,她仿佛得了什么灵感,对楚天宁和楚云苏道:“皇兄,二妹,打起精神来!你们看看二弟,他的太师可是最严苛的一个,但二弟却从未抱怨过呢!”   楚天宁叹了口气:“可二弟的模样也是最憔悴的。”   听到自己被提及,楚天策面无表情地朝他们这边瞥了一眼,眼底分明是两个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更为硕大的黑眼圈。   云丹又去看了看其余人的黑眼圈:“......”楚天策的好像确实最夸张。   楚云苏快要哭了:“呜呜......这日子何时是个头啊......”   “再坚持一下,很快就又要到休沐的时候了。”楚天澜温言鼓励道,“再然后就是端午,届时我们都能好好歇息几日。”   “端午......”楚天纯兀自喃喃着,脚步飘忽。   “端午啊......”云丹也念叨一句,对假期充满了向往。   对,再熬一阵子到端午,他们就能奢侈地放上几日的假了,到时候得先睡个天昏地暗补觉,让甘棠甘露给自己包好吃的粽子......   ......粽子!   云丹突然激灵一下。   对了,之前她没话找话地找喻珏试探的时候,就提到过粽子,他还说会在端午前启程去西北,不知现在确定了离京时间没?   念及此处,云丹生怕自己稍后一脚不沾地地忙碌起来,就会把这事给忘了,于是拍了拍楚天宁的肩,凑到他的耳边悄声道:“皇兄,能不能借你家咕咕一用?”   咕咕就是他那只能传信的小白鸽。   楚天宁见她一脸神秘,也就跟着严肃地小声问道:“好,等晚些我空闲了,就去大理寺那边寻你——皇妹,你要咕咕来干什么?”   “到时再跟你说。”云丹压低声音道。   楚天宁点点头。   *   “传信给小侯爷?”   楚天宁跟云丹并肩坐在大理寺正厅前方的台阶上,露出有些惊讶的神色:“皇妹,你和小侯爷又怎么啦?他惹你了?”   “不是啦。”云丹的双腿一晃一晃的,“之前不是说小侯爷要去西北了吗?我就想问问他大概什么时候要走......可是直接去候府或者上朝之后找他,若是被旁人知道了好像又怪怪的,他也有一段时间没来宫中跟我们一起念书了,好似是在准备那边相关的事务。”   楚天宁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   “嗯嗯。”云丹从怀中取出一封折叠好了的信笺,“这是我方才写好的,麻烦皇兄让咕咕帮忙送过去。”   楚天宁用手指摸了摸停在他肩膀上的那只小白鸽,笑道:“没问题,希望咕咕这回能顺利完成任务!”   然后他就接过了云丹递过来的信笺,有点好奇地问道:“皇妹,你写了什么内容给小侯爷呀?我可以打开看看吗?”   不等云丹回答,他又立刻摆摆手道:“啊,不了不了,还是不看了。好像怪不好意思的——”   “皇兄打开看看吧!”云丹不想让他误会,催促道,“只是普通的话而已。”   “那我打开啦?”楚天宁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   “打开吧。”云丹毫不犹豫地说。   楚天宁用手指捏住了信笺的边缘,继而又停下了,再次确认道:“我真的要打开了哦?”   云丹:“......快打开啦!”   楚天宁动作缓慢地展开了那封叠好的信笺,只见上面只简单地写了几句话。   开头是以那日在太和门附近自己情绪激动的道歉,接着是对于他何时离京的询问,结尾则是一句“山高水远,一路小心”的问候。   然后是落款。   在落款的下方,则还有一行很小的、挤在角落里的字迹。似乎是提笔之人在完成此信后,又临时想到了补充上去的。   内容也很简洁,即是告诉喻珏有什么事可以直接传信给她。   “皇妹,你真是太有心了。”楚天宁看完后十分自愧不如,“要不我也写一封给小侯爷?”   云丹哭笑不得道:“当然可以。”   于是楚天宁便在大理寺正厅中临时取了些笔墨来,洋洋洒洒地写了一大堆,简直是将喻珏的生活起居上所有的注意事项都嘱咐了一遍。   云丹在旁边看着,不由得啧啧称奇:“皇兄,你写字速度真是愈发快了。”   楚天宁叹了口气:“......被林尚书锻炼出来的。”   最后,他满意地让咕咕载着两封信笺启程了。   这回,咕咕倒是很快就回来了,同时带来的还有喻珏的回信。   【哇哦,反派大佬的亲笔字迹啊!】云丹展开那份回给自己的信笺,在脑海中对玛卡巴卡感叹道。   玛卡巴卡赞叹道:【哇哦,喻珏的字好好看诶!】   【确实好看。】云丹表示同意,【嗯,让我看看——他说打算三日后出发,本来想着明日上朝之后跟我说的,没想到我这就去问他了。】   【宝贝,看把你紧张的。】玛卡巴卡说,【你是不是舍不得喻珏啊?】   【哪有......不要曲解我的意思好不好?】云丹不承认,【他要去西北五年啊,表面关心一下还是得有的对不对?】   接着,她顿了顿,又补充一句:【不过喻珏要是走了,我肯定多少还是会有点不习惯的啦。】   【明明就是不舍得......】玛卡巴卡小声嘟囔。   云丹假装没听到这话,而是转而道:【喻珏也跟我说了一样的话......让我有事传信给他什么的......不过,这么远的路程,就算真出了什么事,等他收到信笺的时候估计一切早都来不及了。】   玛卡巴卡:【哎呀,就是客套一下嘛!话说回来,喻珏在洛阳指不定有多少眼线呢,哪还用得着您老人家亲自去汇报啊?】   【唉,也是。】云丹叹了口气,【说实话,按照现在这个生活节奏,喻珏在不在京城,我也都没时间跟他说上几句话。】   【太惨了宝贝,唯一的盼头就是端午了。】   【可惜不能跟他一起吃粽子了——啊,我是说,本来想皇子公主和伴读们一群人一块儿热热闹闹过端午的,少了他一个,人就不齐了。】云丹身体后仰,将后脑勺靠在了石阶上,捏着信笺的双手抬高,用它遮住了眼前金灿灿的烈日。   阳光透过纸张的纹理洒到云丹的眸中,她有些困倦地揉了揉眼睛,视线落在信笺底端那个落款上。   在这盛夏的正午,云丹的声音也显得懒洋洋的。   “五年啊......” 第68章 、糯粉团   “过节啦!过节啦!”   端午是日, 云丹心满意足地睡到了日上三竿。   迷迷糊糊地悠悠醒转之后,云丹刚身着寝衣下了榻,听到了动静的甘棠就兴高采烈地小跑进了自己的厢房:“公主, 端午安康!”   “公主端午安康。”甘露也笑吟吟地跟在甘棠后边踏入厢房, 将手中拿着的艾草与菖蒲挂在了一边的梁柱上。   “甘棠,甘露,端午安康!”云丹难得睡了个饱觉, 心情舒畅, 眼底下的黑眼圈也淡了许多,揉了揉眼睛道, “今日有什么安排吗?”   “上朝取消, 这点公主早就知道啦。”甘露笑道,“这几日皇子公主们不仅能自由出宫,其余大臣官员也能入宫一同庆祝。今早会在马场举行射柳,午后宫外有赛龙舟,皇上还说今夜要在宫外游船上开夜宴呢。”   云丹伸了个懒腰:“哇, 好有趣的样子!”   “是呀公主, 您如果想去看的话, 就要快些起身啦!”甘棠走上前来,将怀中的衣物放到了云丹的面前。   云丹遂依照甘棠甘露的提醒, 沐浴更衣梳妆打扮过后,便一身轻松地出了枕玉阁, 往马场走去。   听说那里还提供有各式各样的粽子吃。   云丹心情愉悦地走在宫道上, 发现四处都已经充满了端午的节日气息。   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人都身穿绣有五毒艾虎补子蟒衣、佩戴艾叶、身上画着治病符。众宫殿的大门两旁都摆放着插有菖蒲和艾蒿的花盆,还挂上了五毒吊屏, 门上插有菖蒲棒, 房中则贴着五毒符, 挂着天师、钟馗像。①   一路热热闹闹地和所有见面的人打着招呼、互相道贺祝福语,向来较为肃穆的宫中一时充满了繁华的喜气。   在前去马场的途中,云丹还十分好心地“路过”了一趟永宁宫和流苏阁,把尚还在睡梦中的楚天宁和楚云苏也叫了起来。   盛夏金灿灿的阳光洒在宫中的各个角落,四处都显得明媚鲜艳。   来到马场,射柳活动还有一会儿才开始。   果然如甘棠甘露所言,马场外摆着许多木制桌椅,上面的瓷盘中放置着各种新鲜出炉、散发着芦苇叶和糯米清香的三角形粽子。   旁边的楚云苏也没有用早膳,此时已经欢天喜地地扑了上去,一边转悠一边时不时俯下身来闭上眼睛闻着:“这个是蜜饯馅的......”   “这个是猪肉馅的......”   “这个里面有莲子和绿豆......”   “二妹厉害啊!”楚天宁惊讶地对她竖起大拇指,接着自己也试着去闻了闻,“这里粽子太多,香味混在一起,我都分辨不出来呢。”   云丹一边往楚云苏那边走去,一边笑着喊道:“二妹,帮皇姐找找有没有香芋紫薯馅儿的!”   “收到!”楚云苏一本正经地大声应道,接着又去看楚天宁,“皇兄想吃什么馅儿的粽子?”   楚天宁指了指用木栅栏围着的马场内:“我就先不拿这些粽子了,待会去那边搞几个粉团来吃。”   粉团是一种特殊的小粽子,里面是糯米,表面沾有芝麻粒,再放进油锅中煎炸一番即可制成。在那边正举行着射柳前的小活动,即是将粉团放在一张窄木桌上,人们只有在较远的一个地方用小弓箭射中粉团,才能将其取来吃。②   “粉团可难射中了,比靶子还难。”云丹看了过去。   那边已经聚集了不少跃跃欲试、手持小弓箭的人,正排着不短的队伍。虽然人很多,但能够射中粉团的却是寥寥无几。   而他们三个的射箭水平都非常一般。   “是啊,苏苏去年也去射了好多箭,一次都没中。”楚云苏也将视线投向那处,“苏苏也想吃粉团,可是真的太难了......”   “想吃就去试试,今年总会比去年有进步。”   这时,旁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云丹转过头去,只见楚天策正朝他们这边走来,一手挽着弓,另一只手里则拿着一个用油纸包着的粉团。   “二弟!你射中粉团啦?真厉害!”云丹有些羡慕地说。   看粉团这么受欢迎,从未吃过的云丹便更加想尝一尝这种食物的滋味了。   楚天策点点头:“想去就快些吧,那边好多人在排队。”   “好!”楚天宁拉上云丹和楚云苏,“再去试试,二弟说得没错,一年过去了,我们的射箭技艺应当是有所进步的!”   “二弟,那我们先去了。”云丹跟楚天策挥了挥手,继而便开始往前方的人群中打量。   昨日的时候,玛卡巴卡就提醒她,久违的恶毒女配主线任务出现了,而时间就是在端午的这一天。   这次的主线任务相对比较简单,因而云丹也没有如何将其太过放在心上。   任务内容就是拿走温逐月射中的粉团。   本来云丹是想晚点再去做的,但既然楚天宁刚好要去射粉团,顺便把这个任务也搞定也好,免得后面夜长梦多。   云丹踮着脚尖,好一番努力扫视之后,终于发现了温逐月的身影。她此刻正排在队伍的后面,前面大概还有十几个人才轮到她射箭。   今日许多贵族和官员都进宫凑热闹来了,公子小姐们身边大都围绕着许多侍从和婢女,众人之间也是趁此忙不迭地彼此谈话着。   温逐月身边却只跟着一个丫鬟,也没什么人跟她搭话和拉拢关系,看起来似乎有点孤单。   看到这个场景,云丹的脚步不自觉地加快了。   也是,温逐月在温家本就不受待见,虽然自己穿越过来之后对她算是还可以,但大部分人大概还停留在自己厌恶温逐月的印象上,唯一知道自己真实态度的大概只有温芷荷、温芷心那些人。   念及此处,云丹刚有所靠近就大声喊道:“逐月!”   温逐月闻言转过头来,惊喜道:“公主殿下!”   楚天宁和楚云苏也跟着一起喊道:“温小姐——”   温逐月见状,连忙朝他们三人行礼:“大皇子殿下,二公主殿下。”   原本正在那处排队等待着射箭的人也纷纷朝他们行礼问好。   “逐月,端午安康。”云丹走到温逐月身旁,“逐月也喜欢吃粉团么?”   温逐月笑道:“逐月还没吃过粉团呢,就是觉得有趣,过来试试看能不能射中。公主,您也是来射箭的么?”   “嗯。”云丹点了点头,做出有些苦恼的模样,“虽然很想尝尝粉团,不过本公主没什么信心,可能还得要逐月教教我才行。”   旁人见到云丹和温逐月二人如此友好和亲近的交谈,均是或多或少显得有些吃惊。毕竟之前一直有长公主不喜她伴读的传言。   云丹又跟温逐月东拉西扯了半天,总算是轮到了温逐月来射箭。   只见温逐月轻轻挽起衣袖,拿起面前桌上放着的弓,再熟练地将箭上了弦,犹豫好一会儿之后便射了出去。   可惜第一箭偏了一偏,却是落了个空。   旁边有一些贵族或是官子弟们开始安慰她:“温小姐的箭法不错,不如再多试几回?”   有人附和道:“是啊是啊,方才就差一点点了呢!”   其实众人对温逐月的印象都不差,虽然不至于想去努力巴结讨好,但却也是有些欣赏她才学的,只是以往碍于不想与长公主作对,才不去靠近。   但如今见云丹对温逐月的态度和传闻中何止是差了十万八千里,不少人便也没有那些顾忌了。   就算他们不说,温逐月自然也不会就此放弃,脸上没有半分挫败的神色,而是立即又取了一支箭搭在了弓上。   “嗖!”   这一箭比之前那回更多了些力道,发得又快又稳,围观的众人都还未反应过来,就只见它已经准准地扎在了其中一个粉团上!   在温逐月之前,已经有好些人无功而返了,因此这一箭刚落下去,瞬间便引起了周围的一片欢呼声。   “哎哎哎,射中了!”   “温小姐箭法了得啊!”   “这才第二次就成功了!”   温逐月的脸颊上绽放出一个明媚的笑容,脚步轻盈地走到了前方那个被自己射中的粉团处,将箭拔下来后,小心翼翼地取走了粉团,用桌上提供的油纸包上。   在温逐月走回来的时候,云丹揣摩着怎么拿走她的粉团会显得没那么尴尬......要不,装作开玩笑般冲上去一把抢走,再自己射一个还给她?   却见一个圆乎乎、酥脆脆、用油纸包着的粉团被递到了自己的眼前,糯米和芝麻的香味一下子迎面扑来。   “公主。”   云丹有些惊诧地抬起头来,只见温逐月正双手捧着那个粉团,额间沾了几滴在阳光下闪着微光的汗水,脸上有两片不知是因为炎热还是羞涩而泛起的绯红。   温逐月见她愣愣的,连忙解释道:“公主方才说想尝尝粉团——您看看逐月这个可以么?”   “啊!啊......”云丹有点呆呆地接过了粉团,“谢谢逐月。”   云丹看着手里捧着的粉团,心里还有点不可置信。   她这还没动手抢呢,粉团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作者有话说:   云丹:温逐月是小天使吧!qwq   ①②:以上端午习俗相关知识引用自百度。 第69章 、飞鱼服   【......玛卡巴卡, 我这样算是完成任务了不?】云丹在温逐月殷切的目光中将粉团掰下一小块放到嘴里,心中还是充满着不可思议的感觉。   粉团表面金黄色的油皮酥脆可口,里面的糯米则软糯清香, 十分美味。   玛卡巴卡有点哭笑不得:【是的, 虽然方法是奇妙了点......】   云丹高兴道:【哎呀,完成就好,完成就好。】   “公主, 好吃吗?”温逐月有些紧张地问道。   “好吃!逐月你真好!”云丹笑着将剩下的大半个粉团递给温逐月, “你也尝尝看吧?”   两人谈话之时,那边已经轮到楚云苏射箭了。   只见楚云苏一箭接一箭地射过去, 愣是如何都射不中, 便向这边投来求助的目光:“温小姐能教教苏苏怎样射中粉团吗?”   “二公主殿下,当然可以!”温逐月连忙应着,边快步走了过去。   然而,温逐月还没走到楚云苏跟前,就见楚云苏的眼睛便突然震惊般瞪大, 视线落在远处半晌, 接着一跃而起将温逐月一把扯到了身前, 藏到了她的身后。   云丹奇怪地看向楚云苏方才望着的方向,接着心里也咯噔一下。   一个头戴乌纱帽、身着绛色飞鱼服官袍的熟悉身影刚踏入了马场, 正要往他们这边走来!   按理来说,马场里人头攒动、人声鼎沸, 要隔着这么一段距离一下子辨认出一个人是有些难度的。   但无奈那一身大红色在人群中实在是太过显眼, 想不注意到都难。   在百官之中,能穿绛色官袍的就只有直属于皇帝的锦衣卫。   没错, 此人正是徐君白!   估计是今日诸多皇室和官员都入宫来了, 楚帝临时调配了部分锦衣卫来维持秩序。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 云丹和旁边同样看到了徐君白的楚天宁对视一眼,继而也同时飞快地下意识奔到了温逐月的身后叠在一起,弓着身子想把自己藏起来。   徐君白并不是议政大臣,平日里虽然应该也有上朝,但因为上朝官员众多,他们几个还从未打过照面。   再加上锦衣卫平日一般负责的是宫外的治安,除非是为了上朝亦或是被楚帝特召,几乎不会进宫。   温逐月只见他们三兄妹突然都像见到了什么可怕事物般不约而同地藏在了自己身后,一时间很是摸不着头脑。   “没事,没事。”楚天宁紧张地从云丹身后探出脑袋,盯着远处的徐君白,“还好还好,他应该还没发现我们。”   “吓死苏苏了。”楚云苏心有余悸地感叹。   云丹提议道:“逐月,这样,你现在慢慢往后挪——对,多挪几步,挪到射箭队伍的后面,让那些人把你挡住——”   温逐月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照做了。   等他们几个步伐诡异地移动到队伍后面之后,云丹就小声说道:“我们现在蹿出去,从马场边缘绕出去!”   “一起吧。”楚天宁有点害怕地拽了拽云丹的衣袖。   “苏苏也正想说。”楚云苏立刻同意,“那三——二——一——”   “一”字话音未落,楚云苏就率先踮起脚尖鬼鬼祟祟地捂着脸,背过身子,试图借着队伍的遮挡悄悄绕到马场的边缘。   “二妹妹?”   正在云丹打算跟上之时,只听一声熟悉而带着些许诧异的声音响起!   云丹的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完蛋。   果然,下一瞬,就见徐君白走到了楚云苏的身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唔......”楚云苏面容僵硬地回过了头,用手挠了挠头,勉强笑道,“啊,君白哥哥,真巧呀!”   “真巧。”徐君白上下打量了一番楚云苏,展开手中的折扇笑吟吟地道,“二妹妹也进宫凑热闹来啦?”   “呃......是......”楚云苏尴尬地说,估计徐君白是把她当成了贵族或是官宦子弟,“不,其实......”   温逐月本来就对他们的反应感到很奇怪,如今见到楚云苏支支吾吾的模样,不由得有些担心,便走过去关切道:“二公主殿下,您怎么了?”   “......”楚云苏绝望地捂住了脸。   闻言,徐君白的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呆滞,半晌后才对着楚云苏试探道:“......二公主......殿下?”   楚云苏假装没听见。   “啊哈哈,徐兄你怎么也来啦?”云丹见场面实在过于尴尬,只好硬着头皮挺身而出,强颜欢笑道。   徐君白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对着云丹小声道:“......长公主殿下?”   接着,他咬了咬指甲,眉头也随之皱了起来:“这么说来,沈兄也就是......大皇子殿下?”   楚天宁见躲不过了,只好也走了出来,假装轻松道:“嗨,徐兄,是我,意不意外?”   没人接他的话,空气中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   片刻后,徐君白似是以最快的速度接受了这个事实,立刻正色对他们三人行礼道:“大皇子殿下,长公主殿下,二公主殿下,之前君白一直以来多有唐突,如有冒犯,实在抱歉。”   接着,他叹了口气,语气中还是带了些不可置信:“之前在如意客栈中遇见,君白只一直以为你们是权贵子弟,没想到......”   楚天宁的表情很诡异,似乎是一时间不太习惯总是对他“出言不逊”的徐君白突然就变得这样毕恭毕敬的:“徐兄倒也不必如此拘谨。”   云丹也觉得十分别扭:“对啊徐兄,我们现在不也是权贵嘛,跟之前没什么不同啦。”   “对喔,君白哥哥。”楚云苏点头如捣蒜。   温逐月看了半天,总算是大概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立即为自己方才的举动道歉:“抱歉,逐月之前不太了解情况,贸然就......”   “没事啦,温小姐。”楚云苏说,“反正我们现在都要上朝了,再加上今后三法司可能也会和锦衣卫有打交道,不可能一直瞒下去,迟早要被君白哥哥知道的......”   “三法司?”徐君白用扇柄抵住下巴想了想,“对,君白确实听闻近日几个皇子公主开始到一些部门进修了......二公主殿下,感觉还行么?”   “君白哥哥,别喊二公主啦,就和原来一样唤苏苏叫二妹妹就好......”楚云苏叹了口气,“进修可真是太折磨人了,现在御史台就是苏苏的噩梦。”   楚天宁也来劲了:“唉,刑部则是我的噩梦。”   徐君白“噗嗤”一笑:“有这么辛苦?”   “超级辛苦的!”楚云苏委屈地咬了咬嘴唇,“君白哥哥,你都不知道,我们最近过的是什么日子!苏苏有时候连晚膳都来不及好好吃,只能随便啃个李子充饥!”   云丹也感同身受道:“我也是,没办法,有时候真的太忙了。”   “这么惨?”徐君白有点震惊,“等等,你们也是十日一休沐吧?”   云丹和楚天宁、楚云苏三人对视一眼,继而一起点点头。   “那这样。”徐君白眉眼间带上笑意,“以后每逢休沐,君白就来给你们当厨子,大家一起吃顿好的如何?”   “真的吗?!”楚云苏闻言,立即一蹦三尺高。   徐君白用手中折扇扇了扇风,笑道:“自然是真的。”   “君白哥哥!”楚云苏似是想抱上徐君白的手臂,但随即可能是想到在宫中这么做不太符合自己的身份,于是又缩了回去,只是不住兴奋地围着徐君白转来转去。   楚天宁也露出高兴的神色,连连感动地说:“多谢徐兄!”   云丹也忙不迭地感谢道:“徐兄,实在是太感谢你了!”   “不客气。”徐君白笑吟吟的,视线又落到了旁边那些正射箭的人身上,“你们是来这里射粉团的?”   温逐月点头:“是的,逐月正要教二公主殿下呢。”   “温小姐,这种事情就不劳烦了,让君白代劳就好。”徐君白将折扇放到怀中,随即走上前去拿起那把弓,递给了楚云苏,“二妹妹,我来帮你。”   楚云苏接过那把弓,走到了队伍的最前面站好,架上箭之后摆好了拉弓的姿势,接着便不知如何是好地看着徐君白。   “二妹妹先射一箭。”徐君白并没有走到她身旁,而是站在一边说道。   楚云苏点点头,继而将弓的弧度拉得更大,绷紧弦之后倏然松了手,离弦之箭就迅速地飞了出去!   ......然后箭在碰到其中一个粉团之时却是被轻轻一弹,随即便落到了地上。   楚云苏见状,再次用求助的目光看向徐君白。   “拉弓的姿势无可挑剔,放箭的时候也够果断,速度很快——”徐君白笑着走过去,比楚云苏高上许多的身形在她的背后站定,一双手从她的身后往前环绕,轻轻覆在了她的手背上。   “只是二妹妹,你的手臂太过僵硬,力量并没有发出来。再加上粉团的表面本身就有些弹性,并不像木靶子一样坚硬平直,所以箭尖如若不能借助爆发的瞬间力量击中粉团,便无法射入其中。”   说着,他轻握楚云苏的双手,带着她缓缓将弓拉成了满月的形状,沉声道:“手臂放松,试试跟着我的节奏。数到三,就一起松手。”   “嗯。”楚云苏紧张地盯着远处的一个粉团,小声道,“君白哥哥,我要最上面正中央的那个。”   “好。”徐君白也和她一样,眼也不眨地望向前方,“一......”   “二——”   “三!”   就在徐君白出口的一瞬间,两人同时松了手!   伴随着一阵破空之声,那离弦之箭便宛若带着雷霆万钧之势一般向前直直飞去!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只见箭尖已经深深钉入了那个粉团的中心,分毫不差!   作者有话说: 第70章 、萤火虫   “粉团真的好好吃!”   楚云苏用双手捧着用油纸包着的粉团, 开开心心地一口口啃着,嘴周围还沾着一点油和芝麻粒。   她手上拿着两个粉团,怀里还揣着几个, 此刻正站在人群稍微靠里的位置, 努力踮着脚尖想往中间观看射柳比赛。   射柳就是骑在马上用箭射柳枝。比赛时,参赛者骑马飞奔,既射断柳枝又能手接断柳飞驰离去者为上等, 只射断柳枝而不能接住断柳者为中等, 射不断或射不中者为下等。①   此时射柳比赛已经开始,马场内的人比先前多上了数倍不止, 偌大的场地内几乎被围得水泄不通, 无数人正等不及在这一年一度的活动上大展身手,尤其是满腔豪情壮志的少年人们。   周围则站了一层层、好几圈的观众,其中有贵族或是官宦家的公子小姐们、亲朋家眷、还有各家的侍从婢女。   “到了到了。”楚天宁有点紧张地扯了扯楚云苏的衣袖,“二妹,别光顾着吃, 到徐兄射柳了!”   “噢噢。”楚云苏连忙把手中拿着的一个粉团三下两下狼吞虎咽地吃完, 接着又踮起脚尖来苦恼道, “可是前面的人太高了,苏苏看不见呀。”   云丹比楚云苏个子要高些, 也费劲踮起了脚,视线总算是能勉强跃过乌压压的一片人群看到里面的情况:“没事, 二妹, 我给你实时汇报!”   “好主意啊,皇妹!”楚天宁也恍然大悟地给她比了个大拇指, “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不如我也一起?”   “不错, 那我和皇兄配合着来, 说话的时候就不用那么着急了。”云丹立刻点头赞同。   话音刚落,云丹就见场内踏入了一匹高大健硕、看起来威风凛凛的黑马,上面是一个身着绛色飞鱼服的身影,赫然便是徐君白!   “啊,二妹,徐兄他来......”   云丹一句话还没说完,眨眼间便被一阵尖叫声给淹没了。   “指挥同知大人!是指挥同知大人!”   “估计锦衣卫里边,也就只有同知大人能将飞鱼服穿得如此丰神俊朗、风姿卓绝......”   “一月未见,总觉得同知大人更美了......”   “一月?你之前什么时候见过同知大人?”   “上回我们家宅那边的盗窃案,就是同知大人来处理的,他还说我是证人,问了我好多话呢!”   “天哪,好羡慕!”   “同知大人一身绛色,真是宛如烈焰一般耀眼啊!”   “不瞒你说,同知大人还是舍妹的梦中郎君呢......”   “真的假的?令妹不过垂髫之年吧?”   “这有何稀奇!隔壁院儿开裁缝铺子的袁大娘你知道吧?她也时常在买菜回来的路上,痴痴地去锦衣卫镇抚司衙门周边转悠,盼着要偶遇同知大人呢!”   “唉,同知大人真是太有男子魅力了,那宽阔的肩膀真让人心神晃荡......”   “还有他那坚实的胸膛,真让人心驰神往......”   “要不怎么说这几年每逢良辰吉日,朝同知大人提亲的人都踏破了门槛呢?”   “是啊是啊,还要其余锦衣卫专门去疏散呢......”   ......   旁边听着一群姑娘们花痴发言的云丹:“......”   徐君白确实生得好看,但真的有她们说得那么夸张吗?   人群中也不乏已经射柳结束、或是报了名但还没轮到自己的世家公子们,见状顿时有不少人以各种羡慕嫉妒恨的眼光看着徐君白,亦或是暗暗下定决心自己也要在心仪的姑娘面前好好表现。   云丹无能为力地朝楚云苏摊开手,表示周围实在太吵,只能尽量大声而简短地朝她汇报着局面:“徐兄的马儿跑起来啦——”   楚天宁也扯开了嗓子嚎叫:“他拉弓了——放箭——”   “哇,中了——”   “抓住落下的柳枝了——”   楚云苏:“......”这也太简略了吧?!   徐君白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流畅无比,姿态无比轻松随意,绛色飞鱼服的袍裾在风中不住翻飞,腰上佩戴着的绣春刀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   耳边顿时又炸裂起一顿尖叫声。   云丹:“......”演唱会都没这么激烈吧?!   徐君白在洛阳城的人气有多高可见一斑。如果方才那些小姑娘所言非虚,那他可真是老少通吃的万人迷了。   不过想想倒也正常,徐君白在洛阳城中办差这么多年,无论容貌武功能力都是一等一的好,又现为锦衣卫指挥同知,名声肯定早就起来了。   反倒是喻珏,因着小侯爷的身份,在洛阳甚少抛头露面,除非是朝廷重臣,否则大概没几个人见着他能叫出名字来。毕竟候府的主要职责和势力都在于边疆而不是京城......   对了,一段时间没见,都不知道他在西北那边怎么样了......   云丹正兀自出神想着,眼前的人群却似乎起了涟漪一般,原本挤在一起的人们纷纷不约而同地散开,腾出了中间的一条过道来。   只见徐君白正骑着马往这边缓缓走来,对着他们三人有些得意地笑了,脸颊上露出两个在阳光中投下阴影的小酒窝,眉毛略略挑起,似乎是在问:如何?   “君白哥哥超级厉害的!”   俗话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何况楚云苏虽然没有亲眼看到他射柳的英姿,但也从其他人的反应中领略了七八分,立刻竖起大拇指大声夸赞。   云丹也对他竖起大拇指:“真的超厉害!”   徐君白眼中笑意更深,视线随即落在了楚天宁的身上。   楚天宁见他又开始在两个皇妹前像孔雀一样炫来炫去,觉得自己身为皇兄特别没有面子,心里有点酸溜溜的,于是语气有些勉强:“......还好。”   旁边有些公子小姐们新奇地小声交头接耳道:“哎,原来同知大人和几位殿下关系还挺不错的......”   “是呀是呀,我先前还以为他们不认识呢......”   “嗯......咦?”这时,楚云苏眨了眨眼睛,接着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直直盯着徐君白的手,问道,“君白哥哥,今日是端午,你没佩戴五色丝线?”   徐君白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嗯,怎么了?”   “君白哥哥今日帮苏苏射到那么多粉团,苏苏正想着要怎么感谢你呢......”楚云苏边说,边甜甜地笑着,将自己手腕上的五色丝线解了下来,“君白哥哥,你戴上这个吧?”   徐君白一愣,继而又笑了,随即便一个翻身下了马,走到楚云苏面前,伸出了左手:“君白不会系这个,二妹妹帮我戴好不好?”   楚云苏点点头,接着便神情认真地将五色丝线缠绕在了他的手腕上,边念叨着:“这个可以辟邪的......”   *   因着几人都吃了不少粉团,于是都没有什么心思去用午膳,便直接出了宫看赛龙舟去了。   尽管赛龙舟的地方提供有不少小吃,但云丹和楚天宁、楚云苏都心照不宣地没有去碰,而是打算将空腹留到晚间的游船夜宴上。   那将会是一场无比盛大的夜宴。   游船夜宴的位置被定在距离皇宫并不很遥远的石榴园内,三兄妹在看完赛龙舟、急匆匆地赶到那处后,已经将近酉时了。   石榴园里,翠绿叶子的簇拥下开满了大朵大朵橙红色的石榴花。   园中四处都是星星点点的琉璃灯,一直蔓延到视线的尽头,连成了一片。   此刻正是黄昏时分,远处银青色连绵山峦的上方翻涌着橙黄的火烧云。再仰头往上看,则是宛如被揉碎轻纱般的粉蓝。   在那橙黄和粉蓝朦胧的交界处有一轮小小的月亮,将其周围的一圈云朵都染上了皎洁的柔光。   橙红色石榴花、橙黄色灯光和奶黄色月光彼此晕染,再通过清澈池水的映照交叠在一起,美得惊心动魄。   小径两边是琉璃灯和石榴花,右侧的石榴树后则是一大片湖泊。   “萤火虫!皇兄,皇姐,你们看,是萤火虫——”   楚云苏突然指着小径右侧旁的石榴花中一处,惊呼出声。   云丹随着她手指着的方向看去,果然见那处的石榴花间有一个正在到处移动的光团。   萤火虫!   她不知道多久没见过萤火虫了。   “真的......”楚天宁也瞪大了眼睛,“这里竟然有萤火虫!”   “我想过去看看。”云丹说着,便仿佛怕惊动什么似的,缓缓往那棵石榴树走去。   那个光团倏地一闪,接着就消失在了花叶之间。   云丹走到小径的右侧边上,用手慢慢地拨开了遮挡在自己眼前、因缀满橙红色石榴花而下垂的枝叶,眨了眨眼睛想寻找萤火虫的踪迹。   那萤火虫却是停在了眼前一个隐隐若现的身影前,将一个少年的半边脸染上一团柔柔的光晕。   那少年看到自己后,浅褐色的双眼微微睁大,接着竟是露出一个惊喜的笑容:“长公主殿下,真没想到能在这里碰见您!”   作者有话说:   珏珏带去西北的宝贝:银环铃铛×1,绘制着卷云纹的石榴红色油纸伞×1,云丹的小纸条×1~   ①以上有关射柳的端午习俗相关知识引用自百度。 第71章 、裙下臣   虽然萤火虫的光芒在那少年一边的脸颊上映照出一团亮色, 但由于有着枝叶和石榴花的遮挡,这里还是比较阴暗,云丹眨了眨眼睛, 在他说完话后才看清了眼前人的模样。   眼前的少年看年龄大概和自己差不了多少, 却已是出落得身形颀长,比云丹高了差不多一个头,靠近些她都得仰着脸看对方。   他一双略微狭长的眼睛中透露出毫不掩饰的惊喜, 眉目深邃, 高鼻挺拔,双眼皮很明显, 浅褐色的双瞳在萤火虫的光芒下甚至显出一点淡金色来, 整个人看起来十分英气,同时也给人一种阳光的感觉。   云丹隐隐觉得这人有点眼熟。   她在穿越过来之后见过他吗?还是说他只是存在于原主楚云丹带给自己的记忆中?   云丹有点尴尬,看这个少年对自己说话时的态度、表情和姿态,他好像对自己挺亲近的?不会是什么老熟人之类的吧?   可她实在想不起他是谁了......   【玛卡巴卡!紧急求助!】纷杂的念头尽数闪过,仅在一瞬之间, 云丹立即在脑海中火急火燎道, 【这人是哪位?】   玛卡巴卡犹豫道:【......可是我也不认识他啊!咦......哇哦, 是个帅哥!宝贝,跟你说实话, 比起喻珏那种看起来弱不禁风的药罐子,我还是更喜欢这一款英气浓颜的......】   【......喻珏那叫柔美!】云丹反驳道。   说起来, 喻珏的长相确实很特别。   明明柳眉薄唇、棱角分明的脸庞、高贵锋利的气质天然就带着极强的攻击性, 但他苍白的皮肤、又长又翘的睫毛、一双秋水含情的桃花眼、眼底下的泪痣以及清瘦的身形,又为他增添了一份阴柔和艳丽。   总体看起来, 喻珏就是个带着些柔弱、但又令人感到威胁性的长相。   不过喻珏平日里在云丹面前的举手投足、神情姿态都很是纯良, 让他身上带有一种奇异的反差感。   也正因如此, 云丹才会在和他相处的过程中渐渐放下防备。   ......而徐君白的身形高挑挺拔、匀称有力,可以说是符合玛卡巴卡“英气”的审美,但他的五官却是偏向清秀俏丽的风格。   愣了一愣,云丹猛地反应了过来:【......什么鬼,被你带偏了,我在说正经事呢!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面前这个人啊!被他发现自己忘了对方是谁超级尴尬的!】   【问我也没用,我是真的不认识啊!】玛卡巴卡话锋一转,【嘿嘿,该不会是你哪天趁我睡着之后偷偷出去拈花惹草的露水情缘吧?】   云丹:【......你是不是哪里有毛病?】   玛卡巴卡却是更加得寸进尺地嘲笑道:【唉,自己犯下的错误要好好补偿人家啊!宝贝你看人家都找上门来了哎!】   云丹决定不理玛卡巴卡了。   她对眼前的少年露出一个真诚而友善的笑容,避开了对他的称谓,而只是顺着接过了他的话:“是呀,真的好巧呀!本公主是来参加端午游船夜宴的,看到这里有萤火虫,便寻思着跟过来看看。”   那少年笑道:“游船夜宴,在下也很期待。”   接着,他伸出手来略微晃动旁边另一棵石榴树的枝叶,又有好几个柔柔的光团冒了出来,围在他们身边打转儿。   萤火虫发出的光芒和月光交融在一起,映照在旁边的湖面上,晕染出童话般浪漫的美景。   “这里有很多萤火虫,在下也是看到才跟着来的。”那少年笑着说,“公主,我们真是许久未见了。夜宴人数众多,在下还以为要到端午过后才能碰到公主。”   “端午过后?”云丹觉得有些奇怪。   她端午过后就又没什么到处乱逛的闲散日子了,而且她也不记得自己应了什么人的邀约啊?   端午之后不就是继续她那枯燥单调、七点一线的朝五晚九生活了吗?   她也不记得在太和门、议政处或是大理寺和这个人打过照面啊......   咦,不对,好像还漏了个人!   那日大理寺卿不是说——   云丹的心中蓦地有了一个猜测之时,却突然听得身后有人喊着自己。   “皇姐!找到萤火虫了吗?”   接着,就见楚云苏也拨开枝叶走了进来,在看到他们二人时一愣,继而试探着开口道:“少卿大人?”   尽管心中已经有了准备,此刻的云丹却还是有些惊诧地微微睁大双眼。   只见眼前的少年并没有否认,而是毕恭毕敬地朝楚云苏行礼道:“二公主殿下。”   *   “皇姐,你是不是不记得少卿大人啦?”   湖面的游船甲板上,周围宾客云集,人声鼎沸,繁华热闹,谈笑声不绝于耳。   几个皇子公主们围着坐在一张雕花方形木桌旁等待着夜宴开始时,楚云苏小声地在云丹耳边好奇地问道。   “隐约还有点印象,但当时实在是想不起来。”提起这个,云丹还觉得把人家给忘了挺不好意思的。   方才在那个少年的面前,她一直假装自己是记得他的,几个人走在一起,需要云丹回话的时间也少,楚天宁没发现什么不对劲,被她瞒了过去,楚云苏则是略略看出了些端倪。   楚天宁看见她们在说悄悄话,好奇道:“你们在说什么?”   座位是按照年龄来排的,他们三个跟楚天策坐在长方木桌的一侧,另一侧则坐着剩下的几个皇子公主。   楚云苏便将身子往后靠,在云丹的背后小声对楚天宁道:“皇姐说她不记得少卿大人了。”   “噢......”楚天宁说,“不过说实话,我一开始也没认出他来,虽然他的模样和小时候相比变化不是太大,但实在是好多年没见过面了......对了,少卿大人叫什么名字来着?”   “姜雨灵呀,小时候大家都叫他姜小公子。”楚云苏哭笑不得道,“皇兄竟然也忘了。”   大概是他们后面说话的声音逐渐变大,坐在楚云苏身旁的楚天策也看了过来,淡淡道:“怎么,你们方才遇到少卿大人了?”   “被皇姐碰见的。”这本来也不是什么秘密,楚云苏便直接说了出来。   坐在他们对面的楚天澜闻言笑了笑:“天澜还以为皇姐会对自己动过手的人印象深刻呢。”   云丹:“???”   什么动过手?   还没等她问出这个令自己迷惑的问题,就听楚天策声音凉凉地道:“怎么会,三弟真是说笑了,皇姐幼时揍过的人多着呢,根本不差他一个。”   楚天纯道:“嗯,当时天纯也很害怕皇姐,见到一般都是绕着走。”   楚天宁叹了口气:“还好皇妹现在一般都是君子动口不动手了,比以前淑雅多了。”   云丹震惊了:“我......打过少卿大人?!”   这是什么情况?她真的没有什么印象啊?   难道是原主楚云丹那个时候太小了记事不清晰?还是因为原主楚云丹发飙打人是家常便饭,导致自己也没什么印象?亦或是两者兼有?   “哈哈哈,打过啊,当时苏苏还在旁边呢!”楚云苏看起来有些心有余悸,“还好啊还好,当时苏苏没有上去阻止你,不然......”   楚天宁哭丧着脸:“我就是上前阻止的那个,结果被皇妹顺带着一起给揍了。”   云丹:“???”   原主楚云丹在长大后——也就是原书中涉及到的情节里——也好像没什么打人的爱好啊,原来她小时候这么暴力的吗?!   其实原主楚云丹因为身子弱,力气也比较小,但她很会使用指甲和石子之类的各种武器,且无奈她贵为长公主,一般没人敢反抗,她才能一直这样目中无人、蛮横任性。   楚云清当时还没出生,因而也就不知道这些事情,有些好奇地问道:“为什么皇姐要打少卿大人呀?”   楚天澜笑着解释道:“其实天澜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们年幼在一起玩耍的时候,姜小公子其实是仰慕皇姐的。”   楚云苏也回忆道:“是呀,姜小公子就像皇姐的小尾巴一样,从第一次见皇姐的那日起,就整日屁颠屁颠地跟在皇姐的身后,苏苏一开始还以为皇姐跟他关系不错的。”   “那为什么......?”楚云清更好奇了。   “但是皇姐不喜欢他呀!皇姐觉得他可烦人了,老是赶他走。”楚云苏忍俊不禁道,“有一日,我们一起玩过家家,皇姐说要扮演娘亲嘛,然后......”   楚天宁突然一拍大腿:“我也想起来了!当时我说我要扮演父亲,结果姜小公子不干了,立刻原地仰头就是一个嚎啕大哭,还在地上打滚呢!哈哈哈,下回再见到少卿大人,定要拿此事出来逗逗乐子,看看他是什么反应!”   “喔,原来皇姐是在为皇兄打抱不平吗?”楚云清恍然大悟。   “不不不,不是,三妹还是太单纯了。”楚云苏笑眯眯地摇了摇食指,“姜小公子是对皇姐一见钟情呀!”   楚天宁笑个不停:“也不知姜小公子是从哪儿学会了这些话——他当时还说今后要成为皇妹的驸马,做她裙下之臣呢!”   云丹:“???”   作者有话说:   珏珏:警觉qwq 第72章 、织锦袋   楚天澜闻言也笑了起来:“嗯, 当时这事可是传得人尽皆知,连父皇都有所耳闻。”   楚云清震惊地看了一眼云丹,继而问道:“父皇?那父皇有说些什么吗?”   “那时候皇姐和姜小公子都还年幼, 说的话只是童言无忌罢了, 因此父皇也只是一笑而过,甚至还拿此事来打趣皇姐呢。”楚天澜回忆道。   楚云苏假装叹了口气:“没错,姜小公子的悲剧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楚天宁本来已经稍微平静下来了, 闻言又开始哈哈大笑:“对!有一日我们在花园中玩耍的时候, 父皇来看我们,还问皇姐要不要考虑以后招姜小公子作驸马呢!”   “你们说皇姐不喜欢他, 那她自然是不同意的了?”楚云清猜测道。   “当然, 苏苏还记得,皇姐当时可是面色铁青地一口拒绝了,真是一点情面都不给姜小公子留......”   楚天宁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何止啊!姜小公子当时又是一个原地仰天大哭,皇姐则烦躁地用手堵着耳朵,令他闭嘴。但姜小公子非但没有乖乖闭嘴, 反而哭得更大声了, 还边哭边对皇姐说做不了驸马, 将来做她的外宠也可以——”   说到此处,楚天宁已经笑得七仰八叉, 说不下去了。   楚云苏的嘴角也疯狂上扬,但还是假惺惺地叹了口气:“唉, 然后皇姐终于是怒了, 扑过去就把姜小公子狠狠揍了一顿......”   “那之后姜小公子就老实多了,再也不敢说什么驸马和外宠之类的话了。”楚云苏忍俊不禁, “不过尽管皇姐不给他好脸色, 他还是整日黏着皇姐, 可谓是锲而不舍。”   “原来事情是这样的啊。”楚云清也笑了笑,同时偷偷瞄了一眼云丹,眼神中带了点羡慕,“姜小公子对皇姐真是一往情深。”   听了这好一会儿,属于原主楚云丹的记忆也像是被唤醒了一般,随着他们的言语,幼时的一幕幕在她的脑海中变得无比生动。   云丹有些哭笑不得:“小孩子懂什么,玩闹而已——我都有许多年未见过姜小公子了,没想到他竟然做了大理寺少卿。”   楚天纯用一只手撑着脸颊,似乎是在想着些什么:“缘分是奇妙无比的。”   楚天宁终于是笑够了,此时正在努力做着深呼吸试图让自己平复下来。   楚天澜也笑着说:“皇姐与少卿大人确实有缘。”   【缘,妙不可言哪!】玛卡巴卡听罢,也在云丹的脑海中啧啧称奇,【哎宝贝我说,要不你考虑考虑姜雨灵呗?】   云丹:【......】   玛卡巴卡见她反应冷漠,却并没有半点受到打击的样子,而是继续兴奋道:【虽然你们很久没见了,但你们是青梅竹马啊!而且人家小时候还那么喜欢你,我觉得啊,只要宝贝你稍微主动一点,他一定对你旧情复燃......】   云丹无奈扶额:【可是我又不喜欢他——别说喜不喜欢的了,我对他仅有的印象也就只有原主楚云丹留下来的一点隐约的记忆,更何况我穿越过来根本就没和他有过什么相处,连了解都谈不上。】   【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嘛!】玛卡巴卡反驳道,【巧的是你们现在都在大理寺任职,以后肯定要时常打照面的,日久生情也不是不可能的啊!】   【到时候再说吧......】云丹目前对他着实是没什么那个方面的兴趣。   【怎么能说到时候再说呢?提前做个准备总是好的呀!】玛卡巴卡说,【喻珏现在也不在洛阳,而且一走就是五年,正合我意......宝贝,依我对你这段时间的观察,要是喻珏继续留在京城,你很快就要被他这个狐狸精迷得七荤八素的啦!】   接着,玛卡巴卡似是想起了什么,语气变得严肃了些许:【宝贝,我要提醒你,喻珏可不是什么单纯的小白花,或者直接点说,他根本就不是个好东西......】   【知道啦,知道啦。】云丹敷衍地应着。   反正现在喻珏也还没对她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那么怕他干嘛?   再说了,喻珏今后可不一定会像原书中那样黑化......   *   几个皇子公主谈天说地,不知不觉之间,夜宴也即将开始。   此时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墨蓝色深邃的夜空上悬着一轮皎洁的月,湖面上漂浮着无数盛放着琉璃灯盏的小船,他们所在的大游船上也升起了星星点点的烛光。   在夜宴开始之前,楚帝先进行了一番丰厚的赏赐。   所有人都得到了一个红纱彩/金匣子,匣中放着用菖蒲或通草雕刻的天师御虎像,四周围着五色菖蒲叶。匣中还放着珠翠做成的蛇、蝎、蜥蜴、蜈蚣等毒虫,四周用专门降服它们的菱叶及葵花、榴花等花朵簇拥着。   此外,根据职位和功绩,不少官员和大臣们还分到了价值不菲的珍珠玉翠、绫罗绸缎、鸾凤蝶龙画扇、茶叶等等。   皇子公主等小辈们则另外各领到了一个织锦袋,内装各式糖果、金花和巧粽,意在禳毒消灾,祈求平安吉祥。   夜宴前,众人还都饮用了朱砂、雄黄、菖蒲酿制的药酒,吃了粽子和加蒜过水的温淘面。   接下来,丰盛的夜宴就正式开始了。   有白玉奶茶、狮峰龙井、熬乳茶等饮品;有杏仁香酥、冰糖核桃、雪山梅、蜜饯荔枝、芝麻卷等点心;有绣球乾贝、葱爆牛柳、片皮乳猪、桂花辣酱芥、蜜汁黄瓜、虾籽冬笋等各色主食。有咸有甜,有荤有素,取材广泛,用料精细,山珍海味无所不包。①   楚云苏看起来已经幸福得要流泪了。   在端午这日的如此美景美食下,游船上的气氛更是达到了一个新的巅峰。众人不仅在自己的座位上大快朵颐,更有不少人亦或是与其他桌的人共同举杯饮酒,亦或是四处踱步,与人大声谈笑。   他们作为皇子公主,自然也有很多离得近的人时不时地过来敬酒。   其中除了各议政大臣和太师外,还有不少他们各自在不同官职上进修时结识的同僚。   大理寺卿和少卿也过来了一趟。   远远地看到他们朝这边走来,楚天宁就拽了拽云丹的衣袖:“皇妹,皇妹,你看看谁来了?”   “谁来了?”云丹本来正在剥虾壳给楚云苏,抬脸看了一眼之后,顿时瞳孔地震,吓得手中一块饱满的虾肉立刻掉在了地上。   “啊呀!”   楚云苏立刻发出一声痛心疾首的惊呼,继而放下了手中的碗,俯身将那块虾肉小心翼翼地捡了起来,盯着它沾染上的灰尘两秒之后,恋恋不舍地又将其放下了。   接着,楚云苏嗔怪道:“皇兄,不要大惊小怪,谁来——”   一句话还没说完,她微微瞪大的眼睛中已然映照出了已经走到他们桌边的姜雨灵,语气顿时换了个调子:“哎呀,是少卿大人!”   “各位殿下。”   姜雨灵朝他们行礼问好。   大理寺卿此时的脸上染上了两片绯红,明显是已有醉意,将手中盛着葡萄酒的酒樽递上前来,豪迈道:“诸位殿下,老臣敬、敬、敬你们一杯!”   站在他身后、同样手执一杯葡萄酒的姜雨灵则是带了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抱歉,奚大人醉成这个失态的模样,却还是硬要拉着在下过来,在下也拦不住他......”   “哈哈,没关系,没关系!”   楚天宁立刻举起了自己的酒樽,站起来跟大理寺卿碰了碰,又去跟姜雨灵碰了碰,双樽均是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都是一番心意,少卿大人不必自责。”楚天纯也走过去碰杯。   楚云苏也说:“是呀,应该还得我们感谢你们才是呢!”   其余皇子公主也纷纷上前去,排着队要挨个与大理寺卿以及姜雨灵碰杯。   大理寺卿环视一圈,继而有些疑惑地开口问道:“咦,是不是老臣眼花了,怎么不见三皇子殿下?”   楚云清连忙答道:“三皇兄说他有事想请教一下工部尚书大人,好像是关于先前洪水的事情......方才离开了,大约稍后就会回来。”   大理寺卿闻言便也不再多问,只是点了点头。   轮到楚天策的时候,他与姜雨灵碰完杯之后却没有立刻饮酒,而是目光在姜雨灵手中晶莹的葡萄酒上停留片刻,似是在不经意间问道:“天策听闻在夜宴开始前,少卿大人就在石榴园中碰见了皇姐,是么?”   姜雨灵似乎没想到他会突然来这么一句,愣了愣才笑道:“......正是如此。”   见他并未额外补充提及后面见到了的楚天宁和楚云苏,楚天策遂瞥了姜雨灵一眼,并未发话,只是点了点头,就回到了属于自己的位子上。   “哎呀,这件事情方才少卿大人也跟老臣说了,说是许久未见玉玫公主,把他激动的呀!”大理寺卿抬起手来,努力地够到比他高上不少的姜雨灵脑袋上,用力地揉了揉。   “奚大人。”尽管被大理寺卿以如此大力压着,因为猝不及防,姜雨灵的脑袋都被他突然按下去了些许,但他却并未躲开或是反抗,而是略略弯下了一点腰,有点哭笑不得地喊了一声。   “不好了——”   正在这时,在无数嘈杂中,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一声尖叫!   排在楚天策后边,举着盛有葡萄酒的酒樽,正要走到大理寺卿与姜雨灵面前的云丹闻言,立刻转过头去,看向声音传来的后方!   只见游船后方的其中一个舱室中已然冒出了滚滚浓烟!   接着,不过在瞬息之间,火光冲天!   作者有话说:   ①以上端午赏赐和饮食相关习俗知识、菜肴形容均引用自百度。 第73章 、葡萄酒   四处开始传来人们惊慌的叫声。   “怎么情况?!”   “好大的火......”   “太可怕了!”   “这里有不少禁军和锦衣卫将领, 不会有事的!”   不过在瞬息之间,游船上的护卫、武将等便开始疏散众人,要他们集中到游船开阔的甲板上去, 不要靠近舱室。   “大家稍安勿躁!”   “请诸位都到前方的甲板上来!不要惊慌!”   “在其他舱室中的也请立刻有序离开!”   接着, 在游船上的一部分护卫和武将把众人保护起来,另外一部分则去往了失火的舱室要查看情况。   云丹震惊地脑袋空白了一瞬:“这是......失火了?”   楚云苏则是害怕地躲到了楚天宁和云丹两人的身后。   “三妹!”   一片混乱中,楚天策不知从哪里绕了出来, 突然扯住楚云清的衣袖, 在噪杂的人声和木板被燃烧的噼里啪啦声中吼了一句:“你说三弟去找工部尚书大人了?!”   “啊......对!对!三皇兄是这么说的!”楚云清被他这一嗓子吓得一愣,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但还是连忙急切地回答。   楚天策看向那些个正急匆匆地从其他舱室中跑出来到甲板上的人们:“三弟呢?!怎么还不见他?!”   接着, 他又沉着脸补充了一句:“天策刚才在甲板上转了一圈,没看到三弟。”   随着他这一句话,众人才反应过来。   云丹顿时心下一凛。   对啊,如果楚天澜在甲板上,这个时候肯定会立刻过来找他们的!   虽然已经有护卫和武将去到了那个失火的舱室, 但他们毕竟不清楚楚天澜的情况——   而且无论如何, 他们都焦急地想自己去瞧一眼。   这回失火本就不同寻常, 万一、万一,那些护卫和武将中就有玩忽职守、亦或是心术不正、再甚至是策划或助长了火势的呢?!   在座的几个皇子公主中, 年龄最大的就是楚天宁、云丹、楚云苏还有楚天策。   楚天宁平日里胆子就小,看他此时这和自己一块儿将楚云苏护在身后、瑟瑟发抖却还正打算冲到舱室那边的模样, 云丹真是怕他还没找到楚天澜就昏过去了。   而楚云苏是女孩子, 体型又娇小——   云丹于是跟楚天策对视一眼。   下一瞬,两人便心有灵犀, 云丹拦住了楚天宁:“皇兄, 你在这里看着大家, 别乱走。”   “皇妹,可——”楚天宁愣了愣,惊恐而又担忧地往舱室那边望去,“三弟他——”   云丹打断了他,转而对楚云苏道:“二妹,看着皇兄,你们别添乱。”   楚云苏连忙猛地点头,紧张地拽住了楚天宁的衣服,不让他跑掉。   在她说话的间隙,楚天策已经不顾护卫们的阻拦,快速地往那失火的舱室奔了过去!   云丹回头看了几个皇子公主一眼,也咬了咬牙要跟着楚天策一同跑上去。   “公主,别去。”   还没迈开脚步,云丹就感到自己的衣袖被人从后边轻轻拽住了。   是姜雨灵。   姜雨灵没有松开手,而是语气严肃地劝道:“二皇子殿下已经去查看情况了,您留在这里就好。”   “正是因为只有二弟一个,本公主才不放心啊!”   云丹看着那越来越大的浓烟和火势,心里焦急,也顾不上别的了,只一心想过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下意识便伸手去掰姜雨灵拉住自己衣袖的手:“你松开——”   大约是姜雨灵没有料到她现在力气比以前、以及传闻中那个体弱多病的长公主大多了,手上也就没用多少劲。   云丹卯足了劲儿用力一扯,就在瞬息间立刻挣脱了姜雨灵,接着便头也不回地往舱室那边冲去。   “公主!”   姜雨灵一愣,继而也跟着冲了上去。   云丹往前狂奔,越靠近那失火的舱室,她就愈发心惊——   随着距离的缩小,从舱室中冒出来的黑烟也就越来越浓厚,几乎是将她整个人笼罩在了其中,加上此时剧烈的运动,她甚至感到有点呼吸困难。   周边也变得越来越热,高温扑面而来。   云丹用手捂着口鼻,甚至不敢想象舱室里面会是什么情况!   “公主!”   就在这时,姜雨灵已然追上了云丹,在距离她不远处大喊一声。   云丹以为他还锲而不舍地想拦住自己拽回去,再加上她也不愿连累他靠近失火地点,皱着眉转过头去,情急之下直接喊他的名字道:“姜雨——”   “公主,接着!”   云丹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姜雨灵从不远处将一块用葡萄酒浸湿了的巾帕朝她扔了过去!   云丹被吓一跳,接着便下意识地跳起来接住了巾帕,还不忘朝姜雨灵怒吼道:“姜雨灵!你给我回去!”   姜雨灵摇了摇头,接着朝她做了个鬼脸:“我偏不——”   接着,他竟是在浓烟中笑了起来,一双浅褐色的眼睛在火光的映照下闪烁着,像是变成了淡淡的金色,隔着噪杂和喧嚣喊道:“幼时公主也曾无数回要赶在下,在下何时真的走过?”   云丹闻言一愣,心情复杂。   “随便你!出了事我可不负责!”云丹无奈地大声丢下一句,继而也顾不上管他,只是自己冲到了那失火的舱室前。   距离发现火情也才过去不到片刻,只见那失火舱室的厚重木门前已然聚集着好些个武将,再后面则是严阵以待的护卫们。   而楚天策,此刻正面色阴沉地和他们对峙着。   “二皇子殿下,请您回去!”   “这里太危险了!”   “您说的情况我们已经了解了,但现在这舱室的门栓似乎是被人破坏了,根本打不开,敲门和喊叫里面也都没有回应,或者是有,但我们听不见......”   “现在无法确认三皇子殿下是否就在其中......”   “我们会想办法,现在已经在准备破门而入了!您先保重自己要紧啊!”   而面对众人的劝阻,楚天策却始终没有动摇:“没事,你们干你们的,天策就待在这里,不会干扰公务。”   “这......”   众武将和护卫均是面面相觑,万一二皇子殿下也被波及到,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他们就算有十个脑袋恐怕都不够砍的!   正在他们僵持之间,就见云丹连忙赶了上来,站在楚天策的旁边:“各位大人,不必担忧,本公主会在这里好生看着二弟,绝对不让他胡来。”   “还有在下。”姜雨灵站在云丹身后,连忙又加上一句。   众武将和护卫:“......”   怎么又多了两个?!   “让开!都赶紧让开!”   正在他们僵持之时,好几个禁军提着一堆水囊跑了过来。   一些身穿绯色飞鱼服的锦衣卫则是临时在游船中拆了些大块的柱体或是板状木块。   几个锦衣卫纷纷抽出了别在腰间的绣春刀,狠狠地往门把的木栓处用力挥去!   火光映照在绣春刀的刀面上,刀在门上划出深重的痕迹,发出刺耳的声音!   里面传来一阵木栓松动的响声,在一片噪杂中显得尤为细微。紧接着,那几个手执绣春刀的锦衣卫往两边退去,为其他锦衣卫让出一条道来!   另外一波锦衣卫则是几人搬抬着临时拼凑而成的沉重木块,先是后退,再齐齐快速往舱门冲去,手中的巨大木块撞上木门,发出一声巨大的闷响!   在这期间,旁边的那些禁军则是将水囊丢在了正往外冒着浓烟和火花的门缝中,抑制住火势。   随着木块和舱门一下又一下的相撞,片刻过后,伴随着“轰”的一声巨响,门骤然倒下!   只见门内已是一片耀眼得刺目的红光,更加剧烈的高温迎面将门前众人全都淹没,所有人都立刻感到了一阵窒息!   浓重的黑烟遮挡了视线,还没等众人看清舱室里面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就见火光中冒出了一个跌跌撞撞的人影!   其余人还没辨认出是谁之时,就听云丹尖叫着冲了上去:“三弟!!!”   楚天策虽然一言不发,但也和她同时冲上前去。   浓烟中看不清楚天澜的模样,云丹不顾他身上沾染到的火苗,直接一把将他捞了过来,一边用力地将他往外拖去,一边不住地问道:“三弟!三弟!你怎么样?!”   “皇姐,把三弟给我。”楚天策虽是这么说着,手却是已经伸了过来,一把将楚天澜抢了过去直接抱了起来。   “里面......里面还有工部尚书......”楚天澜微弱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接着便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楚天策转头看了看已经要进入舱室内的武将和护卫,沉声道:“已经有人去救尚书大人了,三弟管好自己就行。”   随着他们距离那失火舱室距离的拉长,黑烟的浓度也随之降低,视线也没有那么模糊了。   只见楚天澜正气若游丝地倚靠在楚天策的怀里,平日里总是一丝不苟的发型和衣服凌乱焦黑不说,身上不少地方也是被烧伤得血肉模糊,一张脸更是布满了汗珠,整个人身上都是因高温而泛起的异样血红。   他此时正努力地睁开一点眼睛,无力地扯了扯楚天策的衣襟,又看向云丹,气息微弱:“不要查......你们不要探查此事,尤其是在大理寺的皇姐......还有刑部的皇兄,御史台的二姐......”   楚天策皱起眉头,还没来得及说话,云丹就立刻跳了起来,怒道:“怎么不查?!必须得查!”   “不能查,就算查你们也要将自己撇出去,这事可以交给你们所在部门的其他人来做。”楚天澜竟是深吸一口气,努力支撑着保持神志的清醒,语气也变得没有那么飘忽。   但他看楚天策和云丹似乎都不买账,于是将头转向默默站在一旁的姜雨灵,一字一顿地说道:“少卿大人,您在大理寺任职许久,有些事,您应该比天澜清楚。”   姜雨灵神色一怔,继而向前走了一步,严肃道:“在下既然在大理寺,就绝不会让公主参与此事,请三皇子殿下放心。”   “天澜知道少卿大人干涉不了刑部和御史台的事务,但如若可能,也请劝劝皇兄和二姐,让他们不......”   一句话说到后面,原本勉力打起精神来的气息却是越来越弱,还没说完,楚天澜原本拽住楚天策衣襟的手松了松,继而脑袋往他的胸前一靠,眼睛就无力地闭上了。   云丹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连忙伸手去探了探他的鼻息,继而手竟是不自觉地一缩:“还、还有呼吸......好、热......”   说着,她便用惊慌的眼神看向楚天策:“二弟,你说三弟这......”   接着,云丹便说不下去了。   “在下去叫太医过来!”姜雨灵见状急忙丢下一句,便立刻跑了。   楚天策的脸阴沉得仿佛像是被万里乌云所笼罩,继而竟是怒极反笑:“皇姐说得对,必须得查,天策倒要看看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 第74章 、青莴笋   “本公主真的完全想不通。”   次日午时, 尚书房内,云丹苦闷地用筷子夹起一片莴笋,却迟迟不放入口中, 而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自打过上朝五晚九的生活, 为了节省时间,众皇子公主和伴读们便时常在念完书之后,直接在尚书房内用午膳。   “逐月明白公主的心情。”温逐月正和云丹一同用着午膳, 闻言也停了下来, “昨夜游船失火之事那么严重,三皇子殿下还受了如此严重的伤, 至今都昏迷不醒——为何不让殿下们帮忙探查?”   “对啊!”楚天宁也听说了这些事情, 连忙附和着,“虽然说三法司也不差我们几个办事,但我们参与进去对三弟是最有利的啊......”   “当然了。”楚云苏面露不快,“昨夜之事本就无比蹊跷,苏苏猜测指不定是有谁故意要对三弟下手呢, 万一三法司中有同伙怎么办?我们参与的话, 至少还能帮忙盯着点......不然我们进三法司干嘛?”   楚天纯原本一直在默默喝汤, 没有搭话,此刻却突然插了一句:“......三皇兄这么说肯定有原因。”   “那是必然的......”楚云清同意道, “三皇兄肯定是发现了些什么端倪,怕皇兄皇姐们被牵扯进去才这么说的, 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为好。”   自从昨夜之事后, 楚天策的脸色就没有好看过,也不知他是熬了多久夜还是干脆通宵了, 脸上的黑眼圈更重了, 只是略比之前冷静了些:“天策当然明白。三弟只是昏迷, 太医已经看过了,说基本都是皮肉伤,没什么大碍——”   接着,他冷笑一声:“保不准这并不是那些人想看到的结果,何况三弟若是能发现端倪,难道害他的人就想不出这个可能?三弟顶多算是个初出茅庐的,怎么跟那些千年的狐狸斗?他以为让我们都避开去,他一个人揣着就能安然无恙了吗?”   “二皇兄......”楚云清愣住,似是根本没想到这点。   楚天策越说,眸中狠厉之色也就越重:“如果天策是加害者,一定会再找机会斩草除根!”   云丹也道:“是,有些东西是躲不了的......”   其实楚天澜这么做不能说没有道理,毕竟在原书中的后期,他在政治事务方面处理得非常如鱼得水......   但原书是温逐月视角,前期她还没有跟楚天澜熟悉的时候,也不清楚他的相关情况,因此书中并没有什么楚天澜前期这方面的能力描述。   不过这个时候的楚天澜和他们一样,也都才刚开始上朝、进入议政处、拜太师、到相关部门进修不久,年龄又不大,若说他现在就能有足以对抗加害者的势力,云丹想想都觉得是不可能的。   正如楚天策所说,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若是真的不参与此事,三弟恐怕自身难保。   楚云清也好像逐渐被楚天策说服了,有点犹犹豫豫地道:“三弟昨夜其实没有完全说清楚,不如等他醒来过后再好好商量一下?”   “他不会告诉我们的。”云丹摇了摇头,“三弟如若真的将自己所知道的都和盘托出,我们就算不参与也变成参与了,这不是和他的初衷相违背了吗?”   楚云清不说话了,半晌后才开口:“对,你们说的没错......三、三皇兄现在怎么样了?”   随着她此话一出,在场众人均是将目光投向了云丹和楚天策。   毕竟昨夜失火事发之时,只有云丹和楚天策对楚天澜的情况亲眼所见,而在楚天澜被救出舱室继而昏迷之后,他就在楚帝的亲自监管下由护卫和太医送走了。   在此之后,他们就没有再见到过楚天澜,说是他目前的身体状况不佳,谢绝来访,要等醒来过后才能前往探望。   云丹一回想楚天澜身上各处血肉模糊的样子就又是感到一阵心惊,斟酌着小心道:“不太好......昨夜我和二弟见到他的时候,他还有很多伤口,一时半会儿应该好不了,单是昏迷这一点,都不知道要多少天才能醒来。”   楚天策则是抱着双臂没说话,周围的气场低得可怕。   楚天宁有些后怕地喃喃道:“还好......还好基本只是外伤......若是跟工部尚书大人一样,因吸入烟尘过多而引起了感染......”   不知是不是因为出来得较迟、还是他在舱室内所在位置烟尘更浓、亦或是因着没有楚天澜年轻所以身体抵抗力差的原因,工部尚书的情况比楚天澜严重得多。   虽然现在都是在昏迷当中,但太医却说他已经受到了感染,若是严重的话很可能往后的生活都不能自理。就算更幸运一些,也会留下后遗症。   看来,工部尚书估计要提前退休了......   念及此处,云丹又突然想到了之前点翠街那边的洪水事件。   她当时在如意街撞见工部尚书的眼线之时就有所怀疑,属于太后一派的京兆尹会不会是被工部尚书亦或是首辅陷害的,而现在才过一段不长的时间,又出了跟工部尚书有关的事情......   那此次工部尚书出事,会不会是太后对首辅一派的报复?   如果在背后操纵这件事的是太后,以她的权势来看,确实很麻烦......   只是不知道楚天澜受伤是意外,还是也在他们的算计之中?   楚云苏叹了口气:“是啊,今日上朝的时候,父皇就已经够生气的了,还好三弟受的基本都是皮肉伤,否则还真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倒霉,尤其是负责筹划本次游船夜宴的官员们......”   云丹回忆了下昨晚连夜紧急召开的议政会议,凡是跟本次夜宴的举办有点牵扯的议政大臣无一不是诚惶诚恐,生怕楚天澜真出了什么事,那他们的脑袋大概也就别想要了。   还好,经过一个夜晚,楚天澜的情况已经稳定了下来。   至于今早的上朝,楚帝自然是无比愤怒,但显然还是比较理智的,只是吩咐下去让各部门配合着彻查此事,打算等一切水落石出后再做定论。   不少人都是暂时松了一口气。   而与探案最为密切相关的三法司,自然就在其中担任了非同小可的角色。   云丹寻思着说道:“皇兄和二妹在刑部和御史台,就算不能亲自下手办理此事,只要是有所参与,多多少少也能对其余官员起到一些警示作用,而且在过程中留心观察一下,说不准也能得到不少信息,但——”   她想了想那夜楚天澜对姜雨灵的叮嘱,叹了口气道:“就是昨夜少卿大人正好也在,还答应了三弟不会让我插手此事,不知道我能不能帮上忙,而大理寺在其中起的作用又这么大,我担心......”   楚天宁不可置信道:“少卿大人答应了三弟?”   “对啊!我都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他们两个就跟在打哑迷似的......”云丹皱着眉。   “可是少卿大人见到皇姐的时候可是很高兴的,现在忍心跟皇姐对着干?”楚云苏给她出主意道,“少卿大人对皇姐大概还是很不错的,不如皇姐试试能不能说服他......”   楚天宁也跟着鼓励道:“是啊是啊,而且不还有大理寺卿吗?少卿大人虽然权力大,但毕竟也不是大理寺的一把手,未必都是他说了算的。”   “好,我今日去大理寺的时候就去跟他们谈这个。”云丹点头,“距离昨夜已经过去了好些时辰,大理寺应该已经开始着手处理此事了。”   云丹跟他们说完,又在脑海中对玛卡巴卡义愤填膺道:【我就不信了,就算姜雨灵是少卿又如何,难道我堂堂长公主还真就必须听命于他不成?】   *   “绝对不行,公主,此事没得商量。”   面对姜雨灵无比肯定、不容半分质疑的语气,云丹心里很是不爽。   枉她为了尽早参与失火之事的处理,从宫里一路狂奔到宫外的大理寺,又费了好大劲儿才找到姜雨灵,并在正厅旁边跟他情真意切地讲了一大堆自己的想法,还以为多少能打动他,接过他给的回复就这?   难道是她的意愿表现得太强硬了?   云丹咬了咬牙,并没有放弃,而是稍微放低了点姿态,眼神中带了点可怜地仰头看他:“少卿大人,您行行好,看在我们青梅竹马、相识多年的份上就答应我好不好?”   “多年未见,公主确实和幼时大不一样了。”姜雨灵看她这副模样一下子被逗笑了,但却仍然不松口,“但无论是出于对三皇子殿下承诺的信守,还是对于公主安全的考量,在下都不会容许公主参与此事。”   姜雨灵站在正厅旁的一棵菩提树下,身穿三品绣孔雀纹绯袍官服,细碎的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打在他浅褐色的眸中,让他整个人显得英气又阳光,似乎世间任何阴暗和不公都与他无关一般。   云丹面对如此美男子,却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道:“少卿大人不答应本公主,本公主就找奚大人说理去!”   反正大理寺卿才是这里的一把手,只要他同意,自己一样能参与本次办案!   “可惜在下已经和奚大人谈过此事了。”姜雨灵看着她眨了眨眼,“奚大人是站在在下这一边的,公主,您就省省心吧。”   云丹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很气!!! 第75章 、安澜宫   云丹见姜雨灵的态度如此坚决, 心里其实也明白自己大约是没戏了,但还是不肯完全放弃,用充满期盼的眼神看着他:“不给参与就不给参与, 至少少卿大人能不能让我旁观一下过程?本公主也能顺便学习一下相关事务......”   “公主觉得在下会同意吗?”姜雨灵笑着反问道, “此事是机密,外人是不能对其有了解的。”   “......”云丹无语,“......那就是不同意咯!”   姜雨灵没再说话, 只是看着她笑。   云丹嘟囔道:“至少给我一份大理寺会参与此事的人员名单......”   姜雨灵斩钉截铁:“不行。”   云丹:“......”   不行不行不行, 什么都不行!   云丹怒了,决定不再跟他在这里耗费时间, 而是赌气垮起脸转身就走:“再见。”   “公主。”   姜雨灵却是立刻跟了上来, 挡住了她的去路,脸上露出无奈:“公主,这件事您帮不上忙,真的,不要生气了, 好不好?”   “干嘛?不准本公主生气啊?”云丹没好气地说, “少卿大人都不让我参与, 怎么知道我帮不上忙?”   姜雨灵没跟她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结,而是开始哄她:“好啦, 公主,今日您就不用在大理寺进修了, 回去休息半日, 如何?”   云丹有点怀疑地看了他一眼:“你想打发本公主走?我告诉你,我是不会走的, 我今日下午就在大理寺待着, 看看你们要搞些什么动静出来!”   姜雨灵哭笑不得道:“公主, 这事既然要瞒着你,在下又怎么可能让您有机会发现呢?”   他说着说着,眼见云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连忙补充道:“......公主,此事在下一定会办好,真的,您就放心吧。”   云丹本就知道姜雨灵是为了自己好,见他开始安慰自己,气也消了大半,只是语气仍旧不太好:“少卿大人的办好是公事公办么?”   “当然。”姜雨灵正色道,“不论能否将事情查得水落石出,在下都会给三皇子殿下一个交代。”   云丹皱眉:“不给本公主一个交代?”   “那得看三皇子殿下让不让在下说了。”姜雨灵笑道。   “......”云丹感到有些不公平,“你为什么听他的不听我的?”   姜雨灵理直气壮地说:“三皇子殿下是当事人,当然有权得知我们的探查结果。至于其他人,要看到时候的情况和皇上的意思,才能决定消息是否外放。”   “......行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云丹放弃了,“对了,既然今日下午你们不打算给本公主安排进修任务,能不能让我去档案室一趟?”   档案室就是正厅后方的隔间,是用来存放已经处理好的卷宗备案的地方。   去那里找找,说不定能看到有关喻珏和羽翘往事的线索。   “档案室?”姜雨灵看起来有些惊讶,“公主去那里做什么?”   因着之前参与失火一事被无情拒绝,云丹有些不满地说:“少卿大人就别管这么多了,累不累啊,本公主又不是三岁小孩儿——您就说让不让我去吧。”   姜雨灵虽然看起来不是很乐意,一脸觉得她又在打什么鬼主意的表情,但大约是不好意思再拒绝她的请求了,于是没再反对,而是从腰间解下来一把铜制的小钥匙递了过去:“可以的,公主直接拿钥匙开锁就可以,晚些记得将钥匙还给在下,请千万保管好。”   “知道了。”云丹接过钥匙后将其往空中一抛,接住后紧紧地攥在了手里,然后转身朝姜雨灵摆了摆手,“多谢少卿大人,本公主先走一步,回见。”   *   “呼......”   到处排列满了高大木柜、点亮有烛光的档案室中,云丹脚上踩着小木凳子,踮起脚尖努力伸长手臂去够上面的一层架子中堆放的卷宗。   谁知手指才刚捏住其中一份卷宗的一角并将其往外扯,其倚靠着的一整排卷宗便全都在瞬间掉了下来!   “疼......”   云丹被砸得重心不稳,差点摔了下去,还好在最后一刻堪堪稳住了身形。   她有点后怕地揉了揉传来钝痛的脑袋,随后便跳下了小凳子,用手整理了一下衣袍的下摆就一屁股坐在了木地板上,将那些乱七八糟的卷宗都堆到了一处。   “要在喻珏出生之后、进候府之前......”   云丹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念叨计算着可能发生牙子拐卖小孩的年份时间,一边对面前的这些资料进行着第二回 筛选。   档案室中比外边要闷热,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云丹额前的发丝也渐渐湿了,甚至偶尔有一两颗汗水从她的下巴处滴落。   见她这么认真,玛卡巴卡忍不住在她脑海中出声:【碧桃之恋又没发布支线任务,宝贝你这么用功干嘛?】   【在干正事呢,待会再聊。】云丹正皱着眉头一份份卷宗地查过去,被玛卡巴卡打断后抬起手臂来用衣袖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敷衍道。   玛卡巴卡却并没有安静下来,而是故意拉长了语气:【哦——我知道了,你关心喻珏——】   【哪有?!】云丹立刻否认,【我只是对这个隐藏剧情有点好奇而已!】   【哦,是吗,我不信。】玛卡巴卡无情揭穿了她。   云丹:【......好吧,我承认,喻珏在原书中的命运和他之前表现过的状态真的让我有点担忧......如果我能多了解他一点,说不定能帮上什么忙......不仅是为了他,如果能成功阻止喻珏黑化,那还能拯救很多人......好吧,包括我自己......】   玛卡巴卡听她理由充分,只好道:【那行吧,不过你注意点,别不小心喜欢上他了。】   【放心吧,不可能。】云丹毫不犹豫地说。   玛卡巴卡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对了宝贝,你可以多跟姜雨灵接触一下啊,说不定以后就对他日久生情了呢?你看他今天那么关心你的安危,我觉得你有戏......】   【有戏个鬼啊!】云丹原本的思绪被玛卡巴卡打乱,彻底干不下去了,干脆放下了手中的卷宗,【哼,还是喻珏好,他向来对我有求必应,如果是他,肯定非但不会阻止我,还会帮着我去做我想做的事呢。】   玛卡巴卡对她的言论感到震惊:【喻珏那些都是糖衣炮弹!他只是想利用你,以后好多个谋权的助力啊!】   【切,糖衣炮弹怎么了,我就喜欢糖衣炮弹。】   云丹想着喻珏平日里那百依百顺的乖巧模样,再回忆起方才姜雨灵油盐不进的拒绝,不由得撇了撇嘴。   玛卡巴卡语重心长地劝道:【宝贝,你不能这样想啊,心灵美才是最重要的嘛!姜雨灵多好啊,一身正气的,长得也好看,这是为了你的幸福着想啊......】   云丹:【......】又开始了。   玛卡巴卡继续兀自说着:【嗯......徐君白的身材我倒是喜欢,但他的五官偏向清俏,气质还那么吊儿郎当,整天没个正经,看起来像是个玩世不恭的......还是姜雨灵一瞧就知道是个好人......】   云丹听玛卡巴卡竟又一本正经地分析了起来,颇有些哭笑不得:【你要求还挺多。】   玛卡巴卡正欲再说些什么,档案室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   一束光顿时泄了进来,映照着空气中漂浮着的细小尘埃。   来人似乎是非常急切地扑到门上再将其推开的,在门被打开后,自己的重心也不稳,顿时一个趔趄。   然而,尽管是这样,也不妨碍他喘着粗气大声焦急喊道:“皇妹!三弟醒了!”   云丹倏地一愣。   下一瞬,反应过来的她就立刻跳了起来:“三弟醒了?!”   *   云丹哪里还顾得上将那一堆卷宗重新按顺序摆放好,只是急匆匆地将档案室的门锁好,接着便忙跟着楚天宁跑了,打算等下次来的时候再收拾。   接着,已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二人便来到了楚天澜所在的安澜宫。   只见其他几个皇子公主都已经收到了消息,此时正和他们一起在安澜宫外焦躁不安地等待着。   安澜宫外则守着一群护卫。   半晌,楚帝面色沉肃地走了出来,一张看起来有些憔悴的脸上才算是浮现出了一点不易觉察的笑意,朝他们点了点头:“天澜刚醒不久,你们进去之后小声点,别吵到他。”   众人均是点头如捣蒜。   云丹和其余人等便对视一眼,随即小心翼翼地走入安澜宫,经过正殿,再进了厢房。   厢房内很是安静,只有周围的几个侍从和护卫,还有一个太医。显然楚帝还没有允许其他人来探望楚天澜。   而楚天澜此时身着寝衣躺在榻上,一头黑发散落下来。但即便如此,他的着装和头发仍然一看就知道是经过了打理的,并不显丝毫落魄和凌乱。   “皇兄。”   楚天澜开口率先叫了楚天宁一声,接着又将其余人也一一称呼一遍。   楚天澜的声音虽然听起来很稳,但却还是比平日里少了一份精气神。   再定睛看去,就能发现他的身上有很多地方都缠绕着一层层厚厚的纱布,脸上也贴着纱布,不少的纱布处甚至还透露出隐隐的血迹。   众人只是齐齐喊了一声“三弟”,接着看到这样的场面,就都不知如何是好地站在了原地。   “呜呜呜——”   一片静谧中,本来在安澜宫外就开始哽咽的楚云苏突然开始哇哇大哭起来。   接着,年龄较小的五皇子、六皇子和三公主也开始抽泣。   “哭什么。”楚天澜有些无奈地笑了一下,“天澜不是在这里好好的么?”   云丹则是走到他的榻前,看着他身上那些纱布,艰难道:“......三弟,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楚天澜似乎是想了想:“还好,有点疼,不过昨夜到现在倒是睡了个够,把前段时间缺的觉都补上了。”   楚天策没理他这番对他们的安慰,而是又问:“太医怎么说?”   “修养一段时间就没事。”楚天澜语气还是那样温和,一如往常,仿佛和平时在尚书房内回答众人问题时并没有什么不同,“这段时间不能陪你们一块玩了,抱歉。”   楚天宁闻言,立即痛心疾首地捂着胸口道:“这有什么抱歉的,三弟,你没有大碍就好,天哪,昨夜你真的把我们吓死了!”   楚天澜被他逗笑,随即又看了看云丹和楚云苏:“皇兄,皇姐,二姐,你们没有参与此事探查吧?”   “呃......”云丹有点心虚,“其实我想查的,但是少卿大人不让......”   楚天宁摇摇头:“我今日去问了,林尚书也好像不想让我插手,小心翼翼地把我给打发了。”   楚云苏原本正尽情地放声哭着,闻言也停了下来,用衣袖抹了一把满脸的眼泪,吸了吸鼻子道:“许大人也不让苏苏管,还把苏苏训斥了一顿,呜呜呜——”   楚天澜听到这样的结果,有些开心地笑了:“那——”   谁知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三弟可真是好本事。”   随着这句语气不善的话响起,整个厢房突然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   只见原本站在稍外侧的楚天策双手抱臂走到了楚天澜的榻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张阴沉的脸上划过一抹冷笑:“连三法司都听命于三弟呢,是不是?”   楚天澜则是略略低下头,避开了他的目光,嘴唇微张,但最终还是保持了沉默。   感受到一阵莫名的火药味,楚天宁连忙开口道:“三弟你别误会,二弟不是那个意思,二弟可担心你了,昨夜一直——”   “我就是那个意思。”楚天策却并不买账,只是直直地盯着楚天澜。   半晌,楚天澜却只是低声道:“......抱歉。”   云丹真的害怕楚天策下一秒就要把楚天澜从榻上拖下来,也尝试着缓和气氛道:“没事,三弟不想说就不说了。”   接着,她急忙上前将楚天策往后拽了拽,随即便自己挡在了他们之间:“二弟昨夜没睡好,脾气大,三弟你别介意,好好养伤要紧。”   一边的楚天宁也连忙对楚天策使眼神暗示,让他别激动,有什么以后再说。   “没事,天澜明白二皇兄是一番好意。”楚天澜叹了口气,然后看向了云丹,“皇姐,天澜有件事想拜托你。”   “什么事?”云丹愣了愣,“三弟尽管说便是。”   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是,楚天澜顿了顿,竟开口道:“麻烦皇姐唤温小姐过来一趟,就说天澜有要事寻她。”   在场众人均是不明所以地面面相觑,云丹的心里也不知为何蓦地一紧。   有昨夜之事的铺垫,再加上是在这般场合下,楚天澜这个严肃的语气,可不像是要跟温逐月谈什么儿女情长。 第76章 、金银杏   明德十二年, 夏末秋初。   洛阳古道边有不少银杏,扇子般金灿灿的树叶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此刻正值午时,烈日高照, 京城各大街道上人来人往。有正收拾摊子准备回家的, 有坐在路边扇风休憩的,有聊天谈笑的,有四处奔波的, 有打算去饭馆或茶馆用膳的。   更有不少小孩聚集在银杏树下嬉戏打闹, 金黄色的树叶时而被他们摘在手中,时而被他们踩在脚下, 发出清脆的声响。   奇怪的是, 明明是月末的休沐之时,大理寺里里外外却是人声鼎沸、热闹无比。   而在大理寺的后院之中,成百上千个公子小姐们正或是排列在一条后方的石子路中央,或是三三两两地立于路两边的菩提树下,边躲避着艳阳边谈着天。   石子路的两边种满了高大繁茂的菩提树, 金箔般耀眼的叶子锦簇着绵延开去, 遮挡了一小片的天空。   细碎的阳光洒在石子路面星星点点的金色落叶上, 美不胜收。   而若有心人仔细观察便会发现,在这大理寺后院中的公子小姐们均出身于整个京城乃至地方的名门望族或是富贾之家, 各个都年轻貌美、打扮华丽、姿态高贵。   而后院的石子路一直往前,就是大理寺的后厅。   大理寺的后厅在平日里是用作接待客人、举办宴席的, 此刻却是被腾了出来, 只于最前方的高处放置了两把雕花红木椅,中间设有一绘制龙凤呈祥图的绢丝屏风。   只见坐在两把红木椅上的正是楚国的大皇子和长公主两位殿下。   因着是休沐, 云丹今日的打扮很是随心所欲, 只是挽了个镂空半蝴蝶结发髻, 穿着一袭天水蓝留仙裙。   此刻她正坐于右边的那把红木椅上,兴致不高地用手指敲了敲木椅的扶手,往左边侧了侧头问道:“皇兄,今早见了多少个了?”   楚天宁闻言轻轻皱了皱眉,有些不确定地道:“四百多?”   “是四百九十一个。”   立于云丹侧后方、看模样年龄大约二十的年轻男子应了一句。   正是大理寺少卿——姜雨灵。   他今日并没有穿官服,而是身着一袭墨蓝色衣袍,一头长发被束起,头上戴着玉冠,一双略微狭长的浅褐色双眼中带着点笑意。   “还差九个。”云丹伸了个懒腰,“唉,下午还有五百个呢,我真是服了。”   楚天宁也有点愁眉苦脸的:“就是,好难得的休沐日,就这么没了大半天——以前每个月末的休沐日才整一个早上呢,今天连下午都被排满了。”   姜雨灵道:“没办法,过不了多久就是秋猎,皇上说了要在今日将能参与届时选妃选驸马大赛的公子小姐们都先定下来。”   “父皇那边真是催得越来越紧了。”楚天宁叹了口气。   云丹看了看窗外高悬的烈日:“少卿大人,赶紧把剩下的几个也一起叫进来吧,本公主乏了。”   “好,都听公主的。”   姜雨灵闻言便朝后厅屏风后走去,唤了门外的几个公子小姐进来。   几个公子来到了云丹的面前,几个小姐则是在楚天宁那边,朝他们行礼问好,清一色的容貌标致、有礼大方。   接着,他们便一个个地开口了。   “大皇子殿下,小女子名为苗思盼,乃京城苗氏嫡次女,家父现任职礼部四品文官,家母现任职工部五品文官,家有良田五百亩,屋宅院落七套。小女子自幼熟习琴棋书画,百读经书......”   “长公主殿下,小生名为廖勋,乃扬州廖氏嫡长子,家父现任职扬州太守,家母现任职都察院四品文官,家有良田六百亩,屋宅院落十套,小生对殿下仰慕已久......”   “大皇子殿下,小女子名为......”   “长公主殿下,小生......”   ......   云丹看了看楚天宁面前那几个打扮万紫千红的姑娘,又看了看自己面前那几个如出一辙的白衣小公子,不禁陷入了沉默。   自从三年前皇上下令让她和楚天宁每逢月末休沐,抽出一个早上在宫外选妃选驸马之后,他们就过上了相亲的生活。   但不记得是哪一次,有一个前来应聘驸马的小公子穿了一袭白衣被她随口夸了一嘴说好看之后,后面来的大部分都会是这一身白衣的装束。   虽然他俩这三年来没有一个看对眼的,但每个月末休沐日还是会有好些人前来,甚至有些已经来过的还会再来碰一次运气。   原因无他,除了做皇妃和驸马这件事本身诱惑力太大之外,还有一个原因。   云丹的视线从面前那几个白衣小公子的身上挪开,瞥了窗外一眼。   窗外,大理寺的后院之中,石子路两旁的菩提树下,不少公子小姐们正三三两两地在一起谈天说笑。   时间久了,竟是有许多公子小姐们在此处找到了合心意的良配,一个此处桃花特别旺盛的说法慢慢流传了出去,不少人正是慕名来寻找有缘人的。   反正有资格来这里应聘皇妃和驸马的都是权贵子弟,各个都是容貌标志、知书达礼,家世也是门当户对。大皇子和长公主两位殿下看不中,在这里另寻有缘人,岂不妙哉?   于是这三年,云丹和楚天宁是没找到个喜欢的,反倒洛阳城里的情人眷侣是一对对地多了起来。   等听完后厅内几个公子小姐们的自我介绍,又看了一番才艺表演之后,云丹和楚天宁纷纷表示赏赐下去。   几个公子小姐一听,就知道自己是没戏了,脸上露出了些许失落。   等他们绕到屏风后再出了后厅,楚天宁这才放松了一直端坐的样子,打了个哈欠:“总算是结束了,好困——”   “赶紧走吧,用完午膳后还能小憩一下。”云丹看着他的模样,也情不自禁地跟着打了个哈欠,“别让二妹他们等太久。”   说完,两人便同姜雨灵告了别,一同走过落着金色菩提叶的石子路,从后门出了大理寺,往东来轩赶去。   踏在京城古道的青石板上,一阵夏末的风吹来,已经没有盛夏时那么炎热,甚至带了几分凉意。几片金灿灿的银杏叶在阳光中飘落,又被他们踏上发出轻微清脆的响声。   秋天要来了。   云丹看着纷纷扬扬的金黄色银杏叶,一时间有点恍惚。   这是喻珏不在洛阳的第三个秋天。   *   正值用午膳的时间,京城的饭馆基本都是人满为患,更别提本就生意兴隆的东来轩了。   自打几个皇子公主开始进入相关部门进修,每逢月末的休沐日,他们都会在等云丹和楚天宁相亲结束后,大家一起用午膳。   “皇兄——皇姐——这里——”   云丹和楚天宁才刚迈入东来轩,就听到了一声兴奋的呼唤。   楚云苏正和楚天策、楚天澜、楚天纯坐在一张方形木桌四周,朝他们招手示意。   “二妹。”   云丹便和楚天宁一同走过去各自落座:“二妹今早又跟你君白哥哥去哪儿啦?”   “还能去哪。”楚天宁翻了个白眼,“还不就是吃喝玩乐,每回我和皇妹在大理寺选妃选驸马,徐兄就趁机带着二妹不学好。”   楚云苏嘿嘿一笑:“今早君白哥哥带苏苏去白马寺了!可惜还没逛完,下回我们再一起去一趟!”   “白马寺?”云丹有点好奇,“是很有名的寺庙哎,有机会确实得去看看。”   “上菜啦——”   正在这时,旁边走上前一个年轻男子来,高挑俊俏,脸上笑吟吟的,露出两个小酒窝。   “君白哥哥!”   “徐兄——”   “指挥同知大人。”   几个皇子公主纷纷朝来人招呼道。   只见徐君白一手稳稳地托着菜盘,用另一只手将上面的几样造型精美、色香俱全的菜肴一盘盘地摆到桌上,边笑道:“各位殿下午安。”   “哇,有好几种都是苏苏没吃过的菜式——”楚云苏惊叹道。   楚天澜夸奖道:“指挥同知大人真是好手艺。”   楚天纯也同意地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过奖过奖。”徐君白虽是这么谦虚地说着,却用得意的眼神瞥了一眼楚天宁。   楚天宁:“......”   接着,他就很不服气地说:“据说温小姐厨艺也十分了得,下次三弟该让她和徐兄比一比,看谁更厉害!”   楚天策夹起一块杏仁豆腐,看了楚天澜一眼后淡淡道:“是啊,听闻有些时候三弟会与温小姐一同用晚膳。”   楚天澜笑了笑,温和道:“温小姐既与天澜一同任职于翰林院,偶尔公务繁忙之时便一同在其中用膳了。”   云丹也看了看楚天澜。   自从三年前那次失火之事后,楚天澜便提出找温逐月有事相谈,而且无论云丹如何直言不讳或是旁敲侧击地询问,二人事后都对谈话内容缄口不言。   温逐月的父亲温国公乃是翰林前任掌院学士。虽然只是前任,但因为温国公也才退职几年,且为现任掌院学士的师傅,同时还深受楚帝器重,因此在翰林院中的影响力一直以来都没有减弱半分。   温逐月原先并不受温国公待见,但自三年前开始,却渐渐受到了他的关注,很快也入职了翰林院。   再之后,楚天澜和温逐月在翰林院中的位子便不断升高、权柄不断加重。   也不知道那日他们到底是谈了些什么,后来又用了什么方法做到的这些。   几个皇子公主和徐君白一同用完午膳后便各自离开,云丹则是还要与楚天宁一起回大理寺,不情不愿地继续相亲去了。   *   “一百个了......歇会儿,歇会儿......”   在又见了一百个公子小姐们之后,楚天宁抬手示意姜雨灵让后厅外的人先别进来,然后萎靡不振地瘫在了红木椅上。   云丹见没人再进来了,也顿时瘫了下去:“挺直腰板子坐了大半天了,好累......”   接着,她低下头,疲倦地用手揉了揉脸——   正在这时,一阵微风从窗外吹入,她在余光里突然瞥到那绘制着龙凤呈祥图屏风的后边飘起了雪白衣袍的一角。   云丹当是有不懂事的小公子提前进来了,心想又是白衣,真没创意,同时嘀咕道:“本公主都说了待会再——”   话还没说完,又一阵更大些的风吹过,云丹竟听见了一阵熟悉的清脆声响,同时还闻到了风中一股淡淡的玉兰花香。   叮当、叮当。   云丹的心仿佛顿时漏跳了一拍,甚至有一瞬间以为自己在做梦。   然后,伴随着又一阵双玉佩彼此撞击的鸣响,那一身白衣的少年就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手中还拿着一片金灿灿的银杏叶。   接着,他仰脸看向坐在高处的云丹,眨了眨眼后笑了,一双桃花眼弯成了月牙儿。   “公主殿下可还记得喻珏?”   作者有话说:   珏珏出场必备:白衣、双玉佩、玉兰花香~ 第77章 、木槿花   一瞬间的静谧过后。   “喻、不——小、小、小侯爷?!”   云丹的大脑空白了片刻, 接着她才微微睁大双眼,反应了过来。   然后,她又震惊地捏了捏自己的手臂:“......我不是在做梦吧?不是说要去五年吗?这是提前回来了?”   喻珏只是笑着向她行了个礼, 不置可否。   云丹转过头问楚天宁:“皇兄, 现在是明德十二年没错吧?”   “对......对、对啊!”楚天宁看上去也是不明所以地呆住了,“小侯爷是明德九年离京的——那现在也才过去了......三年?”   喻珏也朝他行礼:“是的,大皇子殿下, 喻珏的事情处理好了, 就提前回京了。”   接着,他又看向立于云丹侧后方的姜雨灵, 唤了一声:“少卿大人。”   “小侯爷。”姜雨灵走了过去, 站在喻珏的面前,“虽是初见,在下可是久仰小侯爷的威名。”   喻珏礼貌道:“少卿大人也果然如传言中那般气度非凡。”   “过奖。”姜雨灵笑了笑,“不过,在下还未曾耳闻小侯爷回京的消息, 想必小侯爷还未曾入宫禀报?”   喻珏点了点头:“未曾。”   姜雨灵看了看云丹, 若有所指道:“那小侯爷来大理寺是有什么特别的事情么?”   喻珏也随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云丹:“......没, 只是入宫的途中路过附近,感觉此处今日的选妃选驸马有趣得很, 便过来凑凑热闹。”   “原是如此。”姜雨灵又上下打量了一番喻珏,“咦, 小侯爷今日穿的也是白衣......”   听了他这句话, 喻珏的脸上露出些许迷惑来:“是,不过喻珏有些好奇——为何大理寺后院中的小公子们, 大都是清一色的白衣?莫非这是洛阳近来流行的服饰么?”   云丹:“......”   她连忙用眼神示意姜雨灵, 让他住口。   姜雨灵故意无视了她的暗示, 开口道:“喔,因为之前公主说喜欢穿白衣的小公子,便于此处兴起了这样一种风潮。”   喻珏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白色衣袍,眨了眨眼睛,似乎是陷入了沉思。   片刻后,他小声道:“喻珏并不知晓此事......”   云丹觉得自己得说点什么来救场,急忙道:“是呀是呀,少卿大人别误会,喻珏绝非故意如此打扮来这里的,他一直都喜欢穿白衣——”   “一直?”姜雨灵愣了愣,“公主是说,小侯爷离京前就有这样的习惯?”   楚天宁将手放在下巴处,说:“嗯,好像除去官服之外,还没见小侯爷穿过白色以外的衣袍呢......”   “对啊。”云丹连连点头。   嗯,别让姜雨灵以为喻珏是故意打扮成要应聘驸马的就行。   姜雨灵却愣了好一会儿,接着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一眼云丹,又看了一眼喻珏。   云丹:?   喻珏怎么了吗?   她随着姜雨灵的目光认认真真地看向喻珏。   看着看着,云丹逐渐有点恍惚。   三年不见,喻珏长高了不少,之前脸上那种稚嫩的感觉也少了些。   但云丹在见到他的第一眼时,觉得他最明显的变化反而不是这些直观的表面,而是他全身上下、由内至外散发出来的一种凌厉的气息。   也许是因为和以前对比鲜明的原因,她才能一下子注意到这点。   但这种让自己感到陌生的凌厉只存在了一瞬,接着几乎是在眨眼之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喻珏在她的面前,好像和三年前的那个少年没有什么不同。   三年的时间,在他笑起来、自己看到那双熟悉的桃花眼之时,变得好像只在一刹那之间,仿佛他从未离开过洛阳一般。   边疆沙场刀口舔血了几年磨砺出来的凌厉,沉淀在喻珏清澈的双眼中,呈现出来的好像成了一汪暗潮汹涌、但看上去却如同镜面一般平静的春水。   初秋阳光下,带着些许暖意的微风不时拂过,偶尔有几片金灿灿的菩提叶被吹起,再在双玉佩彼此撞击的清脆叮当声中,温柔地飘落入室内。   在空中弥漫着的淡淡玉兰花香里,云丹感到自己似乎回到了三年前,一时间就这么愣愣地盯着喻珏看,思绪万千。   喻珏回来了。   喻珏竟然回来了。   喻珏总算是回来了。   云丹感到一阵莫名有些酸涩的情绪涌起,从心口涌到了眼底。   这种情绪云丹辨认不清楚,只知道从今日起,洛阳——她某种意义上的另一个家乡——多了一个无限包容她的人。   ......尽管正如玛卡巴卡所说,这份包容可能是糖衣炮弹。   不过,她还是有很多话想问喻珏。比如他这三年在西北过得怎么样、累不累、辛不辛苦、有没有受伤、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有没有想念洛阳、那里有没有好吃的糕点、为什么不给她写信......   想着想着,云丹情不自禁地微微启唇,但终究还是没说出口。   就好像她在三年中,也从未向喻珏寄信一样。   而此时,感受到姜雨灵奇怪眼神的喻珏,也回视了过去:“少卿大人,喻珏听闻这三年来,两位殿下一直都没有选到心仪的妃子和驸马?”   “是的,小侯爷的消息没错。”姜雨灵点头,随即笑了笑,“不过,这种事情也急不来,公主还是得挑自己喜欢的才是。”   “当然啦!”楚天宁同意道,“对了,我方才看了一下今日还未入场的小公子们——里面大概没有皇妹喜欢的类型......”   “喜欢的类型?”姜雨灵好奇地问道,“公主喜欢什么类型?”   云丹随口道:“也没什么喜不喜欢的类型啦——”   “才不是......”楚天宁回忆了下,“三年前父皇和皇后娘娘有一回问过皇妹这个问题,当时皇妹说的条件可具体了呢!”   云丹:“......”她想起来了。   “我忘了。”云丹拒绝承认,“而且好几年过去了,我现在的审美已经变了。”   “嗯——”姜雨灵思考了一下,沉吟半晌后问道,“......那举个例子来看,公主觉得小侯爷如何?”   喻珏顿时愣住了,睁着一双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云丹。   “啊?”云丹没想到姜雨灵会问这样的问题,看着喻珏的视线不知为何下意识地乱飘了飘,没有直视他,“小、小侯爷......挺好的呀?”   姜雨灵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喻珏则是有点局促不安地用手攥了攥衣摆。   楚天宁说:“喔,那看来皇妹的审美也没变太多——对了皇妹,忘了跟你说,皇祖母说她近日寻了个完全符合你当日列出那些条件的小公子,让你去和他一同用晚膳,培养培养感情呢。”   闻言,姜雨灵的脸上浮现出有些抗拒的神色,但他却并未出言反驳。   “......真的假的?!”云丹皱了皱眉,“那我岂不是见完下午这些还不能回宫?”   “对......”楚天宁有点不好意思,“抱歉,皇妹,我方才才想起这件事来......”   云丹叹了口气:“没事,用个晚膳而已,应该也不需要太长时间......”   边说,她边回忆了下那日自己列出来的条件。完全符合这些的小公子?她突然有点好奇。   而且这几年来,太后的势力逐渐增强,从一开始隐隐盖过首辅的风头到现在的局面,若是夸张点说,甚至能算是大权独揽了。   况且这也不是什么难办的事情,她又没有拒绝的借口,肯定是要去一趟的。   云丹用手撑住脸颊看了看姜雨灵:“少卿大人,让剩下的小公子们挨个进来吧,早些开始也好早些结束。”   接着,她又看向喻珏:“小侯爷若有事要忙可以先回去,想留在这里看当然也欢迎。”   *   洛阳最繁华的地段里,燕瑾轩中的贵宾雅座套间。   燕瑾轩乃是洛阳出了名的饭馆,名气极大且华丽无比,是富贵人家公子小姐们的幽会圣地。   云丹到达此处的时候,套间内的桌上已然摆好了刚做好不久、看上去诱人无比的一大桌宴席,空气中萦绕着淡淡的熏香味道,摇曳的烛光带了点昏黄,在窗外那将暗未暗的晚霞映照下带了点暧昧的气息。   各处还摆有几个青瓷冰裂纹窄身花瓶,里面插着木槿花,花蕊呈奶黄色,嫩粉色的花瓣则像小姑娘的裙摆一般层层绽放,娇艳而又温柔。   “玉玫公主。”   眼前那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少年低头俯身行礼之后,缓缓抬起了脸看向自己。   在看到他脸庞的那一瞬间,云丹震惊得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三年前云丹对楚帝和皇后说过的那些对理想夫君的偏好,顿时又伴随着她那日的声音,在这一刻,清晰地在脑海中响了起来——   “自然是要俊朗非凡,最好身形修长、肤白胜雪、柳叶如眉、眼若桃花,睫毛又长又翘,黑发像绸缎一样柔软......”   这形容,真真仿佛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一般。   作者有话说: 第78章 、秋露白   云丹想着, 楚天宁先前告诉自己,太后转告说直接到燕瑾轩中的这一雅座套间即可,看来她没有来错地方, 这位小公子确实与她那日列出的要求契合无比。   这时候, 云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三年前她说出来的那些描述,竟然能跟喻珏的许多特征一一对上号, 可以说是八九不离十。   云丹有点纳闷, 难道她的审美是喻珏那种风格的?   其实按理来说,眼前的小公子与喻珏有如此多的相似点, 两人应该宛若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才对。   但事实却并非如此。   她讲出的、也就是和眼前这小公子相符的那些条件虽然给人一种很细致、很具体的感觉, 但实际上却都是局部的特征,而没有将整体的感觉算进去。   这就导致了眼前这小公子虽也有着柳眉、桃花眼、长睫毛、柔软的黑发、修长的身形,但他的肤色却是一种清朗的雪白,而非喻珏那种略显病态的苍白。   就算是同样眼尾微微上挑的一双眼睛,其中的感觉也有所不同。   喻珏的双眼比他的清澈玲珑, 看人的眼神中时常带着一丝小心翼翼。而面前这位小公子的眼神则是大方得多。   至于两人的气质, 那便更是大相径庭。   眼前这小公子并无喻珏那种攻击性和纯良相矛盾的反差感, 也没有那种柔弱和乖巧的感觉。   但也确实是十分赏心悦目的。   云丹想着,便笑着朝他点了点头。   眼前的小公子见她似乎比较平易近人, 本就无甚紧张的表情变得更加放松了,也笑着自我介绍道:“在下秦飞, 祖籍荆州, 家父乃是荆州太守,家母从商, 近几年通过科举入职京城, 今日奉太后之命来此见玉玫公主一面。”   说着, 他便递给云丹一块太后作差遣之用的令牌,以此来表明自己的身份。   其实单是看这位名为秦飞的小公子的外貌,云丹就知道自己肯定没认错人,因此只是略略看过一眼令牌后,便还给了他:“本公主已经听皇兄转达过皇祖母的意思了,小公子请坐吧。”   接着,云丹就先坐到了席上,接着秦飞也在她对面坐下了。   云丹看着桌上那些丰盛的菜肴,一心只想吃东西,但又觉得不太好意思,心里痒痒的,同时还有点尴尬。   之前虽然总是在大理寺后厅那边选驸马,但身边有楚天宁和姜雨灵陪着自己,而且那些小公子们都是来说上几句就走,与其说是相亲,不如说他们更像是来做汇报的。   而此时她却要跟一个刚认识的相亲对象单独在一间屋子里用膳,一时间有种无所适从的感觉。   对面的秦飞似乎也在努力地尝试找话题:“玉玫公主,这里的木槿花酥很有名的,您可以尝尝看。”   “哦,哦,好的,好的。”云丹便取了一块木槿花酥来。   秦飞又问道:“在下听太后说,玉玫公主这几年来一直没有找到心仪的驸马是么?”   “嗯......”云丹说,“不过也没事,不急不急......”   其实她有点好奇,不知道太后有没有跟秦飞说他符合自己之前对心仪夫君的描述的事情?   不过这种问题若是问出来,只会让本就尴尬的气氛雪上加霜。   估计他也不会主动告诉自己。   不过这位名叫秦飞的小公子看起来大方,实际上的行为举止也十分得体,即使是对着初次见面、且身份高高在上的长公主,也不显小气,而是明白该如何活络气氛。   他也拿起一块木槿花酥,笑道:“不瞒玉玫公主,其实今日太后让在下来此处,据说是因为在下的相貌与公主早些时间说的对附马的偏好有些符合——”   见到云丹对这番话有些惊诧的表情,他随即又补充一句:“不过那似乎是好几年前的传言了,也不知是真是假,而且这么长的时间过去,想必公主的喜好也已发生了变化。在下不敢奢望得到公主的青睐,今日也只是想见一见公主的真容,这样在下就已十分满足了。”   接着,他一只手的手肘托在桌上,手掌捧着半边脸颊,一双桃花眼中波光流转,直直地与云丹的视线相接,毫不掩饰自己的陶醉,轻叹了口气道:“玉玫公主果然如传闻中那样倾国倾城。”   一番话既大方而坦诚地表明了自己来到这里的原因,又给了云丹台阶下,将自己放在一个谦虚的位置上,最后还直言赞美了她。   不得不说,云丹听到这些话,心里确实对他有了几分好感,两人间先前那种尴尬的气氛也缓解了大半。   云丹情不自禁地笑了,也坦诚道:“是的,本公主三年前确实说过那样的话......小公子这回被皇祖母看中并来赴约,实在是麻烦你了。”   两人便又互相客气了一番。   边用着晚膳边闲聊,云丹和秦飞也慢慢熟悉了起来,逐渐都没有一开始那么拘谨了。   “公主想饮酒么?在下带了一坛秋露白来。”   在将要用完晚膳之时,秦飞将放在一瓶木槿花旁的酒坛取了来,问道。   云丹眨了眨双眼,好奇道:“秋露白......好喝么?”   “在下很喜欢,只是不知道合不合公主的口味。”秦飞将酒坛捧起,往云丹的杯盏中倒了些许澄净透明的酒,“公主可以试试。”   “多谢。”云丹拿起杯盏抿了一口。   秋露白看起来如同没有掺任何杂质的纯水一般,但一口喝下去却觉得醇厚香冽,令人回味无穷。   秦飞也往自己的杯盏中倒了些秋露白,一饮而尽:“其实有件事情,在下一直有些好奇......都说公主素来与喻小侯爷不和,可在下有幸与小侯爷有过一面之缘,小侯爷的相貌与公主所偏好实则十分接近——公主没有考虑过小侯爷么?”   “......小侯爷?”   话题骤然转到喻珏身上,云丹愣了一愣,继而连忙说道:“本公主与小侯爷性情不合,嗯,想必大家也都是知道的......”   出于政治方面的考量,她仍然还是不愿在众人面前与喻珏牵扯到一块儿,想必喻珏也是这么想的。   不过既然秦飞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是不是意味着,她三年前那日的无心之言实则早已传到了不少人的耳边?   那她跟喻珏平日里做的戏,还有人会信吗?   云丹边思索着,边不自觉地又喝了好几口秋露白,不知不觉之间,原本盛满了的白瓷杯盏也渐渐见底了,露出底部的一条雕刻出来的小鲤鱼。   而就在她放下杯盏之时,突然感到身上升腾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秋露白在方才下肚时虽然确实是有些烈,但没有什么热灼感,此时却好像隐隐地从喉咙一路烧到了小腹处。   云丹顿时微微皱了皱眉。   她抬眼望向秦飞,只见可能是因为饮酒的缘故,对方的脸上此时泛起了淡淡的绯红,但看神情却不显丝毫醉态。   看着看着,云丹突然觉得眼前的秦飞好像变得朦朦胧胧的。   她揉了揉眼睛,在脑海中问道:【玛卡巴卡,我是不是醉了?】   【啊,醉了,不是吧?】玛卡巴卡惊诧的声音响起,【可是你才喝了几口啊!宝贝,你酒量没这么差吧?】   云丹奇怪道:【对啊,又不是没喝过酒,我不是一杯倒的那种人......难道是这秋露白的后劲比较大?】   玛卡巴卡有点犹豫地道:【......有可能?不如你问问秦飞?】   云丹想了想,随即应了声:【也行。】   接着,她便眨了眨双眼,但视线中的秦飞却好像还是和她隔了一层轻柔的纱帘似的,令她看不真切:“秦公子,秋露白是烈酒么?”   “是的,公主,为什么这么问?”秦飞似乎在看到她的模样后顿了一顿,继而试探着问道,“您觉得有哪里不舒服么?”   “嗯,也不是......只是有点......好像有点醉了......”云丹摇了摇头,但感觉视野中的事物非但没有变得清晰,反倒把头晃得有点晕晕乎乎的。   她不想醉倒在这里,不然也太丢脸了。   云丹想走出雅座套间,便有些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没事没事,本公主出去吹吹风,一会儿就好了......”   此时外边的天色已经完全暗沉下来,秋夜凉风习习,沐浴在其中一定很醒酒。   “这怎么行?”秦飞却急忙挡住了她的去路,“在下不能把玉玫公主一个人丢在外边,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哎呀,没事的!”云丹只觉得自己好像连走路和思考都有点费劲了,只想快些离开这里,轻轻推开了他,“喔,对了,皇兄就在燕瑾轩附近呢,我跟他一起就行......”   “公主。”   秦飞却依然不同意,而是从后边拽住了她的衣袖。   他用力不小,本就已经有些绵软的云丹被他这么一拽,顿时一个踉跄,脑袋更是一阵头晕目眩,下意识地要往一旁的墙上靠去。   没想到秦飞却先到墙边接住了她。被他身上秋露白的酒香笼罩在其间,云丹的神志突然变得更加混沌,好像有一团火在身上缓缓烧了起来。   云丹扶住额头,意识不甚清明地嘀咕了一句,声音带了点飘忽的沙哑:“皇兄说他等我一起回去——”   她感到一阵没由来的烦躁,好像心中冒出了一阵让自己坐立不安、挥之不去的灼热气息,而又下意识地想往身后那弥漫着酒香的人身上靠拢。   “玉玫公主,再陪在下一会儿,好不好?”   正在这时,她感到身后人在自己的耳边轻轻地呢喃一句,秋露白清甜的气息触碰到她的耳尖,云丹在感到身体一软的同时,那迷濛了片刻的意识也猛地反应了过来,瞬间警铃大作! 第79章 、销魂散   就算是再迟钝, 云丹如今也大概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了。   【宝贝!】玛卡巴卡焦急的声音在脑海中出现,【他想吃你豆腐啊!我天!快跑快跑!】   【废话,不跑我傻吗?!】   她想挣脱身后人, 咬着牙想伸手推开他, 却发现自己几乎使不出一点力气来,这一动作非但没有起到任何实际效果,反而好像耗费了所有精神一般, 方才短暂清醒过来的意识又变得更加混沌。   她只能听到自己耳边传来的细语。   “公主......稍等一下......”   接着, 自己就被身后人轻轻放坐了下来,倚靠着背后的墙边。   而面前那道白衣的身影, 却是缓缓走到了雅座套间的另一边, 将原本正往内送着秋夜凉风的窗子关上,再把那绘制着木槿花纹的帘子也拉上了。   云丹此时已经不知今夕何夕了,只是迷迷糊糊地看着他的背影,迷濛的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她轻声嘀咕了一句:“白衣他穿不好看......”   秦飞在拉好帘子之后,便转过了身来走到墙边, 神情自若地俯身并伸出双臂, 似乎是想将云丹抱起来。   云丹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而且似乎本能地想往他散发着清冽酒香的身上靠去,但潜意识却在反抗, 颇有些不情不愿地扭开了头。   “玉玫公主,您——”   然而, 秦飞一句话还没说完, 就听一阵巨响腾空而起!   接着,另一个白衣身影就破窗而入, 在空中一晃就来到了他们的面前!   云丹见到这个不速之客, 有些迷茫地盯着他看。   而那个白衣小公子几乎是在转瞬之间凭空出现在他们身边, 轻盈如蜻蜓点水般落地之后,就抢在秦飞之前将云丹抱了起来,紧紧地护住了她。   云丹眨了眨双眼,觉得被这个人抱着并不算讨厌。   而且,这个小公子穿白衣比之前那个好看多了......   云丹闻着一阵淡淡的玉兰花香,在无意识间将自己的脸颊往他的身上蹭了蹭。   哇,还是香香的诶......   “殿下,别怕。”   一个温柔而又略带不安的声音在自己头顶响起,云丹没有去理会,而是往他的怀里又缩了缩。   接着,这个白衣小公子就看向了那个让自己不甚喜欢的秦飞,语气带了点不易觉察的不快:“秦公子,方才发生的事我都看到了。”   “......玉玫公主不胜酒力,在下只是扶了她一把。”秦飞不知如何是好,半天才憋出一句。   云丹感到抱着自己的白衣小公子似乎在行走,来到桌前拿起了那个她方才用过的、底部雕刻着一只小鲤鱼的杯盏。   他轻声道:“这杯盏中沾着的东西,只要查一查就能知道其中是否只有秋露白了。”   听到他这句话,秦飞的面色立刻变得铁青。   云丹则是有点好奇地用手摸了摸他手中的杯盏。   白衣小公子将那杯盏递给了她,低头看着她笑道:“殿下喜欢便拿着吧,小心点,别摔了。”   “唔。”云丹觉得他在跟自己说话,便不明所以地应了一声。   “殿下不认得我了?我是喻珏呀。”白衣小公子看到她这模样,忍俊不禁道,“认不出来也没关系,大皇子和二皇子两位殿下就在附近,喻珏已经派人去喊他们了,估计马上就能来到。”   “哦。”云丹无动于衷,甚至闭上了眼睛。   喻珏于是用双臂将怀中的她晃了晃:“殿下,您现在感觉如何?”   “别烦我......”云丹有点不耐烦地喃喃一句,继而将脸往喻珏身上的白衣里埋得更深,不理他了。   喻珏哭笑不得地应道:“好,好,不烦殿下了。”   秦飞看到这一幕,脸上露出古怪的表情:“传闻果然信不得,小侯爷这不是跟公主关系挺好的么?”   喻珏看了他一眼:“不论喻珏与殿下关系如何,她都不会喜欢秦公子这种人。”   秦飞愣了一愣,随即大概是因为明白自己走投无路了,反而愈发豁达轻松了起来:“是,在下这种人确实没什么好的,小侯爷说得对。”   喻珏皱了皱眉,问道:“......是不是太后让你做的?”   秦飞大喇喇地说:“是啊,可是又能怎么样?太后既然肯用我,当然就不可能留有能供出她的证据。”   “......值得吗?”喻珏似是没想到他看得如此开,“太后给了你什么好处?”   秦飞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只凭在下这一副与小侯爷有几分相似的皮囊,不论此事成功与否,都能换世代为奴为婢的家人一生为人庇佑,享尽荣华富贵,小侯爷说值不值得?”   秦飞顿了顿,又讳莫如深道:“喔,还有呢,如果在下拒绝配合,那么后果自负——”   喻珏愣了一愣。   “哦,小侯爷肯定是不会理解的了。”秦飞无所谓道,“反正在来之前,在下早就做好一切准备了,剩下的任凭你们发落便是。”   喻珏却没有接他的嘲讽,而是思索一会儿后问道:“秦公子,能否告诉喻珏,太后派来和你接应的人有什么特征?”   “你问这个干嘛?”秦飞说,“就算被你找到了那个人,小侯爷也无法印证他就是太后的接应。”   “你说就行。”喻珏道。   秦飞挑了挑眉,最终还是回答了:“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脸上有一点雀斑,个子不高,身形微胖,脖子上戴着长命锁——”   喻珏想了想:“喻珏虽然没有证据,但确实知道——他的确是太后的接应。”   秦飞方才一直几乎可以称得上平静的脸上出现震惊之色,不可置信地提高了声调:“你怎么可能知道?!那可是太后!是当今整个朝堂上,除了楚帝之外份量最重、手段最多的人!你怎么可能查得出来?!”   喻珏回避了这个问题,只是说:“太后有她的接应,喻珏自然也有自己的眼线。”   秦飞正欲再说些什么,突然雅座套间的门外传来一阵喧嚣的声响,在一片混乱中,门被人猛地推开!   “皇妹!!!”   云丹有点困倦地抬起脸来,就看到楚天宁一脸惊慌失措地跑了进来。   还没等他跑到自己的身边,就见原本在他身后的楚天策在刹那间冲了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秦飞猛地按在了墙上!   云丹被这动静吓了一跳,随即便迎上了楚天宁担忧而焦灼的目光。   “皇妹,他没对你怎么样吧?!”   云丹懒懒地叫了声:“皇兄。”   喻珏看了看云丹,对楚天宁说:“公主殿下大概是被下了药,似乎是销魂散——问题应该不大,她现在还没完全清醒过来,还好两位殿下就在附近等着她,喻珏才能及时派人找到你们。”   接着,他顿了顿,继而笑道:“大皇子殿下,她认得您。”   “那就好,那就好。”楚天宁颇为后怕地松了口气,“幸好有小侯爷及时发现——对了,小侯爷是怎么知道的?”   喻珏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尴尬,接着有点无所适从地说:“......喻珏有些好奇,路过外边的时候往窗内看了看。”   楚天宁有点迷茫地点了点头:“喔......可是这里是三楼啊?”   喻珏低着头眨了眨双眼,假装没听见。   而在此时,楚天策已经提着秦飞的衣襟将他拎了过来,一张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整个人的气场阴沉得可怕。   秦飞原本雪白的脖子上多了被掐出来的红痕,此时正不住地咳嗽着。   “二弟。”   云丹叫了楚天策一声,见他好像很不高兴的模样,又往喻珏怀里缩了缩。   楚天策只是瞥了她一眼,便对喻珏和楚天宁说道:“皇兄留在这里看着,别让燕瑾轩的人动雅座套间里的东西——麻烦小侯爷带着皇姐跟我回宫。”   “好。”喻珏点了点头。   接着,楚天策就黑着脸松开了秦飞的衣襟,对他冷笑一声:“还不快自己走?!”   “是,是——”   秦飞看起来像是有点被他吓到了,连忙跟上楚天策出了雅座套间。   *   枕玉阁内。   经过一段回宫的路程,云丹的脸上已经变得通红,身体也更加灼热了,逐渐不安分起来。   云丹在喻珏的怀里好像很不舒服似的动来动去,额上全是热汗,口中也不时发出难受的闷哼,后来甚至开始扯他的衣服。   喻珏一路上胆战心惊,以至于一到枕玉阁就立刻像丢烫手山芋似的,将她交给了甘棠和甘露。   甘棠甘露也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哪里抱得住一直乱动的云丹,只好将她摆在榻上,再小心翼翼地为她盖好被衾。   云丹立刻一脚将被衾踹到了地上,随即又转身一骨碌滚下了榻。   然后开始在地上打滚,从厢房内的东边滚到西边,又从西边滚到东边。   喻珏看着她的眼神中流露出几分心疼,但又不敢碰她,只好手足无措地躲得远远的。   云丹见他一直躲着自己,咬了咬嘴唇就开始哇哇大哭。   喻珏:“......”   甘棠甘露:“......”   喻珏只好走了过去,蹲下身来安抚她:“公主殿下忍一忍,很快二皇子殿下就会拿销魂散的解药过来了。”   躺在地上的云丹抽了抽鼻子,接着伸出一只手来紧紧地拽住了喻珏的衣袖,然后终于是止住了眼泪,小声嘀咕了句。   “......什么?”   喻珏反应过来她是在跟自己说话,便将脑袋凑了过去:“殿下再说一遍好么?喻珏没听清。”   作者有话说:   云丹:喻珏贴贴QAQ 第80章 、青石阶   云丹小声重复了一遍:“你穿白衣比他好看。”   “啊?”喻珏有点摸不着头脑。   见他这个模样, 云丹不知为何像是有点生气了,声音也放大了些:“本公主说你穿白衣比他好看!”   喻珏看着她认真至极的样子,“扑哧”一声笑了:“知道啦, 殿下说的都对。”   云丹却仍是气鼓鼓的, 扭过脸去不理他了。   喻珏哭笑不得地绕到另一边去,又重新蹲了下来:“殿下不要生气了,以后喻珏天天穿白衣, 殿下说好不好?”   云丹却只是自顾自地说着, 一边喊一边又开始哇哇大哭:“玄色!难看!五年!讨厌!讨厌!烦人!”   喻珏愣住,随即明白了云丹的意思。   她这是把他那一身玄色狮纹官袍直接和离京五年这个事件划等号了。   喻珏嘴唇微动, 正欲再说些什么, 却听云丹又大声道:“喻珏,你是不是不行?”   甘棠甘露:“???”   终于被认了出来、不知该不该高兴的喻珏:“......”   就在这时,伴随着“哗啦”一阵声响,不知从何处有一盆凉水当空泼下,瞬间便浇了云丹满身!   云丹顿时全身跟落汤鸡似的, 脸上全是水珠, 身上的衣袍也都湿透了。   她原本的哭声也被吓得猛然停止, 不安地吸了吸鼻子,随即惊惶地侧头看向罪魁祸首。   只见楚天策居高临下地立在她身旁, 手上拿着一个正往下滴着水珠的空盆子,一张脸上面无表情, 眼神中是毫不掩饰的嫌弃之色。   “丢人。”   *   云丹是被吵醒的。   她刚迷迷糊糊有了一点意识的时候, 只觉得脑袋昏沉,整个人好像虚脱了一般。   云丹揉了揉额角, 有点困惑, 怎么这么吵?   接着, 之前的事情如潮水般涌入脑海——   对了!她方才是在燕瑾轩和那个叫做秦飞的小公子用晚膳来着!   然后——然后她喝了一点他带来的秋露白,好像有点醉了,再然后——   再然后......   再然后,任凭她怎么想却也是毫无印象了。   云丹皱眉,她不会是被秦飞灌醉之后非礼了吧?!   念及此处,云丹猛地睁开眼睛——   穿着的衣袍有些凌乱,但这里的确是在枕玉阁她自己的床榻上,而且除了感觉有些疲惫之外,身上好像没有什么不对劲的感觉。   最重要的是,自己的身旁没有一个人。   云丹松了口气,看来应该是没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   “公主殿下!您终于醒啦!”   正在这时,甘棠急忙惊喜地跑了过来,关切地捧起她的手:“公主,您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云丹想了想,迷惑道:“没有,就是累了点......怎么回事?我怎么会在枕玉阁?谁把我送回来的?”   一旁的甘露柔声道:“公主,是大皇子殿下、二皇子殿下和小侯爷将您送回来的......他们现在都在外边,具体的情况您问他们才好。”   接着,甘露就缓缓打开了厢房的门,对外面说道:“各位殿下,小侯爷,公主方才已经醒来了。”   话音刚落,门口处就探出来两个脑袋。   楚天宁试探着问:“皇妹?”   下一瞬,看见了云丹的楚云苏就大喊一声:“皇姐!”   楚云苏飞奔进来,蹲在了她的榻边:“皇姐,苏苏都听说了,本来想告诉父皇的,可是、可是......小侯爷说先等皇姐醒来——”   云丹有点迷茫:“告诉父皇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楚云苏震惊道:“......皇姐不记得了?”   云丹老实地摇了摇头。   接着,楚天宁、楚天策也陆续走了进来,立在她的榻边。   唯独喻珏,在进来之后离她远远的,见到她就好像看到了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云丹奇道:“小侯爷站那么远干嘛?”   楚天策瞪了云丹一眼,没好气道:“就让他站那,你少管闲事。”   云丹:“???”   *   “哦,原来是这样啊......”   云丹听了一两个时辰前自己在燕瑾轩的奇遇,不仅没有表现出后怕的情绪来,反而心态很好地啧啧称奇。   又被楚天策瞪了一眼之后,云丹有点心虚地咳嗽两声,继而道:“......实在是太惊险了,幸亏小侯爷及时发现......多谢小侯爷,也多谢皇兄和二弟。”   接着,她有点尴尬地看向喻珏,抱歉道:“小侯爷,我当时已经神志不清了,若是有所得罪,还请小侯爷不要介意......”   喻珏有点无奈地笑道:“殿下没事就好。”   楚天策“哼”了一声,随即转头看向喻珏:“小侯爷不是说有话要对皇姐说么?还因此不让我们事先禀报父皇。”   顿时,所有人的视线便都汇聚到了喻珏的身上。   喻珏点了点头,对云丹道:“公主殿下,当时在燕瑾轩中,大皇子和二皇子两位殿下尚未来到之时,喻珏与那秦公子对话了一番......喻珏以为,他做出今日这样的举动,可能是在被要挟下的无奈之举......”   在场的几个皇子公主面面相觑,都同时想到了一个人——   太后。   近几年来,太后的权柄不断加重,做了许多见不得光的事情,但无一都成功被她撇清了干系。作为皇子公主,他们当然多多少少也对这些有所耳闻。   三年前的失火一事,工部尚书最终退职,云丹就怀疑是太后一派对首辅一派在洪水之事后的报复。   但此事也不知是真的没查出来,还是不能被公开,直到最后,她也没搞懂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只清楚后来仅仅是揪出了几个纵火的侍从,至于他们背后再有无旁人指使,就一概不知了。   更何况,秦飞本来就是被太后引荐去见云丹的。   “小侯爷是说,秦公子亲口承认了?”云丹皱了皱眉,问道,“他现在在何处?”   喻珏说:“是,他说此事是太后的安排,但只算是与喻珏私下相谈中提起,此事若是到时闹到了皇上面前,想来他也不会将太后供出来,因为他没有足够的证据——这样做不仅没有意义,反而太后还可能会对他和他的家人进行报复。”   喻珏顿了顿,继而看着云丹的眼睛认真道:“但喻珏认为,殿下在大理寺这三年,对一些事情定会有自己的判断,因此想请殿下亲自再见秦公子一面——”   楚天宁补充道:“他现在就在大理寺,少卿大人已经瞒着同僚私自将其关起来了,皇妹,我们一起过去一趟吧,只要不声张,应该不会被发现。”   云丹的表情有点凝重,继而扯过一旁的外袍披在了身上,起身下了榻:“好,那我们现在出发?”   “半夜出宫不合规定。”楚天策淡淡提醒道,“......但此次是特殊情况,我就不追究了,不过天策是不会跟着你们去的。”   接着,他便看向喻珏:“小侯爷,麻烦好好照看他们几个。”   “当然,请二皇子殿下放心。”喻珏神色严肃地应下了。   云丹眨了眨双眼。   她记得楚天策以前好像是看喻珏很不顺眼的才对——虽然现在好像也不是特别顺眼......   但似乎比三年前好了些?   *   夜幕沉沉,走过长长的青石台阶后,云丹、楚天宁、楚云苏和喻珏便一同来到了大理寺。   虽然已经过了上值的时间,但大理寺的正厅中还是亮着几点烛光,大约是还有在忙于要务的官员。   而姜雨灵,此时也换下了官服,身穿着一袭墨蓝色衣袍,正立于正厅前的院落中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大皇子殿下、长公主殿下、二公主殿下、小侯爷。”   一见到他们的身影,姜雨灵立刻便走上前来与他们行礼问好。   “少卿大人。”   姜雨灵没有立刻将他们带去见秦飞,而是正色道:“先说好了,无论秦公子会对你们说些什么,他都罪责难逃——今夜在下先将此事瞒报和私自关押,不代表后续也能由得其他人胡来,最迟明日,在下会把此事依照章程上报——明白了么?”   云丹想起之前喻珏说的那些话,提出了疑问:“如果秦公子是被人要挟的呢?”   “公主都还没见到他呢,就知道他是被要挟的了?”姜雨灵的脸上显现出些许怒容来。   云丹小声道:“我只是说如果而已......”   姜雨灵不快道:“就算是被要挟的,今日之事也够他掉脑袋了。”   “如果是那样,秦公子岂不是很无辜?”云丹皱了皱眉。   “做错了事就要受罚,公主倒是告诉我,他有什么无辜?”姜雨灵的语气逐渐变得凌厉,“无论他有什么难处,都不应该成为借口。”   楚天宁和楚云苏面面相觑,随即均是轻轻拉了拉云丹的衣袖,示意她不要激动。   云丹于是咬了咬嘴唇,没再跟他吵,而是没好气地道:“......少卿大人,带我们去见秦公子吧。”   “是因为秦公子长得像小侯爷,公主才这样为他说话么?”姜雨灵却没有动身,而是突然问了一句。   “......你在说什么?”云丹其实根本就没往这个方向想过,闻言震惊得愣了愣,随即也变得不快起来。   姜雨灵沉默半晌,接着叹了口气:“......抱歉,公主,是我逾越了。”   云丹仰脸看向他的眼睛,对他说:“......姜雨灵,你看着我。”   原书中的喻珏就是因为被诬陷入牢,受到了不公的待遇,才会变成后面的那个模样。长相跟喻珏有三四分相似的秦飞也好,其余任何一个完全不相干的人也罢,无论是谁,云丹都觉得只要有情可原,就不该将人赶尽杀绝。   姜雨灵顿了顿,继而有些不情愿地转过头来,一双浅褐色的眸子看着云丹,眼神中有些莫名的情绪。   “本公主不希望有无辜的人被牵连。”云丹一字一顿道,“我不管他做了什么,只要他受到了要挟,那就是无辜的!此事如果上报,从一开始就是一场不公正的判决!我们根本没必要逼得他走投无路!” 第81章 、长命锁   姜雨灵沉默半晌, 继而退让道:“如果此事被上报之后,能查清他是迫于无奈,在下也许能为他争取无罪释放——这样行不行?”   云丹想起了以往那些最终不了了之的事情, 怀疑道:“真的能查出来么?何况秦公子好像说他也没有证据......”   姜雨灵皱眉道:“没有证据?那还有什么好谈的?难道公主仅凭他的一面之词就能判断他是无辜的?”   “我不知道......”云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总之,少卿大人先让我们见秦公子一面吧。”   “......行。”姜雨灵看了一眼半夜风尘仆仆赶到的几个人,“有什么情况要跟在下汇报, 不许私自做决定, 知道没有?”   “知道了知道了。”云丹朝姜雨灵伸出手,“钥匙。”   在大理寺进修和任职的这几年, 她几乎是每日朝夕和姜雨灵打交道, 两人已经非常熟悉,也摸清了对方的脾气。   虽然他们在很多事情上意见总是不一致,几年来关于各种案件处理的争吵少不了,但最终总是以交接钥匙为由作为“握手言和”的契机。   ......有点类似于现代社会中,跟父母吵架后他们喊自己吃饭的感觉。   姜雨灵于是一挑眉, 将腰间的一把小小的铜制钥匙解了下来, 抛给了她。   云丹熟练地一伸手, 稳稳接住,手指在上面摩挲几下后再次将其抛起, 再紧紧攥在掌心中,继而对姜雨灵摆了摆手:“走了。”   楚天宁和楚云苏对姜雨灵没那么了解, 不知道这样的互怼是两人的日常, 还以为云丹把他给惹火了,均是颇有些小心翼翼地瞥了他一眼。   楚天宁拉了拉云丹的衣袖, 小声道:“皇妹知道秦公子在哪里?不需要少卿大人带路?”   “我知道怎么走。”云丹看了一眼姜雨灵, “他好像很讨厌秦公子, 大概不会去。”   楚云苏则是对姜雨灵挥了挥手:“少卿大人,我们稍后就回来哦!”   一直跟在后面、没出过声的喻珏也朝姜雨灵点了点头:“少卿大人,我们先走一步。”   *   几人跟着云丹在琉璃灯晕染着的夜色中行走,等走出了好一段距离后,楚天宁有点担忧地压低声音道:“皇妹,少卿大人是不是生气了?”   楚云苏也回头往来时的方向看了一眼:“是呀皇姐,他好像很不高兴的样子......”   “嗯......”云丹的脚步顿了顿,继而又继续带着路往前走,“没事的,平时关于案件裁决的问题,我们没少吵过。”   虽然入职大理寺才三年,且是从八品的录事开始做起,但因着她对事务十分上心、且又有着长公主这样的身份,可以说是青云直上,现在已经官至大理寺丞,平日里的工作主要是和其余几位大理寺丞一起负责案件的复审。   而当初自己一开始跟着的谭主簿,也因为办事认真、且又有带自己的功劳,也升职成了大理寺丞之一。   虽然论品阶,大理寺丞位于少卿之下,但因为云丹特殊的皇室后台,所以平日里凡是在复核时遇到疑难案件,大理寺卿都会让她和姜雨灵共同对其进行最终裁决。①   虽然他们两个经常下午刚争论完,傍晚交接完钥匙之后又一起若无其事地去用晚膳,可但凡每次吵起来,大理寺的部分官员多多少少都对此有些战战兢兢。   【宝贝,我觉得姜雨灵这回好像不仅仅是跟你在秦飞这件事上意见不合?】玛卡巴卡听了楚天宁的话,在云丹的脑海中开口道。   云丹没懂玛卡巴卡的意思:【......啊?他不就是想要依照章程上报,才不高兴的吗?】   玛卡巴卡揣摩道:【嗯,这也是一个原因啦......另外一个就是,感觉他好像以为你是为了喻珏,才这样护着秦飞的。】   云丹回想了下姜雨灵之前那句话,叹了口气道:【真的是他想多了,这件事跟喻珏没关系......秦飞如果是被要挟的,此事就是因我而起——如果不是我三年前跟父皇和皇后说什么心仪的驸马类型,也不会发生这些......】   顿了顿后,云丹又补充道:【如果前因后果真的如秦飞所说,我......我觉得很抱歉。】   【如果是那样的话,宝贝你想私自放他走吧?】玛卡巴卡笑道,【我猜得对不对?】   【对。】云丹有点哭笑不得,【玛卡巴卡,你越来越了解我了,是不是?】   玛卡巴卡骄傲道:【那可不!】   云丹又想了想,有点苦恼地说:【如果我放了他,我会去找姜雨灵道歉的,只希望他别揍我。】   【不会的,顶多就是骂你一顿,或者干脆不理你一段时间吧。】玛卡巴卡安慰道,【还得具体看看秦飞到底是什么情况——】   【当然啦。】云丹边应着,边带领几人绕过前院来到了一个在角落隐蔽位置的偏殿。   平时姜雨灵一般想提前或是私下先跟涉案相关人员交洽的时候,一般都是在这个地方与其见面的。   将手中握着的铜制小钥匙插入锁孔后拧开,伴随着“咔哒”的声响后,门缓缓地开了一条缝。   云丹将木门一把推开,果然就见点着烛光的偏殿室内,有他们此趟出行要找的人。   只见秦飞正坐在案桌旁,百无聊赖地自己和自己下着棋,见到他们进来,规规矩矩地起身行礼问好道:“大皇子殿下、长公主殿下、二公主殿下、喻小侯爷。”   “秦公子。”   几人也礼礼貌貌地回应一句。   秦飞没有看云丹,视线落在地上,有点僵硬地开口道:“公主,今夜的事情是在下不好,对不起。”   本来他不提还好,一提云丹就想起了那些自己在喻珏面前撒泼打滚、还要非礼人家的“壮举”,顿时有点尴尬,连忙道:“行行行,知道了知道了。”   接着,她就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本公主今夜前来,是听了小侯爷的一番话——所以想找秦公子谈一谈关于太后的事情,还请秦公子知无不言。”   秦飞似乎想不到喻珏会为自己说话开脱,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喻珏:“......太后的事情,是小侯爷告诉公主的?”   “喻珏只是略提了提,其他的还得秦公子自己与殿下说。”喻珏道。   秦飞像是对喻珏的行为十分不解,但还是开口道:“在下如若说出来,能不能请各位殿下和小侯爷不要告诉旁人?”   “好。”云丹说,“一言为定。”   楚天宁、楚云苏和喻珏也点点头。   “算了,反正只要不是我亲口在公堂上供出太后就行,私底下跟你们说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秦飞叹了口气,“事情是这样的,在下本是荆州奴籍,前两年被太后的人找上门来,说是要与在下做笔交易......”   “秦公子,描述一下你口中太后的人,如何?”喻珏提醒他。   秦飞又看了喻珏一眼,继而重复了一遍之前跟他说过的话:“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脸上有一点雀斑,个子不高,身形微胖,脖子上戴着长命锁......大概是这样的特征。”   云丹皱了皱眉。   十岁左右的小男孩,脸上有雀斑,脖子上戴着长命锁......   好像原书中提到过,太后确实有一个这样的接应......   秦飞继续说道:“当然了,太后现在的权势大家都清楚,即使是在两年前也不遑多让——如果在下不答应,恐怕第二天全家凭空消失,也不会有人察觉。普通百姓根本没有跟权贵作对的权利。”   接着,他自嘲般笑了笑:“况且,无论此次任务成功与否,太后都承诺能保在下全家一生荣华富贵,从此不再世代为奴——这样的条件,有谁会不心动呢?再后来,确实如她所说,家父成为了荆州太守,家母也拥有了自己的商铺......”   “......是不是太后逼你的?你告诉我。”云丹沉吟半晌,问出这么一句。   “是。”秦飞道,“不过就算在下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毕竟没有证据,太后的势力又藏得那么深。”   云丹在脑海中对玛卡巴卡道:【确实啊,如果不是我看过原书剧情,谁能想到那个所谓的小男孩是太后的人啊?估计都会认为秦飞是在胡说八道......】   【那肯定,没证据的话,这些话在公堂上当然是不算数的。】玛卡巴卡同意道,【对了宝贝,太后在荆州还有些内应钱庄,其中一个就是专门用来行这些胁迫之事的......】   云丹明白了玛卡巴卡的意思:【是哪个钱庄?我不太记得了。】   【环嵩银号。】   云丹看着秦飞道:“秦公子,太后那边是不是会给你们一些银票,让你们去钱庄兑换财物?”   “是。”秦飞愣了愣,“公主是怎么知道的?”   同时,楚天宁和楚云苏也向自己投来好奇的目光。   云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继续问:“秦公子,告诉本公主那家钱庄的名字。”   “应该是什么嵩......”秦飞想了想,继而肯定道,“环嵩银号,是环嵩银号。”   云丹心说果然,接着将偏殿的门打开,往外面探头望了望确定四处无人之后,快步走到了秦飞面前,语气有些急切:“秦公子,我知道你说的是真的,快走——”   “......什么?”   秦飞似是没想到她会突然这么说,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云丹生怕待会姜雨灵找过来,没时间也不知该如何解释了,只是教他道:“出了偏殿往左拐,再走左数第二个假山石洞旁的那条小径,走到尽头处可以爬树翻墙出去——”   她顿了顿,有点不确定地问:“你会爬树吧?”   “会......”秦飞那与喻珏有几分相似的脸上露出一点懵懂的表情。   云丹看了看他那沾染了些许灰尘的白衣,然后将自己身上那件为了今夜隐蔽出行而披上的墨色外袍一把扯了下来,往秦飞那边一扔:“披上这个。”   秦飞下意识地接住了那件墨色外袍,脸上现出动容之色:“......公主心胸宽广,大恩大德......”   “行了,少说两句——还不快走?”云丹懒得跟他废话,而是将他往门外一推,语重心长道,“离开洛阳吧,以后也别再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①以上有关大理寺相关官职的说明引用自百度。 第82章 、豆儿水   秦飞咬了咬牙, 接着没再说话,只是披上墨色外袍,在外边的如水夜色中朝云丹行了一个礼, 接着一个闪身便不见了踪影。   “还有点功夫......”   云丹往外瞧了瞧, 确认他已经走了之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多了些担忧, 问道:“你们说秦公子会不会被发现?然后少卿大人再将他逮回来什么的......”   “应该不会。”喻珏也看了看外面的夜色, “我们先前就是拜托了少卿大人私自将他藏匿起来的,大理寺不会有旁人知道这件事, 自然也不会有人去格外注意。”   “那就好。”云丹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皇姐, 皇姐。”这时,楚云苏好奇地开口问道,“皇姐是怎么知道太后在荆州的那些事情的?”   楚天宁也附和道:“是啊,还能一下子就确定秦公子说的是真话呢,好厉害啊!”   “咳咳。”云丹有点不自在地咳嗽两声, 含糊道, “这个嘛......”   【玛卡巴卡, 我该怎么回答这问题啊?】云丹苦恼地在脑海中向玛卡巴卡求助道。   玛卡巴卡随意道:【你瞎编不就行了?宝贝你不是一向擅长胡说八道吗?】   【可是这次难度有点大啊......】云丹挠了挠头,【平时我一直都跟他俩走得那么近, 有什么能瞒得过去......而且楚天宁和楚云苏现在在刑部和御史台已经混得像模像样了,相关事务他们也有所了解, 平时除了在大理寺我基本都跟他们在一块儿——】   想到这里, 云丹突然醒悟道:【对诶,大理寺!】   云丹于是就开始结结巴巴地现编起来:“这个......奚大人不是偶尔会将一些比较隐秘的事务交给我处理嘛, 就有一次接触到了荆州那边类似手法的案子......其实我也不能那个确定是不是太后的手笔, 只是猜的啦, 没想到秦公子的那些事情还刚好对上号了......”   楚天宁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这样......”楚云苏叹了口气,“真好,苏苏现在在御史台还有很多案子接触不到呢。”   云丹连忙道:“其实我也一样,经手的也只是一部分,能知道荆州的事情只是碰巧而已啦。”   楚天宁突然想到了些什么,小心翼翼地问道:“对了,我们这样偷偷将秦公子放走了,少卿大人不会生气吧?”   云丹:“......我觉得会。”   楚云苏拉了拉云丹的手,安慰道:“没事的皇姐,我们一起去跟少卿大人道个歉吧,想必他也是能理解的,皇姐直接将看过那荆州案子的情况告诉他就好。”   云丹一惊,立刻拒绝道:“不不不,说实话——那个案子是我趁少卿大人不注意偷偷看的,你们千万别跟他说这件事情!”   “啊?”楚天宁傻了,“那该怎么解释......”   云丹无奈道:“别解释了,反正少卿大人也不会把我给吃了,大不了就是跟我冷战几日。”   楚云苏忍俊不禁:“皇姐好了解少卿大人,你们以往也会冷战,谁也不理谁吗?”   云丹回忆了下,有点哭笑不得地说道:“嗯,通常都是我们裁决某个案子的时候意见不合就会吵架,吵完之后有时候立刻就和好了,有时候则是要过一段时间才好......”   云丹用手指碰了碰脸颊:“希望他这回不要生我的气太久......”   *   “少卿大人,我真的知道错了。”   云丹和楚天宁、楚云苏还有喻珏回到大理寺前院中后,她就立刻低眉敛目地向姜雨灵交代了自己的“罪行”,一副任凭发落的模样,站在他的面前。   果然,就如云丹在偏殿中说的那样,姜雨灵果然不想理她了。   云丹的内心泪如雨下,表面上却是无比乖顺的模样,讨好道:“少卿大人,都是我不好,您不要为了这点小事伤了身子......”   “小事?”   姜雨灵却看都没看她一眼,而是语气饱含不满之意地甩下一句,就径自要往大理寺的正门走去。   云丹连忙追上去,拉住他的衣袖:“少卿大人,对不起,对不起——少卿大人明日的案子都交给我来做,您好好休息一下如何?”   “你做的完么?”   姜雨灵一把甩开她的手,往前走得更快了,似乎是想立刻离开大理寺。   云丹见自己根本哄不好姜雨灵,连忙对着后面的楚天宁和楚云苏使眼色,让他们帮帮忙。   “少卿大人!”楚云苏率先反应过来,见他马上就要走到正门处了,于是着急地先大喊了一声。   还好,姜雨灵只是不待见自己,对待其他人的态度还是很友好和善的。   他转过身来,问道:“二公主殿下,怎么了?”   “呃——”楚云苏明显还没想好借口,接着她突然瞥见正厅内那点点的烛光,灵光一闪道,“少卿大人,苏苏有点好奇,现在都亥时了,这里怎么还有人在里面呀?”   姜雨灵笑着解释道:“近来有些要加急处理的事务,部分官员比较忙碌,会晚些回去。”   “喔,真忙呀......”楚云苏绞尽脑汁地找着话题,“对了,苏苏有点饿了,想吃宵夜......”   楚天宁逐渐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假装苦恼地连连附和道:“我也是我也是,但是不知道大理寺附近有什么好吃的宵夜可以买到呢?”   楚云苏跟他一唱一和地说:“哎呀,皇兄你真笨,我们问问少卿大人不就行了?”   楚天宁叹了口气:“可是我们几个都不太会认路,就算少卿大人告诉我们该怎么走,可能也会走丢的呀。”   “也是啊!”楚云苏夸张地感叹一声,接着可怜巴巴地跑到了姜雨灵面前,拽了拽他的衣袖,“少卿大人带带路,和我们一起去吃宵夜好不好?”   楚天宁也期盼地看着姜雨灵:“吃上宵夜,再美美地睡上一觉,明日的事务都给皇妹来做——这样少卿大人的心情也能好上许多呢。”   姜雨灵在他俩殷切的注视下,只好有些哭笑不得地答应了:“好,那且跟着在下来。”   于是几个人就跟着姜雨灵走过前院出了大理寺的正门,一路往附近较为繁华的街市走去。   此时已是初秋,虽然在阳光绚烂的白日,还仿佛跟夏日没有什么分别,但一到深夜,还是会让人感到些许凉意。   但这样的凉意并没有减弱人们夜间出行的兴致,反而一些贩卖热食的摊子前比往日更加热闹。   一路走过街道,两边不时飘来各种芬芳香气,原本不饿也无心进食的云丹也有点被勾得有点馋了。   酥炸丸子、灌汤肉包、莲花鸡签、水晶脍、烤麂子肉串......不一而足。   楚云苏在不同的夜市摊子前流连忘返,纠结道:“怎么办,好难选择,苏苏都想吃......”   “那就每样都买一点,二妹想先吃哪种?”云丹从怀里掏出装着铜钱的锦囊,跟在她的后边问道。   楚天宁提议道:“不如我们点个温鼎?”   “支持!”楚云苏立刻同意。   云丹闻言也眼前一亮:“温鼎?好呀好呀!”   温鼎相当于古代的火锅,她自打从现代穿越过来,已经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吃过火锅了,如今一听,立即跃跃欲试。   然而此时,云丹又突然想起来——她此次出来逛夜市的主要目的其实不是吃宵夜,而是为了哄姜雨灵——   于是她便一步步蹭到了姜雨灵的身边,小心翼翼地询问道:“少卿大人想吃什么宵夜呢?您觉得温鼎如何?”   姜雨灵仍然不太乐意理会自己,只是点了个头。   喻珏一直以来也都没提出什么建议,云丹担心他不喜欢,于是又去问:“小侯爷觉得呢?”   “可以,只要殿下们和少卿大人喜欢便好。”喻珏好像没有什么挑剔的,笑了笑道。   几人于是便找了个专营温鼎的小摊子,坐在其中露天的小桌凳上,又叫了各种菜蔬和肉类,待火烧滚烫了之后,便一样样地下着食材。   云丹一边积极地帮忙涮食材,一边不时地往温鼎的下方及时添加炭火,还时刻关注着姜雨灵的情况,一直殷切地给他夹好吃的,甚至用酱油、花椒、葱蒜、细糖、香菜等给他配了好几种不同的调料,全程的照料可谓是无微不至。   “少卿大人,这鱼肚可嫩了呢,您尝尝看!”   “少卿大人,牛筋丸子沾一沾这个水草蟹籽酱,会变得更美味哦!”   “少卿大人要不要来些雪泡豆儿水,以此解解腻?”   ......   而楚天宁、楚云苏和喻珏知道她有心想要好好表现,也并不加以打扰,正好有个人帮忙干活,他们也乐得清闲。   温鼎的上方充斥着暖融的水汽,再加上吃了好些热食,又做着添炭火等忙前忙后的工作,不一会儿云丹的额前就已经布满了汗珠。   【我尽力了。】云丹在脑海中叹了口气,【我自从穿越到这里做了个名正言顺的公主,还从来没有这样服侍过人呢......只希望姜雨灵赶紧消消气......】   【我感觉他现在看起来心情挺美妙的。】玛卡巴卡推测道,【大不了你就多承包他几日的卷宗,再辛苦一段时间应该就没事了。】   【嗯......】云丹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水,【明明都已经入秋了,怎么还是这么热?过段时间的秋猎还得晒好多太阳。】   玛卡巴卡突然想起了什么,提醒道:【对了宝贝,说起秋猎,你到时候有个很刺激的主线任务,要去挑拨离间噢!还记得吗?】 第83章 、梅花酒   【......什么主线任务?】   经过好几年来的恶毒女配扮演经历, 现在云丹一听到“任务”两个字就条件反射地心里一惊。   原主楚云丹在原书中是一个智商有些堪忧的反派角色,平日里做的事在不怎么上档次的同时,难度也不会很高, 顶多是小学生欺负人的水平。   可尽管如此, 时间长了,次数多了,云丹也觉得十分心累。   所以一听玛卡巴卡这句话, 云丹手里拿着的火钳便下意识地稍微松了松, 一块冒着火星的炭火一下子掉到了地上!   “皇姐小心!”   距离自己最近的楚云苏首先眼尖地发现了,顿时一阵惊叫。   云丹被吓得立刻一跳, 但因为反应慢了些, 左脚还是被烫了一下。   一阵烧灼的疼痛自脚尖传来,云丹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但还是努力端正着自己的表情,尽量不要呲牙咧嘴。   一边试图用右脚原地跳跃来转移注意力,以周围的凉风缓解疼痛, 云丹一边在脑海中斥责道:【玛卡巴卡, 你说这些正经事的时候不能挑个好时机吗?!】   玛卡巴卡委屈道:【可明明是宝贝你先找我聊天的嘛......】   【我可没问你关于任务的事......】云丹也委屈, 她现在真的是对做任务有心理阴影了!   玛卡巴卡安慰道:【好好好,那等你做好心理准备了再说。】   “皇姐皇姐, 你没事吧?”   “皇妹,让我看看伤严不严重?”   楚云苏和楚天宁都围了过来, 对着她嘘寒问暖。   只见鞋边已是被烫出了一个边缘焦黑的小口子, 露出了一点里边泛红的皮肤来。   “还好没有见血。”楚天宁松了口气,“我待会去问问老板娘有没有冰, 给皇妹敷一下。”   楚云苏则是蹲下身子凑近了去, 心疼道:“皇姐, 苏苏帮你吹吹吧?”   “不用不用。”云丹见他们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脚,感觉有点尴尬。   楚云苏坚持道:“就吹一下。”   云丹看着她脸颊上浮起的绯红色,哭笑不得道:“二妹吃了那么多辣,吹出来的气肯定也是热乎乎的。”   楚云苏愣了一下,接着恍然道:“也是哦......”   “大皇子殿下,喻珏去拿冰吧。”喻珏的脸上流露出几分心疼,说着便转身离开桌台,到里边去找温鼎摊子的老板娘去了。   而姜雨灵只是瞥了她一眼,接着便拿起那被她丢在了一旁的火钳,再用其将那块炭火重新夹了起来,放到了温鼎的下方,语气中带着不快地说了一句:“一边歇着去。”   虽然态度离和善还差了十万八千里吧,但这也算是他生气之后对自己说的第一句好话,云丹立刻向姜雨灵投去一个感激涕零的眼神。   这是要和好了吧?对吧?   姜雨灵看了她一眼之后,却是继续不理她了。   云丹:“......”   这时,喻珏捧着用巾帕包裹着的一些冰块回来,并将其递给了楚云苏。   楚云苏则小心翼翼地帮忙把用巾帕包裹着的冰敷在了云丹被炭火烫伤的皮肤上。   方才被炭火烫过的灼热感还未散去,此时又被刺骨的冰凉刺激到,云丹的左脚情不自禁地抖了两抖,随即再次倒吸一口凉气。   楚天宁见自己无事可做,但又不好闲着,总想做点什么来为自家皇妹分忧,于是屁颠屁颠地小跑到摊子的前台处要了一壶雪泡梅花酒来,给每个人的杯盏中都盛了点。   雪泡梅花酒凉润清甜,喝下一杯后云丹也变得有点飘飘然起来。   心情好了,云丹觉得自己也是时候该直面人生苦难了。   于是她在脑海中开口道:【好了,玛卡巴卡,跟我具体谈谈这回的任务要求吧?】   【哦豁,来了!】玛卡巴卡立刻出现,语气中难掩兴高采烈,【这可是宝贝你第一次做同时与男女主二人有关的任务,要好好表现哦......】   *   秋初,落叶缤纷,天高气爽。   一年一度的秋猎于距离京城外几百里的紫英山处开办。   秋猎的时长加上来回路途,一共为期七日。楚帝率领文官武将、皇亲国戚进行秋猎,皇子公主们自然也要一同前往参加。   每回的秋猎都是众子弟一展身手的好时机,若是因此而得了皇上或是高官的青睐,往后的仕途也会更加顺利。   不仅如此,更有不少公子姑娘们会在秋猎上大放异彩,因而对彼此生出仰慕和惺惺相惜之意、亦或是因两家长辈看中导致小辈从而结缘的也不在少数。   对于皇子公主们来说,秋猎还是一个展示自己往日所学的平台,同时也类似于一场考验。   而今年的秋猎,对于云丹来说,则是无异于公开处刑——   不为别的,只是因为楚帝要在秋猎上顺便举办她的选驸马大赛!   如果说之前在大理寺后厅中长达三年的皇妃驸马应聘还稍稍给她和楚天宁保留了点隐私——呃,虽然她觉得通过那些个公子小姐们口耳相传,全京城的人都已经知道这回事了——   而此次,就是在洛阳权贵面前公然相亲!   且还能再让人们津津乐道一番她和楚天宁何时才能挑中自己心仪的驸马和皇妃,然后再悄悄对这姻缘之事下个注......   对,他们从三年前就开始这么做了,别以为她和楚天宁不知道......   不仅如此,云丹此回来紫英山参加秋猎,还背负着一个重大任务——   那就是挑拨离间楚天澜和温逐月。   云丹真的很烦。   这也导致了她在乘坐马车的一路上都显得很是心不在焉,也没怎么参与到几个兄弟姐妹的谈天和玩乐之中,大部分时间都在看着窗外的景致发呆。   从热闹繁华的、两侧栽种着银杏树的青石板街道,到寂寥荒芜、杂草丛生的郊外泥地,再到紫英山下。   紫英山的风光非常美丽,澄澈碧蓝的天空一望无际,参天的树木宛若在此肃穆地伫立了千年,绿叶黄叶红叶漫山遍野,鸟雀莺啼声婉转不已,清新的空气中混合着花果的芬芳。   一行人绵延数里的马车在紫英山脚处停下,接着,众人便收拾收拾了物什,要随同楚帝共同徒步登山。 第84章 、紫英山   众人经过一番跋涉, 终于是在午后来到了山腰处的一个较为平坦、周围环绕着树林的偌大草地上。   接着,便又是一顿繁杂的驻扎过程。   大大小小的帐篷要按照规制和方位撑好,里面要安置上各种桌椅几榻。至于马匹、弓箭等则要集中排列在草地上背靠树林的后方。   相比各种侍从和婢女来说, 不必事事躬亲的皇子公主们实则上是落得了个清闲, 但他们均是有些不好意思置身事外,于是也纷纷开始自己干活。   那边楚天宁原本拍着胸脯说要一个人把他们几兄弟姐妹的帐篷全都架起来,好展示一番身为大皇子的威仪, 结果转眼间就把自己罩在了帐布的下方, 手脚也被上面的风绳缠住起不来了,只好直呼救命。   楚天策见状, 立即停下了手头上搬着席子的工作, 转而走了过去开始责备楚天宁,指出他连最基本的生活常识都没有,以后该如何照顾好自己;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就算今日选到了心仪的皇妃,又该如何承担好成家的责任;连小家都兼顾不好, 又该如何治理天下, 成为一代明君......   楚天澜则是连忙赶了过去将楚天宁解救了出来。   楚天策见状便也不好再袖手旁观, 三人遂一同开始捣鼓起他们的帐篷来。   云丹和楚云苏也要去帮忙,却被楚天策嫌弃地赶到了一边去, 打发他们去帮楚天纯烧水。   于是云丹就带着楚云苏忿忿不平地凑到了不远的一处草地上,和楚天纯、五皇子、六皇子还有楚云清一块儿抱膝坐着, 百无聊赖地盯着位于他们中间的水壶。   楚天纯在面前的草地上架起了一个半人高的三脚木架子, 上方用粗麻绳绑着一个悬挂在半空的铜制水壶,下方则是塞满了木炭的半封闭小火炉。   然后, 他又在草地上铺了一大块绒毯, 并用手轻轻拍了拍他旁边空余的位置, 示意其他人与他一起坐上去。   云丹生怕弄脏了他的宝贝绒毯,连连拒绝道:“不了不了,四弟自己坐着就好。”   楚云苏也道:“是呀,苏苏就喜欢坐草地呢!多舒服呀!”   楚天纯眨了眨双眼,神情认真:“草地很脏的。”   云丹:“......”   好吧,再拒绝的话岂不是显得自己很糟蹋?   于是几人便都纷纷拍了拍衣袍下摆,接着在那块雪白的绒毯上小心翼翼地坐下了。   “......这水烧了多久了?”云丹看着那烧得正旺的水,感觉自己快要睡着了,忍不住出声。   “差不多一刻钟。”楚天纯说,“快好了。”   楚云苏则是伸了个懒腰:“秋猎好像是明日才正式开始吧?”   “是呀是呀。”楚云清点头,“不过今日一两个时辰后好像会有秋猎前的一些仪仗之类的。”   “喔......”楚云苏又打了个哈欠,“那还好,苏苏能睡个午觉,好困......”   “咦——香姐姐你瞧,果然还是本宫家的苏苏更需要这厚绒蚕丝被衾呢。”   正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娇滴滴的声音传到了云丹的耳边。   云丹的心中顿时咯噔一下。   香妃和丽嫔这对塑料姐妹花又要开始了是吗?   她穿越至今的这三年来,香妃和丽嫔的姐妹情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三年如一日——的虚假,一直以来都不放过任何一个针对彼此的机会,但偶尔又会莫名地联合起来一起对付其他人。   几个皇子公主都循声望去,只见香妃和丽嫔正一副姐妹俩好的模样,姿态亲昵地挽着彼此的胳膊,并肩款款朝这边走来。   原来是那边后宫的妃嫔们正在等待着各样物什的配给,婢女们忙活着,而主子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了一块儿,有些便开始无所事事地闲逛起来。   香妃身着一袭滚金石榴裙,依然是平日里那副妆容浓艳、衣着雍华的打扮,丽嫔则穿着一身飘逸的素青襦裙,风姿是宛若出水芙蓉般的清丽柔雅。   ......两个美人这样亲亲密密地倚靠在一起,看起来还真是十分的赏心悦目。   但只要是对后宫中事略有耳闻,想必无论是谁都不会认为她们是真心实意的情同手足。   听了丽嫔这句话,香妃用玉柄羽毛扇轻掩朱唇,笑道:“是么?二公主怎的如此疲累,想来是近日时常与指挥同知大人到处厮混,身子吃不消了?”   云丹:“???”   香妃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而丽嫔显然是跟香妃彼此唇枪舌剑地斗习惯了,听了这话非但没有恼火,反而做出了一副很是纯善的表情,柔声道:“哎呀,真是见笑了,苏苏跟指挥同知大人确实好得很,不劳烦香姐姐担忧呢。”   楚云苏闻言早已是面红耳赤,当即一蹦三尺高,朝丽嫔大喊一声:“母妃!苏苏跟君白哥哥只是普通朋——”   那个“友”字还没说出口,丽嫔就转过脸来,将纤纤素指放在粉嫩的唇边,“嘘”了一声——   接着,丽嫔又看了云丹一眼,继而重新面向香妃,关怀备至地摸了摸她的脸,叹了口气:“倒是香姐姐,三年来为长公主殿下操碎了心,转眼间长公主殿下也不小了,却连驸马都没有着落,这说出去,可是要被人笑话的呀!”   香妃“哼”了一声,不屑道:“我家丹儿的爱慕者能从洛阳城东排到城西,只是她还没有瞧上谁而已,哪里有二公主殿下争气,早就忙不迭地到处物色夫君啦?说起来,二公主殿下不愧是丽妹妹所出,跟丽妹妹当初刚进宫时急不可耐要亲近皇上的模样可真是如出一辙!”   “哎哟,香姐姐这番奉承,妹妹我可真是受不起呀!”丽嫔也不甘示弱,而是做出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样,“最初刚进宫时,先承恩泽的难道不是香姐姐么?为此,香姐姐可是抢了好多风头呢,当年第一场中秋宴上,原本要向皇上献那支霓裳羽衣舞的原本是妹妹我才对......”   众皇子公主:“......”   其中,最尴尬的还是两位她们口中的当事人。   云丹尴尬地和楚云苏对视一眼后,决定不管香妃和丽嫔了,她们两个开心就好。   “清儿。”   这时,又一个听起来颇有些板直的声音响起。接着,一个打扮简朴的女子就缓缓走了过来——   是楚云清的生母淑常在。   见到淑常在,楚云清的脸上瞬间出现了几分慌乱之色,连忙起身向她行礼问好道:“母妃。”   淑常在却只是垂眸瞥了楚云清一眼,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分给她,语气冷漠,不带任何感情:“清儿,母妃说过多少回了?”   楚云清愣了愣,继而看了看周围的几个皇子公主,随即低下头小声道:“是。”   说完,楚云清就向云丹他们几个投去一个抱歉的眼神,接着急忙拍了拍衣裙上的褶皱,无所适从地退开到一边儿去了。   云丹皱了皱眉,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淑常在这是不乐意楚云清跟他们待在一块儿。   “淑——”   云丹正打算说点什么,却被走到了面前的来人打断。   是刚到了跟前的香妃和丽嫔。   只见香妃表情倨傲地上下打量了淑常在一番,眼神中透露着嘲讽:“怎么,淑妹妹也有点自知之明,自惭形愧得明白三公主殿下不配与本宫的丹儿凑到一起啦?” 第85章 、石榴裙   然而, 不知是因着身份的缘故不好与香妃作对,还是懒得搭腔,淑常在闻言并没有回话, 而是神情阴恻恻地剐了香妃一眼。   香妃见了她这副模样, 立即冷笑一声:“看什么看?淑妹妹是没长眼睛么,见了本宫也不行礼问好?”   丽嫔挽着香妃的胳膊,也立时帮腔, 柔声道:“淑妹妹近些年来是凄惨得很哪, 香姐姐人美心善,就可怜可怜她吧?”   淑常在那看起来有几分苦相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只是眼神不善地瞥了一下丽嫔, 接着低眉敛目地朝她们福了福身子:“香妃娘娘,丽嫔娘娘。”   “真是不懂事。”香妃挑了挑眉,将玉柄羽毛扇一下子收了起来,“但丽妹妹说得在理,本宫向来是宽宏大度, 也就不与淑妹妹计较了。”   “不过......”香妃又“啪”地一声将扇子打开, 用其轻轻掩着朱唇, 眼神中透露着鄙夷之色,“常言道虎毒不食子, 淑妹妹可真是一股别样的清流,对待本宫无礼至极也就罢了——毕竟说句老实话, 淑妹妹这样的位分, 连与本宫争宠都不够格——连对待三公主殿下也是歹毒得很呢。”   “香姐姐言重了。”丽嫔装出一副惊诧的模样,假装好意地反驳道, “淑妹妹对三公主殿下怎么能算得上是歹毒呢?只是凉薄些许罢了——唉, 整日看三公主殿下好似没有母妃一般, 还不受几个皇子公主待见,本宫也是心疼得很哎!”   香妃用手理了理她那一袭滚金石榴裙,笑道:“可不是嘛?三公主殿下虽是体胖,可也未必心宽的呀!本宫每每看她那忍辱负重的模样,都要忍不住落泪了呢!”   香妃和丽嫔在这处一唱一和,丝毫不需要观众似的,而那边的淑常在自然垂落在身侧的手早已是攥紧了,咬着牙关,眼神中透露着愤恨之色。   淑常在并未出言反驳,只是闷声道:“香妃娘娘,丽嫔娘娘,如果没有什么事,我就先告辞了。”   丽嫔微微睁大眼睛,不舍道:“淑妹妹,咱们这不是聊得挺好的么?怎么不愿意和我们待在一块儿了?是香姐姐和本宫招待不周么?我们可都没嫌掉身价呢......”   “切,整日跟个怨妇似的,真扫兴。”香妃一点情面都不打算给淑常在留,仰脸挑眉看着她,从鼻子里嗤了一声。   接着,她就感到很是无趣似的,又是啧了一声,有些慵懒地抬起了手中的玉柄羽毛扇,不耐地朝她点了点:“要走赶紧走,别在这碍眼。”   淑常在勉强地跟香妃和丽嫔告了辞,又用警告的眼神看了一眼在不远处无所适从的楚云清后,转身回到配给那处领取物什去了。   而等待着水烧开、尽管努力地不去看哪怕一眼、还是被迫耳听了全程的几个皇子公主各个都陷入了一阵略显尴尬的沉默,其中又以云丹和楚云苏为最。   云丹在心里叹了口气,香妃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和丽嫔斗不够,还喜欢到处去找旁人的茬。   她当然并不认可香妃的行事作风,但无奈那是自己亲母妃,自己总不好跟香妃对着干。而且妃嫔们的恩恩怨怨可是自打皇子公主们出生前就结下了,也轮不到他们这些小辈去掺和。   至少值得庆幸的是,香妃对她是真心实意的爱护,而且向来也不干涉她与何人交往玩耍。   还好这阵尴尬的沉默没有持续多久,水终于咕噜咕噜地烧开了,壶盖被蒸腾的水汽掀起一条缝,热气不断地往外冒出。   云丹连忙站起身来:“水壶要拿去什么地方么?我来吧。”   楚云苏也自告奋勇地跟着说:“苏苏也一起去。”   “不必,二皇兄说是给我们自己用的。”楚天纯摇了摇头道,“皇姐和二姐倒是可以去问问几个皇兄要不要过来歇息饮茶。”   云丹和楚云苏对视一眼:“好,现在就去。”   两人便一边往不远处楚天宁、楚天策和楚天澜所在驻扎帐篷的方向走去,一边说起了悄悄话。   云丹凑近楚云苏的耳边,小声问道:“二妹,我们要不要找一下三妹?她自己一个人坐在那边的树下,感觉不太好......”   楚云苏看了一眼默默坐在草地边缘的树下、看着远处发呆的楚云清,再回过头来悄声道:“可是、可是三妹的母妃就在另一边领取物什呢,若是被她看到,三妹岂不是又要挨骂了......”   “唉,也是。”云丹叹了口气。   随即,她就想起了什么似的,语气中带了点好奇,暗示道:“对了二妹,去年你已经及笄了,徐兄更是过了弱冠之年......”   楚云苏也想起了香妃和丽嫔方才的那一番话:“呃......”   云丹见她仿佛面露一丝羞涩,莫名更加跃跃欲试道:“二妹有没有考虑过将来选徐兄作驸马呢?徐兄无论是家世还是才能、亦或相貌性情人品都挺不错的,不知是京中多少女子的梦中情人呢!”   “啊,苏苏还没往这个方面想过......”楚云苏有点犹豫不决地说道,“可是、可是姻缘之事最重要的是你情我愿,苏苏还不知道君白哥哥意下如何呢......”   云丹忍俊不禁道:“徐兄若是对二妹没有意思,怎会时常邀二妹一同于京中游玩?又怎会三年如一日地于休沐之日亲自下厨让二妹大开口福呢?”   转眼间楚云苏也已经十六了,云丹一直都希望她能有个好姻缘,而思来想去,确实是没有比徐君白更合适的人选。   徐君白对楚云苏虽然一直以来都没有什么明确的表示,也好似总没个正经地与他们一同嬉戏打闹,但他对楚云苏的宠爱大家可都是看在眼里。   而且,楚云苏也很愿意同徐君白一起到处游玩,可见两人私底下相处得也很是不错。   再加上徐君白虽为锦衣卫指挥同知,情况却与喻珏不同。   锦衣卫是直属于皇上的私人机构,直接听命于皇上管理京城。而候府镇守在天高皇帝远的边疆,且更具独立性,是真正叱咤沙场的军队,无论是编制规模、实战经验和作战能力都比锦衣卫高上许多,于皇上而言是更具威胁性、更难掌控的存在。   因此,云丹身为长公主,最好是少跟喻珏有所牵扯为妙。而楚云苏跟徐君白相对而言则不需要有那么多的忌讳。   只是,不清楚喻珏在这三年里在西北又是个什么情况......   闻言,楚云苏当即陷入了沉思。   云丹见她果真开始考虑了,连忙补充道:“当然,二妹自己的想法才是最重要的,如果二妹对徐兄没有那样的意思,谁也不能勉强......”   “嗯嗯。”楚云苏笑着挽住了她的胳膊,甜甜地说,“多谢皇姐关心啦,苏苏会好好想一想的!”   “好!”云丹开心地说完,转而又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对了,之前看喻珏似乎是和徐君白有些什么仇怨,两人很不对付的样子,如果楚云苏真的跟徐君白好上了,自己作为楚云苏的皇姐,是不是也不好再跟喻珏有来往了?   但说实话,与刚穿越过来自己对喻珏的警惕相比,现在云丹已经几乎完全不怕他了。   利用不利用的又如何,至少目前为止,喻珏无论是出于什么心理,都从未做过伤害自己的事情,相反还帮了她好多回呢。   于是云丹有点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对啦,其实徐兄有没有跟二妹说起过他跟小侯爷的事情呀?三年前在如意客栈的时候,他好像很厌恶小侯爷的......”   “啊......”楚云苏闻言愣了一愣,接着竟是偏头四处看了看,确认身边无人后压低了声音道,“其实苏苏也不太清楚,只猜到大概和君白哥哥的亲友有关......但君白哥哥平日里几乎从来不与苏苏谈论这些。”   “这样......”云丹只好点了点头。   算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多次受到喻珏帮助导致的心理作用——不管能不能见到,只要他在洛阳,自己就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   一两个时辰过后,此次秋猎中众人歇脚的地方终于是完全安排好了。   只见山腰的一方较为平坦的偌大草地上,数以千计的帐篷星罗棋布。这些帐篷有大有小、有高有低,制式样款严格遵循着长幼尊卑有序的规格,分明种类繁多但又丝毫不显凌乱,而是显出一种规整的气派来。   除却帐篷里放好了的桌椅几榻之外,外面的草地边缘也零星分布着一些供人休憩所用的桌椅,上方摆着烧好了的水和杯盏,一边则插着在风中飞扬的旗帜。   至于马匹、弓箭等,则都是被统一放置在了这片草地的后方,背靠着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遮天蔽日的树林。   而在紫英山的山腰各处、乃至于一路而来的山脚下,更是有许多严阵以待的护卫,其中也就包括了部分被调遣来的禁军和锦衣卫。   一切准备就绪后,楚帝遂与皇后一同立于空地的最前方,皇室宗亲与百官大臣浩浩荡荡地在后方整整齐齐地列了一个巨大的方阵——   伴随一声响彻整个静谧山林的“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鸟雀纷纷展翅惊起,本次秋猎也以一场隆重的仪仗掀开了序幕。 第86章 、初秋日   这类仪仗看起来盛大无比, 其实也就只有一开始给云丹图了个新鲜。   主要是成千上万人共同朝拜楚帝与皇后、身边位列无数护卫的感觉令人太过震撼,但实际上这样的场面云丹在太和门的早朝上已经司空见惯了。   至于此次秋猎,无非也就是楚帝先做了一番冠冕堂皇的演说, 表达了自己对于骑射与狩猎技艺的重视, 希望众人往后也能一同齐心为国效力等等。   接下来,便是一些关于秋猎历来规则的简要讲解。   最后,则是轮到各方武将首领带着兵卒们出来轮流溜了个弯儿, 展示了一下皇家护卫风采的同时, 也表达了守卫众人的决心。   同时,楚帝也会根据情况对这些武将说一些体贴话, 表达一下劝慰、鼓励亦或是提醒之类的。   云丹在下面听得呵欠连连, 但碍于礼仪又不好太过明目张胆,只好瞅着机会偷偷地来。   云丹觉得没什么意思,便又在脑海中寻玛卡巴卡聊天:【玛卡巴卡,这秋猎前的仪仗,我怎么寻思跟我以前那个世界的校运会开幕式这么像呢?】   【哦?哪里像了?】玛卡巴卡不太了解, 发问道。   【都那么无聊......】云丹无奈道, 【而且还都得站着, 既不能交头接耳,还不能打伞, 只能这样晒太阳——这秋天是假的吧,怎么这么热啊!】   又一滴汗珠划过云丹的侧脸, 自她的下巴处往下滴落。   【一动不动地在下午的烈日底站着, 当然热了。】玛卡巴卡说,【诶, 轮到喻珏了——】   原本正垂眸发着呆的云丹立刻抬起脸来:【真的?哪里?】   玛卡巴卡:【......自己看!】   云丹眨了眨双眼, 往前瞧去。   只见喻珏身着一袭玄色狮纹官袍, 那道玄色的身影比三年前在太和门前自己看到的那个似乎在一瞬间奇妙地重合起来,但又不太一样——   现在的他和那个时候相比,虽然还是清瘦,但长高了不少,而且若说三年前的喻珏穿着这一身官袍显得威严,此时的他又多了一丝几年来征战沙场留下的肃杀之气。   此时他正独自一人单膝跪在楚帝的面前,肩背挺直,气场凛然。   高远的蓝天白云下,秋日晴朗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他的脚下是连绵薄草,身后是成千上万默然的百官群臣权贵,周围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层峦叠嶂,鸟雀莺啼声不绝于耳。   然而,在这样朗朗乾坤下的世俗画卷中,喻珏的背影却仍然显得遗世而独立。   如果说之前在大理寺的后厅中久别重逢时,喻珏只是流露出了一瞬间的凌厉,那此时他身上那种和以往完全不同的气质则是形成了一种更加强大的气场。   而跟一列浩浩荡荡的禁军与锦衣卫不同的是,由于曲安候和候府驻守的军队都远在西北,上场的只有喻珏一个人,这种对比又给他增添了几分茕茕独立的傲然。   后知后觉的,云丹突然觉得一别三年,喻珏变得有点陌生。   三年......西北的那段日子,到底给他带来了多少改变?   而接下来楚帝说的话,更是让云丹感到无比震惊。   “朕前些日子接到密报,称曲安侯有投敌叛国之嫌——”   听了第一句话,云丹的双眼就情不自禁地微微睁大,一颗心剧烈跳动!   周围成千上万人的无声静谧中,也在瞬间泛起了一阵无形的涟漪!   然而,楚帝的面色却没有什么改变,只是语调平稳地继续说道:“此事已由通政司直接交由大理寺秘密处理......”   听到这里,云丹当即用询问的眼光和一旁的楚天策对视一眼。   楚天策这三年一直在通政司进修任职,所拜的太师也是通政司的最高长官——通政使大人。   楚天策在瞬间便意会了她的意思,以几乎微不可察的幅度朝她摇了摇头。   意思是他并不知情。   楚帝的声音字正腔圆、铿锵有力:“经由大理寺调查,可以确认的是曲安侯并无叛变......”   云丹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悄悄扭过头去,看向了在她后方不远处的姜雨灵。   姜雨灵察觉到她的目光,却只是微一挑眉。   三年来朝夕相处和无数次共同裁决案件的经历让云丹立刻明白了他的眼神。   ......姜雨灵明明知道这件事情,但偏偏不告诉她!   姜雨灵又瞒着她!   然后,楚帝的语气又骤然变得沉肃起来:“然而,曲安侯私自利用商路运输军饷、乃至管理不利与商贾产生纠纷,直接导致西北军饷出现差错,险些酿成我国在与西北蛮夷一战中失利已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私自运输军饷,乃是重罪!   “朕念其过往功绩之劳,不纠其至牢狱之罪——然而,喻小侯爷于三年前临危受命赶往西北力挽狂澜,最终大败蛮夷,保住了边境城池,数万百姓也幸免于失去性命或是沦为奴隶。”   楚帝的声音不大,然而在这静谧的、树林环绕的一方草地中却是显得威严赫赫!   楚帝顿了顿,声音放轻柔了些,同时垂眸看向单膝跪地在前的喻珏,一身金龙华服熠熠生辉,冕旒上的五彩玉珠微微晃动。   “从今往后,西北的事务,还得劳烦喻小侯爷多多替朕留心——曲安侯一把年纪,千万不要让他出了什么岔子,可别辜负了朕对你的信任。”   “是。”   喻珏身着玄色狮纹官袍的背影一动不动,只有冷静的声音响起。   随着这一个仿佛很是轻微的字,在场所有权贵官臣都在瞬间明白了一件事——   虽然楚帝没有明说,但从此,喻小侯爷将成为曲安侯府中真正意义上的一把手,大权独揽!   他虽身在京城,西北大小事务却都得经过他的过目和同意!驻守于西北的曲安侯也得听他的!   而且他处于天子脚下的洛阳,这里的百态斗争也都瞒不过他!   云丹轻咬了咬嘴唇,手指不由自主地攥了攥裙袍的下摆。   她隐约记得在原书中,曲安侯被抓到私自运输军饷和被告叛变之后,虽然喻珏从此也算是除去了曲安侯的权势,在曲安侯府中说一不二——但他同时也因为这件事情受到了牵连。   但现在,喻珏非但没有受到一丝一毫的牵连,反而还借此立了大功......   更何况,以三年前她偷听到的、喻珏和季凝霜的对话来看,曲安侯私自运输军饷这件事情,极有可能是喻珏栽赃他的!   再回想了下喻珏在久别重逢后那宛若跟原来没有半分不同、以及他对待自己那挑不出半点差错的态度——   在这秋日艳阳之下,云丹竟是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   是,现在喻珏对她那么好,但万一、万一以后她在什么事情上也成了他的绊脚石呢?   喻珏是不是可以没有半分犹豫地除去自己?   与此同时,潜伏在原主楚云丹记忆中那个镇国将军用一把长剑送她下黄泉的片段又久违地开始她的心中蠢蠢欲动!   长剑和白衣染上了不知是原主楚云丹还是她自己的血迹,鲜艳刺目。   云丹晃了晃脑袋稳住心神,没有再任由自己沦陷入这股宛若濒死的恐惧之中。   她努力地让自己回到现实中来,去想自己穿越过来后所经历的真实。   那把长剑,那把长剑——   对,那把长剑——   三年前,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后与喻珏初见的那日,他也是背负着一把那样的长剑。   那把通体雪亮的长剑在春日阳光下是那么澄澈透明,剑穗轻飘,雪白的衣袍一尘不染,玉兰花香悄悄弥漫,少年恭敬地朝她行礼。   与此同时,因为秋露白的醉意而模糊了的印象也略略清晰起来。   还有三年后在燕瑾轩的秋夜,一把在暖融烛光下泠泠然而从未出鞘的长剑,一身白衣随着凉风翻飞,少年轻盈地落下后将她抱起,双玉佩发出清脆的叮当声,玉兰花香沁人心脾。   还有、还有——   惊天雷鸣之中,闪电下无比明亮的一双眼眸、被刻意放轻的呼吸、白衣上青色的茶水痕迹、面上泛起的绯红。   绿茶饼的甜香之中,似乎含着潋滟水光的一双桃花眼、左眼下的一颗小小的泪痣。   云丹愣愣地想着,在摆脱了那附骨般濒死记忆的同时,心中逐渐又涌上了更多说不明道不清的情绪。   还有、还有......   *   “皇姐,皇姐。”   暮色四合,云丹魂不守舍地和几个皇子公主在草地上的桌案旁一起用着简单的晚膳之时,旁边一身鹅黄色襦裙的楚云苏在第三回 亲眼见她将筷子上的丸子戳到自己脸颊上后,终于忍不住出声提醒。   “嗯......嗯?怎么啦?”云丹舔了舔嘴角,将丸子放进嘴里。   楚天宁有点担忧地看着她:“皇妹,你怎么啦?怎么好像心事重重的?”   “啊?有吗?”云丹一愣,这么明显吗?   其实也还好啦,只是感觉自己的心情不知为何变得有点怪怪的......   云丹找了个借口道:“只是有点担心明日的秋猎......前段时间我总是待在大理寺,都没怎么认真学骑射......”   “没事的啦!”楚云苏安慰道,“不用有压力,就算表现不好,父皇大概也不会过多责怪的。”   云丹点了点头,接着突然又想起了她那关于挑拨离间的任务。   她看了看对面也正一起用着晚膳、同时也是现在几兄弟姐妹中骑射功夫最好的楚天澜,问道:“三弟,明日秋猎时,我想跟在你身边观摩学习一下,好不好?” 第87章 、连枝灯   “当然可以。”楚天澜笑道, “天澜也想向皇姐多学习学习。”   “向我学习什么呀......”云丹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三弟的骑射技艺可比我精湛多了呢......”   接着,云丹在余光里瞥到坐在一旁只是闷头用着晚膳、一声不吭的楚云清, 心里琢磨着她大约是因着怕被淑常在责备, 所以现在都不怎么敢与他们谈话了。   方才仪仗结束后、晚宴开始前,她不仅没有与他们亲近,也没有参与到五皇子和六皇子的嬉戏玩闹中。   云丹想了想, 继而将桌案上那发着柔光的连枝灯往自己这边推了推, 又给楚云清夹了一点菜,小声道:“三妹, 淑常在娘娘离得不近, 天又黑了,她看不清这里的,你不用害怕。”   楚云清闻言,却只是尴尬地看了周围几个皇子公主一眼,摇了摇头, 没有说话。   淑常在毕竟是她的母妃, 众人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楚天澜也只是温声道:“三妹, 明日秋猎就要正式开始了,你今夜好好休息。”   楚云苏则是一脸有点期待地说道:“嘿嘿三妹, 晚上睡不着可以偷偷找苏苏玩哦!”   “还有我!若是你们晚上要做些啥,别忘了把我也带上!”楚天宁连忙附和。   楚天策瞥了他们一眼:“三更半夜的, 男女授受不亲。”   楚云清有点忍俊不禁地朝他们点了点头。   “晚上别到处乱跑。”楚天策又警告了一句, “尤其是不要离开营地,山林之中很危险, 不仅有野兽, 还容易迷路。别到时候尸骨寒了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云丹:“......”   楚云苏只好叹了口气, 语气中有些遗憾,嘟了嘟嘴道:“知道了啦......”   接着,云丹突然又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有件事情我有点在意——方才仪仗时父皇提到的关于曲安侯的事情,你们知道么?”   楚天宁和楚云苏对视一眼,继而他开口道:“不清楚诶——父皇不是说那个弹劾曲安侯投敌叛国的密报是由通政司直接交由大理寺秘密处理的么?总之不是经刑部汇报到大理寺的。”   “这个嘛......”楚云苏皱了皱眉头,“苏苏在御史台也没听过有这个要监察的案子呢......不应该呀,现在御史台所有案子,就算苏苏不经手处理,总不至于毫不知情的......难道是许大人故意瞒下来了?”   接着,她又稍稍睁大了双眼,有点吃惊地看向云丹:“皇姐,这件事主要是大理寺负责的,你不会也不知晓吧?”   云丹叹了口气:“确实,我根本不知情——不过,估计这事是少卿大人故意瞒着我的,我刚才看了他一眼,估计他心里跟明镜儿似的。”   楚天策也淡淡道:“别说刑部和御史台了,天策在通政司也是两眼一抹黑。”   众人纷纷说完这番话后,均是有些心有灵犀地一同看向了楚天澜。   显然是都想到了三年前的失火之后,楚天澜不让他们掺和的事情。   楚天澜被他们看得有点不好意思地咳嗽两声,继而承认道:“皇兄,皇姐,二姐,二皇兄......是天澜考虑不周了。”   迎着几个人的目光,楚天澜交代道:“三年前天澜跟皇兄皇姐们的太师商量过,说是你们都还刚开始入职,若有涉及到比较敏感的事情时,尽量不让你们参与——但现在也有这许久了,天澜回头会跟他们知会一声,以后不再瞒着各位。”   云丹问出心中已有许久的疑惑:“三弟,他们怎么都听你的......”   “皇兄皇姐们若真参与到了敏感事件中,不论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得罪了人还是被人得罪,作为太师的他们也会有数不尽的麻烦,大家都是怕麻烦的。”楚天澜笑道,“而且天澜在翰林院,温小姐又是前翰林掌院学士温国公之女,许多大臣都自翰林出身,一些事情办起来也就容易不少。”   云丹当即佩服道:“哇——”   不愧是在原书中能当太子的男主角!   不过,怎么觉得他像是把自己的方法都说出来了,但又像是什么都没说呢......   “三弟想得真周到。”楚云苏也露出崇拜的表情,“以后苏苏就仰仗三弟了噢!”   云丹在脑海中对玛卡巴卡道:【唉,楚天澜多么完美的一个人,让我挑拨离间我都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坏话才好......】   【不不不,宝贝,你应该庆幸自己能够自由发挥,这样保不准你还能随便扯些不痛不痒的,到时候被楚天澜听到了也没那么......嗯......】玛卡巴卡回道。   【我真觉得挺变态的。】一说起这个,云丹就又忿忿不平起来,【挑拨离间什么的也就算了吧,可可可、可是为什么非得要在背地里说别人坏话的时候被正主发现啊?!】   没错,以前她做过的恶毒女配主线任务都是要求她完成事情就算了,但这回,她竟然还得在线表演被当场抓包!   云丹想骂人!   玛卡巴卡支支吾吾地安慰道:【呃......大概是剧情需要......可能是因为这样比较刺激吧......】   云丹伤心欲绝道:【......你不用再说了。】   *   一夜无梦。   紫英山毕竟是真正的山林,夜晚难免有点潮气,且静谧中,各种虫声蛙鸣也显得尤为明显,不时还能听到犬吠和兽鸣。   更别提帐篷只是不厚不薄的一层帘布,比起皇宫中来,舒适度何止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尽管明白周围有严阵以待的守卫,但也让人分外地没有安全感,似乎那影影绰绰的黯淡密林中能随时跑出一头狮子或是熊来。   但让云丹感到有些许意外的是,她在这里的第一夜虽也不太适应,但却没有辗转反侧,而是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也许这是大自然所给予人的安宁也说不准?   次日一觉醒来,秋猎也就正式开始了。   马匹、马鞍、马鞭、弓箭、箭囊等骑射所需用具被统一安置在了这片大草地的后方,背靠着遮天蔽日的树林。   而他们也将于大清早用过早膳后,在此处整装待发。   天朗气清,秋日的朝阳给树林和草地上的落叶都染上了金灿灿的光泽,一切都显得那么生机勃勃。又因着才是辰时的缘故,风也是凉凉的,令人感觉十分舒适惬意。   云丹此刻正坐在马上,侧头看了一眼整齐位列在自己周边的人群大方阵,接着有些紧张地拢了拢袍襟,双手攥紧了缰绳。   正式的秋猎为期三日,所有身体健康、正值青少壮年的皇亲国戚和百官大臣都要参加,而对于另外的权贵,采取的则是自愿原则。   在此期间,参加者需要进入树林之中,进行狩猎。   狩猎过程中,形式不定,既可独自筹谋,也可结伴同行。   只要不伤人,狩猎的任何手段都被允许,包括使用弓箭射击、提剑使刀、布置陷阱、携带暗器和毒药等等。   其实这样的规则数年来也曾被无数人上书以及诟病,说是其中的隐患和风险太大。   但显然楚帝对此也是有自己的一番考量的。   之前被质疑的时候,楚帝就曾表示过,秋猎的形式不会更改。原因在于他想培养众人尤其是皇子公主以及武将们在野外的适应能力和生存能力、还有面对未知危险时的随机应变能力。   秋猎,是一场真正的考验,而非儿戏!   但同时,为了保障安全,树林中早已被人用显眼的鲜艳旗帜划分出了一片方圆几千亩的活动范围,边缘都有禁军驻守!   而在这方圆几千亩内,每隔一段距离,就搭建有临时的补给点,其中不仅有护卫和太医随时候命,食物、衣物、药物等等也是一应俱全,以防有人被野兽咬伤、或是不慎跌倒。   而同样参与了本次秋猎的锦衣卫,更是奉圣上之命,会各自巡守在一方区域,以保证一旦有任何紧急情况发生,都能有人迅速赶到并进行支援!   云丹刚将本次秋猎所设置的各个补给点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就听玛卡巴卡提醒道:【宝贝,再检查一下东西有没有带齐。】   【好。】云丹应了一声,接着翻了翻自己随身携带着的包裹,一样样数着,【嗯......水、一堆锅巴腊肉之类的干粮、火折子、替换衣物、鸣炮响箭、舆图......好像差不多了?】   【干粮你带了几天的?】玛卡巴卡问道,【怎么这么多啊,不如放点回去吧,咱们轻装上阵,反正随时能回来的,还可以去补给站再领。】   云丹理所当然道:【肯定是带满三天啊,不然到时候狩猎还得想着补干粮的事,多麻烦啊!反正就放在马鞍上嘛,重点慢点没关系啦,我又不是去赛马的。】   【行行行。】玛卡巴卡说,【你自己想好就没问题。】   云丹正等待着旁边的楚帝一声令下、开始秋猎之时,突然就听得一个苍老平缓的声音于一片紧张的静谧中响起。   云丹的心里顿时“腾”地一跳!   “让天澜过来一下,哀家有话想跟他谈。” 第88章 、金凤冠   云丹顿时循声望去, 果然见发话之人正是太后。   太后在方阵人群的后方,此时正从草地安置着帐篷的中央处、往边缘靠近树林的这边缓缓走来。   太后虽年逾花甲,但整个人看起来却还是很有精气神, 布满褶皱的脸上还依稀能看出她年轻时的貌美, 峨眉入鬓,双眼炯炯有神,一头苍苍的白发则被打理得十分妥帖, 在脑后梳成了一个牡丹髻, 头戴缀满了红宝石的金凤冠。   闻言,众人均是回头朝太后望去, 场上一片静穆。   很明显, 不少人都对太后为何在此时寻三皇子感到些许好奇和疑惑,但与云丹一样,均是选择了保持沉默,不发一言。   太后近些年来如同水涨船高般的权势,大家可都是看在眼里。   造成太后如今这般地位的除了她本身手段狠辣、野心勃勃之外, 还有就是她那重权在握的母家, 以及楚帝对她的纵容。   楚帝为人重情义, 太后又是对他有生养之恩的母亲,只要做得不算太出格, 楚帝大都对她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更何况太后也总是有法子能至少在明面上将自己摘得干净,这样一来, 就算大家暗地里对她的那些事心知肚明, 也耐她不何。   也正因如此,一听楚天澜被太后这尊大佛亲自点名, 云丹就感到一阵下意识的不安。   自从她穿越过来的这三年——具体点说, 自从点翠街的洪水一事开始——大大小小的事情中总是仿佛有太后的影子, 但若要说太后正面与她身边的人有些什么不太对劲的交道,这还是第一回 ......   太后这是不是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太后见众人均是朝她那边看过去,笑了笑缓缓道:“哀家这是突然想起了些事情,想私底下找天澜聊一聊,你们继续秋猎,不必在意。”   既然太后都这么说了,楚帝也就看了看严阵以待的众人,发话道:“秋猎正式开始——”   随着他一声令下,所有人均是挥鞭策马,伴随着数千马蹄的“踏踏”声,众人便如一股涌流般从草地的边缘朝着面向的树林鱼贯而入。   还好云丹反应得快,进入树林后,趁前面的人还没完全散开之时,就先一步眼疾手快地在人群中找到了那一抹烟青色的身影——   仪仗之时众人皆需身穿制式官袍,正式的秋猎则没有这么严格的要求。只有护卫、太医、锦衣卫和禁军要遵守这个规定。   “公主?”   温逐月回过头来,眼神中带着些茫然地看向云丹。   云丹不禁走神想了想,温逐月这三年来真是出落得越来越美了。   一袭烟青色的衣裳勾勒出窈窕的身姿,头上半挽着一个堕马髻,一半的青丝倾泻下来,眉眼如画,聘聘婷婷,如明珠一般温润动人。   见状,云丹立时假装出一副原本正想策马深入树林、但又临时遇上了什么事、而且刚好路过温逐月于是顺便喊住了她的模样。   “逐月,本公主突然觉得有点头昏......”   云丹装模作样地扶了扶额。   没办法,她要走的那个恶毒女配剧情要求必须是自己要在温逐月面前讲楚天澜坏话,而且还要被楚天澜当场发现。   可楚天澜现在被太后叫住了,她要是就这样跟着温逐月往树林而去,肯定一会儿俩人就跑得没影了,怎么可能再被楚天澜察觉到她用心良苦的一场挑拨离间的戏呢?   在外面看还没有那么明显的感觉,一进入这里,云丹直观地感受到了树林当真是如同另外一个世界一般。   一眼看过去,视线之所及均是高大的树木,耀眼的秋日也只能透过苍翠树叶的缝隙投下细碎斑驳的阳光,地上四处都生着杂花和杂草。   而回头望去,还能通过树木的间隙看到来时的那一大片空旷的草地,以及楚天澜的身影。   而温逐月果然“上当”,当即被云丹的模样吓了一跳,一翻身下了马就要来扶她:“公主,您还好么?”   她的眼神中透露出毫不掩饰的焦急和关切:“公主,要不回去跟皇上说一声吧?就说您身子不适,先不参与秋猎......”   “不必不必,应该没什么大碍。”云丹呼出一口气,“大约是有些不习惯这紫英山的风水,有些不适,过一会儿自然就好了。”   接着,云丹用祈求的眼神看向温逐月:“只是本公主想先歇息一下再开始秋猎,逐月能陪陪我么?”   不出所料,温逐月立刻点头,连连答应道:“那是自然的,公主这个样子,逐月也不放心让您自己去秋猎呀!”   “逐月你真好!”云丹瞬间便忘记了自己还在“头昏”,一个翻身就动作利索而流畅地下了马,情不自禁地咧嘴笑了。   温逐月见状也抿嘴笑了。   两人在附近找了棵枝干笔直的大树,将两匹马的缰绳在上面捆好之后,云丹还想着,温逐月真的好配合自己,她确实是降落凡间的小天使无疑吧!   想着想着,云丹不由得更喜欢温逐月了,真是怎么看她怎么顺眼,又说道:“逐月逐月,你有打算和其他人结伴么?不如同本公主一块儿走一段?”   秋猎因为是一年一度的锻炼自己的大好时机,因此很多人都不会提前找好伙伴,而是会在三日内见机行事,随缘组队,随组随散,极具灵活性。   “没有——当然好呀!”温逐月应允道,“有公主在,逐月不仅安心,还能沾沾光呢。”   “逐月这是哪里的话。”看着温逐月这纯善的模样,云丹也有点不好意思起来,“逐月的骑射功夫比本公主好多啦——逐月不仅留下来陪本公主,还愿意与我一同前行,我才要感谢逐月才是!”   温逐月闻言,一张脸上泛起了有些羞涩的绯红:“应该是逐月感谢公主,公主一直以来都对逐月这么好......若非公主和三皇子殿下,逐月又怎么会有今日......”   云丹闻言也变得有些扭扭捏捏,还好吧,她这几年也只是偶尔帮温逐月点忙而已,有这么夸张吗?   于是她连忙转移话题道:“对了,逐月待会有想过先往哪边去么?你带了舆图吧?”   “嗯嗯。”温逐月点了点头,“逐月原本是打算先往东北方向走上一百五十里,据说那片位置时常有野猪出没。”   “喔......”云丹将包裹从马背上卸了下来,再从中抽出一份在绢帛上绘制而成的舆图打开,“让我看看......”   两人于是便在树下坐了下来,肩并肩开始对着舆图研究和计划今日的行程,定下狩猎位置和落脚点之类的事项。   *   “逐月你看呀,这边容易猎到野鸡,是不是先去这一块比较好呢?狩猎野鸡相对来说简单些,咱们可以先热热身......”   云丹用手指点在舆图上靠南的另一个位置,提出建议道。   温逐月想了想,解释道:“喔,公主,逐月是这样想的——您看,东北方向一百五十里附近有河流湖泊,地形相对平坦,而且矮小的灌木也比较多。这样猎完野猪之后,我们可以在那里搭建未来三日的栖息处,栖息处的旁边还能有水源,是个修整的好地方......”   “原来是这样呀!”云丹恍然道,“那确实是本公主考虑不周了。”   温逐月道:“不不不,这些也只是逐月个人的拙见......”   “逐月说得没错。”云丹坚持地说,“对了,那边周围也有一个补给点——”   悉悉索索。   踢踏踢踏。   就在这时,伴随着一阵从草地边缘那个方向传来的轻微声响——   云丹猜测大约是楚天澜终于被太后“放走”,要进入树林中开始秋猎了。   于是她原本正在分析路线的言语话锋一转,立刻放大了声音说道:“逐月,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哦,三弟以前直到三岁都还有在遗溺呢!”   温逐月:“???”   云丹边控制着自己那因尴尬而想要扣地的脚趾,边仰起脸来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努力做出一个冷笑的表情。   做完关键表情后,云丹在心中深吸一口气,说出了本次任务的关键台词:“所以逐月,本公主警告你,最好离三弟远点!”   看着温逐月那如遭雷击的表情,云丹只得在心中落泪。   真的好尴尬啊救命!!!   不不不,乐观点想,还好还好,这回的任务并没有规定她用什么事情来挑拨离间,只要是属于“说坏话”的范畴就行了。   嗯,那么......说儿时的糗事应该也行吧?   呃,虽然三岁尿床这种事情,好像还挺正常的......   演完关键戏之后,云丹听着那似乎离她们越来越近的声响,连忙想要趁楚天澜没有来到并当场产生更加巨大的尴尬之前及时补救一下。   没想到,她的脑海中才刚冒出这样的想法,那草木被来人拨开以及马蹄踢踏的声响就突然停住了。 第89章 、红樱桃   云丹:“......”   敢情是楚天澜已经听到了她那一番诡异的话, 想给她留点面子,所以不好立刻出现吧?   啊,真是个善良的孩子。   但该补救的话还是要说的。   她刚才已经说过楚天澜的糗事了, 那为了表示出自己并不是真的鄙夷他, 而只是在开玩笑,该怎么办呢?   只好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了。   云丹边想着,边尴尬地大声道:“哎呀不对, 本公主想起来小孩儿有这种现象也是很正常的, 别说三岁了,我一直到四岁都有过遗溺呢!”   温逐月:“......”   完了, 这么一长串令人窒息的话下来, 温逐月一定觉得自己有毛病。   云丹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温逐月,弱弱地继续说道:“嗯,还望逐月大人有大量,不要嫌弃本公主和三弟、继续与我们做朋友才是......”   温逐月凝噎半晌,接着似是有些艰难地开口道:“......逐月怎么会嫌弃公主和三皇子殿下呢?你们可都是逐月命中的贵人呀......”   “真的么, 温小姐?”   就在这时, 伴随着一阵枝叶被拨开的悉索和马蹄踢踏声, 一个骑在高大马匹上、手握缰绳的身影就影影绰绰地从草木的另一边出现了。   正是姗姗来迟的楚天澜。   “三皇子殿下!”   温逐月见到楚天澜,首先面露惊喜之色, 当即站起身来,从树下的阴影中走出, 开口唤了一声。   接着, 她看起来有些羞涩地说道:“自然是真的......”   云丹也走上前去,因着知道方才她们说的话肯定都被楚天澜听见了, 虽然自己后边又补救了一下, 但还是有点尴尬地挠了挠头:“三弟。”   她想通过开启新话题来转移三人的注意力, 让他们快速忘记方才的尴尬事件,再加上自己本身对此也很好奇,立刻问道:“对了,方才皇祖母寻三弟是有什么事要谈么?”   以云丹对太后的了解和直觉来看,太后大概是又想搞些什么是非了。   然而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楚天澜面露有些困惑的神色,轻轻摇了摇头:“天澜也不明白......皇祖母只是跟天澜说了几句家常话。”   云丹闻言,心下也觉得十分奇怪,而看楚天澜丝毫没有要避讳温逐月的模样,便也不再担心,而是直接当着温逐月的面说道:“家常话?那皇祖母实则完全没有必要在秋猎前临时将三弟叫过去的......何况这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没事,不用太过担心,历来秋猎都是很安全的。”温逐月见姐弟俩之间那有些忧心忡忡的气氛,安慰道,“不过三皇子殿下最好还是要格外小心些,恐生意外。”   云丹点了点头:“是啊,那不如三弟跟我还有逐月先一起行动吧?”   “好。”楚天澜一口答应下来,随即看了看她们拴在树上的两匹马,有点惊讶地问,“皇姐和温小姐是为了这事才在此等候天澜么?”   “啊,不是啦......”云丹都快忘记自己当时为了留住温逐月所找的借口了,“是我方才有点头昏,所以让逐月陪着歇息了一会儿,现在已经没事了。”   楚天澜笑了笑:“原来是这样,皇姐没事了就好。”   云丹便将两匹马的缰绳从树上解了下来,抬脸看了看树木缝隙中的天色:“秋猎已经开始一段时间了,我们也准备出发吧?”   温逐月则是问道:“三皇子殿下,您有没有打算要去的地方呢?”   “皇姐和温小姐有什么想法?”楚天澜反问道,似乎是猜到她们心中早有计划一般。   温逐月便将她们先前说过的又跟楚天澜复述了一遍。   楚天澜听了之后同意地点点头:“好,那就按温小姐说的办,先往东北方向走。”   此时正是上午,太阳还在东边的方向。   云丹抬头看了看枝叶缝隙中明亮夺目的秋日,想了想后指着右前方道:“东北在这边。”   边指着,云丹边想着,这还不错,他们从草地边缘进入树林的位置正好位于他们的南方。   如果从这里为始发点的话,后边的路程也就刚好能用“上北下南左西右东”的方法来简单进行判断。   说完,云丹和温逐月便均是蹬着马镫上了马背,调试了一下缰绳之后将其紧紧握在手中。   “那我们出发?”   楚天澜策马缓缓来到她们的面前,扯了扯缰绳笑道。   *   三人一路策马向前,在行程中,就能够明显地感受到周围的事物在发生着变化。   他们刚从草地边缘进入树林时,树木都是比较高大的。而随着对密林的深入,四周的树木便更加遮天蔽日,空气中也充满了植物的潮湿气息,藤蔓与蘑菇丛生,地势高低起伏,地上时不时还会出现石块与坑洞,给行进带来了不少困难。   有时到了难走的路段,他们还得从马上下来,徒步往前。   不过好在,一路上他们都没有遇上什么大型的野兽。   与此同时,不知是因着他们三人晚了些出发、还是些什么别的缘故,一路上竟是一个人都没有见到。   不过倒也正常。虽然此次参与秋猎的人数众多,但这片树林的地域也十分辽阔。   而往东北方向继续走上一段,树木则是渐渐变得矮小,与此同时,地形也慢慢平坦起来。   大约两个时辰后,云丹的视线中隐隐出现了一片在阳光下闪着光的湖泊。   “三弟,逐月,我们好像到了。”   云丹扯了扯缰绳让马匹停下,喘了口气后从包裹中拿出舆图来,仔细比对了一下。   他们在舆图上选定的这里是个好位置,不远处有一个湖泊,湖泊旁边是一条蜿蜒的河流,地势平坦,周围还有一些能藏身的灌木、能摘果子的果树等等。   无论是周围的标志性景物,还是他们一路上对时间和脚程的预估来看,现在这里应该就是他们的目的地了。   “好多果子啊,难怪这里多野猪......”云丹不禁感叹了一声。   “是呀!”   温逐月翻身下了马,牵着缰绳四处转了转,不时踮起脚尖亦或是俯下身子来把枝叶中的果子用手指捏起来细细查看,或是再将其放到鼻尖下嗅。   这里的果子大都是红彤彤的,云丹有点分不清,但这显然没有难倒温逐月。   只见她指着一个个挂在枝条上、呈倒爱心形状的半透明红浆果说道:“公主,三皇子殿下,这是驴驮布袋,很清甜的。”   接着,她又转到了另一棵树旁,向上跳了跳,将一叉枝丫往下拽了拽,好让他们能将上面那些几个几个团在一起的红色滚圆小果子看得更清楚。   这回,还没等温逐月出声,楚天澜就笑着开口道:“这是野樱桃,对么?”   “对!”温逐月也笑了。   她的脸上俱是欣喜的表情,边走边如数家珍般介绍:“哇,还有酸枣、山核桃、野山楂、五蔽子......”   楚天澜则是在后边的马上温柔地看着她,笑着补充:“野榛子、棠梨、剪子果、蛇莓......”   云丹被他们那丰富的学识震惊到了,在脑海中伤心道:【玛卡巴卡,他们怎么知道这么多啊?显得我好笨......本来就是电灯泡,现在更格格不入了,呜呜。】   【这样不是更好吗?跟着楚天澜和温逐月,宝贝你都不用动脑子了呢!真是可喜可贺!】玛卡巴卡却很高兴。   【有道理啊!】云丹一想,确实如此,【但如果我什么忙都帮不上的话,好像有点不好意思诶......】   玛卡巴卡提议道:【你真的一种果子都认不出来吗?尝试着猜猜看嘛!】   【嗯......】   云丹遂也翻身下了马,视线转悠了一圈之后,最终在一大串红紫色的果子上停住了,有点惊喜地不确定道:“这......这是葡萄吧?”   “是的,公主!”温逐月立刻雀跃地应道,“公主真厉害,一眼就认出来了呢!”   楚天澜则只是笑着,没有说话。   玛卡巴卡谴责道:【太丢脸了宝贝!只认得个葡萄还要温逐月夸你!】   【......我没有让她夸我啊!】云丹无辜道,【玛卡巴卡,你是不是也应该反思一下你自己?你一个系统,不应该有海量知识储备才对吗?】   玛卡巴卡:【喔,也许这就是俗话说的“物似主人形”吧。】   云丹:【......】   三人牵着马,一边辨认着周边的草木和果子,一边往前,朝湖泊的方向走去。   而随着他们的靠近,隐隐约约地听到了些人声。   云丹对此并不感到意外。   他们能想到这地方是个很好的栖息地,其他人也一样,所以在这里碰面并不奇怪。   而且此次秋猎本质上也不具有绝对的竞争性,无论水、果实还是动物都不是什么稀缺资源,人们也不会彼此攻击,没必要彼此防备着。   但云丹却感到旁边的楚天澜整个人一下子绷紧了,一股紧张的气氛在他们三人之间弥漫开来。   云丹一愣。   对哦,方才还说着太后的表现不太对劲,要保持警惕之心才对......   楚天澜与旁边的温逐月对视一眼,继而回过头来对云丹示意让她留在原地,不要轻举妄动。   接着,楚天澜和温逐月就又是四目相对,均是眼神认真地点了点头,继而一同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去。   作者有话说:   在现代,我们不能狩猎、贩卖、饲养或食用野生动植物噢~ 第90章 、蓝刀鱼   “抓到啦!”   “宋大人可真厉害!”   楚天澜和温逐月还没走到开阔的湖泊边, 便听几道兴高采烈的声音传了过来。   云丹听到这两句话,双眼微微睁大。   听这声音,岂不就是大理寺卿和户部的宋尚书吗?   户部的宋尚书同时也是楚天纯于三年前选定的太师。   闻言, 楚天澜和温逐月又是对视一眼, 继而两人心有灵犀地共同加快了步伐,拨开枝叶、绕开前面的树木和灌木,疾步往前走去。   “三皇子殿下!温小姐!”   云丹听到大理寺卿和宋尚书又是精神饱满地朝他们这边喊了一句, 显然是看到了来人。   “奚大人, 宋大人。”   楚天澜和温逐月也带着笑意开口与他们问好。   楚天澜则是微微偏过头朝云丹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示意她可以出来了。   云丹本就快要按捺不住好奇心了, 见状立刻就跑了过去, 也是惊喜地大喊一声:“奚大人!宋大人!”   跑出被树木和灌木簇拥着的地方之后,展露在她面前的是一大片开阔平坦的土地,靠左边的位置有一片不大不小的湖泊,湖泊的右边则连通着一条蜿蜒的河流。   这里没有参天的树木遮挡,蓝天白云下的阳光直接洒在四处, 一切都显得生机勃勃、明媚透亮。   “哎哟, 老臣的公主殿下哪!”   大理寺卿身着二品绣锦鸡纹紫袍官服, 露出一头在风中被吹得凌乱无比的苍苍白发,一顶乌纱帽则被随意地挂在了周边一棵矮树的枝丫上。   一见到云丹, 原本正坐在草地上、摆弄着一些树木枝条的大理寺卿立刻跳了起来,拍了拍袍裾沾上的杂草就疾走到了河边, 从宋尚书的手里抢过一根细长的木条, 朝这边挥舞起来:“公主殿下,过来一起吃鱼啊!”   宋尚书身穿三品绣孔雀纹绯袍官服, 也没有戴乌纱帽, 一头青丝用钗子高高挽成发髻, 见状则是一愣,朝大理寺卿怒斥一声:“奚大人!在下的鱼叉——”   她刚想扑过去将那用木条制成的鱼叉抢回来,就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又顿住了,当即转过身来朝着来人行礼道:“长公主殿下、三皇子殿下、温小姐。”   接着,宋尚书呵呵笑着挠了挠头:“哎呀,失礼了失礼了,这不是奚大人拿走了鱼叉,在下的鱼——”   话还没说完,那鱼叉头上的一条银白色的细长小鱼就剧烈挣扎了一下,继而竟是直接摔了下去,在地上弹跳!   大理寺卿连忙将鱼叉往旁边一扔,蹲下身来就要用双手去抓那条小鱼。   “这是蓝刀鱼吧?”   这时,楚天澜笑着走上前去略微俯下身,云丹都还未看清他是如何动作的,他就已经利落地将那条小鱼抓在了手里,摁住它扑腾着的鱼尾将其递给了宋尚书。   宋尚书则是刚刚才将被大理寺卿随手扔到河里去的鱼叉捞了上来,连忙恭敬地用双手接过了那蓝刀鱼,受宠若惊道:“是的,三皇子殿下,是蓝刀鱼,多谢多谢——”   她那阵势,旁人看了恐怕以为她是领了皇子的什么黄金白银、绫罗绸缎的重赏,而不仅仅是一条从河里捕到的小鱼。   接着,她笑呵呵地热情道:“对啦,方才在下劳驾四皇子殿下拾些灌木枝条去了,估计他也该回来了,不介意的话,就一起留下来吃鱼吧?”   楚天澜当即笑了笑,礼貌应道:“宋大人既如此相邀,盛情难却。”   “其实我们本来就想着要在此处停留一段时间,将其作为栖息点呢。”温逐月也笑着说道。   “真的?那可真是太好啦!”宋尚书顿了顿,又看着云丹补充一句:“对了,少卿大人也和四皇子殿下在一块儿,听说公主和少卿大人感情甚好,公主见到他一定也会很高兴吧!”   云丹想了想之前秦飞的事情,又想了想昨日在秋猎前的仪仗上姜雨灵那“我就是知道,而且我偏不告诉你,你能把我怎么样”的眼神:“......”   ......一点都不高兴!   但她为了不扫宋尚书的兴,还是连连点头道:“高兴高兴,一想到少卿大人,本公主就高兴得不得了呢!”   大理寺卿闻言,也不疑有他,而是将沾上了水的手往官服下摆上蹭了蹭,一脸欣慰:“老臣早就叮嘱少卿要与玉玫公主好好相处,看来这小子还是挺乖的。”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正在谈论这些之时,就听得一阵树木悉悉索索的声音,接着有一高一矮两个身影从另一边的树林中缓缓走了出来。   两人都在怀里抱着些灌木枝条,左边是一个身形颀长、身穿墨蓝色衣袍、头上戴着玉冠的年轻男子,右边则是一个个头稍微矮些、半束着长发、清秀面容中还带着些稚嫩和可爱、有着一双大眼睛的少年。   正是姜雨灵和楚天纯。   见到他们回来,宋尚书立即上前搂了搂楚天纯,笑得很灿烂,宠溺道:“四皇子殿下——”   作为四皇子太师的这三年来,宋尚书与楚天纯的关系似乎一直都很不错。   宋尚书尚未婚配,楚天纯的生母又在很久之前便去世了。落在众人眼中,自然就是宋尚书将楚天纯视若己出一般。   而见到云丹一行人,姜雨灵当即一愣,一双略微狭长的浅褐色眸子微微眯起。   楚天纯则是乖乖地唤了声:“皇姐,三皇兄,温小姐。”   “你们总算是回来啦!雨灵,看看是谁来了?”大理寺卿见姜雨灵看起来毫无反应似的,连忙朝他好一番挤眉弄眼。   之前秦飞的事情也过去了一段时间,在云丹百折不挠的讨好之下,姜雨灵已是没那么生气了,偶尔心情好了还会赏脸跟她说上两句话。   姜雨灵遂也恭敬地朝他们行礼问好道:“长公主殿下,三皇子殿下,温小姐。”   大理寺卿依旧很是兴奋地道:“雨灵,他们也要暂且将这里当做栖息地,正好大家都一块儿热闹热闹......”   而在他们说话的时间里,那边的宋尚书又从河里叉了几条蓝刀鱼上来,朝大理寺卿喊了一声:“奚大人,好啦,烧鱼用的木架子还没搭好呢?”   “我来吧。”   楚天澜则是上前一步,来到之前大理寺卿正在摆弄树木枝条的那处草地上,拾起东西来。   温逐月见状也赶忙上前一起帮忙。   大理寺卿则是慢悠悠地走到了楚天澜和温逐月旁边,还不忘对姜雨灵喊了一声:“雨灵,你跟玉玫公主再去找些能吃的果子来!记得选些甜的啊!老臣方才在路上随手摘了个樱桃,老牙都要被酸掉咯!”   姜雨灵闻言却只是懒懒地瞥了云丹一眼,继而对大理寺卿道:“在下可不敢劳驾公主,还是奚大人来开这个口比较好。”   大理寺卿显然是不清楚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脸上顿时露出了十足的疑惑神色,接着试探着问云丹道:“公主殿下,您和少卿一同去找些果子来,可好?”   云丹见姜雨灵这副模样,再回想起他隐瞒了曲安侯被告叛变一案,更是气极,也不愿意理会姜雨灵,而是效仿着对大理寺卿道:“好呀奚大人,只是本公主觉得两人分头行动会比较好呢,不知道少卿大人意下如何呢?”   大理寺卿似乎被他们不肯与对方说话的行为搞懵了,抓了抓那一头本就凌乱的白发,又去问姜雨灵:“雨灵,你到底听见殿下说话没?”   姜雨灵挑了挑眉,理所当然道:“没有啊,奚大人,公主说什么了?在下有点耳背,属实是听不清呢。”   众人:“......”   楚天澜因着之前听云丹说过姜雨灵瞒着她曲安侯一案之事,心里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了,于是开口笑着圆场道:“少卿大人真是幽默。”   楚天纯左看看右看看,也知道气氛不太对劲:“少卿大人在这里歇会儿,我和皇姐去寻些果子来吧。”   可是姜雨灵不去,打发四皇子代替他去算怎么回事?   大理寺卿闻言,连忙将头摇成了一个雪花拨浪鼓:“不不不——”   接着,他瞪了姜雨灵一眼:“闹什么脾气!雨灵,快去找些果子来!”   楚天纯见状忙道:“奚大人,我知道少卿大人不是那个意思。”   姜雨灵朝楚天纯歉意地颔首,接着不情不愿地迈开了步子,准备往一旁的树林去了。   既然他都动身了,云丹也不想把气氛搞得太僵,遂打算跟上。   走之前,她担心单独和姜雨灵相处,两人会直接在树林里吵起架来,若是被其余人听到,那可就有点丢脸了——   于是云丹唤了楚天纯一声:“四弟,跟我们一起?”   “好。”楚天纯点了点头,就跟上了云丹和姜雨灵。   *   好在有楚天纯在,大约还得再加上大理寺卿方才那一番责备,三人采摘果子的气氛至少在表面上还是和和睦睦的——   虽然云丹和姜雨灵还是不大乐意跟彼此说话。   “四弟,你问一下少卿大人,这樱桃熟透了没?”   “四皇子殿下,公主方才摘的那些五蔽子成色不好,上面还有虫孔,让她弃掉。”   云丹和姜雨灵实则相距甚近,楚天纯明知他们都能听到彼此所说,但还是得在两人之间传话。   “皇姐,少卿大人说......”   “少卿大人,皇姐说......”   而看着楚天纯毫无怨言的模样,云丹渐渐地感到很不好意思,于是在又用手拨开樱桃树上的某处枝叶之时,直接转头看向了姜雨灵:“哎,这串樱桃怎么样?”   作者有话说:   云丹&姜雨灵:小学生冷战ing~ 第91章 、五蔽子   云丹正一手将面前遮挡住视线的枝叶拨开, 另一只手则轻轻地将缀着红樱桃的树丫扯了扯,好让姜雨灵将其看得更加清楚。   在旁边另一棵树下的姜雨灵闻言,原本正在采摘果子的动作顿了顿, 继而也是转过身来, 拨开了他面前的枝叶,看向了云丹手中的那串樱桃。   半晌,他开口道:“可以。”   “好的, 多谢少卿大人。”云丹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便将樱桃一整串地摘下,将它们统一先堆放到一边的地上。   他们用于堆放果子的地方距离云丹较近, 之前楚天纯摘了果子, 都是递给云丹让她帮忙放过去的,而姜雨灵则是选择自己走过去放。   而两人在说了这简单的几句话后,气氛似乎有所缓和。   “公主。”   云丹闻言偏头去看,只见姜雨灵正将刚摘下来的一小串五蔽子往自己这边抛来。   云丹下意识地伸手将其接住,突然有点想将它们抛起、再用手紧紧攥住的冲动。   然后她才反应过来, 原来是自己平日里接姜雨灵给的钥匙接习惯了。   得, 既然要握手言和, 就算没有钥匙在,也得丢串果子做个仪式是吧?   楚天纯则是看了看云丹, 又瞅了瞅姜雨灵。   三人和和气气地摘了一大堆饱满的果子,回到那片有着湖泊与河流的开阔平地中时, 那边已经将鱼都烤好了。   众人均是将自己身上带着的一些锅巴腊肉之类的干粮取出, 再加上现烤的鱼和新鲜采摘的果子,午膳就算是这样被应付过去了。   用过午膳之后, 众人便分头到了周围四处进行狩猎, 云丹则是按照原来说好的跟着楚天澜和温逐月在一块儿。   还好楚天澜和温逐月没有嫌弃她这个电灯泡。   不仅如此,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几年来他们时常会一同练习骑射的缘故,楚天澜和温逐月在狩猎过程中彼此配合得非常好。   仅仅是两把普普通通的弓箭,就能将那些在山林中的野猪逼得无路可逃。   虽然一开始说是他们三个人一起狩猎,但往往云丹都还没来得及帮上些什么忙,他们两个人就三下五除二地把野猪给解决了。   那些个被他们捕获的野猪,不仅成了到手的猎物,也是今夜晚膳的菜肴之一了。   *   是夜,星辰寥寥。   云丹在距离湖泊和河流不远处的一方平地上临时搭建好了帐篷之后,却没有进去,而是直接在外面幕天席地地躺了下来。   宝石蓝的夜色如水般静谧,晚间的山林万籁俱寂,只剩下时不时传来的兽鸣,还有风吹过草木发出的沙沙响声。   身下的草地很柔软,泛着些许凉意,还沾了点夜半的露水。   周边有树木的枝丫微微晃动着,半遮一轮皎洁的明月。   平常不是在宫中跟众皇子公主们忙着学习,就是在大理寺忙着干活,就算偶有闲暇的日子,自己的身边也总是热热闹闹的。   现在没了总是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督促自己学习的师长、没了陪同自己闲聊瞎扯和玩闹的楚天宁和楚云苏,没了大理寺中那些让自己秃头的事务、没了甘棠甘露催自己沐浴更衣就寝——   甚至可以说,没了楚天策管着自己不能到处乱跑,她能随时随意在山野中游荡到天亮——   甚至姜雨灵也不跟自己吵架了......   还不能调戏喻珏......   云丹突然觉得有点寂寞。   往四周黑黝黝的山林望了几眼,又看向这片开阔平地,只见四处散落着几个简易的小帐篷,里面分别宿着楚天澜、温逐月、楚天纯、姜雨灵、宋尚书和大理寺卿。   云丹偶尔半夜情绪化的老毛病又上来了,虽然经过了一整日的奔波与狩猎,身体和精神都已然疲惫,但却仍没有什么睡意,而是开始对着夜空发呆。   【好想找个人聊聊天呀......】   想着想着,云丹情不自禁地在脑海中嘀咕了一句。   接着,她开始呼唤:【玛卡巴卡,睡了没?要不要和本公主开始一场振奋人心的半夜激情畅聊?】   【已经睡着了,无事勿扰。】玛卡巴卡敷衍道。   【......】云丹揭穿道,【你明明还没睡着。】   玛卡巴卡只得说:【好吧,我将在三分钟后睡着,现在还能跟你再聊三分钟。】   云丹:【......你们系统入睡都这么精准的吗?】   【那可不。】玛卡巴卡有点骄傲地说,【来吧宝贝,有啥想聊的?】   云丹颓丧道:【不指望你了,我去抓个还没睡着的人陪本公主好了。】   【宝贝,你现在连跟我说话都自称本公主了耶。】玛卡巴卡道,【三年了......看起来你还挺适应的?】   云丹愣了愣,继而才反应过来:【你不说我都没发现......大概是平时在其他人面前说顺口了吧......】   【行吧,那你自个儿去找个人陪聊,我睡了。】玛卡巴卡似乎是打了个哈欠。   【诶......等等!】云丹连忙喊了一声,【我找谁去啊?奚大人一把年纪了,打扰人家休息肯定不好......宋大人和我不太熟,四弟不怎么爱讲话,姜雨灵肯定不想搭理我,三弟和逐月太正经了,应该不会想半夜聊天......不不不,重点是他们都在帐篷里,我不知道谁还醒着呀!】   说着说着,云丹又怀念起楚天宁和楚云苏来:【唉,如果皇兄和二妹在就好了......】   【哎哎哎,又来了又来了。】玛卡巴卡闻言又点评道,【宝贝你以前跟我说话的时候,都是一口一个楚天宁楚云苏的,最近好像以皇兄二妹这样的词来称呼他们的频率越来越高了!】   云丹又是一愣,继而叹了口气:【习惯了嘛......】   就在这时,只见草地上其中一个简易小帐篷的帘布动了动,继而被打开一个小口子来,一个人影动作轻缓地颔首往外探了探身子。   【好了宝贝,你的陪聊来了。】玛卡巴卡立刻惊喜地喊了一声,【那我先睡了,晚安。】   云丹对玛卡巴卡脚底抹油般的态度感到了一丝无奈:【......晚安。】   云丹双手撑在两边的草地上,一下子挺直上半身坐了起来,再在夜色中定睛看去,只见出来的人竟是楚天纯。   秋夜有些凉意,他此时一头长发披散,着一袭单薄的寝衣,为了保暖,身子上还裹着雪白的丝绒披肩,怀中抱着个毯子。   “四弟。”   云丹放低了声音,轻唤一声。   楚天纯见到她,看起来也有几分惊讶,四周望了望之后也小声问道:“皇姐怎么在这里?”   “不想睡。”云丹回答道,接着也好奇地问,“四弟呢?”   楚天纯摇了摇头:“睡不着。”   云丹朝他招了招手,楚天纯便走到了自己这边,将一块毛绒绒的毯子小心翼翼地平铺在草地上,接着坐了上去,拍了拍旁边。   云丹便配合地起了身,将自己裙摆上的杂草往下拍了拍,并肩坐在了他身旁,了然道:“四弟可是不习惯睡在外边?”   边说,云丹边走神想了想,这三年过去,自己的身量和原来差不多,楚天纯倒是长高了些,现在不过十五岁,个头已经快和自己一样了。   嗯,估计等到年尾的除夕,楚天纯就比她要高了。   不仅如此,楚天纯大概是因着这三年参与到议政处和户部的缘故,跟人接触得多了,说的话也多了些,虽然他平时看起来还是挺呆萌的,但却没有小时候那么内向了。   楚天纯闻言点了点头。   也难怪,楚天纯这么爱干净,估计除了他自己的宫里,其他所有地方在他看来都是“不安全”的。   两人看着宁静的山林和夜空,有一搭没一搭地随便聊了几句,又听得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   云丹和楚天纯下意识地一同侧头看去,只见另一个小帐篷里又走出了一个人。   是姜雨灵。   一身墨蓝的衣袍几乎让他隐没在了夜色之中。   而与楚天纯不同的是,姜雨灵头上还戴着玉冠,分明是还未睡下。   “少卿大人。”楚天纯轻声唤道。   而经过这段时间以来的不和,云丹几乎是看到他就下意识地变得紧张起来,有点慌乱地问道:“少、少卿大人,我们吵到您了?”   姜雨灵定定地看了看俩姐弟,笑了笑,然后竟是叹了口气:“没有。”   然后他便也走了过来,行了个礼后盘腿坐在了云丹和楚天纯对面的草地上:“两位殿下。”   “公主,在下想和您聊一聊。”姜雨灵沉吟半晌,继而抬眸看向云丹的眼睛,正色道,“......是关于喻小侯爷的事。”   “......啊?”云丹愣了愣,没有想到他会主动跟自己谈起这个。   接着,她想起自己和姜雨灵好不容易才和好的事来,犹豫着说:“不然还是算了吧?”   不知是不是由于此时深夜十分宁静的缘故,姜雨灵仿佛是难得的有耐心,摇了摇头道:“在下有些事想告诉公主。”   云丹心想可能确实有要事,于是道:“行,少卿大人请说。”   姜雨灵略一点头,接着用眼神往楚天纯那边示意了一下。   “四弟就留在这吧。”云丹表示不用避讳楚天纯。   楚天纯则是看了看云丹,又瞅了瞅姜雨灵,接着曲起腿来双手抱膝,眨了眨一双大眼睛,似乎是在说当他是透明的便好。   而见姜雨灵严肃的模样,云丹也变得有点忐忑起来,不由得对他要说的话感到十分好奇。   “那是什么?”   而就在这时,姜雨灵却是突然蹙起双眉,冒出这么一句。   “......啊?”   云丹愣了愣,继而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不是在说喻珏的事。   她循着姜雨灵的视线看去,也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那处、那处是楚天澜所在的帐篷!   而一条隐没在夜色中、黑黝黝的长条物体正在往那帐篷的后方飞速游去! 第92章 、菱花蛇   云丹的心顿时咯噔一下!   在幽暗的夜色之中, 若非他们几人刚好都醒着,而且姜雨灵还正面对着那个方向,恐怕根本不会有人发现这点变故!   而现在那黑黝黝的长条物体距离楚天澜的帐篷, 不过只有几丈远!   这样的念头在脑海中飞速闪过, 云丹愣了一秒,接着就立即跳了起来,往楚天澜的帐篷狂奔而去!   “三弟!快醒醒!有蛇!!!”   那蛇似乎是察觉到自己被发现了, 一闪便不见了踪影, 不知是逃到了哪里的草丛亦或是灌木之中!   姜雨灵比她反应得更快,抢先一步到了楚天澜的帐篷前, 接着在紧急之下直接拨开帘布闯了进去, 一把将楚天澜抱了出来!   还好楚天澜现在也才十五岁,而姜雨灵已经及冠,且本身又身量颀长,这才能没有半点耽搁地将楚天澜迅速地带出了帐篷。   但他们本就离得远,再加上蛇的速度本身迅猛无比, 他们又哪里能有蛇快?   楚天澜明显还没睡醒, 有点迷迷糊糊地趴在姜雨灵的身上, 下巴搁在他的肩背处,有点迷茫地问:“这、这是怎么了?皇姐?”   而云丹和姜雨灵都来不及去应他的话。   姜雨灵抱着楚天澜快步走到远离他帐篷、生着浅草的湖泊边, 云丹则一路跟着,边对着楚天澜左看右看, 想确认他身上是否毫发无伤。   而楚天澜虽然只是个半大少年, 毕竟也“男女授受不亲”,于是云丹便招呼刚赶到的楚天纯道:“四弟, 你来检查一下三弟的身上。”   “好。”楚天纯立刻应了一声, 随即走上前来。   接着, 她便退后些许,看着楚天澜忧心道:“三弟,方才我和四弟还有少卿大人在外边闲聊,好像看见有蛇要溜进你的帐篷!”   “蛇?”楚天澜愣了愣。   而此时楚天纯刚将楚天澜的外袍掀开些许,就猛地闪开了去!   只见一条足有两尺长、棕底黑菱斑纹的蛇从楚天澜的身上窜了下来!   还好楚天纯及时躲开,那蛇才没有扑到他的身上,而是一下子弹蹿在地,接着便又要逃开!   如果放任这条蛇离去,不知它又要去哪里伤人!   看着这条在月光下鳞片闪着寒光、吐着芯子的长蛇,云丹顿时只觉手脚冰凉,在那一瞬竟是动也不敢动!   “去喊温小姐来!她会捕蛇!”   令云丹震惊的是,到了这种时候,楚天澜竟然还能保持冷静,而只是声音中带了一点微不可察的颤抖。   楚天纯随手从草地上捡了根树枝,就要连忙去制止那蛇!   “别碰它!四弟!”楚天澜一声厉呵。   然而,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是,那蛇似乎不愿靠近楚天纯一般,只是想方设法地要避开。   楚天纯见状,胆子也更大了些,提着树枝在周围它欲前行的道路上阻拦着,竟也真的没让它逃开。   楚天澜一愣:“为何......”   而云丹正要去找温逐月来,就见她从属于自己的帐篷中走了出来,似乎是被他们这一片响动吵醒了。   “逐月!快来!有蛇!”云丹当即朝她大喊一声。   而温逐月也在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立刻飞奔了过来,往地上定睛一看,就迅速伸手往草地里探去,瞬间便抓住了那长蛇的七寸!   温逐月用双手将那蛇捏着抬了起来,皱着眉辨认道:“菱花矛蝮......毒蛇......”   听到“毒蛇”两个字,云丹心里又是“腾”地一跳!   而原本在睡梦中的大理寺卿和宋尚书也纷纷闻声出了帐篷,往这边围了过来。   在他们将四处的草地又简单查看一番确定再无异状之后,那边楚天纯也顾不上什么避讳不避讳的了,让姜雨灵把楚天澜放了下来之后,就开始扒他的寝衣。   而令众人心惊的是,楚天澜的左小腿处,已然有两个不深不浅、但破开了皮肉、渗出了血珠来的牙孔!   楚天澜震惊道:“可天澜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   温逐月蹲下身来,扯了手帕就利索地在楚天澜的小腿上结结实实地扎好,打了个蝴蝶结,想以此来减缓血液流动,抑制毒素流往全身。   边做着这些,温逐月边飞快地说道:“菱花矛蝮,剧毒蛇,在攻击时牙尖会分泌麻痹知觉的物质,使被攻击者在无知无觉的状态下中毒。人若中此毒,将在一柱香内变得行动迟缓、头昏头疼。一个时辰后神志不清,产生幻觉。三个时辰后七窍流血,五脏六腑功能衰竭。若半日内不得解药,性命不保!但......但此蛇生性胆小,平日素来不会靠近人类,除非、除非是供人差使——”   说着,她又急忙话锋一转:“先不管那么多了,菱花矛蝮之毒并非无药可解,就算此次出宫秋猎太医们没有准备相应的解药,宫中不可能或缺此物——你们在这里看着三皇子殿下,逐月这就去附近的补给点问,若是没有,逐月会立即将此事上报,想必皇上会立即派人去寻解药来。”   云丹则连忙道:“情况紧急,先放个鸣炮响箭。”   接着,她就立即奔向自己的帐篷,从中将包裹里的一支响箭取出。   拉弓,射箭,整个动作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然而,箭蹿上高空,那上面的竹哨竟没有产生任何声响,而是又静悄悄地落了下来!   姜雨灵皱眉道:“公主的响箭是坏的?”   接着,其余人也将自己的响箭拿来一试,结果竟是全都无法使用,无一例外!   “有人要害三皇子殿下。”见状,宋尚书吞了口口水,面上俱是惊恐之色,“几位殿下,你们不能在此停留了,快走!先离开这里!策马离开山林,立即回到驻扎处去找皇上!在下陪你们一起!”   “看看沿途能不能碰上锦衣卫!”大理寺卿也火急火燎地补充一句,“对,快走,现在就走!老臣脚程慢,不跟你们一块儿,以免拖后腿、耽误了各位殿下的时间!”   “等等!”   云丹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接着骤然捏起楚天澜的外袍和内里的寝衣,放在鼻尖下——   一股微苦的香味!   云丹觉得这种味道有点熟悉——   藏!红!花!!!   “三弟,快去将你这一身衣服换了!”云丹快速地喊了出来,“三弟,你还记得三年前我被马所伤的事情么?二弟说过那日他就在我身上闻到了这样的香味!据说可能来源于一种名为藏红花的植物,能刺激动物使其发狂,自然也能被有心人利用来差使毒蛇!”   “好。”   楚天澜闻言也不耽误,立即便在楚天纯的陪同下回了自己的帐篷。   片刻后,他却是面色沉肃地走了出来:“皇姐,天澜的所有衣物上都有这种隐约的淡香,若非有意仔细去闻,根本发现不了。”   “都怪我——”云丹有点自责地后悔道,“当时我就应该将这件事告诉你们的。”   楚天纯则是从自己的帐篷中取出自己的衣物,将其递给了楚天澜:“三皇兄,穿我的。”   楚天澜一点头,便在他的陪同下、进入了楚天纯的帐篷中,换上了楚天纯干净如崭新一般的衣袍。   在此期间,云丹对宋尚书道:“宋大人,您在这里陪着奚大人吧,不然奚大人一个人留在此处,我不放心。”   接着,她又转向姜雨灵:“少卿大人,你也一样。”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云丹没提——   那就是他们几个皇子公主、包括温逐月都是常年习武的,无论是身子矫健灵敏程度、反应能力、亦或是武功都稍好些,而宋尚书担任的是文职工作,将她带上,反而可能不方便。   而姜雨灵身为大理寺少卿,平日里因着要探案以及逮捕犯人,武功不比几个皇子公主和温逐月逊色。但为了大理寺卿和宋尚书的安危着想,云丹觉得还是让姜雨灵留在此处为好。   姜雨灵自然分得清其中利害,此时也不闹脾气要跟着云丹了,只是正色道:“好,一路小心,不用担心我们。”   众人便四散开去各自飞快地换衣袍、收拾物什,而本身就没有换上寝衣、也没有披散头发的云丹和姜雨灵则是留在了原地等待。   “公主。”姜雨灵突然一脸严肃地开口,语速极快,“虽然事发突然,但这件事在下还是觉得有必要及时告诉您——”   “少卿大人请说。”   他看了看周围确定无人之后,略微俯下身来,在云丹的耳边压低了声音道:“之前关于曲安侯被告叛变一案,情况非常复杂,取证难度也很大,但这些说来话长,在下也就不赘述了,此番与您谈起这个,只想提醒公主一件事。”   云丹跟着他紧张起来:“什么?”   姜雨灵稍稍离她的耳边远了些,看着她的眼睛道:“如果公主能信我——曲安侯一事极有可能是喻小侯爷故意一手造成的,但......在下并没有关乎这个猜想的证据。”   接着,他苦笑一声:“秦飞当时也没有证据,公主还是放了他......公主若是信得过在下,今后可要小心些,我觉得小侯爷这个人不简单。”   “我信你。”云丹回视姜雨灵的眼睛,神情中没有半分犹豫,“多谢少卿大人,我会小心。”   “公主......”姜雨灵似乎是没想到她竟能如此信任自己,当即一愣。   “皇姐,少卿大人。”此刻,已然换好了衣物、怀里抱着一大个包裹的楚天纯不知何时来到了他们身旁,似乎是听到了他们谈话的内容。   楚天纯看了看云丹,又瞅了瞅姜雨灵,神情认真:“其实......秋猎开始之后,天纯还是独自一人时凑巧遇上了喻小侯爷,我便与他同行了一段——”   然后,楚天纯眨了眨一双大眼睛,说道:“天纯以为,小侯爷可能与我们想的都不一样。” 第93章 、夜如昼   “不一样?”   云丹不太明白楚天纯的意思, 当即显得有些疑惑。   楚天纯想了想,接着反问道:“在皇姐和少卿大人的心里,小侯爷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嗯......”云丹想了想自己对喻珏的印象。   自从穿越过来的这三年, 其中有绝大部分日子喻珏都不在洛阳, 自己和他真正相处的时间,实际上不过寥寥,满打满算也不够半年。   再加上喻珏这个人平日里的表现也是古怪得很, 自己更是看不懂。   云丹思索半晌, 最终只是说了一句:“我不了解他。”   这倒是实话。   姜雨灵听她这么说,似乎是有点惊诧, 接着也说出了自己的答案:“在下亦与小侯爷不甚熟悉。”   “天纯先前以为, 小侯爷能以养子的身份在曲安侯府中立稳脚跟,再加上能在西北战事中立下大功,心性绝非凡人能比,就算不是狠戾残酷,至少也是杀伐果断。”楚天纯颇为认真地道, “可在秋猎刚开始、我偶遇小侯爷之后, 我们凑巧发现了好些野兔——”   云丹也听得认真:“嗯, 野兔?然后呢?”   楚天纯道:“我提议与小侯爷一同狩猎这些野兔,但小侯爷却拒绝了。”   “嗯?这又是为何?”云丹直觉重点快来了。   “小侯爷说秋猎才刚刚开始, 不急着狩猎,还说野兔带在身上不方便。”楚天纯似乎是在努力回忆着当时的场景, “但天纯觉得他说的那些都是借口。”   楚天纯那看起来总是带着些呆萌的脸上难得出现了一点笑意:“天纯这几年跟着宋大人, 也算是学会了些识人之术......我总觉得,小侯爷是不愿意捕猎野兔。”   接着, 他顿了顿, 又接着说:“不仅是野兔, 他似乎不想对任何动物出手。小侯爷给我的感觉很微妙,天纯说不出来......他就像是有所不忍一般。”   “如果小侯爷直接这样说,天纯反而不会信,但他当时的神态,确实令我联想到了这点......”   楚天纯又眨了眨一双大眼睛:“说完了。”   而云丹和姜雨灵在听完这番话后,均是一时间说不出些什么来。   楚天纯见他们面露纠结之色,又补充道:“不过这些都是天纯的猜测,小侯爷到底是如何想的,恐怕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我明白了,多谢四弟告诉我这些。”云丹抬起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姜雨灵也点头道:“多谢四皇子殿下。”   云丹很少能听到楚天纯一次性主动说这么多话,想必是喻珏当时的表现确实跟他心中的那个小侯爷很不一样,才能这般令楚天纯感到意外。   那......如果楚天纯的猜测是正确的......   喻珏,一个连兔子都不愿意伤害的人,如果说在边疆打仗杀敌是为了守卫百姓、可以说是有情可原——但他真的会为了权力去诬陷曲安侯吗?真的会为了自己的那点小心思去当海王、欺骗无辜少女吗?   云丹又想不通了。   好像一直以来,凡是跟喻珏有关的问题,她就没有想通过。   就在她内心迷茫之时,那边的楚天澜和温逐月也换好了一身便装、梳好了头发、收拾好了物什。   云丹紧张地盯着楚天澜看,问道:“三弟,你现在感觉如何?”   “还好。”楚天澜语气平稳,“没什么大碍。”   云丹自从三年前失火一事起就知道他爱逞强,不放心地又问了句:“三弟还能骑马么?若是不方便,来皇姐的马上也一样,不要勉强......”   “真的没事。”楚天澜闻言却是笑了,“再说了,若是一匹马上两个人,咱们的行进速度得慢好些。”   温逐月看了楚天澜一眼,语气肯定:“三皇子殿下,不会有事的。我们现在出发,很快就能回到驻扎处。”   “三皇兄,我们赶紧吧。”楚天纯道。   “好。”楚天澜点了点头。   接着,四个人便各自将自己收拾好的包裹捆好安置在了马背上,接着都解了缰绳,翻身上马,策马缓缓走到了这片空旷平地的边缘、面向漆黑的密林。   “奚大人,宋大人,少卿大人,那我们先走一步。”   大理寺卿一张布满皱纹的脸上尽是忧心忡忡的神色,两撇雪白的眉毛也快要拧到一起:“几位殿下,温小姐,快些去吧!可一定要注意安全呀!”   宋尚书则是叮嘱道:“你们直接往皇上所在的驻扎处去便好,一路上不要停留,看看能不能尽量经过补给点,再留心一下是否能遇到锦衣卫,向其求助——”   姜雨灵像是没什么话可以说了,只是道:“千万小心。”   “谢谢各位大人,我们会的。”楚天澜温和地笑了笑。   四人便朝他们略略颔首,接着扯了扯缰绳就要策马出发。   临行前,云丹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   三个人之中,姜雨灵站在距离她最近的位置。   他手执一个临时用火折子点燃的烛台,火红的烛光映照在他的脸上。一片黑暗中,他那在火光中变为了浅金色的双眸显得尤为明亮。   姜雨灵察觉到她的视线,开口唤道:“公主。”   云丹应了一声:“少卿大人......我们走了。”   姜雨灵道:“嗯,回头见。”   “回头见。”   云丹最后又定睛看了姜雨灵一眼,接着便回过头去,扯了扯缰绳,伴随着一声马匹的低鸣,四蹄应声而动往前奔去,跟上了前方的楚天纯。   *   四人一路无言。   温逐月在最前面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攥着舆图,负责带路。   楚天澜因为中了蛇毒,只是跟在了温逐月的后方。   楚天纯则是在楚天澜的后边,不时地左顾右盼观察四周,一只手上提着一盏简易的煤油灯,负责照明。   云丹断后,需得时刻留意四人后方的情况。   深夜静谧的山林中,除了偶尔传来的鸟兽犬吠,就是四匹马踏在泥土、岩石和草木上的悉悉索索与急促的踢踏声。   云丹自出发以来一直保持着高度的警觉,像是所有的神经都绷紧了一般。   一路上,她除了跟紧前面的楚天纯,还不住地回头往后面看,确保后方没有什么危险。   而云丹每回过头一次,就情不自禁地心惊一回。   白日里的树林显得那么生机勃勃、清新明媚,而深夜的密林四处都是黑黝黝的,像是一头巨大的野兽,而他们几人显得那么渺小无力,似乎随时会被吞噬。周围充满了不知名的植物,时不时能看到有一窜而过的、似乎是动物的黑影,还能听到各种细微响动。   这样细微的响动有时是小动物发出的,有时则可能来自远处的人声。   一开始每每听到除了他们四人马蹄声以外的响动,云丹心里的那根弦都会瞬间绷得更紧。   而时间久了、这样的次数多了,云丹不由变得越发神经质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突然传来温逐月压低了的声音。   “前面有一个补给点。”   “补给点......”   云丹小声跟着念叨了一句,接着下意识地又回头看了看——   还是那片宛若深渊般漆黑诡异、仿佛充斥着魑魅魍魉的密林。   一路上,随着她回头的次数越多,心里逐渐浮上了一阵不安的感觉。   但她又说不出其中的缘故,所以也就没有以此去扰乱几人快速的前进。   温逐月在最前面率先策马进入了能看见那补给点的一片空旷平地,接着,云丹就听到了她无比惊慌的一声大喊!   “别过来!快走!!!”   然而一切都已经迟了!   几人策马的速度原本就是飞快,温逐月的话音还未落下,云丹就已经冲出密林、进入了那片相对平坦开阔的区域!   只见原本应当彻夜有护卫驻守、安置着帐篷等物的地方竟是空无一人!   幽暗的光线之中,只剩下地上散落着的一片凌乱!   几乎是在他们几人看到这番景象的同时,四处宛若是被下了什么命令一般,不知从何出齐刷刷地射出了无数利箭!   好在他们一直都处于高度的戒备之中,不需要任何提醒,四人就立时应声拔出了自己背上的长剑!   长剑在微弱的烛光中反射出惊雷般的雪光。   接着,便是一阵急促的乒呤乓啷!在风中破空而来的利箭与剑身不住地相撞!   云丹在余光里瞥到那些箭头处似乎是沾染着什么东西,当即大呼道:“小心!!箭上可能有毒!!!”   “下马!四弟,把灯熄了!”楚天澜跟着又大喊一声。   无需多言,伴随着“呼”的一声,楚天纯手上的煤油灯便熄灭了。   而原本源源不断朝他们而来的箭也短暂地停下,周围顿时陷入了一片死寂般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接着,与一阵杂乱的声响一起,云丹飞速地抛开缰绳,在马鞍上一蹬就借力往远处扑了过去!   身体接触到长着杂草、充满碎石块的泥地,云丹顺势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手掌扶着身后树干上粗糙的树皮停了下来。   一时间,周围静得连一根针掉落都能听见。   而这样剑弩拔张的死寂,却比方才的喧嚣更加可怕。   侥幸逃过一劫,云丹压抑着呼吸,浑身都绷紧了,心中那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下一瞬,周围在瞬间燃起了无数红烛!   火光四起、亮如白昼!   而就在这刹那之间,几十个身着黑色夜行衣、蒙首遮面的人便不知从何处、宛如潮水一般朝他们涌来!   “快跑!!!都分开走!!!”   是温逐月的声音!   云丹攥紧着手中的剑,才刚往外跑出几步,就发现四周的路已然全被这些刺客封死了!   他们无处可逃。   而其中一个刺客已经冲到了她的面前,高大的黑影挥出一道森然的剑光!   云丹立刻抬手用剑去挡!   而与此同时,旁边一个飞镖在半空中朝她极速冲来!   云丹偏了偏头,那飞镖便擦破了她左边的脸颊!   一阵刺痛传来,脸上似乎有温热的液体流过。   就在这时,云丹的双眼猛然睁大,整个身子一僵!   她看到前面的楚天澜正腹背受敌,而就在他后方又有一把长剑破风袭来之时,旁边的楚天纯冲了上去!   他那一头半束起的长发早已散乱,衣袍上是星星点点的泥污,手背上青筋凸起,抬起手臂便要用剑去挡!   然而,那刺客提着剑的手却是骤然一转,挑开了楚天纯的长剑,便势不可挡地要往他刺去!   “四弟!!!”   云丹顿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同时顾不上另一个飞镖已然插入了自己的腰腹处,踉跄了一下便往那边狂奔!   迟了。   那长剑已然洞穿了楚天纯的身子!   一剑穿心! 第94章 、双剑法   剑身自楚天纯的心口处刺入, 闪着寒光的剑尖在他的后背冒出。   滴嗒。   一滴鲜血从剑尖滴落到地上。   滴嗒。   又是一滴。   被乱履踏散的杂草和泥土混在一起,也染上了一缕刺目的殷红。   时间仿佛在这一瞬凝滞了。   云丹因惊恐和不敢置信而睁大的双眼中,在火光里清晰地倒映出楚天纯剧烈颤抖了一下的单薄身子, 还有控制不住地咳出来的一口鲜血。   直到这时, 她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腰腹处传来的一阵被割裂的剧痛,那飞镖深入皮肉带来的苦楚似乎连带着楚天纯的那份一同涌上了她的胸口。   就在她脚步情不自禁微顿的片刻,身后那刺客已是追了上来, 又一剑要朝她已经被鲜血染红了的腰腹处刺去!   云丹挂念着楚天纯, 但却无法,只好再提剑去挡!   长剑相撞震荡, 发出金石般的尖锐声响!   她朝楚天澜的方向大喊一声:“三弟!!!”   而她只能在余光里看到不远处的楚天澜回过神, 正边挡着将他们包围起来的刺客的攻击,边转过身来,一把细剑扬起,转眼间就将楚天纯面前的刺客一剑封喉!   然而他自顾不暇,还是没能阻止那刺客在往地上轰然倒去之前, 用力把那穿透了楚天纯的长剑又猛地抽了出来!   鲜血喷薄。   云丹就在几步外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 第一次感受到了将整个人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无力感。   她还发现, 只有几个刺客分别牵制住了她和远处的温逐月,而其余大部分则都是在楚天澜和楚天纯那边!   他们的目标是楚天澜!   此时楚天澜不仅身中蛇毒、动作开始不易察觉地变得没有往日那般灵活, 且现在还得用左臂将已经失去了力气的楚天纯揽在怀里——   而围在他们周围的刺客却是越来越多!   饶是楚天澜剑术再如何高超,在这样的情境下也应付得非常吃力!   云丹仿佛已经预见了今日他们几人的结局。   再这么拖下去, 他们葬身于此处, 只是时间问题。   在楚天澜边拖着楚天纯往后退、躲开一把砍过的长剑之时,又一根毒箭从远处破空而来, 直直地朝他的脖颈刺去!   楚天澜右手紧握着细剑, 正与四周的几个刺客殊死搏斗, 根本无暇他顾!   而楚天澜左右两边的路都已经被封死,就算再往后多退几步,这一箭也是避无可避!   云丹也一晃分了神,紧咬着嘴唇,一阵酸涩已然冲上了眼眶。   “唰——”   就在此时,一根利箭从远处破风而来,当空与那毒箭撞到了一起,生生地让它的方向侧过几寸!   是温逐月!   只见温逐月竟是以自己被一箭射中右侧小腿的代价,腾出手来往楚天澜的方向冒死射出一箭!   不知是不是因着已经知道他们走投无路的缘故,温逐月脸上不见半分惊恐,而是颇有些轻松地对着楚天澜笑了。   接着,她右手提剑去挡住周边刺客的攻击,左手则是提着弓,地上全是先前刺客们射而未中的毒箭。   温逐月在防守的间隙中,一个飞踢借力俯下身来,握着剑的右手趁机又抓了一支地上散落的毒箭,在千钧一发之际将其搭在左手抓着的弓上!   全部动作仅在眨眼之间如行云流水一般完成,一支毒箭就这样划破秋夜烈风而去,射中楚天澜身边一个刺客的小臂!   那刺客吃痛,手腕一抖,手中剑就被楚天澜的细剑骤然击落!   温逐月见状,又是笑了笑:“三皇子殿下,逐月说过要誓死护您平安。”   语气温柔平缓,一如平日里那个永远仪态端雅的温小姐。   而楚天澜此时一身血污,唯有仰起的脸上那一双寒星般的双目清澈明亮。   看着温逐月,他也露出了一个和平日里一般无二的温和笑容。   他没有多说客气的礼貌话,而只是简单地唤了一声:“温小姐。”   接着,他又垂眸看了一眼自己怀里的楚天纯,小声道:“四弟,别怕。”   楚天纯则是闷闷地应了一声,气息微弱。   看着楚天澜和温逐月淡定从容的模样,因为楚天纯有点情绪失控的云丹也神奇般冷静了下来,原本紧绷的身子放松了不少,原本因为受伤而变得凝滞的动作竟也没有那么僵硬了。   她射箭功夫不好,身上也没有带弓,但这不妨碍她受到温逐月的启发。   云丹遂也偶尔在防守的空隙中抓住机会,将自己身上、树干上插着、亦或是地上散落着的飞镖往楚天澜那处投掷而去,能帮上一点就是一点。   一切都发生得太过突然,实际从他们遇上伏击到现在,连一盏茶的时间都没有,只是刺客的动作太快,来势凶猛,似乎是想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任务。   而虽然他们的武功都已是不赖,但刺客来者众多,他们几人抵挡的力量也如螳臂当车一般。   还未到一刻钟,云丹、楚天澜和温逐月都已显露出明显的疲态,很快就要支撑不住了。   云丹咬着牙用剑去格挡着旁边几个刺客疾风骤雨般攻击的同时,突然心念一闪,左手又伸了出去,将一支朝她射来的箭紧紧地攥在了手里!   箭尖距离她的前额只有不到一寸的距离,而她的掌心也被箭身擦破,渗出了点点鲜血。   但她根本顾不得自己身上各处狰狞的伤口了。   云丹此刻的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那就是不要受致命伤!   活下去!   不远处的楚天澜、还有远处的温逐月,似乎也都和自己沉浸在了一种同样的氛围中。   他们没有退路,在死亡逼近之时也奇妙地将后顾之忧全部抛之脑后,只剩下无声但又喧嚣的抗争!   而就在又一发毒箭袭来、云丹已然抬起了左臂想要徒手去抓之时,突然从周围的密林中跃起一个人影,将那箭直接一脚踹了出去!   见来人又是一身黑衣的打扮,云丹差点就要昏过去!   还来?!   但下一瞬,她就发现自己错了。   十几个并未遮面的黑衣人涌入这片空地,一言不发地便与原先那些刺客缠斗在了一起!   而那个方才帮了自己一把的黑衣人转过头,竟是对自己喊了一声:“长公主殿下!”   云丹在见到这黑衣人面容的刹那当即一愣。   是曲安侯府中的护卫!   接着,这护卫又朝楚天澜和温逐月的方向喊道:“几位殿下,他们人多势众,我们支撑不了太久,你们快走!!!”   云丹终于是暂且脱了身,将一句不合时宜的“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咽了下去,闻言立刻向楚天澜的方向奔去,伸出双臂:“三弟!”   楚天澜中了蛇毒,楚天纯自然是交给她更好。   楚天澜会意,略略松开了浑身被鲜血浸透的楚天纯。   云丹立即便将楚天纯接了过来,继而一把子把他整个人架在了自己的背上。   背上沉沉地多了一个楚天纯,再加上自己身上各处不住传来剧痛的伤口、失血过多的眩晕感和疲倦,云丹只觉得突然有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但她下一瞬又连忙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去扯正和那些护卫一起对付着刺客的楚天澜的布满血污的衣袖:“三弟,我们快走!还有逐月——”   楚天澜却是侧过头看了她一眼,笑了笑:“皇姐,他们的目标是我,四弟情况危急,你先带着他走,天澜稍后再来。”   “你——”云丹呆了一瞬,接着怒道,“三弟你疯了?!你没听那些护卫说吗?!他们兵力不够,撑不了太久!!!”   说着,她便迈动沉重的步伐往前,要硬拉上楚天澜一起走。   然而这时,温逐月因为得了护卫的帮助,遂脱了身往这边赶来,步履在地上和树上轻点几下,几乎是在一眨眼之间就来到了楚天澜的近旁。   温逐月竟是没有阻止楚天澜,相反却是飞身将近旁一个刺客踹得连连后退,继而抢过他手中的那把细剑,将其递给了楚天澜:“三皇子殿下。”   楚天澜立刻伸手接过。   楚天澜原先只能一手揽着楚天纯,一手提剑,而此时两只手各握着一把细长的剑,那因蛇毒而有些许凝滞的动作竟重新变得流畅起来!   “天澜若是离开,他们一定会拼死跟上。”楚天澜语调平稳,“我不走,皇姐和四弟还有一线生机。”   “逐月也不走。”   温逐月此刻也是双手各持一剑,一剑挥开了楚天澜身后的刺客,随即自己上去填补了那处位置,与他背靠着背。   “三皇子殿下。”温逐月的语气中不见丝毫惶然,“以往闹着玩练的双剑法,没想到也有派上用场的一天。”   “嗯。”楚天澜笑了笑,嗓音有点沙哑,“温小姐方才是右腿中箭了么?”   温逐月的话里也带了些笑意:“是的,好巧。”   云丹不知他们二人在打什么哑迷,愣了愣才反应过来——   楚天澜先前被菱花矛蝮咬伤左腿,中了蛇毒。   而温逐月则是右腿中箭,也染了箭头上的毒!   “快走吧,公主殿下。”温逐月侧过脸来,表情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似乎是在安抚着她。   楚天澜也温声道:“皇姐,快走,就当是为了四弟。”   云丹没说话。   看着楚天澜和温逐月背对着背、双手各提着一把剑的模样,她不禁有点恍神。   云丹从未觉得他们如此般配过。   而下一瞬,云丹就朝他们略一点头,脚步踉跄地冲至几丈远的一匹马,用尽生平以来最大的力气将楚天纯放上了马背!   接着,她也一个后蹬上了马鞍,将楚天纯护在了怀里,双手拢着他满是血迹的身子,环绕过去拽紧了缰绳!   临行前,云丹又回头朝楚天澜喊了一句:“三弟,若是本公主回去见不着逐月,唯你是问!”   楚天澜笑了。   他道:“好。”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云丹便用力一扯缰绳!   策马嘶鸣,如离弦之箭般带着一股不管不顾的狠劲冲出一片狼藉——   奔入密林! 第95章 、白绒毯   先前云丹还觉得这深幽的密林过于黝暗, 令她心生恐惧与不安——   而如今这样的漆黑却似乎成了她和楚天纯的保护罩,让他们得以在半夜隐匿行踪。   “四弟......”   一手扯紧缰绳,边控制着方向全速往他们一行人开始秋猎前举行仪仗的驻扎处策马奔去, 云丹的另一只手则是腾了出来, 将楚天纯拢在怀里。   楚天纯的伤口太深,还在不住地缓缓往外流着鲜血,一身原本一尘不染的衣裳已然被渗成了血色。   他无力地靠在云丹的怀里, 背后透出的血将云丹胸前水蓝色的前襟也染上一大片夜色中的暗红。   云丹已经全速策马带楚天纯跑上了大约一柱香的时间, 方才那萦绕耳畔的兵戟碰撞的喧闹逐渐离他们远去,周遭只剩下一片令人稍稍安下心来的寂寥。   中途好几回, 云丹担心楚天纯快要坚持不住了, 但他虽然整个人迷迷糊糊的,却还勉强有着点意识。   这马正好就是楚天纯骑来的那匹,上面还绑着他自己的包裹。   刚进入密林,云丹就一边策马,一边从马背上的包裹中取出衣物帮他在伤口处做了仔细的包扎, 这才让流血的速度减慢了好些。   不幸中的大幸在于, 那个刺客是朝楚天纯偏左胸的心口处刺入的, 但楚天纯的心脏却是在右侧,与大多数人不同。   若不是因为这点, 恐怕在曲安侯府的护卫赶来前,他就......   而之前云丹担心被那些刺客发现和追上, 只是帮楚天纯包扎止血, 不敢如何与他说话。   但现在距离那个补给点已经很远,云丹也特意走了较为偏僻无人的地段, 因而这才放缓了策马的速度, 整个人的状态也没有那么绷紧了。   “皇姐......”   怀里的楚天纯背对着她, 难受地略微动了动,气若游丝地唤道。   听到这一声,云丹的鼻子一酸,眼泪立即流了下来。   云丹一手揽着楚天纯,另一只手也松开了缰绳,将他整个人抱在怀里,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四弟,我们很快就出去了,父皇在外头等着呢......”   楚天纯乖乖地答应了一声,接着道:“三......”   “嗯嗯?四弟说什么?再说一遍好不好?”   云丹将耳朵凑到楚天纯的嘴边,才听得到他极小的声音。   “三皇兄......”   云丹立即明白他是在担心楚天澜,立即道:“三弟没事,活蹦乱跳的呢,温小姐也和他在一块儿,况且还有曲安侯府的护卫帮忙,四弟不用担心。”   楚天纯似乎是微微点了点头,继而又轻声道:“皇姐......我疼......”   云丹咬了咬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轻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我知道,皇姐知道......等出去看了太医,很快就不疼啦......”   楚天纯却摇了摇头,艰难地伸出一只手来,扯了扯那马的缰绳。   云丹便明白了,他是不想再坐在马上。   楚天纯清楚自己的状况。其实云丹也知道,以他这样的伤势,别说坚持到出去找那还有没有的太医了,以现在的医疗水平,就算现在立刻得到最专业的抢救,也早已是无力回天。   于是她也不再坚持,只是找了个被灌木和藤蔓遮挡着的颇为隐蔽的洞口,便抱着楚天纯下了马,牵着马进了那个漆黑阴凉的山洞。   云丹将楚天纯小心翼翼地放了下来,让他倚靠在石壁上。   接着,云丹又连忙将马背上楚天纯的包裹卸了下来,从里面取出那张雪白的绒毯放在冰凉的泥地上,再将楚天纯置于其上。   然后再是吹燃了一个火折子,点了根蜡烛,找了个岩石将其置于上方。   她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有别了,轻手轻脚地将楚天纯那被撕裂了一个大口子的上衣脱了下来,把方才用于包扎的衣物解开,露出了那触目惊心的伤口。   微弱烛光的映照下,楚天纯整个左胸口处是一个足有半个拳头大小、血肉模糊的窟窿,尽管已然过去了这么久,还在缓缓地往外冒着鲜血。   而楚天纯一头半束起的长发披散凌乱,身上全是血迹,面色隐隐泛青,额上布满冷汗,双眉紧蹙,唇呈现出一种失血过多的惨白,仰着脸,后脑勺靠在石壁上,嘴巴微启,有一下没一下地喘着气。   云丹用包裹里干净的衣物为他从前胸到后背重新包扎了一回,尽管一切都显得那么徒劳。   “皇姐......”   正在她试图一层层地将衣物往上缠绕,仿佛看不到那些正不断往外渗透着的鲜血,就能假装不知道楚天纯的伤有多严重一般——楚天纯无力地抬起手来,将掌心搭在了她的胳膊上。   “四、四弟......”云丹原本就在眼眶里打着转的泪水突然就止不住了,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只是不停地道,“四弟,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楚天纯那平日里总是无比清澈的一双大眼睛此刻像是很困倦般半阖,他闭了闭双眼,沙哑着嗓子道:“皇姐......别怕......”   “我不怕,我不怕......”云丹忍不住啜泣起来,接着张开双臂将楚天纯拥入怀中,抚摸着他的脑袋,“四弟也不要害怕,没事的......”   楚天纯微弱道:“我不怕......皇姐......帮天纯换身衣服好么,好、好脏......”   云丹突然破涕为笑,接着连忙放开了他,从包裹中取出洁净如新的巾帕来,将他脸上、身上的血污都尽数擦去,再把一件一尘不染的衣裳为他仔细地穿好,用手将他的长发一缕缕地梳顺了,重新半束了起来。   还在他肩上罩了那件雪白的丝绒披肩。   楚天纯扯了扯披肩,用它将自己单薄的身子裹成了一团。   昏暗的烛光下,若仅仅乍一看去,楚天纯此时的模样好似与平日里没什么不同。   “皇姐,我想躺一躺......”   “好,好,好......”   云丹连忙扶住楚天纯的身子,带着他小心翼翼地躺在了那块他凡是出宫都要带上的雪白绒毯上。   还好,绒毯展开后足够大,在这幽深静谧的石洞里,容下一个受伤的少年是绰绰有余。   云丹看着楚天纯用手指微微摩挲着身下的绒毯,突然模糊地记了起来,这似乎是他的生母为他留下的遗物。   刚想到这里,就见楚天纯闭上了眼睛,胸口微微起伏,半晌后低低地喃喃一声:“母妃......父皇......”   云丹的心突然就被揪紧了。   “皇姐......”   “我在,我在,皇姐在这里。”云丹立即捧住了楚天纯柔嫩的一双手。   楚天纯缓缓抬起手拽住了云丹那布满了血污的衣袖,也没再嫌脏。   他原本已然被擦拭干净了的额上又冒出冷汗来,另一只手则是有点不安地抓着身下的雪白绒毯,意识已然不太清醒,又轻轻唤了一声:“皇兄。”   “在,皇兄在这里!”云丹模仿着楚天宁的语调连忙应道,“四弟困了呀?困了要好好休息哦,正好我就在这里看着四弟,不用去尚书房上课啦!”   楚天纯也不知有没有听见她说话,只是继续道:“二姐......”   “苏苏在的哦!”云丹咬着嘴唇,但还是有哭腔流露出来,“四弟呀四弟,今日膳房又做了很多好吃的点心呢,苏苏给四弟带个糖盒来,好不好呀?”   “二皇兄......”   “四弟,天策跟你说多少回了,你就是不听,这下好了吧,生病了,功课又要落下了!”   “三皇兄......”   “二皇兄,你就别责怪四弟了,他也不是有意的啦,四弟,好好睡一觉,醒来之后功课有不懂的也没事,有天澜在呢。”   “五弟......”   “四皇兄,我、我、我在......”   “六弟......”   “四皇兄不要害怕呀!我们都在这里陪着四皇兄,一步都不会乱走的!”   “三妹......”   “四皇兄,我帮你擦擦汗,好不好?”   云丹边学着楚云清平日里说话的语气,边小心翼翼地用一块干净的巾帕为楚天纯拭去了额上新冒出的几颗汗珠。   似乎是感觉到了云丹的动作,楚天纯那原本紧蹙着的双眉稍稍舒展开来。   他又轻轻地唤了一声:“宋大人......”   云丹忙用宋尚书那欢快活泼的调子宠溺地应道:“四皇子殿下,找在下有何事呀?哎哟,四皇子殿下看起来没什么精神哪,那就特许殿下休沐三日吧!”   楚天纯却没再说话,那原本拽着云丹衣袖的一只手也缓缓松开了,转而被云丹紧紧地用双手握住。   “四弟......”   云丹就这么跪在那雪白的绒毯边,用双手将楚天纯那只手包在掌心里,看着他气息渐弱,看着他身上原本洁净如新的衣裳又渐渐被鲜血渗透。   直到楚天纯的心口处再也听不到任何跳动声,一片静谧中,云丹终于将自己的脑袋从他的前胸上抬起,用衣袖擦了擦满脸的泪水。   而下一瞬,她就像是再也忍耐不了一般,低下头来,用双手捂住了脸,宣泄般嚎啕大哭! 第96章 、五更天   云丹没哭多久。   她定定地看了看楚天纯, 接着俯下身来,一只手托着他的后脑勺,另一只手则是放在他后面的腰间, 深吸一口气将他抱了起来。   那边的楚天澜和温逐月还不知道怎么样了。   她现在唯一且必要的事就是去找外援, 且要将此回的变故传达到楚帝那边!   想到这里,云丹便用力咬了咬嘴唇,硬生生地止住了哭声。   她好像是不知疲倦一般, 把拿了出来的东西又全部收拾到了包裹里, 还把周遭擦拭了一番,把烛火也熄了, 这幽暗的山洞里就再也看不出曾有人踏足过的痕迹。   做好这些之后, 云丹将楚天纯安置到了马背上,接着自己也翻身上了马,仍旧是让楚天纯坐在自己前面的怀里,双手从他背后圈着他绕过去,拽紧缰绳。   接着, 她最后回头望了一眼这个宁静宛若世外桃源的山洞, 便拨开洞口的藤蔓, 策马跨过灌木,重新奔了出去。   云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紫英山腰的驻扎处的。   她只记得自己抱着楚天纯快马加鞭彻底冲出层层漆黑密林、看到一片灯火通明的开阔草地、上方整齐排列着的无数帐篷、以及彻夜驻守的守卫之时, 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她在一路上想象了数十种可能,这番景象告诉她, 还好此番不是最糟的那一种。   他们在树林中所遭遇的事情, 看来并非是一场翻天覆地的动乱。   草地后方的那些守卫一望见有人从树林中出来了,立时便警觉地举高了手中的火把, 往云丹的所在照去。   “长公主殿下!”   而他们才刚隐隐看清来者何人, 还没仔细去瞧, 就先听见云丹一声焦急的大喊:“本公主要见父皇!”   “公主要见皇上?”其中一个护卫愣了愣,“公主是为何事?要不还是先通报皇上一声为好......四皇子殿下这是受伤了么?要不要去喊太医来?”   云丹现在警惕心很重,不希望这件事情再通过别人的口来传达给楚帝,于是立刻拒绝了那护卫的提议:“不必,本公主有急事,必须马上见到父皇!”   说着,她便不顾那些护卫的阻拦,直接策马狂奔到了楚帝所在的帐篷前。   楚天纯才刚刚出了事,她现在谁都信不过,也不想让别人知道楚天纯的状况。   她将楚天纯打横一把抱起,翻身利落地下了马,快步走到楚帝的帐篷前方。   数不清的身穿铠甲、头戴缨帽、手执刀枪的守卫顿时便一层层地将她拦了下来。   楚帝的贴身太监柳公公是个身形矮胖、慈眉善目、恭谨有礼的中年男子,见状朝云丹行礼问好道:“长公主殿下,不知......”   云丹此时正火急火燎,哪里还有心情与这柳公公客气,直接打断他道:“柳公公,麻烦禀报父皇一声,就说本公主有急事求见。”   柳公公厚厚的眼帘微微一掀,显然是注意到了她那一身血污,但云丹所来明着是点明要立刻求见楚帝,柳公公八面玲珑,又怎会清楚这不是他此时该过问的,遂直接弯腰应下:“公主请稍等。”   云丹急得宛若火烧眉毛,柳公公那慢悠悠的语调听得她真想一拳把他撂倒,然后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冲进帐篷里扑到楚帝的榻上,提着楚帝的耳朵尖叫一声快给老娘起来!大事不好了!   但她又分明知道不能这么做,遂只能无比焦虑地抱着楚天纯在帐前的草地上不停转着圈圈。   楚帝帐篷前那一大堆严阵以待的护卫见她如此急切的模样,再看她那一身血污和怀里似是昏迷不醒的楚天纯,均是纷纷不明所以地面面相觑。   片刻后,柳公公才从帐篷中缓缓走出:“公主,皇上请......”   他话还没说完,云丹就如一阵风一般,抱着楚天纯就往帐内冲去!   而那些护卫也明白楚帝此番是同意公主入内了,便也没有阻拦,而是飞快地往两边散开,为她腾出了一条路。   “父皇!!!”   云丹从来不知道自己抱着人也能跑这么快,一见到身着常服的楚帝便大喊一声,脚步也是一个踉跄,一时间竟连诸多礼仪都给全抛之脑后了。   还好楚帝向来疼爱儿女,且见云丹如此模样也明白肯定是出了些什么事,便立刻使眼色给周围的侍从,让他们在转瞬之间全部退下。   楚帝正立在帐中,神色也是十分的严肃,言简意赅道:“云丹,出什么事了?”   云丹在看清楚帝面容的那一刻仿佛像是双肩上卸下了沉重无比的担子一般,鼻子突然一酸。   她哽咽道:“父皇,三、三弟......”   *   秋猎第二夜半,万籁俱寂之时,紫英山却是火光通天。   玉玫公主携四皇子于五更急报皇上,称他们在秋猎之时,一行人于山腰的树林处遭遇刺客伏击,响箭无法使用,补给点空无一人,三皇子此时身陷重围。   楚帝龙颜大怒,当即下令派出原定留守于驻扎处的大部分锦衣卫前往支援。   轰响震天、直达云霄的鸣炮自驻扎处发出,秋猎紧急停止,树林中所有参与秋猎之人见状均是如临大敌,纷纷快马加鞭地要赶出密林汇合。   不幸中的万幸是,三皇子由于凑巧遇上了曲安侯府中的一行护卫并得其相助,与相伴的温家小姐逐月一起撑到了锦衣卫姗姗来迟的支援。   楚天纯的真实情况,知晓的却只有云丹和楚帝。   而云丹则是在锦衣卫的陪伴下,率路与他们一同赶到了他们遭遇伏击的那个补给点周围。   料想中激烈的打斗场景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云丹提着火把走入这熟悉场地的黑暗中时,心里俱是无法名状的恐慌。   她怕,她怕那些刺客已然得手而逃,更怕见到再无声息的楚天澜和温逐月。   在一片灼目的火光照耀之下,云丹只是看到了一地凌乱的血迹、断臂残肢与黑衣尸首,蒙首遮面的刺客们似乎是在听到鸣炮之时便尽数咬舌亦或是服毒自尽,而并没有任何楚天澜和温逐月的踪迹。   接下来,禁军和锦衣卫便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将整个紫英山腰搜了一遍,虽并无线索发现,但至少也说明了他们暂时是安全的了。   不久后,楚天澜和温逐月大约是明白了如今的局势,不知从藏匿的何处相互搀扶着并肩走出,虽皆是一身血衣、伤痕累累,但性命无虞。   等亲眼确认了这一点,云丹心中一块大石总算是落下。   她再也不想在这密林中多待,而是转身就叫上了包括徐君白在内的十几个自己比较信任的锦衣卫,让他们护着自己与楚天澜还有温逐月先行回到了驻扎处。   楚天澜和温逐月均是身受重伤,云丹为了照顾伤患的情绪,便也自然不会将楚天纯的真实情况相与告知,而只是说他已经被自己先带回去了,无甚大碍。   看着楚天澜那在一张布满血污的脸上更显明亮的双眼,云丹也不知道他到底信了没。   把楚天澜和温逐月送回驻扎处后,云丹还是不放心,愣是跟着他们一同去了太医处,立在一旁看着太医为他们处理伤口。   晨曦迟迟未至,这个夜晚好似无比漫长。   一直到现在,看着这一切,云丹都恍在梦中。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鹅黄色的身影突然从帐篷外冲了进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声哭喊。   “皇姐——”   “二妹。”云丹则是强撑起一个笑容来,转过身去将扑到了自己身上的楚云苏揽到怀里。   感受着怀中微暖的温度,云丹突然又想到了之前同样被自己抱着、但逐渐泛上凉意的楚天纯,顿时吸了吸鼻子,眼眶一热。   她一手在楚云苏的背上拍了拍,另一只手则是轻轻拽了拽她两只耳朵下的两个圆乎乎的发髻,安慰道:“好啦,三弟和逐月都没哭呢。”   楚云苏直接将鼻涕和眼泪尽数蹭到了云丹的胸前,抬起一双泛着水光的杏眼:“真的么?”   “真的呀。”云丹将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嘘”的手势,“三弟和逐月在休息。”   楚云苏重重地点了点头,继而又忍不住偏头看了一眼,等瞧见楚天澜身上那透出厚厚纱布的血迹和背上插着的银针之后,又是扁了扁嘴,紧咬下唇,双眉拧成一团,似乎是在极力忍耐。   下一瞬,她便似乎是再也忍不住了,但又怕打扰到楚天澜和温逐月,只得用衣袖捂着脸又冲出了帐篷,在外头哇哇大哭起来。   云丹便也迈步要往外边去,想陪一陪楚云苏。   没想到刚掀开帐布,见到的不是楚云苏,而是先迎面撞上了一身暗红衣衫的楚天策。   他的衣袍染上了风尘,一双瑞凤眼在头顶帐布投落的阴影下看不清情绪,先是垂眸瞥了瞥云丹的一身血污。   “皇姐。”   他唤了一声便径自绕过她进了帐篷,凌厉的目光扫过一圈,继而转过头来盯着云丹,皱眉道:“四弟呢?” 第97章 、清君侧   云丹不敢迎上楚天策那似乎能将自己心事看透般的视线, 垂眸小声道:“四弟......在父皇那边。”   楚天策闻言又是皱了皱眉,怀疑道:“父皇?四弟没受伤,不需要医治?”   “二弟去看看就知道了。”云丹避而不答。   她实在是说不出口。   楚天策似乎是感到了有哪里不对劲, 抬步走到了她的面前, 压低了一点声音:“皇姐,出了什么事?”   云丹有点犹豫地仰起脸。   她面对着帐篷外的夜色,在烛光的映照下才显出眼眶泛着的淡红来。   楚天宁虽然是兄长, 但是个遇着什么都容易慌乱无措的性子;楚云苏是妹妹, 且又那么天真可爱;剩下的几个弟弟妹妹年龄就更小了,最靠谱的楚天澜现在又身受重伤......   而眼前的楚天策, 因着平日里管他们管得太多, 云丹这几年来很少会跟他商量事情,以免他老是这个不让那个不让的。   所以除了告知楚帝之外,云丹本是想将这件事情自己瞒下来的。   但此刻仰视着已然被自己高上些许、认真注视着自己、静静等待着她开口的楚天策,云丹微微启唇,突然生出一种可以倚靠他的感觉。   踌躇半晌, 云丹拽着楚天策那暗红色的衣袖, 拉着他出了帐外。   接着, 云丹又去揉了揉满脸挂着泪花的楚云苏的脑袋,拜托她先到帐篷里去好生看着楚天澜和温逐月。   楚云苏含着眼泪应下了, 转身就进了帐篷。   有楚云苏盯着,云丹这才放下心来, 拉着楚天策走远了些, 来到一个架着火把、距离帐篷较远但仍能看到那边情况的草地边缘处。   两人在此处驻足,楚天策也不催她, 只是一起沉默着。   片刻后, 云丹才低着头, 没敢看楚天策,飞快道:“在我们遇伏的时候,四弟就已经受了致命伤,后面三弟和逐月留了下来,我则是带着四弟先往外赶,但还没回到,四弟就已经不行了。”   接着,便是一片良久的安静。   就在云丹差点被这压抑的氛围弄得喘不过气之时,突然却听楚天策终于是发话了。   他道:“天策方才就猜到了,皇姐可以早些说的。”   “我怕......我怕你们会难过。”云丹盯着自己攥着裙摆的手,有点不安地说,“我没有保护好四弟,对不起......”   楚天策沉吟半晌,语气中一如既往带着责备之意:“那皇姐将这件事自己憋在心里,就不难过么?”   云丹本以为楚天策就算不把自己痛骂一番,至少也会发怒,因此听到这对于他来说完全可以算得上是温柔的一句话后,便情不自禁地抬眸看向了他。   只见楚天策的表情在夜色的烛光中竟是显出了几分难得的柔和,既没有阴沉着脸,神色中也没有什么波澜。   云丹倏地一愣,她好像很少看到这个模样的楚天策。   “皇姐辛苦了,去休息一下吧,二姐、三弟和温小姐我会看着的。”楚天策摆了摆手,接着便侧过身子想要离开。   “二、二弟......”云丹却是上前拽住了他的衣袖,情不自禁地扁了扁嘴,“我、我想哭......”   先前楚天纯还在的时候,云丹为了不惹他伤心,一直没怎么敢哭,至多也就是掉一掉眼泪。   后来在山洞中,她跪在楚天纯的身侧大哭了好一会儿,但还没如何尽兴,她抹了把鼻涕眼泪就立刻起身赶回了驻扎处,再接着便是将其告知楚帝,再随锦衣卫一同将楚天澜和温逐月带了回来。   简单来说,她还没哭够。   回来之后她自觉要当好个长姐如母的形象,面对几个兄弟姐妹的时候连事情都想独自瞒着,更别提掉眼泪了。   而此刻在这个四周相对无人的环境下,又对着个似乎是自己可以稍微依赖一下的楚天策,云丹那埋藏已久的泪水便突然止不住了。   还没等楚天策有什么回应,云丹便紧紧攥着他衣袖的一角,抽抽搭搭地小声啜泣了起来。   楚天策垂眸看了她一眼,皱眉道:“有什么好哭的,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去换身干净衣裳,全是血污,多难看。”   听了这话,云丹却是哭得更厉害了:“等下一定换,先、先让我哭会儿......”   边哭,她还边用另一只脏兮兮的衣袖捂着口鼻,以免哭声太大,被其他人听到。   楚天策只好驻足,叹了口气:“......那你快点。”   *   次日清早,楚帝就下令本次秋猎暂停,在吩咐部分锦衣卫留守紫英山并彻查此事之后,一行人便没有半分耽搁,匆匆回到了皇宫。   到了晌午时分,楚帝急召众皇子公主前往大明宫,接着,四皇子殇折的消息不胫而走。   整个宫城都为之轰动,一时之间人心惶惶。   锦衣卫不负众望,在短短半日之间便差人来报,声称查到刺客与礼部尚书的家奴有过一面之缘。   虽是一面之缘,但这“缘”来得玄妙,地点选在洛阳偏僻的一处茶馆之中,很有些瓜田李下之嫌。   再者,京中百官皆知,这礼部尚书,乃是太后的亲侄。   再结合上太后于秋猎正式开始前将三皇子喊去话家常的事情,便很难不令人浮想联翩了。   这波云诡谲的皇宫中,向来最容不得的便是接二连三的巧合。   虽然一如既往,还是缺乏确切关于太后与礼部尚书、甚至礼部尚书与刺客相勾结的证据,看起来似乎是很有些无从下手的,但此番出了这么大的事,要想楚帝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是不可能了。   更何况,议政处早已是闹翻了天,楚帝若不想在史书上留下个昏庸的千古罪名,就容不得他堵住悠悠众人之口。   而议政处中的势力又以首辅为最大,会议自日头偏西之时一直开到现在,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大臣们却是丝毫不显疲态,而是越发群情激愤。   “这事到底是哪尊大佛做的,难道各位的心里就没有点数吗?”   “在这么下去,这天翻地覆的,大楚恐怕是可以改朝换代了吧!”   “没有证据,就可以血口喷人?”   “血口喷人?这位大人,此话说出来,您就不心虚么?”   云丹看着他们吵,一整个时辰中都不发一言。   “够了!”   打破一片混乱争吵的竟然是宋尚书,她一反平日里总是笑呵呵的好性子,沉默良久后,猛然率先拍案而起。   只见她面带毫不掩饰的怒容道:“包括在下的诸位早已对太后的所作所为大有不满,先前不过是顾忌皇上的面子,才总是礼让三分!但如今今时不比往日,这手都伸到皇子殿下的身上去了,我们如何还能忍?!”   接着,她又放柔了些声音:“四皇子殿下向来勤勉乖巧,如今却还没及冠,就......”   宋尚书身为楚天纯的太师,此番话显然是触动了不少人的心,一时间,原本喧嚣的议政处变得安静了下来。   大理寺卿将头上的乌纱帽一把扯下,扔在了桌案上,露出一头凌乱的苍苍白发:“你们两派的那点事,就算私下里斗一斗,争权夺利做得不过分也就罢了!老臣看了这么多年一直都不掺和,现在也只是想问一句,再这么纵容太后下去,今后这天下是谁说了算呐?!”   首辅抿了口茶,淡淡道:“若是连这样的大事也能被简单地揭过,以后我们就算是被无故抄家,也就是那位一句话的事儿。”   三法司原本在太后和首辅的斗争之中,一直持着中立的态度。但三法司的最高长官同时也身兼太师一职,在这三年来其实早已偏向维护几个皇子公主。   而此番四皇子殇折,大理寺卿又如此表明态度,刑部的林尚书也憋不住了,义愤填膺道:“在下、在下附议!”   “许大人。”首辅则是看向了一旁一脸倨傲之色的御史大夫,诚恳道,“在下希望三法司为这朝廷天下,能秉公执法。”   然而云丹心下了然,三法司何时不曾秉公执法?   太后的所作所为,大家心知肚明。只是按照正当程序来走,总是抓不到她的小辫子。   而首辅这番话,其实就是在暗示他们暂时统一战线,一起暗箱操作,对付太后。   过去的几年中,首辅也曾多次向他们抛出橄榄枝,无奈从未如愿所偿。   而此时御史大夫翘着二郎腿,神色如常地看了首辅一眼,用她的一只手去蹭了蹭另一只手上的寇丹,竟是应允了:“自然,在下定不会让心中有公道之人失望。”   在场隶属于首辅一派的众多官员闻言,均是顿时面露喜色。   首辅则是站起身来,朝大理寺卿、御史大夫以及林尚书各端正行了一礼:“那就有劳各位大人了。”   宋尚书也正色道:“在下也当倾力相助。”   首辅笑了笑,用指腹稍一摩挲桌案,平静道:“皇太后娘娘年逾花甲,难免有糊涂的时候,也容易被奸人所惑,臣等为护大楚江山,冒死清君侧,实为众望所归!”   作者有话说:   是策式温柔qwq 第98章 、暮霞光   “不, 我不同意。”   云丹没有想到,先前重伤昏迷的楚天澜醒转并听说了议政处那些事后,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   此时已到傍晚, 天边晚霞翻涌, 黄昏的暮光透过雕花木窗斜斜地照射进来,在室内的桌案、椅凳、柜屉、屏风等物上都染了一层温暖的秋色。   几个皇子公主围在安澜宫中的榻前,看着身上各处敷着药、包扎着纱布的少年, 均是一愣。   眼前的景象与记忆的某处重叠, 云丹有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又回到了三年前。   云丹恍了恍神,继而问道:“三弟何出此言?”   楚天澜沉默半晌:“......天澜担心首辅大人一派会借此机会一家独大, 甚至......清君侧, 可不是什么好名头。”   确实,历史上打着“清君侧”的旗号谋逆造反、亦或是要架空皇权、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奸臣可不在少数。   楚云苏则是在哽咽地抹着眼泪:“可、可是,皇祖母都对四弟这样下手了......一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四弟,苏苏就......”   说着说着,楚云苏便又呜呜地哭了起来。   “皇祖母要针对的应该是三弟。”云丹看向楚天澜, “四弟是当时是为了帮三弟, 才......”   “既然出了这样大的事, 难保皇祖母今后不会继续对三弟动歪心思,说不定其他人也......”自从知道了楚天纯的事情, 楚天宁整个人就像被霜打了的叶子般蔫蔫的,“我们总不能这样坐以待毙。”   而事已至此, 云丹也打算将自己所知道的都说出来。   从前的点翠街洪水一案以及游船失火一事发生时, 她都是将自己对原书剧情的了解藏在心里,一方面是觉得还没有必要非说不可, 另一方面则是对不知如何自圆其说的考量。   但如今不一样了, 现在不仅情况危急, 他们的生命都处在随时受到威胁的状况里,而且她在大理寺有模有样地待了这几年,有点自己的渠道也是再平常不过的。   云丹揣摩半晌,遂开口道:“你们还记得三年前的点翠街洪水一案吗?当时有个头戴花巾的妇人,她还拿出了有关京兆府批准的契纸。”   “记得,怎么了?”楚天策当即应道。   云丹又看向楚天宁和楚云苏:“有一晚我和皇兄、二妹还有指挥同知大人去了一趟如意街,在那里碰巧撞见这个妇人在买胭脂水粉,而那铺子的摊贩正是前工部尚书大人安排在京城的接应。”   “前工部尚书大人?”楚天宁看起来吃了一惊,“这事我怎么没听皇妹说起过?”   “当时只是觉得那妇人出现在如意街甚是奇异,所以也就暗暗记下了那摊贩的模样特征,因着怕打草惊蛇,当时才没有跟皇兄与二妹提起,后来也就把这事忘了。”云丹找了个借口,“后来我入职大理寺,接触的案子和人多了,才知道了那摊贩的身份。”   楚天澜立时便明白了她的意思:“这么说来,皇姐怀疑京兆尹大人是被前工部尚书大人陷害的对么?而背后则是首辅大人一派对皇祖母一派的打压......”   云丹点了点头:“我是这么想的,后来游船失火一事,估计就是皇祖母一派在对隶属于首辅大人一派的前工部尚书大人进行报复。”   她顿了顿,继而又补充一句:“还有,当时我们都不清楚三弟为何也被牵连进去,如今看来,这多半是皇祖母有意为之,而非偶然。”   楚天宁面上均是苦恼之色:“嗯,自从游船失火一事起,皇祖母的动作不断,但真正刻意针对我们几个的,这还是第一回 。”   “不。”楚天策略微摇了摇头,“三年前皇姐被马所伤的事才是第一回 ——只是我们当时都没有把它跟皇祖母联系起来。”   “在紫英山遇刺之前,三弟就被菱花矛蝮所伤,中了蛇毒。”云丹将事情简单地复述一遍,“而逐月说,菱花矛蝮生性胆小,平日素来不会靠近人类,除非是受人驱使——”   “是不是藏红花?”楚天策问道。   云丹点头:“是,三年前二弟也说在我身上闻到了藏红花的香味......我怀疑三弟身上的藏红花香是秋猎前皇祖母借机留下的,跟三弟话家常则可能是为了让手下人更好把握他的行踪——今后我们都要对自己衣物上的不寻常气息多加留意,可别再着了道。”   楚云苏含着泪花附和道:“不止是三弟,还有皇兄、二弟,你们都要小心......皇祖母如果真的有夺权的意图,仅靠外戚是不够的,毕竟楚国还有几个年龄不小的皇子......而若是你们都出了事,五弟和六弟又尚还年幼,就能名正言顺地成为受她控制的傀儡......”   楚天策看了楚云苏一眼,沉声道:“这种事不可能发生。方才在议政处,天策已然与通政使大人商量过,最近我们会私下处理一些密报章奏,暂时站在首辅大人那一边——”   “不行,这样不行。”楚天澜则是急切地反驳,上半身一下子挺直了些许,接着似乎伤口被牵动,顿时痛得弯了弯腰。   楚天宁连忙走上前去扶他:“三弟,你别激动!”   楚天策则是立于原地,垂眸看着楚天澜:“三弟说担心首辅大人借机壮大,且不说这种事会不会发生——难道三弟此时不应该更担心皇祖母的势力会发展到如何地步么?”   “二弟,你也别激动。”云丹提醒他一句。   “我没激动,只是在陈述事实。”楚天策瞥她一眼,语气冷冷的,“天策只是不明白三弟为何要先去疑虑之后的事情,而将燃眉之急置之不理。”   接着,他又看回了楚天澜:“就算首辅大人从此以后会渐渐势大,但这绝对不是一蹴而就的,在这个过程中,我们还有能准备应对的机会。”   “是呀!”楚天宁也同意道,“三弟,之前是我们几个年纪太小了,现在我都快及冠了,我们也均是参政许久了,对这些事情不会再那么被动。”   楚天澜闻言,沉默片刻后叹了口气:“这些天澜都明白的......只是之前有皇祖母和首辅大人互相牵制,想必父皇也一直尝试在其间平衡——若是首辅大人并不打算徐徐图之,而是骤然发难,我们又当如何?” 第99章 、雾中花   “应该不会吧......”云丹想了想, “这几年来有皇祖母压制着,首辅大人现在势力微弱,短时间内兴不起什么风浪。”   楚天澜闻言却是摇了摇头:“不, 三年前皇祖母和首辅大人还尚可称得上平分秋色, 这就证明了首辅大人并非毫无还手之力,他在暗中还培育了些什么手段都是未可知。”   楚天澜稍作停顿,接着继续道:“我们想得到要在今后阻止他壮大势力, 难道他就想不到?正如皇兄所言, 他也定然明白几个皇子公主会羽翼渐丰——皇祖母大约也是这样想的,才会如此急切要除掉我们。”   “三弟说的在理, 但皇祖母的事情, 我们也不能坐视不理呀......”楚天宁挠了挠头,“或者说,三弟有什么好建议么?”   “最好的办法,自然是再找一个人来牵制首辅大人。”楚天澜温和地笑了笑,“现在朝廷百官任何一个都不太合适......以天澜来看, 这样一个人的心性和能力都最好能胜任且服众, 最好还是皇室子弟, 凭借血脉才能在根基不稳的情况下与首辅大人抗衡。”   云丹眨了眨双眼,好像明白了他所指为何人。   而楚天策看着楚天澜, 半晌后说出了她心中的那个答案:“......皇叔。”   “是的,我们的皇叔。”楚天澜点了点头, “而且皇叔向来不问政事, 与父皇一母同胞、兄弟情深,也是能够信任的人。”   楚云苏也恍然大悟道:“对噢, 皇叔确实是最理想的人选。”   楚天宁也道:“那需不需要我们找皇叔来谈一谈?”   “不必, 我们尽量不要在明面上参与这些。”楚天澜分析道, “这回皇祖母的势力将被打压已然是板上钉钉,以父皇以往的行事风格,定会直接让皇叔来帮忙暂时代管相关事务,如此一来顺水推舟,皇叔以后会彻底成为首辅大人的心头大患。”   “总之,我们无论何时,都不要公然表态支持首辅大人。”楚天澜道,“甚至大家还能尝试稍微劝阻议政大臣亦或是自己的太师。我们千万不要再推波助澜,做得太过不是什么好事。”   楚天策一番听下来,也逐渐认可:“三弟考虑得周全。”   接下来,众人便是陷入了一阵略显古怪的沉默。   自从几个皇子公主赶到大明宫,被楚帝告知楚天纯的事情之后,除了楚云苏一直忍不住哭个不停之外,其余人则都看起来颇有几分迟钝,而且还心有灵犀般对此尽量避而不谈。   同时,围绕在他们身边的气氛也似乎变得比以往沉重许多。   一切来得太过突然,他们似乎都还没有接受这个事实。   别说不久前才得知这个消息的他们了,连亲眼目睹了整个事件始末的云丹都觉得这一切十分不真实。   而再过上几日,就要举办丧葬了......   【别想了,宝贝,想这些还不如赶紧去大理寺找点活干。】玛卡巴卡适时地在脑海中出声,【找点事做,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嗯......】云丹闷闷地应下,【唉,但上回见姜雨灵的时候,我们都还和四弟在一起的,现在......我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了。】   玛卡巴卡安慰道:【怎么就面对不了了?楚天纯的事又不是你的错,姜雨灵不会怪你的。】   【希望吧......】云丹叹了口气,【对了,之前在密林遇袭的时候碰巧遇上了曲安侯府里的护卫,我还没好好表达过感谢呢。】   【对了,说起这个事情......】玛卡巴卡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宝贝你不觉得奇怪?偌大个树林,怎么就刚好遇上他们了?难倒那些刺客不提前确保周围没人再对你们下手的吗?我觉得不太合理啊!】   云丹揣摩片刻:【有道理,除非那些护卫本身就刻意隐瞒了踪迹......】   玛卡巴卡继续提醒道:【还有......之前在燕瑾轩的时候,喻珏也是突然就出现了,而且那里还是三楼......就算他再怎么路过,也不可能碰巧撞见的吧?别告诉我他有事没事就到处踩着房瓦逛洛阳啊!轻功也不是这么用的吧?!】   云丹之前没留意过这个细节,如今闻言当即悚然一惊:【玛卡巴卡,你不说我都没发现!喻珏他是派了眼线时刻在附近观察我吧?!跟踪狂啊他?!】   玛卡巴卡:【啧啧啧。】   云丹下定决心道:【不行,这事我必须得找喻珏问个清楚。好恐怖啊,难道这三年来我所有的踪迹都被他暗中掌控吗?!】   接着,云丹后怕而又暗自庆幸地抚了抚心口:【还好还好,本公主留在洛阳的这三年里,也没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啊呸!我在说什么?!】   【宝贝,一提起喻珏你就没这么难过了诶。】玛卡巴卡的语气中带了点笑意。   【嗯......】云丹一听玛卡巴卡这么说,又想起了楚天纯,立刻又肉眼可见地低落了起来,【......我就先去大理寺看看现在是什么情况吧。】   *   已然不知晓第多少回走过长长的青石阶,在两只石獬豸的注视下仰头,看向正门褐底镶金边的匾额上书的“大理寺”三字,云丹的心境却是今时不同往日了。   当初选择大理寺,原本是为了自己,为了喻珏,没想到在这儿要处理的第一宗案子竟然与楚天纯有关。   她自从记事起,身边就从未有亲友离世,因此对死亡的概念一直很模糊,只当它该是个遥远且令人悲痛的事情。   可这样的事情一旦降临到了自己的身上,她才明白,即使是亲眼目睹、亲身经历,生死也还是如雾里看花般朦胧。   云丹绕过那被白墙青瓦围绕着的方形石碑,脑海中浮现出楚天纯的身影,突然感觉心里好像哪里空了一块。   她恍恍惚惚地想着,楚天宁他们的心情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呢?   “公主。”   听得这一声熟悉的呼唤,云丹下意识地抬起头。   只见姜雨灵今日没有穿官服,而是身着一袭墨蓝色衣袍,正亭亭立于一棵菩提树下,肩上还落着几片金灿灿的叶子,显然是在此等候她多时了。   “少卿大人,久等。”   云丹在也唤了他一声,之后便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四目相对,秋风轻柔地刮落几片黄叶,发出沙沙的响声——   两人之间的相处,甚少有这般平静的时候。   半晌后,姜雨灵打破了沉默:“......公主,奚大人这回要站在首辅大人那边,联合三法司一起拔除太后的羽翼。”   “我知道。”云丹看着他宛若盛着阳光般的双眸,“少卿大人,还请您帮我一个忙。”   作者有话说:   珏珏:早知道就应该多派点人跟着公主殿下的QAQ 第100章 、照人圆   八月十五。   天地无情, 中秋佳节罔顾人世团圆与否,仍然如约而至。   然而,与往年不同的是, 整个京城之内一反平时节日里花团锦簇的常态, 取而代之的是街街户户门前檐下成串的纸花。   一时之间,洛阳纸贵。   同时,因着重新实行宵禁的缘故, 虽然此刻才酉时, 京城却已然完全没有了以往灯火通明至深夜的繁华,商铺陆续收摊打烊, 长方形的红纸灯笼也被掌柜收起, 洒着暮光的青石街上行人寥寥。   在落日余晖中泛着金芒的银杏叶悠悠飘落,在树下散散地铺了一层,显出几分落寞。   云丹见天色已经不早,连忙将刚刚选好的火烛放到包裹里,再从锦囊中取出几枚铜钱来递给了面前的摊贩。   “公主, 还需要些别的什么?”   云丹的身旁是身穿墨蓝色衣袍、头戴玉冠的姜雨灵, 此刻正自然地伸出手去, 接过了她抱着的包裹,同时压低了声音询问一句。   云丹看了他一眼, 两人就默契地离开了摊铺,沿着宽敞的街道往前走去。   她看了看水蓝天空中几朵飘渺的粉云:“没了, 逐月早些日子便准备好了花帘纸。”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一时之间周围只剩下偶尔划过的几声雁啼。   不久,云丹又出声:“今晚宫里的中秋夜宴, 少卿大人会去么?”   “当然。”姜雨灵也仰头看向天边。   自从楚天纯出事、举国轰动之后, 今年的中秋自然也与以往不同, 虽然会有照例举办的夜宴等仪式,其中却是平添一份沉重的哀悼之意。   此外,本次中秋夜宴,还没有那么简单,而是颇有些风雨飘摇。   自打一个多月前以首辅为中心、议政处和三法司中不少重要人物提供协助决意要打压太后势力开始,整个朝廷内外就已经不似以往那般太平——尽管在云丹心中那些“太平”十有八九也是粉饰的——   因着楚帝也不再那样袒护,太后虽是得以自保,但她手下的那些人可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这些年来楚帝不可能不清楚太后的动作,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而此番涉及到了自己的亲儿子,尽管心里明白很多程序不是那么名正言顺,也并不加以阻拦,于是群臣百官对太后麾下众人的手脚自然也不需要收敛。   短短一月之内,礼部尚书被按提大理寺候审仿佛是个无声的信号,接着从京城中的兵部侍郎、通政司左参议、翰林侍讲等一众大臣,到各州太守、通判、提督等地方官员,这些年来凡是为太后所用的身份浮出过水面的,无一不是革职的革职,入狱的入狱,流放的流放,刑罚只重不轻,甚至不乏“莫须有”的罪名,牵连甚广。   一时之间,人心惶惶,更有不少官员感到风向不对,争相请病告老还乡,只恨不能连夜卷铺盖走人,逃去某个犄角旮旯的地方,种红薯度过余生。   那些苦于找不到合适借口的,一声招呼都不打就携一家老小人间蒸发的也有。   其实这些人究竟去了哪里,按照往常来看,要查并非难事,只是麻烦了点。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朝廷实在是太忙、也太乱了。   且不谈那些空缺下来、暂时无人顶替的职位,光是要在这番大动作之下抽空寻找每个官员的下落,精力都已是不足。   因此,只要不是那些十分关键的人物,一般的走了也就走了,没人有那个闲心去管。   是以朝廷上下、京城内外、整个大楚社稷江山,都好似正在历经一场本朝史无前例的大换血。   【唉,三弟说的没错......】念及此处,云丹忍不住在脑海中叹了口气,【这回的动静可比我们先前以为的还大,若说其中没有首辅蛰伏的势力从中推波助澜,我是不相信的。】   玛卡巴卡附和道:【对啊......不过,还好有端王在,这样一来,宝贝你们也不用太担心。】   【嗯。】云丹说,【父皇果然把空余的事务交由皇叔代管了,有他在,首辅就算想做点什么,也会处处受到掣肘。】   【就是嘛。】玛卡巴卡试图安慰她,【对了,今晚的中秋夜宴上,三法司不是还想了个由头要将太后身边最得重用的左膀右臂也一同除去吗?】   云丹揣摩半晌,脸上却现出一点担忧来:【我听姜雨灵说了,奚大人他们确实是这样打算的,但......掌卫事大臣和禁军督点检......这俩可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玛卡巴卡问道:【他们不是还不肯透露内情吗?不过再怎么样,现在也该打算好了吧?】   云丹又叹了口气:【希望如此。】   掌卫事大臣乃是负责宫中仪仗卫事的銮仪卫之最高长官,督点检则相当于禁军统领。也正因为此二人身份特殊的缘故,之前在这般腥风血雨之中,旁人也很难轻易撼动他们的位置。   “少卿大人。”云丹想到这里,问了一句,“关于掌卫事大臣和督点检大人的事......你们真的做好准备了?”   姜雨灵顿了顿脚步:“公主,之前您就说过,让在下劝奚大人不要在明面上支持首辅大人......我们都会保护好自己的,您就放心吧。”   “我相信你们,只是......”云丹不知道该怎么说。   好像,好像自打从紫英山回来之后,她就总觉得心下有些不安。   不知是因为这波谲云诡的朝堂内外,还是因为楚天纯。   “公主。”姜雨灵闻言停下脚步,随即转过脸来,略微低头垂眸看向云丹,神情认真,“到时候无论发生什么,您都要记得自己的身份,记得自己该做什么,明白么?”   言下之意就是,大理寺受到牵连也好,首辅一派遭到质疑也罢,甚至、甚至是太后一脉扭转局势,她都要明白,都要明白自己是楚国的长公主,对她来说,最该关注的事情只有一件。   云丹微怔,继而嘴唇轻启。   只是还没等她答话,姜雨灵就替她说出了心中所想。   “公主,楚国的江山社稷,才是于您而言最重要的。”姜雨灵缓缓道,“在下明白公主无心权贵,但万一、万一真的有了什么变故,天子血脉只会成为您抛之不却的桎梏。”   云丹清楚他的意思。   如果这天下有朝一日真的改名换姓,旧臣也许还尚可自保,甚至留任新君。   届时大难临头的一定是后宫妃嫔与皇室宗亲,当然,首当其冲的永远是他们几个皇子公主。   毕竟只要还有年长的皇子公主在,其他人要想坐在帝位上一天,就是一天的名不正言不顺。   而以太后和首辅目前的权势,要动摇楚帝还太早。这样的变故发生的几率虽然可以说是微乎其微,但无论如何,小心些总是好的,以免为日后留下什么隐患。   云丹沉默半晌,接着有些沉重地开口道:“我......我明白......”   接着,她又在脑海中对玛卡巴卡感慨道:【穿越以前在现代的小时候,也有过公主梦,没想到现在竟然梦想成真了,才知道原来公主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知足吧。】玛卡巴卡道,【有个公主当不错了。】   【也是......】回想这一个月以来目睹的事情,云丹有点恍惚,【说起来,本公主还是个恶毒女配呢,我都快把这事给忘了......】   玛卡巴卡有点哭笑不得:【这倒是,比起那些杀人放火株连九族的勾当,你的恶毒跟幼儿园小朋友扯人家辫子的程度差不多。】   【确实。】聊到这里,云丹情不自禁地转头看向距离他们不远处、四处散落、身着便装的锦衣卫,【从紫英山回来之后,父皇就派人每时每刻盯着我们,这样被保护着,总觉得别人才是反派才对......话说回来,喻珏也越来越不像反派了。】   玛卡巴卡挣扎道:【......不!我还是坚持这是他的诡计!】   【唉,诡计就诡计吧,总归是又帮了本公主一回。】云丹已然放弃跟玛卡巴卡辩论喻珏到底是个什么人了,实际上,连她自己在这事上都颇有些糊里糊涂,【我准备了点礼物,中秋夜宴上找机会跟他当面道个谢。】   紫英山回来之后,大大小小的事情不断,再加上在这紧要关头避嫌的缘故,她都还未找到机会跟喻珏在私下里相见。   玛卡巴卡也不再跟她唱反调了:【行吧宝贝,就算他居心叵测,但不得不说,此番道谢还是应该的。】   云丹欣慰地说:【你知道就好。】   云丹边和玛卡巴卡聊天,边与姜雨灵一路走到一个分岔路口,两人遂在此暂时分别。   姜雨灵转过身来正对云丹,他背后是彩云翻涌的天空,秋日的晚风把他鬓边的碎发轻扬,黄昏的暮光将发丝染上一层金光。   这样艳丽的晚霞,在萧索苍凉的洛阳古道之上,竟显得比以往更加绚烂到动人心魄。   姜雨灵稍稍往后方那条通往大理寺的街道上后退半步,继而在四处锦衣卫们的注视下躬身行礼,恭敬道:“公主,那么在下便先行告辞。”   云丹的心中五味杂陈。   自从紫英山回来之后,姜雨灵便再也没有在她面前“放肆”过了,不知是为了顾及她因着楚天纯的心情,还是因为自此她总是被密切关注和保护着。   不过她也没再说些什么,只是微一颔首,道:“少卿大人,今晚夜宴见。”   作者有话说:   “十分好月,不照人圆。”——辛弃疾《木兰花慢·滁州送范倅》 第101章 、湖心亭   “哎哎, 皇妹,让皇兄看看,你是怎么写的?”   日落已有一柱香的时间, 云边还残留着些未散的余晖, 但天色已然是渐渐黯淡了下来。   云丹正坐在一个黛瓦湖心亭中的板凳上,面前的大理石圆桌上铺着一张质地轻脆的花帘纸,右手不住地转着指间的一支染墨的羊毫笔。   而楚天宁则是捧着一张花帘纸, 在连通岸边和湖心亭之间的檐廊上左转转右转转, 迟迟没有要落笔的意思。   在周围好一番踱步之后,他终于是忍不住走到了云丹身旁, 俯下身来凑到她耳边轻声问了一句。   云丹并不避讳, 用指尖将自己那张花帘纸的一角轻轻捻起,把上面的内容示意给楚天宁看:“后面的还没想好......”   楚天宁眨了眨眼,定睛看去,小声念道:“我们一切安好,四弟勿念......”   说完之后, 楚天宁又瞧了瞧坐在云丹对面、正埋头奋笔疾书的楚云苏, 只见她面前的那张花帘纸已然被墨迹填得几乎满满当当。   云丹也循着楚天宁的视线看去, 随即不禁好奇道:“二妹,你都写了些什么呀?”   “很多啦......”楚云苏闻言抬起脸来, 又用手抹了一把眼角挂着的泪珠,“皇姐是不知道该写些什么吗?”   云丹沉吟半晌后点点头:“嗯, 总觉得有点无从下笔......”   “皇姐, 什么都可以写的。”   楚天澜听见这边的动静,从岸边沿着檐廊走了过来:“不必给自己太大压力, 就当是平日里在对四弟说话就好。”   “三皇兄已经折好莲花啦?”坐在云丹身旁的楚云清见到楚天澜, 蓦地眼睛一亮, 接着便屁颠屁颠地小跑了过去,要看他手上的纸莲花。   那由花帘纸折叠而成的一朵雪白的纸莲花大约半个巴掌大小,看起来一尘不染,精巧可爱。   楚云清感叹道:“真好看。”   “嗯。”楚天澜将书中的纸莲花递给楚云清,“是温小姐教得好。”   岸边草地上正给好些已经折好的纸莲花安置红烛的温逐月闻言,抬起头来望向这边,笑道:“是三皇子殿下心灵手巧,一点就通。”   云丹看了看盘腿坐在温逐月旁边的楚天策,只见他手中是一张已经被折起展开数次、因此而布满了皱褶的花帘纸。   再看他在温逐月的指点下,再一次折出一个有点歪扭、边缘不甚规整的纸莲花来,云丹突然有点想笑。   还没来得及忍俊不禁,就见楚天策仿佛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骤然抬起头来,皱眉看向了自己。   经过上回被他“温柔”安慰的事情,云丹现在没那么怕楚天策了,于是也并不觉得如何,只是朝他露出一个笑容。   楚天策对这笑容视而不见:“没写完就赶紧写,不要东张西望。”   云丹:“......二弟,你给我点灵感吧。”   她毕竟亲眼见证了楚天纯的离开,心里始终如鲠在喉。   虽然经过一段日子,这种痛苦已经没有最初那么强烈,但随着时间的流逝,那种不真实感也随之淡去,她已经从心底接受了这个事实。   云丹明白,楚天纯不会再回来了......   那这些白纸黑字,又写给谁看呢?   楚天策懒得理她,只是没好气道:“自己想。”   楚云苏见云丹吃了个闭门羹,连忙帮声道:“苏苏就是跟四弟闲聊,比如问他最近过得怎么样啦,另一个世界好不好玩啦之类的,有空可以想一下我们,我们也会想他的......喔,苏苏还跟四弟提起,中秋记得吃月饼,他最喜欢蛋黄流心月饼了呢......”   “四皇兄能见到嫦娥仙子和玉兔么?”楚云清则是受到了启发般问道,“玉兔做的月饼,应该很好吃吧?”   “哦,对,对对。”楚云苏一拍脑袋,提起笔来又开始写,“还得提醒一下四弟,今晚中秋佳节,记得去广寒宫蹭吃......”   楚天宁将脑袋探出湖心亭,看向天上那一轮刚隐隐出现的圆月,喃喃道:“千里共婵娟......我们也算是和四弟团聚了吧?嗯,就是这样,大家不要太难过......”   “皇兄说得对。”楚天澜微微一笑,“四弟一定希望我们能好好过这个中秋佳节。”   楚天策则道:“嗯,天策也叮嘱四弟要好好照顾自己了。”   自打从紫英山回宫,虽已然过去了一个多月,但这竟还是他们几兄弟姐妹第一回 毫不避讳地谈起楚天纯。   这事好像成了他们心里的一根刺,既无法视而不见,又不能将其除去,只要一触碰便牵扯着周围的皮肉带来一阵阵刻骨的疼痛。   目睹了整个过程的云丹虽然自从在楚天策面前痛哭一场之后,表面便似乎很是平静了,但她却知道这一个多月来自己的心上总像是压着一块大石头,压得她发闷,偶尔还会在梦中反复经历那夜的片段。   梦比现实更令人无助,楚天纯偶尔会轻声唤着“皇姐”,但她却只能看着,什么都做不了,甚至不能开口回应。   虽然大家均是默契地没有如何互相交流,但云丹也知道,他们的悲悸一定也不比自己少。   而今日谈起楚天纯,他们则都不约而同用了比较随意的语气,似乎是心有灵犀地想化解那种挥之不去的压抑。   在这样勾人感伤的日暮时分,云丹看着隐隐泛着橘色波光的湖面,听着雁啼声中他们故作轻松的谈话,心里有些恍惚,好像久违地感到了一点来之不易的温馨。   湖心亭的檐角拉扯出斜斜的长影,那么寂寥,又那么安宁。   一切,好像就这么轻轻地被放下了。   云丹出神了好一会儿,想起楚天纯临走前对他们牵挂的呼唤,便又提笔在花帘纸上写了些他们的近况,以及后面的打算,让他不用担心。   写完后,云丹又瞥了楚天策一眼。   至于平日里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事情,估计楚天策已经唠叨过好一轮,她就不再赘述了。   再之后,她便去跟着温逐月将自己手中的纸也折成了一朵雪白的莲花,再点燃一支小红烛,滴落蜡油在莲花芯中后,将红烛安置在了上面。   等他们把上百朵纸莲花都这样做好之后,天色几乎完全黯淡了,宫道上的琉璃灯一盏盏亮起来。   随即,数不清的莲花灯便带着一团团明亮的柔光从他们的手中送出,渐渐远离了岸边,往湖中央缓缓漂去。   “走吧,中秋夜宴快要开始了。”   云丹松松地牵着楚云苏的手、站在檐廊上痴痴地看着这副光景片刻之后,便听得楚天策淡淡地提醒了一句。   楚天澜的语气也难得有些沉肃:“今晚的夜宴......皇兄,皇姐,二姐,二皇兄......记得天澜跟你们说过的话。”   楚云苏点头如捣蒜:“苏苏明白......不要站队,不要站队。”   云丹也认真地答应道:“我们会小心的。”   “嗯。”楚天澜笑了笑。   皇子公主们以及温逐月三三两两地离开湖心亭,回到了两边栽种着香樟树的青石板宫道上,开始往要举行夜宴的千宸宫走去。   还没走出多远,便听得和楚天澜一同走在最后方的温逐月一声略带惊诧的声音。   “喻小侯爷?”   话音未落,云丹就立即条件反射般心里突地一跳。   然而,她只是顿住了脚步,并未立即回过头去。   在紫英山上、秋猎开始之前,云丹对喻珏栽赃曲安侯一事产生了极大的怀疑,再加上后面姜雨灵对自己说的猜测和提醒......   然而,楚天纯却认为喻珏不大可能心存不善。   而且不论如何,他目前都从未做过任何对自己不利的事情,相反是一直出手相助......   在这一切弯弯绕绕的心境之下,这段时间里她还一直没有和喻珏私下相见。   也就是说,这一个多月来,云丹见到的只有那个在百官面前一身玄色狮纹官袍、气质凛然的小侯爷,而非她所最熟悉的那个喻珏。   加之近来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是以云丹一时之间心情复杂。   而在她这几念之间,喻珏清冽的声音已然在寂寥的浅浅夜色中响起。   他恭谨地道:“各位殿下、温小姐。”   云丹不由得在脑海中对着玛卡巴卡道:【呵呵,立了大功涨了权势,架子也大了,现在都不喊公主殿下了。】   玛卡巴卡:【......可能是你们都在,一个个喊的话太耗时间。】   云丹于是不情不愿地转过头去,果然因着要赴宴,喻珏又是一身玄色狮纹官袍,不由得皱了皱眉。   但很快她就收敛了自己那莫名其妙的情绪,接着和其余几个兄弟姐妹一起唤了声“小侯爷”。   接着,还没等她说点什么,楚天澜就先发话了。   只见他走到喻珏面前,作为身份尊贵的三皇子,竟是双手相拱,俯身朝喻珏行了个端正的礼。   他垂着一双眼眸,语气无比认真:“天澜在此多谢小侯爷救命之恩。”   温逐月立在楚天澜的侧后方,也跟着行礼道:“逐月多谢小侯爷救命之恩。”   云丹本想稍后再去跟喻珏交谈的,见状便也连忙走上前到楚天澜的身旁,同样行了个礼:“多谢小侯爷救命之恩。”   楚天宁有点后怕地说:“若非曲安侯府的护卫及时出手帮忙,皇妹、三弟还有温小姐要是也有个三长两短,我......”   “哎呀皇兄,这不是没事吗?这都是多亏了他们呢!”楚云苏截住楚天宁的话头,把话题带了回去。   楚天澜道:“今后若小侯爷有些什么困难,天澜一定倾力相助。”   楚天策则说:“小侯爷有什么要求,尽管开口跟我们提。”   “各位殿下客气了。”喻珏笑了笑,“此事实则并不能算是喻珏的功劳,只是府中护卫恰好当时在附近罢了——作为楚国子民,保护各位殿下的安全是我们臣子的分内之事,谈不上恩情,喻珏也已经下令给那些护卫及其家眷封赏了。”   楚天宁见他如此谦虚,忙道:“不不不,这都是小侯爷平日里教导得好呀!”   接着,他便使劲儿朝云丹使眼色。   意思是:不是准备了谢礼给小侯爷吗?   这份谢礼虽然是云丹所准备,但实则是几人商量之后决定的,也将以他们共同的名义送出。   云丹遂往前一步,用双手将一个圆盒递到了喻珏的面前。   她离喻珏不过一尺,这个距离,在朦胧的灯光中,只要微微一仰脸,便能连他眼角下的那滴泪痣都看得清楚。   云丹看着他的眼睛,诚恳道:“这是我们的一点小心意,还请小侯爷收下。” 第102章 、枫糖浆   送礼, 是一门学问。   选择礼物,要根据送礼的原因、对象、彼此身份地位和关系等等因素来综合分析。   尤其是在如今这样风谲云诡的局势之下,要给喻珏一份怎样的谢礼, 更是成了一个值得慎重考虑的问题。   为此, 他们几个皇子公主可没少在一起商讨。   其实提起这个,云丹当时第一个想到的是,她似乎并不如何知道喻珏平日里有什么喜好。   喻珏喜欢穿白衣, 她总不能送他件衣裳这么私人的东西吧?何况以他的身份, 衣袍必然都是量身定做的,她又不清楚人家的肩宽腿长等尺寸, 贸然相送只怕也不合身, 肯定不如他自己的那些穿起来舒服......   而且,云丹估计喻珏家的衣橱里,相似的白衣没有十几二十件,她是不信的......   既然都这么多了,也没必要再送吧?   于是云丹只略略一想, 便立即否决了这个提议:“小侯爷虽爱白衣, 但我们送这个肯定不合适。”   楚天策闻言, 用“这不是废话么”的眼神瞥了她一眼。   “小侯爷啊,让我想想......”楚天宁挠了挠脑袋, “说起小侯爷来,他好像还挺喜欢玉的?不然也不会总在腰间挂个双玉佩。”   楚天澜闻言却是摇了摇头:“未必, 那双玉佩兴许是什么重要的人送予小侯爷的, 于他而言有重要的意义,他才常常将其随身携带。”   “剑呢?”楚云苏问道, “苏苏突然想起, 小侯爷有时会在身后背一柄长剑, 而且他常年习武,又征战沙场,送一把名剑,岂不是既威风又实用?”   楚天澜还是摇了摇头:“以目前这样的朝廷局势来看,若是父皇御赐还好,我们私下里送这样的谢礼,似乎......有点不妥。不仅是名剑,最好不要是贵重的物品,也不要拿宫中的东西,不然只怕让有心人说成是我们与小侯爷有什么互相勾结的嫌疑。”   “不能贵重......”楚天策将手放在下巴处轻轻摩挲,沉吟半晌,“那基本上就将大部分东西都排除了......就算是类似杯盏这一类日常用品,也有价值连城的,而若是街市上随处可见的,又体现不了诚意,拿不出手。”   “所以我们可能要在心意上下点功夫。”楚天澜转向云丹,“皇姐与小侯爷的关系似乎亲近些,皇姐有什么想法么?”   云丹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当即愣了愣,但随即又想到似乎在他们几人之中,除了楚天澜外,确实她是跟喻珏接触得最多的了,遂哭笑不得道:“快到中秋了,不如就送月饼?”   “月饼!这个好!”楚云苏当即眼前一亮,“团月斋做的月饼在京城里最受欢迎,还可以私人定做,虽然是限量供应,且定做的份额更是少得可怜,但君白哥哥应该能有办法!”   云丹闻言也有点惊喜:“真的?”   “嗯嗯!”楚云苏似乎在为自己能帮上忙而感到高兴,当即笑着连连点头,“君白哥哥在京城里基本是什么门道都有......苏苏明日出宫的时候就去找他问一问!”   云丹也笑道:“那就拜托二妹啦。”   楚云苏则道:“皇姐跟苏苏一块儿去吧,到时候还要提点关于定制的要求呢。”   云丹自然是同意的。   后来,也正如楚云苏所说,有徐君白在,他们几个在洛阳几乎是畅通无阻、事事顺利。   出了宫之后,他们先是一同去了团月斋,徐君白带着她们直接绕过熙熙攘攘的店面和等候的队伍直接来到后厨,见了那掌柜老爷爷。   老爷爷一见到徐君白,布满皱纹的眉眼间均是掩藏不住的笑意,当即和蔼可亲地将这单子一口应下,还送了他们整整一提篮的茶果点心。   接着,徐君白又根据云丹列出来的清单,在老板娘给出的建议之下,带着她们绕了洛阳一整圈儿,将最上等的相应材料一一收集好,一同交与了团月斋。   中秋前夕,云丹则在外出买红烛之时,顺带路过了团月斋,将这份要送给喻珏的谢礼一并取走。   ......   “多谢各位殿下——公主,这是什么呀?”   有关这谢礼的记忆在云丹的脑海中飞快地走了一遭,便听得喻珏略带好奇的声音响起。   喻珏的脸上写满了受宠若惊,一双桃花眼因惊喜而微微睁大,在宝石蓝的夜空和一轮皎洁圆月的映照下也亮亮的。   云丹希望他能亲眼去看,于是含糊道:“唔......不如小侯爷自己拆开看看?”   “真的可以么?”喻珏看起来已经十分迫不及待,但还是有点不敢相信般想再确认一回。   云丹忍不住咧嘴一笑:“当然。”   于是喻珏便一只手托着盒子的底部,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去扯了扯雪娟丝绸上方的那个柔软的蝴蝶结。   随着他的动作,裹在外面的布一下子往四边倾泻下来,露出里边一个霜色圆盒。   圆盒约两个巴掌大小,霜色的绸面上绘制着雪白的玉兰花纹,乍一看并不分明,在月光下泛着温婉回转的流光。   而在圆盒的表面,还斜斜地包着宛若歌姬腰间绶带一般的奶黄色卡片,其上是两个竖写的楷体字:   千里。   取的是“千里共婵娟”之意。   两字的下方,还用毛笔细细地描摹了一朵玉兰花。   喻珏对着手中这圆盒上云丹的字迹愣愣地看了好一会儿,继而有点不知所措地道:“殿、殿下......里、里面是月饼么?”   “嗯,小侯爷猜得对。”云丹笑道,“希望你能喜欢。”   接着,就见喻珏有点不好意思地垂下眸,没有去看她,放轻了声音道:“......喻、喻珏很喜欢。”   云丹一愣,突然感觉这句话好像在哪里听过。   “小侯爷不打开盒子看看么?”这时,楚云苏一蹦一跳地凑近并俯下身来,鼻尖在那圆盒上嗅了嗅,“这月饼可是皇姐亲自找团月斋定制的噢!不知道合不合小侯爷的口味呢?”   闻言,喻珏的脸在转瞬间便红了。   楚云苏见状,继续添油加醋道:“哎呀呀,小侯爷可一定要好好品尝才是,皇姐为了调配好口味,可是花了好一番心思研究呢!”   云丹哭笑不得地喊了一声:“二妹!”   冷眼旁观的楚天策:“呵呵。”   喻珏推辞不过,遂用手轻轻打开了盒子。   桂花清甜的香味顿时扑面而来。   只见圆盒中用细细的木条隔开了十一个分格,底下铺着薄如蝉翼的油纸,每格里分别摆着一个小小的月饼。   月饼呈四瓣的桂花形状,但边缘并不规整,而像是小孩儿画出来一般带有些不对称,因而每个都显得各有千秋。   月饼通体呈软糯可爱的奶黄色,上方还点缀着几朵雪白的银桂花。   而在月光下定睛看去,才能发现那十个月饼的表面,竟然还用橘橙色的枫糖浆绘制出了一个个简笔画的圆脸小人头像。   有耳下垂着两个圆乎乎发髻、俏皮地眨起一只眼睛的;有表情温和、和另一个小人彼此笑盈盈对视的;有一脸严肃、撇着嘴的;有看起来呆呆萌萌、微微启唇的......   正是他们几个皇子公主和温逐月。   那些雪白的桂花,恰好就在小人的耳旁,看起来就像是他们全都在鬓边插了几朵桂花一般。   而圆盒正中央、被团团围在最中心的那个小月饼上的图案,则是一个看起来有些害羞、脸颊上有两团蜜色枫糖浆作腮红的小人,耳边同样别着几朵雪白的桂花。   楚云苏不由得看呆了,好半天才指着其中一个震惊道:“啊,这这这......这是苏苏吗?!”   云丹见状,“扑哧”一声笑了:“是的,就是二妹!”   楚天宁也立刻围了上来,啧啧称奇道:“皇妹,这是你自己画的?真的跟我们长得一模一样呀!喔,最中间的这个是小侯爷吧?”   “当然,皇姐真是太有心了。”楚天澜一脸笑意地说,“天澜从未想过,皇姐还能这样心灵手巧。”   温逐月也感动道:“公主......”   楚天策则是对着那些月饼盯着看了半晌,皱眉道:“中秋佳节,月饼象征着团圆,皇姐未免将天策画得太不喜气。”   云丹:“......”   没办法,你平时就是这个样子的啊!   “这些......难道是公主殿下亲手制作的月饼么?我......”喻珏痴痴地看了好半天之后,抬起脸直直看着云丹,一脸动容,欲语还休。   云丹不愿承认,随口道:“啊,当时中秋将至,团月斋的客人实在太多,掌柜的根本忙不过来,本公主只好顺手帮了点忙......之前忘了给小侯爷做桂花糕,这回刚好连同一起补上啦。”   接着,趁喻珏还没完全反应过来,云丹又补充一句:“小侯爷,我们都很感激你,希望、希望今后我们能成为朋友。”   楚云苏跟着欢快地应了一声:“是呀是呀,小侯爷,中秋快乐!”   楚天宁闻言忙道:“若不是二妹说,我都给忘了——中秋快乐!”   楚天澜和温逐月一同笑道:“小侯爷,中秋快乐。”   楚天策双手抱臂立在一旁,看了看喻珏,也跟着说:“嗯,中秋快乐。”   楚云清、五皇子和六皇子也纷纷道:“中秋快乐——”   “中秋快乐。”听着这圆月下此起彼伏的祝福声,云丹不知为何一时有些鼻子泛酸,但又情不自禁地笑了。   喻珏轻轻咬了咬嘴唇,也笑了起来,眉眼弯弯:“中秋快乐,公主殿下。”   作者有话说:   楚天策:你就宠着他吧! 第103章 、白玉盘   此刻还是酉时, 长夜未深,故而天色虽黯淡了下来,天空却呈现出了一种非常美丽清澈的宝石蓝色。   一轮白玉盘般的圆月极其明亮, 洒落下皎洁的光辉。   宫道两边的琉璃灯连绵往前, 一眼望不到尽头。青石板道旁的树木和灌丛在秋夜微凉的风中发出细碎的响动,不知从何处传来的蛐蛐声时有时无。   桂花与橘枫糖浆的余香在空中悄然弥漫,沁人心脾。   云丹和众人一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边慢悠悠地往千宸宫而去。   没有酒, 她似乎也要在这样的氛围下醉了。   仿佛一个世外桃源般,云丹的心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轻松过, 仿佛只要还置身于这段未到千宸宫的路上, 只要这段路走不完,她就能不去回忆楚天纯的离开,就能不去面对今夜宫中的叵测,就能不去相信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她突然好想回到刚穿越来的那一年。   虽然很不适应没有空调和wifi的日子,虽然有很多烦人琐碎的恶毒女配任务, 但至少在那个时候, 她走在这宫道上, 就是纯粹地在走。   走,走去见父皇, 走去见香妃娘娘,走去尚书房和喻珏一起上沈太傅的课, 走去找楚天宁和楚云苏玩, 走去挨楚天策的骂,走去问楚天澜功课, 走去怂恿楚天纯跟他们一起出宫......   或者回到三年前也好——   这段路对那个时候的她已经很熟悉, 她常走的。   她常走, 日复一日地走。走去大理寺和姜雨灵拌嘴吵架、焦头烂额地处理各种卷宗案件,走去太和门头顶烈日、眼挂黑眼圈地上朝,走去议政处听百官或群情激愤地唇枪舌剑、或懒懒地坐在一起喝宋大人泡的茶......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自打从紫英山回来,她的心境已经全变了。   一个多月了,云丹看到余光里那一片玄色的衣角,不知为何久违地有点想哭。   而就在云丹兀自边发着呆边走路的时候,突然看见他们前方不远处的一个岔路口走入两个人影。   她没如何将其放在心上,毕竟这是前往千宸宫常走的一条宫道,在这里偶遇要参与夜宴的什么人都不奇怪。   直到看清那两人模模糊糊的轮廓在琉璃灯光下逐渐变得清晰,云丹的心顿时蓦地一跳!   然而,还没等她做出什么反应,就先听一旁的楚云苏惊喜地唤了一声。   “君白哥哥——”   话音未落,楚云苏鹅黄色的襦裙下摆在月光下翻飞,不过片刻,她便已然奔了上去。   云丹往身边楚云苏方向的手抓了个空,不由得焦急地喊了一句:“二妹!”   楚云苏肯定是忘了,她们找徐君白帮忙让团月斋做月饼的时候,对于这月饼要送予何人,是瞒着他的!   但一切都晚了,楚云苏已经蹦蹦跳跳地迎了上去,一身绛色飞鱼服官袍的徐君白也转过了身子,要朝他们这边看来。   而随着徐君白转身,那月光透过香樟树叶的缝隙,正好照在了他腰间佩着的绣春刀柄上,反射出了一点微弱的、闪烁着的冷光。   说时迟那时快,云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脑海中还没闹腾出个所以然,身体已经先一步行动起来,足尖一点,整个人便已经落在喻珏的前方,将他挡在了后边。   云丹几不可察地微微启唇,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小侯爷,把月饼收起来,别让指挥同知大人看见。”   喻珏愣了愣,但却没有开口问是什么缘故,只是应道:“好。”   接着,他便将那圆盒重新用绸布包好,小心翼翼地用手提着,将其藏到了身后。   等他做完这一切,云丹才松了一口气。   再回过神来,就见徐君白已经朝这边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位同样身着绛色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中年男子。   这中年男子虽然和徐君白是一样的打扮,但却没有他那样的风流俊俏,而是相貌平平。若非那一身显眼的官袍、有力的身形和凌厉的气质,扔到人群中绝对毫不起眼。   这中年男子云丹认识,正是锦衣卫指挥使徐世旧。   这两父子的模样一个沉稳低调,一个肆意张扬,但在同样身着绛色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此刻,都隐隐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高傲。   “各位殿下,喻小侯爷,温小姐。”   “指挥使大人,指挥同知大人。”   徐世旧和徐君白例行朝皇子公主们行礼之后,云丹等人也一一与他们问好。   在这过程中,云丹一直颇有些紧张地留意着徐君白的一举一动,生怕他又像三年前在如意客栈中一般对喻珏骤然发难,那回可真是给她留下了点心理阴影。   倒不是云丹担心喻珏应付不来——   凭借那日在如意客栈中的观察,云丹便已然笃定了喻珏的武功绝对不在徐君白之下。   再加上三年在西北的磨练,喻珏更是完全不需要她担心。   只是、只是......   她有时候就是觉得喻珏太没脾气了,就像是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一样,若非他现在权势不小,必然要被许多人欺负的。   想着想着,云丹又有点心虚起来,说实话,她好像也很喜欢欺负喻珏......   喻珏被人欺负之后,都是和那日在如意客栈中一样,只会偷偷躲在被子里哭么?   就在云丹走神的时候,那边的徐君白已然不知从何处拎出一大个四方的食盒来,笑吟吟地对楚云苏哄道:“君白闲来无事时做了些玉兔雪糖糕,二妹妹负责来分给大家好不好?”   “好!多谢君白哥哥!”楚云苏立刻欢呼雀跃地应下,“今日我们又有口福啦!”   云丹也笑道:“多谢同知大人。”   其他几个皇子公主、温逐月也纷纷道谢。   喻珏没说话,可能是明白这玉兔雪糖糕没他的份,于是识相地保持了沉默。   不仅如此,云丹还留意到原本距离自己不算远的喻珏正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往后面退去,似乎是想小心翼翼地离开这里,只恨不得原地消失。   云丹:“......”   而就在云丹刚刚往那边看的刹那,前面的徐君白也随着她的视线一同望去。   而因着她的注意力不在徐君白身上,云丹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感到一阵风带起了自己鬓边的几缕碎发——   下一瞬,徐君白已然来到了喻珏的面前。   三年过去,尽管喻珏已然长高了不少,但徐君白也在长,是以徐君白仍然是比他高上了一小截。   而且不知是因为喻珏年纪比徐君白小三岁、体质不好还是什么别的缘故,看起来也比他要清瘦和稚嫩许多。   徐君白居高临下地瞥了喻珏一眼,继而朝前微微俯身,恰好挡住一抹月光,在喻珏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喻珏的喉咙动了动,继而后退了半步。   而徐君白往前逼近一步,微微低头,轻声道:“小侯爷怎么不跟君白道谢?这玉兔雪糖糕也有小侯爷的一份呢。”   “......”喻珏又后退半步,只得道,“多谢同知大人。”   而一旁的徐世旧立在一旁打量着一切,似乎对徐君白的举动没有一点意外,并不掺和,也不阻止,只是默然旁观。   徐君白听到他的道谢,却并没因此罢休,而是重新仰起脸来,试图绕到喻珏的后方去,边似笑非笑道:“小侯爷不是也拿着好吃的么?不拿出来分享分享?”   那日在如意客栈在场目睹徐君白和喻珏二人不和的只有云丹、楚天宁和楚云苏,他们事后也没跟其他人提起,是以一时间众人都有点懵了。   楚天澜似是从这气氛中感到了一丝诡异,但只是微微皱了皱眉,暂时静观其变,没有什么其余的举动。   楚天宁和楚云苏则是面带忧虑地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而云丹不仅知道徐君白对喻珏像是有深仇大恨,还知道团月斋的事情也是瞒着徐君白给喻珏送的礼,因此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顿时警铃大作!   还没等喻珏避开,云丹就先上前一步挡在了他的面前。   她仰起头来,认真地看向徐君白:“同知大人。”   云丹的身份摆在那里,根本不需要说多余的话,徐君白见状便不再坚持,而是后退几步笑了笑:“长公主殿下。”   云丹点了点头:“小侯爷是我们的恩人,以往若有什么得罪同知大人的地方,还望同知大人多加海涵。”   楚天宁也连忙帮腔:“是呀同知大人,此乃中秋佳节,团团圆圆,凡事以和为贵才好!”   “中秋佳节,团团圆圆。”徐君白并未搭腔,而只是重复了一遍楚天宁的话,下一刻则缓缓展开了手中的折扇,眼神稍稍一黯。   他顿了顿,继而用折扇面挡住下巴,笑意盈盈地看了喻珏一眼:“若是没有小侯爷在,这个中秋,君白本能更尽兴呢。”   云丹皱了皱眉,他这是什么意思?   觉得喻珏出现在这里,坏了他的兴致?   突然,云丹又想到了三年前在紫英山上,楚云苏说过的话——   再联系到徐君白的那句“中秋佳节,团团圆圆”,她突然有了一个猜测。   难道......喻珏曾经做过什么让徐君白“无法与亲人团聚”的事情?   ......不论喻珏是直接出手,还是起的间接推动作用,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也难怪平日里一向很好说话且没个正经的徐君白对他有如此深仇大恨了。   而听了徐君白的这话,一直沉默伫立于一旁的徐世旧眼神不善地定定看向喻珏,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不知喻小侯爷是否心有所属,若真有心仪的姑娘,还得让她多多注意才好,可别和在下的发妻一样,在某日便出了什么意外。”   喻珏垂在一侧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袍下摆。   留意到这点的徐君白微挑了挑眉,垂在身侧的手缓缓在腰间佩着的绣春刀柄上摩挲,似笑非笑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喻小侯爷,你好自为之。”   作者有话说:   中秋快乐,月饼节快乐!祝大家平安幸福,团团圆圆~ 第104章 、碧云晚   空气仿佛凝滞住了。   喻珏微低着头, 默然垂眸,没有说话。   而几个皇子公主们以及温逐月,均是不太了解他们之间的恩怨情仇——   看起来喻珏该像是得罪了人的那一方, 但同时他却又是他们的恩人。   于是一时之间, 众人都有点不知所措。   云丹看了看喻珏,心中疑惑更深。   如果喻珏真的能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那证明他并非有贼心没贼胆的, 为何这个时候看起来竟是没有一丝想要反抗的意愿?   如果他是无辜的, 那为何他不辩驳?   云丹突然想起,三年前在如意客栈中, 他似乎也是这般......   不, 不仅如此。   甚至是在原主楚云丹那对喻珏这一世少得可怜的关注的记忆中,他幼时在曲安侯府里被欺负时,也都是这样。   这样、这样的隐忍,这样的逆来顺受。   云丹琢磨了半晌,仍然觉得自己不是很能理解。   而徐君白在深深看了喻珏一眼之后, 则是转身回到了一旁的徐世旧身边, 接着对众人拱手作礼道:“各位殿下、温小姐, 那君白与家父便先行告辞了。”   徐世旧也与他们一一互相告别之后,俩父子便快步往前面千宸宫的方向走远, 只留给众人两抹月光下的绛色背影。   虽然他们已然离开,但剩下的人一时间还有些尴尬, 在原地驻足了些许时间才又继续相伴前行。   云丹则是有些担心喻珏的状态, 但又不好贸然说点什么,于是不动声色地悄悄走到了他身边不远处。   不过很快, 楚天澜就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安抚喻珏道:“小侯爷......请放心, 不论你与指挥使大人、同知大人有些什么过节,小侯爷对我们有救命之恩这一点,天澜都不会忘记。”   “嗯嗯!”楚云苏方才夹在徐君白与几兄弟姐妹之间左右为难,此刻也忙不迭表态道,“是呀小侯爷,君白哥哥是君白哥哥,苏苏是苏苏,苏苏不会因为他而讨厌你的。”   楚天策则双手抱臂,看着徐世旧与徐君白远去的背影皱眉道:“紫英山一事,虽然看似是曲安侯府中护卫分内之事,但实际上小侯爷功不可没,若非小侯爷平日里在府中表达出对我们的重视,他们完全可以在当时的紧要关头选择自保,而不是为了我们的安全以命相拼——同知大人今日在我们面前这般言语,未免太不知轻重。”   楚天宁闻言叹了口气,打圆场道:“唉,同知大人这么做确实不合适,可能是中秋勾起了他对故人的思念之情吧......”   “对了,其实有一点,逐月有些疑惑......”温逐月看向喻珏,温声道,“以逐月当时的观察来看,贵府中的护卫大约并非恰好偶然至此,而是原本便奉命在周围保护我们吧?”   云丹本就觉得奇怪,经由温逐月一提醒,也看向了喻珏,语重心长道:“小侯爷,之前在燕瑾轩的时候,也......”   喻珏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地用指腹蹭了蹭鼻尖,答道:“嗯,是这样的......之前几位殿下遇到过好几回意外,喻珏担心有人会对你们不利,就......嗯......”   虽然喻珏没有明说,但众人都明白了。   云丹:“......”   果然就是一直在派人暗中跟踪!!!   温逐月哑然失笑道:“还是多亏了小侯爷的谨慎小心。”   楚天宁则看起来恍然大悟:“好事儿啊!小侯爷今后也要记得派人跟着我们呀!”   “那就拜托小侯爷啦。”楚天澜也笑道。   其实私自派人跟踪皇子公主这件事情很微妙,若是他们几个不乐意,完全可以将主事人论罪惩处。但喻珏实际上是帮了他们,而且方才似乎还被徐君白言语挑衅了一番,是以众人都不愿意他难过。   喻珏飞快地瞥了云丹一眼,视线在她的身上一触即收,随即轻轻笑了。   “好。”他道。   *   随着一番轻松的谈话,行走的氛围又逐渐缓和了许多,不久过后一行人也就来到了千宸宫附近。   【奇怪......】等靠近了些,玛卡巴卡突然在自己的脑海中出声,【宝贝,这中秋夜宴......是不是太......奢华了点?】   【确实奇怪。】云丹打量着周围,【有皇子殇折,按理来说,近期的节庆都不该大办才对,尤其这还是象征着亲人团圆的中秋......】   这一路走来,从靠近千宸宫两里开始,宫道两边除去日常照明所用的琉璃灯之外,香樟枝叶上还挂着无数月牙状小灯饰、缠绕着彩色丝带,火树银花,如梦似幻。   而随着走出这条宫道,来到千宸宫前,云丹觉得更不对劲了:【玛卡巴卡,这应该不是父皇的意思吧......】   玛卡巴卡沉默片刻:【确实不是楚帝的风格,但......这么大的阵仗,他怎么可能毫不知情?】   只见一大片青石空地上,东西南北都摆着上百张木制长桌和椅凳,桌上的香斗四周糊有绘制着月宫景色的纱绢。最后方设有屏风,屏风两侧搁置鸡冠花、毛豆技、芋头、花生、萝卜、鲜藕,屏风的前边不远处有一八仙香案,上置月神牌位和月饼、西瓜、苹果、红枣、李子、葡萄等祭品。①   灯光与月华将千宸宫明黄色的琉璃瓦照耀得熠熠生辉,朱红的宫墙艳艳,屋檐下的靛蓝与天边的碧云相映,红毯沿着青石阶一路从他们的面前铺到高数丈的千宸宫之上。   朦胧的浮云环绕着一轮皎洁的圆月,一同高悬于远方幽深的青山之上,月下满庭的桂花树雪白满枝桠,千树万树如覆满初霜,风一吹,香飘四里,落英缤纷。   各处还有仙人、玉兔、月饼、蟠桃等造型的花灯星罗棋布,灯火通天。四周以及青石阶上都摆满了盛开的雁来红、美人蕉、夹竹桃、建兰、茉莉等花朵。   唯独没有花期同样在九月的早菊。   而从宫内外赶来的皇亲国戚和身着官袍的大臣们大多已然到齐,成千上万人云集于此,此刻正三三两两地散落千宸宫前,等待着夜宴的开始。   一眼望过去,良辰美景,人山人海,本该是热闹至极的场景,此刻却连远方山谷中回荡着的虫鸟蛙鸣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死一般的寂静。   云丹不由得看呆住:“怎么可能......”   “不可能。”楚天策则是直接皱起眉,“现在还在服丧期间。”   楚天澜转头看向云丹:“之前皇姐不是告诉我们说首辅联合了三法司,要打压掌卫事大臣和禁军督点检么?奚大人和少卿大人有没有跟皇姐提起过?”   言下之意就是在问,这些是不是在他们的计划之中?   如果是还好,虽然利用关乎楚天纯之事来做打算有点冒险,搞不好容易触动天子之怒......   但万一不是他们的意思,而是太后那边安排的,就很难办了。   “没有。”云丹也很迷茫,“奚大人和少卿大人都没跟我说具体事宜,说是让我们不要参与,交给他们就行。”   闻言,楚天宁叹了口气:“那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说着这些的时候,云丹在人群中捕捉到了大理寺卿和姜雨灵的身影,他们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的视线,但都不约而同地假装没有看见。   ......这是尽量想在今夜尽量与他们撇清关系来保护他们。   就在此时,远方的钟鼓楼传来了撞击声,一下一下,空灵清脆,余音绕梁。   到戌时了。   庭中皇亲百官中许多人均是情不自禁地仰头往钟鼓声传来的方向望去,也有不少人将目光聚焦在了高数丈的青石阶之上。与此同时,人们也自觉地根据身份地位等因素,按照一定的序列排好了整齐的队伍。   钟鼓声停下的那一刹那,伴随着“咔哒”一下,青石阶之上、镶嵌兽面衔环的朱红色千宸宫门缓缓往两边打开。   琴瑟奏乐声起,身着颜色较素的礼服、头戴缀滴墨翠的十二旒冕的楚帝从中走出,看起来庄严而又不失哀重,与这千宸宫前的景致可以说是完全不搭。   接着,皇后与一众礼官也相继走出,服饰打扮也与楚帝是一致的风格。   群臣静默,而出乎云丹意料之外的是,楚帝并未对这千宸宫外的布置表现出丝毫不满之情,而是仿佛什么都没有看见一般,若无其事地微微一笑道:“既然各位都到齐了,那么中秋夜宴也可以正式开始了。”   随着这一声,百官全都跪伏下来。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千秋万代,大楚兴盛——”   “诸位平身。”   楚帝点了点头,继而便先行一步走下台阶,到庭中前方正位的龙椅处坐下。   与此同时,一旁的礼官高声道:“有请诸位落座——”   云丹定了定心神,接着便与其余几个皇子公主一同走到右侧靠前方的一处长桌后,规规矩矩地坐下。   皇室宗亲、妃嫔内眷在右,喻珏和温逐月则是走到了属于群臣百官的左侧,同样停在了较前方。   接下来的流程云丹很熟悉,毕竟她也不是第一回 以长公主的身份在这宫里过中秋了。   楚帝与皇亲群臣互道祝福、份例赏赐、然后就是上宴席、奏歌舞、一同赏月赏桂花——   云丹看了看满桌丰盛的各式菜肴、糕点和瓜果,却毫无食欲,遂只是捧起手边的桂花蜜酒浅酌一口,继而看向中央在琵琶声中扮演奔月嫦娥的伶人,愈发心乱如麻。   楚帝神色如常,皇室宗亲与群臣百官的表情则亦或是镇定自若、亦或是惴惴不安,根本看不出些什么来——   云丹的眼神一瞟,隔着那些水袖落到了对面的喻珏身上。   直到这时,云丹才发现之前偶遇时还是一身孑然的喻珏,不知何时背上多了一把眼熟的长剑。   那把泠然、雪亮、从未出鞘的长剑。   作者有话说:   ①以上关于中秋习俗的相关知识参考了百度。   ②“碧云先晚,花灯相乱。”——改编自宋代吴文英《玉漏迟·瓜泾度中秋夕赋》中的两句。 第105章 、月华裙   云丹眨了眨双眼。   从未出鞘, 这个说法也不太对。   只是她没有亲眼见过喻珏使用它而已,至多只能算是从来没有在她面前出鞘过。   桂花蜜酒润着唇边,云丹有点出神地想着。   “长公主殿下。”   听到有人叫自己, 云丹回过神来, 才发现原来是楚帝的贴身太监——柳公公正从楚天宁前面往自己这边走来。   只见柳公公佝偻着腰立于长桌正对着她的另一侧,怀中有一拂尘,此刻正用双手捧着一个瓷碟中足有三个巴掌大、上刻“团圆”二字的五仁月饼, 恭敬地将其呈递到她的面前。   “柳公公。”   云丹朝他点了点头, 继而从那已经有了一个不大缺口的月饼中切下一小块,再将其放到嘴里, 甜腻的薄皮入口即化, 杏仁、桃仁、橄榄仁、芝麻仁和瓜子仁的香味便当即在口中散溢开来。   “祝公主殿下万事顺意,平安康乐。”   柳公公又恭谨地祝福一句之后,将那瓷碟往回收了收,端放在自己的身前。   云丹遂也礼貌地回了一句:“柳公公,中秋快乐。”   她本以为柳公公这就要端着月饼继续往排第三的楚云苏那边去了, 没想到他竟是迟迟没有迈出步子, 而是伫立在原地, 垂眉敛目道:“殿下对今日这夜宴可还满意?”   云丹警觉地看了他一眼。   这柳公公无论是在原书《万般荣宠太子妃》里、还是在之前的权谋斗争中,都没有表露过自己对太后和首辅两派的态度, 是以她也一直琢磨不透他的立场。   不过也对,若他真的被认为是支持某一边的, 又怎么可能以贴身太监的身份被楚帝留到现在?   她谨慎地想了想, 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问题又抛了回去:“柳公公又以为如何呢?”   “咱家以为尚可。”柳公公笑了笑, 仍是低着头, “咱家见识浅薄, 今夜宴席之丰盛实在是让咱家十分惊喜,说是大开眼界也不为过。”   云丹闻言,当即一愣。   这话说的......是在讽刺的意思么?   玛卡巴卡看她颇有些迟钝的模样,在脑海中急道:【宝贝,怎么不说话了?你说话呀!】   【我说什么啊说?】云丹也急道,【要是说错话怎么办?】   玛卡巴卡:【可是不说话也显得有点心虚......】   云丹只好模棱两可地说:“柳公公喜欢便好......”   柳公公见她不欲多言,便也不强求,而是对着她又行了个礼,接着就往一旁的楚云苏那边去了。   等楚云苏跟他互道贺语、再伸出手去之时,云丹看了看她手里那一小块五仁月饼,突然心里冒出一个不妙的猜想,后知后觉地在脑海中道:【哎,玛卡巴卡,你说这月饼......不会有毒吧?】   【什么?!】玛卡巴卡被她的话吓了一跳,【有毒?!】   云丹忙道:【我随口说的,就、就是感觉柳公公好像知道点什么的样子,他又捧着月饼,总觉得要发生点什么......】   其实按理来说,别说这种献给皇室的月饼了,整个宴席都是御膳房亲自做的,而且还经由各种严格把关和试吃,确认没问题才能被呈到他们的面前。   但现在毕竟今时不同往日,要做点手脚虽然难,但也并非不可能。   玛卡巴卡闻言,顿时也警惕起来:【......宝贝,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啊......】云丹仔细地感受了一下,【这倒没有。】   【头疼?头昏?腹涨?胸闷?气短?肩颈酸痛?腰肌劳损?头皮发痒?小腿发麻?真的什么都没有?】玛卡巴卡紧张地问了一连串。   【没有,真没有。】云丹有点哭笑不得,【再说了,就算月饼里真的有毒,应该也不会这么快发作吧?而且我吃都吃了......】   玛卡巴卡问道:【那......宝贝你要不要阻止一下楚云苏他们吃?】   【可是这样说不过去。】云丹看着正将那一小块月饼叉起的楚云苏,皱了皱眉,【除非,除非......】   玛卡巴卡:【除非什么?】   云丹认真道:【除非它能自己掉到地上。】   玛卡巴卡:【......】   就在云丹苦思冥想之时,只见和楚云苏隔了一个位置的楚天澜突然对着她的方向柔声道:“二皇姐,您方才从湖边回来之后,似乎忘记盥手了。”   楚云苏当即有些迷茫地一愣。   楚天澜的神情没有半点不自然,甚至还微微带着笑意,好像是真的在提醒她要在宴席前洗手一般。   而一直关注着那边方向的云丹察觉到,楚天澜虽然是在看着楚云苏说话,但袖边却貌似在不经意间刮到了身侧楚天策的手臂。   楚天策微微皱眉,接着竟是直接抬起了手往楚云苏的方向飞快地一拍——   下一瞬,她手中的那块月饼就“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楚云苏:“???”   楚天策对她投来的震惊表情视而不见,而是兀自一脸嫌弃地用桌上的手帕将那块月饼拾起,不忘沉着脸催促:“还不快去?”   楚天澜则是提议道:“柳公公能去帮忙拿个盥匜来么?”   “当然,当然。”柳公公连忙点头哈腰。   楚天澜闻言,满意地笑了笑:“那就有劳柳公公了。”   琵琶弦动,琴瑟和鸣,水袖翻飞,伶人们演绎着戏曲,一派歌舞升平之态,似乎没多少人注意到了这边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云丹在心里“扑哧”一声笑了,同时努力抑制住自己那想要上扬的嘴角,假装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在心里将楚天澜赞美了一番。   将楚云苏的月饼人为强行掉落在地这件事情,也就只有楚天策做出来不会有太多违和感。   且不洗手这个借口真的很合理,很、很......很楚天策。   而既然楚天澜和楚天策察觉到了她的担忧,接下来他们肯定会想办法的。   接着,只见柳公公将月饼暂时放在了楚云苏的桌上,接着便转身离开,依言亲自去取盥匜了。   楚天策和楚天澜二人都没再去捧那一大个五仁月饼,甚至没有再分给它多一分的注意力,估计是将那一小块先前掉落至地的月饼悄悄揣在了衣袖里,打算用随身携带的银针来试毒。   等柳公公捧着装着大半清水的盥匜回来之时,楚云苏也乖乖地将双手放进去浸泡。   这一回,楚天策和楚天澜没再阻拦楚云苏吃月饼。   在余光中看着这一切的云丹心下了然,看来这月饼并没有什么问题。   云丹遂完全放下心来,重新心不在焉地看起了空地中央的歌舞来。   只见此时嫦娥奔月的戏曲刚刚告一段落,伶人们躬身下了场,取而代之的是十几个身着月华裙、臂间挽着飘带、素娥髻上别着桂花的舞姬,正款款走上前来。   看着她们这一身打扮,云丹突然想到了香妃娘娘的那一件绢纱金丝月华裙。   春水般质感的绢面,比蚕丝更加纤细的滚金边,轻盈的绸缎披帛,薄如蝉翼的轻纱覆于其上,在月华下宛若流光。   虽然云丹未曾亲眼所见,但也早有耳闻——   十八年前的那一场中秋夜宴上,初至碧玉芳华、刚刚进入东宫的香妃正是头挽双环望仙髻、身着月华裙、鬓边别着桂花,为当时还是太子的楚帝献上了一支霓裳羽衣舞。   美人倾国,衣诀飘飘,羽毛扇轻摇,芍药香盈袖,一舞动京城。   也正是因为这一支舞,楚帝惊鸿一瞥,香妃不仅被直接从品阶最低的奉仪提拔至当时东宫中唯一的侧妃,得以封号为“香”,可谓是一夜之间飞上枝头成了凤凰,也从此奠定了在东宫乃至于日后的楚帝后宫里难以动摇的地位,到现在荣宠虽不及当年,其身份之尊贵却至今未衰。   至于香妃那一贯目中无人的高傲性子,也与那一支舞脱不开干系。   而她十分宝贝的那一件绢纱金丝月华裙,就是在那支霓裳羽衣舞后太子亲赐的。   可以说,这绢纱金丝月华裙,不仅仅是作为后宫女子的至上恩宠和荣耀,更是香妃最美丽、最动人、最肆意张扬的一段绝代风华。   香妃那段长达数年的风光无两,同时也是她玩弄权势、陷害打压其余东宫女子最为狠戾的一段日子。   ......这样的事情在宫中根本算不得什么新鲜事,香妃在此之前也吃过不少因其他人下黑手导致的苦头。   其实当年的很多恩怨,云丹都只是听香妃随意地略略提起过一些,很多实情并不完全了解,因而也不好做太多评判。   而从此以后的中秋夜宴上,歌姬们争相模仿她的打扮,就都是后话了。   此刻云丹看着正舞《寄明月》的歌姬们,又看了看身穿滚金石榴裙、风韵犹存的香妃,突然很想回到十八年前,听一曲霓裳羽衣。   不知是不是和云丹想到一块儿去了,坐在前方正位之上、原本正看着歌姬舞蹈的楚帝也将视线往香妃的方向投去。   正饮着桂花蜜酒的香妃几乎是在瞬间便察觉到了楚帝的目光,却并未放下杯盏,而只是回以浅浅一笑,一双杏眼好像会说话,其中波光回转,三分情意,三分慵懒,四分倨傲,十分勾人。   只是一瞥,香妃便又垂下眸去,继续喝她的酒。   看到她这样的反应,楚帝非但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快,而是剑眉轻挑,眼神熠熠,唇边也泛起了一抹笑容。   一曲《寄明月》终了,众人只见许久未发话的楚帝指尖微叩龙椅扶手,出了声。   “香妃,朕也有许久未见你的霓裳羽衣舞,倒是有些想念了。” 第106章 、羽衣舞   香妃并未直接答话, 而是先缓缓将手中杯盏放下,对着一舞方毕的歌姬们的方向一瞥,才道:“皇上, 她们也都是一身月华裙, 臣妾再穿,可就没意思了。”   楚帝闻言笑意更深,随即摆了摆手让那些歌姬退下:“朕赐给你的绢纱金丝月华裙, 跟她们那些可不一样。”   香妃拿出羽毛扇, 涂着芍药花样寇丹的指尖在玉柄上摩挲:“皇上还记得呀?那可是好多年前的事了。”   “记得。”楚帝不易觉察地微叹了口气,“那个时候朕还是太子, 你也刚进东宫不久——大约也有十来年了吧?”   香妃展开羽毛扇, 用其掩住朱唇,轻声道:“十八年。”   接着,她露出的一双潋滟的杏眼带上笑:“十八年了,皇上。”   “十八年真如白驹过隙一般。”楚帝道,“那个时候朕还年轻。”   一旁怀捧拂尘的柳公公颔首道:“皇上这是哪儿的话, 皇上正当壮年, 现在也还是年轻得很。”   听了柳公公的这句话, 其他官员和宫人当即纷纷附和。   身穿三品绣孔雀纹绯袍、年至不惑、刑部的林尚书也忙跟着道:“柳、柳公公说的是......”   户部的宋尚书也身着与林尚书一般无二的官服,年轻的脸上露出笑容:“就是嘛, 皇上刚到雄姿英发的时候呢!”   身穿二品绣锦鸡紫袍、年逾五旬的翰林掌院学士认真道:“皇上不过而立,宛若刚出鞘的明刃, 这大楚一年年的太平昌盛, 诸位可都是看在眼里,往后一定也能在皇上的励精图治下愈发繁荣。”   同样穿着二品绣锦鸡紫袍的大理寺卿则是摇了摇一头乌纱帽下的白发, 真心实意地感慨道:“十八年前, 老臣上山砍柴能砍上整整一天, 嗨,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接着,大理寺卿转头看向身旁的姜雨灵,不知想起了什么似的,嘿嘿一笑道:“雨灵,你十八年前还是个只有那么一丁点儿大的小娃娃呢,一天到晚整日里在你娘怀里哭闹,稍长大一点之后又到处招惹麻烦......”   姜雨灵奇道:“在下还给奚大人招惹过麻烦?”   大理寺卿心有余悸道:“你真是不知道,当时你啊,到处逢人就说今后非玉玫公主不娶,这事可是传到皇上那儿去了,可真吓得老臣心惊肉跳,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接着,他忙抚了抚胸口:“还好,还好皇上没跟你个小娃娃计较,可你后面还是不知如何收敛——唉,雨灵,你活到这么大也真不容易啊!”   姜雨灵:“......”   云丹:“......”   我听得见。   身边的人均是有些忍俊不禁,而因为他们的位置靠前,距离较近的楚帝也听到了这一番谈话,当即哈哈大笑起来。   只见楚帝看了看姜雨灵,又看了看云丹,笑道:“云丹,你在大理寺任职数年,不是跟雨灵也很要好么?你们若是情投意合,定下婚事也未尝不可。”   云丹当即心道又开始了是吗?   她还没来得及婉拒,就见香妃也朝她看了过来,温柔道:“丹儿,皇上说得是,先定下驸马也无妨,以后若看中哪些个小公子,再尽数召来做外宠便是。”   姜雨灵:“......”   云丹:“......”   “未尝不可”?“也无妨”?“哪些个”?“尽数”?   ......你们夫妻两个都这么随性的吗?   楚帝继续和香妃一唱一和,劝道:“云丹,你母妃当年在你这般年纪,已经是朕的香妃了。”   确实,香妃十六岁就入了东宫,十里红妆,一身荣华——   虽然不是满怀家人的祝福,而是背负着一身孤勇去的。   世人皆谓香妃出身尊贵,但鲜有人知她其实只是个在十六岁被扫地出门的假官后代,一家则是转头就迎回了失散多年的亲闺女。   世家都看重血脉传承,但同时也好面子,明明知道只要拿捏准了家族不会允许自己让他们门楣无光、好声好气地服个软就能回去有个栖身之地的香妃,却倔强地选择了只身流落街头。   那时恰逢太子选妃,整个洛阳的世家小姐无不趋之若鹜,也包括了曾经在她落魄时落井下石的几个姑娘。   香妃平生最恨被人瞧不起,一气之下花光了靠着卖艺好不容易攒下的积蓄,将自己收拾打扮了一番,仰着脖子昂着头入了宫去。   不知是因为她的美貌太惊人,还是那一身“老娘天下最美”的气质实在太过卓尔不群,当时还是太子的楚帝一眼就相中了她。   第二日的中秋夜宴,她就成了东宫里唯一的侧妃。   香妃可以说是既无贤良,又无淑德,脾气大,性子还犟。而唯有一身美貌和惊才绝艳,在这个以持家和生育为女子主要价值的社会里,别说嫁到个好人家了,要想混口饭吃,必然也要吃尽苦头。   但命运让她遇到了那个恰好能欣赏她、包容她的楚帝,给她身份,给她地位,给她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荣华富贵,让她如上好的玉石般莹润动人,让她成为本朝最传奇的一位妃子。   云丹能感受到,香妃爱楚帝,不仅爱他这个人,更爱的是他的这份恩情。   香妃大约是也想起了那一段前尘往事,看向楚帝的清冽眼神里带了点含情脉脉:“皇上若是想再看一回霓裳羽衣舞,臣妾差人回宫将皇上赐给臣妾的绢纱金丝月华裙取来便是。”   “那朕可真是荣幸之至。”楚帝笑道。   “不过......”香妃话锋一转,“臣妾有个要求——这么多年过去,臣妾的舞技难免有所生疏,若妄想仅靠一人撑起这场子,恐怕会闹笑话。”   楚帝顺着她的话问:“香妃是想与那些歌姬同舞么?”   香妃轻摇羽毛扇,道:“不,臣妾是希望能与诸位姐姐妹妹一同为皇上献上这霓裳羽衣舞。”   “霓裳羽衣舞,诸位爱妃们都会。”楚帝同意了,“朕很期待。”   不过虽然如此,霓裳羽衣舞跳得最好的还是香妃,其余妃嫔一同上来助兴,大约也只能做个陪衬而已。   云丹望了望坐在香妃后侧的丽嫔,果然见她看向香妃的眼神中带了点不满,但这点情绪很快就被收敛了起来,只是柔柔地附和道:“香姐姐的主意一向都好。”   香妃也看向丽嫔,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搭在了她的手背上:“这话该本宫来说,丽妹妹一直都这么懂事。”   而楚帝既如此要求,其余妃嫔自然也没有二话。   香妃也不耽误,当即便让身边的丫鬟回她的宫里去取那件绢纱金丝月华裙,楚帝则令人再多拿了足够的月华裙来供其余妃嫔使用。   很快,又一曲终了,除却皇后之外的众妃嫔也都准备好了,以香妃为首,纷纷走到了中央的空地上,向周围的皇亲国戚、百官大臣行礼。   香妃边福身,边对楚帝道:“臣妾已有数年未跳霓裳羽衣舞,实在是生疏得很,还请皇上多多包涵。”   楚帝目不转睛地看着香妃,笑道:“无妨,香妃只是换上这一身,已是倾国倾城。”   香妃此时一袭绢纱金丝月华裙,头挽双环望仙髻,鬓边别着桂花,朱唇如点绛,手执羽毛扇,容颜清丽,点妆浓艳,气质华贵。   除去脸上那些许岁月留下的痕迹外,一如当年。   琵琶丝竹声起,音律空灵,庭中数十美人在圆月下舞动,长袖与飘落的桂花一齐翻飞,裙裾与月华一并光影浮动,芍药花香在秋夜的风中沁人心脾。   香妃真美。   美的是她的容貌,是她的身姿,更是她那仿佛会说话、如同少女般清澈的一双杏眼,是她盈盈的笑容中兼具的傲然和妩媚。   她就像一朵寒山上的芍药,十八年过去,这份绰约丝毫未减。   香妃的霓裳羽衣果真无出其右,同舞的妃嫔在她的映衬下均是黯然失色。   云丹看呆了。   这还是香妃多年生疏的临时起兴,不知当年的那一支霓裳羽衣舞该是有多惊艳......   云丹正看出了神的时候,突然脑海中传来一个声音——   【宝贝宝贝,你快看端王!】   【......你干嘛!!!】云丹原本正沉浸在绝妙的气氛里,被玛卡巴卡这一声吓得浑身一抖,随即情不自禁地看向端王。   只见端王和在场的所有人一样,也正目不转睛地望向中央的舞蹈,明显是看得入了迷。   【干嘛干嘛干嘛?】云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皇叔不好端端的吗?一惊一乍的,我还以为他出什么事了呢!行了,没看见我和皇叔都正聚精会神欣赏美人吗?无事勿扰,谢谢。】   毕竟现在端王在制衡首辅上起着无可替代的作用,云丹还真的很紧张他。   【不是不是,你仔细看看啊宝贝!】玛卡巴卡却仍然激动不减,【大家都要么在看香妃,要么目光在各妃嫔身上打转,呃,可是端王......】   云丹闻言,略带疑惑地定睛再次看向端王,然后再随着他的视线看去——   这一看就是好半晌,云丹的心也随之有点不淡定了。   【......玛卡巴卡,我没看错吧?皇叔一直在盯着梦贵人看?】   梦贵人——五皇子楚天锦的母亲,江南富家千金出身,乃是楚帝南巡时带回宫的妃子——此时和其他妃嫔是相似的打扮,虽然也是个长袖善舞的美人,但有香妃等人在,梦贵人可以说是毫不起眼。   若非梦贵人于端王而言有什么特别之处,他根本没理由只让目光停留在她的身上。   云丹奇怪道:【不对劲啊,从来没听说过梦贵人跟端王有什么接触,要说政治因素,端王也是最近才开始接手部分事务,再说梦贵人的母家也没有在首辅或是太后手下任职的......】   【没错,就是这么不对劲!】玛卡巴卡喃喃道,【怎么回事啊,以前我可从来没发现他俩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你们都专心致志地在看霓裳羽衣舞呢,要不是我说,根本就没人能发现!】   【确实。】云丹皱了皱眉,随即好奇地问,【不过话说回来,玛卡巴卡,你没事瞅人家端王干嘛呢?】 第107章 、让太子   【我担心端王啊!】玛卡巴卡立刻理直气壮地回答, 【今晚的中秋夜宴本来就怪怪的,要是成功解决了太后手下的掌卫事大臣和禁军督点检,端王再出些什么问题, 首辅岂不是直接反了天了?】   云丹想了想:【那倒不至于, 首辅的权势还没到能与父皇抗衡的地步......而且皇叔一向沉稳,想必也不会在这节骨眼上掉链子,他心里有数的——萝卜青菜各有所爱, 说不准皇叔就是觉得梦贵人跳得最好呢?他爱看, 便由他去吧。】   玛卡巴卡:【好吧......】   言罢,云丹便又重新开始看霓裳羽衣舞了。   不过经由玛卡巴卡的一番提醒, 云丹已经没办法很专心了, 而是时不时就忍不住要往端王和梦贵人的方向偷偷瞟两眼。   而端王在方才舞蹈的开始注视了梦贵人好一会儿之后,后半段却是没再这么做了,而是和其他人一样,将注意力集中在香妃身上,偶尔也看看其他那些嫔妃。   至于梦贵人, 则是从头到尾都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 偶尔目光落到端王那边, 也仅仅是和对待其他人一样,一扫即过。   见状, 云丹忍不住又对玛卡巴卡道:【梦贵人没什么反应的样子,说不准并不是他们之间有联系, 而只是皇叔因为某些原因, 单方面在留意她。】   【某些原因?】玛卡巴卡猜测道,【难道是梦贵人身上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 或者有什么秘密, 被端王发现了?哦我的天哪, 梦贵人不会是哪里派来的卧底吧?!就是身怀绝技的那种杀手死士!】   云丹:【......你想象力还挺丰富的。】   一人一系统又絮絮叨叨地闲扯了一会儿,一曲霓裳羽衣也来到了尾声,妃嫔们款款行礼后依次退去,中秋原定的歌姬伶人又重新轮番上场,奏乐也是不停。   众人并无意兴阑珊,但显然醉翁之意不在酒,而是一边用着夜宴,一边谈论着先前的霓裳羽衣舞。   楚帝更是好似还沉浸在先前的氛围里,戴着金镶玉扳指的右手捏着杯盏,清澈的桂花蜜酒在其中荡漾,却迟迟没有入口。   他的唇边泛着若有若无的一点笑意:“朕方才还真以为自己回到十八年前了,那段还是太子的日子,还真是恍若隔世。”   太后闻言叹了口气:“唉,先帝乘仙鹤而归以前,哀家也没有如今这般寂寞。”   楚帝似是受到触动,也说:“母后,故人已去,您老人家可更应该承其先愿,好好享福才是。”   “皇上说得对。”首辅趁机掺了一嘴,“皇太后娘娘可要好生颐养天年,心里不必操劳些烦心事。”   禁军督点检身着一品仙鹤纹紫袍官服,是个鬓边已生白发的女子,见状面露不满地反驳道:“确实,皇上尚还是太子的时候就能尽心尽力协助先皇,如今更是将大楚打理得日益荣华——但有皇太后娘娘在,也能为皇上分忧。”   掌卫事大臣的年纪瞧上去和她差不了多少,同样身穿一品仙鹤紫袍,闻言抬起一双眸子,眼角的鱼尾纹微动,但并未出声。   “说起后辈,俗话说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依臣所看,皇子公主们各有千秋,且均是英才之辈,未来也一定能协助皇上将这天下治理得更好。”首辅往云丹那边的方向看去,继续奉承道。   楚天宁则是迎着首辅的目光,往云丹那边靠了靠,在她耳边小声说:“皇妹,我觉得自己跟英才之辈这四个字简直是毫无关联,首辅大人可真给面子。”   云丹哭笑不得:“君臣君臣,既然为臣,自然要给面子。”   柳公公也看向一众皇子公主们,笑道:“如今几位殿下可都不小了,皇上可有心仪的太子人选?”   楚帝也将视线投往这边,挨个打量了他们几人,慈爱地说道:“朕的孩子们各个都这样出众,实在很难选择。”   楚天宁又凑近云丹,跟她咬耳朵道:“依我看哪,二弟和三弟都是俊杰之才,将来可当一任明君的——反正别让我当太子就行......”   云丹闻言不禁哑然失笑:“皇兄啊皇兄,你若真无心太子之位,不如早做打算,也好让诸位明白你的意愿,否则这太子要真定了长子,可就难再做更改了。”   “皇妹说的没错。”楚天宁当即点了点头。   云丹继续出主意道:“找个机会跟父皇说一声就行,父皇这么疼我们,想必也不会为难皇兄的。”   楚天宁似是想起了什么,露出一点忧心忡忡的表情来,小声道:“可万一那些支持立长子为太子的大臣们一起造势,父皇会不会很大压力?”   云丹:“嗯......”   在二人说悄悄话的时候,柳公公又提点了一句,声音温厚:“早些将太子定下来,于社稷而言也是件好事呢。”   楚帝想了想:“倒也是。”   言罢,楚帝便又将目光悠悠地转了过来,先轻盈盈地落在了距离他最近的楚天宁身上。   本朝风气本就十分开放,若说先前的沉闷和缄默是因为近来的风雨飘摇,而当莫名歌舞升平的夜宴举办、尤其是经过一曲恍若当年的霓裳羽衣之后,气氛竟是不知不觉重新变得热络起来。   因而当提到立太子这样的重大事宜之时,许多大臣便坐不住了。   “臣以为大皇子殿下既为长子,立其为太子自然是毫无疑问的......”   “臣倒以为此言差矣,太子事关国之兴废,无论如何都不该如此轻率......”   “哦?那大人是认为大皇子殿下德不配位了?”   “呵呵,这位大人可真是曲解人意的一把好手,臣可没这么说过,只是认为二皇子殿下与三皇子殿下同样出色罢了。”   “此事确实应当再做商议......”   “说句肺腑之言,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这三位殿下在老臣心中,都是不错的人选......”   “臣附议——大皇子殿下纯善、二皇子殿下严正、三皇子殿下温明——确实值得好好商榷。”   “臣附议。”   “臣附议。”   ......   “好了好了。”听得一番争论,楚帝笑着摆了摆手,“虽然太子之位并无一定要立长子的道理,但长幼有序,朕也对天宁有信心。”   接着,他看向几个皇子公主:“朕的儿女们各有所长,纵然天宁与其他人相比,在一些方面也许确有稍显逊色之处——但你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朕相信天策和天澜不会有怨言,天宁的弟妹们尽能从旁加以辅佐,朕也能放心。”   闻言,云丹当即心里一惊。   这是要直接立楚天宁为太子的意思么?   ......这会不会太快了点?   要知道,在原书《万般荣宠太子妃》中,楚帝到后期才表明出要立太子的意愿,那个时候楚天澜已然从一众皇子公主中明显脱颖而出,自然也得到了大部分人的支持。   而此刻,其余皇亲国戚、百官大臣们也都纷纷面面相觑,显然是楚帝的这番话在所有人的心里都激起了不小的涟漪。   “自然。”楚天澜先出了声,“皇兄既为太子,天澜必然倾力相助。”   楚天策的双眉微微蹙起,显然是也没有料到如此这般,但还是跟着道:“天策亦然。”   柳公公则是一脸凝重地朝楚帝拱手行礼:“......皇上,您可要三思啊!”   而林尚书见楚天宁还是垂着双眼,一脸略显迟钝的表情,连忙出声提醒道:“大皇子殿下快谢皇上隆恩呀!”   “父皇!”   楚帝还没说些什么,众人只听楚天宁竟是突然抬起一张现出几分急切的脸,语气带着些不安地唤了一声。   接着,只见楚天宁有点局促地挠了挠头:“父皇,我、我......”   楚天宁“我”了半天,最后很是不好意思地说:“父皇......天宁以为,二皇弟与三皇弟都比天宁更适合当太子。”   此话一出,满座俱惊。   这可不是寻常的谦虚,这可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明言要让出太子之位!   古往今来数朝历代,愿意这么做的能有几个?   林尚书的表情空白了刹那,接着喃喃道:“殿下......”   迎着众人或是震惊或是担忧的目光,楚天宁有点不自在地咳了两声:“咳......本皇子是自愿的,没受到任何人的胁迫啦。”   楚帝闻言却只是微一挑眉,没有流露出太多惊讶:“天宁,此话当真?”   楚天宁点头如捣蒜:“天宁一、一言九鼎!”   因为太紧张,舌头都差点打结了。   “天宁。”楚帝看向楚天宁的眼神中更多了几分温柔,“那父皇想问你一个问题,你一定要如实回答。”   楚天宁见楚帝并不坚持要自己当太子,心情愉悦道:“父皇请说,天宁定知无不言。”   楚帝笑道:“好,那父皇就问问你,天宁觉得应该让谁来当太子?你的二皇弟还是三皇弟?” 第108章 、下梁州   楚帝此言一出, 云丹当即就在心里先为楚天宁捏了把冷汗。   这若是放在大部分为夺嫡争破了头的皇室里边,可是个送命题啊......   选一个,也就得罪了另一个;如果含糊其辞, 还可能将两边都得罪!   不过还好还好, 他们三兄弟就算不说情比金坚,至少也还远远称不上要为这皇位大打出手的地步吧?   云丹偷偷觑了近处的楚天策一眼。   只见他正襟危坐,眉眼严肃, 认真地看着楚天宁, 像在等待一个答案。   她又不由得偷偷看了一下楚天澜,只见他也将目光投向了楚天宁, 姿态放松, 眼神里带着几分好奇,更多的则是与世无争般的温和。   而自己右侧的楚天宁,则明显是被那个问题难住了,眉头拧起,紧张地往左边的方向看了好几回。   好半天后, 他才犹犹豫豫地道:“父皇, 二弟与三弟各有所长, 天宁真的很难有定论......”   “无妨。”楚帝笑着追问,“天宁只要随便试着选一个便好。”   楚天宁向云丹投去求助的目光。   云丹用怜悯的眼神告诉他自己无能为力。   楚天宁只好硬着头皮说:“......既然父皇先前提到了长幼有序, 还说皇弟皇妹们均可从旁辅佐,那......二弟?”   云丹又觑了楚天策一眼。   竟然是一脸的宠辱不惊。   不过也对, 就算是内心有点开心, 也不好在楚天澜面前表现出来。   楚帝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楚天宁,微微笑道:“天宁既如此考量, 又是主动让位, 不如今后就由天策来做太子吧。”   此言一出, 满朝俱惊!   如果此刻是站着的,云丹一定要被吓得栽个跟头。   就、就这么简单地决定了?   仅凭楚天宁的一句话?   而且该当太子的不应该是楚天澜吗?   原书这《万般荣宠太子妃》都得改名了吧?   改成《万般荣宠三皇妃》?   而一直默默磕着葵花籽的楚云苏闻言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瞥了一眼身旁的楚天策,小声试探道:“二弟......太、太子?”   楚天策没说话,只是淡淡地扫了她一眼。   楚云苏当即往云丹的方向缩了缩。   “立太子之事草率不得,皇上......要不再想想?”柳公公踌躇着先出声,“也可以问问议政处的建议......”   “朕自有考量。”楚帝却并未动摇,“至于议政处,今夜也可找机会再做商议,明早上朝时汇报即可。”   意思就是如若议政处不能给出十足充分的反驳理由,不出意外的话,这太子就先暂定是由楚天策来当了。   而就在楚帝话音刚落之时,云丹就感到场上蓦地出现了数道灼灼的视线。   云丹略略往对桌一扫,就见包括诸位皇子的太师在内的一众议政大臣正不约而同地往皇子公主们所在的这边看过来,目光熠熠。   虽然绝大部分人都不好在此时明着说出逆耳之言,但一张张脸上写的尽是要吵它个天翻地覆!   云丹:“......”   很好,今晚又不用睡觉了。   楚天宁则是好像自己闯了什么大祸一般,无所适从地看看楚天策,又看看楚天澜。   “要哀家来说,皇上,这事可急不得。”太后也发话了,“太子人选事关往后数十年的生民福祉,最好是得再慎重些。”   首辅则是不紧不慢地微微笑道:“臣的想法虽与皇太后娘娘近似,但皇上想早些立储的愿望也能理解,明日上朝前议政大臣们定会举行会议,这样一来诸位也能建言献策。”   “嗯。”楚帝同意地点了点头,继而看向端王,“皇弟,朕希望你也能去参与一下此次议政会议,届时朕也会出席。”   一直默然的端王并无犹豫,立刻应允道:“是。”   “皇弟,朕知道你一向不理政事,嫌掺和这些麻烦,但近来比较特殊。”楚帝语气温柔,“这段时间辛苦皇弟了。”   端王神情淡淡,眉眼泠然,一袭鸢尾色礼服在月光下泛着淡雅的光,将他的气质衬托得更加清贵。   只见他闻言也并无任何明显的神色,而只是颔首道:“为皇上分忧,是臣弟的本分。”   首辅看着楚帝和端王,笑道:“皇上和端王殿下真是兄弟情深。”   “朕的亲弟弟,朕不疼谁来疼?”楚帝的眉眼中闪着喜悦和骄傲,“而且朕能有今日,皇弟之功劳也不容小觑。”   大理寺卿感叹道:“皇上和端王殿下不愧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从先帝还在时就均是出众通透。”   其他在朝数十年的老臣们也纷纷夸赞起楚帝和皇上来。   “是啊,瑞丰十一年立太子之前,在十五个皇子中,除去那些较为年幼资历不足的,对于储君之位有一争之力的皇子也还足有八个呢——但老臣一直以来最看好的都是皇上和端王殿下。”   “皇上与端王殿下可谓是难分伯仲,不过最后先帝认为还是皇上更胜一筹。”   “瑞丰十年的时候,梁州不是出了一帮占山称王的倭寇么?先帝那时政务繁忙,梁州又恰逢蝗灾,民不聊生......还是皇上主动请求亲自前往梁州,可把我们都吓了一跳!”   “那可不,一般而言,就算是为了立功呢,哪有皇子愿意离京的?若是不熟悉当地风土人情吃力不讨好也就罢了,最麻烦的还是怕和朝廷之间天高水远,通信本就不便,如有心人从中作梗,万一真出了什么事也难办!”   林尚书也连连点头:“当时在下刚入刑部不久,这事可真是传得沸沸扬扬......”   “在下与林大人算是同一批入职的。”御史大夫边看着自己那在月光下更显玲珑的寇丹,语气没什么波澜,“那个时候虽然初入御史台,但也对此有所耳闻。”   通政使还是一脸严肃,但似是被勾起了对往事的追忆,眼边皱纹微动:“嗯,先帝一开始坚决不同意,但皇上的态度十分坚决,再加上性子一向沉稳的端王殿下说可以陪同,先帝拗不过,这才同意了,足足派了几千锦衣卫一同下梁州。”   禁军督点检也点了点头:“那时乃京中夺嫡的关键时期,好多人都等着看皇上的笑话,皇太后娘娘在宫中也是内心焦灼,唯恐此去梁州遭遇不测......”   “皇上和端王殿下不仅尝试利用鸡鸭和蜘蛛等动物来灭蝗,还带领太医和当地大夫、郎中等集思广益,最终研制出了配合梁州水土的抗蝗药液。”   温国公是个才开始显苍老之态的中年男子,此刻身穿一品仙鹤纹紫袍官服,带着淡淡的笑意。   只见他捋了捋下巴上的一把稀疏的黑胡子,顿了顿接着说:“开粮仓赈灾、再加上蝗虫的减少,落草为寇的流民很快就少了许多,再加上有一系列招工律法的实施,很快倭寇就被梁州官兵如秋风扫落叶一般解决。”   他说完,叹了口气:“皇上的一颗爱民之心,着实宝贵。”   太后则是看向楚帝,笑道:“你们兄弟俩平安归来便好。”   云丹听到这里,不由得好奇地凑到楚天宁耳边,小声问:“皇兄,既然父皇和皇叔都如此出类拔萃,为何最后是父皇做了太子呀?是因为先帝赏识父皇爱民如子么?”   “我也不太清楚——也可能是因为长幼有序?”楚天宁猜测道。   云丹想了想:“可父皇并不是先帝的第一个儿子。”   楚帝在一众兄弟中排行第七,而且虽然各方面也很优异,但按老臣们的说法,当年对储君之位有一争之力的足有八个。   一般来说,年龄更大的皇子因为参与政事时间长、势力也相对会强些,虽然这一点在年纪相差不算太大的楚天宁、楚天策和楚天澜之间体现得不明显,但楚帝比他的大皇兄年轻了整整十岁。   不过,楚帝和端王殿下有个得天独厚的优势。   他们的母妃——也就是当今太后——和当年刚承袭父业成为锦衣卫指挥使的徐世旧乃是旧交,两家关系一直很好,也便自然而然地得到了锦衣卫的支持。   “可能是因为父皇和皇叔有指挥使大人的支持,嗯,还有当时还是翰林掌院学士的温国公大人。”楚天宁分析道。   楚云苏好奇地探头过来,跟着问:“可是苏苏听说几个王爷当初的势力也都很大。”   “母后跟天策说过。”楚天策瞥了他们三个一眼,语气平淡,“当年的大皇子还未及冠就得了肺痨,二皇子的母家戴罪,三皇子因其母妃是高丽人而被排除在外,四皇子昏庸无能,五皇子早夭,六皇子皈依佛门无心夺嫡,剩下的就只有父皇和皇叔了。”   接着,楚天策正色道:“虽说人无完人,但我们身为皇室子弟,任何事情都会被放大,因此必须谨言慎行,也要学会好保护自己......”   “嗯嗯,嗯嗯。”云丹连忙答应,继而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如果是这样,那为何他们说这八个皇子都对太子之位有一争之力?”   “他们说的没错。”楚天策看了她一眼,顿了顿之后压低了声音。   “但那是在夺嫡开始前。”   作者有话说:   大家冬至快乐!=3=   今天是个吃汤圆和饺子的好日子~ 第109章 、忆江南   云丹懂了。   也就是说, 那些王爷们各种各样的状况亦或是想要全身而退的借口,都是在夺嫡期间一个个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的。   而且八个有机会成为储君的皇子中,唯二“清白”的七皇子和八皇子, 还是一母同胞。   云丹情不自禁皱了皱眉。   这就有点让人想入非非了。   是楚帝......还是端王?   亦或说是太后?   她没再做过多的细想, 而是问楚天策:“所以最后先帝在父皇和皇叔之间,选择了年岁较大的那一个?”   “是。”楚天策说,“但并不意味着先帝选择父皇是因为他比皇叔年长。”   这话说得有点绕, 但云丹还是立刻便明白了。   喔——意思就是说他们都不知道先帝最后在两人间选了楚帝的理由。   就在云丹想着先打消问下去的念头之时, 楚云苏歪了歪头看向端王,嘟囔道:“苏苏虽然不知道先帝是怎么想的啦......只是皇叔不是一向无心政事么?可能先帝也觉得以他那样清逸脱俗的性子, 更适合做个拈花对月的闲散王爷吧?”   “嗯, 据说皇叔自小便是如此,这样一来先帝认为他无心太子之位也不奇怪,换而言之,这大约也是对皇叔的一种保护。”楚天澜不知何时也看了过来,笑了笑道, “而且皇叔还是父皇一母同胞的亲弟, 有父皇的庇护, 皇叔必定能一生平安。”   “三弟。”闻言,楚天宁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有点讨好地说,“抱歉, 我方才没有说你不如二弟的意思......”   楚天澜没有打断他, 只是耐心地听着。   只见楚天宁支支吾吾了半天,像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将手探到面前绘制着荷叶纹路的青瓷圆槅上, 将一个有着八片“花瓣”、中央“花心”处点缀有椰蓉的红曲荷花酥递给左侧的云丹:“嗯......这个可好吃了, 三弟尝尝看。”   而正在他们几兄弟姐妹说悄悄话的时候,那些老臣们已然从瑞丰十年的“下梁州”一路谈到了瑞丰十三年的“江南游”。   那时楚帝已经成为了太子,在先帝南巡时也与其一同跟随前往。   楚帝听着老臣们追忆往事,自己则是看向端王:“那回的南巡,皇弟也随朕一起去了。”   端王微微颔首:“臣弟还记得。”   “老臣也还记得,原本先帝是打算只带皇上去的,不过皇上说端王殿下也向往江南美景美食许久,最后终于说动了先帝。”   “江南啊......老臣的故乡......”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有人开始吟诗。   云丹听得一愣。   白居易的《忆江南》。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   日出江花红似火,春来江水绿如蓝。   云丹有一瞬间的恍惚,以为自己又回到了自己的童年时光,正在现代社会书声琅琅的教室里,和同学们一块儿跟着老师念课文。   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已经越来越少想起穿越之前的事情了......   思绪翻涌间,她听到奚大人苍老但浑厚洪亮的声音,与自己的心声奇妙地重叠在一起:“日出江花红似火——”   “春来江水绿如蓝。”姜雨灵在一旁悠悠地接了一句,一双在月光下显出浅金色的眸子似乎在不经意间看了看云丹。   云丹眨了眨双眼,没想太多也脱口而出。   “——能不忆江南?”①   *   夜宴方毕,一轮圆月越发皎皎。   如涟漪般在千宸宫前层层排列的桌椅被撤去,中央的空地上,瓦片和砖块堆叠而成的宝塔足有三丈高。   不过一刻钟的时间,星星点点的火苗已经熊熊燃烧,火光冲天,将一方天地都染上了一层薄雾般的淡红,秋夜的微凉也被彻底驱散,取而代之的是满院的温暖和光明。   众人松散地围绕在宝塔灯的四周,有的零落有的成双,或是好些共同聚于某处。   云丹想起之前大理寺卿和姜雨灵念的那首《忆江南》,便走到距离自己不远、立于宝塔灯内围的姜雨灵身边,看着火焰随意地问了一句:“少卿大人的家乡也在江南么?”   姜雨灵偏头看了她一眼,又将视线移回宝塔灯上:“嗯,在下与奚大人都来自扬州。”   “还有梦贵人。”一旁的大理寺卿笑着补充道。   “啊......”云丹似有所悟般喃喃道,“对,梦贵人江南富家千金出身,是父皇南巡时带回宫中的......是哪一年来着?”   大理寺卿转动眼珠,一副思考之态:“老臣的印象也有点模糊了......应该是明德一年,那时皇上刚登帝位不久。”   云丹开始掰着手指计算:“让本公主理一理——瑞丰十年下梁州,瑞丰十一年立太子、同年母妃入东宫,瑞丰十三年父皇和皇叔第一回 跟着先帝江南游,瑞丰十七年先帝禅位,次年开始启用明德年号......”   接着,她突然问道:“奚大人,那明德一年父皇南巡的时候,皇叔有没有跟着去呀?”   也许是因着靠近燃烧着的宝塔灯的缘故,大理寺卿的半截脖子上渗出一点汗水,他也就将乌纱帽摘了下来,继而摇了摇一头略显凌乱的白发:“没有,老臣记得那时端王殿下提出了陪同南巡的请求,但皇上以希望其留在京城为由婉拒了,端王殿下也就没再坚持。”   云丹点点头:“有皇叔留在京城,确实让人心安。”   同样在认真倾听着的姜雨灵突然道:“端王殿下竟然会主动提出跟随南巡,还是在皇上新登帝位之时。”   “当时老臣也觉得很意外。”大理寺卿说,“可能是念着想与当年一般,兄弟俩再次携手游江南吧。”   云丹却是道:“奚大人,你知道瑞丰十三年时,父皇和皇叔都去了江南的哪些地方么?”   “去了哪些地方?”大理寺卿一愣,“老臣属实不清楚,但若是玉玫公主有兴趣,回头可以查一查,除去一些机密之外,寻常的南巡点并非不能为外人道。”   云丹笑道:“那就多谢奚大人啦。”   【我想知道瑞丰十三年的时候,皇叔是不是见过梦贵人......或者说,曾经和梦贵人的家族有过牵扯......】思考间,云丹不由自主地在脑海中念叨了几句,【别说瑞丰十三年了,就算到明德一年,我也才七岁呢。】   【宝贝你醒醒,明德一年时七岁的是原主楚云丹,不是你。】玛卡巴卡立刻提醒道。   【......哎呀,差不多啦!】云丹根本没留意这些细节。   【哪里差不多?明明是差很多好不好?】随即,玛卡巴卡话锋一转,【嗯,不过也算有个好处,至少说明你已经适应这个世界的生活了,那我到时候也能放心了。】   【......放心?什么放心?】云丹怀疑地问,【哎,玛卡巴卡,你不会要离开我吧?】   玛卡巴卡说:【嗯哪,等你完成所有恶毒女配任务之后,我的工作也就结束了呀!】   随着玛卡巴卡的这句话,云丹刚刚吊到了嗓子眼的一颗心像是猛地沉了下去:【......你从来没跟我说过。】   玛卡巴卡有点不好意思地道:【宝贝你也知道的,目前为止发生的事情已经和原书剧情差了十万八千里了——但如果按《万般荣宠太子妃》来看的话,原主楚云丹是活不到最后的......】   云丹:【......原来还要怪我活得太久,呜呜。】   玛卡巴卡见她情绪低沉,柔声安慰道:【没有啦宝贝,你能这么好好的,我很为你开心的。】   云丹沉默地看了半晌面前红光盈然的宝塔灯:【......不能不走吗?】   玛卡巴卡:【不行啦......】   云丹又沉默了一会儿,接着像是无奈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好吧,那你会想我吗?我是你最喜欢的宿主吗?你以后还会记得我吗?你可以回来看我吗?】   玛卡巴卡有点哭笑不得,但还是认真地逐条回答:【会想,会记得你呀宝贝,至于能不能回来,这个得看情况,我会争取。】   【我是你最喜欢的宿主吗?】见漏了一个问题,云丹执着地又问了一次。   【你是我独一无二的云丹小宝贝。】玛卡巴卡没正面回答,拐了个弯说道。   【行吧。】云丹叹了口气,【玛卡巴卡,你不在的话,我会很孤单的。】   玛卡巴卡想了想道:【有你父皇,有你母妃,有你皇兄皇弟皇妹,有甘棠甘露,有温逐月,有乐意吹你彩虹屁的大臣们,有对你包容宠爱的大理寺官员们,哦,里面还有迫不及待要当你外宠的姜雨灵......】   云丹:【?】   玛卡巴卡接着侃侃而谈:【嗯,还不止,还有你母妃的塑料姐妹花丽嫔,还有一肚子坏水的喻珏......】   云丹:【???】   这就越说越离谱了。   玛卡巴卡越说越上头:【嗯,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你去做,宝贝你不会有时间伤春悲秋的......大理寺最近的案件卷宗都处理完了吗?今天的搞定了那明天的呢?还有首辅和太后,要想自己这公主命顺遂点,还是留意下比较好吧?】   【停,停停停。】云丹被念叨得头疼,【知道了知道了。】   “公主殿下,我给您做的柚子灯来啦!”   乱七八糟的思绪被一声小姑娘的活泼嗓音打断,云丹回过神来,就见甘棠正满面笑容地一手提着裙摆往自己这边小跑过来。   她的另一只手上则提着一盏半圆柚子皮做成的灯,表面上还刻着一些月亮的孔洞,橘色的烛光透过空心的月亮透出来,明亮又可爱。   甘棠看起来有些兴奋的急切,头上的双丫髻都被风吹得一晃一晃的,还散出了不少碎发。   在她的身后不远处是气喘吁吁的甘露,一边跟着跑,一边对云丹露出一个略显无奈的笑容。   “公主殿下,甘棠亲手给您做的柚子灯——”   作者有话说:   ①:以上诗句出自白居易的《忆江南》。 第110章 、柚子灯   云丹在看到两人的一瞬间便情不自禁地笑了, 忙喊了一声:“别急,慢点儿!”   在她说话的这会儿,甘棠已经跑到了自己面前。   甘棠急喘了一大口气, 接着兴高采烈地用双手将那盏柚子灯往前一递:“公主殿下!”   因为她的动作太快, 那柚子灯上连接着竹竿的细绳晃得厉害,烛火甚至黯淡了一瞬,但很快便又重新明艳起来。   “这个柚子灯真好看!”虽然已经知道了, 但云丹还是又笑着问了一遍, “甘棠,这是你自己做的吗?”   “是的, 公主殿下!”甘棠欢快地应了一声, 像个邀功的孩子,“公主喜欢不喜欢?”   “喜欢,当然喜欢。”云丹语调轻快,“甘棠,辛苦你了。”   甘棠得了表扬, 露出满足又骄傲的表情, 但随即又谦虚道:“不止是甘棠一个人的功劳, 柚子皮上那些空心的月亮是甘露刻出来的呢。”   此时后边的甘露也姗姗来迟,抬起手臂用衣袖擦了擦额上的细汗后笑着看了甘棠一眼道:“嗯, 甘棠让甘露帮了个小忙。”   云丹也毫不厚此薄彼,当即赞扬道:“甘露, 你的手艺真棒, 这些月亮的图案真是精巧可爱。”   甘露笑道:“谢公主褒奖。”   云丹将柚子灯提在手里左看看右看看,越看越喜欢。   近来压抑了许久的童心也难得重新活跃起来, 云丹当即转过身对着旁边的姜雨灵得意地炫耀:“少卿大人, 快看这个柚子灯。”   姜雨灵瞥了一眼柚子灯, 像是有点惊讶地微一挑眉:“公主对花灯很感兴趣?”   不等云丹回答,他又想起什么似的摇了摇头:“可是去年在下和其他同僚一起去乌衣巷看花灯的时候,公主并没有来。”   云丹先是愣了一下。   不应该啊,这么有趣的事情,一般来说她不仅不会错过,还要把楚天宁他们拉上一起去才对——她为什么没有去?   云丹遂疑惑道:“会不会是本公主不知道这回事?”   “我们邀请你了,但公主以过于忙碌为借口婉拒了。”姜雨灵认真地说。   云丹:“......我那不是婉拒,是真的公务没做完!”   姜雨灵沉默了一会儿,接着微微笑道:“是公主做得太慢了。”   云丹不服气地反驳:“是少卿大人分配的卷宗太多了!”   姜雨灵没再跟她斗嘴,而是说:“公主今夜的心情似乎不错。”   “还行吧。”云丹“哼”了一声,“主要是气氛热闹。”   云丹边说着,边将手中的柚子灯提高了些,几乎与自己的双目齐平:“还有甘棠和甘露做的柚子灯——少卿大人觉得它怎么样?”   姜雨灵有点忍俊不禁,但故意盯着柚子灯看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很好看。”   “真的好好看!”   正在这时,云丹的身边挤过来一个小小的身影。   气质温婉灵秀、五官轮廓不深、细眸单眼皮,跟梦贵人如出一辙的江南水乡美人长相——   五皇子楚天锦。   云丹俯身让自己的视线与楚天锦齐平,笑着问道:“五弟有没有带自己的花灯来呀?”   “现在还没有呢......”楚天锦有点羞答答地说,“不过母妃说她用纸扎了一些,待会游花灯的时候再给我,免得天锦提前把灯给弄坏了。”   等宝塔灯燃烧殆尽之后,就是中秋夜的最后一个流程——游花灯。   到时候众人会一同走过提前布置好花灯的宫中路径,还有一路跟随的舞火龙。   说曹操曹操就到,楚天锦话音刚落,一袭丁香色轻罗裙的梦贵人就步履轻盈地走了过来。   她先朝云丹和姜雨灵款款福身:“长公主殿下,少卿大人。”   “梦贵人。”云丹微微颔首,姜雨灵则是略略俯身拱手作礼。   接着,梦贵人就从身侧低眉敛目的丫鬟手中取过一个纸扎的圆形灯笼,将其递给楚天锦,言简意赅地唤了一声:“锦儿。”   “多谢母妃!”   楚天锦小心翼翼地接过圆形灯笼,把它举到自己的脸前:“哇,上面还有我的名字呢。”   云丹闻言也好奇地定睛看去,果然见灯笼那微微泛黄的纸张角落上,是一个用墨水写就的“锦”字。   “锦......锦瑟的锦......”   一阵芍药花香拂过鼻尖,不知什么时候,香妃也从甘棠甘露的身后走近了来。   只见一舞毕后,香妃并未重新更衣梳妆,还是一袭出挑的绢纱金丝月华裙,头挽双环望仙髻,鬓边别着桂花,好像依然是那个初入东宫的少女。   而不知是不是因为那一曲霓裳羽衣,今夜香妃的气质,似乎也与平日里有点微妙的不同。   姜雨灵、梦贵人和楚天锦均是立刻恭谨道:“香妃娘娘。”   “母妃!”云丹则是惊喜地迎上前去,“母妃方才的舞实在是让丹儿太惊艳了!”   “真的?”香妃的一双杏眼弯弯,一脸笑意地去牵云丹的手,“丹儿的嘴真甜,说得你母妃都要不好意思了。”   云丹真诚道:“丹儿只是实话实说——母妃若是问其他人,估计也会是一样的答案。”   姜雨灵也说:“长公主殿下说得不错,香妃娘娘的舞姿着实动人心弦。”   “是呀是呀。”甘棠在一旁感叹着,“难怪香妃娘娘当初能够仅凭一支舞就让皇上神魂颠倒呢!”   香妃被他们夸得心花怒放,心情甚好地对着姜雨灵道:“对了,少卿大人不是自小便说想做丹儿的驸马么?本宫瞧着你们呀也挺配的,不如就择个良辰吉日将此事定下吧。”   云丹婉拒道:“......母妃,这是不是太快了点......”   “哪里快呀。”香妃也说了和楚帝相似的话,“本宫十六岁就入了东宫,丹儿现在都十八啦。”   云丹本想反驳说自己还不急,但转念一想十八在这个朝代已经不小了,于是只好拿出楚天宁来当挡箭牌:“皇兄比丹儿还大一岁呢,等他什么时候娶妃了,丹儿再做打算也不迟。”   香妃仍不放弃,换了个方式劝道:“少卿大人都及冠了,丹儿你不迟,可也别耽误了人家呀!”   云丹看了看姜雨灵,略带无奈地笑道:“母妃,少卿大人那些都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孩童哪懂这些呀,我们还不知道他如今乐意不乐意呢。”   “难道还有不乐意的?”香妃不似炫耀,而像是听说了什么难以理解的怪事般真正地吃了一惊,一双杏眼瞪得圆溜溜的,“成为长公主的驸马可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心愿呀!更何况我们丹儿又是沉鱼落雁,才艺双全,贤良淑德......”   喃喃自语了好大一串,香妃才转向姜雨灵:“那少卿大人......意下如何?”   姜雨灵好像不知该如何回答般静默半晌,继而飞快地瞄了一眼云丹,垂下一双略微狭长的眸子道:“香妃娘娘说的是,公主如此金贵良人,又有哪位公子不为之倾心。”   云丹有点哭笑不得,心说那倒没有,对本公主不感兴趣的多了去了。   姜雨灵顿了顿,接着道:“......在下也不能免俗。”   宝塔灯光熠熠,月色皎皎,群山环绕,万籁俱寂,周围人语不绝于耳。   云丹的心突然“噗通”一下。   不是心动,也不是浪漫,她知道——   她知道自己什么也给不了姜雨灵,哪怕只是一份说不出口的爱慕——但她此刻却能如此清晰而真实地感受到一份真挚炽烈、又因沉淀多年和压抑许久而更显沉重的情意,沉重到好像压在了她的心上,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见云丹愣在原地久久不言语,姜雨灵便也没再说话,而是小心地微抬起一双在光芒映照下浮金流动的双眸,向她看了过来。   云丹回避着他的视线:“少卿大人,我......”   唉,直接婉拒的话也太伤人家的心了,但她又确实没有那个意思......   姜雨灵见状却是笑了:“所以公主自己想好了就是,不必再来知会在下。”   “丹儿,你再考虑考虑,终归还是你自己做主。”香妃见云丹好像有些为难,也不再试图相劝了。   云丹则是试着转移了一下话题:“......母妃方才说五弟的锦是锦瑟的锦?丹儿先前还以为是锦绣的锦呢。”   “本宫其实也不大确定,只是随意一猜。”香妃像是说起了什么高兴的事,眼神中现出些许光彩,“喔,梦妹妹当初与皇上邂逅之地,可不就是锦瑟桥么?”   她边笑着看向梦贵人,又道:“江南水乡,扬州柳岸,锦瑟双桥——”   “嗯,皇上回来之后还跟本宫提起过这事呢,他还记住了梦妹妹弹着锦瑟吟唱的那支不知名的小曲——江南游,江南游,这么久远的事儿,本来本宫都给忘了,结果今夜他们又恰好谈到......”   说着说着,香妃就哼起了轻快婉转的调子,娇憨之态真真犹如一个初至江南的少女。   “唉,真是怀念呀,瑞丰十三年。”   香妃半真半假地叹息了一声:“瑞丰十三年到明德一年之间,皇上可是对梦妹妹念念不忘呢——本宫和丽妹妹都可伤心了。”   没等几人反应过来,香妃又往梦贵人那边走近一步,绕有趣味地直直看着她,语气中甚至带了点天真烂漫:“梦妹妹,你知道么?” 第111章 、锦瑟桥   梦贵人沉默半晌, 终究还是敛目道:“......妹妹不知。”   “梦妹妹怎么会这么糊涂呀?”香妃却还是不想放过试图退让的梦贵人,“梦妹妹还是太单纯了,所以才会吃那么多亏。”   云丹在旁边不知所措地听着, 突然隐约记起原书《万般荣宠太子妃》里简略提到过香妃做过的那些不择手段的往事——   梦贵人也是其中的一个受害者。   好像包括但不限于拉拢其他妃嫔排挤梦贵人、故意在关键节庆宴席前弄脏她的礼服、以对皇后娘娘不敬为由施以软禁、在楚帝面前污蔑她卑劣无德、克扣她的月例银钱等等。   而楚天锦饶是只有十岁, 但也或多或少地感受到了香妃和梦贵人之间略显诡异的气氛,有点害怕地往云丹的方向挪了挪。   云丹则是轻轻牵起他的小手,以表安抚。   “香妃娘娘。”片刻后, 梦贵人顺从地低声接话, “接近皇上并非妹妹的本意,如有冒犯, 请香妃娘娘恕罪。”   香妃有点惊讶地皱起眉头, 继而看了她一眼,顿了顿道:“梦妹妹,本宫当年也并非有意针对你。”   “妹妹明白。”梦贵人道,“换作是任何一个人,在宫中荣宠一时, 香妃娘娘都一定是不喜欢的。”   听了梦贵人这番仿佛在讽刺香妃不够大度的话, 香妃却丝毫不见怒色, 而竟是带着几分活泼地笑了。   “梦妹妹,本宫确实不喜欢你那时的荣宠一时, 却喜欢你的坦诚——”   香妃说着,单手展开玉柄羽毛扇, 意有所指道:“至少比淑妹妹可爱得多。”   “香妃娘娘过誉了。”梦贵人也微微一笑。   “梦妹妹果真通透玲珑。”香妃转而又将扇子啪嗒一声合上, 用其温柔地挑了挑梦贵人的下巴。   梦贵人也顺从地随之仰高了修长的脖颈,抬起一双原本垂着的双眸, 宁静地看向面前的香妃。   “梦妹妹真是当之无愧的江南美人, 而且知书达礼, 善解人意,温润可人。也难怪皇上会迷恋于你。”香妃笑道,“我想,如果不是在这宫中相逢,我们一定能成为知己。”   “香姐姐,那妹妹我呢?”   这时,一声娇憨而略带埋怨的女子声音从一旁传来。   只见来人也没有更衣,而是一袭与香妃相仿但有所不及的月华裙,如同一朵出水芙蓉。   “丽妹妹自然与本宫情同手足。”香妃也走上前去,一手便松松地揽了丽嫔弱柳扶风的腰肢。   “香姐姐——”丽嫔当即小鸟依人地歪了歪脑袋,靠在了香妃的肩头。   香妃笑道:“丽妹妹有没有给二公主殿下做花灯呀?”   “苏苏哪用妹妹我担心呀,据说指挥同知大人早就给她准备好了。”丽嫔柔声说着,“而依本宫看哪,长公主殿下和少卿大人的关系虽也不错,但显然是还没两情相悦呢。”   香妃闻言当即不屑道:“哦?丽妹妹你又知道了?他们年轻人的事情,就随他们自己去吧,也由不得咱们做主的。”   “小孩子懂什么呀。”丽嫔说,“指挥使大人一向都同皇上还有端王殿下的母家交情匪浅,锦衣卫乃皇上近卫,受命管治整个洛阳,而且爵位世袭。苏苏与指挥同知大人感情深厚,也算是一门好亲事——香姐姐你觉得呢?”   香妃反唇相讥道:“哪里来的整个洛阳?锦衣卫无特令不准入宫——而且妹妹可别忘了,锦衣卫直接听命于皇上,一旦有什么事不还是皇上说了算?至少大理寺作为三法司之一相对独立,今后无论于何处都是个不可小觑的助力。”   似乎被隐晦提到了的姜雨灵:“......”   正在旁听的当事人云丹:“......”   来了来了,互相攀比她们心目中女婿的环节来了。   而就在香妃和丽嫔“姐妹情深”的时候,云丹则是从方才香妃的一番话中回过些许味道来,在脑海中确认道:【......玛卡巴卡,刚才母妃是不是说——父皇初遇梦贵人是在瑞丰十三年的锦瑟桥上?】   【对,那很有可能当时端王也在!】玛卡巴卡立刻猜测。   云丹也当即在心中下了决定:【我这就去问问梦贵人。】   云丹遂转向梦贵人,一副闲聊的样子般随和道:“梦贵人,锦瑟双桥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呀?”   楚天锦也同样对与自己名字相关的这段往事很是好奇,小手还牵着自家皇姐,边仰起脸来睁大眼睛看向梦贵人。   “扬州原本是没有锦瑟桥的。”梦贵人微笑道,“桥近杨柳岸,每逢阳春三月,柳絮纷飞,江南书生总是云集此处曲水流觞,姑娘们也钟情携手相伴抚琴奏瑟,久而久之便得名锦瑟桥。”   “原来还有这样的一段因缘。”云丹恍然地说,“那梦贵人那时是在桥边弹着锦瑟,然后父皇他们恰好路过了么?”   梦贵人点了点头:“正是如此。”   梦贵人并未否认自己句中的“他们”,看来当时楚帝并不是只身前往锦瑟双桥的,那......是不是意味着端王很有可能也在场呢?   是因为有什么不方便的缘故吗?   云丹边想着,边拐弯抹角地继续问:“嗯......那若是照母妃所言,父皇应当在那时便已经注意到了梦贵人才对,为何一直到明德一年才将梦贵人接到宫中呢?”   “这臣妾并不是很清楚。”梦贵人沉吟片刻,“兴许是因为当时皇上跟随先帝正办公务,时机并不适宜。”   “办公务?”   “是的,据说当时先帝、皇上和端王殿下是在前往扬州太守府的路上。”梦贵人恭谨地回答。   端王殿下!   梦贵人总算是说到了端王,看来他当时果然也在。   不过云丹留心注意了,她提起端王时候无论神态还是语气都挺正常的,正常到令人挑不出丝毫不对劲来。   这就让云丹摸不清究竟是他们之间确实有些什么牵扯,还是端王因为私人原因在单方面留心梦贵人了。   “怎么样,都还尽兴么?”   云丹循声望去,只见头戴缀滴墨翠十二旒冕的楚帝竟是笑着往这边走了过来,身边是怀捧拂尘的柳公公,侧后方还跟着一袭鸢尾色华服的端王。   众人纷纷行礼道:“皇上,端王殿下。”   “父皇,皇叔。”云丹和楚天锦也连忙问好。   香妃福身之后理了理裙裾,首先笑道:“皇上也知道臣妾喜欢热闹,这夜宴自然是符合臣妾心意的。”   楚帝也温柔道:“能再见一支霓裳羽衣,这中秋夜也没有辜负朕的心意。”   “其实老臣有一事不太清楚,还请皇上指点一二。”大理寺卿不知何时已是戴好了乌纱帽,只是边下还露出了些白发,拱手恭敬出声。   “爱卿请说。”楚帝见他突然如此,也不显意外,只是颔首示意他开口。   大理寺卿清了清嗓子道:“皇上,四皇子殿下殇折未满七七四十九日,现还在服丧期间,老臣以为这样大办中秋夜宴,属实不妥。”   云丹的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虽然她也觉得很不对劲,但她没想到大理寺卿就这样毫不避讳地直接说出来了!   万一、她是说万一,这如果是楚帝的意思怎么办?会不会觉得大理寺卿是在忤逆他?   此时宝塔灯的燃烧已到尾声,塔中星火迸溅余热未消,但火光已然黯淡不少,瓦片砖块以及内里的炭火等均是将至殆尽,被灼烧时发出的噼啪声也有所减弱。   再加上不知是大理寺卿刻意挑的时间还是巧合,这一刻人声渐小,四处嘈杂也不盛而衰——是以大理寺卿这不大不小的声音,竟是被众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此言一出,周围顿时都静默了下来。   而楚帝却没有明显的神色变幻,而只是不急不缓地微低了头,看着大理寺卿道:“说实话,朕也以为有些不妥,但为不扰诸位兴致,先前并未过问。”   接着,他看向身旁的柳公公,明知故问道:“柳公公还请告知朕,这中秋夜宴是谁来承办的?”   柳公公低眉敛目,恭敬答道:“回皇上,是掌卫事大臣大人。”   云丹在旁边听得愣愣的。   原来三法司是联合了柳公公甚至皇上来整掌卫事大臣?   众人都朝身穿一品仙鹤紫袍的掌卫事大臣望去,只见他皱眉看向柳公公,嗓音沉着:“柳公公先前可不是这么跟老臣说的。”   柳公公反问:“咱家是怎么说的呢?”   “柳公公说的是一切照旧。”掌卫事大臣道。   云丹正以为柳公公要曲解何为“一切照旧”,大约是要拿近期一直都是以服丧礼节做制为由来辩论之时,就听柳公公只是理直气壮道:“咱家没说过这话。”   掌卫事大臣似是也没想到他会直接否认,当即愣住:“你......”   “咱家真的不是这样说的,皇上。”柳公公却是不再管他了,而是转向了楚帝,“还请皇上明鉴!”   “好了好了。”楚帝悠悠然地看向掌卫事大臣,“既然你们所执之词不一,当时又可有证人在?”   群臣百官面面相觑。   掌卫事大臣则是看向其中一些人:“皇上,此事非同小可,老臣当时并未信以为真,而是又在议政会议之后再做了确认的。”   议政会议之后?   云丹想了想,她好像一点印象都没有......   嗯,估计是当时急着去大理寺赶公务,会议一结束就脚底抹油跑了吧?   “当时老臣记得,旁边就有好些议政大臣,他们必然都是听到了的。”掌卫事大臣坚定地说,“比如......”   柳公公笑着:“比如?”   “比如、比如......”掌卫事大臣的目光在好几人身上游移不定,最后锁定在了一个身穿三品孔雀绯袍的年轻女子身上,“宋大人。”   “啊?”站在宝塔灯旁边的宋尚书突然被点名,疑惑地看向了掌卫事大臣,温和的火光映照在她略显迷茫的脸上。   掌卫事大臣点头道:“既为四皇子殿下的太师,柳公公这么安排中秋夜宴,难道宋大人就不心寒么?”   只见宋尚书一手提着兔子形状的花灯,抬起另一只手擦了擦额上的热汗,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   云丹在一旁看得尴尬极了。   掌卫事大臣乃太后麾下这件事是她在看过原书剧情的基础上、透露给楚天澜让他查到并且确认的,自然也秘密告诉了能确定是与他们同样阵营的人,其中也包括了宋尚书——   ......但现在看来有一件事很明显,那就是掌卫事大臣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早已在宋尚书的心里被曝光了。   宋尚书诡异地沉默了一会儿,继而竟是没再看掌卫事大臣,而是直接朝着楚帝理直气壮道:“皇上!他撒谎!柳公公分明没说过那句话!” 第112章 、七宝塔   云丹看着掌卫事大臣那如遭雷击般的震惊神色, 好不容易才抑制住了想要上扬的嘴角。   宋尚书看着掌卫事大臣,继续张口就来:“在下记得可清楚了,当时大人问柳公公夜宴是否真的要一切照旧, 柳公公给的是否定的回答, 还反问了一句怎么会?”   “简、简直是一派胡言!”   掌卫事大臣伸着手指颤颤巍巍地抖了半天,好半晌才满面通红地憋出一句话。   若放在平时,光是一品的品阶就足以让其他官员肃然起敬的掌卫事大臣, 再加上又是于先帝在位其间就扶持太后、皇上和端王的老臣, 在其为官生涯中甚少遭到质疑,更别说是这样当众的“污蔑”了, 顿时便被气得七窍生烟。   但不知是因为宋尚书属实对楚天纯之事耿耿于怀至今, 还是因为对太后势力之衰落有势在必行的信心,她此刻丝毫不怵,而是一改平日里多是和和气气的模样,接着转向楚帝道:“皇上,七七四十九日未过, 四皇子殿下魂魄未安, 掌卫事大臣这般忤逆柳公公口传圣旨, 可不知是何居心!”   太后见局势不妙,皱了皱眉谴责道:“大胆!真相尚未明朗, 掌卫事大臣岂是你可以不敬的?”   “无妨。”楚帝只是摆了摆手,“宋爱卿一片赤诚之心, 且既为天纯的太师, 形容恳切,言辞也难免激烈些, 朕明白。”   宋尚书当即拱手道:“谢皇上体谅。”   接着, 楚帝又看向掌卫事大臣:“姚爱卿, 当时除却宋爱卿外,可还有其余人在场?”   “回皇上,确实还有......”   掌卫事大臣扫视人群,但却并未再点出下一个人,而是目光怀疑地游移不定,显然是担心点出来的人再把他给卖了。   而到这里,云丹也基本是看明白了,当时在场的肯定没有太后一派,否则掌卫事大臣肯定在一开始便选择了自己人,而不会去寄希望一个摸不清立场的宋尚书来说实话。   那......是不是意味着很有可能,当时大理寺卿他们是刻意只留了能信任的人去听到这场对话?   如果真是这样,那估计无论是哪个人出来发言,证词必然都是不利于掌卫事大臣的......   果然如云丹所料,下一刻,还没等掌卫事大臣指出人来,宋尚书就先激动道:“回皇上,当时林大人正与在下商榷他事,林大人应该也听到了柳公公的话!”   楚帝便看向了距离宋尚书不远、一身三品孔雀绯袍的林尚书:“林爱卿,当真有此事?”   还没等林尚书反应过来,宋尚书就先把他往自己那边一拽,然后将他推到前边:“林大人,皇上问你话呢!”   “皇上,在下......”林尚书有点犹豫地看了看掌卫事大臣,又看了看宋尚书,“在下和宋大人听到的一样。”   宋尚书得意道:“呵,我就说吧。”   说完还不忘挑衅地看了一眼掌卫事大臣。   而掌卫事大臣一张略显沧桑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双目圆瞪,可又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柳公公见状显然是十分满意,那圆润脸上的微笑更加慈祥,看得在一旁默默围观的云丹想笑。   只见柳公公弯了弯矮胖的身子,朝着掌卫事大臣道:“大人可还要问问许大人?”   身穿二品锦鸡紫袍的御史大夫听到自己的名字,也不着急,只是兀自慢条斯理地把玩着手上一个未完全成型的花灯。   “许大人。”宋尚书出言示意。   御史大夫悠悠然将那花灯上的竹竿绑好提在身侧,这才语气随意道:“在下当时确实也在场,至于柳公公所言为何,在下以为宋大人和林大人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楚帝闻言,意味深长地对掌卫事大臣道:“由此来看,此事确实是姚爱卿有所失职。”   其实这件事情可大可小,礼数偏颇,往大了说就是对皇室大不敬,是能株连九族的大罪;但往小了说,又只是安排失当,轻微到只罚些俸禄都有可能。   云丹想着,这个朝代就是如此,虽然说着有掌管法令的三法司,但实际上他们的权力都是被皇帝赋予的,所以在楚帝直接参与的事项中,主要还是以天子圣命为瞻。   而现在看来,楚帝并没有要把事情闹太大的意思。   就在此刻,太后也出言提点道:“皇上,依哀家所看,此事有些蹊跷。”   柳公公恭谨问道:“皇太后娘娘何出此言?”   “证人均是三法司之长官,这样的巧合未免奇怪。”太后面露不满,“诸位,近来三法司合力侦查四皇子殿下一案,牵扯甚多已是人尽皆知的事实,在这样的关头又恰好听到了柳公公与掌卫事大臣的一番关键对话,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在联手党同伐异?”   “母后说得有理。”楚帝只是微微颔首,“自然,朕并不是说此事一定是姚爱卿有意为之,只是在现在事态还未完全明朗的情况下,他确实有这个嫌疑。”   掌卫事大臣听到楚帝这番话,急道:“皇上,老臣......”   楚帝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言,接着道:“只是姚爱卿,你身为銮仪卫最高长官,中秋这样百官云集的晚宴,再恰逢皇子殇折,如此大事,就算确是无辜,也应当来亲自询问朕,而不是将责任推脱于他人传达有误。”   楚帝一番话说得温润但又有力,且句句在理,这下子掌卫事大臣不说话了。   楚帝接着说:“朕念姚爱卿应并非出于歹意,且跟随朕多年,鞠躬尽瘁,无论如何都是功大于过,就不多怪罪了。”   “皇上......”掌卫事大臣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欣喜。   “不过——”楚帝徒然话锋一转,“中秋夜宴出了这样大的岔子,若是就此揭过,就算朕不介意,诸位爱卿也难免心有芥蒂。再加上姚爱卿任职数十年,如今年岁也不小了,不如就此告老还乡吧,朕会令人好好安排,不会亏待了你。”   掌卫事大臣闻言浑身微微一震,沉默半晌后单膝跪地,叩礼道:“......谢皇上隆恩。”   云丹也随着众人一愣。   掌卫事大臣......这就算退职了?   那空缺下来的这个位子由谁来替补?   下一瞬,楚帝就说出了云丹的心中所想,只见他偏头看向端王道:“今后銮仪卫的人事安排就由皇弟暂时代管。”   端王并未答话,只是略略颔首,表示自己已经知晓。   开启了这个话题之后许久未曾再发言的大理寺卿语气沉缓道:“皇上圣明。”   “皇上圣明。”   “皇上圣明。”   其余百官也纷纷一同应和。   楚帝则是笑了笑,示意掌卫事大臣平身。   这时,五皇子楚天锦从云丹的身后探出小脑袋来:“父皇,宝塔灯烧完啦。”   七层高的宝塔已然几乎完全黯淡下来,只剩星星点点的火花残留着微光,四周也逐渐如涟漪扩散一般泛起秋夜的凉意。   “嗯,烧完啦。”云丹揉了揉他的头发。   楚帝也看着楚天锦会心一笑:“是的,烧完了,可以去游花灯了。”   “皇上,那銮仪卫先前准备的舞火龙——”柳公公有些犹疑地提了一句。   “依照姚爱卿先前所想,替朕办完这一场中秋夜宴可好?”楚帝看了看掌卫事大臣,微微笑道,“诸位也好尽兴一番。”   掌卫事大臣哪有拒绝的道理,立时便领命道:“是。”   而随着他刚落下的话音,周围身穿驾衣官袍的一众銮仪卫下属便迅速上前来,扑灭宝塔灯中的余烬后再将其撤下。   接着,从正对着千宸宫正门、也就是云丹他们先前过来此处的宫道方向远处柔柔地亮起了一团光芒。   那团光芒越来越盛,同时显得愈发炽烈,向着千宸宫靠近了来。   同时传到云丹耳边的,还有一阵阵掩藏在敲锣打鼓下的脚步声。   【......玛卡巴卡。】云丹在脑海中突然出声,【你觉得我是不是有点PTSD啊?】   【PTSD?那是啥?】玛卡巴卡疑惑道。   【类似于心理阴影吧,当时在紫英山的时候,就是好多人朝我们围了过来......】云丹斟酌着解释了一下,【说实话,我现在听到好些由远而近的脚步声,还是觉得心里发怵。】   玛卡巴卡语气柔和:【别怕,宝贝,那是舞火龙,你见过的。在每一年的中秋。】   【......对,舞火龙,我见过的。】云丹重复了一遍,【嗯,见过......】   玛卡巴卡接着说:【对嘛,不就是一群人顶着块布走来走去吗?有什么好怕的?而且这不还有禁军和锦衣卫在吗?】   云丹往四周略略将目光一扫,果然一眼就留意到了徐君白。   【嗯,锦衣卫也入了宫——我看到徐君白了。】云丹点评道,【这大红色真的很显眼,不错,很容易找。】   只见徐君白一身绛色飞鱼服、腰佩绣春刀,正眉眼带笑地拿着一把折扇给楚云苏扇风,同时向着她微微俯着身。   楚云苏则是穿着鹅黄色襦裙,两只耳朵的下方分别扎了一个丸子般的发髻,手上提着个做工精巧的花灯,是个元宝的形状,在两人之间发着金闪闪的光辉。   她鬓边的碎发被风扇得一缕一缕绕在鼻梁之间,踮着脚尖,似乎正在跟徐君白说着些什么,唇边也吟着笑意。   云丹看着这温馨的一幕,只觉得心情都好了许多。   看着看着,她不由得感叹道:【还好,还好当时秋猎的时候没遇上二妹。】   【确实。】玛卡巴卡说,【怎样,看到那把绣春刀,是不是觉得有了些安全感?】   【......】云丹有点被呛到,【并没有!】   自从三年前在如意客栈那几日,她一看到绣春刀,尤其是徐君白的绣春刀,就老觉得他随时要拔刀砍人!哦不,是砍喻珏!   想着,她又情不自禁想去看喻珏——   不知为何,虽然还是有点怕他那把长剑,但此刻云丹希望它仍然在。 第113章 、舞火龙   听着越来越近的敲锣打鼓和脚步声, 看着不远处团团燃起的焰火,云丹目之所及尽是一片红光满天。   这香烛烧得喜庆。   但眼前之景在云丹看来却是和紫英山里亮如白昼的冲天火光重叠在了一起,让她难以抑制地心生忧怖。   但当云丹看到那把从来畏惧甚至避之唯恐不及的长剑之时, 却竟然从复杂的情绪中感到了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安心和依恋。   时间是个神奇的东西。   它带走生命, 又带来回忆,沉淀下一些,又淡化掉另一些。   看着那边怔怔地发了一会儿呆, 只见喻珏似是察觉到了自己的视线, 也往云丹这边看过来,对她露出一个笑容。   明明只是很浅的一个微笑, 也是眉眼弯弯, 好看得很。   那把长剑背负在喻珏的身后,在一身玄衣的衬托下,在月光下闪着更显泠然出尘的雪光。   而这微弱的一点雪光,似乎随着一声轻叹,就在转瞬之间将云丹从极速下坠的往日之景中猛地拉回了现实。   云丹的心骤然漏跳一拍, 顿时有点慌乱地移开了目光。   【......你完了宝贝。】云丹正在一片混乱翻涌的思绪当中之时, 突然听得玛卡巴卡在脑海中出声, 【你沦陷了。你被狐狸精拿捏了。】   刚从有关紫英山的回忆中缓过来的云丹:【???】   玛卡巴卡接着点评道:【你的心跳得好快。】   云丹:【......偷看人家被当场发现了能不紧张吗!】   【你不要再解释了。】玛卡巴卡痛心疾首地说,【算了宝贝, 你随意吧。】   云丹:【......不想理你。】   在一人一系统说话的时间里,透过层层枝丫和叶子的缝隙, 影影绰绰间, 云丹已经能看到正对着千宸宫、被两旁香樟树环抱着的宫道上的景象。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两颗正在转动的“大明珠”——由圆滚滚的柚子制成,上方插满了星星点点燃烧的线香, 底部串在长长的竹竿上, 正被人高高举起在半空。   不过片刻, 千宸宫前就出现了一条足有十几丈长的“火龙”,巨大威猛的龙头由藤架为骨,外以稻杆、榕叶、珍珠草、染布彩纸等包扎点缀。仿佛正在咆哮的口中,铝片制成的尖锐龙牙反射着森然的冷辉,其上的一双金箔琉璃龙目闪着金光。   紧随其后的是粗麻绳为底,缠着红带的三十二节龙身,硕长弯绕。   举着火龙的是无数戴着长头巾、身穿缀满亮片的黑衣人,仿佛隐没在了夜色之中,只剩下身上偶尔反射出的一点微光,使得火龙看起来像是在缭绕的烟雾中腾空而起一般。①   尽管不是第一次,云丹看着这堪称入目壮观的火龙,还是在脑海中感叹了一声:【这火龙,架势够足。】   【确实。】玛卡巴卡应道。   少顷,整个火龙都来到了千宸宫前偌大的空地上,楚帝即示意众人随他一同复又走入那条宫道之中。   这个环节比较随意闲适,无需按照一定序列排队,众人均可按照自己的喜好跟在从龙头至于龙尾的两旁,一路沿着宫道游花灯。   云丹牵着楚天锦往前走去,原本就在自己身边的姜雨灵也自然地跟了上来。   “这火龙做得不错。”姜雨灵随意点评一句,仰头看了看盘旋于半空的巨大火龙,“公主想站哪里?”   楚天锦则是往云丹后边缩了缩,嗫嚅道:“皇姐......这个火龙好可怕。”   “嗯,我也觉得。”云丹同意道,“不如我们站龙尾,好不好?”   楚天锦点了点头,姜雨灵也没什么意见,于是三人就一同走到了龙尾的部分,随着敲锣打鼓声缓慢往前走入宫道。   两边的琉璃灯在浑身燃着香烛的火龙映衬下略显黯淡,墨蓝的天空中悬挂着一轮圆月,周围则是以其为中心往四处散开的云层。   皎洁的月光将近处的云朵、远处的群山都镀上一层柔光。   因为走在最末,前方是一片熙攘,乍一回头,看到的是空落落的宫道,还有一些负责垫后的禁军。   “长公主殿下,您也在这里。”   云丹转回头,只见来到自己跟前的竟是平日里几乎从无私下交谈的温国公。   温国公是个开始显露出些许苍老之态的中年男子,身穿一品仙鹤紫袍,蓄着一把稀疏的黑胡子。   云丹对温国公的印象,一直都说不上太好。   无他,只是因为温国公在以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对温逐月都很不上心。不,何止是不上心,可以说是冷漠至极,明明不可能不知晓先前府中那些人欺负她的事情,却还是置若罔闻。   是因为觉得温逐月的娘亲只是风尘女子,所以连带着一起嫌弃这个庶女么?   说实话,百花楼里的女子个个都是宛如天仙下凡,十二羽裳更是惊为天人。能生出温逐月这样的小姑娘来,她娘亲的气质也一定不俗。   温国公看不起青楼就看不起吧,毕竟也不能强求所有人都有一样的观念——   但看不起还要招惹人家,最后冷落人家母女,这算什么大男人啊?   就算温国公作为前翰林掌院学士,威望甚高,对天下社稷都做出过许多贡献,但由于温逐月是自己伴读的缘故,云丹还是对他感到暗暗不爽。   要不是三年前她勇闯宰相府,咳咳......英雄救美并且恐吓了一番温芷荷与温芷心,保不准温逐月还要被她们多欺负一段时间。   还好她当年的壮举并没有影响到温逐月和楚天澜的感情顺利发展,否则断人姻缘还是点小罪过。   对了,说起楚天澜......   云丹总疑心是三年前在失火一案后,他跟温国公还有温逐月达成了些什么共识,是以温国公才开始器重温逐月。然后,温逐月在温国公的公开支持和楚天澜的暗中相助下进入翰林院,并一路升职加权。   虽然楚天澜和温逐月都不肯跟自己提及此事,但云丹也没再执着地要去管。   若要问同辈之中,有谁是最能让她放心的,楚天澜和温逐月当之无愧。   思绪只在一刹那,云丹很快便对着温国公礼貌地叫了声“大人”。   温国公笑了笑,继而随着云丹方才的视线往后方看去,目光落在末尾的那些禁军身上:“如何,稍后的烟火不会像紫英山的鸣炮和响箭一样出问题吧?”   十几个禁军均是一愣,接着站在较前的其中一个有点尴尬地应道:“不会的,我们都检查过了。”   “是你们亲手查的?还是全交由禁军督点检大人了?”温国公像是要刨根问底一样,继续问道。   那禁军回道:“先由我们查了一回,再由督点检大人和副长大人查的,为的就是确保能够万无一失。”   “嗯,那就好。”云丹听着他们的话,也跟着点了点头。   不过随即她又想到一个问题——禁军......真的能信任么?   禁军平时主要巡逻宫中,包括秋猎和中秋等节日在内的各项仪仗都主要由他们负责,可以说是专司机构。锦衣卫则很是不同,因为直接隶属于皇帝,更像是只听楚帝差遣的私人护卫,办理的事情也是杂七杂八的,从协助京兆府管制洛阳到陪皇子公主们逛街,什么都有,办差方法也灵活得很——简而言之,路子比较野。   其实看身为指挥同知的徐君白的风格就知道,此人在京城里的门道就十分的广。   然而,也正因职责划分的区别,像在秋猎之中,鸣炮响箭等一系列物什、山林活动范围、补给点等等,理应都是由禁军来做事先准备的。   不过,这回众人大家都聚在一块儿,也不需要什么传信亦或是支援,烟焰就算是哑火了,也没什么大影响,至多就是没那么好看吧?   咦,不对......   想着想着,云丹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楚天澜身上各处被烧得血肉模糊、气息奄奄的模样!   她刚才怎么没反应过来,烟火没了确实不打紧,但、但、但是它可以爆炸!   三年前是失火,这回难道要来个大爆炸?!   念及此处,云丹浑身微一战栗,随即便再也站不住了,当即扯了扯姜雨灵的衣袖,就将楚天锦的小手交到了他的手里。   她边做着这个动作,边对姜雨灵飞快地说:“少卿大人,帮忙照看一下五弟,本公主去去就回。”   姜雨灵下意识地接了楚天锦的小手,一手将他松松地牵着,另一只手则是立即伸了出去,拽住了急匆匆要往前走的云丹,疑惑道:“公主?”   衣袖被拽住,云丹只好转过身去试着解释:“突然记起点事情,想找三弟他们商量一下......”   姜雨灵见她支支吾吾,语气变得严肃起来:“不妨先跟在下说说。”   云丹左看看右看看,将姜雨灵拉到距离龙尾的温国公和一众禁军有些距离的宫道边,确认了身后光线黯淡的香樟树后也没有人之后,才凑近他的耳边压低声音道:“少卿大人,上回紫英山的响箭......你说今夜的烟火会不会也......”   云丹话音未落,还没留意姜雨灵的反应,就突然只听“嘭”的一声从前方传来!   作者有话说:   ①:以上有关舞火龙的常识参考了百度。 第114章 、十二旒   云丹受到过往记忆的影响, 本就已经极其紧张,这突然的一声险些把她吓得眼前一黑。   “嘭”的一声巨响明显是将众人都吓了一跳,原本正不断缓慢前进的队伍也滞涩了。处于后方的人一时间又不知晓前面的事情, 部分人开始有些躁动起来, 甚至踮起脚尖张望。   “怎么回事?”   “在下也听到了,不是错觉吧......”   “皇上是不是在前面?”   “还有端王殿下!”   “没事吧,好多禁军和锦衣卫也在前方......”   与此同时, 云丹匆忙又将楚天锦的小手往姜雨灵手中一塞:“少卿大人, 帮忙照看一下五弟。”   姜雨灵见她执意要去,也没再阻止, 只是牵过楚天锦:“好。”   楚天锦则是忙道:“皇姐小心。”   抛下一句话, 云丹就从宫道的边缘、侧身擦过枝丫纵横的香樟树,避开拥挤的人群往前面挤了过去。   还好,众人虽是有些不明所以,但场面并没有产生混乱。   来到队伍的最前方,也只见目之所及是一片井然有序, 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云丹见状也稍微安下心来, 接着才定睛仔细去看。   只见中间被簇拥着的是被高举在半空的“龙头”,再往前则是两个转动着的“大明珠”。楚帝就立在最前方那金箔琉璃龙目旁, 身后跟着端王,四周不远处则是锦衣卫, 禁军距离他们不近, 而只是隔着众人绕在外围。   无论如何,楚帝和端王现在看起来都还好好的, 云丹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不过她还是问了一句:“父皇, 方才云丹在后方听到响动, 没什么事吧?”   “不必担心。”楚帝见到她,并无惊讶,而只是走到了云丹的面前,摸了摸她的脑袋,“只是有銮仪卫在拿出炮竹的时候,其中一截发生了爆炸。”   中秋夜宴的仪仗等其实是由銮仪卫来负责的,但出于安全起见,一般都要再交由禁军亲查后方可投入使用。   而云丹听到这话,立刻在心里一惊——   难道还真被她猜中了?!   云丹往四处一看,果然就见在较后方的一处地上散落了一些红色的炮竹碎屑,还有一个身穿驾衣的銮仪卫怀里捧着一大个包裹,正不知所措地跪着。   她于是立即对楚帝有点慌乱地说:“父皇,今夜的烟火不如都别用了,好么?不然、不然云丹担心待会儿又发生什么意外......”   云丹还以为这既然能成为一个阴谋,自己这样的提议肯定早就被料到、且会在接下来受到千方百计的阻挠,但没想到的是,楚帝一下子就答应了。   他温柔地朝云丹颔首,安抚道:“好,不要烟火了,不用担心。”   “父皇......”云丹没猜到会这么顺利,一时间有点呆住了。   而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下一瞬就只听楚帝转过头去,对着旁边厉声开口。   “姚爱卿,过来给朕解释一下。”   与方才在千宸宫前还算和气的询问不同,接二连三的出岔子,楚帝显然是已经没什么耐心了。   “皇上......”   掌卫事大臣的脸色在火光的映照下都显得有些青白,此刻可以说是跌跌撞撞地从走上前来,“噗通”一声就跪在了那瑟瑟发抖的銮仪卫前方。   他怎么会看不出楚帝的态度,额上渗出的不知是热汗还是冷汗,整个人跪伏下去,前额抵地:“皇上,老臣不知......老臣真的不知道,明明查过了炮竹,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行了。”楚帝揉了揉眉心,不愿再听他多说,又点名道,“魏爱卿。”   同样身穿一品仙鹤紫袍的禁军督点检走上前来,看起来是个审时度势的,二话不说就先跟着跪在了掌卫事大臣旁边。   云丹看着这太后的俩左膀右臂吃瘪的样子,心情不禁有点愉悦,脑海中也随之突然浮现出来一个词。   整整齐齐。   禁军督点检明显吸取了掌卫事大臣之前吃亏的经验,看起来比他镇定得多,而只是低眉敛目,声音却是铿锵有力:“皇上,事关重大,那些炮竹老臣都是亲自过目的。”   “亲自过目......”楚帝重复了一遍,“除了禁军,还有没有别的人碰过这炮竹?”   “理论上绝不会有。”禁军督点检毫不犹豫地回答。   楚帝皱眉:“理论上?”   “是。”禁军督点检语气并不显出慌乱,“若是有人从中作梗,要避人耳目也并非不可能。”   掌卫事大臣闻言,像是得到了什么启发般立即帮声道:“魏大人说得是!皇上,您不认为今日之事很难用巧合来......”   “胡闹!”楚帝却是对其怒目而视,打断了他说的话,加大了声音道,“分明是自己失职,凡事不从自己身上找问题,全都推卸责任,太不像话!”   楚帝此话一出,四周一片静寥,无人再敢出声,云丹也跟着被吓了一跳。   楚帝并未就此止歇,转而对着禁军督点检质问道:“魏爱卿,朕问你,禁军驻衙可是谁人想进就进的?”   禁军督点检不再试图争辩,只是简单回答:“回皇上,不是。”   楚帝:“朕再问魏爱卿,保卫宫城,保卫皇室,确保所负责事物无误,可是禁军之职责所在?”   禁军督点检道:“回皇上,是。”   “千难万险,义不容辞。不忠不勉,天必殛之。”楚帝怒极反笑,“你们初入禁军指天指地发的誓,看来是全都忘光了。”   一片沉默。   接着,所有立于四周的禁军一个接一个无声无息地跪了下来。场面一片肃穆。   半晌,楚帝又开口了。   “秋猎的鸣炮响箭出了差错,间接酿成大错,魏爱卿也是如此推脱一番就过去了,看来真是朕对你们太宽容了。”楚帝的语气变回平淡,“禁军在魏爱卿的手下好像个谁都能插一脚的笑话,是不是?”   “皇上......”禁军督点检自知理亏,只是低低唤了一声,没再说别的话。   楚帝顿了顿道:“魏爱卿,禁军督点检这位子已经不适合你了。辞官还乡吧。”   禁军督点检却并未立刻应下,而是面露不甘:“皇上能否再给老臣一个机会......”   “朕已经给过你机会了。”楚帝缓缓开口,看向她的目光不带任何感情。   禁军督点检似是咬了咬牙,继而下定决心般将双臂也置于地上,叩首道:“皇上既心意已决,臣就算是不肯,又能如何?”   还没等云丹回过这话是怎样不对劲的味儿来,几乎是在禁军督点检话音刚落的那一瞬,异变突生!   只见好些原本跪伏着的禁军猛地站了起来,拔下腰间的佩剑,对着身旁仍未起身的同僚就是毫不拖泥带水的一挥!   鲜血喷涌,那人尚未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脖子一歪,倒了下去。   与此同时,另外一些禁军则是径自朝楚帝冲了过去!   “护驾!!!”   随着一声不知是谁喊出的大喝,原本就守在周围的锦衣卫就将楚帝、端王和云丹团团围了起来。   云丹还走了一下神,在稍后方的其他人应该没事吧......   香妃,楚天宁他们......还有温逐月,喻珏,以及大理寺的诸位......   但眼前的一切并不允许她想得太多。   被锦衣卫宽阔的肩背挡着,云丹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到嘈杂的脚步声、兵戟刀剑碰撞的尖锐鸣响。甚至皮肉破开和鲜血涌溅的声音都是那么的清晰,仿佛就在她的耳边,仿佛一下下地就敲在她的心上。   而不知是不是因为不明事态的缘故,乐师并未停止奏乐,敲锣打鼓声仍是不断,欢快的旋律听来更是诡异无比,令人心生忧怖。   云丹只觉得一股恐怖的情绪顺着自己的脊梁骨往上一路蹿,直直冲向脑袋,令她一时间有些发昏,紫英山的一切仿佛昨日重现。   她情不自禁往楚帝的身侧靠了靠,楚帝轻轻地牵起了她的手。   “没事的。”楚帝轻声说。   他的手大而有力,指间的纹路有一点粗糙,像是有一层薄薄的茧,掌心很温暖,头上缀着滴墨翠的十二旒冕随着颔首而微微晃动。   云丹定了定心神,看着四周将他们挡在身后的锦衣卫,面前是一片熟悉的绛色飞鱼服,她难得有了一点安全感。   她仰起头,看那被高举在半空、巨大威猛的“龙头”上的龙牙闪着森然的光,其后龙身上的红带在风中不住地摇晃。   接着,那整条“火龙”便像是失去了所有支撑一般,轰然往下倒塌!   人群顿时出现巨大的混乱,显然是原先位于“火龙”后方的人也遭受到了波及。   透过四周短暂骚动而引起的锦衣卫们围绕的间隙,云丹一眼瞥到那些原本高举着“火龙”、身上缀满亮片的黑衣人骤然松了手——   接着,一个禁军对准了“火龙”的一截“龙身”一剑将其劈开!   乒哩乓啷的兵器掉了一地,那些黑衣人纷纷俯身就近捡起其中一些,接着就迅疾地四散开去,加入了那些叛变的禁军!   云丹开始听到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同时在这泛着凉意的秋夜里打了个寒颤。   清寒的月光反射在他们身上缀满的亮片之上,星星点点迷人眼。   原本插在“火龙”身上的香烛也掉了一地,有的就地被人踏灭只余一点星火,有的则是在一片混乱中落入了宫道两旁的香樟树下、草丛里——   很快,火焰便在冲天的混乱声中赤赤地燃了一片! 第115章 、鸢尾色   云丹感到楚帝握着自己的手稍稍一动。   云丹抬眼去看, 只见楚帝眉心微蹙,跃过围在身边的锦衣卫往外看,眼里是不加掩饰的凝重。   她正想开口安慰几句, 就见面前的那些锦衣卫自觉地往两旁退让出一个豁口, 接着一个身穿绛色飞鱼服的熟悉身影便从外边快步走到了近前——   锦衣卫指挥使徐世旧。   徐世旧的乌纱帽和飞鱼服上都沾染了不少灰尘、草屑甚至是血迹,身上还带着一股线香的独特气味,但却丝毫不显落魄, 反而使他整个人看起来更加威厉。   他拎着一把还不时往下滴落着血珠的绣春刀半跪在楚帝的面前, 声音沉着冷静地禀报:“皇上,魏大人带着部分属下叛变, 姚大人与其銮仪卫也跟随一并作乱。”   楚帝颔首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 并没有打断他的话。   徐世旧顿了顿,继续道:“皇上不必担忧,凭借剩下的部分禁军还有锦衣卫,他们不是我们的对手,预料稍后便可平息动乱。”   剩下的那部分禁军还有锦衣卫......   云丹突然心中一动, 开口问道:“需不需要让候府中的护卫也进宫来帮忙?”   闻言, 徐世旧却是深深看了她一眼:“长公主殿下又要如何得知候府护卫是来帮忙的呢?”   云丹当即一愣, 被他的话问住了:“我......”   经徐世旧这一提醒,云丹才反应过来, 对啊,万一其他候府并不是站在皇室这一边, 反倒要一同叛变的话, 到时该怎么办?   徐世旧见她的模样,转而对楚帝接着道:“皇上, 臣已经派遣了足够的锦衣卫前往宫城各处, 尤其是宫门, 就算那里的禁军想做些什么,人手也足以阻拦。距离皇宫最近的候府是曲安侯府,就算他们要赶过来加入叛变,我们这里也早就解决完了,皇上放宽心。”   “徐爱卿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可靠。”楚帝笑了笑,“以及......朕是信任喻小侯爷的,不用去忧心曲安侯府。”   徐世旧没问为什么,只是道:“是。”   说完,他就躬身又退了出去。锦衣卫们也重新将先前的豁口围堵回去,他们的面前重新绕出了一面滴水不漏的绛色人墙。   云丹却是感觉有些疑惑。   楚帝就这么放心喻珏?   难道就是因为他救过皇子公主们?   不过,没等她再仔细去思考这个问题,就看到自己对面的某处外围产生了一点微妙的骚动。   云丹的第一反应是以为徐世旧或者徐君白要进来。   但她马上就感到了不对劲,因为这动静和之前的分明不同,是悄无声息的!   意识到了这点的云丹心里顿时咯噔一下,立即出声提醒:“父皇——”   两个字刚出口,就只见那边的几个内围锦衣卫竟然主动让了开去!   一切都只发生在一瞬之间,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就只见一个身影神不知鬼不觉地飞快绕到了站在较外侧的端王的身后!   下一刻,一把尖锐的匕首,就抵在了端王的脖颈前!   匕首的刀刃处,倒映着星星点点火芒的寒光倏然一闪,堪堪停在了距离端王皮肤仅一寸的地方!   空气仿佛凝固了。   在端王身后的,赫然便是一身一品仙鹤紫袍的首辅!   “端王殿下。”   首辅的面容隐没在端王身后投下的阴影当中,令人看不清楚,声音中不见丝毫慌乱。   楚帝则显然是一愣,接着对首辅怒目而视:“霍承!!!”   首辅却没有理会楚帝,而是对着人群外的地方朗声道:“皇太后娘娘如若不想让端王殿下英年早逝,还是快些停下的好。”   外面纷乱不休的打斗顿时一滞。   半晌,又一处的锦衣卫跟后边的那些窃窃私语一会儿之后,其中一个看向楚帝道:“皇上,是皇太后娘娘。”   楚帝犹豫少顷,还是颔首示意可以让她进来,自己则是将云丹拉到了自己的身后。   云丹看着这一切,觉得自己不是很能理解。   为什么都到这个份上了,楚帝还是这样容忍太后?   是因为他觉得只要解决了太后的左膀右臂、让她再无支撑野心的实力就可以,还是说他始终顾念着母子旧情?亦或是说他觉得太后顶多是架空天子权势,不会伤他?   很快,锦衣卫往两侧分开,梳着一头花白牡丹髻的太后缓缓走入。   楚帝定定地看着她,没有多说,只是道:“母后。”   一身鸢尾色华服的端王微仰着脖颈,双目低垂,也跟着唤了一声:“母后。”   太后没有多看楚帝和端王,只是将目光投向首辅。   几人就这么僵持了片刻,接着太后先开了口:“让哀家的人停下可以,但还请首辅大人先放下匕首。”   首辅却像是没有丝毫动摇,语气坚决:“皇太后娘娘的人先停下。”   太后盯着端王和首辅看了半晌,最后只得让了步,沿着来时的路出了锦衣卫的包围圈,在外边不知做了什么,那些兵戎声便停住了。   还没等她重新回来,几乎是一直沉默着的端王突然说话了。   他保持着身子一动不动的模样,对着在自己左侧的楚帝伸出了一只手,没有再如平日里那般叫“皇上”,而是轻声道:“皇兄。”   首辅则没有表示反对,也没有挪开匕首。   “皇弟。”   楚帝的脸上现出动容之色,仿佛不想惊动首辅般缓慢地朝端王的方向迈步,同时抬起手臂,要去接端王左手掌心中的一张折叠起来的纸片。   云丹则留在了原地,暗自思忖着,端王是有什么秘密要告诉父皇吗?   这个小纸条是他提前准备好的?   云丹不禁有些好奇,在生死攸关之间也要递给楚帝的纸条,上面会是关于些什么的呢?   思绪一恍,云丹又想到了梦贵人。   嗯,到时候问问父皇好了......   正在她胡思乱想之间,楚帝已经走到了距离端王不过几步的位置,伸出手往端王的掌心探去——   一切只发生在眨眼一瞬间。   就在楚帝的指尖与端王的手将触未触的一刹那,变故徒生!   只见端王突然发力将左手翻转扣住楚帝的手腕,同时猛地将他往自己的方向一拽,右手在半空中接过首辅抛起的匕首,破风擦在了楚帝的颈侧!   堪堪也是一寸,不多不少。   “皇上!!!”   立即有锦衣卫惊叫出声。   云丹则是完全被震惊得呆在了原地,看着那把在圆月下泛着寒光的匕首,咽喉却也像是被它扼住了一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只剩下一颗心在胸腔里狂跳。   “嘘。”   端王看着四周瞪着自己、似乎随时准备冲上来拼死一博的锦衣卫们,原本搭在楚帝腕上的左手抬起,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当四下稍微安静些后,他淡淡开口:“还记得锦衣卫的使命么?誓死效忠,万事以皇上为最先,是不是?”   没人应答。   端王仿佛毫不在意,扫过锦衣卫一圈,兀自接着道:“我不会对皇兄出手。本王只要你们将母后的人除干净,现在,立刻,马上。”   “......为什么?”楚帝好像才从方才的事情中缓过来,脸上仍是不可置信,“皇弟,就算你不说,朕也不会放过他们。”   端王没回答他的话,只是对正从外围走进来、一脸如临大敌的徐世旧重复了一遍:“指挥使大人,麻烦将皇太后娘娘的人全部清理干净。”   徐世旧看看楚帝,楚帝只是对他说:“按端王殿下说的做。”   徐世旧遂退开去,顺势又带走了好些锦衣卫。   接着,外边便重新响起了震天般直冲夜空的兵戟争斗声,刺得云丹的双耳生疼。   太后手下的人似乎是被打了个猝不及防,很快便败下阵来,太后也随之被徐世旧亲自领着来到了楚帝和端王的面前。   太后一见眼前这个架势,吓得声音都徒然拔高了八度:“怎么回事?!”   端王仍然没有给太后哪怕多一个眼神,而是对徐世旧颔首道:“指挥使大人,母后想必也累了,扶她去歇息吧。”   “你——你想造反是不是?!”徐世旧还没应,太后就先一声厉呵,丝毫不见先前的仪态端庄,“你想软禁哀家?!”   “原是一片好心,母后要这么想,本王也没有办法。”端王虽这么说,神情却是不置可否。   楚帝也吃了一惊,困惑道:“皇弟,母后她不会再——”   “皇兄。”端王轻叹了口气,拇指和食指在匕首的刀背处摩挲,“你觉得我还会相信你们么?”   楚帝当即一愣,脸上没有多少恐惧,而均是不明所以的错愕。   良久,他才出声:“......朕待你不薄。”   端王微微颔首:“不错。”   楚帝已经不再自称“朕”了,而仿佛只是在一心一意地与自己一母同胞的弟弟和童年那时一般交谈:“那为什么......皇弟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皇兄,我猜不透你。”端王的语气少了些和其余人在一起时的泠然,余下更多的是淡漠,“你也是这么对五皇兄说的,在瑞丰十年的时候。”   楚帝一怔。   端王垂着双眸:“......皇兄,是你杀了他。当年夺嫡的时候,你和母后做的事情我都知道,包括其余的几个皇兄......”   好半晌,楚帝才开口:“皇弟,可我从未想过要害你......”   然而,端王却只是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保持将匕首架在楚帝颈侧的姿势,往前迈了一步,侧过身去,抬起眼睛直直看向楚帝:“皇兄,我已经不是小孩了。我不信你。” 第116章 、洛阳血   一片寂静。   皎洁的圆月在靛蓝色的夜空中是那么的明亮, 周围不住向着东边缓缓流动的云絮都被晕染上了一层光芒。   柔柔的月华倾泻下来,洒落在黝青群山的上方,在远方勾勒出蜿蜒起伏的轮廓。   楚帝沉默着, 端王则是不改原先的动作, 对着围在四周的锦衣卫言简意赅道:“散开。”   “皇弟......”楚帝看着端王,好像不认识他一般,神色复杂, “当年如果你告诉皇兄, 太子这个位置本可以让给你。我、我只是......”   端王却似乎再也没有了听他解释的耐心,只见他抬起左手, 指尖有银光一闪, 一根长针就刺入了楚帝后颈某处的皮肉!   周围又是一阵惊呼!   楚帝当即往下倒去,端王则是飞快地将匕首收回袖内,揽住了他的腰。   鬓边几缕花白碎发垂下却无暇顾及的太后见到这一幕,布满皱纹的脸上双目圆睁,即使两臂已经被左右的锦衣卫架住, 还是咬牙切齿着, 屈身往前失声怒吼:“......你疯了吗?!那可是你皇兄!!!”   端王没有理会太后, 而只是向着四周的锦衣卫淡淡重复了一遍:“散开。”   四处的锦衣卫不知所措地左顾右盼片刻,接着终于是妥协, 按照端王说的做了。   而等到锦衣卫往后潮水般退去,一直被包围在期间的云丹才终于看清了外边的景象。   满眼的狼藉, 四处是掉下的线香、染布、藤架等“火龙”被拆解的躯体, 地上散落着刀剑弓箭长/枪。除却或多或少负伤的禁军、锦衣卫、銮仪卫和其余护卫之外,还有......还有不少尸体。   他们就这样以各种各样的姿势死去, 很多还保留着生前最后一刻的模样, 有怒目圆睁的、有面露惊惧的、有脸庞因痛苦而扭曲的、更有断臂残肢的......   到处都是血。   尸体上、还活着的人身上、青石板道上、两旁的海桐等灌木上、香樟树干上、泛着温馨光芒的琉璃灯上......   血流成河, 尽是纷杂打斗过后的一片荒凉。   而宫道的两旁,滔天的火势正盛,将秋夜的空气烘出一份奇异的温暖。   云丹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   即使、即使是在紫英山上,她也没有见过这么惨烈的画面。   她原本想去确认一些人的安全,但在看到这般景象的时候却又退缩了。   她怕,害怕自己在意的人此刻已经成为了无数尸体中的一具。   不过、不过刚才发生的争斗和杀戮主要都发生在太后、首辅、楚帝和端王各自手下之间,他们应该不会针对其他人吧?   应该......   云丹一边这么安慰着自己,一边鼓起勇气抬腿就要往外走去。   “长公主殿下,请留步。”   就在这时,端王一如既往泠然清肃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皇叔?”   云丹不知道他找自己又有什么事,犹豫了一下之后还是准备转过身去。   说时迟那时快,她突然听到了一声尖叫!   “丹儿快跑!!”   因为一直以来对香妃的无条件信任,几乎是条件反射般,云丹在瞬间就做出了决定!   她生生稳住了那只原本要往外迈的腿,止住了要转过去的身子,一眼都没有回头看,接着脚尖在地上借力就俯下腰朝声音的来源处往外冲去!   而就在云丹动作的同时,一支利箭就从她头顶高上不过几寸的半空擦过!   距离之近,云丹甚至清晰地听到了利箭破空而来的铮铮鸣响,以及附着于其上的一阵冷风!   在凉意顺着头皮渗入血肉中的那一刻,她的脑海中蓦地响起了姜雨灵对自己说过的话——   “万一真的有了什么变故,天子血脉只会成为您抛之不却的桎梏。”   跌跌撞撞躲过一箭的当头,身后传来的则是端王对锦衣卫下达的又一声命令:“诸位,应该不需要本王多说了吧,你们知道该怎么做。”   “端王殿下!”徐世旧语气不满,似乎是想拒绝。   “锦衣卫乃皇上亲卫,一切以皇上为先,指挥使大人可别忘了入职当日许下的承诺。”端王的声音仍是冷冷的,尽是威胁之意,“不要让本王说第二次。”   “......是。”   话音刚落,几乎所有锦衣卫便都在瞬间行动了起来!   有少部分锦衣卫拒绝听从端王指令,但无奈力量不足,很快也被压了下去!   首辅站在端王那一边,方才又有几个锦衣卫明显是故意放首辅进入包围圈的......这里的锦衣卫,不知道有多少原本就是端王的人,又有多少是秉持着信念义无反顾要保护楚帝的。   不过,现在分析再多这些都没有意义了。   云丹只知道,禁军总人数虽多至二十万,但此刻例行随从夜宴的不过五万左右,而锦衣卫听从楚帝调遣,五万中就有三万多在此。且因为太后手下的人方才放弃抵抗,此刻还有战斗力的禁军已经所剩不多,銮仪卫并非经过系统训练的武将,各护卫则原本就较为松散,难成气候——   锦衣卫很快就能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占据绝对上风!   念头在云丹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她脚步不停,只顾一路往香妃声音传来、同时也是靠近原先“火龙”龙尾和千宸宫的方向狂奔!   这个时候,云丹才发现,近旁除了禁军、锦衣卫和护卫之外,来一同参加夜宴的皇室宗亲和百官大臣竟然连影都没一个!   他们都去哪了?!   是刚才因为害怕被争斗殃及,都退到后边去了吗?   云丹只觉得自己从未跑得如此快过。   还好,可能是因为部分锦衣卫还没完全适应过来要帮着端王逮公主的情况,再加上之前那小小拒绝配合的骚动,还有周围一些主动上前来护住自己的禁军和护卫,可能还有平日里勤勤恳恳习武的功劳,云丹愣是一口气跑出了一里,都没遇上任何阻碍。   但自打火势开始蔓延至今已有一盏茶的时间,灰蒙蒙的烟雾被两旁的海桐和香樟树所阻隔,在狭长的宫道上逐渐弥漫开来。先前云丹还没有太过留意,但此刻愈发厚重的黑烟萦绕在眼前,她的视线很快变得迷蒙不清,呛人的气味灌入口鼻,让她情不自禁咳嗽几声。   云丹想逃,更想往前去确认其余人的安全,但无奈实在看不清几步开外的景象,只得更加卖力地跑。   这段路是如此漫长,长得仿佛没有尽头。   而就在云丹开始气喘吁吁之时,旁边突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接着,一只纤细白皙的手腕便朝她探了过来!   云丹原本就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下,见状想也不想便条件反射般紧紧扣住了那人的手腕,用力一掰!   “......放开!好痛!”   云丹一愣,接着反应过来——   竟然是丽嫔!   与此同时,丽嫔又往自己的方向踉踉跄跄走出几步,那张柔弱清丽的脸庞就跃过烟雾出现在了云丹的眼前。   “丽嫔娘娘?”云丹叫了她一声,随即放开了她的手,不好意思道,“抱歉。”   丽嫔用埋怨的眼神看了她一眼,没再答话,而只是抽回了自己被云丹拽得泛红的手,用另一只手在腕间一下下地揉捏着。   接着,她以巾帕掩住下半张脸咳嗽一声,继而转身朝后面大喊一声:“找到了!快过来!”   很快,伴随着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一身绢纱金丝月华裙的香妃就出现在了云丹的面前。   “丹儿!还好你没事!”一出现,香妃就立刻满脸惊喜地抱住了云丹,“你都不知道,方才前面有多可怕,母妃一听到端王殿下叫你,魂儿都给吓没了......”   一阵沁人心脾的芍药花香顿时将云丹柔柔地环绕在其间。   “母妃,你们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么?”云丹虽然感动,但见香妃除了原先别在鬓边的桂花不知所踪之外浑身上下都好好的,放下些许心来的同时却还是有些不安。   香妃和丽嫔对视一眼,继而放开了怀里的云丹,摇了摇头:“只知道禁军、锦衣卫还有护卫打起来了,然后突然就变安静了......总之,叫你过来总是没错的,前面太危险,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尽管处于这样的境地之下,香妃的状态却前所未有的随意,似乎在这样的混乱之下,她才彻底抛却了往日里那个“娘娘”的身份,而只是一个纯粹的女子,同时也是一个担忧着自己孩子的母亲。   “皇叔......造反,还挟持了父皇以令锦衣卫。”云丹闻言更是无暇与她们闲聊,只是语速飞快地跟她们解释,“皇叔好像打算要将皇室一网打尽,母妃,我们快走,不然他们若是追上来就麻烦了!”   实际上云丹停下的时间不过几瞬,说话之间又已经拉起了香妃的手,就要带着她往前一块儿跑!   就在此时,又一根利箭倏然穿过重重烟雾,直直朝着云丹破空而来!   而因为黑烟对视线的阻挡,方才又因对话而分了心,云丹没能提前避开去,一时间竟是躲闪不及!   云丹只感到香妃在转瞬之间挣脱了自己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自己往下一扑!   她立即失去重心往后倒去,甚至因为香妃压在自己身上的重量而无法及时侧身翻滚,而导致后脑勺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强烈的疼痛和头晕目眩袭来,云丹双眼前顿时一阵发黑。   尽管如此,她还是用双手支撑在青石板道上,勉力支撑着自己缓缓直起了上身,地面的沙砾深深地陷入皮肉之间,硌得她的掌心生疼。   “母妃......”云丹沙哑着嗓子开腔,眼前虽然还是有些模糊,但好歹也算是恢复了视觉。   没有应答。   “......母妃?”   云丹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心脏就先漏跳了一拍。   她刚才没有听到利箭落地的声音! 第117章 、羽毛扇   “母妃!”目之所及是一片混乱而斑驳的色彩, 云丹努力瞪大看不清眼前景象的双眼,双手摸索着搭在了压在自己身上的香妃的双肩之上,试探着晃了晃。   “快走......”   云丹在听到香妃有气无力的一声之后, 鼻子就已经一酸, 眼泪在瞬间涌出,在眼眶处团团打转,视线也被晕染得更加模糊。   她使劲摇了摇头, 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而眼泪仿佛将眼睛洗过一般, 视线竟神奇地重回清晰。   只见香妃正趴在自己身上,双臂仍是保持着要将她推开的姿势, 松松地搭在她的腰腹之间, 好像要将她环绕着护在怀里,同时垂着头,将脸埋在她的胸前,让云丹看不见她的神色。   云丹伸手想将她扶起来,这才发现, 香妃右肩靠近颈侧的地方, 竟然插入了方才朝这边射来的那只利箭!   尖锐的箭头已经整个埋进香妃的皮肉深处, 衣襟破口的伤势狰狞,赤红的鲜血像流不尽一样不住地往下淌, 眨眼间便已经渗透了她右侧的整片衣袖!   云丹原本要扶她的双手当即一滞,既没有去帮忙包扎, 也没有丝毫要逃跑的意思, 只是喃喃了一声“母妃”,就保持着上身半坐起的姿势呆在了原地。   “慕柔——”   接着, 她又听到了香妃的声音, 随即便见丽嫔急匆匆地往这边赶了过来, 撩起裙摆往下一蹲,就将香妃扶了起来。   “你轻点!”香妃疼得倒吸一口凉气,紧皱着眉头,神色间尽是不满。   丽嫔翻了个白眼,没有理会她,而只是将香妃的上身一转,让那支利箭完全呈现在自己的面前:“脉都快断了,没救了。”   香妃被她这一晃,当即吐出一口血沫,喘了几口气之后对着丽嫔笑骂道:“会不会说话?”   云丹在看到两人互动之后勉强清醒了一些,对丽嫔飞快道:“丽嫔娘娘,后边有一些禁军和护卫挡着,他们应该没那么快能追上来,你帮帮忙把母妃架到我背——”   话还没说完,她就看到后边的重重黑雾之中,隐约浮现了锦衣卫的绛色飞鱼服!   云丹顿时脸色一白,没再耽误,而是将香妃往丽嫔身上一靠,就先一步跳了起来,接着俯下身,双臂环抱住香妃的腰,想将她背起来。   “丹儿,别带着母妃了。”香妃的声音沙哑,说话也变得有些艰难,但语气竟仍带着些许笑意,“丽嫔娘娘都说了没救了,你们快走。”   言语之间,云丹感到正伏在自己背上的香妃动了动,芍药花香不合时宜地在空气中微微荡漾,随即香妃的一只手柔柔绕过她的身子,往前探入衣裳之间,在她的怀里放了一个东西。   “中秋礼物。丹儿好好收着。”   接着,香妃揉了揉她的脑袋,声音温柔:“对了,别为母妃难过,我这些年也没什么遗憾。”   然后,她转向丽嫔:“慕柔,带她走,宫里的暗道我可是告诉过你的。”   丽嫔闻言也直直看着香妃:“就知道支使我。莫惊蝶,欠我的霓裳羽衣舞你打算怎么还?”   “还什么还,十八年前的事了,你气量怎么还是这么小?”香妃的气息微弱,但却并不妨碍她对丽嫔反唇相讥,“不过有你在,这些年来我在宫里也算是有了不少乐趣,还得多谢你,就连着今日这份一并先谢过了。”   丽嫔的表情有点复杂:“......你也给我带来了很多惊喜。”   “知道就好。”香妃微一挑眉,抬手擦了擦下巴上溅上的血污,“丹儿就拜托你了,你若是想让她认你做干娘,也不是不行,我先勉为其难同意了。”   丽嫔露出有点嫌弃的表情:“你哪来这么多话。”   香妃顿了顿,咳嗽一声,唇边泛起一个笑容:“白捡一个干女儿,便宜你了。”   说完,她不等丽嫔和云丹回应,就挣扎着从云丹的背上自己摔了下去!   又是一声脆响,香妃怀里的那把一角已经被染上鲜血的羽毛扇也随之滑落,掉在了地上。   云丹带着哭腔唤了一声:“母妃!!”   说着,她就又张开双臂要去抱香妃——   还没等她再次将香妃背起来,只见又一支利箭从自己的脸边擦过,切断了她鬓边散落下的几缕碎发!   香妃一只手捂着流血的伤口,边沙哑着嗓子对她们大喊道:“还不快走!!!”   丽嫔深深看了香妃一眼,下一瞬,她就一把拽住了云丹的衣袖,带着她往前,往前,穿过重重缭绕弥漫的烟雾,迈过海桐等灌木,直奔入宫道左侧的香樟树林!   *   “丽嫔娘娘......”   无声流泪片刻,云丹的心绪稍稍暂时被抑制住了些,她尝试控制住自己先不去想香妃,而是咬了咬嘴唇,努力将注意力放到当下。   皎洁的圆月当头,透过枝丫洒下斑驳的光圈。远山静默,秋夜的凉风拂在她颈间的薄汗之上,凝聚成环绕在四周的寒意。   而宫中的香樟树毕竟只是绿植,不会很大。现在的这里虽较为静谧黯淡,但也根本遮挡不住不远处升起的冉冉火光和飘散过来的黑烟,隐约还能听到些来处的器物碰撞声。她不知道等离开之后,她们还能不能顺利隐藏起来。   于是云丹在一片急促的脚步声中压低声音问道:“丽嫔娘娘......我们要去哪里?”   丽嫔喘着气道:“你知道漪月园么?”   “漪月园?”云丹一愣,一时间只觉得耳熟,但没有想起来这是宫中的什么地方。   “漪月园,苏苏和你们常在文试前偷偷去的那里。”丽嫔步履不停,边低声回答。   云丹一怔:“......那里面有密道?”   “是。”丽嫔并无避讳,“去到你就知道了——对了,刚才你母妃给了你什么东西?拿出来看看。”   对,方才光顾着香妃的情况还有要追上来的锦衣卫,云丹都把这事给忘了。   闻言,云丹便将手揣入怀里,往香妃之前放的那个位置探去。手指触碰到一个因为一直与人的肌肤相近而泛着暖意的硬物,便将其摸了出来。   一块半个巴掌大小的方形白银质地的牌令,上端刻有兽面纹路,下方则是“御赐免罪”四个大字。   “丽嫔娘娘。”云丹将它递给丽嫔看。   “丹书铁券。”丽嫔一眼便认出了它,随即将其还给了云丹,小声嘀咕了一句,“没想到她还有这个,不知道是怎么弄来的。”   丹书铁券,就是这个朝代的免死金牌。   云丹问道:“丹书铁券......真的能免罪么?”   “看情况吧。一般来说小罪的话直接就免了,大罪的话可以从轻,总之死不了。”丽嫔瞥了那白银牌令一眼,神色中露出点不甘,“难道是皇上给她的?我从没听她提起过......”   云丹点了点头,将那丹书铁券重新收回了怀里,还小心翼翼地拢了拢衣襟。   香妃给她留下的唯一一样东西,是一令丹书铁券......   云丹闭了闭眼睛勉强定下心神,接着问道:“丽嫔娘娘知道其他人去哪了么?”   “前面徒生变故的时候,我在中间的位置,不时很清楚最后方的情况......后面,我就被你母妃强拉着去前面找你了。”丽嫔回忆着答道,“很多人都各自散开去了,主要是往后边千宸宫的方向去的,不过估计也有一些人趁乱躲入了两侧的香樟树林中,和我们一样。”   “那......你有看到皇兄他们么?或是逐月、喻小侯爷,还有大理寺的诸位......”云丹不抱希望地问。   “没有。”丽嫔皱了皱眉,“苏苏我倒是不太担心,她当时跟指挥同知大人在一起,有他在肯定没什么事。至于其他人,真的不好说。”   云丹本来也没多期待丽嫔能知晓他们的所踪,因此也不是特别失望,同时明白此时想太多也没用......   她呼出一口气。希望他们都好好的。   “对了。”丽嫔突然开口,“你说是端王殿下造反了?皇上怎么样?”   “嗯。”其实事到如今,云丹都觉得一切仿佛在做梦一般,“好像是当年父皇夺嫡时对其余皇子做了些什么,导致皇叔对他不信任,因此才想发动政变。皇叔让锦衣卫把皇祖母控制住了,父皇也是......估计被软禁都算好的。”   云丹顿了顿,只好承认道:“以后......嗯,恐怕要换一个年号了。”   丽嫔沉默片刻,却说:“放心,我在这宫里也快有二十年了,以我对端王殿下的了解,他不大可能会登基为帝,我不相信仅凭锦衣卫,他就能在今夜将所有皇子公主都赶尽杀绝。”   她想了想,继续说:“而过了今夜,他就很难再有机会对你们下手,毕竟这种事太明目张胆,他也难以服众,而且你们也会更加防备他。”   云丹不知道丽嫔是真的这样想,还是在安慰自己,但还是道:“丽嫔娘娘说的是。”   “对了,你可别误会,我跟莫惊蝶可不算什么好友。”丽嫔没有停下赶路的脚步,同时回头看了她一眼,随即又收回视线,“不过,你母妃既然将你托付给我,我希望你好好活着。”   听她提起香妃,云丹不由得鼻子一酸。   丽嫔像是想起了什么往事般顿了顿,接着道:“你好好活着。万一、我是说万一,若今后几个皇子殿下都不在,你不妨做个女帝给你皇叔瞧瞧。”   云丹闻言顿时大吃一惊:“丽嫔娘娘......”   “她没跟你提过?做女帝也算是莫惊蝶的一个心愿。”丽嫔语气轻松,好像在话家常,甚至带了点笑意,“切,我看她在痴人说梦!” 第118章 、芍药香   丽嫔的语气就跟过往无数次跟香妃斗嘴的时候一样, 不屑中带着点嘲讽,再加上那在这个朝代显得颇有些“大逆不道”的内容,听得云丹当即一怔。   随即, 脸上还留着泪痕的云丹倏地破涕为笑。   “母妃从未跟我说过这些。”云丹道, “女帝前所未有,母妃会跟丽嫔娘娘谈起这样的心愿,看来她还是很信任娘娘的。”   丽嫔又“切”了一声:“信任什么信任, 就算我大肆宣扬她明日就要弑君篡位、改朝换代做女帝, 也没人能证明这是真的,反而还可能被扣个污蔑之罪。我看她心里清楚得很, 我可没那么傻。”   云丹以前在看原书《万般荣宠太子妃》、乃至在穿越后的之前, 都一直打心底里觉得香妃和丽嫔就是一对真得不能再真的塑料姐妹花。   诚然,她们自从入东宫起,长达十八年的时间里明争暗斗不休,对彼此的陷害自然是少不了,口头上的针锋相对更是家常便饭。哪怕是她们偶尔一致对外, 联合起来打压梦贵人和淑常在等人, 在外人看来也不过是小人之间为了共同利益而互相勾结, 而不会认为她们的感情有哪怕一分真心。   就连丽嫔也说,她们根本不算什么好友。   但云丹这样可以说是根深蒂固的观念, 却在今日第一次有了动摇。   正常来说,香妃和丽嫔这样的关系——尤其是在宫中——就算说是恨不得对方从此消失、再也不要出现在自己面前都毫不夸张。倒不如说, 她们本该如此。   就算丽嫔告诉云丹, 她在床榻的被褥底下藏了个绑着香妃头发的人偶,每夜都会愤恨地对着它扎上几针来毒咒, 云丹都不疑有他。   可是, 今日香妃竟然拉着丽嫔来找自己, 丽嫔虽然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但也还是不情不愿地来了,对香妃的状况虽算不上很悲伤,但也并无幸灾乐祸,而且还冒着风险要带自己逃走......   难道香妃和丽嫔这些年来争着争着,还争出惺惺相惜的感情来了?   而且比起平日她们在众人面前展示出来的那一副直催人鸡皮疙瘩的“姐妹情深”来,云丹还是第一回 看到两人私底下相处的模样,感觉确实不太一样......   云丹想到这里,不禁更加好奇,问道:“那丽嫔娘娘能否告诉我,母妃为何会对你说起这些呢?”   “我怎么知道。”丽嫔像是翻了个白眼,“就随口聊呗,跑到我的西殿来发酒疯,半夜三更在那大放厥词......”   云丹想起了些什么:“西殿?是倾虹殿里的西殿么?”   之前香妃就曾在其中的东殿居住过一段时间,和丽嫔咫尺相望、守望相......呃,相厌,据说那段日子可谓是鸡飞狗跳......   丽嫔点头道:“嗯,是我们刚入东宫不久时候的事儿。”   云丹不禁哑然失笑:“十八年了,丽嫔娘娘还记得呀。”   “哪能不记得啊?”丽嫔的语气带了点不满,“我跟莫惊蝶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逐渐熟悉起来的。你说她上哪儿发酒疯不好,非要来我这里发?这不是给我找麻烦吗?要是隔墙有耳,被什么有心人听到了那些话,我可是跳下黄河也洗不清!”   云丹听得津津有味,已经全然忘记了面前的丽嫔竟是香妃在宫中最大的对手:“丽嫔娘娘,这是不打不相识呀。”   “什么什么不打不相识?”丽嫔一本正经地纠正,“不是相识,是结梁子!”   “好,结梁子,结梁子。”云丹笑道。   丽嫔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呼了口气接着道:“呵,我好心差人堵了她的嘴,把她送回东殿,结果第二日一大清早,她就气势汹汹地找上门来,还威胁我不准将此事说出去,呵!真是好心没好报!”   听着她至今咬牙切齿的话,云丹哭笑不得,好奇道:“丽嫔娘娘,母妃喝酒喝得多么?”   在她的印象里,香妃几乎是滴酒不沾,不知道是她本身不爱喝酒,还是说只是在自己面前避讳的缘故。   “不多吧。”丽嫔皱了皱眉,“醉酒的话,我也只知道那一回。”   丽嫔想了想,又说:“虽然她没跟我说,但我猜大约是因为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云丹问道,“她对母妃做了些什么吗?”   提起这个,丽嫔语气愉悦:“没有。只是皇上说打算等登基了就封她为后,莫惊蝶吃醋吃到醋缸子里去了。”   “原来是这样。”云丹恍然的同时又觉得是在情理之中,“不过当时皇后娘娘在东宫中的位分和受宠程度都远远不及母妃,为何父皇要做这样的决定?”   “还用说么,莫惊蝶那个三五不着调的样子,哪里适合当皇后?那可是一国之母!”丽嫔撇了撇嘴,“当时她把鼻涕眼泪蹭到我的衣裙上,晃着我的肩膀问我若有来世还肯不肯入宫——”   丽嫔顿了顿,接着道:“我还以为她要跟我讲那些什么老生常谈的后悔入宫,后宫蹉跎年少呢,结果她就开始自说自话,信誓旦旦地说什么与人斗其乐无穷,又说什么若有来世还要入宫,不过不当妃嫔,要去做女帝......”   云丹思考片刻,接着了然地点头道:“也是。做不了皇后,想做女帝也是正常。”   丽嫔:“......”   “......不过她说的有一点我不反对,以前如何都好,既然来了,无论发生什么,就不要怨天尤人。我和你母妃一向看不惯淑常在。”丽嫔又多说了几句,接着转移了话题,“对了,端王殿下说的那些话,你不用太放在心上,皇宫就是这样。”   香妃和丽嫔欺压淑常在等人的做法云丹一向不敢苟同,但丽嫔无论出于何种理由,今日可算是豁出性命相救,云丹也无意以自己的立场去苛责她。   至于香妃,她可是将自己捧在手心疼爱的母亲......   云丹上辈子是个孤儿,“母亲”对她来说只是个在听别人说起时会偷偷羡慕、但始终不知为何意义的词语。   她曾经努力勾勒出白纸黑字上母亲一词的形象,曾经尝试将所见所闻之母亲的模样串联,试图从中寻找共性,想象自己的母亲,想象母爱,但终究都是一场空。   直到三年前。   而现在,这借来的母亲也离自己而去了。   想到这里,她下意识间用手拢了拢怀里藏着丹书铁券的地方。两层衣裳摩擦发出细碎的悉悉索索,鼻尖似乎还能嗅到一缕极淡的芍药花香,萦萦绕绕不肯散去。   “你不用太难过。”丽嫔像是看出了云丹在想些什么,淡淡道,“你母妃不也说了么,她也没什么遗憾。她一向乐得自在潇洒,死亡对她来说不算什么。你不用有负担,这可不是安慰你。”   “丽嫔娘娘......”云丹抬起一双泛红的双眸,有些吃惊地看向她。   她没想到丽嫔如此了解香妃。   半晌,云丹才磕磕巴巴地开口,不知道说给谁听:“我、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母妃......我很爱她......”   “她也很爱您。”丽嫔不知想到什么,叹了口气,“长公主殿下。”   *   漪月园内空荡荡的,天边一轮圆月悬挂在参天古树的枝丫上,圆石小径两边点缀着一簇簇的樱草色格桑花。亭中的石桌和石凳上零零散散地散着一些枯叶,棚顶上的藤蔓早已落尽了橙色牵牛花。   澄澈的月光洒在群山上,洒在头戴冠帽、身着华服、面上蓄有长须、手执一柄如意的文昌帝君雕像身上,为其平添一份圣洁。   远离了千宸宫,这里的寂静让人觉得安宁,不知何处而来的蝉鸣和鸟兽虫声也分外辽远寥落。   来到漪月园,丽嫔松开了原本拽着云丹衣袖的手,看着一路蜿蜒向内的小径,气喘吁吁道:“我们到了。”   接着,她就往文昌帝君像处指了指:“就在那里。”   云丹点了点头,随即便跟在丽嫔身后,沿着小径往内走去。   一片静悄悄之中,她们的脚步声也显得格外清晰。   云丹走着,不由得庆幸地心想,还好宫里还有个不为人知的密道,还好香妃知道这密道,而丽嫔也清楚该怎么走......   然而,下一刻,云丹的心里就突然闪过一种莫名的不安,总觉得哪里不对。   ......等等,如果香妃能知道这密道,丽嫔也能知道,身后的锦衣卫又没再追上来的迹象......   “丽嫔娘娘!”云丹心中浮起一个猜测,急忙拉住前边丽嫔的衣袖,飞快道,“这密道你们是从何得知的?除了丽嫔娘娘和母妃,还有谁知道它的存在?”   丽嫔闻言立即一怔。   云丹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大事不妙,当即下了决定:“丽嫔娘娘,我们不要从密道走。”   说着,她便保持拉着丽嫔衣袖的姿势,往后退了几步,同时吞了口口水,压低了声音紧张道:“我们先出漪月园。”   而就在这时,原本寂静的漪月园小径深处,却凭空出现了一个带笑的声音!   “长公主殿下,既然来了,又何必急着走呢?” 第119章 、格桑花   听到这在一片静谧中显得格外突兀和诡异的声音, 再被一阵秋夜凉风吹过,云丹顿时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没有松开丽嫔的衣袖,往后退了半步, 往四周看了一圈。   正对着她们、在文昌帝君雕像后方、绕在漪月园外围的参天古树树荫投下斑驳的影子, 其下的灌草也在其中摇曳,悉悉索索。事实上,能藏身的位置不止这一处, 但云丹的直觉却告诉她, 那里状似有人。   虽然自己还是有点武功的,但丽嫔娘娘可以说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若对方人多, 她们现在立即逃跑反而不免打草惊蛇。   于是云丹默默给自己壮了壮胆子,对着对面那处道:“是谁在说话?”   果然,下一刻,便见一个人影从黯淡中走出。   只见月色晕染在来人的乌纱帽和绛色飞鱼服上,他手中还提着一把已经出了鞘的绣春刀。随着他的走动, 刃上也反射出星星点点的寒光。   云丹认出了他:“指挥佥事大人。”   仅次于指挥使和指挥同知的锦衣卫指挥佥事, 在锦衣卫里共设二人, 面前的这名身段遒劲有力的中年男子就是其中之一。   “长公主殿下。”指挥佥事分别向她们拱手作礼,“丽嫔娘娘。”   云丹点了点头, 继而直截了当道:“是皇叔让指挥佥事大人来这里的么?”   指挥佥事恭谨道:“长公主殿下聪慧。”   云丹望了望他的身后,又看向他:“只有指挥佥事大人在, 恐怕还留不住本公主与丽嫔娘娘。”   指挥佥事摇了摇头:“只有在下恭迎, 未免有失礼数。”   随着他话音刚落,一队十几二十人的锦衣卫就沿着对面的小径从层层叠叠的树荫下走入了漪月园, 在他的身后排成一个向内弯曲的弧形, 隐隐要将他们都包围在其中。   接着, 他将目光投向了丽嫔:“丽嫔娘娘,我们无意与您为敌。端王殿下交代了,只要您能审时度势,不做无谓之劳,日后能照常在宫中做您的娘娘,月例银子也一如旧制,不会有任何亏待。”   言下之意就是,丽嫔不是他们的目标,只要她不对云丹出手相助,就能独善其身。   丽嫔闻言皱了皱眉,随即回头看向云丹。   云丹不愿连累丽嫔,遂在她开口前就抢先说道:“丽嫔娘娘,锦衣卫来了这么多人,您帮不上忙的。”   丽嫔定定看了她半晌,也没再坚持,而是对指挥佥事道:“本宫不会插手。”   指挥佥事满意地笑了笑:“丽嫔娘娘果真冰雪聪明。”   言罢,他锐利的视线就落在了云丹的身上:“长公主殿下以为如何?是要抗令,还是跟我们走?”   远方静默群山传来隐隐约约的虫鸟兽鸣声,一阵萧瑟的秋风刮起石子小径上樱草色的格桑花瓣。   云丹瞥了一眼被吹落在自己脚边的花瓣,直直迎上指挥佥事的目光,心中已然有了选择,就要开口回答。   “她跟我走。”   一声清冽的嗓音突然传入云丹的耳中,意识到了什么的她微微睁大了双眼——   ......喻珏?!   云丹下意识地循声往后回头看去,果然就见从她和丽嫔来时的青石小径上,熟悉的身影缓缓走上前来,却听不到哪怕一点脚步声,只有一阵双玉佩彼此撞击的叮当声在他话音落下的刹那响起。   参天古木的枝丫投下纵横错落的阴影,喻珏不知何时换下了那套玄色狮纹官袍,取而代之的是一身白衣,一头流墨般的长发高高半束在脑后,背负一把雪亮的长剑,面容隐没在黯淡中,让人看不真切。   云丹讶异于他的出现,但还是唤道:“小侯爷。”   丽嫔也朝他福了福身:“喻小侯爷。”   喻珏只是微一颔首,甚至没有抬眼去多看云丹和丽嫔一眼,就垂眸如一阵清风般径自从她们面前走过,站在了指挥佥事约两丈远处,背对着她们。   云丹嗅到与他袍裾一同扬起的一阵淡淡的玉兰花香,气味很熟悉,但现在的喻珏却让她感到隐隐的陌生。   指挥佥事弯腰朝喻珏拱手作礼道:“不知喻小侯爷有何贵干?”   “恰好路过,听到这里有些响动,便过来看看。”喻珏语气随意。   指挥佥事问道:“喻小侯爷可是想带走长公主殿下?”   “是。”喻珏道,“我与楚云丹多年仇怨,一向不和,如此大好机会,喻珏怎会放过?”   云丹闻言心里一惊——   她好像没怎么得罪过喻珏,再加上他对自己也一直很好,应该不会突然就翻脸吧?   不、不过,之前他对自己客气可能只是因为自己的身份,但如今楚帝被端王所控,再联想三年前他对季凝霜说的那些话......现在的自己是不是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   而且以原书中喻珏那有仇必报的性子......或许他还在记恨自己三年前忘了给他的那一块桂花糕?完了完了,他不会觉得自己是在借机羞辱排挤他吧?!   不对不对,今夜不是才刚送了他桂花月饼来做补偿吗?当时看他的样子,好像也是挺高兴的啊?   难道是三年前在百花楼时自己打断了羽翘给他念话本,还有羽翘跟他告状说自己欺负了她,导致他一直默默记恨到现在?亦或他发现了自己之前在探查他跟羽翘以前的事情?   正在云丹胡思乱想之际,就听指挥佥事道:“在下能理解小侯爷的心情,只是在下也只是奉差办事,两手空空地回去,恐怕端王殿下会不高兴。”   “指挥佥事大人不必担心。”喻珏被一圈儿的锦衣卫半包围着,姿态却仍是放松,“端王殿下那边,喻珏事后会跟他解释清楚。”   没等指挥佥事说话,喻珏就扫视了对面的那些锦衣卫一眼:“喻珏此次势在必得,如若指挥佥事大人不肯放人,喻珏也不会善罢甘休。”   接着,他回头瞥了一眼云丹,再直直望向指挥佥事道:“喻珏虽只身一人,但并不介意与诸位试试身手——当然,若指挥佥事大人不愿出现伤亡,跟端王殿下说一声公主被喻珏于猝不及防间抢先一步带走,苦寻未果,我想端王殿下也会理解的。锦衣卫虽万事以皇上为最先,但公主殿下同样无比尊贵,只因端王殿下得势就与其反目,诸位的心里估计也不好受。”   随即便是一片沉默。喻珏和以指挥佥事为首的一众锦衣卫对峙着,双方都一言不发。   良久,指挥佥事抬了抬手,左右的锦衣卫便都同时往后退了一步:“小侯爷所言极是,是在下思虑不周了。”   “指挥佥事大人,多谢。”喻珏朝他躬身拱手。   “不必。如果可以,在下也不愿如此对待长公主殿下。是小侯爷给了我们一个可能。”指挥佥事笑了笑,“光是听小侯爷方才的最后一番话,不知情之人恐心生误会。“   指挥佥事的视线落在后方的云丹身上,玩笑般说道:“喻小侯爷与公主殿下不似仇人,倒像情人。”   “指挥佥事大人多想了,喻珏只是瑕疵必报而已。”喻珏没再多说,只是转过身来看向丽嫔,“丽嫔娘娘要跟我们一块儿么?”   云丹不知道喻珏想做什么,不好再牵扯丽嫔,遂忙道:“丽嫔娘娘方才也听指挥佥事大人说了,皇叔会对娘娘以礼相待,娘娘就跟他们走吧。”   丽嫔警觉地看了一眼喻珏,用眼神示意云丹要小心,接着便点了点头,走向了一众锦衣卫的方向,对她说:“长公主殿下,保重。”   “丽嫔娘娘,您也是。”云丹也向她点点头。   指挥佥事则说:“趁在下还未反悔,小侯爷快些带公主离开吧。”   喻珏遂看向云丹,毫不犹豫地朝她走了过来。   云丹一看他那气势汹汹的架势,还以为他要把自己绑起来带走,急忙后退半步道:“小、小侯爷,你别冲动!本公主,啊不是,我是说,我自己能走,真的,我很乖——”   总之万一真的被他五花大绑,再想逃走就难了!   “殿下觉得自己还有选择么?”喻珏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随即一个闪身便来到云丹面前,将她一下子打横抱了起来——   被稳稳地环绕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中,脸侧若有若无地划过喻珏胸前的衣襟,玉兰花香顿时将她整个人包围起来,云丹突然间一恍神,觉得好像回到了燕瑾轩中。   喻珏背对着指挥佥事,低头压低了声音对她道:“殿下,别发呆,快尖叫一声,表现得害怕一点。”   云丹闻言一怔,但出于内心里对喻珏不知从何而来的信任,还是一头雾水地照做了:“......啊!!我好怕啊!!!”   喻珏:“......”   说完之后,云丹突然灵光一闪,明白了喻珏的意思:“......”   他这是要和自己演戏呢!   于是云丹清了清嗓子,想努力弥补一下方才有点假的表现,又大声说:“不就是三年前忘了给你一块桂花糕吗?!你怎么就这么记仇啊?!”   接着,她突然从中觉出一点趣味来,越说越起劲,尖叫道:“喻珏!你这个疯子!!快放开本公主!!!救命啊——”   喻珏背对着一众锦衣卫,也不再克制自己脸上的表情,闻言像是被她逗乐了,笑道:“你喊吧,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说完,他又俯身到云丹的耳边轻声道:“公主殿下,抱稳啦。”   接着,喻珏就足间一点,飞身上了缠绕着藤蔓的亭上,轻功用得宛若一阵清风一般,抱着她轻盈地于层层叠叠的屋顶与檐角间穿梭,往宫外的方向而去! 第120章 、流云朵   一离开锦衣卫们的视线, 云丹就忙压低了声音凑近喻珏问道:“小侯爷,小侯爷,你有没有看到我皇兄二妹他们?”   喻珏沉默片刻, 继而摇了摇头:“抱歉, 当时实在太混乱了,喻珏只来得及找到殿下您的踪迹。”   当时的情势不容乐观,云丹本也不敢抱太大希望, 但听到这样的结果心情不由得还是有点低沉, 只好闷闷道:“小侯爷是如何寻到我的?”   “沿途找旁人打听。”喻珏没说太多,“嗯, 还威逼利诱了一下那些锦衣卫......”   接着, 他又望向外边,对云丹道:“公主殿下,您看。”   云丹遂将视线从他身上挪开,移向远处。   状似白玉盘的圆月高悬于浓墨般的夜空,皎洁的月光宛若轻纱, 洒落在远方蜿蜒起伏的群山之上, 轻霜般覆于琉璃瓦与屋檐的瑞兽上。   天水蓝色的裙裾与雪白的衣袖一同在弥漫着玉兰花香的秋夜凉风中翻飞, 云丹的耳边只剩下呼呼的风声、草木和叶子的沙沙声、双玉佩彼此撞击的轻脆叮当声、还有不时传来隐隐约约的虫鸟声。   以及自己和喻珏那分不出你我的心跳声,噗通、噗通, 近在咫尺。   云丹看着喻珏抱着自己身轻如燕地在房瓦上游走,看着那仿佛触手可及的流云朵朵, 看着千古静默的参天树木, 看着尽收眼底的宫城景致,看着洛阳中星星点点的万家灯火, 感觉仿佛尘世间的所有烦恼和悲伤都离自己远去, 心中久违地宛若寒潭般清澈, 被这秋夜的凉风一吹,水面的涟漪就像琴弦一般轻动。   足足好半晌,她才痴痴地喃喃道:“好美。”   喻珏闻言低头看了她一眼,笑问:“殿下说什么?喻珏听不清。”   “我说——好美——”云丹大声重复一遍,“听见了吗——”   “听见了——”喻珏也大声回应。   云丹突然想起了些什么,小声嘀咕道:“其实本公主也会点轻功,不过还从未想过要在这宫里的屋瓦上到处乱窜呢,以后试试。”   喻珏闻言有点哭笑不得:“殿下可别忘了,这宫中平日里是不允许私自上瓦的。”   “唉。”云丹叹了口气,“以前不行,现在眼看皇叔要掌权,今后更是没可能了。否则若被他抓到,他不借此机会将本公主千刀万剐才怪。”   喻珏道:“不妨,今夜喻珏就带殿下在这屋瓦上窜个尽兴。”   “小侯爷——”云丹被他逗得“扑哧”一笑,“小侯爷,方才谢谢你。”   “殿下不必跟喻珏客气。”喻珏也笑了,“公主殿下不是今夜才说了,我们已经是朋友了么?”   云丹闻言当即眼前一亮,激动地抱紧了他:“真的?小侯爷跟我是朋友了?”   “当然。”喻珏眉眼弯弯,“公主殿下不必如此生份,直接唤喻珏就好。”   云丹平日在心里、还有跟玛卡巴卡在脑海里聊天的时候,一直都是对喻珏直呼其名的,自然是非常乐意:“好的,喻珏。”   云丹本来还以为自己会叫得十分顺口,没想到这个名字从口中说出来的感觉和之前那样还是有很大差别的,让她一时间觉得新奇有趣。   她顿了顿,又兴致勃勃地继续唤道:“喻珏,喻珏。喻珏——”   “哎,公主殿下,喻珏在。”喻珏笑着应道。   听他这么说,云丹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不行,叫小侯爷叫惯了,一时间改口,总觉得有些别扭,本公主今后努力适应吧。”   接着,她又说:“小侯爷私下里也别叫公主殿下啦,唤我云丹便好。”   “云丹。”喻珏小声念了一句,脸上顿时有点泛红,“这样叫公主殿下总觉得冒犯,好像下一刻就要被拉去大理寺以大不敬为由关起来问审了......”   云丹忍俊不禁,小声道:“其实我也不是什么公主啦......”   原身楚云丹才是真的长公主殿下,她不过是穿越过来用了人家的身份罢了。   喻珏想了想之后说:“如果殿下不是公主,那喻珏也就不是什么小侯爷了。”   云丹笑道:“你不是小侯爷,那谁是小侯爷呀?”   “邓舒、巩绍言、唐子追他们呀。”喻珏数了数其他几个小侯爷,掰着手指认真道,“我不是小侯爷,我是三好学生、五好青年、祖国的花朵、民族的希望、根正苗红的社会主义接班人。”   云丹愣住,只觉得自己头脑里顿时一片空白:“......啊?!”   “公主殿下。”喻珏看着她,忍不住笑了,“如果喻珏没猜错的话,殿下也是从另外一个世界来的吧?”   云丹又是一怔,紧接着她终于反应过来,当即一把拽住了喻珏的衣襟:“喻珏,你把话说清楚!”   喻珏于是正色道:“公主殿下,我是穿越来的。虽然一个奇怪的反派大佬系统带走了我的灵魂,但我的心永远属于唯物主义。”   云丹:“......都穿越了还坚守唯物主义啊?”   接着,云丹又猛地醒悟过来,压抑着心中快要翻涌而起的激动,谨慎地再确认了一回:“不不不,不对,这不是重点......你怎么证明你是穿越过来的?”   喻珏思考了一小会儿,接着道:“这本书叫做《万般荣宠太子妃》。”   云丹心下了然:“男主角是楚天澜,女主角是温逐月。”   喻珏又说:“我是其中最大的反派喻珏。”   云丹则跟着道:“我变成了恶毒女配楚云丹。”   喻珏垂眸笑了:“公主殿下,您果然和喻珏一样,都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云丹一怔,随即伸出双臂紧紧地抱住了喻珏:“呜呜呜呜呜呜,喻珏,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亲人!!!”   喻珏毫无防备地被她用力的一搂在屋瓦上晃了一下,差点稳不住身形,随即看了看她因为激动而正不住在空中荡来荡去的双脚,笑道:“从喻珏见到公主殿下的第一面起,就已经把您当做自己的亲人了。”   云丹惊讶地看着他:“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了?三年前在尚书房的那天?”   喻珏点了点头:“嗯,我那个时候已经来到这里几年,也认识原先的长公主殿下,因此才一下子就发现了。”   云丹还是呆呆的,感觉自己在做梦一般:“所以你一直以来才这么帮我......可、可是,既然小侯爷早就知道,为何不告诉我呢?”   喻珏沉默片刻,接着才说:“一旦我们彼此知晓对方身份,关系自然也会与旁人近些,喻珏担心连累到殿下。”   云丹不解:“连累我?”   “公主殿下应该也有系统和要完成的任务吧?”喻珏问道。   云丹点头道:“嗯,看来小侯爷也是有的?”   “是的,而且喻珏的任务与殿下的相比,要凶险得多,因此之前才想着,若是能一直瞒着殿下就好了......”喻珏说着说着,叹了口气,“可是殿下您也知道,剧情发展到现在,已经和原书相差太多了,很多任务也随之改变,加之现在时局动荡,喻珏才决心要跟您说清楚,对不起......”   云丹忙道:“什么对不起,应该是我要感谢小侯爷才对——对了,那三年前小侯爷曾在文试之时传给我一只千纸鹤,说有话想跟我谈谈,指的也是这个么?”   喻珏摇了摇头:“不,喻珏只是猜到殿下做小纸条是任务要求,担心被其他人看见,所以只能出此下策,万一被发现也好有个说辞。”   “原来是这样。”云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还以为是小侯爷居心叵测呢......这么说来,我们之间似乎有不少误会。”   “误会?”喻珏好奇道,“殿下不妨说来听听。”   “呃......”云丹有点尴尬,“在醉仙池的时候,其实是我因着任务要求,故意把小侯爷推下去的......”   喻珏哑然失笑:“喻珏知道,而且那个时候为了验证殿下是否真的从另一个世界来,还有意将您也一同拽下水中了。”   “啊,你是故意的?你没醉?!”云丹不由得睁大了双眼。   喻珏不置可否,只是有点调皮地眨了眨双眼。   云丹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也老实交代道:“小侯爷,三年前骑马的时候,我推开你是因为......嗯,原主楚云丹不就是被喻珏杀死的吗?我之前一直有点怕你,那个时候神志不太清醒,对不起......”   “没关系,喻珏明白。”喻珏安慰她说,“放心,我不是他。”   云丹点了点头,继而脑海中又一股脑地涌出许多问题,只想立即全部弄清楚:“小侯爷,那曲安侯私自运输军饷一事,可是你谋划的?也是任务需要么?”   喻珏沉默半晌,继而朝她点了点头:“是。”   “还有、还有季凝霜......你跟她是怎么回事?”云丹说完,才猛地想起来自己当时是偷听的季凝霜跟他之间的对话,倏然捂住了嘴巴。   喻珏的表情却不显意外,只是认真道:“公主殿下,喻珏知道您来过。当时季小姐来找我,我不敢在她面前露馅,只好演成那个模样,因着担心她对你不利,才说了那么多您的坏话。”   “不敢在她面前露馅......是了,这些事情肯定也是小侯爷的任务所在......”云丹重复了一遍,接着委屈地说,“小侯爷,之前百花楼的那一回,我也是被迫的。”   喻珏闻言也嘟起了嘴,委屈道:“我也是。”   云丹看他这副样子,一愣之后开怀地笑了:“难怪,我当时就觉得奇怪,谁会去百花楼找人念话本啊?”   喻珏有点难为情地说:“喻珏知道殿下那夜要来,刚好想着再试试殿下是否真的换了个灵魂,于是才现写了一个夸赞殿下的话本,刚好让羽翘姑娘念来让您听一听。”   云丹被激起了好奇心:“如果是原先的长公主听见,她的反应与我有何不同?”   喻珏思索了一会儿:“嗯......以喻珏与她之前相处的经验来看,她听到这些赞美之词,应该会非常高兴,当场赏喻珏几百雪花纹银才对。”   云丹:“......原来如此。”   “是的。”喻珏笑道,“对了,原先的长公主名为楚云丹,殿下也是同名么?”   云丹摇了摇头:“不完全一样。”   喻珏带着笑意看向她,一双桃花眼在月光下亮亮的:“敢问公主殿下芳名?”   “云丹。”她道,“我就叫云丹。云姓,单名一个丹字——小侯爷呢?” 第121章 、陶酒坛   “喻珏。”他说, “我跟他同名。”   喻珏顿了顿,继而又补充道:“不过我们确实是两个人,殿下今后不用再害怕我的。”   “当然啦!”云丹忙道, “我们可是老乡呀!本公主疼你还来不及呢!以后我都会罩着你的!”   说完, 她又想起来了什么,有点心虚地小声说:“不过现在皇叔造反,我这个所谓的长公主以后大概是没什么用了, 小侯爷在众人面前还是少跟我牵扯比较好。”   喻珏笑道:“喻珏自有分寸, 公主殿下放心吧。”   云丹点点头,接着盯着喻珏开始看。她总觉得好神奇, 好像自己今天才刚刚认识喻珏一样。   明明还是那一张和以往毫无二致的脸, 棱角分明的线条、在月光下苍白得透明的皮肤、长长的柳眉、一双水波潋滟的桃花眼、眼下的滴泪痣......云丹却总觉得好像有哪里变得不太一样了。   云丹出神地看了半晌,这才恋恋不舍地将目光投向了外边的景色:“对了,小侯爷,我们要去哪儿呀?”   “萤草胡同。”喻珏重新拢了拢怀里的云丹,好让她靠得舒服些, “我们毕竟是从宫里出来, 待会儿可能会有人跟着。萤草胡同有喻珏的接应, 能帮我们掩下行踪。”   “好,都听小侯爷的。”云丹也稍微动了动, 伸了个懒腰之后,一只手在风中揽上了喻珏的脖子, 瞧了瞧宫外星星点点的万家灯火, 真心实意地感慨了一句,“小侯爷, 有你真好。”   “嗯、嗯......”闻言, 喻珏的耳朵顿时染上一小片绯红, 继而有点不自然地快速眨了几下眼。   云丹看着喻珏有点语无伦次的模样,愈发觉得可爱,遂捏了捏他泛红的耳垂。   喻珏的脸瞬间便更加红了,随即扭扭捏捏地说:“能、能被公主殿下需要,是喻珏的荣幸......”   一句话越说越小声,到最后简直跟蚊子一样让人听不清了。   “小侯爷——”云丹还想再说些什么,突然眼前一亮,当即激动地将另一只手搭上了喻珏的肩膀晃了晃,“喻珏你看!流星——”   *   萤草胡同口的那棵槐树还在。   云丹上回来这里的时候还是三年前的夏天,槐树也是绿油油的苍翠。现在到了中秋,则是变成了满枝满桠的金黄色,青石砖的地面上还落着不少叶子,在寂静的夜里稍不留意,一脚踏上去,接连而起的轻脆咔擦声也能传出很远。   喻珏抱着云丹从屋瓦上沿着几户人家的窗沿往下,三下两下就轻盈地落到地面,再将她缓缓放了下来。   从高空上重回大地之上,明明应该让人感到安心才对,云丹却莫名觉得那种超脱世外的感觉一下子烟消云散,随之而来的是仿佛重新被尘网牢牢困在其中的束缚感。   但她没有时间想太多,只是问道:“小侯爷,我们应该怎么做?”   喻珏看了她一眼,继而将食指竖起放在唇边,做了一个“嘘”的手势,轻声说:“跟着我。”   云丹乖巧点头,接着便跟着喻珏亦步亦趋地走到那棵槐树下。   喻珏抬手拨了拨一树的金叶,在刷啦啦的响动中随手摘下一片,放在唇边模仿着麻雀的吱吱声吹了个口哨。   接着,他转身对云丹小声道:“公主殿下,拉着我。”   云丹明白喻珏是担心自己走丢,于是毫不犹豫地就伸出手去,拽住了喻珏的衣袖。   两人走出了高大槐树笼罩的阴影之下,走入了萤草胡同。   萤草胡同细长狭窄,连通着两条街道,左右则是两栋民宅的石砖墙,两侧伸出的屋檐将本就不宽敞的胡同遮挡得只能看见一线夜空,即使是在月光大盛的中秋也显得十分昏暗。   喻珏走起路来静悄悄的,云丹拉着他的衣袖跟在侧后方,也小心翼翼地放轻脚步,唯恐破坏了这份寂寥。   萤草胡同里空空荡荡,唯有中间的位置还能染上一点月光,两侧的角落则是黑黝黝的。   云丹提心吊胆地往前走,边忍不住往昏暗的角落里瞥,走着走着,竟看见前方右侧贴着石砖墙的地上,似乎有一个蜷缩起来的人形!   她一颗心吊在嗓子眼,紧张地扯了扯喻珏的衣袖,示意他往那处瞧。   喻珏却并不显惊慌,而是朝她笑道:“殿下别怕,只是个流浪汉。”   “只是个流浪汉?小九这么说我,可真是叫三姐难过。”   在云丹无比震惊的目光中,那影影绰绰的人形就这么舒展开了四肢,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走到了胡同口中央。   直到这时,在月光的照耀下,云丹才看清此人的模样。   乍一瞧去,只觉得这人是个落魄的流浪汉,身上的衣裳被不同颜色的料子缝补得东一块西一块,甚至都看不出原来的底色。一头乌黑的长卷发乱糟糟的,似乎缕缕发丝都有自己的想法,一根麻绳绕在胸腹前,绑着捆在身后的一根细长的竹棍。   而当此人将原本捧着的陶酒坛放到墙边地上,再悠悠然地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抬脸朝喻珏看去之时,云丹才发现,这流浪汉竟是个正当妙龄的年轻女子!   她看起来不过只比喻珏大上几岁,一张鹅蛋脸上沾了灰扑扑的尘土,只一双丹凤眼像两汪映照着月光的潭水,眼神清澈,目光锐利,让人见之难忘。   然而,就在下一瞬,她就从不知在何处的兜里胡乱抖了两抖,随即将掉落在地的一对小小圆圆的墨色师爷镜拾了起来,翘着兰花指文绉绉地将其戴在了脸上。   “不是流浪汉,是逍遥快活的三姐姐。”   喻珏像背书一般流利地说出一句,哭笑不得道:“是不是,三姐?”   “算你识相。”那女子满意地咧嘴笑了笑,接着“咦”了一声,然后将那师爷镜往下拨了拨,往前走了几步后俯下身,抬着一双丹凤眼看向云丹,拉长了调子好奇道,“哎哟——小九,这姑娘谁啊?”   喻珏眨了眨眼睛:“不告诉你。”   “切,不说拉倒。”那女子翻了个白眼,“说吧,你又惹什么麻烦了?”   喻珏闻言当即正色道:“我刚从宫里出来,可能会有锦衣卫跟过来,劳烦三姐帮我盯着点儿。”   “知道了知道了,放心吧。”那女子摆了摆手,“你三姐——这一带的丐帮大姐大,懂?”   喻珏笑道:“知道三姐最厉害。”   那女子挑了挑眉,重新将师爷镜戴好了,接着又晃悠回了石砖墙边,一手撑着墙,插在兜里的另一只手伸出来随意地摆了摆:“行了,别在这儿烦我,你先去百花楼找小十七避避风头。”   “好。”喻珏正要往回走,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又回过头,“对了,三姐,小十七还不知道我的事吧?”   “瞒着呢。”那女子信誓旦旦道,“知道你最放心不下她。”   “那就好。”喻珏点了点头,接着朝她挥了挥手,“三姐保重,喻珏先走一步。”   那女子懒懒地靠在墙边,笑道:“不送。”   喻珏看了看云丹,凑近了跟她咬耳朵道:“公主殿下,喻珏担心有人会跟上来,我们先不要用走的,我抱着你快些去,以免被发现踪迹。”   云丹心中疑惑,还知道现在不是问这些的时候,遂只是点了点头。   下一瞬,喻珏便将她抱了起来,没往外面大槐树的方向走,而是直接在萤草胡同里沿着石砖墙上的窗棱往上几个轻步,悄无声息地就上了屋瓦。   云丹看了看半空中不断飞快往后退的洛阳灯火,接着将视线转向喻珏:“小侯爷,方才的姑娘......”   “是喻珏的朋友。”他解释道,“以前喻珏跟她是一同从养济院里面出来的。”   “啊......”云丹本来想问的是她是不是一些眼线之类的,没想到喻珏会直接将从前的往事也一并告诉她,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才最好。   “不过那不是我,那都是在我穿越之前发生的事情了,我来到这里的时候,已经入了候府。”喻珏顿了顿,又继续说,“原本的喻珏在幼时曾被牙子拐去,后来他带着一众孩童逃出生天,再之后,他们便被京兆府安排进了养济院。而因着过往在牙子那处被编排以序号,后来也一直以兄弟姐妹相称。”   云丹了然。她这三年探查了些喻珏当年的事情,算是知道个大概,同时也清楚入了养济院的孩童,因着物资与人力有限,年满十周岁就要出去自谋生路。   她于是猜测道:“所以说......小侯爷和方才的姑娘,包括你们口中的小十七,都是同一批从牙子那里逃出来的?”   喻珏点了点头:“嗯,小十七就是羽翘姑娘。”   “嗯嗯。”云丹转而想起些什么,又好奇地问,“小侯爷,按照方才那姑娘所言,你们可是有什么瞒着羽翘姑娘?又为何说你最放心不下她?”   “我们确实有事瞒着她。”喻珏笑着说,“不过,最放心不下羽翘姑娘不是我,是他。” 第122章 、桃衣榭   “他?”云丹一时没反应过来, 随即才恍然大悟,“啊......是原先的喻珏吧?”   喻珏点了点头:“我虽无法体会他的心情,也不能得知他心里的想法, 但毕竟有着他的记忆, 大抵也察觉到他对羽翘姑娘不一般。”   “小侯爷方才说是在入候府之后才来这个世界的,那不如我们先暂且将他称为喻九吧?这样也好区分。”云丹问道,“那......小侯爷为何认为羽翘姑娘是特殊的那一个呢?”   喻珏想了想, 磕磕巴巴地开口道:“诚然, 喻......嗯,喻九跟不少女子......咳, 甚至是男子都较为......暧昧, 但喻九对他们都像是别有所图,无论权力也好,钱财也罢。”   云丹感觉莫名有点辣眼睛:“......那他对羽翘姑娘难道是别无所图?”   喻珏道:“我不是他,猜不透他的心思,所以也不太确定。但目前来看, 他从未向羽翘姑娘索取任何事物。从还在牙子的时候起, 喻九就一直保护羽翘姑娘, 才让她免于在幼时就被发卖出去,后来更是带她逃了出来, 将她养大。羽翘姑娘自小渴慕十二羽裳,喻九便帮她完成心愿, 而且因着他暗中相助, 在百花楼的这些年,也没人敢找羽翘姑娘的麻烦。”   “喻九若想利用羽翘姑娘, 只需像对他的其他情人一般点到为止便足矣, 完全没必要做到这个地步。”喻珏顿了顿, “而且羽翘姑娘于他而言可以说并无价值,喻九想要扶持一个值得信任的人成为十二羽裳,成为驻守百花楼的接应,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根本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喻珏望向远处灯火明熠的百花楼,接着道:“而且在其余情人面前,喻九都是以小侯爷的身份相待,而唯独对羽翘,却是隐瞒了他自入候府开始的去向,估计是为了以后万一生出什么变故,也不将她牵涉其中。”   “这么说,喻九当真是对羽翘姑娘一片真心。”云丹听得怔怔的,好半晌才感慨道,“看来他与其他情人之间种种都不可信。”   喻珏闻言却是笑了:“虽然不可尽信,但喻九接近他们,也不全是为了钱权。”   云丹不解:“喻九如此疼惜羽翘姑娘,心里自然是容不下别的人了,难道还能为了情爱去接近他们不成?”   喻珏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就算是为了那些,其实只要装装样子就好,没必要演到那个份上......我猜,喻九对他们大约也是有些心意的,只是与对羽翘姑娘的相较起来,太不纯粹。”   云丹:“......”   她的三观都要碎了。   什么情况,一开始她铁了心认为原主喻珏......不对,是喻九就是个渣男海王,刚才还震惊于他竟然摇身一变成为了个痴情小公子,结果、结果现在,原来他可以一边对羽翘深情款款,一边还能向其他人谋权牟利顺便风花雪月一下?!   良久,云丹才叹了口气:“......反派大佬的思路果然不是我等凡人可以妄自揣测的。”   喻珏闻言“扑哧”一声笑了:“公主殿下说得对。”   “喔,对了,说起羽翘姑娘——”云丹好奇道,“小侯爷与她相处之时怎的表现得如此自然?不需要在她面前也伪装成喻九平日里的模样么?”   喻珏眨了眨眼睛:“季小姐心思细腻,若喻珏不尽力表演,突然换了个性子定然叫她起疑—。但羽翘姑娘对喻九可是无条件信任,无论喻珏怎么说,她都会相信我的。”   云丹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缘故:“羽翘姑娘真的对喻九一往情深。”   喻珏点点头:“是,同样,喻九对她的爱也不比羽翘姑娘少。羽翘姑娘至今能保留一片不谙世事的天真无邪,都是因为有喻九——在他入候府之前,为了羽翘姑娘,喻九挨饿受冻生病、甚至是遭人辱骂毒打......只要他在,就不会允许羽翘姑娘受一点委屈。”   云丹愣住:“喻九他......”   “人都是复杂的。”喻珏垂着眸,不知在想些什么,“大概这世上的许多人,也都没有不容置疑的是非黑白之分。”   云丹点了点头,继而问道:“小侯爷,我还有一个疑问......羽翘姑娘的那支碧桃钗,是否为喻九赠与?”   “公主殿下猜得不错。”喻珏笑道,“那是他还在流浪街头时,靠着卖艺和收破烂,省吃俭用送给羽翘姑娘的第一件生辰礼。”   *   洛水环绕,火树银花,烟香罗袖倚高台,红纸灯笼与圆月一同倒映在清澈水面上,皎皎催人醉。   只是因着重新实行宵禁的缘故,百花楼此时已经没有昔日人声鼎沸的热闹,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清雅的宁静。   喻珏先是熟练地上了百花楼的屋瓦,将云丹轻轻放了下来,俯身对她道:“公主殿下,喻珏去去就回,您在这儿稍等。”   “好。”云丹一口应下,她知道喻珏自有安排,自然不会去扰乱他的计划。   喻珏站起身来,往前走了几步到翘起的飞檐处,又有些踌躇地回头再瞧了一眼云丹。   云丹看他犹犹豫豫的模样,不由得笑了:“我不会乱走的,保证小侯爷一会儿回来了还能见着我。”   “嗯......”喻珏似是又思索片刻,“殿下,喻珏不在的时候,无论谁和你说些什么,您都不要相信,更不要跟他走。”   云丹笑着应道:“知道啦。”   “就算说是喻珏让他来的,殿下也不要信。”喻珏又补充一句,“若发生些什么事,殿下可以大喊一声,喻珏会尽快赶到。”   “放心吧。”云丹有点哭笑不得之余,更多的是感动,“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小侯爷快去吧,别耽误了要事。”   喻珏欲语还休地凝视她半晌,接着还是略一点头之后便一个闪身跳下了屋檐,不知往哪儿去了。   云丹也挪步到他方才的所在,用手摸了摸飞檐上一排大大小小的瑞兽,又探出手去用指尖弹了弹檐下挂着的铜铃。   铜铃随风晃荡,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云丹也就在这响动中坐了下来,一手搭在一头瑞兽上,另一只手往后撑着屋瓦,双腿伸到飞檐外的半空中,自然垂下。   秋夜凉风许许,吹着云丹头上镂空半蝴蝶髻散落的发丝,吹着她略显凌乱的裙裾,她倒也懒得再管,而只是晃着双腿,看着仿佛近在咫尺的墨色天边和一轮圆月出神。   发了一会儿呆,云丹用双手扶着飞檐,将半个身子探了出去,往下面瞧。   大概是因为他刻意选了个离自己较近的位置——这一看,就正巧看到了喻珏。   百花楼虽说是楼,实则是一个占地直逼方圆十里的一方天地,洛水从外至内环绕其间,大大小小的楼阁星罗棋布之外,甚至还有园林亭台水榭,假山、草木、花/径、船舶也是一应俱全。   而之前自己去过的不过是接待寻常生客的冰山一角。   而此刻只见喻珏就位于百花楼最外围的主楼外,对前来迎接之人躬身礼貌道:“在下来寻羽翘姑娘。”   云丹屏息静默,勉强倒是能听清两人的对话。   而那人似乎对喻珏的出现见怪不怪,也没有任何疑问,只是恭敬道:“公子稍等。”   喻珏点了点头,接着便退到了离门稍远且偏的一方亭下。   少顷,便见一女子款款从楼中走出,来到亭边。她身着藕粉色襦裙,一头柔顺的长发并不成髻,而只是用同色缎带在距离发尾两寸处松松捆着,衣袖飘飘,步步生姿。   云丹只觉得羽翘当真是比三年前自己见她的时候更美了。   而羽翘在见到喻珏的时候,在面纱之上露出的双眼一亮,但却并未贸然靠近,而是左顾右盼确定四下无人后才低声问道:“九哥哥怎么来了?”   “小十七。”喻珏唤道,“出了点意外,我想在百花楼借宿一宿,今夜还要劳烦小十七帮忙腾出间房来。”   羽翘没有多问,只是道:“没问题,待会儿我跟画音知会一声,九哥哥直接去桃衣榭便好。”   “小十七,拜托你了。”喻珏微微笑着说。   “九哥哥何须与我这般客气。”羽翘的脸上泛起绯红,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后无不娇羞地低下头去,“今夜十二羽裳相约一同练舞,我出来久了恐惹旁人生疑,就先回去了。九哥哥千万小心。”   喻珏于是点了点头,在告别之后便立于亭下阴影之中,目送着羽翘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着离去。   当羽翘的背影彻底消失不见,喻珏才又重新上了屋瓦:“公主殿下......”   “我们走?”云丹本就知道他要上来,没有半分讶异,只是下意识认为喻珏又要带她去东窜西窜了,于是便无比自然地要往他那边靠去。   没想到喻珏却是一愣,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随即才心领神会过来,将云丹抱了起来,笑道:“走。” 第123章 、贝壳铃   从前云丹只知道十二羽裳在百花楼中都有独属于自己的院落, 也知道羽翘居住在临水而建的桃衣榭,但今夜还是大开眼界。   她没有想到,桃衣榭竟然这么大, 这么美, 建制虽依循礼数不能与皇家园林相较,但却比之更少一份森严,更多一份风雅。桃衣榭的中心是一片澄澈的湖泊, 湖边几叶小舟停泊, 中央建有湖心亭,从亭外设水上长廊八条通往岸边, 长廊之间还有小桥相连。   云丹跟在喻珏身后, 走过百转千回的水上长廊,往东南角的一处僻静的屋舍悄然而去。   只见那屋舍木门并无上栓,而已是事先被人打开了,只是掩着,只需轻轻一推, 门就开了。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屋舍的正厅, 其中被收拾得齐整, 桌椅都一尘不染,书卷纸笔灯烛等等也是一应俱全, 看起来丝毫没有住过人的痕迹,但偏偏又像是随时能接待远方而来的客人一般。   喻珏示意云丹进去之后将门拴好, 又从怀里取出火折子吹燃, 点亮了案上的烛台:“不会有人找到这里来,公主殿下可以放心。”   云丹点了点头, 随即目光扫过偌大的正厅, 落在了搁在一旁桌上的铜制水壶上:“小侯爷, 我去烧点水。”   “我来吧。”喻珏走了过去,提起水壶后转而对云丹柔声道:“殿下可以去看看两侧的厢房,今夜选一间勉强凑合凑合。”   “好。”云丹便先走到了右侧的厢房门前,伸出手探上把手,就要推开进去。   没想到就在这时,屋舍大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云丹原本已经全然放松下来了,被吓得差点跳了起来,立即回头道:“小侯爷!”   喻珏则是皱起双眉,还没等他开口,外边的敲门声便更急了,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熟悉的声音——   “开门!小九开开门,是我——喂——”   云丹一愣,这不是方才在萤草胡同才见过面的、喻珏口中的“三姐”还能是谁?   喻珏与云丹对视一眼,没有立刻开门,而是凑到门前小心地确认道:“三姐?你没被挟持吧?”   “挟持个屁!还不开门?!”门外的人似乎非常急躁,“再不开门,这人死了我可不负责啊!”   喻珏飞快道:“三姐你先回答我,你最讨厌哪一种酒?”   “春竹酿!一点酒味没有,像从沟渠里舀出来的,多喝一口我都要吐了!”门外人似乎是翻了个白眼,“好了,快让我进去!”   喻珏终于肯将门打开些许,就见方才那女子骂骂咧咧地从门缝挤了进来,肩上似乎还扛着一个人。   而等她从门附近的黯淡来到烛火照耀之下时,云丹才发现她肩上扛着的人竟然浑身是血!   那人被她脑袋往后地抗在肩上,看不见正脸,一身血衣原来的模样更是令人无从辨认,但云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是谁!   竟然是楚天策!!   云丹的一颗心猛地往下一沉,立即惊呼着跑上前去:“二——”   接着,她才突然想起来不宜暴露身份,于是生生止住话头,言语道嘴边拐了个弯才出口:“他、他这是怎么了?!”   不等那女子回答,云丹就先绕到了她的身后,只见楚天策微蹙着眉,双目紧闭。云丹立即伸手去探他的鼻息,又去捏他垂在一旁的手——   还好,还有气,脉搏虽弱了些到底也还在稳稳地跳动。   “姑娘可是认识这位小公子?”那女子见云丹如此着急,开口问道。   云丹心知也难瞒过去,于是直接承认了:“嗯,我们认识——不知这位姐姐怎么称呼?”   那女子看了喻珏一眼,继而对云丹道:“我叫桑如。”   “桑姐姐。”云丹无暇再与她客套,只是看向楚天策,也无意去掩饰脸上的急切,“他、他怎么样?桑姐姐又是怎么发现他的?我们需要做点什么吗?”   “别急。”名为桑如的女子将楚天策缓缓放到一旁的椅榻上,又把系在身后的竹棍也解下靠在墙角,“我的人在广祁街那边发现了他,我赶过去的时候他已经昏迷,不过我已经帮他在主要的伤口附近都点了穴,一时半会不会有大碍。”   “那就好。”云丹略略松了一口气,担忧地看着楚天策,用衣袖帮他擦了擦脸上快要凝固的血迹,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桑姐姐方才说点穴——桑姐姐是会医术么?”   桑如点了点头:“会一点。”   云丹将目光从楚天策身上移开,转而对桑如恳求道:“桑姐姐能否帮忙救他一命,我——”   云丹话还没说完,桑如就伸手从怀里取出一个卷了起来、鼓鼓囊囊的布包裹,笑道:“自然,不用姑娘多说,我也会尽心尽力。”   “不过,我有个条件——”桑如顿了顿,将戴着的师爷镜取下来,放入怀里,“医治伤患的时候,如若旁人在场,会影响我发挥。”   云丹将目光投向喻珏,喻珏朝她点了点头。   云丹便明白此人可以信任,遂答应道:“好,桑姐姐请自便,我绝不打扰。”   她再次看了一眼楚天策,便和喻珏一同转身走到屏风后边,要进入右侧的厢房避一避,突然却听得楚天策声音迷迷糊糊地闷哼一声。   云丹的脚步一顿,偏过头躲开喻珏的视线,接着一滴眼泪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落了下来。   她抬手就用衣袖擦去了泪痕,接着回过头往屏风那边看去。   隔着绘着游鱼的屏风缝隙往椅榻那边看去,云丹看到楚天策努力地直起身子坐了起来,一双瑞凤眼里是三分的迷惘,三分的震惊,四分的警惕,合起来是十分的不待见。   只听他开口便直截了当地问:“......你是谁?”   而桑如见状也不见有任何不耐,更似乎不急着朝他解释,也无意将云丹和喻珏叫出来,而只是慢悠悠地从桌上的布包裹中又抽出一根银针,无视了他的问题直接命令道:“躺好。”   楚天策却不动,只是看着她:“你知道我是谁么?”   “不晓得,你谁啊?”桑如毫不客气,直接上手将楚天策摁了回去,“我管你是谁,就算天王老子来到我这儿,都得乖乖躺好。”   楚天策的表情一僵,似乎是被她的动作牵扯到了伤口。   而桑如见他也不反抗,像是有几分满意,接着不知想到了什么,俯身凑近了楚天策,饶有趣味道:“难不成小公子是想跟我认识下?”   楚天策本就苍白的脸色顿时更难看了。   桑如见他满脸的“莫挨老子”,也不急着动手医治了,而是无辜地眨着一双丹凤眼,捂着心口道:“这位小公子,你就是这么对待你的救命恩人的么?奴家的心都要碎了。”   云丹:“......”   喻珏:“......”   楚天策咬着牙,艰难地挤出两个字:“......闭嘴。”   桑如一挑眉,继而满腔的胡说张口就来:“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小公子是打算以身相许呢,还是以身相许呢?”   云丹尴尬到脚趾扣地,到了此刻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再加上为了桑如得罪二皇子之后的性命安全着想,只好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右手握拳抵在唇边,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咳、咳、咳。”   楚天策身受重伤,又是刚刚才苏醒过来,大概脑子一时半会还转不过弯来,当即转头看向云丹,下一瞬竟就直接唤道:“皇姐,你怎么也在这里?”   云丹疯狂暗示:“......嘘!嘘!嘘!”   楚天策皱了皱眉,又看向跟着出来的喻珏:“喻小侯爷?你怎么跟皇姐在一起?”   云丹:“......”   喻珏:“......”   桑如:“......”   下一刻,便见桑如“扑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二皇子殿下!殿下恕罪!”   *   明晃晃的月光全被厚厚的布帘挡在外边,厢房里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昏暗。   接着,榻边桌上的一支红烛被添上火光,柔柔地照亮了厢房。   云丹从榻上坐了起来,盯着微微摇曳的烛火出神半晌,继而站起缓步走到窗边,拉开帘子往外望去。   简易的木窗边挂着一串象牙白色的贝壳,时不时被风吹得轻轻摇晃,发出“当啷当啷”的清脆旋律。外边的院落中,婆娑树影沙沙作响,月光将水面照耀得波光粼粼,一路延伸到湖心的长廊上的灯笼古朴明艳。   【怎么了,宝贝?】玛卡巴卡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云丹叹了口气:【睡不着。】   【我也还没睡。】玛卡巴卡说,【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脑壳儿疼。】   云丹闻言忍不住问了一句:【玛卡巴卡,你也有脑壳啊?】   玛卡巴卡不满道:【不许我有脑壳吗?】   【许,许,许,怎么会不许呢?】云丹哭笑不得。   【那宝贝,你又为什么睡不着?】玛卡巴卡猜测说,【一看那个叫桑如的小姐姐的手法就知道她在医术上造诣不浅,而且楚天策已经醒过来了,也没什么大碍,你不用担心。】   【嗯,楚天策我倒是不担心了......】云丹茫然道,【可是其他人呢?皇兄、二妹、三弟、五弟、六弟、三妹......还有父皇,还有逐月,还有奚大人,还有姜雨灵,以及大理寺的诸位......他们现在都怎么样了?】 第124章 、流星雨   这么粗略地数下来, 云丹才发现,自己来到这个世界至今不过三年有余,竟然也在这里有了这么多的牵挂了。   说着说着, 她又想到了香妃, 虽然知道香妃既无怀恨,也非抱憾而死,但终究还是对其充满了不舍的难过。   而且根据楚天策方才所言, 他在政变之时所处的位置在火龙的中后方外围处, 身旁正巧都是些凑在一起热闹的文官。也正因如此,才没有和另外几个皇子公主一样首当其冲, 而是甩掉了身边的几个锦衣卫之后就趁乱逃出了宫。只是在被追捕的过程中受了点伤, 出了宫之后想找条偏僻的小街歇一歇,因为没有得到及时的包扎,失血又多,所以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楚天策伤势最严重之处在于左臂,伤筋动骨一百天, 短时间内还得好好养着, 如果还遇到意图不轨的人, 丢下他云丹肯定做不到,到时候必然非常危险。   虽然明日难测, 但不知道是因为此时此刻此地太过安宁,亦或是整个人骤然经历今夜的这一切, 还总觉得有点恍神, 现在竟然一点儿也不想掉眼泪,只是觉得心里空空的。   【走一步看一步吧。】玛卡巴卡见云丹心情低落, 也不知道该怎么劝, 只能尽可能安慰, 【以前发生过的事情无法挽回,就不要去管了。】   【以前的事情先不管......】云丹喃喃道,【那现在宫里又是什么样子?我以后还要回去吗?皇叔会怎么对待我们呢?我、我还能再见到皇兄他们吗?】   玛卡巴卡说:【别的不能确认,但直到现在宫里都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来,京城里都还是井然有序的,估计老百姓都不知道今夜之事,端王大概是不想在明面上造反。】   云丹先是一愣,继而努力从情绪中挣脱出来,定了定心神,揣摩道:【嗯,皇叔估计是不想背上负君夺位的骂名,那应该也不会太为难我们。】   【等天亮了,再等等看皇宫那边有什么消息传出来。】玛卡巴卡提议说。   【好。】   云丹重新拉上窗帘,继而轻手轻脚地打开了厢房的门,探头往外瞧了瞧正厅。   只见楚天策闭目躺在椅榻上,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裳,一头长发披散但已经被梳理得整齐,身上盖着厚毯,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都已经敷上了药,左臂也被夹上了夹板用布包扎好挂在颈上,脸上也开始有了点血色。   而桑如歪着头靠在距离楚天策最近的正厅角落里,身上只随意盖了件外袍,一腿支起,另一腿伸展开,还不时砸吧两下嘴,看起来睡得正香。   云丹无意打扰二人,踮着脚走过正厅,再将大门打开一条缝隙,闪身就钻了出去,再小心翼翼地把门重新掩上。   秋夜凉风干爽清新,云丹将门掩上之后望了望天边,继而先攀上一旁树梢,再借力上了屋顶。   因着太久没干这种“上房揭瓦”的事情,她一时间还有些不适应,在倾斜参差的瓦片之上晃了一晃才站稳,总算是保持了平衡。   等站定之后,她才发现这屋瓦上,竟然还有一个人,此刻正略带了些讶异地望向自己——   就是除去自己、楚天策和桑如之外,这屋舍里的第四个人,喻珏。   虽然第一回 相见已是三年前,但云丹此刻见到他,不知为何总觉得好像是初识不久,亲切之中还有许多陌生。   “公主殿下。”喻珏原先正盘着腿坐在对角的屋檐边,见到她便站了起来走上前去,轻声问道,“夜深露水重,怎么不好好休息?”   “小侯爷不也是么?”云丹也压低了声音说,“我睡不着,想上来走走。”   话刚说出口,云丹才突然发现,自从喻珏带她在各个屋顶逛了一大圈儿,她现在一想到出门,就老是觉得该上屋顶看看。   “今夜有流星雨。”喻珏抿着唇对她笑了笑,“喻珏是来看流星的。”   云丹闻言睁大了眼睛:“真的?”   她从来没有看过流星雨!   “真的。今夜我们不是才撞见了一颗流星么?”喻珏的眼睛也亮亮的,“公主殿下要和我一起看等流星雨么?”   “当然啦!”云丹也走到最近的屋檐边坐下,看向喻珏的同时用手拍了拍檐角几个瑞兽的脑袋,示意他也坐过来,“小侯爷怎么不早跟我说?”   喻珏见状便也走了过来,隔着檐角上的一排瑞兽和其下悬挂的铜铃,坐在了她的身旁:“喻珏就是担心殿下执意要来看流星雨,就不肯入睡了。”   云丹闻言,哭笑不得道:“小侯爷多虑了,就宫里现在这个样子,本公主就是想睡也睡不好——对了,小侯爷平日里也喜欢上屋顶么?”   “喜欢。”喻珏笑道,“这里离天空近,景色总是很好。”   “嗯嗯。”云丹看向百花楼内映照着万家灯火的洛水,再眺望到远方一片在月光下泛着金光的黄色琉璃瓦。   从这里看过去,宫中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墨砚倾倒般的夜空中,缓缓飘动的云絮间,皎洁的圆月千古不变地将光芒洒落在整个洛阳城。   京城百姓忙着柴米油盐,万户摆盘祭月,书生点烛执卷夜读,孩童伴着爹娘给新做的花灯酣然入梦,情人眷侣喃喃轻语,百花楼里的姑娘得闲练舞。群山静默,不知何处而来的笛声空灵悠长,还有间或入耳的虫鸟犬吠声、贝壳相撞的轻脆响动——这似乎只是个与平时一般无二的寻常中秋夜晚。   “殿下今后有何打算?”喻珏陪着云丹看着远处相对无言半晌,在一片宁静中开口。   云丹一手撑着脸颊道:“我猜皇叔大抵不想明目张胆造反,否则便会失去天下民心,而过了今夜,只要小心些,他便再难找机会对我们下手。我明日还想回宫去。”   喻珏不予置评,只是说:“殿下心中自有决断,无论如何喻珏都会支持,若是再遇到什么困难,不妨传信到候府告知于我。”   云丹看向他,笑道:“小侯爷一直都有派人对我暗中相助,发生点什么又如何会不知晓?”   喻珏闻言一愣,耳朵有点泛红,立即移开了视线,低头垂眸,长而翘的睫毛扑闪几下,无所适从道:“殿下......”   “喻珏。”云丹收敛了笑容,转过上半身正对着他正色道,“谢谢你。”   喻珏抬起一双略微弯弯的眸子,怔怔地看了她半晌,好一会儿才支支吾吾地说:“嗯......不客气......保护公主殿下,是喻珏的职责......”   云丹闻言却是“扑哧”一下笑了:“小侯爷,你入戏也太深了。”   接着,她便以双手撑在后边的瓦片之上,仰起脖子,有点出神地问道:“小侯爷,你说原先的楚云丹还有喻九,他们是去哪里了呢?”   喻珏看了看她,也学着仰起脖子,将身子往后倾:“可能是出了什么意外消失了吧,嗯......或者,可能......”   喻珏说着说着,转头看向云丹,两人正好四目相对。   云丹感到一瞬无需宣之于口的心有灵犀,看着他的眼睛笑道:“我原本还在上学呢,如果真是那样,希望楚云丹能顺利毕业,别辍了学急着去打工才好。”   喻珏也笑了:“我只希望他别被赶出家门。”   “不至于不至于。”云丹笑意更深,“就算喻九在书中世界再怎么无法无天,去了现代社会也得好好遵纪守法。”   “嗯。”喻珏想了想,“他们也会有属于自己的生活的,就像我们一样。”   “对,就像我们一样......”云丹喃喃道,“楚云丹若是去到那边,她的性子跋扈,又没有了香妃护着,一开始应该会很不习惯吧,不过慢慢大概就会好起来的......不过,就算她回来,也见不着香妃了......”   “殿下。”喻珏看着她,“香妃的事情,喻珏都知道。我明白殿下此刻的心情,但香妃娘娘风华绝代,了无遗憾,您不必太难过。”   云丹闻言又是眼眶一酸,吸了吸鼻子应道:“嗯,我明白。”   喻珏沉默了一会,又道:“香妃娘娘虽然暂且离开,但喻珏相信终有一日也会团圆,在此之前喻珏也会一直陪伴在殿下左右,护着殿下的。”   “小侯爷......”云丹怔怔地看着他,不知怎么的就跟着脱口而出,“我、我也会......”   喻珏见她情绪低落,便思索片刻,转移话题道:“殿下,喻珏有一句任务台词,一直不会念。”   “怎么会?”云丹问,“是什么台词?”   “就、就是......”喻珏背书般念道,“一句经典反派台词,‘你们知道的太多了’之后,有一个‘桀桀’的笑声,喻珏总是把握不好。”   “啊,这是经典反派笑声。”云丹顿时破涕为笑,掐着嗓子模仿道,“桀桀?桀桀!”   喻珏:“???”   他露出了十足疑惑的神情:“殿下是怎么做到的?”   云丹看着他笑道:“很简单啊,你跟着我念——你们知道的太多了,桀桀!”   “......”喻珏尝试了一下,“你们知道的太多了,桀,桀。”   云丹纠正道:“是桀桀。不是桀,桀。”   喻珏皱了皱眉:“桀,桀。”   云丹耐心道:“桀桀。”   喻珏认真道:“桀,桀。”   云丹:“......没关系的,你说得已经很好了!”   在两人谈话之时,那一曲长笛终了,喻珏于是又转移话题道:“......公主殿下,您会弹钢琴么?”   突然听到“钢琴”这极具现代气息的两个字,云丹一愣,接着才不明所以地回答:“不会......怎么了?”   喻珏看着她,眼睛里亮晶晶的:“喻珏弹首钢琴曲给殿下听,好不好?”   “啊?钢、钢琴?”云丹呆住了,“哪来的钢琴?”   “没有钢琴,曲子却是有。”喻珏见她并无拒意,撩起雪白的袍裾便站了起来,接着毫不含糊地往下一跳,只留下一声轻快,“殿下稍等——”   “小侯爷?!”云丹吃了一惊,当即弯腰往前探身往下瞧,却已经不见了喻珏那一袭白衣的身影。   寻觅无果,云丹只好复又坐了下来,嘀咕道:“怎么突然就走了,要在流星雨来临前赶回来才好......”   “当然啦。”   话音才刚落,喻珏的声音就在身后响起。   云丹被吓了一跳,震惊地转过头去:“小侯爷!”   “殿下久等。”喻珏的怀里抱着数十个堆叠起来的琉璃盏,手里还提了个酒坛,正站在她的身后,一脸笑意。   云丹好奇地用手指去戳了戳那些琉璃盏:“用这些能弹钢琴曲?”   “嗯。”喻珏一撩袍裾便又坐了下来,将酒坛封口打开、琉璃盏成三排摆好之后,再仔仔细细地把其中的清酒依次倒入大大小小的琉璃盏之中。   接着,他将手指屈起轻弹其中一个注了一半清酒的琉璃盏——   叮咚。   云丹也明白了,也学着他的样子去弹了弹另一个注酒更浅的琉璃盏。   叮咚。   比方才的调子要更高更清亮。   喻珏也不去阻止她,只是再敲了敲其中几个琉璃盏,试了试音之后,一双手便飞快地游转于其间,十指纤长灵动,酒香弥漫间,旋律也随之如清泉般流转。   云丹听了好一会,突然说道:“我听过这首钢琴曲,是《蓝色多瑙河》么?”   “嗯,是小约翰·施特劳斯在奥地利战败后所作之曲。①”喻珏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这首曲子是有填词的,如若能边弹边唱会更好,不过抱歉殿下,喻珏五音不全......”   “这样就很好了。”云丹发自肺腑道,“小侯爷,你弹的曲子很好听。”   喻珏的手一顿,曲子也随之一滞,接着他开心地笑了:“殿下喜欢么?”   “当然,当然喜欢,特别特别喜欢。”云丹坐在他的对面,突然越过喻珏的肩头看见几道闪着银光的尾巴划过天际!   接着,越来越多的流星自天穹倾泻而下,从四面八方飞舞而落!   云丹立即激动地跳了起来,同时拽住了喻珏的衣袖。   “流星!小侯爷,流星雨——”   作者有话说:   ①:全名为《美丽的蓝色的多瑙河旁圆舞曲》,奥地利音乐家小约翰·施特劳斯的作品,以上关于曲子的知识来自百度。 第125章 、黎明雾   翌日黎明。   云丹醒来的时候, 刚有一点朦朦胧胧的意识想翻个身,手指就摸到了身下躺着那硬邦邦的冰冷瓦片。   这一陌生的触感才让她响起自己不是身处枕玉阁温暖的榻上,而是在百花楼桃衣榭的屋顶!   入睡前的记忆骤然尽数回笼, 云丹在瞬间便睡意全无, 猛地便坐了起来,睁大眼睛往四周扫视一圈——   往下望去,四周还是一片带着清肃凉意的昏暗, 长廊上成排的明亮灯笼一路延伸到湖心亭。只是一轮圆月已经没有夜半时那般明亮, 群山的边缘也开始染上了靛蓝,再往上则泛着浅浅的月白, 一层流动的薄雾轻纱般缭绕。   原本和自己并肩枕臂躺在屋瓦上边赏月边说悄悄话的喻珏不知所踪, 只是自己的身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层软乎乎的厚实绒被。   云丹打了个哈欠,继而将手抬起来,看了看被瓦片上露水润得微湿的指尖,在脑海中问道:【玛卡巴卡,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寅时......】玛卡巴卡明显还没睡醒, 闻言磨蹭了一会儿才咕哝着回答, 【五更而已, 还早,睡吧。】   【凌晨五点啊, 确实还早。】云丹刚醒,脑子也还有点转不过弯来, 复又躺下之后才又倏地坐了起来, 【什么?!五更了?!】   玛卡巴卡小声道:【哎呀宝贝,不要一惊一乍的, 我再睡会儿。】   【别睡了!】云丹心惊肉跳, 【五更是上朝的时间, 难怪我会自然醒,原来是形成习惯了......不不不,这不是重点,都到这个时候了,宫里也该有消息了吧?不然今早如何上朝?父皇还会去太和门么?对了,议政处是不是已经开过会议了?】   【对哦!】玛卡巴卡突然便醍醐灌顶,提议道,【宝贝,你先下去找找看喻珏去哪了,问问他知不知道情况?】   云丹点头道:【我也这么想,还去看看二弟。】   云丹再也坐不住了,立刻翻身便又跳了起来,连睡乱了的长发和衣裳都没顾得上整理,把盖着的被衾往怀里一拢就跳了起来,急匆匆地下了屋瓦就推开虚掩着的大门。   只见正厅内,楚天策和桑如都还睡着,与昨夜自己出来时一般无二。   云丹踮着脚尖地走到楚天策面前,只见他面色已经红润许多,身上各处伤口都没有再出血的迹象,上了夹板的左臂不知情况如何。但她也不敢贸然乱动,只是小心翼翼地将手指轻轻搭在他右手腕间。   脉搏跳得很平稳,应该没什么大碍。   她稍微放下心来,没再打扰楚天策,只又定定地看了他半晌,接着就进入自己昨夜曾宿过一段时间的那间厢房大致看了一圈,里边果然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在正厅来回徘徊良久之后,她又敲了敲喻珏那间厢房的门。   咚咚咚。   敲门声在正厅内回响,却迟迟无人应答。   云丹担心吵到楚天策和桑如,不好大了嗓子呼唤,便轻手轻脚地将那厢房的门推开了一条极细的缝隙,把眼睛凑过去了往内瞧——   里面空无一人不说,连榻上和桌案也是什么都没有,丝毫生活的痕迹都看不出来。   云丹有点纳闷,喻珏这是去哪儿了?怎么也没跟她说一声呢?   她只好一头雾水地出了大门,绕着屋舍转了两圈,又跟没头苍蝇似的在周边的院落中晃悠了一会儿,再走上了长廊,想到湖心亭那边去看看。   结果才刚上长廊,借着两边灯笼的光,她就看到一个白衣身影披着夜霜晨露从对面走过来,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熟悉的双玉佩碰撞声。   叮当,叮当。   仿佛沾染上了清晨里的露水,声音也比往日里添了一份缱绻。   甚至都不用仔细看,云丹就知道了来者何人,丝毫不掩饰语气中的欣喜之意,直直唤道:“小侯爷——”   *   “公主殿下真的要回宫去么?”   云丹看了看发话的桑如,又看了看一脸欲语还休的喻珏,最终还是坚定地说:“我要回去。”   方才喻珏在黎明破晓前赶回桃衣榭,带来的就是关于宫里的消息。   说是刚到寅时,端王殿下就称皇上龙体抱恙,今日早朝暂且取消。又说昨夜中秋夜宴人山人海热闹非凡,长公主殿下与二皇子殿下于游花灯之时不慎走失,唯恐为歹人所劫,洛阳城已于一夜之间张贴了满街的寻人启事,望京城百姓协助锦衣卫寻人,有提供二人踪迹者一律赏黄金十两,知情不报者当论死罪惩处。   云丹可真是没想到自己这么值钱。   “看来皇叔并非是要和我们斗个鱼死网破,而是希望控制住父皇,再徐徐论之,那就算我再回宫去,也不用太担心。”云丹分析道,“况且皇叔只提到了本公主与二皇子殿下,皇兄他们应该就在宫中,那我就更要回去了。”   昨夜她还担心要是端王明目张胆地宣告天下要造反,再将他们几个皇子公主追杀到天涯海角,这才不敢贸然回宫。而现在端王既然这么说,要么就还是在意诸位皇亲国戚、群臣百官以及天下人悠悠之口,要么就是自己还没有足够的兵权实力,担心做得太过火没人听他的,要么就是二者兼而有之——但不论如何,得知了端王这么打算,云丹在暂且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明白自己是时候要回宫去了。   “殿下既已经下了决定,喻珏一定支持。”喻珏点了点头。   桑如则是转头看向一旁的楚天策:“那二皇子殿下......”   楚天策已经醒了,只是整个人看起来还是没什么精神,正支起右臂撑着脸颊闭目休息,闻言抬起一双瑞凤眼:“我跟皇姐一起回去。”   云丹立刻反对:“二弟,你的伤都还没好,还是等养好了再做决定。”   楚天策直直看向云丹,皱眉道:“我已经好全了。”   “......”云丹无语凝噎半晌,“你低头看看自己再说话。”   楚天策遂低头看了一眼,继而抬起脸来,坚持道:“我已经好全了。”   说完,他就用右臂撑着椅榻扶手,摇摇晃晃地尝试要站起来。   “二皇子殿下,您快躺好,躺好。”桑如急忙去扶,说着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改口道,“不想躺,坐着也行啊!”   楚天策一脸不情不愿地被迫坐下了,皱着眉说:“皇姐,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事,让天策一个人待在这里,万一你们又出什么事,我......”   “二弟,你也知道现在宫中情形如何都未知,你现在行动又不便,若是出了什么事,逃都逃不了。”云丹认真地跟他讲道理。   楚天策却像是根本没听进去,只是冷冷道:“皇姐不用再说了,天策一定要回宫。”   若是往常,云丹看到这个模样的楚天策,一定会心里发怵,继而点头哈腰唯唯诺诺,再来一句“二弟说的是,我一定谨记”云云,但此时事关重大,楚天策又受伤卧床,她突然间也就不怕了。不仅不怕,她还觉得有趣,原来有一日竟也轮到她来教训楚天策,而且他还不得不听自己的。   云丹遂无视了楚天策的话,与喻珏对视一眼之后,直截了当地说:“二弟,你要么待在桃衣榭,要么跟着桑姐姐去萤草胡同,要么跟小侯爷回府。”   楚天策闻言脸都黑了。   云丹看着他笑道:“二弟不是说自己已经好全了?我现在就回宫去,二弟若是乐意,随时可以自己跟上来。”   楚天策现在连好好走路都呛,更别说跟上她了。   果然,楚天策当即就没话说了,只是瞪了她一眼之后就转过头去,不再理会她了。   “二弟。”云丹见他被迫妥协,安慰说,“别担心,宫里无论有什么消息,我都会让小侯爷传达给你。”   楚天策背对着她,赌气不说话。   云丹有点忍俊不禁,转而对桑如道:“桑姐姐,本公主二弟的伤,拜托你了。”   桑如收了那吊儿郎当的样子,挺直了肩背说:“公主殿下吩咐,桑如必当尽心竭力。”   接着,她转向楚天策,俯身凑到他面前哄道:“二皇子殿下放心,您左臂上这伤伤及筋骨,痊愈少说也得一两月,但桑如保证三日之内您就能活蹦乱跳的,届时自然也就方便回宫去了。”   楚天策闷闷不乐地应了一声:“多谢姑娘。”   “二弟,那我走了。”云丹跟他告别,“小侯爷先送我出百花楼,稍后他会回来——二弟好好听小侯爷和桑姐姐的话,嗯?”   “嗯。”楚天策语气勉强,最终还是撇过脸来看了云丹一眼,“皇姐,万事小心。”   *   虽然因着重新实行宵禁,京城的夜晚已经不似以往那般灯火通明,但一到旭日初升,东方既白,街上便又渐渐热闹了起来。   此时虽才卯时,行人未盛,大多数人还在朦胧睡梦之中,但也有不少大爷大娘已然起了个大早,正挑担子卖菜的卖菜,摆摊的摆摊,烙饼的烙饼,讨价还价的讨价还价,青石街上落着金银杏叶,飘着芝麻香的烟火气儿。   街边的茶楼伴随着掌柜拖长了的哈欠声陆陆续续地开了张,烧锅炒菜、杯盘冲洗声也乒呤乓啷地响了起来。   云丹则是束发缚胸,换了身洛阳城里寻常人家小公子的打扮。京中娇俏似姑娘的美男子不少,只要她少开口说话,看起来倒也真像那么一回事。   只见她排在一正吆喝卖着剪花馒头的小摊队伍后边,正搓了搓手呼出一口热气。   青天白日的,她和喻珏实在不好再飞檐走壁,又不敢动用候府或是百花楼中的资源以免他们被牵连,这个点儿除了做吃食的,其余生意多数都未开始接客,好不容易在街上找了辆肯载人的马车,车夫还说自己没吃早餐饿得慌实在没力气赶路,非得好好找个地儿停了车栓了马去买几个馒头。   这一来一回又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云丹遂自告奋勇去帮忙买馒头,排在几个正悠哉悠哉说着家长里短的大爷大娘后边,攥着铜钱急得团团转。 第126章 、华山松   “哎, 袁大娘今日怎的有雅兴陪咱们几个来买剪花馒头呀?”   正在云丹急切地踮起脚尖要去瞧队伍前边小摊上的情况之时,就听得正排在自己前面的一位身着布衣的老爷爷也加入了几人的谈话中。   云丹边听着边想,总觉得这袁大娘的名字似乎有些熟悉, 好像还是在京中开裁缝铺子的, 但却记不起来别的了。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袁大娘今早没去锦衣卫镇抚司衙门旁转悠,自然得空了。”旁边一位头戴荆钗的老奶奶笑着打趣道。   云丹:“......”   噢, 原来是徐君白的妈妈粉。   “胡说什么呢。”另一个花白短发卷曲的老奶奶轻轻拍打了方才发话那位的臂膀一下, 接着叹了口气,“不过确实有传闻说昨夜有好些锦衣卫入了宫, 估摸着是要去赴中秋夜宴, 可到现在都还没回来呢,也不知出什么事儿了。”   那头戴荆钗的老奶奶说:“袁大娘,你这瞎操心什么呀,这中秋佳节的,皇上一高兴, 让指挥同知大人留在宫中过个夜, 不知多快活逍遥呢。”   “唉。”袁大娘压低了声音道, “你没听说吗?今儿一大早,端王殿下就称皇上抱恙, 早朝都取消了。”   “真的假的?”头戴荆钗的老奶奶像是吃了一惊。   “十有八九——胡大娘,你这小道消息可不灵通呀。”身着布衣的老爷爷表情神秘, “住老朽对面的那小伙子就在礼部任职, 方才才从宫中赶到家中,老朽出门的时候正巧撞见了他, 说是昨儿是直到两更才回来, 还说今早不用上朝......你们说, 这洛阳是不是要变天了......”   “嘘,嘘,别再说了。”头戴荆钗的老奶奶打断了他,神色紧张,“咱们老百姓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行了,这宫里的事情,哪是我们能知道的呀?”   袁大娘和那老爷爷闻言顿时就停了谈话,一脸的讳莫如深。   听了他们一番谈话,云丹不由得更加紧张,但又没了事做,遂开始焦急地左顾右盼起来。   这一顾一盼不要紧,只是一看,就让她看到那小摊后边的砖墙上,正正方方地贴了两张寻人启事!   一张上画了个样貌周正、神情肃然的小公子,另外那张上则描摹了一个眉眼微微带笑、看起来水灵灵的蓝衣小姑娘——   这不是她和楚天策两个在逃皇子公主,还能是谁?   还好正在这段时间里,前面几个大爷大娘也买得差不多了,下一个就要轮到云丹。   “大爷您慢走哈——”   趁着那老爷爷正将那些个用油纸包好了的馒头揣进兜里,云丹就先一步鬼鬼祟祟地从他的身后走上前去,再飞快地闪身到小摊摊贩的身后,毫不犹豫地将那二则寻人启事从砖墙上“唰”地一下扒拉了下来!   在摊贩目瞪口呆的目光中,云丹将那二则寻人启事胡乱塞进了怀里,淡然自若地掐着嗓子道:“这可是黄金十两,你们都别想和本公子抢。”   说完,她又踱步回到了小摊前,把手里的一串铜钱提起来晃了晃,对那摊贩笑道:“给本公子来十个剪花馒头,沾点葱油,要热乎的。”   *   “公主殿下!您可算是回来了!”   还没到枕玉阁,远远地见着甘棠和甘露正一左一右守在院落门前,一见到她就赶忙小跑了上来。   “公主,甘棠都快被您吓死了!”甘棠看起来一副要哭的样子,对着她左看看右看看,“公主,您昨夜到底上哪儿去了?有没有伤着哪儿没有?”   云丹拉起她的手笑道:“也没什么,就是出宫避了避风口浪尖——好啦,我这不是好端端的么?”   接着,她便屏退了那些抬轿辇的侍从和守卫,边拉着甘棠往枕玉阁内走,边问道:“甘棠,甘露,我皇兄他们怎么样?”   甘露为她披上披风:“回公主,除去二皇子殿下尚不知所踪之外,其余几位殿下全都好好的,现在大约各自在宫里呢。”   “那就好。”云丹总算是放下心来,踏入枕玉阁后将门掩好,这才压低了声音道,“皇叔真是好大的阵仗,本公主不过回个自己居住的地方,非派了几十个守卫跟在轿辇旁边。”   甘棠闻言也不满地咕哝:“说好听点是担忧公主,其实端王殿下还不就是怕公主万一走丢,又脱离了他的掌控。”   “是啊,公主您一回到宫门,消息立即便传遍了,甘露才能与甘棠提前到院落里候着。”甘露叹了口气,“公主,昨夜变故之后,端王殿下就称皇上抱恙,事务暂且交由他来代理。”   云丹皱眉道:“前段时间为肃清皇祖母党羽、同时牵制首辅大人,父皇早就将赋予皇叔诸多权力,再加上二人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即使皇叔这么说,想来就算其余人心有异议,也不敢妄言。”   甘棠则是小心翼翼地觑了一眼她的神色,试探着说:“公主知不知道香妃娘娘......”   云丹一怔,继而垂眸应了:“嗯,我知道——其他妃嫔如何?还有包括大理寺在内的百官......”   甘露见云丹不愿贸然提起香妃,便忙转移话题道:“妃嫔与百官均安然无恙,端王殿下无意为难众人,想来也是因为不想失去人心的缘故......”   “皇姐——”   正在三人私下交谈之时,忽的随着一声急匆匆的脚步声,熟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二妹!”   云丹当即跑上前将门打开跑到院落中,一个鹅黄色的身影便扑入她的怀中,哭哭啼啼道:“皇姐,你回来了,你回来了,你回来了,呜呜呜......”   云丹紧紧地搂住楚云苏,鼻子也是一酸,想说的许多话到了口边却只有一声:“二妹......”   楚云苏抬起脸来,抬起衣袖抹了一把眼泪,哽咽道:“皇姐,流苏阁距离枕玉阁最近,之前三弟就嘱咐过苏苏,如若是得了皇姐回宫的消息,一定要赶在皇叔之前来寻皇——”   话还没说完,在自己怀里的楚云苏身子一僵。   云丹回头去看,只见一位头戴巧士冠、身穿幞头袍衫、手捧拂尘、模样陌生的中年男子正单膝跪地在前,拱手扬声道:“长公主殿下,端王殿下请您即刻往听鹤宫一趟。”   “敢问这位公公是?”云丹皱了皱眉。   “咱家鄙姓为葛,乃是端王殿下跟前的人,素日甚少出入皇宫,公主没见过咱家也是平常。”那公公笑了笑,继而躬着的身子稍直了直,“二公主殿下也一同前去吧。”   *   听鹤宫是端王年幼还是八皇子时的居所,后来有了亲王府邸之后素来居住在宫外,但楚帝还是一直命人好好打理听鹤宫,并无荒废,端王偶尔也会于其间小住几日。   一路上云丹与楚云苏都是噤若寒蝉,在端王派人接送的轿辇内大气都不敢出,只是牵着手互相安慰。   而等来到听鹤宫前的院落,云丹拨开帘子仔细一瞧,当即就睁大了眼睛:“皇兄?三弟?你们怎么也在这里?”   “皇兄和三弟?”楚云苏闻言当即从后面探出个脑袋来,云丹也立刻跳下了轿辇,往他们那边跑了过去。   “皇妹!”   “皇姐。”   ......   呼唤落在耳中,云丹边应和,边急急忙忙地将楚天宁和楚天澜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   还好,还好,整整齐齐的,都还好好的。   而听鹤宫院落与别处有所不同的是这里种植了许多华山松,铮铮枝条在秋日里依旧翠绿,在薄雾中更显仙气缭绕。   “皇、皇叔让我们来的。”楚天宁一见着云丹,激动得话都有些说不清楚了,“皇妹,你、你没事吧?”   云丹摇了摇头:“我没事,你们呢?”   “皇姐,我们一切都好。”楚天澜摆了摆手示意跟着轿辇来的侍从和守卫推开,接着小声道,“天澜听闻皇姐昨夜被喻小侯爷带出宫去了,是真的么?”   云丹也压低了声音说:“是,当时锦衣卫奉皇叔之命来围堵我,是小侯爷救了我。”   楚天澜点了点头:“好,稍后若是皇叔问起,皇姐最好说是已然与小侯爷化干戈为玉帛,小侯爷并未寻仇,我们没瞒过皇叔,也只能如此了——对了,皇姐知不知道二弟的消息?”   “二弟没有大碍,只是行动不便,现在还未回宫,你们不用担心。”云丹转而问道,“你们昨夜又是什么情况?”   “天澜当时与三妹在一块儿,距离六弟又不远,遂带了三妹和六弟一同在护卫的掩护下于宫中藏了起来,一直等到清晨。”楚天澜答道。   楚云苏忙跟着告诉云丹说:“君白哥哥就在苏苏身边,他带着一些亲信的锦衣卫帮着苏苏和近旁的皇兄在混乱中逃走了,也并未出宫。”   楚天澜道:“五弟有少卿大人护着,也安然无恙。”   “锦衣卫那么多人都听皇叔发号施令,而且反应如此迅速,除去担忧父皇安危之外,恐怕其中许多更是在先前便已成为皇叔麾下。”云丹冷静下来猜测道,“只是没想到,首辅大人竟早与皇叔有所谋划......”   “我们都始料未及。”楚天澜皱着眉,“不仅如此,皇叔还打算另设御林骑,皇姐可曾知晓?” 第127章 、听鹤宫   “御林骑?”云丹也皱了皱眉, “我没听说过。”   楚天澜道:“皇叔以禁军和锦衣卫秩序混乱、办事不利为由,想从其中择优选拔,再收纳新人设为御林骑。其实就是想组织独属于自己的军力。”   云丹问:“从禁军和锦衣卫中挑人?禁军督点检是皇祖母的人, 昨夜就已然失势, 无足挂齿——但指挥使大人能同意么?”   而令云丹感到奇怪的是,楚天澜并未立即答话,而是停顿片刻, 继而与一旁的楚云苏对视一眼。   接着, 他才斟酌着说:“指挥使大人意图带领亲信制止相助皇叔之锦衣卫,昨夜就已......已经身死。”   楚云苏则是低着头没说话, 算是默认。   云丹一愣, 好半晌才说出一句:“......怎么会?指挥使大人武功高强,他......”   然后,她就说不下去了。   昨夜千宸宫四周均是血流成河,死去的人数不胜数,就算一个人身手再如何好, 自保尚且可行, 但若要想在一片混乱之中、尤其是还不知道身边哪些人叛乱的情形之下坚守, 何其困难。   “长公主殿下,您回来了。”   云丹听到这熟悉却又无比陌生的一声, 当即转过头去,果然就见端王一身鸢尾色华服, 正在几个侍从和守卫的左右簇拥下从外边缓步走入了听鹤宫的院落。   云丹心情复杂地盯着端王, 没有说话。   端王也不恼,只是微微笑了笑, 对着院落石子路边一棵高大华山松下的一套石桌椅简单示意道:“坐。”   云丹并未理会, 只是依旧立在原地, 直直看着端王的眼睛:“我父皇在哪?”   端王殿下看了看她:“公主的父皇亦是本王的皇兄,本王心中自然有数,不劳公主操心。”   云丹:“......”切,不说拉倒。   云丹瞪了端王一眼,继而几步走到那石圆桌旁,在其中一张石凳坐下,没好气道:“那敢问皇叔找本公主来此处有何贵干?”   端王见状也踱步到石桌旁,在她对面坐下,语气平缓:“本王昨夜意欲差锦衣卫保护公主,谁料公主竟被喻小侯爷强行带走,如今即使公主平安无事归来,无论于情于理,本王都得来看看公主。”   云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心想这说的真是好冠冕堂皇。   她只想尽快送走这尊大佛,敷衍道:“本公主一切安好,托皇叔的福,喻小侯爷不敢对我如何,我们冰释前嫌了。”   “冰释前嫌?”端王垂眸转了转右手拇指上的紫檀扳指,“锦衣卫指挥佥事来报本王时,说小侯爷对待公主态度极其不善,怎么这就冰释前嫌了?”   云丹想了想,回答说:“以前我们只是有些误会,又没什么深仇大恨的,难得有机会聊了聊解开误会,自然就冰释前嫌了。”   的确,虽然她当时就知道喻珏是来帮自己的,但先前也确实对他有所误会,这样说倒也不全是谎言,反而显得更加真诚可信。   原本一直默默揣着手立于端王身后的葛公公接过身旁一个侍从递来的一盏热茶,走上前来放在石桌上,笑道:“这样才好。素日来虽有许多人说长公主殿下与喻小侯爷不和,但咱家总觉得传言不可信。”   端王用手拢了拢那盏热茶:“公公何出此言?”   葛公公拱手道:“公主与小侯爷虽常有言语冲撞或不肯相见之时,但两人若是真有难以弥补的嫌隙,小侯爷又怎会三番两次对几位殿下出手相助、救其于危难之中呢?因此咱家才说传言不可信。”   云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道:“......葛公公,我也想喝茶。”   葛公公遂对一旁的侍从招呼道:“再去备一壶武夷岩茶来。”   端王则是捧起自己面前的热茶浅酌一口,再悠悠放下之后才开口道:“对了,公主可有二皇子殿下的踪迹?”   云丹闻言假装出一副担忧的神色道:“没有——皇叔可知道二弟去何处了么?”   端王摇了摇头:“本王也还在找,若是公主能联系上二皇子殿下,请一定告诉本王。”   “一定。”云丹又假装答应了。   告诉你才怪。   “至于香妃娘娘......”端王语气淡淡,“伤及无辜,并非本王之意。”   云丹在心里“呵呵”一声,懒得和他废话,正巧葛公公递茶过来,她就没再去看端王,而是只管低头喝自己的茶,假装对面的端王根本不存在。   楚天澜在旁边一直只是默默听着二人对话,此刻却是插了一句:“指挥使大人,还有昨夜死去的无数人,看来也并非皇叔本意了?”   “正是因为锦衣卫和禁军力不从心,才会导致如此悲剧。”端王瞥了楚天澜一眼,“本王已经下令另设御林骑,三皇子殿下向来耳听六路、眼观八方,想必已经有所耳闻。”   接着,他直直看向云丹:“相较于其余几位小侯爷来说,喻小侯爷是现如今唯一一个掌管候府上下的人,他身份特殊,公主也要懂得避嫌才是。”   云丹没想到端王会如此直言不讳,只好保证道:“本公主以后不会与他见面。”   反正还可以传信嘛,还可以偷偷地见,小心点不要被端王发现就行了。   “若能如此自然是好。”端王道,“公主冰雪聪明,本王也不想与您再做周旋,只需您答应本王一件事,本王保证今后再不过问。”   云丹警觉地皱了皱眉:“什么事?”   端王语气泠然:“由本王为公主指婚。”   云丹的心里顿时咯噔一声——指婚!   她短暂地一愣,继而坚定地拒绝道:“不。皇叔,您没有权力这么做。”   “有没有权力不是公主说了算。”端王笑了笑,“原禁军左金吾卫向淮,很快会成为御林骑三位将军之一,其人年轻有为,容貌俊美,前途无量,要做长公主殿下的驸马再合适不过,定是一段好姻缘。”   “皇叔!”云丹直接站了起来,一字一顿道,“本公主不同意。”   端王只是静静地坐着,抬起头来看着她:“公主,您只能同意。”   “皇叔,皇妹她——”楚天宁见状不妙,也急着要帮腔。   端王淡淡看他一眼,打断了他的话:“本王差点忘了,大皇子殿下也已到了适婚年纪,但却一直未曾娶妃,可是听闻公主如此喜讯,也心急了?”   楚天宁一句话像是被噎住,顿时噤声了。   楚天澜则是看向端王:“天澜希望皇叔还记得,父皇曾许诺过婚姻之事上,一切以皇姐的意愿为重。”   端王也看向楚天澜:“本王也希望三皇子殿下记得,皇上龙体抱恙,一切事务都交由本王代管,圣旨也由本王传达。皇上圣意恐难被旁人妄加揣测,就算是有所改变也实属寻常。”   “端王殿下!”   这时,一个侍从快步走入听鹤宫院落,单膝跪地禀报道:“端王殿下,大理寺少卿大人求见!”   端王抬眸看向云丹:“公主要见么?”   云丹怀疑地看着端王,不知道他又在打什么主意。   但她知道姜雨灵一定很担心自己,否则也不会一有自己回宫的消息就这么急匆匆地赶到,于是她道:“见。”   端王不置可否,只是说:“让他进来。”   随着一声大门被推开的“咔哒”一声,一位身着官袍、束发戴冠的年轻男子快步沿着石子路走进院落。   只见他先是飞快地瞄了云丹一眼,接着视线在更近些的端王身上落下,行礼道:“端王殿下,在下贸然打扰,实在抱歉。”   端王转过身去对着他打量了一番:“少卿大人客气了,本王早就猜到你会来,不算贸然。”   云丹仔细看去,发现姜雨灵一双略微狭长的浅褐色眼眸下挂着乌青,一身风尘仆仆的官袍还是昨夜的那件,再联想起今日清晨买剪花馒头时听见的那些消息,便猜到他大约是刚出宫不久就收到了自己回来的消息,是以快马加鞭地赶了回来。   她心中微动,隔着端王和一段距离对他开口唤道:“少卿大人。”   “长公主殿下。”姜雨灵向她也拱手作礼,接着似是还想再说什么,嘴唇微启继又合上,欲语还休。   楚天澜像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垂眸说道:“皇姐一切安好,少卿大人尽可以放心。”   云丹在心里暗想,现在确实一切安好,等真被迫嫁人的时候可就不一定了。   她才不相信端王会天真到以为只要她有了自己的驸马,就会全心全意地依顺于他,至于日久生情更是不可预知的事情。到时只怕会有所谓不知多少日的洞房花烛夜,若是她还有了孩子而且割舍不下的话,那可就是大麻烦了。   云丹想想都觉得一阵胆寒,这跟被拐卖去山沟里当媳妇有什么区别?!   “皇叔——”   这时,楚云苏突然“噗通”一声跪在了端王的面前,众人都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就听她带着哭腔道:“皇叔,苏苏愿意与向淮公子成婚,求求您放了皇姐!” 第128章 、御林骑   楚云苏这一嗓子宛若一道惊雷, 瞬间便把在场众人震惊得一呆。   “二妹!”云丹身为当事人,反应过来之后当即朝她怒喝一声,“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楚云苏则哭着说:“苏苏当然知道......”   楚天宁的神色当即空白了一瞬:“二、二妹, 可是你才十六......”   “二妹,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你不用管。”云丹皱了皱眉,直接否决了。   “皇姐, 不是苏苏任性......”楚云苏抽抽搭搭地吸了吸鼻子, 努力地试图找理由说服她,“喻小侯爷如果知道了这件事, 他以后——”   话只说到一半, 楚云苏就像被掐住嗓子一样猛地停住了。   然而,云丹却明白了她想说什么。   楚云苏这么做,不忍心自家皇姐被迫跟旁人成婚、宁肯替她受苦当然是一个原因,而另一个原因、也就是她拿来说服自己的理由大概是她猜测喻珏跟自己关系好,担心自己若是真嫁了人, 喻珏可能就再也不帮他们了。到时候徐君白和他们相熟的其他锦衣卫再被端王找借口撤去, 他们几个皇子公主就会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   云丹心中思绪飞转, 她觉得喻珏对自己不一定是那方面的心思。再者,端王此举是为了防止她和喻珏之间产生感情, 如若以楚云苏代替,就失去了原本的意义。   但她不好当着端王的面说这些, 只是向前将楚云苏扶了起来:“二妹, 你年纪还小,谈什么成婚不成婚的?”   接着, 她对端王道:“皇叔, 您这么做, 是不是因为喻小侯爷?”   端王闻言只笑了笑,并未答话。   云丹看着他的双眼,做出一副诚恳的模样:“皇叔,我对小侯爷并无他想,想必他对本公主也是如此。他肯帮我,仅仅是因为我的身份,他想卖我个人情,以后好在我这里谋取利益,仅此而已。”   端王也看向她:“长公主殿下不必与本王说这么多,本王也只是希望公主能与向淮公子成婚,仅此而已。”   云丹在心里将端王暗骂千遍。现如今她跟楚天宁几个都在宫中,相当于全在端王手里,她能不同意吗?!   正在她苦思冥想还能怎么办的时候,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就见姜雨灵一撩官服的袍裾就单膝跪地在端王面前,仰起头来道:“端王殿下,昨夜皇上分明还允诺在下可与公主成婚,现在再另招驸马,怕是不妥。”   端王将盏中热茶一饮而尽,接着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垂眸看着姜雨灵:“少卿大人既提起此事,就必然也记得,皇上说的原话可有个前提:你们若是情投意合。你们并未于中秋夜宴之上、众人当前明确表态过,这婚事又怎能算数?”   “既然不算数,今日本王为公主引荐驸马,也是情理之中。”端王负着手抬头隔着华山松的枝条,望向院落中笼罩着薄雾的四方天空,从姜雨灵的正前方踱步走到了他的身侧之后才接着说,“自然,这还是得看公主的意思。”   楚天澜在一旁缓缓道:“皇姐同不同意又有什么要紧,就连尊重皇姐意愿这一点也是遵从父皇圣心,而若皇叔哪日说父皇临时改变了主意,又有谁敢违抗圣命?”   “三皇子殿下果真识大体。”端王似笑非笑地瞥了楚天澜一眼,又看向云丹,“那关于本王所说一事,公主可否愿意?”   云丹深吸一口气,忍住上前给端王一拳的冲动说:“皇叔想得周到,本公主自然是愿意的。”   “葛公公,长公主殿下与驸马喜结连理,吩咐下去,挑个良辰吉日让公主风风光光地成亲。”端王语气平静,“大婚之前还有诸多事宜要提前安排好,纷扰繁杂,公主这些日子安心待在枕玉阁准备便是,本王稍后便会遣人前往协助。”   云丹听得又想飞踹他一脚。这不可就是软禁么?!   “遵命。”葛公公立刻欢欢喜喜地应了,随即对着云丹就是一个跪拜,“这可是我朝以来第一桩皇家婚事,是莫大的喜事啊!”   云丹当即毫不避讳地翻了个白眼,这是哪门子见鬼的喜事,这公公分明心里明镜似的清楚她是被要挟的,还能如此睁眼说瞎话,真是令她叹为观止!   “恭喜公主!”   “恭喜公主!”   “恭喜公主!”   有了葛公公的祝贺在先,跟着端王进听鹤宫的那些个侍从和守卫顿时便在后边的石子路两侧跪了一大片。   云丹怒极反笑,对着端王殿下咬牙切齿道:“还得多谢皇叔才是。”   “公主言重。”端王微微一笑,宠辱不惊地接受了她的道谢。   接着,端王又转头看向旁边与他面对相反方向的姜雨灵:“少卿大人与公主一向交好,如此喜事也不恭喜一声么?”   姜雨灵则还是保持原来单膝跪地的姿势,低着头沉默半晌之后,才闷声道:“......恭喜公主。”   “若少卿大人在禁军亦或锦衣卫中身居要职,本王或许还能给你一个机会。”端王瞥了姜雨灵一眼后又收回视线目视前方,“听闻少卿大人幼时于文于武都颇具天赋,后来却入职大理寺,若当初选择成为武官,以少卿大人的才学,恐怕如今的禁军左金吾卫就不是向淮公子了,实在可惜。”   姜雨灵闭了闭眼睛,没吭声,只是咬住嘴唇。   端王则是俯下身来,在他的耳侧轻声说:“少卿大人应当明白,在这个时候,本王就是要用你也没有余地。换而言之,你根本帮不了她。”   他深深看了姜雨灵一眼,继而重新站起,从他的身侧走了过去,只留下淡淡的一句话。   “少卿大人,要怪,就怪你自己。”   *   “杀人诛心,这可真的是杀人诛心......”   回枕玉阁路上的轿辇里,楚天宁一边担忧地撩起帘子往姜雨灵离开的方向望去,一边在口中叹息般地喃喃。   楚云苏也愣愣地说:“看来皇叔是明知道少卿大人对皇姐有意,还......”   云丹也凑了过去,叹了口气道:“皇叔的言辞也太狠了。”   她要是姜雨灵,现在已经自闭了。   “嘘,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楚天澜将手指抵在唇边,提醒道,“好不容易才求得皇叔让我们再送皇姐一趟,该小心点才是。”   云丹被楚天澜这么一说,倒是想起了正事,忙对他道:“三弟向来最靠得住,我进了枕玉阁之后恐怕直到成亲当日都出不来了,还想麻烦三弟一件事。”   楚天澜正色道:“皇姐尽管说。”   “三弟,你想办法联系一下喻小侯爷,宫里的情况也尽可以一五一十地告诉他。”云丹压低了声音,语速飞快,“来不及解释太多了,总之无论你们后面知晓了他以前做过什么都好,请务必相信他,他不会害我们。”   楚天澜温和道:“当然,小侯爷是我们的恩人。”   云丹于是接着说了下去:“我走的时候,二弟在百花楼的桃衣榭中暂住,他受了伤,现在是小侯爷的朋友在照顾。若是曲安侯府寻不到小侯爷,你们可以去找百花楼的羽翘姑娘,亦或去萤草胡同找一个叫做桑如的女子,但务必要掩人耳目,一切小心。”   “好。”楚天澜点了点头。   楚天宁则忧心忡忡地叮嘱道:“皇姐,你的事我们会想办法,你不要轻举妄动。”   楚云苏本来已经抹干眼泪了,此刻又落下泪来,抱着云丹的手臂哽咽道:“皇姐,苏苏会想办法来枕玉阁见你,你要好好等着......”   云丹摸了摸楚云苏的脑袋,笑道:“当然啦。”   “皇姐,天澜和温小姐会找机会联络先前积累下的人脉,在群臣百官中制造声势,尽可能阻止禁军和锦衣卫被撤,同时推迟皇叔另设御林骑之事。”楚天澜看向她,“就算御林骑得以建立,禁军和锦衣卫虽然式微,但新起之秀要盖过他们的风头,总还要一些时日。”   楚云苏吸了吸鼻子,也说:“就是,而且我们几个都还在,皇叔就算真要夺了这天下,还得问问我们同不同意呢!”   楚天宁当即附和道:“二妹说得对!”   “皇叔名不正言不顺,况且我们在包括禁军和锦衣卫的百官之中还有不少自己的人,若能与皇叔抗衡,一定更得人心。”楚天澜的神色无比认真,“皇姐,我们还有机会。” 第129章 、合卺礼   【玛卡巴卡, 这段时间真是让我切身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度日如年。】   云丹在枕玉阁内,千百般不情愿地由着甘棠和甘露为自己梳妆。甘棠正为自己戴上缀满金珠的花钗,一边的甘露则是拿着一把剪子在裁金箔。   【还好还好, 这日子终于到头了。】玛卡巴卡在脑海中出言安慰, 【宝贝,今天你终于可以出枕玉阁了!】   云丹欲哭无泪:【出去被迫成亲,我宁愿继续待在这里!】   【想开点, 说不准楚天澜他们已经想到办法了呢?】玛卡巴卡说, 【而且你也做了这么多准备了,支愣起来啊!】   甘露俯下身来, 将裁好的凤凰形状的花钿仔细贴上云丹额间, 边柔声道:“公主,快到吉时了。”   “嗯。”云丹闷闷不乐地应了一声,“甘露,之前我说要的银针、匕首还有鹤顶红都准备好了么?”   甘露从梳妆台上拿起一个锦缎盒子,认真应道:“公主, 一切都已妥当。”   甘棠正了正云丹头上的花钗, 用手弹了弹那些垂落下来的一排金珠:“公主, 他们这良辰吉日也不知道怎么择的,只说是请白马寺的大师取了公主跟那向公子的生辰八字算出来的——但方才甘棠到院落里瞧了瞧, 雾气浓得很。”   “雾气浓才好,定在霜降这天, 估计是三弟他们着人安排的。”云丹隔着雕花木窗往外看去。   正是黄昏时分, 不见碧空晚霞,只见云雾缭绕。天边是浓雾笼罩的白茫茫一片, 一里之外均是朦朦胧胧的颜色。   接着, 她又看向面前梳妆台之上的铜镜, 只见里面映出个一袭真红垂金丝穗裙、凤冠霞帔的女子,长裙曳地,浓妆艳抹,风情万种。   “我不喜欢那么多金珠。”云丹小声咕哝了一句,“嫁衣色若烈火,配水蓝的琉璃玉翠才好看。”   说着,她便从甘露手中的锦缎盒中取出一排银针,分别藏于两只长袖的腕口处,用事先在内绣好的丝带固定住。再拿了三寸长的匕首贴身置于怀中,最后把小包鹤顶红粉末小心翼翼地塞进染了红寇丹的指甲缝隙处。   做完这些,云丹又提着裙摆、踮着脚尖悄悄地走到了门前,探出个脑袋往外瞧。   这一瞧,就看到了几大排身披盔甲、腰佩长刀、整装待发的守卫齐刷刷地往自己这边望来,大有立刻拔刀而起,跟她拼命的架势。   接着,那些守卫像是察觉到了云丹愤恨的目光,一个接一个又移开了视线,看天看地,亦或是交头接耳,假装无事发生,脸上写的是“公主请自便”。   云丹:“......”   倒也不必如此。   她踌躇了一会儿,接着试探着开口问:“吉时将至,诸位大人严阵以待地守在这儿等新郎官,有点不合适吧?”   那些守卫闻言,面面相觑了一阵,接着为首的那个对云丹拱了拱手:“公主说的是,那在下便先行退去,祝公主一切顺利。”   说着,他就摆了摆手,和身后那一大串人躬身往后退去了。   ——从正门前分开退到了两侧,好歹倒是给了她出门迎接驸马的空间,真是好生贴心。   云丹:“......”心累。   退了个寂寞。   这一个月来有他们在,她可是千真万确被保护得滴水不漏,别说活生生的一个人了,恐怕是连一只没经过端王允许的苍蝇都飞不进来,更遑论通风报信。   外边遥遥传来敲锣打鼓的奏乐声,云丹放弃在此挣扎,只好又走回枕玉阁内的梳妆台前:“甘棠甘露,他们是不是马上就要到了?”   “是的,公主上了花轿之后,万事小心。”甘露点了点头,将红盖头披在了云丹的脑袋上,将上面的褶子仔细抚平。   甘棠则是紧紧地握了握她的手:“公主,别怕,我们会跟着您的!”   云丹回握住甘棠的手,微微撩起面前的红盖头,看着她们笑道:“好,不怕。”   *   无数侍从婢女提着灯笼簇拥着、一路浩浩荡荡地往两仪宫去的路上,云丹只听着外边绵延不绝的敲锣打鼓声,兀自在绑着红缎的花轿内忐忑不安,只能低头拨弄手上的金镯子和红珊瑚手钏,边在心里算着方向和里程。   等她估摸着差不多该到两仪宫了,果然就听赞礼官在外高声道:“迎玉玫公主出轿——”   云丹伸出右手拨开红帘,搭在从外伸入的喜娘的手上,在她的搀扶下下了花轿。   虽然看不见周围的景象,视线内只有脚下一方,但云丹却感觉得到,四处都是人。   很多人,很多很多人。   “恭贺公主殿下大喜!”   “恭贺驸马爷大喜!”   云丹攥了攥裙摆,在此起彼伏的“恭贺公主殿下”与“恭贺驸马爷”的极高声浪中,随着赞礼官的指示走上了两仪宫前方一大片空地中央的高台。   一路走过去,长裙迤迤曳地,红毯由花轿之下一路蔓延至高台之上。   而明明四边都是人,在她走上高台的那一刹那,周围就只剩下裙摆与红毯摩擦而起的悉悉索索,以及金珠互相碰撞的余响,安静肃穆至极。   而此时响起的靴履声,也就格外引得云丹注意。   少顷,一双属于男子的双腿就出现在了她垂眸所能见到的前方。   滚金边的大红袍裾、绣着繁复暗纹的玄色长靴,分明是驸马的喜服。   此时,赞礼官高声道:“吉时已至,行庙见礼,奏乐!”   琴瑟随之奏起龙凤呈祥曲,云丹牵过身侧男子捧着一端的结花绸缎,自己捧着另一端,在他的引导下走到高台前方的香案前。   赞礼官道:“上香,二上香,三上香——叩首,再叩首,三叩首——”   云丹依言接过了礼官递来的香烛,乖乖巧巧地与身侧男子一同上了三回香,又跪在案前恭恭敬敬地对着前方拜了三拜。   赞礼官又道:“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公主驸马行合卺礼——”①   云丹将视线投至香案上两杯相依在一起的洛神花酒中,看着金樽上那些神神道道的祝祷花纹,突然感到似乎有点眼熟,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遂情不自禁地皱起眉来。   她再细细定睛看去,这才发现那哪是什么祝祷花纹,分明是故意写得歪歪扭扭的英文!   英文!!   English!!   除了喻珏,这还能是谁的主意?!   云丹原本正整个人浸在这盛大的成亲古仪中,突然看见这些英文,受到的震慑不亚于晴天霹雳——   不过这霹雳,是惊喜的霹雳。   她努力地辨认了一下上面那乱七八糟的英文字母,终于看懂了是什么意思。   大概就是说稍后他们会着人制造混乱,她所处位置的东南角方向有一位负责奏乐的琴师,那把琴中藏着一把长剑,要她找机会去取!   另外,方才那个引她下花轿的喜娘亦是自己人,而且武功高强,待会若是来拉自己,尽可以放心地跟着这喜娘走!   云丹悄然无声地笑了笑,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轻声道:“喻珏,喜娘这个单词都能拼错,当年老师教的全都还回去了?”   她伸出手去,假装在不经意间拂过对面那盏金樽,借着宽大衣袖的遮挡用指甲刮了一点鹤顶红的粉末抖落下去。   红粉落入晶莹如石榴籽般的红色洛神花酒中,只稍稍泛起了一下略显混浊的涟漪,于转瞬之间便又复归于澄澈,不见一点痕迹。   接着,她就捧起了属于自己的那杯洛神花酒,用手指摩挲了一下上面雕刻着的所谓花纹,就向着对面的男子一敬。   “玉玫公主。”对面男子陌生的声音不大,温温柔柔的,在琴瑟和鸣的掩映下只有二人能听清楚,“红盖头未掀,合卺礼还不急。”   云丹只得先放下手中的金樽:“你就是向淮公子?”   “正是在下。”   随着他话音刚落,一只呈淡淡小麦色、骨节分明有力、属于男子的手就出现在了云丹的视线中。   然而,他并未一下就将她的红盖头完全掀落,而是只微微挑起一处,露出的一角仅仅足以让他们二人看清彼此的面容。   【哦豁。】云丹在脑海中对玛卡巴卡道,【皇叔诚不我欺,果真是好俊美的一个小公子。】   玛卡巴卡不知道金樽上英文的事,只是奇怪她为什么心情如此愉悦,奇道:【......宝贝你脑子糊涂了?】   这时,就只见向淮向前俯下身来,凑近了云丹,看着她笑道:“玉玫公主比传闻中还要灵动可人,果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多谢公子赞许。”云丹也笑了笑。   接着,她就从香案上捧起自己那盏金樽,真诚道:“向公子,你也不赖。”   向淮见状,也捧起另一盏金樽,对着云丹一敬:“只怕在下在公主心中,还不及喻小侯爷万一。”   云丹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同时在心里呵呵一声,心说强娶豪夺、助纣为虐的鬼东西,你知道就好,不要不识抬举。   向淮盯着她的双眼,伸出臂弯挽过云丹的手,绕过她再将金樽置于自己面前,做出要合饮交杯酒之态。   只听他压低了声音,语气中带着胁迫之意:“无论公主心中是否另有他人,从今夜洞房花烛之后,在下便从此是公主名正言顺的驸马。”   云丹丝毫不怵,也直直迎上他的目光:“你还挺懂哈。”   向淮当即做出谦恭之态:“在下不敢。”   正在这时,云丹突然听得周边传来一阵桌椅盆器倾倒之声,接着便有人发出尖叫!   云丹两侧视线被红盖头遮挡,不知周围情况如何,但出于对金樽上那些英文字迹的信任,此刻连一分一毫的犹豫都不曾有,就将手中的洛神花酒一股脑地全部泼在了向淮的脸上!   接着,她一把扯下头上盖着的红布随手扔到一边,同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香案踹翻到向淮身上,还不忘对着他怒喝一声!   “去你姑奶奶的洞房,可惜本公主中意的不是你这一款!想娶本公主,下辈子投胎做个弱柳扶风的美人吧!”   作者有话说:   ①:以上相关成亲仪式参考了百度上的资料。 第130章 、鹤顶红   被洛神花酒泼了一脸, 又迎面撞上倾倒的香案,向淮短暂地一愣,继而很快就反应过来, 身子前倾要往前扑去擒住云丹!   虽然向淮武功高强, 又为禁军左金吾卫多年,反应一向迅速敏捷,但好在云丹虽不及他专业, 但也是自幼习武的, 且在一开始泼了他个措手不及,这才借此机会侧身一闪避了开来!   云丹看着向淮红袍上那混合了自己和他那杯洛神花酒的痕迹, 提醒道:“我在酒里放了鹤顶红, 如果不小心中毒,记得找我要解药——”   鹤顶红在古代无药可医,但她却知道解药成分。   而向淮虽未曾饮下掺了鹤顶红的洛神花酒,但酒液却洒了他一身,若是不慎进入口鼻或是伤口, 只需一滴都足够要他半条命。也正因如此, 他不得不更加小心, 行动之间也必然会受到牵制。   闻言,向淮又是一愣, 飞快地抬手抹去脸上水渍之后,便又朝云丹飞扑过去!   然而云丹哪里还会等他, 趁他分神的那一刹那, 脑海中突然福至心灵地闪过中秋夜里喻珏抱着自己在洛阳城上穿梭的身影,回忆着当时那种雁过无痕般的感觉, 轻巧飘逸的步伐就自然而然地使了出来。   云丹俯身险险躲过面前人, 同时手腕一翻, 四根银针便从袖口朝着向淮的脖颈直直刺去!   向淮只步伐稍顿,接着非但不避,反而伸手往前探去,徒手便将四根银针皆夹在指尖,稳住了身形!   向淮脸上却没现出不满,而是目光熠熠地看着云丹,微微仰了仰脸,微笑道:“公主真是让在下惊喜。”   而银针一出,云丹没再做停留,也没回话,而是当即一闪身就毫不犹豫地往东南角的方向掠去。   她没有再管向淮是否追了上来,更无暇回头去看,而只知道用尽全身力气、以最快的速度往前冲!   先前因着被红盖头挡住视线,后来又全神贯注地跟向淮对峙,此时她才略略扫视眼前一圈,借着高台俯瞰的角度,大致看清了周围的景象,并在心中暗暗记下——   偌大的两仪宫前方的空地上,最中央是方才她和向淮所在的高台。此刻在她面前的南方是她方才从枕玉阁乘花轿来的方向,尽头是一条笔直的宫道,红毯从目之所及的宫道最深处一直延伸到脚下,直到高台之上。   在自己右前方的是西南角,其后是一条蜿蜒曲折的小径,可以绕过两仪宫去往它的后/庭。在自己左前方的是东南角,其后通向的则是禁军素日里习武排演的练兵场!   云丹一边飞奔,一边心念急转。   按照公主大婚的仪制,方才的高台之上除了自己和向淮站在正中间之外,应该只有一个赞礼官做引导以及见证。高台前方放置香案,两侧台下靠前的席上则分别坐有公主和驸马各自的父母亲眷。   端王应该不会将楚帝放出来参观她成亲,她的生母香妃更不可能到场,只是不知道楚天宁他们一众皇子公主是否前来。至于向淮那边派了哪些人来,她则一概不知。   红毯铺就的高台四四方方,每一边的长度约为十丈,是以两侧于方才的她而言是有些距离的。但听着赞礼官的声音,他应该就在前边近处,为何在混乱开始之后,这些人全都不知所踪?自己没有刻意去寻也就罢了,无论要帮自己和向淮中的谁都好,他们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而除去公主驸马和赞礼官之外,其余人等不得上高台,亲眷只能环绕于台下,其余百官大臣距离更远,还隔了一圈的守卫。   但此时原本应该整整齐齐排列成对的守卫们只大约只剩下几十人,剩下的一大半则都是在外围的百官大臣人群之中。   人群一片混乱,兵戟碰撞和噼啪爆炸声不断,不知是否刻意为之的尖叫声不绝于耳,还有人高喊着不知什么,一片嘈杂,几乎是什么都听不清。   再加上浓雾缭绕的缘故,两三丈之外视物均像是隔着一层纱帐,朦朦胧胧,迷了双眼。   啪嗒。   头皮上传来一点湿润的冰凉,一阵秋末的寒风倏然迎面扑来,扬起云丹身上一袭真红垂金丝穗裙,吹动她头上缕缕垂落的金珠。   “下雨了!下雨了!”   “火!火!快把火扑灭!”   “疼,好疼......”   “有刺客——”   “哪里来的歹人胆大包天!”   ......   淅淅沥沥的小雨纷纷扬扬,在冷风中被吹得宛若被撩拨而起的歪斜珠帘。水汽氤氲在空中,让原本就迷蒙的浓雾扩散得更加嚣张。虽不至伸手不见五指,七八步开外,也已是只能望见道道残影。   云丹此时已经跑到了高台的边缘,左臂撑着红毯便纵身往下一跃,同时右手猛地将头上凤冠一把扯落往后一扔!   从足有两丈高的台上往下坠落之时,云丹屈身减缓冲力的同时,毫不犹豫地借着从腕间伸至指间的银针将已经被雨水浸湿的曳地长裙自小腿处“呲啦”一下划开!   下了高台之后,云丹正想先寻个人最多最乱的地方先挤进去隐蔽身形,奈何雨雾再浓,自己那从高台上跳下的一身红衣实在太多显眼,才刚落地,她就已经被近处的几个披坚执鋭的守卫团团围住!   云丹往后退了两步,将后背抵在高台的墙身上,与几个靠得越来越近的守卫对峙一瞬之后,便从怀里取出那把事先藏好的匕首,往前对着他们威胁道:“别过来。”   然而,那些个守卫丝毫没有理会,不肯退去,相反还“哐当”一声拔出了腰间配着的长刀!   自己手上的匕首跟他们的比起来,只合格演绎了何为“小巫见大巫”,云丹没了办法,又将匕首刀刃横在自己脖颈前,咬着牙道:“别过来,本公主宁肯自尽,不愿受辱!”   原本云丹只是无奈之举,随便试试威胁他们看看,根本没想过要自尽,只是没料到那几个守卫还真的驻足不前了。   云丹:“......”没想到这招挺好使。   在几个守卫警惕的注视下,云丹不敢再妄动,只是随手将额前鬓边被雨水湿透的碎发拨开,就跟他们你看我我看你,无声地又对峙了起来。   “公主!”   就在这时,一个大红色的球状物体隔着层层雨雾从天而降!   云丹认出这是方才牵自己下花轿那个喜娘的声音,下意识便腾出一只手来,将那东西稳稳接在了怀里。   再定睛一瞧,原来是个先前绑在花轿上方的丝带绣球!   云丹正要纳闷为什么要给自己抛来这个玩意儿,就突然感到有点不对劲。   这绣球沉甸甸的,明显并非空心,再加上从中传出阵阵愈演愈烈的灼热——   云丹心里一惊,接着再不做他想,便像丢烫手山芋一般将手中的绣球往前掷了出去!   一边扔,未免伤及无辜,她还不忘大喊一声:“小心——”   爆炸声震耳欲聋,呛人的黑烟顿时弥漫开来,云丹什么都看不清,只是捂住口鼻,向着东南角的方向往前努力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要挤过去!   凭借着先前对那琴师所在位置的记忆,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拥挤了好一阵之后,云丹终于艰难地摸到了那把已经倒在地上、差点也要把她绊倒摔个嘴啃长弦的琴。   云丹蹲下身来,手摸到琴身侧边一条极细的缝隙,指甲陷入其中就是用力一扒!   紧贴地面的琴弦被拨动,发出一声遥遥长鸣,同时,琴身也被她打开了来,其中赫然便是一把她素日里用惯了的长剑!   云丹取出长剑紧握在手中,在原地踌躇不过几瞬,刚下定决心要沿着东南角后方的通道而去,就感觉自己的衣袖被人从后侧方拽住。   她只当是守卫或者向淮追上来了,右手中长剑就不见丝毫凝滞地先往后一挥,同时身子往后转,左手也搭上了剑柄,对着后方劈空砍下!   一声刀刃相撞的尖锐鸣响铮铮回荡,云丹看清眼前人,睁大了双眼。   “少卿大人?!”   姜雨灵只是笑道:“近年来大理寺中逮捕令甚少,在下也许久未曾执剑,有点生疏了,只怕不是公主的对手。”   云丹心说你真是好谦虚,就算没有逮捕令要执行,大理寺平日里的训练也不可能少。姜雨灵毕竟是男子,力气比她大得多,刚才剑身相向那一下,即使她明显感觉得到姜雨灵敛着力道,但还是震得她手腕一抖。   话说回来,在大理寺待了这三年,他们习武的风格似乎都是这样凛然,用起刀剑长/枪来也是宛若金石般具有沉着的压迫感。为着方便,大理寺多是一人或几人行逮捕令,相比之下,更重大批人马成阵的禁军更加肃穆有序。锦衣卫依奉圣命效力时咄咄逼人,最喜出其不意,徐君白更是身上暗器齐全,京中门道万千。而喻珏则是身法灵动飘逸,轻功卓绝宛若蜻蜓点水。   云丹心中闪过一念,接着松了手放下剑来:“少卿大人自谦了。”   “公主跟我来。”姜雨灵没再接她的话,而是拉住她的手臂就往前要走。   云丹也不疑有他,点了点头后就跟随姜雨灵一同要离开两仪宫,通过小道要往练兵场而去! 第131章 、水涟漪   一般来说, 多数古代人都是不识水性的,但自从三年前她落水醉仙池,往后的武官便都多了一样要学——那就是凫水。   是以偌大的练兵场之中, 除去骑行、射箭、刀剑、长/枪等等必备项目以外, 还有一处水池也被单独以矮身铁栅栏分隔开来,被用来供禁军练习凫水。   毕竟这里是禁军的地盘,本来云丹还隐隐有点担心会不会偶遇好些禁军, 而虽然禁军并不完全隶属于端王, 但保不准其中也有一些人听命于他。   但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练兵场里居然空荡荡的, 一个人都没有。   云丹朝姜雨灵投去疑惑的目光, 就听他小声道:“喻小侯爷设法把他们引开了,不过他们随时会回来,我们要赶快。”   云丹被姜雨灵带着往水池那处跑去,边问:“少卿大人,我皇兄他们——”   “他们没事。”姜雨灵语速飞快, “几位殿下作为亲眷, 原本在两仪宫前的高台两侧, 突袭开始之后他们就带着早已安排好的内应将向公子那侧的人和赞礼官拖住了。”   他像是猜到了云丹还想知道些什么,没等她开口就又继续说:“温国公身为前翰林掌院学士, 又有温小姐相助,再加上几位殿下的太师在, 那边的情势公主不必担心。”   云丹点了点头。   虽然现在看来兵权似乎都掌控在端王的手中, 但他并没有完全隶属于自己的军队,禁军和锦衣卫均是人心不齐, 各派势力暗潮涌动, 这也是他意欲另设御林骑的缘故。   而端王本就名不正言不顺, 在权势未稳固之前,都得顾及百官人心,所以此时温国公和几位太师所在的部门和掌握的人脉也能在此时起到极大的作用。   云丹又问:“御林骑现在怎么样了?”   “初具规模,但一些职位还尚有争议,没有完全定下来,更不必说系统的训练,一时之间还够不上被削弱的禁军和锦衣卫。禁军和锦衣卫也得以留用。”姜雨灵眨了眨眼睛,“这其中就有不少议政大臣的功劳。”   云丹不由得一乐:“皇叔现在一定很为议政处头疼吧。”   议政处是朝堂之上臣政的最主要部分,实权很大,他们的言论和建议即使是皇上都不得不谨慎考虑,而若是对其加以裁剪,必然会引起京城地方甚至天下人的不满。   姜雨灵点了点头:“政法军三权分离已经深入人心,一朝一夕之间不可能被轻易动摇。军权在于皇上,因此在名义上,禁军、锦衣卫和御林骑都听命于皇上,但现在这个实权落在了端王殿下手中。”   云丹明白他的意思,接道:“嗯,那现在我们能做的唯有在议政处代表的臣政上下功夫,或者私下里勾结——呸呸呸,是可以劝禁军或者锦衣卫弃暗投明。”   “还有三法司,端王殿下至少不能在明面上干涉法权。”姜雨灵拉了拉云丹,两人便在四四方方、边缘磊着石头的水池边停了下来。   接着,他指了指水池:“公主会凫水吧?”   雨点不断落入水池,明镜般的水面上倒映着二人朦朦胧胧的身影,一阵又一阵地泛起大大小小的涟漪。   云丹一怔,继而震惊道:“......少卿大人,我们这是要去哪?”   虽然浓雾缭绕,但毕竟还是光天化日之下,飞檐走壁实在不合适,而百花楼和萤草胡同距离皇宫很远,曲安侯府虽说是喻珏自己的地盘,但如今军权也属于端王管辖范围之内。就算桑如他们在京城还有些什么客栈茶馆之类的门道,端王的人若是想要进入,也没有办法阻止。   而且还是姜雨灵负责带自己去的地方......   话刚问出口,云丹就想明白了:“大理寺。皇叔无由不可干涉三法司。”   不敢耽误,两人便一翻过了矮身铁栅栏,准备下水——   就在这时,云丹的余光里,淅淅沥沥的小雨和浓雾之中隐隐约约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云丹先迈出的足间刚浸入水中,就又犹豫地顿住了,朝那边方向试探道:“喻珏?”   姜雨灵也立即跟着她回过头去,嘴唇轻启刚要说些什么,下一瞬就脸色一变!   “公主,快走!”   他当即拽住云丹的手臂,要把她往水池下带!   云丹力气本就不及姜雨灵,猝不及防地被他这么一扯,重心不稳便被他带入水中!   冰凉的池水瞬间淹没了她的头顶,整个人顿时打了好几个寒颤,甚至连意识都像是被冻住一样短暂地凝滞了一瞬。   但她迅速便又反应了过来,在水中扑腾了几下,努力将头探出了水面,还没来得及顾上拨开缕缕缠绕在一起的头发,就挣扎着扒着池边的石头要将自己的身子支撑起来。   视线上移,练兵场中的情形终于映入眼帘。   云丹睁大了双眼,她首先看到的就是喻珏的玄色官服外袍已经被撕落了好几片,露出内衬的白衣,一头半束起的长发也全散了,正手执一柄长剑与后边的十几个禁军缠斗!   浓雾遮挡,不知再后面还有多少禁军,而喻珏即使阻挡了他们立即赶上这边的步伐,手中长剑也快成了一道残影,但苦于对方实在人多势众,也只能步步后退。   而听到自己这边的响动,喻珏借着一个转身躲避的空隙,回头对她大喊一声:“公主,快走!”   喻珏那全是雨水的脸上,一道往外渗着血珠的伤痕触目惊心。右肩上被划破了的官袍里边,内衬的白衣已经变成了一片血色。   云丹感到一股难以严明的恐惧与不安倏然将她整个人笼罩住,像是心被蓦地揪紧一般,让她几乎喘不上气来。   她的脑海中还未曾想明白,就已是本能般单膝屈起支撑着被水浸得沉重的身子爬上了磊石,一手指甲陷入石间湿润的草泥之中,一手颤抖着去抓方才放在池边那把剑。   “小、小侯爷,我来帮你......”   她吃力地将剑尖狠狠插入石间缝隙之中,借力要直接翻过磊石上水池!   这时,右侧的一个禁军用手中长/枪直直往喻珏的胸口处刺了过去!   喻珏虽然注意得到,但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左右和前方都要防守,实在是避无可避,只得一边用长剑飞速撂倒左边最近的禁军,再往左边侧过身去——   然而即便如此,那禁军手中长/枪还是在他的身上狠狠地划破一道,自肩膀一路蔓延至腰腹处,深可见骨!   鲜艳的、温暖的血洒到云丹的脸上,又在转瞬之间被淅淅沥沥的小雨稀释,混合着雨水往下滴落。   喻珏的血。   嘀嗒。   一颗与周围千百颗雨珠相差无几的血珠落入池中,在水面激起一道轻巧而温柔的绛色涟漪。   云丹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怔怔地摸了摸尚且留存余温的脸颊,又低头注视着那朵在转瞬之间被融入了水池、消失得了无踪迹的涟漪。   而背对着他们的喻珏则是在一晃之后,艰难地稳了稳身子,继而沙哑着声音勉力喊了一声:“少卿大人——”   话音未落,云丹就感到自己的双腿被猛地往下一扯,接着刺骨的冰凉又重新将她包围起来,寒意无孔不入地通过早已湿透的嫁衣渗入她身子各处,池水灌入她的口鼻。   云丹懵懵懂懂地想,都说寒意使人冷静,但她却只觉得心扑通扑通跳得飞快,好像有一团冰水也浇不灭的烈火在自己身上烧了起来。   她的眼前浮现出楚天纯的身影,浮现出香妃的身影,而她都只是眼睁睁地目睹他们生命的流逝,而无能为力。   云丹的眼泪像止不住一样往下流。   她为什么要活着?   如果她活着,要其他人为保护自己而死去,她为什么要活着?   为什么要如此残忍,一次又一次地要她看着自己在意的人受伤,而她却总是无能为力?   她宁愿去跟他并肩,就算会死在一起——   云丹像疯了一般使出全身力气去推姜雨灵,边尖叫道:“你自己先走,放开我——放开我——姜雨灵!!!”   “公主!!!”   姜雨灵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朝她怒喝一声,接着摁住了她的双肩,不由分说地将她往下拽着往池子另一边游去:“你上去就是送死!!你懂不懂?!”   “我不管!我不管!!你放开我!!”云丹含糊着声音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一边挣扎着被拖着走一边哭喊,“喻珏,喻珏——”   她听到姜雨灵似乎是叹息一声,继而他以手作刀一掌扫过来,自己的后颈处传来一阵钝痛,一阵眩晕就冲上了她的头顶。   云丹只觉得一切剧烈都摇晃起来,她还想回头看去,但整个人都已经失去力气一般要往旁边倒去,意识朦胧之间,只是不知今夕何夕地哽咽。   “小侯爷,喻、喻珏,我不要一个人留在这里......我、我想回家......”   又一滴泪珠划过被雨水浸湿的脸颊,云丹的眼前便彻底黯淡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第132章 、纷乱梦   “喻珏!”   云丹只隐约感到自己的脸上似乎溅上一滴温暖的液体, 接着整个人便猛地睁开眼睛坐了起来,只是呼吸还是十分急促,脑袋昏昏沉沉的, 心口也像被揪住了一样发闷。   混沌混乱之间, 她先是梦到了楚天纯,然后是香妃,再就是喻珏......   她皱着眉眨了眨眼睛, 昏迷之前的意识逐渐回笼, 同时她也将四周大致扫过一眼,看清了周围的景象。   自己正在一张床榻之上, 身上是一套干净的官服, 盖着一张厚厚的被褥,四周还拉上了帘子。但尽管被帘子遮蔽了视线,云丹却还是一眼就认出来她身处的是大理寺正厅附近的一处偏殿内,平时她偶尔实在太累、又没空再赶回宫去的时候就会在这里小憩。   云丹小心地将帘子拨开一条缝隙,就见屋内正对着自己的靠窗一侧的木椅上坐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子, 她身穿四品绣云雁绯袍官服, 原本正捧着一卷书简在看着些什么, 一听到这边的响动便立即抬脸望了过来——   此人正是云丹初入大理寺时便认识的同僚,三年前的谭主簿, 也是如今官至大理寺丞的谭初然。   这一望,她就惊喜地叫道:“公主殿下, 您醒了!”   “初然——”这几年朝夕相处又一同办公, 两人早已成为好友,熟悉之后云丹一直都是直接唤她的名字,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外面又是什么情况?是不是少卿大人将我带来的?喻小侯爷怎么样?”   一边问着, 她便已经边焦急地将帘子完全打开。自己晕过去之前才是傍晚, 而现在方窗之外已是一片昏暗。   “回殿下,现在快到亥时了。”谭初然放下手中的书简,朝她这边走过来,说话间也不带耽搁,“一两个时辰前少卿大人带着您回来的时候,您浑身都湿透了,还不省人事。少卿大人吩咐在下帮殿下擦拭身子、换上干净的衣裳,交代完之后便离开了。”   云丹点了点头,又问:“就没有其他人来过?”   她心里还存着希望,喻珏说不定也顺利跟着过来了......   谭初然闻言,犹豫了一会儿才道:“确实有,少卿大人走后不久,就来了个说是奉他之请来替公主查看伤势的人......但在下并不认识,而且此人看起来有些怪异,也不知少卿大人为何要允准其进入大理寺,还要在下千万不要声张......”   云丹心急如焚:“是男子还是女子?”   “女子,是一位年轻的女子。”谭初然笃定地回答,在看到云丹失望的神色之后又道,“不过虽然在下没有见到,却听说那女子是来找与少卿大人一同回来的另一个人的。”   云丹心里有了猜测,继续问:“初然,这女子是否有一头乌黑的长卷发,随身带着一根竹棍,脸上还戴了师爷镜?”   “没错。”谭初然好奇道,“殿下可是与这女子相识?”   云丹双眼一亮,听谭初然这么一说,她口中这个奇怪的女子应当就是桑如没错,而她要找的人,十有八九就是喻珏!   她马上说:“认识!初然,你带我去见她!”   *   “放心吧,他没事。”桑如双手抱臂靠在墙边,对一进了另一偏殿就失魂落魄般朝喻珏跌跌撞撞奔来、然后对着他左看看右看看的云丹道,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好着呢,死不了。”   靠在枕上的喻珏闭着双目,脸颊上贴了几层纱布,右肩也被绷带牢牢地缠绕固定住,只是脸色比往常更加苍白,嘴唇更半分血色也无,一头长发披散,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裳。   云丹用手轻轻抚过他微蹙的双眉,随即视线又落到了他的胸前,担忧地问道:“桑姐姐,小侯爷前边可是受了好重的伤,就是这里,一直到这里......”   边说着,她便抬起手来,从喻珏的左肩一路比划到他右侧的腰腹处。   桑如笑道:“没什么大碍,只是失血过多,看着有点吓人,实际上根本没有伤及要害。他回来的时候还能走能跳的呢,要不是后面哄他喝了碗药逼他睡会儿,估计现在还能爬起来跟咱们话家常。”   云丹点了点头,感激道:“桑姐姐,谢谢你,还好有你在。”   接着,她又去探了探喻珏的鼻息和手腕,还俯身到他的胸前侧耳凝神倾听——   噗通、噗通、噗通。   一声声心跳如此沉稳,听着听着,云丹只觉得自己原本焦躁的心也跟着变得安宁。   云丹舒了一口气,总算是略略放下心来,接着又问:“桑姐姐知不知道少卿大人去哪儿了?宫里现在情况怎么样?他们会追到大理寺来么?”   桑如看起来很是轻松:“宫里只说公主大婚遇刺,幸而其余几位殿下没有出什么意外——对了,二皇子殿下的腿伤才刚见好,就嚷嚷着要回宫,但他的左臂要痊愈还早呢,桑如不敢擅作主张,便麻烦小九帮忙联络了三皇子殿下。”   她说着说着,不知为何看起来显得有些得意:“结果公主你猜怎么着,三皇子殿下听了桑如说的话,一力反对二皇子殿下回宫,唉,桑如也不好违抗三皇子殿下,是不是?所以啊,桑如就把二皇子殿下关起来了,放心,有人好生照顾着他呢!”   云丹有点忍俊不禁:“那就好,那就好。”   桑如嘿嘿一笑之后,又说:“至于外头那些人,就任他们闹去,少卿大人说了,他们是进不了大理寺的。”   谭初然也笑道:“嗯,奚大人一直在大理寺外面看着呢,少卿大人不久前也往那边去了。”   云丹则问:“桑姐姐也见到少卿大人了?他有没有受伤?”   “一点小伤,没什么影响。”桑如说,“公主大婚之日,小九老早就叮嘱我要在宫外不远处的茶馆里守着,这不,一有消息传来,我就往大理寺赶来了,好说歹说那些看门的愣是不肯放我进来,老半天才肯让少卿大人来门口见我一面。”   接着,她看了看云丹:“少卿大人拜托桑如给公主瞧一瞧,桑如给您上了药,还守了您好一会儿呢——”   云丹听及此处微微一愣,继而撩起衣袖和裙摆,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臂和小腿上确实都涂了些红红绿绿的膏药,也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一点疼痛。这些伤口并不严重,况且她之前一门心思扑在其他人身上,也难怪一直没有察觉。   她于是又郑重地对桑如道:“桑姐姐,谢谢你。”   “哎呀,小事一桩!”桑如对云丹戏谑地眨了眨眼睛,“嘿嘿,公主跟小九要好,应该的应该的。”   云丹总觉得她这语气怪怪的,随即想起了自己从乱梦中醒来时脱口而出的那一声“喻珏”,突然好像明白了哪里不对劲。   于是她心虚地觑了桑如一眼,语气小心翼翼:“桑姐姐,我、我......我昏迷的时候没说些什么奇怪的话吧?”   谭初然闻言,当即做出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眼观鼻鼻观心地面壁去了。   “哎呀,这个呀......”桑如拉长了调子笑着,“也没有什么,也就只是喊了几声少卿大人罢了。”   云丹:“......啊?!”   她还以为自己一直在念叨喻珏,完全没想到会是这个展开。   桑如见她无比惊愕的模样,脸上笑容愈发深了,接着道:“喔,一开始公主只是迷迷糊糊地说想回家,后边似乎是短暂地醒了一瞬,不过由于神志不太清明,估计公主也都不记得了。”   云丹忙点头道:“我确实是都没有印象了......”   “嗯,桑如知道。”桑如应了一声之后,就开始绘声绘色地描述起来,“公主第一回 醒的时候,大喊了一声‘姜雨灵你好大的胆子!快放开本公主!’,接着就立即又昏过去了。第二回醒的时候,公主则是哀求说‘少卿大人,求求你,让我去找喻珏,好不好?’......”   云丹:“......”求求你别说了。   桑如看了一眼喻珏,继续笑着眉飞色舞道:“公主第三回 醒的时候,似乎恼羞成怒,直接骂了少卿大人一顿,咳,好长一串呢,桑如背不下来。”   云丹:“......”   脑海中倏然传来玛卡巴卡一声放肆的笑声。   接着,玛卡巴卡仿佛通过云丹诡异的沉默感受到了她的尴尬,马上停止了自己的嘲笑,出言无力安慰道:【哎呀宝贝,没关系啦,一辈子很短的,忍忍就过去了。】   云丹:【......谢谢。】   玛卡巴卡:【不客气。】   “姑娘。”这时,旁边的谭初然终于像是看不下去了,救场般提醒道,“方才姑娘说要隔一阵子为小侯爷换一次药的,现在也快到时候了吧?”   “喔,对,对对。”桑如恍然大悟般拍了拍大腿,继而做出苦恼的表情,“确实是该换了,只是这个嘛......之前是少卿大人做的,现在他不在......”   说着,她就笑吟吟地看向了云丹:“不知公主介不介意帮这个忙?” 第133章 、青瓷盒   云丹呆住半晌, 看了看一脸雀跃的桑如,看了看又变回“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谭初然,又躲闪着目光觑了一眼喻珏, 踌躇着说道:“......桑姐姐, 这不太合适吧?”   “哎呀,这有什么不合适的!”桑如拍了拍她的肩膀,“我瞧着合适得很哪!哦对了, 旁边就有个屏风呢, 你待会儿带他到后边去换,我们就先出偏殿, 不打扰你们了啊。”   说着, 桑如便已经从怀里取了大大小小的几个青瓷盒,连同纱布绷带一块儿一股脑地塞到了云丹的手里,贴心道:“公主,桑如知道你担心小九,帮他做点什么也是好的, 顺便也亲眼看看他的伤怎么样了嘛——喏, 先涂一层这个, 再涂一层这个,然后是这个......”   她都这么说了, 云丹只好哭笑不得道:“桑姐姐想得周到。”   “真乖。”桑如摸了一把云丹的脑袋,继而就脚底抹油般拉着谭初然一溜烟地出了偏殿, 还不忘把门掩上。   云丹本不想轻易挪动喻珏, 以免牵动他的伤口,但转念一想, 桑如和喻珏多年好友, 说要到屏风后边去肯定是出于对他的了解才有的考量。   也是, 喻珏平日里的白衣总是一尘不染的洁净,身上还时常萦绕着玉兰花香,肯定很注意自己的形象,想必也觉得直接在偏殿中央换药有伤风雅。   云丹遂将那几个青瓷盒塞到怀里,再半蹲到椅榻边,小心翼翼地将喻珏背了起来。   一双手臂从自己的双肩自然垂下,感受着软乎乎地伏在自己背上的喻珏,一点微凉从他的身上传到自己的身上,云丹的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喻珏比自己想象的要轻。   一想到喻珏当时在自己面前受伤的模样,那鲜血飞溅到自己脸上的感觉,云丹就感到一阵阵的后怕。   还好,背着倚靠在自己身上的喻珏、听着他的心跳、感受着他浅浅的呼吸扫在自己的耳边,云丹总算是有了一点实感。   她感觉心里满满的,用双臂又掂了掂喻珏好让他舒服些,就背着他往屏风后面走。   而不知是不是自己的步伐惊动了喻珏、还是走路的动作牵动了他的伤口,刚绕过屏风,云丹就听到他似乎极轻地闷哼一声。   云丹顿时停了下来:“小侯爷,我是不是弄疼你了?”   喻珏没有回应,云丹又担忧地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他还是没答话,只是下巴在云丹的肩膀上蹭了蹭,又亲昵地将半边脸贴在了她的耳边。   一点凉意从耳廓处传来,云丹的身子顿时一僵,脑袋空白了一瞬,继而像是有一团暖融融的火苗在耳边肌肤相亲处缓缓烧了起来。   足足呆了半晌,云丹才反应过来,连忙将喻珏从背上放到屏风后的床榻上,边揉了揉耳垂边慌乱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小侯爷觉得冷了是不是?”   独自念叨着,云丹便从墙边的木柜中取出一袭厚厚的被衾来,小心翼翼地为他盖上。   然而,正帮他在下巴处掖被角之时,她的手突然一顿。   ......什么情况,她不是来帮喻珏换药的吗?!   这药还没个影儿呢,急匆匆地盖了被就想走人算哪门子回事?!   云丹一边纳闷自己这是在干嘛,一边将被衾往下拉,只盖住了喻珏的双腿,接着又心烦意乱地边拧青瓷盒边在榻边踱步。   好歹青瓷盒是拧开了,她也不再胡思乱想了,而是定了定心神便轻轻地解开了喻珏的衣襟。   云丹控制住自己那觉得自己在非礼人家的想法,想着眯起眼睛尽量少往伤口以外的地方看,边将内衬里衣往两边拨开。   白衣从他的肩头往下滑落几寸,云丹突然一皱眉,怎么锁骨下方的位置也受伤了?而且还没上药?   她正想去外边喊一声桑如,下一刻就又意识到不对。   云丹借着从屏风另一边照来的烛光靠近了去瞧,那长约两寸的红痕边缘参差,且并无半点血迹,哪里是什么忘了上药之处,分明是陈年旧伤!   她也不再心猿意马,而是睁大了眼睛去看,这一看,就发现旁边还有一道往下蔓延的伤痕,只是下边的部分被衣裳遮住了。   云丹小心翼翼地将喻珏上身的衣裳都散开,只见除了右肩和左肩至右侧腰腹处被绷带厚厚地缠绕住之外,其余裸露出来的肌肤之上,一道道红痕狰狞凌乱,触目惊心!   她想用手去碰一碰,但临要触及之时又堪堪在上方停住。   这些都是什么时候受的伤?   是喻九,还是喻珏?   不知道现在还疼不疼......   云丹鼻子一酸,接着将绷带一圈圈地轻轻松开,不忍多看,用沾了净水的巾帕擦了擦,便按照桑如的嘱咐重新在那些虽已经开始愈合结痂,但还是有些血肉模糊的伤口上涂膏敷药。   那一长条从左肩蔓延至右侧腰腹处的伤口覆盖在其他凌乱的旧痕之上,仿佛遮蔽了它们,又好像撕裂了它们,显得格外鲜艳。   她垂着双眸,沉默着用绷带和纱布重新将其包扎好,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正在这时,一阵脚步声响起——   云丹听到桑如在外边劝阻道:“少卿大人,公主在里头给小侯爷换药呢,您稍后再进去——”   谭初然也帮腔说:“是呀,少卿大人,您就等等吧。”   接着,外面传来姜雨灵略显不悦的声音:“换个药有什么避讳的,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况且小侯爷不是姑娘家,难道还怕在下非礼了他不成?”   话音未落,云丹就听到正门被迅速打开的一声“咔哒”响动,接着便是愈来愈近的脚步声——   云丹一时间没法立即帮喻珏穿好衣裳,但又不愿意姜雨灵见着他身上的伤痕,遂情急之下只好忙将被衾胡乱往他身上一盖!   下一瞬,从外边照入的烛光就被笼罩住,继而一个身影绕过屏风走了进来。   自然就是一身官袍的姜雨灵。   云丹顿时警觉地用自己的身子挡住了后面的喻珏:“少卿大人。”   姜雨灵的身影逆着光,整个人的轮廓边缘和发丝都染上了一层暖融的昏黄烛光,只见他先是皱了皱眉,就一言不发地往前走上前去,居高临下地端详了一会儿云丹,又往她后方眺望而去。   云丹见状也没再说话,只是警觉地看着他。   姜雨灵又瞥她一眼,接着就往左边走了两步,看样子似乎是想绕过她,到后边去看个究竟。   谁知云丹也立即“腾腾”地往左边并了两步,恰好挡住了他的去路。   姜雨灵便又朝右边走去,云丹也随着他的动作挪步,挡在他的面前。   姜雨灵:“......”   云丹有点尴尬地说:“少卿大人,这儿有点不方便,你先出去,我很快就来。”   姜雨灵却没有动作,而是问道:“你们方才在做什么?”   云丹一愣:“......啊?我,我在给小侯爷上、上药啊。”   明明她确实就在给喻珏换药,但不知为何这话说出来,她却莫名觉得好像有点心虚。   姜雨灵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但却没有说出来,而是又盯着云丹看了半晌,才又缓缓道:“......真的?”   云丹心想我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干嘛要心虚,遂挺直了腰板子坚定道:“真的!”   姜雨灵也没再说什么,只是说明了来意:“药换好了就赶紧出来,喝了红糖姜汤之后来正厅找我。”   “正厅?”云丹有点不解,“去正厅干嘛?而且少卿大人带我偷偷摸摸地走水下密道来大理寺,不怕被其他官员发现么?”   “不怕。”姜雨灵肯定地说,“端王殿下应该是已经知道了公主所在,否则也不会派人来大理寺打探消息。若是一味隐瞒,保不准端王殿下会以寻觅公主踪迹为由强闯大理寺,倒还不如坦率承认。奚大人已经跟他们交涉好,说是公主在一片混乱中自己逃了出来,而且由于淋了雨患上了风寒,多有不便,得先休养一些时日,暂不回宫。”   云丹又问:“我皇兄他们如何?还有逐月呢?”   “都没事,公主尽管放心。”姜雨灵淡淡道,“对了,至于向公子,三皇子殿下挑断了他的经脉,今后他对端王殿下再无用处,自然也不会再对公主造成威胁。”   云丹听得呆住:“......挑断经脉?”   她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手腕,听起来就好疼。   而且更令她震惊的是,这样的事情竟然是素日里温润谦和的楚天澜做出来的。   于是她又试探着确认了一遍:“......三弟?”   “如果只伤及一处经脉,养好之后不会落下病根,只是右手再也拿不起剑了,相当于再也不能习武。”姜雨灵解释说,“据说三皇子殿下当时那一剑准得很,想来也不会出什么差错。”   云丹点了点头。   姜雨灵又道:“还有,三皇子殿下还拜托在下给公主带了点话。”   云丹道:“少卿大人请说。”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还请公主不要怀有太多怜悯之心,才能与大理寺还有另外几位殿下一起齐心协力,夺回属于你们的东西,也唯有这样,才能摆脱任人鱼肉的命运。”姜雨灵从怀里取出一封信笺递给云丹,“这是三皇子殿下写的名单,上面列有他目前能知道的支持端王殿下的官员,届时若有牵涉到他们的案子,公主自然明白该怎么做。”   云丹郑重其事地接过了那封信笺,允诺道:“好。”   “至于端王殿下在朝堂之外的势力,会交由喻小侯爷与指挥同知大人处理,三皇子殿下会设法与他们取得联络。”姜雨灵的目光绕过云丹在她后边的喻珏身上短暂停留了一瞬,继而又立即移开。   他交代完之后,就转身要走:“在下让人煮了祛寒的红糖姜汤,已经放在外面桌上,再放就要凉了。”   “少卿大人!”云丹急忙往前一步拉住了他的衣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今日,多谢你——你的伤怎么样?”   “没事。”姜雨灵闻言微微侧过了脸,逆光下的脸上似乎泛起了一点笑意。   接着,他从腰间解下一把铜制的小钥匙,扬手就往云丹的方向一抛。   在大理寺任职的三年来,云丹都记不清自己接过多少回姜雨灵的钥匙了,这时也几乎是在下意识之间就抬手将其稳稳接住,略略往上一抛之后又把钥匙攥在了掌心里。   “一个月了,公主歇得也够了。”姜雨灵丢下一句话,朝她挥了挥手就先走了出去,“赶紧喝了姜汤就来正厅处理卷宗吧。” 第134章 、南瓜煲   “阿嚏!”   云丹打了个喷嚏, 接着抬手拂了拂面前细小的浮尘。   秋天终于是过去了,随着冬日的到来,在气温逐渐变得寒冷的同时, 也愈发干燥了。   云丹搓了搓手背上微微起皮的双手, 整个人往后靠去伸了个懒腰,接着又将面前案台上的笔墨纸砚、印刻方章等物品都拨开到角落,双臂作枕就趴了上去。   “呼......”云丹揉了揉脸, 坐在大理寺正厅内第一排靠窗的位置上, 抬头往左侧的窗口处看去。   帘子被拉开,雕花木窗半开, 外边的蓝天白云、白墙青瓦以及光秃秃的菩提树枝落在云丹的眼里就成了一副四四方方的风景图, 明媚温暖的阳光一束束地照耀进来,在案台的边角位置撒下一团金澄澄的光晕。   “公主,已经是午时了,怎么还不去用午膳?”   正在云丹趴在桌上发呆之时,突然听见右侧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遂扭过头看去, 就见几位身穿官服的同僚走到了自己的位置旁边, 看样子是准备要离开。   云丹对他们笑了笑:“我还不饿,晚点再去。”   方才发话的人看了看云丹, 感叹道:“也是,公主昨夜忙着准备礼部尚书和吏部尚书的罪状和证人口供, 现在一定累得很。”   另一个同僚又说:“那我们就不打扰公主啦。”   “嗯嗯。”云丹点头应了, 接着又想起了什么般从案台上堆叠的卷宗中抽出一封信笺来递给其中一位同僚,“对了, 这是我派人去查的关于锦衣卫指挥佥事的事情, 能帮忙交由少卿大人么?”   “没问题。”那同僚立即应允, 小心地接过信笺,“在下一定将其亲手呈递给少卿大人。”   云丹笑道:“多谢你,辛苦了。”   “那我们就先去食堂啦。”那同僚也笑着朝她挥了挥手。   “好。”云丹也向他们挥了挥手。   几人便与云丹告了别,三三两两地边谈天说笑边往门外走去了。   “哎,你们说今日掌勺的会做什么好吃的?”   “什么好吃的,还不就是那几样,冬瓜南瓜哈密瓜,吃吐了都快。”   “就是,昨日那道薏米南瓜煲,跟浆糊似的粘牙......”   “哈哈哈,哪有这么夸张,在下倒是觉得味道还不错。”   “冬天到了,没什么新鲜蔬果,掌勺的能凭借这几样食材做出这么多不同的菜式来,算可以了。”   “知足吧,前几日在下到御史台去寻舍弟,他那边儿的伙食还不如咱们大理寺。”   ......   几位同僚的身影渐行渐远,声音也愈来愈难听清楚,偌大的正厅中只剩了稀稀落落的几个人,云丹便是其中一员。   她趴在案台上眯了一会儿,又揉了揉略显酸痛的肩膀和胳膊,继而直起身子来问正坐在自己右侧位置上奋笔疾书的谭初然:“初然,外边的三司会审怎么样了?”   外面不时传来嘈杂的声响,正是位于大理寺中央位置的中庭在举行礼部尚书和吏部尚书的庭审。因着此案主要矛头对准了两位尚书大人,且牵涉人员众多,所以并非只由大理寺一方专断,而是要与刑部、御史台一同进行三司会审。   而因着云丹此时对外宣称风寒大病初愈不宜见人,所以尽管对外面的情况十分好奇,是以也不敢贸然抛头露面,只得悄悄打探一下情况。   “在下方才才到中庭看了看,一切顺利。”谭初然笑道,“两位尚书大人私通买卖官位,所获款额巨大,这些可都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任他们再如何辩驳脱罪,革职已经是最轻的后果。”   云丹满意道:“那就好,也不枉我们跟少卿大人花了十几日的功夫,才算是搜集齐了他们的罪状,还跑了好些地方去寻人来作证。”   “是啊!”谭初然看起来也很是感慨,“还有多亏了喻小侯爷和指挥同知大人从旁协助,不然我们要遇着的麻烦可多着呢。”   云丹哭笑不得地点点头,要喻珏和徐君白合作,可真是像要了他们的命一样,两个人在洛阳里的门道都多得很,但就是死活不肯见面一起办事,也不肯通信,有什么事都要先拐个弯儿去找其他人协商。   接着,她又问:“对了,今日刑部尚书大人与御史大夫大人都得到场,我皇兄和二妹有没有跟来?”   “有的,在下也看见他们了!”谭初然激动道,“公主,您也有些日子没见大皇子与二公主两位殿下了,不如去借着三司会审的机会瞧一瞧?”   “好咧!”云丹心情愉悦地一口应下,刚将搭在凳上的一件厚实外袍拿起来,披在了自己身上,又将襟前的扣子别好,顺带把兜帽戴上,“我这样悄悄在中庭外围看一眼,应该不会被注意到吧?”   谭初然也站起身来,走到云丹面前帮她整理了一下边缘外翻的兜帽:“没事的,在下帮公主看着,若是遇着旁人,公主躲到在下身后就行。”   “好!”云丹信心满满道,“出发!”   谭初然也跟着笑道:“出发——”   *   两人没多耽误,一拍即合之后当即窜出了正厅,鬼鬼祟祟地往大理寺的中庭去了。   她们并没有立即进入中庭,而是在中庭旁边的一道小径上停了下来,远远地打量了一下那边的情况——   只见偌大辽阔的中庭里此时可以说是人满为患。   中央的空地之上,最前方跪着礼部和吏部的两位尚书,其后则是一众同样跪着的官员,两边站着各色各样前来作证的证人。   空地前面的高台之上悬挂着刻有“明镜高悬”四个大字的匾额,匾额下有一扇三折屏风,屏风面绘制着海上红日图,屏风前设三把高椅,最中央坐着大理寺卿,左右两侧分别为刑部的林尚书和御史大夫,旁边还立着一些刑部和御史台的官员,其中就包括了楚天宁和楚云苏二人。   外围的人就更多了,除去护卫之外,还有家属亲眷等等,甚至不乏闻声而来凑热闹的大理寺官员们。   此时三司会审好像已经到了末尾阶段,证人们都已陈述完毕,两位尚书连同伙也都辩驳结束,五听三讯和签字画押过后,场上一片肃穆,等待着三法司的三位长官发话。   少顷,大理寺卿一拍台上醒木,掷地有声道:“经核实,礼部尚书与礼部尚书勾结私通,买卖官位,上欺下瞒,徇私枉法,多年来贪污巨款累计多达七百万白银,罪责难逃,自今日起打入牢狱,其余同党充军边疆,贿赂而获官位者,全部革职。”   接着,他正了正头顶的乌纱帽,高声道:“还有无异议?”   话音刚落,他是片刻也不等,就立刻又说:“好,既然没有,那庭审便到此结束。”   云丹:“......”好家伙,干脆利落。   接着,大理寺卿就从案上的签筒里取出一支令签,将其递给了立于自己身后的姜雨灵。   姜雨灵略一颔首,便拿着令签去一边找人从周围走入了空地,将礼部尚书、礼部尚书以及一众同党的双手拷起带离了场地,其余众人也都陆陆续续退去。   “奚大人执法严明,在下自然是没有异议的。”御史大夫在一片静默中慢条斯理地发话了,“今日三司会审的记录,还请奚大人在整理完之后派人送到御史台来,在下盖章之后会再做一份抄本交由刑部上报。”   林尚书忙站了起来拱手道:“那就辛苦许大人了。”   趁着现场人们还在鱼贯而出、场上熙熙攘攘之际,谭初然对着云丹比了个“嘘”的手势,就快步走到了中庭外围,对着楚天宁和楚云苏招了招手。   三司会审结束,楚云苏原本就在百无聊赖地四处打量,很快就注意到了谭初然。   她俯下身去,在坐着的御史大夫耳边说了点什么。接着就只见御史大夫点了点头,楚云苏又跟林尚书交代两句,就拉着楚天宁“哒哒哒”地跑到了中庭外围,与谭初然接上了头,又在她的带领下直奔小径而来。   “皇姐——”   久违地被身穿鹅黄色襦裙的楚云苏扑入怀中,云丹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二妹!”   接着,她又抬起头来对一脸惊喜地叫着“皇妹”的楚天宁道:“皇兄,你们这段时间怎么样?”   “好着呢!三弟安排得妥当,虽然总是很忙,但很安心。”楚天宁笑得合不拢嘴,“皇妹,在大理寺住得还习惯吗?”   “习惯,习惯,习惯得很。”云丹忙道。   楚云苏则委屈巴巴地吐了吐舌头:“若不是今日三司会审,指不定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见着皇姐呢,苏苏平日里除了宫里和御史台,别的地方是一律不可涉足。”   “对了!”楚天宁像是想起什么般从旁边一个侍从的怀里拿过一个大包裹,塞给了云丹,“皇妹,这个给你。”   “这里面都是些什么呀?”云丹好奇地接过来,下一刻就从触感明白了,“都是绒被和棉袄......”   楚天宁挠了挠头:“二弟说皇姐小时候身子不好,一到冬天更是多病,拜托我带来的。”   云丹震惊道:“大理寺里怎么会没有这些呢?二弟真是的,与其闲来无事瞎操心,不如想想怎么快些养好他自己手臂上的伤。”   虽然这样说,她还是没有一点要把包裹还回去的意思,只是放在怀中又掂了掂。   轻飘飘又沉甸甸的丝绒和棉絮,她很喜欢。   “皇妹,我也有东西带给你!”楚天宁又拿来一个包裹,跃跃欲试地递给了云丹,“皇妹,我担心你在大理寺闷得无聊......”   云丹接过包裹,打开绑带往里头瞅了几眼,只见里面塞满了乱七八糟的各种东西,风筝、话本、笛子什么的也就算了,竟然甚至还有个装着鹦鹉的鸟笼!   “多谢皇兄。”云丹正哭笑不得地收下他这份心意,突然在那包裹里发现了一个露出一角素净的青色话本,看起来倒是有点眼熟。   下一刻,她就不由得微微睁大了双眼——   《双玉吟》! 第135章 、玛奇朵   自从三年前她在洛阳城里买了这话本, 就一直没有拿出来翻阅过,后面更是不知道被她随手放到哪个犄角旮旯去了。   第一次见到《双玉吟》,还是她第一回 在白天出宫的时候。她和楚天宁偷偷摸摸将楚云苏带出宫去玩, 三个人连铜钱都没准备, 为了给楚云苏买冰糖葫芦,他们只好街头卖艺,还碰巧撞见了喻珏......   买了话本之后, 他们又见了个算命先生, 接着还认识了徐君白,一起去东来轩用膳......   时隔三年, 再次见到这一抹青色, 云丹心里有些恍惚,有一瞬间好像回到了那段刚刚穿越来到这个世界的日子里。   那时她才刚过及笄礼,几乎是整日都在宫中。在尚书房听着沈太傅讲书、去马场练骑射、去校场练武,在课堂上划划水摸摸鱼,闲来无事的时候便和甘棠甘露说说话, 去楚帝或者香妃那边看个热闹, 或是和楚天宁还有楚云苏凑到一起嬉笑玩闹消磨时光。   那样的日子仿佛还在昨天, 但又仿佛已经遥不可及。   正在云丹的思绪在往事中打转之时,突然就被楚云苏的话给拉回了现实——   “皇姐皇姐, 苏苏给你带了好多好吃的,皇姐快看看!”   云丹回过神来, 两只手都已经各抱了一个包裹, 只得将身子前倾凑过去,让楚云苏把第三个包裹放在了它们的上边, 再努力稳住不让东西都掉下去。   然而, 尽管好奇, 她实在是没有空余的手去拆包裹了,只得往里面好奇地瞧:“二妹都给我带了些什么好吃的呢?”   “海棠酥,还有香草糖盒!”楚云苏笑道,“皇姐,你一定会喜欢的!”   云丹想摸摸她的脑袋,但实在腾不出手来,只得说道:“多谢二妹,我一定全部好好吃完。”   接着,她往中庭的方向看去,只见那里已经稀稀落落的,人都快要尽数散去了,于是问:“皇兄,二妹,你们是不是要回去了?”   “嗯。”楚天宁有点失落地说,“三司会审结束,除了大理寺官员之外的其余人都要离开了。”   “皇兄,你这格局就小了。”楚云苏踮起脚尖拍了拍楚天宁的肩膀,又颇有点神神秘秘地对云丹眨了眨眼睛。   还没等云丹想起来这句话怎么听起来有点耳熟,楚云苏又接着嘿嘿一笑道:“我们留不住,可不代表皇姐出不去呀,是不是?”   云丹闻言当即一愣。因为当时对外宣称染了风寒,所以虽然她在大理寺的这半个月以来,为了公务也会偷偷摸摸地出去办差,就算被发现了,用实在繁忙这个借口也能搪塞过去,大不了就是再回宫去。   但因着楚天宁和楚云苏现在就算出宫,按理来说也是不准去除了自己入职之外的地方的。是以如若被端王知道她跟楚天宁还有楚云苏在宫外私自会合,不知道他会不会心生不满。   楚云苏见云丹很是犹豫的模样,又道:“皇姐,虽然平日里苏苏不准出御史台,但今日三司会审,这都来到大理寺了,在回去的路上经过一下别的地方也是情理之中嘛!”   “二妹,你......”楚天宁也面露震惊,继而想了想又道,“......二妹说的有道理啊!”   云丹听楚云苏这么说,也觉得确实如此,于是点头道:“好,那我就跟你们一同出大理寺。”   “太好了!”楚云苏雀跃地抱住云丹的手臂晃了晃,“皇姐,君白哥哥下午要去砸场子呢,我们也去看热闹吧!”   云丹:“......啊?”   楚天宁解释道:“哦,是这样的,徐兄说发现天福茶馆是皇叔的眼线和接应,打算今日下午找个由头把它给一锅踹了。”   云丹思忖片刻:“天福茶馆?是距离宫门较近的那个?”   楚天宁点了点头:“对,我们之前还一起去过的。”   楚云苏也道:“那里的葵花籽很好吃,而且也便宜。”   “那里的贡眉茶和白牡丹花茶挺香的。”云丹说,“我记得旁边还有一家冰壶茶馆——徐兄有没有说打算什么时候去天福茶馆?”   楚云苏想了想:“大约是未时。君白哥哥现在估计还在锦衣卫镇抚司衙门呢。”   “好,那我们先去冰壶茶馆怎么样?”云丹提议道,“这样既不会惊动天福茶馆里的人,又能在附近先观察一下情况。”   见楚天宁和楚云苏都一致同意,云丹便将几个大包裹递给谭初然道:“初然,帮我先把东西带回去,我晚点再回大理寺,麻烦你跟少卿大人说一声。”   谭初然接过包裹,笑道:“好,公主早点回来,别玩太晚啦。”   *   正是用午膳的时间,来冰壶茶馆里饮茶的人不是很多,所以他们很轻易地就找到了一个二楼靠窗的位置,正好对着旁边的天福茶馆。   三兄妹刚围着圆桌落座,看起来十分悠哉悠哉的店小二便晃悠了过来,凑到他们旁边问道:“几位客官,请问要点什么茶呢?”   只见云丹认真地看着店小二,缓缓道:“芝士奶盖奥利奥盆栽奶茶,不要芝士奶盖,不要奥利奥,也不要奶茶。”   楚天宁和楚云苏:“?”   那店小二却没有露出和他们如出一辙的迷惑,而是一脸的如临大敌,警惕地四下盼望确认周围没人之后,俯下身来,压低声音道:“好的,一杯布丁焦糖玛奇朵。”   楚天宁和楚云苏:“???”   云丹却是心领神会地从怀里拿出了一块上面刻着“玖”字的玄色小令牌,放在掌心里示意店小二看。   店小二严肃地小声道:“客官可是与九爷相识?”   云丹点了点头:“待会我们要去隔壁的天福茶馆,届时如若他们有人要出去京兆府,麻烦你们找人帮忙拦着。对了,现在也派几个人先去那边盯着吧,有什么动静都回来知会一声。”   “是。”那店小二低眉敛目地应了,接着就假装出刚仔细听完他们的用茶吩咐一样又直起了身子来,高声道,“一壶安吉白茶,一壶霍山黄芽,一碟甜瓜子——客官还需要些什么?”   云丹看向楚天宁和楚云苏。   楚天宁还是愣愣的:“......没有了吧?”   楚云苏反应过来道:“......有板栗么?”   “有的。”店小二立即应了,又高声道,“好咧,再加一份板栗——”   店小二说完,对着他们躬了躬身子后就离开了,只剩下还坐在座位上的三兄妹面面相觑。   “有些事我们自己去做总归是不方便,锦衣卫也得避避嫌才好。”云丹解释道,“不论是暗中观察也好,拦人也罢,老百姓的办法总是多得很。”   楚天宁若有所思道:“确实如此......”   “皇姐。”楚云苏看着云丹正准备放回怀中的令牌问道,“皇姐给店小二看的东西,是喻小侯爷的东西么?”   云丹点了点头:“小侯爷幼时在养济院中长大,在京城里有些信任的人,后面也培养了些自己人。”   当时能比较顺利地收集到关于礼部和吏部两位尚书的罪证,这些像张密网、又如同雨珠落入湖水一般不露痕迹的形形色色的人就提供了相当大的帮助。   说话之间,云丹已经透过窗子看到有几个原本靠在街边昏昏欲睡的乞丐聊了几句,接着就走到天福茶馆的对面,聚在一起百无聊赖般地划起拳来。   察觉到这点的她对楚天宁和楚云苏使了使眼色,暗示他们可以注意一下。   少顷,又有几个衣着打扮平常的大娘边嬉笑着话家常,边从长街尽头的拐角处现出身影,在冰壶茶馆和天福茶馆之间佯装踌躇半晌后,三三两两地扯着帕子走进了后者的大门。   楚天宁在一边看得目瞪口呆。   楚云苏佩服地说:“之前苏苏就听君白哥哥说起过这些,但还是头一回见,果真是不着痕迹。”   *   很快,茶和小菜都上齐。   虽然阳光明媚温暖,但毕竟已经到了初冬,且他们又坐在窗边,从外头进来的风还是吹得人有些冷意,所以三兄妹便都各自捧着盛着热茶的杯盏来暖手。   一口热茶饮下去,云丹看着蓝天白云,竟觉得有些久违的惬意,好像回到了三年前那段既不用去议政处开会、又不用去太和门上朝、还没入职大理寺的悠闲日子。   “呼......”楚云苏看了看外边偏西的太阳,嘴边呼出朦胧的白汽,“应该已经到未时了吧?”   话音刚落,她就突然放下手中热茶,“腾”地一声站了起来:“君白哥哥——”   云丹随着她的视线回过头去,果然就见一抹绛色身影在靠近冰壶茶馆大门那边的窗外一闪而过,接着不过片刻,就沿着木梯上了楼,朝他们走来。   “徐兄。”云丹笑道,“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长妹妹,沈兄。”徐君白也笑吟吟的,露出两个小酒窝来,看向楚云苏,“方才去大理寺寻二妹妹,却是去晚了,三司会审已经结束,于是君白便寻了少卿大人,他说你们来了冰壶茶馆,果真不假。”   自从他们的真实身份被徐君白知晓之后,凡是有旁人在的场合,他们多是正式以“指挥同知大人”亦或是“殿下”相称,而若他们四人私底下相处,就多是像三年前初识时一般。   云丹又有点感慨,他们虽然时常见面,但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不多不少四人聚在一块儿了。   想着她不由得用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尖。自己什么时候像个老人家似的,喜欢追忆过往了? 第136章 、栗子仁   “先前君白已经着人打听过了, 这天福茶馆中只是端王殿下安插的眼线,接应也只是以串通消息和提供歇脚处为主,这些人中并没有什么不好得罪的。”徐君白从旁边的座位随手提了张凳子过来, 在楚云苏旁边坐下, “掌柜的也已经被君白想法子支出去了,所以不必太担心。”   接着,他看了一眼跃跃欲试的楚天宁和云丹, 又看了一眼同样蠢蠢欲动的楚云苏, 挑了挑眉:“你们想去捣乱?”   楚云苏点头如捣蒜,眨巴着眼睛看向徐君白:“可以么?”   “当然可以。”徐君白接过楚云苏殷勤递过去的一颗剥好了的栗子仁, 笑道, “不过君白不能陪你们去。”   云丹点了点头,京城里能认出徐君白的人太多,以锦衣卫的名头陪同去做这种事情,未免落人口实,还是避避嫌才好。   于是她正色道:“好, 搞破坏就包在我们身上, 绝对不让徐兄失望。”   徐君白边帮楚云苏剥板栗边说:“行, 君白此行也带了些锦衣卫来,现在他们都在附近巡逻, 我呢就在这儿先坐着,一有什么情况就立即过去把那天福茶馆一锅踹了。”   “君白哥哥想得真周到!”楚云苏对他比起大拇指, “那苏苏和皇兄皇姐就仰仗你啦!”   楚天宁则是将那一小碟板栗从徐君白面前挪到了自己面前, 接着若无其事般开始剥了起来:“这种小事不麻烦徐兄了,我来剥就好。”   徐君白也没跟他争, 只是一只手肘靠桌支起撑着脸颊, 看着楚天宁懒懒地说:“沈兄, 你这板栗剥得不够干净啊。”   云丹闻言当即好奇地去看,果然就见那小碟中,徐君白剥的板栗确实十分光滑,被剥下来的壳也很完整。而楚天宁剥板栗的时候不仅是一块一块将壳掰下来的,栗仁上有的地方还残留着一些薄薄的毛皮。   楚天宁看了一眼碟子上泾渭分明的两款栗子仁,继而三下五除二地将那些残留的薄皮也扣了下来,不服气道:“你胡说,这不是很干净吗?”   接着,他就将这颗栗子仁递给楚云苏,双眼中闪着期待的光:“二妹,你说是不是?”   楚云苏看着手上那个坑坑洼洼的栗子仁:“......”   然后她就将这颗栗子仁一口吃了,点评道:“确实剥得很干净,一点毛皮都没有。”   说完,她又一视同仁地补充了一句:“和君白哥哥剥的一样干净。”   云丹哭笑不得地听着他们的聊天,刚随着楚云苏的话去看徐君白,本以为他应当或是调侃或是佯装愤愤不平,却发现他只是笑了笑就看向了窗外,看起来有点心不在焉。   云丹觉得奇怪,也往窗外看去。原本她还以为徐君白是留意到了什么特别的情况,或是天福客栈里有了什么动静,但似乎并没有不同寻常之处。   湛蓝高远的天空上,漂浮着一团一团轻絮般的云朵,地平线之上还有一层平平的宛若用白云编织成的带子,从这头一直绕到那头。天福茶馆对面路边,几个蓬头垢面的乞丐正捧着酒坛划拳,路上行人如织,除此以外便再也没有人驻足,值得留意的似乎只有冰壶茶馆门前,正对着父母撒娇要进来的一个小孩儿。   阳光暖融融的,徐君白一手搭在窗边,垂眸往下看着,神色淡淡的,没有什么表情。   云丹从来没见过这个模样的徐君白。平时他的样子要么就是没个正经似的吊儿郎当,要么就是在面对公务时的严肃认真,要么就是在面对喻珏时的剑弩拔张——   无论如何,几乎都是在笑着的,无论是笑意盈盈的也好,礼貌的浅笑也罢,甚至是不快时的冷笑和似笑非笑。   而楚云苏也像是注意到了徐君白的沉默,和云丹的视线相撞一瞬之后,便抱住了身侧徐君白的手臂,往他身上靠去,脑袋也枕到他的肩上,唤了一声:“君白哥哥,再给苏苏剥一个板栗,好不好嘛。然后苏苏就和皇兄皇姐去天福茶馆啦。”   “好。”徐君白当即回过神来,摸了摸她的脑袋,“二妹妹最乖了。”   楚天宁似乎也察觉到气氛有哪里不对劲,忙将自己面前的那碟板栗推到了徐君白那边:“徐兄。”   徐君白点了点头,拿起一颗板栗,几下子就将其剥好,递给了楚云苏。   接着,他就从容地靠在了墙边,从怀中取了一把折扇轻轻扇着风,对他们笑道:“去吧,君白等你们的好消息。”   *   为了方便徐君白了解他们这边的进展,兄妹三人进了天福茶馆之后没再上楼,而是就在一楼寻了个近冰壶茶馆方向的靠窗位置落座。   这天福茶馆看起来就是个寻常的小茶馆,一楼开阔明亮,摆放着数张圆桌,四方八面窗子,粉刷的墙上也没太多装饰,只是挂了几幅姹紫嫣红的牡丹图,牡丹图旁则挂着用作菜单的一串写着菜名的木板。   世人无一不爱牡丹,其中又以洛阳为甚。   对着正门的方向有一张长桌,长桌后遮了张帘子,帘子后面估计是通往伙房的。此时正有几个伙计正在帘后和长桌之间走来走去,时而端出些茶菜来。   在云丹观察着周围环境之时,楚云苏已经与点菜的店小二争执了起来。   只见她指着墙上的挂单,不可置信道:“怎么回事?你们这贡眉茶一壶竟然要三十文铜钱?在街市上买,一大包贡眉茶饼都只要十五文呢!”   那店小二解释道:“客官,我们这些贡眉都是本月才打西域来的上好新鲜的叶子,自然是要贵些的。”   “可这都贵了不止一些了,实在太离谱了!”楚云苏继续找茬,“隔壁冰壶茶馆的贡眉比你们这儿便宜多了!”   那店小二露出了一点迷惑的神色:“冰壶茶馆有贡眉?”   云丹:“......”露馅了。   她连忙道:“哎呀,二妹,你是不是记错了?”   楚天宁也帮声说:“二妹想说的应该是杏花茶馆吧?”   “哦,对,对,瞧我这记性。”楚云苏立刻改口,“就是杏花茶馆——他们的贡眉茶比你们便宜多了!”   接着,她生怕被察觉出些什么来,不给那店小二反应的时间,又继续指指点点道:“还有你们这道干煸四季豆,竟然要二十文钱——别欺负本公、本小姐年纪小就以为我不知道,四季豆半斤不过三文,这点碎末一样的猪肉最多十文,那些红辣椒、大蒜、糖加起来也就两文,统共是十五文,我问你们,剩下的五文是什么?你们谋取的暴利么?”   云丹:“......”好家伙。   她记得楚云苏虽然一直很有点吃货的意思,但以前对这些买菜的事情也没这么了解,难道是这三年前徐君白经常给她做好吃的,顺便带她去买菜观摩来的?然后楚云苏本又对钱上心,自然是学得信手拈来。   那店小二试图劝道:“客官来我们这儿用茶,占了这儿的位子,又有伙计吩咐着,小人寻思着五文也不多呀。”   “呵,不多?”云丹突然从中觅得找茬的乐趣来,也开始了表演,“我们小老百姓的过日子有多辛苦你们不会不知道吧?你见过丑时的洛阳么?我见过!因为我丑时就要开始赶着夜路去开工了!就这,为着省几个钱,连灯烛都不敢点哪!”   想到这里,云丹不由得在心里抹了一把辛酸泪,这不就是要去议政处开会的她吗?   说着说着,真情实感的她更加声情并茂起来:“唉,为了挣几个钱,为了活命,为了护着一家老小,我们容易吗?好难得休憩的日子来喝个茶,这茶馆简陋无比也就罢了,连一壶贡眉茶也要为难我们啊!苦啊,苍天有眼,我们实在喝不起啊!”   那店小二默默看了一眼云丹身上的四品绣云雁绯袍官服,又看了看楚天宁和楚云苏那非富即贵的打扮:“......”   “这日子真是过不下去啦!”楚云苏也哀嚎一嗓子,接着扑到云丹怀里就开始干哭起来。   楚天宁见状似乎是也学到了,跟着凑了过去,对着她们唉声叹气:“我的两个妹儿啊!都是我这个做兄长的不好,让你们一直受罪了,也没能出人头地让咱家享享清福哪!”   云丹跟他一唱一和,也做出要抹泪的模样:“不,不是兄长的错,是我这个做长姐的不好——”   三兄妹遂抱在一起抱头痛哭。   觉得非常离谱但见他们十分投入又不好打扰的店小二:“......”   最终,他妥协了:“好吧,那贡眉茶就二十五文卖给你们一壶。”   楚云苏立即将埋在云丹怀里的头抬起来,脸上一扫伤心之色:“二十文。”   店小二:“......”这还得寸进尺了还。   他只好忍痛道:“二十二文。”   “成交。”楚云苏一口答应了,接着看向楚天宁,“兄长。”   楚天宁遂从怀里拿出一个锦囊递给楚云苏,楚云苏在里面抠抠索索地拈出一串铜钱来,恋恋不舍地交给了那店小二:“那就给我们来一壶贡眉茶。”   店小二迅速接过了那串铜钱,一刻都不想再在此处停留地一溜烟走了。   楚云苏却叫住了他:“等等。”   店小二僵硬地回过头来,强颜欢笑道:“客官还有何事?”   楚云苏认真地问:“请问有笔墨么?”   “......啊?”店小二愣了愣,继而指了指后边的长桌,“桌上有。”   楚云苏点了点头,朝他道了谢之后,就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本本,吭哧吭哧地跑到长桌边记账去了。   云丹再次对楚云苏作为一国公主的抠门程度感到了震惊。她现在怀疑楚云苏方才讨价还价的模样不完全是在故意捣乱,而有相当一部分是本色出演!   而不知是因为客人不多、还是那店小二对他们这三个人颇为“忌惮”的缘故,当楚云苏慢悠悠地记好了账,茶就上来了。   浅褐细碎小叶静静沉在橙色的茶水中,一口下去暖呼呼的,沁人心脾。   云丹刚想夸一口好茶,就突然想起了他们此行的目的,一声赞美生生卡在了嘴边,拐了个弯违心道:“......这什么鬼?”   原本正露出幸福神色的楚天宁也如梦初醒:“......实在太难喝了!这里面是不是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说着,他还装模作样地咳嗽了几下。   楚云苏则是转了转眼珠,接着捂住腹部,咬着牙浮夸道:“呜呜,我肚子突然好疼......”   “二妹,你怎么了?!”云丹当然不会辜负她的演技,立即过去扶住了楚云苏,满脸关怀地摸了摸她的肚子,“是不是这儿不舒服?”   “啊!”云丹的手覆上来的那一刻,楚云苏又发出一声做作的惨叫。   “大胆!”云丹当即站了起来,对着那刚将茶端上来的店小二怒喝一声,“这茶里到底放了什么东西?你们是不是要存心害我二妹?”   那店小二慌乱道:“没有啊,怎么会,这茶其他客官喝了都是好好的,怎么今儿就......”   楚天宁作思考状:“会不会是茶叶放太久了,沾了潮气?”   他们这边声音不小,一楼的其他几桌客人和另外几个店小二都看了过来。   而正在此时,一个靠近茶馆门口的店小二突然喊了一声:“别吵了,指挥同知大人来了!”   “指挥同知大人!”   “同知大人!”   一身绛色飞鱼服的徐君白走了进来,茶馆一楼里稀稀落落的几个人顿时都站起身来要向他行礼。   徐君白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拘礼之后,目光就落在了云丹他们那边:“在附近巡逻的锦衣卫说在外头就听到这里闹哄哄的,是有什么事么?”   那店小二宛若看到了救星,急忙道:“同知大人!小人这茶明明——”   “同知大人可要为小女子做主呀!”还没等店小二申冤,楚云苏就跑上前去哭哭啼啼地扯住了徐君白的一只衣袖,“方才饮了这茶馆的贡眉茶,现在就腹痛难忍,也不知是怎么了,呜呜呜......”   那边楚云苏在那边“嘤嘤嘤”,这边云丹也煽风点火道:“是啊同知大人,您要为咱们老百姓做主啊!”   楚天宁也一脸的心疼:“同知大人想必会还我们二妹一个公道的!”   那店小二见不妙,也急了:“你们简直是血口喷人!我们的茶绝对没有问——”   徐君白打断了他的话,微微笑道:“让你们掌柜的来说话。”   店小二支支吾吾道:“掌柜的出去了还没回来......同知大人可否等......”   “等?”徐君白厉色道,“这茶多卖给一个客人,就要多一个无辜百姓受苦!凡事还是查清楚的好,在一切尚未明晰之前,你们这茶馆就先歇业吧!”   接着,他不管那脸色已经发白的店小二,朝门外高喝一声:“锦衣卫听令,速封天福茶馆,不得有误!”   “别动!”   “锦衣卫办差!”   徐君白话音未落,二十来个腰佩绣春刀的锦衣卫就从门外冲了进来,一部分守在四处墙边,一部分人架住了一楼的几个店小二,另一部分人往楼上赶去,几乎是在眨眼之间就控制住了天福茶馆。   另外一个店小二被抓住了双臂,还咬牙切齿道:“你们仗势欺人!外面的伙计一定会去京兆府报官的!”   “你是说门口那两个?”徐君白挑了挑眉,“可惜呀,他们方才似乎与人发生了争执,不知怎么的晕过去了,这可不是锦衣卫做的,别赖到咱们头上。”   接着,他就缓步走到他的面前,又瞥了一眼其余的店小二,笑容里带了点无赖的得意:“有什么话来了锦衣卫镇抚司衙门,君白陪各位好好喝了茶再慢慢儿聊,我们有的是时间。” 第137章 、落花意   云丹和楚天宁、楚云苏站在街上, 与路过凑热闹的行人一起看着徐君白大摇大摆地带着一众锦衣卫把这天福茶馆查封,不禁心情愉悦。   正在这时,之前在冰壶茶馆招呼他们的那个店小二却是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 到了跟前还是气喘吁吁的, 喊道:“几位客官!”   “怎么了?”云丹立即问道。   那店小二凑到她耳边压低了声音道:“客官,方才有人传消息来,说是慈恩养济院那边有好几个小孩冻伤了, 端王殿下不知怎的听说了这事, 刚派了人去曲安侯府,要九爷前去协同调查。”   云丹心里一惊, 慈恩养济院就是喻珏小时候所在的养济院!   但即使如此, 今日之事也跟他没有关系才对呀!   “协同调查?”云丹皱了皱眉,“你可知晓其中内情?”   “不知。”店小二摇了摇头,有点担忧地道,“端王殿下没说。”   云丹点头道:“我知道了,多谢。”   接着, 她就对旁边一脸好奇的楚天宁和楚云苏复述了一遍店小二带来的消息, 同时在心里迅速下了决定, 悄声道:“皇兄,二妹, 我先回大理寺一趟。”   *   “公主,慈恩养济院的消息方才传到大理寺, 在下也是刚刚才知道。”姜雨灵一见云丹火急火燎地赶回来, 立时就猜到了她的来意。   云丹才气喘吁吁地站定,就和姜雨灵并肩沿着长长的青石阶走入大理寺, 边小声问道:“怎么样, 皇叔除了点名要喻小侯爷一同前去调查之外, 还有没有说别的?”   姜雨灵皱了皱眉:“没有,端王殿下也只是按照规定派人来大理寺知会了一声,毕竟依循法制来讲,大理寺也会从中介入的。”   “少卿大人,也让我一起去吧。”   云丹在大理寺任职三年有余,自然也明白相关流程:“慈恩养济院在洛阳,肯定是京兆尹主办,三法司从旁协助,多我一个也不是什么问题。少卿大人可否把我的名字也报上去?”   姜雨灵没有立即应允,而是提醒道:“公主对外宣称风寒初愈,再加上端王殿下心思叵测,恐怕还是不要以身涉险的好。”   云丹却是摇了摇头:“不,少卿大人,也让我一起去吧。”   姜雨灵看着她:“公主觉得在下会同意么?”   “当年油船失火,三弟受伤,少卿大人应允他不会让本公主参与调查,也确实履行了诺言。”云丹尝试说服他,“现在三弟并未反对,只需少卿大人点头即可。”   姜雨灵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可是我不乐意。”   “少卿大人。”   云丹侧过身去,拉住姜雨灵的衣袖:“我知道你不希望我冒险,我清楚,我明白,但我真的很想去,我不会添乱的。”   她仰起脸来,认真地看着姜雨灵:“少卿大人为我的安全考虑,这一片心意我心领了,可是少卿大人,对我来说,有些事情比自己的安全更重要。”   姜雨灵沉默片刻,接着停下脚步,也转过身面向云丹:“......喻小侯爷对公主而言就这么重要?”   阳光透过姜雨灵低垂的睫毛,在他浅褐色的双眸中映照出点点澄澈的金色。他看向云丹的神色纯粹简单,但又仿佛千回百转。   云丹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句问得一愣:“我......”   她顿了顿,才道:“是,他对我来说确实很重要。”   虽然她已经将这个世界当成自己现在的家了,但却不可能与过去的自己割裂开来,在她的心里,她永远都是云丹。   “少卿大人,也许你并不明白,但......”云丹低下头来,“我虽爱着这里,终究却并不属于这里。如果没有喻珏,我......”   姜雨灵看起来有点疑惑,微微启唇之后还是欲语还休,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云丹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多言了:“......少卿大人就当我在胡言乱语......”   “公主真的很在意他。”姜雨灵听她这么说,也明白她不想多谈这些,遂转而道,“其实我早该明白的,只是不知怎的,总还想再问一回。”   他垂眸笑了笑:“我很羡慕他。”   “少卿大人......”云丹一怔,这样一颗赤/裸裸的真心摆在她面前,说没有丝毫动容那是假的,但她在不愿让姜雨灵难过的同时,又清楚自己没有那个意愿。   于是她还是狠了狠心,正色道:“少卿大人,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我与你虽多年旧识,却并无他想,你还是另寻良......”   “公主。”姜雨灵却没让她把话说完,而是轻声道,“公主,我知道,在下愿意。”   “姜雨灵,你......”云丹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凝噎半晌后只得叹了口气,“你又何必这样。”   姜雨灵看着她的眼神里带了点笑意,他道:“若是一气之下再也不理会公主了,万一今后哪日公主又念起在下的好,那岂不是很亏?”   然后他又小声嘀咕一句:“公主殿下金枝玉叶,在下当不成驸马,做外宠也是好的......”   云丹觉得自己有必要纠正一下他的观念:“少卿大人,本公主若有驸马便足矣,不会再招外宠的。”   姜雨灵没说话,只是皱眉道:“那可未必,以后的事谁说得准?这是在下自己的决定,公主不必有心理负担。”   云丹看他一副“我不听我不听”的模样,只好哭笑不得道:“那少卿大人就自己看着办吧。”   姜雨灵有点得意似的朝她一笑,接着就继续往前走去,语气似乎轻松了许多:“方才还没说呢,端王殿下的遣令急得很,公主若是想去,就快些吧。”   “还有谁会去?”云丹也抬步跟上,边问道。   “端王殿下只让大理寺先派二人,后续再作安排。”姜雨灵思索着说,“大理寺这边还要在案子上与三皇子殿下配合,奚大人忙不过来,我得留下,公主另外挑个人随行吧。”   云丹点了点头:“好,那就让初然与本公主前去。少卿大人在大理寺万事小心。”   姜雨灵挑了挑眉笑着说:“那是自然。”   *   【其实我觉得这件事真的很蹊跷。】坐在前往慈恩养济院的马车路上,云丹边看着风景边在脑海中对玛卡巴卡说,【几个小孩冻伤明明是京兆府就可以处理的,就算涉案也最多知会一下三法司,至于闹到皇叔那里去吗?】   玛卡巴卡也语重心长道:【端王摆明了就是别有用心——不过做的这么明显,就不怕你们提前有所防备吗?】   【也有可能他就是刻意放出这样的消息,让我们自投罗网。】云丹又看了眼外边渐西的日头,叹了口气后将拨开的帘子放下,【但就算是个鸿门宴,为以防万一,我也一定要去。】   玛卡巴卡叹了口气:【......知道你担心喻珏。】   【我能不担心吗?】云丹急切道,【我们现在两眼一抹黑,根本不知道皇叔想玩什么把戏,我可不想再袖手旁观。我至少也是知晓部分内情的人,武功虽然没有喻珏好,但也是有自保之力的,去了至少还能帮上些忙。况且在那么多人面前,没有什么特殊情况皇叔也不敢动我。再说了,本公主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喻珏能舍身护我,我自然也不会输给他。】   玛卡巴卡忍笑道:【咳咳,懂的,懂的,宝贝你不用再解释了。】   觉得有哪里不对劲的云丹:【......我怀疑你在嘲笑我!】   【没有啊,哪有!】玛卡巴卡立刻否认,装傻道,【我只是表达自己对你的理解而已啊宝贝!】   云丹委屈道:【我实在是不想看到别人在我面前受伤了!】   【好,好,我知道的宝贝。】玛卡巴卡安抚道,【你看喻珏不是好好的吗?】   【嗯......】云丹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玛卡巴卡,怎么这段时间都没什么恶毒女配任务啊?】   玛卡巴卡沉默了片刻,接着自暴自弃道:【宝贝,你还记得这回事啊......原书剧情完全被你玩坏了,那些预定好的任务可以说跟现在的局面八竿子打不着边儿,布置不下来......】   云丹:【......突然不知道这是件好事还是坏事。】   在原书里,虽然她落得了个悲惨的结局,但其他人可都还是好端端的,可能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未来会如何都还是未知数......   【这不是你的错,宝贝。】玛卡巴卡察觉到了她的沮丧,出言安慰道,【估摸着也快要到慈恩养济院了,与其纠结这些过去的事情,不如看看端王会不会亲自前来。】   云丹点了点头:【好。】   她说着,便再次拨开了帘子的一角,从中往外瞧。   只见马车已经拐过转角,接着,伴随着一声嘶鸣和木轮与地面摩擦的响动,就停在了巷子的末尾。   黛色屋瓦的正门不大,两侧延伸开去的泛黄白墙却几乎足足占了整条小巷——   正是慈恩养济院。   “是端王殿下......”   正在云丹端详眼前景象之时,身后传来谭初然压低了的惊诧声音。   她下意识地略略垂下手,压低了帘子,挡住了自己和谭初然,只留下一条缝隙来。   接着,一抹鸢尾色的袍裾就从其中一闪而过。   云丹皱了皱眉。端王竟然亲自来了。 第138章 、左冯翊   虽然早就有这样的猜测, 但久违地再看到那一抹鸢尾色,云丹还是顿时更加警觉起来。   端王竟然真的亲自来了。   玛卡巴卡见状,也在自己的脑海中出声提醒:【宝贝, 待会儿再下去, 尽量避开他。】   【嗯。】云丹也正有此意。   她于是转过身去,将食指搭在唇边,对着谭初然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谭初然也了然地点了点头。   等过了片刻, 云丹才又小心翼翼地俯下身从那撩起一条缝隙的帘子往外瞧,视野之内都看不见端王了, 遂估摸着他是已经进了慈恩养济院。   确认过后, 她便对身后的谭初然使了个眼色,继而缓缓掀起了帘子,脚步轻轻地落地,再等扶着谭初然也下了马车,才将帘子放下——   “长公主殿下, 好巧。”   云丹听见这熟悉的一声, 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僵硬地转过头去。   一身鸢尾色华服、气质清冷的男子被一众身披石灰色铁甲的御林骑围在中间,不是端王还能是谁?   云丹只得不情不愿地微笑着唤了一声:“皇叔。”   只见十几个御林骑躬身分开到两边让出一条道来, 端王随之从马车的另一侧后走上了前来:“听闻公主风寒才初愈,怎么这就得闲来协助了?大理寺可是缺人办差?”   云丹在心里“呵呵”一声。   好啊, 你演戏, 我也陪着你一起演,正好锻炼锻炼演技。   她面不改色道:“多谢皇叔关心, 前些日子本公主虽在病中, 但无时无刻不挂念着天下苍生, 现在既已然康复,又得知竟有如此连皇叔都能惊动之事,自然是放心不下,当亲自前来,鞠躬尽瘁。”   “公主一片仁心,真是令本王感动。”端王看着她的眼神中带了点兴味,“喻小侯爷不比公主,本王邀他前来协同调查,他可是千推万辞。”   云丹也看着端王:“哪里哪里,本公主的心意自然是不及皇叔万一。”   端王又问:“公主不想知道小侯爷是否前来么?”   “小侯爷是否前来与本公主何干。”云丹才不上他的当,“不过想必他也不敢违逆皇叔之令才是。不过本公主倒是对此事是否能妥善得到解决十分关心——皇叔召小侯爷前来所谓何意?他真能帮上些什么忙么?”   端王微微笑道:“慈恩养济院乃是小侯爷幼时所居之所,想必他能真心为其建言献策。”   “小侯爷离开养济院多年,所专又并非此类,本公主倒以为他非但帮不上什么忙,反而还会要给皇叔和京兆府内各位大人添乱。”   “本王倒是不担心,就算出了什么乱子,也还有三法司和公主为他撑腰,不是么?”端王若有所指地看了一眼云丹,语气淡淡。   “大理寺向来清正廉洁,秉公执法,皇叔可真会开玩笑。”云丹也学着他的语气。   端王没再跟她多说,而只是让开了一步,对着慈恩养济院的方向示意道:“左冯翊已在正厅中静候,公主请进吧。”   云丹瞪了他一眼,接着就与端王擦肩而过,往那边走去,唤道:“初然。”   谭初然踩着小碎步跑上来,缓步跟在了她的侧后方,两人一同迈过门槛便进了那慈恩养济院的半圆形拱门。   入目是一片偌大的院落,中间一条青石板铺就的小径,往两侧延伸出数道分叉,四周种植着高树、摆放了些绿植盆栽,正对面有一方方正正的正厅,其后更有许多排列着的屋舍隐约可见。布置都是简单寻常。   云丹端详着眼前的一切,边用指腹蹭了蹭自己的下巴。   唔,原来这里就是喻珏小时候居住过的地方......   不对,不是现在的喻珏,度过在这养济院那一段日子的是喻九......   经过之前喻珏跟自己说过的关于喻九的事情,她算是对喻九有了跟以往不同的认识,现在倒还真对这位兢兢业业的反派大佬有了一丝好奇。   边漫无边际地想着,云丹走入正厅——   正厅没有什么特别的,无非就是四面泛黄的白墙,正前方摆放着一副鱼戏莲叶图,另外三方摆放了齐齐整整的扶手椅,虽然设施都略显陈旧,但一看就知道是提前擦拭过的,可以说是干净到一尘不染。   此时左侧最前方已经有一名女子端坐其上,还有几人立于其后侧。这位云丹虽不大熟悉,但因着大理寺处理京中案子,偶也有所交涉,故而也认得——   头戴乌纱帽、身穿圆领官服,个字高挑,下巴尖尖的中年女子,正是京兆府左冯翊。   自从三年前点翠街洪水一事之后,京兆尹权力被架空,府中实际掌权的变成了京兆少尹,左冯翊和右扶风则是从旁协助。   虽然原先不清楚这位左冯翊是否归心于端王,但此次端王亲自来处理案子,看起来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所以云丹倒认为左冯翊与端王事先串通过的可能性还真不小。   这么想着,云丹也没耽误朝左冯翊问好:“左冯翊大人。”   谭初然也跟着道:“左冯翊大人。”   “长公主殿下,谭丞大人。”   “怎么连长公主殿下也惊动了,真是罪过。”左冯翊微笑着起身朝她行礼,其后的几人也一同边唤“公主”一边行礼。   “端王殿下。”接着,左冯翊与其后几位京兆府官员又朝跟在云丹后面走进来的端王行礼,“两位殿下快请坐。”   云丹与谭初然对视一眼,便与端王一同行至右侧落座,谭初然则是留在了左边,与那几个京兆府官员一同坐在了左冯翊旁边。   端王略略扫了左右一眼,接着看向左冯翊开口道:“钟大人,你们进展如何?”   “回端王殿下,养济院中孩童冻伤主要是由于棉衣棉被以及炭火供应不足。”左冯翊认真道,“在下已经让院长去拿记录物资领取的册子了,大约不过片刻就能回来。”   云丹想了想说:“京中养济院历年物资领取一向由司仓参军负责,今日可也来了?”   “当然。”左冯翊示意坐在她身侧的一名京兆府官员。   那官员忙站起身,对云丹拱手道:“正是在下。”   云丹也不含糊,直接开门见山地问:“参军大人,今年的物资都如约送到慈恩养济院了么?”   “按理说是应该送到了才是,在下亲点过要送到这儿的马车,都是齐全的。”司仓参军的模样十分诚恳,显得是真有些疑惑,“只是不知为何等到了慈恩养济院,现在倒看来是供应不足了。”   云丹正欲再问,就听见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继而一个头发花白、荆钗布裙的老人就跨过门槛,捧着一卷册子迈入了正厅。   她身形矮胖,看模样更是已至古稀之年,但行动之间却不见笨重,步履更无蹒跚之态,而是精神得很。   只见这老人干脆利落地一撩衣摆,正要对厅内众人行个正正经经的跪拜礼,左冯翊就先一步起身将她搀扶住,柔声道:“院长不必多礼。”   云丹在她现身的那一刻便猜测这就是院长老奶奶,果然不错。   她也和厅内其余众人一同礼礼貌貌地唤了声:“院长好。”   “这位想必就是端王殿下了。”院长应当是早就知道他们要来的消息,叫得都很准确,“还有京兆府的各位大人。”   接着,她在左冯翊的搀扶下站起身来,躬腰看向云丹和谭初然,恭谨道:“二位可是大理寺中官员?”   谭初然和云丹对视一眼,继而先开口道:“在下大理寺丞谭初然。”   云丹也自我介绍道:“大理寺丞,楚云丹。”   ——楚云丹。   这名字说出来,不知为何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虽然她知道穿越过来之后,自己就是长公主楚云丹的身份了,但因为平日里几乎无人敢称她的名讳,就算是楚帝和香妃也只是叫她“云丹”或是“丹儿”,导致她一直对这三个字有种别扭的陌生感。   “原来是长公主殿下!”   院长闻言当即吃了一大惊,又是要准备跪拜行礼,还好云丹连忙用眼神示意左冯翊将她给制止了。   云丹咳了两声:“院长乃是长者,本公主不敢受此大礼。”   何况今日之事可能还得仰仗这位院长老奶奶,她怎么敢受这一拜?   接着,她又好奇地问:“不过本公主很好奇,院长为何猜测我们是大理寺中人?”   院长与京兆府打交道,知晓他们的事情不稀奇,但虽然大理寺的官服服制与刑部以及御史台有些不同,但寻常百姓却少有能分辨其中区别的。   “这倒也不难。”院长笑了笑,“老妪早就听闻三法司均会派人前来,且方才在巷中又正巧碰见三驾车马,说是从刑部和御史台来的,那剩下的也就只有大理寺了。”   谭初然了然道:“原来如此,院长真是心细如发。”   云丹则是感觉心跳徒然加快了:“三驾车马?都是从刑部和御史台的人么?”   院长犹疑道:“应该是吧......”   左冯翊扶着院长到距离门口最近的角落坐下,笑道:“那第三驾车马,大约是端王殿下特为让人到曲安侯府请来的。”   “......曲安侯府?”院长面露讶异,“敢问端王殿下,为何要请候府中人?”   “只是邀他故地重游,也让院长见见故人。”端王淡淡一笑,“院长可曾记得曲安侯府中的喻小侯爷?” 第139章 、稻草堆   院长闻言愣了愣, 继而小心地答道:“喻小侯爷战功赫赫,威名远扬,老妪久在京城, 自然是知道的——只是, 端王殿下为何称他为老妪的故人?老妪与喻小侯爷可是素未谋面,连他生的什么模样都不清楚。”   端王没有回话,而只是又笑了笑:“等待会儿喻小侯爷来到, 院长自然也就认得了。”   院长面露疑惑, 显然不知端王此意为何,但还是点了点头。   正在这时, 外边传来嘈杂的声音, 似乎是三驾车马陆续来到了慈恩养济院的门前。接着,伴随着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地面的阳光徒然消失,正厅门前被逆着光的身影遮蔽,几人便依次鱼贯而入。   为首的男子乃是楚云苏在御史台的熟人, 云丹也经常与他打交道。   他一进正厅便行礼道:“御史台御史中丞, 杜宇。”   厅内顿时响起一片整整齐齐的“久仰久仰”。   跟着走进来的第二个人云丹也认得——刑部主事华子明。   随后另外两个御史台和刑部的官员的品阶不高, 云丹对他们都没什么印象。   几人一番问候寒暄之后,最后一个人终于在云丹的殷切注视中迈步进了正厅——   只那一袭白衣的身姿, 不用细看,云丹都知道是喻珏来了。   喻珏也一撩衣袍, 单膝跪地, 拱手作礼道:“曲安侯府,喻珏。见过端王殿下、长公主殿下、各位大人。”   “是你!”   院长面上露出震惊的神色:“你竟然入了曲安侯府......”   左冯翊见状, 立即笑着对院长说:“院长可认得这位喻小侯爷?”   “认得, 认得。”院长有些激动地笑道, “这不就是从我们院里出去的小九嘛!当年他在这儿的时候,还没个大名呢!”   端王的语气平平,没什么波澜:“这么多年过去了,院长还记得喻小侯爷。”   云丹见他们几个这就一唱一和地聊起来了,又看了看还单膝跪在地上的喻珏,很想提醒一句,这都到冬天了,应该先让他起来才对。但又觉得自己来开这个口不太合适,于是只好用求助的眼神暗示了一下谭初然。   谭初然与她对视一眼,明白了她的意思,便试探着对端王道:“端王殿下,您看这天也冷了,不如就先让喻小侯爷坐下?”   端王看了看谭初然,又看了云丹一眼,微微颔首,算是应允。   “对,对,先坐下,别冻坏了。”院长扶着喻珏站了起来,又拉着他坐在了自己的身旁,继而笑着对端王道,“小九——喻小侯爷自从出了慈恩养济院之后,每年都还会回来两三回看看,捐赠好些银钱也就罢了,还会帮着其他出了院的孩子找些活儿干......老妪也问过他现在都在做些什么,这孩子总是笑笑的避而不答,故而老妪也没想到他就是传闻中的喻小侯爷呀!”   喻珏恭谨道:“院长于喻珏有恩,这么做是应当的。”   院长笑得眼角皱纹都弯弯的,手臂搂着喻珏的肩膀慈爱道:“唉,傻孩子,这有什么应当不应当的,你们出了院能自食其力,老妪也就放心喽!”   喻珏则只是笑着,没有多话。   左冯翊看着他们,感叹道:“小侯爷真乃重情重义。”   喻珏不置可否,转而看向端王:“只是不知端王殿下让喻珏前来慈恩养济院,所谓何意?”   端王只是说:“没什么,只是慈恩养济院出了些小问题,本王料着小侯爷应该也心系此事,便让小侯爷来一同看看罢了。”   喻珏颔首道:“多谢端王殿下美意。”   “小侯爷想必也想知道为何养济院中小孩冻伤吧。”左冯翊看向喻珏,解释说,“如今初步的推测是棉衣棉被与炭火供应不足,但司仓参军却说物资从京兆府送过来的时候应该是充足的。”   接着,她便看向院长,好声提醒道:“院长可是带来了档案册子?”   “是,是的。”院长忙取了那册子,双手将其呈递给左冯翊,“老妪心里也觉得奇怪,方才又清点了一遍,今年记载的物资确乎是比去年要少些。但老妪并未多想,只当是京兆府的安排,且今年冬天也不比去年寒冷,想着只要节省点用便好,没想到有几个孩子昨夜里偷摸着跑出去玩,整整一宿都找不着人,今早回来的时候已是冻伤了。”   “冻伤?情况严不严重?”喻珏皱了皱眉。   院长叹了口气:“所幸,无甚严重,已经找大夫看过,敷了药,也喝了热汤,估计好好养上一段时间便好,只是可能会落下风湿的病根子。”   “确实是少了,尤其是炭火。”左冯翊将翻阅完的册子合起来,又把它递给了端王,“端王殿下,您看看。”   端王接过册子,也翻看起来,凝神皱眉,片刻不语。   半晌,他才把册子轻轻合上,将其还给了院长:“物资和京兆府那边准备的对不上,院长能否带本王去库房看一看?”   “当然可以。”院长立刻点头答应了,站起身来躬了躬腰,“还请端王殿下跟随老妪前去。”   端王扫视了正厅内众人一眼:“各位也一起吧。”   *   走出正厅,迎着寒风往前走,再经由旁边的一条小道拐弯到后边一处角落,只见一方屋舍静静伫立,便是慈恩养济院的库房所在了。   院长从腰间解下一枚铜制钥匙打开了门上挂着的锁,门应声而开,一阵夹杂着些许灰尘的干燥空气便迎面而来。   “各位殿下、各位大人,请。”   端王于是先走了进去,云丹跟在他的后面,也迈步入了库房。   这库房倒是不小,也被收拾得齐整干净,只是周围都放满了一人多高的五层木架,木架上全是大大小小的包裹,地上还有许多干柴和炭火,显得十分拥挤。   大约是为了避免日晒雨淋,这库房里只有一个四四方方的窗子,而且此刻也拉着帘子、紧闭着,用作墙壁的木板与平常的屋舍相较起来,也格外厚实些。是以在冬日里,这库房倒是比外边要暖和不少,但也显得昏暗发闷。   立足之地寥寥,等所有人都进入了库房之后,这里边就几乎是再容不下别的人了。   院长踮着脚,略显艰难地走到左边的前方,对着众人示意道:“今冬从京兆府来的物资都在这几个架子上。”   端王也走上前去,打开了几个袋子略略看了看,又将那些架子扫视一眼,就说:“数目距离京兆府拨出来的份例,少了许多。”   云丹也想凑过去看看,但奈何那里已经没什么位置了,只好在脑海中对玛卡巴卡吐槽道:【玛卡巴卡,这库房的东西也太多了。】   【对啊!】玛卡巴卡附和说,【当时怎么不建大点呢?】   云丹揣摩道:【可能一开始的时候没想到后面会有这么多东西要放吧。】   说着说着,她突然想到了些什么。   云丹看向院长,问道:“院长能否告知本公主,这库房后面是什么地方?”   院长显然是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个问题,愣了愣才说:“往后都是庭院,若说库房正后方,则是庭中的草木园,平日里一般会用于耕作,有些花卉蔬果之类的,但一到冬天,就荒芜下来了。”   云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喔......”   “公主可是想到了什么?”谭初然见她一副严肃认真的模样,好奇地发问。   “我在想,院长能否将这四周的东西全都挪开看看......”云丹沉吟片刻,“不过这样也太麻烦了,东西太多......”   接着,她就看向院长:“院长,我能到库房后边去看看么?”   院长不解其意,但还是道:“当然可以。”   等到这句话,云丹便拉上了谭初然一同出了库房,绕路到了后方,果然就见一片辽阔的庭院之中,一方小园正靠着库房,想必就是院长口中的草木园。   此刻园中央被划分成格子形状的土地上只剩了些杂草,只是四周有几棵光秃秃的矮树,被冷风吹得轻轻摇晃。而在靠近库房的那一侧,则是堆放着一些干枯的稻草,其上放有几个花洒,稻草堆旁还摆着几大桶足有半人高的肥料。   云丹踮着脚尖走到草木园的尽头,和谭初然合力使劲儿将那几桶东西都挪了开来,又将稻草也扒拉到了一边——   只见铁桶和稻草的后边,赫然是一个与库房相通的洞穴!   这洞穴虽然只到膝盖那么高,但也足够个半大孩子躬身进入了。   而同时,库房里面的人也察觉到了这边的异动,马上就传来了左冯翊的声音:“端王殿下!这角落的木板被人凿开了!”   接着,则是院长惊诧的声音:“这么大的洞......老妪竟然没有发现......”   “看来,京兆府送来的物资很有可能就是被人从这里取走的。”左冯翊接着分析道,“那么,应该就是负责记录档案册子的人做的人,否则旁人也难以在清点数目的地方做手脚。”   云丹则是蹲下了身子,歪头往库房里看去:“那院长可得好好过问其人一番了。”   作者有话说: 第140章 、养济院   众人正在谈论, 只听突然之间自不远处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铃声。   那铃声轻脆悠长,余音绕梁,还没有终止, 随着轻微的“咔哒”一声响动, 一个小孩儿探头探脑地往云丹这边瞧了瞧,继而鬼鬼祟祟地打开了侧边的木栅栏。   接着,越来越多的小孩陆陆续续地从木栅栏的开口处进了庭院, 有的带着皮筋皮球等自顾自地与小伙伴玩耍起来, 有的则是好奇地不住往这边张望,交头接耳。   云丹已经很久没试过一下子见到这么多小孩了, 也不知道该如何与他们相处, 一时间不由得有些无所适从,下意识地看向了谭初然。   谭初然却是“扑哧”一笑,继而朝正犹犹豫豫要不要上前的两个看起来约莫八九岁的小孩招了招手。   那一男一女、面容相似宛若双生的两个小孩你看我我看你,接着还是走上前来。   小女孩先从边缘位置踏进了草木园,怯生生地问道:“姐姐,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呀?”   谭初然也不答, 只是有点调皮地笑道:“你们猜。”   那小男孩也踩着小女孩的脚印进了草木园, 继而俯下身去惊讶地扯了扯小女孩的衣袖,喊了一声:“看, 好大的一个洞口!”   “真的哎!”小女孩闻言也凑过去,将脑袋靠在云丹的左侧往库房里面看, “院长奶奶——咦, 九哥哥!是九哥哥!”   “九哥哥来了?”小男孩闻言立刻露出一个惊喜的笑容,随即也上了前来, 将脑袋贴在了云丹的右侧, “九哥哥——”   头被两个小脑袋夹在中间动弹不得的云丹:“......”   只见喻珏在库房中走到他们的面前, 蹲下身来有点忍俊不禁地看了看云丹,继而对那两个小孩亲切唤道:“小廿二,小廿三。”   “这里面好多人啊。”那小女孩左看右看,“九哥哥怎么来了?”   喻珏笑道:“今日是听闻院里有人冻伤了,所以来看看——你们放堂了?”   小男孩点头道:“嗯,已经是酉时了,玩一会儿再去用晚膳。”   喻珏道:“已经到冬天了,你们注意着保暖,稍后我会让人帮忙将院里缺漏的炭火之类都补齐,你们没事少出去闹腾,明白了么?”   “明白!”小男孩一脸认真。   喻珏于是拍了拍他们二人的肩膀,哄道:“玩儿去吧,下回我再带你们出院去。”   小男孩于是恋恋不舍地与喻珏说了声“再见”,就拉着小女孩离了墙边,又对云丹和谭初然挥了挥手以作告别,便加入了不远处的小孩堆里,玩起踩脚的游戏来。   他们走后,院长才笑着对库房内众人补充道:“是两个当初与喻小侯爷一同入院的孩子,也就只数他们年纪最小,其余的早就年满十岁离开了。”   喻珏只是点点头,没再说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左冯翊则是说:“看来一切都已明晰,京兆府也没什么要查的了,只院长自行责问了负责记录物资之人再来禀报就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也可尽管开口。”   院长恭恭敬敬地应了:“老妪感激不尽。”   喻珏闻言又道:“若是要不回那些物资,候府可以出这银两。”   “小侯爷果然有心。”久不发话的端王也悠悠开了口,“倒让本王对小侯爷在这院中的那段日子更加好奇了。”   “端王殿下是如此,在下又何尝不是?”左冯翊笑着看向了院长,“院长,小侯爷曾于贵院居住,不知可曾如那些文人雅士一般,也留下过只言片语?”   “嗯......”院长似是努力地想了想,继而有些不确定地说,“当年小侯爷离开的时候,好像确实是留下了些东西没有带走,虽不是什么贵重之物,但老妪也都没有扔去,只是捡在一起存起来了,想着哪天若是需要也好找回来。”   听及这话题逐渐从告一段落的物资转移到了喻珏身上,云丹的心里顿时警觉起来。   别管端王说的是啥,总之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于是她连忙劝阻道:“院长,那都是些陈年旧物了,再倒腾出来可多麻烦,不如下回再说,等有空闲的时候差人一并送了去候府便是。”   左冯翊则面露奇怪,道:“小侯爷都尚无意见,公主这么紧张做什么?难道是这所谓的陈年旧物中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么?”   院长闻言很是吓了一跳,立刻说:“没有没有,那些东西老妪都略略瞧过,不过是些用于练字的笔墨罢了。”   云丹觑着喻珏的神色,只见他微微皱着眉头,她心里便觉得有些不妙。   不过转念一想,当年留着东西在这慈恩养济院里的可是名副其实的原装反派大佬喻九啊,以他的性子,总不至于留下些什么把柄来吧?   这么考虑,云丹便倒又放心了些。   “院长还请莫要怪在下大惊小怪。”左冯翊轻叹了口气,“不知院长是否有所耳闻,前些日子有过曲安侯被告投敌叛国,虽然后面只是查出了私运军饷,但小侯爷既为养子,也不知是怎样大的本事,竟能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此事在下心中一直疑惑,只能多留个心眼。”   院长只好不知所措地应和着:“是,老妪明白。”   “钟大人如此也是应当。”端王淡淡道,“如今皇上龙体抱恙,京中动荡不安,曲安侯府又掌握西北边疆安定,凡事还是多小心为上。”   接着,端王便不喜不怒地看向了喻珏:“小侯爷说是不是?”   “皇叔。”云丹见端王一副胁迫之意,也顾不得自己是否表现得过分在意喻珏了,只是皱着眉道,“皇叔若想彻查,本公主自然赞成,但纲纪既在,此事就应当交由三法司去办,也好名正言顺,以安臣民之心。”   谭初然也帮声道:“在下附议,端王殿下,唯有如此,方可服众。”   “公主所言极是。”   出乎云丹意料之外的是,端王竟然一口答应了。   随即,他又微微一笑:“今日正巧,三法司俱在,于此众目睽睽之下,本王也顺道去看两眼,总是无妨。长公主殿下,您说是不是?”   *   位于正厅与庭院之间的位置,学堂、食堂与舍房三房并肩而立,共同构成了慈恩养济院中孩童生活的地方。   院长将众人带到了舍房五层靠边的一个雅间外,用钥匙打开了木门:“近几年京中孤儿渐少,五层也就闲置了下来——这便是小侯爷当年的住所。”   雅间入目很是干净整洁,陈设简单,不染尘埃,但应该是因为许久未有人居住的缘故,没有丝毫生活的气息。其内右侧摆放了四张床榻,左侧则是一排的衣橱,正对着他们的墙上是一扇紧闭着的窗子,帘子却没有拉上,暖黄的夕辉在地面染上一束光芒。   云丹跟着端王走入雅间,余光里却瞟着喻珏,心里有点隐隐的不安。   等众人都鱼贯而入,院长才踩了张小板凳,伸手去够了那其中一个衣橱的顶柜,从中取出一个小纸板箱来,递给了在旁边观望的端王:“端王殿下,小侯爷留下的东西全都在这里了。”   云丹立即便要走上前去看。   察觉到这点的左冯翊就要去阻拦,只是还未等她开口,云丹就先瞪了她一眼,继而带着谭初然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理直气壮地站在了端王身边,伸出手去:“皇叔,让我们也看看。”   端王正拿起一张写满了字的纸认真端详,闻言看了她一眼,也没反对,只是将那小纸箱放在了其中一张床榻上,示意她自己看。   云丹也不客气,和谭初然对视一眼之后,便一人取了一大叠纸张来,快速翻阅一遍之后又将剩下的那些也检查了一遍,甚至连边上摆着的狼毫笔、砚台、墨锭、镇纸、笔搁也都没有放过,但却什么都看不出来。   云丹顿时有点纳闷,难不成端王只是想随便找找茬,杀一下喻珏的威风,并没有设计来刁难他吗?   她心里奇怪,又去看端王,只见他捧着一卷纸看得似乎很认真,但那张脸上却是没有什么表情,让她如何也猜不透。   “皇叔。”云丹遂也探过头去看他手上捧着的纸,“这上边写了什么?”   “没什么,果真只是练字而已。”端王收起了那纸,“本王只是在想,小侯爷的字写得极好,不若也为这养济院留下点墨宝。”   左冯翊笑着,也走上前来:“在下这就研墨。”   端王看向喻珏,眼神中有催促之意。   喻珏沉默半晌,继而推辞说:“喻珏许久未曾书写,唯恐已经生疏了,写不出什么好字来。”   端王背着手,缓步走到他面前,垂眸轻声道:“随便写写就行——就写“碧桃”二字,如何?”   云丹暗暗吃了一惊。   碧桃?!   端王知道喻珏和羽翘的事情?!   喻珏没答话,只是沉着一双眸子看着端王。   “怎么,两个字而已,小侯爷是不敢写么?”端王的语气明明不带任何情绪,却莫名多了一分威压。   喻珏终究还是接过了左冯翊递来的那支沾饱了墨汁的狼毫笔,展了一卷已经隐隐泛黄的松脆纸张,悬腕提笔,千般不肯万般不愿地落下了“碧桃”二字。   字确是好字,漂亮清隽。只是、只是......   云丹紧张地吞了口口水,接着视线移到了先前那箱中堆叠着的纸张上——   只是这字,跟他离开慈恩养济院时留下的字迹相比,根本就是出自两人之手啊!   作者有话说: 第141章 、化笔骨   云丹心念急转。   也是, 喻珏是在入了候府之后才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么在养济院中留下的字迹就是出自原装反派大佬,也就是喻九。喻九的字迹龙飞凤舞, 桀骜狂狷, 与喻珏的字截然不同,确实是奇怪了点,但端王为什么要这么做?其中有什么深意吗?   刚才左冯翊提到了之前曲安侯被告投敌叛国, 还隐隐表示出了对喻珏的怀疑, 难道是跟这方面有关?   云丹挠了挠脑袋,却没有更多的头绪了。当时姜雨灵瞒着她处理了这个案子, 她根本就不清楚其中细节。   正兀自苦恼地想着, 边就听端王幽幽地开口了:“这些年来,小侯爷的变化不小啊。”   左冯翊见状也道:“小侯爷如今这字与当年留下的相较,当真是全然变了个模样。”   在场的其余众人闻言也走上前来,看看养济院中留下的笔墨,又看看喻珏新添的“碧桃”二字, 大都是啧啧称奇。   “这字是小侯爷有意练成的么?”   “不过原来的字不也挺好看的么?虽说是潦草了些, 但武官之字, 重在威武嘛!”   “都说字如其人,许是小侯爷性子稳重了, 字也随之改变了。”   “这字变化可大,在下听说字形虽易变, 但其中笔法走势要改变持续多年的习惯, 可是极其困难,不知小侯爷是如何做到的......”   而与看起来颇为轻松的其他人不同, 谭初然跟御史中丞杜宇均是神色一凛。   谭初然贴近云丹的身旁, 在她耳边轻声道:“公主殿下, 小侯爷为何会写出这样的字来?”   谭初然的神情在严肃之余还带着焦灼,云丹察觉到这一点也是一惊。   但她总不能说喻珏是穿越来的吧,只好道:“我也不清楚......”   谭初然皱起眉头,还待再要说些什么,就听端王似笑非笑道:“先前曲安侯一案,皇兄也与本王在闲谈之时略略提起过——杜大人也是处理其案的一员,见到此情此景,就没什么想说的么?”   曲安侯一案!还真的是!   难道这其中还真有什么与字相关的牵扯不成?   云丹立即与其他人一样将视线投向御史中丞杜宇,心中的不安愈演愈烈。   杜宇背负双手,皱着眉犹疑了片刻才开口道:“端王殿下,此案乃是机密,皇上一早便吩咐了除非办案人员,均是不可泄露。”   端王道:“对于本王,也是无可奉告么?”   杜宇摇了摇头:“既然皇上先前就与端王殿下说起过此事,端王殿下近来又领受圣命统筹诸多事宜,自然应该知情。”   左冯翊闻言当即躬身行了个礼:“那在下就先不叨扰了。”   言罢,她对那几个京兆府的官员使了个眼色,便一同退出了雅间。   另外几个御史台和刑部的官员也纷纷道:“在下先行告退。”   正在他们要离开之际,端王又道:“华大人,请留步。”   刑部主事华子明脚步一顿,回过头来,一张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不想趟这趟浑水,但还是微笑着礼貌道:“端王殿下有何吩咐?需要在下去倒两杯茶来么?”   端王见状也微微笑道:“华大人有心了。本王只是想着,华大人不若留下,只在一旁看着,无需表态也不必做些什么。如此三法司俱在,本王也好有个交代。”   他虽然没有提到云丹,也没有看她,云丹却觉得自己被内涵到了。   华子明看起来不太怕端王,闻言扶额叹了口气,只好等其他人出去之后将雅间的门掩好,留了下来,站在离他们不远不近的地方,扫视了众人一圈,视线缓缓落在云丹身上。   云丹有点心虚地说:“本......本公主也是大理寺的,华大人能留下来,多我一个又何妨?”   端王点点头:“那是自然。”   不知为何,云丹心中更气闷了。   “端王殿下。”杜宇见众人都似乎在一片沉默中等他发言,终于是开口道,“当时曲安侯一案,在下确实是参与了,但最主要还是大理寺负责的,这件事可能由他们来说明会更加合适。”   端王道:“本王依稀记得,当年主司此案的,在大理寺是奚大人与少卿大人,在御史台则是御史大夫许大人与杜大人。本王想,在场几人间,没有比杜大人更合适的人选了。”   杜宇瞥了瞥先前喻珏写下的“碧桃”二字,沉默少顷,只好道:“......喻小侯爷今日之字迹,当真令在下感到十分意外。”   云丹不明事态,也不好说些什么,只是紧张地听着。   杜宇顿了顿道:“不知诸位是否知晓当时案子的内情——先是通政司收到了呈报上来的弹劾曲安侯府的密信,因此事事关重大,又似乎有充足的证据,便被直接上报到了皇上那边。接着,皇上命不可惊动旁人,秘密交由大理寺处理此案,御史台和刑部也派了人前往配合。”   谭初然点了点头,显然这事她也知道个大概。   杜宇看了看谭初然,见自己所述并未遭到质疑,接着道:“密信繁冗复杂,在此先不一一列举。最关键物证之一,乃是与北方突厥暗通款曲的书信来往,其乍一看乃是小侯爷亲笔,但后来被大理寺经查验后驳回,说已请了书法大家玄陌大师查验,一人无论字迹如何刻意而为,其中的笔骨是不可能改变的。小侯爷历来之字迹与书信上的笔法迥异,那书信上的不可能是本人真迹。”   华子明“哦”了一声:“原来是这样。”   杜宇道:“就是这样。那密报做得极精巧,其中大多所谓证据虽不足以让其言之事成为板上钉钉的事实,但却模棱两可,暧昧非常。比如有目睹曲安侯府中护卫与突厥来使进入同一饭馆的人证,诸如此类,不一而足。就算不足以治叛变之罪于曲安侯府,但也一定能让皇上起疑心,略施惩戒。但正是因为这封模仿小侯爷字迹的书信,表明了这是莫须有的诬陷,所以投敌之罪,是万万不能成立的。”   刚才看起来还完全不想多管闲事的华子明闻言,却是颇感兴趣地“咦”了一声:“在下虽技艺不精,但自幼喜爱书法,对其也有一定的了解。若要这么说来,喻小侯爷的字迹变化之大,莫非是连笔骨都不一样了?”   “在下不懂这些。”杜宇道,“不过据玄陌大师所言,同一人而不同笔骨,是前所未有之事。”   “从前没有,也许今后便有了。”端王淡淡道,“保不准我们神通广大的喻小侯爷还真有这样移花接木的本事。”   云丹也听明白了。如果他们发现喻珏现在的笔骨和以前确实不一样了,是不是也能证明,那与突厥来往的书信,也有可能是他变化笔骨之所为?!   华子明看向喻珏,好奇道:“小侯爷可是精通多种笔法,乃至连笔骨都能随心而变?”   喻珏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喻珏不懂这些。”   “端王殿下若真有疑虑,可先让玄陌大师进行查看,说不定只是一场误会。”杜宇道。   云丹也道:“是该让玄陌大师也查查,也许笔骨不变这个说法并不绝对呢?也许小侯爷就是那一个特例。也可能无独有偶,只是以往并未有所耳闻罢了。”   “长公主殿下说的是,是该好好查查。”端王点头道,“事关重大,在没查清楚之前,还请小侯爷先入宫来,也好避避嫌,也许仅是曲安侯一人之过,若是牵扯到小侯爷就不好了。”   云丹闻言脸色一白,端王想软禁喻珏?!   有完没完啊,难道还怕喻珏跑了不成?!   “皇叔,就算小侯爷有嫌疑,水落石出之前也该先到大理寺来,再做审议,如此才合乎规范。”云丹立即反对。   没想到端王闻言却没有不满,反而还同意道:“那就按公主殿下说的办。”   云丹不禁皱起了眉。   端王这又是想搞什么名堂?   “投敌叛国乃是重罪,本王相信大理寺一定会尽忠职守,公私分明。”端王的目光若有若无地落在云丹和谭初然的身上。   云丹如临大敌地盯着他。   端王是不是想着,万一大理寺有失职之处,他就以此为借口顺便把这颗碍眼的钉子也拔了?   不过,都同样是查案候审,喻珏待在大理寺里,怎么说都要比直接把他送到端王眼皮底下要好。   于是云丹还是闷闷应了声:“那是自然,端王殿下不必担心。”   接着,她看了看喻珏,又觉得让他在这个是非之地多待一秒,自己都不乐意,于是又道:“那既然这样,本公主就把小侯爷先带回大理寺了,后续事宜得等向奚大人汇报之后再做安排。”   话音未落,她就要去拉喻珏。   “不急。”端王挪动几步,挡在了两人之间,“奚大人那边,本王会着人向他说明,顺便拜托他尽快联系玄陌大师。”   云丹只好收回往喻珏那边伸了一半的手,不耐烦地道:“皇叔还想如何?”   端王微微一笑:“也没什么。只是本王听闻那密报中呈递上来的书信并非只与北方突厥相关。说来有趣,竟还牵扯上一个风尘女子。”   云丹一句话听到最后,一颗心在胸腔里猛地一跳!   都不需要细想,她的脑海中就自然而然地浮现出了一个窈窕娉婷的藕粉色身影——   羽翘! 第142章 、百花门   “风尘女子?”   华子明的语气中带了些惊讶, 用奇怪的眼神看了看云丹,又瞧了瞧喻珏:“喻小侯爷年纪已是不小,却一直没有娶妻纳妾, 原来还会去那些地方吗?”   喻珏没有接他的话, 而是看着端王:“不知端王殿下所说乃是何人?”   端王道:“是个名动京城的美人。百花楼百花榜第三名,十二羽裳之一的羽翘姑娘。”   华子明喃喃道:“原来是羽翘姑娘。”   “华大人可是与这位羽翘姑娘相识?”端王见他模样,出言问了句。   华子明点了点头:“在下自幼喜爱书画, 羽翘姑娘才艺精湛, 在下对她早有耳闻——不知羽翘姑娘与喻小侯爷又是如何相识?”   喻珏看了看端王,道:“喻珏与羽翘姑娘自年幼便相识, 当初也是一同在这院中长大的。”   他并未隐瞒自己和羽翘的身世, 想必是觉得端王既然能知道碧桃钗,也肯定查清了二人的过往,至少是明面上的那些。   华子明这回是真的非常诧异了:“没想到小侯爷与羽翘姑娘还有这样的一段渊源。”   谭初然闻言也是了然道:“既然二人早已相识,通信也不奇怪。”   “通信确实不奇怪。”杜宇沉吟片刻,才道, “但小侯爷这与羽翘姑娘来往书信当中, 牵涉到投敌叛国一案......”   云丹早猜到会跟这个有关, 否则端王又怎会无缘无故提起羽翘,问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杜大人可否说清楚?”   杜宇皱着眉道:“那些书信中除去寻常寒暄问候之外, 还提到她曾经帮助小侯爷在百花楼中私自联络突厥来使的事情......”   云丹当即就觉得大事不妙。   先前的那些有人目睹有候府护卫与突厥来使进入同一饭馆还不能说明什么,兴许只是巧合, 再加上这“有人”也很可能是被提前安排的, 再怎么样都不会有太大问题。   但羽翘和喻珏青梅竹马是客观事实,如果从她那边查出喻珏有些什么, 那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当然, 此时羽翘不知晓喻九当年渣男的那些事, 凭她现在对喻珏的爱意和维护,肯定不会说出对喻珏不利的话。更何况那些指控本来就是诬陷,喻九为谋取权力做的许多见不得光的事是真,但却从未投敌叛国。   但......如果屈打成招呢?   正在云丹心里暗流涌动之时,端王已是吩咐了人去大理寺,让大理寺卿联系玄陌大师。又让另一人去百花楼,看看羽翘姑娘是否得闲。   接着,他就道:“小侯爷,去大理寺之前,先跟本王到百花楼找羽翘姑娘一叙,如何?”   问的是好声好气的“如何”,可云丹一想到外边围着的那一堆御林骑,就知道他们没得选。更不必提喻珏还有许多亲近之人在候府中,院里还有他的旧识。   云丹也不敢贸然做些什么,她的皇兄弟妹们都还在宫里啊!   喻珏轻叹了口气,道:“好。”   *   一路上,云丹坐在马车里,边回忆着《万般荣宠太子妃》里的剧情,边在脑海中问道:【玛卡巴卡,原书里羽翘是不是就在这件事上出卖喻珏的?我有点记不清了。】   【原书里的喻珏虽然被人诬陷入了狱,但羽翘这时还是极力维护着他。羽翘所做的出卖之事与喻珏被说谋反并无半点关系。】玛卡巴卡快速道。   云丹纳闷道:【那羽翘......】   玛卡巴卡猜到她想问什么:【羽翘出卖喻珏,是在更后面,发现他脚踏N条船之后。不过她对喻珏情深义重,一片痴心,这还不足以让她与喻珏反目成仇,顶多也就是伤心离去罢了。羽翘这么做,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为了雪满——那位雪满姑娘。】   【雪满姑娘......雪满......】云丹思索着,【啊,她是百花楼里的侍女吧?好像和羽翘的关系很不错。】   玛卡巴卡道:【嗯,雪满是羽翘的侍女,一直仰慕羽翘,后面两人也渐渐熟稔了起来。雪满说自己是益州人,得人介绍到洛阳来谋个差事,却误打误撞入了百花楼的籍。原书中关于这部分的情节只是一笔带过,宝贝你没什么印象也很正常。】   【误打误撞入了百花楼的籍?这误打误撞误得有点离谱啊。】云丹觉得不对劲,【......这该不会是和喻珏......啊不,喻九的那桩子事有关吧?】   【对,就是喻珏他......】   云丹纠正道:【是喻九。我们善良可爱的喻珏小朋友可不会做这种事。】   【......】玛卡巴卡无语片刻,【喻九,喻九。行了吧?喻九官商勾结,利用一些出身贫贱、家中没有什么权势又家法严明的女子,引她们到百花楼里,再用接待京中大大小小官员的机会,借着灌醉等等之类的方法,让她们从那些人口中套话,或是做些什么别的小动作,总之,能发挥作用的地方多得很。这类女子受家族观念的影响,入了百花楼之后就认为自己并非所谓清白之身了,就算后面有了赎身的机会,也不会将此事抖出去毁自己的名声。】   【雪满也是其中一个受害者吧。】云丹道。   玛卡巴卡道:【是的,她就是在入百花楼之后,做了侍女。】   【......喻九这渣男,心眼真是坏得很!】云丹皱了皱眉,【不过,他在洛阳的人手不是很多么?还都听他的,怎么非要祸害良家女子?】   玛卡巴卡道:【哦,这个啊,当然是因为他不愿意了。】   云丹:【......】   玛卡巴卡咳嗽两声:【毕竟都是亲近的人,大概舍不得吧。比如说羽翘,她只是帮忙当个接应,喻九可是从来不让她做那些事情的。】   【唉......】云丹无奈,【真是不知道该说他些什么好......所以羽翘在发现这件事情之后,一时为雪满打抱不平,顺手就把喻九给举报了?】   【对,不过那个时候喻九权势已经很大了,加上其中牵扯到太多官员乱七八糟的事情,三法司也不敢细究,只是帮了无辜女子赎身,给了一大笔银子,此事就算了了。也没对喻九造成多大影响。】玛卡巴卡道。   云丹道:【可是羽翘却为此自尽......】   玛卡巴卡叹了口气:【嗯。】   云丹有点出神,呆呆地道:【因爱生恨什么的......看来羽翘也没有多恨他......】   *   老鸨一见端王这天横贵胄竟然亲自大驾光临,整个人都震惊了。   整个百花楼也震惊了。   今日这是什么架势,端王殿下来百花楼已是怪事一桩,更奇的是他身后竟然还跟着几个身着官袍的官大人!   而且还有一众身披石灰色铁甲的御林骑,气势汹汹地在最外围的主楼外站了几排。   消息一传进去,老鸨自然是不敢有丝毫怠慢,忙一边招呼着小厮和侍女备茶,忙走出到门前迎上,边笑问道:“端王殿下,久仰久仰,不知殿下此来鄙楼,有何贵干?”   端王道:“本王来寻一人。”   云丹在后面探头探脑地观察着,只见那老鸨身后的几位侍女看起来都有些诚惶诚恐,显然是觉得他们这一行人这一来,肯定要生出什么事端。   云丹在心里叹了口气,她们也算是猜对了。   老鸨觑着他的神色,小心翼翼道:“敢问端王殿下要寻何人?”   端王淡淡回道:“羽翘姑娘。”   “端王殿下请稍候,这就让羽翘姑娘来迎接各位。”老鸨看上去还算镇定,只是示意身后一个侍女上前来,俯身在她耳边叮嘱了几句,那侍女便赶忙迈着小碎步进了百花楼。   另外几位侍女则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都是担忧之色。   端王则是点了点头,接着往旁边让开一步,露出后边的喻珏来,问老鸨道:“可还认得这位小公子?”   老鸨有点为难地踌躇了一会儿:“这......”   “看来是认得了。”端王笑了笑,“这位是曲安侯府中大名鼎鼎的喻小侯爷,与羽翘姑娘交情不浅,想来也时常到桃衣榭去做客,是么?”   老鸨见瞒不过他,更不知道端王还知道多少,只好点头道:“端王殿下说得不错。”   “喻小侯爷去得,难道本王就去不得?”端王的语气不急不缓,“本王今日携三法司来百花楼,就是有要事要查清楚。”   “端王殿下,羽翘姑娘她是......”老鸨一惊,却又马上想起什么似的收敛了神色,生生扼住了话头。   端王又看了老鸨一眼,接着凌厉的目光越过老鸨,直直投向了那半开半掩着、其上雕刻着繁复花纹的百花门,不容置疑地下了命令:“开路。”   几十御林骑本就蓄势待发,一声令下,一部分迅速从四周将众人包围了起来,另一部分则是在那些侍女的压抑的惊呼声中,径自直直朝那雕花大门奔去!   “嘭”的一声,雕花大门便缓缓向两侧打开,露出内里的一片广阔天地来。 第143章 、红鲤鱼   百花门大开, 内里庭院中的小厮和侍女们本就听到了外边传来的声响,此刻又见到一众御林骑大摇大摆地进了楼,都立即惶恐地四散开去。   端王则是气定神闲地跟着, 也跨过门槛进了百花楼, 对老鸨道:“桃衣榭怎么走?”   这话说的,听起来是理直气壮,似乎根本没有半点心虚。   云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同时暗暗着急, 知道大概是没人拦得住端王了,也不知道羽翘现在怎么样, 是已经被人制住了, 还是有逃脱的机会?   老鸨不敢再逆端王的意,恭恭敬敬地带着众人走过亭台楼阁重峦叠嶂,弯弯绕绕地又穿过一道半圆形拱门,入了桃衣榭。   云丹上次来桃衣榭,为了掩人耳目, 是被喻珏抱着静悄悄地在湖心亭中降落的, 而非这般穿门而入。   此时正值黄昏, 天边翻腾着鱼鳞斑似的云层,从晚霞间落下来的金光铺在青石板转上, 洒到不远处的湖泊上,波光粼粼, 好像是金子也被晒得融化了, 汇集成了一汪暖意融融的水。   他们一行人穿过半圆拱门之时,带起了一阵风。悬挂在侧边瓷缸上的一串象牙白色的贝壳也被带得轻轻晃动起来, 发出“当啷当啷”的轻脆声响。瓷缸中的红鲤被惊得摆动鱼尾游动起来, 四周安静得云丹甚至能听到它在水中吐泡泡的声音。   太静了。   云丹本还以为端王会先一步派人来到桃衣榭, 将这里搞个天翻地覆。   或者可能是羽翘已经离开了?   他们才刚进入桃衣榭,就有一名侍女迎上前来,对众人道:“羽翘姑娘已在亭中恭候。”   云丹皱了皱眉,羽翘没走?   不过到亭中去,总好过进入室内,不然万一端王又在里面翻出些什么东西来......   老鸨闻言,转头对端王小心翼翼地道:“端王殿下,羽翘姑娘就在前边的湖心亭中,如若不想旁人叨扰,您可自行前去。”   端王颔首,又挥了挥手,示意老鸨和其余的侍女退下。接着,他就侧过半边脸来,敷衍地回了个头,瞥了眼云丹、喻珏、杜宇和华子明,言简意赅道:“走。”   说完,他便领着几人从岸边进入水上长廊,一众御林骑有一部分留在了桃衣榭门口,另一部分则是守在了长廊末端,目送着他们往湖中央去。   天色将暗未暗,一百步开外的湖心亭中的身影看不真切,待走到近前,果然见了羽翘。   自三年前立夏的百花楼盛会一别,云丹就再也没近距离见过羽翘,更别提与她交谈,如今以这样奇怪的方式相会,云丹不禁觉得时光荏苒,岁月匆匆,世事无常。   羽翘身着藕粉色襦裙,一头长发在发尾处松松用同色缎带捆着,面容和身姿比起三年前的青涩,更添一份温香软玉之意。   一见到他们,羽翘便福了福身,道:“端王殿下。”   接着,她的目光先落到端王身后的喻珏身上,转瞬便蜻蜓点水地移了开来。再往云丹和杜宇、华子明那边扫了一眼,又犹疑地再瞧了瞧云丹。   云丹察觉到她的视线,心说不知道羽翘有没有认出自己来?   “羽翘姑娘。”端王也对她颔首。   接着,他就道:“本王今日叨扰羽翘姑娘,实在抱歉。”   羽翘摇了摇头:“不妨。端王殿下来寻羽翘,可是有什么事么?”   端王往旁边让了让,让后边几人展露在羽翘的视线中:“羽翘姑娘可认得这几位?”   羽翘一双仿佛会说话的眼眸看向喻珏:“喻郎乃是羽翘故交。”   接着,她看向身穿官服的杜宇和华子明:“这二位大人羽翘并不认得。”   “这位姑娘......不,这位大人......”羽翘瞅着云丹打量许久,有些不确定地说,“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端王的视线也随着羽翘落在云丹身上。   云丹笑道:“本公主确实与羽翘姑娘有过一面之缘。羽翘姑娘,还记得三年前立夏的那场百花楼盛会么?”   至于半夜和楚天宁一起逛百花楼那一回,咳咳,还是不说为妙。   羽翘的脸色先是一白,继而一会儿青一会儿红,表情十分丰富。她盯着云丹直愣愣看了半天,又在喻珏和云丹之间来回游移视线,好半天才道:“......沈姑娘?难道是长公主殿下?”   云丹还未来得及应答,羽翘就先一步对她行了个大礼:“长公主殿下,先前是羽翘孤陋寡闻,如有冒犯之处,还请公主责罚!”   云丹哭笑不得道:“哪有什么冒犯不冒犯的,应该让本公主来赔不是,先前还抢了你的......”   话说到一半,“碧桃钗”三个字还没出口,就硬生生地卡住了。   音节堵在喉咙里,云丹心头涌上一种莫名的感觉,正当冬日冷风吹过,在她的脊背上刮出了一阵鸡皮疙瘩。   端王知道碧桃钗的事情......他还知道多少?   “羽翘姑娘原来并不知晓公主的身份。“端王似笑非笑道,“那姑娘可知道喻公子又是何人?”   羽翘道:“喻郎不爱和羽翘说这些。”   端王看了看喻珏:“羽翘姑娘,他是曲安侯府的喻小侯爷,喻珏。”   羽翘原本在听到这名字之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却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看向云丹,脸上震惊之色分毫毕现。   云丹顿感没脸见人,不由得默默别过了脸,假装在看长廊外的风景。   看羽翘这副模样,她是想起来自己写的那本《霸道小侯爷:公主别想逃》了?   端王看着羽翘的表情,好像挺满意,从怀里拿出一封书信递给羽翘:“羽翘姑娘,这可是你与小侯爷的书信?”   云丹见他竟是早有准备,顿时在心里将端王暗骂千遍。   什么调查慈恩养济院的冻伤事件,端王分明一开始就是冲着曲安侯府一案来的!   羽翘下意识便伸手接过了那书信,目光闪烁了几下,将那纸笺上的细绳解了开来,再展开,低着头开始看。   云丹看着羽翘原本舒展着的双眉越皱越深,心里也升腾起不好的预感。   片刻之后,羽翘抬起头来,对上端王探究的目光,道:“端王殿下,羽翘从未收到过这样一封......大逆不道之书信。”   声音不大,语气却很坚决。   端王微微挑了挑眉,脸上仍是波澜不惊:“那羽翘姑娘可否辨认得出,这是不是小侯爷的亲笔?”   “这书信上的字与喻郎的笔迹十分相似,遣词用句的风格甚至是落款的印章也挑不出任何问题,但......”羽翘并无迟疑,“这并非喻郎所写!”   端王轻笑了一声:“羽翘姑娘为何如此肯定?”   “喻郎的字,羽翘一看便知,无需理由。”羽翘的双眸在霞光下闪着跃动的光芒,“端王殿下,我敢保证。”   云丹看着羽翘对端王丝毫不露怯的模样,在心里为她捏了把冷汗的同时,又对她更多了几分好感。   端王闻言,不置可否,而是又问道:“那书信上所说羽翘姑娘曾于六月十七在百花楼主楼会见突厥来使、又于次日与小侯爷相见之言论,可真有其事?”   羽翘的脸色白了白:“突厥来使入京,羽翘是知晓的。六月十七一日,也确实在主楼中献舞,但对那些客人的身份一概不知。”   “六月十八,喻珏的确见过羽翘姑娘。”喻珏也出声道,“不过这事与突厥来使并无半分关系。”   端王没理会喻珏,只是继续对羽翘道:“私自会见外族来使乃是重罪。自然,仅仅只是献舞并无大碍,但那日在场的另外几个姑娘却都说,在一曲终了之后,那来使还特为去寻羽翘姑娘说了些悄悄话。”   “不是什么悄悄话。”羽翘立即反驳道,“只是当时的琴师临时有事先行离去,将她那琵琶交由羽翘暂且保管。羽翘刚出了主楼,在院中被一人拦住,问我这琵琶是在哪家乐坊所购罢了。”   “羽翘姑娘不认为太巧了么?”端王敛了那似笑非笑的神色,语气变得有些凌厉。   羽翘只是一字一顿道:“端王殿下尽可以不信。但事实就是如此。”   端王俯视着她,道:“本王可以信。但皇上信不信,还不一定。”   云丹听他提到楚帝,正欲再说些什么,就听一声“端王殿下”自身后响起。她当即回头去看,只见一名御林骑急匆匆地上了长廊,正朝着他们这边快步迈来。   等行至近前,那人又是急匆匆地行了个礼,接着连问好都省了,直接双手抱拳便朗声道:“端王殿下!玄陌大师那边有音信了!”   云丹咬了咬嘴唇,一颗心悬了起来,额间的薄汗被冷风一吹,沿着太阳穴渗入了鬓角。   “说。”端王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单膝跪地的御林骑。   云丹似乎看到端王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往上勾了勾。   “玄陌大师说,两份字迹为一人所写,笔骨却迥异,是从未有过的奇事!”   那御林骑瞥了喻珏一眼,又立即偏开视线,随即仰头看向了端王:“端王殿下!” 第144章 、藕粉裙   云丹回到大理寺的时候, 已是半夜。   冬夜露水重,一路披星戴月地赶回,经过那长长的青石台阶之时, 身上的寒意被冷风一吹, 当即惊得云丹打了个喷嚏。   行至长阶尽头,她将手覆在右侧那只石獬豸的大脑门上,掌心传来冰凉凉的触感, 她也随之叹了口气:“神兽啊神兽, 喻珏和羽翘都是无辜的,保佑一下他们好不好?”   旁边的谭初然也叹了口气:“公主殿下......”   她语气中的难过之意, 云丹听得明白。   兴许是独自一人在大理寺中历练多年的缘故, 谭初然虽也有着温逐月的沉稳和耐心,却比她少了一份天真乐观的“傻白甜”,此刻自然觉得如今的形势不容乐观。   “哎,我真是糊涂了,跟一块大石头说什么话呢。”说完, 云丹就收回了手, 摆了摆手后继续往前走去, 入了大理寺的门。   方才在百花楼桃衣榭中,得了玄陌大师的消息之后, 端王便不再与他们客气,当即把附近的御林骑都叫了来, 要亲自将喻珏和羽翘带走。   且不说他们几个人要在一众御林骑眼皮底下脱身有多困难, 就凭他们心中各有挂念的人,在端王面前都没有拒绝的余地。云丹顾及着宫中的楚天宁等人, 皇兄弟妹可以说是被牢牢控制着;喻珏同样不敢激烈反抗, 否则若是端王一个不高兴, 要拿曲安侯府的人开刀,后果可想而知。   饶是云丹搬出条条框框来据理力争,也只是说服了端王不将他们直接带入宫中的尚方司,而是按照一般流程先关押在大理寺候审。这还是端王看在杜宇和华子明都在场、不好意思视三法司为无物的面子上做出的妥协。   虽然尚方司只是在不便送去大理寺时用于关押之地,不能断案也不能裁决,但怕就怕一旦真的让喻珏和羽翘进去,要是有私自用刑的,真是不死也得脱层皮。到时候顺便屈打成招以下,有了所谓“供认不讳”的证据,再去大理寺一判,这罪名可不就轻松愉快地落实了吗?   想想云丹就一阵胆寒,还好没让端王得逞。   虽然现下的状况也没好到哪里去就是了。端王以案件事关社稷和嫌疑极大为由,已是差人先行一步将喻珏和羽翘关入了牢狱候审。   只是至少她在大理寺,有什么情况都能帮忙看着点,总是会觉得安心些。   云丹一踏入大理寺的前院,便见姜雨灵已是等在那里,一身单薄的官袍上俱是寒霜,显然是已经站了不短的时间。   “奚大人呢?”云丹顾不得与他寒暄,一见到人就径自快步走过去,开门见山地问了一句。   “他老人家近来操劳得疲倦,端王殿下派人来之前就回家歇息了,估计还不知道喻小侯爷的事。”姜雨灵干脆利落地说,“小侯爷和那个姑娘已经关进去了。”   云丹一听,忙道:“怎么样?他们没事吧?”   姜雨灵安慰她道:“没事,不过就是里面条件不大好,可能夜里会有点凉。”   “可以送点东西进去么?”云丹又急匆匆地道,“我能不能进去看看?”   “虽不合乎规章,但放在以往,倒未尝不可......”姜雨灵似是有些犹疑,“只是端王殿下派了几个御林骑帮忙守着,若是被他抓到什么把柄,可能会很难办。”   云丹做了个深呼吸:“好,少卿大人,我知道了。”   她正准备要离开,却又还不死心地补了一句:“真的没有办法?”   姜雨灵并未立即答话,而似乎是用手拨弄了几下腰间挂着的几串钥匙,一阵轻脆的响声随之传来。   他沉吟片刻,才道:“不,有办法。”   云丹闻言,猛地回过头去盯着姜雨灵,眼里闪着期待的光芒:“真的?!”   姜雨灵抿唇一笑,点了点头。   *   大理寺的牢狱位于地下,总共分为两个部分,外侧用于临时关押候审的嫌犯,内侧则是真正暗无天日的罪人所在之处。喻珏和羽翘就待在外侧。   而根据姜雨灵的话,为了保证对重大案件中嫌犯的安全,也为了防止其人逃走,外侧有一条密道,位于一方隐蔽的暗门之后。这样一来,在庭审之时就可以将人通过密道直接送出牢狱。   姜雨灵还信誓旦旦地说,这样的重犯已经许久未有,密道的存在更是没几个人知晓。   一到子时,云丹便乔装打扮成狱卒的模样,怀揣那一把暗门的铜制小钥匙,轻手轻脚地来到了牢狱的暗门入口处——档案室中,一个高大木柜的背后。   挪开高大木柜,扑面而来的灰尘弥漫,其后果然有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暗门镶嵌在墙上,几乎与墙身融为一体,边隙极细,颇为隐蔽。   这暗门甚至没有把手和木栓,只是有一个拇指大的锁孔,隐没在木柜的阴影之中。   云丹将姜雨灵给自己的钥匙插入锁孔,再一拧——   啪嗒。   暗门缓缓地朝内开了,透出一线黑暗来。   从一路延伸到底下的石阶向前走,密道两侧壁上虽然点着火把,但却根本驱不散冬夜的凉意。云丹身上披着厚实的外袍,怀里抱着一沓刚被热水浸泡的巾帕,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在昏暗且闪烁的光线中,云丹饶是心中再焦急,还是得假装气定神闲地左拐右拐,给一些仍未睡下的嫌犯递去巾帕之后,才慢悠悠地一排接着一排地巡晃到了较后方,看到了羽翘。   羽翘分明没有任何要睡下的意思,单薄的身影显得很黯淡,此时正缩成一团靠在她那间空荡荡的小牢房的角落,长长的藕粉色裙裾铺展在地面,显出一份不合时宜的烂漫。   她看到云丹的那一刻,先是呆了一呆。   随即,她的一双眸子在转瞬之间变得波光流转,微微启唇却并未说话,只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云丹。   每条走廊的两侧都有各有一排相对的牢房,四周都是耳目,云丹不敢在这静谧之中声张,只是状若自然地走了过去,对她示意了一下自己拿着的巾帕。   羽翘缓缓站起身来,走到黑色的护栏前,点了点头,对云丹伸出了一只手。   白皙的手腕上戴着一只翠玉镯子,云丹将巾帕递过去的时候,借着衣袖的遮挡用指甲扣了扣她的镯子,眼神认真地与羽翘四目相对。   只是片刻,云丹就移开了目光,往后退了一步,就走到隔壁的牢房去了,但余光里还在留意着羽翘那边的情况。   云丹在给羽翘的巾帕中叠进了一张小纸条,上书端王明日会带她一齐前往百花楼,询问六月十七那日的琴师等人,与其相互对证。到时候云丹可找机会带她走。   云丹打算至少先保住羽翘,到时候万一端王真要给喻珏治罪,要再拿到像羽翘这样的人证就困难多了。她方才已经差人秘密送信到宫中和可信的官员那边,再加上有大理寺的帮忙,案子拖延一段时间,说不定会出现转机。就算再万不得已,她也还有香妃留下来的一份丹书铁券,喻珏还不至于被降死罪。   羽翘则是将那巾帕展开之后先净了净手,再背过身去,作擦拭脸庞之态。   云丹默默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等待着她的回应。   不过少顷,她又折返回去,示意羽翘将用过的巾帕交还给她,也是要收回那之中藏着的纸条,以免留下痕迹。   云丹想要接过羽翘递来的巾帕之时,却发现羽翘捧着巾帕的手竟是没有要卸力的意思。云丹有点疑惑地看向羽翘,接着感受到羽翘正借着衣袖的遮挡,指尖在自己的手心写写划划几笔,落下一个简单的字。   ——不。   羽翘的眼眸亮亮的,无声地拒绝了她。 第145章 、档案室   云丹先是一愣, 正想也在羽翘的手上“写字”,却在余光里瞥见旁边的一位御林骑已经打量了过来,目光中带了点探究。   羽翘也似是有所觉察, 原本紧紧攥着巾帕的手一松, 云丹便将那巾帕收了回来。   云丹不敢再多留,匆匆忙忙地迈步走开,又装模作样地将剩下的巾帕都派完和收走, 顾不得再想, 鬼鬼祟祟地去了角落摆放杂物处找到暗门,通过密道回到了档案室。   重新将暗门锁好, 高大木柜也挪回原先的位置将其遮蔽起来, 云丹提着的一口气才算是松了下来。   她怀里还抱着已经不甚温热的湿巾帕,心神有些恍惚,也没急着离开,而是在烛光之中将身子往木柜上一靠,恍恍惚惚地就地坐了下来。   档案室里没有窗子, 只是从门下方的缝隙中透出一线月光。   旁边的地上放着一盏油灯, 烛光摇曳, 照得整个档案室都泛着暖融融的昏黄的光芒。月光进不来,冬夜的寒风也进不来, 这一方小小天地反而显出几分温馨。   云丹一动不动地呆呆看着紧闭的门,喃喃道:“怎么办......”   之前虽然也遇到过许多突发的意外, 但她却从未像现在这般, 感到手足无措和迷茫无力。   在端午的游船夜宴上,在紫英山上, 在中秋......无论是以往的哪一回, 虽然猝不及防, 虽然受制于人,但她都知道自己大抵要怎么做。但此刻,她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在偷偷进牢狱之前,就拜托了姜雨灵帮她将消息传给宫中的楚天澜等人、宫外的徐君白以及其余可信的官员手上。现在还未等来任何回音。   原本她觉得端王要带羽翘去百花楼对证是个绝佳的机会,但羽翘却坚定地拒绝了。   “为什么羽翘不愿意?”云丹屈起双腿,双手抱膝,自言自语。   【宝贝。】脑海中传来玛卡巴卡的声音。   云丹一听到这亲切的声音,顿时觉得有点想哭了:【玛卡巴卡......我好怕......】   【别怕。】玛卡巴卡似是明白她所指为何,安抚道,【也许羽翘有更好的办法。】   云丹难过道:【能有什么办法?现在看来,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说着说着,她又疑惑道:【难道是因为羽翘担心自己逃跑,连累了喻珏?】   【有可能。】玛卡巴卡赞同地说,【可能会被误解为畏罪潜逃。】   云丹叹了口气:【但她就算一直不承认那些罪名,也同样证明不了自己的清白。到时候若是被审问,可能要吃好多苦头。就算我有丹书铁券,也保不了两个人。】   【宝贝......】玛卡巴卡也叹了口气。   云丹说着,下意识地用手往怀中一探,隔着层层衣物摸了摸里边藏着的丹书铁券,仰了仰脖子将头靠在身后冰凉的木柜上,看着房梁怔怔道:“母妃,您说丹儿该怎么办......”   *   一觉不知迷迷糊糊地睡了多久,天光大亮时又被姜雨灵叫醒的时候,云丹才惊觉自己昨夜竟是直接就在档案室中睡了过去。   虽然昨夜心里乱七八糟的,但也不知是不是冬夜本就让人昏昏沉沉,云丹睡了个好觉,醒来之后觉得莫名其妙的心思少了许多。而且档案室内门窗紧闭,不算太冷,自己身上也是不知何时多了席软乎乎的绒被。   姜雨灵从怀中取出一封信笺递过去:“三皇子殿下那边有回音了,说是已和其余大人磋商,还望此回喻小侯爷和羽翘姑娘能忍一忍。”   云丹接过信笺,同时疑惑地看向姜雨灵。   姜雨灵见她不解,道:“就是字面意思。朝廷内外势力磐结,早些日子在我们的努力下已经有了极大的改观,如果此时贸然行事,前功尽弃。”   云丹皱了皱眉:“三弟的意思是......”   “按兵不动。”姜雨灵道,“三皇子殿下他们会安排,他们就算下了牢狱,也不会出什么意外。来日方长。”   云丹将信笺收入怀中,又把盖在自己身上的绒被拢作一团,应了一声:“嗯,知道了。”   不论如何,她相信楚天澜和其他人共议出的决定。   “二皇子殿下给公主送的,已经洗净了。”姜雨灵没提这绒被怎么会出现在她身上,只是催促道,“不早了,赶紧去百花楼吧。”   云丹跟姜雨灵朝夕相对几年,一看他那模样就猜出这一定是他的功劳了,笑着说了声“多谢少卿大人”就一个鲤鱼打挺爬了起来。她透过眼前敞开的门瞥了眼外面初升冉冉的日头,没再耽误,一把抱起绒被几步跑出了档案室。   “先换身衣裳。”姜雨灵叫住了她,脸上有点嫌弃,“待会要见的人多着呢。不仅端王殿下,有些三法司的官员也去了。”   云丹停下脚步,回过头去,面色有点古怪:“这么大阵仗?”   这还只是探查对证而已,再然后才是到大理寺中正式进行庭审。   “事关投敌叛国一案,近些年来突厥那边又不安分。就算端王殿下不提,议政处那边也会吵嚷着要三法司去的。”姜雨灵顿了顿,看了云丹一眼,“别给大理寺丢脸。”   云丹摆了摆手:“行了行了,这就去换身干净的官服。”   “马车在外边候着,在下已经提点过了。”姜雨灵仍是看着她,不急不缓又补充一句。   云丹对他笑道:“多谢少卿大人。”   姜雨灵移开视线,用指腹蹭了蹭鼻尖:“嗯。”   “钥匙还你。”云丹想到什么,从怀里摸出那把铜制小钥匙,扬手就抛了过去,撇了撇嘴道,“对了,我问过了,羽翘姑娘不肯。”   姜雨灵还欲再问什么,云丹却是转过身就跑了,还不忘挥了挥手,对他遥遥喊了一声:“回来再跟你说——”   *   百花楼今日的热闹,与往常不同。   来来往往的并非客人,而是一个个身穿官服的大人。   百花门大开,主楼内的姑娘们早就不知哪儿去了,楼上楼下一间间暖阁悉数紧闭。小厮和侍女们都是大气不敢出地静静伫立在一旁,低眉垂首。御林骑到处都是,从里到外将百花楼围守了个水泄不通。   云丹和谭初然以及另外几个大理寺的官员一块儿拿着腰牌进入百花楼,跟着三三两两的人一同上了楼。   在见到人们去往的那间暖阁之时,云丹不由得眼皮一跳。   竟然是她第一回 和楚天宁来百花楼时,见到喻珏和羽翘的地方——天字阁!   偌大的阁内生着炭火,虽然开着窗子,倒也不算冷。   此时好些三法司的官员均是谨慎地站在了外围,一言不发。云丹扫视一眼,果然不见楚天宁和楚云苏,估计是没有得到批准出宫来。   而站立于最中间的,赫然便是端王。   很快,随着一阵脚步声响起,云丹看到了在两个御林骑的带领下走进来的喻珏和羽翘。   喻珏还是昨日的那一身衣袍,经过的时候快速看了看她,用眼神示意云丹不必担心。云丹见他虽然脸色和嘴唇都泛着白,眼睛里也有些疲惫,但看起来身子并无大碍,不像是挨过打的模样,也没有被捆起来,略略觉得安心了少许。   羽翘则是跟在喻珏后边,垂着眼眸。   端王见状,又挥了挥手,走廊外便又走进来几个人,除了老鸨之外,还有几名看打扮像是百花楼内的小厮和侍女,以及十二位窈窕美丽的姑娘,其中一个的怀里还抱着琵琶。   端王殿下见人都已经到齐,便开口发话道:“本王今日来百花楼,为的就是一查六月十七于这天字阁中发生过的事情。”   话毕,他便将目光幽幽地投向了刚进来的几个人身上。   老鸨先向众人介绍了几人身份,几位小厮和侍女也都战战兢兢地一一应了。至于那手中抱着琵琶的少女,原来就是当日的琴师,名叫乐颜。另外十一位则是与羽翘一同献舞的姑娘,十二羽裳。   十二羽裳在一年前重选了一批,羽翘仍在其中。   云丹见状心里一惊,她一直好奇这新选的十二羽裳的风采,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她们的容貌身姿互不相同,各有特色,姿态万千,举手投足间都带着浑然天成的动人,没有丝毫矫揉做作。   即使是此刻理应“落魄”的羽翘,站在离她们几步开外的距离,却还是能一眼就看出来,她与她们,都是风华绝代的佳人,并不逊色。   云丹的心情很是复杂。没想到时隔三年再次见到十二羽裳,不是在立夏的盛会之上,而是在这样的场合。   接着,老鸨就拿出一卷册子,将其呈递给了端王:“端王殿下,这是六月十七当夜于天字阁内品赏歌舞的客人。”   端王的脸上没什么情绪,只是对着上面指了指:“这个辛赞,你们可知乃是何人?”   老鸨忙回道:“来我们这儿的客人多用化名,也不知其真实身份,只自称是来自西域的商人,上洛阳来做些买卖......”   端王放下册子,淡淡道:“他是突厥来使,阿史那格鲁。”   虽然众人在听到那个被端王点出的名字时,就已经猜到了个十有八九,但听到这句话时还是心中一跳。   “这......”老鸨不知该怎么接话,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端王的视线扫过那些百花楼中人,道:“六月十七夜的歌舞宴席上,你们知道些什么,还请知无不言。” 第146章 、天字阁   端王此言一出, 在场众人一片肃穆之中,十二羽裳、小厮与侍女们、还有那名为乐颜的琴师都一一恭谨地交代了。   六月十七当夜的歌舞宴席乃是难得能一睹十二羽裳真容的好时机,请柬万金难求, 是以来参加的客人均是非富即贵。百花楼本就承诺不会私纠客人隐私, 更何况这些客人的身份必然都不简单,更不可能冒着得罪人的风险去探查。   本来作为突厥来使,阿史那格鲁来百花楼也无可厚非。只是众人都表示, 羽翘确实如端王所说, 在一曲终了之后,与他在院中说了些话, 且其时近旁都没有旁人。   那抱着琵琶的琴师接着道:“乐颜当时觉得身子有些不适, 在奏曲方毕后便先行离开了。在临走前,乐颜将这琵琶交由了羽翘姑娘,让她在领赏之后交还前来收拾天字阁的小厮和侍女。”   “这琵琶不是你的?”云丹听到这里,忍不住问了一句。   如果是自己的东西,应该随身一同带回去才对。   “不是。”乐颜摇了摇头, “这琵琶乃是天竺进贡来的紫檀所制, 极其珍贵。平日里都是在百花楼统一保管的, 琴师得了批准都能暂用,并不专属于乐颜。”   羽翘看了看乐颜, 道:“难怪当夜那位客人要来问这琵琶,原来是上好的珍品。”   云丹道:“那既然当时羽翘姑娘与那突厥来使身边没有人, 他们说了些什么, 也只有他们本人才知道了吧。”   端王不置可否:“未必。”   “端王殿下......”   正在场面陷入僵局之时,一个身材较矮、长得虎头虎脑的小厮突然出声。   云丹眼皮一跳。   那小厮一脸惶恐, 不知所措地瞥了羽翘一眼, 又看了看虎视眈眈的云丹, 终是咬了咬嘴唇“扑通”一声跪在了端王面前:“端王殿下,小的当时恰巧路过,意外听到了只言片语,不知当说不当说......”   端王道:“说。”   “小、小的也不敢确定,只隐约听到那客人对羽翘姑娘说什么次日,又提到了喻小侯爷......羽翘姑娘说了句让他一切照旧,不会亏待他什么的......两人言辞之间甚是熟稔,不似初次见面......小的惶恐,只听了几句就不敢再多停留,匆忙离去了......”   云丹心里暗骂一声,心道你个胡编乱造的,口上还是勉强维持着平静:“仅凭你一人之词,算不得数。”   “当时小的正要和常庆一同去柴房来着,他也听到了的!”那小厮连忙拉了另一名小厮出来,问道,“常庆,你说是不是?”   常庆吞了口口水,低着头细声细气地应了一声,算是表态了。   “依照目前形势来看,羽翘姑娘与喻小侯爷的嫌疑的确很大。既然现在一切都明了了,就等着看三司会审时会怎么判吧。”   跟着发话的是御史中丞杜宇。   刑部主事华子明跟着也说了一句:“人证可以先一并带去大理寺。”   因着要与楚天澜在宫中那边的事件交接,大理寺卿和刑部的林尚书忙于案件处理都没有来,御史大夫倒是在场。只见她只是静静听着,兀自皱着眉一直没有言语。   正在云丹以为一切先告一段落之时,却听一道空灵婉转的声音道:“且慢。端王殿下,此事有些蹊跷。”   说这话的乃是十二羽裳之一。   这位姑娘一身橙色襦裙,松松地挽了一个垂在额间的回心髻,另一半长发则是倾泻而下,其上插了一只峨眉柳莺步摇。   她朝前走了一步,在端王面前福了福身,自我介绍道:“羽真。”   云丹也和众人一般,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羽真就是传闻里十二羽翘当中嗓音最动听的姑娘,被赞誉为有着柳莺般的歌喉。   羽真行礼过后就直起了身子,环视了天字阁内的一圈,缓缓道:“据羽真所知,羽翘与喻小侯爷早生了嫌隙。就算她果真对那突厥来使说了那番话,也不可尽信。谁知道她是不是故意提及小侯爷,又叫旁人听去了的呢?羽翘并非粗心大意之人,既是要说悄悄话,为何不掩人耳目?”   华子明疑惑道:“羽真姑娘,你说——羽翘姑娘与喻小侯爷早生了嫌隙?”   羽真微微颔首,面上带着浅淡的微笑,看向羽翘的眼神中却带了点不善:“若非生了嫌隙,羽翘姑娘又为何要折了碧桃钗?那发钗乃是喻小侯爷所赠,平日里羽翘可是宝贝得不行,谁都不让碰的!”   说着,羽真就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来,将其展露在众人面前。   云丹微微睁大了双眼。这东西她不可能不认得,当年她还曾拿在过手里的!   正是碧桃钗!   只是现在那发钗躺在羽真的掌心里,已是折成了两半,那原本挨在一起的两朵粉色碧桃花也分了开来,碎裂的边缘并不尖锐,而是已经被磨砺得较为圆滑,一看便知道距离被折断已经有好些日子了。   羽翘当即脸色一白,却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呆呆地盯着那碧桃钗,说不出话来。   羽真见她神色,看起来甚是满意:“这碧桃钗是雪满给我的——哦,雪满是羽翘的侍女,一直被苛待,早就对羽翘颇有微词。她还告诉羽真,羽翘之所以对喻小侯爷失望至极,是因为发现他与多名女子关系暧昧,极为不忠。”   端王闻言,只是淡淡道:“就算有怨言,为何偏偏与羽真姑娘说?莫非你二人关系不错?”   方才还静默一旁的一位衣着朴素的侍女也走上前半步,立于羽真的稍侧后方,小声道:“小女子就是雪满。羽真姑娘她......是雪满的表姊。”   “你就是雪满姑娘。”华子明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   雪满点了点头,低着头道:“表姊虽然明面上与羽翘姑娘交好,但其实一直看不惯她。”   杜宇正色道:“那雪满姑娘可还知道些什么?你是羽翘姑娘的侍女,应当对她相当了解。”   “大约在今年四月的时候,羽翘姑娘就对喻小侯爷起了疑心,雪满得了吩咐,便帮着去探查此事。结果......竟果真发现了那、那些事情......”雪满支支吾吾地说,脸上有点泛红,“羽翘姑娘在得知消息的时候,一气之下摘了碧桃钗摔落在地,发钗也就折断了。羽翘姑娘让雪满将它扔了,但雪满见那碧桃钗价值不菲,便偷偷收了起来。”   “羽真,你......”另一个十二羽裳的姑娘面带震惊地看向羽真,显然是没有想到她竟然一直与羽翘不和,甚至到了要对她不利的地步。   另一个姑娘则略带迷茫地说:“可是四月之后,喻小侯爷还是时不时来探望羽翘姑娘,也不见他们的气氛有何古怪之处。”   “这还不简单?”羽真“哼”了一声,“羽翘等的可不就是今日这般的局面么?”   方才那个惊讶于羽真举动的姑娘似乎与羽翘是好友,闻言立即出言反驳道:“你胡说!喻小侯爷的事情,跟羽翘有什么关系!”   羽真有些好笑地瞥了她一眼:“有没有关系,也不是你羽芝说了算。”   说完,她就给雪满递过去一个眼神。   雪满不敢去看羽翘,嗫嚅道:“据雪满所知,羽翘姑娘对喻小侯爷怀恨在心之后有心报复,在出了投敌叛国一案之后,她、她知道有人要害小侯爷,就模仿小侯爷的字迹伪造出私自会见突厥来使的书信,又将其放在易被窃取的地方,故意将其遗失。只是后来听闻被玄陌大师笔骨不同,羽翘姑娘不死心,又让人去慈恩养济院偷换了小侯爷以前留下来的笔墨......喻小侯爷驻守西北,是突厥那边的心腹大患,若是有机会,他们自然不会拒绝。六月十七和十八那两日,一切都如此巧合是有原因的,羽翘姑娘一直在推波助澜,只为......”   “住口。”   众人都在震惊之中时,羽芝却突然出声打断了雪满:“羽翘是怎样的人,羽芝心里分明。她绝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   羽真“哼”了一声:“你来百花楼才多久?难道你比我更了解羽翘?”   “羽真,你别忘了以前羽翘是如何对待你们姊妹二人的。”羽芝的语调温和,气势却不输分毫。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一码归一码。”羽真皱起双眉,身子逼近了羽芝,一字一顿道,“羽翘如何待我,我从来没有一时一刻忘记。不需要你来提醒。”   不知为何,明明羽真看起来咄咄逼人,语气也带着不加掩饰的恶意,云丹看着她清澈的双眸,却莫名从中感到了一点若有似无的忧伤。   “羽翘姑娘。”杜宇闭了闭眼睛,用手揉了揉眉心,“她们所说,可真有其事?那些的确是你所为?”   一片静默之中,只有窗外传来的几声鸟啼。日头渐高,冬日的阳光总算爬上了只零星挂着几片枯叶的枝头,透过窗棱在地上落成规则的几片。   良久,羽翘抬起头来,没去看任何一个人,只是将视线投向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道:“是我。” 第147章 、小十七   云丹被他们突如其来的一番话劈头盖脸砸下, 砸得整个人都已经懵掉了,只觉得脑子里是一团乱麻。   这都什么情况?!   羽翘原来早就发现了那些事情,还一直在密谋要报复?   羽真和雪满受过羽翘的恩惠, 跟她关系不错, 却暗地里搜集了这么多不利于她的证据?   不、不对......   云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羽翘在指控之下直接承认,在场众人都有片刻的沉默。   少顷, 杜宇才叹了口气, 又问道:“羽翘姑娘......在下有一点不明白。你是如何认识突厥来使的?”   “羽翘与喻郎素有交情不是什么秘密,想必那位来使大人稍微留心便能查到。”羽翘垂下眼眸, 脸上不见悲喜, “六月十七那夜他想来从羽翘这里打听喻郎之事,羽翘一时糊涂,便向他表明了自己对喻郎有所怨恨。那位来使大人一听,当即怂恿羽翘谋害于喻郎,羽翘同意了, 所以才在次日邀请喻郎来桃衣榭一叙。”   华子明闻言, 震惊道:“羽翘姑娘, 就算喻小侯爷负了你,你也没必要做到这个地步啊!这可是投敌叛国、谋害忠良的灭顶之罪啊!”   羽翘低声道:“还好羽翘孑然一身、了无牵挂, 就算要治羽翘株连九族的大罪,羽翘一人担起便也罢了。”   “羽翘姑娘, 你名动京城, 多少公子倾慕于你,真的不至于此......”华子明一脸惋惜地摇了摇头, “你......可曾有过一丝悔意?”   羽翘淡淡道:“事已至此, 多说无益。羽翘从不为任何事后悔, 过去如此,现在也一样。”   “既然羽翘姑娘已经认罪,人证物证均在,没有什么就可以把人带回大理寺了。届时三司会审的时候在下会准时出席。”御史大夫看起来似是有点不耐烦了,一手抱臂,另一手的寇丹若有若无地蹭了蹭下巴,边瞥了羽翘一眼,“只是可惜了羽翘姑娘。”   “当然可惜。”端王则是似笑非笑地看向喻珏,“喻小侯爷真是好大的魅力,能让羽翘姑娘为你做到这个地步。”   云丹本来正咬着嘴唇暗自沉思,此刻听了端王这阴阳怪气的一番话,突然发现是哪里不对劲了。   端王说的“羽翘姑娘为你做到这个地步”,既可以指羽翘对喻珏的报复,也可以指羽翘为了喻珏主动揽罪!   对啊,如果羽真和雪满都是羽翘真心实意的好友,她们配合羽翘一起演这么一出戏,就为了把喻珏摘干净,也不是不可能!   御史大夫是楚云苏的太师,肯定是向着他们这边的,是不是也看出来了羽翘的用意,不想节外生枝才想要早些结案,保全喻珏?而听端王那句话的语气,似乎是也有了这样的猜想......   也难怪先前自己会觉得有些奇怪。毕竟自己也是看过原书《万般荣宠太子妃》的人,羽翘和雪满之间的感情不似作伪。而若非牵涉到了雪满,以羽翘的性子也定不会做出不利于喻珏的事情,更别说是这样天大的诬陷之罪......   就在云丹越想越心惊之际,羽翘听了端王这句话,原本看起来很是平静的脸上终于显现出了点波澜:“端王殿下这样的天横贵胄,断是不会理解羽翘这样如尘埃般的女子。我自幼于三教九流中摸爬滚打,喻郎庇佑我,保护我,救我于危难之中,免我于水深火热,羽翘自然动容万分,将这份恩情视为世间最珍贵的宝贝。”   “宝贝”二字,当真是多情之人最爱滥用的词汇了,可从羽翘的口中说出来,却是一丝油滑也无,而尽是纯粹的一片缠绵悱恻,不似作伪。   云丹先前已经倾向于认为羽翘是在做戏,但如今听她说出来的话,竟分不清其中有几分真几分假。   说到这里,羽翘的语气徒然一变:“端王殿下和诸位大人自然也不会理解,羽翘为何如此蠢笨,就那样信了喻郎的山盟海誓,相信自己是他心中独一无二的人。更不会理解,羽翘在得知自己的真心被糟蹋之时,是如何地生不如死!”   接着,她猛地转过头,看向旁边的喻珏:“喻郎,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她们就那样好,羽翘难道比不上她们吗?!喻郎!”   只见她眼神中掠过一闪而过的决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朝着羽真冲了过去!   羽真近旁的十二羽裳处顿时传来一阵低低的惊呼。   还没等雪满上前拦住,羽翘便已经一把抢过了羽真手中那已经折为两截的碧桃钗!   碧桃钗尖锐的尾端被她高高举在半空,下一瞬,她又转过身,作势要将其狠狠地刺向喻珏!   他们几人之间的距离极近,云丹被吓得不行,却根本来不及去阻止!   “羽翘姑娘!”   就在这时,离得较近的华子明上前去拉住了她,从后边牢牢地锁住了她的胳膊。   华子明制住羽翘之后,声音放软下来:“羽翘姑娘,你别激动......”   羽翘举着碧桃钗的手抖了抖,却并没有将其放下,而是又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喻郎!羽翘到底还有哪里做得不够?!”   碧桃钗碎裂的边缘虽然已经不再尖锐,但被羽翘如此狠狠嵌入掌心般握着,还是扎破了她的肌肤。   一滴极小的血珠,从她紧握着的拳头中蜿蜒顺着洁白的手腕流下,直到隐没在长袖之中,再不见了踪迹。   “羽翘!你别冲动!”   羽芝显然也被吓得不轻,当即倒吸一口凉气。   羽真和雪满则是一副隔岸观火之态,脸上的表情有几分幸灾乐祸。   喻珏并无动作,只是看着羽翘的眼神眸光流转,复杂万分,嘴唇微启复而又抿上,欲言又止。   良久,他才轻声道:“羽翘姑娘,是我对不住你。”   羽翘等到这句话,终于不再试图往他身上扑,而是将握着碧桃钗的手垂在了身侧,咬了咬嘴唇,直直看向喻珏的双眸中隐隐泛起春水般的光芒。   她颤抖着声音道:“喻郎,你没有对不住我。是羽翘与你缘分已尽。从今往后,物归原主,你我永不相见。”   说完,她竟是松开了那紧紧攥着碧桃钗的手。   哐当。   碧桃钗落下,两朵粉色碧桃花磕在冰凉的地上,彻底成了晶莹的碎片。   云丹愣愣地看着那在冬日阳光底下闪着点点微光的碧桃钗,情不自禁地往前走了一步,想要将其拾起。   “喻郎。”羽翘低头看了那两朵碎成了无数冰晶的碧桃花,又喃喃了一声,“喻郎。”   她就这么盯着看了好一会儿,随即缓缓取下了头上的发簪。   一头漆黑如鸦羽的长发瞬间散落,柔柔地倾泻下来。   下一瞬,还未等云丹看清她的动作,她就毫不犹豫地将那发簪狠狠地朝着自己的咽喉扎了过去!   “羽翘姑娘!”   离她最近的华子明首先便跳了起来,夺过了她手中的发簪!   然而一切都晚了,羽翘的动作太快,那发簪已经划破了她的脖颈,又长又深一道伤口中不断汩汩流出鲜红的血!   周围又响起一阵惊呼,好些人都是面色苍白,更有几个姑娘花容失色,当场便晕了过去。   羽芝则是喊着“我去叫大夫和郎中来”跌跌撞撞地跑出了天字阁。   原本一直勉强还算得上镇定的喻珏被这番景象吓得当即整个人一晃,一两步便冲了上去按住了羽翘的手,毫不犹豫地扯破了自己的衣袖,手足无措地要去为她包扎止血。   喻珏看着羽翘的伤口,额上冒出冷汗来,双手也有点颤抖:“你......”   羽翘却没有丝毫要顾及自己伤势的意思,一只手搭上喻珏的手腕将其拨开,只是双眼还一眨不眨地看着喻珏。   她笑了笑,沙哑着嗓子道:“没事。”   刚说了两个字,她便止不住地咳嗽了起来,咳出来的竟都是血。   御史大夫见状皱了皱眉:“治不好的。”   杜宇则是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后便侧过了脸,似是不愿再看。   华子明仍保持着之前半按住她的姿势,好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羽翘姑娘......”   云丹被吓得呆了半晌,整个人僵在了原地,手脚一片冰凉,根本不听使唤。此刻才终于回过了魂来。   她朝着羽翘的方向往前迈出几步,边飞快地解开了自己身上衣衫的外袍,边对其他人道:“你们先出去。”   话一出口,才发现自己的嗓音竟是沙哑的。   羽真和雪满先扶着几个受了惊的姑娘缓缓出了天字阁,其余的十二羽裳往他们这边看了几眼,也没再留,跟着离开了。   云丹重复了一遍:“出去。”   她没去看旁人,而只是径自走到了羽翘身旁,先是轻轻拿掉了华子明搭在她身上的手,再将自己的外袍披在了羽翘身上,同时扶住她。   羽翘的视线这才从喻珏的身上离开,转而要看向她,染了血的唇瓣动了动,却没发出音节来。   喻珏则是走到了端王的面前,直直看着他道:“端王殿下,请您让他们离开。”   端王垂眸看了他片刻,没说话。   喻珏的眼睛明亮清澈,眸光却冷得犹如冰霜,他重复了一遍:“端王殿下,请您让他们离开。”   说着,他就从怀中拿出一把不知何时藏入了的匕首,对着端王逼近一步。   常年征战沙场磨砺出来的杀气在一瞬间溢出,明明只是很小的一把匕首,拿在他的手中,却宛若是握着平日里那把出鞘的长剑一般,反射出的寒光几乎让人无法直视。   他往前走一步,所有人便都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一步。   云丹无暇顾及他们那边的状况,而是一手扶着羽翘的腰勉强支撑住她的身子,另一只手用巾帕捂住她脖颈上的伤口。   羽翘却是挣扎了一下推开云丹,接着便蹲了下来,伸出手往那了的碧桃钗探去。   她不顾那些尖锐的碎裂划破自己的手,而只是试图将那半截发钗攥进掌心,又将那两朵碧桃花碎成的细小晶片也尽数拢了过来,试图要把它们重新拼起来。   但那两朵粉色碧桃花已是几乎被摔成了粉末,又怎么可能再被接回去?   羽翘一边颤抖着手去拼,一边却也知道是徒劳,颓唐地坐在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长发遮掩了她的面容,云丹看不清她的神色,但见状已是心里像是被揪紧得喘不过气来,连忙抬起头来,对着那边急匆匆喊了一声:“喻珏!”   喻珏正把其余人逼退到天字阁外,闻言当即将门重重一关!   他又三步作两步地赶了过来,还没等他开口,羽翘就抬起了头来,嘶哑着嗓子叫了一声:“九哥哥。”   说着,她似是想往喻珏的身上靠去,却终是没有力气地一晃,就往后面倒去。   云丹连忙接住了她,同时忙用眼神示意喻珏过来和自己一块儿揽住她。   生死之际,哪还管什么男女授受不亲。   “小十七。”喻珏揽着她的半边肩膀,身子也在微微颤抖,“对不起,对不起......”   羽翘疼得双手都在控制不住地痉挛,却还是攥紧了那半截碧桃钗,还勉强笑了笑,重复道:“没关系,没关系......九哥哥,你送我的碧桃钗,我很喜欢......我不是故意的......九哥哥,我、我一直......”   到这里,她便说不出话来了。鲜血染红了她的整片衣襟,她张着嘴,却只能发出残破的音节,只剩灼烫的泪珠不断顺着脸颊滚落。   一阵阴冷的冬风从窗外刮入,墙角生得正烈的炭火突地灭了。   阁内蓦地暗了暗,但只在一瞬之间,又复归于明亮。   只是在这一明一案之间,喻珏的脸上多了一道无声的泪痕。   他的双眼微微睁大,伸手去碰了碰那温热尚存的泪痕,不可置信道:“不是我......”   羽翘的双眸似乎拢上了一层薄雾,却还是怔怔地盯着喻珏,目光却又像是越过了他,正看向喻珏身后的某处,嘴唇动了动,像是在说些什么。   喻珏一只手尚且停留在脸上,还没有反应过来,正要去应之时,却见羽翘像是已经得了回应一般,双眸泛起了明亮的光芒,眼角也微微弯起。   她又模糊不清地喃喃了一声,嘶哑的嗓音里带着笑意。   “九哥哥......一言为定......” 第148章 、清风掠   “公主殿下, 快些出来吧,这都半个时辰了,水该凉透了。”   云丹正心事重重地在沐浴, 仰着头靠在浴桶上, 原本已经泡得昏昏欲睡了,却被甘棠在外头的声音一惊,这才缓缓醒了过来。   甘露听她没有立即回应, 也跟着担忧地问:“公主?公主?”   云丹于是扶着浴桶直起了身子, 朝着外头道:“我在,我在, 没事, 我这就出来。”   说着,她便从一旁取了巾帕将身子擦干,又换上洁净的衣物,撩起纱帘走了出去。   身上还有些未干透的水珠,迎上从窗外灌进来的寒风, 云丹顿时打了个喷嚏, 用手揉了揉鼻子。   “公主。”甘露连忙走上前来为她披上厚厚的外袍, 脸上流露出心疼的神色,“这大冬天的是一日比一日冷了, 公主怎么在里边待这么久?”   甘棠在一旁附和道:“是啊是啊,可把甘露急得不行呢!不过话说回来, 公主先前的身子一向都弱, 到冬天总要病上几回。近几年来却是好得多了,甘棠都好久没见过太医来枕玉阁了, 还有几分想念。”   “什么想念不想念的, 你就不能盼着点好么!”甘露佯怒地轻敲了一下甘棠的脑袋, “别乱说话。”   甘棠吐了吐舌头:“好了好了,不说这些就是了——公主想什么时候用午膳?”   云丹有点困倦地揉了揉眉心,看向窗外高照的日头:“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午时。”甘露道,“午膳早已备好,公主若是想现在用膳,甘露这就去让他们端上来。”   “我还不饿。”云丹却是摇了摇头,转而问道,“尚书房那边下课了么?”   甘露与甘棠对视一眼,回道:“大约是没有的。”   云丹点了点头:“甘露,帮我准备个食盒,我把午膳带到那边去用。”   甘露见她挺急的,也不再多问,只是应了一声便走了开去。   甘棠则是扭扭捏捏地站在了原地,小心翼翼地觑了几眼云丹的神色,才试探着开口问道:“......公主,百花楼那边,怎么样了?”   云丹叹了口气。   百花楼那边的事情一结束,她就被端王赶回宫里来了,说是既然病已经好了,没有不回宫的道理。再者因为那边掀起的一场轩然大波,下午议政处还要紧急召开会议。   云丹在天字阁内沾染了一身的血腥气,回到来的时候整个人还恍恍惚惚的,就只说要去沐浴,甘棠甘露被吓了一跳,只急匆匆地为她备好了热水。   云丹思绪还是乱糟糟的:“甘棠,百花楼的事情,你们也听说了?”   “只是有所耳闻,惊动了好多人,还有一些大臣当即就说要进宫来进谏......”甘棠一脸的苦恼,“公主,没出什么大事吧?他们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别担心。”云丹一时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道,“我能有什么事?只是喻小侯爷那边,这个情况太复杂,该怎么说......”   正在她犹豫现在就说这些事情合不合适的时候,甘露已是拿好了一个用丝绸布包裹好的食盒走了过来,递到了云丹的手里,唤了一声:“公主。”   云丹最后将手放到一旁生着炭火的火炉上烤了烤,又拍了拍怀中某处,确认东西还是好端端地待在里边之后,就急匆匆地往外走去,要出枕玉阁:“甘棠甘露,我先赶着去尚书房那边,等回来再和你们细说。”   “公主!”   云丹已经半只脚踏出了门槛,听见甘棠的声音又回过头去:“嗯?”   “公主,一路小心!早点回来!”甘棠对着她喊了一声,“别着凉了——”   甘露也看着她,微微笑着,没有说话,只是挥了挥手。   *   来到尚书房外的时候,还没有下课。   门虚虚地半掩着,隐约可见身穿藏青长袍、留着白须的沈太傅正手执书卷,正在讲解其中要义。其余人均是凝神细听,没有什么多余的声音。   云丹感觉自己来的不是时候,既没有进去也没有离开,而是鬼鬼祟祟地半蹲下身子从窗沿下溜了过去,靠在门边看着庭院中的景色发呆。   蓝天很蓝,白云很白,阳光也正好,不时有清风掠过。   这仿佛只是一个寻常的冬日晌午。   羽翘在天字阁出事之后,自己被端王赶回了宫来,喻珏则是暂时和端王一起留在了百花楼,一方面要帮着收拾桃衣榭中的东西,另一方面则是要去再问问羽真和雪满是否还有更多的证据。   云丹想着想着,不知为何突然情不自禁地回头往尚书房内瞧了一眼。   她的座位自然是空着的,楚天策的也是如此。楚天纯的座位则已被撤去,喻珏此刻也不在。   虽然里边的皇子公主和伴读们加起来也不算很少,但总觉得以往总是热热闹闹的尚书房好像她一不留神之间,就变得现在这样空荡荡的了,而她却到现在才反应过来。   就只瞧了这一眼,下一刻,她便被一道厉声猛地打断了思绪。   “长公主殿下,既然来了就别光看着,赶紧进来!”   原本就恍惚不定的心神被吓了一大跳,当即差点像炸了毛的猫一样要跳起来。   门被人从里边开,云丹惊疑不定地朝里面喊了一声:“太傅!”   沈太傅瞪着她:“大喊大叫,像什么样子!还不快进来取走上回交上来的作业!难道还要为师帮你送到枕玉阁去不成?”   原来是下课了。   云丹蔫头蔫脑地应了一声,也不在乎在其他人面前丢脸不丢脸了,整个人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那般走入尚书房,随手抽走了自己那份作业,接着就旁若无人地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打开了食盒准备开始用午膳。   整个尚书房内顿时香气四溢。   沈太傅气得鼻子都要歪了,怒道:“长公主殿下......你......成何体统!”   “不是下课了吗。”云丹萎靡不振道,“太傅如果没什么事可以先走了,本公主想找皇兄他们单独聊聊。”   坐在自己两边的楚天宁和楚云苏看着云丹的目光已经连“目瞪口呆”都不足以形容其中的震惊了。   毕竟云丹虽然平日里也不算是非常尊师敬长的乖巧学生,但也不至于如此不将沈太傅放在眼里啊!   楚天澜看出了她的不对劲来,微微皱了皱眉,问道:“皇姐,你没事吧?”   沈太傅严厉地看着她道:“长公主殿下,你也老大不小了,别再如此任性。”   “我怎么任性了?我——”   话还没说完,泪珠已经开始在眼眶里滚动,云丹本想好歹寻个借口先到外边去,可却再也忍不住了,“哇”地一声就开始大哭起来。   这一哭不得了,尚书房内众人无不是被惊得脑袋一阵嗡嗡作响,就连沈太傅也被吓得不轻,连忙要走上前来看她是怎么了。   “公主!”   温逐月就站在她的旁边,首先惊呼了一声。   楚云苏离得近,反应也不慢,最先朝云丹扑了过去,连忙道:“皇姐,皇姐,怎么了?”   楚天宁也几乎同时抵达,手忙脚乱地拍拍她的脑袋,又拍拍她的肩膀:“皇妹,可是有谁欺负你了?”   话刚说完,就见仿佛是罪魁祸首的沈太傅已经来到了她的座位前,有点心虚地咳嗽两声,道:“好了好了,别哭哭啼啼的,为师给你赔个不是。”   “没有,没有,不干太傅的事......”云丹也知道自己不过是正好心情不好,抱歉道,“我本来不、不想哭的,可、可是我,呜哇——”   话还没说完,她便又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大哭起来,随手就将楚天宁的衣袖抓了过来,用来擦脸。   楚天宁:“......”   呆了片刻,他就立即将自己另一只衣袖也递上前去:“皇妹,想哭就哭吧!我这儿还有一只袖子!”   楚云苏看云丹如此难过的模样,不由得也跟着落下泪来,哭哭啼啼地还不甘示弱地道:“苏苏这里也还有两只呢!”   五皇子楚天锦、六皇子楚天尧、三公主楚云清还有其余的伴读们也急匆匆地跑了上来,在她旁边不知所措地围了一圈。   “皇姐皇姐,你为什么哭呀?呜呜呜呜......”楚天锦说着说着,竟是也跟着哭起来了。   楚云清担忧道:“皇姐......”   “长公主殿下,可是宫外又出什么事了?”   “长公主殿下,您别着急,一定会有办法的......”   ......   温逐月则是去取了自己的巾帕来,半蹲下身子为她擦了擦泪痕,柔声道:“公主,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楚天澜也温声问道:“皇姐,百花楼那边如何了?”   说到这里,那些个伴读便明白他们可能要说些私下的话了,便你示意我我示意你一番,三三两两地跟着沈太傅离了尚书房,只留了温逐月在。   云丹抽抽搭搭地跟他们说了个大概。   众人听着听着,均是面色凝重。   云丹抹了把眼泪,又补充道:“回宫之前小侯爷都告诉我了,果然他和羽翘姑娘,还有那羽真姑娘和雪满姑娘,都是事先串通好的......他们都说没有别的办法了......”   端王手上那些证据的关键节点都在于羽翘,就算他们有心想带她走,也没办法证明她的清白。可若是反过来让羽翘将喻珏从这趟浑水中撇干净,却是可行。   一番话说完,众人均是迟迟回不过神来。   楚天澜听完之后,神情严肃地走到了云丹的座位前,正色道:“皇姐,待会儿的议政会议,你打算怎么办?”   云丹想了想,最终还是觉得应该告诉他们,于是道:“母妃给我留下了一令丹书铁券。”   楚天澜点了点头:“好。不过皇姐无需急着拿出这丹书铁券。”   云丹朝他投去疑惑的视线:“三弟可是有什么打算?”   “嗯。”楚天澜微微一笑道,“天澜想看看,端王殿下为了喻小侯爷,还能再给我们带来什么惊喜。” 第149章 、丹书券   云丹提早来到议政处的时候, 偌大的院落里已经三三两两聚集了一些人,看起来都是刚风尘仆仆地从居所赶入宫里来的。   云丹和楚天宁、楚云苏、楚天澜还有温逐月想尽可能低调些,是以并非乘坐轿辇而来, 而只是几个人徒步从尚书房走到了议政处。但奈何他们几个皇子公主一同出现, 其中还有与此事貌似有所牵扯的云丹,实在还是太过惹眼,一踏过门槛, 就被好几个人团团围住, 纷纷向他们行礼问好。   “大皇子殿下,长公主殿下, 二公主殿下, 三皇子殿下,温小姐。”   “听闻玉玫公主前些日子身子抱恙,如今可好些了?”   “长公主殿下今早可也去了百花楼?是为了小侯爷去的么?”   “在下听许大人说喻小侯爷待会儿也会来,公主有再见到他么?”   “公主的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云丹一时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个人, 苦恼地挠了挠头:“啊......”   楚云苏皱了皱眉, 不满道:“哎呀你们知道皇姐现在心情不好, 怎么还问来问去的!”   “皇姐今日一早便随端王殿下去了百花楼,想必也累了。”楚天澜往前一步, 不动声色地略略挡在云丹面前,“想必端王殿下也快到了。届时议政会议上他会向诸位说明情况的。”   温逐月微微笑道:“诸位请先不要着急。”   这时, 一阵脚步声自身后响起。被人群簇拥着的云丹刚转过头去, 还没看见来人,就听周围的人先唤了一声:“喻小侯爷。”   云丹连忙踮了脚尖去看, 无奈前面的人将她的视线遮挡了个彻底。   楚天澜和温逐月见状, 分别伸手往两边人群一拨, 再侧身让了让,了然地为她让出了一条道来。   云丹对他们感激地点了点头,低声道:“我去看看。”   说完,她就径自走出人群,果然就见喻珏刚走入了议政处的院子里。   他身上那原先沾染了血迹的白衣换了下来,看起来也是同样的干净整洁,但身上还萦绕着一股淡淡的血气,之前在百花楼中表现出来的那阵肃烈的杀伐之意也藏在眉目之间,没有褪去。   云丹看着他,心里有点隐隐的不安。   她跟羽翘并不相熟,三年来也才见过几面。但亲眼见到羽翘自刎,内心根本不可能没有触动。自打从百花楼出来,她就觉得有点魂不守舍,脑袋时不时发晕,胸口也像是被什么压着一般喘不上气来,手中还仿佛沾着羽翘身上的温度。   连自己都尚且如此,更何况跟羽翘相处甚多的喻珏?   正在她犹豫要不要上前去之时,却见喻珏却是似乎在不经意间往他们这边扫了一眼,示意她先不要与他交谈。   云丹本来觉得没什么两样,就算现在两个人假装不熟,到时候等她要拿出丹书铁券帮他的时候,就足以说明一切了。但她还是配合了喻珏,只是隔着一段距离对他礼貌性地问了个好,再没有别的举动。   “喻珏,你来了。”   说这话的是个衣着华贵、面容阴沉的少年。此刻在庭院中的人并不多,除去围在云丹他们身边的几个,其余人更是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他原本正站在假山旁边,和另外一人说着话,此刻见到喻珏来了,当即便离了原地,径自朝他大步走去。   只听喻珏对他说了句:“子追。”   那少年乃是启兴侯府里的小侯爷,同时也是楚天宁的伴读——唐子追。   启兴侯府原本驻守东边沿海一带,但近年来因为突厥屡屡进犯,东边又有连通西北和南方鱼米之乡的重要陆路,如今逐渐式微,已有沦落为曲安侯府附属之意,甚至有被直接吞并的趋势,不用想都知道是谁的手笔......   虽然大概也是系统布置给喻珏的任务罢了。   正在云丹想着这位小侯爷可真是心大,还肯主动跟喻珏打招呼,下一刻,就只见唐子追已是大迈步走到了喻珏面前,直接就是一拳挥了上去!   “小侯爷!!"   周围的人都被这一下给震住了,云丹更是惊呼着直接跳了起来!   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是,喻珏竟是根本连躲也不躲,直接生生地挨了这一下,捂住受到重击的腹部,踉跄着往后退了半步,继而咳嗽了两声。   这一幕看得云丹登时怒火冲天,当即就要冲上去跟这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来的唐子追拼了,却被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的楚天澜挡在了面前。   他略略侧过头,提醒了一句:“皇姐,喻小侯爷心中自有分寸。”   云丹也知道这个道理,喻珏的武功不可能在唐子追之下,轻功更是令旁人望尘莫及,当时徐君白提着绣春刀都没从他身上讨到几分便宜。他要是有心避让,根本不可能被伤到分毫。   她深吸一口气,才算是勉强镇定了点。   喻九原本便不是个省油的灯,喻珏穿越来这个世界之后受到系统任务所制,做出许多谋权夺利的事情来,自然更是树了不少敌,这点她倒是不感到意外。只是喻珏近年来都有点要一家独大的意思,事实上在原书后期他便是权倾朝野——但为何之前楚帝对他一直都那么放心,到了端王这里,却对他十分忌惮?   在她思索之间,就见唐子追又是一拳打了上去,神情还是不见有所松动,又恨声道:“喻珏,你真是好大的胆子,之前谋我家业便也罢了,竟然还敢把主意打到凝霜身上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今早百花楼里,羽翘姑娘是怎么说你的!”   凝霜?云丹彻底呆了。   唐子追和季凝霜,又是什么关系?   “羽翘姑娘说的未必就是真话。”   这时,那先前同唐子追一起在假山旁边说话的少年喝了他一声:“行了,子追,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就不能忍着点?”   “忍忍忍,我都忍了多久了!之前我可是从来没说过他什么!凝霜不是你表妹,你自然是没所谓了!”唐子追气得鼻子都歪了,指着那少年怒道,“不过巩绍言,你可别忘了喻珏是怎么劝皇上退了你要承接父业的文书的!他、他明明知道令尊现在的情况根本不适合继续驻守南疆!”   名叫巩绍言的另一位小侯爷叹了口气,没再说话了。   唐子追仿佛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余怒未消,骂了一声便又要一巴掌往喻珏脸上招呼过去。   云丹心里又是一惊,还未来得及想清楚,就已经先一步冲了过去挡在了喻珏面前!   唐子追像是没预料到云丹竟会突然这样闯过来,半空的手突然一滞,接着手腕就被云丹牢牢地掐住了。   云丹瞪了他一眼,才将他的手甩开去。   接着,她又回过头去,对着喻珏暴跳如雷道:“搞什么,你不会躲啊!”   喻珏也是一怔,摸着半边脸颊道:“公主殿下......”   唐子追原本气势汹汹的架势突然弱了下去,心有余悸地看了看自己那险些便招呼到了云丹脸上的手,一张脸青了又白,最后竟是满面通红:“长、长公主殿下!”   “干嘛?!”云丹又瞪他一眼,一字一顿道,“不、许、打、人!”   *   云丹气鼓鼓地坐在大理寺卿的旁边,还是一脸的不爽,时不时就要去瞪唐子追两眼,警告他最好安分点。   唐子追竟是也不再闹了,只是正襟危坐,连在会上也没有怎么说话。在进入正殿之时更是绕着云丹走,甚至恨不得直接躲到巩绍言身后。   议政会议正式开始之后,端王先是将那指控喻珏的密报向所有人大致叙述了一遍,又将其中提及之书信笔迹传阅,最后则是把近日来在慈恩养济院和百花楼中的发现也概括一番。   接着,端王先看向了身着一品仙鹤紫袍官服的首辅:“首辅大人怎么看?”   “在下以为此事还存在诸多疑点。”首辅缓缓道。   旁边顿时便有人附和:“是啊是啊,羽翘姑娘虽是承认了,但也没拿出什么实际的证据来,谁知道她所言是真是假?”   “指不定是对喻小侯爷余情未消,想帮他脱难才对。”   “羽真姑娘和雪满姑娘之前和羽翘姑娘的关系一直不错,如今突然搬出这套说辞来,未免牵强。”   “依在下看,此事指不定是背后另有人在暗中谋划。”   云丹边心想还真被你们给猜中了,但嘴上不说,只是和楚天澜对视一眼,默默将这些明摆着是要为难喻珏的人暗搓搓地记录下来,好壮大他们的“端王同党花名册”。   经过他们前段时间的一番努力,支持端王的势焰已经低了不少,虽然自己这边也吃了点亏,但在博弈之中却占着优势。   想到这里,云丹不禁佩服地看了看楚天澜和温逐月,他们一方面联合三法司挖空了心思给端王的人治罪,一边凭借对翰林院的掌控,与礼部和吏部交接,让心仪的人选顶替空缺的职位,一点一点壮大势力。   这事情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是极其复杂弯绕,若非有着一腔七窍玲珑心去与各方周旋,是断然做不成的。   大理寺卿听他们这样说,也是急得要立时要跟他们吵起来:“说什么羽翘姑娘口说无凭,你们难道还不是口说无凭?”   宋尚书也十分不爽,哼了一声道:“怀疑羽翘姑娘是假,怕是有人想趁此机会污了喻小侯爷清白,好报私仇吧?”   明明这话不是对某个特定的人说的,唐子追却又羞红了脸,怒道:“谁说我要污他的清白了?!”   宋尚书有点无语:“......在下又没说你,唐小侯爷急什么?难不成是你要栽赃喻小侯爷?”   唐子追忿忿的还想再说点什么,张开了口,又在云丹警告的视线中闭上了嘴。   见状,又有人开始借题发挥:“呵,唐小侯爷倒是提醒了在下,喻小侯爷这些年来得罪的人不少啊,可见也是个有手段的。”   “可不是,究竟是谁污谁的清白,还不一定呢。最近的风向,明眼人都看得清楚!之前皇上也不知为何一直护着他,谁敢跟他过不去?”   “你是说三法司办案不公了?”   “大人真是说笑了,三法司把门关起来办事,自当规章齐全,又岂是在下可以插手的?”   “大人别在这指桑骂槐,这话是个什么意思我们能不清楚?对了,令爱最近在刑部怎么样了?能不能出淤泥而不染?”   ......   眼见议政会议又即将开始新一轮的骂战,林尚书连忙提醒道:“诸、诸位,就事论事!”   翰林掌院学士颔首道:“林大人说得是,最近朝堂内外都不太平,诸位都乃国之栋梁,献言建策固然不错,但还是尽量和睦些的好,不然传出去的名声可不好听。”   “嗯。”通政使皱着眉头,肃然道,“都这种时候了还吵吵嚷嚷,实在不像样。”   御史大夫懒懒地冷眼旁观许久,终于不耐烦道:“够了,吵来吵去都是些废话!”   首辅揉了揉眉心,温声劝道:“在下明白诸位的心情,但还是不要妄议的好。”   接着,他便转头去看端王:“端王殿下,在下有点拙见,不知当不当说。”   “不妨。”端王微微颔首。   “端王殿下,羽翘姑娘说的未尝没有可信之处,在下也希望如她所言,喻小侯爷当真是无辜的。”首辅恳切道,“可是此事事关国防,在如今朝堂动荡、皇上抱恙的特殊时期,应当慎之又慎。”   他环顾众人一圈,最终视线落在喻珏身上,掷地有声道:“端王殿下,在下敢冒死请谏,请端王殿下代行天子之权,将喻小侯爷暂时扣押于尚方司!”   满座俱惊之际,云丹更是惶恐地想起来,这议政处乃至整个宫中,如今都是由御林骑把守,若是端王执意如此,甚至假传圣意,要这样做也并非不可能!   云丹登时冒出了一声冷汗,被窗外灌入的寒风一吹,额间青筋直跳。   尚方司!那个地方可是万万去不得啊!   端王低头思索片刻,淡淡道:“首辅大人说得是。”   接着,他又看向了喻珏,眼神冷若寒霜:“还望喻小侯爷也以江山社稷为重。”   在他说话之间,十几个御林骑已经肃杀地从外边直接迈入了正殿,就要把喻珏往外带。   云丹见状再也坐不住了,一咬嘴唇便直接拍案而起,从怀中取出丹书铁券,对着那些御林骑怒喝道:“丹书铁券在此,本公主倒要看看谁敢带他走!”   云丹此话一出,众人均是愣住了,不少人都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向了她,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莫名的气氛瞬间充斥了整个正殿,满堂静默。   那些御林骑犹豫了片刻,很快就放开了喻珏,单膝跪地下来,不敢再有动作。   “长公主殿下。”   端王也站起身来,朝她缓步走去,声音中略带了点讥讽的笑意:“公主手中的丹书铁券是不假,但皇兄将它交给您的时候,有没有说过——它只能被用于皇亲国戚?”   云丹顿时脸色一白,不由得后退了半步。   端王瞥了她一眼,就要径自往后边喻珏那儿走去:“这样的宝贝,公主还是自己收好吧。”   云丹却先一步挡住了他的去路,仰起头直直看着端王的双眸:“皇叔,父皇曾对丹儿说过,意中人难得,若哪日我有了心仪的小公子,他一定会成全。”   接着,在众人或是诧异或是惶恐的目光中,云丹走到喻珏的身侧,牵起了他的手:“皇叔不是说丹书铁券非皇亲国戚不可用么?”   接着,她又踮起脚尖,在喻珏的脸颊上落下一吻,红着脸道:“从今往后,喻小侯爷就是本公主的驸马。”   首辅终于反应过来,震惊道:“你......你们......这有违礼数!”   “怎么有违礼数?”云丹丝毫不怵,“君子一言九鼎,何况是一国公主。我早已与小侯爷私定终身,若是背叛了他才是有违礼数!”   端王冷冷的语气中带着轻蔑:“私定终身?公主莫不是要与本王说,已经交付了定情信物?”   一片诡异至极的静谧之中,云丹突然听得身边的喻珏竟是轻笑一声。   接着,伴随着一阵叮叮当当的轻脆响声,他缓缓从怀中拿出了一样东西。   那物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之上,闪着璀璨的银光。   云丹的心中一跳。   是她三年前遗失了的银环铃铛! 第150章 、初雪天   初雪的这一天, 云丹终于如愿以偿地给一身凤冠霞帔配上了一对水蓝蓝的耳坠。   云丹看着铜镜中自己的模样,用手拨弄了一下右耳边垂落下的一串珠子,满意道:“嫁衣色若烈火, 配上水蓝的琉璃玉翠, 果真好看。”   “公主殿下国色天香,自然是戴什么都好看。”甘棠在一旁笑嘻嘻地端详着她。   云丹表示自己很受用,点着头大言不惭道:“本公主可是楚国第一美人。”   想了想, 她又纠正道:“不对, 应该是楚国第一美的姑娘。”   甘露闻言像是听出了些什么言外之意,有点忍俊不禁:“那公主觉得这楚国第一美人是哪位小公子?”   云丹的脑海中浮现出一道白衣身影, 不由得露出心驰神往的眼神:“还用说, 那当然是喻——”   【啧啧啧。】   脑海中传来“果真如此”的声音。   话才出口一半,被玛卡巴卡揶揄的声音打断,云丹突然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当即悬崖勒马,硬生生地转而道:“......那当然是遇、可遇不可求的了!”   甘露见她突然一副慌张之态, 并不感到如何惊诧, 也不揭穿, 只是了然地一笑,为她最后正了正头上的花钗。   【唉。】玛卡巴卡见状却突然叹息一声, 【宝贝,你的一片色心, 已经到了如此明目张胆的地步了吗?你看, 甘露都无语了。】   【什么明目张胆?什么无语不无语的?】云丹立刻反驳,【什么一片色心?你听听,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玛卡巴卡不服气道:【还问我说的是什么话呢, 你也不回想一下十几天前, 你自己在议政处都做了些什么?】   往事不堪回首,云丹一想到那天议政处里上至皇亲国戚,下至百官大臣,众人如遭雷击的表情,就捂住了脸:【别说了,我失忆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好了。】玛卡巴卡见她一脸痛苦,又转而安慰道,【没事,当时你当着所有人的面亲了喻珏一口,还扬言已经跟他私定终身,大家都已经知道了。这过去十几天了,想必他们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   云丹越听越觉得脸颊有点发热:【我、我、我那也是万不得已嘛!】   接着,她又小声嘀咕道:【谁让皇叔非要说什么我手上的丹书铁券是皇亲国戚才能用的......】   【天意如此。】玛卡巴卡感叹道,【宝贝,你总算是得逞了,开心吗?】   【......】云丹有点心累,懒得再跟玛卡巴卡斗嘴,【......不想跟你聊天。】   不再理会玛卡巴卡,云丹自己把红盖头往头上一盖,再撩起前面不让其遮挡视线,便在遥遥传来的敲锣打鼓声中,走到了门边,踮起脚尖往远处望去。   点点细碎的雪花在阳光下飞舞,轻飘飘地落在地上,再缓缓化开,洇染出浅淡的湿意。   一阵夹杂着小雪的寒风吹来,耳边的珠子彼此碰撞,发出轻脆的叮当声。云丹听见响动,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腰间那一枚荔枝白色的玉佩。   十几日前在议政处,喻珏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拿出她的银环铃铛之后,还将自己身上的双玉佩解下一枚,递给了她。   云丹感受到指尖传来的凉意,心里浮起“定情信物”四个字,顿时便觉得那玉佩烫得吓人,连忙又松了手。   玉佩脱了力,倏然便要往下一坠,云丹当即又将它慌乱地重新捧起,再小心翼翼地放了下去,让它顺着系带缓缓垂下。   做完这一切,云丹才松了口气,闭了闭眼睛,伸出手接了一朵雪花,呆呆地看着它在自己的掌心里化开之后,就抬步迈过了门槛,往枕玉阁外走去。   *   “多谢小侯爷!”   楚云苏捧着沉甸甸的红喜袋,一脸幸福地将它在手中掂了掂。   楚天澜在一旁笑着纠正道:“二姐该叫驸马爷了。”   “多谢驸马爷!”楚云苏十分上道地又对喻珏说了一回,“今日皇姐与小、驸马爷成婚,苏苏沾了好多喜气。”   喻珏只是笑道:“不客气。”   “真没想到皇妹竟然是第一个成婚的。”楚天宁的语气莫名有点伤感,“唉,感觉有点舍不得。”   楚云清像个小尾巴一样贴在楚天澜旁边,数着指头道:“一、二、三......不知不觉皇姐及笄也有好几年了。”   楚天锦闻言则是一副难过的样子,奶声奶气道:“皇姐今后就不能与我们一起了么?”   云丹摸了摸他的脑袋:“没有,虽说成婚应当搬到宫外去,但公主府尚未修缮好,这一年来还是居住在枕玉阁。”   云丹看他们也没什么别的事了,当即便要关上这两仪宫后/庭的大门,准备赶人:“行了行了,这天色也不早了,又下着雪,你们没事就都回去吧,仔细别着了凉。”   这一路十里红妆的一场喜事办下来,又是繁复冗杂的仪式,又要应付一众皇亲国戚和百官大臣,云丹只觉得自己人都快累傻了,现在只想赶紧下逐客令。   楚帝还是没有出现,香妃又不在了,现在一路跟着闹过来的至亲也就只有她的皇兄弟妹们了。   想到这里,云丹不由得有些恍惚,心神一晃手上的力道就松了些,刚要掩上的门便又被扒拉了开去。   只见楚云苏委委屈屈地道:“皇姐,苏苏不想这么早回去嘛。”   楚天锦也跟着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云丹:“皇姐,我们再多留一会儿,好不好?”   “不好,不好。”   云丹还没开口,楚天宁竟是先替她拒绝了。他模仿着先前在两仪宫前云丹和喻珏立下的誓词,回忆着当时的场景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①”   接着,他又深不可测地点了点头,了然于胸道:“今晚乃是夫妻之间的洞房花烛夜,少儿不宜,少儿不宜!”   云丹:“......”   楚天澜还在后边掩着嘴偷笑!她都看见了!   下一刻,她就再也忍不了了,加大了手上的力道,立即便要把门合上,眼不见为净。   “哦——”楚云苏像是悟了,立即又想到了些什么,坚持不懈地凑上来对喻珏大声喊道,“小侯爷,不,驸马爷,不是还应该有闹洞房这个环节么?”   接着,她就伸出一根手指来,郑重其事地讨价还价道:“再给苏苏一份红喜袋,小侯爷想怎么洞房都行,苏苏绝不阻拦。”   喻珏哭笑不得,正要再递过去一个之时,却被云丹拦住了。   云丹听了楚云苏这番话,当即额间青筋直跳:“再见!”   话音刚落,她就在楚云苏万般挽留的“皇姐”声中,“嘭”的一声将大门重重关上。   世界顿时清净了不少,云丹总算是把他们都打发走,终于松了一口气,转头去看喻珏:“呃......小侯爷......”   夫君这个词,她真的说不出口。   喻珏好似猜到了她在想什么,也没来一声娘子,而是真诚道:“多谢公主殿下相救之恩。”   “小侯爷没事就好。”云丹忙道,随之看向喻珏。   喻珏今日的打扮很不同,一身驸马喜服,赫然便是个红通通的小公子。   云丹觉得有趣,便不由得多看了两眼。接着,她便拉过他的衣袖,要把人往屋里带。   屋里布置得喜庆暧昧。绕过屏风,便可见一张轻纱软幔的床榻,房梁上绑着大红色的花带,周边点了暖融融的柔和烛光,桌上还摆着一壶酒和两只成对的龙凤杯盏。   云丹只觉得心跳加速,喃喃自语道:“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再去看喻珏,他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先是一愣,接着整张脸和脖子便和身上的喜服红成了一个颜色。   云丹看他如此愕然,才猛然清醒自己说了些什么虎狼之词,连忙咳嗽两声欲盖弥彰道:“啊,我是说,今日天气不错,待会一起去散散步也不是不可以......小侯爷意下如何?”   喻珏有点迷惘地看了看窗外纷纷扬扬的绵绵细雪,红着脸“扑哧”一声笑了:“殿下说得是,喻珏自当奉陪。”   “我去取把伞来!”云丹不敢去看他,撂下一句话便一溜烟地跑了。   没想到还未来得及跑出几步,衣袖便被从后边拉住了。   身后随之传来喻珏的声音:“殿下三年前借给过喻珏一把伞,殿下还记得么?”   “三年前?”   云丹疑惑地转过身去,在脑海中努力搜寻一番,不确定道:“是不是一把绘制着卷云纹的石榴红色油纸伞?”   “嗯。”喻珏点了点头,走出屋外到檐下的角落拿起了一把伞,示意给她看。   云丹也踏过门槛走到檐下,看着那伞惊讶道:“我早都忘了,原来小侯爷一直留着......”   说着,她又想起了什么:“......还有我的银环铃铛......”   喻珏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移开视线,看着地面小声道:“喻珏那时想着以后大约要离京好一阵子,就、就......没舍得还给殿下......”   说完,他就从怀里取出了那银环铃铛,要一并与那油纸伞还给云丹:“殿下,抱歉。”   云丹哭笑不得道:“不用不用,小侯爷留着吧,这样以后皇叔要再问起什么定情信物,我们也都好有个交代。”   喻珏原本正垂着眸,闻言立即抬起头看,不可置信道:“真......真的可以么?”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云丹笑盈盈地看着他,“完全可以,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一连听到了这么多个“可以”,喻珏的双眼亮晶晶的,痴痴地盯着云丹看了好半天,才醒悟过来要将银环铃铛重新收好。   “不是说散散步么?”云丹借着他的手打开了那把绘制了卷云纹的石榴红色油纸伞,将其撑起,扯了扯喻珏的衣袖,笑道,“走。”   喻珏的脸在伞面下被映照得更红,不知所措地踉跄了一步之后便被云丹拉了出去。   庭院中的花草树木都凋谢了,被轻柔的细雪落在枝头,又很快化开。   “公主殿下。”喻珏接过云丹手中的伞,犹豫半晌才道,“喻珏明日便要离开洛阳了。”   云丹只是闷闷地应了一声:“嗯。”   因着她那日拿出丹书铁券,最终总算是免去了喻珏的罪罚。但端王以视察其与突厥关系为名,要求他重回西北驻守,十年内不得回京,并令数十名御林骑随行,对他的一举一动都要记录下来,每月定期向朝廷汇报。   云丹看着远处黯淡下来的天色,小声道:“小侯爷,离了京城,可别被人欺负了。”   喻珏看向她:“殿下......”   云丹也停下脚步,看着喻珏,觉得眼眶有点泛酸:“小侯爷,旁人总是要欺负你,没有我在,你可怎么办?”   喻珏轻轻拉了她的手,道:“没人能欺负喻珏。”   “你胡说。”云丹攥紧了他的手,声音里带了点哭腔,“他们每回要打你,你都不还手。骂你,你也不骂回去,只是呆呆地站着任他们说!”   “殿下......”喻珏叹了口气,“是喻珏做了对不住他们的事,他们动怒也是应当。”   云丹急道:“可是有好多都是喻九留下来的烂摊子!就算后来的一部分是你所为,也是被迫的,这不是你的错啊!”   “我......我不擅长与人相争。”喻珏垂下眸子,“我父母从前时常在家中吵架,动辄大打出手。”   云丹听他突然说起自己以前的事,不由一怔,原本紧紧握住喻珏的手也下意识稍微放松了些许。   喻珏在这个世界应当是从未见过生身父母的。他说的,应该是来这里之前......更久远,更久远的时候......   喻珏的声音很小,在一片小雪轻飘的静谧中却能让人听得真切:“我小时候很害怕他们争吵,每回一有要吵起来的迹象,我就悄悄躲到柜子里去。但尽管捂住耳朵,还是能听见摔东西的声音。”   云丹愣愣地听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喉咙动了动:“喻珏......”   说着,她就用力地握住了喻珏的手,把另一只手也覆在上面,倏地鼻子一酸。   一滴泪珠坠到刚飘落在地的一朵雪花上,与其一同化开,消失不见。   “殿下不必难过,那些都是从前的事了。”   喻珏看向她,一双桃花眼中映照着纷飞的细雪和眼前的人,柔柔的波光千迴百转。   “殿下请放心。”他为云丹拢了拢外袍,眉目间带了点笑意,“无论天涯海角,只要有公主殿下一片心意,喻珏都一定好好的。”   作者有话说:   ①:“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和“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两句都出自《留别妻》。   小天使们新年快乐! 第151章 、兆丰年   天气是一日比一日冷了。   绵绵初雪过后, 接连而来的是几场大雪。京道两旁的树上都挂满了雾凇,青石板道上也落着些未化尽的冰碴。   饶是如此,洛阳还是因着长公主大婚的缘故, 整整热闹了好一段日子。   十里红妆, 花车游街,千万盏天灯长明。   宵禁解除,税役赦免, 城门大开, 九州乃至异国至于洛阳者,络绎不绝, 歌舞通旦。   与此同时, 喻珏也依守诺言回了西北。   再过不久的又一个清晨,云丹还正缩在温暖的被窝里,不愿起来去尚书房,一个消息就轻飘飘地传到了枕玉阁。原来是要她收拾收拾,准备出发去飞琼山庄。   飞琼山庄乃是建在洛阳京郊的一个皇家山庄。说是山庄, 实则其中庭院坐落在三面环山、一面临水的谷地当中。以前楚帝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带妃嫔和皇子公主们出宫到飞琼山庄去, 伴读们也会随行, 其余皇亲国戚则是各自前来。除去避寒之外,还有一个缘故, 就是要过冬至。   冬至是个大日子,在此之前, 不仅要准备辞旧迎新, 还要去位于飞琼山庄附近的白马寺祈福。   云丹从被窝里探出个脑袋,将一旁放了上来的一沓衣物层层叠叠地穿好之后, 把双手收在衣袖里边下了榻。   刚迈出生着暖和炭火的厢房, 云丹就被窗子里灌进的冷风吹得打了个喷嚏。   她用手搓了搓有点发红的鼻子, 接过一旁甘露递过的热茶,将掌心覆在上边暖手,边就要往正殿外瞧。   才短短的一夜没有清扫,枕玉阁的院落中已经是白茫茫的一片。地面、树木、小桥、假山、石子路上都盖着一寸厚的积雪。荷塘和水池上也冻上了一层薄冰。   云丹看着满天纷飞的鹅毛大雪,感叹道:“这大雪从昨夜下到现在,就没停过。”   “瑞雪兆丰年。”跟在她身后的甘露笑道,“这儿的雪景很美。”   “听说飞琼山庄里的雪景还要更美呢!”甘棠蹦蹦跳跳地跑上前来,也站在檐下往外望去,惋惜地叹了口气道,“可惜甘棠和甘露都去不了。”   甘露道:“以后若是有机会出宫,找个机会去看看也不错。”   甘棠点了点头,接着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一拍脑袋道:“对了!公主不是说先前几回都没去白马寺么?今年去瞧瞧吧!听说那儿求来的签可灵呢!”   “真的?”   云丹先前一直想去白马寺看看,但那里和飞琼山庄之间有些距离,本就是不大好走的山路,一堆起厚雪来更是不得了,基本上每迈出一步,都得将半条腿重新费劲地拔/出来。所以前几年去那边过冬至的时候,她都光犯懒在飞琼山庄里泡温泉去了,一直都没去过白马寺。   不过,兴许是之前受到了喻珏的启发,她眨了眨眼,突然灵光一闪。说不定到时候可以试试怂恿一下楚天宁他们,跟自己一块儿用轻功偷偷登房上瓦,飞檐走壁去白马寺。   想到这个画面,云丹不由得有些忍俊不禁,点头笑道:“好,这回一定去白马寺逛逛,顺便也看看那儿的签究竟是不是真的有传言中那么灵。”   *   大雪纷飞,积雪冗冗。   京郊的山路不好走,马车足足赶了大半日,一直到天都快要黑了,一行人才抵达飞琼山庄。   飞琼山庄中常年有人负责清扫,宫里定下了要来的日子之后,各项事宜早已被置办得妥妥贴贴。   颠颠簸簸奔波了几乎一整天,云丹早就累了,一下马车便打着哈欠要跟几兄弟姐妹一同去沐浴用膳歇息。   往年他们几个皇子公主和伴读们都住在同一个四合院中,过了飞琼山庄的大门,往右边拐两个弯也就到了。   飞琼山庄中的主体建筑都由雪白的岫玉制成,屋瓦的材质则是一种特殊的贝壳,玲珑剔透。庄子背靠着山顶终年积雪的飞琼雪山,两边群山环绕,前面一条冰河若天上银河,四处栽种着成片的腊梅。红梅掩映在承着白雪、挂着雾凇的枝丫上,说不出的清隽万分。   绕过亭台楼阁,只见路上只留着浅浅的一层白雾般的雪花,两边栏杆和屋瓦等其他步履不会涉足的地方,积雪则没有被清除,更添一份纯净风雅。   “皇姐,你看!”   楚云苏从两边的灌木丛中摘下一颗晶莹剔透的冰晶,递给她看:“皇姐,它圆滚滚的,好像一颗珍珠!”   云丹将那颗冰晶放到楚云苏的耳垂边:“给二妹当珍珠耳坠也不错。”   “飞琼山庄背靠千年雪山,冰雪都是至纯至净的水凝结而成的。”一旁的楚天澜笑道,“据说今年山庄里还多了个暖棚,专门引温泉水来灌溉,种植出来的香草都带着白雪般的清甜。”   “真的?!”楚云苏两眼发光,“若是用这些香草来做糖盒,一定很好吃!”   说着,她就晃了晃举着的油纸伞,跃跃欲试道:“三弟,你能带我去么?”   楚天澜想了想,最终还是劝道:“天色不早了,雪又下得这么大,下回再带二姐去,如何?”   云丹也道:“对呀,天气这么冷,好不容易到了飞琼山庄,二妹不如先跟我一起去泡个温泉,不知有多舒服。”   楚云苏乖巧地点了点头:“好,那就先泡温泉!”   “皇兄,三弟,那五弟和六弟就拜托你们啦。”云丹对着楚天宁和楚天澜嘱咐一句,同时下意识地去寻找他们俩的身影。   一下马车,楚天锦就被无比激动的楚天尧拉着冲进了飞琼山庄,此刻已经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   楚云清对着前面指了指:“他们应该就在我们前边。”   一行人便加快了步伐往前走出一段距离,果然就见两个小娃娃正在一棵挂满了积雪的梅花树下打闹,一把油纸伞则被随意放在了一旁。   楚天锦站在梅花树下,仰着头看向旁边的楚天尧。楚天尧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接着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两步奔到了树外,再跳起来扯住一根树枝,用力拽了几下,一树的白雪便如狂风骤雨般落下,瞬间将楚天锦半个人都给埋了,头顶上还落了两朵红梅。   “五弟!!”   云丹当即一蹦三尺高,跳了起来便朝他们那边飞奔过去:“你没事吧?!”   “皇、皇姐!!”   楚天尧看到云丹,一张被冻得有点泛红的小脸上竟然看起来比她还惶恐,心虚地将双手背在身后,又向着距离最近的楚云清撒丫子跑过去,藏到了她的身后。   云丹顾不上教训他,而是先和楚天宁、楚云苏还有楚天澜赶到了那梅花树下。   树下小小的一团雪人动了动,扑簌簌地抖落下来一层白雪和几朵红梅,楚天锦终于显现出了原形,只是还挂着细碎的雪晶。那雪晶覆在他的身上,遇着暖意一下子便又化了,留下一滩冰凉凉的水渍。   云丹心疼得不行,连忙替他解了湿透的外袍,再将自己的外袍脱了下来,披到了神情还有些茫然的楚天锦身上,对楚天宁和楚天澜道:“你们用巾帕帮五弟擦一擦。”   等得他们点头,云丹就转过身去。   只见一脸不知所措的楚云清身后,比她高上了些许的楚天尧正畏畏缩缩地躬身试图躲开她的视线。   云丹走过去,一下子就逮住了后边的楚天尧。   “三妹救我!”楚天尧被牢牢揪住衣襟,还不忘手舞足蹈,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楚云清闻言无动于衷,只是咬着嘴唇憋笑。   “还好意思叫三妹?三妹比你懂事多了!”云丹“哼”了一声,“成天就知道欺负你五皇兄,要是五弟有哪里不舒服,我可饶不了你!”   楚天尧仍死死地抓住楚云清的衣摆,垂死挣扎道:“皇姐,五皇兄身子一向很好,肯......”   只是楚天尧话还没说完,一阵寒风吹过,刚从树下走出来的楚天锦顿时打了个喷嚏。   “楚天尧!”   云丹立即加大力度,把楚天尧从楚云清身后一把拽了出来。   六皇子楚天尧,前些日子刚满九岁。因为生母是回纥人,他自幼便比同龄人要高些,五官眉目也更为深邃立体,有着一双碧空般青蓝的眼眸,与总是形影不离的楚天锦站在一块儿,反倒像是兄长。   他在一众皇子中年纪最小,性子又娇纵,从小就是个不服管教的熊孩子。楚帝和生母宠爱他,哥哥姐姐妹妹让着他,楚天策虽然时常试图管教他,但他却一点都不怕,左耳进右耳出,下次还敢。   只有以前的原身楚云丹,在他惹了自己之后,直接将人狠狠揍了一顿。其他人见终于有人能治治这六皇子了,不由得纷纷大喜,从此之后他一但要犯什么事,时常便有人带着好处找到枕玉阁来,要楚云丹为他们出一口气。楚云丹也乐在其中,自然是一口应下。   虽然楚云丹身子从前不大好,但楚天尧比她年纪小了将近十岁,怎么可能是她的对手?   楚天尧是个有眼色的,久而久之知道自家皇姐不是个省油的灯,从此之后便对她唯唯诺诺,溜须拍马不在话下。   只见他此刻被抓了个现行,做出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样,道:“皇姐,我的好皇姐,天尧不过是想逗一逗五皇兄,实在是无心之失啊!”   他见云丹不说话,以为这番话起了作用,继续声情并茂道:“皇姐人美心善,一定会过往不咎的!皇姐真是国色天香,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婀娜多姿,明眸皓齿,天生丽质,楚楚动人,回眸一笑百媚生......”   楚天尧绞尽脑汁地想着学过的成语,不遗余力地拍马屁:“血盆小口,红颜祸水......”   云丹:“......”   楚云清:“......”   云丹翻了个白眼,用力在他脸上狠狠掐出一个红印,恶声恶气道:“先和你五皇兄去温泉,我回去再收拾你!” 第152章 、泡温泉   威胁了一下楚天尧让他乖乖跟着楚天宁他们去泡温泉之后, 云丹也跟楚云苏、楚云清来到了一处温泉。   飞琼雪山的温泉不少,坐落在山庄之中的就有好几处。云丹选了两个距离他们所居住的四合院比较近的两个温泉,皇子公主们便分头各自前去了。   先到四合院中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 带上衣物、浴巾、皂角等物, 再迂回婉转地走过些檐廊、走道和小桥,直奔温泉而去。   这处温泉位于飞琼山庄的右侧边缘处,靠近群山的那一侧背靠假山, 另外几边则是环绕着绣有鸟栖腊梅图的屏风, 四处栽种了许多梅花树。走过灌木丛中的小道,再绕过屏风, 一处可同时容纳几十上百人也不会显得拥挤的偌大温泉便映入眼帘。   楚云苏三下两下解了厚重的层层衣袍, 再往身上披上浴巾,就万分雀跃地一下子跳入了池中。   “好烫!!”   下一刻,她又一声大喊跳了起来,呲牙咧嘴要上岸。   云丹哭笑不得地要去拉她:“二妹,不要着急。”   刚走到磊着光滑石子的池边, 云丹突然发现, 温泉中好像有一个人影。   只是因着水汽缭绕, 加上那人影位于假山附近,隐隐被遮挡住了, 让人瞧不真切。   云丹先将楚云苏一把拉了上来,正打算出声询问, 却见那人影先朝她们缓缓走了过来, 池上的波纹也随着她的动作而微微荡漾,泛起的涟漪卷着几片水面上的红梅花瓣, 漂浮到了云丹身前。   楚云苏正坐在池边的磊石上, 小腿泡在水中, 弯腰拾起一片花瓣,也好奇地往那处看去。   “长公主殿下,二公主殿下,三公主殿下。”   来人越走越近,面容刚能彼此勉强看清之时,一个同样身披浴巾、长发绾起的少女出现在了她们的视野之中,微笑着开了口。   云丹当即惊喜地唤道:“逐月!”   温逐月在水中对她们聘聘婷婷地行了个礼,笑道:“逐月来到飞琼山庄、下了马车之后便先往四合院那边去了,可没见着各位殿下,便想着先来温泉。”   “现在恰好碰见啦,正好可以一起泡温泉!”楚云苏又晃了晃两下腿,接着用手试了下水温,又跳了下去,扑腾着往温逐月那边靠了过去。   “温小姐。”楚云清披好了浴巾,有点羞羞答答地走到了池边,坐在磊石边缘。   “现在天气实在是太冷了。”云丹也将衣物都堆放在一旁一棵梅花树下,披好浴巾,坐到了楚云清身边,自然垂下双腿。   暖融融的池水舔舐着小腿上的皮肤,温和的水汽将整个人包裹在其中,云丹正惬意地边享受着温泉,边欣赏着温逐月那出水芙蓉般的身姿,脑海中突然传来了玛卡巴卡的声音。   【楚云苏说得对,相见即是缘。】玛卡巴卡语气欢快,【宝贝,你和温逐月真是有缘!久违的恶毒女配任务重出江湖了!】   【......】云丹有点纳闷,【不是说这剧情已经面目全非了吗?怎么还有恶毒女配任务?】   玛卡巴卡语重心长道:【是的,现在的剧情跟原书已经相差十万八千里了,所以这个任务是根据实际情况布置下来的,绝对有可操作性。说是现在的世界有它自己的生命力,有一些原先的剧情是根本走不下去了,但只要再略微补充一下,应该就能继续维系这个世界的稳定。】   云丹麻了:【什么任务,说吧。】   玛卡巴卡心情激动道:【很简单,很简单,嘿嘿......这个任务嘛......嘿嘿......】   云丹:【......】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咳、咳咳,很简单,就是把温逐月的衣物偷偷拿走。】玛卡巴卡开始娓娓道来,【要让她上池子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衣物都不见了,让她吹点风,身上落点雪花......】   【......再然后楚天澜就会意外发现出不了池子的温逐月,给她送来衣物,来一出英雄救美?】云丹随口瞎猜。   玛卡巴卡惊诧道:【你怎么知道!】   云丹叹了口气:【玛丽苏小说的趣味不都是这样的吗?】   她想了想,又道:【不过现在到底还是封建社会,这事万一被旁人知道了,对温逐月的名声不大好,这个便宜还是不能让三弟来占为好。到时候我找个理由让二妹来英雄救美,怎么样?】   【好吧。】玛卡巴卡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失望,【唉,多么好的让楚天澜和温逐月感情升温的机会啊......】   云丹假装没听到,敷衍道:【好了好了,任务我会完成的,放心。】   云丹本来还想在这温泉里泡到天完全黑下来为止,现在半路冒出来个任务,只好打算洗一洗就早些回去,至少要赶在温逐月之前。   可能是因为心里藏着事,表情也露了些端倪,正用皂角搓着头发之时,温逐月朝自己这边走了过来,有点担忧地问道:“公主,您心情不好么?”   “......啊?”云丹没想到她一下子就看出来了,但又不知该如何应答,顿时有点尴尬,“嗯......可能有一点......”   温逐月在她身旁停下,和她一起背靠池壁,笑道:“公主莫不是在思念小侯爷?”   云丹闻言忙连连摆手否认:“没有,没有,他才离京多久,要不是逐月提起,我压根都想不起他来。”   “也有快一个月了。”温逐月没揭穿她的口是心非,只是道,“公主,别担心,若是一切顺利,小侯爷很快就能回来了。”   云丹点了点头。   之前楚天澜和温逐月便和她说过,时机快要成熟,冬至前后应该就能有所突破。   云丹三下两下将头发洗净了,又洗了洗身子,便对温逐月道:“逐月,我有些饿了,想早些去用膳,先走一步啦。待会儿麻烦逐月看着点二妹和三妹。”   温逐月道:“公主放心。”   接着,云丹又对远处正在嬉闹的楚云苏和楚云清道:“二妹,三妹,我先回去,你们跟着逐月,别乱跑。”   “皇姐,你要走了?”楚云苏露出惊讶的神色,随即摸了摸肚子,又道,“苏苏也饿了,不如我们一起回去吧?”   说着,她拉着楚云清朝这边走了过来,作势要上岸。   “不不不,不不不。”云丹连忙把楚云苏一把又拽入池子,按着她的双肩郑重道,“二妹,三妹还没玩够呢,你再陪陪她吧。”   偷拿人家温逐月的衣物这种事情,怎么能让楚云苏看见呢!到时候该怎么解释才好!   楚云清却摇了摇头,懂事道:“没事的皇姐,我也洗好了,一起回去吧。”   云丹只好急道:“你们留下来陪陪逐月,不然她一个人留在这里多不安全。”   温逐月却也柔声道:“公主若是有所忧虑,逐月也同你们一起回去吧。”   云丹:“......”救命,怎么办。   短暂的挣扎之后,她做了个深呼吸,随即一脸认真地握住了温逐月的手:“逐月,我知道你还想再泡一会儿,不用如此为我着想。”   接着,她又去按楚云苏的肩膀:“二妹,你也是。”   最后,她还揉了揉楚云清的脑袋:“三妹,你的一片心意,皇姐已经心领了。”   无视掉她们那一副觉得自己吃错了药的表情,云丹不肯再多留,对她们挥了挥手就飞速出了池子,一把捞起自己的衣物就脚底抹油般跑了,还不忘丢下一句:“待会见!”   跟她们告别之后,云丹总算是松了口气。接着,她边在心里大呼好冷好冷,边哆哆嗦嗦地绕到屏风后面,做贼心虚地左顾右盼半晌,又装模作样地拧了拧还在滴水的长发,才将温逐月放在一棵梅花树下的衣物一把抱起来塞到了怀里。 第153章 、守山人   云丹抱着温逐月的衣物就像是抱着烫手山芋, 等彻底离远了温泉,又心虚地张望了一下四处确定没有人,才鬼鬼祟祟地把温逐月的衣物藏到了一个沿途的小亭子里。   才刚回到四合院中, 就见楚云苏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   “皇姐, 皇姐,你走了之后,我们也想回来, 结果温小姐发现她的衣物都不知道到哪儿去了!”   楚云苏的发丝还没干透, 一边说话一边晃了晃脑袋,水滴就落了下来, 她急匆匆道:“皇姐的年纪与温小姐差不多, 不如先借她一套衣物如何?”   皇子公主们的雅间在四合院二楼,伴读们则是在一楼,温逐月的雅间并不远。但因为他们才刚来到飞琼山庄,东西都还没收拾好,去翻找人家的东西属实不太合适。   云丹自然是一口应下:“当然可以。”   说着, 她就找出了一套层层叠叠的厚实衣物, 从内衬到外袍等等一应俱全, 尽数塞给了楚云苏,郑重其事道:“二妹, 拜托你啦,可别让逐月着了凉。”   “遵命!”   楚云苏也不耽误, 抱好了那些衣物就马上转头跑了回去。   【搞定啦, 简单,简单。】云丹心情愉悦地在脑海中道, 【玛卡巴卡, 我这任务完成得还不错吧?】   玛卡巴卡委屈道:【我爱看的英雄救美桥段呢!】   云丹理直气壮:【二妹不是这就去英雄救美了吗?不满意?】   【这怎么算呢?】玛卡巴卡不服气, 【这本该是能让楚天澜对温逐月心生怜悯和保护欲的时候啊!要是楚天澜不参与进来,你偷拿温逐月的衣物有什么意义?】   云丹头疼道:【行了行了,我晚点去暗示一下三弟,让他以此为由去探望探望逐月,行了吧?】   玛卡巴卡终于勉强满意。   *   入了飞琼山庄的大门,迎面对着的前堂和正厅之后,便是用膳的后/庭了。   继他们一行宫中的皇子公主们到达飞琼山庄之后,居住在宫外的其余皇亲国戚也陆陆续续地来到此处,为明日去白马寺的祝祷做准备。   云丹带着楚云苏和楚云清来到后/庭的时候,已经是一副热闹至极的景象。   并不像在宫中的夜宴那般严谨,后/庭中散落摆放着数张圆桌,也没有必须要依循的座次,只需各自按照亲疏远近的身份落座于自己的那张桌旁就可以,至于坐在谁的身边,则是没有特定的规矩。   几个皇子公主们自然是要坐在同一桌的。   由于并不在皇宫之中,也不是在过些什么节日,众人也都比较随意,饭菜上桌之后,周围便尽是一片投杯碰著和谈笑寒暄之声。   云丹一边舀了勺糖蒸酥酪,放在口边吹了吹,一边看向楚天锦:“五弟泡了温泉之后,身子有没有暖和些?”   楚天锦奶声奶气道:“暖和啦,多谢皇姐关心。”   楚天尧一只胳膊搭在楚天锦的肩膀上,四仰八叉地半躺在椅子上,也道:“好久没泡温泉了,真的好暖和!”   “没问你。”云丹朝他翻了个白眼。   “皇姐,天尧已经知道错了......”楚天尧做出一副诚心悔过的模样,低下了头去。   云丹没理会他,只是看向身旁的楚云苏,为了让楚天澜留意到,还故意放大了声音:“二妹,逐月现在怎么样?”   说完,她还做作地站了起来,往伴读们那一桌装模作样地看过去:“不知逐月现在来了没?”   刚往那边看去,原本侧对着自己的温逐月像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当即微微转过脸,对她绽放了一个笑容,还对她做了个口型——   谢谢公主。   毕竟自己才是罪魁祸首,云丹顿时感到十分不好意思,对温逐月尴尬地笑了笑。   “苏苏把衣物送过去之后,温小姐就换上了。”楚云苏对温逐月雀跃地挥了挥手,“她还说穿着正合适呢。”   “温小姐怎么了?”   果然,楚天澜很快就注意到了她们这边的动静,对温逐月笑了笑后便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楚云苏解释道:“也没什么,就是泡完温泉之后,温小姐发现自己的衣物不知哪儿去了。苏苏就先回四合院找了皇姐先借她一套穿上。”   “逐月先上岸找了一番衣物,可能吹了些冷风,又落了点雪花,会不会受寒?”云丹忧心忡忡地说。   在来用晚膳之前,云丹就吩咐随行的太医专门去瞧过了,温逐月其实并未受到任何影响。但为了让楚天澜担心点,她还是刻意将事情说得严重了点。   楚云苏想了想,说:“应当没有大碍,温小姐说没有任何不适。”   “不行,这可是大事呀!”云丹急忙用殷切的眼神看向楚天澜,“三弟不是与逐月一向要好么?三弟晚些不如去看看逐月吧?”   也许是她的视线太过热烈,楚天澜笑着也就立即应了:“那是自然。”   接着,楚天澜眸光一转,又道:“对了,天澜有件事想拜托皇姐。”   “三弟请说。”云丹爽快地答应了。   楚天澜却没有立刻说出要她帮什么忙,而是缓缓站了起来,笑道:“炭火生得旺,窗子又只开了一扇,在这儿坐久了有些闷,天澜想出去透透风。皇姐,一起?”   “好。”   云丹有点好奇有什么是不方便在这里说的,但还是拿上了自己的油纸伞,跟着楚天澜走出了后/庭。   雪还是下得很大,但等出了门,楚天澜却没有要停下的意思,而是沿着小道往来时的路上走:“天澜有些东西忘在马车上了。今日来得晚,马夫还得在山庄里先歇上一晚,马车大约还停在原处。”   云丹眨了眨双眼。   把东西遗落在马车上这种冒冒失失的事情,可不像是楚天澜的风格。   但她并未出声质疑,而只是随他一同来到飞琼山庄的大门旁,在旁边的梅花树下找着了他们一行人的马车。   此刻绝大多数人都在后/庭中用膳,再加上大雪不止,整个飞琼山庄到处都仿若空落落的。路上不久前还只是薄薄的一层雪花已经堆叠了好几层,空气中满溢着清冽的梅花香。   飞琼山庄背靠千年雪山,两边群山环绕,前方还有一条斗折蛇行般的冰冻河流,要离开此地已实属不易,遑论翻山越岭走出这片山脉。是以端王似乎也对他们略放了下心,庄子内的御林骑并不多,防守也松了些。   楚天澜只是对驻守在门边的几个御林骑略略说明自己的东西没有拿,便轻而易举地上了来时搭乘的马车,从中取出一个木箱子来。   云丹忙撑着油纸伞遮住两人,对那些个御林骑一颔首之后便往回走去。   “三弟,我们回后/庭么?”   楚天澜却摇了摇头:“先去我们住的四合院那边。”   接着,他看向云丹:“麻烦皇姐先收下这个箱子,然后在去白马寺之前找机会将其带去给那位守山人。她这几日应当会一直留在庄子里。”   “守山人......”云丹想了想,“也是,三弟自己亲自去,确实不大方便。”   飞琼雪山的守山人是个女子,楚天澜去往对方的居所终究不是很合适。   “皇姐。”楚天澜语气严肃,“这事要偷偷地做,不要被旁人察觉,尤其是皇叔和御林骑他们。”   云丹的心微微一提,情不自禁看向楚天澜手里捧着的木箱:“......三弟,这箱子里是什么?”   楚天澜却是沉默了,良久才道:“皇姐代由转交就好。”   *   歪着脖子夹着一把油纸伞,踏着越来越深的积雪,抱着沉甸甸的箱子,云丹终于是踉踉跄跄地来到了守山人所在的屋舍。   两层的屋舍不大,伫立在山庄中几乎是最后方的角落,云丹按着楚天澜的指示,一路上为了掩人耳目绕了许多偏僻的弯路,走走停停大约半个时辰才来到了目的地。   一看到那掩映在梅花树中、顶部覆满了白雪的小木屋,云丹如释重负地将箱子放到了门前,半蹲下来直喘气。   这箱子实在是太重了,重得在这漫天大雪的日子里,云丹光是将它抱过来就出了一层薄汗。   箱子被放到雪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云丹的气稍微喘匀了些,正要去将它重新抱起来,却发现提不动了。   倒不是因为她力气不够用,而是因为这木箱子方方正正的,而且还封得非常严实,一点儿缝隙都没有,表面光滑平整,让人无处下手,根本没法借力。当时楚天澜是直接将箱子抱给她的,她伸出双臂直接去接就是了,根本没想到这一茬。   云丹苦恼地东抠抠西抠抠,抠了半天都没找到窍门,反倒是不小心把箱盖子微微掀了起来。   这一掀不打紧,但从那一寸都不足的细小缝隙中,里边装着的东西却是于猝不及防间撞入了云丹的视线。   云丹被那道再凛冽白雪映照下闪出璀璨金光晃了一下眼,下一刻,一颗刚平稳下来的心便又扑通扑通地剧烈跳动了起来。   这沉甸甸的木箱里,装的竟然全是金子! 第154章 、白马寺   啪嗒!   云丹将那木箱子一下子合上, 用手覆于其上,像是看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一般左顾右盼许久,还是惊魂未定。   倒不是说金子是什么别开生面的东西, 相反, 这样的贵重物品她在宫中见得不少。   但那是在皇宫之中,谁不是既富且贵?   这沉甸甸的一箱金子,对于布衣百姓来说, 却是一生也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除了一些非同寻常的买卖, 云丹实在想不出来还有什么别的可能,能让这飞琼雪山的守山人从楚天澜手里获得这么大一笔钱。   或许这只是暂且寄放在此处之物?亦或者, 楚天澜只是帮忙转交, 背后其实另有其人?   先前为了试图将这箱子抱起来,带来的油纸伞只是斜斜地靠在一旁的地上。才短短的一段时间,鹅毛般的雪花已经在云丹身上落了松散的一片。   通往守山人屋舍的石子路上都已经盖上了几层,遑论她方才并未将箱子放在小道上,而是旁边的空地上, 箱子一时间没被拿起, 现在已经陷入了雪堆之中, 又被新落下的雪掩埋,几乎有一半都要看不见了。   云丹顿觉头疼, 这可怎么办?   她也顾不上雪花已经在自己的身上化开洇湿了头顶、肩膀和胸襟,也没撑上伞, 就直接沿着小道走到了那小木屋舍前, 试探地敲响了门。   咚咚,咚咚, 咚咚。   在云丹叩到第六下的时候, 门“吱呀”一声开了。   开门的是一个半灰头发在头上随意挽了个圆髻、一身厚实粗布衣的中年女子, 围着雪貂毛皮做成的披肩,身材壮实,脸上皮肤偏红,带着常年迎风的粗糙。   她一看到云丹,露出疑惑和不耐烦的神色,立即便要将门重新关上。   “大娘,是三皇子殿下让我来的。”云丹抬手抵住门缝,连忙道。   守山人怀疑地看了她一眼,没应声。   “大娘,东西我带来了,就在外边。”云丹见她还是没有相信自己的意思,又补充一句,“只是方才我、我累了,想歇会儿,就放在了雪地上......现在搬不起来了......”   “先进来。”   守山人终于出了声,浑厚的嗓音中带了点细微的沙哑。说着,她边将门打开些许。   云丹一扭便钻了进去,边道:“大娘,要不要先去把东西拿进来?我怕待会儿要是有人路过......”   边说,她边略略扫了一眼,看清这屋舍内陈设简单。其中摆放着两张圆形木桌,几张小板凳,墙上挂了猎/枪、棍棒、动物毛皮一类的东西,一扇方窗紧闭,角落里有个可以登上阁楼的简易木梯。   “没事。”守山人将门掩上,“你进来了就没事。”   云丹想了想才明白,确实,只要旁人看不到她,自然也就不知道那箱子是她带来的。   接着,守山人没再说话,只是兀自上了阁楼,取了个铲子,便出了门。   只见她用铲子三下两下就除去了那箱子周遭的雪,又用铲尖往木箱子底下用力一撬,就将木箱抱在了怀里,顺带提着铲子走了回来。   云丹连忙给她开门。   见那守山人将木箱子放在桌上,云丹出声问了句:“大娘可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守山人盯着她看了半晌,眼神中闪过一丝游移不定,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道:“麻烦你了。”   意思就是要下逐客令。   云丹不甘心道:“大娘,你跟三皇子殿......”   话还没说完,她就被迎面走来的守山人迅速地揪住了领子。   门一开,云丹就直接被丢了出去。   半坐在地上的云丹还没反应过来,只是不可思议地呆呆看了那紧闭的门,又摸了摸脸,怎么就直接被赶出来了?   好歹她也是来帮忙送东西的啊!   送的还是一整箱金子!   【玛卡巴卡,你说三弟究竟打的是什么算盘?】   云丹边扑着身上的雪花边站起来,走了几步拾起自己带来的那把油纸伞,将其撑了起来,打道回府的路上边在脑海中纳闷发问。   玛卡巴卡随口胡说道:【哎呀,还不就是那几个花样,破钱消灾、买凶/杀人、谋财害命......宝贝你喜欢哪一种?】   【......】云丹心情复杂,【话说回来,玛卡巴卡,这么隐私的事情,三弟竟然找我帮忙,就不怕我一个不小心发现了里面的东西么?】   【说明他信任你啊!】玛卡巴卡道。   云丹皱眉道:【逐月心思细腻,交给她做岂不是更好?】   玛卡巴卡却很理所当然:【不奇怪,你是他亲皇姐。以宝贝你的性子,无论他要做什么,你都不会对他如何的。】   那倒确实如此。云丹叹了口气。   云丹走着走着,又想起一件事来:【对了,玛卡巴卡,之前三弟他......是不是还挑断了向淮的筋脉?】   【对,姜雨灵说的。】玛卡巴卡回忆道。   云丹边思索,边下意识地转了转手中的油纸伞,落在伞面上的雪花便扑簌簌地飘舞着坠落:【不知道为什么,玛卡巴卡,我总觉得三弟好像跟我一直以为的不太一样。】   *   这一晚,云丹睡得不太踏实。   窗外绵延不绝的雪又整整下了一夜,直到第二日清晨,第一缕晨曦自天边破云而出,鹅毛大雪也没有丝毫要停歇的迹象。   黎明之时,云丹不知怎么的醒了,再也没有了睡意,便用层层叠叠的绒衣将自己裹成了一个粽子,出了自己的雅间,站在白瓷般岫玉的二楼走廊上,拍了拍栏杆上的雪花,看着四合院发呆。   经过一晚,四合院中的积雪更厚了,小道也被遮掩得几乎看不出底下的石头。寒风一吹,梅花树便微微摇晃,雪花与红梅一同在空中飞舞着飘落。   等到院中来了传话的侍从和婢女,云丹才回过神来,帮着去一扇扇地敲响了皇子公主和伴读们的门。   用过早膳之后,一行人便收拾收拾,要前往白马寺。   要去白马寺,得从飞琼雪山的半山腰绕过一段曲折的山路。尽管已经早早吩咐过人事先将那段路的树枝碎石等障碍都清除干净,但在大雪天里,总也不会是好走的。   云丹看着山上那些似乎还颇为松散的积雪,打消了飞檐走壁过去的念头,只是老老实实地一步一个脚印,举着伞踏着积雪,沿着陡峭的道路,贴着靠山的一边走。   好几个时辰后,直到在大雪掩映下颇为微弱的日光来到了头顶,白马寺才终于遥遥映入眼帘。   环绕着白马寺的四面墙通体雪白,伫立在雪山的半山腰上,与周围漫天满地的积雪几乎融为一体,只有那在厚厚的积雪下露出的宝蓝色瓦片,在这一片的白茫茫中分外明显。   “呼,终于到了......”一路上体力耗费太大,几乎没怎么说话,楚云苏的嗓子都有点沙哑了,“上一回来的时候还没到冬天,路比现在好走多了。”   楚天宁一手撑伞,一手握着根粗长的树枝当拐杖,落后在几步开外,看起来比楚云苏还累,一脸生无可恋,气喘吁吁道:“明......明年不来了......”   楚天宁原本是打算美滋滋地待在山庄里泡温泉的,但一听云丹竟然破天荒要跟着来白马寺,也有点蠢蠢欲动,犹豫半晌之后,一鼓作气跟着来了。   楚天锦、楚天尧和楚云清还有几个同龄的伴读年纪太小,只能乖乖留在飞琼山庄中。其余的皇亲国戚,除去年老年幼和身子不好的,几乎是全都来了。   依循旧制,禁军留守宫中,锦衣卫有一部分跟着随行。御林骑得端王首肯,自然更是无处不在。   白马寺周围是一片冷杉林,皑皑积雪覆在其上,更显清冽洁白。   端王领着一众皇亲国戚穿过冷杉林,走入白马寺中,一位胖墩墩的住持老爷爷走上前来,恭谨地对众人行礼问好,接着就恭恭敬敬地立在了一旁,任由他们先行自便。   白马寺偌大的正殿最前方供奉着神像,众人依次走上前去烧香祈福、点添灯油、陈列瓜果、再放上事先抄好的佛经,便在拜垫上跪伏下来,在住持的祝祷声中垂首敛目。   等一系列繁冗的仪式完成,还有人想着去偏殿的法宝阁和藏经阁看看,便各自分别散去。   云丹则是念着来飞琼山庄前甘棠甘露说过的话,一直好奇心切,当即便想去求签,便问楚云苏道:“二妹,白马寺是不是还可以求签?”   “是的!皇姐,求签的地方就在后边的钟鼓楼前,君白哥哥带苏苏去过。”楚云苏嘿嘿一笑,拉上云丹的衣袖就要走出正殿。   “求签?”楚天宁看起来也很感兴趣,连忙跟上,“我也要去!”   “走走走。”云丹把楚天宁也拽上。   三人绕过种植着冷杉的庭院,来到白马寺的后方,只见一座白墙蓝瓦、呈品字形、飞檐高高翘起的钟鼓楼前,有一棵十分高大的冷杉,其上除了覆盖着的洁白积雪之外,树上还系了许多朱红飘带,长短不一,随风摇摆,隐约还可以见到上面似乎写着些字。   楚云苏踏着积雪走了过去,在树下捧起一个签筒来,拿在手里晃了晃,一阵轻脆的木片碰撞声就响了起来。   她脚步欢快地走到云丹面前:“只要将签摇出来就好啦,苏苏来示范一次!”   接着,楚云苏就将签筒的口子对着下方,晃了晃,一支木签便掉落下来。   楚云苏一只手还举着伞,一时间没接住签,云丹只来得及看到眼前似乎闪过两个隐约的字,就见那木签掉落在了雪地之中,绘制着莲花花纹的背面朝上。   楚云苏嘀咕了一声:“啊,怎么掉地上了。”   说着,她便弯下腰去,伸手要去捡。   木签掉下的那一幕却仿佛滞留在了云丹的视线中,她努力地又从记忆中去辨认了片刻,才惊觉她都看到了什么——   下下签! 第155章 、上上签   云丹心里一惊, 还未来得及想清楚,就先一步眼疾手快地抢先将那木签拾起。   掌心微微有些出汗,攥着手里的木签, 对上楚云苏略带疑惑的视线, 云丹咳嗽两声,信誓旦旦道:“二妹,等我也把签摇出来, 再一起看, 怎么样?”   楚云苏点了点头,期待地将签筒向云丹递去:“没问题, 皇姐你快摇!”   “好, 现在就摇。”   云丹接过楚云苏递来的签筒,拿在手里,装模作样地边原地转圈圈,边在口中念念有词:“天灵灵,地灵灵......”   等转到背对楚云苏和楚天宁的方向之时, 云丹将签筒的口子对着下方, 用力一晃。   接住掉落下来的木签, 云丹翻到正面,发现其上竟是什么也没有, 原来是一支空签。   云丹不甘心地又晃了几晃,签筒中又掉下几支签来。   接着, 她就将藏在衣袖中的那下下签、以及其他木签都塞了回去, 只留下一支上上签和原先自己摇出来的空签。   这一系列动作都在转瞬之间完成,等慢悠悠地再转到楚云苏那边, 云丹便将那上上签背面朝上给了楚云苏:“二妹, 你的签。”   楚云苏接过那木签, 神情看起来有点忐忑:“希望是个好签。”   “一定是好签。”云丹认真地说,“我数三二一,我们一起翻——三——二——”   等数到“一”的时候,云丹将手中的木签翻到正面来,一支空签。   那边楚云苏也翻过了木签,惊喜道:“上上签!”   云丹得意道:“我就说吧,二妹吉人天相,摇出来的一定是好签。”   “真的诶!”楚天宁也走到楚云苏那边去,左看看右看看啧啧称奇,“据说从白马寺求来的签都很灵的,二妹最近的运气一定会很不错。”   云丹不信鬼神,也不认为这些签真的能代表些什么,只是觉得如果看到下下签,楚云苏会不高兴,便自作主张将其偷偷换掉了。   “皇妹,你这个是......”楚天宁又探头到自己身边来,眼神很是诧异,“怎么是空白的?”   “这个是空签啦。”楚云苏解释道,“按照一般的说法,如果在白马寺抽到了空签,最近的运势会很奇特噢!”   “奇特?”云丹一愣,想了想道,“希望是惊喜,不要是惊吓才好......”   楚云苏叉着腰,鼓起腮帮子道:“哎呀,怎么能这样想呢?就算是惊吓,皇姐也定能逢凶化吉!”   云丹很是受用,笑道:“那就承二妹吉言啦。”   “我也来试试。”楚天宁看着云丹手里的签筒,蠢蠢欲动。   云丹遂将签筒递给楚天宁:“皇兄。”   楚天宁有样学样,也一边念叨着“天灵灵地灵灵”,一边在原地转着圈子,转到最后用力一摇,便有一支木签掉了下来。   楚天宁接住那背面绘制着莲花花纹的木签,翻过来一看,惊讶道:“我的竟然也是空签!”   “好巧,皇兄跟我一样。”云丹好奇地过去看了眼。   “放心。”楚云苏拍了拍胸脯,自信道,“反正苏苏不是抽到了上上签么?皇兄和皇姐跟着苏苏,保证遇到的都是惊喜!”   “咚——咚——”   正在三兄妹说话之时,突然从前方的钟鼓楼中传来阵阵洪钟声响,一声接着一声,沉着而有力,宛若盘旋在整个雪山上空,回音绕着云霄,久久不散。   云丹不由得往那钟鼓楼望去,只见其中门窗紧闭,不像是有人在里边的样子。   “这里的梵钟会定时定点自己响?”楚天宁撑着油纸伞,饶有兴致地往前走了几步,似乎是想要进去一探究竟。   楚云苏却是用指腹蹭了蹭被冻得有些泛红的脸颊,神情中流露出些许奇怪来:“之前君白哥哥跟苏苏说过,钟鼓楼里的梵钟只会在早晨卯时响起,而且一般是由白马寺中的敲钟人来进行的......”   “卯时早就过了。”云丹皱了皱眉。   她大迈步走上前去,拉住了楚天宁的衣袖:“皇兄,先别进去。”   楚天宁停了下来,揣摩道:“兴许是哪个不懂事的小孩进去玩儿了。”   今日来白马寺的,除了妃嫔和皇子公主们之外,还有许许多多远近亲疏的皇亲国戚们,甚至好一部分云丹都很难叫上名字来。光是楚帝和端王的兄弟姊妹就不少,再加上其中不乏成家立业、娶妻纳妾儿女成群的,更别提先帝的兄弟姐妹和妃嫔们,还有太后那一边的外戚......   云丹点了点头,对楚天宁的猜测表示同意,但转而又想到了什么:“不对,还是进去看看的好。按理来说,冬季应当暂停敲钟的,这里可是雪山,最近又大雪不断,这连续一声声地下去,万一引起雪崩......”   “咚——咚——”   云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也顾不上别的了,当即便快步走到了钟鼓楼前,用力推开了钟鼓楼的门!   四周墙壁上刻满了金色的佛经,中间绘制了繁复莲花花纹的半圆穹顶上方用链子吊着一个几人高的石制梵钟,边缘放置了一个羯鼓。   除此之外,再无别物,更是空无一人。   只剩下那巨大的梵钟还在微微摇晃,显示着方才听到的钟声并非错觉。   云丹的心跳得很快。   不可能......   她急匆匆地绕过了那遮挡着视线的梵钟,走到它的后方去,果然就见在后方,还有一扇镶嵌在墙中的隐蔽小门。   “皇妹?皇妹?”   云丹将指甲嵌入那门缝之中,正欲将其拉开,却听到了楚天宁的声音。   她转过头去,只见楚天宁和楚云苏都已经走进了钟鼓楼内,正朝着自己走来。   “皇兄,二妹,你们看,这里有一扇......”   云丹正想侧过身去指向刚刚发现的小门,话说到一半,一只微微冰凉的手却突然从自己的身后伸来,牢牢捂住了自己的嘴!   “唔......”   云丹被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挣扎了两下,看着对面楚天宁和楚云苏目瞪口呆的神色,视线又落在自己眼前的那只白皙的手上,后知后觉地发现这只手竟然如此熟悉!   “嘘。”   身后人似乎对着楚天宁和楚云苏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楚云苏当即捂住了自己的嘴,楚天宁则是有些紧张地吞了口口水,面上带着些不知所措的惊诧。   温热的气息轻轻拂过耳边,云丹听到身后人刻意压低了的声音。   “皇姐,是我。”   接着,捂着自己嘴的那只手就缓缓松开了。   云丹转过头去,一脸的不可置信:“三弟,你......”   楚天澜却无心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将食指竖起放在唇边,以动作示意他们跟上自己。   云丹虽有满腔的疑惑,但也还是暂且没有多问,只是和楚天宁、楚云苏一道,跟着楚天澜矮身钻进了那小门,再看他小心翼翼掩上门,用不知从何而来的钥匙将其锁好。   小门内是一条往上的石梯,几人沉默地跟在楚天澜身后,还没走出几步,就听到外边隐隐约约传来了些嘈杂的人声,只是隔着墙壁的缘故,听不真切。   楚云苏拉着楚天澜的衣袖,楚天宁牵着楚云苏的衣袖,云丹走在最后左顾右盼。   石梯内狭窄幽暗,没有点灯,两边的墙壁上还蒙了些灰,空气中也浮动着闷闷的尘埃,看起来应该有一段时间没有使用过了。   走到石梯尽头,又是一扇小门。   楚天澜从怀中取出钥匙,打开小门,一束雪白的光便直直照射了进来。   他回过头来,示意后边几人不要轻举妄动,先将头探出去瞧了瞧,这才朝他们微微颔首,接着先行一步走了出去。   楚云苏和楚天宁连忙跟上,云丹也乖巧照做。   走出小门,先是只见面前一片天光大亮,白茫茫的杉林雪景在栏杆之后映入眼帘。原来他们这是来到了钟鼓楼的二楼。   说是二楼,其实只是一方阁楼,边缘环绕着一圈天台。   楚云苏正想往前走上几步到栏杆边缘,楚天澜却拉住了她,轻轻摇头,对他们做了个口型。   ——蹲下。   先前被连续重重敲响的梵钟还在发出微弱的洪声,余音在雪山之上不住回荡着。   “咚——咚——”   云丹刚依言与他们一同靠在身后的柱子上蹲了下来,就听“轰”的一声闷响,视线尽头的地平线处,有一角冰川突然整个塌陷下来!   凝结而成的雪块滚动掉落,宛如浪潮一般席卷了整座山头,掩埋了沿途星星点点散落的几所屋舍,以势不可挡的速度朝这边飞奔而来!   静谧的雪山上空充斥着一阵阵海浪翻滚般的巨响,其中还夹杂着嘈杂的人声,均是惊恐万状。   楚云苏捂着耳朵,双眼微微睁大。   楚天宁则是微微颤抖,看起来像是随时要昏过去了。   还好,那雪浪在距离白马寺约十几丈的地方停了下来,再没往前一步。   楚天澜见状,淡定地站起身来,随意拍了拍袍裾上沾染的灰尘,便从怀中取出了一捆麻绳,再将麻绳解开,将一头系在白玉栏杆之上,另一头往楼下抛了下去。   做完这一切,他回过了头来,看向还是心有余悸的三人,对他们微微一笑:“好了,谁想先下去?” 第156章 、钟鼓楼   钟鼓楼的后方也有许多覆盖着皑皑积雪的冷杉, 从二楼的这个位置下去,刚好能到达其中一片四周被高大冷杉环绕起来的空地上,不易被外边的人察觉。   云丹虽然不是很明白楚天澜今日的举动意欲为何, 但还是下意识地配合了他, 率先走上前去:“我先吧。”   楚天澜让开一步,为她留出空间:“皇姐,小心。”   云丹点了点头, 接着就将腿先跨上了栏杆, 再把身子也整个翻了过去,双手一上一下紧紧拽着麻绳, 便开始一点点往下滑动。   看着她颇有些得心应手的样子, 楚天宁不由得赞叹道:“皇妹厉害啊......”   没用多少时间,云丹就双脚落到了地上,这才松开了手中的麻绳。   很快,楚云苏也三下两下地从二楼来到了地面。   楚天宁战战兢兢地看了半晌,也慢慢下来, 云丹和楚云苏则在下边帮忙拉着他落地。   等到只剩楚天澜还在钟鼓楼上之时, 他没急着先下来, 而是先将那系在栏杆上一头的绳子解开些许,直到它看起来有点松垮, 这才一手扶墙,一手略抓着麻绳, 快速地下了地。   只见他再用力一拽, 那绳结就被解开了。   几人捡起先前扔下来的几把油纸伞,楚天澜也将麻绳重新收起, 放回怀中, 示意他们跟着自己。   脚步踏在层层积雪之上无声无息, 加上钟鼓楼前人声嘈杂,他们这边的动静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云丹跟着楚天澜在高大的冷杉林中绕来绕去,等片刻后出了林子才发现,他们竟然重新来到了白马寺前面的冷杉林外。   几人按照来时的路线从正殿旁边绕到后方,一路上人声听得愈发真切,终于在钟鼓楼的前方看到了此行同来白马寺的众皇亲国戚。   “苏苏!”   丽嫔本就站在外围,距离他们也近,第一个发现了他们几人,连忙几步走了过来,拍去楚云苏头顶和肩膀上落满了的雪花,一张脸上全是担忧:“苏苏到哪儿去了?怎么现在才回来?身上还落了这么多雪!”   楚云苏本想回话,才刚启唇却又停住了,只是下意识地看向旁边的楚天澜。   楚天澜笑道:“丽嫔娘娘,方才二姐跟我们到寺前的冷杉林里玩儿了,里面又不好辨认方向,听到外边的声响之后,找了好一番才出来。”   楚云苏一脸正直,点头如捣蒜。   云丹明知故问道:“丽嫔娘娘,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丽嫔用衣袖挡住脸,做出拭泪的模样,眼眶也隐隐红了:“不知怎么的,方才突然听到梵钟响了起来,接着就引起了雪崩......而且还偏偏是在回宫那边的方向,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看着丽嫔一副弱柳扶风的模样,虽然眼下最重要的是她话语中那雪崩之事,还有楚天澜那边的一片谜团,但不知为何,云丹却抑制不住地想起了香妃。   香妃,她的母妃。   如果香妃还在,她估计现在就会在丽嫔身边,搂着她的腰,和她在假意姐妹情深的一唱一和中针锋相对,甚至出言讥讽。   现在丽嫔这番模样,落在云丹眼里,竟不知从何处生出一分寂寞来。   楚云苏见状连忙抱住丽嫔的胳膊,安慰道:“没事的母妃,说不准雪很快就停了呢?再让人将沿途的雪铲掉,腾出一条小道来回宫去......”   在丽嫔和楚云苏说话的时间里,包括楚天宁和楚天澜各自生母在内的好几个妃子也围了过来,对他们好一番嘘寒问暖。   云丹正怔怔地看着他们与各自的母妃说话,听得皇后唤她道:“长公主殿下。”   “皇、皇后娘娘。”   云丹呆了一呆才回过神来,连忙对皇后行了个礼。   皇后是楚天策的生母,他在宫外待着的事情,云丹一早便告知了她。   云丹还以为皇后叫自己是有什么事,没想皇后却只是跟她闲聊:“公主,方才住持说,今年初雪过后,晨钟暮鼓便都暂停了,方才传来的梵钟声响,恐怕是有人居心叵测,有意为之。”   云丹的心情有些复杂,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回复。   难道要说,她知道这事是谁做的,楚天澜居心叵测?   云丹想了想,问道:“初雪之后,钟鼓楼都是锁着的么?”   皇后道:“住持是这么说的。”   “那......有谁能拿到钥匙进去呢?”云丹是真的很好奇。   “住持手中有钥匙,他说飞琼雪山的守山人也有。”皇后正色道,“不过守山人一向独来独往,居所在飞琼山庄之内,距离白马寺也远。估计是住持不小心让他的钥匙落在了谁的手里,让人拿去复刻了一把。”   守山人!   云丹心里一惊。   难道楚天澜给守山人一箱金子,是为的这把能打开钟鼓楼的钥匙么?   但她并无任何要说出对楚天澜不利之话的意思,只是点头道:“皇后娘娘说得是。”   “大家都是这么说的,已经让住持将白马寺中人逐个排查了。”皇后神情严肃地沉吟片刻,顿了顿又说,“不过......这雪崩的位置很是微妙,恰好挡了回宫的去路,兴许是有人提前将那边山坡上的积雪都刨松了。”   云丹不由得在余光里瞥了一眼旁边的楚天澜。   很快,她就收回了视线,问道:“......皇叔怎么说?”   “刚派人出了白马寺,到地势较高处仔细探查情况。”皇后揉了揉眉心,看起来有些疲惫,“现在我们相当于是被困在这雪山中了,希望别出什么事才好。”   “端王殿下!”   就在这时,一位身披石灰色铁甲的御林骑大迈着步子,急匆匆地从白马寺前方来到这边,大喊了一声。   原本团团围绕在钟鼓楼前的皇亲国戚和妃嫔们听到喊声,连忙退到左右两边,为中间让出一条道来。   一身鸢尾色华服的端王便从内侧走了出来,一张脸上没什么表情。虽然撑着伞,但还是有不少雪花落在他的两肩和袍裾上,更显得其人清冷出尘。   那御林骑见着端王,单膝下跪朗声汇报道:“端王殿下,方才我们出去大约看了看,回宫的道路已经被雪全部埋没了,以山庄中现有的人力,要清理出可容纳马车通过的通道,至少也要十天半个月。”   端王转了转右手拇指上的紫檀扳指,问道:“如果只让几人回宫送信呢?”   “徒步回宫送信的话,脚程估计要一周左右。”那御林骑回道。   说着,他抬头看向了端王,寻求意见般道:“端王殿下,万一有人趁机截断这里与皇宫之间的联系,将我们长时间困在雪山之中,后果不堪设想!”   皇后皱着眉,小声对云丹道:“还有五日就是冬至,此行带来的粮草也只预备了所有人七日的份量,就算让人先回宫去送信,要往返一趟,时间也来不及。”   其他许多人也看起来很是茫然和不知所措,只是均皆保持了静默,只是有小孩儿开始哭了起来,闹着要回去,很快又被长辈哄劝着停下,只余低低的啜泣声。   端王拧眉沉吟了片刻,突然开口道:“本王依稀记得,五年前修葺飞琼山庄的时候,岫玉石料是从东边运来的。”   接着,他就扫视一圈,目光落在了人群中的某处:“唐小侯爷。”   “端王殿下。”   那处走出一人,果然便是唐子追。   五年前飞琼山庄有几个亭子被积雪压塌,正巧那段时间东边沿海一带出了一种承重力强、且不易被雪水渗透的岫玉。为了安全着想,楚帝便下令用这种玉石将山庄中的主体建筑物都重修了一遍,特为派人开了一条通往东边采石山的小道。   如今那小道多年未用,人迹罕至,虽不至于荒芜,但因着这段日子来的大雪,无论是要清扫还是徒步走过都不轻松,但总比雪崩的地方要好得多。   端王对唐子追微一颔首,淡淡道:“恳请唐小侯爷明日起便赶路到启兴侯府,告知令尊派人来帮忙,本王会安排御林骑随行,出了雪山便与宫中通信。”   唐子追单膝跪地,不带一丝迟疑地拱手道:“子追领命。”   *   出了这么些意外,一行人各怀心事地从白马寺回到飞琼山庄的一路上,气氛也沉重了许多。   用膳和沐浴过后,天色已经不早,众人便各自回房歇息了。   夜至三更,云丹却是偷偷爬了起来,踮着脚尖下了榻,也没点灯,就往门边摸了过去。   地面被屋内生着的炭火烘得暖暖的,云丹鬼鬼祟祟地来到门边,悄咪咪地打开了一条缝,把脸凑上去,探头探脑。   夜晚的温度比白天要低得多,风也格外凛冽,饶是有伸出几寸的屋檐在上方遮挡,白瓷般的岫玉砌成的走廊上也落了许多雪花,甚至是被大风刮来的红梅花瓣。雪山四野夜幕沉沉,一片黑寂,只能从山庄中星辰般散落的灯盏光辉中看见纷飞的鹅毛大雪。   脑海中传来玛卡巴卡的哈欠声:【啊,宝贝......大半夜的干嘛呢?趁喻珏不在,私会小情人?】   云丹:【......】   迎面而来的寒风吹得云丹打了个哆嗦,她随手从桌上捞了件外袍披上,选择无视了玛卡巴卡不正经的话,在脑海中回应道:【去找我家三弟。】   【楚天澜?】玛卡巴卡疑惑地问,【怎么在这个时候找他?你们白天不都待在一起吗?】   云丹轻步迈出门,转头朝楚天澜的雅间那边看去:【我有事想单独找他聊聊。】 第157章 、火折子   楚云苏的雅间隔在自己和楚天澜的中间, 云丹隔着黑黝黝的窗子往里边瞧了一眼,不想打扰她,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   楚天澜的雅间也与其余的雅间一般无二, 静谧无声, 仿佛里面的人已经陷入了熟睡。   飞琼山庄的主体用雪白的岫玉构建而成,屋瓦和窗子则是用东边运来的一种特殊的贝壳粉造成,都具有很强的御寒防风抗潮的能力, 是在雪山上建筑的首选。   云丹试图从那玲珑剔透的窗子中往内瞅, 却发现帘子被完全拉上了,根本看不见里面的情况。   她又将耳朵贴在门边听了半晌, 最终试着轻轻叩了叩门。   连着敲了好几下, 里面都没有应答。   云丹又试探着压低了声音唤道:“三弟?”   回答她的仍是一片大雪在风中纷飞的静默。   云丹觉得有些奇怪,按理来说依照楚天澜平日里谨慎的性子,对着他的门又是敲又是喊的,他应该会醒来才对。   她保持着半伏在地上、扒在雅间门上的姿势,开始踌躇了起来。   楚天澜是因为今日去白马寺太累, 夜里睡得熟了?   亦或者, 他明明听见了声音, 却故意装睡不肯见她?   还是他根本就不在雅间里?   如果是这样,这大半夜的, 风雪不止,他还能去哪?   这时, 她突然感觉一层阴影从身后笼了上来, 自院中照耀在自己身上的光芒也被遮挡得彻底。   云丹的心脏几乎骤停,动作也僵住了。   她抑制住撒腿就跑的冲动, 勉强地转过头去, 仰头看向那站在自己身后的人。   虽然因为逆着光, 他的身影和面容都被隐没在黯淡之中,但云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面上的震惊滥于言表。   竟然是楚天策!   楚天策见她一副见了鬼的表情,显然很不满:“皇姐,你在做什么?”   云丹还没反应过来,当即便跳了起来,扯着他暗红色的衣袖,不可置信道:“二、二弟?!你怎么在这里?!”   楚天策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衣袖从她的手上收了回来,有点嫌弃地说:“自己来的。”   云丹说:“自己来的?你怎么来的?”   “雪崩的动静太大,早就惊动了许多人。我是从东边小道赶来的,刚到。”楚天策没好气地随意解释了几句。   云丹围着他转了两圈,上下打量了一番。   方才的角度逆着光看不清晰,如今借着灯光仔细去瞧,才发现楚天策虽然一身衣袍整齐,但却是沾了仆仆风尘,身上还有些雪花洇染出的湿迹,脸上也带着些疲惫。   云丹皱着眉看了看他的左臂和腿,没看出些什么来,于是道:“你的伤都好了?走两步,甩甩胳膊,我看看。”   楚天策没照做,而是瞪了她一眼,同时“哼”了一声,大有警告之意。   云丹被他一眼瞪得有点发怵,前段时间仗着楚天策几乎动弹不得,对他的态度便有些为所欲为起来,如今又找回了往日那熟悉的感觉。   她只好干笑两声:“哎呀,二弟来得了飞琼山庄,想必也是好得差不多了......”   说着,她又不甘心地补充一句:“若是还有哪里不舒服,一定不能勉强自己......”   楚天策看了她一眼,没头没尾地说了句:“桑如姑娘同意了的。”   云丹脱口而出:“你逼她同意的?”   楚天策先前那是伤势严峻,没办法“造反”,但只要一旦能动能走了,桑如哪里还管得住她?   话一出口,云丹就立即后悔了,连忙又道:“桑姐姐医术高超,她说没问题自然没问题......二弟现在看起来真是生龙活虎呢!”   楚天策懒得理会她做作而又虚假的话,只是严厉道:“皇姐,这三更半夜的,你不回去好好休息,在这儿晃悠什么?”   “我......”云丹搜肠刮肚地想找点借口,“没什么,就是想看看三弟睡得好不好......”   ......这话说出来,她自己都不信。   楚天策看她眼神飘忽不定,语气变冷:“到底怎么了?”   云丹放弃瞎扯,转移话题道:“啊,二弟说得是,这三更半夜的,我也确实困了。二弟一路赶到这里来想必也很累吧?”   说着,她就去推楚天策,想把他推走:“二弟也赶紧歇下吧!我们明天见哦!”   楚天策仍是皱着眉:“......我住哪?”   云丹也是一愣:“......对啊,不知道二弟要来,二弟的雅间都没有收拾出来......”   楚天策将视线投向楚天澜的雅间:“天策去找三弟,我们先凑合一夜。”   说完,他就仿佛了铁了心要看云丹和楚天澜到底在搞些什么鬼,对着楚天澜雅间的门,用力一推!   “咔哒”一声,门竟然开了。   云丹目瞪口呆。   这雅间的门是可以从内拴上反锁的,但如今却能被推开,是不是......   楚天策径自大迈步走了进去,从怀里取出火折子吹燃,火光便盈满了整个室内。   桌上摆着一盏熄灭了的油灯,榻上放着折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帘子拉得很严实,放眼望去,雅间内空无一人。   云丹跟在楚天策的身后,见到此景也十分诧异:“三弟不在?”   楚天策回过头来,看着她的目光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皇姐不知道?”   云丹困扰地拍了拍脑袋:“我当然不知道了,我要是知道,还来这里找他做什么。”   接着,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今天在白马寺中的事情,想起一个人来,皱着眉道:“三弟......或许在唐小侯爷那里。”   “唐小侯爷?”楚天策的双眉皱得更深,“三弟找他做什么?”   云丹想起这两日乱七八糟的事情来,头疼道:“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   她拉上楚天策出了雅间,将门重新掩上,就要往楼下而去:“先过来,我去唐小侯爷那边看看。”   楚天策没再质疑,只是跟着她下了雪白岫玉砌成的台阶,来到伴读们所在的一楼。   唐子追作为楚天宁的伴读,雅间就在最边缘角落的第一间,云丹踮着脚尖走到门前,只见窗后的帘子也被拉上了,从外边看不出什么来。   她回头看了楚天策一眼,接着便站在了门前,抬起手来叩响了门。   边敲门,她还边小声朝里面唤道:“唐小侯爷,你在么?”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原本只能听见风雪呼啸的静谧之中,在她出了声之后,又好像多了点什么别的声音。   只是那声音极其细微,而且低沉发闷,在极大风雪声的掩映之下,很难被人察觉。   楚天策蹙了蹙眉,走上前去,侧过身来将耳朵贴在门缝边,把食指竖起放在唇边,对云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云丹停止了敲门的动作,也不再说话,半蹲下身子,效仿着楚天策的模样,也将自己的耳朵贴在了门缝边,脑袋搁在他的下巴下方。   咚,咚。   那响动变得明显了一些,听着像是重物在一下下地撞击。   两人又凝神听了听,但很快,那声响就停住了。   楚天策不由分说地揪住云丹的衣襟,将她从门前拽了开去。   云丹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瞬,楚天策就推了推门,见那门岿然不动,便毫不犹豫抬起腿来,朝那雅间的门猛地踹了过去!   在云丹震惊的目光之中,门被强行破开!   留下目瞪口呆的云丹,楚天策看也不看她,快速进了雅间,环顾一圈,在漆黑中往自己的怀里摸去。   “二弟,你做什么?!”   云丹才慢一拍地反应过来,连忙也冲了进去,下意识挡在他身前,急道:“唐小侯爷,对不住,我们不是故意的,我们只——”   话还没说完,下一刻,楚天策点燃了桌上的油灯,暖融融的烛光便弥漫开来。   眼前的景象变得清晰,云丹顿时对上了一双黑沉沉的眼眸。   只见楚天澜正站在距离自己不远的柜子旁,一手自然垂下,另一手抵在柜子的木门上,看见他们的时候,脸上诧异一闪而过。   但只是在转瞬之间,他就收敛好了情绪,又复归而回往日里那般温润的模样。   他微微转过身,正对着云丹和楚天策,露出了一个自然的微笑,柔声道:“皇姐,二皇兄,你们怎么在这里?”   云丹踌躇道:“啊,这个......”   身后的楚天策却无意与他周旋,言语十分直接:“这话应该是我们问。三弟怎么在这里?唐小侯爷呢?”   见楚天澜不答话,楚天策便径自走到了他的面前,也将一只手抵在柜子门上,一字一顿道:“三弟,把柜门打开。”   楚天澜跟楚天策对视半晌,最后妥协了,退开一步,示意他自便。   楚天策不跟他客气,毫无拖泥带水之意,立即便伸手要打开那柜门。   伴随着“咔哒”一声,柜门应声而开,楚天策原本就阴云密布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黑如锅底。   他转过头去,利刃般的视线落在楚天澜的身上,冷冷道:“三弟,你最好跟我们解释清楚。” 第158章 、蹚浑水   云丹看楚天策的神情, 就知道事情并不简单,也立即凑到了那柜门前,借着烛光往里看。   这一看不得了, 面前的景象让云丹的大脑都空白了一瞬。   足有一人多高的柜子里, 竟然塞了两个人,且各个身上都是五花大绑,连嘴上也塞了东西, 用一根布条在下颌处牢牢地固定住!   “唐、唐小侯爷?”   云丹看了看左边那个一脸怒容的少年, 视线又移到了右边较为冷静的那位身上,惊疑不定道:“......巩小侯爷?”   楚天澜这是一口气把两个小侯爷都给绑过来了?!   而且巩绍言可是楚天策的伴读, 两人关系一直不错, 难怪楚天策这么生气。   楚天澜见状,也不显慌乱,只是温声道:“二皇兄希望天澜如何解释?”   楚天策双手抱臂,冷笑了一声,不答反问:“你说呢?”   云丹感受到空气中越来越浓重的火药味, 劝楚天策道:“二弟, 你冷静, 你冷静......”   “我很冷静。”楚天策语气生硬。   云丹揉了揉眉心,对楚天澜道:“三弟, 我本来是想找你谈些事情,碰巧遇上了二弟——哦, 对, 二弟的伤应该好得差不多了,刚从东边小道赶到山庄里——二弟想着去你的雅间一起住一夜, 但敲门没人应, 就想着来这里看看, 没想到......”   接着,她又示意了一下柜子里的两个人,问楚天澜:“三弟,这两位小侯爷是怎么回事?怎的变成了这副模样?”   楚天澜无辜道:“我做的。”   云丹被他毫不避讳的话语噎了一下:“......他们可是哪里惹三弟不高兴了?”   “没有。”楚天澜笑了笑,“只是有事想拜托唐小侯爷。”   “你这是有求于人的样子?”楚天策冷冷地说,“三弟真是好大的本事,都将人绑到屋里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三弟是在行什么不干不净的胁迫之事!”   楚天澜看了柜子里的两人一眼:“没办法,他不愿意。”   云丹则是想到了白马寺中发生的事情,问道:“三弟想拜托唐小侯爷的事情,可是与唐小侯爷要启程赶往启兴侯府有关?”   楚天澜微微颔首,但却是有所顾忌地看了楚天策一眼,似乎不愿多说。   云丹留意到了他的神色,难道楚天澜是在担心楚天策会反对他要做的事情?   正在她思索要不要找个借口先将楚天策支出去之时,却见楚天澜诚恳地看向了楚天策,抱歉道:“二皇兄说得是。无论如何,都不应该这样对待两位小侯爷,这件事,是天澜做得不对。”   接着,他从怀里拿出一把匕首,缓缓递给了楚天策:“二皇兄,你帮他们二人松了绑吧。稍后天澜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楚天策拧眉看着他,没说话,只是接过了他手中的匕首,便转过身去面向柜中二人,俯下了身去,先取出了唐子追口中那一团布条。   唐子追满面通红,剧烈地咳嗽起来。   楚天策再用一手挑起他身上的麻绳绳结,另一只握着匕首的手往前伸去,要将其劈开。   说时迟那时快,正在那匕首的刀刃快要碰到绳子的前一刹那,云丹倏然感到一阵风从身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掠过,接着,一记手刀便狠狠地向着楚天策的后颈劈了下去!   云丹只来得及一惊,下一刻,楚天策便已经倒了下去!   楚天澜在云丹目瞪口呆的视线中将接住掉落下来的匕首,同时将楚天策一把捞了起来,扶着他的腰,走动几步,把他放在了榻上。   “卑鄙!龌龊!!厚颜无耻!!!”   云丹还没来得及表达震惊,就先听一声怒吼在整个雅间中响彻。   只见唐子追“呸”了一口,也不顾自己是受制于人的被五花大绑着,就直接对楚天澜破口大骂道:“楚天澜!真没想到你的真面目竟是如此!难怪会跟喻珏那样的小人混在一起,你们果然是一丘之貉!我唐子追以前真是瞎了眼,才会真心实意地将你们当成兄弟!雪崩也是你做的吧?!雪崩淹没了多少山上的民宅!那些可都是活生生的人命!你有没有一点良知?!还想我去给喻珏助纣为虐?!你这个对亲哥哥下手都毫不手软的疯......”   话还没说完,他的嘴便被楚天澜再次用布条堵住了。   “闭嘴。”楚天澜揪住唐子追的头发,将他整个人扯了起来,再往里边用力一推。   唐子追的头撞在里面的柜壁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云丹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半步:“三弟......”   楚天澜回过头来,看着她的表情已经没有了方才一瞬间的狠戾,而只剩下温和:“皇姐,我不会害你们。”   “我......”云丹觉得脑子有点乱,紧张地吞了口口水,这才有点艰难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三弟,你究竟想做什么?跟我说说看。”   楚天澜沉沉地注视了她半晌,直看得云丹都快要毛骨悚然了,他才慢悠悠地道:“无论我说什么,皇姐都不会苛责天澜的,是么?”   云丹勉强笑道:“当然。”   楚天澜也笑了:“皇姐果然疼我。”   接着,他叹了口气,说:“雪崩的确是天澜所为,那日我拜托皇姐给守山人送去的,就是要她帮忙的报酬。后面在白马寺的钟鼓楼里,皇姐也看到了。”   云丹早就有了心理准备,闻言也没有惊讶,只是看了一眼还在不断扭动的唐子追和已经放弃挣扎的巩绍言,问道:“那......三弟又是为何与两位小侯爷起了冲突?”   “天澜想唐小侯爷在出了飞琼山庄后,与喻小侯爷那边的人秘密汇合。”楚天澜的声音很轻,却铿锵有力,说出来的话更是令人觉得如雷贯耳,“带军入京。”   “带军入京?!”   云丹心里咯噔一下,随即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四周,确认门窗都关好了,这才压低了声音又确认了一回:“三弟,你是认真的?”   这事一旦被发现了,可是杀头之罪!   若说端王先前只是因为抓不到把柄才不好对他们下手,这样一来,起兵造反的罪名落实了,后果不堪设想!   “皇姐,我想好了。”楚天澜的眼神很坚定,“皇叔现在还肯留着我们,应该只是因为御林骑尚未发展壮大,朝上反对他的势力也没有清剿得干净。一旦皇叔真正立稳了脚跟,这九州天下,便再也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地。”   云丹苦恼地抓了抓头发:“我知道,可是用这种方式,风险会不会太大了?”   “没有更好的方法。”楚天澜道,“过去一段时间的朝廷博弈中,虽然是我们隐隐占了上风,但随着御林骑逐渐成形,我们今后很难再继续起势。等时间一长,局面稳固,我们就再没有翻身的可能了。”   他顿了顿,接着说:“皇姐,千里雪山,与世隔绝,通往外界的路途只剩下东边的小道,就算出了雪山与宫中通信联络上,那边通往山庄的路途被阻塞,绕路向此处提供人力和物资鞭长莫及,皇叔只能选择向启兴侯府求助。”   楚天澜走上前两步,寒星般的双眸看着云丹:“皇姐,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云丹心情复杂,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道:“......三弟......”   她沉默片刻,叹了口气:“三弟,这是你的决定,我不会拦你。”   “多谢皇姐。”楚天澜又笑了。   “不过......”云丹看着他,一脸认真,“以后这些事,其实可以和我商量,这些是我们共同的事情,我不想你一个人承担,好么?”   楚天澜看了看榻上的楚天策:“若是让二皇兄知道了,他一定火冒三丈。”   云丹也看过去:“也是。”   从刚才他对唐子追和巩绍言被绑起来的态度就可见一斑,楚天策这个人认死理,从里到外都是正正直直,一向最讨厌这类“阴谋诡计”,以他一贯的脾气,要是知道了楚天澜的所作所为,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楚天澜解释完了自己的打算,也不再多说,而是走到柜子前,对唐子追道:“唐小侯爷,天澜拜托你的事,还请好好考虑。”   闻言唐子追又是一阵“呜呜”地胡乱挣扎了起来。   楚天澜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他嘴里的布条取了出来。   唐子追咳了两声,怒道:“想我帮喻珏造反?!做梦!我唐子追就是死在这里也......”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面无表情的楚天澜再一次堵住了嘴。   云丹也很是无奈,扶额道:“三弟,你有没有想过,给他点好处?或是跟他解释解释我们的难处,我们也是迫不得已......”   “试过了,都没用,软硬不吃。”楚天澜道,“他不想让整个启兴侯府陪我们一起蹚这趟浑水。”   万一他们真的失败,作为罪魁祸首之一的启兴侯府肯定也在劫难逃。   楚天澜看出云丹的纠结,却是笑道:“皇姐,别担心。所以天澜才将巩小侯爷也一并带来了。”   接着,他便转了转手中的匕首。   刀刃在烛光下反射出森森冷光,楚天澜将尖锐处抵住巩绍言被绑着的双手,在他的小指处轻轻一划,便有几滴血珠渗了出来。   他将刀尖在那伤口中缓缓来回摩挲,看了看巩绍言那因疼痛而隐约有些发白的脸,又看向唐子追,温柔地笑道:“子追不答应也无妨,只是若喻小侯爷比预计的时间晚到一个时辰,天澜就砍下绍言的一根手指,晚到一日便要了他的命——你说好不好?” 第159章 、蝴蝶结   别说唐子追了, 就连云丹都被楚天澜这句温柔又阴森的话激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只见楚天澜此话一出,唐子追的一张脸青了青,接着竟是变得比巩绍言的还要白。他瞪着一双眼睛, 又剧烈地动弹起来, 嘴里发出“唔唔”的声音。   “他好像有话想说。”云丹对楚天澜道。   楚天澜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唐子追,伸手去将他嘴里的一团布条。   唐子追这回连气都还没喘匀,边咳嗽边就又开始破口大骂:“楚天澜, 你竟然用这种手段要挟我!卑鄙!龌龊!!厚颜——”   后边两个“无耻”还没说完, 他的嘴便又被堵上了。   云丹:“......”   楚天澜淡定地拍了拍手上的灰尘:“骂我的话就不必说了。对了,季家的大小姐——凝霜姑娘是你的表妹?上回在议政处的时候, 你还为她对喻小侯爷出了手。”   唐子追一听见季凝霜的名字, 当即面露警觉之色。   楚天澜见状笑了笑,继而凑近唐子追的脸,居高临下地垂眸看着他,轻声道:“如果凝霜姑娘在京城出了事,想必子追会更心疼......是么?”   巩绍言手指上的血珠开始有了凝结的迹象, 他看了看唐子追, 用眼神示意他不要冲动。   “子追, 自己好好想想吧。”楚天澜温声道,“不过, 我要提醒你,天澜一向说到做到。”   撂下一句威胁, 楚天澜就不再去看他们了, 而是离柜子远了些,对云丹道:“天澜先把二皇兄送回我雅间里, 皇姐能留在此处帮忙看着两位小侯爷么?”   云丹看了看还在昏迷中的楚天策, 点头道:“好, 三弟你去吧,我在这儿等你回来。”   她想了想,又问:“不过......把二弟一个人留在那边没问题吧?他如果醒来,会不会......”   以楚天策的性子,应该不会将立即这事告诉其他人,而是会当即冲过来跟楚天澜对质。   楚天澜走到楚天策旁边,将他一把捞了起来,再让他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肩膀上,扶着他起了身:“没事,二皇兄要再找我问什么,天澜奉陪便是了。”   说完,他就扶着楚天策往门的方向走去。   云丹连忙帮他们开了门,楚天澜扶着楚天策迎着一阵夹杂着飘雪的寒风出了雅间。   云丹把门重新掩上,再仔仔细细地拴好了,重新回过身来。   静谧的雅间内,昏黄的烛光里,云丹和两双眼眸撞了个正着。   此时这里除了他们三个之外没有别人,云丹有点心虚地咳了一声,走到桌边找了张小凳子,将其移到敞开的柜门对面,坐了下来。   她尴尬地开口道:“两位小侯爷,我们随便聊聊?”   接着,她就先说了起来,抱歉道:“这事是我们不对,不该擅自将你们绑起来,也不该强迫你们帮我们,不过现在局势特殊,希望能得到你们的谅解......”   云丹虽然十分诚恳,但还是觉得这话听起来实在是没有什么说服力,便又道:“我三弟他人很好的,可能做事风格偏激了些,但一向都很靠谱......他既然敢出手,成功率很高,你们也别太担心,等事成之后,一定不亏待两位小侯爷。”   这时,她的目光落在巩绍言的手上,那伤口虽已经开始结痂,细长的一道痕迹看起来还是有点吓人。   云丹皱了皱眉,说了声“稍等”就兀自出了门,回到自己的雅间中翻箱倒柜半晌,找出了些膏药和纱布,不过片刻就又复返。   之前给喻珏上过药,云丹也大抵知道该怎么做,将巩绍言的手捧起来,先用沾水的巾帕擦了擦皮肤,再三下两下敷好了药,最后扯下一小段纱布,将那手指缠上了几层。   云丹将纱布的末尾打了个小蝴蝶结,将手递了回去,颇有成就感地说:“好了,巩小侯爷,伤口看着唬人,其实不深,估计几日内就能恢复如初了。”   做完这些,面前两人的表情都松动许多,巩绍言的脸上更是诧异非常。   “唉,其实我也不知道三弟会突然这么做。”云丹一手托着腮,叹了口气,“如果能早些知道他的打算,说不准我再好好想想,能想出点别的更好的办法......”   她挠了挠头,苦恼道:“三弟他不坏的,肯定也是因为没有别的办法了,你们也别怪他......唉,他想不到的,我就更想不到了,我真是太笨了......”   许是因为面前这两个被五花大绑的人说不了话也不会给出什么回应,云丹自顾自地说了许多。   接着,她诚挚地看着唐子追和巩绍言,问道:“你们说,三弟会不会就是因为觉得我们都帮不上忙,才不跟我们说起这些的?”   云丹看了看一脸烦躁的唐子追,又看了看一脸无奈的巩绍言,意识到他们现在就是想回答也回答不了,这才道:“不如......我给你们拿掉嘴里的东西?”   她想到方才唐子追那骂骂咧咧的样子,遂将手伸向了巩绍言,把他口中的一团布条取了出来,随即关切道:“巩小侯爷,手还疼么?”   巩绍言低声咳了几下,沙哑着嗓子道:“......不疼了。”   云丹看他表情复杂,觉得他还是在对楚天澜的一番威胁心有余悸,安慰道:“三弟他就是吓吓你,不会真切了你的手指去的。”   巩绍言却皱起眉来,踌躇了一会儿才说:“是吗?我看他还真做得出来。”   云丹不服气地看向他。   “我爹总是说,人不可貌相。”巩绍言道,“人人都说三皇子殿下乃是温润有礼的谦谦君子,但公主有没有想过,如果他真是那样表里如一,又怎会容忍自己以不入流的手段来达到目的?之前那样凶险的朝廷博弈,他竟然能与端王殿下势均力敌,公主就不觉得奇怪么?”   云丹险些被他说得心神一晃,却又马上坚定道:“你别挑拨离间,这回情况特殊,我能理解。至于之前的那些案子,我和少卿大人都是亲自过目的,没有证据不要乱说。”   “证据是可以被伪造的,能交到大理寺里的东西,未必就是原来的模样。”巩绍言叹了口气,“公主,您将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云丹皱了皱眉:“......我会找机会去问他。”   唐子追在一旁扭了几下,云丹看他似乎平静点了,也不想他一直被塞着嘴闷得难受,便帮他将口中的布条取了出来。   唐子追果然并未对着云丹破口大骂,云丹伸手过去的时候,他竟然还红着脸往后挪了挪。   他躲开云丹的目光,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喻、喻珏不是什么好东西,找个机会把他休了吧。”   云丹:“......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唐子追这回不怂了,对上云丹的视线,忿然道:“喻珏他骗了多少姑娘的感情?他对公主肯定也不是真心的!”   云丹心说我该怎么跟你解释,只得无奈道:“我跟他的事情,我自己心里有数,就不劳唐小侯爷操心了。”   “公主!”唐子追却是又激动了起来,“公主怎么就是不信?羽翘姑娘说那些话的时候,公主明明也在场,为什么还是要自欺欺人?!”   “我没有不信。”云丹道,“喻珏是怎么样的人,我再清楚不过。我比你更了解他。”   唐子追道:“那为什么——”   云丹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突然明白了羽翘当初在面对自己对喻珏的质疑之时,为什么表现得如此蛮不讲理。虽然情况不太一样,但有时候自己的各种弯弯绕绕,确实很难和旁人解释清楚。   云丹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糊弄唐子追了,只好也蛮不讲理道:“唐小侯爷,你好心相劝,我很感激,但这是我的私事,我自然有自己的理由。也许我就是喜欢他,喜欢到对他的一切甘之若饴呢?”   看着唐子追不可理喻地看着自己的眼神,云丹又补充了一句:“再怎么说,喻珏都是本公主的驸马。今日这样的话,以后还是请唐小侯爷尽量不要说了。”   唐子追的喉咙动了动,但最终还是没再说话。   片刻的寂静之后,巩绍言打破了沉默:“......三皇子殿下怎么还没回来?”   云丹这才反应过来。   对啊,这都过去了一盏茶的时间了!   难道......他那边出了什么事?   “我去看看。”云丹当即站起身来,才走出几步又回过头去,略犹豫了一下,还是重新将两团布条重新塞回了唐子追和巩绍言的嘴里,还不忘把柜门关好,吹灭桌上的油灯。   她道了句抱歉,就急匆匆地出了门,迎着斜斜吹到走廊上的风雪上了楼,直奔楚天澜的雅间而去。   才刚踏上二楼走廊,云丹就在凛冽的呼啸风雪声中听到了一声破空的铮鸣。   那声音在风雪的掩映下极小,十分低沉。   云丹后知后觉地想起,刚风尘仆仆赶到雪山的楚天策,身后正是背了一把沉沉的重剑! 第160章 、朱门酒   云丹心里一惊。   他们两个不会直接打起来了吧?!   她顾不得多想, 当即加快了脚步,不过一瞬之间就冲到了楚天澜的雅间门口,二话不说对着门就是用力一推!   还好, 门没有从内拴上, 被她轻易地推开了。   雅间内没有点灯,黑黝黝的一片,气氛也透露着一丝诡异的剑弩拔张。   云丹往旁边挪了挪, 让门外的灯光照耀进来, 雅间内的景象才在隐隐的光芒中现出了大致的轮廓来。   方才她在走廊上听到的,果然是楚天策那把重剑出鞘的声音!   只见楚天策站立在楚天澜的对面, 目光如炬地盯着他, 手上举着的重剑也对准了对方。   楚天澜背对着云丹,听见这边的动静,微微侧过脸来:“皇姐怎么来了?”   “你这么久都不回来,我......”云丹盯着那重剑,吞了口口水, “......你们两个怎么回事?”   楚天澜似乎是笑了笑:“有点误会。”   “哪里来的误会?”楚天策闻言当即冷笑一声, “三弟, 以前我真是小看你了。”   云丹忙打圆场道:“二弟,刚才你......呃, 昏过去之后,我都一直在那边看着呢, 两位小侯爷好好的, 没什么事,你别担心。”   楚天策看向云丹:“皇姐, 天策来雪山的路上, 沿途看到了好些因为雪崩流离失所的人。其中还有不少妇孺和老人, 刚刚失去至亲,一路悲恸痛哭。”   云丹一怔。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①”楚天策声音带了点风雪兼程的喑哑,“三弟真是将这句话演绎得分毫不差。”   “二皇兄说得不错。”楚天澜的声音也不见动摇,“在天澜的眼中,他们的性命与我所谋之事相较,确实不值一提。”   楚天策明显是动了怒,看着楚天澜的目光似乎都快要燃起火焰来:“因为他们无权无势,所以天生就活该比我们卑贱?!”   楚天澜似乎感受不到楚天策的怒意,反而迎着剑尖往前走了一步。   “不。”楚天澜的声音仍是冷静自持,“是因为你们是天澜最重视的人。”   说着,他竟是直接用手握住了剑尖,道:“当初四弟为了我受伤,我就发誓要竭尽全力保护好你们,不惜一切代价。”   楚天澜顿了顿,又道:“不仅如此,二皇兄,天澜还能告诉你,前段时间送去大理寺的那些官员,有很多所谓的证据都是我提前一手捏造好的。三年前的点翠街洪水成灾,传信差人被截停也是天澜所为,为的就是打压皇祖母逐渐兴盛的势力,还能让首辅大人与她怀疑争斗,彼此消磨,稳固皇权。”   “二皇兄,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天澜是不是做得很不错?”楚天澜笑了笑,“二皇兄,你该赞扬我才是。”   “你......”楚天策死死地盯着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握着重剑的手抖了抖,剑身也跟着一起微微颤动,“你疯了......”   “若非皇叔横插一脚,本该一切顺利。”楚天澜轻叹了口气,“不过现在还为时未晚。”   说完,他又往前走了一步,直到那重剑的剑尖已经抵上了胸前的衣襟,他道:“天澜问心无悔,二皇兄若是接受不了,大可以在这里杀了我。我绝不反抗。”   楚天策额上的青筋跳了跳,手指关节微微一动,怒极反笑道:“好,三弟,这可是你说的!”   重剑随着楚天策的手颤抖了几下,接着竟是被他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金石相撞发出巨响,余音绕梁,在雅间中久久不散。   “水至清则无鱼。”楚天澜见状,并未表现出惊诧,只是缓缓俯下身捡起了那把重剑,温和道,“二皇兄,你这样是做不了太子的。”   *   “二弟,你要去哪?”   云丹见楚天策怒气冲冲地就往门外走去,担心他一时想不开,情急之下连忙拽住了他的衣袖。   “别管我!”楚天策却是回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用力甩开了她的手,就逃跑似的走了,还将门用力地摔上。   云丹愣愣地停留在原地,看着他离开的方向:“二弟生气了。”   “过一阵子气就消了。”楚天澜在她身后道,“他不会说出去的,否则明日我们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三弟啊......”云丹回过头去,一脸复杂地看向楚天澜。   她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以后......还是尽量别这样了。”云丹沉默许久,终于憋出这么一句话。   说完,她又觉得自己这样没什么说服力,显得有点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明明楚天澜所做的是为他们大家着想,最后的落得的却仿佛只是他一个人染了污泥。   云丹没有立场去责怪楚天澜,只得叹了口气:“算了。”   楚天澜却乖巧道:“嗯,以后都会先和皇姐商量。”   “对了。”云丹又想起一件事来,“三弟,你说想和喻小侯爷的人秘密汇合,带军入京......能不能把这事揽到我身上?”   楚天澜似乎略带疑惑地看着她:“皇姐?”   “就说是以我的名义与军队交洽的。”云丹道,“喻小侯爷是我的驸马,也不是说不过去......可以么?”   楚天澜笑道:“皇姐不想连累喻小侯爷?”   云丹含糊道:“少一个人被牵扯总是好的......毕竟我们也不能保证一定会成功,万一......”   “好。”楚天澜同意了,“这事交给天澜来办。”   “真的可以?”云丹惊喜地微微睁大双眼,“三弟,多谢你!”   “皇姐跟天澜客气什么。”楚天澜在角落的箱子中翻找出笔墨纸砚放到桌上,示意云丹过去,“只是需要一点皇姐的亲笔,好做个证据。”   云丹点了点头,走过去,问道:“怎么写?”   “先写一封递交给曲安侯府的护卫长的信,就说你要他帮忙联络喻小侯爷在西北的军队,但不能被他知道......再许诺事成以后给什么好处,如何安顿他的家人......”楚天澜熟练道,“再写一封要送去西北军队都统手中的,表达同样的意思,请他帮忙......”   云丹一边记下,一边研墨,下笔如飞,边听边写。   楚天澜也扯了张纸,提起毛笔挥毫,边解释道:“我这边负责写私下里给他们的信笺,会要求他们看完这些之后烧掉,你写的则要好好保留。天澜会再托信任的人传一封信给喻小侯爷,让他配合,选在那段时间出征,留下一部分兵在营地,故意给都统制造机会带军南下。”   “要告诉喻珏?”云丹的笔在纸上顿了顿,洇染出一点墨花,“......如果他不乐意怎么办?”   楚天澜看向她,笑道:“那就要看皇姐打算如何说服他了。”   云丹担忧地咬了咬笔杆,突然想起了什么:“我有个办法。”   楚天澜将要给喻珏的信递给她。   云丹接了过来,又沾了点墨水,就在上边开始写了起来:三年前在醉仙池边,小侯爷答应过要实现我一个心愿,只要是在你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你都不会拒绝。   她想了想,又接着写道:小侯爷,这就是我的心愿,希望你能兑现当初的承诺。我会准备好一纸休书,如果我们失败,你也不必再与我有所牵扯了。   写到这里,她就停下了笔。   “皇姐没有别的话想对小侯爷说了?”楚天澜看着她,“如果真的没能成功,这可能是最后一次交流的机会。”   云丹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将纸递了回去:“没有了。三弟你写吧。”   说完,她又另拿起一张纸,琢磨着休书的说辞和格式,现写了一份。   ......   解怨释结,更莫相憎。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②   明德十二年,冬月十四日。   云丹写到这里,顿了顿,最后在末尾摁上自己的指印,落了款。   ——楚云丹。   作者有话说:   ①:“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出自杜甫的《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   ②:“解怨释结,更莫相憎。”和“一别两宽,各生欢喜。”都出自敦煌出土文物“放妻协议”。 第161章 、锡糖纸   第二日, 云丹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窝在了自己的雅间内,对外称病,哪都不去。   除了她昨夜好一番折腾、实在是累得够呛之外, 最主要的原因是她要看着巩绍言。   虽然唐子追恨得牙痒痒, 一副想将他们生吞活剥的模样,但也没向端王透露一星半点不该说的消息,说明他已经接下了这个威胁, 被迫跟他们“同流合污”了——但巩绍言总归是他们的人质, 多少还是得做个样子。   巩绍言一向棋艺精湛,云丹便找借口说自己在雅间里无聊得慌, 点名要他来陪自己下棋解闷。   实际上昨夜她就和楚天澜偷偷摸摸地将巩绍言搬到自己的雅间里了。   不过原身楚云丹小时候身子不好, 一到冬天本就容易生病,再加上今日的安排本是要清扫飞琼山庄、帮着贴花挂幅之类的事情,加上个她要躲懒的理由倒也说得过去。   这些以往都是交由飞琼山庄中人做的,但也同样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每年皇亲国戚们到这儿来过冬至, 都是事事亲力亲为, 为的是一个除旧迎新的好兆头。   说是这么个道理, 但就算有个金枝玉叶的公主拉着个伴读不愿干活,也就由他们去了。   同时, 唐子追在骂骂咧咧半个晚上之后,终于是累了, 后半夜直接靠在巩绍言肩膀上睡着了。一大早醒来之后, 他就千般不情愿地与端王安排的御林骑出了飞琼山庄,要通过东边的小道赶路去启兴侯府了。   在他出发后不久, 便有婢女敲响了云丹雅间的门, 说是送早膳来了。   云丹本来正坐在桌边颇有闲情逸致地和巩绍言下棋, 听到敲门声,当即警觉地朝那边看了一眼,随即做出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病里病气地往门外道:“进来吧。”   巩绍言去将门打开,外边的风雪声一下子变得清晰起来。   只见一名婢女端着个食盘走进了雅间,在她身后,竟还跟着一位太医。   那婢女停在了距离云丹几步远开外,朝着她躬身颔首,将手中端着的食盘往前递去:“长公主殿下,您的早膳。”   云丹一看那食盘上放着的乃是一碗纯粹得不能再纯粹的白粥,失望之情顿时滥于言表:“只有这个么?”   “长公主殿下身子抱恙,饮食还是清淡些好。”那太医跟在后边,和蔼地解释道,“臣听闻公主有些不适,特来为公主看看。”   “不用了,不用了。”云丹连连摆手,“本公主一到冬天就容易犯寒,老毛病了,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不必劳烦。”   太医露出为难的神色:“这......”   “可是皇叔让你来的?”云丹心中猜到几分,也没什么好避讳,便直接开门见山地问了。   端王大约就是想借这个幌子来看看是怎么回事,但她和巩绍言好好地在这儿下着棋,又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巩绍言也没露出任何异样来,她也不怕被太医看出些什么来。   再说了,就算是诊不出病来又如何,楚云丹自小身子骨弱是众人皆知的事情,就算没染疾,感觉冷不愿出门也正常得很。   那太医闻言,点头道:“端王殿下不放心公主,让微臣来瞧一瞧。”   “也行,那你就瞧吧。”云丹将右手伸出去,搭在了桌沿,顺便对巩绍言道,“巩小侯爷,把那白粥也端过来吧。”   “辛苦了。”巩绍言从婢女的手里接过白粥,放在了桌上,接着便静静地拢袖站在了一边。   太医则是上前几步,在桌边半跪了下来,将一方巾帕搭在云丹的手腕上,隔着巾帕用手探了探云丹的脉。   很快,他就松了手,道:“公主的脉象没有什么不妥,公主可以放心。”   “嗯,多谢你们。”云丹就知道是这个结果,“没什么事就先回去吧,本公主还要和巩小侯爷下棋呢。”   “那微臣就先告退了。”   那太医和婢女对视一眼,就躬身垂首地退了出去。   巩绍言见他们走了,便上前去将门重新从内拴上。   “坐。”云丹对他挥了挥手。   巩绍言点了点头,坐到了她的对面。   云丹看看下到了一半的棋,又看看那碗热气腾腾的白粥,这才突然醒悟地一拍脑袋:“对了!他们怎么只送了我的早膳?我也没想起来找他们再要一份。”   接着,她不等巩绍言出声,就将那碗白粥往他那边推了推:“巩小侯爷,不如这个归你?”   巩绍言摇了摇头:“在下还不饿,公主自己用吧。”   “我也不饿。”云丹道,“而且这白粥太寡淡了......这样吧,我们一人一半,怎么样?”   巩绍言见她如此坚持,也不再拒绝,只是道:“公主这儿还有别的碗?”   “当然啦。”云丹走到雅间角落堆放的箱子旁,从中翻箱倒柜了好一阵子,从中找出一个瓷碗来,又用沾水的巾帕擦干净了,递给了巩绍言。   巩绍言接过瓷碗,将白粥往里倒了一半,接着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般,问道:“在下身上带了些糖果,不知公主有没有兴趣?”   “糖果?”云丹惊讶又好奇,“昨夜不是......巩小侯爷怎么会有糖果?”   昨晚他可是在猝不及防间被楚天澜绑过来的,应该不至于临走前还记着带上糖果才对......难道他这些糖果是平时随身携带的?   巩绍言从怀中摸出一把五颜六色、用闪闪发光的锡纸包裹着的糖果来,将其放到了桌上:“子追气血不足,又糊里糊涂的不大注意,在下一般都会带些糖果在身上。”   气血不足?   云丹歪了歪头,才琢磨出来,原来是低血糖。   “巩小侯爷跟唐小侯爷感情真好。”云丹感叹了一句,小心翼翼地用渴望的眼神看着巩绍言,“能给我一颗么?”   “公主请随意。”巩绍言道,“京城中四个候府时不时会在一块进行训练,逢年过节也会上门拜访,族中姻亲更是不少,我们几个从小一起长大,年纪又相仿,自然也比其余世家子弟要亲近些。”   “邓小侯爷也是?”云丹选了颗蓝色的糖果,边拆其上包裹着的锡纸。   小侯爷总共就四个,除了巩绍言和唐子追之外,就是喻珏和邓舒。不过邓舒与另外三人不同,并非任何一个皇子公主的伴读,云丹平日里很少与这位小侯爷接触。   巩绍言点了点头:“嗯,我们四个向来要好,不过喻珏他......后面惹得子追他们不大高兴,也就渐渐少与我们来往了。我爹也说了,让我们没事少招惹喻珏。”   云丹含着糖,含糊道:“子追他们?他还怎么得罪邓小侯爷了?”   “不瞒公主,其实近些年来,说是几个候府镇守四方边疆,但喻小侯爷的势力不断渗透,用不了多长时间,别说将其余候府尽皆架空,就算要兵逼皇城也不是不可能。”巩绍言顿了顿,还是道,“虽然公主说了,感情是你们的私事,但这已经关乎到整个政局,在下还是想提醒公主。”   云丹闻言,则是疑惑道:“巩小侯爷,你也说了这已经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情了,皇叔对喻小侯爷有多忌惮我再清楚不过——但为何以前父皇从不与他有半点为难?”   “这个......”巩绍言有点诧异,“就是......喻珏没跟公主说起过?”   “......说什么?”云丹不知道他在跟自己打什么哑迷,一脸迷茫。   巩绍言犹豫片刻:“......算了,公主就当在下没跟你谈起过这个话题。”   云丹皱眉道:“巩小侯爷可是有什么不方便告诉我的?”   巩绍言又露出犹豫的神情,纠结许久后还是道:“......我爹不让我跟外人说这些。”   云丹:“......”   她震惊得差点将嘴里化了一半的糖果直接吞下去。   她认识巩绍言也有好些年了,虽然知道他平日里一贯喜欢将“我爹说”挂在嘴边,但还真没想到他这么听话。   一般来说,十几岁的少年,不是应该正当叛逆期吗?就算不刻意跟父母对着干,也很少有这么乖巧的呀!   “巩小侯爷真是太见外了。”云丹只得循循善诱道,“我怎么是外人呢?喻小侯爷是我的驸马,你是我二弟的伴读,我们如今又在同一条贼船——呸呸呸,我是说,如今我们也算是一条心的。”   巩绍言看起来好像被她说动了些,试探道:“公主,你有没有见过喻珏......有点奇怪的时候?”   “有点奇怪的时候?”云丹一时被问住了。   这个问题若是放到几个月前,她一定会振振有词地说,喻珏奇怪的时候多了去了,他这个人本身就很奇怪!   但自从知道了他和自己一样,不是这个世界的人,那些刻意演出来的样子也就都说得通了,其实算不上奇怪。   不对,真正奇怪的还有一次......   在她回想起来之前,星星点点的记忆就自然而然地在脑海中浮现了出来——   洇染的水汽,倾盆的暴雨。   散落在地上的人参、丁香、八角、半夏曲。   绣春刀闪烁的刀光,泛着微苦的淡淡药香,沾染上灰尘的一袭白衣。   微微颤抖的手,额间渗出的冷汗,奇异般明亮的双眸,诡异外溢的杀气。   三年前,是三年前在如意客栈的那个夜晚! 第162章 、金盏台   巩绍言见云丹微微睁大了双眼, 似乎猜出了什么:“公主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云丹踌躇片刻,还是点了点头:“喻小侯爷他......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病?”   “奇怪的病?”巩绍言问道,“什么病?”   “嗯, 就是......”云丹回忆着三年前的事情, 琢磨了下该怎么说,“每夜子时前都要喝药的那种......要是没喝药,发起病来整个人会很难受, 但是打起架来反而会更厉害......”   她烦躁地挠了挠头:“哎呀,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也没告诉我......”   巩绍言见云丹苦恼的样子, 犹豫半晌后最终还是叹了口气, 道:“这事在下也只是听闻了个大概,喻珏是公主的驸马,告诉您也不妨,只是别说是在下告诉公主的。”   云丹立时坚定道:“那是自然,巩小侯爷尽管放心好了!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说完, 她又挑了一颗亮晶晶的糖果, 将其用双手呈递给了巩绍言, 献殷勤道:“巩小侯爷,请说!我一定洗耳恭听!”   巩绍言有点好笑地看了她一眼, 接过她手中的那颗糖果,继而正色道:“那还是先帝在位之时, 皇上登基之前, 也就是瑞丰年间......”   云丹挺直了身子,正襟危坐, 竖起耳朵。   “大约是在下五岁的时候吧, 有一回四个候府在一块儿演练, 当时还是太子殿下的皇上说是恰好路过,便来跟着看看。”巩绍言回忆着道,“在下当时年纪太小,很多事情都不懂,只是记得后来家父谈起这件事,说当时皇上希望我们答应他一个条件。”   “一个条件?”云丹很好奇。   “嗯,瑞丰年间四个候府的势力极大,当时我们都有些担心皇上登基之后会不会有所动作。若是削弱权力也就罢了,但如果他要找理由给我们治罪也并非不可能,到那时就麻烦了。”巩绍言道,“皇上却说,如果家父愿意让在下服用一颗丹药,今后便可高枕无忧。”   “丹药?”云丹脸色一变,“该不会其实是......”   巩绍言点了点头:“毒药。而且是一种没有解药的毒药,金盏银台。”   云丹的心里已经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曲安侯答应了?!”   “对。”巩绍言压低了声音,“四个候府中,只有曲安侯答应了。当时喻珏还没有入候府,但曲安侯许诺,若今后有了名正言顺的候府继承人,会问他愿不愿意服用金盏银台。但话虽这么说,其实喻珏......”   他没说完,云丹却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喻珏并不愿意。   云丹愣了愣,继而问道:“这金盏银台......吃了以后会如何?”   “就像公主看到的那样。”巩绍言道,“金盏银台虽没有解药,却有延缓之法。喻珏一开始服下的只是其中的金盏,只要定时得到相应的银台,就能暂且平安无事。”   云丹接着问:“如果没按时吃下你说的银台,会怎样?”   她皱了皱眉,似乎是想起了些什么,又疑惑道:“......不对啊,我见过喻小侯爷的那些药,看起来都是普通的中药......”   “银台也是丹药,公主看到的那些中药只是作辅佐之用,除了滋补之外没有别的作用。”巩绍言顿了顿,“没按时服下银台,后果便是毒发身亡,这也是金盏银台的意义所在,为的就是操纵人心。”   巩绍言苦笑了一声:“不然公主以为,其余三个候府昔日何其鼎盛,为何自从明德一年以来,便不约而同日渐式微?皇上为何会纵容让曲安侯府一家独大?皇上又为何如此信任喻小侯爷,乃至于敢将整个候府管治之权都交到他手上?”   云丹觉得自己的脑袋中一片混乱,只是呆呆地继续问道:“延缓?银台延缓的是什么?”   巩绍言沉默了片刻,才道:“金盏透支身体,扭曲神智,有的人一旦没有及时服用银台,便会六亲不认,杀戮不止,在毒发之前已经先发了狂,就像是得了疯病。每年的冬至日,昼最短,夜最长,阴气最盛,甚至连银台也往往抑制不住金盏之毒......若非意志坚定,绝大部分人甚至都捱不过一年。”   云丹怔怔地听着,脑海中浮现出喻珏那时在如意客栈中的模样,脊背一阵阵发凉,胸口涌上一阵酸麻,迟迟说不出话来。   巩绍言见她的模样,也不再说话了,只是微微低下头去,不知在想什么。   好半天,她似是才反应过来,喃喃了一句:“......没有解药?”   巩绍言闻言,回道:“金盏银台除去通用的材料之外,每个制作人都会在其中加入特殊的方子,就像是......一把钥匙对应一个锁扣,独一无二。”   “连制作人也没有解药?”云丹的语速变快,“如果我去求我父皇......”   巩绍言解释道:“公主,特殊的方子只作对应之用,毒效则是在于金盏银台的通用材料之中,天底下都是一样的。没有解药。”   “没有解药?!”云丹本就酝酿了许久的怒火,闻言更是咬牙切齿,“这到底算哪门子的高枕无忧?!我......”   她一句骂人的话明明到了嘴边,却又被咽了下去。   冷静,冷静,深呼吸。   云丹果真深呼吸了几下,尽量心平气和地接着问巩绍言:“巩小侯爷,那些银台现在在谁手上?该不会是我父皇吧?”   “原本在下也以为是在皇上那儿,但......”巩绍言纠结了一会儿,又道,“以皇上现在的情况,应当无法将银台交给喻小侯爷了才对。”   “可能父皇提前给了一部分到曲安侯手里。”云丹又深呼吸了一下,“这样一来,也不至于偶尔没及时给到,发生意外。”   接着,不等巩绍言说话,云丹就冷笑了一声:“呵,曲安侯,曲安侯......以前真是本公主小看他了。”   她本来以为这曲安侯可能也就是在喻珏刚入候府的时候对他冷淡一些,然而谁能想到,他竟然能做出如此歹毒的事情!   他难道就不怕喻珏以后报复他吗?!   至于楚帝......   云丹揉了揉眉心,不想过多评价。   楚帝身为一国君主,用些办法保证臣属的忠诚也无可厚非,而且他也没有强迫别人,是曲安侯自己应下的,分明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但曲安侯,却竟然强迫喻珏!   云丹越想越气,越想越气,气得整个人都在发抖。   她晃了晃脑袋,又深呼吸了几下,命令自己镇定下来,接着对巩绍言道:“嗯,我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没事。”巩绍言摇了摇头,“公主......事已至此,不用太难过了。说不定今后能有人研制出真正的解药。”   云丹继续深呼吸,道:“嗯,等搞定了皇叔,我去找父皇说明情况,求他多给一些银台,最好是把一辈子的份量都先给足。喻小侯爷有我看着,出了什么事我帮他兜着,想必父皇不会拒绝。”   巩绍言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后看向大雪纷飞的窗外,道:“希望我们能一切顺利吧。”   “嗯......”云丹也随着他的视线往外看去,“飞琼山庄与启兴侯府,走东边小道的话,来回大概要多久?”   巩绍言没有移开目光,回道:“日夜兼程的话,两三天就可以。”   “两三天......”云丹重复了一句,“来回启兴侯府都要这么久......西北那边的驻军来得及南下吗?”   “不必担心。”巩绍言的语气有点沉重,“驻军南下只是个惯用的说辞,也能当个保险起见的额外增援。包括曲安侯府在内,所有候府都有喻珏派来的常驻军,皇上自然是默许的,这事很有可能连端王殿下也不知晓。”   接着,他转过脸,看向云丹:“三个候府都在京城,那里的支援很快就能赶到。再加上早些年来喻珏借由季家垄断的那些江河商路,偷偷开凿了贯通南北的水路,都修在水流湍急之处,一日千里,西北那边的驻军要来洛阳支援,所用时间也不会超过七日。”   云丹真是万万想不到。   喻珏在背后竟然已经做了这么多!   难怪在书里,他在二十岁之前就已经成了权倾朝野的镇国将军!   云丹震惊道:“喻珏他......等等,巩小侯爷,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水路在东边沿海,那里是启兴候府的地盘。何况其连通南北,家父驻守南疆,怎么可能毫无察觉?”巩绍言苦笑了一声,“只是知道也没用,我们早就无法与曲安侯府抗衡了,就算想吞并我们,也只是喻珏一句话的事,只是他现在还顾及着不愿太张扬,迟迟不下手罢了。”   “这......”云丹脸上难以置信的神色只停留了片刻,很快,反而显出了些高兴来,“喻小侯爷不愧是本公主的驸马,若非他提前做好这些准备,今日我们恐怕会有更多桎梏。”   接着,她像是逐渐想通了,还雀跃地扯了扯巩绍言的衣袖,郑重地将双手搭在他的双肩上:“放心吧,巩小侯爷,等事成之后,喻珏一定不会亏待你们的!”   巩绍言:“......”   云丹突然想起了什么,拍了拍腿道:“对了!”   接着,她就兀自跑到了雅间的角落,从带来的箱子里拨来弄去,翻找出一些首饰来,全部哗啦啦地堆放在了桌上。   冰琉璃耳坠、红珊瑚珠项链、纯金步摇、翡翠手镯、紫玉环佩......   件件流光溢彩,一看就知道是价值连城的无价之宝。   “只有这点了。”云丹有点懊悔,“早知道多带些来了。”   巩绍言疑惑道:“公主这是要......”   云丹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想送去给那些受到了雪崩影响的人,就当是聊作补偿......虽然不多,但......”   巩绍言轻轻捧起那条红珊瑚珠项链:“一颗红珊瑚珠就够平凡人家一辈子吃穿用度了。”   “真的?”云丹是真没想到这些东西能这么值钱,惊喜道,“太好了!”   接着,她就找了个盒子,将首饰全都放了进去揣到怀里,起身道:“巩小侯爷,我出去一趟。要不要一起?” 第163章 、三尺冰   和巩绍言一起给受雪崩影响之人送去珠宝首饰、陆陆续续被好些人探望之后, 又过了两日,云丹总算是盼来了唐子追的消息。   唐子追回来的时候正值深夜。他先去见了端王,接着就回到了他们居住的四合院中。   等到了清早, 巩绍言来见云丹的时候, 说唐子追拜托自己给她带了两颗糖果。   一颗是柿子味的,另一颗是橙子味的。   云丹对着这两颗糖东看看西看看,又打开来把糖含到口中, 将糖纸展开来, 却还是没发现上面有任何字迹。   不应该啊?   云丹摸了摸下巴,又灵机一动。   难道这两张糖纸是什么特殊材质做成的, 要显出字迹来, 得用水浸泡才行?   于是她又将那两张糖纸放到装了水的杯盏中,眼巴巴地等了半天,糖纸还是没有任何变化。   云丹不死心,用手揉了糖纸好一会儿,决定试试用火灼烧。   油灯上的火苗舔舐着闪闪发光的糖纸, 橘色的糖纸被烧过的地方很快变成一片焦黑, 接着不负众望地化为了一小团灰烬。   云丹:“......”   她不甘心地戳了戳散落在桌上的灰烬, 感受到指尖传来普通的温热触感,不由得抬头看向巩绍言, 眼中是万分的不解。   巩绍言原先一直在神情认真地看着她摆弄那两张糖纸,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现在被她看着, 终于说话了:“公主,子追让在下带来的两颗糖果, 是什么味道的?”   “什么味道?”云丹歪了歪头, “好像是......一颗是柿子味......一颗是橙子味......”   说到这里, 云丹就意识到了什么,惊讶道:“......难道是‘事成’的谐音?”   “应该是。”巩绍言点了点头,“看来子追这一趟很顺利,三皇子殿下交代他的全都完成了。”   云丹疑惑道:“巩小侯爷既然知道是什么意思,为何不早说?”   还眼睁睁地看着她做那么多傻事。   “在下原本的确是那样认为的。”巩绍言正直道,“只是在下看公主似乎胸有成竹,也以为这糖纸中真有什么奥妙,于是便没有出声阻止。”   云丹:“......”   好像还挺有道理的。   云丹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接着道:“那既然唐小侯爷那边一切顺利,我们也按照计划进行。”   巩绍言颔首道:“是,公主殿下。”   云丹听着远处传来“咔擦咔擦”的冰块碎裂声,透过窗子往外边看去:“已经开始凿冰了。”   在冬至前,要做出寓意吉祥的冰雕置于四面八方,往往是些瑞兽,辅以十二章纹的图腾之类。   “凿冰,运输,再刻成冰雕,也够这么多人忙一整日的了。”巩绍言也追随着她的目光,笑道。   接着,两人不约而同对视一眼,云丹也笑道:“走。”   说完,她就将对着门另一边的窗子打开,纵身一跃,从窗子钻了出去。   巩绍言也快速跟上。   两人悄悄出了四合院,从窗子跳下之后便立即落回了地上,专挑偏僻的小道走。为了尽可能隐蔽,连伞都没有打。很快云丹和巩绍言的身上就都落满了雪花,几乎将整个人都盖住了,在漫天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中,他们似乎也与这天地之间的白茫茫融为了一体。   走了约莫一柱香的时间,他们来到了飞琼山庄右侧的一处边缘位置。   熟练地借助树和绳子翻过假山和墙,眼前便是绵延起伏、一望无际的群山。   飞琼山庄两侧的群山和其背靠的千年雪山不同,海拔低了许多,春夏之时漫山遍野百花绽放、群莺彩蝶飞舞,一到冬天则是一片荒凉。   这里人迹罕至,山路大大小小的石块裸露,光秃秃的树枝横七竖八,此刻都被大雪完全覆盖了,脚下的积雪极其松软,一步踏下,几乎半个身子都要陷进去。   云丹颇觉好玩,左踩右踩了几步,看起来很是满意:“三弟说得不错,这里果然很合适。”   话音未落,她就跳了起来,双脚一同用力,往前方一处扑了下去。   哗啦——   这一跳,积雪直接埋到了云丹的胸口。   她露出个脑袋来,对巩绍言兴奋地挥了挥手:“我先走一步啦!”   “嗯。”巩绍言哭笑不得,也对她挥了挥手。   接着,她就又原地蹦哒几下,很快,便连脑袋也消失在地面上了。   云丹一边念叨着“还好今天穿得够厚实,不然肯定要被冷死”,一边双手双脚齐齐上阵地往前刨着雪,觉得此时的自己真的很像一只地鼠。   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积雪之下似乎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寒冷,反而可能由于像是盖上了一层雪白的厚绒被子,竟比地面上要温暖些。   往前扒拉了一会儿,就听“扑通”一声,自己旁边的雪也一下子松散开,一个身影随之落了下来,正是巩绍言。   两人一起往前刨了不知多久,终于感受到原本干燥温暖的积雪中传来了渐渐加重的湿意。   雪里夹杂了水汽,也就变得黏重了许多,松软的雪隐隐要变成坚硬的冰雪,云丹加大力气刨了一会儿,很快冻僵的手指都出现了大大小小的伤口。   渐渐的,疼痛也因寒冷变得麻木,渗出的点点血迹马上凝结,又被重新划破。一双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手上青青紫紫红红绿绿,一时间看起来竟是有点惨不忍睹。   云丹却没空理会自己的手,只是闷头与巩绍言一起费劲全力地往前一寸寸挪动。   幸好他们选的位置本就距离飞琼山庄的正门不远,这样艰苦的前行没有持续太久,随着一小块碎冰“咔哒”一声掉落,一小股冷泉便从冰雪的缝隙中汩汩流了出来。   云丹和巩绍言的视线隔空相撞,她开口无声地道:到了。   巩绍言点了点头。   接着,云丹便试探着抬高了手臂,敲了敲头顶上方的冰雪。   微弱而沉闷的声音传来,云丹从袖中取出一根钢针,找了个较为轻薄的位置扎了下去,再把双手覆于其上,加大力度,一点点将钢针往里面推进。   待钢针终于把上方那层冰雪穿透,云丹把钢针小心翼翼地取了下来,再将眼睛凑近那微小的孔洞,往上瞧。   然而,除了从天空落下来的大雪之外,什么都看不见,眼睛里还进了一片雪花。   云丹眨了眨眼睛,还没用手去揉,冰凉雪花便自己在她的眼睛里化开了。   巩绍言扯了扯她的衣袖,用口型道:再开大一点。雪这么大,没人会发现的。   云丹也正有此意,点了点头后便小心地在旁边寻了块尖锐的小冰块,小心地敲碎了那小孔周围的冰雪。   细碎的冰雪扑簌簌地落下来,巩绍言找了个角度斜斜地往外看去,随即目光转向云丹,认真地点了点头。   云丹略略松下一口气来。   虽然知道该怎么走,行进过程中也一直在确认方向无误,但毕竟是在冰雪之下,和平时在地面上的感觉大相径庭,因而还是有些不放心。   幸好来对地方了。   接着,她又从那破碎之处往外看了看,确认周围没有人之后,便又将洞口弄大了一些,勉强把头探了出去。   眼前是让人眼花缭乱的风雪,外边是一片白茫茫的冰雪,他们已经到了飞琼山庄的前方,那条冰河的中下游处。冰河的下游末尾有一片冰湖,表面的冰层相对容易开采,而且凿开了也不会影响冰河的整体美观,是以一直被用于采冰。   但容易开采,也就意味着这冰湖表面的冰层比较薄脆。   当然一般来说,在这冰冻三尺的冰封雪地之中,冰湖表面冰层的薄脆也只是相对冰河而言,实际上如果不刻意破坏,是不可能自己碎裂开来的。   只是若有人居心叵测——   居心叵测的云丹和巩绍言躲在冰层之下,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暖和,僵着仿佛已经被冻成了冰块的身子,煎熬地等待着日头一分分升起。   一分一秒过去,云丹已经冷得几乎失去知觉了,终于看到那在风雪之中无比微弱的日光从地平线边,缓缓爬上了天空,直到距离正上方只剩几步之遥。   云丹看向巩绍言,原本冷得快要恍恍惚惚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凌厉起来,用口型道:要快。   接着,两人便不再多言,而是分开了两边方向,各自一把抓起带来的斧头,用力往上方一挥!   虽然有风雪声和开采冰块的声音作掩护,这边的响动也可能随时被人发现,所以他们的动作一定要快!   至少要比他们发现并撤退要快!   冰雪之上,走动不便,再加上惊慌之下有人滑倒造成混乱的可能性很大,要撤退并非一时半会的易事。   先前为了隐蔽,他们一直不敢动用斧头,而是直接用手一路刨开冰雪来到此处,现在却顾不得那么多了,只有快,才有可能困住上面的那些人!   每用力用斧头凿开上方的冰雪一回,就有大大小小的冰碴子往身上和脸上掉,甚至因为距离冰湖越来越近,地底下也渗出汩汩湖水,水面很快便深至腰腹处。   云丹喘了口气,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冰雪,咬了咬牙将膝盖以下的衣物扯开,再一下子跃到了冰雪表层之上。   没有半分停顿,她举起斧头,对着前边脚下的湖面就是用力一劈! 第164章 、生死憾   咔嚓!   一声冰块碎裂的轻脆声音响起, 接着,冰湖的表面上就出现了一道裂缝。   裂缝两边的冰层在冲击力之下缓缓分开,露出了下方没有冻结的湖水。   云丹转了转手腕, 再抖了抖几乎全部湿透的身子, 一步跳到了对面的冰湖冰层上,沿着刚才开凿过的地方继续用斧头敲。   在破坏过一次之后,旁边的冰层也松动了些, 基本上不用太多力气就能将其碎开。   与此同时, 巩绍言也在跟她相反的方向凿冰,两人背对而行, 均是干脆果决、毫不拖泥带水地快速前行。   周围除了茫茫飞雪之外并没有见到任何人, 看来那些御林骑估计要么陪在端王等人身侧,要么是守在来到冰湖所必经的冰河两边。   还好,他们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   云丹想到这里不由有点哭笑不得,平常谁能想到会有人在冰雪下挖个地道过来啊?   刚才他们首先做的就是将冰湖与冰河之间的联系切断,现在则是已经把冰湖四周边缘也凿开了一半, 对位于湖中心位置的人形成了一个半包围圈。   只要再把剩下的半个冰湖边缘凿开, 只留下一小块地方, 守住那里等支援就可以......   正一边这么想着一边下手飞速,正当云丹和巩绍言快要接近目的地的时候, 大约是因着要休息的缘故,那不断响起的采冰声徒然断了!   一片只剩风雪呼啸声的别样寂静之中, 云丹的手猛地用力收紧一顿, 快要砍到冰层上的斧头被她堪堪止住了势头,停在了距离冰层不过一寸的上方!   巩绍言的声响也骤然停下。   然而, 她刚凿开的那条裂缝却还在不断扩大, 被凛冽的烈风一吹, 又发出了清脆的“咔擦”一声!   几块大小不一的碎冰悠悠然自那处分开,云丹大气也不敢出,一动不动地盯着湖中央的方向,眼前却只有一片纷乱大雪,根本看不清那边的情况。   刚通过剧烈运动而刚稍稍有了一点暖意的身子此刻凝固起来,不过瞬间便又被风雪浇了个透心凉。   就在这时,她终于隐约听到了一点人声。   按理来说,她所在的边缘位置距离湖中央很远,在如此大的风雪声下是不可能听到彼此声音的,否则那么多人聚集在湖中央,怎么可能听不到一点说话声?   而现在听到的人声模模糊糊,根本听不清是什么内容,但云丹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有人正在朝着自己的方向靠近!   云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扑通扑通”地狂跳起来。   刚才冰层碎裂的响声是从自己这边发出来的......是不是他们发现了有哪里不对劲?   云丹握紧了早就冷得没了知觉的拳头,死死抓着斧头的手柄。   巩绍言那里刚才很安静,应该不会被发现,只要自己拖住这边,他就还有机会将剩下的一小圈冰湖边缘的冰层凿开!   思绪翻涌间,云丹终于听清了其中一个声音。   那声音似乎是端王身边的一个御林骑,他道:“端王殿下,这不是我们那边的采冰声,方才的响动恐怕另有其人!”   接着,她又听到了端王的声音,他道:“去看看。”   云丹见事已至此,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咬了咬牙就提起了手中的斧头,接着往旁边的冰层用力挥下!   反正都要被发现了,不如抓紧时间试着把剩下要凿的冰也凿开!   没有了先前的采冰声作掩护,这回斧头砍下的巨响尤为明显,即使是隔着不近的距离,云丹都隐隐能感觉到湖中央的人们好像有些不明所以地躁动了起来。   来人虽然碍于在冰面之上,跑动不能像在陆地上那么迅速,但脚步声却是明显加快了,云丹懒得管也不敢耽误,只是继续沿着裂痕一路凿过去。   斧头被举起又挥下,举起又挥下,不断重复着相同的动作。   “住手!”   一道厉声响起,云丹百忙之余抽空抬起脸瞥了一眼面前隐隐约约从风雪中显出的人影,却置若罔闻,只是又低下了头,手下动作不停。   还差十几步,她就可以......   云丹急喘了一下,一口气还没喘匀,下一瞬,脖子就被紧紧掐住!   “咳咳、咳咳咳!”   云丹本就体力不支了,再被用力一掐,不由自主地咳嗽两声之后,眼前顿时一黑。   等视线恢复清晰,她才察觉到自己已经被面前的人掐着脖子直接提了起来。她试着挣扎了几下,又去扒那掐住自己脖子的手,却只是双脚在半空晃了晃,根本无法撼动自己咽喉前那只大手分毫。   她也是自小习武的,否则也不可能一路以来坚持到现在,但即便如此,她已是精疲力尽了。如果不是之前的消耗太大,她现在也不至于受制于人,毫无还手之力。   而面前这个冰天雪地之中一身鸢尾色华服、眉目清冽的男子,不是端王又是谁?   直到现在,被人拎了起来几乎动弹不得,云丹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自己现在全身上下、从里到外、甚至于五脏六腑之中,全都像是灌满了冰雪一般,就连呼出的气也没有半点温度可言。   四肢也早就已经全部冻僵,连疼痛都感觉不到了,先前不过是凭借着一腔意志在强撑。此时被人掐着脖子,被迫强行放松下来,一双因受冻而肿胀得青紫、布满了深深浅浅凝固了的血迹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痉挛起来。   更何况气也是有出无进,云丹只觉得一阵阵缺氧,很快脑海便是一片浑沌,只是右手还是死死地抓着斧头,双眼微微睁大,盯着旁边还没来得及凿开的冰层。   她已经不太清醒的意识里,反复出现的只有一个念头。   还、还差一点......就可以......   “你胆子挺大。”   就在云丹逐渐觉得视野愈发模糊之时,端王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和以往一般的凛然,却多了几分杀意。   “皇......皇叔......”云丹挤出最后一点气勉强出了声音。   不知为何,端王听到她这一声之后,竟是缓缓卸了点力,掐着云丹的手也随之松开了些许。   “咳、咳咳!咳咳咳——”   一口冰冷的空气猛地灌入喉咙,云丹被呛得又开始剧烈咳嗽。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端王刚放松了警惕,他身后的风雪中徒然掠过一个人影!   那人带起一阵寒风,端王似有所感,立即提着云丹侧身避让开来!   哪知那人醉翁之意不在酒,并非要对端王不利,而只是虚晃了一下,足间一点便换了个方向,直冲那云丹还未来得及开凿的冰层而去!   是巩绍言!   巩绍言也不怕冰层危险,微微躬着身子就往那边滑了过去。端王刚才闪到了几步开外,又顾及手上提着的云丹,根本来不及制止巩绍言!   巩绍言这回仿佛是使出了全部的力气,并没有像他们之前那样一点点往后开凿,将斧头自已经断裂的冰层处往后拖去,竟是想要直接一口气将那一段冰层全部生生拽开!   他死咬着牙,额上和手上青筋暴起,再只见他将斧头使劲一拉,那段冰层竟然真的就这样裂了开来!   云丹在一旁胆战心惊,直到看到这一幕,当然是又惊喜又激动,若不是自己还被人掐着举在半空,就算此刻再累也得跳起来给他鼓掌。   她是高兴了,提着她的端王则是面覆寒霜,看着巩绍言的眼中杀意涌动。   下一刻,他就将云丹直接一把甩开,径自朝巩绍言迈步走去,边从腰间拔出佩剑。   伴随着剑身出鞘的破空铮鸣声,云丹被端王丢了出去,大惊失色的同时还不忘将斧头一把扔开,免得待会不小心砍了自己,同时在半空中举起双臂护住自己的脑袋,落地之时往侧边打了个滚,这才没有大碍。   她呲牙咧嘴地在心里叫了声好疼,边一手扶着身下的冰面,勉强支撑着坐了起来,还没来得及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就被不知何时赶到的几个御林骑包围了。   半俯着身子,看着那一圈齐刷刷在白雪映照下光芒逼人的剑尖,云丹不敢再造次,只得重新呆呆地坐了下来,脑海中浮现一个念头。   死而无憾。   这念头刚出现又被她自己驳回了——   说什么傻话,这不还没死呢吗!   无憾什么无憾,该凿的冰是凿完了,想见的人还没见到啊!   想着,云丹又立即打起了精神来,左看右看发现自己逃不出这几个御林骑的手心,只得对着他们挨个气势很足地瞪了过去。   另一边的巩绍言生命力何其顽强,在经过了那么长时间的又是刨雪又是凿冰之后,竟然还能有余力和端王周旋,虽然伤不到端王,却尚且可以避开他的攻击。   一个是素来养尊处优的王爷,一个是在沙场上真枪实刀厮杀过的小侯爷,在这样的局势下,竟然一时达成了微妙的平衡。   但端王似乎本也没打算跟他单挑,因为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已经陆陆续续又有大约十几二十个身披石灰色铁甲的士兵,大概是因为听到了这边的响动,气势汹汹地赶了过来。   云丹吞了口口水,同时往那已经与脚下冰湖隔着水面的冰河瞥了一眼,心道还好已经把那边的路子切断了,否则不知道还得从那里来多少御林骑。   “边缘的冰面!”   端王显然也留意到了那些御林骑,分神对着他们喝了一声。   那些御林骑也聪明得很,为首的那个一听这话,顿时就有了动作,飞快地拔出了腰间的佩剑,边朝旁边那云丹他们故意留出来的一点角落的冰面要冲过去!   与此同时,一个更快的身影从他的身前掠过!   只听一声巨响,为首的那个御林骑手中的剑就与两把交叉的细剑在空中擦出火花来,金石相撞! 第165章 、不告闻   “三弟!!”   云丹立即认出了那道身影是谁, 惊喜地朝那边唤了一声。   即便平日里一直都打心底认为楚天澜是他们几兄弟姐妹中最可靠的,自己一但遇到什么难题,首先想到的也是他, 但却从未有此刻一般安心。   “皇姐, 辛苦了。”   楚天澜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正与自己交手的御林骑,听到云丹的声音,微微一扬嘴角, 双眸中闪着明亮的光。   只是这短短的几瞬之间, 后面的那些御林骑就分成了两拨,大部分赶到了端王和巩绍言那边, 另一小部分来到楚天澜那边, 也不废话,直接加入了战斗。   征战沙场的巩绍言就不用说了,楚天澜身为自小养在宫里、从未踏出过京城一步的皇子,以一敌多,也不见丝毫慌张之意, 根本不露怯, 察觉到有其他人靠近之后, 右手加大了力度将细剑稳住,左手抽开另一把细剑, 就往旁边砍了过去!   正要靠近的几个御林骑被细剑带起的凌厉之气震住,往后退了几步避开。   楚天澜见状, 当即趁机撤去了右手上的力道, 又一个后空翻躲开了正朝他迎面刺来的剑尖,急退了几步, 就让那几个御林骑都集中到了自己的前方, 破开了他们原本要对自己形成的包围圈。   云丹在一旁被白刷刷的剑对准, 满腔热情也没有被浇灭,越看越激动,在脑海中对玛卡巴卡道:【三弟真是靠谱啊!不愧是原书男主角,帅呆了!】   【确实,他的武功真好!】玛卡巴卡也赞叹道,【宝贝,你回去也让楚天澜教你练练双剑吧!】   云丹笑道:【如果能活着回去,我考虑考虑。】   不知为何,楚天澜一来,她也仿佛被感染到,心情顿时轻松多了。   想到这里,她又不禁感慨道:【玛卡巴卡,我觉得楚天澜和温逐月身上,都好像有一种神奇的魔力。】   以书外人的角度去看,云丹不由自主便恢复了刚穿越到这个世界时候的习惯,叫起了他们的全名。   【魔力?】闻言,玛卡巴卡奇道。   【对,魔力。】云丹想了想,【只要楚天澜和温逐月在,好像就算天塌下来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他们似乎天生就是那种不可能被命运打败的人。】   玛卡巴卡笑道:【没想到宝贝你这个恶毒女配竟然也会被男女主角的神圣光芒照耀到。】   【你说得没错,就是神圣光芒!】云丹想了想,【温逐月从小成长在那样的环境中,对世界却并无怨恨,反而善良乐观坚强,真的很难得......】   玛卡巴卡道:【因为她是女主角呀!】   【嗯嗯。】云丹道,【只是不知道是因为她是女主角,才有这样的品质,还是说因为她如此优秀,所以才能成为女主角?】   玛卡巴卡闻言一愣,继而深奥道:【这就是个哲学问题了......】   云丹一边在脑海中和玛卡巴卡随意聊了几句,一边观察着局势。   只见楚天澜独自与好几个御林骑缠斗,暂时还不落下风。而巩绍言那边就有点麻烦了,他不仅要防着端王,还要对抗十几个对手,渐渐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云丹一边冷得瑟瑟发抖,双臂环绕抱紧自己,一边呐喊助威:“三弟加油!加油!巩小侯爷加油!加——阿嚏!”   本来她都以为自己的鼻子早就麻木了,没想到竟然迟钝地开始打起喷嚏来,正在心里诧异,又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阿嚏!阿嚏!”   围着云丹的几个御林骑一脸不忍直视,默默移开了目光,假装没看见。   正当此时,云丹突然对准其中一个御林骑的手就一腿扫去,那御林骑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出剑去挡。   一切只发生在一刹那之间,只见云丹并没有一点要退缩的意思,伸手直接抓住了剑身,不顾掌心被剑刃割破,直接整个人撞了上去,在避开其他御林骑的同时,足间发力,竟是在他猝不及防之间踢开了剑,将其夺了过来!   鲜血沿着她的手流出来,留下的血痕在冰天雪地之中缓缓凝结,云丹感受不到疼痛一般,举起剑来将那御林骑挑开,就窜出了包围圈!   其余的御林骑应该正在湖中央那边维持众人的秩序,除了楚天澜之外,也不见再有人出来,要不要去那边看一下?   还是去帮一下巩绍言,以免那边一但出现问题,端王可以腾出更多人手来支持其他地方?   或者说转过头去对上刚才那几个包围自己的御林骑,拖住他们?   楚天澜看起来还能坚持一段时间,应该不需要她帮忙......   各种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云丹还未做出决定,一个身影自湖中央的方向而来,从风雪中徒然现出!   只见楚云清一脸惊慌地朝着那仅剩的冰面边缘扑了过去!   与此同时,一阵模糊的兵戎相接声和楚天宁的声音从隔着风雪的湖中央处冒了出来:“快走!!”   接着,一声怒喝也跟着传了出来,是楚天策的声音。   “别想着帮三弟,顾好你自己!赶紧滚!!!”   再仔细看楚云清那差点要直接摔到冰面上的模样,才意识到她哪里是自己扑出来的,根本就是被扔出来的!   云丹:“......”   看来,这是楚天宁他们看有机会,想让楚云清先逃跑,但楚云清执意想去楚天澜那边要帮忙,最后楚天策气得直接把她往仅剩的通道那边丢了过去!   很好,这很楚天策。   云丹也急忙往那边喊道:“三妹,别过来!你帮不上忙的!”   楚云清手里握着一把剑,也急道:“皇姐!相信我!”   说着,她便要往这边过来。   云丹拿她没办法,只得说:“好,那你就和我一起守住这里,这条通道必须留下来,知道吗?”   楚云清坚定道:“好!”   云丹边说着,就边往冰面边缘仅剩的通道处赶去,到了之后无暇他顾,因为原先围着自己的那几个御林骑也追了上来,要强行突破她们。   云丹一边疲于格挡他们气势汹汹的攻击,有楚云清的帮忙,又处在易守难攻的位置,一时间竟是勉强稳住了。   但这样下去终究不是办法,无论哪边,都是敌众我寡,虽然一时僵持住了,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迟早要出大麻烦。   只要有一个位置彻底落败,空闲下来的御林骑就能去支援其他同伴,再将他们逐一击破!   唐子追如约带来的支援就在那条冰道可以通往的群山隐蔽一处藏着,来到这边需要时间,只要他们能等到那个时候......   云丹边不懈地化去面前几个御林骑的攻击,边在心中祈祷他们快点赶到。   她握着剑柄的手早就已经伤痕累累了,再因为刚才被狠狠划开,虽然血在极低的温度下是勉强凝固住了,但却似乎唤醒了被冻得迟钝的痛觉。每用力挥动一下剑,都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   在又有一剑迎面朝她刺去之时,剑刃削断了她鬓边几缕散落下来的碎发,在她脸上划破了一道口子,云丹心里一惊,连忙往侧边一让!   这一让,她正用剑格挡住的前面那人当即有了可乘之机!   云丹只觉得握着的剑一阵激烈震荡,自己的手不由自主地颤了颤,竟是一时间没拿稳,让剑脱了手!   她正在心中暗道不妙,当机立断一脚横踢了出去,把前面的御林骑暂时止住片刻,想俯下身捡起剑来,那剑却被另一人踢了出去!   冰面本就光滑,这么一踢,那把剑直接飞出到十几步开外!   云丹的心登时凉了大半。   正在这时,一阵乱声传入耳中,一团小小的身影在半空中被抛了起来,直冲自己这边而来!   云丹被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那一小团竟是要往她近旁不远处、已经被凿开的冰湖落下去!   她这才发现,楚天澜大约是想让不知何时从湖中央逃了出来的楚天锦先走,就效仿着楚天策,把他往自己这边的通道扔了过来,却因为正在与人缠斗难分心神,扔的时候角度偏差了几分!   眼看楚天锦就要直接掉到水里去了,云丹前方和左右都被拦着,根本鞭长莫及,正不知所措之时,却听见了端王一声厉喝道:“还愣着做什么?!”   端王一向清冷自持,说话也一贯是淡淡的,这一声竟是仿佛带了几分被强压下的怒火。   云丹旁边两个距离最近的御林骑也是一怔,但闻言还是立即冲了过去,抢在楚天锦掉下冰湖之前把他堪堪揪住了。   “皇叔还真是舍不得五弟。”   只听楚天澜若有似无地往这边瞥了一眼,笑着说了一句。   还没等云丹觉出不对劲来,又听楚天澜语气温和地补充道:“也对,毕竟是自己亲生的。”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均是动作一僵!   云丹更是如遭雷击,睁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向了端王,又去看楚天锦——   这是什么惊天秘闻?! 第166章 、晴岚轩   周边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死寂。   而就在御林骑过去及时搭救了楚天锦、其余众人也凝滞了一瞬之际, 云丹也没有忘了自己眼下的处境,而是抓紧机会冲出了面前的半包围圈,重新将那把被踢开的剑捡了起来。   手里终于又有了武器, 云丹重拾信心, 快速回到原来的位置,与楚云清一前一后对那余下的三个御林骑发起了夹击。   过了片刻,端王才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楚天澜微微笑道:“就在刚才。”   云丹:“......”   难怪, 不然以楚天澜之前将唐子追和巩绍言绑起来威胁的熟练程度, 若是他早就能确定这件事情,肯定会提前把梦贵人和楚天锦看住。   根据云丹对楚天澜的了解, 他在没事的时候好像总是游离在他们之外, 而一旦有些什么,他会表现得极其护短,所以不大可能真的会对他们如何——尤其是楚天锦——但真要抓起来了,多少也能拿捏住端王的心理,赌他不敢冒这个险。   原来楚天澜刚才竟然是在试探端王吗?   端王脸上没什么表情, 竟是要向楚天澜那边走过去:“三皇子殿下, 你很聪明。”   “过奖。”楚天澜道, “都是皇叔教导有方。”   那两个抱着楚天锦的御林骑更是已经傻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不知如何是好。   楚天锦则惊魂不定地看着端王,说不出话来。   楚天澜顿了顿, 又道:“瑞丰十三年, 父皇与皇叔初至江南之后,宫中便偶有与扬州的书信往来。明德一年, 父皇南巡, 皇叔竟主动提出要陪同, 还在父皇带回梦娘娘之后遣散了身边人,独自前往晴岚轩。”   “晴岚轩?”云丹隐隐猜到了他的意思,“好像是一家江南饭馆......”   “是啊,皇叔从不爱吃江南菜,为何要独自去晴岚轩?”楚天澜道,“恐怕是要去见什么人?或是心中想着得不到的人,要去买醉?”   云丹心情复杂:“三弟......”   你太直接了!   楚天澜对她一笑,继续说了下去:“‘锦’这个字,不也是皇叔向父皇提议的么?”   云丹的耳边仿佛响起了中秋夜上,香妃那轻快的声音:“江南水乡,扬州柳岸,锦瑟双桥——”   “皇叔从未对皇子公主的名字发表过意见,唯独除了这一回。父皇还很高兴,说皇叔您懂他呢。”楚天澜的眼神中流露出了一点黯然,“可惜父皇忘了,锦瑟双桥不仅是梦娘娘与他的邂逅之地,同样还是与皇叔的。”   楚天澜看向端王:“父皇太信任您了。”   “可惜本王已经不相信他了。”端王语气平淡,“从他开始对我们那些皇兄下手的时候,本王就已经不信他了。”   “为什么不信?”楚天澜的语气徒然加重了,“父皇想做天子,他要争储,要夺嫡!皇叔,你是他唯一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中秋那夜父皇就说过了,无论你想要什么,他都可以给你!他从未想过要害你!”   楚天澜一向是谦谦君子般的温和,哪怕是在威胁唐子追的时候,虽然阴森了点,但也是游刃有余的。   这还是云丹第一回 见他失态。   “三皇子殿下,你跟我皇兄真的很像。”端王冷冷地看着楚天澜,语气中多了几分恨意,“这也是本王不喜欢你的原因。”   楚天澜也看向端王:“像不像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能理解父皇。”   说着,他猛地将正在与自己交手的御林骑用两把细剑挑开,对端王怒目而视:“皇叔,你若是喜欢梦娘娘,只要告诉父皇,他一定会成全你们!就算你想要帝位,父皇也会拱手相让!皇叔,何至于此?!看着自己的亲哥哥郁郁而终,你难道不会心痛吗?!”   “皇叔!何至于此?!”楚天澜竟是流下泪来,怒吼道,“死了那么多人,皇叔,你满意了吗?!”   接下来的话,云丹好像都听不清了。   只剩下那句“郁郁而终”在她的耳边不断回荡,直荡得她的脑海中一片空白。   下一刻,她只觉得冰凉的身体里有一股热流涌上胸口,下一刻,竟是咳出一口血来。   正当她看着手心里的鲜血发愣之时,突然看见对面的楚云清身子一晃,脚步在冰面上一滑,竟然就要往旁边的水里倒去!   云丹见到这一幕,差点被吓得灵魂出窍,下意识地就扑了过去!   楚云清被她推开到几步外的冰面之上,摔倒在地。   云丹一时没稳住身形,重心不稳,在冰面上一个踉跄,就迎面栽进了水里!   扑通——   刺骨的湖水淹没了她,身上的每一个部位都好像结了冰,寒气从内到外将她穿透了个彻底。   世界骤然安静了下来。   她看到自己吐出的泡泡往上一串串地升去,原本已经湿得皱成一团的蓝色裙摆在水里散了开来,被风吹得波光粼粼的水面被不断降落的大雪洇染得流光斑驳。   两边的湖水渐渐幽暗下来,后面更是宛若要将她吞噬般漆黑,她看着自己离那泛着雪光的湖面越来越远,却根本动不了。   她太冷了,冷得好像随时都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在意识模糊下来的最后一刻,一片静谧之中,她好像隐约听到了冰面上传来的震颤,湖水也微微摇晃了起来,仿佛有千军万马在她目所不能及的地方奔腾。   云丹的手指微微蜷曲起来,浑沌的脑海中不由得浮起一个明知不可能的荒谬念头——   是喻珏来了吗?   *   ......   ......   沉沉的朦胧之中,好像有一只张牙舞爪的怪物蛰伏在幽暗的水里。   接着,身边的景物飞速移动——   下一瞬,天光大亮!   云丹一睁开眼,就看到一圈的脸挤在自己面前,被吓得大喊一声。   “啊!”   楚天宁也被她突然诈尸般的举动吓得大叫一声。   “......我是谁?我在哪?我睡了多久?”云丹不可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十分惊讶,随即发现自己的嗓音很沙哑,“什么?我竟然还活着?”   楚云苏伏在她身上,哭嚎道:“皇姐,苏苏担心死你了,呜呜呜呜呜——”   楚天锦也在,看到楚云苏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也跟着小声抽泣起来。楚天尧则是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皇姐,你睡了一整天了。”楚天策原本正双手抱臂靠在稍远处的墙上,此刻阴沉着脸走到了她的榻前,“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云丹认真感受了一下自己:“还行。”   她的雅间里炭火生得极旺,噼噼啪啪的火星声不断,自己被裹成了一个大粽子,虽然还是有点僵,头晕脑胀的,但浑身上下都很暖和,伤口被包扎好了,不动倒是也不算太疼。   “呵,还行?”楚天策冷笑一声,不予置评。   云丹觉得他在嘲讽自己,但懒得管了,只是急切道:“三妹没事吧?”   说着,她往周围瞅了一圈,见皇兄弟妹们之中,唯独没有楚云清的身影。   那冰面可了不得啊!一跤摔下去,肯定得受伤。   “扭了脚。”雅间角落里的楚天澜侧对着他们,正在拨动火炉里的炭,声音也回复了往日里的温和,“太医看过了,也已经包扎好伤处,没什么大碍。”   云丹又问道:“皇叔那边......”   其实看自己好好地躺着,并没有被五花大绑,也没被关押起来重兵看守,云丹就猜到他们应该是成功守到了援军到来,但还是想问清楚。   果然,楚天澜转过头来,微微一笑:“一切顺利,皇姐放心。”   云丹松了口气,伸手摸了摸胸口:“那就好,那就好......”   但转而她又想起那掷地有声的“郁郁而终”,整个人微微抖了一下,试探着问楚天澜:“三弟,你之前对皇叔说的......是真的?”   她怀着一丝期待,也许楚天澜说了谎。   这句话一出来,温暖的雅间内,原本还算其乐融融的空气一下子凝固到了冰点。   良久,楚天澜才缓缓道:“......是真的,皇姐。你别激动。”   “皇妹!你别激动!”楚天宁见她脸上和嘴唇一点血色也没有,眼神空洞,一副马上又要昏过去的模样,连忙道,“父、父皇他——”   一句话还没说完,楚天宁就先晕了过去,被旁边眼疾手快的楚天策接住了。   楚天策的嫌弃之色滥于言表,但还是把楚天宁的手臂搭到了自己的肩膀上。   正在这时,雅间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风雪声一下子变得清晰起来。   “皇姐。”   只见楚云清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   “你来干嘛?”楚天策见到她,立刻不爽道,“不是让你好好待着别乱动吗?”   “我想来看看皇姐。”楚云清急切地解释道,看向云丹,“皇姐——”   “我没事,我没事。”云丹立刻说,“三妹走慢点。”   楚天澜走过去扶住楚云清,带她来到了云丹的榻前。   楚云清对着云丹,竟是有点不好意思般,支支吾吾道:“皇姐,对不起。”   云丹不太听得别人对自己道歉,忙摆手道:“这有什么对不起的,我这不是好得很嘛!要说也是我对三妹说对不起,没照顾好你,让你摔疼了......”   楚云清摇了摇头:“皇姐,以前我还以为你不喜欢我......”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里带了点哭腔,听起来委屈极了。   云丹连忙握住楚云清的手:“三妹为什么要这么想?我们年纪相差得远,平日里是少在一起玩,但这并不代表我们不喜欢你。”   她看着楚云清,认真地说:“三妹,也许因为淑娘娘的缘故,你和我们相处得没有那么多,但无论如何,我们都是喜欢你、关心你的。”   “对!说得对!”楚天宁不知什么时候醒了,闻言立刻挺了起来,大声附和,“三妹,皇兄也喜欢你!”   “苏苏也喜欢三妹!”楚云苏直接搂住了楚云清,在她的脸上响亮地啵了一口。   楚天锦见状,则是在楚云清另一边的脸颊上轻轻亲了亲,奶声奶气道:“三妹,喜欢你。”   楚天尧不甘示弱地推开楚天锦,自己挤了上去:“胡说!明明是天尧更喜欢三妹!”   “做什么做什么!”云丹瞪了楚天尧一眼,“不许闹你五皇兄!”   众人吵吵嚷嚷之间,楚天策的脸色也缓和了些:“行了,说完了就回去歇着吧,别待会又扭到了。”   楚天尧根本不怕楚天策,大声道:“什么?二皇兄,你还没说喜欢三妹呢!”   楚天策:“......”   接着,他刚缓和下来的表情立刻黑如锅底,竟是转身就要走。   “哎哎哎,二皇兄你干嘛去?”楚天尧拽住他的衣袖,死死地扒在他身上,“快说啊!你快说啊!快说喜欢三妹!”   楚天锦首先“扑哧”一下破涕为笑,随即其他人也都笑了起来。   楚天策额间青筋直跳了半天,才憋出几个字来:“天策也是。”   “是什么?是什么?”楚天尧还是不罢休,“有话说清楚啊二皇兄!”   楚天策终于忍不了了,一手把他拍开,似是再也忍不了在这多待一刻,先一步离开了雅间,看起来几乎像是落荒而逃。   楚云清的眼里噙着泪水,嗫嚅道:“我、我......皇兄,皇姐,我......”   楚天澜的眼眶还是红的,在一旁浅浅笑着,看向这边。   “三妹,我早就说了,大家都喜欢你。” 第167章 、不散席   楚天澜走过来, 揉了揉楚云清的脑袋,继而看向其他人,正色道:“不知道唐小侯爷那边现在如何了。”   云丹往窗外看去, 自己睡了一天多, 现在已经到第二日的傍晚了,身处温暖明亮的雅间内,外边一片昏暗的飞雪仿佛十分遥远。   正在她出神之时, 雅间的门被人从外面“砰”地一声打开。   只见楚天策竟是又回来了, 单手拿着一碗冒着热气的东西,面无表情地走进雅间, 把那碗放到了桌上:“别出去添乱, 还没结束。”   “哦......”云丹应了一声,好奇地伸脖子看过去,“这啥?”   楚天策道:“药。”   云丹一愣,没反应过来:“......我生病了?”   她觉得自己挺好的啊?难道是有什么不对劲她没发现?   “喝了吧,皇姐。”楚天澜温声道, “虽然你的外伤都没什么大问题, 但身子冻了太久, 还是喝药暖一暖的好,以免落下病根子。”   “噢, 好,好。”云丹连忙应了, “二弟, 谢谢你。”   她不敢指使楚天策,遂道:“六弟, 帮我把药端过来。”   “好的皇姐!没问题皇姐!”楚天尧像是领到了什么大任务一般, 屁颠屁颠地就把药用双手小心翼翼地端到了她的榻边。   云丹正要伸手接过那碗, 楚天尧却猛地一缩手,认真道:“皇姐,我来喂你吧。”   云丹:“......”我看起来是已经生活不能自理了吗?   楚天尧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当即便一手捧碗,另一只手用勺子舀起一口药汤,放在嘴边吹了吹,就飞快地送到了她的面前,讨好道:“皇姐,请用。”   云丹看着那勺黑中带紫的药汤,下意识闭紧了嘴。   俗话说得好,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楚天尧怎么突然这么......那什么?   云丹的思绪在脑海中转了一圈,终于想起来,哦,之前楚天尧故意往楚天锦身上抖了一树雪的事情,她都忘记找他算账了!   “皇姐,您怎么了?”楚天尧见她一脸抗拒,有点疑惑,但在看到那勺颜色诡异的药汤之后又恍然大悟道,“是不是这药太吓人了?”   自言自语完之后,他就转过头去看楚天策:“二皇兄,这是什么药啊?苦不堪言吗?难以下咽吗?味同嚼蜡吗?令人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吗?”   云丹听他又开始胡乱地狂用成语,不禁哭笑不得。   楚天策则是翻了个白眼:“祛寒的。你自己试一口不就知道了?”   “对哦。”楚天尧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药汤,接着又去看旁边的楚天锦,“五皇兄,你想试试吗?”   楚天锦犹豫道:“......还是不了吧?”   “试试嘛。”楚天尧靠近了他,将那勺药汤递到他嘴边,“来,就一口!”   云丹真怕他下一秒就要把那药汤强行灌到楚天锦嘴里,连忙一个鲤鱼打挺直起身子来,将那碗药抢到手里:“我自己喝。”   接着,她就仰起头来,一口气把药汤全部喝了下去。   ......难喝得她怀疑人生!   云丹有点想吐,但在皇兄弟妹们面前,她还是努力保持了端庄。   “皇姐,您真棒!”楚天尧立刻拍马屁道,“太勇敢了!不愧是我们的好榜样!”   楚云苏见云丹脸色发青,则是担忧道:“......皇姐,你没事吧?这药是不是有什么副作用?”   “......没有。”云丹艰难道,“就是太......”   “难喝”两个字还没说出口,云丹在余光里看到楚天策佯装不在意似的往这边瞥过来的眼神,到嘴边的话就又被她咽了下去,转而道:“......就是这药烈,我之前冻着了,一时没缓过来。”   楚天策听她这么说,似是有些满意,移开了目光。   “皇姐,喝点水,压压惊。”楚天尧则是又不知从哪里拿来一杯水,递到了她的面前。   云丹任由他先表现着,一脸宠辱不惊地接过那杯水,喝了几口,果然觉得嘴里没那么苦了,微微眯起眼睛,满意道:“嗯,乖。”   “皇姐,你别惯着他。”楚天策见状,皱起眉来,“六弟性子一直收不住,也就有皇姐看着的时候能好点。他也快满十周岁了,若还是不懂收敛,到时无论入职何处,惹出什么事来可没人迁就他。”   云丹觉得楚天策说得对,遂对楚天尧说:“听到你二皇兄说的话没有?”   楚天尧假装乖巧地点头:“嗯嗯,嗯嗯,听到了听到了。”   云丹一看就知道他在敷衍,无奈道:“之前说过找你算账的,我现在也没力气揍你,你跟五弟道个歉也就算了,下不为例。下次还敢这样的话,看我不把你打得满地找牙。”   “哦......”楚天尧满脸的不情不愿,但还是对楚天锦说,“对不住了五皇兄,我下次不会了。”   楚天锦闻言,不好意思地咬了咬手指,道:“没关系,其实我也不冷啦......”   “大概没有下次了。”楚天策顿了顿,继而看向楚天澜,“援军已经到了,赢只是时间问题。三弟打算把皇叔怎么办?”   此话一出,雅间内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楚天澜身上。   楚天澜没立刻回话,而是沉默片刻,才道:“......你们觉得呢?”   “留他在京中,不可能。”楚天策的语气很是斩钉截铁,“皇叔这个人,什么都做得出来,心理变态,不可不防。”   他嘴上说着“端王”,双眸看着楚天澜,一时之间竟让云丹差点误以为他在内涵楚天澜心理变态。   不不不,楚天策从来不会阴阳怪气别人,要怼也是直接怼,不可能有这个意思。   才刚这么想着,就见楚天策扫视了雅间内众人一圈,语重心长道:“心理健康很重要,大家都要注意。”   楚天宁立刻强调:“我心理一直都很健康。”   楚云苏也说:“苏苏也很健康。我们身边应该没有变态的吧?”   楚天策却道:“不一定。”   接着,他看向楚天澜:“三弟,听说你今日在冰湖那边的时候很激动?要注意。”   云丹:“......”   果然,他真的直接怼了。   楚天澜的表情僵了一瞬,随即立刻恢复了往常的神态,温和道:“我会注意,多谢二皇兄关心。”   “可......皇叔不是五皇兄的父亲么?”楚云清小心地看了一眼楚天锦,有点怕他不高兴,“......五皇兄是怎么想的呢?”   “我、我......”楚天锦为难地踌躇了半天,声音很小地道,“天锦不知道......”   “别治皇叔的罪了,既往不咎,况且......”云丹叹了口气,“让他离开洛阳吧。”   楚天澜道:“嗯,天澜也是这么想的。只是若皇叔一走,梦娘娘可能也会随行。”   楚天尧难得放软了口气,有点不确定地看向楚天锦:“......你也会走吗?”   楚天锦整个人都还是懵的,呆了半晌才道:“我......我不知道......”   “如果梦娘娘执意要带走五弟,我们没资格拦住她。”楚天澜神情认真,“她是五弟的母妃,五弟年纪又还小。无论她做出怎样的决定,五弟,你要有心理准备。”   楚天锦一怔,没说话。   楚天澜放缓语气,道:“当然了,如果梦娘娘愿意和五弟一起留下,那是再好不过。”   “什么?!”   楚天尧之前一直处于如遭雷击的状态,现在终于反应过来,当即跳了起来,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道:“五皇兄要走?!”   楚天宁按住他,安慰说:“可能。只是可能。”   “你要走吗?你要走吗?”楚天尧转身面向楚天锦,双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急切道,“如果梦娘娘离开,你要跟着去吗?”   楚天锦本来已经没再哭了,听了他这话,有点不安地咬了咬手指,接着突然就抽泣了起来:“呜呜呜呜呜呜......”   云丹一看楚天锦都急哭了,对楚天尧道:“六弟!你别吓他!”   “我不允许!我不允许!”楚天尧倒是乖乖听了云丹的话,不去闹楚天锦了,而是转过身去就要跑出雅间,“我要去找梦娘娘!她不会走的!!”   “够了!”楚天策额间青筋直跳,一手拽住了楚天尧,“你是活腻了吗?!现在外面有多危险你不知道?!”   楚天尧被他提着衣襟,在空中不住地挣扎起来:“放开我!放开我!楚天锦不能走!!”   楚天锦看到这一幕,哭得更厉害了。   楚天策则是理都不理楚天尧,只是把手臂伸长了些,好让他离自己远一点。   “皇姐,皇姐!”楚天尧转头看向云丹,眼睛竟是不知何时红了,对她大喊道,“皇姐,你去跟梦娘娘说说吧!好不好?皇姐,求你了!”   云丹也不忍心看他这个样子,答应了:“六弟,你放心好了,我会跟她说的。但......六弟,我只能劝她,她会做出怎样的决定,我不能保证。”   楚天尧还待再要说什么,就在这时,门突然响了,还响得很急。   楚天宁过去才刚把门打开,就被迎面而来的人撞得惊叫一声:“啊!好疼!”   等他看清来人,就睁大了双眼:“......巩小侯爷?”   只见巩绍言浑身上下捆满了纱布,一瘸一拐地就冲了进来,对着雅间内众人讶异的目光,喘着气道:“喻、喻珏回来了!” 第168章 、落红梅   巩绍言的这句话仿佛一道惊雷炸在云丹耳边, 炸得她当即呆在了原地。   “什么?喻小侯爷回来了?”楚天宁看起来很迷惑,“可他不是在西北吗?”   “就是从西北回来的!”巩绍言扶着墙,又急喘了两口气。   “等等, 等等......”云丹反应过来, 震惊道,“就算走在东边沿海秘密开凿的水路,都统带兵南下, 人数众多, 根本不可能这么快抵达!”   利用信鸽送信的速度比人要快得多,但就算喻珏在收到她的信之后立即返回, 再怎么说也不可能现在就赶到飞琼山庄啊!   “他没跟都统那边的军队待在一起。”巩绍言总算是喘匀了气, 也镇定了点,“他是一个人来的!”   楚天澜想了想,道:“喻小侯爷大约是在这边有耳目,一听说有雪崩,就动身往洛阳来了。喻小侯爷轻功卓绝, 飞檐走壁不在话下, 若是一个人在今日赶到, 也不奇怪。”   楚天策皱起眉来,毫不留情道:“他发的什么疯?”   云丹觉得楚天策下一句可能就要说喻珏心理变态了, 忙插话道:“哎呀,来就来了, 没关系, 喻小侯爷现在在哪儿?”   “......在外面转圈,我跟他说长公主殿下一直昏迷不醒。”巩绍言神情复杂, “我当你们可能不太方便, 就先把他拦在四合院外了。”   “有什么不方便的?喻小侯爷千里迢迢赶来, 外面这么大的风雪......”云丹大惊失色,“快让他进来吧!”   巩绍言点了点头,转身出了雅间。   不过片刻,雅间的门又被打开,外边昏暗的风雪声中,走进来一个人。   一个月左右没见,一看到那抹熟悉的雪白身影,云丹的心跳便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喻珏一身白衣尽是雪花化开了的痕迹,头上不知何时还落了两朵红梅。披星戴月地一路赶来,风尘仆仆,像是不慎掉落到凡间的一朵白云。   “各位殿下。”   喻珏一进来,目光在云丹身上停留了片刻,接着便逐个对其余众人行礼问好。   “喻小侯爷都做了皇姐的驸马啦,不用这么客气。”楚云苏笑着说。   楚天宁也立刻道:“就是就是,都是一家人,一家人。”   “驸马爷!”楚天尧还被楚天策拎在手里,见状也跟着附和,“一月未见驸马爷了,真是久别重逢,惊鸿一面,玉树临风,仙人之姿,眉清目朗,风流倜傥,气宇不凡,翩翩君子,一月不见如三年......”   楚天策看起来更嫌弃了:“哪来那么多话。”   喻珏则是哭笑不得道:“多谢六皇子殿下赞美。”   “喻小侯爷与皇姐许久未见,肯定想好好一叙。”楚天澜笑道,“不如我们就先不打扰了?”   “也对,哎,也对,久别胜新婚嘛。”楚天尧连连点头道,“正好我出去找梦娘娘......啊!皇姐!皇姐救我!救命啊!!”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不胜其烦的楚天策捂住嘴拖出去了。   云丹:“......”   不多时,其他人也纷纷走了出去,雅间内只剩下了自己和喻珏两个人。   刚才太多人在,云丹还没完全适应过来喻珏已经是自己的驸马这一事实,一时间有点不好意思,现在单独相处,她也就没了顾忌,直接下了榻,抓起旁边一件被烘得暖暖的外袍就往喻珏身上披。   接着,她又把角落的火炉挪到榻边,再拉着一脸懵的喻珏上了榻,用被子把他裹成了个大粽子,站在榻边,俯下身子来,摸了摸他的额头,心疼道:“小侯爷,你怎么样?没事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还冷吗?累不累?要不要睡一觉?”   “公主殿下......”   喻珏被包裹得严严实实,呆呆地看着她半晌,突然眼眶一红,竟然掉下泪珠来。   云丹见他竟然哭了,当即手忙脚乱地给他擦了擦眼泪,无措道:“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喻珏只是摇头。   云丹见他不说话,又急忙道:“我去给你煮点药。”   喻珏又摇了摇头,目光在她手上缠绕的绷带下方露出的青青紫紫的痕迹上停留了一会儿,接着一把抱住了她。   云丹的手当即僵在了半空,只觉得放哪里都不合适,道:“......小侯爷?”   喻珏搂紧了她,喃喃道:“殿下......”   云丹也抱住了他,道:“我在,我在,没事的,没事的......”   “我来迟了。”喻珏的声音闷闷的,“如果我再快一点......”   “不迟,不迟。”云丹略略松开了环绕着喻珏的手臂,认真地看着他,“小侯爷,你来得刚刚好。见到你,我很开心。”   接着,她将喻珏头上那两朵红梅别到他的鬓边,笑道:“好看。”   喻珏的脸一下子红了。   云丹拿起一朵,别在自己的鬓边:“好了好了,你一朵我一朵,公平了吧?”   “公主殿下更好看。”喻珏也闪着泪花笑了,一双泛红的桃花眼泛着水光,微微弯起,衬着左眼下那一颗小小的泪痣,更是美得惊心动魄。   云丹眨了眨眼睛,道:“胡说,胡说,明明是小侯爷更好看。”   喻珏“扑哧”一下,也不和她争了,只是道:“公主殿下,喻珏很担心你。我、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云丹有意逗他,摸了摸他的鼻尖,“该是我担心你才对,突然间就从西北跑回洛阳来,把我吓一跳......如果我们没能成功,可就麻烦了。”   喻珏小声道:“若是殿下不在了,喻珏就算活在这世上,也......”   云丹连忙捂住他的嘴:“说什么呢!”   喻珏沉默片刻,才道:“反正这个世界本就不是我该来的地方,直到遇到公主殿下,我......”   他没说完,云丹却明白了他的意思。   原来喻珏在自己一个人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从来都没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直到后来发现了自己的存在,才慢慢对周围的事物有了真实感。   其实她一开始也没有归属感,是在后面逐渐和这里的亲朋好友建立起联系之后,才在不知不觉间有了羁绊。   但喻珏和她的情况还是不太一样,他一开始来到这里,面临的生活环境就是对他极其不友好的曲安侯府,只能在里面独自一人挣扎求生......   “小侯爷,你说,如果我们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还能回到从前的地方么?”云丹有点出神地说,“如果能回去......”   喻珏一怔,继而道:“公主殿下想回去么?”   云丹看喻珏一副仿佛要被自己抛弃的委屈模样,连忙道:“没有,没有!又不一定能回去的,当然不会冒险了。”   “就算可以,我也不会回去的。”喻珏低声道,“我在那里早就没有家了。”   云丹愣了愣:“你父母......”   “我父母后来离婚了,他们谁都不想要我。”喻珏垂着眼眸,“父亲再婚,母亲改嫁,又生了新的孩子。无论去哪边,我都是个局外人。”   “小侯爷......”云丹将双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认真地道,“我上辈子没有父母,也没有家,不过,小侯爷还记得我皇兄方才说过的话吗?我们现在都是一家人呀!”   喻珏看着她,看起来又想哭了,泪水在眼眶里不断打转。   “好了,不哭,不哭。”云丹亲了亲他的脸颊,“我们都不会离开你的,我会一直陪着你。”   说着,她又想起了些什么,叹了口气道:“如果父皇和母妃还在就好了......还有四弟......”   “公主殿下。”喻珏听她语气难过,正色道,“你们一定可以再见面的。”   “什么?”云丹没反应过来。   “既然我们能来到这个世界,又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喻珏的表情很认真,隐隐还泛着水光的眼眸甚至熠熠生辉,“你们一定还会相遇的。”   云丹怔怔道:“......真的?”   “真的!”喻珏有点不好意思地用指腹蹭了蹭脸颊,“希望下一次,如果能在另一个世界再见到公主,殿下还记得喻珏......”   云丹“扑哧”一声笑了,在他的另一边脸颊上也啵了一口:“小侯爷这么可爱,当然要记得啦!”   喻珏的脸顿时更红了。   接着,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犹豫道:“殿下,就在刚才......我的系统给我布置了最后一个任务。”   “最后一个任务?”云丹歪了歪头。   喻珏点了点头:“嗯,说是等我完成,系统也要离开了。”   云丹想起喻珏的任务一般都比她的要危险,有点担忧:“是怎么样的任务?”   “不难。”喻珏顿了顿,表情有些复杂,“任务是......要在三皇子殿下的茶水里下毒。” 第169章 、消寒图   次日, 冬至悄悄如期而至。   与此同时,唐子追带来的援兵已经初步控制住了飞琼山庄。   俗话说擒贼先擒王,虽然山庄中御林骑颇多, 但在当时冰河被封、冰湖边缘碎裂, 雪山又被阻断主要通道与世隔绝的情况下,端王处于极其不利的况势之下,不得不认输。   而西北的军队也已经在赶来洛阳的路上, 不出几日便能到达。   楚天澜颇为熟练地把端王和一众御林骑都关起来了, 还时不时过去看两眼,每次出来心情似乎都很不错, 神情也是颇为满意。   至于梦贵人和楚天锦, 则是大家都默契地没有对他们说些什么,只是留了时间让他们自己考虑。   让云丹感到神奇的是,在这样一种局势跌宕、人心不定的时候,冬至的祭天祭祖大典竟然还是在楚天澜事无巨细的亲手操办下,顺利举行了。   迎神、行礼、进俎、初献、亚献、终献......①   极其复杂的流程和繁冗的准备工作, 楚天澜分明是刚刚才正式接手, 却能做得有条不紊, 看得云丹不由得对他肃然起敬、佩服万分。   她则是和其余皇兄弟妹们一起,听着他的吩咐, 一会儿去捏饺子,一会儿去地窖搬冬酿酒, 一会儿去绘制梅花九九消寒图, 也跟着忙得脚不沾地。   等将近一天的祭天祭祖大典来到尾声,已经是傍晚时分。   天边仍是风雪不断, 云丹从举行大典的前堂绕路到后/庭的膳房中, 把先前已经捏好了的饺子下到锅里, 又踱步到另一边的灶台旁,问道:“徐兄,你那边怎么样了?”   “番薯还在烤,汤果都煮好了。”   徐君白一身绛色飞鱼服,正立于摆着各种食材的灶台之前调整火势,闻言回过头来,让开一步,示意了一下灶台旁的锅。   云丹便走过去将那锅端起,笑道:“辛苦徐兄了。昨夜跟御林骑打得如火如荼,今日还要帮忙下厨。”   “冬至大如年,这样的大日子,帮忙也是应当的。”徐君白笑吟吟的,露出两个小酒窝来,“长妹妹也忙了一天了,去歇息一会儿吧,东西也快准备好了,剩下的君白一个人来做就行。”   云丹边给汤果摆盘,边不好意思道:“没事,而且我的饺子也还没熟呢......”   “饺子我看着时间捞起来就行。”徐君白笑道,“况且长妹妹不是还要跟其余皇亲国戚互相送礼么?”   云丹本来已经完全忘记这事了,听他说起,当即拍了拍脑门:“对哦!那徐兄我先走一步,饺子就交给你了!”   她放下手里那摆好了的汤果盘,转过身正打算出膳房,门却突然被人打开,一个鹅黄色的身影扑了进来,边叫道:“皇姐!”   “啊!”云丹被她吓了一跳,“二妹,你怎么来了?”   “皇姐,苏苏来找你呀!”楚云苏拉着她就要往外跑,“亚岁宴快开始了,在去正厅之前,现在好多亲戚聚在咱们的四合院里要送礼呢!”   “君白哥哥,待会儿亚岁宴上见噢!”接着,她看到后边的饺子,欢快地唤道,“饺子!对了,据说冬至不吃饺子的话,耳朵可能会被冻掉诶!”   “二妹妹。”   徐君白一见到楚云苏,眉眼中的笑意都明媚了两分。只见他从灶台旁摆着羊肉汤、赤豆糯米饭等东西的小桌上拿起一个用绘制了梅花九九消寒图的丝绸包裹的食盒,递过去道:“刚做好的香草糖盒。”   楚云苏当即蹦了起来,万分惊喜道:“君白哥哥?!”   “三皇子殿下不是说雪山中的香草都格外清甜么?”徐君白笑盈盈的。   楚云苏将那糖盒一把搂在了怀里,感动地握拳道:“多谢君白哥哥!苏苏一定会好好珍藏这来之不易的雪山限定版香草糖盒的!”   “也不必珍藏太久,不然就坏了。”徐君白笑着朝她们挥了挥手,“长妹妹,二妹妹,你们快去吧,别让他们等太久。”   云丹也挥手道:“好,这里就麻烦徐兄啦!”   楚云苏也学舌道:“麻烦君白哥哥啦!”   *   等两姐妹赶到飞琼山庄中他们居住的四合院,果然就见院里已是聚集了一大群老老少少,几乎把那新下的松软积雪都踏成了掺着红梅花瓣的冰雪,五彩缤纷的各色油纸伞的边边角角也蹭在了一起,每个人手上都提着东西,三三两两地在一起聊着天,可以说是热闹至极。   “长公主殿下,您总算是来啦!”   “二公主殿下是从哪儿找到长公主殿下的呀?”   “长公主殿下,冬至好!”   云丹和楚云苏一来到四合院中,皇亲国戚们就忙不迭地涌了上来,纷纷向他们问好。   “好了好了。”楚天澜提高了点声音,笑道,“既然皇姐和二姐都回来了,诸位可以先去向皇兄送礼了。”   人们又道:“对对对,一个一个来,先去大皇子殿下那里。”   众人上了二楼,来到楚天宁的雅间前,按着辈分顺序,一批又一批地往里面进进出出,无不是拖家带口,手上的礼物一件比一件华贵。   下一个就轮到自己了,云丹则是到了隔壁自己的雅间内,把事先准备好的茶叶都拿了出来,又取出一整套茶具,一一冲洗干净,再沏上热茶。   一边泡茶,云丹不断地听到一墙之隔的楚天宁雅间里传来此起彼伏的声音。   “大皇子殿下,这茶苦中带甜,回甘无穷,真是好茶啊!”   “大皇子殿下,这是一点小小的心意,还望不要嫌弃才好......”   “素来听闻大皇子殿下对戏曲颇有研究,偶得一失传许久的孤本,您看看合不合眼缘?”   “大皇子殿下快及冠了,也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我家小女自小仰慕殿下,不知有没有这个福分能被殿下相中?”   “大皇子殿下,不如也看看我家池儿,之前你们也见过的......池儿,还不快给大皇子殿下行礼?”   其间还夹杂了许多小孩儿的声音。   “哇,这个亮晶晶的是什么?你们快来看呀!”   “诶诶,大皇子殿下的水仙花怎么这么早就开了?”   “我娘说了,用温泉水,放在生了炭火的室内,当然能赶在年前抢先一步开啦!这都不知道!你们真笨!”   “这个玉雕滑滑的,真好摸......”   云丹在一旁听得心惊胆战,预感到了接下来自己将会经历些什么。   她在脑海中对玛卡巴卡哭笑不得道:【这冬至怎么跟过年走亲戚似的?】   虽然她上辈子没有父母,不怎么过春节,但每每也会听朋友谈起那些被三姑六婆们问起学业、问起工资、问起是否买房和什么时候结婚生子之类的事情,各个都是一副应付得颇感头大的模样。   【哎呀,又不是第一回 在这儿过冬至了,还没习惯?】玛卡巴卡的语气很愉快,【况且你不是都有驸马了么?至少不用被催婚。】   【当然不习惯了,以往这种时候都是母妃跟他们聊,我在旁边乖乖倒茶就行了......】云丹说着说着,突然有点低落,但转而又将莫名的情绪压了下去,【不过,就算有了驸马......我怎么有种不好的预感?】   玛卡巴卡也是一愣,继而神秘莫测道:【宝贝,加油。】   云丹好像明白了,又好像没完全明白:【......】   又过了一会儿,众皇亲国戚们就一波接一波地涌进了云丹的雅间里。   云丹忙不迭地将行礼的各位都一一扶起,再把一杯杯热茶端到他们面前,糖盒也打开来,好让他们多吃点,少说两句。   然而收效甚微。   “长公主殿下,这些衣料都由蚕丝制成,轻薄保暖,也是殿下喜欢的颜色,最适合冬日穿。”   说话的是一个王爷,正恭恭敬敬地献上一盒装着天水蓝色的绫罗绸缎。   云丹连忙边道谢边接下了这礼物,又听王妃说道:“对啦,长公主殿下最近喜得驸马,要不要再招个外宠,喜上加喜?”   云丹:“......”   【该来的总是会来的,宝贝。】玛卡巴卡在脑海中嘲笑道,【我早就猜到会这样了!】   云丹无视了玛卡巴卡,只是对着那王妃恳切道:“啊......本公主暂时还没有这个想法......”   “长公主殿下也该早做打算才是。”太妃——王爷的母亲——闻言,语重心长道,“公主是第一个成婚的,要为皇家子嗣考虑呀!”   云丹:“???”   为什么她一个公主也要承担这样的任务?   云丹含糊道:“嗯,嗯嗯,说得是。”   “公主与喻小侯爷成婚也有一段时间了,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太妃担忧地看着她的肚子,摇了摇头,对云丹隐晦地关切道,“公主需不需要一些秘方或是......”   “不需要不需要,不需要不需要!”云丹连忙制止她继续说下去。   这位太妃是不是忘了她跟喻珏成亲至今也才一个月,况且那夜洞房花烛,他们就是并肩躺着聊天,聊着聊着就睡着了,什么别的都没发生,真能有动静那才是见鬼了!   “哎呀,你们说这些做什么!把公主都弄得不高兴了!”王爷和王妃十岁的女儿——小郡主看起来有点不满,继而用崇拜的眼神看向云丹,“长公主殿下,早在好几年前,我就一直认为您和喻小侯爷乃是良配,没想到......”   说着说着,她竟是含羞带怯地从怀里取出一个素净的青色册子,递给了云丹,小声道:“长公主殿下,这是我珍藏了好久的,想来公主可能会喜欢......”   云丹定睛一看:“......”   赫然便是和她自己拥有的那本别无二致的《双玉吟》!   只是与她那本几乎崭新的不同,这一本明显是被翻阅过很多次了,书页的边缘都有点起毛泛黄,但无论外皮还是内里都没有一点折痕和划痕,一看就知道是被精心呵护了许久的。   敢情她这个十岁的小堂妹竟然还是她和喻珏的cp粉?   小郡主见云丹的目光迟迟没有移开,心中认定她一定非常喜欢,得意道:“长公主殿下,这册现在已经绝版了呢!公主若是喜欢,我下回再多带些别的话本来献给您!”   哦天哪。   给她带什么来?   那些《公主的九十九次出逃》、《虐恋情深:驸马再爱我一次》、《小侯爷的十生十世甜蜜独宠》之类的东西吗?   光是想想,云丹都被雷得目光呆滞了。   不过这回,还没来得及婉拒小郡主的一片好意,就听王妃喝道:“胡说什么呢!整日就知道做这些不正经的!”   王爷也忙对云丹赔礼道:“对不住,长公主殿下,我家小女一直养在府中,没见过什么世面,不懂事得很,冒犯公主了......”   “没事,没事。”云丹连忙说,这个话题总算是打住了。   她还是收下了那本《双玉吟》,对小郡主笑眯眯地道了谢,又拿出好些金银珠宝赏赐,才送他们这一家子出了雅间。   等应付完所有皇亲国戚之后,云丹已经是筋疲力尽,但还不敢放松下来,而是盯紧了其余的送礼情况。   喻珏作为她的驸马,待会也得去给楚天澜送礼,同时会趁机对他的茶水动手脚。   而她受喻珏之托,待会要做的,就是在楚天澜喝下那杯被下了毒的茶水之前,把他的杯子打碎!   作者有话说:   ①:以上关于冬至祭天仪式的主要过程来源于百度。 第170章 、绣春刀   等一众皇亲国戚给楚云苏和楚天策送完礼之后, 便轮到了楚天澜。   不一会儿,喻珏和另外几个曲安侯府中人进了楚天澜的雅间。   喻珏会尽量推迟在楚天澜茶水中下毒的时间,也会想办法阻止他喝下那茶水。只要喻珏还在里边, 楚天澜应该不会有机会喝茶......   但饶是如此, 云丹还是不太放心,在外面竖起耳朵听着里面的动静,确认里面确实是一片和谐。   唯一不和谐的只有在院中正闹着不让梦贵人和楚天锦走的楚天尧, 楚天策被他吵得头疼, 见云丹从自己的雅间内出来了,便将这烫手山芋交给了她。   云丹本还在管着楚天尧, 但等得一见喻珏从楚天澜的雅间内出来, 就松开了揪着楚天尧的手,将他一把塞给了楚天策,接着立即冲入了楚天澜的雅间。   她的速度飞快,在屋内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之前,就猛地挥手把楚天澜面前的杯子一下子打落在地!   那杯子摔落在地, 立即碎裂开来, 发出一声脆响, 淡青色的茶水撒了一地。   “......皇姐?”   楚天澜一愣。   “三弟,啊,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云丹忙俯下身去捡那些碎片, “三弟, 这杯茶你没喝过吧?”   楚天澜有点不明所以,但还是回答道:“没......”   云丹压抑住内心的喜悦, 撇了撇嘴叹息一声:“唉, 那真是可惜了, 可惜了一杯好茶......”   “皇姐,别捡了。”楚天澜站起身来,轻轻拨开了她的手,“碎片边缘锋利,皇姐手上那么多伤还没好,若是再划破就不好了。”   接着,他从怀中取出帕子,用它包住了手,把碎片一点一点地捡了起来,垂着眼眸,也没去看云丹,只是状似不经意地说:“皇姐,这杯茶是不是有问题?”   云丹的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如果茶真的有问题,刚才才来过的喻珏他们首当其冲!   她紧张地吞了口口水,硬着头皮道:“没、没有啊......真的是不小心......”   楚天澜笑了笑,没再在这件事上继续纠结,只是道:“那皇姐突然这么急急忙忙地进来,是有什么事么?”   “嗯,有的,有的。”云丹连连点头,“六弟一直闹,我就在想......不如到时候也带他去见见梦娘娘吧?这样就算梦娘娘真的要走,起码也让六弟觉得没那么遗憾......”   楚天澜思忖片刻,正要答话,却听到了另一人焦急的声音传来。   “皇姐,怎么了?没事吧?”   这时,外面又跑进来一个鹅黄色的身影,对着他们唤道:“苏苏听到好像有什么声音......”   云丹转头一看,果然就见楚云苏提着襦裙进了雅间,还有好几个脑袋正扒在门边,往里面瞧。   云丹连忙道:“没事,就是不小心打碎了一个杯子。”   “那就好。”楚云苏点了点头,继而也微微俯下身,好奇地看着地上残留的淡青色茶水痕迹,“这是什么茶呀?总觉得闻起来,气味有些熟悉。”   “西湖龙井。”楚天澜回道,“之前在京中风靡过一段时间,二妹应当也是尝过的。”   “好香,好久没喝过西湖龙井啦。”楚云苏走到桌边,看了看桌上的几个杯盏,指了指一个盛满了茶水的杯子,“这杯有人喝过么?”   好几个杯盏刚刚被人用过,茶水也差不多见了底,只剩下杯底一层浅浅的茶叶。   楚天澜抬头看了一眼,道:“没有。”   “那苏苏就不客气啦!”楚云苏笑着歪了歪头,将双手交叠在耳边,接着就将那杯盏拿起,放在嘴边吹了吹,再抿了一口。   云丹也许久没喝过西湖龙井了,有点蠢蠢欲动,问道:“怎么样?”   楚云苏闻言,当即又抿了一口,点评道:“有点烫。”   “我也来尝尝。”云丹也走到桌旁,拿起一个还没被用过的空杯,从茶壶中倒了些茶水进去,吹了吹后喝了一小口,“嗯,苦中回甘,是很不错的西湖龙井呢!”   而那边楚云苏在又抿了一口之后,露出有点疑惑的神色:“三弟,这是什么时候的茶叶?不对,这茶叶看起来很新鲜,难道是因为泡得太久了?”   云丹的心里闪过一个不好的预感:“二妹,这茶怎么了吗?”   “味道好像有点怪怪的......”楚云苏嘟了嘟嘴,“苏苏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和之前喝过的西湖龙井不大一样......”   云丹顿时一惊,转过身去,几乎是夺去了她手中的杯子:“二妹,别喝了!”   “......皇姐?”楚云苏被她激动的模样吓了一跳,“怎么了?”   云丹的一张脸青了又白,盯着手中的那杯茶水,缠满了绷带的手死死地握着杯盏,指节都在微微发抖。   楚云苏见她的状态明显不对劲,叫她也不应,只得拉住她的胳膊晃了晃,又唤道:“皇姐?你怎么了?!”   云丹只觉得一阵巨大的恐惧感将她整个人都笼罩住,一时间根本说不出话来,直到被楚云苏晃了好几下才沙哑着嗓子开了口:“......三弟,这不会是你的杯子吧?”   “对,但我没喝过。”楚天澜皱了皱眉,似乎猜到了些什么,表情也难看起来。   云丹迷茫道:“那我刚才打碎的杯子......”   楚天澜回忆道:“本来是准备给另外一个人的,但他没喝,我想着既然都没用过,就都放到了自己这边,剩下要清洗的则放在了另一边......”   云丹顿觉眼前一黑。   对,仔细想来,那两个杯子都是放在楚天澜面前的!只是距离远近有微妙的差别而已!   只是刚才她一心想着打碎“楚天澜的杯子”,先入为主觉得离他更近的那个就是自己的目标!   再加上她害怕楚天澜喝了那茶,火急火燎地冲进来之后,也没多想,就直接想当然地将那个杯子先打碎了!   楚天澜见她情绪明显不稳,正色道:“皇姐,二姐喝下的那杯茶......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云丹回过神来,不安道:“对,西湖龙井我熟悉得很,那杯茶的色泽看起来和往常不大一样,我就......但是......”   她说得乱七八糟,楚天澜却一下子抓住了重点,看向她手中拿着的那杯茶:“所以,二姐喝的这杯茶可能有问题,是么?”   “哎呀,可能只是茶叶受潮了,卖相和味道都没那么好了。”楚云苏见他们一个比一个紧张,安慰道,“你们别担心,苏苏现在不还是好好的么?”   云丹没说话,她现在脑子里一团混乱,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难道要当着楚云苏的面说她刚才喝的茶水中有毒吗?   任务规定要下的毒名为封骨,是根本没有解药的剧毒!   此毒一旦入口,中毒者会先出现发热乏力的症状,继而陷入长久的昏睡,醒来之后毒也就达到了顶峰,会在人的体内肆意凌虐,破坏五脏六腑胫骨脉络,直到七窍出血而亡!   云丹骤然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甚至有点站不稳,用手扶住了桌沿才勉强没有直接摔到地上。   楚云苏见状大惊失色,立即扶住了她:“皇姐?!皇姐你没事吧?皇姐你别担心!这茶肯定就是受潮了!苏苏能分辨出来的!”   楚天澜则是还维持着镇定,大迈步出了雅间:“传太医过来!”   外边的一众皇亲国戚纷纷问道:“三皇子殿下,这是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就是二姐突然有些不适,想让太医来看看。”楚天澜温声道,“抱歉,可能要耽误好一会儿了,诸位不如先回去吧,等亚岁宴后再献礼也不迟。”   皇亲国戚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应下便渐渐退出了四合院。   人群散开,只剩下丽嫔还有几个皇子公主闻声进了楚天澜的雅间,不一会儿,楚天策也领着太医赶到了。   云丹说想出去吹吹风,独自一人出了雅间,在院中胡乱走了几步,直到打了个喷嚏,才发现自己忘记带上油纸伞了。   一切发生得太快,她甚至都来不及想明白,事情就都已经发生了。   云丹在风雪中四处望了望,没找着喻珏的身影,偌大的四合院中甚至连一个人都没有,才后知后觉应该是所有人都被遣返了。   她茫然地踏着满院的积雪走了一会儿,落了一身的雪,最终在一棵角落的梅花树旁靠着坐下了,呆呆地仰头看向天空。   天空灰蒙蒙的,不断落下的雪花有几朵沾到了她的睫毛上,化开的湿意染到眼里。云丹难受地眨了眨眼,泪珠就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各位殿下!”   就在这时,云丹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顿时一愣。   她胡乱地用袖子擦了一把脸,转过头去,只见一个人竟是不顾周围侍从和婢女的阻拦,大迈步走了进来。   漫天纷纷扬扬的风雪里,来人的容颜看不真切,只是茫茫白雪之中,那一抹惹眼的绛色近乎热烈,一身傲气夺目至极,不是徐君白又是谁?   云丹看到徐君白,下意识地就想赶紧躲到树后,可是却被他先一步注意到了。   “长妹妹?你怎么在这里?”徐君白撑着一把油纸伞,看到满身是雪的她,看起来很惊讶,“君白听闻二妹妹突然身子不适,还寻了太医来,她怎么了?”   云丹抬眸看了他一眼,继而又低下头去,咬着嘴唇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徐君白也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不再试图问她,而是道:“长妹妹,外边风雪大,先进去吧。”   说着,他见云丹不肯跟上来,也不勉强她,只是把油纸伞放到了她旁边的雪地上,就径自要往二楼而去。   云丹隔着风雪看着那一抹绛色身影上了楼,来到楚天澜的雅间前,手举起到半空,正准备叩门,却又在下一瞬堪堪停住,整个人像是僵在了原地。   他没再去敲响那雅间的门,而是直接转身跃上栏杆,身形一掠就稳稳落到了院中,拉住一个守在院门的侍从,问道:“最后一个给三皇子殿下献礼的是谁?”   那侍从被他吓了一跳,犹豫了一会儿,嗫嚅道:“是、是曲安侯府那边的......”   “多谢了。”徐君白低声道了谢,接着再不迟疑,飞快地出了四合院。   云丹看着他腰间佩着的绣春刀刀柄在白雪的映照下闪过一点寒光,倏然愣了愣,下意识就要跟上,才跑出两步想起些什么,回过头去看了一眼梅花树边那把油纸伞,最终还是没有去拿,急忙便要跟上徐君白。   极大的风雪声将世界衬托得极为静谧,云丹的心跳得很快,才刚跑出四合院,就看到徐君白背对着她,对着面前空旷的漫天风雪怒吼了一声:“喻珏!你给我出来!!”   一阵凛冽的风迎面而来,一阵极淡的玉兰花香隐隐在空中弥漫。   云丹一怔,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见一个白衣身影竟是真的听了话,从不远处一棵梅花树后走了出来。   “喻珏。”徐君白没再往前一步,“是不是你做的。”   喻珏垂着双眸,轻声道:“对不起。”   徐君白闻言,当即冷笑一声,一直放在腰侧刀柄上的手也有了动作。   下一瞬,伴随着闪烁的寒光,绣春刀出鞘! 第171章 、红玫瑰   绣春刀出鞘, 尖锐的破空声仿佛将风雪都划破。   刀面在白雪的映照下反射出刺目的光芒,徐君白的右手下意识地转了转刀柄,接着便握紧了弯刀, 直接对着喻珏冲了过去!   他的速度极快, 不过在一瞬之间,微微勾起的刀尖距离喻珏的胸膛,就已经只剩下几寸之遥!   徐君白一身绛色飞鱼服在风雪中翻飞, 下手动作凛冽强势, 额间青筋暴起,浑身都是毫不掩饰的暴戾和怒意, 分明就是奔着要了喻珏的命去的!   喻珏见状也立即反应过来, 往旁边侧身躲过了这一击。   徐君白却完全没有停手的意思,力道甚至都没有往回收,绣春刀擦着喻珏的衣袖来到他的身后,接着,刀尖在空中划过一个诡异的弧度, 竟是直接调转了方向, 再次往喻珏后背刺去!   距离极近的刀尖逼临后边, 前方又面临着徐君白的步步紧逼,眼看喻珏就要直接被绣春刀贯穿, 徐君白低笑了一声:“还不出剑?你在等什么,喻珏?”   云丹身上没带武器, 根本插不了手, 可是喻珏跟三年前在如意客栈的那一回不同,他现在是背着长剑的!   现在他前后去路都被徐君白封住, 但只要他立刻拔剑格挡住一边, 是有可能从另一边抽身的!   徐君白......是在逼喻珏出剑?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喻珏却仍是没有任何要去拔剑的意思,而是将左手往后一探,竟是直接徒手抓住了绣春刀的刀身!   他的手掌立即被刀刃划破,鲜血顺着手腕汩汩流下。   一切都只发生在一刹那之间,他好像感受不到任何疼痛一般,抓住那刀身将其用力一压,再借力往上一跃,在弯刀之上向后一翻,就轻盈地落到了十几步开外。   鲜血染红了喻珏雪白的衣袖,沿着袖口滴落在雪地上。   云丹被那白雪之中绽放的红玫瑰般的血迹晃了一下眼,接着,还没来得及想清楚,她就已经扑了过去,挡在了喻珏身前。   喻珏似乎是失血过多,推了她一把,虚弱道:“......殿下,快走......”   云丹不肯走,而是径自对上徐君白的目光,继而低下头去:“徐兄,二妹出事是我的错,与喻小侯爷无关,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会变成这样......”   徐君白提着刀缓缓走上前来,语气不带什么感情:“是么?”   云丹硬着头皮抬起脸来,眼眶还是红的,一想起楚云苏,鼻子又是一酸:“对,都是因为我......”   徐君白对上她的目光,往日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神此刻犹如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明显并不相信云丹说的话,只是道:“让开。”   云丹咬着嘴唇,只是摇头。   “让开。”徐君白重复了一次,往前又逼近一步,“就算没有今日之事,我与他也早有血海深仇,这个仇迟早要报。”   闻言,云丹想起了中秋夜的那一晚:“是不是......令堂......”   徐君白没有回答她的话,算是默认了。   虽然之前就已经有所猜测,但此刻得到肯定的答案,云丹还是不由得心里一惊。   是喻九......还是喻珏?   如果是喻珏,应该与系统布置下来的任务有关,否则他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徐君白的母亲遇难,他......亦或是他......在其中起到的是怎样的作用?   云丹的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一时间竟是不知该如何为喻珏辩驳,只是越说越小声:“徐兄,喻小侯爷不是故意的,他......”   “杀人偿命,他有什么难处,与我无关。”徐君白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变冷,“长公主殿下,我再说最后一次,请您让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云丹往后退了两步,突然听到了自身后传来的喘息声。   那喘息一声比一声急促,根本不似作伪,更不像是疲惫所致,而更像是在极其痛苦地隐忍着什么。   “喻珏,你怎——”   云丹想起了什么,心里浮起不好的预感,当即便要回过头去。   只是还没等她看到喻珏,长剑铮鸣声掠过耳侧,后背靠近胸腔处传来一点冰凉,停顿了一下继而挣扎般往下移了几寸,接着,后腰处突然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   那剧痛让她眼前一阵阵发黑,当即一下子跌坐在地,再艰难地低头往下一看,竟是看到自己的小腹处冒出还在滴血的剑尖!   血迹以剑尖为中心,往外迅速扩散开去,很快,云丹整个腹部的衣物都被染成了红色。   她不可置信地喃喃了一声:“......喻珏?”   下一刻,那长剑又猛地从她的身体中抽了出来,剑刃在已经血肉模糊的伤口之中狠狠摩擦过一遍,云丹疼得弓起了腰,整个人都蜷缩了起来,控制不住地不断吐出鲜血。   连眼前雪地里的鲜血都是模糊的,晃得她头晕目眩。   “......长妹妹?!”徐君白明显也没有想到这一出,错愕至极地愣住了。   而此刻,云丹的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冬至,金盏银台!   云丹只能隐隐感觉到喻珏似乎是从她身后飞身跃了出去,诡异的杀气四溢,长剑凛冽的光芒在她已经不清晰的视线中一晃而过。   接着,一抹绛色在余光中映入眼帘,金石相撞的铮鸣声阵阵,两个人缠斗在一起快成了两道残影,其中还夹杂着徐君白的怒吼声:“喻珏!!你是不是疯了?!”   而云丹已经无暇顾及他们,只觉得身子像是被灌了冰雪又被放在烈火上烘烤一般,灼热的鲜血不断流下淌了一地,骨头缝里却冷得吓人。   她整个人在雪地里缩成一团,任由大片大片的雪花不断落在鲜血上化开,神志越来越不清醒,眼皮也越来越沉。然而,她缠满了绷带的手却仍是不甘地死死撑在地上,似是不愿意就此倒下。   “楚云丹!!!”   浑沌的意识之间,她好像听到了楚天策的声音。   这一声勉强将她飘忽的魂魄拽了回来,云丹又咳出一口血,才艰难地从唇齿间挤出几个字来:“二弟,我都这样了,你还凶我,有没有良......”   话还没说完,她就感觉到自己被一把抱了起来,伤口不知蹭到了什么,疼得她将嘴唇都咬破了,倒吸一口凉气道:“二弟,你轻点......”   楚天策根本不理会她,直接把她往肩上一扛,就健步如飞地回了四合院内,一跃直接上了二楼,一脚踹开她雅间的门,把她扔到了榻上。   接着,他又往外一闪不见了踪影,片刻后带了几个太医过来给她治伤。   还好那伤看着无比吓人,可以说是血流成河,但没有伤及要害,在漫长的止血、上药、包扎完之后,云丹总算是缓过了一口气。   她随手擦了额上的冷汗,拉住楚天策的衣袖就焦急道:“喻小侯爷他......”   “看症状应该是金盏银台。”楚天策的目光落在她包扎好了的伤口处,很快又移开视线,“你们闹出的动静太大,已经找人控制住了。”   “......控制住?”云丹愣了愣,“什么意思?他现在在哪里?”   “找了个地方关起来了。”楚天策道,“只能看他能不能自己捱过去了。”   云丹又问:“那二妹......”   “封骨,没有解药的剧毒。”楚天策顿了顿,“现在已经开始发热了。”   云丹呆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指挥同知大人呢?”   楚天策道:“喻小侯爷下手不知轻重,指挥同知大人受了伤,还在处理。”   她晃了晃脑袋,压下情绪,很快就明白了自己还有什么能做:“银台......你们有银台么?”   楚天策皱了皱眉:“这么重要的东西,喻小侯爷应该会随身携带吧。”   云丹急忙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快到子时了。”楚天策猜到了她想做什么,“皇姐,这种事让别人来做就可以了。”   云丹却是摇了摇头,没说什么,只是捂住还在作痛的腹部就要翻身下榻。   楚天策叹了口气,也没再阻拦她,只是帮她打开了雅间的门,将一把钥匙递了过去:“三楼,最角落。”   “二弟,多谢你。”云丹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不再多留,拿了杯水便踉踉跄跄地到了走廊上,咬着牙上了三楼。   白瓷般岫玉砌成的走廊上一片死寂,只能听到凛冽的风雪声,残破的红梅花瓣不时被席卷到栏杆上,又轻飘飘地落下。   云丹一步一步朝角落走去,只觉得胸腔内一颗心跳得越来越快。   等终于来到角落的雅间前,云丹站在门前,还没推门进去,就听到了里面传来极低的声音。   除去痛苦的喘息之外,还能听到一阵阵尖锐的声音,像是指甲划在墙上般刺耳,直听得人头皮发麻。   云丹在门外听得胆战心惊,只觉得腹部又是一阵剧烈的绞痛,似乎要连带着喻珏的苦楚一并传到她的身上。   稍稍平定思绪,云丹还是哆嗦着手要去开门,钥匙在锁孔处颤抖了好几下,才成功钻进去,“咔哒”一声开了锁。   云丹轻轻将门推开一条缝隙,闪身便进了雅间,同时飞快地将钥匙收好,把门重新关上。   只见喻珏被绑在了一根柱子上,一身白衣凌乱,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上的血迹都已经凝固,嘴唇早已被咬破,颤抖着的双手上也沾满了鲜血,周围墙上和地上尽是十指划过的红色痕迹,有的甚至还在往下淌着血。   而此时他双目赤红,额上全是冷汗,不断挣扎着,似乎正在被极大的痛苦折磨。见到云丹,他抬眸看了一眼,眼神中闪过一点什么,又转瞬即逝地消失了。   接着,他又急喘两下,竟是再也忍耐不了一般,侧过头便一口死死咬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一时之间,鲜血淋漓。   云丹往前走了一步,看到此情此景,双眼微微睁大,不由得用双手捂住了嘴,两行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下。   下一刻,她便冲了过去,在他的怀里找到了一个黑色的窄口小瓶,从中取出银台,急忙便要帮忙给他喂下去。   喻珏剧烈地挣扎起来,却碍于被绑住,无法将她推开。   云丹只得掐住他的下巴,焦急地哄道:“喻珏,别闹,乖!”   喻珏听到这句话,似乎一怔,挣扎的动作也停滞了一瞬。   云丹当即抓住机会,拿了那银台,和着杯中的水,便往他的口中灌了下去!   眼见喻珏一阵咳嗽,云丹怕他把药也吐出来,连忙捂住了他的嘴,又胡乱哄道:“听话,把药吃了!”   直到确认喻珏已经服下药,云丹才松开了手,接着紧紧地抱住了他:“没事了,没事了,我在呢,别怕,不会有事的......” 第172章 、香草糖   云丹抱着喻珏, 抱了一会儿,不知是不是因为银台开始起了作用,怀里的人好像逐渐平静了下来, 连呼吸声都缓和了许多。   又过片刻, 喻珏竟是闭上了双眼,整个人也放松了下来,软软地靠在她的身上, 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一片近乎于安宁的寂静之中, 云丹感到自己和喻珏的心跳声似乎都融合在了一起,慢慢归于稳定, 这才略微放下心来。   这时, 她听到雅间外传来了敲门声。   “皇姐?你在里面么?”   云丹认出这个熟悉的声音,轻轻松开了喻珏,让他靠在柱子上,又把自己的外袍脱下来披在他的身上,这才起身走了过去。   开了门, 果然就见楚天澜站在门外, 往里面看了一眼, 问道:“喻小侯爷怎么样了?”   “刚让他吃了药,现在好点了, 应该是睡着了。”云丹道,“二妹呢?”   楚天澜叹了口气:“发热得越来越厉害了。”   接着, 他神情严肃起来:“皇姐, 关于封骨之毒,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这毒......究竟是不是喻小侯爷下的?”   “是, 但也不是。”云丹头疼道, “二弟, 这个我后面再跟你慢慢解释,小侯爷他不会再做出对我们不利的事情的,这点二弟可以放心。”   楚天澜看着她半晌,还是道:“好,皇姐,我信你。”   “三弟,麻烦你在这儿看着小侯爷,一有什么事一定要来通知我。”云丹正色道,“我去看看二妹。”   楚天澜一口应下,云丹则是提起裙摆,又火急火燎地走了。   她来到二楼,还没进楚天澜的雅间,在外面就先听到了楚云苏中气十足的声音:“我不!我不喝!我不喝!”   云丹一把将门推开:“二妹!”   一进雅间,就见丽嫔还有皇子公主们围在榻边,楚云苏坐在榻上,正在用手推开楚天策递到她面前的一碗黑中泛绿的药,边大喊道:“啊啊啊,别拿过来啊!”   楚天策手中的碗被她一推,里面的药汤洒了一些出来,他当即脸都黑了:“不想死就喝药!”   “喝了也死,不喝也死,横竖都是死,有什么区别嘛!”楚云苏坚定拒绝,“二弟,你别劝我了,苏苏是绝对不会屈服的!”   丽嫔闻言,脸色当即变了,但还是按耐着温柔道:“苏苏,别胡说,听二皇子殿下的......”   楚云苏刚要把被楚天策揪出来的脑袋又藏到被子里,就看到了进来的云丹,惊喜道:“皇姐,你来啦!”   她看到云丹,抽了抽鼻子就开始诉苦:“皇姐,你可算来了,快劝劝二弟,别让苏苏喝那个难喝得要死的药了!”   “二妹,你就捏着鼻子喝下去吧。”楚天宁接过楚天策手中的碗,又试着递过去,“不难喝,真的!”   “皇兄,你就别糊弄苏苏了,这药我喝过,不就是退热药么?退了热也没用,反正过一会儿就得昏过去了。”楚云苏躲过楚天宁,接着,竟是“呜哇”一声哭了起来。   楚天宁一见楚云苏哭,登时没了办法,看向楚天策:“二弟,要不就算了吧,你看她怎么说都不肯的......”   楚天锦原本就在一旁哽咽,一听到楚云苏哭,眼泪更是收不住了。   楚云清也不忍道:“对呀,二皇兄,要不还是先等等......”   “对了,我有糖,要不要回去给二姐拿来?”楚天尧说,“和药一起吃,就没那么苦了......”   楚天策冷着脸,没答话,只是抢过药碗,接着竟是一手把楚云苏摁住,另一只手将那药汤强行往她嘴里灌了进去!   “苏苏!”丽嫔见状也被吓了一跳。   楚云苏一时没反应过来,被灌了满口的药,原本泛红的脸上顿时一阵青一阵白。   云丹也走了过去,安慰道:“二妹,喝了药没那么难受的。”   随即,她又想起来楚云苏变成这样全都是因为自己,心情一下子黯淡下去:“二妹,对不起......我以为毒在另一个杯子里,我......”   “皇姐,不怪你,这不是你的错。”楚云苏安慰她道。   云丹看着她的样子,当即眼眶一热。   楚云苏想了想,又说:“喻小侯爷没理由害苏苏,这毒也不可能是他下的,他现在还好么?”   云丹道:“吃了银台,现在没什么事,三弟在那边看着他呢。”   接着,她想起了什么,连忙转过头去,抛下一句“等我一会儿”就出了雅间。   她三步两步来到楚云苏的雅间,果然就在里面的桌上找到了徐君白送给她的香草糖盒,抱在怀里便又重新回到了楚天澜的雅间。   云丹一进室内,楚云苏就看到了她拿着的糖盒,欢快道:“皇姐!你太懂苏苏啦!”   “二妹。”云丹勉强笑了笑,将香草糖盒放在桌上,拆下绘制了梅花九九消寒图的丝绸,又打开了盖子。   一阵混合了白雪的清冽气息和香草甜香的味道顿时充满了整个雅间,沁人心脾。   四四方方的糖盒中用细细的木条隔开了十二个格子,每个格子里都放了一颗圆滚滚的糖果,用于制成的香草也是各不相同,有薄荷味的,有紫苏味的,还有薰衣草,柠檬百里香......   “二妹自己挑吧。”云丹把糖盒端到楚云苏面前,对她笑道。   楚云苏想了想,拿了其中一颗,含到嘴里:“这个是柠檬百里香的。”   “二妹厉害啊!”楚天宁对她比了个大拇指,又凑到糖盒前仔细琢磨片刻,闻了闻,“我都分不出来......”   楚云苏得意道:“那当然!”   云丹则是伸手去摸了摸她的额头。已经很烫了。   “皇姐,待会儿等我晕了,这香草糖盒就交由你们来继承了。”楚云苏看着她,神情很认真,继而叹了口气,“唉,也不知道君白哥哥现在好点没......那边的太医可真慢......”   “我去看看吧。”   云丹说着便要出门,没想到才刚打开门,就见徐君白竟然正站在门外,也不知已经在这听了多久。   只见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都包扎好了,一张脸上是失血过多的苍白,连嘴唇都没有血色。   云丹一看到他,紧张得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徐、徐兄......”   徐君白对她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只是绕过她进了雅间。   “君白哥哥!”   里面的楚云苏一见到他,立即高兴地笑了:“君白哥哥,你没事真是太好啦!”   “二妹妹。”徐君白的嗓音带着几分沙哑,“你......”   “苏苏没事!苏苏好得很!现在活蹦乱跳的呢!”楚云苏像是知道徐君白想说什么,连忙打断了他,边说还边就要下榻走两步给他看,“君白哥哥你瞧,是不是很......”   还没走两步,她突然脚步一顿,接着整个人一晃。   “二妹!”距离她最近的楚天宁立即扶住了她,惊慌道,“你别走了!”   楚云苏甩开他的手,坚持道:“哎呀,没事,就是有点晕......”   徐君白走上前去,还没说话,就听楚云苏对他眨了眨眼:“君白哥哥,苏苏跟你说个悄悄话。”   徐君白一愣,继而俯下身来,把耳朵凑了过去。   只见楚云苏在他耳边说了什么,徐君白看了看她,继而沉声道:“二妹妹,我陪着你。”   说完,他就一把将楚云苏抱了起来,转身就要往外面走。   丽嫔忙道:“指挥同知大人要带苏苏去哪?”   “她说想到白马寺看看。”徐君白略显疲惫地笑了笑,“君白带她去一趟。”   云丹急忙拦住他们,不放心道:“我跟你们一起去。”   徐君白看了她一眼,没答应却也没拒绝,绕过她就出了雅间。   “皇姐,你伤势这么重,你......”楚天策面露不满,但看云丹已经转身出了门,只得也跟了出去,回头撂下一句,“你们几个,别乱跑!”   “我们在这等你们回来!”楚云清连忙喊了一声。   云丹也往里面道:“丽嫔娘娘,拜托你了!”   丽嫔不谙武功,就算出去也跟不上徐君白。   徐君白的伤势比她严重得多,但跑起来却是飞快,似乎也不在意身上的伤口会不会撕裂,不多时就出了飞琼山庄,直往白马寺而去。   云丹跑了一会儿就觉得腹部越来越疼,里面好像又开始出血,脚步也渐渐慢了下来。   眼看就要跟不上徐君白,原本落在自己后方几步开外的楚天策来到她的身旁,拽住了她的胳膊,带着她加快了步伐。   云丹则是一边咬着牙一边坚持跟上。不知又过了多久,隔着冷杉林,白马寺那被厚厚积雪覆盖着的宝蓝色瓦片终于映入眼帘。   徐君白停下飞快的脚步,抱着楚云苏缓缓绕过冷杉林,进了白马寺,来到飞檐高高翘起的钟鼓楼前,在那棵高大的冷杉下驻足。   “君白哥哥,我们来过这里。”楚云苏的声音变得有点虚弱,“还记得我们写的愿望在哪儿吗?”   “嗯。”徐君白指了指树上一处挂着朱红飘带的枝桠,“二妹妹,对不对?”   楚云苏笑了:“没错,君白哥哥果然厉害!”   徐君白也笑了,将她抱在怀里掂了掂,又绕路到白马寺的后方。   覆盖着皑皑积雪的冷杉林之后,是一片高高耸立的悬崖,伸出手去,几乎可以碰到天上漂浮的流云。   云丹见状,好像明白了什么:“......二妹?”   楚天策一向冷静的声音里也带了点颤抖:“指挥同知大人,二姐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皇姐,二弟。”   楚云苏回过头来,看着他们笑道:“封骨很可怕的,苏苏可不想醒过来之后七窍流血,那也太难看啦。”   尽管咬着嘴唇,楚云苏的眼眶还是红了,哽咽道:“苏苏好舍不得你们......我、我拜托了君白哥哥在苏苏昏迷之后再把苏苏扔下去,这样就不疼了,你们也不要难过......若是母妃问起,你们就说苏苏去找父皇了......”   云丹走上前去,拉着她的手,泪珠一颗接一颗地往下掉。   “皇姐,别哭呀。”楚云苏抬起手来,想帮她擦眼泪,“明明苏苏才是最爱哭的,苏苏现在都不哭了,皇姐怎么......”   说着说着,楚云苏的声音越来越小,接着眼睛也很困似的闭上了,歪了歪脑袋,靠在徐君白的身上,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指挥同知大人,让我来吧。”楚天策往前一步,想接过楚云苏。   徐君白摇了摇头,看着楚云苏道:“一个人掉下去,二妹妹会害怕的。”   云丹闻言,微微睁大了眼睛:“徐兄,你该不会是想......”   徐君白点了点头,将食指竖起放在唇边:“嘘,保密。”   明知楚云苏应该已经听不见了,云丹还是立即捂住了自己的嘴。   徐君白见状,对云丹和楚天策笑了笑:“长妹妹,二皇子殿下,保重。”   接着,徐君白低下头,在楚云苏散着雪花的额间落下了一个吻,轻声道:“二妹妹,君白说了会陪着你的。”   话音刚落,云丹只来得及看到他垂下的双眸中有什么晶莹的东西一闪而过,绛色的袍裾被风吹得翻飞起来,下一刻,那道身影就消失了。   一片白茫茫之中,那里仿佛从来就什么也没有。   雪越下越大。 第173章 、梨花雪   明德十三年春, 洛阳满城牡丹花开。   清澈如洗的碧空上流过朵朵白云,灿烂的阳光洒在京城的青石板道上,洒在街边一串串晶莹的冰糖葫芦上, 洒在朱红的宫墙和明黄色的琉璃瓦上, 洒在洛阳的每一个角落。   天气一点点暖和起来,人们褪去厚厚的棉袄,换上轻薄的衣衫, 洛阳也一天天热闹起来。   京城街上行人络绎不绝, 摆摊的小贩高声叫卖着,酒楼茶馆里的客人谈笑风生, 公子姑娘们鲜衣怒马踏春游玩, 家家户户门前都栽着牡丹花。   和煦的春风一吹,牡丹花香便盈盈弥漫。   和煦的春风一吹,洁白的梨花也纷纷飘落,宛如飞雪。   “皇姐,别睡啦, 再睡就迟到啦!”   云丹睁开双眼, 模模糊糊的视线中有一道鹅黄色的身影, 耳朵下方还垂着两个圆圆的发髻。   她有点困惑地眨了眨眼睛,眼前的景象逐渐清晰起来。   楚云苏正朝着自己这边俯下身来, 看着靠在一棵梨花树下打盹的她。   “......二妹?”云丹歪了歪头,似乎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你怎么在这里?”   楚云苏笑道:“苏苏当然是来找皇姐的啦!大家都在等你呢!”   云丹闻言, 连忙站起身来,拍了拍水蓝裙裾上的梨花花瓣, 挠了挠头道:“抱歉, 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皇姐既然醒了, 就跟我们一起去吧。”   云丹循声往一旁望去,看到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半束着长发,清秀的面容中还带着些稚嫩,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   云丹不由得微微睁大了双眼,有些不可置信地道:“四弟?你怎么也来了?”   “哎呀,当然是苏苏拉他过来的啦!苏苏今日可是起了个大早哦!”楚云苏挽过楚天纯的手臂,笑嘻嘻地说。   “丹儿。”   正在云丹发愣的时候,前方并肩走来两个身影,一个是俊朗非凡、剑眉星目的男子,身旁的女子身着绢纱金丝月华裙,摇着一把羽毛扇,雍容华贵,窈窕动人。   “父皇!母妃!”   云丹顿时扑上去搂住了香妃,不知为何有点想哭:“我好想你们......”   楚帝见状,笑道:“不过几日没见,怎么想成这样?”   香妃也抱住她,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脑袋:“母妃做了盒桂花糕,丹儿可以带过去分给大家一起尝尝,当个甜点。”   “你母妃做的时候朕就在旁边看着呢,可香了。”楚帝将那用绣着卷云纹的丝绸包裹的食盒递给云丹,佯装叹了口气,“朕想先尝一口,她都不让。”   香妃笑着轻拍一下他的肩膀:“这是给丹儿的!下回再做就是了。”   “皇姐,苏苏也想吃。”楚云苏也凑了过来,羡慕地看着那盒桂花糕。   “当然没问题。”云丹说着说着,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逐月呢?”   这时,一阵带着暖意的春风吹过,成千上万朵梨花纷纷自枝头落下,在空中飘舞,一时之间,竟是宛若四月飞雪。   云丹微微睁大了双眼:“对了,逐月......逐月她还在......”   她顾不上别的,提起裙摆便冲出了梨花树下。   院落里四处都是梨花树,雪白的花瓣铺了一地,云丹踏着梨花到处打转,焦急地唤道:“逐月!逐月!”   然而,找了半天,她也没能寻到那雪白中的一点烟青。   “皇姐,你在做什么呀?”楚云苏从远处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温小姐不在这儿,她已经到金銮宫啦!我们也快些出发吧!”   “金銮宫?”云丹一怔,“我们不是要去尚书房么?”   楚云苏“扑哧”一声笑了:“皇姐这是睡糊涂了么?今日三弟要行太子册封礼,不用去尚书房的呀!”   “嗯,还有三皇兄与温小姐的成亲礼,今后温小姐就是太子妃了。”楚天纯也走过来,补充了一句。   云丹的心莫名剧烈跳动起来,但她却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只是要去牵楚云苏的手:“二妹,那我们......”   她的手伸出,却触碰不到楚云苏的手,而是直接穿了过去。   她惊讶地抬起头来,只是看到楚云苏还在朝自己笑。   云丹似有所感,又扭过头去看楚天纯,却发现他方才站的那个位置已经没有人了。   “四弟呢?”   她下意识问出一句,却没等来楚云苏的回答。   云丹迷茫地再转头去看楚云苏,却发现楚云苏竟是也不见了。   “......二妹?你去哪了?”云丹在原地转了几个圈,然而视线里却只有漫天飞舞的梨花花瓣。   不知为何,她的心突然慌乱起来,好像哪里缺了一块,变得空荡荡的。   “二妹!四弟!你们去哪了?”云丹焦灼地四处寻找起二人的身影,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在雪白的梨花雨中几乎飞奔起来,“父皇!母妃!你们在吗?”   然而,到处都只是没有尽头的雪白梨花花瓣,在空中兀自飘舞,天地之间一片寂静,只剩下风吹落花朵扑簌簌的声响。   云丹越跑越快,喊声里渐渐带上了哭腔:“你们去哪了?你们先走了吗?怎么不等等我?”   跑着跑着,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她一时重心不稳,竟是直接摔倒在地。   脸埋在地上层层叠叠的雪白花瓣中,芬芳的花香迎面而来,将她抱了个满怀。   云丹只觉得这花香刺鼻,猝不及防被灌了一腔香风,五脏六腑都难受得很,情不自禁地剧烈咳嗽起来。   咳着咳着,竟是咳出了泪水来。   接着,她的眼眶也红了。   云丹将脸在雪白的花瓣堆中埋得更深,双手似乎想抓住什么,但周围什么也没有,她只好抓紧了几朵花瓣,指尖也扎入了泥土之中,就这么低声地哭了起来。   眼泪落在梨花上,像是新点的露珠,很快又被淹没在漫天飞雪般的雪白之中。   ......   “皇妹,别睡啦,再睡就迟到啦!”   迷迷糊糊的浑沌之中,云丹感到自己被摇晃了几下,慢慢睁开了眼睛,抬起头来。   “......二妹?”   云丹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然而下一瞬,她就看清了眼前来人。   不是楚云苏,是楚天宁!   “皇妹,你没事吧?”楚天宁见她满脸泪痕,又喃喃叫着“二妹”,担忧地问道,“是不是做噩梦了?”   云丹却没有回答他,而是直接伸出手去,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臂。   等触及到实感的体温之后,她才松了口气:“皇兄,太好了,你是真的。”   “睡糊涂了?”楚天宁哭笑不得,“皇妹,太子册封礼快开始了,再然后就可以去两仪宫看三弟跟温小姐成亲了!”   云丹点了点头,站起来拍了拍裙上的花瓣,一抹脸上的泪痕,笑道:“好,这就走。”   两人连忙朝着金銮宫奔去,一路上云丹好奇地看向楚天宁怀里抱着的两个大箱子:“皇兄,你都带了些什么?”   “可多了。”楚天宁神神秘秘地说,“全是我费尽心思在京城里淘到的珍宝呢。有奇花异籽、绫罗绸缎、珠宝首饰、还有一只既能说话又会传信的鸟!神奇吧?”   云丹惊讶道:“这也太神奇了吧!”   “那是。”楚天宁得意地说,“今天进宫来的人可多了,我这礼物一定要把他们都比下去!”   随着他们越走越近,从金銮宫传来的声响便越来越清晰。   太子册封礼还没开始,现在皇亲国戚和百官大臣陆续入宫,人们相互问好寒暄、送礼贺喜,人声鼎沸、热闹至极。   云丹刚睡醒不久,还觉得有点呆呆的,一路上思绪万千。   从千琼山庄回来之后,雪山中发生的事情惊动了皇宫上下,举国哗然。接着,端王和梦贵人带着楚天锦离开了洛阳,太后也被解除了软禁。   管理密封章奏的通政司原本直属于皇帝,楚天策以将其转而交由自己亲自执掌、且不可擅动其余几个皇子公主的职权为条件,主动把太子之位让给了楚天澜,等日后再择良辰吉日举行登基大典。   等新皇即位,大赦天下,原先那些因为各种原因含冤被降罪的人也会得到赦免,虽不能官复原职,但可以领到良田美宅和米粮银两,自行安顿。   喻珏则是将之前从另外几个侯府中夺来的权力逐步归还。另外,因为感恩他们在飞琼雪山中帮的忙,也给予了厚待。   在这期间,云丹也找机会跟楚天澜解释了自己和喻珏的事情。   她本来还担心,楚天澜和温逐月会不会不原谅他们,还拜托喻珏偷偷藏在旁边的屋顶上盯着这边,见机行事。   但出乎意料的是,楚天澜竟对他们穿越那段时间前后性情大变早有觉察,并无多少犹豫便相信了她的说辞,也没有对他们因任务限制所做之事有半分计较。   同时,秦飞以报恩为名,一纸书信远道而来,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原来他先前跟着太后,对金盏银台也有所了解。   金盏银台,虽然没有解药,但毒性会随着时间逐渐降低,若能熬过十年,其毒不攻自破。有实际上接管大权的楚天澜帮忙,要找到楚帝留下的足够份量的银台,不是问题。   而算算日子,十年也快到了。   十年啊......   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也已经三年了。   玛卡巴卡这个奇奇怪怪的恶毒女配系统也陪伴了她三年,就在几天前,留下一句“宝贝,希望你在这个世界能快快乐乐的”之后,便偷偷在她睡着的时候不告而别。   等一觉醒来,脑海中的声音再也没有了回应,云丹一动不动地愣了许久,才意识到从三年前到现在,她已经习惯了玛卡巴卡的存在,现在却再也找不到它了。   她不禁觉得有些恍惚,三年......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   云丹迎着不知从何处不时飘来几片的梨花花瓣边想边走,走着走着,等走得近了,一道道熟悉的身影也映入眼帘。   只见通往金銮宫的宫道上洒满了阳光,已经有一群人聚集在此处,一见到云丹和楚天宁来了,便纷纷朝他们挥手。   “皇兄!皇姐!”   “大皇子殿下,长公主殿下——”   楚天澜和温逐月早就已经到了金銮宫,要为接下来的仪式做准备。而面前除去楚天策、楚天尧和楚云清之外,还有楚天澜的母妃,以及温国公、温芷荷、温芷心等一众府中人。   想来他们是刻意在这儿等着楚天宁把自己带来,再作为亲眷一同前往金銮宫。   云丹跟他们一一打了招呼,接着便开始左看右看起来。   “公主殿下。”   正在云丹寻找之际,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她转过头去,果然就见喻珏正朝着自己走来。   玉兰花香和着春风轻轻拂过他雪白的袍裾,几片梨花花瓣像雪花一般飘舞着落下,在明媚的阳光中恋恋不舍地停留在他的肩头。   云丹一见到他,就情不自禁地笑了,唤道:“喻小侯爷!”   说着,她就蹦蹦跳跳地走了过去,牵起了他的手:“小侯爷,逐月今日就要做太子妃啦,万般荣宠太子妃哦!”   “嗯。”喻珏回握住她的手,笑道,“现在喻珏和殿下也要作为反派去看热闹了。”   云丹闻言,笑着对他眨了眨眼睛。   “让三弟和逐月给我们发喜糖!不给喜糖,我们就又要做坏事啦!”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故事到这里就告一段落啦,撒花~   总之,这就是一个关于穿越成书中恶毒女配的小小故事,希望大家喜欢!如果能带给你一点点快乐或是感动,那就是我最幸福的事情了(*/ω\*)   最后,谢谢看到这里的你,谢谢大家和丹丹一起走过这段旅途~   悄悄再说一句,陆续会有几章番外掉落噢! 第174章 、番外一 碧桃之恋   “小十七!小十七!”   只听“嘭”的一声巨响, 一个满头卷曲短发的小女孩冒冒失失地冲进室内,一张鹅蛋脸上是万分的焦急,瞪着一双丹凤眼, 对着简陋破旧的膳房就是一通大喊大叫。   “......三姐姐?”   因连绵雨天而愈发潮湿阴暗的角落处, 石头堆成的炉灶背后探出来一个小小的脑袋,看样子不过七八岁,脸上和身上脏兮兮的, 手里捏着一件旧衣服, 正在用它充当抹布擦地。此刻听到有人叫自己,她有点错愕地抬起头来。   “小十七, 有人来找, 你赶紧过去。”桑如将她从炉灶后揪了出来,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怎么搞成这样?”   羽翘连忙拍了拍和着水汽黏附在身上的灰尘:“对不起,三姐姐,刚才没留意......是谁来找我?”   桑如听到这话, 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 脸色顿时变得不太好看:“前几日把小十五带走的那个人。”   “你这样正好, 我还嫌不够脏呢。”桑如说着就走到炉灶旁,从里面抹了一把柴屑和烟灰, 再尽数涂到了羽翘的脸上。   直到羽翘的脸已经变成了一团黑泥,只剩下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桑如才略微有点满意, 拉起她就往膳房外走去。   虽然时值夏日正午,但天边却被黑压压的乌云笼罩得彻底, 四周一片昏暗, 珠帘般的大雨落到地上溅起水花, 空气也被水汽氤氲得十分潮湿。   桑如俯身捡起随意放在门边的伞,将其撑起遮住了两人,咬牙切齿道:“那个人带小十五到家里去当了丫鬟,现在估计是想多要你一个。她想得倒美!”   “其实,去当丫鬟也没什么不好的......”羽翘的声音很小,“不然我们还能去哪里呢?”   桑如叹了口气:“不,如果小九在外面能想到办法......”   豆大的雨点打在伞上发出密集的“啪嗒啪嗒”声,脚步踏在浅浅的积水上溅起泥点,两人穿过一片草木稀疏的荒凉院落,还没到前庭,就先听一个中年男子怒气冲冲的声音隔着雨声传来。   “没用的东西!一个十岁都不到的小崽种,偷偷溜出去也就算了,到现在都找不回来!”   墙背后的桑如和羽翘听到这个声音,都是本能地一缩。   那边的另一人闻言,则是低声下气道:“费兄,您别担心,我们在京兆府和锦衣卫那边又不是没人,也不怕他报官,大不了收到风声先走便是了!”   被成为费兄的男子又骂了一阵,才没好气地说:“十七呢?”   “我在这里。”   羽翘对桑如点了点头,继而自己走出伞下,从墙后绕出到了前庭,对那脸上长满了络腮胡、身形健硕的男子小心翼翼地问:“不知道费老爷找我有什么事?”   “你怎么回事?!”费佳见她一身脏污,登时怒目圆睁,“不是让你好好洗漱了再来的吗?!”   不等羽翘说话,他就径自大迈步走过来,一手撑着伞,另一只手则是提起了她,将她拎进屋内。   正在这时,一阵叩门声骤然响起。   费佳脸色一黑,立即把羽翘扔下,怒道:“看你干的好事!今天要是卖不出去,叫你老子亏本,老子可饶不了你!”   说完,他就急忙跑过去开了门:“久等,久等!”   大门敞开,走入前庭的,竟是一位身穿官服的中年女子!   “董大人,您来了,您来了,实在是有失远迎。”   费佳一见这名打着油纸伞的女子,顿时点头哈腰,满脸堆笑,殷勤地将她迎进了前庭,说:“董大人远道而来,不如先进屋来用些茶水和点心......”   那董姓女子双颊凹陷,皱起眉来更显尖酸刻薄,一手拂开了费佳:“不用了,在下赶时间,赶紧让你们那十七出来。”   费佳有点窘迫地说:“她现在还没收拾好,恐脏了大人眼睛......”   “在下自会让她收拾好再见人。”那名叫董萍的女子打断他说,“上回我一看就知道这是个上等货色。随便洗干净了,穿得人模人样些,多的是官大人喜欢,银子少不了你的。”   费佳好像听出了些什么,试探道:“不是大人要拿回去做丫鬟?”   董萍似是觉得有点好笑,压低了声音道:“做个端茶倒水的丫鬟?那可真是大材小用了!最近那位在皇上面前颇得圣心的耿大人想收几房小妾,在下又打听到他有个喜爱女童的癖好......”   “什么?!”费佳大吃一惊,“女童如何做得小妾?!”   董萍觑了他一眼,不屑道:“对外谎报年纪不就行了?怎么,费兄是不愿意做这笔买卖?”   “做,自然要做。”费佳忙不迭地点着头,接着就朝后边大喊一声,“十七,过来!”   羽翘有点不安地走上前来,董萍一见到她,登时喜笑颜开,把一袋沉甸甸的银子给了费佳,便再不愿多留,拉着羽翘就出了门。   羽翘一步三回头地跟着董萍走出白墙黛瓦的宅院,迷茫地上了马车,被领到一个豪华气派的府邸之中,又沐浴、更衣、梳妆完毕之后,乌云下的日头已经从天空的正中央落到了地平线的边缘。   傍晚天色沉沉。   大雨倾盆。   *   红墙绿瓦的府邸上方一片晦暗,院落里修剪得整齐美观的树木花草也被瓢泼的大雨打得七零八落。   羽翘站在院落里的石子路上,只觉得浑身都香喷喷的,穿着的丝绸料子滑溜溜的,有点手足无措地问那个将她带到这里来的女子:“大、大人......不用给我这么好看的裙子,干活不方便,万一弄脏了......”   举着一把油纸伞的董萍闻言,却是吃吃地笑了起来:“你个未开/苞的小姑娘懂什么!”   说着,她就轻轻地捏起了羽翘的脸,意味不明道:“就是要这样,干活才方便,弄脏了更好......”   虽然不理解面前这人说的话,羽翘还是本能地感受到了一点不对劲:“我、我现在就去生火做饭......烧、烧水也可以的......我都能做......”   她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两步,顿时便有几滴雨水落上了肩头,透过衣物传来微微的凉意。   董萍闻言,不耐烦地把羽翘扯了过来,强行带着她往一处偏殿走去:“少废话,今夜把耿大人伺候得舒服了,今后有你享受的好日子!”   羽翘不肯,剧烈地挣扎起来,但她尚且是个瘦弱的小孩,又哪里是董萍的对手?   董萍将她拽到那偏殿前,叩响了门。   几乎是立刻就有人从里面打开了门,羽翘只来得及听到董萍一句谄媚的“耿大人”、看到一团将她整个人都笼罩住的黑影,双肩便被死死按住,拉进了偏殿之中。   下一瞬,门就被粗暴地关上,狂风骤雨也被遮蔽在外边,耳边只剩下模糊的雨声。   屋内不知生了什么香,幽暗的满室都是呛人的香味,只在靠近门的地方点亮了一盏油灯,烛光把身后那人巨大而扭曲的影子映照在墙上,诡异可怖。   “好美的小娘子。”   正在羽翘惶恐不安的时候,只见那将她拉进了屋内的人拽着她走了几步,原本隐没在黯淡中的容颜也显露出来。   只见在她面前的乃是一个五六十岁的高大男子,周身透着发福的痕迹,一张皱巴巴的脸上都是横肉,肚子高高拱起,宛如一座小山丘。   被这样的一个人逼近,羽翘不由得抖了抖,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别这么怕我。”那人满意地看着羽翘,露出一个淫/笑,“小娘子,来到这里是你的福气,叔叔一定好好疼你!”   说着,那人便朝羽翘伸出手去,似乎是想剥她的衣裳。   说时迟那时快,他的手还没来得及碰到羽翘,就突然仰头往后退了几步,再一看,他的脖子上竟是无端多了根麻绳!   足有三根手指粗的麻绳死死地勒住了他的脖子,那人顿时面泛青紫,下意识伸手就要去抓脖子上的麻绳,却大概是因为窒息使不上力,喉咙中发出嘶哑的声音,接着竟然翻起了白眼!   而那人身后乃是一片未被烛光照耀到的黑暗,羽翘只看到那人被一股无比凶狠的劲头拖进昏暗之中,还在兀自挣扎着。   羽翘被吓得呆了,直到屋内彻底没了声响,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落针可闻的死寂,她才看到有一个身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一见到面前的人,她就微微睁大了双眼,不可置信道:“......九哥哥?!”   喻九比羽翘高上半个头,此刻身上穿着破旧的布衣,手里提着麻绳,沙哑着嗓子道:“我在香炉里加了东西,这里不能多待,赶紧走。”   说着,他轻手轻脚地把一扇紧闭的窗子打开,扯下自己的外袍披到羽翘的身上,抱起她就翻身跃了出去。   喻九小心地避开院中琉璃灯的光芒所及之处,借着昏暗的天色和如注的大雨隐匿身形,在边缘摸索一番后爬上树,再把羽翘也拉了上去。   接着,他又抱起羽翘跳下高墙,在落地之时小小的身子一晃,踉跄了几步才算是稳住。   喻九放下羽翘,拉起她的手就是一顿狂奔。   羽翘知道此时不是说话的好时机,便也什么都不问,只是迈着短短的腿,使出全身力气跟着喻九不停歇地往前跑。   两个小小的身影一前一后,淋着大雨在街头巷尾左窜右窜,又绕过映照着灯火的河流,直到伫立在洛水边的辉煌高楼映入眼帘,水面上的画舫中也传来婉转的歌声,目之所及尽是无限幻丽。   他们驻足在百花楼最外围的主楼前,均是气喘吁吁。   羽翘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将湿透的头发随意拨到一边,有点疑惑地仰起头:“九哥哥,这是哪?”   “百花楼。”喻九顿了顿,“小十七,我现在在外边护不住你,你先藏进百花楼当个侍女......放心,有我在,他们不敢为难你。等我做好准备,把其他人一并救出来,就来接你。”   羽翘刚想说什么,视线落在喻九身上,就欲言又止地愣住了。   方才一片漆黑,而直到现在有百花楼周边灯红酒绿的光芒照耀,羽翘才发觉喻九湿透了的衣衫上竟然染了血污!   那血污已经被雨水冲刷得不留什么痕迹,但还是隐约可辨。   喻九察觉到她的目光,解释道:“嗯,最近寻了个体力活,不小心摔的。”   这时,老鸨举着油纸伞从百花楼内走了出来,对喻九道:“九公子,想来这位便是十七姑娘了?”   喻九点了点头,又把手覆在羽翘的后背上,将她轻轻往前一推。   羽翘对他毫不设防,突然被推一下,顿时往前踉跄了两步。老鸨见状则是连忙将她遮蔽在了自己的伞下。   喻九则是从怀中取出一块完整的银元宝,递给了老鸨:“是,还望多多照料。”   接着,他又补充一句:“就按先前说好的,别让她接客。她不懂这些。”   老鸨接过喻九递来的银元宝,认真应允道:“九公子请放心,吃穿用度必不会短了十七姑娘的。”   这时,十几个戴着面纱的少女三三两两地从街上缓步走向雕刻着繁复花纹的百花门,身后还跟着成群结队的姑娘,旁边围着许多举着油纸伞、提着大包小包、捧着箱子的小厮和侍女。   一行人边谈笑边往这边走来,好不热闹。   “百花楼盛会刚刚结束。”喻九见羽翘看得出神,淡淡道,“这是十二羽裳,百花楼的头牌。”   那走在最前面的十二个少女无一不是美得惊心动魄,身上衣裙和珠钗首饰虽不多,却件件都是珍奇的宝贝,将她们衬得更加高贵脱俗、窈窕动人。   老鸨见羽翘看得目不转睛,笑道:“十二羽裳只见自己愿意见的客人,多少公子一掷千金也见不上一面,十七姑娘可真是幸运,一来就遇上了。”   “喜欢?”喻九顺着羽翘的视线看过去,似乎猜到了她心里在想什么,“她们有的,你也会有。”   羽翘看向喻九,微微睁大了双眼。   老鸨见状颇觉有趣,笑道:“十七姑娘是个美人胚子,和十二羽裳比起来不输分毫,唯一少了的......”   她故意停顿片刻,在看到羽翘紧张兮兮的眼神后,才说出下半句:“只是少了支发钗。”   羽翘一愣,接着下意识伸手往自己头上摸去,却只摸到了一片湿润的雨水。   她这才发现,之前戴着的那个发钗已经不知所踪,大约是在方才逃跑的过程中丢了。   而此刻她全身上下都被装点得华贵无比,唯一少了的,确实只有一支发钗。   “发钗而已。”喻九勾了勾唇角,“以后有的是。”   说完,他就要转身离开,最后看了一眼羽翘,道:“照顾好自己,我过几日会再来看你。”   “九哥哥!”   羽翘想跟上去,却被身旁的老鸨制止了。   羽翘情急之下,对他喊了一声:“九哥哥,你真的还会来吗?”   喻九闻言,略略侧过身子,对她点了点头。   羽翘看着他的背影,像是怕他反悔一般,又道:“九哥哥,一言为定!”   喻九笑了笑,接着便混入那一大队百花楼的小厮和侍女之中,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羽翘在原地呆呆站了半晌,继而一步三回头地跟着老鸨一起往百花楼内走去,被那些姑娘、小厮和侍女们围在中间。   “今日羽絮姑娘和羽弥姑娘合奏的那一曲笙箫,真是太妙了!”   “一片满堂喝彩,难怪能拔得头筹。”   “对了,方才路过那条街上是怎么回事?”   “哪条街?”   “信怡街呀,两边一片狼藉、还吵吵嚷嚷的,也不知是怎么了......”   “你不知道?最近那边有达官贵人在买乐子呢,专挑些无家可归的流浪儿,出钱看他们互殴,跟斗蟋蟀似的......”   “我前几日也看到了,有个小孩一直在赢,他打起架来真是不要命,浑身是伤满脸是血都不带怕的,可凶了......”   羽翘原本正魂不守舍地低着头,听到这话却是突然心里砰砰直跳,也不知是怎么了,似有所感地回过头去,却只对上了那几个小厮和侍女的视线。   几个侍女见羽翘可爱,纷纷笑着便要上来抱她。   “哎哟,这是谁家的千金,怎么跑我们这儿来玩啦?”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