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团宠小厨娘在线躺赢   Zz之耶zZ   文案   羿正王麾下有一猛将,其妹生得冰肌玉肤,明眸皓齿、一手好厨艺更是登峰造极,惹人垂涎。   偏生她眼里只有兄长和厨艺,这让羿正王很是苦恼。   世人皆道羿正王正义秉然、惊才绝艳,满朝文武无不对他赞颂有加。   殊不知,羿正王他表里不一,最是善于一本正经地滥用职权假公济私,每日算计得最多的是如何将勇将家妹诱到怀里来。   前生风光无限的富家千金尹十歌,自打重生后便过上了苦日子,成了和哥哥相依为命的小可怜。不仅要忍饥挨饿,还要受尽村人欺凌。   好在她有万能锦袋在身,加之一手家传的好厨艺,硬是白手起家,将小日子过得风生水起。   听闻哥哥效忠的羿正王最是高风亮节,胸怀坦荡。   可尹十歌看着这个成天夜闯香闺的男人陷入沉思,她怕不是在做春梦?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甜文 市井生活   搜索关键字:主角:尹十歌 ┃ 配角:尹暮年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食来运转   立意:积极进取,自强不息 第1章 上山 收获   尹暮年手里拎着一个翠绿色的木笼子,那是个陷阱笼子,还隐隐散着淡淡芳草香。这东西在大坑村这种四面环山的山沟沟里,却是不曾见过的。   因此,他所到之处,无不引来一道道幸灾乐祸的目光。以及毫不掩饰的斜眸,她们甚至还聚众窃窃私语。   每私语一句,她们便要斜他一眼,眼中有轻视和嘲笑。当然,极其迫切的、兴奋的、期待好戏上演的的目光居多。   尹暮年知道,自打他们来到大坑村,村里头的女子皆因母亲容貌而对他们一家怀有恶意。可哪个时候也不曾见过像今日这般明晃晃的讥笑,俨然一副坐等看好戏的姿态。   这让尹暮年十分疑惑。   他不过才十一岁,一个老实巴交的半大小伙子,哪里懂得太多弯弯绕。   一路走来,没有一个人多瞧他的陷阱笼子一眼。倒是他,好似长了一副见不得人的面相,叫人频频注目。这让他觉得自己是个不该出现的跳梁小丑。   “年哥儿,你咋了?”   走在前头,同样拎着一个翠绿色陷阱笼子、人高马大的海叔见小少年未跟上,难免要停下脚问一嘴。   若是上了山,年哥儿未跟紧的话,可是十分凶险的。   然而,当他随小少年的目光看去,正对上几道不怀好意的笑貌,当下吼了一嗓子:“你们瞅啥!”   海叔身量高大魁梧,声音也洪亮,一嗓子下去,几人应声而散。   尹暮年收回视线,默默跟在海叔身后。   只是,几位妇人诡异的笑容仍刻在脑中。不知怎的,他只觉心口发慌,很是不安。   这让他忍不住回头,向远处那座最高的山看去,那是他家的方向。   只出来半日光景,留妹妹一人在家中,应当无碍吧……   “年哥儿,过会儿上了山你可得跟紧!”   见小少年心不在焉,海叔不得不再次提醒。他瞪着铜铃一般大的眼睛,每说一个字,下巴上的一撮胡子便要抖一抖。   不怪他会担心,山路崎岖不平,这小子又是第一次上山,他可得把人看紧咯。若是有个好歹,他家婆娘定是第一个发难!   海叔几乎想取一根绳子,把尹家小子拴在自个儿身上。只是他万万没想到,他仔细看护的小子,上了山后,竟一点不像头次上山的。   他步伐轻巧,好几次有惊无险的避开危险之地。镇定自若的模样,像极了在逛自家后院。   尤其,他还寻到一个安置陷阱的绝佳位置。   那是一处隐秘的缝隙,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会想着打那儿钻进去。   偏偏,小伙子熟门熟路的钻进去了。   别说,里面竟别有洞天:一块大石壁下有一个兔子窝,很深,一只手臂进去都够不着底。外头是一小片平原,石壁边有一小注水在缓缓流淌,浇灌在这一片平地上。   海叔只觉不可思议。这窝里,定有不少野兔!这让他两只铜铃眼登得直直的,恨不能钻进去,把它们通通逮出来!   “叔,放这边吧,过会儿再来取。方才路上我见有不少粉干菌,粉干菌味鲜,咱们采一些回去。”   正是海叔暗戳戳想法子的时候,尹暮年的声音点醒了他,这才不得不随年哥儿寻个地方安置陷阱。   陷阱安置完了,海叔仍是不愿挪步,两只眼睛盯着陷阱笼子,一只手搓着他自认威风的山羊胡。   这陷阱笼子是尹家小子送他的,这样无害的陷阱他还是第一次见,当真随意安置便能逮着野味?   “叔?”   尹暮年又唤了一声,海叔这时候才不情不愿的随他离去,只是一步三回头,怎么看皆是满脑子疑惑。   罢了,只当陪小娃儿玩一遭。   二人采摘粉干菌的当儿,海叔才终于反应过来:“不对啊,咱刚刚可未曾经过此处,你怎知这儿有粉干菌?”   尹暮年愣了一愣,忙低下头,隐去不安闪烁的眼。   想了一想,方才回答:“母亲曾同我们讲过粉干菌的生长习性,我见这边地势适宜,便过来瞧瞧。”   “这样啊!”   海叔了悟的点点头,完全信以为真。   是了,是了,就是这样了!   尹家兄妹的母亲可是大地方逃难来的,颇有些学问。尤其是那手好厨艺,实在让人回味无穷。   可惜啊,就是走得早……   见蒙混过关,尹暮年暗暗松了口气。只在心中懊恼自己实在蠢,怎的做事这样糊涂,平白留下许多破绽。   好在海叔并未细思,否则,他真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这一趟反被动为主动的可疑行径。   关于粉干菌一事,哪里是母亲告知的,事实上是妹妹同他讲的。包括山中地势,以及那个兔子窝。   起先他自然也是不信,但当他经过一个个危险之地,心中的疑惑便被惊讶取代。到如今,他是已经完全信了妹妹的话。   妹妹说,她遇见了老神仙。   初初听到这句话的那会儿,他觉得妹妹竟说起了胡话,她这辈子,怕是没有指望了。   现在他不这么想了。哪怕自己原先还有一点点疑惑,现如今,他是彻底信了。   毕竟,没有人可以解释,为何妹妹能够死而复生。   尹暮年想着,妹妹定是老神仙将她送回来的。   关于山上的一切,妹妹说,这些都是她死后,随老神仙在山上看到的。   嗯,他信。   纵是分了心神,尹暮年手上的动作可是没停过。眼前的粉干菌一丛丛,粉粉嫩嫩,很是喜人。它们长在地皮表面,轻轻拉一下就能采摘起来。   今次他带了一个不小的麻袋。妹妹说了,让他把此处的粉干菌尽数摘回去。他没有吃过粉干菌,鲜美这说法也是妹妹同他讲的。横竖能吃,摘回去总没错。   “哈哈哈!你这小子,拿这么大的麻袋上山,不知道的还当你是有备而来呢!来,叔摘的也给你。”   见着尹暮年手上的大麻袋,海叔笑得豪爽。宁静的山中,甚至有他的回音,笑声叫人听了便不自觉心情舒畅。   尹暮年扯唇笑了笑,目光躲闪:“家里不剩多少粮食,这趟出来,自是要多摘一些野菜回去。叔先把你摘的放我这,回去再分给您。”   “说啥呢,叔不缺这口粮食!倒是你们兄妹俩相依为命不容易。还是你小子运道好,往日粉干菌可是不易寻到。放心,叔今日一定将这麻袋给你装满!”说着,海叔又将一捧粉干菌放入麻袋内,嘴里忍不住骂了一句:“那周大郎真不是人!欺你们兄妹年纪小,竟敢暗自将官府给你们的补给吞了去,简直丧尽天良!”   说罢,‘呸’一声,吐了一口唾沫。   他口中的周大郎便是村长家长子。   按照律法规定,府衙的补给应当是每个不足十岁的孤儿一月发放一百文,可到了村长手上却仅剩下四十文。   然而,这周大郎是真不把自己当人,以帮忙送去为由,将仅剩的这点儿铜钱也吞了去。兄妹俩无亲无故,又是外乡人,颇不受村人待见。   三年过去了,尹家小丫头终于在一个月前被饿死。   好在,上天垂爱,出殡那日她又活了回来。真真是万幸!   尹暮年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呢?只不过他不会像海叔这般破口骂出来。   二人埋头认真采摘,竟真的叫他们摘了整整一麻袋粉干菌。   尹暮年看着今日收获,忍不住心中喜悦,唇角不知何时微微勾着,再没放下。   这些,能管好几餐了吧!要是真能如妹妹所言,轻易抓到野兔就好了。   若是叫他抓到野兔,定要立刻宰了,给妹妹补补身子!   尹暮年抬头看看天色,已是不早。便道:“叔,时候不早,咱们去看一看陷阱。若是捉到野味,咱们便回去吧。”   “得嘞!”   海叔一开口便能引来回音。虽然回得一嘴豪迈,心中却是对‘捉着野味’这一说完全不置可否。   他打了一二十年的猎,可没见过这稀罕事!   二人回到安置陷阱的地方,皆有些不敢置信,目瞪狗呆的站那儿瞅了好一会儿。   没有见过稀罕事的海叔,今日是真稀罕了一回。   这……这这,还真抓到了。一个笼子一只,很肥。   “哈哈哈!你这小子,有两下子!”   回过神,海叔又是朗朗大笑。忍不住发力拍了拍小伙子的肩膀,让得尹暮年连连向前扑去,喉头一阵痒意,干咳了几声。   完好无损的野味自是更能叫上价,哪怕价格叫不上去,人家也更愿意买你的。如此,海叔能不高兴吗?   大丰收的二人,美滋滋的下山去。   回到村中,尹暮年再次收到周围投注过来的目光。这一次,不仅仅是村中那些个爱道人是非的妇人,连村中的汉子及老一辈,哪一个见了他均要回头观望。   妇人的眼中嘲讽不在,讥笑更是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嫉妒愤恨,和恼怒。男人和老一辈则有许多显露出羡慕神色。   尹暮年能肯定,无论是男人们的羡慕,还是女子的嫉妒恼怒,均与他打着野味一事无关,他们甚至没有人注意到自己手上的野味。   女人们交头接耳依旧,但当她们终于看到尹暮年手中笼子里的野兔,愣怔之后,又是好一翻羡慕嫉妒恼。   尹暮年大略看了一眼村人,一道道不友好的视线让他隐约感觉到,定是自己家里出了事儿。   妹妹?!   尹暮年心下断定是妹妹出了事,怎敢再耽搁,当下将抗在背上的麻袋丢开,向家的方向疯跑。 第2章 找茬 怕不是得了失心疯   尹暮年一路狂奔,待到家门前,一眼便见院子口那两扇薄薄的木门,正摇摇欲坠的挂着。   记得出门前还是好好的,很显然,木门刚经历一场外力撞击。   这一幕让得尹暮年心下一惊,顾不得其他,急急跨入院子。   却不想,入了院子见着的却是一直对他们兄妹关照有加的林香婶。她勾着唇角,一派轻松的打灶房出来。手里端着一盘冒着热烟,摊得圆圆的金黄色饼子,她那双眼睛死死盯在饼子上,舍不得移开。   下台阶的当儿,林香婶埋头在盘子上狠狠吸了一口气,便是一脸陶醉相。正待举步向院子里的石桌走去,抬眼见着站在院子口的尹暮年,不由笑裂了嘴:“年哥儿回来了!”   尹暮年向前踏了几步,恭敬鞠礼,唤了声:“林香婶。”   林香婶手上的饼子飘香四溢,勾得人饥肠辘辘。尹暮年却是无视了‘咕噜’发着抗议的扁平肚子,频频向西屋看去。   今日村人见着他的反应着实异常,就怕是妹妹这边出了事端。妹妹大病未愈,可不要再有个好歹。   尹暮年恨不能立刻去西屋瞧瞧妹妹,然,林香婶毕竟是客,且她还带了粮食来接济自家,哪可置之不理。   关于礼节,母亲生前的谆谆教诲,不敢忘。   “快去洗洗,过会儿要开饭了。”将一盘香喷喷的饼子仔细放在石桌上,林香婶一边招呼着,一边又要向灶堂走去。嘴里也不停歇,说完一句又是一句:“嘿,十姐儿时辰掐得刚刚好!”   听林香婶提起妹妹,尹暮年急急赶在林香婶进到灶堂前问了一句:“婶,今晨家里可有异常?”   听到叫唤,林香婶停下步子,回头忘了小少年一眼,像是看不见他眼中的忧色,回了句有头没尾的话:“是生了些事端。”说罢,举步进了灶堂。   这话,却是叫尹暮年的心漏跳了几拍。一刻也不敢再耽搁,随手放下陷阱笼子,三步并作两步走向西屋。   进到屋里却怎么也找不见妹妹的踪影,瞬间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片刻不停的旋了身子冲出去。   此时,随后赶到的海叔正喜滋滋的站在院子里同林香婶展示今日这一趟的收获。林香婶捧起一捧粉干菌闻了闻,对自家男人满口夸。   尹暮年忧心妹妹,想同林香婶打听,一连唤了几声‘林香婶’,却是无果,只得自个儿找寻。   谁曾想,刚下了台阶便见妹妹瘦小的身子蹲在石凳上,两手搭着石桌,正眼馋的盯着笼子里的野兔。亮闪闪的眼睛好似在说:肉!是肉!想吃!   见到完好无损的妹妹,尹暮年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他狠松了口气,向着妹妹走去。   像是自有感应,妹妹抬头向他看来。见到他,霎时间笑靥如花,低头自石凳上蹦了下来,哒哒哒跑到他身前,努力昂着头,一双眼睛扑闪扑闪,稚嫩的声音带着满满的喜悦:“哥哥!”   尹暮年被这一声‘哥哥’唤得晃了神。   自打妹妹死而复生,这性子是越发鲜活了。她死前双目中的浑浊早已不复在,如今无论何时见她,总一副对生活充满希望的模样儿,让人忍不住跟着心生向往。   妹妹能回来,真是太好了。   再回神,妹妹不知何时已去到海叔和林香婶身边,正踮着脚将头埋进麻袋里。脆嫩的声音自麻袋内传出:“好鲜啊!”而后直起身板,对着林香婶笑得眉眼弯弯:“婶,你再帮我烧烧火,我炒盘粉干菌给你们尝尝!”   “诶!”   林香婶也是那爽快的,一口答应。   既然妹妹无碍,尹暮年才终于放心前去洗掉一身尘土。待他回到院子,几人已经围着石桌坐好。海叔正在同妹妹还有林香婶讲述今日上山的境遇,说得唾沫横飞,对他是好一翻夸赞。两个听官听得是津津有味,每听到开心处,妹妹的脚丫子便要晃几下。   要说,山上一切均是自妹妹口中得知。上山前妹妹便已知晓他今次上山能有何收获,如今听着海叔陈述,倒还是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   海叔也是心大,将他的一应反常行为视作‘初生牛犊不怕虎’,直道他运道好,这下要开始走运了。   对比,尹暮年但笑不语,此时他最关心的还是林香婶说的‘事端’。   “婶,今晨发生了何事?”   经他这一问,原本还能谈笑风生的林香婶,忽然绷着脸,龇牙咧嘴的开始叫骂:“你可是不知,今儿一早你前脚刚出门,村长家那堆不叫人省心的家眷便跑来滋事,硬是逼着十丫头将你们前些时日讨回来的二两银钱还回去。一群没脸没皮的人!”   说起此事,林香婶心中仍旧愤然,只后悔没有当场抓花周大郎媳妇的脸。   尹暮年一听,脑中自然浮现妹妹被一群人围着咄咄相逼的景象。赶紧儿向妹妹看去,不想,妹妹正好抬眸看来,对上他的视线,立刻笑嘻嘻安抚:“我没事。”   尹暮年愣了一愣。   怎会没事呢?那群人可没一个好相与,更何况,他们还自认吃了亏,更不会善罢甘休。   这事还要从一月前说起。   一月前他刚经历妹妹的死和复生。起先并无异常,直到有一天,妹妹说他遇见了老神仙。并拿出一个神奇锦袋,他才不得不信。   许是受了老神仙点拨,妹妹醒来后心智大变,对朝中律法知之甚详。也是那时他方才知道官府每月当给他们兄妹俩发放补给,然而他们却从未收到过。   想到妹妹被饿死一事,他便不能再沉默,故而前去找村长讨回补给。满打满算,村长该还回补给二两五钱。   可那补给是被村长的长子周大郎吃掉的,一下子叫他交出二两五钱他怎么肯?   好一翻闹腾后,还是村长做主让周大郎交出二两现银,和一石新大米。   在村长的眼皮子底下,二两现银是当下便拿到手,但那大米却是被折了又折,到手的至多三斗,给的还是陈米。   未免夜长梦多,妹妹当日便同他讲过,让他将二两银子拿去添置一些家中必备物什和粮食。   可他终究没舍得,心想那银钱得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若是那时他听了妹妹的话,也不至于发生今日之事。   尹暮年后悔极了,他只要想到妹妹被围堵的画面,就恨不得扇自己几巴掌。   另一边,林香婶和缓了情绪,方才继续说下去:“今儿一早我听了风声,得知村长去了山后村垂钓。周大郎则四处扬言要来找你们算账。我瞅着不妙,便抄近路拦回村长。”   “待我和村长赶到的时候,十丫头正和那一大家子对峙。若非今日所见,我还真不知十丫头竟如此能说会道。要我说,有学问就是好,说出来的话头头是道,把那一家子唬的一愣一愣。”   想起后头发生的事,林香婶越说越来劲。   十丫头先是拿律法规定的一百文来说事。周大郎以为另外六十文被老二家拿走了,直道老二家不厚道。周二郎又觉周大郎心太黑,他自己一个子儿没拿到,老大家拿了这兄妹一人一百文还偏说四十文。   二人当下便起了嘴皮子,后来还是村长夫人站出来制止了矛盾。   矛盾没了十丫头也不气馁,咬死被官府扣掉的六十文说事儿,非要去见官。那会儿她还不明白十姐儿用意,只想着官爷可不是他们想见就能见的,况且六十文分明是被官府扣下的,她再这一闹,岂不是找死?   不仅如此,十姐儿甚至趁此机会,找周大郎讨要三年来他们兄妹俩被官府扣下的银钱,共计有三两九钱。   那会儿在场的人无不觉得十姐儿得了失心疯。   这丫头胆儿肥,半点亏不肯吃,还当场要求周大郎将说好的一旦新大米补齐。先前送来的三斗陈米可以给他们折成二斗新米,如此,周大郎还需补齐八斗。   再过不久夏日即将来临,生怕大米长了虫,十丫头仅叫他们送来五斗米,其余的折成白面送来。   小丫头说得头头是道,很有几分道理,大伙儿却忍不住替她捏把冷汗。   这可是村长家啊!想占村长家便宜?那可不比见官容易!   却不想,沉默的村长这时候站出来,不仅将一应家眷呵斥一通,还自掏腰包,给了十姐儿四两银子,并言说欠下的米面过会儿自会送来?   这一下把大伙儿闹糊涂了,还记得人群散去前,人们看十丫头的眼神。   羡慕的有,嫉妒的更是不老少。   待到人群全部散去,她方才松了口气。今次若不是村长出面,十姐儿要真闹到见官,怕是少不了一顿板子。   谁知十姐儿听罢她苦口婆心的劝导,也不知是真傻,还是真就不以为意,竟还能笑得出来。   直到十姐儿解释一番她才终于明白。是了,官老爷自是不会承认自个儿所作所为,故而定会找个人出来顶罪,最好的人选自然是犯了罪的周大郎。   这各中利害关系村长家的家眷们理不出,可村长是谁?哪可能理解不来。   莫怪会爽快交出四两银钱,如此还能为自己博得美名。   村民们识得律法的没几个,村长此举只会让村民们觉得:村长不计前嫌。   那对野孩子竟平白得了村长家四两银子!   甚至有那晓事的,会觉得村长大义。有朝一日,这事儿若是真见了官,他便可独善其身。   村长这招,实在高明。看似落了下风,实则将这对兄妹逼上更为危险的境地。 第3章 靠山吃饭 败家女不允许被小瞧……   六两,对于寻常百姓来说,可是太多了。多少人一年也攒不下这笔钱。   他们若想平安度日,这银钱是留不得的。   想一下子将六两银子花用出去,并且让它看起来合乎情理,又恰到好处,别说,还是很有些讲究的。   若是放在以往,摊上这样的事,确实够伤脑。两个小娃娃何曾见过这样的大钱,哪儿知道该如何去安排用处?   如今可是不同,眼前活蹦乱跳的尹十歌,早已不是那个怯懦不喜言语的尹十歌。没人知道,她其实是打皇城那儿死过来的第一厨之女,唐楹。   一个活到了碧玉年华,却惨遭毒害的贵女。   真是好生可怜啊!曾经养尊处优的千金,如今却要顶着这样一具瘦得仅剩一层皮包着骨架子的身子,忍饥受冻。且,还是个年仅八岁的小娃儿!   好在还有一口气,先苟着吧!凭她一手好厨艺,日子总能过下去。   如今需得先将摆在面前的难题解决咯。   不就是六两吗?眨个眼儿便能花掉。   败家女不允许被小瞧。   只一会儿功夫,林香婶已将十歌同她说过的‘打算’,转述给其余二人。二人听后便沉默了,不可否认,这是最好的安排。   没错,十歌想趁此机会修缮房子,这可是个大动静,可不得多花些银钱。   家里的屋瓦跟遭了虫灾的菜叶似的,坑坑洼洼,就没有一片完好的。不遮风不避雨,实在糟糕。   过会儿让哥哥到镇上采买一些家中必备物什,再请二三个人来将房子修缮一下,付点儿工钱,再管人家一餐饭食。如此一来,六两银钱哪里还能有剩?   修缮房子的消息一经放出,再加上哥哥买回来的物什,相信能打消不少人的歪心思。   十歌瞧向海叔,睁着满是祈盼的眼儿,道:“海叔,这事儿还需您搭把手。”   “这有何难。此事耽搁不得,吃罢了饭就出发!我先送年哥儿出村子,再上隔壁村帮你们叫几车瓦片。帮工只需再喊两个便够了,只是今日叫的急怕是开不了工,明儿一早我带他们过来。”海叔一下便将行程安排妥当,甚至要找谁来帮忙,他心中也自有计量。   “好,都听叔的安排。那,咱们快些吃!”   事情已尘埃落定,十歌便开始招呼大伙儿用膳。有海叔和林香婶帮忙,她是丁点儿也不操心。   自打重生后,她还未吃过一餐饱饭。村长还算守承诺,当真让人送来粮食。她也不扭捏,给了咱就收。   今日定要饱餐一顿!   不对,应当是日后绝不能再饿肚子!   林香婶早已对桌上饭食眼馋不已,很想尝一尝那盘香喷喷的饼子,得了招呼,很快便哧溜哧溜吃开,三两下便吃完了一大张饼子。   有些意犹未尽的舔舔唇,林香婶不好意思的嘿嘿干笑了两声。   似乎……吃得太快了一些……   她可真从未吃过这么美味的饼子!滑嫩爽口,一点不难下咽!   林香婶竖起大拇指:“你这手艺,跟你娘的比起来可是一点不差!”   虽年限已久,对于他们母亲的厨艺,林香婶仍是记忆犹新。如今尝了十丫头的手艺,她竟觉得这手艺比起她母亲的,还要好得多!   “我竟今日才知,你有这好本事!”   林香婶边回味边称赞,一双眼睛泛起光来。   十歌听罢眼神微闪,放低了声音:“先前没有粮食,也便下不得锅。”   这话听得林香婶愣了一愣。   小女娃落寞的模样,叫林香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懊恼的拍了拍自己的嘴巴子。   自打他们娘亲走后,这俩小娃娃哪儿吃过一餐饱饭?日子是到今儿才有了点儿指望。   林香婶暗叹口气,转了话题:“今日年哥儿头回上山便能逮着野味,是个好兆头。要我说,你们那块田地就不要再耕作了,一年到头也见不着什么收成。”   难得有了收成吧,还要叫村里头那些懒汉偷了去,见天儿做无用功。不过一快荒地,不要也罢。   十歌很是赞同的猛点了几下头:“婶说得对,哥哥,日后你便和海叔一道儿上山打猎。”   这想法倒不是一时兴起,十歌还卧病在床那会儿,就已经将未来的生计问题规划好了。   日后,他们便靠山吃饭!当然,所谓靠山吃饭,可不仅仅是打猎。   他们所在的大坑村有个特点,便是四面环山。周围每一座山均是巍峨高耸,其内山珍野味随处可见。   在她还是游魂那会儿,这几座山全被她逛了个遍。哪座山是什么地势,都有什么野菜、野果子,山中野味们最是喜欢出没的地方在哪儿,她一清二楚。   专心埋头狼吞虎咽的海叔听见他们提到自己,这才抬起头来‘嘿嘿’笑了一下,一连点了几下头。手也没闲着,一手夹来一大口粉干菌到嘴里,马上又将手上余下的半张饼子塞嘴里。   他太忙了,空不出嘴。   林香婶见自家男人没出息的样子,真是哭笑不得,横了他一眼。   不过她方才似乎也是如此。丫头的厨艺真真太好了!也不知她用的什么法子,能将粉干菌的鲜美发挥得这般淋漓尽致,一口下去唇齿留香,直叫人回味无穷。   唯有尹家兄妹吃饭秀秀气气,纵然饿着肚子,也不会失了分寸。   对于妹妹的提议,尹暮年没有半点意见。自打上了一趟山,他也便有了此意。于是点了点头。想起那只大肥兔,又补了一句:“晚些待我采买回来,把兔子宰了,给你补补身子。”   十歌摇摇头,将嘴里的饼子咽下去方才回话:“不行的,明儿要请人来修缮房子,总不好叫人吃得太寒酸。”   早在见到那只大肥兔,十歌便将菜色想好了。   尹暮年倒是没往这边想,他如今只想养好妹妹的身子骨,失去妹妹的痛他不想再经历一次。   “这好办,把我那只留下,你们今晚先宰一只,留一只明日用。”   海叔喝下最后一口粥,抹了抹嘴,说得毫不在意。   横竖今日收获也是因年哥儿而得。他每日上山打猎,虽不是每日有所收获,但也绝不缺这一只。   “这使不得!莫要因为我们兄妹俩再连累了叔和婶。”   尹暮年惯不是那爱占人便宜的,说什么也不肯答应。   林香婶因常年接济他们兄妹而引得婆母对她有诸多不满,今日若是再无收获,怕是少不得一顿念叨。   “你这孩子,叔说什么你听着便是!帮你们叫瓦片和找帮工也用不了多大时间,待我事情办完再上今早那地方安一下陷阱。那兔窝深得很,我估摸着里头还有野兔,把你家的陷阱笼子也放我这儿,我帮你们一块放。”   海叔毕竟是长辈,声量也大,他铜铃眼一瞪,倒真有几分威严,把两个小娃子唬的一愣一愣,呆呆的看着他。   还是十丫头反应快,甜腻腻的回了一句:“好呢,谢谢叔!”   在十歌看来,他们兄妹的小身板亏空太久,是该好好补一补。白给的便宜能收就收,谁叫他们穷呢?今日之恩,她只会给予更多回报。   几人用罢午膳,便按照既定行程开始忙碌。为了能让尹暮年轻松一些,海叔还特地找他堂叔家借了牛车。   林香婶终究不放心十歌自个儿待在家中,决定陪她到年哥儿回来为止。   都说财不外露,丫头今儿明晃晃得了好些银钱,家中又无依靠,就怕村里头那些好吃懒做的会来打主意。   “婶,要不然咱上山摘点儿荠菜和婆婆丁吧。明儿多几个菜也好,我还想做些包子,我做的包子可好吃呢!”   林香婶本就是那闲不下来的,要她一下午啥事也不做反而不对劲。故而十歌的提议马上得到认可,二人相携上山去。   阳春三月,万物复苏,花红柳绿,正是一年中最美的时节。十歌大口吸着气,清新的空气能使人精神抖擞。经历过一死,再醒来,万物在她眼中更赋灵气,叫人倍感珍惜。   她很满足。   不出半日光景,今晨发生在十歌身上的事件已传的人尽皆知。她每到一处,便能引来不少目光。   有些人会趁着同林香婶寒暄的当儿,顺便打听一下。每到这时,林香婶便大方的同大伙儿道出尹家小兄妹欲修缮房子一事。   当二人再次回到村子,背上皆背了满满一箩筐野菜。十歌一路同林香婶讲着明日菜色及其滋味,把林香婶馋得不行。   却是在这时传来一道讥讽:“呦,我看看,摘了这许多野菜,明日就请人啃野菜吗?不是刚得了六两银钱,怎的还这么寒酸。啧,果真是没娘养的。我说林香,海哥的好名声可不要被连累了才好!”   说话的是一名黝黑的胖妇人,她往道上一站,村道便被挡了大半。她身旁还跟着几个妇人,一个个儿脸上尽是幸灾乐祸。   尹家兄妹的母亲是大地方来的,不仅知书达理,更是十里八乡难得一见的大美人。村里头的女子一见这样鼎美的女子,哪一个不心生嫉妒。且自打她来了以后,村子里不管有没有家室的男子们都活跃了起来。   如此一来,女子们便更加不待见她。哪怕她已经死了好些年,这些人仍对她怀有余恨,故而每每见到这对兄妹,总要刁难一番。   像今日这样的围堵已经不是第一次,先前这俩兄妹分明已经怕得不敢出门,既然她又自己送上门来,不好好羞辱一番,难解心头恨。   林香婶同这几人本没有过节,但她曾受过孩子母亲的大恩,怎会坐视不理。她踏出一步护在十歌身前,绷着脸便要同她们理论。   谁知左手被十丫头拽了拽,低头看去,小丫头正对着她轻轻摇头,而后上前笑着同胖妇人说了句叫人捉不着头脑的话:“婶,你真美。”   说罢,牵着林香婶的大手继续往回家的路走,留下一脸莫名的几个妇人。   走了几步,十歌停下步子,回头补了一句:“婶的心最美。”   不止几个妇人,就连林香婶也愣了一愣。但她很快反应过来,十丫头这是说的反话,当下便不厚道大笑出声。   也是,这种人理她作甚,让她自觉无趣便罢。   再看看那胖妇人,黑着一张脸,恶狠狠瞪着小丫头。   受了气的胖妇人见二人潇洒离去,狠得牙痒痒。但凡有人来问一嘴,她便要给尹家兄妹扣顶帽子。 第4章 修缮房子 好个不要脸的!   于是,当尹暮年赶着牛车,载回一大牛车物什回到村子,又一次收到村人们投射过来的异样目光。   甚至,年轻的汉子们见了他都要绕道走。   当然要绕道走!   万一人家开口找自己帮忙修缮房子咋弄?这家伙已是半大小伙,自他身上骗不了几个钱。且还得啃野菜……   罢了罢了,这钱不赚也罢!   翌日,晨光熹微,靠近巫阴山山脚的破瓦房里,传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仔细一听,是掀锅盖的声音,柴火烧得噼啪响的声音,以及两个孩童稚嫩的谈笑声。   三月天的晨曦还未褪去寒气,小娃儿身形单薄,他们围坐在灶口吸着热气,瘦小的脸颊被火烤得红扑扑的,终于有了点儿气色。   十歌兄妹俩起了个大早,谈笑声随着炊烟一起在晨间的山脚飘荡,分外动听。   兄妹俩配合默契的做好了早膳,那是一锅香喷喷的野菜粥,以及几张绿绿的野菜饼子。二人还携手做了几个笼屉的包子,有蕨菜馅的,婆婆丁馅的,粉干菌馅的,唯一的共同点是它们都加了兔肉丁。   野菜是漫山遍野随处可见的野菜,村人们哪一个也不会想着将它们采回来食用,除非家里已经揭不开锅。寻常时候,哪怕摘了,那也定是采回来喂养畜生的。   也正是因此,尹家兄妹摘野菜请帮工吃的话一经传出,便引得大伙儿避之唯恐不及。   试问,谁愿意被当畜生喂养?   无论村子里如何谣言四起,天儿刚亮,海叔还是带了两个帮工过来。   并非这二人未听到谣言,他们愿意过来纯粹是卖周海面子。周海是大坑村中狩猎技术最好的,为人又爽快,跟着他时常有肉吃。久而久之,大伙儿都爱同他打交道。   尹家不过丁点大的房子,无需一日便可修缮完,且工钱也不低,一人三钱银子。周海愿意找他们,足以证明对他们的看中。   如是想着,二人也就没了怨言。   十歌一见来人,很是热情的上前招呼。热乎乎的茶水是刚备好的,人一来便可先喝上一碗。茶水里飘了几朵花,也不知用的是什么手法冲泡,茶水入口的滋味与众不同,让得海叔等人都忍不住多喝一碗。   “几位叔,今日便要劳烦你们了。有什么吩咐你们尽管说,茶水放在这边,你们大可随时取用,管够!那边蒸着包子,过会儿蒸好了喊你们啊!”   尹暮年一向不喜言语,只在面对妹妹时话才会多一些。所以,十歌负责招呼。   两位帮工对视一眼。昨儿他们便听闻尹家丫头是个能说会道的,今日见她做事有条不紊,还真像那么回事儿。   听罢了小丫头的话,俩人均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向飘出香气的灶房偷偷扫上一眼。不怪他们会如此,实在是香味太浓郁,太馋人。早在进院子前他们便闻见了,那会儿还奇怪哪儿在煮什么,太香了!   竟不知是尹家在蒸包子?   不是说啃野菜吗?看啊,那井边还放着些不要的烂叶子。   那么,包子什么时候蒸好?虽说出门前已用过早膳,可这会儿闻着香味,又饿了。   俩人也是那好爽的,朗声应道:“那行,我们先把瓦片换一换,过会儿看哪里还需修缮,你们尽管说。”   两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做惯了力气活,今日的活计算轻省的。两个小娃儿的处境他们也清楚,既然来了,便一步到位帮他们修缮好,不能让人家钱白给了,他们可不做欺负弱小的事!   二人最后再瞟了一眼灶堂,便自去忙碌,唯有海叔还站在原地,神色古怪,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一张脸憋得红红的。   “叔?”   “……”海叔拧着眉头,几次欲开口,又憋了回去。最后深吸了一口气,才道:“过会儿还来个人。是我四弟,这人你不用管。”   说话的时候,海叔瞪着铜铃眼,咬着牙根,也不等小丫头反应,说罢便去忙碌。   海叔口中的四弟十歌略有所闻,这人识得几个字,是村子里唯一一个秀才,自视清高,又喜欢故作风雅。   今日什么日子他要来?来作甚?   用他的绣花拳头帮忙修缮房子?   不不不,他不添乱就行了。   说起来,林香婶怎的没有一起过来?昨儿林香婶回去前她交代过,让林香婶今日将俩娃一起带过来。   林香婶本不欲答应,毕竟俩孩子都还小,正是喜欢闹腾的年岁,且他们家粮食有限,林香婶实在不好意思给他们增加负担。   是她说有给俩孩子安排力所能及的活计,她才勉强答应,说好了天一亮人就到。   十歌抬头看看天边初升的太阳,再看看空荡荡的院子口,想着林香婶该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脚。   约莫过了一刻钟,十歌听见门口传来动静,叽叽喳喳,有些嘈杂。但说得最多的却是:好香啊!   不过一会,三个小女娃儿争先恐后冲进来,见了她便在门口处顿了一下。   十歌也有些发愣,记得林香婶生的俩都是男娃娃呀!   “站这作甚,快些往里走,莫要堵在门口。”   一道低低的男音响起,声音平平,不带起浮。三个女娃儿被轻推了一把,这才回过神,立刻指着十歌叫囔:“好丑!她是妖怪吗?!”   三个孩子咋呼成一团,一连甩了好几个‘好丑’。   十歌死而复生不过一月有余的光景,身子骨哪里能那么快养回来。如今模样,多亏有层皮包着,否则便是一具骨架子模样,会被说丑也不奇怪。   她虽已八岁,但长期三餐不济,小身板并未跟着年岁长,如今看起来也就五六岁大的样子。   纵是如此,也不能在她的地盘说她丑。   啧!   “杏丫,四叔同你说过,待人当以和为贵,怎可……”   一位头戴黑色巾帽,身穿灰色宽博长衫的男子跨步进来。他合起手上折扇,在面前丫头的头上敲了一下,语调轻缓的斥责。而后抬头向十歌方向看过来,却在见到瘦巴巴的小丫头后,拧起眉头,住了口。   十歌猜测,此人一准儿是海叔方才说的四弟,余秀才。   他真真是枉读了圣贤书,竟如此明晃晃将厌恶表露于色。   十歌偏就不接口,大眼睛盯着余秀才,等着他将未完的话继续说下去。   怎可如何?嗯??   你说,你倒是继续说!   二人僵持了不一会,便见林香婶一手牵着一个娃,绷着张大黑脸走进来。临近余秀才,抬眸瞪了他一眼。   见林香婶的反应,十歌知道她猜对了,余秀才就是打秋风来了。借着海叔与他们兄妹的这层关系,打着帮衬的名义来蹭吃蹭喝蹭银钱。   行,有本事你蹭蹭看!   不欲再理他,十歌笑着跑向林香婶:“婶来啦!等你好久呢。”   路过余秀才边儿,见他连连后退了几步,急急捂住自个儿鼻子。   啧,穷讲究!   “呦!咱十姐儿穿新衣裳啦?”   林香婶将十歌上下打量一番,满意的直点头道好。十歌开心的转了一圈,好叫林香婶看个仔细。   想想她尚在皇城那会儿,穿的绫罗绸缎都要选那最好的料子。如今不过粗布衣裳,她却也穿得真开心。   因为终于穿得暖和了呀!   昨日让哥哥采买的时候顺便为他们二人一人添置两身春衣和两身夏衣,先前的衣裳是几年前的,又破又小,早该丢掉。   “四叔,什么东西这么香啊?我想吃!”   方才嫌弃十歌的女娃儿又开口了,说罢便拉着余秀才向灶堂走。   余秀才甩开女娃儿的手,大手一甩,折扇‘啪’一声张开。只见他踏了两步,虚摇两下折扇,眯眼昂起头,深深吸了两口气,一副陶醉其中的模样。   开口依旧语调平平:“嗯,确是香气芬馥,若能得一壶美酒相佐,当是人间极致享受。”   看他这模样,林香婶恶狠狠的瞪过去。偏偏余秀才当没看见似的,继续摇头晃脑。   什么样的才子十歌没见过?眼前这位穷酸秀才还真入不了她的眼。不过她还是笑着招呼:“这位是余叔吧?今日难得来做客,是我们怠慢了,来,您先喝碗茶。”   说着,十歌已经盛来一碗茶水,笑眯眯递给余秀才。因着个子小,举着茶碗显得有些吃力。偏余秀才又惯爱摆谱,高昂着头垂眸盯着茶碗看了好一会。   碗口荡着白气,带出芬芳茶香。本欲挑刺儿的余秀才最终一句话未说,接过茶碗轻啄一口。   入口的茶水清香沁甜,好滋味让得余秀才睁圆了眼睛。他吧唧吧唧嘴巴,感受口中芬芳。忽而举起茶碗,大口喝起来。   “悠悠茶香,味如甘霖,好茶,好茶!”余秀才高举茶碗,频频称赞。未了将碗递给十歌:“可否再来一碗?”   “再来一碗自是没问题。只不过您也知道,我们今日修缮房子,脏乱不堪,恐脏了叔的衣裳。不若叔喝了茶先回去,待我们修缮好了再来做客,我们定好生款待。”   十歌一口一个‘做客’,赶人意图明显。可惜她低估了余秀才的厚脸皮,这会儿人家自添了碗茶,闲然自得的坐下品茗,很是大方的安抚:“无妨。我知你们今日忙碌,恐无法顾及全面,故而特地前来搭把手。”   话虽这么说,他人却像钉在石凳上,丝毫没有起身劳作的意思。   十歌心道:好个不要脸的。   她家的便宜岂是谁人都可以占的? 第5章 午膳 有其母必有其女   十歌开心的拍了一下小手:“有叔帮衬自是再好不过。”像是想到什么,又懊恼的皱起眉头。将院子环顾一圈,不大的院子堆满了几百个大小不一的瓶瓶罐罐,还有几口大缸。看着如此境况,不由懊恼道:“昨日添置太多家什,如今我们的家当满打满算仅剩一两银子,同几位叔说好工钱一人三钱,如此便仅余一钱银子。”   余秀才随十歌的目光将院子打量一番,瞬间跳脚,站起身来指责丑丫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你……你们当真是败家!六两银子被你们败得仅剩一百文?!不行,一百文太少了一些!”   今日他料定了要赚回三钱银子,甚至将银子的用处都想好了,如今告知仅剩一钱,他哪儿肯答应!   十歌暗自冷笑,这人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不过面上依然带笑,很快便给出一个建议:“不若这样,我把几位叔的工钱减一减。横竖多个帮手,他们也能少忙一些。”   一句话立马安抚了余秀才,见他大大松了口气,又一下甩开折扇,虚扇了两下,继而坐回石凳上,继续品名。不紧不慢的道了一句:“若能如此,自是最好。”   见他这幅高高在上的模样,十歌也不脑,昂头看了看自家屋顶,不多久便指向一处地方:“既如此,我觉得还是明确分工要好一些,如此才不会有失偏博。余叔,您就换那边的屋瓦吧。”   余秀才随她指的方向看去,立刻皱起眉头:“不行,我爬不得高。”   “这样啊……”十歌垂下头略作思考,不一会便有了新主意:“那余叔你和泥巴吧!屋子好些地方需修缮呢。”   “和泥巴?!”余秀才皱起眉头,立刻摇头:“不行,太脏!”   “那木工可会?今日还需新做几扇木门。”   余秀才摇头:“孤掌难鸣,难乎其难。”   “若是如此,这儿可是没有余叔力所能及之事。”十歌摇头叹息:“倒是我的错,忘了余叔是为文人,日后要有大出息的,怎能让您做这等粗活。余叔还是快些回去为好,千万不要脏了叔的衣裳。”   这下总不能再死赖着不走吧?活计可是他自个儿拒完了!   跟这种厚脸书生打交道,最好便是让他清楚自己的斤两。   果不其然,余秀才垮下脸,看着眼前一副苦恼又歉疚模样的丑丫头,想说点什么,又不知该说什么。偏这会儿他的‘好’嫂子也出来为外人帮腔:“是啊四弟,你还是快些回去读书,这种脏活累活哪是你能干得的!”   如此结果,最高兴的莫过于林香婶,她那张一大早便沉黑的脸,这会儿终于有了些许好转。   不错,她今日是带了一肚子气过来。   昨日婆母知晓尹家修缮房子一事,将她男人好一通指责,怪他有这好事不想想自家几个兄弟,竟把便宜往外推,婆母气得捶胸顿足,连带着把她也好一番挤兑。   婆母迄今为止仍对她接济这俩兄妹一事耿耿于怀,认为自家吃了大亏。这不,非让老四和家里几个小的一道儿过来,哪怕蹭一顿饭也是好的。   “哼!别当我不知,你就见不得我好!你且等着,我让娘收拾你!”   对于这个嫂子,余秀才一贯没有好脸色。当初大哥为了娶她,可是花了不少银子,害得他那一年上不得学塾!他方才见井边有一只宰好的野兔,定是大哥给与的接济!   大哥真是好生糊涂,娶了个胳膊肘往外拐的,一颗心偏向外人!   这事回去他一定要好好讲给母亲听,叫她好好教训这两个吃里扒外的!   这么想着,余秀才黑着脸甩袖离去。   余秀才人一走,林香垂下眸,声音有些许哽咽:“是婶连累了你们……”   千防万防,没想到最终占尹家兄妹便宜的会是自家人。林香婶十分懊恼。兄妹俩粮食有限,今次虽得银六两,可为了安全起见均已花用出去,家里粮食一旦吃完,可是再没有了……   见林香婶懊恼的模样,十歌忽而正色道:“婶千万不要这么想。今次您若回去,记得将一应过错全部推到我身上。昨日叔给的野兔就当我们找叔买的,过会儿把银钱一并结给你们。”   林香婶猛的抬头:“不可!”   抬头后迎上十歌认真的眼,不由有些发愣。   “婶听我的。您若不将错推到我身上,玉婆还当我们是好欺负的,像今日这般事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也便没完没了。”   玉婆便是林香婶的婆母。林香婶听了十歌的解释,沉默了。细细一想,确实是这么个理儿。   “纵然如此,可野兔窝本就是年哥儿发现的,陷阱笼子也是年哥儿所做,给你们一只野兔只当是谢礼,万不可收你们的银钱!”   昨日午后,她家海哥又上了一趟山,回来时仍然两个笼子各有收获。能够带一只回去交差已是不错,且今日还有工钱可领。他们尚未分家,三钱银子还需充公。   至于买野兔这一说,更是不妥!兄妹俩的银钱已经花用得所剩无几,哪儿还能叫他们破费。   林香婶的反应在十歌意料之中,她叹了口气,道:“婶糊涂。日后哥哥还需仰仗海叔,若今日惹得玉婆不快,日后多加阻拦可是得不偿失了。”   玉婆这人不好吃亏,那便叫她自以为占了便宜,如此大家都好过。她倒不是真的担心玉婆作梗,实在不忍心再看林香婶遭受婆母苛待。这村子里,也就海叔和林香婶真个儿向着自家,她自是要多替他们想一想。   “这事便这么说定了,婶快些来帮忙,莫要误了午膳。”   说着,十歌自行去了灶膛。尹暮年这会儿还在里头和面,中午煮面条吃。除了包子,一会还要再蒸些馒头,再摊些野菜饼子。   今日活计可都是力气活儿,自然要管饱。   当然,少了荤腥也不行。昨日共得了三只野兔,除昨儿晚上兄妹俩吃下的半只兔子,余下的十歌决定做成香辣酒香兔,内脏则卤成兔杂烩,再拌几个凉菜。   今日午膳可是十分丰盛了。   到了巳时,十歌喊来几位叔吃包子垫垫底。   包子香早就引得大伙儿垂涎不已,听了召唤,哪个也没耽搁,纷纷自梁上下来,洗了手便吃起来。一口热茶一口包子,好不过瘾!除了‘好吃’,便再没有其他言语。   “今日的包子可是比镇上品轩楼的美味多了!”   待到吃完了整整两个笼屉的包子,几人才有闲心话家常。往年大伙儿仅听周海夫妇夸赞尹家小娘子厨艺了得,每到饭点他们也仅能远远闻上几口食物香。如今尝了尹家小丫头的厨艺,才知什么叫神仙滋味!   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女啊!   谁能想到,寻常野菜也能做出这般滋味?真是了不得啊!回头叫家里婆娘也试着做做看。   垫了肚子,几人心满意足的继续干活儿,这下子他们做起事来更加卖力。   到了午膳时间,看着一桌子好菜,几人简直不敢置信。   几道凉拌野菜脆嫩开胃,面条劲道爽口,野菜饼子香鲜滑嫩,兔肉又香又辣只叫人欲罢不能,兔杂烩配白面馒头简直绝了!   今日他们算是长了见识,野菜竟有这么许多做法?!做出来的滋味又都不同,共同点是美味、好吃、稀罕!   这一餐几人均吃得满头大汗,又十分痛快!   为此,他们尽心尽力将尹家小宅子修缮一通。不到一日,整栋房子焕然一新,薄薄的木门也都换成厚重的,任谁也踹不开。   总之,无论是几位帮工还是十歌兄妹,对于今日结果都非常满意。   到了晚间,正是风清月明时,如水月光撒在刚修缮过的宅子上,显得分外柔和。   屋子里的兄妹俩正一人捧着一碗滋味浓郁,清香四溢的兔腿汤喝着。   矮小的十歌坐在长凳上,边吃边晃着脚丫子,一脸满足相。   她现在不放过任何机会给这对小兄妹补养身子。   如今房子问题已解决,他们便再无后顾之忧,日后只需勤奋上山,日子定能起来的。   若哥哥照着她的指示去捕猎,当是每日都能有所收获。过些时日便是赶集日,野味还能拿去换些银钱回来。   然而,在十歌的计划里,可不是仅靠哥哥捕猎来过活。   有件事情就连哥哥也尚不知晓。 第6章 独闯巫阴山 家里遭贼了   大坑村四面环山,多的是靠山吃饭的,但有一座山却是无人敢踏足。   那便是巫阴山。   而他们家就在巫阴山山脚下。   之所以无人敢踏足,是因巫阴山是几座山中最为高耸挺拔,崎岖凶险的一座。还因巫阴山中有一只猛虎,每到夜里总要嚎几嗓子。   故而,方圆一里内,仅有他们一户人家。   也正因为巫阴山常年无人踏足,所以山里头的宝贝比哪一座山脉都要来得多。许多在皇城中有价无市的,想买都买不到的珍贵食材,巫阴山它都有。   在十歌还是游魂那会儿,最喜欢的便是在巫阴山中飘荡。巫阴山是她最为熟悉的,她甚至连山中老虎的作息也摸得一清二楚。   她的打算便是将山中宝贝全部收入锦袋中。   没错,就是锦袋。   十歌有个万能锦袋,这是原主小十歌长期佩戴在身上的,然而他们兄妹却对锦袋的妙用一无所知。锦袋的神奇之处,十歌也是重生后,养病时无意间发现的。   那会儿她刚自重生的喜悦中醒过神,不得不正视一贫如洗的现状。她有心去改变,但毕竟是占用他人身体,总不能表现得太明显。   锦袋出现得正是时机,正好可以让她给自己编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虽然那个理由很荒诞。   可没有人能解释,为何小小的一个锦袋能装下那么许多比它大出数倍的物什。清点了一下,锦袋中有粮食少许,各色豆子若干,一点儿干货,以及一坛还剩八分满的猪油,各种调味品倒是齐全。贵重些的是一块质地不错的玉佩,和一个装有四十六两银子的荷包。   十歌猜测,这些是孩子们母亲留下的。且她发现锦袋除了空间无限大,还能保鲜。这个结论是从粮食存放几年却依旧新鲜中推测出来的。   而她,明日便要拿锦袋去做一件关乎生死的大事。   “哥哥,明儿一早我把你和海叔的午膳一道儿备好,省得你们来回跑。”   十歌想的是将哥哥支开,如此她才能上得巫阴山。此事事关重大,若是成功了,今后的日子只会无限好。万一失手,那么要嘛再死一回,要嘛永不见天日。   “嗯。”   尹暮年哪会知道妹妹在打什么小主意,只是觉得妹妹的安排很是妥当,如此能节省不少时间,没准儿他能多抓几只野味回来。   “明日我想换个地方打猎,该去往何处才好?”   十歌本就想告知哥哥换个地方打猎,地点早已想好。如今哥哥自个儿提出,她自是将地点和周围地势详细说明。   翌日卯时一到十歌便起身准备早膳,哪知哥哥也起了个大早。   尹暮年想的是,妹妹毕竟尚未完全康复,怎么能叫她一人劳累。   却是不知,关于午膳问题,十歌是一点儿不操心。这事早先便已想到,故而昨日特地让海叔几人帮着用竹子做了几个竹筒饭盒,今日是派上用场了。   昨日她还特地藏了少许兔子肉在锦袋中,目的就是今日给哥哥做一餐兔子焖饭。   兔子肉自锦袋中取出时,果真还是昨日放进去时,肉质新鲜的样子。   除了兔肉焖饭,十歌还给哥哥和海叔各准备了一竹筒的粉干菌汤和几张野菜饼子。野菜饼子是加了鸡蛋的,比他们先前吃到的还要更美味一些。   一切准备就绪,尹暮年带上两个人的午膳、一个陷阱笼子和几个大麻袋前去与海叔汇合。   半个时辰后,确定哥哥不会再反身回来,十歌才怀着忐忑的心爬上巫阴山。   虽说死过一回,对于生死较常人要看得淡一些。可……十歌这不是要去会大老虎吗?   十歌知道,大老虎差不多每日这个时辰捕完猎,填饱肚子便会去到一棵已经没了枝干的死树旁。   趁着大老虎过来之前,十歌先行抵达那棵枯树干前,弯下腰往树干的深坑里闻了闻。   果然如她所料,树干内有淡淡的果酒香。   这只老虎果真嗜酒!   之所以有这个猜测,是因她还是游魂那会儿,曾见过几次虎兄咬着果子往里头丢的景象。   这个事实与她能够重生一样,叫人匪夷所思。   十歌取出备好的果酒,倒了一坛子酒在枯干里,买来的经过几道工序酿造而成的果酒无论如何也比天然制成的要醇厚一些。   她想的是,过会儿准备就绪后,她便拽好锦袋,若发现情况不妙,立刻把自己收进锦袋中,如此好歹还能有一线生机。   只是她一坛子酒还未倒完,耳边便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十歌只觉不妙,正欲收手,忽然间迎面飘来一阵怪风,随着‘嗷呜’一声响,一头威风凛凛的白虎出现在她面前十步选的地方。   完蛋了!   看着张着大口,露出锋利獠牙的大老虎,十歌不止心里打颤,她还全身不听话的抖擞起来!   如今她两只手还保持倒酒的姿势,锦袋仍挂在脖子上呢。   此时十歌已经脑子一片空白,她睁着大眼睛呆呆与白虎对视。白虎每呼吸一次,便要带出一声‘嗷’响,警告意味十足。   终于,十歌找回思绪,颤着音同白虎打商量:“那个……这是孝敬您的果酒,您请慢用。”说着,悄咪咪向后挪:“你看我瘦得皮包骨头,啃我怕是会硌牙。若是留着我,我还能每天拿好酒来孝敬您呢!日后也让你尝尝我酿的酒,可好喝了!”   十歌语调慢慢,尽可能轻声细语。说罢,她已经退出五步远,手也摸上锦袋,随时做好逃生的准备。   白虎眯着眼,迈着威武的步伐前进。它停在枯树边,向枯干里头瞧了一眼,又回头转向那个矮小的入侵者,眯着眼看了好一会。   这期间,十歌大气不敢喘,再不敢有其他动作。   不知过了多久,十歌手心已经汗湿,白虎终于有了动静。它转头将脸埋进枯干里,开始添起酒来。   看白虎喝得眯眼享受的样子,这招似乎管用。十歌暗暗庆幸了一把,趁着白虎喝酒的空儿赶紧溜之大吉。   十歌这一趟算是有惊无险,回到家中还不到午时,正想喝口茶歇歇脚,却在这时发现家中有些不太对劲。   环视一圈,院子里的东西倒是都还在,就是摆放有些凌乱,与她出门前截然不同。只不过这些都是不值钱的大物件,拿不走。   反之,灶堂里头的粮食被洗劫一空,连一粒米都没留下,贼人仅给他们留下一些随处可见的野菜。   好在她将大部分粮食藏进锦袋中,如此才免遭一劫。也万幸她今儿出了门,如若不然,如今的她可只有挨打的份儿。   那贼人今日仅偷了少部分粮食,怕是不会甘心。   这事儿怕是还要再麻烦林香婶,明儿先找她来坐镇,其他再想办法。但是要找林香婶还得找个明目才好,否则又该连累婶子挨婆母训斥。   有了这样的打算,十歌用罢午膳便开始和面做包子。到了申时,见哥哥还未回来,十歌便自个儿提上三十个包子往林香婶家中走去。   包子个头不小,三十个很有些重量,她便放在背篓里背过去。   自打十歌死而复生,有关她的话题在大坑村里就没停过,尤其这几日还发生了一些事端。   大伙儿对这对兄妹并无多大了解,这对兄妹先少出门。也是这几次事件,他们才知道原来尹家姑娘同她娘亲一样,颇有些智慧。   今儿见她独自一人背着竹篓外出,见到的都忍不住要多看几眼。也不知竹篓里用白色笼布盖着的是什么?   太香了!   听闻小丫头传承了她母亲的一手好厨艺,野菜也能做出各种花样来,真想尝尝看啊……   十歌并不好奇村人在想什么,她直直向林香婶家走去,远远便能见到烟囱冒出白烟。一位两鬓发白的妇人正站在门口喂鸡,一双老眼盯着鸡仔们数得认真。十歌停住脚步,乖巧唤了句:“玉婆。”   玉婆白了贸贸然出现的丫头一眼,不屑的‘啧’一声,过了好一会才口气不善的回一句:“咋的。”   “今儿做了些包子,想着玉婆还未尝过,便给玉婆送一些过来。”   说着,十歌已经取下竹篓,立刻有牲畜被香味吸引过来,围在竹篓外头,一个劲儿往竹篓里头啄。   一听说丫头是来送包子的,玉婆的脸可算和缓一些。她走过来一把拎起竹篓,使劲儿踢打脚边的牲畜,嘴里也不闲着:“死去!畜生,什么也敢吃,当心我宰了你们!”   脏兮兮的手一下掀开笼布,瞬间一股香气袭来,玉婆忍不住长吸了口气。   昨日几个娃娃去蹭了一餐,回来便开始挑三拣四,硬是瞧不上自家饭食,一个劲儿想往尹家跑,被她那个吃里扒外的长媳呵斥一通才消停。   因着这事儿她还和长媳发生口角,憋了一股气。她没吃过尹家饭,不晓得滋味,只当娃娃们年纪小,好骗。   现如今闻着包子香,她有些迫不及待想尝尝看。再细看一眼包子,忽然间又绷着个脸。   “咋,打发乞丐呢?”   玉婆张口吼出去,喷出一口唾沫星子。十歌虽离得远,还是不着痕迹的退后少许。又听玉婆嗫嚅道:“这么点,还不够我儿塞牙缝。”   说完,玉婆人已经进了宅子,再不理会门外的小丫头,连一声招呼也吝啬给,还是林香婶出来还的竹篓。   “丫头,你咋送这么多包子过来?可不能再有下次!”   林香婶很替俩兄妹的粮食心疼一把。她知道小丫头不想她难做人,可这些人都是白眼狼,无需讨好。越给他们好脸他们就越上脸,不值当。   十歌知道林香婶是为自己好,可她这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嘛! 第7章 得灵芝 多赚些银钱,带妹妹离开这里……   “婶,我家遭贼了。”   十歌说得颇有些无奈,脸上的苦笑显得与年龄不相符。   这事儿吧,可以说完全在意料之中。   “嘶!”   相比于十歌的淡定,林香婶则不然。她狠狠倒吸了口气,忙上前查看小丫头是否伤着了。   确定十丫头无恙,林香婶便插起腰怒骂起来:“是哪个该死的混球臭不要脸的王八?狗娘养的!”   说罢,‘呸’了一口。   林香婶骂得十分顺口,十歌竟觉有趣,在她前生的圈子里可没人会这么骂。   十歌怪无辜的摇摇头,这事要知道是谁做的就好办了。   “今晨我正好出门去附近采野菜,回来时粮食已被偷了个光,好在我们将大部分粮食藏了起来。如今就怕贼人不死心,再来个回马枪,所以想请婶待明日家里忙完便去我家坐镇。”说罢,又补了一句:“也不用去得太早,我明儿一早出去寻些石子儿回来,我想着院墙还是得再修缮一番。”   最主要是她明日还要上巫阴山给虎兄送酒。至于捡石头子也确实在计划中,她想找些尖锐的石子嵌在围墙上,到时看谁还敢来爬墙,扎死他!   啧!   真当她是好欺负的?   “行!你自个儿千万当心。”   林香婶怎会不答应,她恨不能把那个小贼逮出来,赏他几个巴掌。   尹家兄妹俩是她看着长大的,若非还未分家,否则她定把两个可怜的孩子接到家中,自己再苦再累也得给他们一口饭吃。   自己这么护着的孩子,被人这么欺负,她能不气吗?   也不是她心地好,实在是她欠了他们母亲太多。当年若非他们母亲,她早没了。   遥想当年,她因为进门几年未有所出,婆母几次要海哥把她休了,海哥对她算是情深义重,说什么也不肯答应。后来有一次她得了重病,婆母怎么也不肯给她请大夫,甚至还把她驱赶出门。   是这两个孩子的母亲收留了她,不仅如此,还自掏腰包给她请大夫,并悉心照料。他们的母亲是个有学问的,被收留期间,教了她许多。她的身子也是那段时间调理好的,自家两个孩子也是因此才能怀上。   这份恩德,她这辈子是还不完的!   待二人约好时辰十歌便不再久留,就怕回去晚了哥哥下山回来寻不到人会担心。   果然,待十歌回到院门口,一只脚还未踏进去,便见哥哥迎面冲出来。待到抬头见到她,立刻刹住脚,大松了一口气。   “哥哥,我给林香婶送包子去了。”   十歌赶在哥哥发作前给自己做了一番解释,笑眯眯的,说得一派轻松。   听到妹妹是去的林香婶家里,尹暮年便未在多言,伸手帮妹妹把背上于她而言过大的竹篓取下来。   “哥哥,今天收获如何?”   十歌很有眼力见儿的转移话题。今日她所说的几个地方都是从未有人去过的,还是野味们喜欢出没的地方,不可能没有收获。   对的,她就是明知故问。   想起今日收获,尹暮年眉眼含笑,视线转向石桌方向,略重的点了下头:“很好。”   十歌顺着哥哥的目光看去,石凳旁绑了两只野鸡和一只野兔,正不安分的乱串,意图逃生,边儿还有三个大麻袋的野菜。   这么看来,收获确实不错的。   “灵芝呢?采着了吗?”   这才是十歌最关心的。她知道那一片地方有一处长了三朵成色极好的大灵芝,若拿去卖能换好些银钱呢!   若是在皇城,这个品相的灵芝叫价都是成百上千两。这等好东西若是得到了,只管藏于锦袋中,有朝一日回到皇城,再卖不迟。   如今局势,要真换了钱,指不定被怎么惦记呢!他们的日子就别想安生了。   至少,在有能力反抗之前,还是谦逊一些为好。   周围山脉中,寻常地界的珍贵山货早就被采摘一空,也就那种寻常人不敢去的地方才能叫他们捡个漏。   听罢妹妹的问话,这一次尹暮年连连点了两下头:“嗯!”   一个‘嗯’字回得铿锵有力。很快又补了一句:“放西屋了,你先去收起来。”像是想到什么,又补了一句:“给了海叔一朵。”   十歌正要去西屋,听得这话便停下脚:“要得,哥哥做得好!”   嘴里这般说着,十歌心里却止不住担心。不是不放心海叔,她是担心海叔家那群人若知晓他们这儿有两朵灵芝,怕是又要为难海叔和林香婶了。   这不打紧,只怕还有人会去四处宣扬。那么,结果不言而喻。一想到这儿,十歌不免有些头疼。   总之,围墙得赶紧儿重新修补才成。   等十歌将灵芝收进锦袋,打西屋出来的时候,尹暮年正站在石凳旁欲捉一只肥肥的野鸡,见了她便分心说道:“我宰一只野鸡炖汤。”   说着,他已经逮着野鸡,并向井边走去。十歌慌不迭阻止:“等等!哥哥先等会儿,我去兑点粉面子水,咱们做碗米血,明儿请海叔和林香婶吃。”   余音未了,十歌已经哒哒哒跑向灶堂,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一个大碗。她小心翼翼的捧到哥哥面前,而后便跑开了。边跑边说:“我去烧水!”   说实在,两世为人,她虽不忌荤腥,但至今仍见不得宰杀场面。   等尹暮年将野鸡料理干净,十歌才围着哥哥给他大概讲了一下今日发生的事。当然,她避开上巫阴山一事。   “哥哥,明日你先去山上安置陷阱,回来咱们再开始干活儿。”   十歌这么说纯粹是想为自己争取一些时间。这边虽然事多,虎兄那里也不能落下,先给它养成习惯,日后行事才方便嘛!   巫阴山上的灵芝才是真的多!   尹暮年没想到自己出去一日,家中又发生事端,不由将眉头拧成一个结。   村里这些人,是真不想给他们兄妹活路!   尹暮年心中有气有怒,只恨自己太弱小,他迫切想让自己变强。   他要赶紧多赚些银钱,好带妹妹离开这里。   观哥哥脸色,十歌知道哥哥不淡定了。她就不同了,还是那一派轻松的模样,看着料理好的野鸡,脑中已想好了几个菜色。   明儿正好要请海叔和林香婶来帮忙,米血可以炒盘三杯米血,多个菜也好。他们兄妹二人一下子哪吃得了一只鸡,老样子,熬汤用半只就好。正好今日得了灵芝,熬上两碗灵芝鸡汤。灵芝不好多放,这两个小身板亏空太久,一下子进补太过了也不好。   另外,鸡内脏和另半只鸡还可以做成两道菜呢!   想想还是有些期待的。   万没想到这个期待在翌日清早便落了空。   待十歌自巫阴山回到家中不多久,林香婶按照约定时辰赶来,只不过今次她依然黑着一张脸,脸色甚至比先前更难看一些。   海叔带着家中老二和老三紧随其后跨入尹家院子,几个大男人手上还牵着自家娃儿。至此,十歌算是明白了林香婶臭脸的缘由。   想来也是,海叔他们尚未分家,得了灵芝怎能瞒得住。瞒不住倒是无碍,只盼他们不要四处宣扬才好。   “我们兄弟听闻尹家小兄弟遇到难处,今日可是要修缮围墙?”   十歌正欲开口问好,海叔二弟周通先开了口,他咧嘴一笑,一副憨厚老实模样,只是他眼里一闪而逝的精光出卖了他。   “是的呀叔!”   十歌一副涉世不深,懵懂好欺的模样,回以烂漫一笑。   她这才出口,便有人在她后背敲了敲。十歌知道,这是林香婶在提醒自己。   “那感情好,我们兄弟几个身强体壮,最是擅长力气活儿,想怎么修缮你们尽管吩咐便是!”   周通朗朗一笑,拍着胸脯一副‘放心交给我’的架势。   “通叔哪儿的话。我们乃是小辈,可不敢造次,吩咐这一说可是折煞我们兄妹了!”   十歌被狠狠‘吓了一跳’,连连摇头摆手。   这人用的‘吩咐’一说,直接将他们的关系界定为主顾与帮工,这是要付工钱的。   锦袋中虽有四十六两,但那是不为外人知的。他们该有的六两银钱可是仅剩一百文,就不信余秀才回去没有同他们说道。   由此可见,这群人打的是灵芝的如意算盘。   啧。   “嘿!凭咱们两家的关系,你们还客气什么?说吧,想怎么改,都听你们的。”   周通一惯脸皮厚,哪儿那么容易死心,一句话又绕回来。   确实如十歌所料,这不请自来的俩兄弟确实是为灵芝而来。昨日大哥带回的灵芝,其成色可是非同一般,拿去药铺卖少说也能赚个二三十两吧?   听说尹家小子得了两朵?   该不是大哥为了讨好婆娘,送给他的吧?   大哥偏说灵芝是尹家小子寻到的,家里那朵还是这小子送的。不仅如此,还听说这两天逮野味的地界儿尽是尹家小子寻到的?   他们可是不信!   哪儿有什么大便宜都被他占去的道理?一个从未上过山的娃儿,能有这等好福气,骗谁呢!   难怪刚修缮了宅子,又要修缮院墙。用的还是他们家灵芝换来的银钱!   尹家这小子可真是没脸没皮!   “通书仗义!那我们便不客气了。”十歌好开心的拍了下小手,继而道:“那今日便有劳几位叔了。为表谢意,我们将昨日逮着几只野味下锅煮了,定要好生招待才是!”   一句话便驳了周通意图,权当他们是仗义相助。   再看周通,整张脸说不出的古怪。 第8章 腌咸菜 年哥儿是福星!   十歌的死不认账让得两个大男人吃了哑巴亏,他们只得不情不愿的出去碎石子。   唯一能得到慰藉他们的是可以蹭一餐午膳,昨儿这丫头送过去的包子他们都吃过,滋味当真美极了,做梦都想再吃一回!   这边,见他们讨不着便宜,林香婶脸上终于现出笑意。方才她可是替他们兄妹捏了把冷汗,就怕他们傻乎乎的把灵芝拿出来当谢礼。   “丫头,你可知他们想的是啥?”   林香婶一边用力和面,一边探头向院子外努努嘴。再回头,只见小丫头被她问得一愣一愣,憨憨的摇摇头。   十歌就算知道也不能说呀!她如今不过才八岁大,大人们的弯弯绕尚无需了解。故而她装出一副未听懂的样子,转移了话题:“婶,昨日玉婆可有让你受委屈?”   “……没,有你海叔在,她能让我受啥委屈。”   林香婶沉默了好一会方才回答。   哎!怎会没有呢?   昨儿婆母得知尹家有两朵灵芝,非说是海哥故意接济,对他们夫妇念叨了一晚上。甚至今儿一早还未准备他们夫妇二人的膳食。说是没有将灵芝要回去这事就没完,无论海哥如何解释她就是不听。   她一气之下便说了,若是不信,改日让几个叔子一同上山,事实如何,一下便知分晓!   林香婶本不欲对一个小娃娃道是非,但此事关系到他们兄妹二人,她还是说一下为好。   于是,林香婶将婆母的行为以及自己出的那个馊主意道了出来,说罢很是懊恼的叹了口气:“十丫头,是婶对不住你们。”   “婶莫要自责。如此倒也好,有几位叔护着,无论是海叔还是哥哥,都相对安全一些。”   也不是十歌想得开,关于这个问题她也曾思考过。哥哥每趟都能有所收获,不多久定要叫人眼红的。更何况今次的灵芝事件要是被传了出去,他们兄妹二人的处境只会更加艰难。   海叔的几个兄弟皆是身量高大魁梧,有他们一起,自然没人敢当面为难。   至于她嘛,更是不必担心。日后她白日躲巫阴山里去,任谁也伤不着。   “你也知道那些人的德行,一旦捡着便宜,日后怕是甩不掉。”   林香婶又是长叹一声。这么一想,她出的可不就是馊主意?现在他们还能每日有所收获,若多了几个人,收获自是要少一些。   若是再寻到山珍,那些人定要想方设法分一杯羹,横竖吃亏的都是年哥儿。   “无碍的,大伙儿都有收获,村人便不会将眼睛只盯在哥哥身上。这事啊,有益无害,婶千万莫要再自责。”   这话倒是不假,十歌巴不得如此呢!反正他们也不靠捕猎过活,且她的主要目标是巫阴山。   见小丫头真的毫不在意的模样,林香婶更是愁眉不展。   十丫头毕竟年纪小,不知愁苦。也不想想,猎物打得少了,赚的银钱自然就少。年哥儿已经十一,过不了几年还得娶妻呢。   罢了,自己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在其他地方多接济他们一些。   ******   这一次修缮围墙本就活儿较少,加之多了两个身强力壮的帮手,今次仅用了不到半日光景便完工。   纵然完工,几人也不闲着。周通对自家大哥的陷阱笼子早有了想法,他便趁此机会找尹暮年学习。   一开始大伙儿编制陷阱笼子还编得认真,待临近午时,灶堂里的炊烟冉冉升起,带出馋死人的香味儿,直让院子里的几个大男人分了心神,频频向灶堂看去。   十歌今日做了鸡丝凉面,主菜是一盘冷吃兔和一道红烧鸡块。凉拌菜开胃,自是不能少,包子馒头管饱,随便吃。   待到最后一盘菜上桌,几人才齐刷刷动筷子。先吸溜几口面条,入口的面条劲道爽口,让他们又一连吃了好几口,待到回过神,木碗已经见了底。   林香婶和海叔已经不是第一次品尝十歌的手艺,可他们还是像第一次吃到那般,根本就停不下来。往常在家里也是一大家子围坐在一块儿吃饭,多少还会聊几句。然而这会儿谁还有闲心话家常,就怕自己吃得慢了,食物就被抢完了。   也正因此,这一餐吃得格外迅速。   “这么着吧,横竖现在无事,要不咱们到山上走一圈?正好看看我这新做的陷阱管不管用。”   用罢午膳,周通将自己做好的陷阱笼子提起来左瞧右看,很是满意,恨不能马上拿去试一下。   其他人也正有此意,就连尹暮年也着急想上山去看一看早上安置的陷阱笼子是否已有收获。   尹暮年心中着急,赶集日快到了,他却还未有收获。昨日难得猎到三只野味,如今却是一只也不剩了,今日他又做了两个陷阱笼子,希望这能得到多一些收获。   “哥哥,你过来帮我个忙!”   十歌借故将哥哥喊去一处无人的地方,告知哥哥另一处打猎地点。   今日人数增多,还一人至少提两个陷阱笼子,十歌不得不再做安排,且她还要避开一些有珍稀山货的地界儿。   这几人,除海叔外,其他人她可没那个好心分享好物。珍贵山货虽不行,倒是不介意让大伙儿得一些比较稀罕难寻的山货,如此大伙儿才会真信了哥哥是福星这一说,日后对哥哥也能多帮衬些,至少得护好福星才能托福对吧?   就这样,几人满怀希望离开尹家,向西边的高山行去。   林香婶和家中小辈们仍然留在尹家,这会儿小娃儿们正帮着把昨日尹暮年采回来的三大麻袋野菜归类,林香婶则和十歌一道儿清洗。   野菜有藿香、婆婆丁、荠菜、蕨菜,小香葱、野芹菜,野菜品种杂,数量多。   “我说你们摘这么多野菜作甚?你们就两个人,也吃不了这么许多。”   林香婶虽不赞同俩兄妹的行为,手上的动作却是不停,动作十分熟练的洗掉菜叶上的沙土。   十歌也不瞒着,边洗边回答:“过几日便是赶集日,我打算腌咸菜去卖。”   “腌咸菜?!不能啊丫头!”林香婶甩下手里的野菜,有些激动的叫起来。   “除了富庶人家会去买腌咸菜,寻常百姓哪个会买?你能卖给谁?”林香婶缓下劲儿,开始苦口婆心劝解,就怕小丫头一时冲动。   如今世道,盐可是贵重之物,大部分百姓根本食用不起。像他们家也仅能用上盐巴,还是用得紧巴巴的。   腌咸菜虽卖价高,可它需要使用多少盐巴才能制成。林香婶知道十歌手艺好,腌制出来的咸菜定非同一般。然而试想一下,哪个富贵人家会找她一个穷乡僻壤的要丫头买腌咸菜?   “听婶一句劝,咱不做啊!”可别盐巴买来,咸菜腌制下去却没人买,那就亏大发了。   “可我们盐巴都买来了呀!婶信我,我有把握卖出去。”   十歌倔强的继续清洗野菜,一副‘你说什么我也不听’的模样,看得林香婶皱着眉头,频频摇头叹息。   先前林香婶就觉奇怪,两个小娃娃都买了什么,怎的六两银子真一日就给败完了,原来是买盐巴去了。   观十丫头这架势,是不碰壁心不死。   罢了,回头她同年哥儿说说,可得让年哥儿把卖野味的钱好生攒着,莫要再让十姐儿这样胡来!   林香婶心事重重,等到尹暮年归家便迫不及待把他喊到边上去,好生规劝,并告诫尹暮年日子还是要紧着过。   “好,听婶的。”   尹暮年嘴里答应,心中却另有一番计量。早先他也不赞同妹妹做法,不过现在他却愿意赌一把。   他相信妹妹。   另一边,十歌窝在石桌边,挨个儿拆开大麻袋,偶尔分心向哥哥那边看去。见到林香婶愁眉不展的样子,她忍不住会心一笑。   她想说婶的操心是多余的,她可从不做没把握的事,再多的腌咸菜她都有办法销出去。   “哈哈,今日收获颇丰,得亏有年哥儿在啊!我就说年哥儿是带福气的!”   海叔豪气的一连豪饮几碗热茶,大手随意往嘴上一抹,便是朗朗一声笑。说罢把头抬得高高的,眉眼含笑,好不得意。   他是因着不放心年哥儿,特地将他送回来,顺便把婆娘接回去。嗯,绝对不是为了这碗清新茶水。   海叔这一趟来得轻松。家里两个弟弟怕他将收获接济给尹家,非得一并带回家去。   啧!   也不想想这一趟都是托了谁的福,防人跟防贼似的,一点不大气。   这下他们是都信了自己说过的话,年哥儿就是福星转世!今次年哥儿带他们钻了几个令人意想不到的地方,还找到了雪耳。   雪耳这东西金贵,哪一个富贵人家都会备上一些,很是好卖。   他两个家弟是真不厚道。好物是年哥儿寻到的,他们却想欺他年纪小,一人分占了一片地方,成心以多欺少,被他呵斥一通才消停。为弥补年哥儿,自己没少将摘到的雪耳塞给他。   日后家里那两个小子怕是还会跟着,他得多多照应年哥儿才是!   蹲在地上的十歌这会儿昂起头看向海叔,俏皮的眨巴眨巴眼睛,歪歪脑袋,回了一句:“没准儿是哥哥拖了海叔的福呢?”   “嘿!你这丫头,惯是嘴甜!”   海叔大手一伸,在小丫头的头上一顿胡摸,把她本就毛躁发黄的发丝打得更乱了:“看着吧,凭年哥儿这福气,你们今后定有享不完的富贵!”   海叔这句话十歌倒是十分赞同。   只不过开心不过一夜光景,谁能想到周通兄弟俩归家后,因着逮到了野味,还采到质地极好的雪耳,一时得意忘形,甚至把尹家收获的两株灵芝也给宣扬出去。 第9章 祸端 擒贼先擒王,打他不带商量的!……   尹家兄妹俩再次成为村人们茶余饭后的话题,只不过兄妹二人并不知晓,他们也无心去关注他人对自家的看法,如今最在意的是如何才能将日子过得更好。   几日下来,尹暮年每日清早出门,日落前回到家中。因着如今打猎多了两个同伴,十歌便只为哥哥一人备午膳。这还是海叔自个儿提出的,他怕那两个家伙把尹家吃穷了。   说也奇怪,尹暮年安置的陷阱笼子每一次均有收获,海叔偶有一两次没逮着野味,另两个伙伴就更是少了些。   同一个地方,海叔等人经过并未发现有何山货,尹暮年再去巡一回,竟能找见罕见山货?!   几次下来,周通和老四周怀就再不敢轻视尹家小子了,对待尹暮年的态度客气了不少,偶尔还会拿些吃食赠与他。   更奇怪的是,每次他们待尹暮年好一些,便能多得点儿收获。如此,他们便再不敢怠慢。   至于十歌,她依然每日上山给白虎送酒,而后回家将哥哥前一日采回来的野菜清理干净,并进行腌制。   这一日,十歌在同一时间来到巫阴山的枯树旁,正倒着酒白虎便出现了。十歌也不躲,甚至大方的同白虎打起招呼。   “虎兄来啦!”   “今次带了桃花酿,不过这桃花酿可比我酿的差太多了,回头叫你喝喝看我酿的酒。”   说到这儿,十歌眼珠子转一圈,扯出一抹讨好的笑:“我知道东边有十来棵桃树对不对?眼下正是花期,不若我这几日去摘些回去酿。横竖你也不吃桃花,我去摘回来,酿了酒分你喝啊。”   经过几次短暂碰面,十歌在确认白虎不会咬她后,便渐渐大胆起来,只有白虎靠得太近了她才会心里发怵。   就像这会儿,她酒还未倒完,白虎已经迫不及待把脑袋探进去喝起来。   十歌手那个抖啊……   “那行,咱们说好了啊!我现在就过去摘哦?”   十歌小心翼翼后退,退出十步远才敢转身向东边行去。这座山她最熟悉,很快便找着稀稀疏疏的几颗桃树。今年显然是大年,桃花长得十分茂密。如此反倒是不好,她该去间些桃花出来,以便结出的果子可以又大又甜。   嘿!到时候她把吃不完的桃子摘了做果酒和果脯,还可以藏些新鲜桃子在锦袋中,日后便随时可以吃到新鲜的桃子。   光是想想就觉得美滋滋,十歌仿佛看到了满树的大桃子。   十歌满怀希望的开始爬树。她个头小,好在桃花树并不很高,爬起来也轻松。她心里头想着酿酒一事,采起桃花来便浑身是劲儿,就是中午头也只是随便吃了些事先藏在锦袋中的热食。   自打知晓了锦袋的妙用,十歌便喜欢藏食,以备不时之需。这不,今日便吃上了。   她没有带麻袋上山,也只能摘了桃花便往锦袋中放。申时一到,生怕哥哥回家寻不到人,她赶紧儿下山去,反正这事不急,来日方长嘛!   她回到家中不多久尹暮年便回来了,身后跟着海叔,海叔已然习惯送尹暮年回家。   最近一段时间,周海总觉得村人看年哥儿的目光有些奇怪,实在叫人放心不下啊!   “哥哥回来了!”十歌迎上去,见了海叔便乖巧的唤了一声:“海叔。”   “那行,我先回去了,你们可得把门锁好。”   海叔也不进院子,确定年哥儿平安归了家才放心离去。只不过今儿有些不同,他刚转过身便见自家婆娘急冲冲向这边赶来。   “你咋来了?发生了啥事?”   待到林香赶过来,周海赶紧伸手去扶。见得婆娘这副模样,他也忍不住紧张起来。然而婆娘并未看他一眼,而是径直向院子内走去,这便说明不是家里出了事端。   “婶来啦!”   十歌有好几日未见着林香婶,这乍一看还挺开心,笑眯眯的跑过去,昂着脑袋打招呼。   “年哥儿呢?快过来,我同你们说个事儿。”   林香婶举手招呼,待尹暮年靠近些便说起来:“方才我听闻村长受邀要前往镇上参加一个评选,得好几日才回来。最近你家这头风声紧,我怕明儿周大郎他们还会来找麻烦,这几日你先不要上山,等村长回来再出门不迟。”   尹暮年皱眉回道:“好。”   一想到妹妹有可能受人欺压,尹暮年悄悄握紧拳头。村里头这群人,真真是想把他们兄妹往死里逼。   “不用吧,再过四五日便是赶集日,哥哥还是上山要好一些,我这边不打紧的。”   十歌出言反对,哥哥若不出门,她便去不得巫阴山。   自打围墙重新修补后,确实有几个晚上听见了哀嚎声,不过至今还未有人成功爬进来。就算爬进来也不怕,她在围墙底下也铺了一层尖石子,只要他们敢跳下来,没有一个可以幸免于难,一个受伤的人对他们来说也就不足为患了。   更何况,她白日是要上巫阴山的,这些人哪里能伤到她?   谁承想,海叔这会儿出声了:“这好办,年哥儿你把你的陷阱笼子交给我,这几日我帮你带上山去打猎。”   海叔豪爽,十歌却是哭笑不得。   这件事情便在林香婶的强制要求下决定好了。林香婶本欲过来坐镇,可最近家里头事多,她分不开身,只得再三叮嘱兄妹二人万万小心。   要说还是林香婶了解自个儿的邻居,翌日清早,周大郎当真领着一帮子人气势汹汹前来叫门。   尹暮年本不欲开门,却又怕几人将门板砸坏,只得将门打开。   门一经打开,几人立刻冲进来,周大郎将院子环视一圈后,就是一句:“给我搜!”   十歌有些傻眼,这人竟一声不吭直接开抢吗?她倒是不怕,反正贵重物什全在锦袋里。   尹暮年护在妹妹身前,安静看着几人闹腾。不多久,那几人跑出来,脸上神情古怪,战战兢兢看了周大郎一眼:“没……没有。”   “没有?不可能!再搜再搜!一群废物,都给我认真点啊。”   周大郎不耐烦的挥挥手,而后便自个儿巡视起院子,见到圈养起来的十来只野味,眼珠子一转,脸色又变好了。   尹暮年看在眼中,不由眯起眼睛。   是他大意了,忘记将野味也收起来。那些可都是这几日的劳动成果,过些天就要拿去卖了,万不能被抢走!   “……还是没有。”   又过了会儿,几人相继出来,可答案还是一样。奇的是这会儿周大公子脸色未变,只转身同尹家小子说起话来:“昨日我丢了二两银子,有人看见你去过我家,还不快把二两银子还来!否则我可要报官了。”   尹暮年沉默些许,道:“请便。”   报官倒好,他巴不得如此,他清者自清。   见唬不住二人,周大郎立刻摆出好说话的嘴脸,换了说辞:“我看你家的猎物不错,这么着吧,二两银子我也不要了,你就拿野味来抵债吧。一只算你四十文,那么你满共欠我五十只,今日我把这十来只先捉回去,日后你再逮着野味,记得送我家里去,可得把这二两银子还完。”   听罢此人臭不要脸的一番话,尹暮年眉头皱的更紧了:“你报官吧。”   “诶,我说你还上脸了是吧!别给脸不要脸!今日这野味你换就换,不换也得换!”   见尹家小子这幅死德行,周大郎恼火,他本就不占理,今日还真就是来硬抢的。   只见他大手一挥,跟着过来的几人便齐刷刷向野味靠过去。尹暮年见状,拉着妹妹躲到一旁树下,自己则顺手拿起备好的一根木棍。   尹暮年向周大郎冲去,趁其不备,直接给了他一记闷棍。   擒贼先擒王,打他不带商量的!   可惜尹暮年终究人小气力不足,一闷棍下去仅让周大郎脑袋发疼,反倒是整个人暴跳起来。只见周大郎发了狠的一拳招呼过去,一下便把尹暮年打趴在地上,挥起拳头又是一拳。   却是在这时,周大郎拳头还未落下,偌大的石头子一颗颗往他脑袋上砸,又准又狠,他的脑袋立刻出现几道血口子。   “把这死丫头给我抓起来!”   周大郎双手环抱脑袋吼叫出声,正抓着野味的几人立刻松手,转而向抱着一堆石子的丫头冲过去。   十歌连连后退,又要分心自保,谁离得近她就砸谁,还专门往脑袋上砸。可手上的石头子终究有限,很快就两手空空。   “臭丫头还敢砸我?!”   将小丫头抓住,那人不忘踹上一脚,他的脑袋也见了血。   好在十歌因着体虚,畏寒,穿的较常人多一些,被一脚踹下来倒不觉得有怎样。   周大郎捂着脑袋上的伤处,向十歌步步逼近,到了近前扬手就是发了狠的一巴掌:“看我不打死你!”   “吼——”   谁承想,一巴掌还未打到脸上,一道虎鸣撕破天空,大伙儿皆被这一声吼吓得一愣一愣。   只有十歌不同,她本以为今日这一顿打是逃不过了,故而闭上眼睛等着疼痛到来。没想到反而等来了虎兄一声吼,这让她一下睁圆了眼睛。   开心!   甚至还有点小激动是怎么回事? 第10章 偶得飞龙鸟 这运道,叫人不服气都不行……   白虎站在山腰下,龇牙咧嘴,虎目盯着周大郎,周大郎几人早被吓得动弹不得。   “吼——”   白虎向院子方向扑来,带出一声响彻云霄的吼声。   “啊——”   周大郎几人见状,吓得屁滚尿流,强撑着发软的双腿,撒丫子就跑,几个大男人吓得一路‘啊啊’大叫。   尹暮年知道巫阴山有一只老虎,可几年住下来都相安无事,老虎仅在夜里吼几声,怎知今日竟跑下山来。   眼看着白虎马上要奔进院子,尹暮年捉紧自地上爬起来,将妹妹护在怀里,拿自己的背去面对白虎。   只希望白虎吃下他便好,留妹妹一条命。   “哥哥。”   怀中出现妹妹闷闷的叫唤,她两只小手推着自己。尹暮年意识到是自己将妹妹抱得太紧了,便松了送力气,颤着音安抚:“歌儿不怕,哥哥在。”   “不是的,哥哥你快看。”   妹妹的一句话让尹暮年愣了一愣,心中总觉有什么不太对,便松开妹妹,随她所指的方向看去。   白虎竟然停在他们家院子口,虎目森森,盯着他们兄妹二人再没动作。   十歌笑眯眯的挥挥手:“虎兄你先回去,我马上过来。”   今次还多亏了虎兄现身帮忙呢!决定了,今日多给它一坛酒!   尹暮年心惊的发现,妹妹竟敢同白虎打招呼。他神情古怪的看向妹妹,怎么觉得妹妹似乎和这只白虎相识?   白虎像听懂了似的,当真迈着虎步离去,临去前仰天嘶吼一声。   “哥哥……我跟你说个事。”   十歌回头,迎上哥哥探究的目光,心虚的缩缩脖子,是时候坦白从宽了。于是,十歌将这几日自己所做的事尽数告知。最终得到了哥哥的一声怒吼:“胡闹!”   唾沫星子都溅到她脸上去了,十歌悄咪咪退了一步,露出讨好的讪笑:“哥哥别气,我这不是平安无事嘛。咱们可得快些上山,白虎还等着呢!别忘了它可是咱们的救命恩……虎。”   见哥哥还是绷着一张脸,十歌又道:“哥哥你想啊,周大郎几人定被吓得不轻,日后当是再没人敢上咱们这儿来挑事。”   这么一想,今日这事真是好事一桩,往后他们行事方便了许多。   尹暮年想了一想,理确实是这个理,但他还是对妹妹的做法很是介怀。不敢想象,若白虎选择将妹妹啃了,那……   罢了,事已至此,想那些也是无用,眼下还是侍候好白虎为妙。   当兄妹二人上山,并靠近枯树时,发现白虎正慵懒的趴在枯树旁,偶尔尾巴甩一下,就是不愿意睁眼。   尹暮年心里发怵,不太敢靠近,就连妹妹要靠近他也忍不住拽住她。   “哥哥你在这儿等着。”   十歌扒开哥哥的手,她知道哥哥这会儿害怕。没关系,一回生二回熟。   尹暮年眼睁睁看妹妹站到白虎身前,倒了满满两坛果酒在树干里。还见妹妹小心翼翼的顺了顺虎毛,一表谢意。   这之后,妹妹熟门熟路的带他去摘桃花。他有些担心,总会忍不住回头去看,生怕一个不注意白虎扑过来。   二人在山上忙碌了近一日,日头下山前方才回去。   却是不想,回到家便见林香婶坐在石桌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海叔正手忙脚乱的安抚着。   他们的院子已经没了今晨离去前凌乱的样子,当是林香婶帮他们收拾好了。   “海叔,林香婶!”   十歌扯开喉咙喊了一句,便是向着二人奔过去。   海叔和林香婶皆有些发愣,不敢置信的看着扑过来的小丫头,和漫步走过来的小伙子。   夫妇二人对视一眼,继续发愣。   今晨的虎鸣想必连邻村都能听见,听见虎鸣后,村子里挨家挨户便都躲了起来,关门闭户。   一直到用过午膳才渐渐有人走出来打探消息,这一打听还得了,竟是白虎扑进尹家,把俩兄妹给叼走了!   林香当下便被吓晕了过去。   如今见到活生生的兄妹俩,他们自是不敢相信,生怕是自己生了幻觉。   “婶不哭。”   十歌伸手抹去林香婶脸上的泪渍,对着她笑得一派天真。见林香婶还是傻傻的,便又退后几步,转了几个圈儿:“看,完好无损!”   林香婶这会儿终于有了真实感,她拉过小丫头抱在怀里,又哭了起来。   “到底怎么回事?”   海叔虽然是个大老粗,却不是糊涂蛋。周大郎几人已经被吓得病倒了,这对小兄妹却毫发无伤?   “叔您看。”   尹暮年指着先前圈养野味的地方,里面空空如也,野兔笼子也是半只不剩:“全没了。”   好在出门前他们先将野味全收进锦袋中,如今倒成了绝好的借口。   海叔向他指的方向看去,愣了一愣,心疼的拍了一下大腿:“这头该死的老虎!”顿了下,又道:“人没事就好。再过三日才赶集,这几日多努力一些,凭你这福气,三日够你逮着不少野味的,到时候咱们一道儿拿去卖。”   再想想也不觉奇怪,因为年哥儿兄妹都是有福气的。年哥儿就不说了,十姐儿死了都能起死回生呢!就凭这福气,哪能轻易被老虎吃了去?   年哥儿的福气是不得不令人佩服的。今日他代替年哥儿去放他的三个陷阱笼子,拢共换了两个地方,一日下来,年哥儿的陷阱笼子竟逮着了五只野味!   怪不怪?   他们兄弟三人加起来,也才逮着了四只。这运道,叫人不服气都不行!   他两个弟弟真真没良心,想着年哥儿未在,自是不知自个儿得了多少野味,那么他们拿走一两只也不奇怪。   这事儿他是坚决不同意的,在他的坚持下,二人才不得不打消这个主意。   “回头我同村长说一说,让他另给你们安排住处,这个地方是不能住了。”   林香婶可算平复下来,可她的话却叫十歌大喊不妙。忙不迭道:“不用的,这儿挺好的,住惯了。”   “傻!这儿太危险了,当心白虎再来把你们叼走。”   尹暮年叹口气:“婶错了。野味就能满足的老虎,不比贪得无厌的人来的安全吗。”   “横竖大伙儿都知道了我家危险,相信日后再不敢有人靠近,这样不是更好?”   尹暮年说得认真,这话细细品一下,还真是这么回事。周海夫妇对视一眼,再没说话。   尚在巫阴山的时候尹暮年就想过了,如果巫阴山真如妹妹所说,有那么多宝贝,那么他们就守着巫阴山,多赚些银钱,好早日离开大坑村。   皇城,是他一直想去的地方。   “叔,明日起我同你们一道儿上山,不过寻到地点便需先行下山,待到日落后我再去取回野味。我……不放心妹妹一人在家。”   话是这么说,实际上尹暮年是给自己一个脱身的借口,目的是随妹妹上巫阴山。   “行,就这么办!你放心,叔绝对把你的野味看好!”   绝对不能叫那两个小子贪了!   此事便这么定下来。怕林香婶偶尔过来会扑了空,俩兄妹还特地告知家中危险,让她日后便不要再过来,有事他们自会去找。   送走二人,尹暮年开始编制陷阱笼子,他要尽量多编几个,好放在巫阴山。   妹妹说巫阴山野味众多,且老虎基本只逮那种大块头的猎物,这么一来可不就便宜了他们?   翌日,二人先找地方安置了陷阱,便又去摘桃花。十歌想今日多间些桃花回去。明日她在家腌制野菜和酿桃花酒。日后她便一日上山,一日在家忙活。   下山前,他们拐过去查看陷阱笼子,这一看不得了了!   “天啊!是飞龙鸟!!”   “是飞龙鸟啊哥哥!!”   “咱们发了!!”   十歌一手指着一个陷阱笼子,一手拽着哥哥的胳膊不放,激动得大喊大叫。   尹暮年看着比寻常野鸡个头小一些的野味,只觉它除了毛色好看一些,并无什么奇特之处,怎的妹妹如此不寻常?   十歌当然激动,因为飞龙鸟可是能卖上天价的野味啊! 第11章 赶集 锦袋的妙用。   十歌本是见过世面的,灵魂也已是碧玉年华,遇事理该淡定自若才是。但此时她看着那只飞龙鸟,却是怎么也没法儿淡定。   飞龙鸟之尊贵,是就算皇城中那些顶顶富贵的人也吃不得的。一来,它本就是稀有之物;二来,因着它脚上长了五只爪子,被称为飞龙,曾是皇家的御用之物。   她长到这个年岁,也只在图文上见过,没想到如今竟让她见着了实物!   尹暮年只是微笑着点了下头:“甚好。”   他并不懂那么多,一心只想多赚些银子回来,若能卖上大价钱自是最好。   十歌高兴得眉飞色舞,可一转眼她马上又沮丧的垂下头,眉头几乎拧在一块儿。   瞧得妹妹这模样,尹暮年便紧张起来:“怎么?”   “可惜了,在咱们这个小地方怕是卖不上大价钱。而且,怕是遇不上识货的。”   若是有那识货的,确实能叫上价。可这里毕竟只是一个小县城,哪怕有那富贵的老爷,人家也不一定识货。   听罢了妹妹的话,尹暮年反而松了口气。方才见妹妹那模样,他还以为是她身子不适,他只要不是妹妹有什么不适便万事皆可。   尹暮年扯了扯唇角,摸摸妹妹的头,安抚道:“不打紧。到时咱们试试便是,若真遇不上识货的,咱们就暂且将它养起来,日后再做打算,横竖不能让它跑了。”   哥哥的安抚十歌听进去了,可她还是有些沮丧。若是在皇城,它可是千金不换的珍稀之物啊!   奈何这里不是皇城。   要想回到皇城,恐需好些个年头,飞龙鸟等不了,既然现实如此,也只能先做这样的打算了。能够抓到飞龙本就是一件幸事,怎么着也是赚了的。   十歌很快恢复精神,脸上再次漾出笑来。殊不知,好事不止这一件,他们带上山的六个陷阱笼子,每一个均有收获,甚至还让他们发现一窝野鸡蛋!   这一趟真真是太值当了!   巫阴山没有其他打猎人,故而他们将野味藏进锦袋中,陷阱笼子继续寻地方放着,明儿一早过来应当能有所收获。   很快,到了赶集前一日,尹暮年这日未再上山,而是留在家中盘点和整理隔日赶集的货物。   “咸菜有荠菜、蕨菜、小香葱和鱼腥草。咱们一样带二十斤去试一下便好。这几日能叫人知道的野味有:野鸡十只,野兔七只,这些咱们都带去卖。”   十歌低头看着一地的货物喃喃自语。最近是鱼腥草正多的时候,十歌还腌制鱼腥草。鱼腥草有鱼腥味儿,许多人吃不惯。可十歌做出来的却半点儿鱼腥味都没有,反而很是下饭。尹暮年就喜欢得紧,他还会拿腌制好的鱼腥草来配馒头吃。   十歌最后在飞龙鸟那儿犯了难。这只飞龙鸟海叔他们并不知晓,当如何解释才好?   “这个不难,我跟叔解释。”   尹暮年看出妹妹的迟疑,主动揽过来。这事他思考过,到时候就跟海叔解释说是先前便逮到的,因着金贵,一直没敢拿出来示人。   尹暮年正欲将不需要卖的物什收进锦袋中,发现边上搁置了十几个坛子,坛子口散出淡淡香气,他忍不住走过去弯下腰闻一闻。   “歌儿,这些坛子里的是什么?”   十歌随意看了一眼:“噢,那是我前些天酿下去的酒。”   有几坛用哥哥前些天上山,顺便摘回来的野果子酿的果酒,和几坛刚酿下去不久的桃花酿。   突然间,十歌想到一个问题:锦袋能够保鲜,不会她放进去的酒还是当初放进去时的样子吧?!   被这个想法唬了一跳,十歌赶紧跑到酒坛跟前,急慌慌的打开一个坛子,本欲凑近闻一闻,没曾想坛子盖刚被打开,一股酒香便扑鼻而来。   十歌愣了一愣,不信邪的跑去取来一个碗,倒出来点儿尝一尝。   好家伙!   这哪里是只酿了几日的酒?这口感,说是一两个年份的都没人会怀疑!   这……难道锦袋除了保鲜,还能够养酒?   天啊,他们这是拥有什么好宝贝啊!   十歌太激动了,激动得哥哥连着叫了她几声都没听见。   尹暮年见妹妹小小年纪就饮酒,有些担心。他怎么也没想到妹妹会急慌慌的取来碗,倒了酒就直接喝,根本就来不及阻止。   “歌儿?可是有什么异样?”   妹妹看起来心情甚是愉悦,可她的行为又有些怪异,惹得尹暮年心中担忧。   “是好酒。哥哥,你也喝!”   十歌想到,是不是应该练一下哥哥的酒量,每天给他喝一点,日后若遇上那喜欢灌人家酒的,也就不怕了。   对,就这么办!   知道了锦袋的新功能,十歌忍不住觉得可惜。果酒和桃花酒就这么点儿,要是能再酿一下其他酒就好了。   高粱酒可以酿,可惜需要本钱,而他们现在正好没钱。   算了,这山上每个时节都有不同的野菜和野果子,到时候找到合适的再酿制便是。   “我……喝酒不好。”   尹暮年想说他才十一岁,且以前他曾见过那些喝醉了便耍酒疯的人,对此很是不齿。   “没事,你喝一点儿就好。只要不过量,每一天喝一点,对身体是好的。”   这样以后才不会被灌醉。   就这样,在妹妹半逼迫的情况下,尹暮年喝了人生中的第一口酒,并且一口就爱上了。   翌日,大清早儿尹暮年先去把海叔借回来的牛车牵到自家,把一应货物搬上牛车,再与妹妹一同过去与海叔汇合。   海叔一家因着未分家,其他人总担心周海会接济尹家兄妹,故而叫周通跟上。   这一月周海一家收获不少,野味比往常要多上好些。怕卖不完,野味他们并没有全部带上,倒是采到的稀罕山货都带上了。   灵芝和雪耳都可以往药铺卖,光那些就能赚上不少银钱呢!   “你们就卖这些?”   周通往牛车上瞅了瞅,未见尹家的两朵灵芝和雪耳,有些奇怪。   他本还打着替他们拿去变卖的主意,到时候卖了多少还不是他说了算?怎么着也得从中赚个四五两银子吧?这些还不用充公,完全就是他自个儿的私房。   这两个小娃儿在想什么?不拿去换银钱,藏着那些有何用?   “嗯。”尹暮年只淡淡的点了下头,不欲多言。   周通‘啧’了一声,想想自己亏掉的五两银子,咬牙饮恨。   几人出发的时候天色尚早,待他们到了镇上,天也才蒙蒙白。   周通一到镇上就不安分了,他跳下牛车,取走一个包袱,道:“你们先去集市上找位儿,我上药铺看看。”   周海不多想,只让他当心些,便驱着牛车向集市行去,反是十歌对周通的行为感到不耻。   这周通想什么简直一目了然。   他拿走的全是贵重之物,能卖出不错的价,这一趟他免不了要私下藏银。   十歌瞪着周通的背影瞧了好久,实在替海叔和林香婶觉得不值!   几人很快来到集市,海叔去到他长期变卖的地儿,并示意尹暮年坐在他身边,如此他方能照应一二。   十歌则是让海叔和哥哥帮她把腌咸菜放到他们的对面去,那边儿卖菜的比较多。   她刚坐稳的那会儿两边还未有其他摊贩,过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两边各来了一个卖菜的妇人,她们二人似乎有什么过节,一来就相互冷嘲热讽几句。   她们看到十歌一个小小的娃儿自个儿在摆摊,颇为惊奇。   “小娃儿卖的什么玩意?”   右边妇人坐在自己带来的小木凳上探了探头,并伸出一只手在坛子边敲了敲。   “是咸菜。”   十歌迎视妇人,回得不卑不亢,未了还送了妇人一个甜笑。   “咸菜?!”妇人因惊讶而拔高音量,接着压了压声音,又道:“你疯了吗?在这种地方卖咸菜!”   右边妇人的话让得左边妇人也忍不住向十歌的坛子看去。   “这里不能卖咸菜吗?”   十歌歪着脑袋瓜子,一副疑惑不解的模样。心里却是清楚的,这种地方卖咸菜确实是有些不太合适,毕竟会来集市买卖的也都是寻常人家。当今世道,因为盐价高,咸菜不是一般人吃得起的。   但她不怕,因为她已经找到买家了。 第12章 贱卖飞龙鸟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见小娃儿懵懂的样儿,右手边的妇人‘啧啧’一声:“你家大人呢?多大的心啊,让个五六岁的娃儿摆摊子。”   “我八岁了,婶婶。小娃儿不能摆摊子吗?”   十歌睁着大眼睛,还是那副无邪的模样,昂着头,很是迷惑不解。她盯着妇人看,势必要得到答案似的。   “嗤——小娃儿懂什么摆摊?”   妇人怪不客气的扫了十歌一眼,眼中的不屑不加掩饰。   “嘿,有些人可别狗眼看人低。哎哟哟,瞧瞧这小娃娃,怎么生的这幅机灵样儿?来,婶儿看看你卖的什么咸菜!”   左手边的妇人突然插嘴,她原本是坐在自己摊子后边,偶尔叫唤几声。不知何时她竟改道,蹭到十歌边上,几欲伸手去扯坛子上的盖子。   “你骂谁狗呢!”   右边妇人立刻不答应,泼妇似的扯开大嗓门,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左手边的妇人,凶神恶煞的模样好似要吃人。   她的叫唤引来不少人的侧目。   对面的尹暮年自打回到位置后便一直关注妹妹这边的动向,尤其是她身边多了两个妇人后,让他几次想冲过去。期间有几人来问野鸡和野兔的价位,他都顾不上回答,还是海叔帮他周旋的。   尹暮年担心妹妹的情况,那边似乎要吵起来了,他担心妹妹会不会受到波及?   “这只是什么?”   正是这时,有人过来指着飞龙鸟问价。尹暮年随意的瞥了一眼,漫不经心的回答:“飞龙鸟。”   尹暮年的眼睛盯在妹妹身上,开始后悔,让她自己在那边是不是错的?他原以为与卖野味的一起会好卖一些,也确实有不少人来寻过价,但到目前为止还一只都没有卖出去过。   听了‘飞龙鸟’三个字,对方瞠目结舌,不太相信的弯下腰去观察笼子里的飞龙鸟。   “真是飞龙鸟?你怎么抓到的飞龙鸟?”   见飞龙鸟完好无损,对方明显不相信尹暮年的话。   尹暮年却未理会他,眼睛仍然盯在妹妹那边,她左右两边的妇人当真吵起来了,且越吵越烈的样子。妹妹就站在她们中间,小小的一只,一会儿看看左边妇人,一会儿瞧瞧右边妇人,无助可怜的模样真叫人心疼。   谁知这时候对方又忍不住开口问:“怎么卖?”   这次尹暮年头也没回,张口道出妹妹同他讲过的卖价:“一百两。”   “嘶——一百两?!你怎么不去抢呐!飞龙鸟是你这种小毛孩能猎到的吗?这是哪儿来的骗子!”   对方一听到价格,立刻倒抽一口气,连连后退。而后指着小少年,开始将他视作骗子,囔囔得大街小巷都听见了。   周海见状,也有些不敢置信,他惊得瞠目结舌,看着年哥儿,半天都说不出话来。来时路上他已听闻飞龙鸟一事,不过他并不识得什么飞龙鸟,只听娃儿说能卖出大价钱。可……   一百两啊!!   年哥儿在想什么?!   尹暮年无视那人的叫唤,他甚至想要提着野味过去找妹妹。   却不想,在对方的叫囔下,原本围观妇人吵架的人群,忽然转而看向他这边来。他们之中有那好奇一百两的,有那好奇飞龙鸟的,甚至还有那好奇‘骗子’的。   “谁家的孩子啊这是,小小年纪不学好。”   “飞龙鸟?是那个飞龙鸟吗?”   “一百两?!谁家能花一百两买这玩意儿?”   在周海边上还有两户猎户,他们原本对周海和这个新来的小娃儿很有意见,只因他们两家的猎物都是完好的,大伙儿就都跑去他们那里问价,自家的别人连看都不看一眼。   后来听小娃儿说到飞龙鸟,他们皆是一惊,纷纷凑过来察看。一看这毛色,这爪子……   好家伙,真的是飞龙鸟!   这小子竟然猎到飞龙鸟?!   飞龙鸟,他竟然只卖一百两?!   他们简直惊讶得无法言喻,心道这小娃娃果然是个傻的!   只恨自己目前就是掏光了家底也没有一百两,否则他就盘下来了!有了这只飞龙鸟,可不就要发达了嘛!   “小兄弟,这样吧,你把它卖给我,一百两我五日后就给你,保证一个子儿不少!”   其中一位再无法淡定的猎户终于开口了,他长得膀大腰粗,嗓门也不小。这样的壮汉竟然孙子似的讨好一个小娃娃?   围观的人群面面相觑,他们基本对那飞龙鸟不了解。但看情况,那小小的一只野鸡?是野□□?好像真值一百两呢!   一百两啊!他们就是辛劳一辈子都赚不来那么许多钱啊!这小小的娃子,他仅凭一只野鸡就能赚一百两?!   娘了个腿儿,什么世道!呸!   “千万不要听他的,一百两,我三天就能给你,你卖给我吧小兄弟!”   另一个猎户不甘示弱,一下子缩减了两日。   “滚蛋,敢跟老子抢!”   为此,俩猎户几乎要打起来了。   围观人群是越来越多,尹暮年一心记挂妹妹,怎料事情会这样发展。好在事情严重之前让他得了间隙,瞅到了妹妹。   彼时妹妹那儿已经再没有吵架声,两位妇人包括妹妹都向他这处观望。见妹妹平安无事,他也就放心了,这时候才有心思来处理自己的事儿。   事实上当妹妹说出必须咬死一百两不松口时,他的震惊不亚于方才那位客人。   那时候他以为妹妹疯了,怎么敢要这个价!一开始,他心想要不就要价一两银子,一只野味一两银子已经是非常高的价位了!   当时他还苦口婆心的劝过妹妹,可妹妹不仅不松口,还想加价!她认为要价一百两是对飞龙鸟的侮辱,她开价一百两还是考虑到怕遭人眼红,会给二人带来危险,这才贱卖的。   尹暮年静默的看着两个猎户为了飞龙鸟争论不休,一个个气得脸红脖子粗,嗓子一个扯得比一个大,马上就要大打出手了,这时候他终于信了妹妹的话。   或许,真的是‘贱卖’。   两个猎户都是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在他们心里,飞龙鸟已经是属于自己的了,他们马上就要发达了!   尹暮年在二人开打的前一刻开口了:“一百两,一个铜板都不能少。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瞬间,原本还在窃窃私语的人群变得鸦雀无声,两位猎户愤恨的互相瞪了一眼,而后不甘的盯着飞龙鸟看。   他妈的,为什么这种好事没发生在自己身上?这种奶娃娃他懂什么?   等等,大人呢?卖飞龙鸟却只让小娃娃出面,这不是很奇怪吗?   还是说…… 第13章 咸菜风波 想占她便宜?呵,试试看。……   “嘿,那头卖的什么金贵玩意,竟敢开价一百两?!也不怕被贼惦记!”   原本还在吵架的两位妇人生生被对面的动静吸引了,一经观察,竟是有个小娃娃卖一只野鸡,叫卖到一百两?   哈,可不是要笑死人!   如今的小娃娃可真不怕死!   她长到这个年岁,还未见过这等滑稽事儿,这娃娃是想钱想疯了吧?   听着右边妇人的嘲笑声,十歌真想回她一句:她就是怕呀!不怕的话能只要价一百两吗?   还真是有点后悔将飞龙鸟拿来卖了。若不是她暂时回不到皇城,怎么可能这就把它给卖咯?可以的话,她还真想把飞龙鸟养起来。   可是吧,飞龙鸟等不了她。   方才左边妇人问她卖的是何咸菜,这会儿十歌便拽了拽左边妇人的衣袖,将她的思绪从哥哥那边拉回来:“婶,我打开给你看看吧。”   想看就给你看吧,保准你一看就眼馋。   “行啊,打开看看。”   左边妇人眼珠子一转,而后笑眯眯的蹲到坛子旁,等着小娃娃揭开盖子。   十歌动作熟练的开了盖子,瞬间一股香气扑面而来。再有轻风拂过,香气便在集市上飘荡开。许多人嗅着鼻子,试图探出香气的来源处。   “哇!怎的这么香?!这真腌的是咸菜?”   右边妇人一闻到香气便蹭蹭跑到十歌摊子前,蹲下身去,几乎将头埋在坛子口。她用力的吸了一口又一口,整个馋虫都被勾起来了!   “是的呢,我取出来给婶瞧瞧。”   说罢,十歌取出准备好的一双长长的竹筷子,小心翼翼的挑起来一根蕨菜,并放到妇人唇边:“婶尝尝看,可好吃了!”   右边妇人早在闻到香气时,就口水直流。如今它自个儿送到嘴边来,哪里有不张口的道理?   妇人一下便将它咬进嘴里,入口的咸菜美味得她连自己的舌头都要咬下去了!   怎么会有这么清脆可口的咸菜?!   镇上品轩楼里的咸菜已经算是一等一了,她曾经还去吃过一回。如今再尝尝这个,品轩楼里的咸菜真的是不值一提了!   蕨菜她也腌制过,怎么就没有这个味儿?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区别!   右边妇人咽下一口腌蕨菜,便再无法移开视线,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蕨菜讨喜,只觉嘴里口水直流,还想再吃更多更多!   “还有鱼腥草,这个也好吃。”   十歌快速打开另一个坛子,取出一根鱼腥草,笑眯眯的送到妇人嘴边。   妇人嗅了几口,觉得香,却不敢开口。   她吃不来这个。   “不行不行,鱼腥草腥气太重了,我不……”   话还未说完,鱼腥草已经被塞进嘴里了。   十歌眨巴着眼睛鼓励妇人:“嚼嚼看,不腥哦!”   其实鱼腥草塞入口中的时候妇人就感觉到了,不腥,且很香很嫩很脆很下饭!   怎么会有这种神仙滋味?!   “婶,你也尝尝看。”   右边妇人尝过了,左边妇人也不能少。十歌照样每一样都夹了一根给左边妇人,左边妇人尝过以后立马竖起大拇指,连连点头。倒是不吝啬夸赞:“嗯,可真好吃!什么人手艺这么了得?!”   十歌笑嘻嘻的没有作答,反问道:“好吃的话,婶要买点儿吗?”   此话一出,右边妇人立刻开口:“我要,我要!我……”顿了一会儿,妇人举手比了比,最后狠狠比出三根手指头:“我各要三斤!”   “好嘞!”   十歌笑眯眯的拿出芭蕉叶,正欲往坛子里夹出鱼腥草,左边妇人开口问道:“你这个怎么卖?”   “婶要的。十五文钱一斤,别人的话,少于二十文我可不卖!”   十歌合计过,十五文的话,扣掉盐巴的费用,一斤能赚十文钱。这里满共八十斤,全卖出去可以净赚八百文。有点儿少,但积少成多嘛。   右手边的妇人皱眉:“十五文?太贵了太贵了!我卖一天菜都赚不来一百八十文!”   咸菜可得家里有点儿余钱的才吃得上,她家中的进项只够每月花销,一次就要付出去一百八十文,那可真是要命!   “嫌贵你别买啊,正好,我全要了。丫头,你这儿有多少斤?”   左边妇人见右边妇人的反应,讥笑一声,而后豪爽的下了订单。   她敢这么下订单,实在不是因为家里余钱多,而是她想到自己那个开酒楼的远房亲戚。咸菜的价格谁都知道,那是真心贵,只有富贵人家才会买回去当开胃菜。   寻常人家哪里会花大价钱去买那些个咸菜,倒不如自个儿在家炒个菜吃,还新鲜呢!   但人都是有虚荣心的,咸菜越贵,越没人吃得起,若吃得起的定是那些富贵人家了。因此,哪怕不吃,就点一盘咸菜在那儿放着,那都是很有面子的事儿了!因此,酒楼的咸菜是很好卖的。   她十五文买过来的,少说也得二十五文卖出去。哪家酒楼的咸菜算起来不得四五十文一斤?光一小碟就得卖多少钱咯!   十歌傻乎乎的眨眨眼,装傻:“我不知道有多少耶。”   她也是生意做过来的人,哪里会不知道这个妇人的想法。打从这妇人一开始过来套近乎的时候,十歌就看出来了。会叫的狗不咬人,这位妇人才是真个儿想要算计自己的。   不就是想倒买倒卖吗?也不是不成,这样她日后可是自己的大主顾呢。   右边妇人被左边妇人言语一激,再想想咸菜的好滋味,两手一拍痛下决心:“谁说我不要,一样三斤,帮我打包好!”   买,谁叫它这么好吃!一百八十文,咬咬牙,给了!   “好呀,那能请婶把秤借我用一下吗?我没有带。”   十歌不是没带秤,秤就在哥哥那里。可她不说,因为她知道这俩妇人的秤绝对有问题。以往她自己也经常去集市搜罗好食材,这其中的暗道道她会不知道吗?   想占她便宜?   呵。   试试看。   果不其然,当十歌提出借用秤砣后,右边妇人的脸立刻黑垮下来。   她的秤,是多了八两的。   如果真用自己的秤去称重,那么她一样买三斤,到头来只能得到每样两斤重!也就是说,一斤咸菜她得花二十几文来买,比这小娃娃卖给其他人的更贵!   不行,她不干! 第14章 买主 好一对骗子兄妹!   偏偏这时候左边妇人又凉凉的插进来一句话:“怎么?是秤有问题还是钱有问题?买不买一句话,不买的话我可全要了。”   “你得意什么?你还不是和我一样!”   “那可不一样,我买得起。”   左边妇人说得一脸得意。二十几文也不打紧,她有信心自己就是卖到三十文,那酒楼也必定会找她买。   因为这咸菜当真滋味绝美,傻子才不收!   一句话,堵得右边妇人哑口无言。咸菜是真的好吃,比家里炒出来的新鲜菜都要可口。可这也太贵了!   “婶?”十歌‘不解’的盯着右边妇人看:“婶还要吗?”   “要,给我包起来!”   右边妇人想到自己年岁尚小的儿子,心一横,还是买下了。这么好滋味的咸菜,他想让儿子也尝一尝,他惯是挑嘴。   这边很快交易完毕,因着左边妇人要的多,十歌只得将坛子以一个十文钱的价格一并卖给左边妇人。   左边妇人原本还想着小娃娃年岁小,兴许看不懂秤呢?然而,当她见到小娃儿四平八稳,十分熟练的使用秤砣,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小娃儿果然是个机灵的,竟然唬不住。就连想坑她几个坛子都坑不来!难怪家里头大人敢放她一个人出来摆摊儿!   也罢,反正自己也能通过她赚上一笔,成功的话,日后少不得要同小丫头有长期往来的生意关系,先哄住她为好。若能同小娃娃的长辈直接谈生意就好了,偏偏小丫头的家里人不肯露面。   十歌做完了买卖后,两手空空的向对面走去,人群至今尚未散去,她想要到哥哥身边还真是有些难度。   好在尹暮年率先看见妹妹,一把将她拉到自己背后护着。   自打他说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后,两位猎户是安静了。可人群不仅没有散去,还有越聚越多的趋势。   如今飞龙鸟卖没卖出去,对他们兄妹来说都不是好事,终究是被惦记上了。   尹暮年严严实实的将妹妹藏在背后,又忍不住问道:“怎么过来了?这边危险。”   “我东西卖完了呀!”   一两二钱,热乎着呢!   这个答案是尹暮年始料未及的。卖完了?八十斤,这么快?   “丫头,好本事啊!”   海叔听闻十丫头咸菜竟然都卖完了,不可思议之余,狠狠地夸了一嘴。   尹暮年忍不住回头,惊讶的盯着妹妹看。十歌回了一个甜滋滋的笑:“嘿嘿!”   尹暮年相信妹妹的话,见妹妹这么能干,他伸手在妹妹头上摸了摸:“歌儿真棒!”   回过头,却见一张银钱摆在眼前,尹暮年没有抬头看对方,而是愣愣的回头与妹妹对视一眼。   哥哥的异样使十歌探出半个头来查探。   一位已到不惑之年的男子就站在摊位前。他高大魁梧,体型健硕,朗目星眸,穿着也十分考究,一眼望去,人群中,就属他最气派。   十歌在富人堆里生活了十六年,什么样的大老爷没见过,猜测此人应该是哪个富贵人家家里的总管。   此人开了口,语速不快不慢,铿锵有力:“飞龙鸟可是一百两?”   尹暮年点头:“嗯。”   得到回应,对方扬唇,复又将百两银票递至尹暮年面前一尺远的地方:“我要了。”   尹暮年不着急收钱,而是沉默了片刻方才蹲下身,将关着飞龙鸟的笼子提起来,递给对方。   “飞龙鸟给你。”   对方伸手去接,当飞龙鸟在自己手中时,他便眉眼含笑,大有松了口气之感。他又将银票递过去:“多谢,这是一百两。”   尹暮年还是没接,看了眼在场围观的人群,许多人正在窃窃私语,显然对此事觉得荒诞。更有人盯着银票看,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   “能给我现银吗?”   尹暮年将买主上下看了一遍,开口提出自己的要求。   买家错愕,但他很快收起外露的情绪,笑着向左边方向比了个‘请’的手势:“自然没问题,请随我到府中取。”   海叔傻愣愣的看着面前这位贵气的老爷,今日可是发生了太多惊人事件啊!他见年哥儿正在收东西,也跟着收起来自己的野味。他得跟过去看看,实在不放心这对兄妹。   尹暮年将十只野鸡和七只野兔放回牛车上,正欲提步离去,却见人群仍然没有散去,他的眉头几不可查的皱起来。   “各位,劳烦让一让。”   买主声如洪钟,他一手提着笼子,一手负于身后,背脊挺直,一派威严。   人群中多为百姓,先少见过有身份地位的老爷。一下便被此人的威严吓退,不情不愿的离去。   买主回身,正好瞧见小少年松了口气的模样,又见他向远处看去,脸色凝重。   买主随尹暮年的视线看过去,正好瞧见几个人鬼鬼祟祟在周围徘徊,并不时向这边偷瞄几眼。   原本他疑惑小娃儿为何不要便携的银票,以为是小娃儿未见过世面,怕银票有假,这才明知他身上无现银却仍旧提出要现银的要求。如今看来,似乎不是这么回事。   少年小小年纪就学会深谋远虑,他日定能有大作为!   “咦?小丫头和那少年竟是一家的?!快看看,他们牛车上是不是放了一杆秤?”   方才十歌右手边的妇人在人群散去后,这才见到俩兄妹挨一块儿,她有些惊奇。但当她见到牛车上的秤,她就不淡定了,开始骂骂咧咧:“死丫头,臭丫头,那不是秤是什么?该死的臭丫头,竟敢诓骗我们!”   这边算计了她的银钱,那边又骗了人家一百两,钱都进了他们口袋,好一对骗子兄妹!   在右边妇人的提醒下,左边妇人也见到牛车上的秤,原本得意洋洋的脸瞬间绷紧了。她暗暗咬牙,愤恨的盯着小姑娘离开的背影:“下次看我怎么治你!”   可恶!臭丫头竟敢这样算计她!这种亏她不吃!   ******   “这位老爷,您看我家的野鸡和野兔,活蹦乱跳的,讨喜不?”   十歌迈开小短腿,吭哧吭哧跑到买家身旁,揪着他的袖口,头昂得高高的,企盼的小眼神热切的与他对视,好似在说:买它,买它,买它!   小女娃这样毫不掩饰小心思的模样看得对方只觉好笑,他回头看了眼牛车上的野味,心下意外野味们竟都是完好的。   “叫我秦伯就可以。”   秦伯一脸祥和的伸出大手掌在十歌头上摸了摸,又道:“府上养了不少家禽,再买便是浪费了。”   “家养和野生的肉质天差地别哦!九龙鸡翅吃过吗?太爷鸡吃过吗?琥珀鸡片吃过吗?烩兔丝吃过吗?冷吃兔吃过吗?天府白切兔吃过吗?天山兔耳吃过吗?”   十歌可没那么容易死心,一开口就是一道又一道令人垂涎的菜品。她拽紧秦伯的衣袖,稚嫩的声音脆生生的,还带着点儿奶气。   秦伯将衣袖自十歌手中抽出来,顺势牵着她的小手一起走,朗笑道:“你懂的倒是多。”   十歌挺胸,昂头,一副了不得的模样:“可不是嘛!”   似乎想到什么,她挣开秦伯的牵制,转而在自己背着的斜挎布袋里摸索。   她以布袋做幌子,实际是从锦袋中取出早先准备好的吃食。   小手从布袋伸出来时,手里多了一包用芭蕉叶打包好的吃食,里面装的正好就是烩兔丝。   “这是我做的烩兔丝,用的就是山上猎回来的野兔,伯伯快尝尝看。”   十歌捧着吃食跑到秦伯面前站定,将手里的烩兔丝举得高高的。   秦伯垂眸,一眼便被小女娃儿手中的吃食吸引。烩兔丝散发出的香气十分诱人,兔丝里头还掺了些许粉干菌,看起来便美味极了。   在小娃娃鼓励的眼神下,秦伯当真捏了根兔丝和粉干菌,一并放进嘴里咀嚼。原本他半眯着眼睛,嚼着嚼着,眼睛瞬间睁大,不一会便频频点头。   “妙啊!这味道真是绝了!”   秦伯眼中发出亮光:“这当真是你做的?”   十歌用力点头:“嗯!”   “好,好,很好!”   秦伯一连说了几个‘好’,他的眼睛看向牛车上的野味,抚着下巴似乎在思考什么,不多久又道:“伯伯把你家的野味都买了,但是你们得帮伯伯一个忙。”   “先说说看是什么忙?”   有人买野味自然是好事,可尹暮年并没有着急答应,他怕对方的条件是自己做不到,或者不好去做的。   况且,牛车上还有海叔的野味,加起来可是太多了。此人一下子要这么多野味,显然不寻常。   小少年的谨慎让秦伯越发欣赏,他朗声一笑,安抚道:“别担心,伯伯只是想让你帮忙把这些野味烹饪好。要做成什么菜色都随你,做得好了定重重有赏!”   “全部吗?伯伯家要办喜宴?”   十歌将疑惑问出口。此时已临近四月天,除早晚寒气重一些,白日已开始燥热。若非办喜宴,二三十只野鸡加一二十只野兔怕是多了些,放久了恐要坏了的,那岂不是浪费?   她虽喜欢赚银钱,但不允许浪费。   “府中老夫人喜好美食,奈何厨子能力有限,累得老夫人食不下咽,长此下去恐伤了身子。”   秦伯说得含蓄,十歌却是听出来了,说白了就是他们府中有位不好惹又挑嘴的老夫人啊! 第15章 闫府 祖传的手艺。   十歌心中暗喜。心道:巧了不是?她最是擅长厨艺。   十歌忍不住在心中盘算着,若是做得好了,主家会给多少赏钱?   想想也是好笑,遥想当年,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请得动她的,想吃上她做的菜,至少得等上个把月。如今倒是要为了点儿银钱,舔着脸求着去侍候人家。   今非昔比啊!好惨一小娃娃。   不会一直如此的,有朝一日,定要带哥哥过上富足日子。   正是这么想着,秦伯已经领着几人回到府中。入门前十歌抬头扫了一眼,门匾上刻着龙飞凤舞的两个字:闫府。   门匾上的纹理显然是下了大功夫雕刻而成,看起来与皇城正时兴的款儿十分相似。   入到府中,一眼便见巍峨的假山,内有清泉流动,潺潺流水声尤为悦耳。假山上草木郁郁葱葱,各种珍稀花儿竞相开放,美丽生动又宜人。   假山做得如是模样,当真是栩栩如生,主家在这假山上定是没少花钱。   随着步伐的深入,十歌发现这府中一应家什都是紫檀木制,雕刻也都十分讲究。若放在皇城,这样一栋宅子,也是顶顶有钱的富贵人家方才住得起的。   竟是没想到,在这样偏僻的地方藏了这样一户人家,倒是不知府中老爷做的是什么营生?   “这里便是灶房,里头一应物什你们随便取用。”   秦伯领着三人进入一处院子,指着院子做介绍。   放眼望去,尹暮年不禁咋舌,这哪里像灶房?他们此时所住的院子,于他而言已经足够大。可这儿区区灶房竟比他们住的院子还要大上许多!   虽是震惊,尹暮年却未表露声色,淡定的模样看得秦伯连连点头。   倒是没见过多少世面的海叔露出了惊奇之色,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进到富贵人家的家中。这让他浑身不得劲,手脚不知道如何安放才好,无措得频频拽一拽自己的衣裳,生怕自己哪里做的不妥,闹出笑话。   十歌因着本就出身厨艺世家,对灶房要求非同一般。她皇城家中的灶房比这儿还要大上一番呢!   不过这里虽是小了点儿,但以她对灶房的严格要求来看,这儿倒是过关的。至少它干净整洁,归置有序。   想来,主家对吃食方面也是很讲究的。   这时,正在灶房里头备菜的厨子听到声响,探出头来,待看清来人,迅速回去禀报。不多时,一位同秦伯差不多年岁的男子,领着一帮年岁不一的男子出来,先毕恭毕敬的行了一个礼节。而后客气的说道:“秦总管!可是老夫人有什么吩咐?”   十歌看得出来,说话之人就是灶房里的大师傅了。   秦伯还未做出回应,大师傅眼尖的瞅到边上一个穷酸少年腿边的野鸡和野兔,惊讶道:“诶,咋卖买了这许多野味?”   也太多了些!   想想又道:“也是,家养的老夫人都吃腻了,这野生的肉质是要劲道一些,还是秦总管想的周到!瞧瞧,这些野味个头可都不小,健壮得很啊!不错不错,秦总管好眼光!”   说罢,忙又对着身边人吩咐:“阿福,抓只野兔去宰咯,中午给老夫人卤野兔吃!”   见名唤阿福的麻溜的抓起野兔,秦伯倒没有阻止,而是指向其他野味,吩咐另外几人:“你们一起,把这些都抓去宰杀干净。”   一声令下,没人敢不从。   大师傅瞪圆了眼睛:“秦总管,咋的要一下子全宰咯?这……这一时半会也吃不完啊!”   一下子做这么许多,可不累死人?   秦总管这时才瞧向大师傅,他将小少年和小丫头拉到自己身前,不急不缓道:“你先不急着忙活,今日你便配合这对小兄妹。”   “什……”大师傅瞪圆的眼睛还未和缓,听到这则消息,忍不住微张了张嘴,一时半会儿没有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后,便是一声拔高的:“什么?!”   要他这个冉吕镇一顶一的厨子给两个小毛孩打下手?!   他们受得起吗他们?!   万没想到,还未等他发出质疑,一个五六岁大的小丫头先一步开口了:“秦伯伯,如此,不妥。”   秦伯也是有些意外:“哦?怎讲?”   “咱们这是祖传手艺,不能为外人知!”   十歌揣着小大人的模样儿,说得煞有介事。说白了,就是不想让外人介入,防人之心总得有,前生她吃的亏够多了并且还为此付出生命。   秦伯略一思索,便意会的点了点头:“这……倒也是。”   先前吃到的兔丝肉那滋味仍然记忆犹新,那样美味的食物,哪里是一般手法能做出来的?倒是他思虑不周了。   “也罢,你们自个儿安排即可。若是需要打下手的,这些人你们随便吩咐。”说罢,眼睛在其他几人身上扫了一眼:“听到了吗。”   原本正宰杀野味的几人起先也是因着听见秦总管让大师傅听候差遣的话惊讶抬头,如今对上秦总管犀利的眼神,立马点头如捣蒜:“是、是、是!”   见大伙儿还算听话,秦伯这才又看向尹暮年,递出手上的飞龙鸟,道:“飞龙鸟一并交由你们来烹饪,可会做?”   尹暮年与妹妹对视一眼,从她眼中得到答案,便对秦伯微点了点头。在尹暮年看来,似乎没有什么是妹妹不会做的。   尹暮年心想着,在这儿多呆些时辰也好,或许能帮他们躲过一些危险。他和妹妹都还太弱小,哪里能是大人的对手。哪怕有海叔在,可只怕海叔也应付不来那些妄想偷奸耍滑,贪得无厌之人。   “嗤——”   秦总管离去后,大师傅用斜眼睥睨尚不到他胸口高的一对小兄妹,并啐了口唾沫。   “哪儿来的野毛孩,我倒要看看你们有什么本事。”   丁点大的毛孩敢抢他的风头?啧啧!   乳臭未干的臭小子、臭丫头。   “停停停,瞎忙活什么!这俩娃娃是有大本事的,哪里需要你们瞎掺和。”   大师傅索性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双手环胸,挥手招呼其他人停下手中动作。 第16章 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难道这对兄妹真……   “可是,秦总管有吩咐,我们……”   大师傅虽下了命令,可还是有人碍于秦总管的话而不敢轻易怠慢。这事要是叫秦总管知道咯,他们哪里还呆的下去?   大师傅大掌往石桌上一拍,‘啪’的一声,很是响亮,吓得其他人一阵抖擞。   “鳖样!秦总管是什么人,哪儿来的时间管你们!”   大家在大师傅的吼声中纷纷放下处理了一半的野味,不约而同站到大师傅身后。   得罪了大师傅也不好过,还是识时务好些。   对于这些人的冷漠,尹暮年无动于衷,他默默过去清理野味。   无妨的,更冷漠的人和事他见得还少吗?这算不得什么。   周海只觉这些人欺人太甚,可他们气势足,周海只敢怒在心头,不敢反抗。毕竟他们人多势众,自己双拳难敌四手。   见此阵仗,十歌在心中叹了口气,只怪他们现在尚是人微言轻。   没关系,定不会一直如此!   兄妹俩和海叔开始各忙各的,两个清理野味,一个进到灶房里备菜。   好在这段时间尹暮年处理过不少野味,如今已是驾轻就熟。他娴熟细致的手法,直叫一旁等着看他笑话的大师傅心中暗暗咋舌。   大师傅不死心,他眼圈儿一转,便领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向灶房走去。   一进到灶房,更叫他讶异的是,一个五六岁大的野丫头正站在矮凳上……切菜?   她挑了一把细小轻便的刀子,有模有样的切着菜。动作虽慢,却很是熟练,切出来的菜大小粗细竟未见差别!   大师傅暗暗惊叹,就是他自己如今也做不到这样粗细完全一致!   难道这对兄妹真有两下子?   有了这样的想法,大师傅心中又有了另一番计较。他暗暗记下小丫头准备好的配料及它们各自所占份量。   祖传的手艺吗?   若是他拥有祖传手艺,哪里还需要窝在闫府受老夫人的气?   十歌并不担心配料被学去,这里并非自个儿的灶房,哪里能想用什么便有什么?如今她不过是就地取材,只能有什么用什么。   海叔和尹暮年将所有野味清理干净,来到灶房内,见大师傅等人正不可思议盯着妹妹看,彼时妹妹正在雕刻一颗红萝卜,偶尔还分心看一眼面前的围观人群。   “请诸位暂且退出灶房。”   尹暮年稚气未脱的声音清清冷冷,听起来并没有多少说服力。大厨子瞥了他一眼,便不再搭理。   十歌停下手中动作,一双大眼睛不卑不亢的与大师傅对视。   对方一副就要赖在这儿的模样,十歌扯着脆生生的声音赶人:“可以先请你们出去吗?我们要开始烹饪了。”   几人终究是不把这俩兄妹放在眼里,仍然无动于衷,十歌有些恼了,她□□小脸儿,对着几人身后的自家哥哥使了个眼色,道:“哥哥,你去找秦伯伯。”   一听到秦总管,几人就不太淡定了,脚下微微挪动。他们面面相觑,等着大师傅发话。   “啧。”   大师傅不屑的冷哼了一声,换了个双手环胸的姿势,明晃晃的挑衅。   尹暮年见状也不着急,他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安置好野味,不紧不慢的找来一块小矮凳坐下,淡漠的回应妹妹方才的话:“无妨,若是久了上不得菜,秦伯自然会寻来。正好叫他瞧瞧是个什么情形。”   此话一出,大伙儿更不淡定了,就连大师傅也恨得牙痒痒。但自尊心作祟,不允许他向一个小毛孩低头。   笑话,对方不过是个几岁大的野毛孩,怕啥!   “可是,秦伯不是说老夫人最近因为吃食没少受罪吗?万一做得晚了,老夫人恼了怎么办呢?哥哥,我怕!”   小小的丫头放下手中做了一半的雕花,转而躲到哥哥身后蹲着,害怕得将自己缩成一个小团儿。远远看去,就像一个被欺负惨了的可怜虫。   “不怕,错不在你我,老夫人自会有定夺。”   小小少年还是那副清冷模样,他坐在矮凳上目视前方,眼神刚毅坚定,一副雷打不动的架势。   秦伯的威名或许还不足以左右大师傅的言行,但当‘老夫人’几个大字自两个娃娃口中说出,他便再无法淡定。   大师傅当真是不想再受到老夫人无端的指责和谩骂,想想那个画面就够他受的了!   “哼!神气什么?老夫人是你们这种粗鄙之人侍候得起的吗?若是做得不好,可没人给你们收尸!”   拽下狠话,大师傅这才愤愤离去。   是了,老夫人那个古怪脾气,侍候不好了能有好果子吃吗?   对,就该让这俩无知野娃娃去冲撞罢!   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灶房内终于得到清净,兄妹俩对视一眼,相视而笑。   兄妹俩都是谨慎的,他们先将门窗关妥了,而后开始处理野味,把需要腌制的先调味腌制。   这儿毕竟是大户人家的灶房,食材的备货情况虽达不到十歌的要求,但那些基本用料倒是应有尽有。   至少,比家里有限的物料好了不知凡几。   经过配料的加持,十歌腌制的生肉比在家里时调出来的喷香了许多。   尹暮年在旁观看,看得极是认真。他有意多学习一些,如此妹妹才不需太劳累。   到了这时,海叔自觉已经无用武之地,便决定去找周通,告知他先行回去,自己得留下保护尹家兄妹才好。   今日他带出的野味比往常多了不少,他本以为今次卖不完的,没想到尹家兄妹竟连着他的一起卖了!价位给的还比往常卖的高一些,可把他高兴坏了!   再说这边,这么许多野味,十歌最先要做的就是那只飞龙鸟。她决定做一盘鸳鸯戏飞龙。其他野味嘛,因着数量多了些,她便决定将每个部位分别做出不同的菜色来。   兔头、兔腿、鸡翅、鸡腿等,都有属于它们各自的风味做法,保准儿让食用者食之欲罢不能。   十歌尽量挑着无需忌口的煮法,也尽量不去放那些孕妇不宜的大料。因为自打进了灶房她便发现里头归置的,大部分是孕妇适宜的食物。怕是这府上有主子正有孕在身,她还是小心为妙。   兄妹俩因着身高问题,不得不使用矮凳。烹饪时,二人故意并排站在灶口边上,背对着窗口,让那些妄想偷窥的看不出端倪。   很快的,香气开始飘散。一群人原本在外头唠嗑,在闻到香气后,唠嗑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甚至有人趴到窗口准备偷看,然而却未能如愿,只得骂骂咧咧的走回来。   香,真的太香了!   比品轩楼的菜香更诱人!   他们一个个开始变得进气多出气少,好像多闻几口就能管饱似的。   临到午时,灶房的门终于打开。门外的几人早已伸长脖子,迈着不受控制的步伐靠近灶房门口。   偏偏这一对兄妹直直堵在门口,也不说话,就盯着他们看,不知在想些什么。   “咋的,杵这儿当门神吗?让开,我进去检查检查。”   大师傅上前来,掰开挡路的人群,直直向俩兄妹走去。 第17章 闫老爷 活计   到了如今光景,大师傅对于秦总管为何让小毛孩下厨一事,心中已经有素。他是个厨子,厨子对于美味佳肴总会更敏感一些。他如今就想去看看这俩娃娃都做了些什么?光闻这气味就知道,一定美味极了!   “我们要见秦伯,劳烦帮我们唤一下。”   尹暮年就是不肯让路,他透过大师傅望向其他人,就盼有人能搭把手。   大家面面相觑,在大师傅的瞪视下,谁也不敢动弹。   大师傅见毛娃子这倔模样,心中来气,伸出大手,决定来硬的。   好在,俩娃娃在被推搡之前,秦伯的一声怒吼阻止了大师傅的行为。   “做什么,不想在闫府待了是吗!”   “秦总管,这俩娃娃不厚道!我怀疑他们饱中私囊,正要去检查一番。”   大师傅一转身就变成了笑脸,一副正义秉然的模样。   寒气森森的话语自秦伯口中吐出:“你可是认为我老眼昏花,找来两个小贼?”   “不不不,怎么会呢!我是怕人心难测,秦总管心善,莫要被骗了才好!”大师傅连连点头哈腰。   “够了!你们几个,还不快些将膳食送去,饿坏了老夫人、老爷和夫人,你们担待得起吗?”   在秦总管的一声令下,大家再不敢踟蹰,纷纷行动起来。   兄妹俩优先将秦伯迎进去,一道道的为秦伯做介绍,什么该冷吃,哪一道该如何过热,一一仔细说明。   秦伯早在来的路上便闻见香气,期待不已的心不仅未被浇灭,看着满满一大桌子不同的菜色,更多的是惊喜!   没想到啊没想到,出门一趟竟让他捡到宝了!这小子可真有一手,实在了得!   大师傅在见到不同做法的一桌子菜后,不免在心中惊叹,好一双巧手,好大的本事!   这……这这……   色香味俱全,了不得啊!   怕是省城鼎有名儿的师傅都不及这俩娃儿的手艺!   他……他要是能学个一招半式就好了!   “二位真是辛苦了,容我先将饭食送去,过会儿老爷怕是会找,你们且去客堂稍候片刻。来人,将两位小主请去客堂,好生照料。”   秦伯惯是会看人的,他知道这对小兄妹打今儿起就要入了老爷的眼。如此便再不能大意对待,需得好生照料才行。   兄妹俩当真被请到客堂,并有好茶相待。只是如今已到了午时,尹暮年怕妹妹饿坏了:“歌儿,饿了吗?”   也不知还要等多久,这儿有丫鬟侍候,他们也不方便取出吃食来。   十歌摇了摇头,自在的坐在椅子上晃着脚丫子。做了那么许多膳食,她是一点儿胃口也没有了。   如今她只想知道主家会给多少赏钱?   一钱?一两?   这是个富贵人家,一两当是要有的。   要说秦伯确实是最了解主子的,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他便眉眼含笑的前来招呼这对小兄妹。   “两位久等了,我家老爷有请!”   闫扩是闫府的老爷,也是冉吕镇首富,在这冉吕镇上很是有说话的份量。   不同于其他富贵老爷膀大腰圆的模样,其相貌倒是意外的有些文质彬彬,一副君子之相,而立之年该有的沉稳和内敛他都有。   当秦伯将两位小厨请来时,纵是见过世面的闫扩也不免错愕。   方才吃的美味佳肴竟是出自两个小娃娃之手?还是……这样面黄肌瘦的小娃娃。   俩娃娃瘦弱的模样不比街上乞丐好多少,却不想会有这样的手艺,倒是有些古怪。   这对小兄妹倒是懂事,见了他便先行了一礼。闫扩迫不及待问道:“方才的膳食是你二人做的?”   尹暮年答得肯定:“是的,只盼没有冲撞了老爷和夫人才好。”   说罢,尹暮年又向面前坐着的老爷和夫人行了一礼。奇怪的是他们口中难以相处的老夫人竟不在此处。   “冲撞倒是不曾。我已经许久未见家母吃得如此开怀,就连我的内人也难得开胃,我心甚悦啊!这可全是你们的功劳。你们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手艺,当真是不凡。不知你们师出何处?”   “这都是母亲生前所教,可惜她走得早……”   尹暮年垂下头,一副不欲多言的模样。   “哦,实在抱歉。不知小兄弟家中是何境况?”   “如今我同妹妹相依为命,我们就住在巫阴山山脚下。”   “你们以何营生?”   闫扩再次将兄妹俩打量了一遍,怎么看都觉得有些古怪,于是问题便一个接一个。   看出面前老爷的质疑,尹暮年便主动道出二人身世:“母亲走后,我兄妹二人曾讨过饭,后又回到大坑村讨生活。今有幸抓到一些野味,才想着下山碰碰运气。”   简单的几句话却清楚的告知了他们的来历,听得闫扩频频摇头,可怜两个小娃娃小小年纪便要自力更生。   “难为你们了……”   这话是闫扩夫人许素所言,她本不是多愁善感的,如今却不然。她轻手抚摸自己的小腹,竟很能够感同身受,出口的声音不由有些哽咽。   闫扩伸出大手包住夫人嫩白的小手,轻拍了两下。   “你们日后可有什么打算?”   “……自是好好过日子。”   尹暮年沉默了会儿,出口的话又让许素一阵鼻酸,泪珠便不受控制的滚落下来。一旁的闫扩和秦伯听后,心中也有所触动。   这是经历过怎样的生活才会有这样的感悟?或许,对他们来说‘好好过日子’实属艰难。   ?   “是这样的,家母已经吃腻了家中厨子的手艺,已有好一段时间食不下咽。看着母亲日渐消瘦,身为孩儿哪有不心疼的道理。且我的内人最近也食欲不振,长此下去恐不是办法。是以,我便命秦伯出去搜罗一些特色美食。也是我闫扩福大,让得秦伯寻到二位。”   “你们兄妹二人的厨艺家母和内人实在是喜欢得紧,我看着也高兴。若小兄弟暂时没有什么打算,倒不如留在我闫府,我愿高价聘请你们为我府上大厨,你看如何?”   听到这儿,小兄妹对视一眼,心中已有了定夺。他们都看得出闫老爷是一片好意,闫夫人也是个好相与的,可他们还是觉得如此有失妥当,只得拒绝了好意。   “多谢闫老爷抬爱,这是我们兄妹的福分。但……我恐怕不能接受。妹妹还小,正是需要照顾的时候,我不想她过早出来讨生计。”   “这不是问题,我可给她安排轻省些的活计。”   闫扩觉得这完全不是问题,只要有心,便没有解决不了的事。   思及此,闫扩向十歌投去友善一笑。也是此时他才发现,小姑娘一副不惧生的模样,饶有兴致的盯着自己和娘子来回看。小大人的模样看起来分外有趣,让人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许素也是发现了小女娃儿,她虽面黄肌瘦,可那双眼睛十分灵动,看着很是讨喜。许素依然轻抚着小腹,露出淡淡笑意,看起来就像一位慈爱的母亲。   “好孩子,快过来让我好好看看。”   许素伸出一双手,做出拥抱状。她太喜欢小娃儿的那双眼睛了,比夜里的星辰还要嘹亮夺目,她是怎么看怎么喜欢。   对方出于一片好意,十歌自是不会拒绝。她小心翼翼的靠过去,尤其在临近闫夫人时,更是小心。   “夫人若是喜欢,便让她在房里侍候如何?”   闫扩见娘子欢喜,心中也高兴。娘子自打嫁给他,便先少见她这样高兴了。   “嗯。”   许素扬着唇儿,轻捧着小女娃儿的脸,看得仔细。   “抱歉,这个事我不能答应。”   闫老爷那边已有了决断,可尹暮年却不能答应。拒绝的话语一出,那夫妻二人皆是一愣。 第18章 盐商老爷 低价购盐   闫老爷问出心中疑惑:“此话怎讲?”   无论如何,在他的府中不比在大坑村无依无靠来得好?他断是不会轻待他们的。   “我兄妹二人生活虽清苦了一些,但胜在自由。我自己如何都不打紧,但我不希望妹妹沦为奴籍。”   尹暮年回得诚恳。人家以诚相待,他自不会有所隐瞒。   如今他们已有了卖飞龙鸟的一百两,且还找到了维持生计的营生,相信日子只会越过越好。   那一百两他不会动的,自是要留给妹妹置办嫁妆。有了那一百两,妹妹将来便能风光出嫁,出嫁后也便不用看人脸色。   “这倒不是问题,咱们可以签活契。先签个三五年,时间一到你们便是自由身。”   办法总是比问题多的。   闫扩是个好说话的人,在他那里,所有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只是万没想到,小娃儿还是摇头拒绝了。男娃娃虽没有再言语,可那坚定的眼神无不在告诉他:他拒绝。这个事儿便是这样了,没有其他可能。   闫扩不是那会刁难人的,只在心中觉得可惜罢了。   可惜,是真的可惜!   难得有个人的厨艺能同时满足母亲和娘子的胃,若这事儿能成,倒是能避开许多问题。既人家无意,他也不好勉强就是。   “你叫什么名字?”   许素如今情绪不好把控,见小少年如此坚定拒绝,心中不免失落。但她对小姑娘的喜爱却没有因此消失,她慈爱的抚摸小女娃儿枯黄的发丝。心想着,女娃儿若能在自己身边,定要将她养得白白胖胖。   “我叫十歌。”   小女娃儿昂起头,声音脆脆的。   “嗯,很好听,歌儿真是个好孩子。”   许素轻轻将十歌拥入怀中,缓缓顺着小女娃儿的背,如此瘦小的身板又引得她一阵心疼。   闫扩无奈摇头,摆着手吩咐秦伯:“既如此,秦伯,你去账房支五两银子来。”   “是。”   秦伯领命而去。   尹十歌趴在闫夫人怀里,眨巴眨巴眼睛,心想着:五两,好多呀!   “老爷,五两银子取来了。”   秦伯再出现时,手上多了一个托盘,托盘上是五两银子,和一张百两银票,十分晃眼。   他没有忘记小少年说过想要现银,可他猜测那是少年的权宜之计。毕竟身上揣着百两现银,才是真的不安全。   闫扩将五两银子指给小少年:“这五两你们收下,这是你们应得的。”   闫扩看着五两现银,觉得似乎少了点儿。今个儿母亲和夫人是真个儿高兴的,理当重赏才是。想了一下,便道:“这样吧,秦伯你命人再去取两斤食盐过来。我府中别的不敢说,就这食盐是最多的。如今世道想购买食盐不易,给你们两斤,当是够用好一阵了。”   “还是老爷想得周到。”   许素对老爷的这个安排很是满意。她觉得和这两个孩子甚是投缘,便想他们能够过得好一些。   他们府中什么都不缺,银子更是不老少。可这两个孩子年岁尚小,还是孤儿,更当过乞儿……   想到这儿,许素心酸得眼泪又几欲落下。   待她的孩儿出生后,定是不忍心他/她受半点儿委屈的。将心比心,怎能叫人不心疼呢?   “老爷是盐商吗?”   十歌听出端倪,讶异的盯着闫老爷看。   闫老爷勾了勾小姑娘没什么肉的小脸蛋,放柔了声音,道:“是啊,你知道盐商吗?”   ‘盐商’二字自一个小女娃儿口中道出,听起来真有些奇妙。   “嗯!”   十歌重重点头,一下又一下。她小心退出闫夫人的怀抱,跑到哥哥身边,拽着哥哥的手晃了晃。   兄妹俩相视一眼,已经了然对方的心思。   尹暮年脸上露出淡笑,他读懂了妹妹眼中的渴望,自然不想让她失望。于是抬头望向闫老爷:“我们可否找老爷再买些盐?”   闫扩意外,自己都已经送了二人两斤食盐,他们怎的还要买?莫不是想要倒卖?这可是犯法的事儿,他不能看着俩孩子走歪路!   “这卖盐可是要经过官府认可的,你们可知私卖食盐是触犯律法的。”   闫老爷的话引得兄妹俩一阵错愕。反应过来后,方知自个儿是被误解了,不由笑出了声。   十歌眨巴着大眼睛,嬉笑着道:“老爷放心,我们不卖盐。食盐于我们而言有大用处呢!”   尹暮年也点了点头,表示认可妹妹的话。   闫老爷这才松了口气。   可他还是好奇,两个小娃娃买那么许多盐是要作甚?   “那,你们想买多少?我按进价卖给你们。”   “三两。”   “三两?!你可知三两能买多少?”   闫扩万万没想到,这小娃儿一开口就要买三两。按市价一斗盐五百文,约莫十二斤。三两能买六斗盐,这得有七十来斤啊!若按进价给他们,这至少还得翻一翻。   他们不是倒卖,要这么多作甚?   哎,家中无长辈相管,两个小娃娃这日子过得就太随意了。   寻常人家谁舍得这样买盐?   三两银子对兄妹而言,应当是笔大数目了,他们不用在日常生计,怎么要买盐?   闫扩,包括闫夫人和秦伯都是满脸不解。   “嗯,我知道。索性盐保管妥当便能久放,老爷放心,我们绝不会拿它们来赚不义之财。”   尹暮年坚定点头,他早在心中合计过了,三两银子是六斗盐,共七十二斤,今日又难得可以廉价购买。盐不怕多,他们有锦袋,方便存放。妹妹制作咸菜可是很费盐的。   “这样吧,你们先付一两银子,我给你们四斗盐。多了我怕你们用不完,若是少了,你们随时可以来同我买,我还按这个价位给你们。”?   闫扩实在担心俩兄妹走歪路,又怕他们年岁小不懂得储存,可别买回去浪费了。   尹暮年同妹妹对视一眼,见妹妹眼中的光亮他便知道,妹妹对这个结果是非常满意的。   也是,闫老爷都许诺了他们,用完了再来买也无差。更何况,他给的这个价实在是很低了!于是,他满怀感激的点了头:“老爷的慷慨,我们感激不尽!”   尹暮年拉着妹妹向闫老爷和夫人深深鞠了一躬。?   事情一经定下,便有人着手去准备。兄妹俩趁着空挡,在斜挎布包的掩护下,取出藏在锦袋中的一小罐子咸菜,放在老爷面前。   目的一来是为了感谢闫老爷的善待。二来,也是为了让他放宽心。   尹暮年开口解释:“老爷,这是我们自己腌制的咸菜,给您尝尝鲜。至于食盐,你们尽管放心,我们仅用于腌制咸菜。”   闫扩知道了二人使用食盐的真正用途后,悬着的心总算放下,心中不免欣慰。   是他多心了啊!   好在两个娃娃是好的,并未因生活的磋磨而泯灭了心智。   如此,甚好!   当一切准备好后,也到了俩兄妹告辞的时间。海叔早已等在闫府门口,见他们出来便迎上去,对两位看起来贵气十足的老爷夫人点头招呼。   许素向来喜爱孩子,又见这两个娃儿如此懂事,自然满心满眼都是喜欢。如今孩子要回去了,竟是有些不舍。   按理说,只不过是两个无足轻重的小娃儿,自然惊动不得府里的老爷夫人,可他们此番竟双双出来相送,言语间尽是对俩孩子的关切。   这些,守门的家丁尽数收入眼底。心中暗暗想着,这俩娃娃好大的排场!   老爷甚至将自己的马车派给二人用,还加派了几个护卫。   这可是头一遭见有人受到这样的礼遇。   上马车前,十歌回头同闫夫人告别:“夫人当心身子,我们下月再来看望您。”   十歌想好了,此番回去定要做一些适合孕妇食用的吃食。   原本她还只是猜想,但当她见到闫夫人后,观她的举止,以及闫老爷小心对待的模样儿,她就确定了。   想来也是奇怪,闫老爷已到而立之年,二人又恩爱有加,膝下竟无一子半女。   “你们回去路上小心些,我都已经听秦伯说过了,这些时日你们先不要外出。”   知道了前因后果,许素哪里能放心。之所以有这样的回程安排,是秦总管禀告过闫老爷后安排的。闫老爷认为此事因他而起,自是要护二人周全。   “夫人放宽心,我们知道怎么做,您快些进去,当心脚下。”   十歌心中感激。为了不影响闫夫人,她一下便钻进马车,靠在窗口处同闫老爷夫妇摆手道别。   马夫在闫老爷的授意下开始缓慢前行。   十歌觉得缘分真是很奇妙。他们与闫老爷一家不过初识,老爷夫妇竟敞开心胸与他们这对无依无靠的小兄妹结交。   没有不屑,只有关怀。   这便是大户人家的心胸啊!若世人皆如此,这对兄妹的日子也不至于这么难,她也便不会重生了吧?   海叔激动得打颤的声音拉回十歌的思绪:“我……我还是头一回坐马车呢!”   海叔坐在马车上只觉不可思议,他一个大老粗竟然坐上了马车?!   不仅有马车,还有护卫相送啊!   村人若见着了,多神气呐! 第19章 山中偶遇 好大的排场!   大坑村算得上冉吕镇中颇为富裕的村落,他有靠山优势,大部分村人以走山货为生。   纵然如此,却是无人用得起马车。   置办一辆马车需得好几十两银子,且对他们上山丁点儿益处也无,傻子才会置办马车。对他们来说,马车仅是身份的象征,只有鼎鼎富贵的人家才用得起。   故而,当村子里出现一辆由五六个护卫护送的马车,村人颇有几分紧张的聚到一处窃窃私语。   好大的排场啊!   可谁家也没有如此富贵的亲戚讶!   这样富贵的人家,来他们大坑村干啥子?   该不是谁家犯了事?   想不清,于是村人小心翼翼尾随在后。   怎知,马车竟去了周海家?   记得周海今日上集市卖野味去了,听闻老三周通将近几日采回来的好东西拿去卖了好些个银钱,着实叫人眼红。眼看着好日子就在眼前,这就摊上事儿了?   等等!不对啊!!   尹家兄妹怎也在马车中?!   看着相继自马车上下来的几人,村人们面面相觑,皆有些不敢置信。   “辛苦几位大哥相送,送到此处便可,余下的路我们走回去便可,你们也好早些回去交差。”   尹暮年礼数周到的与几位护卫辞别,几名护卫却是无动于衷,拘以抱拳礼:“还请小公子上马车,咱们奉命办事,望小公子莫要为难咱们。”   几人站得笔挺,分毫不肯退让。   尹暮年见状只觉无奈:“那便有劳了。”   海叔生怕几人不识路,好生同车夫讲解了几遍尹家方向,一直到马车消失在眼前,海叔才放心。不想,他一回头,发现有大半个村子的人挤在他们家院子里外,着实把他吓了个激灵:“咋了?”   村人们非得听一听事情的缘由,怎的这些人对尹家兄妹如此客气?难道是尹家兄妹寻回了失散已久的亲戚?   就说嘛,他们母亲怎么看也不像逃难来的,倒更像富贵人家的夫人!   当周海将来龙去脉给大伙儿讲过以后,村人们皆是那副不敢置信的模样儿。当然,他将飞龙鸟的一百两及卖咸菜一事隐瞒了下来,否则那还得了?   纵是如此,也够村人惊掉下巴了。   那么许多野味呢!竟全部卖掉了?连着周海家的也一起卖咯?咋的这么能耐呢?!   这……   难道那对兄妹真是带福气的?看啊,就是老虎下了山也不咬他们,反是那几个妄想对他们作恶的人一病不起。   嗯嗯,是了,就是这样了!   尹家兄妹是福星啊!自己日后可得对那对兄妹好些才是!   尹家兄妹哪里会知道村人们有了怎样的觉悟,尹暮年依旧每日一早儿与海叔兄弟几人一道儿上山安置陷阱。   “年哥儿要上山啦?”   “年哥儿吃过没?我家刚烙了饼子,尝一个嘛!”   不知打何时开始,尹暮年每每出现在村道上,总有人凑上来问候。他本不喜言语,面对如今境况仅点头以示招呼。   “年哥儿慢走啊,山路难行,可当心些!”   小少年虽未有回应,那些后知后觉想要同尹家兄妹处好关系的人却是丝毫不死心,不放过任何亲近的机会。   不知是谁开始传的,自打自己对尹家兄妹好一些,只要尹家兄妹肯收下自家的东西,他们家鸡窝里的鸡下的蛋都要比往常多几个。   尹家兄弟是福星,没跑了!   故而,每日总有人想硬塞些东西给尹暮年带走,这让他颇有些头疼。   村人们的想法实在荒谬,万一哪一天发现自己并不是福星,指不定又要怎么编排呢!他们给的好处是万万不能收的,偏偏村人态度强势一副‘要就要,不要也得要’的架势。   当然,所有吃食最终便宜的是周海兄弟几人,他们甚至都不用自备午膳了!   白日里,十歌还像往常那样,一日出门,一日留在家中腌制咸菜,酿酒或做果脯。虽是累了些,倒也安逸。   想到她所做的一切都可以换回银钱,她便有使不完的力气。   为了下一趟赶集日,兄妹俩从未偷懒。哪怕锦袋中的存货已经足够二人一整月不出门,可他们哪舍得放着漫山遍野的野菜不去采摘?   那是野菜吗?那分明是银钱!!   野菜今儿个刚摘完,过不了几日又冒出新的来,怎么也摘不完。对此,俩兄妹均是乐此不疲。   这一日,又是十歌的上山日。   今次,她的目标是榆钱树。   顺着记忆找来,很快便叫她找到心心念念的榆钱树。树上榆钱成串成串挂满枝头,阳光照射下,金灿灿一片,很是喜人。   十歌圆亮的眼睛在见到榆钱后,便再也挪不开了。   她所在的地方分散着长了好几棵大小不一的榆钱树。别看有些树小,那枝上榆钱的长势可不输大树上的。此时的榆钱最是鲜嫩,分外诱人。   十歌眼馋的跑过去,随便拽下来一根枝头,伸手一抓就是一大把,她不由分说便往嘴里塞。嚼下去嘴里便生出甜味来,再嚼几下还能吃出香味,越吃越香,让人欲罢不能。   一连吃了好几口,过了瘾之后,十歌开始认真采摘起来。   这好东西她最想同哥哥分享了,回头还能拿它做一些美食。   翡翠榆钱饼、五香榆钱烙,榆钱滑蛋等,光是想想就足够馋人呢!   心里头想着美食,十歌摘起来可带劲了!不知不觉间,十歌已经叫一棵小树成了‘秃子’,而她的下一个目标是那棵最高大的榆钱树。   瘦小的小身板猴一样的在树上穿梭,空空的小布袋不一会儿便已呈半满状态。小人儿一门心思全挂在榆钱上,丁点儿都不放过。摘完了一个枝头就再换一个,只是这回她一不留神,踩了个空。   “呃!”   十歌抑制住不让自己叫出声,她怕不远处的哥哥听见了会操心。   “噗!”   闷闷的落地生。   好在她爬得不算高,底下又有厚厚的杂草,她这一摔倒是有惊无险。   “咦?”   趴在地上的十歌摊开摆在眼前的小手儿,是空的。   奇怪,她那一袋子榆钱呢?大半天的成果呢,掉哪儿去了?   十歌起身坐地上,小小脑袋瓜子左瞧瞧,又看看的寻找她的榆钱袋子。袋子没找着,反倒听到周旁杂草窸窸窣窣一阵响。   不一会,一双陌生的黑色云纹布鞋映入眼帘。   十歌愣愣抬头,一位两鬓花白的老伯猫着腰穿出草丛。一个抬头,看见十歌,也是一阵发愣。   在这座巫阴山上,十歌第一次见到生人。   所以说,这儿也不是真的无人问津嘛!   显然,对方也很是意外会在此处遇见一位小姑娘,他久久未能回神。   老伯一身灰衣,背上背着一个竹篓,手上拄着一根拐杖。意外的是,他的皮肤并不似村农那样暗黑,脸上气色红润,倒是额上几道褶皱和两鬓的白发出卖了他的年纪。   十歌正欲说点什么来打破这个沉寂,谁知到口就拐了个弯,成了一声:“呀!”却是眼尖的瞧见了散落在地上的榆钱。   十歌噗噔噗噔爬过去,抓起布袋看了看,好在撒出来的并不多。   看着脆嫩的榆钱,十歌突觉口干舌燥,她忍不住抓出一把往嘴里塞。甜甜的滋味儿让她欲罢不能,又接连吃了几口。   正吃着,突然间一个杂粮饼出现在她眼前。   十歌睁着迷茫的眼抬头看去,方才那位老伯不知何时靠过来蹲在自己面前,鼓励似的将杂粮饼在她眼前递了递,红润的脸上尽是同情。   嗯?   请她吃杂粮饼的意思?   十歌懵懵的,这位老伯……人倒是挺好。   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人家主动交好,她也得有所表示才行!   十歌毫不吝啬递出手上的袋子,回以友善一笑,道:“伯伯吃吗?可新鲜,可甜呢!”   然而,不知为何,老伯瞧着十歌,竟又叹了口气。随后摇了摇头,同时伸手摸摸十歌的小脑袋,将手上的杂粮饼送到十歌唇边:“饿坏了吧?这个给你,吃吧。”   “我……”   十歌想解释,见老伯执意要喂她,为避免老伯尴尬,十歌配合的张嘴咬了一口。   罢了,人家也是一片好意。   可惜,杂粮饼硬邦邦的,不是很可口。   面也没有和好。嗯,滋味真不美。   十歌不知,因着她上山穿的是旧衣裳,自己在老伯眼中,俨然就是一个被饿惨了的小乞儿,跑巫阴山上来觅食的。   瞧瞧,娃儿身上的衣裳已经破到不能再补了,且也小得小姑娘的小瘦胳膊小瘦腿儿,遮都遮不住。   脏兮兮的脸颊瘦得只有丁点儿肉,倒是那双眼睛,灵气活现,跟会说话似的,怪招人稀罕。   娃儿一看就是个孤儿,可怜呦!   十歌刚咽下一口杂粮饼,老伯就又将杂粮饼递到她唇边,看样子不吃还不行,十歌只得又咬了一口。   老伯是个心细的,见杂粮饼太干,导致小丫头难以下咽,便取出水壶来喂了丫头几口水。   在水的帮助下,十歌可算把老伯的杂粮饼吃完了,心下大大松了口气。   “伯伯上山采药吗?”   十歌见老伯背上的竹篓有许多药用植物,对老伯的身份有了判断。   “不错。”   女娃儿过于瘦弱,惹得老伯频频摇头。他顺了顺颊边的一缕白发,有些意外女娃娃除了吐字清晰外,眼神儿倒是也不错。   老伯‘嘿’了一声,怪有兴致的问了一句:“你怎知?”   “伯伯竹篓里摘的好些都是可药用的,我认得。”顿了一下,又补充一句:“母亲教过。”   “哦!你母亲是大夫?”   老伯眼前一亮,一副遇到了知音的模样。随即,女娃儿的回答又叫他有些失落。   就见女娃儿摇了摇头:“不是,我母亲会做药膳。”   “药膳?嗯……倒也不错,改日同你母亲讨教讨教。”   “恐怕不行,我母亲走了。”   见小丫头声音闷闷的,情绪低落,老伯一下便意会她口中‘走了’是哪个意思。   原来如此,莫怪小丫头会落得如此境地。想想山中情况,老者不免多嘴一句:“你可知山中有虎?”   十歌想了一下,做出呆愣状。她想着,装傻好过于编理由找借口。只不过她的反应看在老人家眼中,又是另一番感想。   女娃儿勾起了老伯的恻隐之心,他向十歌招招手:“把手伸出来,我给你把把脉。”   十歌基本已经确定了老伯的身份,她听话的伸出小手,状似疑惑的问:“伯伯是大夫?”   此时,她脑中又生出了一个生财的法子。 第20章 新生意 女娃儿早慧。   十歌认得点儿草药,均是可入菜的。她还是游魂那会儿,在这山上见到不少,有些草药还是稀缺的呢!   就是不知这位老大夫可有需要?   老伯并未回答小丫头的问题,而是认真替她把脉。   观她脉象,是为脉来无力,多为气血不足或脏腑虚证。(摘自百度)   旁的,倒是没有问题。   确定小姑娘身子还算康健,老大夫松下心。他顺顺颊边白发,这会儿才想起来回答十歌的问题:“正是。咋的,想学吗?”   十歌勾着唇儿,晶亮的眼睛眨巴眨巴,声音拔高了些:“不学。但我可以提供药材给伯伯!”   老大夫听罢一阵错愕。   提供?   这词儿用得有点意思。   明知道小女娃儿的心思,老大夫还是故意问了一嘴:“那你想得到什么?”   “自然是银钱啊!我对这座山很熟悉,知道哪儿有草药。对,我还见过何首乌!”   老者做出惊讶状:“还认得何首乌呢?”   “是呀!能入膳的我都认得。伯伯需要什么药材尽管跟我说,我供您药材。”   十歌说得眉飞色舞,怕老大夫不信,还拍了拍胸脯做保证。   这小模样引得老大夫只觉好笑,忍不住想逗逗小女娃,他板起脸来,一副着恼的模样:“我又不缺胳膊少腿,若需要药材不会自己上山采药吗?”   十歌却是一点没被吓到,她又不是真的八岁小娃儿,哪里会看不出老大夫是在做戏。当下十分肯定的摇摇小脑袋:“您就别唬我了,我和哥哥每日在这大山里转悠,从未见过生人。再者,伯伯是大夫,哪儿有时间上山采药呢?您今日怕不是缺了哪味药材?”   小女娃儿分析得头头是道。别说,还真是这么回事!老大夫不得不对十歌刮目相看。   奇了,一个小女娃儿竟能有此番心思,委实难得!这下看大夫不敢再轻视了,他略正了正身子:“那行,老头子考考你。”   老大夫自怀中取出一本老旧书籍,书籍内记载了各种药材的药性及图样。他三两下就翻到自己需要的页面,转个面儿指着书页上的一株开着紫花的植物给小女娃看。   十歌凑上前去认真观察。   书籍虽老旧了一些,可里头的画作却仍旧栩栩如生。   来回瞧了几遍,十歌越看越觉得眼熟,喃喃道:“……好像是见过的。”   自打交出书籍,老大夫便一直密切关注女娃儿,将她脸上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甚至她细小的喃喃声都被他听了去。   见过?   当真见过?   老大夫不太敢相信,毕竟这紫菀他的药铺已经断货好些时日,偏生今日又遇上急症,急需这味药材,他这才不得不上山试一下。   若真有,那可谓是撞了大运的。   老大夫不由生出一股子期盼,正是这时,小女娃儿突然叫了一声:“啊!”   随后,女娃儿将书籍塞回他左手中,又抓起他的右手食指,硬拉着他向前走,脸上又是那副眉飞色舞的模样:“想起来了!走,我带你去采。”   经过七拐八弯,绕过一些危险地段,十歌将老大夫带至一颗硕大石头的上方。石头大得十个人都圈不住,上头还长了一大片滑溜溜的青苔,厚厚的,每踩一脚都能留下一个小脚印。十歌好几次险些滑倒,好在老大夫眼疾手快,一次又一次将她捞起来。   大石头就像镶嵌在山里头,石头的另外半边裸 | 露在外。站在石头上,就好似站在悬崖边,风声鹤唳,叫人浑身如棉,胆战心惊。   十歌缓缓趴下,指着石头下方:“看,是那个吗?”   老大夫学着十歌的动作趴在石头边,探出头向下看。   果然,观那叶子形态和紫色小花苞,不是紫苑又是什么?   老大夫大喜过望,他甚至想要直接滑下去采摘!   “伯伯你等着,我去摘。”   说罢,在老大夫反对的话将将出口之际,她已经麻利的‘滋溜’一下,滑下石头,瞬间便不见人影。   “诶!你……”   老大夫被吓了个结实。耳边只听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那是杂草遭遇碰撞发出来的声音。   很快的,声音停了,老大夫的一颗心却迟迟未能落下。   他本就是治病救人的大夫,见不得伤患。如今无依无靠的女娃儿正遭遇危险,他哪可能无动于衷,当下忙慌想要滑下去。   “伯伯,你看,摘到了!”   女娃儿脆生生的声音在大山中甚至有回音。老大夫知道,那是石头下传上来的,于是赶紧趴石头上,对着石头下方,显得十分渺小的女娃儿就是一声吼:“给我站那儿别动!”   说罢,他学着女娃儿下去的方式,‘滋溜’一下往下滑。   滑着,滑着……   嗯?   他竟然稳稳的坐在一片湿地上,这一片湿地上还长满了紫苑。   奇了,女娃儿怎知滑下来就是平地?   “伯伯!”   十歌摘到一株盛开的紫苑,献宝似的举在老大夫眼前,好生得意。   “你,胡闹!”   老大夫只觉得要被这女娃儿吓出毛病来,他的心绪到如今还未能恢复。   “哎呀,都说了我熟悉这座山,您偏是不信。”   十歌‘咯咯’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   老大夫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十歌却是不在意,喜滋滋的问:“伯伯,这下您答应了吗?可以由我来给您供药吗?”   “你这瘦胳膊瘦腿的,等你供药?等你供药得病死多少人?”   不自量力了不是?   “您反正得用药,多备一些药才不会发生类似……缺药的事情嘛!”   十歌很给面子的把‘今日’二字临时改口为‘缺药’。巫阴山常年无人问津,草药是真个儿多。   老大夫顺了顺颊边白发,做着思考状。   这座山中有多少药材,他方一进山便发现了。这不,他进山不出一刻钟他的竹篓就摘满了各种草药。那时他还想着,得找个空闲时间,带上学徒上山一趟才是。山里这许多药材,不采倒是可惜了,且如今更是让他找到了缺货已久的药材。   “也罢,瞧你这可怜样儿,老头子我就帮你一把吧!”   女娃儿说得不错,横竖找谁拿药都是拿。小娃娃看起来瘦小可怜,找她拿还能接济接济她,也是好事。   小丫头如此早慧,怪是招人疼。   不过这大山地势险峻,哪怕熟悉此山,也免不了有个万一。最主要是还有一头大老虎呢!   长此以往也不是个事儿。   仔细想了想,老大夫又觉得不妥:“我看你悟性怪高,倒不如你随我回药铺,老头子收你为徒如何?日后便再不用为生计操心,老头子养你!”   这样聪慧的小丫头,沦落到如今境地,着实可惜。   谁知,小姑娘竟一口回绝,不带犹豫:“那不行,我可是要赚大钱的。”   十歌说得信心十足。   老大夫岂会相信小娃儿的豪言壮志,当即赏了她一个脑瓜崩。   “怎么的,还想一口吃成个大胖子?”   小小年纪,竟想那些没得。   “唔!”   十歌瞪着大圆眼睛,伸手摸一摸生疼的脑袋瓜。   老头可真不客气!   最近老有人想收留他们兄妹啊,就离谱!   白手起家赚大钱它不香吗?   “你唤什么名字?”见小娃儿当真无意向拜自己为师,老大夫心中觉得惋惜。   这小娃儿倒是合他眼缘,可惜了,可惜了!   还有这悟性,可惜了,可惜了!   “我叫尹十歌,伯伯呢?”   “镇上同祊堂便是我的医馆,你得叫我田爷爷。”   若说同祊堂,十歌是有印象的,那日去镇上她见过。虽只是淡淡扫了一眼,却足够叫她惊讶了。一个不起眼的小镇,拥有一家足有三家店面那么大的医馆,且门庭若市。   “好啊。”十歌嬉笑着答应。看了一下天色,已经到了午时,她想起了一件事,忙伸手去斜挎布袋里翻了翻。   再出来时,手上多了两个肉包子,两个野菜包子,还有两块野菜饼子,它们分别用芭蕉叶仔细包裹着。   食物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田爷爷饿了吧?方才您把口粮给了我,那我便把我的给你。”   田大夫盯着十歌手上用芭蕉叶包裹着的食物,很是意外。   那香气,太馋人了!   田大夫被香气勾去了心神,以至于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吃食为何还冒着热气?活像刚出炉的?   十歌将吃食塞到田爷爷手中,并催促他尽快用食:“吃啊!”   田大夫将手中食物拿到鼻前使劲儿吸了吸,那香气让得他陶醉其中,简直跟醇香的酒一样令人迷醉。   胡乱将手放在衣裳上抹了抹,他迫不及待打开芭蕉叶,张开大口,一下就咬掉大半个肉包子。   鸡肉经过精心调配的料汁腌制,再与野菜相结合,那滋味美得简直无法言说!   哪怕是野菜陷的素包子,吃起来的滋味都比镇上品轩楼的美上许多。也不知料汁怎么调配的,怎的可以如此喷香诱人?   再说说野菜饼子,实在难以想象,同样一道寻常的吃食,怎的小姑娘给的就能如此美味呢?真真是叫人回味无穷,只觉意犹未尽。   田大夫敢发誓,他活了这一大把年纪,见过的世面也是不少。可今日这一餐绝对算得上他此生之最。   饭食于田大夫而言,不过就是止饥之用,他从不挑嘴。如今叫他吃上这与众不同的一餐,只怕日后饭食吃起来,会食之无味。   嗯?   不对呀,小丫头不是小乞儿吗?怎会有如此美食?且还能毫不吝啬全部赠与他?   田大夫忍不住将十歌上下打量一遍,他想起小女娃儿诸多古怪的地方。只觉她心思敏锐清晰,有条不紊,完全不像一个仅有几岁大的小娃儿。   思考片刻,忍不住问了一嘴:“你这吃食哪儿来的?” 第21章 我的腌咸菜呀! 来了,他们来了!!……   “我做的呀,都是我母亲教的!”   十歌昂着小脑袋,一副了不得的模样儿。说到了母亲,更是有一种与有荣焉的自豪感。   其实她心虚得很,看得出来田大夫已经察觉出古怪。   是她操之过急了,她应该时刻谨记自己才八岁大。   田大夫想到十歌方才已经说过,她母亲生前厨艺了得。想来当是鼎鼎厉害的,否则怎会连传承者的手艺都这么了得?可他还是想不通:“既有这样的厨艺,怎么还上山来觅食?”   “母亲走后我和哥哥便无所依靠,那会儿年岁小,还做过乞丐呢。后来回到大坑村,接受官府的救济才能勉强苟活。噢!好晚了,我该回家了呢,哥哥找不到我会担心的。田爷爷,咱们可说好了哦,下次赶集日我们带药材去找您。”   十歌心知自己露了破绽,未免节外生枝,她觉得还是早些离开的好。关于药材的事,她还是忍不住多提了一嘴,就怕这位大夫给忙忘了。   说罢了,十歌着急忙慌的提步就要离开,谁想没走几步就被老大夫提溜起来。   “着急啥,等我摘点儿紫苑,一会送你回去。”   小丫头这么小一只,田大夫可不放心叫她自个儿回去。附近杂草都比她高!如今正是群蛇出洞的时节,好生危险。   田大夫加快速度,很快摘完了附近的紫苑。在十歌的带领下,二人很快回到住所。   十歌对山路的熟悉程度,再次让田大夫倍感诧异。更诧异的是,小姑娘竟是住在巫阴山山脚下。   巫阴山有多危险,他比谁都清楚。   看来,小丫头的日子并不怎么好过,否则怎会被安排在这种地方?   院子倒是规整有序,显然是花了功夫的。   田大夫在院子里转了几圈,边看边点头。颊边白发已经不知被他顺了几回。   自打靠近院子他就嗅到一股子香气,到了这院子更是浓烈,叫他忍不住探着头东嗅嗅西闻闻。   最后,他将目光盯在角落的两个大缸里。   香,实在是香!   老头儿找到香味来源后,猫着腰跑过去,拍了拍大缸,问:“啥玩意儿?”   “我腌的咸菜呀。”十歌眼珠子转了转,又补了一句:“我们每日都要上山摘野菜回来腌制,到了赶集日再下山去卖。”   田大夫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怪不得小娃儿对大山如此熟悉。   记得家中老婆子也买过咸菜,怎的就没这个香?   十歌见老大夫一副垂涎的模样,想着日后要卖他药材的,倒不如送他点儿,先把交情搞好。   “田爷爷喜欢吗?您带点儿回去吧!”   说着,她已经去储藏间拿了个坛子出来,哒哒哒爬上哥哥为她搭建的小阶梯,趴在缸口让老大夫将坛盖子取下来。   果然还是大人行事方便,一把便将盖子打开。这口缸实在大,往日掀盖子这事儿得他们兄妹二人合力才能做得。   盖子被打开后,那香气更是浓郁,馋得老大夫口水直流,好想现在!立刻!马上!来一碗喷香米饭。   十歌拿大筷子夹起咸菜往坛子里头装,待装得差不多满了,便要盖上它。谁知老头子这会儿将它抢过去了:“多装点,这玩意儿老婆子也喜欢。”   二人在缸前忙碌时,突然,一道怒吼传来:“你是何人!”   声音稚气未脱,来人便是尹暮年了。   这个时间他本该在山上摘野菜的,可当他去长着榆钱树的地方找妹妹时,却不见妹妹身影。   瞬间,恐慌和无助占据了他所有思绪。他像无头苍蝇似的找了一圈又一圈。   直到他逼自己强自镇定后,分析了一番:   妹妹心思细腻,从不会做叫他担心的事。榆钱树那边又是平地,也没有挣扎过的痕迹,看样子并没有发生他想象中的危险。   那么,妹妹会不会是先行回家了?可她绝不会不同自己打声招呼就自行回去。   既然到处找不到,不如回家看看。   回家后,妹妹是找到了,可家中怎会出现一个生人?!   尹暮年的吼声让缸子旁的二人纷纷转头看去。十歌这时候才想起来自己忘记同哥哥说一声了,怕是没少叫他担心。   十歌赶紧从阶梯上蹦下来,跑过去牵住哥哥的手,甜腻腻的喊:“哥哥!”而后,指着老大夫做介绍:“他是镇上同祊堂的大夫,上山采药来的,咱们当喊他田爷爷。”   “……”   尹暮年并未因为妹妹的解释而放松警惕,他直勾勾盯着老人家看,满满的戒备。   田大夫觉得惊奇。他想象中的‘哥哥’不说成年,但好歹也该是个十四五岁的小伙子,怎的竟是这样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孩儿?还是个瘦得皮包骨头的小男孩,其穿着与街上乞丐并无差别。   老大夫看了眼手上的腌咸菜,有些心虚,他莫不是被视为偷儿?田显抿了抿唇,道:“那……既然你哥哥都回来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啧,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偏生他又不忍心放弃这到手的美味。   田显纠结的看了看怀里的一坛子咸菜,最终还是选择抱着它急冲冲离去,只听小女娃儿的声音在背后:“田爷爷,记得您答应过我的事啊!赶集日去找你啊啊啊!!”   十歌扯着嗓门喊了一嘴,奇怪老爷子跑这么快作甚?跟见鬼了似的。   尹暮年目送老人家离开后,方才看向自家妹子:“歌儿,下次若要提前回来,记得先跟哥哥说一声。”   “嗯,今次是歌儿不对,让哥哥操心了。哥哥,打明儿起咱们除了摘野果子和野菜,还要再加一样采药。田爷爷答应我会从咱们这儿拿药,这多少也是进项呢!”   十歌对于自己的错误大方认错,同时兴冲冲同哥哥讲起新生意。   妹妹所讲虽是好消息,可尹暮年却觉得此事不容乐观:“好是好,可咱们哪里认得药材。”   “我认得呀!不认得的也没事儿,我有书。哥哥你看,这是田爷爷给我的。”   十歌取出田大夫在送她回来的路上给了她的那本老旧书籍。   “我见过许多画册里的药材,明日开始咱们边摘野菜边采药!”   一想到能多些进项,十歌心里头美滋滋的。   “好,歌儿说了算。”   既然有画册,尹暮年也就放心了。如今妹妹的话他是不会再有所怀疑的,能多些进项自然是最好不过。   因着咸菜和酒都不着急腌制和酿制,自这日起,十歌便每日同哥哥一块儿外出。   忙忙碌碌一阵子,不知不觉间过了半个月。又到了赶集日的前一日,兄妹俩也就停了外出的行程,专心在家整顿欲出售的货物。   他们能够拿出去卖的仅有海叔帮他们看着的野味,巫阴山上抓的却是见不得人的,其中还有意料之外的收获。例如他们抓回来的野鸡一个月里下了八十来个野鸡蛋。有一只野兔还下了一窝崽儿,另外还有两只野兔大着肚子呢!   遗憾的是,这月里并未叫他们猎到珍稀野味。   这倒也无妨,哪能次次都有如此好的运道。俩人姿态放得低,也就没有过多的奢望。   今次他们决定野鸡和野兔各带十五只,咸菜有鱼腥草、蕨菜、刺嫩芽和小根蒜,还有荠菜头。数量也从原本一种咸菜二十斤,变为五十斤。   一样五十斤也是不少了,然而在他们锦袋中存放着的咸菜,可比拿出去卖的多了许多。   既然有锦袋在手,十歌咸菜做的并没有太咸,平均五十斤咸菜用掉八到九斤重的盐。   哪怕已经尽量省着用,一个月下来,打闫老爷那儿买回来的盐也已经基本用完。   今次下山还需去一趟闫府。闫老爷待他们兄妹好,伴手礼自然是不能少。十歌决定做好一只野兔送过去,再送些咸菜,顺便将腌制好的果脯拿一些去给闫夫人食用。   闫老爷在冉吕镇可是一顶一的大人物,连带着闫夫人在众多夫人小姐中,定也是顶有脸面的。   十歌这俩月来做了不少果脯,一直在思考如何才能更高效卖出。她想过,这果脯只能当做零嘴儿,一般人家自是不会买的。若能让闫夫人帮忙在夫人小姐中宣传,岂不美哉?   还有同祊堂的田大夫,也得为他备上一份礼。今次他们可是有一牛车的草药要拿去卖与他呢!这些草药可都是晒干了的,也不知能卖得几个钱?   将所有明日需要带下山的货物和礼品均准备妥后,已经是傍晚了,看着这堆东西,二人别提多满足了。   然而,还有一个严峻的问题。   草药一事要如何同海叔他们解释呢?   这一个月少了尹暮年跟随,周海兄弟几人也便再没有摘到稀罕山货,周通和周怀别提多失落了。   偏偏这几日周海的两个娃子均染了风寒,这一趟他们家便由周通外出卖野味。   十歌想着,横竖周通也不怎么待见他们兄妹,大不了到了集市再找个借口分道扬镳,他们再寻个隐蔽的地方将草药取出来。   这一夜,兄妹俩为了明日能起得早些,早早便入睡。赶集日每月仅有一日,他们需要去的地方也多,不容许有半点耽搁。   翌日,天未亮二人便已经准备妥当,精神满满的向镇上出发,待到了镇上天才刚有些鱼肚白。   他们第一个要去的,便是闫府,因此他们一入了镇上便自个儿租了辆牛车,并与周通道别。   牛车上仅放了礼品和咸菜,再有几盒准备试试水的果脯和野鸡野兔各十五只。就这么几样东西,也差不多塞满了一牛车。   周通闻着兄妹俩的腌咸菜直流口水,如果没闻错,似乎还有肉香。这俩娃娃当真是白眼狼,好东西净往外头送。   他们家的野味,他大哥可是出了不少力的,怎么不说送些礼给他们一家?   啧!   周通愤愤不平的离去。   二人来到闫府门口时,也就卯时三刻,闫府的大门还未打开。   “啪,啪,啪!”   尹暮年因着年岁小,够不着门环,只得用手去拍打玄色楠木大门。   “谁啊,这一大早的。”   一名家丁不情不愿的开门,手里还拿着一把扫帚。然而当他微微抬头后,见着站在门口的小少年,他脸上的不悦突然褪去,换上了一副难以言喻的喜悦之情。紧随其后便是丢掉手中的扫帚,兴冲冲的向院子里跑去,一边扯着嗓子高喊:“来了,来了,他们来了!!!”   如此反应,当真有些古怪。 第22章 烤野兔 你们猜怎么着?   门外的兄妹俩面面相觑,有些摸不着头绪。   怎么的,这就跑了?   那,他们是进还是不进?   这个问题并未困恼他们太久,家丁只离开不久,再出现时,身边已经多了一个秦伯。   秦伯的脚步有些急切,严肃的模样儿在见着了门口这一对小兄妹后,终于松懈下来。他大大松了口气,换上笑脸,亲自出门迎接。   “可把你们兄妹盼来了!我还心说今日你们若没来,我便要去集市上寻你们了。来来,快请进。老爷和夫人得知你们来了,可都在前厅侯着呢!”   秦伯将俩兄妹迎进去,同时命人帮他们把牛车牵入府中。牛车上的物什被他瞧了个遍,尤其在见着了那些野味后,他已经绷紧好些天的脸终于松动了些。   牛车上时不时飘来一股子食物香气,惹得秦伯频频向牛车看去。那是一股子烤肉的肉香,不知用的什么配料,那香气比寻常闻到的烤肉香还要香上许多。   秦伯暗暗深吸了几口气,好似少吸一口就要吃大亏似的。   不怪老夫人会对小兄弟的手艺念念不忘啊!   兄妹见了秦伯的模样,很是疑惑,秦伯似乎分外激动。   他们二人何德何能,让秦伯这样的大管家殷切对待,这是为何?   “你们可算来了!”   二人刚入了前厅院子,闫扩便迫不及待迎上来,一手牵着一个往前厅进。许素因着身子不便,仅站在前厅正门口,眼巴巴的瞧着两个小娃儿越来越近。   “好孩子,快过来我瞧瞧。”   见着十歌那双会说话似的眼睛,许素心中喜欢得紧,远远便开始招手。当小娃儿来到她身前,便忍不住蹲下身与她相视,怜爱的抚摸着小娃娃的脸颊。   “不错,可算长了点儿肉,可还是太瘦了。”   许素拿起娟子,为十歌抹了抹额前和鼻尖上的汗珠。   “夫人,可是发生了什么?您在发愁吗?”   十歌心细的发现,闫夫人眉头一直皱着,满是愁绪,忍不住伸手抚平她的眉头。   女娃儿的话叫许素一愣,想起什么似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叫一旁的闫老爷看得心疼,频频叹气。   其实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他那娘亲,在尝过小兄妹的手艺后,变得更加难侍候了。而他的娘子,便是第一个受气的,偏她如今又双身子,动不得怒。他就怕再这么下去,娘子恐要憋出病来。   可这些事又如何能同两个小娃娃讲呢?   见闫老爷一副有苦难言的模样,尹暮年默默走去牛车的地方,将要送给闫老爷的物什取过来。   “闫老爷,这是我们一早做的烤兔子,还热乎着,您和夫人快尝尝看。还有这些咸菜,用的便是同老爷买回去的食盐。咸菜并非稀罕物,但开胃用甚是不错,老爷和夫人莫要嫌弃才是。”   尹暮年边说边将打包好的礼品一样样递给闫老爷。他本是个话少的,却也不忍见闫老爷为难,虽不懂开解,但他可以转移话题。   早在少年提着两手礼品进来,闫扩便闻到一股奇特的肉香,注意力马上被吸引了去,就连闫夫人也分了心神。   虽刚用过早膳,但闻着诱人香气,闫老爷夫妇忽然又有了食欲。他们迫不及待拆开包裹了好几层的芭蕉叶,一只烤得香喷喷的大肥兔子现于眼前,没了芭蕉叶的束缚,香气更加浓烈了,馋得人口水直流,一旁的秦伯眼睛都看直了。   “来人,取把刀过来。”   闫扩一声令下,下人立刻着手去取来一把锋利尖细的刀子。闫扩亲自将野兔切成两半,指着较大的那边吩咐道:“快送去给老夫人尝尝。”   说罢,切下来一个兔腿递给身旁的夫人:“娘子当多吃一些。”   许素并未接过兔腿,而是拿起刀子也为夫君切了一块:“相公也吃。”   看着闫老爷和闫夫人相亲相爱的画面,兄妹俩对视一眼,觉得他们就如一幅画,美极了。   烤兔实在太香,当二人咬下第一口便再也停不下来,不多久就将半只野兔吃得干干净净,仅剩下一堆骨头。   许素从不会这样不顾及形态,甚至还直接用手去抓吃食,吃完了以后方才觉得不好意思。   “果然还是你们兄妹的手艺了得,今日可是叫我饱了口福!”   闫扩净手的同时不忘夸赞小兄妹的手艺,眼睛迥然有神,透着兴奋之光。   “你们有所不知,我那老母亲自打上月尝过你们的手艺后,便再吃不下其他人做出的膳食。”闫扩擦了擦手,继续道:“好在还有你们赠送的咸菜,母亲她就好这口。”   “可咸菜很快便被母亲吃完了,没了咸菜,母亲便食不下咽,足有两日不曾进食,可把我愁坏了……”说着说着,闫扩自然回想起当时情形,眉头便拧了起来。   尹暮年哪里想得到闫府老夫人是个这么挑嘴的,只觉自己一方犯了错。他低下头,声音闷闷的,带着歉意,道:“是我们的错,连累了老夫人……”   “小兄弟可千万别这么说!家母的性子便是如此,若是换了其他事情也会如此。”   见小少年将错归咎到自己身上,闫扩赶紧做出解释。   然而,事情若是只如他口中所言便好了,他也无需过多担心。事实却是母亲不仅挑剔,还疑心重,尤其不待见他的娘子。   娘子嫁给他多年,行事作风如何,他最是清楚不过。偏他的母亲是个爱找茬的,整日里疑神疑鬼,偏说娘子仗着有了身孕便霸者美食,苛待她这个婆母。   要说娘子嫁给他多年,他们孩儿早该满处跑,可就因为母亲对娘子的诸多为难,娘子终年抑郁不欢,以至于怀不上孩子。   正因此,母亲更是对她不待见。自己夹在二人中间,着实为难了好几年。   如今娘子好不容易怀上身孕,他万是不能让这得来不易的孩子出了什么差池。   自打娘子怀了身孕后,他出门便少了,就怕自己一不在,娘亲便会来找茬。   实在是难啊!   想到此,闫扩无奈的摇摇头,重重叹了口气,又道:“后来听闻品轩楼出了咸菜,好吃得叫人垂涎三尺。我便命人去将剩余咸菜全部买回,这才解了燃眉之急。”   “娘子本不爱咸菜,奈何近些时日胃口不佳,自那日吃了你们送的咸菜后,她便好上这口。”   说到这儿,闫扩又松了口气,伸出大掌包裹住娘子的嫩白细手儿。   “后来,你们猜怎么着?”   闫扩突然反问兄妹俩,二人哪里猜得到,只得老实摇头。   “那品轩楼里卖的咸菜和你们那日送的,味道可是一模一样!我就问问,品轩楼的咸菜可是你们在供应?”   咸菜并非尹暮年经手,他看向妹妹,只见十歌还是摇头。   “不是,我们当时是卖给一个卖菜的妇人。”   十歌在心中哼笑一声。果然不出她所料,那妇人就是买去倒卖了。   “你当时卖的什么价位?”   “十五文一斤。”   “十五文?!你可知品轩楼卖的什么价位?”   闫扩忍不住拔高音量,他是个商人,哪里会不知道里面的弯弯绕,心中很是替这对小兄妹觉得不值。尤其这对小兄妹吃了大亏了还一副懵懂的模样儿,看得他着急。   闫扩:“品轩楼可是卖到了六十文一斤!你们若是还要再卖咸菜,记得那价位万不能低于三十文一斤。”   这个价位让得尹暮年一阵诧异。他算过,五十斤咸菜约莫需要三百七十五文钱的盐量,哪怕还是卖十五文一斤,他们还是能赚不少的。   可闫老爷却是开口就是三十文,这价位……怕是卖不出去吧?   还有那品轩楼,怎的可以把价位提得那么高?这谁还吃得起?   相对于哥哥的震惊,十歌就显得平静许多。哪怕闫老爷不说,她也是要把价位调上去的。只是并没想一下便提到三十文,毕竟这里不是皇城,咸菜大多数人吃不起。   唯一意外的是,这样一个小镇,咸菜的价位竟然喊得……比她家在皇城的酒楼里卖的咸菜的价位还要高!   “那日我也尝了一口咸菜,猜怎么着?那味道竟与我去皇城的第一楼里吃的是一个味儿!”   说到这儿,闫扩又是一阵激动。   而更意外的是十歌,在听到皇城第一楼时,她猛的抬起头。   闫老爷他……去过皇城?他知道第一楼?!   “老……老爷,您、您您经常去皇城吗?”   十歌努力缓了缓心神,可说出口的话还是带着颤音,让得尹暮年投来不解的目光。   可她怎还能分神去顾及哥哥的感受,她现在只想知道闫老爷什么时候会再去皇城,她想知道父亲还好吗?   天知道她有多想念父亲!如今每日辛劳,为的不过是能早些去到皇城,与父亲齐聚一堂。   闫扩并不觉奇怪,微摇了摇头:“倒不是经常,一年至少得去一二回。”   “……第一楼……第一楼的咸菜比我们做的还好吃吗?”   十歌有很多问题想问,可她不能,只得拐着弯去打探。   “要我说,不分伯仲。简直是一个味儿!可惜啊,第一楼关门歇业了。可惜,真是可惜!”   听到这儿,十歌的脸刷一下变白,她的声音颤得更厉害了:“是……生意不好吗?为什么……为什么歇业了呢?”   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十歌心中只感到无力和绝望。   “怎会!第一楼可是先皇御赐,里头的吃食绝不是枉得虚名。我是听说第一楼的东家唯一的女儿遭人毒害,香消玉殒。东家绝望,便收了第一楼,如今无人知晓他的去向。”   听了闫老爷的话,十歌伤心的同时也松了口气。既然第一楼是父亲收起来的,那便说明父亲还活着。   没消息就是好消息!   只要父亲还活着,她便不会放弃前往皇城,她一定会将父亲找回来的!   闫扩没有发现小姑娘的情绪变化,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又笑了起来,道:“我原以为再也吃不到像第一楼里头那样的美食,没想到在冉吕镇这小地方,竟叫我遇上了你们兄妹二人,实在是我闫某之幸啊!”   正这么说着,突然一番道拔尖的骂咧声传来:“许素你这个妖妇,毒妇!死哪儿去了?还不快给我死出来!反了天了,竟然敢苛待婆母,让你不得好死!”   尖细的声音带着满腔怒火,出口的声音都有些破嗓了,听得十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心道,这该不会就是闫府的老夫人吧? 第23章 太好了,是他们! 哥哥要是自此一蹶不……   十歌猜得不错,来人正是闫老夫人。   她风风火火赶来,骂骂咧咧的话语不曾停歇。在进了前厅大门后,更是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儿媳妇的鼻子骂:“你个贱妇!怀个身子就金贵了是嘛?你算个什么东西!敢苛待婆母,老天爷也不会答应!咋不让天打五雷轰!”   说罢,老夫人甚至冲上前去,欲掐许素。十歌眼疾手快,闪了个身子护在闫夫人身前。可她毕竟才八岁大,小身板哪里护得住。   好在闫老爷大步向前一跨,拦住自己的母亲,轻声细语哄着:“母亲,母亲!母亲消消气,消消气,可别气坏了身子,儿要心疼的。”   老夫人见儿子出来挡路,更是憋了一口老气,伸手就拧了一把儿子的耳朵:“我呸!自打这娘们入了咱家门,你眼里还有我这个母亲吗?你看看你是怎么纵容她苛待我的!”   “冤枉啊母亲!我与娘子哪舍得苛待母亲啊,只盼着母亲能长命百岁,常伴左右呢!”   闫扩捂着发疼的耳朵,在心中叹息。有时候真觉得母亲无理取闹,可他又能如何呢?   “哼!不舍得?不舍得会把美食藏着掖着,自己吃独食吗?我看你们是盼不得我早死!我倒要看看你们还藏着什么!来人,给我搜!”   一声令下,却是没有人敢轻举妄动,惹得老夫人更加怒火中烧。   下人们偷偷看了眼老爷,愣是没敢动弹。老夫人虽可怕,可家中做得了主的毕竟是老爷和夫人。叫他们搜老爷和夫人?   可饶了他们吧!借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啊!!   只盼老爷能快些把老夫人哄下来,否则待会儿他们怕是也要遭殃啊!   “母亲听我说,绝对不是母亲想的那样!咱们也是一早才得到的烤野兔,自己都舍不得吃,马上就将大半只分去给您。是,咱们不该留下半只。可儿子这不是想着您的金孙孙吗?也是儿子嘴馋,另外的小半只基本都进了儿的肚子。母亲可万不能怪儿抢您金孙的吃食,儿这不是从未吃过这么美味的烤野兔嘛!一时贪嘴,求母亲见谅!”   其实闫扩吃的并不多,他见娘子难得喜欢,便不舍得多吃。如今却是把所有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唯有如此,母亲方能消些气。   许素纵然知道相公为何说这些话,可亲耳听着,心中还是难免难受。婆母待她,真的是越来越不待见了……   先前许素在十歌护住自己的时候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赶紧捞着小女娃儿躲向一旁。   许素虽深知婆母的性子,可还是被她的言语气得发抖。十歌感受到了闫夫人的怒气,她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正在不住的颤抖。   今日这老夫人着实叫她大开了眼界。怎的可以为了一口吃食便这样谩骂?   见儿子说得惭愧,并不似作假,闫老夫人的气才稍缓了一些。但她还是没有全信,儿子对那毒妇的心她会不知道?骗谁呢!   “你就会护着那臭婆娘!”   不行,又来气了!   眼看着母亲好不容易降下的火气又要上来,闫扩赶紧解释:“母亲,儿不是同您讲过吗?上次的野味是母亲福气大,这才让儿托福寻来手艺了得的厨子。”   “哼!”   闫老夫人打鼻孔里哼出一口气。   闫扩继续说道:“不巧的是那厨子有自己的打算,这才未能留下来侍候。”   “怎么,你是舍不得多出些银钱吗?是咱们闫府太穷,还是你见不得老娘过得好?非要给我添堵是吗?是不是那娘们指使的?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哎呦,母亲!您想到哪儿去了?人家小神厨确实是个有想法的,咱们可不好硬逼人家不是?”   “逼?有钱能使鬼推磨!你分明就没有这份心!!你个不孝子,不孝子!苍天啊,我怎么就生了这样一个逆子!”   说着说着,老夫人开始哭嚎起来,可着劲儿怨天怨地。   尹暮年实在看不下去了,他还从未见过这样蛮不讲理之人!   说起来今日这事也与他们兄妹有关,若非他们送来烤野兔,哪里会有这些事端?   男儿应当有所担当,他不能见闫老爷受难却未出面相助。   思及此,尹暮年便站出来。怕老夫人只顾着闹腾而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他特地拔高了音量:“老夫人真的是误会闫老爷了,那野兔是我们兄妹一早送来的。闫老爷着实是个孝子,我们都亲眼见到了闫老爷先孝敬的您。”   尹暮年的话是叫老夫人停止了对儿子的数落,可她只扫了那不自量力的小乞儿一眼,就再没忍住,开始将目标转向臭乞丐:“哪儿来的乞丐?我们家的事轮不到你来掺和!还不快给我滚出去!臭要饭的!”   “……”尹暮年沉默以对。   十歌沉默不了。她打小就是个护犊心切的,她的人,不能被欺负!   这倚老卖老的贪嘴老太婆!   十歌有心想要雄赳赳气昂昂站出来与之对峙,奈何她人在闫夫人怀中。闫夫人怎会让十歌出来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十歌昂头看去,只见闫夫人垂眸看着她,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未了,还向她投来抱歉一笑。   闫夫人愧疚难当的模样,让得十歌镇定下来。   是了,她若逞一时之快,怕是要连累闫夫人的。面前这老太婆看起来软硬不吃,哪怕是闫老爷在她眼里都不那么吃得开。   “母亲可千万莫要唐突了小神厨。”   听母亲称呼小少年为‘臭要饭的’,闫扩赶紧上前护在尹暮年身前,心中觉得亏欠了小兄弟。   是自己连累了这对兄妹啊!   为避免母亲说出更难听的,闫扩退开来一步,半举着手为母亲介绍尹暮年身份。   “母亲,这位便是上月为咱们府中做了吃食的小神厨,包括今次吃的那许多咸菜,都是这位小神厨与其妹妹制作而成。”   “嗤——一个小毛孩懂屁厨艺?当你娘好骗是吗?你这个逆子,越来越不像话了!”   闫扩只觉有口难言,似乎自己说什么都是不对的。   正在闫扩不知如何解释才能让母亲相信的时候,管家秦伯出了个主意:“如若不然,可以请小兄妹当场做一道菜来给老夫人品鉴。小公子,可否劳烦你们受累做一道菜?”   尹暮年没有立刻回答,只沉默思考。   今日他与妹妹的行程本就紧凑,若是再留下做菜,岂不是要耽搁了?错过了这个赶集日,便只能等下月了。可他们若是不帮忙,只怕老夫人还会继续闹腾。   十歌却是不这样认为。她算是知道了,想要堵住老夫人的嘴,唯有美食了。且闫老爷是个孝顺的,老夫人侍候好了,他们的赏银自然不会少。与其在这儿让哥哥叫人看低了去,倒不如离开去躲个清静。   可不要让哥哥的心智因此受了影响。   然而,十歌还未来得及去劝说,老夫人拔尖的声音先一步响起:“那还不快去,杵这儿等死吗?”   刻薄的话语再一次叫尹暮年皱起眉头,且不等他做出反应,老人家又口轻舌薄的甩来一句:“只会游手好闲,好吃懒做,没教养的野猴子!”   这一次,不止尹暮年,好不容易劝着自己稳下情绪的十歌也悄悄握紧了拳头。   这老太婆哪里像大富人家的老夫人,分明就是村中泼妇!   “母亲!”   闫扩语气加重了些,这次母亲真的过分了。两个小娃娃凭借自身能力,努力在这世道中过活,有多不易他是知道的。   一旁的秦伯眼看着形势要不好了,突然想到兄妹俩的一牛车物什,里头的野鸡和野兔可不少!   若全做好了,可以放冰窖里头,老夫人可以吃上好一段时间呢!   对,就同上次一样!   秦伯觉得这个想法十分可行,立刻上前去请示:“老爷,小公子难得下山一趟,倒不如咱们把他们猎到的野味都买来,再劳烦小公子将它们都烹饪好,如何?”   秦伯的话叫闫扩眼前一亮,他怎没想到?!若能如此,可就帮了他大忙了!他立刻拍手叫好:“好!如此甚好!不知小兄弟意下如何?你们放心,若是做得好了,我定有重谢!哦,对了,你们今次可有售卖腌咸菜?有的话一样给我留二十斤,我按品轩楼的价格来买。”   “有是有,可……品轩楼的价位太高,我们怎可收这个价位?!不妥不妥!”   尹暮年连连摇头。闫老爷这么照顾自家生意,怎可这样占人家便宜。   这种事他是万万做不来的!   然而,尹暮年的实诚在老夫人眼里,又是另一回事,她不屑冷哼:“嗤,小家子气,没见过世面。这是看不起谁呢!”   尹暮年:“……”   “哥哥,咱们先去处理野味吧?可不要耽搁了老夫人用膳。”   十歌走过来用小手拽了拽哥哥的手,眨巴着大眼睛,全然无害的模样,心中却是把老夫人骂了百八十遍。   哥哥要是自此一蹶不振,看不弄死她!   死老太婆!   不得不说,这老太婆还是好福气。若没有闫老爷,以她这性子,早死上几百回了。   不能和她一般见识,早些将银钱赚回兜兜里要紧!   闫扩招了招手:“秦伯,你亲自送小神厨过去,若缺了什么便立刻置办,一切以老夫人喜好为主!”   秦伯接收到老爷使过来的眼色,立刻意会,他拱手作揖,道:“是。”转过身,比了个请的手势,急急将二人带离。   路上,秦伯细细告知了老夫人的饮食习惯及喜好。老爷嘴上这么说,除了叫他来提点二位,还有便是要他嘱咐夫人的忌口,毕竟夫人此时双着身子,正是关键时期。   兄妹俩一一记下,不知不觉便来到灶房。与上次不同的是,今次刚踏入院子,便见大师傅和几个手下正围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一筹莫展的模样。   听到动静后,他们以为又来传膳,一个个苦着一张脸。   可当他们见到那对小兄妹后,竟马上变了脸色,欣喜若狂,活像见着了救世主!   太好了,是他们!   他们来了!! 第24章 老夫人嘴刁 当赏,当重赏!   这对兄妹的出现,无疑是来解救他们出水深火热的!虽然,几人知道老夫人是因着尝过小少年的厨艺,才会对灶房人员有更严苛的要求。   这回,兄妹俩发现大家变得友善了,就连那大师傅,也仅仅只是冷哼一声,而后转过头去,但脸上并未见不快。   回想老夫人的性子,以及闫老爷说过的话,不难想象这些人都经历过什么。   兄妹俩对视了一眼,心中一片清明。十歌拿眼向牛车上的野味看去,尹暮年立刻意会,他向着几人拱手作揖道了好,再言:“可否帮我们把这些清理一下?”   “当然没问题!”   “好说,好说!”   人群快速散开,各个争抢着要帮忙,最后仅剩下大师傅。   尹暮年知道,这个大师傅心高气傲,断不会帮衬自己。好在,也不差他一个。   哪知,大师傅在尹暮年牵着妹妹,迈开步子向灶房走去时,语气生硬的问了一句:“俺能干啥!”   尹暮年意外,他停住脚步,看了眼妹妹,看大师傅别扭的模样,谦和问道:“可否帮我们备菜?”   大师傅立刻站起身,开始摩拳擦掌,挽起袖子,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模样:“成!俺还会雕花。”   尹暮年:“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不得不说,大师傅还真有两把刷子。那刀法真是十分精湛,手起刀落间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正好弥补了十歌年岁小手脚不便的缺点,倒是够格当她的助厨的。   备菜期间,尹暮年想过,老夫人嘴刁,他和妹妹一旦离开,这整个闫府,包括老爷和夫人就又要受累。   与其如此,倒不如将做法告知,能不能有所成就看大师傅自己的造化了。   妹妹每次做菜都会将方法和步骤说出来,久而久之他也就记下了。自己也试着做过,倒是不难吃,就是怎么也不如妹妹的手艺好。   且他们之所以故作神秘,是担心这些人下黑手,手艺会不会被外人学去倒是无所谓。   尹暮年当真道出了菜谱。大师傅意外,马上聚精会神记下,能记多少,便是多少!其中有许多做法是自己从未尝试过的,这让他受益匪浅。而学得越多,惊讶越多,心中的感激更多。惭愧自己竟然不知好歹,慢待过他们。   他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今次,在一帮人的帮衬下,所有野味很快被清理妥当,再加上大师傅的帮忙,兄妹俩倍感轻松。   当一切准备就绪,大师傅竟主动拱手作揖行了一礼:“既然要开始烹煮了,我们就先行退出。”   大家自觉退出,大师傅也解下围兜,擦了擦手便出去了,顺便还为兄妹俩带上门。   “嘿嘿……”   十歌对着哥哥‘嘿嘿’一笑。谁不喜欢轻松一些呢?她找到当年的大厨风范了。   不用万事皆由自己准备,原来是如此令人愉快的事啊!以往的自己从未因此心存感激,只觉一切理所当然,如今她的心境是完全变了啊!   十五只野鸡和十五只野兔,竟然让十歌做出三四十道不同的菜来。样样精致,色香味俱全,简直无可挑剔!   早在他们做出第一道菜的时候,那香气就已飘散出来,让得外头的人一个个卯足了劲儿大口吸气。   只觉着,光是闻着味儿就醉了!   天啊,不知是什么神仙滋味?他们要是能尝一口就好了!   …………………………………………………………   老夫人因几日不曾好好用食,心中又想着美食,早就按捺不住了。又见已接近午时,忍不住纡尊降贵一回,叫儿子搀着她向灶房行去。   闫夫人如今双身子,虽胃口不好,却也容易饿,一日都需加上几餐。这么许久,唯有小娃儿的手艺叫她念念不忘。因此,她默默跟在相公身后,但她不忘与婆母保持足够远的距离。   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气,越靠近灶房,香气就更浓郁,几人脚下的步伐也更快更急了一些。   “都杵这儿干嘛,不想干了就都给我滚!”   来到灶房院子,老夫人见一帮子人都挤在院子里,一口气便憋得慌。这群人,没点本事还好吃懒做,养他们不如养几头猪!   闫扩陶醉的深吸了口气,在心中叹了一句‘妙啊!’,回头才笑着向母亲解释:“母亲,您吃到的,可都是秘制的手艺,小神厨的手艺不轻易示人的,您先坐下歇歇。”   “德行!哪儿来那么多见不得人的规矩,谁借他的胆!”   老夫人不屑,她偏要进去瞅瞅。   就不信还有她看不得的东西!   老夫人硬脾气一来,也不需要儿子的搀扶了,提起裙摆,迈开步子便快速朝灶房走去,谁也别想阻拦!   闫扩急忙上前去拽住母亲。老夫人的力道却是不小,一把甩开儿子,牛似的往前冲。   虽然有了大伙儿的帮忙,可要做好三十只野味也需要耗上不少时间。兄妹二人在灶房里有条不紊的忙碌着。   忽然间,门口处传来‘哐哐哐’敲打门板的声音。对方卯足了劲儿拍打,不将门板拆了不罢休的架势。   拍打了几下没反应,老夫人扯开喉咙开始吼:“给我开门!少在我面前装腔作势,老娘不吃这一套!还不快给我滚出来!”   兄妹俩相视一眼,庆幸方才把门给拴住。原本见大家自觉离开,心想着应当不会再发生同上次一样的事情。可为了谨慎起见,他们还是把门栓住。如今看来,这么做真是对极了!   这老太婆,真是任何时候都不安生!   好在,他们将将完成所有菜品的烹饪。   “咿呀——”   门毫无预警打开,兄妹俩一人开一边儿,以至于中间位置漏了空。老夫人因门突然打开而失去重心,猛的向灶房内急急跨了几大步。   待她站稳了,立刻开始河东狮吼:“该死的没教养的野猴子!敢暗害老娘?!说,是不是那贱妇指使的!天杀的!”   老夫人声音尖锐刺耳,她一手叉腰,几步向前欲掐死那个看起来没有两三两肉的小丫头。   十歌自打重生后就在山里头混,天天爬高上低,再加上年岁小,手脚灵活得很,一下便躲开老夫人的手。   老夫人再次扑了个空。   她气红了双眼:“还敢躲?看我不打死你!来人,给我把这野丫头抓起来!”   滔天怒吼,下人们立刻涌进来,却只是将老夫人簇拥起来,没人敢去动这两个小神厨。   就连老爷都对两个小娃娃客客气气,他们怎么敢与老爷对着干?   闫扩随后进来,见母亲除了发脾气,身体一切安好,他也便放心了。他来到兄妹面前,关切问道:“可有受伤?”   受到关照,十歌心里猛的一咯噔。偷眼向老夫人的方向看去,好家伙,老夫人因儿子关照他人而瞪圆了一双老眼,眼看着就要发作了。   十歌灵机一动,随手端来一盘置于她身旁的鲜椒兔,讨好的端到老夫人面前:“是十歌不懂事冲撞了老夫人,累得老夫人受罪。老夫人快快消气,这盘鲜椒兔可迫不及待想让老夫人品尝呢!”现在她身在底端,轻易能叫人拿捏。但她能屈能伸,深知什么处境便做什么事。待她翅膀硬了,看谁敢来招惹!   鲜椒兔近在眼前,老夫人一下便被其卖相吸去注意。兔肉丁虽小,看起来却饱满鲜嫩,在翠绿与鲜红色鲜椒的搭配下,更叫人看之胃口大开。鼻间鲜香麻辣的味儿直叫人闻之食指大动,恨不能立刻品尝。   “嘶——”狠狠吸了口口水,老夫人故作清高的抬起头,不屑的睥睨面前的小不点,边向外走边数落:“小小年纪就养了这等心机。谁给你的胆?竟敢拿老娘的东西来做人情。若是做得不好,看我不把你的头拧下来!”   “放心,老夫人一看便是福气大的,只配世间最美好的事物。咱们哪能叫您吃到不好的食物,这种委屈您万是受不得的。”   十歌前生虽是一等一的厨子,可越是这样的身份,越要去侍候那些身份地位顶顶金贵的老爷夫人,恭维的话她信手拈来。   说着,他们已经来到院子中的石桌旁。十歌的话看来还是受用的,老夫人脸色虽没有和缓,却也没再数落。   不愿再多费那许多力气,老夫人直接坐在院子中的石凳上,等着被侍候午膳。   见此情形,闫扩松了口气。心中惊讶小姑娘竟能说出这样一番恭维的话来,看来他们先前真真是没少吃苦,当是早看尽了脸色。   闫扩自然而然坐在老夫人身旁的位置,他不忘将许素轻扶着坐到自己身旁。   老夫人不愿意同儿媳妇一同进食,黑了一张脸,她恶瞪许素,刻薄的话语马上到嘴边。   谁承想,她刚张了口,一粒兔丁就夹进她的口中。她习惯性的含住并咀嚼开来,她最爱的麻辣味儿瞬间在口中弥漫,鲜香麻辣,实在是爽快!让人欲罢不能啊!   十歌很清楚自己做出来的膳食有着怎样的影响力。   瞧吧,老太婆可算闭嘴了!   趁着老夫人分心的当口,十歌同尹暮年快速折回去又取出两道菜来,都是适合闫夫人食用的。   周旁的一帮子下人也是被桌上的美食吸去注意,已经偷偷咽了好几口口水。   这回是真个儿羡慕老夫人了……   闫扩第一次见母亲和娘子和谐用餐,心中更是对这对小兄妹感激不尽。   他们真是自己的福星啊,可算帮他把大难题给解决了!   当赏!当重赏!! 第25章 果脯这生意 肥羊来了!   老夫人吃饱喝足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闫扩没有食言,他在用过了午膳便将兄妹俩请到二堂。从他笑容满面的模样,便能看出他对于兄妹俩的表现是非常满意的。   没了老夫人从中作梗,兄妹俩心情放松了不少。   “孩子,真是辛苦你们了。因着我们的私事而连累了你们二位,闫某实在过意不去。”   想起母亲对俩兄妹的慢待,闫扩心中有愧。越想越觉着亏欠了二位,他向秦伯使了个眼色,秦伯立马微微点头,而后离开二堂。   “老爷家灶房里的师傅们都出了力的,辛苦的是他们才对。”   尹暮年并未想自个儿揽走功劳,实事求是。   闫扩想起来近段时日母亲没少开罪灶房师傅,也是有些于心不忍,他点了点头,面上现出苦笑。   “你倒是提醒了我,这些时日也着实是为难他们了。”说罢,他又立刻接口,道:“不过一码归一码,你们最是功不可没。而且……哎!今日让你们受委屈了!”   “闫老爷千万别这么想,是我们兄妹二人该感谢闫老爷的多方帮衬。”   这话,尹暮年说得诚心。如今他们锦袋中的银钱,可大部分是自闫老爷这边赚回去的。若没有闫老爷,他们如今恐怕还窝在集市里,野味也不见得能卖得出去。   “好了,无需再多言,我知道你们都是好孩子。”   尹暮年的话让闫扩更加无地自容。他心中自有一杆秤,知道是这对兄妹对自家的帮助更多一些。   秦伯这时候手持托盘出现。托盘上放了四锭银子,都是五两重的。他来到尹暮年身旁,笑着道:“这是野味及腌菜的钱,余下的是老爷的心意。老爷最能体恤他人,今次叫二位受累了。”   “可……这也太多了!野味和咸菜不值几个钱,哪里能收下这么多,且闫老爷这儿的盐还给了我们这么大的便利!不行不行,我们不能收下这么多!”   闫扩举手示意小少年不要再说下去:“你可别再推辞了,仅凭你们解了我府上大难题一事,你们就受得起这赏钱。不仅如此,今次我还要送你们一石盐。”   一……一石?!   那可是一百二十市斤啊!!   尹暮年有些傻眼了。   一石盐可得五两银子呢!   当十歌看到二十两银子的时候,并不惊讶,甚至可以说是意料之中的。   想想,若按照闫老爷方才所说,腌咸菜一斤六十文,那么光他买下的咸菜便要近五两,野味顶多也就三四两银,余下的十余两才是赏钱。   只是她也不曾想过,闫老爷竟然还送了他们一石盐?!   他们这一趟的目的本就是找闫老爷买盐,却没想到反而叫他们赚回来这么多银钱!   闫老爷可真是太仗义了!   “老爷,您可真是大善人呢!”   十歌抢在哥哥开口前甜腻腻开口。闫老爷显然已下定决心,他们再推辞就显得生分了,倒不如大方收下。   “傻丫头,这啊,都是你们应得的。”   许素怜爱的抚摸十歌的小脑袋,她只要一想到这小丫头竟然站出来欲保护自己,心里头就软的一塌糊涂。   要是能生一个像她这样懂事的,哪怕生的是女娃子也不打紧!   “夫人,我有好东西要给你,你等等啊!”   十歌觉得现在正是拿出果脯的好时机,说罢便向门外的牛车跑过去。风也似的,吓得许素在后头直喊:“你慢一些,当心脚下!”   再回来时,十歌手上已经多了几个精致的小罐子。小罐子虽盖着,淡淡果香还是自里头飘散出来,酸酸甜甜的味儿,很是喜人。尤其许素如今双身子,三不五时喜欢来颗果脯。   盖子尚未打开,许素已经猜出里头是何物,她的眼睛一下便亮了。   这可比她屋里那些香了许多啊,闻着更是馋人!   许素迫不及待打开一个罐子,暗红色的果肉饱满喜人,她忍不住将罐子捧到鼻前深深吸了一口,诱人的香气勾得她急急取了一粒放进嘴里。   酸甜适中,滋味美得叫她瑟缩了一下。   她如今食用的果脯都是相公差人从皇城快马加鞭购回来的,其滋味还不如小丫头送她的一半好!   “你们做的?”依依向物华 定定住天涯   这话虽是问句,可许素心里明白,答案是肯定的。   许素双目发亮,在心中暗喜。   太好了,如此她便无需大费周折找人帮忙采购。   托人采购有时候遇到气候不好的地界儿,还得耽搁些时日。冉吕镇上的果脯滋味更是差了许多,她实在吃不来。   这下可好了,不用劳心费力就能吃到这么好吃的果脯!   十歌也不扭捏,重重点了下头:“嗯!”又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夫人,好吃吗?”   “好吃,比皇城的还好吃!”许素回得毫不犹豫,又捏了粒果脯放嘴里嚼开。   “那……我们要是拿出来卖,可有销路?”   十歌睁着大眼睛,企盼的盯着闫夫人看,好一副无辜可怜又无助的模样儿。   许素并未立即作答,而是垂下眸子,将自己置身于女娃儿的立场来做思考,不由担心,道:“销路自然是有的,那有些家底的夫人小姐都好这口。只是……你若像腌菜一样拿去集市里卖,恐怕卖不出去。”   十歌当然不会拿去集市里头卖,那种地方一般卖不上价。她在心中斟酌着,该如何开口请闫夫人帮忙,让她在夫人小姐圈里说上一嘴。   实在有些难以启齿,毕竟闫夫人如今身子多有不便,可不要给她造成麻烦才是。   罢了,横竖有锦袋在手,果脯放多久都没事儿。如今他们也不缺银钱,寻找父亲的事儿也急不得,倒不如等闫夫人身子方便了,再请她帮忙不迟。   十歌思考的模样儿,看在闫扩夫妇眼里,却像是正发愁。   闫扩忍不住笑道:“这事儿不难。夫人近来心情烦闷,如今正是春暖花开的时候,倒不如办个赏花宴,将那些夫人小姐请上门。”   “咦?这倒不失为一个好主意!还是相公有办法。”   这法子许素甚是满意,简直是一举多得。不过……   还未开心多久,许素又垮下脸儿:“母亲那边……”   “夫人放心,母亲那边我来想办法。”闫扩拍了拍娘子的小手儿以做安抚,又看向十歌,软着声儿问:“小丫头打算出个什么价?”   怎么也没想到闫老爷会出面帮忙,十歌心中很是感激。这么好的事情她怎么也不能错过,赶紧将自己想好的价位道出:“一罐子十五文。”   皇城里的果脯价格不一,像这样小小的罐子,均价为一罐子果脯二十五文。当然,大铺子里头的要更贵一些。这里毕竟不比皇城,卖个十五文已算高价。   她算过,他们用的这罐子质地不算太好,一个也要花去五文钱,好在糖块与盐不同,便宜得紧。如此一来,卖十五文,他们还能赚八文钱。   这两个多月以来,山上各种果子都入了他们的锦袋,纷纷被腌制成果脯。两个多月的时间,已经攒下不少果脯,若能全部卖出,也能赚上一笔。   “不行,十五文太便宜。这么好的果脯,就该卖二十五文。”   许素为小娃儿们的手艺觉得不值。这里但凡是个富裕一些的地方,她就敢再往上喊。就她认识的那些个夫人小姐,哪个缺这么些钱?   二十五文,赶上了皇城的均价。十歌自信自己的果脯甚至不止值这个价,却担心没人买呀!人家夫人小姐们虽不缺钱,可也不是傻的呀!毕竟分量少不是嘛,   “你那儿有多少存货?可都带来了?来人,去把果脯帮我都取来。”   不等十歌回复,许素自个儿派人去牛车上把果脯全部取过来。   清点完毕,拢共一百个小罐子。许素甚至当场命人取来二两五钱,直接先把钱给了。   “夫人,这钱我们还不能收。”   十歌哪好意思真的把钱给收了。这与其他的不同,毕竟还未卖出去不是?若是未能卖出去,岂不是要叫夫人平白吃了闷亏儿?   万一真找不着销路,一百罐子的果脯,若没有存放在锦袋中,怕是容易坏。   “你只管收着。放心,我定能卖出去。你们下月还带果脯下山,我再帮你们卖。”   许素说得信誓旦旦。若说真有十足的信心?那是真没有。她只要一想到小丫头在危难之中还想着护住自己,便想要待她好一些,再好一些。   哪怕未能卖出,不过二两五钱,于她而言,九牛一毛而已。更何况,相公也不会坐视不理。   “可是……”   闫扩见小丫头尚在犹豫,只得出面替娘子揽下活儿。娘子什么想法,他怎会看不出?于是,耐着性子哄道:“丫头放心,娘子若是未能卖出,还有你闫叔不是?不过一百罐子而已,怕是还不够塞牙缝呢!   十歌知道闫老爷是个做生意的好手,门路也广,这点儿果脯对他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这才终于提前将银钱收下。   又是一笔意外的收获呢!   眼看着侍候不早,他们还有许多事儿要去办,兄妹俩便不再多做停留,秦伯亲自出门相送。   秦伯也算是兄妹俩的贵人,这一趟二人也是为他备了礼的。   二人的手艺秦伯清楚,能收到他们亲手腌制的咸菜和果脯,是他万万没想到的,心中自是十分欢喜。   兄妹二人离开闫府后,本欲先去同祊堂找田大夫。却因时间问题,而决定先去集市上把剩余的咸菜卖掉。   也不知道这次能否像上回那般顺利?   他们家的咸菜都在品轩楼里热卖了,还能卖不出去吗?只要那妇人还在集市中,自己的咸菜就绝对有销路。   这么想着,二人已经来到集市口。尹暮年向上次卖野味的地方看去,见原先那两位猎户都不在此处,心中大石方才放下。再向四处看看,并无上次围观的人,这下他才彻底放心。   不怪他多心,主要上次他在这儿一下赚了一百两,有多少人眼红他是看在眼里的。   “咋这时候才来?一会该退市了。”   见到来人,周通随意撇了一眼,啃一口手上的杂粮饼子,再看看自己身旁的位置,皱起眉头:“这儿位置太小,不若你到对面卖去。”   “不必了,野味我们已经卖完。”   尹暮年淡漠回了一句。此人不是海叔,还见天儿想要占他便宜,自是无需给他好脸。   这话周通一听还得了,当下气得跳脚:“卖完了?!你小子不厚道,有这好事你咋不带上我!”   好家伙,他在这里傻坐了一早上,拢共也才卖出去八只野味。这次想着是通尹家兄妹出来的,他还特地多带了一些。   这家伙竟然自己躲起来闷声发大财?!   给他等着,这事没完!   周通还欲再发作,十歌却是不给他机会,拽着哥哥到对面去。   十歌发现,上次那两个妇人果真还在。   兄妹俩推着牛车走过去,十歌甜腻腻的喊了句:“婶!”   两位妇人见着了十歌,原本死气沉沉的脸,瞬间变得鲜活。   想起上月在死丫头这里吃的亏,以及她那咸菜的滋味儿,和那讨喜的卖价,不禁在心里头想着:肥羊来了! 第26章 俩土匪妇人 您这是要抢吗?   心中虽打着算盘, 两位妇人面上却尽是讨好。   那心急嘴快一些的妇人先开了口:“哎呦!你可算来了,我还当你今日不来了呢!今日又带了什么好东西?快让我瞧瞧!”   嘴里说是瞧瞧, 动作可不是那么做的。她快步走出自己的摊位,来到牛车旁。挨个儿将坛子的盖子打开,动作迅速得叫人来不及阻拦。她甚至伸出脏兮兮的手往坛子里头捞咸菜,并一口将它塞进嘴里。这边坛子的尝过了,其他坛子的也不放过。   妇人土匪式的做派令人无语,尹暮年上前阻拦, 谁知妇人伸出她粗壮的胳膊猛力一推,尹暮年直接被推倒在地。   这下把十歌激怒了!   确认哥哥并无大碍后,她一下爬上牛车, 护在坛子前,怒气冲冲道:“婶,您这是要抢吗?”   妇人尝到了心心念念的滋味, 哪肯罢休,伸出大手将十歌抓到一旁,嘴里念叨着:“诶,你让开, 我就尝尝。”   十歌料到她会这么做, 一双小手儿早就抱紧了腌菜坛子, 扯着嗓子, 她要把动静闹大:“想尝跟我说一声就是, 我给你夹!怎么就上手了?!你看看你一手的泥, 叫人家还怎么买!若是弄脏了, 你可得都买回去!”   这话,十歌是说给另一位妇人听的。   她年岁小,治不了这壮实的妇人, 那就拉一个能和她匹敌的呗!   果不其然,另一位妇人在听了十歌的话后,再也坐不住。她急冲冲过来,一把拽住粗壮妇人,眼里闪着火光,声音拔尖:“干啥呢!光天化日之下你还行抢了?信不信我这就去报官!”   她可不打算将腌菜分给这粗鄙的女人!方才没有过来,不过就是想借这女人的手给臭丫头点教训。   牛车上的所有咸菜她可都要定了,谁也别想分去一丁半点!   “起开!臭娘们,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告诉你,你休想!”   粗壮妇人在她们村里也是个顶有名的泼妇,那声音比河东狮吼还瘆人。   这女人也好意思来阻拦她?不就是想吃独食吗?   想得美!   上次是自己一时未能反应过来,才被这女人抢了先机,叫她赚了一笔。   哼!今次自己可是带了足够的银钱过来,定要将臭丫头的腌咸菜都带回去。她才不会那么傻,拿去给别人赚这个钱,这好东西,她可以自己卖!   十五文钱买的,一斤可卖六十文啊!要赚大发了!   上一次,她觉得自己太委屈了。花了大价钱买了那么点腌咸菜回去,本是要藏着给儿子配饭吃的,家里的赔钱货她可是一点没舍得给。   谁承想,谁承想……她不过离开了会儿,她家那个不靠谱的男人,竟然将所有咸菜拿去孝敬那个酒鬼公爹和两个大伯!   只一小会就将咸菜吃了个精光!!   未了,几个大男人还醉醺醺的找她讨要,讨不着竟怪她藏私?!任凭她怎么嚎啕大哭也没用,一大家子指着她的鼻子骂!   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才会嫁去他们家!   啊呸,一大家子都是狗娘养的!   说到底还是这臭丫头的不对,坑了她两斤的腌咸菜!这回她可是要连本带利找她讨回来的!   “你快省省吧,别在这边打肿脸充胖子,你钱带够了吗?嗤,静会丢人现眼。”   另一位妇人死死拽着粗壮妇人,硬是将她扯远了一些。看着牛车上四坛腌咸菜,就好似见到了四坛铜钱,可把她高兴坏了。对于有人欲同自己抢咸菜这件事,她是怎么也不会同意的。   “你个狗娘养的,起开!这次你一丁点都别想得到!”   两位妇人有着同样的想法,二人在牛车边上拉拉扯扯,互不相让。   这样大的动静可是吸引了好些人来围观。周通还在气头上,见这对兄妹惹上麻烦,他不仅不出来帮衬,还巴不得他们闹得越凶越好!   原本围观人群只是为了看笑话,待到了近前,纷纷被牛车上腌咸菜的香气吸引了去。   有人忍不住问了:“啥子东西,咋的这么香?”   有那鼻尖的立刻闻出来:“这是品轩楼的咸菜啊?!”   经这一嗓子宣扬,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在场围观的群众均不淡定了:“什么?!不对不对,品轩楼的咸菜咋可能搁这儿卖,你傻不傻!”   “别说,还真是品轩楼腌咸菜的味儿!咱虽没有吃过,可咱闻过啊!”   “品轩楼不会是找这小丫头盘的腌咸菜吧?”   “我说,丫头,你这腌咸菜怎么卖?”   近段时日,整个冉吕镇都在传品轩楼腌咸菜怎么怎么个好吃,大伙儿都忍不住好奇前去一探究竟,只不过都被那卖价劝退了。   反过来想想,不就是腌咸菜吗?   也就……也就比其他家的香了些,也就……也就那盐稀罕!   一个个跟疯子似的,花六十文去买一斤咸菜,傻不傻?   现如今却是不同,浸在这股子奇特的香气中,他们的馋虫被勾出,竟一门心思想着要是能尝一尝就好了!   看着围观人群,十歌非常满意。   如此一来,她的咸菜哪儿还需担心卖不出去?她就是喊出三十文,这些人也只会觉得赚了大便宜。只不过现在还少了叫他们买下的动力,是时候拿出杀手锏了!   十歌面朝人群,笑眯眯的扯着甜糯糯的嗓子:“各位叔叔伯伯婶子们,可以先尝一下味道哦!”   嘴里说着,她快速取出竹筷子,往那坛子里一夹,一筷子诱人的腌刺嫩芽菜就显露在大伙儿跟前,馋得大家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哪知,十歌刚探出去半个身子,后头就传来一道尖锐的怒吼声:“你敢?!”   “我看谁敢碰我的咸菜!都给老娘滚蛋!”   两个妇人突然同仇敌忾,一个一手叉着腰,一手将十歌拎回来。   一个则是操起扁担就是一阵乱挥,楞是把围观的人群打散了。   十歌被拽了一把,险些自牛车上摔下来,好在尹暮年眼疾手快,闪身扶住她。   十歌气极。   这俩土匪妇人!!!   粗壮的妇人不知何时已经跳上马车,张着双臂护在坛子前,一双虎目恶狠狠的盯着底下那些人,嘴里还骂骂咧咧的不停歇。   “干嘛呢!”   十歌气呼呼的上前推了粗壮妇人一把,愣是没有推动她分毫。纵是她拔高了音量,这妇人像是没听着一般,纹丝不动。   此时的十歌只恨自己还是个小人儿,不能与之匹敌。她回头同哥哥对视了一眼,哥哥立刻意会。   他来到大黑牛身旁,左右看了看,最后取来粗壮妇人放置在地上的扁担,提起来便往大黑牛身上招呼。   大黑牛皮糙肉厚,再加上尹暮年年岁尚小,使不出多大的劲儿,疼不疼的不知道,但大黑牛显然是被吓到了。它突然叫了一声,向前迈了几步。   粗壮妇人一时不察,一个趔趄,十歌趁机推了她一把。只听‘噗’的一声,妇人面朝大地,摔了个狗吃屎,引得旁观的人哄堂大笑。   “哎呦喂……哪个天杀不长眼的,看我不拧断你的头!”   粗壮妇人摔得结实,由于长得粗壮,爬起来费了不少力气。就这还不能叫她安生,嘴里骂骂咧咧不停歇,瞪着眼睛咬牙切齿的模样儿就跟恶犬似的。   十歌本就不是任人宰割的性子,虽然身板小,脾气可不小。面对老夫人她尚且能够忍受,是因为她懂得审时度势。至于这俩无理取闹的妇人,呵!给她滚得远远的!   竟然敢驱赶她的顾客?   今儿个她们一口也休想买到!   十歌鼓着腮帮子,双手叉腰护在坛子前,时刻警惕那粗壮女人的动向。她要是敢再上前,看不砸死她!   哪知,那女人爬起来后,见大伙儿还在看自己笑话,大步上前去厮打:“滚滚滚,都给老娘滚开!”说罢,不要命似的见一个掐一个,吓得大伙儿纷纷逃串,再是不敢留下。   周围人群一哄而散,十歌气得全身发抖。   这两个恶女人!   十歌脑中闪过各种整治二人的法子,最中意的法子便是让哥哥跑去报官。可她知道,哥哥一定会因为不放心她而不肯离去,那俩妇人也绝对不会叫哥哥安然跑去报官。若因此引得俩妇人更加癫狂,进而伤了他们兄妹,这可就得不偿失了。   别说,这俩人还真有可能会这么做。   转念一想,十歌觉得报官实在不是明智之举。或许,还有其他解决办法呢?   十歌忽然扬起一抹与年龄不符的笑,睥睨牛车下的妇人:“想买我家的腌咸菜是吗?”   这话,终于使俩妇人停了手,向十歌看来。   十歌笑意更深了:“我这儿拢共四种咸菜,一样儿三十斤,你们各要几斤呢?”   “我全要!”   俩妇人异口同声。   说罢,在得知有人要同自己抢腌咸菜,二人不淡定了,挽起袖子怒气冲冲向对方行去,嘴里蹦出不堪入耳的谩骂声。   “滚犊子!跟老娘抢?回去撒泡尿照照,你是个什么东西!”   “你个王八龟孙,还真把自己当人看,臭不要脸的!”   骂着骂着,二人当真打了起来。   十歌全程冷眼旁观。   果然,恶人只有恶人能治。   待到二人脸上都挂了彩,身上衣衫已被对方扯得稀巴烂,发髻比那路边的乞儿还要乱,十歌终于解了气。   她笑眯眯充当和事佬:“哎呦,二位婶婶可别伤了和气。我跟你们说过了吗?今次的腌咸菜涨价了,一斤三十文哦!”   “什么?!三十文?!”   “你怎么不去抢!”   “臭丫头,三十文你也喊得出口!还想坑老娘?想得美!”   “我呸,看我不给你点教训!”   两个妇人在听了价格后,果真开始跳脚。他们原本想得可美了,十五文一斤,三十文至六十文卖出,能赚好多呢!   现在这臭丫头一开口就是三十文?   干脆弄死她!   “诶诶,婶,你们可想清楚再动手。我哥哥已经去报官了,想吃牢饭尽管来。”   方才趁着二人不查,十歌终于说动哥哥,让他赶紧去报官。   经十歌提醒,俩妇人向旁边看去,小少年果然不在此处!   这下她们犹豫了。   十歌知道她们虽然一副恶霸行径,但都是怕事的,官差她们是无论如何也不敢惹。   十歌笑着解释:“三十文真不贵,咱们这次用的可是食盐呢,那口感与盐巴绝对不一样!”   “呸!骗谁呢?老娘都吃不起食盐,你一个野丫头还能用得起食盐?”   说罢,粗壮妇人上前去,伸出大手掌欲把十歌拽下牛车。她已经忘了,上月这对兄妹可是赚了一百两呢!叫她眼红了好些天。如今她因占不着便宜而意难平,怎么着也要拧巴拧巴这臭丫头,不给她点教训,难消心头恨!   怎料,粗壮妇人还未碰到十歌,一道中气十足的吼声先传来:“做什么!来人,把这恶妇给我抓起来!”   妇人回头一看,竟是衙役!   当下,妇人被吓了个抖擞,她开始哭嚎:“冤枉啊官爷!是她……对,是这丫头,她、她有问题,她私购食盐!”   这年头,因食盐闹出的事儿,可都不是好事。 第27章 你好大的面子 真是瞎了她们的狗眼!……   衙役头子皱着眉头向两个小娃娃看去。   衙役头子将两个小娃娃上下打量一遍, 见他们确实不像买得起食盐的,便板着脸问:“你们盐哪儿来的?做什么用?”   “我知道, 我知道!官爷,他们将食盐拿去腌咸菜,再高价售卖!”   另一位妇人趁机出头,掐准时机咬她一口。自己占不着便宜,别人也休想好过!   衙役头子将两个妇人打量一番,一眼望去, 那寒碜的模样,不用问便知晓方才发生了什么事。他举手示意手下将妇人的嘴堵住,并不耐烦道:“让你说话了吗?给我堵紧咯!”   几个大男人早做惯了这类事情, 手脚麻利的把妇人的嘴给堵上,只听妇人发出‘唔唔唔’的抗议声,死命挣扎, 脏乱的发髻更加凌乱了。   “官爷,您要尝尝我家的腌咸菜吗?可好吃了!”   十歌脆生生的声音响起。正说着,就从坛子内夹出一筷子腌蕨菜。她站在牛车上尚不足衙役高,只得努力伸长她的小短胳膊, 等着衙役头子过来品尝。   衙役头子原本不屑一顾, 嗅到香气忍不住向腌咸菜看去, 一下便被那蕨菜的色泽和诱人的香气折服。   “咳!”衙役头子干咳两声, 咽了咽口水, 眼角余光还放在咸菜上, 面上却是一本正经:“说, 你们的盐哪来的!”?   十歌眨巴着眼睛,很是无辜:“盐商闫老爷送的呀!”   “闫老爷?!”   咋一听到这名字,衙役头子心头一颤。闫老爷, 那可是知府老爷都要礼待三分的啊!   整个冉吕镇,但凡遇上点儿什么事,哪次不是去找闫老爷出面。修桥造路,所有需要的善款均是他在出,整个冉吕镇谁不知道闫老爷的善举?   若说送,倒也不是没可能。   “你们父母何在?和闫老爷是什么关系?”   “我们是孤儿。”   回话的是尹暮年,他上前护在妹妹身前。对于自己的身世,无意隐瞒。   “孤儿?”衙役头子退离了几步,摇着头:“那不对,闫老爷怎会送你们食盐?!来人,把这两个娃娃压回去候审,还有这车东西,通通压回去!”   说罢,他忍不住又往那牛车上看一眼。   尹暮年张开双臂护住牛车上的妹妹,他哪能料到这些衙差会突然变脸,只因他们是孤儿……   无依无靠便注定要受人欺压吗?   “您若是不信,可请闫老爷前来作证。”尹暮年强自镇定。他知道,像他们这种孤儿,官府若真要定他们的罪,他们就是百口也莫辩。而他,定不能让妹妹受那牢狱之苦!   “请闫老爷作证?你好大的面子!”   衙役头子自是不信。那闫老爷可是顶顶尊贵的人,哪儿是说请就能请到的?   尹暮年马上接口:“那便请秦伯来作证。”   “秦……”衙役头子未能反应过来‘秦伯’乃是何人,好在一名手下及时告知,这下才知道他们所说的是闫府管家。   可就算是闫府管家,那也是身份倍儿尊贵的!通常闫老爷不便出面时,都是管家在代劳,他代表的便是闫老爷。这样的人,请他来作证?   美得你!   “带走带走,废话那么多!”   衙役头子已失去了耐性,不管那么许多,带走再说!   嘿!   衙役头子暗暗搓了搓手,为收刮到好东西孝敬知府大人而开心!   兄妹俩哪里是那些衙役的对手,衙役将他们一手拎一个都绰绰有余。   十歌原本是想贿 | 赂衙役头子,民不与官斗,她是懂的。哪知他心肝大至如此?   以往她哪里经历过此等事件,凡事都有下人为自己打理得妥妥当当,她只需专心烹制食物便可。   如今世道,可是太叫人心寒。   这一次,她深刻体会到手无缚鸡之力的苦。有些事情,不是有能力便能解决的。   尹暮年为自己的无能红了眼眶。原以为生活好过了些,然而,有太多坎儿却是此时的他们跨不过去的。   他想要快些长大。   若这一次能够侥幸脱困,他定要变得更强!   反之,那俩妇人见两个小娃儿也遭了难,脸上竟现出得意之色,就连一旁观望的周通也暗暗扬起唇角。   对,把他们通通抓走!   周通就算清楚尹家与盐商老爷的关系,也绝不会站出来帮着解释。谁叫俩兄妹自私自利,得了好处便私藏。盐商老爷指不定送了多少盐给他们,他们竟然只给自家送了两市斤!   实在小家子气,不值得相帮!   就这样,衙役压着四个人和一辆牛车,浩浩荡荡的走着。只是还未走几步便被拦住,一道尹暮年和十歌特别熟悉的声音传来:   “这位差爷,敢问这尹家兄妹可是犯了什么错事。”   “是……是秦管事啊!”   秦伯直挺挺的立在他们身前,不卑不亢的模样看得衙役头子一阵心虚。   秦管事怎的会在此处?难道……难道小娃娃说得是真的?   “秦伯伯,救命!”   十歌挣扎着喊救命,一双大眼睛储着泪水,却倔强的不肯叫它落下来。   她并非害怕,是不甘!   不甘心只能逆来顺受。   秦伯见十歌被拎着,心咯噔一下,快速走了过去。   抓着十歌的衙役见状,赶紧的将两个小娃娃放下来。   得了自由,十歌‘噗’的一下便扑到秦伯腿根,死死拽着他的衣角,秦伯则是蹲下身将她抱了起来。   “尹家兄妹可是我们老爷的贵客,今日是怎的惹到几位官爷?”   秦伯的话听着倒是客客气气,细听会发现他口气冷硬,眼神也变得犀利。   衙役头子眼珠子转了几圈,心下正为自己想着开脱之词,谁料,小丫头先开口了。   “秦伯伯,他们不信老爷送了我们食盐。您来了正好,一定要帮我们作证!”   十歌两只手拽着秦伯的衣领,脸上已没了笑靥。   秦伯直视衙役头子,珉着的唇向下压了压,好一会才出口解释:“若是此事,却是如此。”   “误、误会……误会!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小贵人,这、这就回去领罚。还请小贵人海涵,千万莫要往心里去……”   衙役头子向秦伯和兄妹俩深深鞠了几次躬。再不敢多言,逃也似的,压着两位妇人离去。   该死!若是因此得罪了闫老爷,知府大人绝对不会放过他,他可就玩完了!   谁能想到两个不起眼的孤儿会是闫老爷的贵客?   都怪这两个死婆娘!看他不扒了她们的皮!   而那两位妇人呢?早在秦伯出现后就瞪圆了眼睛,她们哪里能想到这俩人还有这样的靠山!   真是瞎了她们的狗眼!   这下……完犊子了……   待到几人离去,秦伯方才收回视线。他见两个孩子都有些蔫蔫的,心想着他们应该是被吓到了。   想来也是,这样小的娃儿,哪里见过此等阵仗!   今日实在叫他们受了不少委屈啊!   可怜啊,小小年纪便要经历这些苦难。若不是他来得及时,还不知会有怎样的遭遇……   这事儿,回去后他得同老爷说道说道。在这冉吕镇,也就唯有老爷能护着他们了。   “没事了。你们放心,他们定不敢再来欺压你们。”   秦伯摸摸十歌的头,又拍拍尹暮年的肩膀。见二人还是那副无精打采的模样,他继续耐着性子轻哄:“别担心,他们若是再敢如此对待你们,咱们就找老爷去,老爷自会去找知府大人,到时可有他们的好果子吃!”   “……”   兄妹俩依然默默无言,他们并非担心再遇上衙役,他们是在懊恼自己的无能。   十歌毕竟已是碧玉年华的姑娘,很快便收起低落的情绪,这时候才想起来问秦伯:“秦伯伯,您怎的会在这边呢?”   秦伯将十歌放下来,改为牵着她的小手儿,笑着解释:“你们走后,老爷便让我跑了一趟品轩楼。那品轩楼的东家是老爷的朋友,我已将你们兄妹二人的情况跟东家说过了。东家承诺,日后你们的咸菜直接供应给他,一斤三十五个铜钱。”   “咦?”   十歌惊讶,她没想到闫老爷竟为他们兄妹做到此等份儿。   方才因世态炎凉寒了的心,正在逐渐回暖。   “具体事项还需你们亲自去商谈。”顿了一下,秦伯又道:“放心,我会在旁帮你们看着。”   秦伯心想着,他们还不过是两个年岁尚小的娃儿,哪里懂得商道上的弯弯绕绕?若不帮他们盯着点,自己也不放心。   几人相携离去,一旁的周通怎么也料不到事态会这般发展。几人说的话他可是听见了,腌咸菜一市斤三十五文?!这也太好卖了吧!都赶上肉价了!!   品轩楼前,十歌站在门前仰望这座传是冉吕镇最好的酒馆。   酒楼看起来已有些年头,酒楼的大小估摸着也就同她皇城的后厨一般大小。陈旧的摆设和装饰,实在叫人怀疑,他的生意是怎么维持下来的。   见多了世面的十歌并不觉得此地有什么稀罕之处,可这毕竟是一个并不富裕的地域,如此规模的酒楼,也算对得起这个地方。   “呦!贵人来了?!快快请进!”   酒楼老板挺着圆滚滚的肚子费劲的迎过来,脸颊上的两块肥肉随着他的步伐晃动,一双小眼笑眯眯的只剩下一条缝儿。   “不必了,价格既已定好,我便再补充两点,您若是做得到,我们便为您供货。如若不然,权当我们兄妹没有这个福气,赚不来这个钱。”   尹暮年拒绝了酒楼老板的好意,他条理清晰,全然没有受挫后的颓败。见得他如此模样,十歌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她是真的担心哥哥会就此一蹶不振。   “小贵人但说无妨!”   酒楼老板回得爽快,一双小眼睛却不知已经绕了几圈。   如今他的咸菜已经有了一定的名气,说是他酒楼新晋的招牌也不为过!   上一批货可以说是被疯抢的,那场面,简直不要太壮观!连带着他的酒楼生意都更上了一层,就是其他供货方的咸菜也多少能卖出去一些。原因是他将其他货家的咸菜放在了先前那些的酱汁里头,别说,味儿虽远不能比拟,却还真提上来一些。   这是好现象啊!长久下去,他可是要发了!   可惜上等的腌咸菜就是太少了……   这下好了,直接叫他找着了货源!这样的小祖宗他可得好好供着!   尹暮年也不扭捏,见酒楼老板这般态度,他有条不紊的开口:“第一:你们的卖价不可再涨,若是涨了,咱们便不再供货。第二:我们每月不一定供几种咸菜,每一种咸菜仅供应五十市斤。”   第一条是他自个儿想的,若酒楼继续涨价,怕是没多少人吃的起。他们辛苦采摘,再用心腌制,自然是希望可以得到更多人的认可。   至于第二条,那是他和妹妹商量好的。无论身上有多少存货,每月只卖这么许多。总要留下一些,以备后用。   一直在旁观看的秦伯见尹暮年有这样剔透的心思,心中很是欣慰。   偏偏,两条要求都足够酒楼老板头疼的。他早想好了,今次要再涨涨价。且一种腌咸菜仅供应五十市斤?他怕是一日就能卖完!   “这……价……价格可以不涨,但五十市斤也太少了,供不应求啊!小公子行行好,一样供我二、不,一、一百斤!”   酒楼老板伸出短胖的食指,‘一’了好一会儿才喊出一百斤。要照他的想法,一百斤都不够塞牙缝呢。   “既达不成共识便罢,叨扰了。”   尹暮年不再犹豫,他牵着牛车就要转弯。酒楼老板痛拍了一下大腿,赶紧晃着圆滚滚的身躯上前去阻拦。   “别!别别别,小公子先不急,咱有话好好说!……行吧,五十斤就五十斤!”   最终,酒楼老板还是在尹暮年淡漠的注视下点头答应了。   只恨自家的厨子怎么就腌不出这个味儿的咸菜,让得他一个大老板在这儿看一个小娃儿的脸色!   “好,不过今次一样咸菜仅有三十斤。”   “啊?三十啊?那……下月能补上吗?”酒楼老板心存期盼,但小少年淡漠的眼神告诉了他:不,他什么都别想,否则这生意就别想做了!   酒楼老板还算识时务,他只得妥协:“罢了罢了,你给多少我们收多少吧!”   如此,他们便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酒楼老板付钱很是爽快,没多大会儿的功夫他们便把事情办妥。   确定兄妹俩事情都办好后,秦伯也才放心回去。   此时牛车空空如也,兄妹俩一下子松下心来。   虽然波折,好在都卖出去了,且还是这么固定的收货商。   真是太好了!   接下来,只剩把药材拿去卖给田大夫便可! 第28章 人形何首乌 这老头,怕是不简单   兄妹俩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将草药取出来, 牵着牛车来到同祊堂门前。   经一番折腾,也到了未时。此时的医馆仍然门庭若市, 从外往里看,药童忙碌得不可开交,压根儿没人顾得上堵在门口的二人。   “哥哥,你在这儿等着,我进去找人。”   说罢,十歌‘哒哒哒’跑开, 一下便钻入医馆。   十歌找来一把小板凳,就着小板凳爬上去还是够不着柜台。她两只手紧紧的扒在柜面上,小脚儿悬空挂着。略为苍白的小脸儿因使尽了力气而气血逆流, 涨得脸蛋红扑扑的。   “这位小哥哥,请问田爷爷在什么地方呢?”   十歌说得颇有些吃力,她滑稽的模样引来不少人的侧目。   “嘿!这是谁家的小孩, 还请自个看好!”   药童见十歌这模样,只当她是哪家的顽劣小孩,吼了一嗓子又自去忙碌。   见此情形,十歌不再多言, 一下便蹦回地上。   求人不如求己, 她还是自个儿找吧!   这家同祊堂自外头看来, 并不觉得大, 进了里边才发现别有洞天。光一个厅堂就能容下四五十号人, 内里设有三间诊堂, 诊堂外头不少面色或蜡黄, 或苍白的人坐在门口安置的长凳上候诊。   十歌也不知道田大夫在哪一间,只能挨个儿探头进去找。满共也就三间诊堂,十歌很快便找着田大夫。   “田爷爷!”   十歌蹭蹭跑到田大夫跟前, 彼时他正对着一位病患给身旁的徒弟做讲解,他另一边还站着一个年岁尚小的学徒。   突来的叫唤引来几人的注意,尤其是田大夫,被吓了个激灵!   田显吹吹胡子,瞪着眼睛:“你,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吗!”   十歌表示很无辜,她眨巴眨巴眼睛:“田爷爷,咱们不是说好了,我采药来供应您的医馆啊!”   老爷子怕不是把这事儿给忘了吧?那怎么行?!   十歌凑上前两步,一下子也瞪圆了眼睛:“田爷爷,您忘了吗?”   田显红润的脸现出笑意:“没忘没忘,走,看看你的药材去。”   诊堂内的病号在他眼里不过就是小问题,他的徒儿完全能够看诊。故而,他率先走出诊堂,临到门口还不忘停下脚步催促:“赶紧的,过来啊!”   那招手的模样,跟要去做贼似的。   十歌自然是飞也似地跑出门口,对着牛车昂   起脑袋瓜,好不得意:“铛铛!田爷爷你看,满满一牛车,好多种药材呢!”   一牛车的药材于田显而言,算不得什么。可他还是受了大惊吓一般,瞪圆了眼睛,死死盯着牛车看,蓄着胡子的下巴微张,久久无法回神。   “田爷爷?”   十歌晃了晃他的胳膊,硬是将他的神思拽回来。   田显瞪着眼睛指向牛车,那手甚至在微微颤抖,连说话都结巴了:“你、你你、你这些草药都是巫阴山采的?”   “那不然呢?”看出田大夫的异常,十歌心里咯噔一下,心想着她该不是摘错了吧?好些个药材她都是根据药材书找出来的。   所以,认错了?   “田爷爷,这些都不能用吗?”   亏得她和哥哥忙碌了那么许久,竟是做了无用功!   十歌心里不免有些失落。   “能用能用,太好用了!哈哈哈!!”   怎知,田显猫着腰跑到牛车旁,对着一些草药痴笑。一双白嫩嫩的手抚摸着草药,跟见着了稀世珍宝似的。   “贝母?厚朴!黄柏?!天冬!!人……人、人形何首乌!!!哈哈哈,好样的,好样的!咦?五裂黄连?!”   “好家伙!真是好家伙!!这些宝贝都能叫你寻着,你可真是好样的!”   田显激动得语无伦次。   十歌悬着的心可算落地。不怪田大夫会如此,她菜草药时,可是专门寻的罕见药材。什么药材稀罕,药材册上标得一清二楚,书里头还注明功效及使用方式。   唯一怕的就是怕她寻错,毕竟第一次嘛!   当游魂那会儿,夜里不需就寝,漆黑的夜对她的视线也构不成影响,每日闲得到处飘也不是办法,那怎么办?于是她便用心记下每一样植物,知名的也好,不知名的也罢,反正记下就对了。   谁叫她闲!   也正是因此,如今采起药来如有神助。   就是不知,能卖个什么价格?   看田大夫的反应,应该不老少吧?   十歌研究过,野生何首乌难寻,尤其是已经长成人形,且有七斤重的。书上记载,这样的何首乌至少百年以上,珍贵无比。   “小的们,赶紧过来给我把这些好东西抬进去!”   田显扯开嗓门一声吼,立马有药童屁颠屁颠跑出来。他亲自盯着几个毛头小子搬运,一再叮嘱他们务必小心谨慎。   “来来来,你们快随我进来。”田显不忘招呼俩兄妹进医馆。   进了医馆,他们又拐到了后院。院子不老小,晒着许多草药,一进到后院就有一股草药香。田显当着俩兄妹的面秤起各种草药,药童欲接手他都不让。   田显对待药材也是轻拿轻放,好比那哄着娃娃的母亲,耐心细致。   待秤完了,还是他自个儿收拾。那些罕见的药材都被他另外藏起来,谁也别想碰,想偷看一眼也不行!   直到藏妥了,田显方才大摇大摆走出来,神气活现,红光满面。就连说话的声调都飘了:“走,结账去!”   说到结账,十歌可就积极了,辛苦这么许久,可不就是为了这一刻?   田显引着两位小娃儿来到二楼的一间诊堂,里头的物什用的都是最上成的。   一看就是一间专为富贵人家准备的诊堂。这做派,怎么也不像是开在贫穷村镇里的医馆啊!   这老头,怕是不简单!   “人形何首乌属实难得,照成色来看已百年有余,我便以一钱五百文收下。何首乌有七斤重,给你们三百五十两。其他几样全照着市价给你们,拢共加起来四百六十八两二钱。你们且数数,清点完可得收好咯!”   田显自怀中取出几张银票和一些散银,豪迈的塞进尹暮年怀中,不见半点留念。   十歌不免惊讶。这老头儿,似乎很富有啊!将近五百两银子呐,竟给得如此痛快!   好家伙!   十歌暗搓搓的想着,他们锦袋中还有另一珠比今儿个这个还要大一些的人形何首乌呢!   他们采摘的药材当然不止这些。所有药材的药性她全记下了,为了以备不时之需。毕竟,余生还很长。   为此,她每样草药都留下一份,全部存放在锦袋中。   如今锦袋中存放的药材、鲜食材,以及腌咸菜已经多到数不清。尤其是那些经过锦袋滋养了好些时日的酒,以现在的醇香度来卖,完全可以卖出一个非常可观的数额。   若将锦袋中的存货全部换算成银钱,那数额已经足够他们兄妹二人前往皇城,且生活无忧。   然而,现在还不是时候。尤其在经历了今日种种,她更加觉得对于现在的他们而言,活着,才是最要紧的。   一定不能再发生类似今日这样糟心的事!   今次赚到这么多银钱,尹暮年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他心中还在为险些让妹妹受牢狱之灾而自责。   钱对他来说,似乎并没有那么重要了。他将银钱清点了一遍就收了起来。抬头见田大夫正盯着自己看,便淡漠回了一句:“没有错。”   田显只觉新奇,他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对金钱不为所动!   这对兄妹倒是有些意思。   “娃娃,过来,我考考你。”田显向十歌招了招手,待到她走到近前,便坐直了身子,摆出一副学堂夫子的架势,道:“我问你,贝母有何功效?”   十歌无需思考,开口就是正解:“贝母,用于肺热燥咳,干咳少痰,阴虚劳嗽,咳痰带血。”(摘自百度)   田显颇为满意的点点头,一手抚了抚花白的胡须。转而看向尹暮年:“你来回答,厚朴是何功效?”   尹暮年微愣,没想到田大夫会考自己。好在采摘草药时,妹妹将功效都与他告知。如今他也能好生作答:“厚朴,用于湿滞伤中,脘痞吐泻,食积气滞,腹胀便秘,痰饮喘咳。”(摘自百度)   “不错,不错!”田显再次满意的点点头。   嗯,是两颗不错的苗子。   十歌嘻嘻一笑,好不得意的昂起头:“田爷爷,您等会儿,我们有东西给你。”   说罢,十歌抓着哥哥的手回到牛车旁,将牛车上挂着的几个小坛子取下来,这才又回到二楼的诊堂。   四个小坛子分别装着四种腌咸菜。她记得田大夫说过,他的夫人好这口。   “田爷爷,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您且收下,若是吃完了还可到家去取。”   今日自这儿赚了不少钱,送点腌咸菜完全不在话下!   十歌主动打开小坛子的盖子,熟悉的腌咸菜香气袭来,让得田显更是精神抖擞。他立刻探头凑过去,不管那么许多,直接出手捏了一根鱼腥草,便抬起头将它丢进嘴里,而后眯着眼睛,很是享受的慢慢咀嚼。   “嗯,就是这个味儿!绝了!”   “那田爷爷,我们先走了哦!”   时辰已不早,此次下山他们还需去采购一些用品,再耽搁下去,怕是天黑了也到不了家。   不说山路难行,就是他们两个小娃儿天黑了还在外头游荡,也是不安全。 第29章 买马车 肉脯   兄妹俩迅速买好一个月用度的物什, 而后寻了隐蔽的地方将物什藏于锦袋中,最后方才将牛车牵去还。   然而此时的尹暮年心中却有了另一番计量。   如今他们身上的银钱已能够确保日后生活无忧, 现只差一辆马车。   没错,是马车。   往后免不了要时常到镇上去,路途遥远是一点,关键他们还需几次三番寻找隐蔽的地方去使用锦袋。   长此以往也不是办法,万一叫人发现了可怎么得了。有而了马车,一切问题便可迎刃而解。   “哥哥, 咱们就选这辆吧。”   十歌手指着一辆车棚,征询哥哥的意见。   尹暮年并未发表意见,但凡是妹妹中意的, 他便无妨。   他们挑了相对精壮的马匹,车棚则选较为简朴的,如此搭配也花去了五十六两银子。但是这银钱花得不亏, 日后行事要方便许多。   待到二人回到村口,已经日落西山,他们只得借着月光赶路。   远远得,尹暮年发现有人打着灯笼站在村口, 不住向道上看来。待到马车行近一些, 那人便自觉退到边上去。   尹暮年本不是多事的, 因着觉得对方身量有些眼熟, 忍不住回了一眼, 却没想那人会是海叔, 他便喊了一句:“海叔。”   听到叫唤, 有意躲着马车的周海方才向驾车之人看去,谁知这人正是自己苦等了好些时候的小子。见他架着马车,不由怔了一怔:“年……年哥儿?”   “嗯。”   尹暮年只略点了下头以示回应, 倒是听到动静的十歌探出头来,嬉笑问候:“海叔,您怎在此?”   “可不就是在等你们!我正寻思着你们若再不回来,我便要到镇上寻你们去!”   仔细一看,周海眼眶竟有些发红,他盯着两个小娃娃吸了吸鼻子。   “真是对不住,叫您操心了!海叔您快些上来。”   十歌知道今日回得晚了,定是没少叫海叔和林香婶操心,赶紧儿给哥哥使了个眼色,让他将海叔请上马车。   周海坐上马车,却是坐在车架另一边,将驾车一事揽过来,沉默了几个眨眼的时间,方才开口:“你们的事我也听说了,今日叫你们受委屈了。”   那周通真是混账,竟见死不救!若非母亲见他仅卖出去那么些许野味,一再逼问,他甚至不愿意将俩兄妹招了难一事道出。他还将错归咎于尹家兄妹不仗义,独自闷声发大财。   好在今次母亲心思通透些许,认定是老三未能跟俩兄妹搞好关系,以至于沾不到福气。   周海自责道:“是叔不好,若叔今日同去,也不至于叫你们招罪。今后不管再难,叔也会陪你们同去!”   俩兄妹对视一眼,对于海叔的关怀,他们感激于心。只不过海叔若跟着,他们反而不好办事。   “海叔放心,日后再不会发生类似事件。无论是野味还是腌咸菜,我们都找着了固定买家,往后仅需送一送货便可。”   十歌眉眼含笑,眼珠儿转一圈,立刻又有了主意:“这样吧,明日叫哥哥上叔家去,把你家余下的野味按市价买来,回头我们带镇上帮你们卖。往后一月收一次,你们猎到多少我们买多少!”   小丫头说得雄赳赳气昂昂,听罢这个建议,海叔忍不住勒紧缰绳,回头训斥丫头:“胡闹!那闫府虽是富贵人家,可人家也不是冤大头,哪能每月买下咱们这么多野味,这不是给人家添乱嘛!”   “不胡闹的,海叔放心,我们自有办法卖出去。”   十歌双目晶亮,此时脑中已经有了想法。闫老爷同自家约定好,每月送野鸡野兔各十五只至闫府。可他们一月猎到的可不止那么些,余下的养起来也是个麻烦事儿,所以她打算做成肉脯。   肉脯可以分成好些个口味,一只野鸡可至少做成三个罐子的肉脯,合计的价格要比单卖的来得高,如此他们还能再赚一些。   这生意本可以找海叔一道儿赚,可海叔毕竟尚未分家,家里头竟是些爱打秋风不靠谱的,此事便先压一压。   十歌的话海叔显然不信:“你逗我的吧,丫头。”   “海叔可知我们咸菜的主顾是谁?”十歌卖关子似的顿了一下才道:“是品轩楼。品轩楼是镇上鼎有明儿的大酒楼呢,对野味定有需求,您就放心吧!”   为了让海叔相信,十歌甚至搬出品轩楼。只要他们帮海叔一家把野味解决咯,那么今后到镇上去便无后顾之忧了,一举多得呢!   “当真?”   海叔将信将疑。品轩楼一事他倒也有所听闻,若能如是丫头所说,那真是再好不过!   十歌自然是拍胸脯保证。   尹暮年尚不知妹妹有做肉脯的打算,但他相信妹妹不会胡来,故而跟着点了点头。   海叔这才放下心:“那行!不过待赶集日前夕再卖给你们,要不然这么许多野味,怕你们照料不来。”   两个多大点的小娃儿,照顾好自个儿都是问题,哪还能分神照看牲畜。再者,他们背靠巫阴山,若白虎再跑下山,这得牺牲多少野味!   那不是亏大发了吗?不妥,不妥!   在海叔的坚持下,兄妹二人只得妥协。   事情既已定下,海叔方才有心思将心头疑惑问出:“这马车咋回事?”   尹暮年心知定有人会发问,打决定好买马车那一刻起,他便已想好借口:“用卖灵芝的钱买的。”   “什么?”海叔惊得又一次勒住缰绳,瞠目结舌,回过头去看身旁的小伙子:“买的?!”   “我说你们买什么不好,你们买马车?!这得花大几十两啊!!”   “总要比放着招人惦记来得好。”   尹暮年说得颇有几分无奈,一句话便堵得海叔哑口无言。   是啊,这与先前的六两是同一个理啊!   待兄妹二人回到家中,时间已过了戌时。洗漱过后,十歌坐在西屋窗脚下,昂头望着圆月发呆。   如今占据十歌心神的便是远在皇城的父亲。   今日闫老爷的话犹在耳边,如今父亲下落不明,她怎会不担心?   祖父尚在时,是为宫里的御厨,深受先皇器重。父亲则希望叫更多人品尝到自己的手艺,故而未进到宫中,而是在城中开酒楼。酒楼生意一向红火,父亲的名气在百姓中很快便超越祖父。   这样的一个人,若是有了新状况,那肯定是满城皆知。   所以,她该心存侥幸的。   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   只愿父亲一定等她回去!   “歌儿,有心事?”   尹暮年已经在旁看了妹妹许久。他想起妹妹今日在闫府里有过的奇怪行为,如今又看她心事重重,莫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   今日他们刚经历衙差抓人事件,只盼妹妹心智不要因此受影响才好。妹妹不过才八岁大,却要跟着他经历这些糟心事,实在是他太没用所致。   十歌沉默片刻方才开口:“……哥哥。”   又是片刻沉默,她保持望天的姿势,目光有些许空洞,道:“等我们再大一些就去皇城吧。”   “……”   尹暮年没有回答,心中惊讶妹妹的想法竟与自己不谋而合。只不过他想去皇城是有打算的,妹妹呢?她又是为何?难道……她知道点什么?   等不到哥哥的答案,十歌再次开口:“我想去皇城。”转过身面向哥哥,眼神变得坚定,她郑重说道:“很想去!”   “好。”   尹暮年不再纠结原因,他只知道,无论妹妹想去哪里,他都会守在她身边,护她一辈子。   “还记得闫老爷说过的第一厨吗?”哥哥虽没有询问,十歌却觉得自己有必要斟酌着告诉他一些事,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尹暮年自然是记得的,因为自打闫老爷说起那个第一厨,妹妹就开始变得奇怪。难道去皇城的事与此人有关?   果然,十歌马上解了他心中的疑惑:“老神仙是第一厨的父亲。我答应过他,待我们日子好过了,有了足够的能力就上皇城找第一厨。”   原本并无多大情绪变化的尹暮年,在听了妹妹的解释后,猛的抬起头。他已经许久未曾听到妹妹说起老神仙,却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事。   若是老神仙的嘱托,那定不能马虎!   尹暮年心中有惊涛骇浪,最终只剩下一句:“好,哥哥带你去。”   正好,皇城也是他想去的。   翌日,兄妹俩依然早起。他们并未因为兜里有几百两银子而沾沾自喜,自此消极怠工。   相反的,二人心中因为有了明确的目标,而更加卖力。再加上尹暮年一心想变得更强,哪怕再苦再累他都咬牙忍着。   皇城,那是多遥远的地方啊,若不变强,如何能平安到达?   一个人若有了目标和方向,并愿意为此付出努力,那么横在面前的一切问题便都不成问题了。   显然,尹暮年便是这样的小少年。   自那日之后,他们每日的收获比往常多出许多。家里的野味实在是多到没法儿喂养了,十歌开始将它们做成各种口味的肉脯,这放在夫人小姐的圈子里,也是鼎好卖的。   闫夫人那儿若能打开销路自然最好,若是不能,这些果脯和肉脯她都可攒起来,待到了皇城再取出来售卖也无不可!   接下来几日,兄妹俩留在家中处理野味。他们仅留下那些正在下蛋的母鸡和几窝兔子,其他的,全成了香喷喷的肉脯。蜜汁的、酱烤的、麻辣的,应有尽有。   一只野鸡可以做成三个小罐子的肉脯,一只野兔则可以做成将近六罐子的肉脯。野鸡若是一罐子二十文,野兔二十五文,那么他们能多挣不少银钱呢!   整整花去八日,他们才终于把野味制作得差不多。   这之后,他们又开始了往日的日常,只不过这次他们行走的方向与之前正好相反。   巫阴山上有一条溪,溪水静静流淌,潺潺流水声尤为悦耳,不时能见到鱼儿跃出水面。   这一次,他们便是在这条溪水上活动。只因十歌想到了新的商机:鱼干、鱼脯、鱼丸。   这条溪很宽,到尹暮年大腿处那么深。溪中鱼虾众多,第一日他们仅仅徒手就有不少收获。   为了能够多抓一些回来,尹暮年甚至做出一张渔网,如此一来,他们每日都是满载而归。   兄妹俩一日外出,一日留在家□□同处理鱼货。   这一日,他们又来到溪边,正准备下水的时候,却看到一个黑嘟嘟的不明物体向他们所在的方位飘过来。   那黑物周旁的溪水均被染成了红色,十歌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还来不及开口,哥哥已经下水将黑物打捞上岸。   竟是个受了重伤的男子! 第30章 是红景天啊! 捡回来的男子。   男子被捞上岸后, 尹暮年探了下他的鼻息。   气息微弱,还是活的。   男子身上还在持续淌血, 兄妹俩迅速自锦袋中取出能够止血的草药。在溪中找了两块石头,将草药捣烂后为男子敷上。   不多久,血是止住了,可二人又开始犯愁。   男子十分高大,他们二人根本扛不动。总不能将他放在此处吧!   伤口既还在流血,便说明刚受伤不久。会受这样重的伤, 定是遭人追杀。   也不知是在哪儿受得伤,离这里近不近?可不要连累了他们兄妹才好!   他们如今可是惜命得紧!   时间紧迫,十歌实在没办法了, 便道:“哥哥,要不咱们用锦袋试一下?”   尹暮年微愣,还是点了头:“好。”   再不行, 他们便只能再将此人推入溪中,让他顺水飘,能不能活下来,只能看造化了。   既有了这个想法, 十歌立刻取下挂在脖子上的锦袋, 张开袋口, 朝男子的头上盖过去。   神奇的是, 他真的被收入袋中!   兄妹俩对视一眼, 都松了口气。   不敢再耽搁, 他们快速清理掉地上的血迹, 而后匆匆离去。   “歌儿,一会若有人追来,你便躲进锦袋中, 听到了吗?”   尹暮年牵着妹妹的手,边跑边叮嘱。   “好。”   十歌乖乖答应。她知道,这时候的自己便是哥哥的累赘。所以,她理当消失。   好在二人对山路十分熟悉,哪怕是在狂奔,也都能轻易避开危险之地。   他们所到之处,都能够引起脚边草木一阵窸窣响。   所幸,直到他们逃回到家中,都不曾遇到追兵。   将男子从锦袋中拉出来,十歌快手快脚的跑去烧水。   “哥哥,我留下照顾他,你快去把田爷爷请来!”   尹暮年也正有此意,只是他怕妹妹独自在家中会有危险,若是追兵杀过来可怎么办?   看出哥哥的忧虑,十歌抓紧安抚:“哥哥放心,若追兵杀过来,我便躲进锦袋中。”   如此,尹暮年才终于放心外出。村里头的人见尹家小子驾着马车,均觉稀奇,却是来不及发问,只得上周海家去打听了。   当田显见到着急忙慌跑来的小少年,第一个想法便是:莫不是小丫头受了伤?!   尹暮年见着了田大夫,便冲口而出:“田爷爷,请快随我来!”   小少年的模样只叫田显坐实了心中的想法。他没有过问其他,抓着药箱便往外跑。当他坐在马车内才恍惚意识到:这俩小娃娃,何时买了马车?!   好家伙,真是好家伙!   从尹暮年外出到请来田大夫,满共花了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   “田爷爷,快,快,要出人命了!”   十歌迎过来,将田大夫拽进屋中。   当田显见着了十歌,方才知道自己猜错了。   小姑娘这不是活蹦乱跳的嘛?!   再一看,田显见床上躺着一位昏迷不醒的男子,出于本能的,他没再耽搁,大步走向床边为男子看诊。   兄妹俩在一旁看着,大气也不敢喘,生怕扰了田大夫看诊。   诊着诊着,田显眉头越皱越深。而后,他取出银针,眼看着四周没有点火,他便取出随身携带的烈酒,将银针在烈酒中过了一遍,最后再将它们插 | 入男子的各个穴位中,并在他指尖开了一道口子。瞬间,一股黑血自他指尖顺流而下。   这一日注定是不平静的,除了男子的伤势,兄妹俩还需时刻提防,就怕追兵杀过来。   尹暮年隔段时间便要出去巡逻一圈。   “这家伙什么人啊,你们就敢往家里带,就不怕惹祸上身!”   经过一段时间的救治,待到确定男子已经脱离生命危险,田显开始训斥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娃儿。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这种来路不明的人他们怎么敢救?又是毒,又是伤,那身份能单纯到哪儿去?   不过,他们能够正确,且快速的寻来草药,并为男子敷上,这点倒是做得不错。   “碰都碰到了,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十歌小声回了一句。   事实上至今为止她仍然内心忐忑,这其中的厉害关系她怎么会想不到呢?可真要他们兄妹见死不救吗?好像也做不到啊!   “你还有理了?!”   田显气得吹胡子瞪眼睛,气呼呼的在兄妹二人面前来回渡步。   老爷子的模样,仿若护犊子的长辈在训斥调皮捣蛋的孙儿。兄妹俩就是那调皮的孙孙,只得乖乖并排站着接受他的训斥。   十歌连连摇头摆手:“没有,没有!”   她心里清楚老爷子这是在关心他们,心中不由趟过一股暖流。她笑得眯起眼睛,讨好道:“田爷爷您辛苦了许久,快好好歇息。我们去准备晚膳,等用过晚膳再叫哥哥送您回去。”   说罢,十歌用袖子在板凳上擦了擦,拽着田大夫叫他坐下,同时不忘冲哥哥使个眼色。   不多久,尹暮年便端着一碗花茶水过来,恭恭敬敬递到田大夫面前。   田显先前只顾着为男子疗伤,确已久未进水。如今一碗既有茶香,又带花香的茶水就在眼前,他抿了抿唇,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接了过来,一口饮尽。   一碗清茶入肚,口中仍留有余甘,田显忍不住道:“好茶!”   “田爷爷喜欢就好,您回去的时候给您捎点。”   说罢,兄妹俩自去忙碌了。   这会儿有了空闲,田显方才有闲心仔细欣赏两个小娃子的住处。   别说,还真是打理得井井有条,像是过家的。两个小娃儿能做到这份上,着实不易。   晃着晃着,田显竟晃到了厅堂,厅堂摆着一盘野果子和两盘精致的糕点。   糕点是牡丹花和紫莲的形状,也不知怎么做出来的,颜色和形状与那实物看起来一般无二。   没听说镇上有哪家铺子的糕点做得这么精致的呀!   思及此,田显跨着大步伐去到灶堂,打算去问个明白。   他家老婆子最喜欢那些个甜糯糯的糕点了。   彼时俩兄妹已经配合默契的下锅炒菜,香气飘散开来,充斥整个院子。   他们还捉了一只野鸡,做成干煸鸡。十歌见老爷子随身携带烈酒,且很是宝贝的样子,心想着他应当嗜酒如命。当下便决定取出酿了好些时日的桃花酒,还特地做了几盘下酒菜。   如今他们身上的存货除了野菜、野味,还多了鱼虾,还都是新鲜的,随便倒腾就是一桌子好菜。   老爷子好歹是他们兄妹的客人,怎么着也得盛情款待才是。   当田显来到灶堂,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兄妹俩一个烧火递盘,一个颠勺下食材和调料,默契十足。   原本他还憋了一肚子疑问,却在闻到满满的食物香味儿后,硬生生把疑问咽回肚子里。   于是,田显自觉退出灶堂,坐在石凳上等着,眼巴巴的瞧着二人忙碌的身影,心下不免为二人的厨艺感到惊奇。   他是知道两个娃儿的母亲厨艺了得,只是万没想到两个丁点大的小娃娃,竟能够将厨艺完美传承下来!   这天赋,简直是逆天了!   呃……   不对不对,娃子们医术方面才是更更有天赋!   是的,没错,对!   便是如此了!   做饭中的兄妹俩只觉背后视线烫人得紧,忍不住回头去看了几眼,只见老爷子捧着脑袋朝他们笑得……很贼?   很快,一桌子好菜上桌,重头戏则是已经滋养得十分纯美的桃花酿。   打开酒塞子,瞬间一股浓浓酒香飘散开来,醇香醉人。   田显猛的坐直了身子,喜出望外的盯着酒坛子。光闻那味儿便知道,绝对是极品佳酿!   “快快,满上!”   田显赶紧递出面前空碗,着急的模样,像是晚了就喝不着似的。   十歌帮他添了满满一碗。田显小心翼翼接回去,愣是一滴也未曾落下。   迫不及待饮上一口,甘醇佳液入肚,沁人肺腑,芬芳酒香在口中弥漫,真是好不享受!   “好酒!”又豪饮了一口,再道:“这少不得得有十来年了吧!”   田显眼睛怎么也离不开美酒,频频摇头赞叹。   他田显竟能喝上这样的美酒!   真是美哉呀美哉!   “田爷爷别光顾着喝酒啊,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来,吃菜。”   十歌为田显夹去一只香辣虾。   果然如她所想,田爷爷果真嗜酒如命。   田显直接伸手去抓虾,三两下便把虾剥好,往嘴里丢。   虾仁辣味十足,又鲜又嫩,叫人欲罢不能。再饮上一口酒,美的呦!   田显再不愿多言,一口美酒,一口好菜,吃得津津有味,一桌子菜基本上被他扫完了。   “丫头,我问你,厅堂桌上的糕点,可是你们自己做的?”   吃饱喝足,田显一派满足的翘着腿,一边剔牙一边问。其实,在他心中早已有了肯定的答案。   “是呢。今儿一早才蒸起来的,还剩下不少呢。田爷爷若是喜欢,一会给您稍一些回去。”   这话叫田显喜滋滋的笑眯了眼。   瞧,小丫头就是上道!   “倒不是我喜欢,是你们田奶奶喜欢。”   田显喜欢又不好意思的模样,像极了一个扭捏的小媳妇儿。   “田爷爷待田奶奶可真好!”   这倒是真心话。田爷爷真是任何时候都记挂着田奶奶啊!   听得女娃儿这么说,田显挺直了腰板,得意洋洋的昂起头:“那可不!”   老婆子可是他好不容易才骗……呃,娶回去的!   “你们这些时日可有出去采药?拿来我看看。”   见时辰不早,也到了该动身下山的时间。田显起身四下找了一番,愣是没找着草药。   “有呀!田爷爷稍等,我去拿来给您瞧瞧。”   十歌进到储藏间,自锦袋中取出少许半干的草药。这些都是近几日采的,有几种新找着的草药,也不知对不对,正好叫田爷爷瞅瞅看。   “田爷爷,您看一下,这些采对了吗?”   十歌只是将每一样草药取出来一点,分别在田显面前摊开。她说得随意,随手拨弄草药,手上动作并不仔细。   却是在眨眼间,她突然被老爷子一手给拎到一旁去。   再看田显,那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   “怎么这都能叫你寻着?!这、这这……”   田显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他抖着手捧着一整珠红景天。   是红景天啊!   因着它的生长环境极其恶劣,先少有人能够采摘到。市井上基本寻不着,只有那些达官贵人才能收上几珠,异常贵重。   这巫阴山可真是一座宝山啊!怎么什么药都能找着?   十歌在心中窃喜。观田爷爷反应,想来他们又摘对了。这红景天他们可是采回来好多呢!为了采它们也是受了不少罪就是,好在一切的都是值得的!   药册上可是说了,红景天十分稀有,很是贵重,全株均可入药。于是,他们就把那一大片红景天连根拔起。   当然,为了日后着想,他们每一丛都会留下一两珠。   “红景天你们这儿可还有?”   田显盯着红景天,舍不得移开眼睛,他眉眼全是笑。   十歌脆生生的回答:“还有一些。”   不过她可不打算卖太多,日子还长着呢,指不定日后就需要了呢?若是将它拿来送礼,可是相当上的了台面。   听说还有一些,田显才终于抬起头,看着十歌的眼睛别提多亮堂,急切道:“快去取来!”   十歌满共取出十六株。因着红景天过于稀少,加上十歌还采了些常见草药,田显给了五百两。   尹暮年拿着银票,尤在震惊中。最近,他好像经常收到银票。   今次才这么点儿草药就给了五百两啊!于他们而言,可是太多了。   十歌却不这么想,她相信这些草药便值这个价。她也曾是富贵人家的千金,世面还见得少吗?这样稀少的草药,那些富贵人家,多少钱都能出得。五百两,算低了。   唯一叫她惊讶的是面前的老爷子。   他竟随身携带银票?   这做派,当真只是一名乡野大夫吗?   恐怕不然。   “田爷爷,我去收拾些东西给您带回去!”   既然老爷子这般豁达大气,自己也不能太小心眼。于是十歌收拾了好大一个包裹,里面有老爷子称赞过的花茶,还有老爷子方才询问的糕点。果脯、肉脯、鱼脯,以及咸菜,各一些,酒最是少不得。   临走前,田显不忘再进屋瞧一瞧那名受伤的男子,并叮嘱二人一些注意事项,这才放心回去。   尹暮年驾马车送田显回去,待到回来时,天已全黑。他的床被男子占去,只得打地铺。好在上次下山时,他们置办了草席,以及多备了一份铺盖。   先将就着过吧,这都是他们自找的。   入夜,正是好眠时,尹暮年却没半点睡意。他仍在担心,害怕突然有杀手闯进来。他要时刻做好准备,一定要护住妹妹!   正是这样的意念,他将锦袋紧紧捏在手上。若是有什么动静,便先去将妹妹藏进锦袋中。   就这样战战兢兢过了两日,到了第三日,男子还是没有转醒的迹象。期间二人很是用心看顾,伤口的药必定每日一换。无论是药还是米汤,他们尽心尽力喂养。情况有多艰难,只有兄妹俩最清楚。   家中多了一个病患,能够出门劳作的便仅剩下尹暮年。且他担心妹妹照看不过来,出门时间缩短了许多。   “你可是太贪睡。再不醒来就太对不起我们兄妹了!”   十歌拧干帕子,替男子擦了擦脸,嘴里又开始絮絮叨叨。   这几日她负责待在家中看顾此人,时间久了,她便开始同他‘闲聊’。这人在她口中,可是被嫌弃得一无是处。   “你就是这么贪睡,莫怪人家要追杀你。嗤,年纪轻轻不学好,妄为少年郎啊!”   满满的嫌弃,出口的话哪里像一个八岁大的娃娃会说的。十歌还曾揪着人家的耳朵,大喊追兵杀过来了。又或者故意拿着美食在他鼻前晃,将美食夸得天上有地上无,并在他耳边‘吧唧吧唧’吃得可香了。   可惜,无论她怎么闹腾,昏迷着的人就是毫无反应。   真是风水轮流转,她什么时候这样侍候过别人?   今非昔比啊!   十歌这边刚把水盆的水拿出去倒,远处便传来一阵叫唤。   是田爷爷的声音。   “丫头!丫头在吗?”   田显人未到,声先到,大老远就开始叫唤。   十歌干脆站在原地等着,直到田显打开院子门,方才甜糯糯喊了一声:“田爷爷!”   “等会儿跟你说件事,我先去看看那小子。”   进了院子,田显一刻也不曾停歇,直接便进到屋子,来到床边为男子把脉。又在他身上几处地方捏来敲去,好一番忙碌。   “田爷爷,他怎的还不醒?”   小丫头出口的话带着几丝哀怨,引得田显回头看了一眼。   嘿,那委屈的小模样还挺招人疼。   “我再给他扎几针,过不了多久该是能醒了。”   说罢,田显取出他那套任何时候都亮堂堂的银针,仔细过了一遍烈酒后,便一根一根往男子身上招呼。   “会疼吗?”   十歌见他拿那细长的针把人扎得一身,却又不见血,只觉神奇。   田显见女娃儿来了兴致,他那一双三角眼贼溜转了一圈,一本正经的干咳了一声,故作高深的开始解说:“不会疼。这针疗法十分有讲究的,必须十分熟悉各处穴位,同时,施针的方法也需讲究。”   说罢,田显偷瞄了女娃儿一眼,见她听得认真,便继续为她解说,也不知她能记下多少。   待他觉得讲解差不多时,昏迷中的男子已经被扒了衣服,胸膛上也被扎了好些针。   反应过来的二人相视一眼,而后一本正经回头,田显摆着一副为人师的架势:“丫头,你来拔针。可还记得我方才讲的,拔针的注意事项。”   “嗯,此人当用补法,需按紧针孔,速度要快,并需注意是否出血。”   十歌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挨到床边,照着描述的那般,快狠准的将针一根根拔起。一番动作下来,怎么看都不像是第一次拔针,看得田显好生欣慰。   丫头记性好,讲过一遍就能记住,当真是奇才!   后继有人啦,哈,哈,哈!   “田爷爷,您方才不是说有事要同我讲?”   将针全部拔起后,十歌不忘去净手。也是此时,她想起田爷爷刚进门时说的话。似乎还挺着急?   可不就是着急嘛!   田显在十歌的提醒下,突然想起什么,他一拍脑袋:“对,差点把老婆子交代的这事给忘了!”   “那日你不是给了不少糕点,你田奶奶尝过以后,那是赞不绝口啊!翌日便喊来几位相好的姐妹,分与她们品尝。那口感,直叫个个儿拍手称绝,纷纷求着你田奶奶帮她们买一些。”   “你田奶奶怕你们兄妹年岁小,做多了身子该吃不消,每一样只允了八十个,一个要价十文钱。”   听到这里,十歌不免讶异。她哪里想到,自己不过是随手送了些糕点,竟还能招来这样的生意!   一个十文钱呐?!如此昂贵,竟还能一下帮她卖出去一百六十个糕点?   这岂不是飞来横财?   自重生后,十歌便养成了屯粮的习惯。再加上白日里事儿多,为了节省时间,她每次下厨便做上四五天的量,而她事实上则是每隔三日便要下厨一次。   如此一来,久而久之便屯了不少成品食物及糕点。之所以敢这么做,全仰仗有锦袋傍身呐。   如今要叫她一下便拿出这么许多糕点,也是不成问题的。不过,她却是不能这么做。   “田爷爷,她们有说何时取吗?”   “没说。你田奶奶想得周到,取糕点的时间以她的通知为准,不着急。”   “那行,待明日做好了让哥哥送去医馆,此番还要劳田奶奶受累,田爷爷替我们向田奶奶道声谢。”   十歌爽快应下,脑中已将家里存货过了一遍。要想做出一百六十个糕点怕是不太够,只得先将锦袋中的糕点拿去应急。待哥哥下山送糕点时,再让他买些材料回来。   她有信心,贵人们一旦吃了她做的糕点,日后定还会再买。既如此,还是多备一些食材才是,且她还可以多做几种糕点混着卖。   十歌越想越觉得美滋滋。   反倒是田显颇为惊讶:“明日?”   看了眼小丫头细细的胳膊,田显很是担心。   可别为了赚点儿银钱,把自己折腾残咯!   “说了不赶时间,你着急啥!”   两个小娃娃仅凭一日便要赶制出那许多糕点,这不残也得废啊!   不行,他不同意!   原本他家老婆子也不是这爱多管闲事的,要说起事情的缘由,便是那一日,小伙子送他回去那晚。   老婆子迎出来接他,却是在见到小娃儿后,便魂不守舍。细问之下,方才知道这俩兄妹曾是小乞儿。   老婆子接济过这对兄妹。因着好一段时期不曾见着,便以为已经饿死。不曾想,是躲到大坑村过日子了,还过得有模有样。   最是想不到的是,兄妹俩竟还有一身好本事,那糕点是真合了她的胃口。老婆子当下便决定好好帮衬他们,可不能叫他们再沦为乞儿。   可若是因此反拖累了俩孩子,田显可是万万不会同意的!这俩娃娃的手,将来可是要用来救死扶伤的!   “田爷爷放心,我们自有分寸。”   他们可没傻到为了一两几钱来为难自己。   十歌笑开颜,露出一边的小梨涡,甜美笑靥叫人情不自禁跟着喜笑颜开。待反应过来,田显立刻又板起脸,严肃起来。   “别给我逞强!”   以他对兄妹俩的观察,他们倒不像寻常人那样见钱眼开,一门心思钻到钱眼里头。反而很是淡然,几十两的马车,他们说买就买,丁点儿不见心疼。   且他们从来不骄不躁,兜里头分明有不少银钱,可他们还是认真努力生活,该做的事一样也不会落下。   过于正直了。   如此才更叫人操心。   “我没有逞强,这事儿我们做惯了,不会辛苦。”   十歌再三保证,甚至举起手做发誓状。   然而,正是因为这对兄妹做事一向认真到位,田显才更担心。如今见了小丫头的倔模样儿,他气得吹胡子瞪眼睛。   “哐当——”   正当二人争执不休之际,屋内传出物件儿落地的声音。二人急急跑进去,却见床上原本昏迷不醒的人已经醒来。   只见男子艰难支着身子,另一只手还伸在半空中,颤抖着。他唇色发白,盯着地上的空碗和水渍,懊恼与愤恨交织在眼中,让他的脸看起来有些狰狞。最终,所有情绪均化为苦涩。   十歌轻叹。这人怪好看的一张脸,实在不适合郁郁寡欢。   “别急啊!田爷爷好不容易把你治好。”   十歌上前去,小小的身子费力的扶住他,顺势让他躺回床上。转身便蹲下去将空碗拾起来:“想喝水是吗?歇着吧,我去给你倒。”   说罢,十歌已经旋身向屋外走去。   田显上前去为男子把脉,也不忘说上一嘴:“就是,毒都解了还急啥急!不就是点破伤嘛,少在我面前悲春思秋。”   “可别再叫伤口裂开,两个小娃娃看顾你可不容易。”   兄妹俩可是要成为他关门弟子的人,稀罕着呢!谁叫俩兄妹为难,便是在为难他老田!   田显颇为不待见此人。   十歌端着水进来,顺着田老的话往下说:“那可不,待你把伤养好了,可是要报答我们的。”   什么不求回报?简直一派胡言!   当然得报!   她专门研究过此人的手,他手上尽是老茧,身上也有几处老旧的剑伤。再结合他的遭遇,十歌猜测此人应当是习武的。   要是有个人能教授哥哥武艺,那他们便无需担心被外人欺压,岂不美哉?   思及此,十歌侍候起人来可带劲了。仔细将他扶起来,小心翼翼喂水,周到得很。   “来,先自报一下家门。”   田显把完脉便开始刨根究底。直觉告诉他,此人定不简单。瞧他先前的衣裳,那布料可金贵着呢!   十歌侍候男子喝光了一碗水,并细心为他擦拭残留在唇边的水珠,一双耳朵竖得直直的,大眼睛里满是兴味。   到底是不是江湖人士呢?   谁知,男子在静默了会儿后,薄唇轻扬,仅吐出两个字:“赵宵。”   之后,便不肯再多言。   “瞧瞧,你们辛苦捞回来的是个什么人?”   田显很是不屑。这号人他可见多了!说白了,都是有不可告人的身世,哪一个也不会简单。   可别连累了他的两个乖宝。   “赵大哥哥,你再歇歇。田爷爷,时辰不早了,我去熬粥,您中午就在这儿吃。”   十歌安顿好赵宵,不忘回头安抚田显。   她虽不曾接触过江湖人士,但多少听闻过。那些江湖人多半有自个儿独特的性子,打打杀杀是他们的家常便饭,谨慎一些也是好的。他们才刚认识,互相还不知底儿,不怪赵宵有意隐瞒。   田显不乐意了:“他还是我治好的呢,凭啥我要迁就他喝粥?!”   十歌觉得好笑。多次和老爷子相处下来,她已经摸清了老爷子的性子。总喜欢嘴上不饶人,偏生又是个心软的,遇着病患可积极了,生怕治得晚了。   且,很好哄。   “田爷爷,您还没喝过我熬的粥呢,那滋味,保准儿叫您念念不忘!”   “真的?”   田显睁圆了他的三角眼。想起他曾在此处吃过的饭菜,那滋味当真是怎么也忘不掉。这不,他才寻的临近午时的时间过来。   老婆子知道他欲外出蹭饭,可没少取笑。   “您就等着吧,不会叫您失望的。”   说罢,不再耽搁,十歌自去忙碌。   她熬的还是野菜粥,加了鲜虾进去,滋味鲜甜无比。香味儿早早飘散开来,馋得田显吸溜吸溜吸着气,一再探头探脑。就连闭目养神的赵宵都忍不住睁眼,向外头看去。也是此时,他方才意识到,自己早已饥肠辘辘。   不知何时开始,赵宵的唇角开始慢慢向上提。   他昏迷期间,耳边不时传来叽叽喳喳说话声,很吵。然而,听久了他竟不觉得烦,反而觉得那些嫌弃的话语颇有趣味。   他觉得新鲜,除了仇家,再没人敢如此对待自己。   甚至,此时飘来的食物香气他都倍感熟悉,似乎有人经常拿着食物来馋他。他曾几次想睁眼,却怎么都是徒劳。   那时候他便想着,待他醒来,定要好好尝一尝。   外头的香气愈发浓烈,除了粥香,还混杂着其他菜香。   十歌就着家里现有的食材炒了几盘菜,野菜饼子,鲜虾饼子各烙了些。肉的话,这一餐是吃不到了。   哥哥上山去,一般到申时才会回来。不说今日锦袋在哥哥身上,纵然没有,她也是不敢轻易使用的。   炒菜做饭对十歌而言,完全驾轻就熟,很快便做好了。她将菜盛上桌,将提前盛好放凉的粥一并端上来,这才开口招呼:“田爷爷,都做好了,您敞开吃,不够锅里还有,我先去给赵大哥哥喂食。”   “行行行,去吧!”   田显早就被馋得食指大动,恨不能大快朵颐。他一双三角眼盯在餐食上,催促似的摆着手。   “赵大哥哥,你已许久未进食,当少食多餐才好。”   十歌端着一碗粥和几碟小菜进来,那粥仅有七分满。她特地多熬了些粥,打算每隔半个时辰喂他一回。   喝粥本就容易饿,且他目前还不宜进食那些饼子,又是个男儿,饭量本就要大一些。   为了能让哥哥学到本事,她辛苦一些值得!   赵宵本欲自个儿起身,奈何身上剑伤未愈,稍微用点儿力气,伤口便灼烧般的疼。若仅有皮外伤倒不打紧,忍一忍就过去了。可他,还有内伤,这个恐怕短时间内难以治愈。   十歌见得他如此,赶紧跑上前去帮衬,待他靠坐在床头,方才取来食物,仔细吹了吹才敢送到赵宵嘴边。   小小丫头细胳膊细腿儿,赵宵哪能让这样由着小姑娘来侍候自己,便伸出手去:“我自己来。”   十歌拍掉对方的手,将手里的碗握得更紧一些,生怕它一不小心给撒了。   她可太不喜欢洗这些大物件了!   “哎呀,你别动!伤口若是裂开就不帮你换药了。”   手被拍了一下,赵宵一阵诧异,愣了几个眨眼时间才醒过神。正是这时,小丫头又倔强的送来一匙喷香的粥。   也不知是粥太香了,还是小丫头的目光过于坚定,赵宵没再坚持,张口含住那口粥。一粒米都不曾落下,全进了他的口中。   一餐下来,二人相对无言。   一个是饿了几日,碰上滋味美极了的粥,那肯定顾不上说话了,且他本就不爱多言。   一个则是因着先少这样侍候人,显得有些笨手笨脚,于是分外认真。   故而,这一餐吃得格外迅速。   十歌方才出了屋子,耳边便传来田显毫不客气的一句交代:“丫头,这剩下的饼子一会我带走啊,给你田奶奶也尝一尝。”   “田爷爷尽管吃便是,田奶奶的份儿我早就备下了。”   十歌用甜糯糯的声音说着最贴心的话。   田奶奶主动帮衬他们兄妹,她理当想着人家的好,谢礼自是少不得。几个野菜饼子就是点儿心意,算不得什么,谢礼她还需另外安排。   “嘿!那多备一些!”   田显也是真的不客气。他就是想着吧,多备一些回去,他便能陪老婆子一起享用。若是带得少了,他可舍不得吃。   十歌回得响亮:“要得!”   田爷爷待田奶奶可真好啊!   真好!   十歌是祖父和父亲带大的,少了母亲的关爱,这让她对母爱十分向往。   家里有个传言,他们唐家的女人都活不久。   她本是不信,可她的死验证了这一则传言。她们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啊,一个比一个走得早!   到她这一代,老唐家算是绝种了……   吃饱喝足后,田显美滋滋的下山去。   能不美吗?有的吃,还有的拿,美呀!   心中虽如是想着,但他也不忘告诫自己,下次娃娃们送药材过去时,定要多给些银钱。   老爷子前脚刚离去,十歌后脚便开始忙碌。虽然每日要照看病患,可她该做的事一样也不曾落下。腌制野菜、果脯、酿酒,忙的不亦乐乎。   至于肉脯,只得等尹暮年申时回到家中再准备。   现如今家里多了一个外人,他们不敢再轻易使用锦袋。尹暮年每日带回来的山货也‘仅‘够十歌忙碌一天的量。做好的成品也不敢再往锦袋里放,因此,储藏屋堆放着不少大小不一的坛子。   尹暮年回来时,十歌将将把野菜放下去腌制,他便帮着把坛子都搬到储藏屋。再小心翼翼将锦袋中的成品取出,新制作的收进锦袋中。   储藏屋便是他们拿来做掩护的。   这边终于忙碌完,尹暮年正要把野味料理一下,便听妹妹开口说道:“哥哥,今日田爷爷来了一趟,给赵大哥哥施了针,如今他人已经醒了,过会儿你去看看,帮他换个药。”   尹暮年微愣,回过神后明显松了口气。他走去净了手,默默应了一声:“嗯。”   尹暮年进到屋子,两个相互陌生,又都是话少的男子碰面后,最多也就相□□个头,以示问候。   尹暮年手中拿着新的绷带和刚捣好的药,无言走向床边,将病患扶起来后,便开始为他换药。   动作一气呵成,与十歌比起来,熟练了许多。   尹暮年换药的同时,赵宵也在观察这个小少年。   小少年无论是力量还是敏捷度,都叫人惊叹。赵宵不着痕迹试探了一下,发现小少年甚至还有优异的判断力,这点属实难得!   一直到换好药,小少年都不曾开口,其谨慎之心哪里是一般同龄人能够比得的!   可惜了他这身奇骨,被埋没在深山中。   翌日,尹暮年未再出门劳作,而是在家中帮妹妹和面,二人将家中所剩无多的材料全做成了糕点。   尹暮年下了一趟山,却没有带回银钱,而是将收到的银钱换成一大马车材料。那是妹妹吩咐,要用来制作糕点的。   田大夫夫妇拿着那么许多糕点,并未见欣喜,反而更多的是担心他们兄妹是否安好。这点着实叫尹暮年的心暖乎了一下。   赵宵虽然醒了,经过几日悉心疗养,伤口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但他毕竟还有内伤,以至于他都醒来好些时日,却仍下不来床。   时间一晃,又到了赶集前一日。   今次十歌需得留下来看顾赵宵,便只能由哥哥独自一人下山。   经历过上月的事件后,下山一事,说不担心,那定是骗人的。 第31章 咱们有钱! 你小子,还挺会做生意……   好在各项生意都有了固定买家, 哥哥只需去三处地方便可。   赵宵只觉今日的兄妹俩异常忙碌,却仍然分心来照顾自己。虽不知他们在忙些什么, 但他似乎成了累赘。   一直到了第二日,他才恍然大悟,原来小少年要拿着山货到镇上去卖。   几日相处下来,赵宵已然摸清了这对小兄妹的身世来历。   他们曾经以乞讨为生,如今靠卖山货维持生计。   也是两个可怜人。   “赵大哥哥,我哥哥要下山, 有什么需要帮你带回来的吗?”   十歌站在门口处,探进来一颗小脑袋。晶亮的眼睛闪烁着光芒,仿若将世间所有希望纳入眼中。   赵宵不明白, 如此身世,怎的还能保有希望?   赵宵垂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裳,这是兄妹俩先前为他置办的。材质虽远比不上自己往常所穿, 却不似市井人家穿的那种粗布衣裳。   兄妹俩不仅救了他的命,还为他破费,这情,岂是那么容易能够还清的?   他该如何报答这对兄妹?   无论如何, 他是断然不能再给兄妹添乱的。   沉默了片刻后, 赵宵才回道:“没有。”   小姑娘仍然站在原地不动, 只是微微歪了歪脑袋, 看着他, 不知在想什么。   突然, 她笑了。笑得眉眼弯弯, 笑得毫无防备,笑得仿若世间没有烦愁,笑得叫人心神荡漾。   赵宵第一次知道, 何为笑靥如花。   “赵大哥哥无需有负担,缺什么便买什么,咱们有钱!”   原来十歌看出了赵宵的顾忌,这让她很满意。   是个懂得感恩的。   十歌的一句‘咱们有钱’,说得赵宵心中趟过一股暖流。   她这话,像是将他纳为自己人。   赵宵唇角微勾:“好。”   尹暮年下山前,十歌跟小尾巴似的,走哪儿跟哪儿。嘴里叽叽喳喳好一翻叮嘱,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   “歌儿放心,不会有事的。”   面对妹妹的嘱咐,尹暮年只觉得好笑。他回过身,揉了揉妹妹的小脑袋。只有面对妹妹,他才会毫无防备。   “要是遇上歹人,逃命要紧,知道吗?”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尹暮年知道妹妹还在介意上月的事,说实话,那件事他自己也不曾忘记过。甚至时常会有意想起,以此来勉励自己。   一定要变强!   尹暮年坚定的点点头:“好,我早去早回。歌儿快些进去,赵家大哥的药已经熬好,快些喝下才好。”   近几个月他在山中穿梭,身手远比常人敏捷,他有自信能够避开危险。   目送哥哥离开后,十歌便怂拉着小脑袋,一步三回头。   将药端进屋子递给赵宵后,十歌还是忍不住向外头看去。一次又一次,小脸上明晃晃的写着担忧。   终于,赵宵还是问出口:“担心?”?   十歌将空碗接回来,拧着眉点点头,脑中已不知第几次回现上月的事。   “嗯。上月我们在集市上卖腌咸菜,遇上两个无赖。本以为报官便能解决,谁知那官爷竟想私吞我们的腌咸菜,我们兄妹差点儿被带去吃牢饭。好在闫老爷家的秦伯出现,解救了我们。”   说着,十歌有些沮丧的垂下头。这事儿就像一道坎,短时间内是跨不过去的。   此等市井小事,于赵宵而言算不得什么。可这对小兄妹不一样,她们手无缚鸡之力,甚至连能够为他们撑腰的人都没有,能够活到今日,实在不易。   赵宵叹了口气,伸出大手在小姑娘头上揉了揉。   他已经想到该如何报答这对兄妹了。   让他们变强,远比给他们金山银山更靠谱。   “我乃玄剑宗少宗主,明日起我便指导年兄弟武艺,日后便没人能欺负得了你们。”   既已知晓了兄妹俩的身份,且他们又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赵宵便不再隐瞒。   “咦?”   十歌猛的抬头,睁圆了眼睛,大眼睛眨巴眨巴。她当真没想到赵家大哥会在此时报出自己的身份,甚至主动提起教授武艺一事。   原本她是想着待他身子好一些,能够下地了再同他提及。   “可是,赵大哥哥,你身子没问题吗?还是先养好身子再说吧?”   虽然正合了她的意,可她也不能为了一己之私而不顾念他人的死活啊!   玄剑宗的话,好像有些耳熟。似乎经常在皇城中哪位客官那儿听到过,且还不止一次听到,想来应该是鼎有名儿的。可惜她以往一心沉浸在研究厨艺上,对于江湖之事向来不闻不问。   小姑娘一副懵懂又担忧的模样,赵宵再次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安抚道:“无碍,我自有分寸。”   “那,赵大哥哥量力而为,万不能为难自己!”   十歌心下开心极了,洗去眼中的小沮丧,明亮的眼儿重新燃起希望。   然而,出了屋子她又开始担忧了。   哥哥毕竟还未学来本事,小小年纪,独自下山做买卖,好危险。   担心。   哎,好担心……   (丽)   十歌注定要白担心一场的。   尹暮年到镇上后,依然是先去的闫府。   此次他们照旧为闫老爷夫妇和秦伯备了礼,无外乎还是那些在卖的东西。卖什么,便送什么,今日一早特地烤了一只兔子和一只野鸡送来。   秦伯知道今日小兄妹会过来,一早儿便在门口处侯着,等着亲自迎接。   当陌生的马车出现在巷子口,他不由有些失望。但当他看清了赶车人正是尹家小公子后,笑意立刻浮上脸庞。   秦伯急急迎过去:“小公子来了!”   尹暮年停稳马车后方才跳下来,向秦伯行了一个礼节:“秦伯。”   等了会儿,不见马车上有人下来,秦伯疑惑出口:“嗯?小姐呢?”   被秦伯换做公子,尹暮年有些不自在。他不过贱命一条,哪里值得被这样高看。   “秦伯不必如此多礼,妹妹今日留在家中。”   “可是出了什么事?!”   秦伯心里咯噔一下,可不要受了伤才好!   “秦伯放心,妹妹一切安好。不过是到镇上交货,我一人便可,让妹妹在家中歇一歇。”   闫家待他们兄妹一向好极,尹暮年不想叫他们担心,该有的解释他一句也不会少。只不过关于赵宵的事,他只字不提。   秦伯松了口气,唤来下人将马车牵进去,自己也是将他引至前厅。老爷夫人早已侯在那儿。   时隔一月,好不容易盼来小兄妹。许素欣喜迎出去,却不见讨喜的小丫头。许素既失落又担心:“歌姐儿怎的没来?可是出了什么事?”   许素越想越操心。   小兄妹靠山吃饭,巫阴山她虽不曾去过,但它有多凶险却是知道的。好似听闻山里头还有一头猛虎,他们家便在巫阴山山脚下,真真是危险!   “夫人放心,妹妹一切安好。是因交货一事我一人便可,是以让妹妹在家中歇一歇。”   尹暮年不厌其烦的解释,许素这才放下心来。   “那便好。”想了想,许素又接口道:“若是遇上什么难事,可一定记得来找你闫叔。”   许素怀有身孕,需得保持好心情。为避免她忧心,闫扩并未叫她知道两兄妹上月的遭遇。   那日秦伯回来后,便将此事告与他。当日他便去了一趟府衙,跟知府大人通气过,日后衙役若见到这俩兄妹,千万要善待。   “是啊,你们兄妹若遇上事,可千万要第一个想到你闫叔。但凡是在冉吕镇的地界上,我便能保你们安然。”   说罢,他自怀中取出两个质地不错的羊脂玉佩,递给尹暮年:“这便是信物,你们兄妹一人一个。日后若是遇上事,将它们拿出来,便无人敢为难你们。”   担心小少年会拒绝,闫扩强行将它们塞入尹暮年手中,一副不许拒绝的模样。   尹暮年并不打算拒绝,上月的事叫他看透了许多事。玉佩能够保他们兄妹平安,他自然会收下。   在他们长大之前,这便是他们活下去的保障。   如此大的恩惠,哪是那么容易能够报答的。所有感恩积在心中,尹暮年当即跪下,行了一个大大的扣头礼。   “老爷和夫人的恩德,我们兄妹一定铭记于心!”   这样大的一礼,看得闫老爷夫妇一阵错愕。他们急急上前去,硬是将尹暮年扶起来。   许素一向多愁善感,见不得小少年这模样,当下便哽咽了:“傻孩子。”   “夫人,莫要忘了大夫的交代。当想些好的才是,你不是有好事要同他们讲吗?”   经闫扩的提醒,许素突然想到了什么,马上眉开眼笑:“年哥儿今次可有带果脯?”   “有的。”   尹暮年一看闫夫人的反应,便知道是果脯的生意成了。原本他还想着贸然带肉脯和鱼脯下山,不知会不会成为闫夫人的负担。如今看来,倒是他想多了。   妹妹说了,若果脯的生意能够做成,那肉脯和鱼脯便不成问题。   “那,你可有多带一些?”   许素眼里熠熠之光在灼灼燃烧。   上月留下的一百罐子果脯,在赏花宴当日就被抢购一空,还好些个夫人小姐没有买着,基本上天天来找她问。   因着这事儿,府里每日都有夫人小姐结伴前来拜访。忙是忙了些,可她高兴啊!   长到如今年岁,第一次有那么多人求着她,可风光了!   这月她每日心情愉悦,连带着饭也多吃了不少,肚子里的小娃娃也长了不少。   闫扩见夫人如此,他自然是最欣慰的那一个,心中向这对兄妹感激了不下百遍。他甚至听闻,小神厨把厨艺传授给了他们家的厨子。难怪他觉得母亲这月安静了许多,原来是厨子终于能够做出叫她满意的食物了。   “果脯的话,还是一百罐。”   妹妹说了每月的供货量必须固定,多了并无益处。因此,无论是果脯,肉脯,还是鱼脯,每一样他们仅供应一百罐子。   “家里可还有?一百罐恐怕不够。”   许素皱眉,脑中盘算了一下有多少人上月没买到,已经提前预定了这月的。   一百罐真的太少,完全不够分。这要是没分配好,怕是要遭人闲话的!   许素先前有多风光,现在就有多烦愁。   见夫人郁结不欢,闫扩反而笑了。他捧起夫人的手拍了拍,以示安抚。转头看向尹暮年,眼中尽是笑意:“你小子,还挺会做生意。” 第32章 定价 您看看,这些灵芝品质如何?……   许素不解:“什么意思?”   她都快急死了。   闫扩解释道:“夫人, 这商道啊,可是也有很多讲究啊。货源充足了, 也不见得好。你要懂得拿捏买家的心理,许多人不外乎如此,得不到的才是最想要的,物以稀为贵。”   许素沉默着将这句话来回品了品,越品越觉得有道理。   可不就是如此吗?上月有幸买到的夫人和千金们,一个个儿得意得走路带风, 鼻孔朝天。   不过,歌姐儿做的果脯是真的好吃,再多也不怕!   “其实, 今次不止带了果脯。我们还做了肉脯和鱼脯,各带了一百罐。”   尹暮年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果脯虽热卖, 可肉脯和鱼脯市面上卖的少,喜欢的自然也不会多。   至今为止,他还是担心此举会给闫夫人造成麻烦。   “老爷,夫人, 你们先尝一尝, 若是觉得不好, 万不能勉强。”   尹暮年赶紧将每一种肉脯奉上, 生怕晚了一步会叫两位大善人先答应了去, 进而给他们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各种罐子上桌后, 香气便已经飘散开。诱人的肉香和独特的秘制手法相融合, 让香气美得让人垂涎三尺。   许素毕竟是女子,虽迫不及待想尝一尝,但她仍保持矜持。倒是闫扩, 哪里会讲究那么多,大手一伸,将所有盖子揭开来。   更加浓郁的香气让他眼前一亮,立刻便取出一块递给夫人。之后便再不客气,将每个罐子,每种口味的肉脯都尝过一遍。滋味在口中流转,久久不散。   尹暮年一个罐子一个罐子的为二人做介绍,可他们哪里有心思去听这些。连开口夸赞都闲费事。   嘴巴嚼巴嚼巴,他们只觉的越咀嚼越香,一块接一块,根本停不下来。   秦伯惯是个会办事的,早早便差人去沏茶来,这会儿正上前侍候两位主子饮茶。但他眼角余光不时看向桌上的几个小罐子,心想着,过会儿定要找尹家小公子买几罐子回去,也解解馋!   终于,二人已经再也吃不下了才肯停手。闫扩接过秦伯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嘴角,脸上是散不去的笑意。   闫扩很是享受的靠在椅背上,他甚至还打了个饱嗝。   “你这肉脯打算怎么卖?”   闫扩一向不喜女人家吃的零嘴儿,今日却是破例了,他甚至还吃得很享受。   “一罐十五文。”   尹暮年说得有几分心虚。一罐子肉脯本钱才几文钱,里面的量其实不多。   妹妹说卖十五文是良心价,可这价格都不止翻了一番,还能是良心价吗?她原本还想定价三十文,硬是被他给降下来了。   “你看,你就是不经夸。这么好的吃食,你卖十五文?这样吧,兔肉脯五十文一罐,鸡肉脯四十五文,鱼脯也四十五文。夫人,你觉得呢?”   闫扩见不得小少年傻憨憨的把钱往外推,干脆直接替他定价。这价格着实把尹暮年唬了一跳:“这!这也太昂贵了!使不得……”   尹暮年知道妹妹做的肉脯好吃,可这个价有几人能吃得起?   “傻孩子,你闫叔说的对,你定的价格我可是拿不出手。你要知道,我的圈子都是那些夫人小姐,她们都不差钱。”   许素上前摸了摸尹暮年的脑袋,笑得慈爱。这孩子在想什么她岂会不知?殊不知,寻常人家哪个会花十几文来买零嘴儿?   零嘴儿不到逢年过节,是想也不要想的。   “你放宽心,你带来多少,我便能帮你卖出去多少。秦伯,去账房支银子。”   夫人有令,秦伯立刻动身前往账房。   尹暮年仍未自震惊中回过神。   看来,妹妹早就想到这一层,所以一开始才会定价三十文。他竟还说这种黑心钱不能赚……哎,他的心思还是不够剔透,今次又误会妹妹了。   尹暮年这一趟来闫府,可是大丰收。除了果脯,肉脯,和鱼脯,闫家仍然以六十文一斤,买了各种腌咸菜,各二十斤。   这样加起来,他这趟满共赚了二十四两三钱。   尹暮年觉得惭愧。闫夫人平白帮他们卖东西,还以高价购买腌咸菜。   他们这样处处为他们兄妹着想,这恩情,这辈子也只能欠着了。唯有在他们力所能及的范围,尽可能多送一些他们喜欢的。毕竟,他们兄妹也只会这些。   果然,世上还是好心人多一些。   怀着感恩之心,尹暮年去了品轩楼。原先便同他们说好,每月供应的咸菜种类不一定,但每样都会供应五十斤。   这月他还是取了四款,满共两百斤,七两银子。   今次依然是老板亲自出来相迎,但尹暮年没有多做停留的打算。他知道,自己耽搁多久,妹妹就要平白担心多久。   他想快些回去。   于是,拿了银子尹暮年便离开,一口水也没喝。品轩楼东家本想同尹暮年攀攀交情,这下是半点机会也没有了。   最后要去的地方是医馆,今次除了送草药过来,还有一千个糕点。   不知是哪个富贵人家要办喜事,一口气订了一千个,足足十两银子啊!   这一次不止田显笑眯眯的出来相迎,他的老婆子也跟在身旁。   尹暮年见了二人,自是要先行礼的。   田显却是不管他,屁颠屁颠的猫着腰爬上马车。他想知道,今次可有给他带来什么惊喜。   马车空间不大,还装了一千个糕点,能装下的药材就不多了。一眼望去,也就两三个大麻袋。   好药材难寻,少也是正常的。药材虽少,可田显仍旧不死心,一个个将它们打开来。只是那唇角勾起的弧度,在麻袋一个一个打开的过程中,慢慢耸拉下来。   啧——   田显耸拉着脑袋,蔫蔫的下了马车,大手一挥,立马有药童上车搬草药。   “德行!”   白香芙美目轻扫,对自家夫君不加掩饰的失落表示嫌弃。扭过头便对着尹暮年笑着招呼:“来,进来吧。那些你就别管了,自有人去搬。”   “我取个东西就来,田奶……夫人稍候片刻。”   面前妇人肤白貌美,明艳动人,怎么看也不像奶奶辈的。尹暮年实在叫不出口,偏偏田爷爷又几次三番告诫过,必须尊称此人为田奶奶。   待与田夫人交代一声后,尹暮年便回到马车内,将放在座椅上的一个木盒抱下马车,这才同白香芙一同进了医馆。   他们来到后院,田显已经在那儿盯着药童给药材称重。   “田爷爷,您看看,这些灵芝品质如何?”   说罢,尹暮年将木盒递到田显面前。早在见到小伙子手上的木盒,田显就已经眼前一亮。再一听,竟然是灵芝?!   田显二话不说,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抢’的将木盒一把捞过来,二话不说便打开来。   木盒里静静躺着四朵赤芝和一朵紫芝。赤芝大小不一,成色倒是极佳的。   好家伙,真是好家伙!   看到一盒子灵芝,田显立刻眉开眼笑。那稀罕劲儿,仿若十来岁的孩童,得到了心爱的宝物。   “等着,我去给你取银票!”   今次田显连称重也不称了,揣着木盒往屋里走去。还一步三回头,神经兮兮的左顾右盼,跟做贼似的。   进去了该有两盏茶的功夫,田显方才昂首挺胸走出来。大摇大摆,很是显摆。他手里窝着圈成圆筒的银票,眼也不眨的塞进尹暮年手中,不忘叮嘱:“收好咯。”   尹暮年将圆筒拆开,里面竟有四张百两银票?!   这!!!   这可太多了!!!   他知道灵芝金贵,可那么点儿给了四百两啊!上次通叔的一朵灵芝也才卖出去三十两,这差别也……   “这……田爷爷……”   尹暮年惊讶得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两只手抓着银票,久久动弹不得。还是白香芙看不下去,伸手将他远游的心神拍回来:“你就收着吧,它们值这个价。而且你田爷爷有钱,不差这么点。你放心,占便宜的肯定是你田爷爷。”   除非用来治病救人,否则但凡是那些富贵人家来寻药,他们都要把这价格提上几倍的。   当然,他们收别人的药可就不是这个价了。老头时常去找兄妹蹭饭,每次有吃又有拿,是该补给一些,否则她都要替他臊得慌。   人家兄妹俩努力生活,凭什么叫他平白占便宜?   不行,她不准!   尹暮年还是有些呆愣。他想到那天摘到的灵芝,可是今日的四倍之多,其他的都收在锦袋里呢。这要是都卖出去,将来妹妹的嫁妆可就太丰富了!   对了,妹妹说去了皇城要开铺子,他们得多攒些银钱才行!开铺子得花不少钱吧?   思及此,尹暮年不再推辞,仔细将银票收起来。   白香芙本欲留尹暮年用午膳,奈何尹暮年一心想要快些回去,好安了妹妹的心。   田显回到家中时常夸赞小女娃,如今又听到小少年口口声声记挂妹妹,白香芙实在好奇,是什么样的小娃儿,让得这一老一少如此挂念。   身上揣着这么多银钱,尹暮年实在不敢在外头逗留,他快马加鞭赶回家中,彼时午时刚过不久。   如他所料,妹妹并未歇晌,而是搬着小板凳,坐在门前边上摇首期盼。   “哥!”   见到哥哥,十歌立即冲过来站在哥哥面前。睁着一双晶亮的大杏眼,眼里有说不出的兴奋。   “哥哥,哥哥!”   哥哥平安归来,十歌自然松了口气。但她只要一想到哥哥可以学本事了,就很开心!这一开心,一连喊了好几声哥哥。   “哥哥,你听我说,赵大哥哥说了,他明日起开始传授你武艺!” 第33章 习武 是个悟性极高的。   这话乍一听是极好的事, 尹暮年心下也十分开心。可他很快意识到,赵大哥还病着, 不宜操劳。且他还得外出劳作,漫山遍野的野菜和草药和野果子还等着他去采摘,溪里还有那么多鱼虾等着他去捕,他若留下来习武,该耽误多少时间啊?   “赵大哥的伤势恐怕不宜操劳,我们还是不要扰了他修养才好。”   要说锻炼的话, 他每日外出劳作也是在锻炼体魄啊!   “我也是这么想的,可赵大哥哥说他自有分寸。”   许久相处下来,十歌对哥哥的思想了如指掌, 一眼就能看出他的顾忌,便抢在他之前开口:“咱们的存货已够你我在家中闲坐几月,但是习武不同啊!赵大哥哥迟早要离开的, 你先把本事学下来,日后便能保护我了呢!你看,若再遇上像上月那样的事,咱们便不用这样任人宰割。”   一说到上月的事, 尹暮年便沉默了。回想起来, 他仍旧耿耿于怀。   是了, 他必须变强!   “好, 我知道了, 我定会好好练的。”   习武, 一直是他所向往的。模糊的记忆中, 总有那么一个人,他身材魁梧,孔武有力, 每每总是背对着他操练。他武艺超群,一招一式遒劲有力,势如破竹。   那时候的他便已心生向往,期盼自己能够早些长大。   现在回想起来,心中的澎湃之情竟远超当时。   当向往成为渴望,当遥不可及变成触手可及,他满心期待。   *****   以往,尹暮年卯时便要外出劳作。今日他一样起了个大早,熬粥、劈柴、挑水,所有事情做起来,已经驾轻就熟。   十歌依然是在劈柴声中醒来,她快速爬起来,穿戴整齐。自个儿洗漱完毕,便是备好水去侍候赵宵。   赵宵眠浅,加之听觉敏锐。早在尹暮年起身时,他便醒来。为了能够快些好起来,他每日便是这个时间起身,背靠床板,不动声色的调养内息。   这么许多时日相处下来,十歌早已摸清了赵宵的习惯。于是她踮着脚尖进屋子,轻轻的靠近床边,再小心翼翼的将木盆放在床边的木椅上,尽可能不发出半点声音。   赵宵终究还是睁了眼,他扬唇浅笑,笑容淡淡的,温暖而柔和,直叫人心神荡漾。   十歌咧开嘴,回以灿烂笑容。眼儿弯弯,像深夜空中的月牙儿,纯净美好,让人心生向往。   “饿吗?”   小女娃儿脆嫩的声音,在寂静的清晨显得格外空灵悦耳。   “不饿,你自去忙碌,无需顾虑我。”   这话,赵宵每日都要说上好几次。小丫头嘴上应着‘好’,对他的照顾却从未懈怠和延迟。这不,她又脆生生的回道:“好呢!”   之后便愉悦的向屋外跑去。活力充沛的模样,很能让人放松心神。   不多久,外头便飘来一阵食物香气,引得人饥肠辘辘。   赵宵怀疑,自己这些时日是不是胖了一些?   这对兄妹的手艺当真了得,他来的这些时日,每一餐的菜色从未重复过。一样的食物,却能够做出各种各样的菜品,且色香味俱全。   他身在江湖,去过的地方多不胜数,吃过的美食更不在少数。他所吃过的那些江湖中享誉盛名的酒楼,竟没有一家做的出这个味儿。   赵宵从不重口腹之欲,然,自打同这对兄妹一起生活,用膳时间未到,他便会开始期待。   今日的早膳是尹暮年端进来的,将饭食放下后,他并未马上离去,而是略有些为难的站在原地,欲言又止。   赵宵夹起一张香葱鸡蛋饼,一口咬下去就少了半张。他就着粥咽下,‘咕咚’一声,好不过瘾。还欲再来一口,见得尹家小兄弟为难的模样,他便放下碗筷,认真的向他看去:“男子汉大丈夫,有话便要直说。”   这话听着,语气重了一些。加之赵大哥面容严峻,显出几分威严来。尹暮年心中多少忐忑,马上接口:“赵大哥当真要教我习武?”   其实他不想这么问的,可是心里一慌,出口就成了这么一句不痛不痒的话。尹暮年有些懊恼,为何在此环节出了错。   他想习武,又怕赵大哥是为供妹妹开心。或者,说不定这是妹妹求来的。   他不想因着自己的事而使他人为难。   赵宵早已猜到,他要说的便是习武一事。自昨夜起,他就已心事重重,莫非……   眉头皱起,赵宵的音调降了几分:“你不想学?”   话音方落,尹暮年猛的抬起头,眼中有一闪而逝的无助。但他马上想到妹妹,便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变强:“我想学!”   说罢,尹暮年又有些纠结的皱起眉头:“可是,如果赵大哥不方便……”   赵宵打断他:“没有可是,也没有如果。男儿当自强,想要的都要靠自己争取,我也没有不方便。”   两个孩子毕竟年纪还小,家中又无长辈教导,行事难免优柔寡断。在这一点上,小歌儿甚至比他果决。但他是男娃儿,是要撑起一个家的男子汉,断是不能纵容的。   赵宵暗暗下定决心,只要自己在这儿的一日,便要管他一日,定要改掉他的优柔寡断。   得知真的可以习武,尹暮年松了口气,脸上现出淡淡的笑颜。他努力压抑,不让自己真的笑出来。可惜,那双神采奕奕的眼睛却出卖了他。   一直以来,他认为自己是哥哥,理当保护妹妹。为此,在外人面前,他努力让自己不形于色。   可当他知道自己可以习武,可以变强后,便开始对赵大哥产生依赖之心。   属实不该!   为了不影响赵大哥用餐,尹暮年退了出去。过会儿便要开始习武了,也不知道要准备些什么。   看着哥哥在院子里来回度步,手足无措的模样,十歌便想笑。   自打她重生后,除了醒来那一日见到哥哥情绪外露,之后便不曾见过了。她知道,哥哥在刻意隐藏。   可他越是这样,自己就越心疼,越担心。   如今哥哥遇上自己真心喜爱的事情,才显现出十一岁孩童该有的样子。这样挺好,他往日太压抑了。   过了差不多一刻钟,十歌进去收拾,尹暮年跟随在后。   十歌收拾餐盘期间,赵宵开始提问:“你可知何为内息?”   突然被提问,尹暮年呆愣愣的,不知如何作答。   赵宵继续提问:“丹田呢?”   尹暮年还是一脸懵懵的,他开始觉得有些窘迫,又有些害怕。会不会因为自己太蠢笨,赵大哥就不教他了?   赵宵轻叹了一口气,又问了几个:“四正是指什么知道吗?……三盘知道吗?……三路也不知?”   这都是最基本的,他却一个也答不上来。这倒不奇怪,毕竟没有接触过。只是他要教起来,恐怕要慢一些了。可他没有多少时间,也不知他习武方面的悟性如何。   赵宵将尹暮年招到床边,挨个儿给他解释。   教了不一会,赵宵松了口气。   万幸!是个悟性极高的。   十歌听了会儿,完全不懂,所以她放弃了,捧着碗碟出了屋子。   她还是乖乖做自己的事吧!   虽然尹暮年悟性高,记性也好。可要他用一整日来学习,也会疲乏。因此,赵宵给他做了时间安排。   每日只习武两个时辰,早晚各一次,其他时间他还可以继续外出劳作。   这样的安排正合暮年的意,他正愁着没法儿劳作。且他每日都需要上山去将笼子里抓到的野味带回来,如今笼子散落到各处,想要寻完一遍,也是需要花上一段时间的。   “赵大哥哥,你觉得我哥哥怎么样?他能学会吗?”   尹暮年外出时,十歌好不容易空闲下来,她便坐在床边的小椅子上,同赵宵‘闲聊’起来。   哥哥若不是习武的料,她该早点喊停才是,省得给哥哥徒增烦忧。   “悟性不错,态度也认真。在我看来,是极好的,能行。”   赵宵无意隐瞒,这确实是他教了一个时辰后的感受。   “嘿!我就知道!!”   十歌不无得意的昂起头,小鼻尖对着赵宵,好不神气!   哥哥做什么事情都认真,很让人放心。   赵宵笑看十歌,觉得这小丫头太有灵气,很是讨喜。   对待尹暮年,他的态度可以说是严厉的。可面对这个小女娃儿,他则是宠溺的,一句重话也不忍心说。   最主要的是,小丫头什么都做得面面俱到,完全不像一个八岁大的小姑娘。   “赵大哥哥,你累吗?饿吗?身子可有不适?若有不适,可不能勉强。”   “我很好,说不定过几日就能下床了。”   赵宵伸手揉了揉十歌的脑袋,小姑娘的关心总能温暖到他。这段时日,是他十六年以来,过得最轻松的。   没有负担,没有玄剑宗。他就是他,一个他曾经渴望过的普通人。   “真的呀?那太好了!”   这消息听在耳中,十歌最是高兴。如此一来,她便不用每日呆在家中侍候病患,她可以外出劳作了!   这座山他们还有好些地方没去过呢,那些地方宝贝可不少呢!   接下来几日,尹暮年每日坚持习武,哪怕练的是基本功,他也异常认真。甚至,睡前他也会再偷偷练一会儿。   而赵宵则真如他自己所言,又过了两日,他便真的能够下地走动了。 第34章 各司其职 突来的糕点生意   这一日, 天至微明。尹暮年正在院中蹲马步,再过两刻钟他便蹲满一个时辰。十歌则是有条不紊的在灶台前忙碌。   炊烟袅袅, 仿若朦胧雾纱,丝丝缕缕,缭绕林间。   一切那么宁静祥和。   突然间,身后传来‘哗啦’的一声响,竟是水撒向地面的声音。   二人一阵惊诧,纷纷向声音处看去。却是赵宵笔直挺立在那儿, 他手里抱着一个木盆,那是方才十歌送进去的。   “宵哥哥?!”   十歌冲到赵宵身前,高昂着头, 围着他的长腿转圈儿:“宵哥哥,你可以下地了?可还有不适?”   一声甜腻腻的‘宵哥哥’,叫得赵宵一阵心暖, 再不是那句略显生疏的‘赵大哥哥’。   赵宵回以淡淡一笑:“嗯,没多大问题。”   “那便好!你先歇歇,很快就可以吃咯!”   说罢,十歌又跑回灶旁, 将熬好的粥盛起来, 再炒几个菜就可以吃了!   赵宵没有进屋, 而是走到尹暮年身旁, 检查他的马步姿势, 顺便为他讲解一下注意事项。   尹暮年马步姿势很到位, 且很稳, 完全不像初学者。赵宵心中惊疑,心想着以他此时状态,完全可以慢慢开始学习浅显的功夫。   既如此, 赵宵便开始教尹暮年如何出拳。一个蹲马步出拳的动作,要求尹暮年做满一百个方可以休息。   尹暮年正在兴头上,若此时喊停,他反而不乐意。一百个出拳的动作,他打得迅捷有力。甚至,已经超了一百个,他还是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哥哥,晚上再练吧,去洗一洗,先用膳。”   饭菜均已上桌,十歌这才喊停。   既然赵宵已经能够下地,自然是同他们一块儿在石桌上用膳。   赵宵先前一直是俩兄妹在照顾,并未曾亲自参与他们的生活。如今他踏出房门,一切均是陌生,却又让人倍感温馨。   石桌边上一大一小两个男子都是话少的,吃饭期间,二人相对无言。   “宵哥哥,今日你来看家可好?”   十歌突然出声,打破二人的沉寂。见宵哥哥似乎没有反应过来,又补充道:“我想出去采草药和野菜,光靠哥哥一人劳作,我怕下月赶集日会交不上货。”   赵宵皱眉,他放下手中碗筷:“山路凶险,你还小,做不得这些。再过两日,待我好得差不多便出去帮忙。”   他甚至不敢想象那个画面。小小的女娃儿在比她还高的杂草堆里穿梭,万一遇上蛇可如何是好?   难道往日他们都是如此?   这可不行!   更何况,这段期间每日夜里都有虎鸣声,就在他们靠着的大山上。   赵宵琢磨着,待他好全了,得找个时日帮他们把这个隐患除掉才好。   十歌昂起脑袋,颇有几分不服气:“我做得!”   什么做不得?她个子虽小,可她认得草药呀!而且,她摘野菜的速度可不比哥哥慢。   “胡闹!现在正是群蛇出洞的时候,外头有多危险你知道吗?”   赵宵板起脸,略扒音量,这是他第一次对十歌说重话。他知道兄妹二人靠卖山货维持生计,只是他从未深入二人的生活,仅凭着想象,终究体会不到二人的苦。   如今知道了这每日同他笑得纯真无邪的女娃儿,竟是这样小小年纪就同哥哥外出劳作,他居然有些心疼。   “不怕的,我们有雄黄。”   十歌说得洋洋得意。所有对付虫蛇的药粉,家里全都有。   前段时间,院子里爬进一条蛇,着实把他们吓了一跳。好在那会儿田爷爷正好在场,当下便撒了雄黄。翌日,他还特地送来大包小包的药粉。   自打有了它们,每次外出都是有惊无险。十歌坚信,日后也不会例外!   “不行,只要我在的一日,你便不可外出劳作!”   赵宵面容严峻,丝毫不给商量的余地。   如今的生活,便是他一直向往的,他眼中的家人就应该是相互记挂和陪伴的。就让他偷得几日闲,享受一番。待他出了这大坑村,怕是再没有机会。   十歌仍是不服气:“可我认得草药,宵哥哥你不认得。”   她哪里是一句‘不行’就能管束的,她得赚钱啊!生活要是那么容易,谁还会努力?好日子是要自己争取的。   “草药我认得,我可以教。”   万万没想到,尹暮年竟在此时插口,引得十歌把眼睛瞪得圆圆的。   这事儿,尹暮年也没少劝妹妹,可她从不肯听话。此时时机正好,他不介意附和赵大哥。   原本十歌并不着急,可她只要一想到近一段时日都不能使用锦袋,心中便发急。   闫夫人已然帮他们把果脯和肉脯等生意做得红火,突然断了货,恐将给闫夫人带来麻烦。她自己也曾在富贵圈里混,哪里不知道里头的弯弯绕绕?   还有品轩楼,同人家说好了,每月供应腌咸菜。如今腌咸菜卖得好,若突然断了,酒楼怕是要乱。   生意之人最重信誉,她不想失信。   试问,如此一来,她怎能放心?   “罢了,我今日便出去帮忙吧。”   见十歌气呼呼的撅起嘴儿,一副‘我就不听话’的模样儿,赵宵只得作此打算。   然而,他此话一出,兄妹俩便异口同声:“不行!”   十歌话多,又补充了一句:“你伤势未愈,不可劳作!”   双方就此僵持,谁也不愿意退让一步。   正是此时,一道小心翼翼的声音响起:“请问……这里是尹家兄妹的住处吗?”   此时院子的门还是关着的,声音被隔绝在外,有些缥缈。   尹暮年过去拉开院子门,原来来人是医馆的药童。   “呦!还真是!”   见到了尹暮年,药童眼前一亮,‘唰’一下蹦进院子里,同时不忘偷偷向后头看一眼。   师父太过分,竟天未亮就将他喊起来,让他马上过来传话。   巫阴山上有老虎,这谁不知道?他被吓得屁滚尿流,偏生又不敢说个不字。   好在,没有白跑一趟。   “可是急缺什么药?”   尹暮年有些疑惑。医馆的人怎会突然找来?想来想去,也就只有这个可能了。   “不是不是,是师母让我过来传话。昨日夜里城东酒铺家的夫人突然深夜拜访,说是三日后要嫁女儿,让帮忙订八百个糕点呢。”   药童一口气将话传到。   这突来的生意叫尹暮年有些错愕。   两日时间赶制八百个糕点,是急了一些。主要和面是力气活,且一点不能马虎,否则口感将大打折扣。   还有那花样,是精细活儿,只妹妹方才做的出。   他有些担心,两日当真能做完?   如今不方便使用锦袋,自是要尽可能快一些赶制好,时间放久了也怕坏。   这事,倒是有些棘手啊!   “这位哥哥可用过早膳了?若没有的话便留下用膳吧!”   十歌笑眯眯靠过来招呼。   心想着:得!这下谁也不用外出劳作了,这两日都得在家耗着呢!   不能劳作这一点,能把人急坏的。   “不不不,我这就要回镇上去了,师娘还等着回复呢!”   药童虽然很想留下来,可他哪好意思啊!万一人家小娃娃只是随口一提呢?   很快,十歌给了他留下的理由:“可我还想一会儿烙些饼子,叫大哥哥带回去给田爷爷和田奶奶呢!大哥哥便留下用膳吧,还得烦请大哥哥稍候片刻呢。”   “这自然不是问题!那……那行吧,我这便叨扰了。”   药童早就想尝一尝这对兄妹的手艺了。他还未进院子就已经闻到食物香气,那可太馋人了!   自打师父结识这对小兄妹,便天天将他们挂嘴边,各种美味佳肴一遍又一遍故意说出来馋他们。   当真是过分极了!   想不到有朝一日,他也能吃上心心念念的食物,回去可要显摆显摆!   于是,药童与赵宵一起坐在石桌上大快朵颐,兄妹俩则是回到灶边忙碌。   用罢早膳,几人各司其职开始赶制糕点。赵宵因着受的是内伤,虽有心帮忙和面,却终究帮不上,最后只得帮忙做一些打杂的事儿。偶尔在兄妹俩分不开身之际,帮忙递一递东西,或者烧个火。   虽是如此,兄妹俩倒真觉得轻松了许多。   为了能快些帮上忙,赵宵得空便调养内息,只盼着能多为他们分担一些。   这两日,十歌虽忙碌,可每一餐都讲究的很。如今他们三人都是需要进补的,自然马虎不得。   就这样,在内调外养下,赵宵终于在下地的第三日清晨,有了和面之力。这一日他们吃的包子,就是他和的面。   用十歌的话来说,便是:劲道!   在三人的合力之下,终于将糕点赶制完毕,尹暮年用过早膳便送货去。   那之后,赵宵也说到做到,绝不让十歌再外出劳作。外出之事,全由他来代替。   还别说,一个二八之年,且习武的男子作为劳动力,那成果绝对是十歌的好几倍。只不过少了锦袋的帮衬,他们搬回来就吃力了一些。   到了赶集前一日,他们的成果竟比先前多了两倍有余!   毕竟劳动力多了一个,且十歌还能每日专心烹制和腌制各类食物。   今次他们决定将他们都带到镇上去,寻机会藏进锦袋中,至少不能再放在院子里。如今天气越渐闷热,没有锦袋的滋养,食物都是易坏的。   翌日,十歌早早洗漱完毕。今次她可要同哥哥一块儿下山呢! 第35章 妹妹被欺负了 这个,不能原谅!……   “宵哥哥, 你看家。”   十歌轻轻松松便做出安排。她一手叉着腰,一手搭在赵宵的手臂上, 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未了,不忘加一句:“知道吗?”   赵宵眉头微皱。   他不放心。   赶集日人多混杂,且他也听闻了先前的事件。虽说当时遇上了贵人,可谁能保证次次都能如此幸运?   赵宵是想一同下山的,至少可以护着他们俩。于是便问出口:“为何?”   十歌脱口而出:“很简单啊,外面危险!万一遇上你的死对头怎么办?”   “……”   赵宵沉默。不可否认, 丫头说的这个可能性确实是存在的。   想到那帮人,他眼中露出杀意,不过也只是一闪而逝。   那些人没有找到他的尸首, 定不会就此罢休。如今已经过去近一个月,想来,附近村落都被他们搜了个遍。   也不知, 他昏迷那几日,这对兄妹是如何帮他避开追查?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谁能想到他人就在山脚下?   如今他内伤尚未痊愈,若是当真遇上了, 恐难与那群人匹敌。是该注意些, 莫要连累了这对兄妹才好。   没想到, 这事儿, 到头来还是一个八岁大的小娃儿来提醒。   赵宵轻叹:“知道了, 你们速去速回。外头鱼龙混杂, 你们多注意一些。对了, 回来帮我买一份笔墨纸砚。”   宵哥哥第一次开口要求置办的东西,必须置办起来!十歌脆生生回了一句:“好!”之后便转头离去,一蹦一跳, 很是欢喜。   她好久没到镇上去了呢!   到了院子口,不忘回头叮嘱一句:“宵哥哥,你若是饿了,锅里有吃食,我们得申时才能回来哦!”   交代完也不等回应,便钻进马车内,扬长而去。   今次除了送货,还需再买些食材。田奶奶那儿时不时能替她接到做糕点的大单子,还是要多备一些为好,省得哥哥总要特地跑一趟。   她还想采购一些高粱,酿酒。闫夫人已经怀胎几月,待她的孩儿出世,免不了要有周岁宴和满岁宴。她想先酿些酒,到时候叫他们拿出来招待客人。   这个时间酿上,再经过锦袋滋养,到那时酒坛子一经开封,定会惊艳众人!   其他贵重的物什他们目前还送不起,但是在喜宴上,他们还是能尽一份力的!   路上,十歌同哥哥说了自己的想法。尹暮年自然是同意的,他正愁着不知如何还人家的情,哪怕还个一星半点也好啊!   他们一出大坑村的地界,便整理马车上的物什。除了草药,其他的均按先前的数量来卖,多出来的,尽数被收进锦袋中。   这月十歌出不得门,一些稀罕的草药没有她的指引,尹暮年根本就寻不到。因此,这月的草药尽是一些寻常用的,没有多稀罕,怕是也卖不上什么价。他们已经自田爷爷那里赚了不少银钱,今日这些草药干脆直接送给医馆吧!   今次,怕是要叫田爷爷失望了。   下了山,第一个地方便是去的闫府,这已经成了惯例。   秦伯依然早早便等候在正门口,一见到熟悉的马车,先差人进去通报一声,自个儿仍站在那儿张头探望。   “秦伯伯!”   十歌迫不及待自马车内钻出来,远远见着了秦伯,立刻挥手示意。   秦伯已有俩月未曾见到小姑娘,猛的一看,倒是有些认不出。她比先前可是胖了不少,粉嘟嘟,肉乎乎的,讨喜极了!   待马车停在正门口外,十歌便毫不犹豫蹦下来,眉开眼笑的蹦到秦伯面前。   秦伯稀罕,立刻蹲下身,放缓了音调:“噢!可是好久没见了,快叫伯伯瞧瞧,长高了没有!”   伸手比划了一下,似乎是长了点儿,可要较同龄人比起来,还是略矮了一些。不过不打紧,有在长便是好的!   稀罕归稀罕,秦伯还是不敢多做耽搁。老爷和夫人可都等着呢!他急急将二人迎向正厅。   如今许素月份渐长,肚子越发显怀,她便坐在椅子上候着。只不过那头啊,时不时要向外头探一探,两只手绞着帕子,真真是有些焦急的。   “夫人!”   十歌人未到,声先到。如今她不过是八岁大的女娃儿,无需过于讲究那些礼法。且她自小是祖父和父亲带大的,并未注重礼法教养。   在皇城那会儿,她就属于异类。许多富家千金都不爱同她往来,偏生又处处不如她,以至于一个个的,越来越不待见她。   后来她死了,估计那些人都开心坏了吧!   等着吧,她还会再回来的!   许素听闻十歌的声音,心中一喜。这小娃儿已有两月未见,当真是想念极了!   知道娘子急切想要见到来人,闫扩主动前去小心将她扶起。   十歌跑着进来,见闫夫人肚子已经隆起,便突然放缓了速度,小心翼翼向闫夫人靠近。一双大眼睛盯在闫夫人肚子上,颇有几分神奇之感:“夫人,我可以摸摸吗?”   说是这样说,许素还未做出回应,她便已经将手悄咪咪的伸过去,轻轻放在隆起的肚皮上。   十歌倒不是没见过大肚皮的,可她不是女子缘不好嘛!还真从未这样靠近过怀有身孕的女子。   许素见十歌这样小心翼翼,不由笑出声。闻着笑声,十歌反应过来这是自己出了洋相,怪不好意思的抬起头,嘻嘻一笑。   “嗯?夫人,你怎么了?”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闫夫人脸色十分苍白,虽笑着,却又满面愁容。   许素苦笑,面前的女娃儿心思倒是细腻。只是她不过才八岁大,总不能同一个小娃娃诉苦。可若不诉一诉苦,许素觉得自己当真是要憋出内伤的。   当然,能让她变得如此的,也只有她那个婆母了。   这人真的是不能念叨的,才刚想起,那人的声音就出现了:“人呢?!给我滚出来!贱蹄子装什么娇弱!”   听到老夫人的声音,十歌立刻意会过来。   家里有个倚老卖老又嘴欠的老夫人,当真是受罪!   十歌向闫夫人的肚子看去,突然有几分担心,她便悄悄挪了挪身子,将小身板护住闫夫人的肚子。   一行人气势汹汹出现,当头就是闫扩的一声怒吼:“你们怎么侍候的老夫人,怎的又叫老夫人受气!”   近些时日母亲又开始作妖,天天来找娘子的茬儿。娘子一度被气得见了红,修养了好些时日才勉强能下的来床。   而这一切的原因却是夫人在代为售卖的果脯,肉脯,以及鱼脯。   针对此事他是下过禁令的,也不知是哪个下人嘴碎,将夫人售卖这些东西一事,说给了母亲听。   母亲自然不依,每日都要难过来闹一番。因着他下过禁令一事,惹得母亲不快,无论他再说什么,母亲都是不肯听的。   甚至还将过错推到夫人身上,夫人被气得见红,他自是心疼。这一胎,得来不易,他无论如何也得保住,闫家的香火不能在他这一代断咯!   可他自己也被母亲搞得焦头烂额,气怒之下,他罚了母亲院子里的所有下人。他越是如此,母亲就越闹腾,一日要来闹个两三回。   此时母亲又来闹,闫扩便将气撒在下人身上。   闫老夫人拄着拐杖,头上戴着护额,刚踏入前厅就听见儿子数落她的身边人,一口气更是咽不下去。她举起拐杖,就向闫扩挥过去,嘴里骂骂咧咧:“打死你个不孝子!你小子胆肥了,看我不打死你,我打死你!”   说罢,老夫人便开始追着闫扩要打,挥了好几下拐杖,愣是没有打着。   这下她更恼了,见着躲到一旁去的许素,她老眼一瞪,凶得像只母夜叉。再次举起拐杖,口中尽是无德话语:“别以为我不知道,都是你这贱蹄子在搞鬼!”   彼时闫扩正好被母亲追着跑向另一边。他本想将母亲引出去,怕的就是母亲将目标转向娘子。哪知,母亲半道儿拐弯,此时他离娘子有些距离,是怎么也护不到的!闫扩心急如焚,大吼了一声:“母亲!”   十歌也万没想到老夫人会突然向她们的方向拐过来,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护好闫夫人!   眼看着老妇人越来越近,拐杖已经有下落的趋势,十歌干脆闭上眼睛,向前冲去,一把抱住老夫人,阻止她前进。   老夫人受阻,先是一愣。待反应过来,她便一手拎着碍事小丫头的胳膊,另一只手丢掉拐杖,大巴掌直接落在臭丫头屁股上。   ‘啪啪’两声,十分响亮,叫人听着都觉得肉疼。谩骂声随之而来:“哪儿来的野丫头!我让你碍事,我让你碍事!”   “唔!”   屁股和胳膊传来火辣辣的疼痛感,十歌忍不住痛哼出声。   这该死的老太婆!   不过,万幸的是闫夫人没事。   只打两下根本就解不了老夫人的心头气,她继续举起手,又重重落下。   然而,这次她却是怎么也碰不着野丫头的屁股,她的手被一双麦色的手死死拽住。   向这双手的主人看去,却是一位十来岁大的男娃儿,还有些眼熟。   老夫人本欲细思自己是否在哪儿见过这个小子,却被他的一双怒目生生阻挠思绪。不由瞪圆了眼睛,怒吼:“臭小子,敢瞪我?!”   “放开她,要不然我掰断你的手。”   说罢,尹暮年的手加重了几分,他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自齿缝蹦出来的。习了近一个月的武,不说有多大的成就,但对付一个年迈的老太婆绝对不成问题。   此时他哪里还会顾虑到闫老爷,他满心满眼只有一个想法:妹妹被欺负了!   这个,不能原谅! 第36章 叫你坏心眼! 就是不叫老太婆称心如意……   闫老夫人岂是可以让人警告的?   不行, 这口气不能忍!哪儿来的野孩子,竟敢这样对她?简直大逆不道!   老夫人张嘴就是一声吼:“臭小子, 你以为你是谁?!来人,给我把他拖下去打板子!”   却是没有下人敢动弹一步,老夫人正欲破口大骂,临到嘴边却成了一声猪叫般的:“啊——”   原来是十歌咬住了老夫人的手臂。   老夫人一只手被尹暮年抓着,动弹不得。另一只手虽抓着十歌的细胳膊,可因着分了心神, 力道不如先前,这才叫十歌钻了空子。   十歌再不考虑其他,先咬再说!   嘴里的力道逐渐加重, 疼得老夫人嗷嗷叫。闫扩终究不忍,迅速过来,蹲下身轻哄:“歌儿乖, 先松口好不好?”   十歌的手臂还被抓着,哪肯松口。她瞪着眼睛,一动也不动。耗着吧,看谁耗得过谁!   闫扩见哄不住小娃儿, 他转而求着母亲:“母亲, 您也快快松手啊!”   老夫人哪是轻易听得劝的, 她不仅不收手, 还抓的更用力些。十歌也就咬得越发卖力, 尹暮年见不得妹妹受苦, 自是加大力气。   两只手均受制于人, 疼得老夫人叫得一声比一声惨烈。   见此情形,闫扩不再耽搁,他亲自动手将母亲的手指一根根掰离那只细小的胳膊。   那边尹暮年还在加重力道, 不给老夫人有还手的机会,如此让得老夫人分了心神,再不能施力,闫扩终于顺利解救了十歌的胳膊。   也是此时,十歌方才肯松口,尹暮年急急将妹妹捞到自己背后,甩开老夫人的手,退开几步,远离这个疯子似的老夫人。   “手臂如何?”   尹暮年心疼坏了,他眼眶发红,懊恼得想扇自己几巴掌。他就不该带妹妹出来的,累得她无端遭人毒打……   “还好。”   就是很疼。   见哥哥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十歌回以一笑,很是无所谓的模样,不叫哥哥瞧出她在隐忍。   十歌这边刚得以解脱,许素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一颗晶莹泪珠刚刚滑落脸庞,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晕厥。   许素倒下了。   贴身丫鬟眼尖的上前扶住自家夫人,可她已经不省人事,整个人软倒在丫鬟身上。   丫鬟急得大叫一声:“夫人?!”   原本正打算安抚母亲的闫扩,听得这一声叫唤便回头看去,眼睛倏地大睁,忙甩了母亲的手,向娘子的方向奔去:“素儿!”   “快,快去传大夫!对,把同祊堂田大夫请来,快去!”   将娘子搂入怀中,闫扩立刻下传命令。   听闻同祊堂田大夫乃是一代神医,自打田大夫来了以后,四面八方的人不远千里前来求诊,可见其医术之了得。   他家娘子这已是第二次晕厥,唯有请来田大夫,他方才能放心。   秦伯上前一步,拱手作揖,为难道:“老爷,田大夫从不外出问诊,夫人这边又耽搁不得,倒不如咱们先把李大夫请来,同祊堂那边,我亲自走一趟。”   “便只得如此,那你们快传李大夫!秦伯,你速去速回,务必把田大夫请来,花再多的银钱都不妨事!”   说罢,闫扩抱起许素正欲离去,尹暮年与十歌交换了眼色,便见尹暮年站出来道:“我去请田爷……田大夫,我能将他请来。”   “好好好,那便有劳了!秦伯,你同他去一趟!”   闫扩没想到尹暮年还有这本事,自是立刻答应。但他还是不能放心,便要求秦伯跟上。秦伯做事,他一向是最放心的。   老夫人看不得儿子这般护着那婆娘,她打心眼里认为这女人是故意演的这一出,意在破坏他们母子关系!   她是倒了八辈子血霉,竟娶来这样恶毒的媳妇!   老夫人越想越来气,便上前挡住儿子去路,骂骂咧咧:“贱蹄子,就会装模作样,恶妇给我起来,装什么装!”   说罢,一只手已经伸过去,几欲掐那恶妇几下,闫扩忙错身躲开。   闫扩气极:“母亲,请您留点口德!”   说罢,抱着夫人头也不回的离开前厅,一屋子下人紧随在后。   十歌担心夫人安危,自是跟过去。   老夫人第一次被儿子吼了一嗓子,在错愕过后便是一阵谩骂:“你这没良心的不孝子!反了你?这妖妇是给你吃了什么迷魂汤!该死的毒妇,贱蹄子!”   闫扩已经抱着许素回到房中,老夫人也跟了过来,走了多远便骂了多久。如今甚至冲至床边,指着昏迷中许素的鼻子大骂:“毒妇,你装腔作势挑拨离间,你不得好死!”   “母亲,您这是作甚?!能不能不要再惹是生非!”   闫扩用身体隔开母亲,就怕她真伤到娘子,娘子的身体可是再受不得半点伤害!   “我惹是生非?!”   老夫人像是听到什么天方夜谭,不敢置信的瞪着眼睛。   再看另一边,秦伯驾着马车快速向同祊堂奔去。一到门口,马车还未停稳,尹暮年已经跳了下去,向医馆内跑去。   田显固定在中间的诊堂问诊,尹暮年熟门熟路的跑进去,见到老爷子便二话不说拉起来:“田爷爷,快,人命关天!”   好在此时坐诊的是田显的徒弟,田显一下便被拉起来。见小伙子忧心忡忡且脸色苍白,田显心中暗叫不妙。   可不要是丫头出了什么事!   这样想着,他也顾不上其他,快速拎起自己的药箱便往外跑。没跑几步,手便被小伙子拽住,拉着他跑得飞快。   田显咋舌:这小子,身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矫健?!他、他他竟然有些赶不上!   秦伯刚放好马车,却见尹少爷拽着田大夫跑出来。他心下一惊,这孩子,怕不是直接劫人吧?!   这……好大的胆子!   虽这么想,但能将田大夫请回去也是好的。待到诊完便诚心致歉,再多给些银钱。   有了打算,秦伯复又解开马绳。一直到听见身后的交谈声,秦伯方才知道尹家小公子竟与田大夫相识,且好像还很熟悉?   田显还未钻进马车就开始发问:“这不是你家的马车,那人又是谁?你小子该不是又捡了什么人回来吧?”说到这儿,田显先赏尹暮年一个大爆栗:“这都第几回了,你自己说!”   “这回不是。”   尹暮年也不知该怎么解释,但他总觉得此事与他们兄妹多少有些关系。他们这样闹了一场,闫夫人怕是被吓到了。   他们兄妹终究还是连累了闫夫人……   田显本还欲说些什么,却见小伙子沉着一张脸,甚是凝重,他便未再多言。   到了闫府,尹暮年下了马车后,如同脚下生风,田显刚下马车便被他抓着跑,一刻也不肯稍作停歇。   在秦伯的指引下,他们来到闫老爷的院子,一入院子便闻得一道拔尖的谩骂声。   这阵仗,立刻叫尹暮年想起妹妹所受的毒打。他松开田显的手,心急如焚的跑进去:“歌儿!”   就怕他不在期间,妹妹再遭毒打却无人保护!   “哥哥!田爷爷来了吗?”   哥哥的突然出现终于让谩骂声停下。   方才闫老爷与老夫人一直在吵嘴,实在是吵得人耳刮子生疼。   “丫头丫头,快叫我看看!”   田显进了屋子便开始寻找小丫头的身影,见着后立刻抓着她两边的胳膊将她上下打量一遍。   嗯?面色怎的苍白得有些古怪?小脸儿甚至有些扭曲是怎么回事?   不行,需得把脉!   嗯,还好,并无不妥。还好,还好!   老爷子一来便抓到十歌被老夫人抓出伤的胳膊位置,疼得十歌在心中呐喊了一遍,却又要硬生生忍下,这让她额角渗出冷汗。不过她还是咬紧牙关,手指向仍旧昏迷中的闫夫人,用哽咽的声音催促:“田爷爷,您快去看看闫夫人!”   田显并不是那会见死不救的,见有人昏迷,他还是走了过去。   老夫人安静不了几时,再次见着尹暮年后,终于让她想起来此人是谁。   “你是那做饭的?”是了,绝对是他!   尹暮年抿着唇,并无意回答。老夫人破天荒的没有破嗓大骂,而是拄着拐杖向尹暮年行去。   “果脯和肉脯都是你们做的?”   尹暮年依然不肯回答,可他的沉默已告知了答案。老夫人突然笑了,她一双老眼变得亮晶晶:“以后我帮你卖!绝对比那个贱蹄子卖得好!”   她可是跟好几家的老夫人说好了,这几日就有货卖她们!   同时被好几个富贵人家的老夫人求着,可太长脸了!   简直通身舒畅!   偏偏那恶妇见不得她好,硬是不肯给她货。   哼,不给不打紧,她就天天来闹腾,看她还敢不敢?当她老太婆是好惹的吗?   十歌与哥哥对视一眼,心中暗自叫苦。   这下好了,老太婆一旦插手,他们这一项生意是别想做了。既如此,那便不拿出货来。   就是不想让老太婆称心如意!   叫你坏心眼!   然而,十歌还是低估了老太婆的强势作风。   很好,不回答?   “嘿,你还给脸不要脸了是吗?来人,给我搜!把他们带过来的东西全给我搜过来!”   “吵吵什么!敢动他试试?信不信我毒死你!”   田显原本在床边观望昏迷妇人的脸色,却听得有人要欺负他看上的娃。   那怎么行!当下怒火中烧,冲过去与老太婆大眼瞪小眼。   闫扩在方才与母亲吵了一架后,终于醒悟。母亲变得如今模样,都是他惯出来的。身为孩儿孝敬母亲是理所当然,可母亲若无德无能却还一味纵容,那便是助纣为虐了。   “来人,老夫人身体不适,需长期疗养。你们将她送回院子,好生看顾。待到痊愈……再出院子……”   闫扩只觉心累,要他说出这句话,实在是诛心。可他又不得不这么做……想想他的娘子,想想他未出世的孩子……   闫扩不敢去看他的母亲,背过身摆了摆手,让下人扶着老夫人离开。背过身的刹那,一滴男儿泪滑落,他重重叹了口气。   老夫人呆愣住,怎么也不敢相信,她的儿子,竟然要软禁她?   一直到出了屋子,老夫人方才回过神,她开始扯喉咙大骂。   闫扩颓丧的耸拉着肩,一下子好像老了十岁。   这决定对于一个孝子而言,真的……太难了。   屋子陷入一片死寂。   “嗤,我说你这臭小子就是欠揍,为这种小病小痛就破了我的规矩!”   该打,该打!   田显可不管他们方才发生了何事,他只知道臭小子又破他规矩!在确认了妇人身体状况后,便送给尹暮年一个眼刀子,而后十分自然的指使下人拿来笔墨纸砚。   手起笔落,不过就一会儿的时间便写好一张方子,随手甩给下人:“就这吧,拿去抓药……去同祊堂抓啊!”哼,势必坑你一大笔!   闫扩收起方才的心伤,有些不确定的开口:“这……这便好了?”   确定是田大夫?   这不是连脉都还未把,怎的就出了药方? 第37章 神医之名 师父??   “怎样!”   田显凶巴巴瞪回去。再有意见他就把单子收了, 叫他们另请高明!   十歌是相信老爷子医术的,见得他这模样, 自己才终于放心。可闫老爷不清楚老爷子为人啊!所以她得解释一下才行:“老爷,您该高兴才是。田爷爷如此,正说明了夫人并无大碍呀!您放心,田爷爷医术可好了!”   闫扩疑虑未退:“可他……”   没有把脉。   对于田显未曾把脉便能诊断出病况,十歌也很是惊讶,但更多的却是钦佩。   “田爷爷若需要同寻常大夫那样问诊, 那神医名号便是浪得虚名了。”   这话闫扩斟酌了一遍便想通了,好像确实是这个理,神医名号可不是能随便得来的。   田显收好药箱, 气呼呼来到尹暮年身前,一手便拽住他一只耳朵:“走,该同你算账了!”   一会儿出些难题考考他, 答错一题就罚他煮一道菜!   尹暮年也觉得自己鲁莽了,正在反省中。老爷子拽着他的耳朵,虽然生疼,他也只是闷哼一声, 并无求饶的打算。   十歌知道哥哥性子, 哥哥不怕疼, 可她怕哥哥疼。所以, 她赶紧儿出面:“田爷爷, 您先回去, 我们还有事情要去处理呢。过会儿我们去找您, 有好东西哦~”   说罢还挤眉弄眼,秀气的小眉毛一抖一抖的,可爱极了。   说到好东西, 田显立刻想起他念念不忘的桃花酒:“有酒吗?”   “有!”   必须有!没有也给你变出来!   “那行。”   得到肯定的答案,田显两只眼睛贼亮贼亮,立刻便收了手,笑得美滋滋。满足的模样儿就好似已经品尝到美酒,摆着膀子,屁颠屁颠的离开。   秦伯见状,赶紧追上去。诊金未付,且他还需亲自将神医送回去,再好生感谢一番。   待田显离去,屋子里又是一片死寂。闫扩坐在床沿,两只手捧着娘子的细手儿,看着她苍白的面容,心中有说不出的心疼。   尹暮年很自责,他大概已经猜到事情为何会变得如此。   想来,又是因为他们送来的那些吃食。   “老爷……真的很抱歉,都是我们害的,平白叫夫人受苦了。”   “傻孩子,不关你们的事。母亲她一向如此,若没有这个事儿,也能生出别的事。终究无法太平……倒是我错了,这本是早该下的决心,硬是抗到此时,夫人……是我害的……”   闫扩又何尝不是在自我反省,他是终于大彻大悟了。这样的错,日后定是不能再犯。   “我思来想去,还是不要再让夫人为我们兄妹受累,那些果脯肉脯和鱼脯便不卖了。”   老爷和夫人都是好人,不能仗着他们的好,便忘了自己本分,不能过分依赖。   “不可!”闫扩听了这话,反应倒是极大的,猛的抬起头,却又苦笑了一声:“你们可不要连我这最后的救命稻草也断了,我还指望拿它们来哄夫人开心呢。夫人她喜欢做这个事儿,你们且放宽心。如若不然,夫人会郁结的。”   闫扩脸上神色严肃认真,尹暮年看得出闫老爷的真诚,想了想,便点头答应:“那……好吧。”   闫夫人也不知几时才会醒来,兄妹俩又还要去别的地方,只得留下一应货物后便离去,想着回去前再过来看一眼。   品轩楼那边每月送的货物差不多一致,哪怕尹暮年送了货便离去,酒楼东家也不曾怠慢过。每每总要亲自接待,且礼数周到。   曾几何时,尹暮年还是个乞儿,见惯了冷眼。如今被这样以礼相待,总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久而久之,尹暮年反而觉得过意不去,这个月便送了他一罐肉脯,可把酒楼东家稀罕的!   无论酒楼东家出于何种目的,于前目前来看,他们兄妹终究还是受到善待的。   在品轩楼这边他们并未花去太多时间,很快便向医馆行去。   有那眼尖的药童一看到这对小兄妹,便自觉的找人前来帮忙,将马车内的草药搬进后院。   那儿早有人拿着秤砣在等候,见着草药便拿起来称重。尹暮年早有了打算,自然是要阻止的:“今次的草药都是寻常的,值不了几个钱,便不收钱了。”   “这……”   那药童与其他人面面相觑,均拿不定主意,只好叫人去请示田大夫。   不一会儿,一同过来的却是田显夫妇。   十歌不曾见过田奶奶,故而不知站在田显身旁的美丽妇人是何许人也。只觉这妇人通身贵气,举止磊落大方。虽贵气逼人,与那寻常贵妇却又有些不同,要更多了几分英气,倒是给人一种与众不同的美。   十歌一下便被那妇人吸引了视线,再难移开。而那妇人也同她一样,饶有兴致的盯着自己看。二人四目相对,较劲一般,谁也不愿意先转移视线。   “噢,对!”见得二人如此,田显突然一拍大掌,牵着身旁的女子向十歌靠近,得意洋洋开口:“你还未见过你田奶奶,来,快叫声田奶奶给我听听!”   十歌咋舌,她睁圆了大眼睛,眨巴眨巴。   田奶奶?认真的??   她想象中的田奶奶应该早已两鬓发白,哪怕保养得好,那也不该像面前的妇人,不过就花信年华的样子。说她是田爷爷的女儿,定无人怀疑。   “唔!”十歌怎么也叫不出口,憋了半天:“嗯……”   十歌歪头拧眉细思,她该如何称呼要好一些呢?   “你可以同大家一样喊我白大夫。”   白香芙轻笑,不叫小丫头为难,自个儿帮她把称呼定了。   小娃娃的眼睛很有灵气,骨碌碌的,看起来机灵得很,十分讨喜。白香芙忍不住伸手去揉揉女娃娃的脑袋。   “白大夫。”   十歌乖巧唤了一声,声音脆嫩,甜甜的,最是悦耳,比任何一个人喊的都要好听,在白香芙这儿很是受用。她当即将小娃娃抱起来,在小脸蛋上亲了一口:“乖!”   十歌有些错愕,这是她生平……噢,不,是两世为人,第一次被一个女子这样抱着。还……被亲了一口?若母亲健在,可是会这样待自己?   她从未见过母亲。   突然有些鼻酸。十歌懒懒的将小脑袋搁在白大夫肩头,悄悄蹭了两下。两只手环着她的脖子,紧紧的,不愿松开。   这是她一直向往的动作,在脑中想象过无数遍。谁能想到,重生一回,先前她的心中所愿正在一件件完成。   “叫什么白大夫!不懂事,下来,下来!”   田显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夹着十歌的小身板,硬要把她掰下来。   十歌犹如八爪鱼一般,挂在白香芙身上,小脑袋闷在白大夫脖颈间,委屈告状:“白大夫,田爷爷欺负我!”声音闷闷的,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白香芙一双美目扫过去,田显立刻收了手。   “忘了你过来的目的了吗?”白香芙语调轻柔,话语说得不紧不慢,却又无端让人觉得寒气森森,背脊发凉。只听,她又补了一句:“师父。”   嗯?师父???   十歌疑惑的抬起头,盯着美妇瞧。   这关系也太刺激了吧?不是话本里才会有的吗?   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田爷爷果然不简单。   十歌与白香芙四目相对,两相无言。   有些事,知道就好,何必太较真。   在‘老婆子’那儿吃了一记厉眼,田显灰溜溜的拐道儿去查看草药。看了一圈,却是只有一些常见草药。数量不少,但都不怎么值钱。   他不太相信的问了一句:“啧,真的只有这些?”   尹暮年口中未做回答,而是认真点了头。   田显很失望,失望到想指着少年郎鼻子骂一句‘没用!’,奈何老婆子在场,只得生生将这俩字咽下去,强硬的改口,对着药童们吩咐:“收起来,都收起来!”   他也不同尹暮年客气,小伙子说送,他就真的收,没毛病!   “不是说有好东西吗!”   丫头说有好东西,他起先想到的是桃花酒。可当他静下来想一想,便认为兄妹俩应当是摘到了珍稀药材。   可他找了几遍,却是什么影儿都没见着。不由有些恼了。   尹暮年没有作答,而是越过田显,看向白香芙。微皱着眉,盯着妹妹被抓过的手臂,表情甚为凝重:“白大夫,可否烦请您帮歌儿看一下伤势?”   “怎么?”   白香芙将十歌的小脑袋转过来,仔细看了看。观小姑娘脸色,并无病相。难道是外伤?   “我带她进里屋看看。”   说罢,便将十歌抱离此地。   到了里屋,细问之下才知道发生了何事。检查一番,好在并无大碍。不过就是小细胳膊上有一个五爪淤青,并不是什么大事。话虽如此,却也是受了委屈的。   想想这对兄妹,着实不易。   白香芙不由在心中轻叹。   回到二楼处的诊堂,只见田显正惬意的翘着腿儿,品着美酒,身旁茶几上堆放了不少尹家兄妹带来的礼品。   爽哉,美哉!   如今他的几个徒儿基本已出师,平日里除了疑难杂症,其他病症都是交由小的们去诊治。也正因此,他才敢在白日里饮酒。   木门‘咿呀’一声,由外而内推开,正是白香芙牵着十歌走了进来。   既然礼品已经送达,二人因着还需大肆采购,便作别二位。   尹暮年因着妹妹受了委屈,一直处于自责之中。他只想快些回去,自今日起,他要加长习武时间,一定、一定不能再让妹妹受到半点伤害!   绝对,不可以!   丁点都不行! 第38章 反击 尹家兄妹神了!   兄妹俩紧赶慢赶, 好不容易买齐了所需品,时间已经到了申时。这一趟回去, 再出来就是下月了,因着实在担心闫夫人,临回去前他们又跑了一趟闫府。   好在闫夫人已经醒来,喝了药,气色明显好了许多。得知老夫人行动受限,不用再担心老夫人前来闹事, 许素的心情也一下放松了许多。   闫扩对十歌实在觉得心中有愧,他一心想留下兄妹俩,却遭了拒。看兄妹俩这般果决推诿, 也不知是不是被老夫人吓到了,这着实叫他更汗颜。   故而,兄妹二人离去时, 他命人备了好些‘压惊礼’,加上二人本就采购了一堆东西,整辆马车被塞的满满当当。   各种材质的布匹啊,上好的大米啊, 还有姑娘家喜欢的珠钗啊, 上山劳作专用的一应器具啊, 总之, 各种各样五花八门的东西, 应有尽有。   拜别闫老爷和闫夫人, 兄妹俩马不停蹄赶回去, 就怕晚了宵哥哥就要饿肚子咯。   “宵哥哥,我们回来了!”   十歌抱着几样轻便的东西蹦进院子里,此时赵宵正坐在灶前烧火。火很旺, 火苗在灶口串来串去,映得他的脸阴明不定。   他似乎没有听到十歌的叫唤,兀自盯着灶口看。不知在想什么,一动不动,眼睛也是一眨不眨。   “宵哥哥?”   十歌来到赵宵身旁,怕吓着他,仅是轻唤一声。   人在出神之际,最是不经吓。   “哦,你们回来了。”   赵宵终于回神,见到十歌微愣了一下。而后便站起身,出去帮忙搬运物件。他知道,今日他们定是采购了不少物件儿。   十歌盯着赵宵离去的背影,只觉他有些奇怪。   神不守舍,偶尔还会露出杀气,看得她只觉陌生。   而这情况在接下去的几日并未好转。不仅如此,赵宵的话一天比一天还要少,表情一天比一天阴郁。奇怪的是,他每日外出劳作,带回来的东西却是越来越多,教导哥哥武艺也越来越严厉。   到后来,甚至变成了兄妹俩留守家中,由赵宵一人外出去劳作。可他带回来的东西还是一日比一日多。   就这样过了一个来月。这天,天气炎热,他们用过了晚膳便留在院子里纳凉。十歌终于忍不住问出口:“宵哥哥,你是不是有心事?”   赵宵愣了一愣,思绪向远处飘去,过了好一会方才醒过神。他看了并排做得齐整的兄妹俩,轻叹了口气:“宵哥哥怕是陪不了你们多少时日了。”   其实十歌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她知道这一日总有一天会到来,且她心中也已有了小小的推测。然而,当真听到了以后,她还是觉得有些失落。   于是,她沉默了。   “离开前,我会尽量多帮你们分担一些劳作,日后你们便不用那么辛苦。暮年,日后没有我盯着你,你自己也一定要认真习武。基本功法你已领会,但还需勤加练习,基本功最是重要。”   “这个是我自创的剑法剑谱,你且收好。明日起我便教你练习要领,能不能成气候便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赵宵所说的剑谱,原来是他自个儿画出来的,用的便是那次兄妹俩赶集买回来的笔墨纸砚。好在他们并没有图便宜,而是买的上好宣纸。   到了第二日,赵宵当真留下教导尹暮年。奇的是,到了傍晚,十歌只是上林香婶家送点吃食,再回到院子里,整个院子已经堆放了小山一般高的野菜和野果子,以及草药和鱼虾,甚至还有二十来只野味,它们之中,有一半是受了伤的。   十歌敢保证,宵哥哥这一整日均是呆在院子里的。她想到宵哥哥最近的反常行为,大致可以猜出来这是怎么回事。   想来,是有人来接应了。   十歌怂拉着脑袋,有些小忧伤。忽然,一只大手压在她头顶上,揉了揉,宵哥哥放柔的声音飘进耳朵:“歌儿,今晚多备几个好菜。”   “咱家要来客人吗?”   十歌眨巴眨巴眼睛,想的是:宵哥哥应当是想犒劳一下前来接应之人吧?再不然便是告别仪式。   不想,赵宵的回答却是:“不,是要义结金兰之用。”   万没想到是这个用途,十歌一下便精神百倍,好用力的点了两下头:“好!”   这一夜,十歌就地取材,用现有的食材将厨艺发挥的淋漓尽致。   三人跪拜天地,自此结义为异性兄弟妹。罢了,赵宵将兄妹俩叫至跟前嘱咐了几句:“如今我那边局势不明,无法带你们同行,否则恐会给你们招来杀身之祸。待局势明朗后,我定来接你们,最迟不会超过两年。在此期间,你们定要照顾好自己。”   说着,赵宵自怀中取出两枚形状奇特的金叶,递给二人:“这信物你们收好,若遇上难处,便到分舵求助。”   兄妹俩认真听着,乖巧点头。他们知道宵哥哥这趟回去是要办大事的,他们若跟着,恐会成为负累。   “宵哥哥当放宽心,我们兄妹二人早已今非昔比,定不会轻易叫人欺负。宵哥哥此去才更应万事当心,咱们日后还指望宵哥哥呢!”   十歌知道这个义兄真个儿将他们放在心里,既如此,哪怕为了他们,宵哥哥也该护好自己。她这么说,不过就是给宵哥哥留个念想。   “唔,实在不行,宵哥哥就还回到这儿来,只要咱们在一起,日子在哪儿都能过。”   要说不担心是骗人的,横竖命最重要,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若非如是想,她早怂恿哥哥上皇城去了。   养精蓄锐甚为重要。   赵宵摸摸十歌的脑袋,眼神分外柔和,浅浅应了一句:“好。”   待他那边时机成熟便是离开之日,时日无多,如今只想尽力为兄妹多劳作一些,让他们往后无需过于辛苦。当然,离去前,他会留下一笔钱财,至少需得保证二人两年内,纵是不去劳作,也能生活无忧。   他这个义弟是个学武奇才,两年的时间相信能有所成就。有了他这套剑法,自然谁也欺负不得。毕竟,这可是江湖第一剑客自创的剑法,至今无人可破。先前之所以如此狼狈,是因遭人暗算。   无妨的,这个仇,马上便能得报。   他们一个,也别想逃。   自打结义后,赵宵不再隐瞒,那之后的日子他专心教授尹暮年武艺,十歌负责一日三餐。至于外出劳作一事,全然交给赵宵的几位手下。他们各个儿身手了得,来无影去无踪,通常眨个眼的功夫,院子里便多出一堆山货来。   又一个赶集日,兄妹俩送完货物急急回大坑村。不想,刚到村口便窜出一群人拦在马车前,仔细一看,倒都是一些眼熟的。   正是几月前被白虎吓得一病不起的周大郎等人,看来疗养得不错,今日一见可是精神百倍,见着他们就跟见着肥羊似的。   尹暮年知道,这些人是冲着自己来的,与以往不同,他今次可没有半点惧意。   “尹兄弟可是叫我们哥儿几个好等啊!”   周大郎边走边抖着身子,他来到马匹旁,发力在马脑袋上拍了几下,引得马匹不耐烦的甩甩头,呲他一脸长气。   被喷一脸,周大郎呸出一口唾沫星子,骂了句:“畜生!”   心知几人来者不善,尹暮年不予理会。只不过他的沉默并没有给自己带来好果子,只见周大郎一脚踏上马车,哥俩好的搭上尹暮年的肩膀,张口带出一嘴臭口气:“你小子可是把我害的好惨呐!这事儿,你说,咋办?自个儿小日子过得滋润,却不知同哥儿几个分享,这能成?”   周大郎说话的同时,手也没闲着。只听‘啪、啪’几声,周大郎在尹暮年脸上拍了几下,力道不轻,尹暮年的脸上立刻现出红印子。   周大郎是真个儿不服气。自打那日他自虎口逃生,这一病就病了几月,好不容易下得来床,却听闻尹家兄妹得山神护体,是带福气的,就连吃人的老虎也不忍对其下口,轻易惹不得。   去他的山神护体,他可是不信!今日就偏要与这小子斗一斗,就不信他能以一敌六!总得给他点教训,他的病不能白得!   “我那病是因你而起,这药费怎么也不得少于二十两。”   周大郎狮子大开口,顿了一顿,突然面露凶光:“还不快给老子拿来!”   扬起手,大巴掌直接往尹暮年脑袋上盖去。   习武过后,尹暮年的身手越发敏捷,哪里能给周大郎伤自己的机会。他随手一扬,轻松抓住周大郎的手腕,将其压制在背。   “啊——”   杀猪般的惨叫刺得人耳朵生疼,尹暮年邹邹眉头,忧心的往车驾里头瞧了一眼。   这人真是不堪受力,只不过稍微发了些许力气便鬼吼鬼叫,当真是没用。   可不要扰了妹妹清梦。   彼时时辰尚早,许多村人仍在田埂劳作。然而此时他们均停下手中动作,站直了腰板看好戏。   早在周大郎几人候在此处,他们便觉不秒。又闻几人谈笑,知晓其目的是打劫尹家兄妹。一时间,他们都有些好奇。   尹家兄妹那是山神护着的,哪是他们几个混小子能轻易开罪的?今次不知还要躺上几个月?打死他们最好,省的他们见天儿在村子里胡作非为。   村人待尹家兄妹早已不是初时模样,如今哪一户人家见了他们二人不是灿笑问候。甚至哪家媳妇要生产了,都要把小娃儿请去坐镇,只盼大小平安,最好生个带把的。   有户人家请小姑娘过去坐镇,猜怎么着?虽然过程有些艰难,还真让他们家生出胖小子!   也是那时候他们才知道,小娃娃竟然懂医术!一时间,村人对两个小娃娃越发敬重起来,只差没有烧香跪拜。   今日再看,尹家小子他、他竟还习武?   看啊,一脚轻轻松松将周大郎踹下马车。周大郎直接趴在地上起不来,狼狈得嗷嗷乱叫。他的手仍背在背后,动弹不得。   “你们,快,把他抓起来,给我打!往死里打!”   周大郎虽起不来,但他可不忘对其他几人下令。哪知那几个见尹暮年跳下马车,便站在原地面面相觑,踟蹰着不敢上前。   村里头的传言,他们同样有所耳闻,家里老一辈没少叮嘱他们不要再对尹家兄妹不敬。   “废物!还不快……啊——”   话还未说完,又是一声惨叫。尹暮年一脚踩在周大郎背在背上的那只手臂上,一下疼的周大郎满头大汗。纵是如此,他仍然叫嚣:“再不过来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在周大郎的警告下,几人立刻围涌上来。   谁知,他们几个软脚猫三两下便被打趴下。   如此大的动静,补眠的十歌自然被闹醒了。不过她只懒懒靠在车窗上打哈欠,随手挑开窗帘子看一眼,便又放下。   啧!就这也敢来挑衅哥哥?不够看。   “好!打得好!”   站在田埂上围观的村人突然爆出喝彩之声。   好家伙,终于有人来替天行道了!   是他,是尹家小子!   “今日我便饶了你们,再有下次,我让你们这辈子都下不来床。”   尹暮年冷眼俯视地上几人,他不笑不怒,口气异常坚定。这事,绝对不是说着玩的,再有下次,他真会这么做。   说罢,尹暮年向村人行了点头礼便离去。   村民尤在喜悦中:尹家神了!   村人如何想,兄妹俩并不在意。他们正因打了胜仗满心欢喜,只想快些回家将这则好消息告诉宵哥哥。   哪知,回到院子里,却怎么也找不见兄长的身影。 第39章 不速之客 有问题,搜!   十歌的心突然空唠唠的, 她暗自叹口气。宵哥哥怕是走得冲忙,来不及同他们告别。这一别, 可是至少两年啊!   确实如十歌所料,赵宵因事出紧急而只得留书一封,再三嘱咐二人今后须得小心谨慎,并留下二百两银子。   兄妹俩如今哪里缺这些银钱,同宵哥哥一起生活了几个月,感情是有的, 他这一走,且还是不辞而别,不免给兄妹二人心中留下遗憾。   但日子终究还是要过, 难过了个把月,俩人才终于恢复精神。他们依照赵宵出现之前的模式劳作,锦袋中的好物越来越多, 可他们仍不骄不躁,稳稳过日子。   自打与周大郎正面冲突后,他就再不敢出现在尹家兄妹面前,若是不小心碰上, 他也要绕道走。   俩人的日子倒是安生, 唯一影响他们心神的是闫夫人生产一事, 许素生产之前的几日, 十歌便包袱款款入住闫府。   好在许素顺利产下男婴, 那之后十歌便为她的月子大餐操劳, 一日几餐全出自十歌之手, 许素因此身子骨比先前硬朗了许多。   到了孩子满月那日,尹家甚至免费提供酒水。那酒是十歌提前几个月酿制的,经过锦袋的滋养, 在开封这一日惊艳了冉吕镇上所有大户人家,同时也给闫扩大大涨了脸面。   巫阴山上有一座破败不堪的庙宇,兄妹二人既已同白虎熟识,便再无隐忧,于是干脆将庙宇修整一通,偶尔会直接住在庙宇的寮房里。   时间一晃,两年过去了。这一日,正是风雨交加时,兄妹二人便在山中住下。到了半夜,习武的尹暮年被一阵嘈杂声惊醒,他迅速起身守在妹妹房外,侧着耳朵仔细聆听。   声音自正殿那边传来,窸窸窣窣,有搬运东西的声音,话语声自正殿那处传来仍清晰可闻。可以断定,来的是一帮习武之人。   与宵大哥的两年之约已经过去,他虽每年会命人送来银钱,却是尚未能将他们兄妹接过去。尹暮年一下想到会不会是宵大哥的仇家,知晓了他们兄妹二人,故而欲捉之?   思及此,尹暮年眯起眼睛,全神戒备。两年过去,他的剑术大有长进,面对此等危机,尹暮年仅担心妹妹受到波及。他敲敲妹妹的房门,压低声音说着:“哥儿,庙中有情况,你当心些,若形势不妙,切记躲进锦袋中。”   房里传出十歌刚睡醒有几分沙哑的声音:“好。”   这一夜,尹暮年再无睡意,他专心守在妹妹屋外,却不想对方并没有动静。   难道只是来躲雨的?   可他们在此处生活已久,哪曾遇见此等状况,除非是不知名的外来人误闯巫阴山。   事情好像确实如此,在十歌准备早膳时,寮房院子闯进来一批彪形大汉。他们各个人高马大,五大三粗,腰间都别了一把剑,显然是走江湖的。他们在见到兄妹二人便楞在院子口,显然未曾想到此处会住着两个半大的孩子。   外头不断传来吸气声,一声大过一声,还伴着咽口水的声音。十歌向他们看去,几个大男人眼巴巴盯着她面前的大锅瞧。   “丫头,你们这粥卖不卖?”   忽然,有人掰开挡路的几个弟兄,扯着嗓门走到十歌跟前十步远的地方,行了一个抱拳礼。   此人看着倒是和善。十歌看见他们刀柄上刻有镖局名称——云隆镖局。这家镖局十歌知道,她曾有一次闲来无事找宵哥哥打听江湖之事,听他提起过这个镖局,云隆镖局是江湖镖局行当中鼎有名的。于是她便肯定点头:“卖!”   眼珠子转一圈,露出讨喜笑靥:“不过还要烦几位稍等,这粥不太够,我再熬一锅。野菜饼子需要吗?”   多个朋友多条路,指不定日后有需要呢?哥哥不可能永远窝在这个小山旮旯,若出去了,人脉便尤为重要了。   为首的大嗓门男子又是扯着嗓子吼了句:“要,有啥上啥!”   尹暮年观妹妹模样,她敢如此放宽心接待,想来这些人定是无害。   二十几位大老爷们的早膳做起来还真有些吃力,光野菜粥就熬了三大锅,野菜饼子一盘又一盘。刚烙好就有人迫不及待取走,也不怕烫嘴,直接往嘴里塞,一个个像饿了好一段时日的。   “诶,叔,当心烫嘴!”   十歌颇有些无奈的出言劝告,然,仅收获几声‘嘿嘿’傻笑。   等二十几人都喝上粥,吃到野菜饼子,十歌已经累得双脚发软,直接摊在边上的石阶上,再不愿多动一下。   她如今毕竟才十岁大,体能是要差一些。   “来,你俩也吃。”   镖局头儿不知何时靠近,递来一张野菜饼子。将野菜饼子看一眼,十歌摇摇头:“叔多吃一些,不够的话我再给你们整点别的。”   如今她是半点胃口也无。若不是事情来得突然,她也无需如此劳累,锦袋中有吃食。   今儿本可以不做早膳,是因想要诱敌深入,来个瓮中捉鳖才特意熬的粥。好在对方是良善的,他们早先准备的陷阱和药是派不上用场了。   “丫头小小年纪,手艺实在了得!你还有什么绝活儿?”   再平常不过的话语,自镖头口中道出,那味儿全变了。十歌拧拧眉头,看来此人说话习惯用吼的,耳朵实在受累。   十歌转了圈眼珠子,在心中权衡利弊。听闻江湖之人最重情义,眼前大汉浓眉大眼,行为举止豪迈不拘,一身江湖气怎么也掩藏不住。自己不过与他短暂相遇,仅有一膳之缘,如何让他记住自己呢?   想了想,十歌开口说道:“绝活儿多的是,就看叔受不受得起,今儿早膳一人十文钱。”   说罢,十歌伸出小手做出讨要状。   小丫头的话引得镖头朗朗大笑:“嘿!小丫头口气不小,哈哈哈!”   还是那个大嗓门,一下子所有人均往这边看来。只见他们镖头豪迈的掏出一两银子搁到小丫头手心,打趣道:“还有什么绝活,尽管使出来。”   十歌抛抛手上的银疙瘩,颇有些惋惜的摇着头:“怕是买不到多少绝活儿,光肉脯都不够你们一人一份。等着啊,我去取来叫叔尝尝,有点贵,您斟酌着买。”   说着,十歌已经起身朝自己的寮房走去。再出来手上多了一个精致的篮子,里头整齐摆放二十六个小罐子,自罐子口散出淡淡肉香,引得一堆大老爷们忍不住跟在小丫头身后亦步亦趋。   “鸡肉脯和鱼肉脯一罐子四十五文,兔肉脯五十文。若要一人一罐子,您这银钱是不够的,要补上吗?”   十歌故意将罐子打开,叫香气飘散出来,大伙儿就如她所料,个个儿睁圆了眼睛,哪怕刚用过早膳,这会儿仍然一副馋相。   “嘿,好吃!快,快,你们也来尝尝!”   自打小丫头掀开盖子,镖头便迫不及待的捧起一罐子兔肉脯咀嚼,好滋味叫他瞬间跳起来,不忘招呼自己的弟兄们。   一口气吃完一罐子肉脯,有些意犹未尽,镖头舔舔唇,两眼冒着金光。没想到走个镖,竟叫他寻到这等好滋味!方才那粥别提多鲜甜了,他从未吃过如此好吃的粥。还有那些饼子,简直绝了!他走南闯北,无论去的哪个知名酒楼,也不曾吃过这般好滋味的野菜饼子啊!   以往像肉脯这种女子偏好的零嘴儿,他是碰也不会碰一下,今儿鬼使神差的,被香气虏获心神,一口下肚,这滋味是再也忘不掉了。   四、五十几文的要价贵不贵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若错过了,日后怕是再难吃到,今次他要多买一些回去,叫后院的女人们也尝尝看。   “丫头,你这儿还有多少,我全要了!”   “诶!头儿,你得给我们也留点啊!我也要给俺婆娘和俺妞买些。”   “我也要!”   “我、我也要!!”   一时间,声音此起彼伏,看得十歌心里直乐呵。倒不是因为有银钱赚,而是她有了长期与他们保持联系的法子了。   “我这儿存货不算多。这么着吧,你们给我个住址,要多少报个数,回头我差人给你们送过去。”   镖头吼了一嗓子:“出息!”转向小姑娘后,立刻笑眯眯,扯出一个他自认和善的笑容:“现有多少我们拿多少。余下的不急,我们每月均有镖须得打冉吕镇经过,回头我发个话,叫他们来找你取货。”   十歌想想,这倒也行。今次她仅将各种肉脯各取出二十六份,确保他们每种肉脯各能得一份,大伙儿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价格问题嘛,小姑娘说多少他们便给多少,丝毫不将这丁点银钱放眼里。   一伙人用罢美滋滋的早膳,又买到绝无仅有的肉脯,心情别提多愉快,做起事来只觉事半功倍。   正当他们骑上马背,正欲离去,尹暮年又耳尖听到动静,他立刻挡在大伙儿跟前:“有动静,来者不善。”   说罢,尹暮年赶紧拽住妹妹,回头嘱咐:“跟我来。”   镖头惊讶小少年耳力惊人,他也跟着侧耳聆听,发现果真如小少年所言,当下不再犹豫:“走!”   “可是,头儿,这个镖……”非常重要!   “无碍,劫不走。”镖头尚未开口,倒是尹暮年先一步出口。说罢,他已经带着妹妹先行退出庙宇。   “跟上!”   见小少年那副胸有成竹的模样,镖头一声号令,率领众兄弟跟在小少年身后。小少年动作敏捷,其脚力再次叫他大吃一惊。   兄妹俩对巫阴山最熟悉,他们很快带着一伙人跑到庙宇外一处隐蔽的地方躲起来,在那儿能够隐约见到放在正殿口的镖物。不多久,自四面涌进来一波蒙面黑衣人,他们身手极是了得,眨眼的功夫已经将镖物团团围住。   因着庙宇异常安静,只听黑衣人中有人开口:“有问题,搜!” 第40章 突变 义子??义女??   黑衣人瞬间一跃, 立刻四散开来,只余下几个人守在镖物旁。   眼看着黑衣人越靠越近, 镖头压低声音同尹暮年交代一句:“你们且在此躲好,切勿出来。”   说罢,他猫着腰退至另一边,一个手势下去,一行人忽然冲了出去,与黑衣人打得不可开交。   尖锐的兵器碰撞声听得十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仅闻其声她便觉肉疼,忍不住拽紧哥哥的衣角。纵是前生活了十六年,也不曾陷于此等凶险境地啊!   知道妹妹害怕, 尹暮年张开臂膀将妹妹护在怀里,一双越渐锐利的鹰眼仔细盯着混战中的一群人,脑子一刻不停的分析对方招式, 并试图想出应对之术。   真枪实剑比拼还是第一次见,他缺乏经验,不敢轻易冲出去应战。待到他分析得差不多,有了几分把握才拉开与妹妹的距离, 严峻嘱咐:“歌儿, 形势不妙, 我出去助他们一臂之力。你将锦袋拿在手中, 必要之时一定躲进锦袋。”   “哥哥, 你……”十歌本想阻止哥哥, 却在对上他坚定的目光后改了口:“一定要当心, 一定!”   尹暮年微点了一下头,轻柔的摸摸妹妹的脑袋。忽而,他使出轻功一跃而起, 同时自腰间拔出软剑,迅速加入镖局一行,与对方厮杀起来。   他出现时,正是镖头的危急关头,彼时正有一前一后两名黑衣人同时刺向镖头。尹暮年从旁窜入,隔开后方敌人,一招一式又快又准。   镖头发狠,一剑刺入前方敌人胸口,喷出的鲜血溅到他脸上。他分神回头看了小少年一眼,惊讶得圆眼大睁,让他带血的脸看起来更加狰狞:“你?!”   万万没想到,小少年竟懂得剑术!   尹暮年仔细侦查四周,头也不回的叮嘱背后的镖头:“小心些。”   他需得时刻谨慎,一招一式不得有差错。他并不怕血腥,宵大哥教他习武期间,任何情况均同他分析过,应战中最是忌讳妇人之仁。   他不能有事,妹妹还在等他。   因着尹暮年对山中地势熟悉,应战中,他有意引着黑衣人到一些隐蔽的危险之地,利用地势优势战胜敌方。   渐渐的,剩下的黑衣人越来越少,他们一个个非死即伤,好些个则是被尹暮年带离,并将他们打出战区。   也不知过了多久,黑衣人终于一个不剩。镖局一方虽险胜,却也损失几名兄弟,受伤的更不在少数。如此境况,他们仍不敢停歇,硬是托着重伤的身躯,带着镖物和牺牲的兄弟离开。   行走江湖,凶险在所难免,谁也不得有所怨言,这些十歌都知道。   然而,她不明白的是,你们走镖遇到劫镖的,担心敌方卷土重来,迅速撤离没毛病,她很理解,真的。可是,为何把她和哥哥一道儿带走?   若想利用他们兄妹走出深山也不是问题,但都下山了还不放行就说不过去了吧?   “你们的伤处已经无恙,日后坚持每日换药即可。我们兄妹二人也该回去了,各位,就此拜别,有缘再见!”   十歌有模有样的给各位行了一个江湖礼节,正欲举步离去,衣服领口处却被镖头拎着,怎么也挣脱不开。   她忍不住朝天翻了个白眼。   刚下山那会儿,镖头得知兄妹俩是孤儿,靠走山货为生,便再不肯放人。非说他们与他有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日后便让他们跟着他混。   他罩着!   兄妹俩已经被这群人硬带着走了一天一夜的路程,如今他们刚与另一伙兄弟在一处名唤钴镇的地方汇合,队伍一下子壮大起来,再无后顾之忧。受伤人员的伤处十歌也均为他们处理好了,可镖头还是不肯放行。   “不行,你们得随我回云隆镖局。”   镖头不仅嗓门大,脾气更是倔,不行就是不行,没得商量!   他想着,敌方定会派人前去查探,俩兄妹原先住的地方哪里还能回去。且这俩娃娃一身好本事,不应当困于深山。最要紧的是那救命之恩,定是要还的!   十歌拧巴着眉头,面对倔驴,不客气回过去:“我们兄妹去云隆镖局作甚?我可不给你们当厨娘!走镖那么凶险,哥哥也不能走镖。我们走山货赚的银钱可不一定比你们走镖赚的少,你别影响我们赚大钱。”   原本为了哥哥日后前程,她或许还愿意同云隆镖局搞好关系。如今境况不同,这些人正在阻扰她做生意赚大钱啊!   跟他们去云隆镖局能有什么前途?她和哥哥早说好了,待哥哥成人礼一过便出发上皇城。要想在皇城生活哪里那么容易,当然有钱才好办事啊!所以,谁阻拦他们赚钱,谁就是冤大头。   最主要的是他们兄妹忽然失踪,田爷爷和白大夫一定会茶饭不思,闫老爷会发动全镇来找他们,闫夫人没准儿会晕死过去,海叔会懊恼,林香婶会每日以泪洗面,宵哥哥前些天刚来信说,有望年底来接他们。   他们这一走还得了?镖头这不是在添乱嘛!   “嘿!小丫头没见过世面。”   镖头一副‘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的得意相,同时用另一只手将尹暮年捞过来,生怕别人听不到似的,扯着嗓子问尹暮年:“你自己应该最清楚,要想变强,闷头习武不是事儿,你如今最需要的是历练。”   尹暮年沉默。镖头说的不错,那日他能够全身而退全依赖山中地势,实际上他应战起来还是畏首畏尾,招式使得颇有些困难。   很早之前他便知道自己需要历练,如今他正遭遇瓶颈期,怎么也无法突破。然而,要指望宵大哥还需一段时日。   可他迫切想变强啊。   镖头的话让十歌忍不住笑话出声:“哈?!”   她还没见过世面呢?她可是在皇城那种吃人的地方生活了整整十六年!   正欲回嘴,抬头却见哥哥严峻的面容,他沉默思考的模样让十歌的心突然咯噔一下。   哥哥发生什么事了吗?往日见他练武不是挺顺畅?他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   “放心吧丫头,没叫你当厨娘,老子是要带你去享福的!走,喜欢什么尽管买,钱不是问题。”   镖头再不给十歌反对的机会,他一手牵着一个强行带他们逛起夜市。每到一个摊位都要停下来挑挑拣拣,嘴里不停询问:“这个如何,可喜欢?这个呢?”   “诶,行吧,都要了!”   俩孩子还来不及回应,他倒好,全买下了。观他模样,像是恨不得把夜市上所有物什都给他们买回去。奈何这里不过就是个小地方,挑来拣去没多少好东西。   到了一处庙宇前,镖头看人家香火鼎盛,静默了会儿,突然喊几位兄弟一起,逮着俩孩子进了庙宇。进到里头二话不说便匍匐跪在跪垫上,顺便把俩孩子一起拉着跪下来。   在磕了三个响头后,镖头双手合十,虔诚看向佛像:“黄天在上,愿在座神明保佑,弟子段昌飞若有不到之处望请谅解。今弟子在此收小弟子尹暮年为义子,尹十歌为义女,日后定当视同亲生,绝不偏袒。神明为鉴,若弟子有违此誓,定当不得好死!”   说罢,他又狠狠磕了三个响头。   俩兄妹因着事出突然,犹自在震惊中,谁能想到他会突然来这一出?   义子??   义女??   这人脑袋在想什么??   兄妹二人还未理出头绪,怎知,段昌飞趁其不备,大手掌往他们脑袋上一罩,稍加用力,兄妹俩被动磕了三个头。   “哈哈哈!好,好,好!礼成了!走吧我的崽子们,义父带你们去吃香喝辣!”   礼成后,段昌飞十分愉悦的郎笑声在庙宇大殿中回荡,久久不息。   出了庙宇立刻有人凑上来问:“头儿,那日后岂不是要唤年哥儿三公子,那十姐儿便是五小姐了。”   段昌飞傲娇的抬起头,赏了那人一个白眼:“废话!”   “三公子,五小姐,小的王会庆给二位小主见礼了!”   “三公子,五小姐!”   一时间,所有在场弟兄纷纷上前来见礼,引得路人频频回头观望。   十歌傻眼了,这土匪做派可不像正经大镖局会做的。悄悄向哥哥靠近几分,望着这群咋咋呼呼的大老爷们,十歌只觉脑壳生疼。   昂头向哥哥看去,意料之外的,他脸上竟有淡淡笑意。   哥哥他……似乎不排斥这个结果?难道他不觉得莫名其妙吗?   “头儿,这等好事,咱得回客栈办个喜宴啊!”   也不知是谁提了个建议,大伙儿都觉得言之有理,立刻转了方向回到客栈中。   说是喜宴,不外乎就是兄弟们聚在一起喝喝酒,再正儿八经给两个新小主见礼,同时不忘提醒二人:“你们俩也该给头儿见礼才是。”   十歌本就觉得此事过于荒唐,她倔强的扭过头,闭口不言。却是在听闻哥哥腼腆的喊了一句‘义父’后,惊讶的回过头。   那之后,旁人犹在笑闹,尹暮年静静看着,偶尔会心一笑,有时还会望着段昌飞发呆。   看着这样的哥哥,十歌更加沉默了。   她突然意识到,一直以来自己一门心思只想着上皇城的事,为此他们努力赚营生。却是忘了,她灵魂是碧玉年华的女子,可哥哥他真个儿还是小孩啊!   在这帮大老爷们面前,他显得那么小,那么需要……保护。   为何她此时方才意识到这些?   十歌懊恼得将头垂得低低的。段昌飞见状,大手掌在小丫头头上轻拍了拍。十歌抬头,见到的正是段昌飞无声的郎笑,这笑,还挺叫人安心的。   再次垂下头,沉默片刻,十歌闷闷的声音响起:“你发誓,一定会保护好哥哥,绝不能让他受伤,丁点都不行。”   “放心吧。”   这是一个肯定的答案,十歌在心中腹诽:原来你也会轻声细语啊。   酒过三巡,各自散去后,十歌回到自己屋中,全无睡意,她对着明月发呆。   今日是赶集日,未见到他们兄妹,大伙儿都该着急了吧?没准儿已经知晓他们失踪一事。说实话,生活突然发生改变,毫无预兆的,这让她有些不安。   就像她刚死那会儿,看着痛哭的父亲,她想安抚却无能为力,那时的她又何尝不是惊慌无措呢?   “歌儿。”   哥哥的叫唤让十歌醒过神来,她前去开门。   看着沉默不言的妹妹,尹暮年沉默些许方才开口:“歌儿若是不喜欢,哥哥明日便同他们辞行,咱们回冉吕镇。”   十歌知道哥哥是在担心自己,她已想通,不会再纠结于此事。两年时间的沉淀,他们早已赚够了去皇城生活的银钱,如今更该多为哥哥想一想才是。   “没有不喜欢,日子在哪儿都是一样过。我只盼哥哥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待你能够独当一面,咱们就去皇城。”   如今如何不打紧,皇城是无论如何也要去的。 第41章 改头换面 哥哥真俊!   过了两日, 一行人终于将镖物送至雇主手中。也不知他们押的是什么镖,对方出动百来人前来迎接, 声势浩大,十歌算是长见识了。   不可否认,在镖局行事危机四伏,却也最能够磨练心智。且走镖能够增长见闻,对于此时的尹暮年来说,是最好不过。   既然镖物已交付, 一行人便松懈下来,回途明显缓慢了许多。   十歌不会骑马,哥哥也是临时学的, 还是受段昌飞亲自授教。哥哥聪慧,一学便会,把段昌飞稀罕的。   两世为人, 十歌这一行方才首次骑马,多少不习惯,走不了多远的路程便会疲乏无力。她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些,心想着, 总不好因她误事。   现速度放缓了, 她终于能松一口气。   “三公子, 五小姐, 你们往后只管享福, 咱们头儿可是把你们放在心尖尖上呢!你们不知, 往常哪会走这条路啊, 这条路又慢又绕,唯一的好处是可经过烨都城,那是好地方啊!若是以往, 咱们兄弟几个磨破嘴皮子,头儿也不会同意改道。”   王会庆凑到兄妹俩身旁,说得眉飞色舞,好似此时他已深处烨都城。   也是此时,十歌方才知道原来是段昌飞有意改道。烨都城她听过,是个繁华都城,商人们的剧集之地,许多王公贵族喜欢去那儿淘宝。   十歌也曾想过,去那儿淘些好食材,谁曾想,还未去得便香消玉殒。   听得王会庆一番话语,段昌飞灿笑一声,一点不介意被说心细,甚至还很是自豪:“懂屁,我的崽自然得我来稀罕。”他人高马大,迎着阳光骑在马背上,投下一片阴凉。   十歌昂头向哥哥看去,只见他正望着段昌飞的背影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近些时日他总会如此。   十歌无意询问,该知道的哥哥自然会告诉她,想来如今尚不是时候。   入了烨都城,一行人的脚步更慢了一些,段昌飞甚至下令在此修整两日。   本没有这个打算的,是因段昌飞见着他家那个女娃儿到了烨都城便鲜活起来,一双讨喜的眼睛不时向四处扫去,兴致昂扬,还有些迫不及待想下马。   “丫头不急,过会儿咱陪你逛,你先休息会。”   到了下塔客栈,十歌一溜烟便要往外跑,被眼尖的段昌飞逮回来。此处虽繁华热闹,却也鱼龙混杂,多有凶险,他可不放心自家讨喜的美娃自个儿外出,丢了咋弄,好不容易才认来的。   段昌飞一向我行我素,他既有此决定,便不会叫十歌有机会外出,将她看得死紧。一直到队伍收整完毕才领着他们兄妹二人外出。   本以为小丫头是因在山中呆久了,难得见了世面,且她毕竟是女儿家,总会喜欢那些珠宝首饰玉坠之类的吧?   哪只,她竟往卖食杂的摊子和店铺钻,一进去就出不来那种。什么调味品都要买一些,罕见的食材一样也不放过,有啥买啥。   “我可以自己付的,我有钱。”   出了一家食杂铺子,十歌神情复杂的看了看身上挂满大包小包的彪形大汉。   这人……怎么说呢,花钱比她还大手大脚。比方说,她不过是多看了某个食材一眼,他便能二话不说把存货全部买下。   东西倒是好东西,可有的食材不经放,回头她还得想个法子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它们收入锦袋中。   如此这般大肆扫荡了几家杂食铺子后,十歌还真有些不好意思。   这一趟可是花了他不少钱啊!   十歌知道,江湖之人本就重义气,这人又念及他们兄妹的救命之恩,故而对他们格外慷慨,可也没必要如此啊!   小丫头这话段昌飞不爱听,他瞪圆了眼睛,嗓门大如雷:“说的什么浑话!我稀罕我的崽不行吗?!”   十歌被这声音振得缩缩脖子。叹口气,再不愿与他争执,他这人听不得劝。   行吧,你嗓门大,你说了算。   “十姐儿,走,义父给你买辆马车。”   待逛完食杂街的最后一家铺子,段昌飞抓起小丫头的手腕,不由分说将她往马铺上带。现下他学聪明了,将所购的一应物什交与掌柜,让其帮忙送到客栈去。   段昌飞想的是,丫头毕竟是姑娘家,受不得累。回桀城还需好些时日,总不好叫她一路骑马,多遭罪啊!   这么小的丫头,他得好好娇养才行。(丽)   有了这心思,段昌飞给十歌配了一辆华贵马车。马车他很满意,用一句王会庆的话来说,便是:这排场,与嫡小姐的可是一点不差!   有了马车,绫罗绸缎材质的衣裳也少不得。他是大老粗,并不懂很多,衣裳于他而言能穿便成,并无太多讲究,往常这些一向是家里夫人操持的。   今日他却是不想将就,这两个新认的义子义女他得好好给他们打扮打扮才成。瞧他们往常穿的破旧衣裳,实在寒碜。   段昌飞心知自个儿这方面学问有缺,便将问题抛给店家。店家一看便知这是个大主顾啊,专门拿最好的出来给两位小公子和小小姐挑选。   尹暮年同段昌飞想的一样,只觉衣裳能穿便好。且他拮据惯了,见有的衣裳一件便要花去好几两,实在于心不忍。虽如此,他却也只是锁着眉头,沉默不言。   十歌知道哥哥在想什么,不过为了日后着想,他们确实应该好好打扮打扮的,如此去了新地方,才不会叫人看轻了去。   她可是打听好了,云隆镖局里头的公子小姐都不是太好相与的。故而,十歌为二人挑选了好几身鼎好料子做的成衣。   要以她挑剔的眼光来看,此处的衣裳都入不得她的眼,这些与皇城宝萃楼里的衣裳可是差远了。然,她只得装作不懂的样子,尽量挑一些款式新颖,材质较好的。   后来,段昌飞又带着十歌去买了些女儿家的首饰。十歌喜欢简朴的,一连挑了好些。倒不是真个儿喜欢,是她无论挑了几样,这个义父都不满意,喊着:“太少了,再买!”   挑挑选选换了好几家,一直到段昌飞觉得满意了,他们才得以回客栈休息。   一连骑马赶了好些时日的路程,十歌的身子骨还未缓过来呢,今日又这般逛街市,还真是吃不消。刚想躺下,哥哥便来敲门。   “歌儿,方才我已写了一封书信差人送去给闫老爷,并托他帮忙把咱们的消息告知田爷爷和海叔他们,冉吕镇那边你且放心。”   毕竟闫老爷在冉吕镇人脉最广,只稍托他一句,他定能妥善办好。十歌觉得哥哥思虑周全,便夸了句:“哥哥做得好。”   如此,心中大石才终于放下。   眼见哥哥还穿着破旧衣裳,忍不住提醒:“哥哥,你明日便换上新衣裳,总要先适应一下的,以免日后闹笑话。”   新衣裳与他们往常干活用的衣裳可是天差地别,她怕哥哥穿不习惯。   尹暮年淡淡应了一声‘好’便退出去,眼见妹妹脸上的疲乏之色,实在不忍再打扰。   夜色清朗,晚风习习。无需再餐风饮露,这一夜显得那么宁静安逸,叫人一夜至天明。   翌日   云隆镖局的弟兄们虽然都是大老粗,做事却从不耽搁。哪怕是难得的休整日,一个个也都起了大早。   大伙儿一口馒头一口粥的同时,还不忘讨论一下哪间花楼的娘们看着风骚,哪家的最美艳。   正是此时,只听‘咿呀’一声响,一位温润如玉的半大小伙子出现在大伙儿眼前。小伙子剑眉星眸、清新俊逸,一身玉色云纹直裾袍在身,将他的矜贵之气托显而出。   一堆大老爷们直愣愣盯着少年瞧,有人甚至惊掉了嘴里的白面馒头。   谁能想到,山里头捡来的小少年,摇身一变竟成了矜贵公子哥,一身上好行头在身,完全毫无违和感。   “咿呀——”   又是开门声,此次出来的是一位肤白讨喜的小丫头。小丫头脸蛋儿粉嘟嘟,嫩得可以掐出水来。她身上穿了一身粉白雪花锦绣球文的对襟襦裙,梳了一个简单的垂挂髻。发髻两边各别着一只俏皮戏花的粉蝶,一双大眼睛滴溜溜的向大伙儿看来,似有不解的歪了歪脑袋。   小丫头张开小口,清脆的嗓音甜甜的,带了点小奶音,问着:“好看吗?”   虽是问句,脸上却是自信的甜笑。说罢小眉毛一挑,好不得意的昂起头。   大伙儿呆呆点头,一下快过一下,一下重过一下,完了方才竖起大拇指,重复说着:“好看,好看,鼎鼎好看!”   十歌嬉笑一声,向哥哥看去,第一眼便被哥哥惊艳到。   好家伙!真不愧是她的哥哥,挺像模像样的嘛!自打习武后,哥哥的气场便与往日全然不同,如今再一打扮,还真有几分贵气。   十歌由衷夸赞:“哥哥真俊!”   “歌儿才是,哥哥险些认不出来。”   尹暮年又何尝不是被妹妹惊艳到。妹妹这一打扮,就像骄傲的贵小姐,若要说有什么不妥,那便是身边缺少侍候的丫鬟。   是啊,妹妹本就不该吃这些苦头的……   尹暮年正为妹妹感到心疼,此时的十歌想的却是:哥哥都十三了,要不了几年便要相看,得娶嫂嫂的。   娶嫂嫂得花钱。且哥哥很可能娶得是皇城嫂嫂,那就得花更多钱。   到了皇城得买宅子、开铺子、娶嫂嫂,到处是用钱的地方呢!   那怎么办?   赚钱啊!   好在距离上皇城还有点时间来准备,她得好好琢磨琢磨,到了新地方找个新的赚钱门道才行。 第42章 云隆镖局 真是个可人儿。   过了烨都城, 一行人仍旧选择走官道。多了个娇小姐,他们到了夜里总要找家客栈歇歇脚。如此一路走走停停, 确实耽搁了不少时日。   近段时日,向着桀城方向的官道上有这么一道风景:三十几名彪形大汉护送一辆华贵马车,云龙镖局的旗帜高高挂着,好不威风!也不知由他们护送的马车里是何等金尊玉贵的人儿,竟有此等排场!   护送她的可是云隆镖局啊!   一路上十歌收获颇多回头礼,她却不自知。   这一日, 到了不得不做选择的地界。面前两个选择:走水路可直达,走山路则需多绕几日路程。   因顾虑兄妹二人未曾行过船,生怕他们身体不适, 段昌飞选了山路。   段昌飞对兄妹二人的照拂,十歌均看在眼中。尤其他不放过任何机会对哥哥进行教导,短短数日, 哥哥的剑术突飞猛进。看得出来,哥哥很开心。   十歌终于觉得,离开大坑村是个不错的选择。   到了午时,一行人随便寻个地儿歇息, 拿起干粮便啃起来。几日相处下来, 弟兄们对俩兄妹十分和善, 什么都紧着为二人着想, 他们甚至临时为马车开道, 十歌不免心中感激。   如今见大伙儿吃得将就, 她心想着, 自己不能仅受人礼遇却不知回报,于是便开口:“不知几位叔可擅于狩猎?”   “咋的,丫头你有想法?”   段昌飞撕咬一口干巴巴的粗粮饼, 扫了义女一眼。经小丫头一问,忍不住想起丫头的手艺,瞬间口水便流出来。   那日山中吃食的滋味至今仍然记忆犹新,要是能再尝一次真是再好不过!   呃……不行不行!都说要娇养小丫头,哪里能再叫她做这些事!   可是……那滋味尝上一口,真真是赛过神仙呐!   “义父,您在这边帮忙起灶,我们去去就回。”   在段昌飞犹豫不决时,尹暮年已经将大伙的活计安排好了,嘱咐一句便领着兄弟们自去狩猎。   此处山势较巫阴山而言,可谓平坦了许多,对于长期混迹山中的尹暮年来说,狩猎是轻而易举的事。   因着人多势众,且都是练家子,不多大会功夫便陆续有人猎来野兔、山鸡、飞禽等野味。加之先前在烨都城采买不少珍稀食材,这一餐集齐山珍海味,真真是让大伙儿大饱了口福。   一帮人对兄妹俩赞誉有加,直道头儿慧眼识珠捡回两块宝玉。一番恭维话语于段昌飞十分受用,深山野林中不时能听见他浑厚的朗笑声,得意得不能自己:“那可不!”   挨着的两座山,一伙人足足行了六日有余。虽如此,却无人抱怨。   说来好笑,几个大老爷们开道的同时,会顺手把野菜摘了。往日不待见的野菜,如今见了一个个儿将它们视如珍宝。当然,若见到野味更是一只也不放过。   如此几日,倒攒下不少野菜和野味,引得他们像半大的孩子,一本满足。   十歌答应过她们,待到了云隆镖局,便帮他们把存货做成腌咸菜和肉脯。也正因此,大伙儿都有些不忍出山。   然,终究正事要紧。待走完山路他们便加紧脚步,翌日巳时便已踏入桀城城门。   “丫头,看仔细咯,这就是咱们桀城!”   段昌飞偶然回头,见十歌掀开车窗帘子,不由扯开嗓子说了一句。眉毛飞扬,献宝似的。   这嗓子不轻,嚷得人声鼎沸的街道停顿片刻,视线纷纷转向他们。又听段昌飞隔空送来一句:“不比烨都城差!”   得,这一嗓子下去,谁都知道她来自烨都城。   十歌被这一想法逗笑,再看一眼街道景致,繁华确实不输烨都城,可若要与皇城比起来,还是差得远了些,毕竟那里聚集王公贵族。   十歌看得仔细,眼中注目焦点尽是吃食方面的,她甚至能闻见街道上淡淡的食物香。此处偏南,且靠海,兴的是海鲜并非面食。回头得找个机会出来转一圈儿,寻一寻商机。   很快,喧闹街道渐渐远去,不知不觉他们来到一处宽阔敞亮的地界儿。周边林立的宅子像是上赶着比试,看谁家宅子更气派一些,谁家的更富丽堂皇,谁家的最是华贵。   要说最吸人眼球的,自然是左前方那栋,它足足比其它宅子大了两倍有余,只看一眼便忍不住为它的壮丽惊叹。此栋宅子集富丽华贵与气派于一身,看起来威风凛凛。   仔细一看,门匾上龙飞凤舞的写着:云隆镖局。   十歌远远看着‘云隆镖局’几个大字,看得极是认真,像是要将它印在脑子里。   几年内,这里便是她生活的地方啊。   前生她生活的地方虽同是大宅子,却不像寻常大户人家。家中的主子仅有她和父亲二人,中馈一向由她掌管,哪里会有什么糟心事。但其它大户人家不同啊,家大业大的老爷们,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哪一家不存在一些阴晦之事。   十歌缓缓放下帘幕。他和哥哥初来乍到,万事还是当谨慎一些为好。   马车又行了小段路,只听车外传来一老太太的声音:“回来了,我儿可算回来了!”   声音有些哽咽,更多的则是松了口气。   待马车停下后,十歌自觉钻出马车,提起裙摆正欲下去,哥哥的手已经从旁伸过来扶着她。仔细下了马车,十歌抬头看哥哥一眼,他正垂眸朝自己微扯起唇角,像在安抚。为了让哥哥安心,十歌回以灿笑。   事实上她心中并无惧意,唯一担心的是哥哥,他见的世面总归比自己少。如今见他一片坦然,十歌心中稍定。   这时,耳边传来一阵强风带出的扑簌声,抬眼看去,段昌飞已经跃到地上,半跪着给老夫人请罪:“儿不孝,让母亲操心了!”   老夫人弯着腰,伸出两手将段昌飞扶起,此时方才抬起头,脸上尚存两道未干的泪痕。她皱着眉头拍拍儿子的手臂,再开口,语调已经平复,多了几分威严:“没有受伤便好,日后可不许再轻率行事。”   “儿明白。”   段昌飞低着头,语带惭愧。这趟镖确实是他判断有误,走了一条最危险的路。后悔有之,庆幸也有之。悔的是因此失去几名兄弟,幸的则是捡回一双能干的儿女。   “这就是年哥儿和十姐儿了吧?”   老夫人向乖巧站在马车旁的兄妹俩看过来,见到二人,她那双岁月沉淀过的眼瞬间闪过一抹亮光。老夫人扯出一抹笑,带起脸颊上的肉,让得那双眼睛弯成月牙,更添几分慈爱,她放柔声音招手轻哄:“快过来,叫祖母好好瞧瞧。”   二人自然乖乖行过去,只不过迈出去的步伐较往常小了许多。   屈膝行礼,一举一动得体大方。   老夫人眼中的笑意更深。   “要不怎么说咱们老段家福泽深厚,这回可真是捡到大便宜了。”   老夫人拍拍小少年的胳膊,又捧起小丫头粉嫩嫩的小脸儿,口中啧啧称奇,稀罕的模样真像捡着了稀世珍宝。   十歌昂着头,由着老夫人稀罕。几个眨眼的功夫,在老夫人面前该如何表现心中已经有了底。她对着老夫人露齿一笑,无声,却分外讨喜,看得老夫人怔了一怔。   摸摸小丫头的脑袋,老夫人慈爱的脸多了几分真切:“真是个可人儿。”   “那可不!”   高亢的声音掩不住的自豪,除了段昌飞还有谁会这般夸张。   像是要昭告天下,声音又拔高几分,如雷震耳:“母亲不知,小歌儿本事大着呢,那厨艺绝对是醉知坊肖厨子比不得的!回头让她做几道给母亲尝尝。”   段昌飞一门心思想讨得母亲欢心,已然忘了初衷。他这话一出,引来一阵不屑吹嘘声,一道妖柔嗲音响起:“老爷,瞧您说的,肖大厨怎就比不得一个……小丫头呢?”   十歌能感觉到,不少双眼睛均往自个儿身上瞧来,明目张胆、不屑一顾。   老夫人的笑骂声传来:“说得什么荤话,十姐儿年岁尚小,我可不许你这般磋磨她,理当娇养才是。”   老夫人牵起十歌的手放在掌心,轻抚了几下,眉眼全是笑。   段昌飞双掌猛的一拍:“是是是,是儿糊涂了!”   “你……”老夫人还欲说些什么,刚张了嘴便被一道清淡的声音阻止:“母亲,不若咱们进去里面说。”   只听此人轻叹一声,双手已经扶在老夫人臂弯处,引着老夫人转身,清淡的声音再次响起:“莫是忘了,您不宜久站。老爷刚回来,风尘补补,先叫他歇息,晚些再叙不迟。”   早在此女出声时,十歌便向她看去。就如同她的声音一般,是个素雅女子,梳着妇人髻,没有多华贵的钗饰点缀,整个人从里到外透着寡淡之气。   看着倒是舒心,至少与她身后那些争奇斗艳,浓妆艳抹的女人比起来,更让人觉得舒坦。   她举止带了几分强硬,老夫人却没有半分怨言,由着她牵着走,甚至还乐呵呵笑着:“还是阿寻知道心疼飞儿。”   老夫人一手叫名唤阿寻的妇人扶着,一手牵着十歌向里头走去,身后跟着好大一群人。   只听那妖柔的声音再次响起,声音更嗲了几分:“老爷,到奴家院子去,让奴家侍候您歇息嘛~”   “咳!”段昌飞干咳一声,正了正音才道:“舟车劳顿,是有些疲乏。那,母亲,孩儿先去洗漱。”   老夫人看也不看他一眼,头也不回的向后摆摆手,而后对着身旁妇人摇头埋怨一句:“要不怎么说你傻,哎!”   自始至终,兄妹二人不曾言语。期间,十歌已将这群人摸了个大概。   啧,段昌飞后院的女人还真是不少。   老夫人身旁的妇人当是府中掌管中馈的夫人,只是这年岁看着有些小,不过花信年华罢了,老夫人看起来对她很是宠信。   十歌观察旁人的当儿,尹暮年也没闲着,他关注的则是那些小一辈的。他发现,小辈里头竟没有一个和善的,自打他和妹妹出现,便有不少人目光盯在他们身上,似要瞪穿他们。   其余的则是满脸不屑,一眼也不愿投到他们身上,这些应该是府中嫡出,又或较为得宠的庶出。   尹暮年开始有些担心,他们兄妹做的这个选择是不是错的?若妹妹在此受了欺负可怎么是好?   越想越糟心,尹暮年皱眉向义父看去,如今留给他的仅有一道宽厚背影。   正是此时,义父身旁的女子回头向他看来。她眼中的神采尹暮年太熟悉了,是明晃晃的算计,就连她脸上的笑也尽是不怀好意。   这幅嘴脸他见多了。只是不明白,他和妹妹不过初来乍到,怎的便惹上她们? 第43章 敬茶 此人来者不善。   段昌飞自去逍遥, 留下俩兄妹独自面对陌生的一群人。好在老夫人惯会办事,将一伙人招呼至前厅, 把小一辈挨个儿为兄妹介绍一遍,大家伙算是打了照面。   “阿寻是你们的义母,按理说,你们该敬杯茶。”   老夫人语毕,立刻有丫鬟送来两盏热茶。兄妹俩对视一眼方才自托盘上接过茶盏,然而他们并非转向义母方向, 而是就地跪下,高举茶盏,异口同声唤了句:“祖母, 请用茶。”   “老夫人,您看,您把自己算漏了。好在咱们三公子和五小姐懂事, 您可省心了。”   老夫人略微愣怔,还是身边的嬷嬷点醒她,老夫人这才欣慰接过,将两盏茶纷纷一饮而尽。   嬷嬷取来早先准备好的两个荷包, 老夫人挨个儿送出去, 顺便拍拍孩子的手背。赞许道:“嗯, 是懂事的, 礼教学得不错。”   老夫人精锐的眼微闪, 多了几分探究。听闻这二人是乃孤儿出身, 在深山中无人照拂。怎生的这般乖巧懂事?据闻年哥儿剑法了得, 十姐儿厨艺精湛,这些本事他们打哪儿学来的?还有那毫无差池的礼仪规矩,真真不像村娃娃做得的。   莫不是像那些姨娘们所言, 这是两个细作?   “是呢,我们母亲曾也是大家闺秀,最重礼仪。我和哥哥都识得几个字,不信您考考。”   十歌骄傲的扬起小下巴。方才老夫人眼一眯十歌便知晓她有何顾虑,这点她来时路上便已想过,会顾虑倒是正常。不过她更相信老夫人早已差人去大坑村查探,结果如何她心中有素,当还是怕他们收买了整个大坑村。   毕竟云隆镖局业大势大,意图取而代之的大有人在,他们容不得半点差池。   “哦,看来本事还真挺大,都是母亲教的?”   十歌摇头:“厨艺是母亲教的,哥哥的剑术是……”做贼似的向左右瞅几眼,十歌拽拽老夫人,示意她弯下腰。而后垫着脚尖凑在老夫人耳边极尽轻语:“哥哥的剑术是玄剑宗宵哥哥教的,他是我们的兄长。”   说罢,十歌站稳脚跟,跟老夫人使了个眼色,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神秘兮兮的。后又补一句:“哥哥的剑法义父知道。”   听得玄剑宗大名,老夫人瞠目结舌,万没想到竟是这般机缘。玄剑宗威名在江湖中常年屹立不倒,是因其剑术别具一格,且当今掌势的还是几代中最为出类拔萃的,他的名字便带有一个宵字。   玄剑宗如今局势不明,两个小娃娃被送去深山养活,倒不是没有道理的。   十歌想的不错,老夫人确实派人去查探过,只不过得到的结果清一色全是两个娃娃受山神保佑,是福娃娃。起先老夫人觉得这说法着实荒唐,现在她却不这么想了,这二人应当是得玄剑宗派高人在暗中指点保护。   机缘巧合,让得两个孩子流落云隆镖局。既玄剑宗有意雪藏,他们这方便莫要强自出头,给他们徒增烦忧才是。若能与玄剑宗友好往来,倒是不错的。   怕就怕这只是个幌子,日后还需多观察才是。   老夫人心中有了定段,心头大石稍稍放下。她呵呵笑着,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凑到丫头耳边,同样压低了声音,道:“放心,祖母定当保密。”   站直身子后,又道:“来,你们快些给义母敬茶,如此方才名正言顺。往后若有什么难处,尽管找她。”   丫鬟早已奉上新茶在旁侯着,就等兄妹二人接过。二人守礼敬茶,唤了句:“义母。”   穆寻雁自喉底‘嗯’了一声,她将两盏茶各抿一口,递出荷包,全然一副淡漠模样。   见儿媳这般模样,老夫人无奈摇头,免不了要替她说句话:“你们别看阿寻如此,她办事最为妥帖。”笑着说完,老夫人忽然变了脸色,板着脸向边上的姨娘们看去:“你们还不过来给三公子和五小姐敬茶。”   老夫人的指示让几个本就面色不佳的女人们更是阴郁,她们偷瞪了眼那两个外来者,方才不情不愿的挪动身子。   七八个姨娘挨个儿过来行礼,脸上表情扭曲,但碍于老夫人在场,无人敢发作。   面对姨娘们的礼数,兄妹二人欣然收下,并不觉有何不妥。他们心知这般排场,是老夫人在有意为他们博地位。   待到礼数完毕,正欲给俩个孩子分派住处时,一位丫鬟行色匆匆跑来,小喘息禀报:“老夫人,夫人,老爷自莲院出来,已去了沁竹苑。”   “哦。”老夫人双目眯了眯,继而面向穆寻雁,笑呵呵道:“阿寻你快些回去侍候,我就说哪一个也没你心细。这边有我呢,快,你快去。”   在老夫人的催促下,穆寻雁只得行了礼便离去。无论任何时候,她的表情从未起过变化。   眼看夫人已经消失在眼前,方才的丫鬟才敢上前去给老夫人密语。也不知说了什么,老夫人老谋深算的眼露出了然之色,她向姨娘们的方向看去,厌恶之色一闪而逝。   老夫人看向十歌,再开口时,又是含笑慈爱模样:“我派元双和元桃到你身边侍候,她们本是春实和秋实带着的,各方面都还算妥帖。我再让春实和秋实先去你那边侍候,待两个小丫头能够独当一面再让她们回来。”   此话一出,刚行玩礼憋屈得很的姨娘们倒抽了口气,怨怒的目光更加肆无忌惮的投向兄妹俩。   春实和秋实是老夫人身边的一等丫鬟啊,很是得宠,在府中一干下人里,颇有些地位,甚至姨娘们偶尔还要看两个丫鬟的眼色行事。老夫人如此安排,姨娘们自是不服。   自己所出的庶子、庶女怎么说也是正经公子小姐,怎的就比不过两个捡回来的野娃儿?   府里的庶女也才配一个一等丫鬟和两个二等丫鬟,那个野娃儿呢?两个一等丫鬟,两个二等丫鬟啊!方才她们可都瞧见了,小丫头的马车比嫡女的还要华贵。   日后分家产,是不是这二人的份例也会同嫡出一般?   不行,若真如此,她们定不会同意!真真是越想越来气!   “奴婢春实、秋实、元双、元桃,给五小姐请安。”   几个丫鬟纷纷上前行礼,而后乖巧垂头立于十歌身后。十歌向她们看去,是两个碧玉年华的姑娘和两个与自己差不多年岁的丫头。   想来,老夫人将身边两个得力大丫鬟派在自己身边,一是为打探虚实,二是防着其它主子动心思。毕竟丫鬟是老夫人身边人,哪一个都得给几分薄面。   横竖自己没什么歪心思,如此安排对她只好不坏,十歌欣然接受,只当没瞅见那些嫉妒得双眼发红的眼睛,甜腻腻说了句:“谢祖母疼惜。”   看这形势,整个段家老夫人最有话语权。故而,这些人不待见自己又何妨?有老夫人为自己撑腰就够了。   她可不敢指望这屋子里大大小小的主子们,能有一个真心待他们兄妹,不整幺蛾子就行,大家还能撮合过。她向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真要有什么,该出手时就出手。如今身上有余钱,她做什么都有底气。   老夫人笑着点点头,再一招手,一名与尹暮年差不多年岁的小伙子便站出来,甚是欢快的行了一礼,朗声道:“小的景初给三少爷请安!”   老夫人看向尹暮年,为他做介绍:“年哥儿那边,我派景初侍候。景初这小子聪明伶俐,办事最是利索。”   尹暮年拘礼:“让祖母费心了。”   “往后年哥儿便住清池院,十姐儿住尤云院,院子早先便叫人洒扫过,过会儿你们先过去看看是否还缺了什么,若是有其它需要便差下人去置办。往后这里便是你们的家,你们放宽心住下,万不能屈就。”   “好。”   兄妹俩乖巧点头。这之后老夫人便让下人引着两位新小主到各自的院子去。   二人的院子不在同个方向,待要分开时,尹暮年喊住妹妹,拧着眉叮嘱:“若住不惯一定跟哥哥说,哥哥带你回去。”   这是尹暮年同妹妹首次分开住,妹妹年岁尚小,无法再亲自照料,担心在所难免。他知道妹妹是为了自己才决定离开大坑村,最怕她过于懂事,受了委屈自己扛。   “噢。”   十歌随意应一句,不知该说什么好,哪怕说再多哥哥也还是不放心。   “三少爷放心,小姐若是住得不开心,一定是奴婢们没有侍候好,奴婢们一定会尽心尽力,不敢有半点差池。”   丫鬟春实笑着安抚新来的小主子,这二人老爷和老夫人十分看重,怎么着也不敢慢怠的。   “是呀少爷,有春实和秋实在,您尽管放心,任何事她们都能摆平。”   景初嬉笑着加入安抚行列。他多少能猜到三少爷在操心什么,如此说,不知三少爷能否安心一些。   尹暮年张口欲言,最后换做一声轻叹,他轻抚妹妹的脑袋,放柔了声音:“去吧,有事记得找哥哥。”   十歌用一抹灿笑来回答他,而后转身,步伐轻快离去。   没办法,她不走哥哥定也不会走的。   十歌想的不错,尹暮年待到再也看不见妹妹的身影才转身离去。   今日前厅里发生的总总他历历在目,此处除了义父,怕是没有一个真心待他们的。祖母虽看着和善,心思却玲珑剔透。在未完全信任他们之前,多少会防着。   其他人更不需说。无论身处什么环境,嫉妒都能使人发狂,小心谨慎才是硬理。   尹暮年心事重重,耳边尽是小厮景初的说话声。景初一路为自己做介绍,他却是一字也未听进去,脑子里总会浮现妹妹被欺负的画面。   故而,他并未主意看前方道路,直到景初轻拽他的衣袖,高声喊了一句方才回神。   只听景初大喊:“二少爷安!” 第44章 哥哥的计谋 短时间内,这对兄妹是动不……   近两年在十歌的食补下, 再加上尹暮年自身习武,两年时间二人的小身板抽长不少。   二少爷是府中庶长子, 年长尹暮年一岁。如今二少爷就在近前,却生生矮了尹暮年半个脑袋。虽如此,仍难掩二少爷的嚣张气焰,只听他自鼻孔不屑冷嗤一声,昂起头,眯眼瞅着面前比他高了些许的野小子。   山里头出来的野小子, 纵是穿金戴银也盖不住他的粗俗不堪。也不掂掂自己的斤两,妄想攀高枝?嗤,着实让人瞧不上眼。   段家家大业大, 庶子与嫡子虽有区别,但较其它富贵人家的庶子比起来,一应待遇好了不知凡几, 故而养成了二少爷眼高于顶的脾性。   自打知道父亲捡回两个山沟沟里的野娃儿,几个姨娘便三不五时在少爷小姐们跟前说三道四,无外乎就是两个野娃娃抢家产来了。   其它的都好说,家产却是谁也别肖想!   “二哥。”   任谁都能看得出, 眼前之人来者不善。故而, 尹暮年在他发作之前, 先行一礼。无论如何, 总不好留下把柄任人鱼肉。   “嗤。”二少爷诚心来找茬, 哪里吃他这一套:“臭小子就是这么行礼的?”冷哼一声, 伸手便往野小子脑袋招呼过去, 怎知,这臭小子仅轻巧移了半步便躲开。使足力气的手扑个空,二少爷气得伸脚踹过去。   在家中几个兄弟里, 二少爷的身手算得出色,因此颇受看重。也正因此他更无法无天,时长欺压其它庶子庶女。早在野小子躲开的一刻,他便想好后招,尚未收手,脚已经踹出去,要的就是一个出其不意。   哪曾想,再次扑空。   “呸,还真有两下子,有种你别躲!”   二少爷气极,又接连使出好几个招式,招招发狠。   尹暮年不欲与他纠缠,干脆离远一些,这人诚心找茬。再次拘了一礼,尹暮年问得诚恳:“不知府中礼数有何讲究,还请二哥赐教。”   这话二少爷一听,乐了。   看如何作践他!   只见二少爷昂起头睥睨远处的臭小子,道:“果然是野小子,不知礼数。既要行礼,自是要跪下磕头。”   “不知兄长可有上私塾?”   尹暮年不着脑的蹦出一句,二少爷未细思,只当他是山野小子,羡慕自己罢了。当下更是骄傲,头昂得更高了一些,嗤笑一声:“嗤,肤浅!上什么私塾,府中就有桀城最具学问的夫子!”   听罢二少爷的话,尹暮年转而向左前方拘礼,皱眉道:“孩儿建议义父换了这个夫子。”   段昌飞不知何时出现在二少爷身后,此时他正火冒三丈怒瞪背对自己的次子。拔高的声音吼了一句:“你这个混小子!”   声大如雷,震耳欲聋。二少爷吓得狠狠瑟缩一下,他僵着身子转过身,抖声换了一句:“父亲。”   “混账小子,学的什么狗屁!”   上跪君王父母官,下跪高堂长辈亲。这臭小子学问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段昌飞一巴掌拍在二少爷脑袋上,让得二少爷头昏目眩。很快,屁股被狠狠踹了一脚,二少爷不敢有其它动作,低头受着。   “义父莫气,是夫子师德有亏。”   尹暮年上前拦住段昌飞,阻止他又要拍下去的大掌。   “狗屁!定是这混小子不学无术,看我不打死他!”   手不能动,他便用脚踹,一下子将逆子踹飞在地上。吼声再次落下:“冠屦倒施,你大逆不道,反了天了!”   叫同辈对他行叩头礼,臭小子敢妄自尊大,视长辈于何地!   若非亲眼所见,当真不知这小子在他跟前的乖巧,竟都是装出来的。这般德行,日后怎堪重任!   段昌飞暴吼一声:“来人,去把夫子给我喊来!”   看来是他往日疏于管教,臭小子寻常时候是何模样,夫子叫过来一问便知!   这不问还好,一问段昌飞更是气得恨不能打断这个逆子的腿!   夫子过来后,一看他见到臭小子那个胆战心惊的模样便知,臭小子往日准定时常惹祸,瞧把夫子整治得唯唯诺诺,半点不像夫子,这种人如何为人师表?   不能叫学子信服的夫子,要他何用?   换!   最后的结果自然是二少爷被好一番惩罚。   未了,段昌飞长叹一声,有些乏力。他向远处看去,招招手,把在远处看了许久的长子和三子招过来:“你们需谨记尊老敬贤,若同那逆子一般,我定不会轻饶。”   大少爷与四少爷深鞠一躬,埋头道:“父亲教诲,孩儿谨记在心。”   段昌飞后院一个夫人,八个姨娘,共育有五子六女。长子是段昌飞与原配所出。原配走得早,故而他又娶了继室,三子便是继室所出,此二人同为嫡子,不过继室过门几年也去了。如今的夫人,已是第二任继室,至今无所出。   无论如何,他对嫡子的期望还是要高一些。见两人还算乖巧,也便放心一些,但愿这二人不要同次子那般不学无术。他要的是兄友弟恭,而不是兄弟阋墙,反目成仇。   虽说暮年是他捡回来的,但自己这条命却是他救下的。只要有自己在的一天,就不能叫他受委屈。   “父亲,不若明日起便让三弟同几个弟弟一同学书。”   大少爷站直身子,向尹暮年投去和善一笑。   尹暮年皱眉,他知道这人说的话绝非真心,方才在前厅里,这人可是连一个正眼也不肯给他。   如今他出这个主意,不过就是想让自己同义父分开,以免日后感情更加深厚,进而影响了他们。   好在段昌飞摇头拒绝:“暮年本就学识深厚,无需浪费那些时间,日后他便跟在我身边,由我亲自教导。”   年哥儿三岁便由其母开蒙,他肚子里的墨水可不比家里几个小子少,甚至可以说已远超他们,如今年哥儿只需专心习武便可。   只不过跟前的两个嫡子并不知段昌飞的这番考量,听闻父亲要亲自教导,二人眯起眼睛互视一眼。   此时的尹暮年心中仅有一个想法:还好今日今日遇事儿的是自己,若是妹妹当如何是好?府中小姐们是否会同公子们一般,前去找妹妹的事儿?今日义父正好在此,还能为他做主,妹妹身在后院,又初来乍到,遇到事儿孤立无援可怎么是好?   越想越担心,脑袋里全是妹妹无助的模样,尹暮年当下便道:“今日之事因我而起,不若我和妹妹离开此地,以免搅了府中清净。”   “说什么傻话,今日之事与你有何干系!你且放心住着,义父定护你们兄妹周全。”   尹暮年的话段昌飞不爱听,一下便吼回去。为使小伙子安心,段昌飞喊来总管,要求其对下人们三申五令,谁敢不敬重三少爷和五小姐,便等着挨板子!   并郑重警告,任何人不可欺他们兄妹二人,否则家法侍候!   见小伙子眉头始终不得舒展,段昌飞一手搭上尹暮年的肩膀,捞着他向练武场走去:“走,义父教你几个新招式。”   眼看父亲和碍眼的人离开,大少爷和四少爷方才露出阴郁之色。   大少爷咬牙切齿看着离去的背影,道:“这人不简单,暂时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为好。”   方才那小子故意将事情引到夫子身上,看着像在维护那个废物,实则是要借夫子的口,让父亲看清那个废物的真面目。又故作委屈,提出辞行,如此只会让父亲更加有愧于心。   短时间内,这对兄妹是动不得了。   四少爷咬牙点头。若非这个外来者,他怎会从三少爷变为四少爷?他好歹是嫡次子,如今真如姨娘们所言,地位还不如一个山沟沟里的野小子。这叫他怎能不气?   等着吧,总有一天能收拾他!   另一边,得了义父的承诺后,尹暮年宽心不少。   大少爷想的不错,今日之事确实是尹暮年有意为之,不过他担心妹妹是真个儿担心。好在,义父当众给了承诺,哪怕自己被其它人怀恨于心也无妨,能护妹妹周全便好。   这头事情刚了结,老夫人那边立刻便闻见风声。只见她半躺在贵妃椅上,一只手搭着太阳穴闭目养神,久久才道:“你怎么看?”   齐嬷嬷侍候老夫人几十年,自然知道老夫人的心思。她一心只为老夫人着想,绝不会有意偏袒哪一方,有什么便说什么:“方才确实是二少爷先动手。先前老夫人没少提点过二少爷,只是二少爷年轻气盛,尚且悟不出道理,如今让他吃个亏倒不见得不好。”   老夫人闭目微微点头,过了好一会才开口问道:“两个孩子你怎么看。”   “今日不过初见,尚不宜下定论。看着倒是乖巧伶俐,是两颗好苗子。不过知人知面不知心,还是要多观察些时候才好。”   听完这话,老夫人睁开眼睛,想起小丫头说过的话,心想着若真如她所言,他们单纯是玄剑宗的人便好了。   这丫头还是很合她眼缘的。   既想到小丫头,便问上一嘴:“另一边如何?”   “五小姐那儿倒没有什么稀奇。小丫头嘛,想一出是一出,说是明日想出府去见见世面,方才便跑去夫人院子请示。”   老夫人沉思片刻。先不说小丫头真实来历,小姑娘也就这会儿能够随心所欲,再大些许便要待字闺中。先前蜗居于那个小村落,每日为讨生活忙碌,难得得了闲暇,出去放放风也好。   “随她去吧,让春实和秋实看紧一些。” 第45章 祖母 看来,这丫头当真是来抢家产的!……   纵观十歌闺阁, 一应用具全是当下最时兴的讲究之物,看得出主家花了大心思, 十歌自然是满意的。   是夜,万籁俱寂,最是好梦时。时隔两年有余,十歌终于又睡上柔软床铺。   然而,早该进入馨甜梦乡的十歌,今夜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前生生得娇贵, 茶来伸手饭来张口,早习惯下人的侍候,只当一切理所当然。   重生后却不然, 任何事情只能依靠双手,又因着年岁小且没有依靠,每日心惊胆战防着有人欺负到头上来, 吃的苦真个不少。也正因此方才知晓生活不易,渐渐懂得珍惜当下。   如今忽然做回叫人侍候的闺阁小姐,还真有些不习惯。   十歌又翻了翻身,带出沙沙声响, 不一会便听到丫鬟秋实的询问声:“小姐可是睡不惯?”   垂帘外传来脚步声, 很快, 昏黄的烛光映照出一条细长的身影, 摇曳着, 秋实的声音越靠越近。垂帘被掀开, 露出秋实柔和笑靥:”小姐稍候片刻, 奴婢这就把安神香点起来。”   十歌眨眨眼睛,倒是忘了屋中有丫鬟守夜。安神香她不喜,便阻了秋实动作:“不必了, 现下什么时辰?”   “约莫有亥时一刻。”   十歌想了一想,以往这个时辰哥哥还在练武呢,她若睡不着便会在旁看着。   横竖睡不着,十歌干脆坐起来,曲着腿,双手支在腿上捧着小脑袋。秋实见状,担心主子受寒,立刻为她披上薄披风。   早在得知即将迎来两位新小主,夫人便吩咐绣防送来几身衣裳。衣裳是照着小主子们的年岁做的,好在都合身。   “哎!”   十歌嘴里忍不住溢出一声轻叹。不知此时的哥哥是否同往常一般,正在月下练武?说起来,闺阁小姐与兄长之间也有许多规矩需讲究,她再不能同往常那般和哥哥亲近。   唔,有些失落,心里空唠唠的。   正是此时,十歌想起老夫人那张和善笑脸,那是一张叫人想去亲近的脸。她打小便希望有这样一位祖母,疼惜她,宠她,无论自己如何任性妄为,她仍然呵呵笑着,无奈又宠溺。   十歌眼珠子转一圈,忽然来了兴致。她拽紧身上的披风,穿上绣花鞋便小跑出去。   秋实一惊,紧随其后:“诶,小姐,您要去哪儿?外头风大,当心受凉!”   “我去找祖母。”   “老夫人已经睡下,咱们明日再去可好?”   秋实毕竟是大姑娘,几步便追上,她蹲在小主子身前轻哄。哪知小主子不听劝,拐个弯儿绕过她,又哒哒哒跑开,留下一句‘不好’在风中飘荡。   一路秋实不知劝了几回,十歌终究还是成功闯入老夫人房中,知道老夫人已经睡下,她无意惊醒,对守夜丫鬟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便悄咪咪爬到床上,躺到里侧去。   老夫人一贯卯时便起,今日惯是如此。只不过她刚睁开眼睛便觉不对劲,肚皮处被什么压着,身手去摸竟是个小脑袋。心头不免一惊,立刻掀开锦被,眼前的一幕却叫她怔了一怔。   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个小丫头,此时女娃儿仍睡得香甜,脑袋搁在她的肚皮上,因着蒙在被子里睡了一夜,小脸儿红扑扑的。   老夫人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不免轻笑出声。   小丫头倒趴着,小手臂环住自己的腰,小腿儿同样盘在她的腿上,睡得十分安稳。小小的一只,全然信任的模样惹人心生怜惜。   老夫人想到下人所报,丫头五岁便失了娘亲,一度被饿死过。或许,她的身世真如查到的那般。   “老夫人?”   齐嬷嬷方才听见声响,知晓老夫人已经醒来,却久久不见动静,免不了前来查探。谁曾想,她刚掀开垂帘,见到的一幕是老夫人半支着身子,垂头看向趴在肚子上睡觉的小姑娘。   见着齐嬷嬷,老夫人朝十歌方向努努头,示意她莫要发出声响。小丫头睡得香,她不忍打扰。   齐嬷嬷比着手势,询问是否要将小姑娘摆正。老夫人尚未做出回应,少了锦被遮盖的丫头先打出一个响亮喷嚏。   邹邹小鼻子,睁开迷蒙的眼睛,十歌爬起来,左右看了看,疑惑的歪歪脑袋。见到老夫人无声对自己笑,笑得和蔼可亲,她便回以一抹无声灿笑,接着便寻一个舒适的位置,拉过锦被,将自己蒙在被子里,蜷缩起来,一下便又睡去。   看小丫头如此,老夫人摇头叹息。这睡姿着实叫人看得心疼,下意识的动作最是能看出她的心境。   看来小丫头往日的生活当真不尽如意,胆战心惊度日才会有此不安的睡姿。   老夫人轻手轻脚起身,并吩咐下人不得扰了五小姐清梦。她有礼佛的习惯,今日已经晚了些许。   许久了,十歌不曾睡得这般安稳过,待她真个儿醒来,辰时已经过半。老夫人早已礼佛归来,各院小主均来请安,此时正围绕在花厅,看似一室和谐。   十歌在丫鬟的簇拥下姗姗来迟,一路走来多少双眼睛幸灾乐祸的向她看来,她却浑不在意,一双滴溜溜的眼睛寻找哥哥的身影。   尹暮年已经来了好些侍候,一直等不到妹妹,心中难免担忧,此时见到她,自是松了口气。他知道这些人在想什么,定是觉得妹妹没有规矩,过会儿免不了以此说事。为免妹妹再落人口实,他对妹妹使了个眼色,让她快些去给祖母请安。   “夫人,五小姐初来乍到,是否该叫刘嬷嬷来教授礼仪规矩?”   熟悉的妖娆声,一字一句透着妩媚,听得人骨头都要酥了。十歌向她看去,是个风尘味十足的女子,露骨的穿着,极尽艳丽的妆容,如丝眉眼正不屑的与她回视,眼中有嘲笑和鄙夷。   穆寻雁淡漠的声音响起:“五小姐行为规矩并无不妥。”竟是无视于莲姨娘,眼睛直直看向十歌,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像是为了印证穆寻雁的话,十歌规规矩矩的给老夫人和夫人请安,行为举止比府中庶小姐还要规范,俨然就是富贵人家的嫡千金才做得出的。   老夫人非常满意,笑着向十歌招招手:“过来,到祖母这边。”   也不知是不是今晨起来见到小丫头的缘故,老夫人见着十歌便觉心中十分暖呼。   十歌坐于老夫人身旁,挽着她的手臂,贴上小脸蛋,软软的唤了一声:“祖母。”   懒洋洋的,声似撒娇,全然依赖的模样。这做派,在老夫人这里分外受用,只见她眉眼全是笑意。   府中六位小姐,一个个儿对她仅有敬意,哪一个也不敢这么同她亲近。她理想中的祖孙就该是这样的,也不知道为何,竟处得如今这般生疏。   她也曾试图缓解祖孙关系,偏生孩子们见了她就发怵,在她面前只会越发不自在。既如此,她又何必为难他们?   十歌前生没少参加各种宴请,那会儿最是向往祖孙和睦的画面,曾多少次幻想过,若自己有祖母,该如何撒娇。没想到一个重生竟帮她实现不少愿望,她很是享受。   原来,这便是有祖母的感觉,真好啊!   无论是撒娇还是任性妄为,好像都可以。   喜欢。   老夫人笑呵呵问道:“昨夜睡得可好?可有挤着?”   “唔,没有,今夜我还来。”   十歌贴在祖母手臂上摇脑袋,就是不肯抬头,像个任性的小丫头在讨糖吃。   也是此时,大家才知晓这丫头昨夜竟是在老夫人这儿睡下的?!   这丫头,好重的心思!   瞧瞧把老夫人哄得跟被灌了迷魂汤似的,再这么下去,家产怕是要被骗光了!   “还没用过早膳吧,不是要出府吗?过会儿让你大姐姐带你出去逛逛,滢儿也有许久不曾出府了吧?”   段语滢是府中嫡长女,原配所出,长十歌两岁。她素来清冷,对任何事物一向漠不关心,如今话题突然转到自己身上,免不了一时错愕。   “嗯。”   待反应过来,仅仅只是轻‘嗯’一声,再无后话。似乎正说着的事情与自己无关,全然置身事外。   老夫人早已习惯长孙女的行为,如今她更记挂十歌未用早膳一事,频频催促十歌先行离去。十歌拿起茶几上的桂花糕垫肚子,偏说要出府再吃,正好尝一尝这边的风味。   “好了好了,你们都退下吧。“老夫人拿十歌没法儿,便屏退一干人等,扭头同穆寻雁交代:”阿寻,你派人到账房支点银两给两个丫头,咱们段家的姑娘,出去了可不能寒酸。”   穆寻雁自然点头称是,立刻便派人去账房支银两。   老夫人这番做派引得几个姨娘沉下脸,面面相觑。   看来,这丫头当真是来抢家产的!   这一幕正好被尹暮年瞧了去,他临走前回头看了妹妹一眼,谁知她也正看着自己,四目相接,妹妹高兴的向他挥挥手。   老夫人对妹妹的喜爱溢于言表,这点尹暮年自然是高兴的。妹妹身边有老夫人撑腰,他便可以放心些。   十歌取了银两后,便跟在大姐姐身边,一路亦步亦趋。这位大小姐竟可以视作不见,淡漠得像与世隔绝。哪怕乘坐同一辆马车,她也是一路无言,全当十歌不存在。   十歌对桀城不熟悉,并不知道该去往何处,偏生大小姐她只字不言,任凭马夫赶着马车大街小巷胡乱转悠。   无奈之下,十歌便让马夫将她们带去食杂街。这种地方大小姐似乎不喜,坐在马车内连窗帘子都不愿揭开,自方格取出一本书,便阅读起来。   十歌回头望一眼,见她一副‘莫要理我’的模样,便自个儿下马车去,下了马车她立刻生龙活虎起来。   因为在来时路上她已有了主意,想好在此处该做何营生,今日先把材料买回去!   不过按规矩上来讲,闺阁小姐是不得私下搞营生的。所以说,这生意还是得让他自己找上门来才行。 第46章 赌石 呵,跟她玩心眼?美得你!……   十歌想到的营生便是酒。   酒不分南北, 且受众广。   身上揣着万能锦袋,不好好利用岂不是暴殄天物?若这边能把酒的名气打出, 将来到了皇城便可轻松许多。   既有此想法,十歌开始大肆采买。路边正好摆了一摊卖葡萄的,十歌见葡萄颗颗饱满诱人,卖相好极了,当下便把两筐葡萄全买下。   两筐她觉得少,若要用来酿酒真真不够看, 于是便问坐在矮凳上黑黝黝的农夫:“可还有存货?”   农夫哪儿经历过这样的大主顾,开心得眼眶发红,称重的手止不住颤抖。又听贵人问存货, 当即圆眼大睁,狠狠点头,直道:“有、有有!园子里还好多!小主还需多少, 我晚些给您送过去!”   十歌豪迈开口:“有多少便要多少,送到云隆镖局后院,就说是五小姐买的。若园子里有未成熟的,待成熟后也往我们府上送。”   身后两个丫鬟听了此言, 心下一惊, 立刻蹲下身, 围在小主子左右, 轻声细语哄着:   “小姐, 葡萄不经放, 过不了几日便会坏掉, 咱们可以再逛一逛别处,兴许会有更叫您喜爱的。”   “是呀小姐,听奴婢一句劝, 咱就买这两筐,好吗?”   出门前老夫人和夫人特地将她俩喊过去交待,千叮咛万嘱咐,万万要守好小姐。小姐毕竟尚小,不懂思量,手头有点儿余钱,见着喜爱的东西便没个把门。且又是打山村里出来,见过的世面较少,需得她们多费心些。   这不,小姐一开口就恨不能把人家园子搬回去,就算再喜欢,也不能一口吃成个大胖子呀!   哪怕镖局人多,也要不得人家一个园子的葡萄吧?   十歌却是拧的很,撅着嘴儿丝毫不听劝。   “是啊,小主,要不您买这两筐便好。”   卖家收到两位丫鬟的利眼,心里猛的咯噔一下。再想一想,确实是这个理。虽然有些失落,还是凭着良心劝解。   买回去浪费终究不好,他费了好大心血培育出的葡萄,怎忍心它们受糟蹋。   “没事,就照我说的做。”十歌边说边伸手去身上的斜挎布包里翻搅,嘴里继续说着:“我买葡萄是用来酿酒的,再多也不怕。你身边若有亲朋好友也种葡萄,帮我看看有没我品相好些的,有的话一并送过去。”   说罢,小手递出两个银疙瘩:“这些你先收着,全当定金。你放心送,银钱不是问题,但一定要保证果子品相。”   得知小主买葡萄并非心血来潮,而是用于酿酒,卖家立刻又喜笑颜开,笑着谢过贵人慧眼。   眼见小姐掏出两个银疙瘩,估摸着该有二两重,两个丫鬟皆有些惊讶。   小姐竟有私房?她不是山里头出来的吗?   噢,是了。老爷说过,三少爷和五小姐出山前以走山货为生。三少爷稳重,颇有些本事,小姐瞧着也机灵,有余钱倒不奇怪。   莫怪随便出口便要人家一个园子的葡萄。   不过出来前夫人是给过银子的,有五两呢!   春实和秋实对视一眼,心头有些犯难。听闻小姐厨艺好,可毕竟没见过,不知真假,更别说酿酒,万一失败了呢?   可不还是浪费?   而且再怎么说,也不能叫小姐自个儿出钱啊!叫夫人知道了,那还得了?   春实负责掌管钱袋子,五两便在她身上。见小姐自掏腰包,她赶紧上前去:“小姐,奴婢来付。”   “要不得,今日义母给的银钱,丁点儿也不得用在这上头。你先帮我收好,待到日后需要再用。”   十歌伸出小手把春实伸出来的手推回去,又补一句:“过会儿也一样,我自己付银钱。”   十歌边说边拍拍自己的小秀花布包,颇有几分得意。   经过近三年的奋斗,锦袋中光银票便已有一万二千两,散钱更不在少数。其中大部分银钱自然是卖珍稀药材得来的,一株七十年份的人参就能卖出一千来两呢!   锦袋中还养了十几珠,那是为哥哥日后拼前程备下的。无论哥哥有什么理想抱负,她自然都支持。既如此,人情世故总免不了。   “……”   两个丫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主要她们无法理解小主子的用意。   这边尚理不出头绪,那边又见小姐大肆采买各种各样的果子。豪迈样儿与方才无异,甚至还要更夸张一些,高粱开口就是十旦,酒坛几百个几百个的订。   如此做派,怎么看也不像一个十岁大的小丫头做得出的。瞧她付钱的样儿,半点不见心疼。   这么看来,五两当真不够用。   她们现在就是担心,过会儿店家把东西一样样送去云隆镖局后院,势必会引起轩然大波。   好不容易等小姐买得尽兴了,两个丫鬟生怕小姐又心血来潮想要采买其他,便赶紧引着小祖宗回到马车上。   杂食街口车水马龙,川流不息,唯有一辆华贵马车独树一帜停在街口,显得格格不入。   当十歌回到马车上,段语滢仍然保持方才坐姿,认真品悦书籍,丝毫不看十歌一眼。   只到马车开始缓慢行走,她方才将书籍收回方格里,转而闭目养神。   十歌因着买到许多喜爱之物,心中大悦。见大小姐如是这般对待自己,竟不觉气闷,反而心生逗弄之心。   这位大姐虽冷淡,却颇得她眼缘。至少,自她身上自己感觉不到半点恶意。   只听莎莎几声,十歌挪到段语滢近旁,睁着大眼睛大刺刺盯着人家瞧。   倒要看看她能忍到几时。   约摸过了一刻钟,段语滢便睁开眼睛,她只字不言,面无表情回视十歌。   二人相互较劲,最后还是十歌先笑出声来,一双会说话的眼睛扑闪扑闪,甜腻腻的一连喊了好几声:“姐姐、姐姐、姐姐。”   一直喊到段语滢皱起眉头,她才恶作剧得逞一般,噗嗤笑出来。   “姐姐可有想去的地方?”   十歌知道她定不会作答,不过随口一问罢了。   哪知,沉默片刻后,大小姐略扬声,道:“去玉石街。”   这话,自然是对马夫说的。   桀城的一大特色便是玉石,皇城里的王孙贵胄最是喜欢来此赌石,盼能赌着好玉,回去大涨脸面。   但凡有些家底的,谁不喜欢玉石?从古至今,玉石的销路只增不减。   桀城也是沾了玉石的光,一举成名天下知。   忽然间,十歌脑中灵光一现。   锦袋能够养育药草和温养美酒,那是不是同样能养玉?   玉石可是大买卖啊!若真能如此,那便要赚大发了!   思及此,十歌开始有些迫不及待。   过会儿她便随便买些放锦袋里养养看,锦袋之神奇哪怕只养一日也能见真章。   一旁的春实和秋实见自家主意兴奋的模样儿,心道:坏了,小姐怕是又收不住手了!小姐哪懂赌石呀,这下不知要被骗去多少银钱!   “两位小主,赌石头吗?咱这些都是昨儿刚捞回来的,保证颗颗带料,不信您可以当场切开来瞧瞧。”   一位头戴灰色巾帽的小伙子见到两位年岁尚小的姑娘,立刻迎上来,引着小主向自家摊子走去。   两位小祖宗年岁虽小,模样倒是娇俏可人,观其穿着十分讲究,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娇小姐。   这种人最是好骗。   小伙子取出一块拳头大小的纯白石头做介绍:“您们快看看,这颗石头温润紧密,最是玲珑剔透,里头可是上好的羊脂白玉啊!”   十歌哪会懂玉石,只觉石头挺好看,不由多看了几眼。小伙子机灵,当下便觉有戏,喜滋滋道:“小主不妨拿去仔细瞧瞧,咱这石头也不贵,就二两银子。您想想啊,二两银子买回去一块上好的羊脂玉,当真划算极了!”   耳边是摊主孜孜不倦的热情介绍,手上则是手感不错的漂亮石头。十歌想着,若真有玉石,二两倒是不贵。但看摊主热络模样,十歌反而觉得不靠谱。   抬头向大小姐看去,她依然连个余光也不给自己。十歌心中没把握,心知开口问大小姐,定也得不到回复,便心生一计。   十歌盯着段语滢瞧,脆嫩的声音说着:“那行,我要了。”   几乎是她刚说完,段语滢便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认真盯着她瞧的十歌自然没有错过她的表情变化。   “好嘞!小的这就帮您收起来。”   摊主喜不自胜,谁想,刚接过石头,便听小丫头嘻嘻笑道:“我骗你的。”   反正她还小嘛,调皮一些也无妨。   见摊主立刻垮下脸,十歌便知自己赌人赌对了。   看来她这个大姐姐对玉石真有些研究。   正是此时,段语滢取出一块掌心大小的暗黄石头,问道:“这块怎么卖。”   摊主蔫蔫的撇了一眼,随口道一个数:“四钱。”   段语滢付了四钱银子后,指着石头边缘的地方,道:“从这里切开。”   摊主照着她的指示切开,谁想,竟然真的开出玉来了!   是块和田黄玉。   十歌同摊主一样看傻了眼。她倒不是因为玉石材质好得傻眼,而是觉得稀奇。   平平无奇的石头,竟真能切出玉来。   原来玉是这么来的啊!   似乎挺好玩。   行,她也要赌!   “姐姐,你帮我挑几块吧?”   十歌拽着段语滢的胳膊摇晃,见她不理会自己,撒娇道:“好嘛,好嘛,帮我挑挑!”   实在不行,她便只能回去好好恶补赌玉知识。   总要试一下养玉之法行不行得通嘛!   在十歌几乎不抱希望,蔫蔫的耸拉下脑袋的时候,段语滢无言指向一块墨黑石头,石头有鹅蛋大小,灰暗且有杂文,看着并不显眼。   段语滢出手相助,让得十歌大喜过望,一双眼睛比夜空星辰还要耀眼。   这位大小姐果然外冷内热!   经历过方才一事,十歌决定相信大小姐的眼光,买它!   不过方才店家也见识到大小姐的眼光,自然想着那块石头没准真有玉呢?那么一定要开高价才行!他虽开石头铺子,对于玉石却不甚了解,摊子里的石头全是随意捡来的。真个儿要说,他的铺子赌的是人的心理,不是石头。   店家正欲开口,谁想,小丫头满脸嫌弃的捧起石头,道:“可是这块石头黑呼呼的,好丑。纵是有玉也不会是什么好玉,更何况还是姐姐挑剩下的,不喜欢。”向摊主看去,见他眉头皱起,十歌施舍一般,思索片刻,道:“唔,这么着吧,三钱你看卖不卖?横竖方才骗你是我不好,权当致歉吧。”   摊主正纠结着,十歌又道:“不卖便算了,反正也不是很喜欢。姐姐,咱们换一家看看。”   说罢,毫不留恋放下石头,转身便要走。   摊主急了,立刻道:“卖卖卖!”   三钱就三钱吧!   十歌在心中暗笑。   呵,跟她玩心眼?美得你!   这边很快结束交易,十歌也不管段语滢愿不愿意,不由分说牵起她的手,软糯的声音甜腻腻,说道:“姐姐,咱们到下一摊看看!”   两道小身影在玉石街上穿梭,婀娜轻盈,如彩蝶一般悠游自得。   却不知,云隆镖局后院正因接连不断送入府中的货物而手忙脚乱,下人们慌乱不堪,各院姨娘疑心生鬼,觉得这野丫败家来了。再这么下去,家产会被败光的!   思及此,几位姨娘伙同府中公子小姐们,相约前往老夫人的思净院讨说法去。 第47章 绊脚石 五小姐得娇养。   一日逛下来, 十歌买了不少玉石,怕露出破绽, 有的石头特地放在碎花布包里。鼓鼓囊囊的布包重量不小,压得十歌直不起身板。   秋实见状,赶紧接过。   花小几十两买一堆石头,秋实替主意心疼。这些小石头哪能开出什么像样的玉呢?   小姐并非行家,纯粹买着玩儿,要不怎么说还是孩子呢?根本不听劝。   纵是再多银钱也不能如此挥霍呀!赌玉十赌九输, 多少人为此倾家荡产。   哎!只能待回去后,看老夫人能不能劝住主子。   回到云隆镖局,十歌刚踏入连接后院的月亮拱门, 便有小斯满目愁容迎上来,指着堆得满满的院子:“五小姐,您可回来了!您看, 这……这……”   院子里各种果子均二三十筐,还有高粱、新米,以及大小不一的酒坛,各几百个。   壮观场面见所未见。   听闻, 这些全是五小姐买来的。   也不知五小姐买这些回来做啥, 数量也太多了!   十歌探头看了看, 喜滋滋跑去巡视一圈, 却发现不太对, 便道:“好些数量不对, 应该还有未送达的, 你们帮我留意一下。”   又看向另一位小斯,道:“你找几个人帮我把这些搬到思净院。”   前生家中一应事务全由十歌做主,如今她吩咐起下人也是正色敢言, 不减当年威仪。   只不过……   搬去老夫人院子?   这……不太妥吧?若老夫人怪罪下来,谁担待得起?   小斯们面露苦色。   十歌吩咐完便举步离开,留下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的下人们。赶巧梁总管打此处经过,几人像见到救命稻草般,转而向梁总管讨主意。   梁总管想起老夫人对五小姐的稀罕样儿,便让他们照着五小姐的吩咐去做。顺便再次叮嘱一干下人:老爷有令,任何人不可对三少爷和五小姐不敬,需对三少爷和五小姐唯命是从。   离开院子,十歌往老夫人的思净院行去,一蹦一跳,开心得紧。   对生活有新的指望,做什么都愉悦。   “祖母!”   十歌人未到声先到。   提着裙摆进到花厅,没想抬头却见各院主子均在此处,一双双利眼像要将她凌迟处死。   见此阵仗,十歌放下裙摆,昂首挺胸,走得一派端庄。   十歌回来前,花厅内氛围一度沉闷,老夫人绷着脸尽显威严,底下人大气也不敢喘,尤其几个姨娘,站在边上瑟瑟发抖。   她们不就是怂恿自个所出的孩子前来找老夫人告状,说那野孩子败家,拿着府里的钱出去胡闹,莫要因她败坏了云隆镖局的名声才好。   谁知公子小姐们一开口,老夫人便绷着脸呵斥众位姨娘,偏说她们挑拨煽动,惹得家宅不宁。   这叫她们怎么服气?   野丫头胡闹到家里来了,老夫人反来训斥她们?   这一切全是这死丫头害得!   当然,对于各院主子的敌视,十歌浑不在意。她规规矩矩向老夫人和夫人行礼,俨然就是富贵千金的做派。   礼毕,十歌立刻变回俏皮模样,嬉笑着坐到老夫人身旁,一双眼睛忽闪忽闪,喊了句:“祖母!”   老夫人收起怒相,放轻声音,笑呵呵问道:“玩得可尽兴?”   十歌重重点头:“嗯!”   老夫人将丫头的小手儿放在手心捧着,眯眯笑着问:“怎么想着买果子和粮食?”   “我要酿酒呀!”   “我看你买了不老少,阿寻给你的银钱都花完了吧?”   “没有,我用自己私房买的,义母给的五两都还在呢。”   说罢,十歌向春实看去,春实立刻站出来,取出荷包里放着的银锭子,毕恭毕敬道:“是的,今次出门五小姐花用的全是私房。”   早在见到花厅内景象,春实便大概猜出发生何事。她先前便是在思净院侍候,如此阵仗不少见。   难道五小姐早先便料到会有此阵仗,故而才会分文不用?   倒是夫人有先见之明,出门前当众人面给大小姐和五小姐银钱,如今原封不动取出,众人自然不好在此做文章。   老夫人淡扫一眼银锭子,发寒的眼睛向众位姨娘扫视一圈,一个也不放过。   回头又是慈爱相:“怎么不用阿寻给你的银钱?”   十歌比出一个大圈:“我有钱呀,好——多钱!以前生意可好了。”   都说钱财不外露,可十歌一点不担心。锦袋用法有讲究,寻常人就是拿着它也定瞧不出乾坤。   今日她不用义母给的五两银子,自然有所打算。最怕待她将酒酿好后,招人惦记。如今这般,酒酿好后便是她的私物,谁也别想打主意。   老夫人拍拍十歌手背:“纵然如此,你也要记住你已是闺阁千金,是要享福的,祖母可不许你再劳累。”   十歌此时现出乖巧样儿,正色道:“自然记得,所以要找义母借几个人搭把手。祖母放心,我定不会让自己受累。”   她知道自己若是做得太过,怕是会影响府中声誉,叫有心之人给他们安一个凌虐义女的名声。   如今他们兄妹与云隆镖局共存亡,岂能做此不道义之事。   见小丫头是个懂分寸的,老夫人欣慰不已。像是想到什么,她忽而探头向穆寻雁看去:“阿寻,我寻思着过些时日正正经经给年哥儿和十姐儿举办一个收养礼,到时广宴宾客,一应事宜还需你多操劳。”   十歌微愣,没想到老夫人这般重视他们兄妹。   听了这话,姨娘们各个红了眼睛,在心中咒骂这对野娃儿。   他们好大的本事,轻易便蛊惑老爷和老夫人为他们花大钱。家里头的正经公子和小姐,哪一个有过这般待遇?   夫人淡漠的声音响起:“还是母亲思虑周全,这事我回去便着手去办。”   “我知你往日事务繁多,不过府中小辈们的管教也不得疏忽,近些时候府中规矩是不是有些散了?”   说罢,老夫人视线向底下一圈人扫去。   按照规矩,姨娘们不可与所出子女走得近乎,孩子们生来便该由当家主母教管。往常老夫人都睁只眼闭只眼,横竖让她们自己内斗去,不要扰她清净便可。多少年下来,也不曾出过太大的幺蛾子。   如今却是不同,家里认了两个义子义女,姨娘们竟团结起来,同仇敌忾,一致对外,见天儿到她这头来闹,成何体统?是该好好管管。   穆寻雁:“是儿媳疏忽,日后定当严加管教。”   “如此便好。”老夫人点了点头,又道:“明日叫绣娘进府,给年哥儿和十姐儿裁几身衣裳,得赶在仪式之前制好才行。”   “是。”夫人回应一声,立刻差人去传话。想了想,道:“其它孩子们也许久不曾裁制新衣,不若给孩子们各裁两身。”   老夫人轻笑:“这事你自个做主便罢。”   姨娘们得知自己的孩子也有新衣穿,这才缓了脸色。方才她们真真嫉妒得滴血,心想老夫人偏心得太离谱。   想想也是可笑,正经的公子小姐竟然要托两个野孩子的福,才能在这个时候裁制新衣。   到时衣裳料子要是差得太多,她们定不会同意。   姨娘们各怀心思,想着如何才能为自己的孩子争取材质好些的布料。   看来还是得去夫人院子走一趟。   正是这时,段昌飞嘹亮的笑声响起:“哈哈哈!歌姐儿在吗?”   听这声音,似乎离的有一段距离。一整个花厅的人静默不语,只等着老爷进门来。   段昌飞健步如飞踏入花厅,带来一阵劲风。只听‘噗’一声闷响,立刻自地上响起一阵动物叫声。放眼望去,竟是一二十只野味,正在地上扑翅膀挣扎,嘴里发出尖锐乱叫。   姨娘们被吓退至一旁,挤兑到一块儿去。野味翅膀带出的劲风有一股子腥臭味,让得姨娘们捂鼻干呕。   "母亲!"   段昌飞向老夫人行了礼,便哈哈笑着坐到椅子上,眼睛发亮的看向十歌:“丫头,明日我便要出门走镖,估摸着得个把月才能回来。你给义父做些干粮好路上吃,再帮我们做些肉脯。哦,对,过会儿还有野菜送来,野菜饼子也帮我们做一些。”   说罢一番话,正好丫鬟送来热茶,段昌飞接过便仰头一口喝完。   老夫人闻言皱起眉头,尚未发话,胆大的莲姨娘便开口:“老爷,您怎么把野味带到这边来,脏死了。”拍拍胸口,又干呕一声,莲姨娘继续道:“五小姐金贵,哪能做得这些。您把五小姐领回来,可不是让她来当厨娘的。老夫人说的对,五小姐得娇养。”一番话说得酸溜溜。   段昌飞挠挠头。觉得自己真是糊涂,只想着丫头的好厨艺,却忘了自己曾经说过的话。如此想来,确实不妥。   可他真的很想念丫头的厨艺。   老夫人绷着脸。莲姨娘的话无疑是在暗讽,若十姐儿不做,便是她偏宠,做了,岂不承认她便是捡来当厨娘的?日后下人该怎么看待十姐儿?   老夫人自吼底发音:“你算是说了一回人话。这事十姐儿不能做,我的小娇娇只能用来宠。”   小丫头不仅讨喜,还是飞儿的救命恩人,她偏宠又如何?怎么也不能叫人看轻了去!   十歌倒是没有旁的心思,若能够下厨她也高兴。眼睛看着跟在段昌飞身后进来的哥哥,问道:“这趟镖哥哥也一道儿去吗?”   “那是自然。丫头放心,路上还有发哥儿作伴,义父也定会护他周全!”   暮年毕竟是第一次出门走镖,他知道小丫头定不放心哥哥,故而出言安抚。   无论如何,暮年得走出去历练才成。   十歌转而劝解老夫人:“祖母,走镖时常风餐露宿。义父和哥哥这一去就是个把月,我不放心。旁的我出不得力,吃食方面正好是我所长,我想多少为他们做些什么,如此方才能安心。”   一番话说得诚恳,老夫人却不肯松口,一句‘不妥’便驳回她的话。拍拍小丫头的背,劝着:“丫头,哪里有娇小姐去当厨娘的?你再大的本事也给我藏起来。”   “可百善孝为先呀!赶巧义父尝得惯我的手艺,我若将手艺藏起来,那便是大不孝,为了义父累一些值当。而且,只有吃得好才有力气走镖嘛!”   十歌将下厨一事归于孝道。她一片孝心,难道还有错?   方才义父口中的发哥儿便是府中大少爷,真要说担心,十歌最担心的还是同行的大少爷。于他而言,一个被自己父亲重用的义子,便是绊脚石。   只盼他不要在路上给哥哥使绊子才好。 第48章 锦袋养玉法 感觉真的要赚大发了。……   最终, 老夫人还是被十歌劝动。为此,她特地多派了些家丁前去帮衬, 无论如何也不能叫五小姐累着。   自打来了云隆镖局,尹暮年便再没有机会好好与妹妹相处。他便趁此机会自动请缨,要与妹妹一同准备膳食。   老夫人怜惜他们,也想让兄妹二人聚一聚,便允了。   这会儿老夫人正站在灶房院子里向灶房里头张望。如此做法,自然有她的考量:一来, 因她真个儿不放心,两个半大的孩子一下子要他们做那许多吃食,可是太难了。二来, 她要叫那些姨娘们知道,两个孩子她稀罕,容不得任何人轻看。   “你们动作都麻利些, 万不能给三少爷和五小姐添乱。”   老夫人不放心的在院子里做指挥,见到一个便说一句。被她这般盯着,一干下人更是手脚并用,慌乱不堪。   “母亲, 您就放心吧。年哥儿和歌姐儿厉害得紧, 当初我们三十几号人的膳食都是他们兄妹准备的。”   母亲都亲自莅临灶房, 段昌飞自然跟随。见母亲这般, 他倒是淡定自如, 一番话说得好不得意。   他不说还好, 一说老夫人就来气:“你这混小子, 竟敢让年哥儿是十姐儿给那么许多弟兄做膳食?!你这不是在作践他们吗!”   说罢,一拐杖下去,直直打在段昌飞腿上。段昌飞自知理亏, 也不躲不闪,心知母亲不忍下重力,只嘿嘿笑着讨好母亲。   不多久,灶房内渐渐飘出食物香,段昌飞大口吸气,眯着眼睛享受般,陶醉说道:“是了,就是这味儿,太香了!”   嘴巴嚼巴嚼巴,好似美食已经在口中。   一旁的老夫人也觉着这味儿香得不可思议,忍不住向灶房走去。谁想,到了灶房口她便再也动弹不得。   灶房里,尹暮年挽着袖子和面,十歌在灶前摊饼子,二人动作驾轻就熟,甚至还能分心说笑。   兄妹二人说说笑笑,好似灶房内就他们二人,且他们配合十分默契,只稍一个动作,便可意会对方想做什么,马上便能做出回应。   老夫人看得红了眼眶,似乎能见到二人在乡下时,是如何过日子的。这番动作哪里装得出来?也不知做了多少回才能有这般熟练和默契,两个孩子是真个儿受过苦啊……   先前还有疑心,生怕二人是其它镖局派来的细作。如今看着兄妹二人,老夫人的心头大石是彻底放下了。   “哥哥,明日你第一次走镖,一定注意安全。任何时候牢记宵哥哥的话,恋战是死忌,打不过便跑,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上回在巫阴山上刚经历过劫镖的事儿,十歌担心会再遇劫镖,自然要多叮嘱几句。   为让妹妹安心,尹暮年自是一次又一次点头应允,无论妹妹反复说了几次,都不觉烦。   十歌知道镖局走镖带的干粮都是以杂粮饼为主,顶饥,却难以下咽,她不想哥哥受这等苦,故而尽量给一行人备足易存放的口粮。   因着肉脯做起来需耗用不少时间,又需赶着翌日镖局出发之前完成,这夜兄妹二人一直到子时方才忙完。   老夫人熬不住夜,期间好几次差人来请十歌回思净院,愣是没请动。气得她把段昌飞叫去骂了一通。   翌日醒来,老夫人见小丫头在自个身边睡得安稳,忍不住伸身手捧着丫头半边脸,仔细看着,看着看着便看得入神。   这丫头越看越顺眼,真真是个可人儿。   老夫人手上的动静虽轻,还是扰了十歌清梦。事实上十歌心里装着事,也不敢睡得太沉。   她要去给哥哥送行的!   见小丫头睁开睡眼迷蒙的眼睛,老夫人轻哄:“时辰还早,你再睡会儿。”   “昨儿夜里,我给祖母藏了几罐子肉脯,过会儿祖母尝尝,可好吃呢!我家的肉脯在冉吕镇生意可好了,供不应求呢!昨夜我还顺手做了糕点,糕点甜而不腻,祖母一定好好尝尝。往常我做的糕点,一个可要十文钱呢!”   十歌刚睡醒,声音仍有些沙哑,她醒来便同祖母讲起自己的过往,一双尤带睡意的眼睛看向顶方,思绪回到冉吕镇,讲起自家的生意,笑的很是得意。   未了,叹口气:“哎!”离开冉吕镇好些时日,真真有些想念。   十歌又讲了许多,老夫人静静听着,却是越听越心疼。   那么小的孩子,天天上山为生计奔波,可怜啊……   小丫头说着说着,竟又睡着了。看来她是思乡了,估摸着再醒来该忘了自己曾说过这许多话。   思及此,老夫人淡笑摇头。   云龙镖局有个传统,出镖前需摆起供桌,上一桌好物,再祈求保佑一路平安顺遂。镖局内有一风水师坐镇,每一趟镖均要事先算好吉时。   这一趟镖吉时在巳时,故而,哪怕十歌起的晚还是有赶上礼香时辰。   只见供桌上摆放的全是十歌昨儿做出的吃食,就连她心血来潮做出的糕点也在上头。   礼香完毕,王会庆拿起一块糕点便往嘴里塞,含糊其辞道:“头儿,赏咱一块糕点!”   其他人见状欲效仿,哪知眨眼功夫糕点便不翼而飞,段昌飞的笑骂声随后传来:“起开,熊样!回去叫你们媳妇做去,这些是我的!”   “不碍事,我的分你们。”   尹暮年在旁分着自己的糕点,得到义父一句:“你这小子,胳膊肘往外拐!”   一行人笑笑闹闹,甚是愉悦,唯独观望的十歌笑不出来了。她的眼睛一直盯在大少爷身上,故而那人看哥哥时的阴毒面相,尽数被十歌收入眼中。   好在昨日已提醒过哥哥,任何时候一定要提防此人。只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怕就怕他搞阴谋。   尹暮年前脚刚走,十歌便开始忧心忡忡,瞬间整个人蔫蔫的,老夫人好生劝解也不得用。   为了让小丫头恢复精神,老夫人甚至主动喊她去酿酒,发动半个府邸的丫鬟小厮去帮衬。期间花了五日建造一座颇为壮观的酒窖,酒窖的钥匙只十歌一人拥有,未经允许,任何人不得入内。   这翻大动作势必又引来姨娘们不满,今次她们学聪明了,不敢去找老夫人,转而找掌管中馈的夫人。   既如此,慕寻雁便当面同她们算起账:“五小姐有言,一月后的认养喜宴所用酒水由她一人承包。建造酒窖不过花费二十两,以云隆镖局在桀城的地位,酒水品质自有要求,一场喜宴的酒水往少了说也要一百两。”   向众人看去,慕寻雁又道:“依照你们的说法,咱们还占了五小姐便宜,是不是得把八十两补给她?”   此话一出,众姨娘面目狰狞。   补野丫头八十两?!   不行,不可以!!   “夫人,丫头仅用一个月酿出来的酒能用吗?可不要因此失了云隆镖局的脸面。”   不知哪一位姨娘不服气,仍试图阻拦。   夫人淡淡回应:“怎么,你是觉得我坐在这位上仅是摆设吗?五小姐既包揽酒水,她的酒能不能用何须你来操心?”   姨娘被呛了一嘴,再不敢多言。事实上酒水能不能用,她们心中有谱。这才几日光景,府中各处便酒香满溢,那香气醉人得紧,比往年宴会上用得酒还要怡人。   正因如此,她们才怕到时又叫野丫头出风头,这不才想从中阻拦。   未能讨着好,姨娘们心中憋屈,又怕再说下去,夫人真补银钱给野丫头,她们只好作罢。   本想着在酒水上做文章,偏生酒是在老夫人院子里酿制,且每一道工序都专人看管,做不得手脚。   酿制好的又都被野丫头藏进酒窖,酒窖只她一人才能进。如今她们是黔驴技穷,只能等宴请那日再见机行事,定不能让这丫头再出任何风头,否则这个家就要成他们兄妹的了!   ******   十歌满共花了半月时间用来酿酒,酒的数量多到可以填满偌大的酒窖。只不过寻常时候,酒窖空空如也。不用说,十歌自然尽数将酒收入锦袋中温养,仅在酒窖需要通风时,才会打开酒窖大门,也仅有那时候新酿制的酒才会被取出。   每当这一日,云隆镖局后院便会随风飘出阵阵酒香,沁人心脾,其香气一次比一次浓郁,总能引得途径此处的大老爷驻足停留。   府里头的丫鬟小斯十歌可以随意差遣,故而酿酒工序很快便完成,余下便是让时间来温养它们。   如此一来,十歌便又闲下来,在老夫人的思净院窝了几日,十歌心想着,玉石是时候取出来看看了。   不过她不懂玉石,只觉得石头似乎通透许多,旁的什么也看不出,只得前去请教大小姐了。   她也可趁此机会好好学一学赌石本事,若养玉法子奏效,日后便可多买些玉石养着,可以的话养些大块头玉石。   嗯,感觉真的要赚大发了。   “五小姐安。”   十歌刚踏入大小姐居住的院子,便有丫鬟行礼问安,她风一般飘过去,只留下一句:“我找大姐姐。”   待到丫鬟们站直身子,哪里还看得见五小姐的影子。   “姐姐!”   十歌也不客气,扯着嗓子到处找人,最后在阁楼上寻到人。此时段语滢正坐在桌案前,手上拿着不知名工具,正在雕刻一块石头。   段语滢全神贯注盯着石头,哪怕桌子对面突然多出一颗小脑袋,她仍无动于衷。   “姐姐,这是咱们上次买的玉石吗?”   十歌拿起桌上几颗尚未雕刻的小石头,只觉有些眼熟。再往旁边看去,许多小小的玉首饰安静躺在桌面上,一下便吸引了十歌的注意。   吸引她的不是玉石品质,相反,桌面上的玉首饰材质属于次品。然而,它们却被雕刻成各种各样极致精致的饰物:有盘着云纹的玉指环,有开得栩栩如生的玉花片,也有含苞待放的玉耳坠。   因着玉块较小,能够做出的花样有限,但十歌敢发誓,这些绝对是她两世为人见到的玉首饰中,雕刻胜过鬼斧神工的!这样的雕刻技艺若放在绝好的玉石上,岂不是更加精妙绝伦?   十歌惊呆了,没想到大小姐还有这本事!   震惊归震惊,十歌没有忘记自己此趟过来的目的,她自斜挎布包中抓出五六块石头,说道:“姐姐,我若说我会养玉,你信不信?”   大小姐仍然认真雕刻。   十歌既怕自己耽误大小姐,又想知道锦袋养玉法奏不奏效,便摊开手掌,捧着六块石头不抱希望的开口:“不信姐姐瞧瞧,可有不同?”   许久得不到回应,十歌蔫蔫的收回手。忽然间,一只素白纤细的小手伸过来,一下抓走她手上的玉石。   十歌愣愣的向大小姐看去,见她目瞪口呆的盯着玉石看,心想着:或许,成了? 第49章 意外来了 咱们来做笔生意吧!   段语滢爱不释手捧着几块石头, 一遍又一遍反复观看,轻手轻脚的模样, 好似手上拿着的是什么稀世珍宝。   十歌第一次见大小姐眉宇舒展的模样,她一双眼睛熠熠生辉,整个人鲜活起来。看样子,她真的很喜爱玉石。   不知看了多久,段语滢轻轻抚摸石身,看着石头开口:“你……养的?”   十歌知道她是在同自己说话, 便应了一声:“是呀!”   段语滢终于抬头向十歌看去:“如何养的?”   “母亲生前所教,独门技艺,不能为外人道, 不过我可以帮姐姐养玉。”   说话间,十歌已经把段语滢放在桌面上的石头收进自己的布袋中,抬头笑嘻嘻说道:“姐姐, 咱们来做笔生意吧!”   一双大眼睛明晃晃写着‘狡黠’二字,却又不会叫人生厌,段语滢与其对视,静默不语, 等着小姑娘的下文。   “日后我帮姐姐养玉, 姐姐帮我雕刻, 我给姐姐工钱。”   十歌小眉毛飞扬, 眼中尽是憧憬。   大小姐雕刻技艺独特, 若将玉首饰拿去皇城卖, 一定能卖出大价钱。尤其距离去皇城还有几年时间, 她把玉养着,到时候品质只会更佳。   接下去还要大肆采购一些玉石回来养,有了玉石生意, 再也不必担心娶不起皇城嫂嫂。   有钱能使鬼推磨,到时想要找回爹爹,也能多一些助力。   段语滢与十歌对视,仔细斟酌,片刻静默后点头应道:“好。工钱不必,你养玉,我雕刻,各司其职。”   十歌歪脑袋想想,如此也不是不行。玉的品质与价格相辉映,好玉价格能百倍千倍涨,横竖大小姐不会吃亏。   “那行。姐姐,你这些雕刻好的玉饰我也帮你拿回去养养。”   十歌自行将玉饰收入锦袋,又将大小姐手上的玉石取出,放在桌面上,转而牵着她的手便要走:“咱们再去买些玉石,姐姐教我赌玉好不好?”   段语滢被强行拉着走,因不放心几块玉石而频频回头,最后只得吩咐丫鬟仔细收起来。   二人风风火火跑去找夫人请示,彼时夫人正为宴请一事忙碌。   夫人倒是好说话,不多过问便允了,还派两名小斯随侧保护,又一人给了五两银子。   因段语滢的阁楼只贴身丫鬟偶尔能上去打扫,其他人不得入内,故而春实和秋实并不知晓两位小姐要去往玉石街。待知晓目的地后,二人只得在心中叫苦。   小姐怎的又想起来赌石?还以为她已经将这事儿给忘了。上回小姐回家便能将石头玩丢,再买还不是浪费?还不如酿酒实在呢!   先前她们还担心小姐说要酿酒是在瞎闹腾,没想到小姐手艺是真的好。而且,自打老爷那日让小姐一展身手,仅闻食物香气,府中便再无人怀疑小姐厨艺。   老夫人和夫人尤其喜欢小姐做的糕点,直道是人间绝味。   春实试图哄劝:“小姐,不若咱们去逛食杂街如何?”   小姐还是酿酒吧。昨儿开酒窖通风,香气便把隔壁大老爷给引来,其借故拜访,实则馋酒,硬是赖着吃了午膳才回去。   没想到小姐的酒不过酿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竟然让隔壁老爷喝得伶仃大醉,舔着脸讨要一坛子才肯回去。   今儿又下了拜帖,被老夫人以老爷不在,女眷多有不便为由驳回去。如今老夫人既为五小姐手艺欣喜,又担心酒太吸引人,日后恐会给附上带来麻烦。   面对丫鬟的哄劝,十歌正色摇头:“酒不是刚酿了一批吗?不着急。”   十歌与大小姐传递一个眼神,养玉一事仅她们二人知晓便可。   段语滢话本就不多,哪里会说三道四,她撇过头望向窗外,无意言语。   两个丫鬟劝了小姐一路,愣是劝不动,只能眼睁睁看着小姐又败家一回。   这次更夸张,石头块头越买越大,拿不了便叫店家往府里送。一下子花去百来两,竟眼也不眨一下。   这不打紧,回家后,小姐命人把石头往酒窖里搬后,便是再也不去理会,反是每日往大小姐院子跑。   大小姐喜静,寻常时候从不与人往来。也不知为何,对五小姐却十分宽容,就连五小姐要留下过夜她也不曾出言拒绝。   为避免五小姐闲下来便操心三少爷走镖一事,老夫人对五小姐赌玉之事也甚是纵容,直道钱能解决的事便都是小事。   好在,小姐并不像那些上了赌,瘾的,许久才会出去一趟。   小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十歌在云隆镖局暗地里为日后前程做准备时,尹暮年一行人也已交完镖物,正在返程途中。   段昌飞和一干兄弟如今有个喜好,那便是走山路,摘野菜,抓野味。   “父亲,附近有山贼蜗居,咱们还是避开为好。”   眼看一行人就要往山上行去,大少爷匆忙上前阻拦。他最不喜的就是山路,而那野小子本便是山野出身,最擅长此道,不能让他有发挥所长的机会!   这一路镖局绝大多数弟兄对野小子关怀备至,尤其父亲,说上三两句便要夸将那人夸上一嘴,看得他一肚子火气。   段昌飞不疑有他,拍拍长子胳膊:“有爹在,怕啥!”   在武艺方面段昌飞一向自信,他好歹也是江湖中排的上名号的。而且山贼就算要劫,也断不敢劫云隆镖局。   段昌飞说完便径自离去,大少爷看着父亲离去的背影沉默不言。渐渐的,视线转向尹暮年,变得狰狞。这时候他的亲信走过来,压低声音道:“大少爷,咱们进山吧。您想想啊,山路凶险,谁知道会遇上什么事情,不是吗?”   “……”   大少爷眯眼向山上看去。   或许,这是一个机会。   他压低声音对亲信下令:“找机会把旗帜取下。”   说罢,他行至父亲身旁,与其并肩行走。   一行人走了半日山路,他们已经抓了好些野味和摘了好些野菜,不出意外再一个时辰便可出山。   偏生,意外来了。   大伙儿本因采野菜和抓野味分散开来,忽然间,四面八方涌出一波山贼,他们举着大刀,露齿笑得张狂。   “大少爷和三少爷呢?!”   早在山贼发出动静时,段昌飞便命弟兄们围聚到一处。大家虽四散开,但他事前有令,大伙儿需时刻警惕,不可离得太远。大家都是练家子,耳力自要比常人强,听到动静早已做出反应。   只不过巡视一圈,却不见长子和义子,不免在心中暗道一声遭。   段昌飞偏头向左边几个道:“速战速决,一会你们几个寻到机会去找大少爷和三少爷。”   “是!”   山贼头子见状,向他们努努头:“嘿,搁那说啥呢!今天遇着我们罗峰寨算你们运道好,来吧,自觉点把东西留下,兴许还能留你们一条活路。”   嘿,好几口大木箱,也不知装的是什么好家伙,好些时候不曾遇到如此大的肥羊,真他妈能激动死人!   段昌飞冷笑一声,扬声向面前一伙人道:“你们好大的胆子,我云隆镖局也敢劫!”   谁想,他刚亮出身份,对方竟然一愣,当即一巴掌拍在旁边人脑袋上,只听响亮亮‘啪’一声,山贼头子怒吼:“云隆镖局?!你丫不是说这是一群普通人吗?”   “三当家,不怨咱们啊!你看他们……他们就不张旗,我们哪里晓得嘛!”   对方对话这边听得一清二楚,段昌飞讶然向一旁看去,怎知,旗杆不知何时断成两截,云隆镖局的旗子早不见踪迹。   只听山贼头子呸一声,一双三角眼向对方的几口大箱子看去,想了片刻便道:“管他什么镖局!咱们人多势众怕啥,给我上!”   随着山贼头子一声令下,双方进入混战中。殊不知,山贼头子觊觎的几口大箱子里头,装的是野味。   而云隆镖局之所以能够在江湖中声名远播,除了它是百年传承老字号镖局,更因云隆镖局注重内训,所有镖师在武艺上均有严格要求,故而能走出去的全是精挑细选过的,身手个顶个好。当然,这趟要除去出来历练的两位少爷。   哪怕对方人手是己方的两倍之多,但真正抗打的就那么几个,段昌飞这边很快便占上风。   再说另一边,尹暮年被大少爷引至远处,此时他们二人也正与山贼缠斗。   尹暮年有两年多的时间混迹在山中,无论山路多崎岖,于他而言均犹如平地,他能够快速判断出怎样的山势需如何行走。故而,哪怕对方有七八人,而自己这方才三人,尹暮年仍觉得有胜算。   但是他千算万算却没算到大少爷不同自己配合,这便罢了,大少爷和他的亲信甚至故意放水,有意让他打得焦头烂额,偶尔还会故意将他推向刀口。   尹暮年忽然意会,原来大少爷想借刀杀人。   既看清现实,尹暮年便不再与那二人为伍,自己打开一条杀路。   少了尹暮年的帮衬,两个有异心的人只得认真应战,但他们仍有意将战斗引向尹暮年。   好在尹暮年擅走山路,总能迅速拐道,让那两方措手不及。   终于,尹暮年解决掉围攻自己的几人,他向大少爷方向看去,有三四个正与他们缠斗。   尹暮年知道,那二人武艺不差。山贼人数虽多,功夫却不如何,完全应付得来,不过就是吃力一些罢了。   见此状,尹暮年双手环胸,冷眼旁观,愣是没有去帮衬的意思。   你们对我不仁,便休怪我不义。   他无论如何决不能受伤,否则妹妹会哭。   “臭小子,你竟然见死不救!”   大少爷亲信向他吼来,尹暮年仍不为所动。   这二人想要他的命,他是傻吗,跑过去找死?   “快,大少爷和三少爷在这!”   随着一声惊喜大叫,段昌飞一伙人立刻出现。映入他们眼帘的是一名兄弟和大少爷正在艰难应敌,三少爷则站在不远处看着。 第50章 变故 哥哥如今的能力,已经完全可以独……   段昌飞随意派两人前去帮衬, 三两下便将余下几名山贼解决掉。战斗将将结束,大少爷亲信立刻跑过去向段昌飞告状:“头儿, 方才大少爷危在关头,三少爷却见死不救!”   食指指向尹暮年,说得咬牙切齿。语毕,便见所有人向他所指的方向看去。   尹暮年长身而立站在原地,轻叹一声,答:“是。兄长仁爱, 不忍下重手,故而拖延至此。我……”停下来看看躺在自己周围的几名山贼,摇摇头, 又道:“惭愧,我当向兄长学习才是。”   大家伙再顺着尹暮年的视线看去,好家伙, 他小小年纪竟能以一敌四,出息了啊!   段昌飞自然也看见了,笑得尤其大声:“哈哈哈!你小子长进不少!”   看得出段昌飞颇为得意,他走过去爽快拍拍义子肩膀, 转头便喊来长子, 沉声问:“你可知, 习武之人最忌妇人之仁。”   大少爷一副受教的模样垂下头, 藏去眼中杀意:“是, 孩儿知错。”   总不能否认, 如此便是能力问题。   因方才一战逃走几个山贼, 为免他们卷土重来,一行人迅速整顿后,便即刻出发。又行了一日有余, 终于回到云隆镖局。   老夫人早已带领一大家子守在正门口侯着,十歌站在大小姐身旁,脑袋不断向远处张望。   终于见到一群人后,十歌站在原地蹦跶,焦急等待一行人靠过来。待他们停下步子,十歌这才不管不顾冲过去。   待她跑至近前时,尹暮年已经跃下马背,十歌站在三步远的地方,昂着头,红着眼眶喊:“哥哥!”   尹暮年伸手揉揉妹妹脑袋,笑得一脸温和。这是十歌最熟悉的令人安心的笑,悬着的心这时候才终于落下来。   哥哥平安无事,太好了……   她有好多话想同哥哥讲,想告诉他关于锦袋自己有怎样的新发现,又新做了怎样的打算。   不过现在不是时候,待到闲时再找机会同他说吧!   好在这一趟镖有惊无险,既回到云隆镖局,自要修整些时候。赶巧俩兄妹的认养仪式马上到来,段昌飞便不再亲自出镖。   这一日老夫人和夫人正在研究请帖,十歌在旁看着。其中有个吸人眼球的帖子,十歌将他拿在手中观看。   帖子中的宴请之人她认得。   是桀城的知府大人,他每年会去皇城述职,每次述职定要去她家酒楼点一道烙润鸠子,后来父亲偶尔会送他几道小菜,二人还算聊得来。   老夫人见十歌看请帖看得认真,凑过去一看,竟是给知府大人的帖子,忍不住道:“也不知能不能请动知府大人,若能请动,三个月后的皇镖或许还有指望。”   十歌当然知道皇镖的重要性。皇镖稀罕,如此难得的机会,所有镖局定都蠢蠢欲动,所以说此次知府大人能不能来至关重要。   十歌趁此机会献策:“前些时日出府,我正好听闻知府大人喜爱一道叫烙润鸠子的菜,这菜我会做。不若这样,这次认养仪式的膳食由我来准备,如何?”   “不妥!”   老夫人听罢,当即出言拒绝,就连平素面目无多余表情的夫人也皱起眉头来。   “那日本便是为你们兄妹举办的认养仪式,怎可让你去做厨子?况且知府大人也不一定会过来。你给我把心思收起来,我定不同意。”老夫人板着脸,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十歌丝毫不气馁:“想引知府大人过来不难的,我有法子,试一下便知。”一小壶回春酿便够了,这是除烙润鸠子之外,他必点的一款酒水。   “祖母想想看,此事关乎云隆镖局未来,咱们要从长远来打算,我们兄妹二人与云隆镖局未来相比,自然无关紧要。”   十歌有七成把握知府大人会前来赴宴。   理由当然不是一壶酒,酒不过就是引子,把握在于云隆镖局自身在江湖上的声誉及地位。十歌相信,哪怕众多镖局同时争取皇镖,云隆镖局定也是优先考量的一家。   若能叫知府大人切身了解云隆镖局,皇镖便十拿九稳了。   老夫人思索片刻,最终本着为镖局着想之心,老夫人决定试一试。只不过宴请那日几十桌席面,岂不是要把她累坏了?   “这样吧,留五道菜给你们准备,余下的交给厨子们。”   最终还是夫人想出折中的法子,这件事情也便这样定下了。   后面几天,十歌每日为宴席之事忙碌。除五道菜之外,她还向夫人提议糕点由她来备。十歌做出的糕点夫人自身便喜欢得紧,想着那日出席的夫人小姐不在少数,便答应了。   到了宴席这一日,主子们忙于接待宾客,十歌则在灶房里有条不紊的忙碌着。如今做膳食均有专人来备菜,十歌做起菜来分外轻松。   另一边,迟迟不见知府大人到来,老夫人一颗心沉到谷底去。想想也是,此时正值风口浪尖,知府大人哪儿敢轻易赴宴。   一直到宴席将将开始前,下人突然来报知府大人驾到。得知消息的段昌飞自然迅速领着大少爷前去迎接,前院的客人因知府大人的到来而沸腾。   更多人则因为知府大人的到来而陷入沉思。   知府大人从不轻易赴宴,自己几次三番请不来,今日怎的赴了云隆镖局的宴?难不成,皇镖已经花落云隆镖局?   在众人的猜忌下,宴席很快开始。第一道菜肴上桌后,各桌纷纷拆开酒坛子,就想着寻机向知府大人敬酒,为自己讨个眼熟。   哪知,酒坛子刚打开,瞬间飘出一股浓郁酒香,香气馥郁,沁人心脾。一时竟让他们忘了敬酒一事,纷纷给自己满上一杯酒,直接便昂头饮下:“好酒!段兄打哪儿觅来如此好酒?”   隔壁桌的一位大老爷隔空发问,说罢,又昂头饮下一杯。   “哈哈!便是我那义女自酿的,丫头小小年纪,本事大着呢,过会儿喊过来给大伙儿见见礼。”   段昌飞早料到大伙儿饮过酒后会有此反应,他刚走镖回来也被丫头的酒惊艳到,真尝不出这是仅酿了一月出头的酒。   方才他见知府大人眼中光亮,便知他对此酒甚是喜爱,过会儿便让他稍几壶回去。   “说起来,你的义子呢?不是说认养了一对兄妹?”   同桌的一位老爷左右瞧瞧,未见生面孔,不由发出疑问。   正说着,便见远处走来一位半大的孩子。他身上的玄色竹叶雪白滚边直裾袍与头上竹形清雅羊脂玉簪相辉映,让少年看起来仿若不染世俗的矜贵公子,尤其他脸上淡淡笑意,叫人看了如沐春风。   远远看去,真真是一位超然绝俗的非凡公子。   “晚辈暮年,给诸位叔伯见礼了。”   尹暮年礼数到位的行礼,接着便命下人将托盘上的羹汤仔细放在桌面上,一人一盅。   “此为不乃羹,空腹饮酒易醉,各位叔伯不妨先喝下垫垫肚子。”   尹暮年见主位上坐着一位气派大老爷,此人虽不言不语,却自有威严,想来便是知府大人。既有此猜测,尹暮年便亲自为他揭开盅盖,笑得温和,道:“您尝尝。”   而后,尹暮年自觉坐在大少爷身旁的位子,见段昌飞尚未动筷,便道:“义父您也是,别光顾着喝酒。”说着,为段昌飞夹来一筷子菜。   “嘿,老段,他真是你自山里头捡来的?看着不像啊!”   “是啊,你老实说,打哪儿拐来的?”   有人扯嗓子笑言,立刻有其他人附合。段昌飞也不客气:“还不是我段某福气大!”   除知府大人外,能上得主桌的全是几十年交情的老友,说起话来也都洒脱不羁。   正在大家笑谈时,知府大人突然抬头道了句:“嗯,不错。”抿抿唇,又喝下一口不乃羹。   片刻寂静后,其他人纷纷低头品尝起面前的不乃羹,一口下去,各个瞪圆了眼睛,什么话也未说,便接着第二口,第三口。一直到羹汤见底,方才意犹未尽的舔舔唇。   “这不乃羹绝了!”   “咱们桀城何时出了如此不得了的厨子?!”   “快,快将厨子喊出来我们认识认识,改明儿家中有宴席也请他。”   震惊之余,大伙儿纷纷求引荐。只有知府大人皱眉细思,不多久便开口问道:“厨子可是来自皇城?”   段昌飞回得恭敬:“大人,这道不乃羹是我那义女的手艺,她擅厨艺。”   说罢,段昌飞差人去请五小姐。   大伙儿均觉不可思议,犹自沉浸在美味中,只觉口中余香未退,真想再来一盅!   唯有尹暮年注意到,知府大人在听闻厨艺并非来自皇城后,眼中闪过失落。   妹妹说得不错,知府大人对皇城第一楼颇有些怀念。   大家的注意力仍在酒菜上,故而无人注意到娉婷而来的小姑娘,直到脆生生问候的声音响起,大伙儿才向她看去。   十歌不过十岁,眉目尚未长开,脸上尤带着奶气,粉嘟嘟的,俏丽可爱。尤其一双会说话的眼睛亮晶晶的,格外引人注目。   是个顶顶讨人喜欢的小姑娘,难以想象,如此美味的膳食和仙酿,竟出自这小丫头之手?   “不乃羹真是你做的?小姑娘真有这本事?”(丽)   不知是谁发出一句质疑,大家好奇向小姑娘看去,只见小丫头撅着嘴儿,好似收到冒犯一般,奶凶奶凶的回过去:“我可厉害了!不信你们等着,我去做一道烙润鸠子给你们尝尝!”   说罢,十歌转身便离开,离去前眼角余光见到知府大人错愕的模样。   尹暮年这时候站起身,双手举杯,道:“今日承蒙诸位叔伯赏脸,云隆镖局荣幸之至,晚辈敬各位一杯。”   在尹暮年的招呼下,大家伙注意力又回到酒水上,再次感叹美酒的神仙滋味。   “令妹这一手厨艺师出何处?”   仅知府大人的注意力不在酒上头,他似乎对这个问题的答案有着某种渴望,眼睛直勾勾盯着尹暮年看。   “是家母生前所教。”   这个答案出乎意料,知府大人颇有几分失落,他昂起头饮下杯中酒,而后便频频摇头,直道:“可惜啊可惜。”   一句话说得大家一头雾水。   尹暮年却是知道,知府大人惋惜的是皇城第一楼里,那位消失不见的天下第一厨。   “晚辈认为,遗憾能使人颓丧,倒不如珍惜眼前,一切便将豁然开朗。”   尹暮年意有所指,却是无人听得懂其意。   知府大人只觉少年郎的话语颇有几分趣味,便笑问:“哦?你倒说说,豁然开朗后当如何?”   “踔厉奋发,笃行不怠,乘势而上,不愧己心。”   尹暮年知道知府大人并未解其话,便转了话意。他目光坚定,回得铿锵有力。   知府大人朗声大笑:“段老爷果然好福气。”   在知府大人的朗笑中,氛围轻松许多。一餐下来,知府大人竟对段老爷家的义子另眼相待,二人相谈甚欢。   旁人只道:看样子皇镖非云隆镖局莫属了!   皇镖最终确实花落云隆镖局之手,原因无他:云隆镖局势大业大不说,镖局人品均数上成,尤其小一辈小小年纪便便行事严谨可靠,这样的镖局自然不会差。   自此,云隆镖局内便有一说法:老爷捡回来的是两个福娃娃。因为自打他们来了以后,镖局便一路顺风顺水,想啥得啥,运道好得叫人咋舌。   十歌在府中有老夫人宠着,夫人护着,小日子别提多滋润。   一晃眼,四年过去了,再过半年十歌便及笄。   此时的她却心中燥郁,总有说不出的烦闷。不为别的,正是为去皇城之事。   哥哥答应过她,待他过了成人礼,他们便动身前往皇城,可如今她已经等不及了。   距哥哥的成人礼还有三年,然,哥哥如今的能力,已经完全可以独当一面。   且这几年她还在老夫人的授意下开了一家酒庄,虽与府里五五分账,但生意红火呀!现如今她身上揣着的银两已经足够他们兄妹二人的余生生活无忧。   所以,她按耐不住了。   尹暮年如今正在走镖,临行前答应妹妹,待这趟镖走完便向义父提出辞行。   倒不是十歌对云隆镖局没有感情,她只是想早些去到皇城寻找父亲。时间拖得越久,她便越不安,这几年她没少打听皇城之事。父亲也好,害死她的人也罢,每次打听结果别无二致。她只得自我安慰,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   当然,与云隆镖局的关系自然不会因为他们的离开便断掉。   故而,十歌日日盼、夜夜盼,盼着哥哥早些归家。   殊不知,天有不测风云。十歌没有等到哥哥归来的消息,反而等来义父的死讯。 第51章 杀了他! 就怕那人发起狠来,六亲不认……   一下子, 好似天要塌下来一般,云隆镖局乱作一团, 老夫人不知哭晕几回。当尸首被运回来,老夫人终日以泪洗面,终究抗不过,一病不起。   好在十歌略懂医术,身上又揣着绝无仅有的好药,这才保住老夫人一条命。   整整一个月, 云隆镖局仍走不出阴霾。没了主心骨,镖师们萎靡不振,哪怕大少爷即刻接手, 仍改不了现状。   十歌又何尝不是呢?   几年下来,义父待他们兄妹无微不至,十歌早已习惯义父的大嗓门, 甚至觉得这个大嗓门很能叫人心安。她喜欢看义父同别人介绍他们兄妹时,每每总是眉飞色舞,眼中仿若有星辰的模样。   再也听不见义父的朗笑声,见不到他得意忘形的模样, 心里空唠唠的, 有诸多不舍。   十歌已经不知第几次对着星辰发呆, 耳边是丫鬟元双哽咽的声音:“小姐……已经亥时三刻, 您该歇息了……万不能伤了身子啊。”   十歌坐于雕窗前的横梁上, 头靠窗棂, 眼睛失去灵气, 被空洞取代,透过窗棂看着沉黑的夜色,两只手抱着微曲的双腿, 一动不动。   语调轻轻,透着些许无力,轻而缓道:“你们先下去吧,这边不用担心。”声如莺啼,稚气不再。   “小姐不睡,奴婢也不睡。”   元桃为主子拢好轻纱斗篷,说的坚定。   片刻静默后,十歌轻叹一声,这才挪动身子,由着两个丫鬟搀扶下去,被仔细侍候着躺下。   十歌早废了守夜的规矩,待丫鬟们退下她便起身,环抱住曲起的双脚,头枕在腿上继续发呆。   杀害义父的凶手是几年前劫过云隆镖局的罗峰寨。那次罗峰寨三当家命丧义父之手,随后罗峰寨便潜伏云隆镖局内外,用了四年时间,终于寻到时机下以毒手。   早该押镖归来的哥哥得知此消息,命一众兄弟先行归来,自己独身前往罗峰寨,势要报仇雪恨。   一个月,义父走了一个月,如此漫长的时间,哥哥他……可还安好?   背地里所有人皆言哥哥怕是已经殒命,可她不信,她坚信哥哥一定能够平安归来,就好似以往无数次走镖那般,毫发无损的回来。   哪怕回来即将面对大少爷的发难也无妨。   如今大少爷当家,他一口咬定义父之死是因哥哥而起,若哥哥回来,还不知会如何编排。   至于她这边,大少爷尚不敢轻举妄动,因他正觊觎自己名下的酒坊。酒坊没了她,是再难运作的。   又过了十来日,整个云隆镖局已基本笃定尹暮年再无生还可能。偏生,他却在风雨交加的这一夜回来了。   电闪雷鸣中映出一道细长身形,蹒跚度步,向灵堂走去。   “三少爷回来了,三少爷回来了!”   有下人认出来人,立刻扯嗓子吆喝,接着便找来油纸伞,仔细护着主子去到屋檐下。   十歌得知消息赶来时,哥哥一身狼狈,正跪在灵堂前看着义父的灵位,笑得苦涩:“孩儿已经手刃仇家为义父报仇,义父一路走好。”   说罢,重重磕了三个响头,一下重过一下,疲惫不堪的脸多了一道见血的红印子,接着便又无言看着灵位。   好不容易盼到哥哥归来,悬在心头的大石终于落下,不知何时,十歌已经泪流满面,她不忍上前打扰,只在旁静静侯着。   然而,各院皆已收到三少爷归来的消息,不多久,大少爷领着一帮人闯入灵堂,将尹暮年团团围住。   “你还有脸回来?若不是你,父亲便不会与罗峰寨有所纠葛,更不会惨死!就是你害了他,来人,把这扫把星给我抓起来!”   说罢,即刻有人上前。   十歌赶在他们之前冲过去护在哥哥身前,哥哥如今颓废丧志,竟然纹丝不动跪着,十歌忧心之余,脑中想着应对之策。   若有必要,她不介意当众使用锦袋,把这丧心病狂的人收进锦袋中。   大少爷双目赤红,狠厉决绝,透着血腥之气,刻薄的唇角高高扬起,仿若鬼魅,他恶狠狠看着尹暮年后背。   这人怎不直接死在外头?回来还得逼他动手!不过几年时间,镖局内已有过半兄弟对这人唯命是从,云隆镖局断是再容不得这小子!   若非自己继任得早,云隆镖局怕是要落入他手中!如今他还凭一己之力铲除罗峰寨,无论如何定要在弟兄们出面拥护他之前,将他除之后快!   思及此,大少爷扬声道:“父亲,孩儿今日便替您清理门户。既是他害您殒命,我便叫他下去陪您。”   言罢,又是一声命令:“杀了他!”   “我看谁敢!你这个孽障,你父亲尸骨未寒,你竟聚众滋事,我段家怎生得你这样一个孽障!”   老夫人匆匆进到灵堂,好不容易养回点儿的精气神,此时又被气得面目发白。她举起拐杖朝一干弟兄指过去:“你们可知我飞儿最见不得兄弟相残,你们就这般同他胡闹?”   老夫人不减威严,喉底发出的声音带着寒气,让一干人等面面相觑,再不敢有何动作。   大少爷咬牙切齿:“祖母,您当明辨是非,当年父亲便是因他才改为走山路!”   “我纵是一把年纪,可我门儿清!你们还不快给我退下,莫要扰我飞儿清净!”老夫人不欲再多言,想起儿子,忍不住哽咽。又见大家不肯动弹,她便拿拐杖敲打地面,怒声道:“怎么?还想气死老婆子吗?还不快退下!”   一时气血逆流,老夫人踉跄几步,幸得齐嬷嬷上前搀扶。   老夫人连连叹气,向门口挥手,再不愿多看他们一眼,道:“把他们给我赶出去,我暂时不想见到他们。”   大少爷眯眼看着尹暮年背影,咬紧牙根,道:“走!”   呵!既然回来了,还怕治不了你?横竖都在他的掌控中,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像是想到什么,大少爷停下步子吩咐:“你们几个留下看着。”   安排妥当后,大少爷方才离开院子。   大少爷离去后,灵堂大门立刻被关上。十歌正为老夫人把脉,生怕她气血攻心,有个好歹。   “孩子,你们快些让齐嬷嬷为你们易容,衣裳我也为你们准备好了,快些去换上,马车已在偏门外侯着,我怕那孽障再对你们不利,你们需尽快离开这里,另谋生路。”老夫人忽然反手握住十歌的手,说得急切。又塞几张银票在十歌手中:“日后没了云隆镖局庇护,一切当小心,照顾好自己。”   老夫人伸手抚摸十歌的脸,一双眼睛早蓄满泪水,却倔强的不肯让其落下来。   “祖母……”   十歌没想到竟是以这样的情势离开云隆镖局,她知道此时他们当离开才是上策。然,看着老夫人,心中却有万千不舍。   祖母真个儿疼了自己几年,真的不放心留她在此龙潭虎穴,就怕那人发起狠来,六亲不认。   “祖母,待我们在他处站稳脚跟,便来接您共享天伦。”   十歌跪下,扣了三个响头。再抬头,芙蓉面上泪珠滚滚。   事不宜迟,十歌转身欲搀起哥哥,他却仍然不动如山,十歌只好正颜厉色道:“哥哥,再不走我也将葬身于此。”   她知道自己是哥哥的软肋,如今只有自己的安危方才能唤醒哥哥。   果不其然,尹暮年猛的一怔,终于自悲伤中抽回神,他向妹妹看去。   方才他一直处于出神状态,并不知祖母已为他们兄妹做好打算,临行之际,尹暮年忽而转身跪下无言磕头。   眼睁睁看着两个孩子自面前消失,老夫人视线早已模糊,任由泪水滚落。   这辈子,怕是再也见不到这两个孩子了。只盼他们能有个好前程,身体康泰,无病无灾。   屋外电闪雷鸣,时而照亮漆黑的夜。细长的闪电像利剑,在空中耀武扬威。滂沱大雨有越下越大的趋势,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会选在这种时候外出。   为躲避追查,老夫人准备的是一辆简陋马车,并吩咐景初和元双元桃一起追随两个小主子,此时景初负责驾车,窄小的车架内挤着四个人。   老夫人早先派来侍候的春实和秋实,十歌仅让她们侍候半年便遣回去,如今的元双和元桃是她按着自个习惯□□而出,对她忠心不二。   元双接过十歌递来的钱袋子,颠颠重量后打开一看,不由惊讶道:“大小姐该不是把所有积蓄都给了您吧!”   袋子内约莫有七八十两银子,是临出门前,大小姐差丫鬟送来的。   大小姐平时虽不喜言语,但对她们家小姐是真个儿好,往日但凡小姐有个头疼脑热,大小姐一定前来亲自看护,无言,却无微不至。   今夜变故来得突然,十歌一路回忆四年点滴,只觉身体好似被抽走一部分。无论是分离,还是生离死别,都如此叫人心伤。   要是能一生顺遂,不经历这些该多好?   十歌轻叹一声,回头向哥哥看去,见他无精打采,便道:“哥哥,你需得快些振作起来,这一路怕会有不少追兵,我们只能指望你。”   尹暮年闻言,只轻点一下头,应和一声:“嗯。”却是再没有后话。   他知道自己需振作,可义父待他如亲子,这几年又随义父走南闯北,早习惯了义父的存在,有义父在,自己便无需故作坚强,义父是他的榜样,是他的后盾。   再让他缅怀几日吧,他不想轻易收起这份心伤。   十歌哪里不知道哥哥需要时间去面对,起初她也是心伤得连话也不肯说。不过有件事还是得跟哥哥说一声:“哥哥,去皇城之前,我想先去一趟玄剑宗看看宵哥哥,也得回冉吕镇看看大家。”   尹暮年略一思索,微点头:“嗯,也好。”   大少爷无论如何也不会知道他们会拐去玄剑宗,纵是追去,有义兄在自不必畏惧。   事实上,只要出桀城便再无所畏惧。云隆镖局中,会听从大少爷命令对自己不利的,也就那么些人。   身在云隆镖局他或许没有胜算,出了桀城便大不同。一旦出桀城便存在各种变数,哪里是大少爷能掌控的。大少爷不可能任何事不做,仅叫他们来围捕自己。   听得小姐的打算,元桃不无担忧,忍不住提醒:“小姐,老夫人虽说会为咱们争取三日的时间,但大少爷终究会发现。待大少爷发现公子和小姐已离开镖局,定会派人追去冉吕镇,您若回去,岂不是把自个往虎口送?”无论如何,她定要护好小姐才行!   十歌淡然开口:“无妨,冉吕镇他做不得主。”   此事十歌并不忧心,冉吕镇是闫老爷的地盘,闫老爷自会护他们周全。   只是,有一点不明。   几年来,无论他们发出多少书信,仍得不到回音,像石沉大海一般。   为何会如此?   十歌哪里会知,他们送出的书信全被府中几位少爷半路拦截。冉吕镇中,没有一人知晓兄妹二人的去向。 第52章 故里 他的丫头啊,已经长成娇小姐。……   几人连夜离开桀城向玄剑宗的方向行去, 路上换过一次马车,马车配置比先前在云隆镖局时用的还要华贵许多。若说这是哪户王公贵族家的马车, 谁也不敢怀疑。   如今世道,多的是惯会看形势办事的人,加之十歌舍得花银子打点。故而,几人一路畅行无阻,到玄剑宗仅用半月时间。   玄剑宗位于骆青峰,受玄剑宗庇护, 骆青峰山下几个村落百姓安居乐业,一片欣欣向荣。   对于村道上缓缓行驶的华贵马车,大家早已见惯不怪, 心想不知又是哪个大户人家前来叨扰玄剑宗。   骆青峰山下有一批守门弟子,约莫三十人,分三支队伍就近巡逻。眼见一辆陌生马车驶来, 几支队伍有序排列,守在门外等候马车停步。   马车止步,景初跃下行至众人跟前,行了一个江湖礼节:“诸位安, 我家主子乃冉吕镇人士, 求见玄剑宗主。”   说罢, 自怀中掏出两枚形状特异的金叶, 捧于手心递至众人眼前。这是方才少爷给他的, 说是玄剑宗的人见了此物便会放行。   金叶一经现出, 众人皆是一惊, 纷纷单膝跪地抱拳行礼。整整三十人,动作整齐一致,齐声高呼:“宗主千秋万代!”   如此境况, 着实吓了景初一跳,尚未回神,为首弟子已经做好安排。他先派一人迅速上山通报,又另派两支队伍护于马车两边,朗声道:“我等有失远迎,万望小主恕罪!”   话音刚落,只听低沉浑厚的声音自车厢内传出:“无碍。”   “我等这便护送小主上山。”   说罢,为首男子恭敬请来景初驾车,两支队伍分别护在两侧,步伐一致护送马车上山。   有百姓途径此地,见此情形不由在心中咋舌。除宗主之外,他们还从未见过有谁得过这般待遇!   奇了,马车内到底是什么金尊玉贵的人?   其他下山的弟子,见此阵仗纷纷自觉靠边站好,待一行人过去方才敢移步。   驾车的景初目睹一切不免惊叹,这架势,好生威风!   约莫过了三刻钟,一行人终于到达山顶。山顶上一块巨石雕有‘玄剑宗’三个大字,另有几排小字则刻着玄剑宗规矩。   巨型石拱门外早已侯着几十号人,待马车停稳,他们便朗声高呼:“恭迎小主归来!”   景初跃下马车,迅速安好马凳,车厢厢门打开,两位丫鬟先行下马车,恭敬侯着。   本可以一跃而下的尹暮年,今次却稳步踩着马凳下去,步履平稳,从容不迫,举手投足间尽显矜贵之气。   十歌猫着腰走出车厢,立于马车上先向巨型拱门投去一眼,壮观景致直叫人眼前一亮。再回头,哥哥早已伸手,只待扶她下马车。十歌莲步轻移,仪态万方的下了马车。   “小的赵无,主管玄剑宗内务。宗主有令在先,若两位小主寻来,定需好生侍候。”前来迎接的人群中,为首之人上前几步行了一个礼节,又道:“两位小主舟车劳顿,请小主随我来。”   赵无毕恭毕敬领着两位小主子向宗内行去。玄剑宗是为江湖第一剑派,其规模自然不容小觑,赵无一路向两位小主做介绍。   尹暮年观察玄剑宗内部的同时,不忘询问:“宵大哥可在?我们当先去拜会才是。”   “不巧,宗主几日前刚外出,不过小主尽管放心住下。小主们的院子是宗主特意命人建造的,几年来一直有专人负责洒扫,只等小主归来。”   听闻此言,尹暮年沉默不言。确实不巧,也不知他们能否等到宵大哥归来。   踏入院子的那一刻,十歌终于见识到宵哥哥的用心,此处院子全然照着她的喜好建造,就连侍候的丫鬟也是比着她的性子特意□□。   别说,住起来还真挺舒心,丝毫没有生疏感。   宵哥哥一直将他们放在心上啊!这想法叫十歌心窝暖暖的。   只是等了几日仍未等到宵哥哥,十歌不免心急。当赵宵飞鸽来信,言说还需一个月方能归来,十歌便同哥哥商量,不若他们做一些腌咸菜和肉脯放着,给宵哥哥留一些念想。他们还需先行离开,回冉吕镇恐怕还得耽搁一段时日,她想去皇城之前,先将巫阴山山上的山珍尽数收入囊中。   既有此打算,兄妹俩便开始忙碌,临行前给赵宵留下不少腌咸菜和各种肉脯,以及美酒五十坛。   在赵无一而再再而三的挽留下,兄妹二人仍然选择离开,又用近一个月的时间回到冉吕镇。   这一日,终于踏入熟悉的冉吕镇,十歌远远便掀开帘子,看着越来越近的城门,一颗沉寂已久的心开始澎湃。   熟悉感让她倍感亲切,有一种终于归家的喜悦。   马车停在同祊堂门口,无论何时,这里总是门庭若雀。下马车前,十歌忽然心血来潮戴上帷帽,进了药堂便自觉排队。   无需多言,尹暮年已经猜出妹妹意图,只得无奈在旁侯着。待到他们问诊时,时间已经过去半个时辰。   十歌压着嗓子诉说自己病状,说得有气无力:“大夫,近些时日我总胸口发闷,食不下咽,甚至呼吸困难。”   她知道的,这是因义父离开,伤心过度,又时刻记挂哥哥安危所致。   停下来歇口气后,十歌继续道:“今日则不然,胸口跃动比往常快了许多,也重了许多。我……”紧张,高兴,兴奋。   十歌声音哽咽,带着不安和彷徨,掩面而泣。然,藏起来的唇角却偷偷扬起,眼睛透过纱帘向边上的老者看去。   “听闻田大夫医术最为精湛,故远道而来求医,不知能否请田大夫亲自为小女子看诊?”   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俨然就是不谙世事的富家千金为求医不远千里而来,不惜散财续命。   是头肥羊啊!   田显最喜碰上这等‘病患’,一下便来了精神,他示意徒弟离开位子,自个儿坐上看诊席,面容严峻道:“坐过来,手伸出。”   十歌乖乖坐下,伸手让其把脉。如此近距离,十歌偷眼观察田爷爷。几年下来,他还是这般模样,这会儿她是真有些鼻酸了。   田显有模有样把脉,面容越发严肃,却在心中冷笑:啧,无病呻吟,欠宰!   很好,丫头几年前采的人参有着落了。他的丫头苦啊,为生活受的累着实不少。哪像贵家千金打小用金贵之物养活,养得金尊玉贵不知人间疾苦。   宰她,不带商量!   “无碍,能治。给你开一贴药,到前堂取药去。”   田显收回手,开始下方子,一连写了好些名贵药材,无外乎是补气血的药,女子无病喝着也能养身。   他的丫头不能白忙活,他的丫头也该被金尊玉贵的养活,他的丫头啊……消失得好惨。   不行,多宰她一些,否则意难平!   待田显停笔,已经写完满满两张纸的药名。十歌将它们拿在手中细看,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不再压着嗓音,道:“原来您的钱都是这么来的啊!田爷爷,您不厚道!”   软软的一声田爷爷出口,田显怔住,忽而站起身死死盯着面前戴着帷帽的女子。   只有他的丫头才会这般甜腻腻的喊他田爷爷,暖呼呼,撒娇一般讨人喜欢。虽然声音少了稚气,可田显就是能确信,面前的娇千金便是他的丫头!   十歌取下帷帽,元双自觉接过。抬眼向田爷爷看去,不知何时她已经红了眼眶,却依然笑得开心,漾起的小梨涡好生醉人。   只听她又唤一句:“田爷爷。”   田显看着这张熟悉娇颜:哽咽的声音,睁圆的眼睛带着水气,好生好生无辜,委屈的咬着唇儿,要哭不哭的。   他的丫头已经长大,是个十足招人怜惜的娇丫头啊!   尹暮年这时上前几步,面带微笑,轻唤一声:“田爷爷。”   田显再向他看去:清朗少年温文尔雅,已是昂藏七尺的男儿,神采英拔,夺人青眼。   沉默了好一会,田显红着眼眶盯着二人来回看,忽而大喊:“老婆子,老婆子快来!”   白香芙以为发生何事,急冲冲跑来,正欲询问,转眼却见两张熟悉面孔,不由怔住,眼中映出二人规矩行礼的身姿,一句‘白大夫’唤回她的心神。   “你……你们……”   却是说不出其他话来,还是十歌接口:“我们回来了。”   白香芙声音有些发颤,她抓着十歌的胳膊,道:“走,我们换个地方。”   几人去到二楼接待贵客的雅间,田显一巴掌下去,吼声随之而来:“臭小子,几年了你自己说!你这死没良心的,既没死怎能音信全无!”   这话着实叫兄妹二人怔了一怔,相视一眼,皆有些不明所以。   哪怕从未收到回信,他们仍然坚持每月寄回书信。难道说,田爷爷他们竟一封也未曾收到过?   等不得回应,田显又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几年时间倒是混出人样儿了,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当年为何忽然消失不见?这几年都是怎么过得?”   二人自知没少叫田爷爷和白大夫操心,这便将当年之事一五一十道出,包括他们为何忽然回来,以及后头去皇城的打算。   听罢,白香芙轻叹:“难为你们了。”   纵然受到善待,但终究寄人篱下,哪里比得在自己家中自在。若所有人均善待他们倒还好,关键疼惜他们的也就那几个,其余哪一个皆需提防,这样的日子能好过到哪儿?   “既然回来了,这次便把仪式补上。嗯……就明日吧!”   田显一句话说得没头没尾,几人面面相觑,不懂其意。   见得他们这般模样,田显瞪圆眼睛,凶巴巴质问:“拜师仪式!怎么,有意见?!”   闻言,十歌笑着摇头,俏皮道:“遵命,师父!”   上前挽着白香芙胳膊,眨眨眼睛,道:“师姐。”   一句师父很是受用,田显乐呵呵点头。忽而又听一句师姐,气得他暴跳如雷:“臭丫头,没大没小!”   边上妹妹正同田爷爷笑闹,尹暮年思索片刻便上前一步,道:“既然大家均未收到书信,我们兄妹二人当亲自去请罪才好。师父放心,我们晚些再回来,定不会耽误明日的拜师仪式。”   “是该如此。”   白香芙赞许的点点头,面前少年已经越发沉稳,不再是那个少言寡语,时刻警惕的小少年。他如今已经懂得藏起心绪,安静做一只蓄势待发的笑面虎。   接下来兄妹二人便去了一趟闫府,与田显夫妇不一致的是,闫老爷夫妇见到心心念念的兄妹,当场便喜极而泣。   尤其许素,断断续续哭了好些时候。她如今已是三个孩子的母亲,却依然多愁善感,全因几年前消失不见的兄妹。   拜别闫府,二人又马不停蹄回大坑村。几年下来,村里头依然没有哪户人家购买马车。当鼎鼎华丽的马车出现,村里头那些调皮的娃儿便屁颠屁颠跟在马车后头。   马车停在海叔家的院子,彼时已经聚集了好些村人。当丫鬟侍候贵人下马车后,看清来人,大家震惊不已。   如此富贵逼人的贵家公子千金,竟是尹家兄妹?!   “年哥儿……十姐儿?”   正在喂养牲畜的林香婶愣在原地,好些时候才回神。   自打十歌醒来,一门心思护着自己的便是林香婶,故而见到林香婶,十歌满眶热泪便收不住。   林香婶脸颊凹陷,脸上多了几条褶皱,比几年前真真老了许多,想来这几年没少受气,看得十歌心生不忍。   这趟回来,要想将巫阴山上的宝贝尽收囊中,恐怕得花用一两个月的时间,趁着这段时间,她得多帮衬林香婶一些才好。   十歌想到做到,两个月的时间雇林香婶帮忙腌制咸菜,并将手艺传与林香婶,有这门手艺在手,日子便再不会清苦。纵是不分家,一大家子仰仗她的手艺过活,自然也没人敢待她不好。   至于食盐与咸菜的销路问题,兄妹二人也为林香婶安排妥当,日后闫老爷也将成为海叔和林香婶二人的靠山。   当一切安排妥当,再没有什么需要挂心的,兄妹二人才依依不舍告别。   皇城啊,时隔近七年的时间,终于要回去了。 第53章 安家 回来了啊!   皇城位北, 每到入秋便转凉,此处气候十歌最是熟悉, 一行人尚未踏入北地,她便为几人各添置几身冬衣,一应防寒设备早早准备齐全。   一路行来虽畅行无阻,却也遇见几波有不轨心迹之人。他们见尹暮年年纪尚轻,又通身矜贵之气,温文儒雅, 看着像读圣贤书的,都以为是软脚猫,谁承想他竟身手了得?!   偶有几个无赖汉, 甚至无需尹暮年亲自动手。景初出身云隆镖局,打小便习武,身手虽不及主子, 对付几个无赖汉倒是绰绰有余。   越靠近皇城的地方,官道上的行人和马车便越发多起来,故而他们只得缓慢行驶,以免误伤人家。   此时车厢内多了一位妇人, 此人已到不惑之年, 微微有些发福, 但那双眼睛倒是精明得很。在得知入皇城后一行人均要入住客栈, 妇人便再不能淡定, 劝道:“姑娘, 咱们这许多人住客栈可得花不少银钱, 不若先租个院子再做打算。”   这位妇人名唤何映音,是个寡妇,家中叔伯为了霸占她家田地, 便寻个由头将她赶出家门,如今只身一人了无牵挂。   几人在一处茶寮结识,当时一伙人正巧遇见惯偷,何映音亲眼目睹一切,便站出来指责那偷儿。何映音是乃村妇出身,颇有几分泼辣劲儿,又不畏生死,当下便吓跑那贼偷。   十歌想着待到皇城便要安家立户,还要开酒铺呢,正是需要用人时。正巧这位婶子有意去皇城寻活儿,倒不如便雇佣她。   这位婶子办事利索,又懂察言观色,还喜欢护犊子。多了她后,所有杂事她都能打理得井井有条,十歌再不用操多余的心。   元双跟随主子多年,自然知道主子的心思,便笑着安抚何映音:“何婶放心,住客栈的钱咱们还是有的。临时租用院子哪儿那么容易,到了皇城咱们得先休整一下,小姐受不得累。”   这一趟行程已经走了一月有余,小姐早已疲惫不堪,到了皇城自然要先歇下的。   闻此言,何映音张口训斥:“小丫头不谙世事。姑娘已到及笄之年,本便不该抛头露面,客栈那种地方龙蛇混杂,怎能轻易下榻。”   既然姑娘已是自己的主家,那么无论做什么事都需为主家着想才是。   是了,十歌尚在冉吕镇时便行了及笄礼,按照闺阁礼仪是不该抛头露面。可她两世为人均活得洒脱,哪里会注重那许多。   “无碍的,过会儿下马车我便戴上帷帽。寻到客栈哥哥便需外出拜访叔父的友人,咱们先休整一日,明日开始托牙行寻宅子。我寻思着咱们人虽然不多,还是得买二进院的宅子。”   最好是有重楼那种。   仅四年娇千金的生活,她又把自己养娇气了。更何况现在人数虽不多,可等哥哥娶嫂嫂回来,到时候还是得多添几个侍候的。   他们无亲无故本就容易叫人看轻,宅子再不住好些的,只怕嫂子难寻。更何况他们不缺这点银子,有些钱该花就得花。   “那便听姑娘的,不过姑娘要切记,不可随意掀开皂纱。”   无论寻住宅还是院子,均需男子出面,既少爷事忙,自然只能延后。何婶早看明白,主家兄妹二人全是有主意的,但凡他们出口的话,那便全是定数。   何婶发现,越临近皇城兄妹二人的话语便越少,每日发呆的时间越来越长,像是压着多重的心事。今日姑娘难得开口说这许多话,怎么也不能违逆才是。   十歌言罢便扭头向掀开的帘子外头看,事实上她恨不得一到皇城便寻父亲去。十歌自己藏着心事,故而并未注意到哥哥同她一般心事重重。   两个时辰后,他们终于踏进皇城城门,皇城内车水马龙川流不息,放眼望去,入目所见皆是黑压压的人头。   回来了啊!   七年时间,似乎并没有多大改变,然而她的世界却早已物是人非。   罢了,至少已经回来,回来便是希望,既有希望便应该开心才是!   十歌在心中为自己暗暗打气,至少捞回来不少精神气,总要打起精神才能好好寻找父亲。   一行人很快在客栈中安顿好,尹暮年马不停蹄外出,他要去寻闫老爷的友人,那人同是盐商,据说与闫老爷有过命的交情。   闫老爷为他们写有一封举荐信,并让他们到皇城后,务必第一时间去寻他。   果然,当尹暮年报出闫老爷大名,守门家丁立刻放行。这户主家姓谭,谭老爷是个光头大佬,个头不高且中年发福,铜铃般大小的眼睛配上自然下垂的唇角,让他看起来一脸凶相。   尹暮年走镖几年,见过的世面不少,自不会以貌取人。眼见谭老爷出现,他便礼数周到行礼问安。   谭老爷虚扶尹暮年一把:“贤侄不必多礼。你既是闫兄的侄儿,便也是我的侄儿!”   谭老爷纵是笑着,仍压不住凶相。   闻得此言,尹暮年再次拱手作揖,唤一句:“谭叔。”   这句‘谭叔’,谭老爷大方收下,朗笑着拍拍尹暮年臂膀,直道:“好、好、好!”   又言:“闫兄信上说你们是初到皇城?那便要先安家才是。此事我已交代章管事亲自着手办理,你看看想找什么样的宅子,尽管同他说。章管事办事你放心,明日一准能帮你们找到满意宅子。酒铺的话,最好开在西街,这个时候西街铺子不好寻,我已派人去打听,不日便能有消息。”   尹暮年深深一拜:“劳烦谭叔和章管事费心了,谭叔恩情小侄无以为报,请受小侄一拜!”   初到皇城便得贵人相助,他感激于心。   谭老爷在皇城之中算得富户,有他相助自然事半功倍。   谭老爷豪爽笑言:“这算不得什么,你记着,日后若遇到什么难事尽管来找我。”   二人又寒暄几句,尹暮年留下赠礼便拜别谭老爷。   既然要开酒铺,自然得送谭老爷几坛。待酒铺开业,还需请谭老爷帮忙引荐贵客,若他晓得酒的滋味,介绍起来也才更有信服力。   除此之外,尹暮年还留下一些腌咸菜和果脯、肉脯等物。那都是陈年攒下的,如今倒是可以拿来当赠礼。虽不是什么金贵之物,但胜在滋味好。   章管事果然办事靠谱,当真翌日便寻到一处二进院且有重楼的宅子,宅子年前刚翻新,所以要价高一些。加上家中原有家什,一共四百五十两。   得亏宅子是章管事帮着寻到的,若托牙行寻宅子,还得多花个几十两。   章管事不仅帮他们寻到宅子,还为地契一事忙前忙后,甚至还抽调几名谭府下人前来帮忙洒扫整顿。   此事虽是谭老爷授意,章管事却是真个儿为他们忙了几日。故而,十歌也为章管事备了一份厚礼。   仅用三日,兄妹二人便住上新宅子。   宅子上偌大的门匾刻着龙飞凤舞的‘尹府’二字。昂头久久看着门匾,兄妹二人均鼻头发酸。   这是他们在皇城的家啊!   住进来这一日自然是乔迁新居,按照规矩,得办喜宴。   尹暮年请来谭老爷一家及章管事一家,十歌则亲自下厨,他们在院中支起两桌。   “要我说,你们应该开酒馆。这手好厨艺不去开酒馆,真真是浪费!自打第一楼歇业后,我便再没吃过如此美味的膳食。”   酒过三巡,谭老爷红了两边面颊。他看着桌上光光如也的菜盘子,频频摇头叹息。   里面过去,皇城内多的是怀念第一楼的人。可惜啊,可惜!   “我们兄妹初来乍到,只得先从小小的酒铺开起。日后若有机会,开酒楼倒也不是不可能。”   “贤侄放心,你家这酒在皇城定能大卖!待你们酒铺开张,我定要第一个捧场!”谭老爷拍拍胸脯保证。   “谭叔若喜欢,过会儿再让您捎一些回去。谭叔于我们有恩,日后只要您一句话,我们亲自给您把酒送过去,只当我们孝敬您的。”   “那不行,一码归一码!”谭老爷二话不说摇头拒绝,他向来豪爽,且不缺那几个钱。听闻两兄妹生活多有不易,他自当多照顾一些。   “过会儿你们要送我酒,我便不推迟了,回头喊上我那群酒友到家品尝,待到酒铺开业,也叫他们去捧场。生意归生意,到时你们该怎么卖便怎么卖,别整什么人情不人情。”   尹暮年一副受教模样:“侄儿受教!日后生意方面还需多多向您讨教才是。”   这话于谭老爷而言十分受用,只听院子里全是他的朗笑声:“别的不敢说,生意之道问我就对了!”   这一餐,一直到圆月高挂时才散去。   酒铺地段讲究,一连几日下来扔寻不到铺子。十歌借着寻铺子的名义,每日均要跑一趟父亲最喜欢去的地方。   曾经的第一楼已成茶楼,原先的家则长期关门闭户,但凡父亲有可能去的地方,无论十歌去过几趟,总是无功而返。   这一日,兄妹二人相携外出寻找,归来时途经衙门。不知何时,衙门口竟支起招兵点,此时已经排了好长一支队伍。   十歌因好奇停步看了几眼,正欲离去,却见哥哥目光炯炯盯着招兵处看,再移不开步伐。   “哥哥?”   十歌一连叫唤几声均得不到回应,忍不住细思:莫非,哥哥想从军?   记得她曾好几次见哥哥品悦兵书,当时并未多想。看来,她对哥哥尚有诸多不解。   思及此,十歌默默走向队伍末尾。整支队伍就他一名女子,又是一位亭亭玉立花颜月貌的女子,故而她一出现,便频频收到注目礼。   十歌不予理会,只专心排队。   哥哥前生受过不少累,余生只想让他做自己想做的事。   “歌儿,做什么,回去了。”   尹暮年回过神后,便见妹妹排在队伍中,周围男子全盯着她看。   心下一惊,尹暮年快速去到妹妹身边,想将她拽出,她却铁了心似的,几度挣扎。   尹暮年很后悔,今日出门未坚持让她戴上帷帽。她虽仅用彩绳简单绑了条斜辫子,仍难掩月貌天资。   妹妹已经及笄,日后定当注意才是!   队伍有了间隙,十歌上前几步,不忘回头说服哥哥:“哥哥,你的这身好本事不去从军才是浪费。”   尹暮年坚决道:“不妥。我若从军,家中便仅剩你一人,我断不会去的。”   妹妹一向不喜束缚,怎会乖乖藏身闺阁。又生得花容月貌,若他不在身边,妹妹遭人欺负该如何是好?   “哥哥你想想,若你能闯出一番成就,便再无人敢欺咱们。钱财赚得再多,无权无势也只能任人宰割。”十歌知道哥哥在忧心什么,只能尽力安抚:“哥哥放心,待你从军,我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应事宜均交给下人置办。你把景初留下,他习武,能护我们周全。再者,只有哥哥登上高位,才更方便我们寻人,不是吗?”   “……”   尹暮年无言,妹妹说得有理。可他哪里放心留下妹妹一人?这里不是云隆镖局,哪怕他去走镖也还有祖母及义母护着。   见哥哥说不通,十歌干脆耍无赖:“反正我不管,今日你要是不把名报了,我就不回去!”   之后任凭尹暮年好说歹说也无用,十歌铁了心的事,十头牛也别想拉得动。   最后自然是尹暮年妥协。   只是谁也没想到,不过才从军两月有余,边关突遭邻国突围,皇上命羿正王带兵征战,而尹暮年所在的兵营则需随军征战。 第54章 云梦居 一举成名   征战消息一经传出, 犹如晴天霹雳。   十歌后悔了。   她清楚应当视家国安危为首,可古往今来, 于战争中死伤的人还少吗?   十歌本欲叫哥哥带上锦袋,他却如何也不肯答应。   今日大军出征,十歌戴上帷帽前去送行。街边被同去送行的人围得水泄不通,寸步难行。   她干脆花点银子疏通,去到茶楼之上。然,同她一个想法的人只多不少, 雅间均已经被王公贵族订去,她只得在阁楼上寻地儿相送。   茶楼上的情况比街上并未好上多少,十歌好不容易才挤到前方。只不过她刚站稳, 马上又有人挤兑上来。为免掉下去,十歌一只手发力抱着梁柱,将前身探出去寻找哥哥身影。   队伍刚刚行径此地, 也不知哥哥在哪个方位。十歌撩开皂纱,只想看仔细一些。也不知被谁碰了一下,十歌的帷帽忽然向下掉去,伸手想接却没接住。   好在掉下去的只是帷帽, 十歌心惊胆战的收一收臂膀, 越发用力抱着梁柱。这模样若是叫哥哥瞅见, 免不了又是一通训斥。意识到这点, 十歌悄悄向梁柱后躲了躲。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 她发觉大军有片刻停留, 十歌趁机探头找寻。底下大军黑压压一片, 将士们统一行军装束。待大军已经远离视线,十歌仍未寻到哥哥踪迹。   瞬间蔫蔫的,有些失望。   只盼哥哥能平安归来。   大军离去后, 阁楼上的人群也随之散去。十歌就地坐在横梁上,支着脑袋向大军消失的方向看。   “小姐!”   “小姐,您怎么把帷帽去了?”   元双和元桃哒哒哒跑上来,见到自家小姐终于松口气。店家有言在先,丫鬟小厮不得上到阁楼,也不知上头是何境况,可把她们担心死了。   小姐怎的把帷帽取下来了?少爷临行前千丁玲万嘱咐,但凡小姐出门,无论去哪儿都得带上帷帽或面纱。   看看,少爷这才刚出城,小姐便把帷帽去了!   十歌保持原有姿势,说得有气无力:“掉了。”蔫蔫的提不起精神来,停了好一会才接着道:“你们去给我买一个新的过来。”   如若不然,回去叫何婶见着,又该小题大做。   元双得令匆匆买帷帽去,元桃留下来侍候。   “小姐,今日还酿酒吗?”   自打住进新宅,小姐每日均会酿酒,为酒铺开张做准备。前些时日谭老爷好不容易帮着寻到一处不错的铺子,如今正在休整。铺子伙计已招,且规矩也已调 | 教好,只等吉日一到便开张。   十歌想了一想,强自打起精神:“酿。”   横竖无事,倒不如找点事做,省得一颗心总牵挂着哥哥。   待哥哥凯旋归来,定要开始着手找嫂嫂才行。父亲尚不知下落,总不能一直纠结于此,哥哥的终身大事不能耽误。   铺子开张吉日是十日后,为了这一日他们做足了准备。   开张这一日谭老爷极其友人并未出现,是因景初事先知会:酒铺开张这一日不卖酒,所有酒品一律大放送,每人可得各酒品二两酒,见者有份。   得知此事的谭老爷气的跳脚,直道便宜了那些人!   他们根本无需这般,酒坛子一打开,自有人会来买。纵观整个皇城,没有哪一家的酒能比过他们家的。   十歌却不这么想,谁不想生意做得大一些呢?她就是想把声势造得响亮些,兴许她的酒能把父亲引出来呢?   经赠酒这一出,酒铺开张第二日生意红火得不像话,因着酒有限,大伙儿便用抢的。未到午时,便被抢购一空。伙计们仅上工半日便无事可做,着实有些不知所措。   一旦闲下来,再回想先前险些控制不住的场面,伙计们只觉后怕。   “长这么大还未见过如此境况,着实吓人!”   “可不是嘛!”   “东家的酒是好酒,大伙儿都识货,又是实诚价,寻常百姓也买得起,莫怪如此。”   “放心吧,再新鲜几日就过了。”   本以为如此境况维持不了几日,却不知,一月下来均是如此,甚至有越来越红火的迹象。铺子每日上午乱作一团,午后便歇业,任谁来敲也不开门。   十歌心想着如此也不是办法,时常有人买不到酒,反生怨气。她便做了一个决定:每人限定购酒。   为避免糟同行红眼,十歌嘱咐伙计们卖酒的同时也为其他酒家说说好,且需同购酒主顾说句:饮酒伤身,请勿多饮。   这家铺子成了第一家把主顾往外赶的,偏生主顾们很吃这一套,回去逢人便将酒铺子夸得天上有地上无。铺子好不容易才恢复可控状态,大家均自觉排队采买。   只不过如此还是许多人买不着酒,许多大户人家会差好些奴仆来排队。思来想去,十歌便增加卤料生意。   酒卖完了才将卤料取出售卖,酒与卤料不可兼得。十歌手艺好,做出的卤料别提多抢手。到最后,依然需采用限购之计。   不过三个月的时间,酒铺子的名声便被打的响亮。一提到酒,谁不先想到西街的‘云梦居’?   不知何时起,谁能够买到云梦居的酒,那便是頂有脸面的事。   这不,今日十歌刚到茶楼坐定不久,隔壁便说起云梦居。   “云梦居的酒,滋味真是美极。今日巧儿卯时便去排队,好不容易才买到。这不,我马上便将诸位姐妹请来一聚。赶巧昨儿进宫,蕙妃娘娘赏了些柳御厨的糕点,我便一并带来与诸位分享。”   莺声细语婉婉动听,纵是放低音调,仍藏不住得意。   诸如此类的话,十歌听多了。今日却是不同,那人的话一出,十歌饮茶的动作便顿住,缓缓眯起眼睛。   柳御厨?   呵。   近些时日,每到申时十歌便会去旧时酒楼小坐。此处虽改为茶楼,里面的陈设倒是没变,十歌甚至怀疑,东家会不会还是父亲?   所以她坚持每日报到,风雨无阻。哪怕雅阁仅一个时辰便要花去十两银子也无妨,若能与父亲一见,这点银钱算什么?   只听隔壁又传来声响,是几位女子的恭维声:“还是姝柔大方,迄今为止,咱们仅听说云梦居,却从未品尝过。今日便借姝柔的光,长长见识。”   “不过侥幸买到罢了,你们快尝尝,这酒听说能养颜。”   一番曲意逢迎后,便是另一位女子的声音,声带不屑:“酒确实是好酒,糕点嘛……差强人意。”   “是,浔蓉是见过大世面的,柳御厨的手艺怕是尝腻了。”   “这你倒说错了,柳御厨的手艺我向来看不上,自不会去品尝。”   “浔蓉你说话当心些。柳御厨的手艺可是深受宫中娘娘们的喜爱,你这么说,岂不是在说娘娘们未见过世面。若叫娘娘们知晓……”   一个恰到好处的停顿,只听那名唤浔蓉的女子轻笑着接口,道:“你倒是会编排,说说看,我何时说过这话?你们,可否听到?”   片刻静寂后,又听她冷笑一声,拔高音调,道:“你若想去说道也无妨,我看不上柳御厨的手艺,就是皇后娘娘也深知此事。”   听到这儿,十歌微扬唇。唤来元桃,与其低语几句,便见元桃走出雅阁。再回来时,身边多了景初,景初手上抱着一个不小的酒坛子,元桃手上则多了一个篮子。   十歌对他们点点头,二人便转身去到隔壁,敲了敲门框,不请自进,道:“诸位小主安,不知哪位是浔蓉姑娘?”   “我便是。”   “这是我家小姐自制糕点,不知能否博得姑娘的意,您请尝尝。还有这酒,是我家小姐所赠,万望您能喜欢。”   说罢,二人放下东西便退出雅阁回到十歌身旁。十歌惬意的饮下一口茶,坐等隔壁传出话来。   “这……不是云梦居的酒吗?好大一坛!”   众人惊叹之余,只听一道软音轻扬:“诸位当心有诈,云梦居的酒限购,谁也买不来这么许多。”   “无妨,打开看一看便知真假。”浔蓉不以为意应和一声,便是开酒坛子的声音。   重重的吸气声此起彼伏,忽然有一人道:“是锦寒春!我见父亲喝过,就是这个味!”   “锦寒春?!”   “那可是云梦居最上等的酒!”   “嘿嘿,还是咱们浔蓉好福气,我们姐儿几个要沾你的光了!”   “咦?好生精致的糕点!我们可以尝尝吗?”   短暂静默后,又是一片吸气声,接着便爆出大片赞美:“难怪郡主看不上柳御厨的手艺,这些糕点真的是绝了!”   “柳御厨的糕点真个儿没法比!”   阿谀奉承的声音此起彼伏。许久未闻的轻柔女音寻当儿开口:“浔蓉,你不觉奇怪吗?咱们在此处吃茶,怎的有人莫名其妙送来美酒?这人好似知道你的喜好,还特意送来糕点,莫不是对你……”稍作停顿,又到:“你要当心些才好。”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有啥好奇怪。还是咱们浔蓉最有福气,锦寒春可遇不可求啊!浔蓉,你快尝尝糕点,可好吃呢!”   十歌边吃茶边听着隔壁动静,虽并未亲眼所见,却仿若看了一出戏。   一番举动并非心血来潮,那些人口中的柳御厨便是当年毒害她之人。能给那人添堵的事情,她很乐意去做。   至于那位叫浔蓉的姑娘,没记错的话,她是长公主府中的灵双郡主。她还在世时,这位姑娘不过才八九岁,最是喜欢跟着她跑,是个极有灵气的丫头。   她被毒害后,也只有灵双郡主纡尊降贵前来吊唁。那一日,小丫头眼含热泪,两只小拳头握得紧紧的,倔强的盯着灵堂,小声嘟囔:“我不信姐姐会轻易死去,定是遭人暗算!”   那会儿十歌便觉奇怪,她小小丫头,怎会生此想法?后来想想,小丫头年纪虽小,却生得尊贵,宫中腌臜事见得还少吗?遇到事儿会如是想也不奇怪。   十歌正回忆过往,雅阁的门忽然被推开,‘砰’的一声,着实吓人一跳。   放下茶杯,十歌起身对闯进来的几人行礼,不解道:“可是我的酒或糕点冒犯了姑娘?”   抬起笑眸,见诸位仍然痴痴看着自己,十歌轻笑出声:“让诸位见笑了,可惜我不是男子,对姑娘们无意。不过是隔板太薄,不意听来诸位贵人闲聊。正巧你们想要的我都有,想着,与其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若有冒犯,实在抱歉。”   十歌眼睛放在为首女子身上,她一眼便认出此人就是灵双郡主白浔蓉。小丫头长大了,也长开了,桃腮杏脸、蛾眉曼睩、皓齿朱唇,是个美人儿啊!   白浔蓉不知此时自己心中是何滋味,有些怀念,有些失落。全因方才吃过的糕点,那糕点与几年前那位姐姐的手艺出奇一致。忍不住问道:“糕点是你做的?”   十歌笑回:“是我。”   “那酒?”   “我酿的。” 第55章 少年多才 这身本事倒是委屈你了。……   皇城之中, 十歌虽总有操不完的心,整体倒还算滋润, 活得还算随心所欲。   远在边关的尹暮年却不然,今日他正好被派去巡山,为之后的大战做准备。   巡山他最是擅长,不多久便将附近山势查探得一清二楚。再回来时,手上多出几只野味。   狩猎已成习惯,怕是改不掉了。   卫统领远见巡山归来的几人, 不由瞪圆眼睛,吼声大得整个营区都能听见:“不是让你们去巡山吗?怎的还狩上猎了!一群毛小子,找死吗?!”   “卫统领稍安勿躁, 尹兄早早便勘察完。多大点事儿,你且放宽心。”   原本站在尹暮年身旁的花副统甩掉手中的野味,吊儿郎当来到卫统领身旁, 一只手搭在其肩膀上,说得云淡风轻。   卫统领简直要气炸:“胡闹!一个个都不长心!现在什么时候,哪容你们如此散漫行事,一不小心都是掉脑袋的事!”   吼得口水四溅。   花副统擦擦脸, 一脸嫌弃。   “老卫悠着点, 喷我一脸!都说已经勘察完, 动什么肝火嘛!”   花副统位低一级, 说话却不客气。他乃户部尚书嫡次子, 因整日游手好闲, 被打发从军。   身边放着这样一个人物, 卫统领着实左右为难。此人颇不受教,偏生又打骂不得。   瞧瞧,把好好一群人都给带歪了!寻个山一个个扛着野味回来, 有的甚至拎一麻袋野菜!   不知道的还当军营揭不开锅,扰了军心当如何是好?   花副统再次凑上去,嬉皮笑脸的:“嘿嘿,老卫,尹兄说晚上给咱们加菜!”   见他这幅德行,卫统领忍无可忍,干脆将他推开,顺便赏他一脚:“加你的头!”转头面对尹暮年,瞬间缓和语气:“暮年你也是,怎么同他这般瞎胡闹!”   面前少年一向沉稳,前些时日的一战甚至还救了自己一命,是颗好苗子,好好培养定能成气候。   一定要阻止花家小子把他带歪!   谁想,尹暮年上前一步,行礼道:“卫统领误会了,此事是属下的意思,与花副统无关,请统领治罪!”   卫统领错愕:“你……你看你办的糊涂事,你让我如何说你才好!”   尹暮年跪地不起,朗声道:“属下愿领罚!在此之前,请容属下先行画出山势图。”   “山势图?你当真能画出?”   不是才出去几个时辰,且还打猎去了,莫不是胡来?   可这小子不像会做糊涂事的呀!   莫非是真的?   “是!属下故乡四面环山,属下自小便靠山讨生活,故而对山势较为熟悉。”   尹暮年据实以告,他的过往并无见不得人之处,无需隐瞒。   卫统领不疑有他:“好、好、好!你快去画,快去!”   嘿,这小子果然靠谱!   “尹兄,你慢慢来不着急,我们先帮你把野味处理好啊!”   花副统面向尹暮年时,立刻现出讨好相。   这人实在叫尹暮年不知所以。不知何故,自打从军后,这人便一直黏在自己身边,各种讨好。   据闻此人身份尊贵,官职又在自己之上,他却这般行径,实在震惊不少人。   故而,许多人背地里猜测,都以为自己有另一身份。   尹暮年轻叹,恭敬行礼谢过:“多谢花副统!”   恭敬又疏离,行为举止恰到好处。可惜有人看不懂似的,嘻嘻哈哈往上凑:“自己人,客气什么!”   多说无益,尹暮年转身自去画山势图。待他画完呈上后,卫统领看着山势图,震惊得久久合不上嘴。   好家伙!   这画得也太完整了!连如何布兵都标得一清二楚,且布兵之法颇耐人寻味。   若将此画呈给羿正王,那可是好大一份功劳!   卫统领专心研究山势图,连尹暮年何时出去都毫无所觉,还是被一阵奇特肉香勾回心神。抬眼望去,竟是尹暮年端来的一托盘食物。   半只烤野兔和半只卤野鸡,几张野菜饼子,一碗野菜粥。   卫统领咽咽口水,眼睛都看直了。   眼珠子一转,忽然有个想法:“你把这些给王爷送去。”   尹暮年怔了一怔:“我……”   他可以吗?   早年走镖期间,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时常听闻羿正王大名,知其英雄事迹后,更是敬仰莫名。大军出征那日,他也只敢在远处偷瞧几眼。   那日羿正王骑于马背上,英姿飒爽,威武之气光芒四射。仅一句‘将士们’就叫他热泪盈眶,心中激荡久久不息。只觉‘将士们’三字既亲切又振奋人心,瞬间有了归属感。   羿正王的不世之姿至今仍萦绕脑中,那便是他想要成为的样子。   见小伙子傻愣愣的,卫统领只觉好笑,忍不住催促:“快去,当心凉了。”   一向稳重的尹暮年,忽然得此任务,心中既紧张又激动,一路行去倍加小心。   待到羿正王营帐前,尹暮年止步,正色道:“烦请通报,卫统领命属下前来送膳。”   守门卫兵去了又来,尹暮年得以入内,待深吸一口气后,方才举步前行。   尹暮年纵然见过不少世面,可如今面见之人是他敬仰多年的羿正王啊!他强自镇定,出口的话仍然带着颤音:“王爷请用膳。”   久久得不到回应,控制不住抬头看去,入目是羿正王不凡英姿立于沙盘前,专心一致看着沙盘,偶尔摆弄几下。   就是这个男人,想出各种奇招,出奇制胜。无数次胜仗中,死伤人数少之又少,屡创奇迹。   羿正王的战术被编制成册,广而流传,他所珍藏的兵书,全是羿正王的战术。无论研读几回,总能有所收获。   尹暮年的目光越发热血,这道视线终于引来羿正王注意,向他瞥来,留下一句:“放下吧。”沉黑鹰眸复又看向沙盘。   “……是。”   尹暮年好一会才回神,自觉窘迫,迅速寻地儿将膳食放下。出去前忍不住偷偷向沙盘看去,非常迫切的渴望知道羿正王的新战术。   这一看,他便站在原地动弹不得,脑中迅速思考每一个部署的用意。   殊不知,自打他进入营帐开始,他的一举一动均被羿正王身旁的孟护卫看在眼中,如今他又这般举动,自然被视为细作。   孟护卫二话不说,抽出腰间软剑向尹暮年刺去。尹暮年一惊,立刻跳离原地,使用轻工一再躲闪。   对方咄咄相逼,不得已之下,尹暮年只得抽出佩剑应战。几回合下来,孟护卫面容越发严峻:“果然是细作!”   尹暮年这才意识到自己闹了怎样的误会,他想解释,却不得机会。   “孟淮,不可鲁莽。”   观战许久的王爷开了金口,孟护卫立刻收手:“王爷!”   此人不过一名小卒,身手却如此了得。且早先已有人送来膳食,他却打着卫统领的名义前来,还频频关注王爷和沙盘。如此只有两个可能:刺客或偷战术的细作。   明知此人身份,王爷是何意?   祁知衍抬眸向尹暮年看去,唇角自带笑意:“玄剑宗剑法。”   柔和的声音低沉醉人,狭长鹰眸深邃无边,在他的注视下,尹暮年不自觉垂头跪下,做出请罪姿势。   王爷看似无害,其压迫感却不容小觑。   尹暮年额前冒汗,据实回答:“是,宵大哥是属下义兄。”   “哦。”却是未再问下去,沉默片刻后又道:“云隆镖局踏雁攻。”   尹暮年讶然,没想到仅用几步的轻功也叫王爷看出。   “是,云隆镖局前总镖头是属下义父。”   “罗峰寨你灭的。”轻飘飘却又十分笃定。   沉默片刻,尹暮年愤愤开口:“……是,他们于我有杀父之仇。”   “起来吧,这身本事倒是委屈你了。”   尹暮年依言起身,却仍保持作揖姿势:“能够上阵杀敌便是属下幸事。”   “兵书可看过?”   “是,略懂一二。”   “过来看看,说一说你的见解。”   尹暮年大喜过望,朗声道:“属下遵命!”   忽而抬头,却见王爷已经坐于一旁交椅上,正吃着他送来的膳食。尹暮年心中波涛汹涌,却并未表露于形,他默默行至沙盘前,认真研究起沙盘中的部署。   不一会便听身后传来王爷的赞美声:“膳食不错,你做的?”   尹暮年万没想到王爷连这点也能猜到,止住激荡,回曰:“是属下。”   “倒是多才。”   孟淮一双眼睛仍然不肯自尹暮年身上移开:“王爷,属下好奇野味打何处而来。”   堂堂男儿,有诸多本事却甘愿当个无名小卒?是为博信任故意为之?   祁知衍顺势向尹暮年看去,仍然面带笑意,等待他作答。   尹暮年再次跪下请罪:“属下有罪,野味是属下利用巡山之际猎得。”   正在这时,守门卫兵来报:“王爷,卫统领求见。”   “让他进来。”   卫统领匆匆进到营帐,请安之际迅速搜寻尹暮年踪迹,见他跪于地上,便试着询问:“王爷,可是这小子冒犯了您?”扭头便是一通训斥:“你小子,不就让你送个膳食,你怎的还冒犯了王爷!”   听闻还打起来,可把他吓坏了!   祁知衍起身行至沙盘前,薄唇轻扬:“无妨,起来吧。”   摆弄几下沙盘,似乎想到什么,回头问道:“巡山可有结果?”   卫统领大手猛的一拍,‘啪’的一声,极为响亮。迅速自怀中掏出一张牛皮纸,朗声呈上,笑道:“有、有、有!王爷请过目。”   将牛皮纸摊开,看了好些时候,祁知衍抬头看向尹暮年,笑问:“你画的?”   “属下不才,让王爷见笑了。”   尹暮年是真羞涩。他没想到自己的山势图会被王爷看到,王爷何等人物,自己的拙作当真不入眼。   没想到王爷却摇头,赞道:“不错,颇有想法。你既了解山势,便过来帮本王看看。”   尹暮年受宠若惊,但他丝毫不放过能够亲身同王爷学习的机会。   这一日,尹暮年在王爷营帐中待了一夜。   当天边泛起鱼肚白时,几人终于研究出一套方案来。临行前,王爷授命尹暮年参与此战。   尹暮年激动不已,迅速跪地谢恩。   若这一战成功,他们不日便可班师回朝! 第56章 班师回朝 他的位置是你的了。   最终确认下来的战术并无特别之处, 不外乎是调虎离山和突袭。擒贼先擒王,只要拿下敌方将军首级便可不攻而破。   关键在于如何突袭。   殊不知, 当两军交战时,敌方并未中计,彼时羿正王已经带领麾下八员大将只身闯入敌方阵营。   想当然,被敌方来了一个瓮中捉鳖,几人被团团围住,弓箭手准备就绪, 锋利箭锋指向几人,嘲笑一般,闪出刺眼光芒。   敌方将军的朗笑声尤为刺耳:“羿正王, 你也有今天!”   尹暮年全神戒备,只听背后传来羿正王温雅低笑,其声醇厚悠长, 带着些许愉悦,道:“本王有今天,甚好。猜猜看,你会不会有?”   “既知死到临头便无需嘴硬, 兴许还能留你全尸。”   “哦, 那便谢过向将军。”   说罢, 只见羿正王上前一步, 行了一个君子之礼。只一个眨眼功夫, 忽不见羿正王身影, 唯听向将军错愕之声:“你?!”   原来羿正王已闪至向将军身后, 匕首在向将军脖子上带出一道血痕。   “传闻羿正王一身鬼魅功夫,老夫也算长了见识。”向将军朗声大笑,忽而拔音, 道:“将士们,我已传书上报皇上,无论何人,只要取下羿正王首级,便赏金百两!众将士听令,无需顾虑我之生死,若想安然无恙回去与妻儿老小团聚,便速战速决,杀了羿正王,领……呃……”   话尚未说完,便被喉间剧痛分去心神,再想张口,已然发不出声。唯有羿正王的柔和轻快笑声:“你猜,贵国皇帝能否收到你的书信?”   此言一出,向将军瞠圆眼睛,不敢置信瞪着那张胜过谪仙的天颜。   “放心,本王没劫,不过是将百金改为万金。向将军着实小看了本王,本王金贵,哪怕万金也是折辱。”停下略有所思,又道:“我猜,贵国国库怕是拿不出万两黄金。”   无限惋惜的摇摇头:“穷,真穷。你们猜,你们在此作战,你们的家人真完好等待你们归来?”声量不大,却生生传进所有人耳里,余音缭绕,甚为动听。   向将军眼眸转暗,没想到这个羿正王竟连此秘事也知之甚详。为免此人说出更多扰乱军心的话,向将军伸手发力将匕首向脖子按去。   若他的死能让将士们发起攻击,一举拿下羿正王,便不枉他费尽心思得来的今日。   却不知,羿正王像早料到他会有此一举,手腕微转便挣出钳制。   “向将军当惜命才是。本王不想你死,你便死不了。回头本王再找人将你的喉咙医治好,向将军此等英雄豪杰断不能成为哑巴。”   说着,便拽着向将军移步,向自己几员大将行去:“速战速决,好叫本王回去歇歇。”   羿正王麾下八员大将以羿正王为中心,护着他缓缓移动。忽然间,北面射出一箭,紧接着便下起箭雨。   羿正王一手托着向将军,一手应对箭雨,甚至分心安抚向将军:“放心,本王定护你周全。”   好在,箭雨不一会便消失,原来友军已到达,双方就比陷入混战。   在此期间,尹暮年脑中不停运转,思索为何会陷入如今境况。按照部署,敌军不可能不中计,一切仅有一个可能:我方有敌军潜伏,且就在几名大将中。   尹暮年时刻警惕,他一直护在王爷身侧,生怕那人忽然转手刺伤王爷。   向将军哪肯让羿正王称心如意,虽负伤在身且受制于人,他仍不放过任何机会给羿正王下绊子。   四面八方涌入敌军,加之手上有负累,哪怕羿正王武艺再高强,也觉吃力。   尹暮年仅专心护着王爷,他想杀出一条血路,先行带王爷离开。王爷万不能有闪失!   他也确实杀出重围,谁知前方暗处忽然射出一把利箭,像是等候多时,又快又狠,竟叫人无力躲闪。尹暮年顾不得许多,一把推开王爷,刹那间,利箭射入他体内。   剧痛传遍四肢百骸,脑中忽然闪过妹妹哭泣的脸。尹暮年摇摇头,缓了缓心神,生怕还会有暗箭射出。等了片刻,好在并无动静。   尹暮年忍着剧痛,本欲继续护着王爷躲进深山,却忍不住踉跄几步,幸得王爷相助。   只要入山便好,能多些胜算。   凭着对山势的熟悉度,尹暮年将王爷带至隐蔽之地,此时才发现王爷臂膀处受了剑伤,此时扔在淌血。   也不知是何时受的伤,王爷一直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他竟毫无所觉。   尹暮年心想,是不是没有任何人事物可以影响王爷,他任何时候都是这般模样,完全令人琢磨不透。   安顿好王爷及向将军,尹暮年自去寻药。寻到药便沉默为王爷疗伤,手法娴熟。   好在妹妹为他准备不少药,他一直随身携带,如今倒是派上用场了。   只听王爷饶有兴致的声音传来:“哦,还懂医术?”   尹暮年并未回答,待为王爷包扎完毕方才咬牙取下自己身上的箭支,立刻喷出血来。纵然如此也只能忍痛为自己处理伤口。   一直到处理完伤口,缓过气后,尹暮年方才面向王爷,正色道:“王爷,属下斗胆问一句。您……是否早知有内奸?所谓调虎离山不过是计中计,一切全在您的掌控之中。”   王爷一句:“不错。”颇有赞赏之味。   耳听羿正王亲口承认,向将军惊愕得瞪大眼睛。   这人,真如传闻所言,鬼魅出身,所向披靡。这世间,没人能与之匹敌。这一战本便是皇上糟奸佞谗言,执意出征,劳民伤财。他几度反对未果,如今落得如此下场也在情理之中。羿正王若想灭他们国度,只怕也是手到擒来。   向将军躺在地上,眼中再无光彩。   得到肯定答案的尹暮年并未松气,反皱起眉头,不赞同的向王爷看去:“属下觉得,王爷行为有欠妥当。”   祁知衍剑眉轻扬:“哦?”   “王爷当以保全自己为己任。若王爷之命有所损失,小则影响军心,重则关乎家国安定。属下恳请王爷三思后行!”   一番谏言情真意切,却足够掉脑袋,尹暮年眼里满是坚定。   之后便是死一般的寂静。   尹暮年回视王爷探究的目光,视死如归。   终于,深山中爆出王爷绵延不绝的朗笑生。直到几名将士押来一位大将,王爷轻扫那人一眼,道:“他的位置是你的了。”   ********   边关大捷,大军即将班师回朝的消息很快传至皇城。得知消息的十歌大喜过望,立刻命人放鞭炮庆贺。一连三日,酒铺子里的酒与卤料均可无限量购买,此举可是美了好些人。   日日盼夜夜盼,终于盼到大军凯旋归来这一日。这一次十歌倔脾气上来,天未亮便整装而出,无论大军何时入城,她偏要提前去占位置,谁来劝也没用!   这一次十歌学聪明了,再不去什么阁楼雅间,那些个地方根本找不着哥哥,她就要在大军正边上盯人!   “十歌妹妹,这就出门了吗?等会姐姐,我随你去!”   十歌刚出院子,隔壁家的门户‘正巧’打开,一位身穿鹅黄衣裙的姑娘小跑出来,脚步凌乱,慌慌张张的边跑边系斗篷。   见着此人,十歌朝天翻翻白眼。对其多有不客气:“姐姐刚起吧,何必如此焦急。横竖大军不知何时入城,姐姐不妨回去好好休整一番,以免遭人笑话。”   来人叫庄蕙雪,是隔壁庄家三小姐,长十歌一岁。听得十歌之言,眼中闪过怒色,马上又笑道:“无妨,姐姐容颜再如何捣腾也是这般模样。”   是,你天生丽质难自弃!   十歌再不愿理她,自个向前行去。   元双元桃见庄三小姐几欲上前挽上小姐胳膊,便自觉靠着小主子行走,一人一边,仔细搀扶小姐前行。   这架势,远远看去,十歌仿若一位娇贵公主。   十歌一向不喜与人结怨,但这位庄蕙雪实在没有自知之明。她搬来之前,这人算得上这条巷子里容貌较为出众的,故而颇有些眼高于顶。   这本没什么,偏生这人觊觎她的哥哥啊!   觊觎不打紧,可哥哥瞧不上她呀!   十歌自认自己不是那食古不化之人,她相信哥哥的眼光,若品行不端之人,绝对瞧不上眼。故而,她敢保证:但凡哥哥看上的女子,无论是街边乞儿还是王公贵女,她都敢去求娶,门第之说在她这里算不得什么。   这位庄蕙雪自打他们搬过来,就隔三差五来串门,见到哥哥便恨不得贴上去。好几次家中来人,她便摆出女主人的架势来招呼客人,对家中下人颐指气使,不听令还当众指责,一度引得客人尴尬不已。   后来庄蕙雪真把自己视为长嫂,对她诸多挑剔,就连酒铺子的事她也要插手,言语间总要提醒她,待到出阁后,她便与酒铺子无关。   实在烦不胜烦。   最后,十歌干脆下令,再不许这人踏入院子半步。   想来,那边一直关注这边动静,才会制造今日偶遇。   得快些给哥哥找个嫂嫂才行,绝了这人的心思。   很快,几人寻到一处不错的地点,十歌乖乖戴着帷帽,赖在那儿便不动了。   像是知晓十歌的用心,一到辰时大军便入城,此时十歌已经望眼欲穿。   大军入城,锣鼓喧天,震得人激荡不已。   十歌撩开皂纱后,两只手紧紧捂在心口处。探出身子,伸长脖子向城门方向看去,吓得两个丫鬟在身旁紧紧拽着她的胳膊。   终于,远处的黑点逐渐变大,大军越靠越近。一眼望去,马背上行于队首的羿正王尤为惹眼,其威武英姿与那一身王者之气相辉映,只稍一眼便能叫人一眼万年。   唯独十歌,她越过队首不断向后张望,只盼着队伍行得快一些,她想找寻哥哥,迫切想知道他是否康健。   偏生,队伍似要与她作对,待临到近前便止步不前,此举让得百姓们的呐喊声更炽。   十歌这才抬头向正前方看去,目光恰恰与羿正王相接。 第57章 受封仁勇校尉 羿正王驾到。   十歌早早便感受到不少视线向她看来, 她一心想找寻哥哥,故而对此浑不在意。哪知, 视线中有个羿正王。   四目相接时,十歌微愣,想着或许是巧合,她识趣挪开视线,继续向后寻去。   忽听边上的庄蕙雪高喊一声:“暮郎!”   十歌随她的视线看去,果真是哥哥!   他竟骑在马背上, 就在羿正王后方不远处!   十歌立刻展露笑颜,开心的朝哥哥挥舞双手。彼时哥哥正抬头向各家商铺的阁楼搜寻着什么,并未注意到她。   他似乎并不知那句‘暮郎’喊的便是他, 丝毫不以为意,还是边上一位将士喜滋滋的捅捅他的胳膊,朗声道:“尹兄快看, 是你家妹妹!”   尹暮年一怔,向那人所指的方向看来,见到妹妹后便松口气,与她送去柔和微笑。   见此笑脸, 十歌松下心, 眼眶随之发热, 她迅速放下皂纱掩去泪眼。   “怎么了?为何停下?”   “可是出了什么事?”   队伍好些时候停滞不前, 百姓疑问声刚起, 忽听羿正王浑厚声高扬:“累得乡亲们牵挂, 将士们不负众望, 大胜而归,他们都是英雄!”   瞬间,此起彼落的呐喊声再起。   是啊, 英雄也包括哥哥!   思及此,十歌举手随百姓一起呐喊,偶然抬头,视线又隔着皂纱与羿正王的相接。   眉宇飞扬,他在笑。   对她。   十歌默默收回手,拢了拢皂纱,再不敢轻易抬头。   队伍继续停侯片刻,十歌被灼热视线看得无所适从。心想着,这羿正王好生无礼,纵是王爷,如此也有失妥当。   他难道不该速速进宫面圣吗?   好一会,队伍终于离去,十歌大大松了口气。   她知道自己面容姣好,但头次见面便这般肆无忌惮盯着自己看的,他是头一个。   就因他是羿正王?   可……传闻羿正王是谦谦君子呀!   原来,传闻终究是传闻。   或许,她该遵照闺阁礼仪行事才是。不过今日这般境况,许多闺阁千金都走出金屋与民同乐,她的行为也不算太出格。   待到再也见不到大军队伍,十歌方才恋恋不舍移步。自街上回来,十歌决定亲自下厨做一桌哥哥喜爱的膳食,举办一场接风宴!   “庄姑娘,府上今日不便接客,您请回!”   身后传来守门小斯的声音,原来是庄蕙雪直溜溜欲进到府中。十歌回头看一眼被阻隔在外的姑娘,笑道:“未免庄小姐饱受非议,您还是请回吧,我们府上毕竟有外男。”   说罢便举步进入院中,独留庄蕙雪一人在门前咬牙切齿:“等着吧,总有一天把你赶出去!”   另一边,羿正王已领着几员大将前去面圣领赏。羿正王惯是惜才,将胜仗归功于他的将士们,并为他们争取丰厚奖赏。   尤其尹暮年,于羿正王有救命之恩,此事在大殿中引起一片哗然。不过大臣们多为庆幸,赞颂羿正王福泽深厚,遇事均能逢凶化吉。   皇上当下便赐封尹暮年为仁勇校尉,赏金五百两。   如此一来,人人皆知尹暮年得羿正王青眼,不日定能有大作为。故而,早朝散去便有不少官员前来套近乎。   位高权重的则不屑此道,不过看少年郎一身正骨,甚是喜人,若能结一门亲事,再由自己亲自培养倒也不错。   然,他们心中虽有想法却没有付诸行动。原因无他,如今局势尚未明朗,不可轻举妄动。稍有不慎站错边,连累的可是整个家族。   “多谢诸位大人抬爱,只是下官家中至亲久候多时,还需先回去以平忧心。他日得空,下官再宴请诸位大人。”   尹暮年规规矩矩行礼,不骄不纵,礼数到位。这些人为何与自己套近乎,他心中有素,且他是真着急回去。离家多时,妹妹定寝食难安,如今当是在家备好酒菜,只等他回去团聚。   拜别诸位大人,尹暮年便马不停蹄前去领取官服。   诩罄宫内,玥贵妃思子心切,羿正王刚入殿门她便迎出去,围着爱子好一番查探。   “母妃不必忧心,儿一切安好。”   祁知衍深知母妃脾性,自觉张开双臂,任由母妃查探。他眼眸深深,带着些许笑意。   确定儿子康健,玥贵妃方才安心。一双美目尽是哀怨“我如何能放心?”   正巧此时一排宫人整齐有序进到殿中,手上举着托盘,上方是各类珍宝。   “此次多亏仁勇校尉,这是我命宫人备的礼,你看看可需再添置些别的?”   祁知衍轻扫一眼赏赐,并未多言,一直到搀扶玥贵妃进到殿内,才不紧不慢道:“仁勇校尉孤儿出身,与妹妹相依为命。”   闻此言,玥贵妃止步向儿子看去,轻笑一声:“想来,这位妹妹当是楚楚可人。”   美目笑看儿子,竟没有移开的打算。祁知衍略做思索,点头赞道:“是不错。”   玥贵妃兴致勃勃点头:“行,本宫知道该怎么办了。”说罢,立刻命宫女添置许多女子头面及珍稀布料。   准备齐全,正欲传公公送去赏赐,便听羿正王正气禀然道:“既仁勇校尉与儿臣有救命之恩,自当儿臣亲自走这一趟。”   **********   尹暮年受封仁勇校尉一事,很快便传遍大街小巷,包括他的英勇事迹,广为流传。各坊间说书人讲的均是此番战事,其中以羿正王的计中计及仁勇校尉英勇护主居多。   当十歌听闻哥哥受封仁勇校尉时,面上并无喜色。   这是哥哥拿命换来的,他曾命悬一线。   只要思及此,十歌便面色苍白。她是不是险些见不到哥哥?   迫不及待想看哥哥伤势,奈何他迟迟未归,十歌便去到门前等候。   隔壁庄三小姐与其母亲同她一样眼巴巴侯在门外,十歌不予理会,只一门心思盼着哥哥快些归来。   终于,巷子口出现一伟岸男子,他急速前行。身旁一位嬉皮笑脸的小斯两手捧着一套军服,在男子身旁有说有笑的行来。   元双喜道:“小姐,是少爷!”   兄妹二人远远对视,一切尽在不言中。   尹暮年途经庄府忽然冲出一名女子,拽着他的胳膊,含情脉脉低喊:“暮郎。”   甩开缠人的手,尹暮年向边上移一步:“姑娘请自重。”面容严峻,脸上笑意早已收去。   见此女又要靠过来,尹暮年迅速回到自家门前,见到妹妹便恢复笑意:“歌儿,我回来了。”   “暮年升官啦,恭喜恭喜!这下咱们脸上也有光了。”   庄蕙雪的母亲牛氏见女儿遭遇冷落,便巴巴上前来贺喜。只是她后面那句就耐人寻味了。   早先便料到这对母女会有此行径,十歌冷言道:“牛婶大可不必,您脸面的光当由庄家少爷们那处得来才是。”说罢,自转身离去。   景初机灵,早早堵住牛氏母女,叫得二人探长脖子望眼欲穿。   十歌心知哥哥为人,且战场上刀剑无眼,一旦选择从军便要有心理准备。她也不是没想过重伤的可能,只是真发生后,又忍不住气恼,当初是她自己帮哥哥报名的啊!   “哥哥,这些药你放身上。”   十歌取来十几个小瓶子塞到哥哥手上,挨个给他介绍药效。里面好些是师父师娘熬制成的药丸子及药粉,有几瓶则是她在哥哥从军期间熬制,基本为治疗内外伤使用。   既无法改变事实,便只能尽量做一些力所能及之事。   “好。此次多亏歌儿的药,救了好些兄弟。”   尹暮年照单全收。若非身上揣着药,且正好对症,他的伤便无法好得这般快。那日突袭后,好几名将领身受重伤,都好在救治及时,免遭许多罪。   “我已经给师父去信,告知你从军一事,找他要了些药,往后我要你药不离身。”   “好。”   尹暮年哪敢不从,仔细收好药后便开始关心妹妹:“哥哥不在期间,家里一切可好?”   “那是自然。哥哥,咱家的酒铺生意可好了!我还加了卤料生意,明日你可以去看看。”   一说到自家的酒铺生意,十歌便眉飞色舞,酒铺那边已经基本无需再操心。   尹暮年点头:“嗯,我信。”   酒铺生意兴隆全在意料中,幸得有此事可以让妹妹分分心。   “唐老板可有消息?”   十歌摇头,思及此事忍不住叹气:“我寻思着,他是不是躲到哪个王公贵族家里,寻机报复。”   杀女仇人尚在皇城中逍遥法外,父亲不可能离开皇城。可所有地方她均巡遍,竟没有半点线索,如今只能做此推算。   只有王公贵族方才能接触到仇家,也才方便他出手。   既如此,便给她增加不少难度。王宫贵胄家里哪是那么容易进的,哥哥虽有了一官半职,可他毕竟官小,尚人微言轻。   该如何才能靠近那个圈子呢?   正是这么想的时候,家丁突然来报:“少爷,小姐,羿正王驾到。”   兄妹二人对视一眼,有些错愕。迅速放下刚拿在手上的筷子,刚起身便见羿正王踏入膳厅。二人迅速离开位子,尚未行礼便听羿正王温和声起:“不必多礼,是本王来得不是时候。”见二人排排站好,不由发笑:“坐下吧,正巧本王尚未用膳,介意多一双筷子吗?”   “能与王爷共餐是属下的荣幸。”   尹暮年自觉坐在羿正王身旁的位子,并传下人添碗筷。   十歌只觉头大。   王爷可真会挑时间过来,这下她该如何是好?进退两难了不是?   王爷毕竟是外男,她不适合留在此处,可她若此时离去便是驳王爷面子。   十歌正思索如何委婉离去,便听王爷温润的声音带着些许笑意,道:“怎的不坐下?若因本王至你不便,那么本王便去德宝楼应付一下,稍后再来。”   王爷如是说,十歌哪还敢离去,她微微福身,道:“王爷不嫌弃,小女便叨扰了。”   不想,言罢便听一声低沉轻笑。   十歌以为自己有什么不妥之处,悄然抬眸,立刻迎上那道熟悉带笑的灼热视线,其眸光悠长,能叫人陷入无边星海。   温润的声音带着磁性和强劲诱惑力,道:“怎会嫌弃。” 第58章 逗弄 王爷的手,怎好牵?   无双玉颜伴着洋洋盈耳的磁性声音, 十歌有刹那晃神,然, 也就眨眼的功夫便醒过神。   柳眉轻皱,十歌心想着:这位王爷怕不是妖精,勾魂的那种。   正是这时,尹暮年举杯邀饮,正巧阻去王爷视线:“王爷,属下敬您一杯, 谢王爷提拔之恩。”   祁知衍向置于边上的酒坛扫去一眼,道:“并非本王提拔,你武功卓绝, 能征敢战,如今功绩是你应得的。”   言罢,仰头一饮而尽。入口的醇美滋味让他忍不住发出一声赞叹:“云梦居果然出美酒, 妙哉。”   眼睛却是看向那个埋头吃食的姑娘。   十歌暗暗点头,如今功绩是哥哥拿命换来的啊!   哥哥最棒!   尹暮年再为王爷满上一杯酒,敬道:“是王爷慧眼识才,王爷于属下有再造之恩, 属下先干为敬。”   一口酒入肚, 面前菜碟上已多出一块玉子虾仁。尹暮年为妹妹夹去一块三杯羊肉, 而后才吃下菜碟中的菜。   尹暮年与王爷相互赞许, 酒一杯接过一杯, 不知饮了几坛, 二人竟都面不改色。   十歌打小便开始训练哥哥酒量, 虽不至千杯不醉,倒也不是那么容易倒下的。只是没想到王爷酒量也如此之好,无论饮下几杯, 状态如初,好似在饮茶一般。   饮酒期间,尹暮年每饮下一杯酒,十歌便已为他夹好配菜。而尹暮年每每总要先为妹妹夹好菜,才会吃下碟中菜。   终于,王爷醇厚的声音略沉,道:“你们兄妹二人手足情深,着实让人羡慕。”   一说到妹妹,尹暮年止不住骄傲,他昂起头,带出明朗笑意:“是,歌儿是属下这世上唯一的至亲之人。”   二人继续饮酒,桌面上各菜盘菜色已经被一扫而光,十歌便寻机躲到灶房。   这一餐一直吃到未时过半方才停歇,停下的原因是尹暮年喝倒了。而羿正王仍清醒坐于主位上,一只手不疾不徐抽出尹暮年拽在手上的兵书。   这本兵书所讲述的便是羿正王以往作战战术,方才尹暮年便趁机将过往心中所惑指出,当面求教。   兵书上有许多标记,并附上心得。此书似乎颇有趣味,羿正王看得专心致志。   哥哥喝多,总不好连个招待的人都没有,十歌只好自灶房出来,只盼王爷快些回去才好。   院子里站着两排宫人,他们手上举着托盘,托盘上是大小不一的精致锦盒,十歌大概猜出王爷来意,只不过他至今尚未言明,自己这边也断不能开口去问。   赶不得,问不得,着实犯难。   十歌微福身:“哥哥不胜酒力,让王爷见笑了。”   十歌的出现让得祁知衍放下手中兵书,转而饶有兴味的看着面前姑娘,不再有其他动作。   被看得不知所措,十歌强自镇定,唤来景初,让其将哥哥背回屋中歇息,只是哥哥一离开她就后悔了。   这下子,膳厅除下人之外,便仅剩他们二人。王爷的视线越发灼热,闲然自若,似笑非笑,等着十歌的下文。   十歌总有一种正在被戏耍的感觉,她唤下人清理桌面,变相做着逐客令。   可他,仍无动于衷!   就很气。   虽气在心头,十歌仍绽放笑靥,露出甜美小梨涡:“王爷饮酒颇多,不妨至客房歇息一番。”   十歌眉宇飞扬。   这下总该识趣离开了吧?   有种即将胜仗的得意感。   祁知衍略作思索,片刻后方才站起身:“也好,还是尹姑娘善解人意。”   嗯???   他是不是不懂何为客套???   十歌只觉脸颊火辣辣的疼,唤来何婶,让其带王爷去东厢房歇息。   如此也好,至少无需同他单独相处。过会儿她便躲进闺房,这人离开前绝不出屋!   十歌垂头默默将王爷送出膳厅,却不知为何,王爷忽然止步,转身之际向后退了一步,以至于十歌一时不察,迎头撞上。   好在王爷眼疾手快扶住她,避免她唐突,真给撞上去。   十歌心中有些着恼,总觉得王爷算准了,故意退的那一步。   偏生,这个亏她得咽下去。   十歌屈身行礼:“谢王爷。”   被算计还要同人家致谢,好生憋屈。   “无妨,尹姑娘身子羸弱,本王不过举手之劳。”   十歌但‘笑’不语。   看看,这不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吗?   十歌悄悄向后退一步,隔开距离。好在王爷并未追上,十歌大大松口气。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王爷会再次靠过来。   看来是她多心了。只是,他此举到底是何意?就为了逗她?   祁知衍解了十歌的困惑:“本王记得大军出征那日,姑娘曾去送行,站于阁楼之上探着身子摇摇欲坠,好生危险。”   十歌迷茫抬眼。原来自己那一日的行径被王爷撞见了,所以今日大军入城他才会这般盯着自己看?   祁知衍退去温雅笑脸,忽然正色道:“往后心知危险的事便不要去做。”   自怀中掏出一根通体透亮的玉簪,向前跨出一步,亲自将它戴在十歌发髻间,嘱咐:“今日这玉簪便还与你,日后当妥善保管。”   二人距离比先前还要近,近到十歌的鼻尖几乎要蹭上王爷胸前的衣领,她甚至能闻到一股淡香,脑子忽然又不听使唤了。   十歌木讷的点点头,完全没有意识到王爷方才的姿势有多亲密无间,一番动作做的有多自然。心中仅有一个想法:原来她丢失的玉簪是被王爷拾去了啊!   “母妃听闻仁勇校尉英勇事迹,感念于心,故而让本王送来赏赐。过去看看?”   祁知衍边说边走下阶梯,言罢已经站在阶梯下,回头望着十歌,伸出一只手等着接她下阶梯。   十歌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盯着那只高举的手,坚决不愿伸手。   王爷的手,怎好牵?   十歌微福身,小心走下阶梯,就怕一不小心又着了道。   十歌跪下磕头:“民女代哥哥谢过娘娘赏赐。”   头尚未着地,已经有人抓着她的胳膊,将她带起身,王爷微带恼意的声音传来:“无需多礼。”   十歌直起身子,暗搓搓想着:既赏赐送出,事情已经办妥便没有留下的意义,这回,总该走了吧?   然,这位羿正王从不按常理出牌。他不仅没有离去,还在他们小家小户里歇到酉时三刻。   这人也太随遇而安,他是何身份,怎能这般放心外住。这要是传出去,朝中大臣们不知该如何看待他们家?   确实,王爷此举引来各方势力关注。   自打羿正王入得尹府,消息便已传出。如今已人尽皆知:仁勇校尉是羿正王的人。   既然王爷都亲身莅临仁勇校尉家中,尹暮年的军中友人哪有不拜访的道理。翌日,花副统便约上三五好友前去尹府。彼时十歌正在院中酿酒,下人来报后,她便迅速躲回西厢房阁楼中。   哥哥能多些友人也好,行军打仗时,也能多些照应。   思及此,十歌命人好生款待来客。   “尹兄,你家中好香的酒气!”   一行人进到院中便开始铆足劲儿吸长气,方才在来时路上便隐隐有酒香飘出,还当是哪一户人家一大早在饮酒。这酒香实在令人未饮先醉,好生馋人!   万没想到这股香气竟出自于尹府?   花副统吸了又吸,越吸越觉不对劲,忍不住道:“不对,我怎觉得这股酒香有些熟悉?像极了我昨夜饮的云梦居的酒。”   又发力吸了吸,越吸越肯定的点点头:“没错,就是云梦居的酒!香,太香了!据闻云梦居的酒十分难得,怎的尹兄此处的酒香如此醇厚浓香?莫不是尹兄也购了此酒?”   花副统伸长脖子吸气。昨日他刚得胜归来,父亲为他办了接风宴,其中便有一坛云梦居的酒。听闻那一坛酒是花了好几日攒下来的,一家几口人,每人仅能饮上几杯,实在意犹未尽,好想能够豪饮几坛。   昨日他嘱咐下人今儿定要早些去排队购买,他出门前下人仍未归来,也不知买着没有。   听得此言,尹暮年笑着摇头:“花兄若喜欢,过会儿便多饮几杯。”   今日他本打算去铺子转一圈,谁想出门前便有来客。听闻军友对云梦居如此盛赞,尹暮年只觉与有荣焉。   “当真?!”   花副统喜极,一双眼睛蹭的发亮,凑近尹暮年,在他胳膊上发去一拳:“尹兄果然爽快!”   竟敢出此豪言,看来尹兄这儿有许多云梦居的酒!敢这般说,他是真不知云梦居酒的滋味啊!   其他几人仅觉酒香馋人,并不知道其滋味。云梦居他们是有耳闻,不过尚没机会品尝。花副统乃为尚书之子,渠道自然要多一些,能喝到也不奇怪。想必仁勇校尉此处的酒便是王爷昨日送来的,否则就凭他,哪儿能得来那许多云梦居的酒?   几人自是留下享用午膳,十歌待在自个闺阁中,故而午膳是叫厨娘做的。此人厨艺是经十歌检验过的,又得她偶尔传授,其手艺算得上精湛,招待哥哥的几位友人绰绰有余。   “尹兄,就……咱们几个吗?”   入座后,花副统几次三番向外张望,似乎在找寻什么。事实上他自打进了宅子便贼眉鼠目频频向东西两处厢房看去。尹暮年早便觉奇怪,昨日归城,此人是如何知晓歌儿便是他的妹妹?   尹暮年犀利目光看在花副统身上,问:“不然呢?”   “没……没什么。”   花副统赔笑,心中觉得好生可惜,来尹府许久,竟是连一眼也见不到妹妹身影。   尹兄报名从军那日,自己正巧打边上经过,彼时妹妹正排于队尾。惊鸿一瞥,便再难相忘。他默默排在妹妹身后,听得兄妹二人所有对话,只是这二人不曾看他一眼。   故而行军之后,他动用关系来到尹暮年营区。为美人,他决心讨好这个少年郎。只是时间处得久了,他便慢慢为此人的能力折服。   这兄妹二人果真都不是凡人。   只听‘啵’的一声,瞬间酒香四溢,一下便拉回花副统的思绪。放眼一看,是云梦居的酒坛没错,好大一坛啊!   见大家露出一副馋相,尹暮年便速速为各位满上酒,率先起身举杯,道:“难得今日得此相聚,尹某先敬诸位一杯。”   一杯酒下肚,惊艳得众人赞美声四起,尤其花副统,他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好家伙!这酒比我昨日喝到的还要醇美许多!”   尹暮年吃下一口下酒菜才道:“诸位喜欢便好,只望诸位日后多多光顾小店,不胜感激。”   一番话说得谦虚,却是惊呆了在做所有人。   什么意思???   感情,酒铺是他仁勇校尉家开的???   所以才敢如此好爽???   关键是,他们很想光顾,愣是没机会啊!!   这下好了,有了这层关系,他们是不是可以走走后门?   除这几人之外,羿正王府中,祁知衍也正品着美酒,此酒是得仁勇校尉相赠。   饮下几杯后,祁知衍忽而开口:“传唐老板。”(丽)   不多久便见一衣冠楚楚的中年男人出现,抱拳作揖行了一个礼节:“王爷。”   “本王昨日偶得一坛好酒,唐老板你且尝尝,是否像极了贵千金的手艺?” 第59章 人选 家中产业要再舔一舔才行。   乍一听王爷提及已故女儿, 唐清德利眼微眯。他本不是少言之人,但自从女儿遭奸人所害, 他便越发沉默。尤其当他深入调查后才发现,夫人的死竟也有蹊跷。   至于王爷所说的酒,唐清德不以为意。他的楹儿一手酿酒的好手艺,无人能超越。她走后,这手艺便断绝了,他不信会有人的手艺能与楹儿相匹。   不过唐清德还是沉默的提起酒杯, 一饮而尽。待酒液入到口中,唐清德倏地睁圆了眼睛,饮酒的动作顿了好一会。   像!   真的像极了他楹儿的手艺!   只不过此酒要更醇厚一些, 世上竟还有人的手艺能赶超楹儿?!   收回手,唐清德愣愣的盯着酒杯看,神思已不知远游到何处, 还是王爷的声音将他拉回:“西街云梦居。”   似是看穿唐老板的疑惑,祁知衍说得不疾不徐,言罢使了眼色命下人为唐清德再满上一杯。   “唐老板请坐。”   眼见唐清德坐在对面位置,祁知衍向桌上的卤料看去, 道:“唐老板再尝尝卤料。”   唐清德向卤料看去, 不由为之一愣。卤料色泽与配料竟同女儿做出的别无二致!女儿做卤料的手法与常人不同, 其味自然也特殊, 夹来一筷, 闻其味竟是那般熟悉。   怎会……有这般相似的?   唐清德的手开始打颤, 甚至害怕去品尝它, 若非王爷一直盯着自己看,他定不会将之放入口中。   是了,便是这个味。   若非亲自为楹儿下葬, 他真要怀疑,是否是他的楹儿回来了……   唐清德知道王爷在等他回话,可他不想谈极。像又如何?他的楹儿终究再回不来,他终究只能独自伤怀。   唐清德默默举杯饮酒,一杯又一杯。   经此一事,更加坚定复仇的决心,可惜一直寻不到机会。他发誓,终有一天,一定要那群人血债血偿!   ********   相聚不过十日,很快的,尹暮年便要去军中报道,今次他是以仁勇校尉的身份出现。   原先的仁勇校尉是为敌军细作,故而对待下属非打即骂,军营中人早已怨声载道。如今换来一位颇得羿正王青眼的年轻校尉,大家伙心中甚喜。   羿正王是乃所有人的楷模,谁人不对他敬仰万千。既仁勇校尉是羿正王的人,那么羿正王是否会爱屋及乌?他们是否更有机会追随羿正王?   有此想法的人不在少数,故而尹暮年上任后,将士们皆服从命令,操练起来格外认真。   十歌这边酒铺已经步入正轨,哥哥也已远征归来,终于有闲心着手准备她的另一门生意。   玉铺。   与酒铺不同,玉铺必须开在最繁华的地界,且店面要又大又敞亮。如今锦袋中存着的玉石,随便取出一块,那质地绝对比寻常店家的还要好上不知凡几。   铺子得快些开起来才好,如今她已经开始物色嫂嫂,多一门生意,求娶时自然多些底气。   开玉铺之前得去探查一下个行情,临行时十歌特地拐道,先去酒铺看一眼。   十歌今日选择步行出门,帷帽必不可少。远远望去,酒铺之外大排长龙,大家伙排列有序,对于每一位主顾,伙计们均热情招待,这便是云梦居的规矩之一。   一切看起来井然有序,十歌便放宽心离去。殊不知,唐清德正坐在铺子旁停下的一辆马车中,远远望着铺子发呆。   十歌没有四处观望的习惯,她直直向前行去,故而并不知曾与父亲擦身而过。   君玉坊是皇城中最大的玉器行,是许多达官贵人惯喜欢去的场所,任何时候均是门庭若市。十歌进到里头的时候,根本没有多余的伙计前来招待,她也便不紧不慢的逛着。   正逛着,忽听几道熟悉的声音:“浔蓉你看看这个如何?”   白浔蓉随意扫去一眼,兴致缺缺道:“太艳。”   “怎会?我还觉太素了一些。你看这个呢?我觉得这个适合你。”   说罢,那女子便将玉簪插.入白浔蓉发髻间,甚是满意的点头:“这个好。”   几位小姑娘立刻跟着点头称好:“还是姝柔好眼光。”   白浔蓉对着铜镜照来照去,面上并无多少喜悦:“也就马马虎虎。”   “姑娘,这可是咱们店新到的货,好些人看上咱都不舍得出,硬是帮姑娘留到现在。”   几人身边围着两三个伙计,轮番献殷勤。这几位姑娘可是大主顾啊,从没有一次空手而回。看其架势,可是鼎鼎尊贵的娇小姐呢!   听闻伙计这般说,白浔蓉道:“难为你们这般用心,那就……”   在白浔蓉被迫买下之前,十歌笑着出声:“浔蓉姑娘的脸型更适合俏皮一些的。”在一应玉饰中挑中一款,道:“这款不错。”   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自帮她将方才的玉簪取下,换上自己挑的那款,将铜镜递给她,由她自个去看。   “诶,你谁啊!谁要你多管闲事!”   有个看不下去的站出来欲推十歌,元双元桃怒眼一瞪,护在小姐身前。她们可不管那许多,想欺负她家小姐?门儿都没有!纵是官家千金又如何?她们少爷也是一方豪杰,谁怕谁!   白浔蓉不去理会边上那群人的叫嚣,犹自看着镜中的自己,越看越满意,只觉如今这个确实更适合自己。由衷赞道:“尹姑娘好眼光。”   既人家猜出自己是谁,十歌便掀开皂纱,送去一抹柔和浅笑。   也是此时,大家方才发现原来此人便是那日茶楼中偶遇的女子,那位云梦居的东家。   是个鼎鼎无礼的女子。   那日此人亮出身份后,便当着众人的面允诺灵双郡主,日后她可随时无限量购酒。于其他人却是只字不提,让得她们好生眼红。   原以为认识云梦居的东家,于她们多少能有些好处,若能走后门购着酒,那也是鼎有脸面的事,哪知这人小气至此。   今日又这般与她们作对,怕不是故意的吧?   十歌还真不是故意的,她还尚未无聊至此,纯粹觉得小姑娘不该花那个冤枉钱。且她也没有让店家受到损失,如今是两全其美,不是吗?   “那日散去,我去过几次酒铺,均不见姑娘踪影,今日难得偶遇,我请姑娘吃茶?”   爽快买下玉簪,白浔蓉拽着十歌的手,欢快邀约,再不是面对几个小姐妹时那副死气沉沉的模样。   十歌向另外几位姑娘看去一眼:“如此好吗?”   白浔蓉立时向几位姐妹看去:“今日我便不奉陪了,咱们下次再约。”   说罢,自抓着十歌的手臂向茶楼行去。   十歌被拽着走,心中略有感触。这丫头,还跟小时候一般,喜欢这般拽着人走,霸道得可爱。   脑中灵光一闪,十歌忽然有个想法。   灵双郡主如今比自己还要大一岁,也就是比哥哥小两岁,这么看来倒很是相配。这丫头没有什么坏心思,甚至喜欢打抱不平。不过她乃长公主府的郡主,想要求娶怕是不易。   果然还是要快些把玉铺开起来啊!家中产业要再舔一舔才行。   虽然手头上已有足够风光求娶的银钱,但后头还有许多需要要花钱的地方。   白浔蓉只觉和面前女子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和她在一起,自己总能释放最真实的自己。   二人落座后,竟有说不完的话题。正巧十歌想开玉铺,白浔蓉又熟悉各家玉铺行情,故而向她讨教许多。   得知十歌想开玉铺,白浔蓉便自告奋勇要帮她找铺子。二人相谈甚欢,十歌干脆邀请她到家中小坐。   横竖哥哥不在家,无外男在场,她也能自在一些。更何况哥哥在也不怕,正巧让二人先认识一番。   只是十歌刚靠近归家的巷子口,便见巷子口站着几位妇人。其中以隔壁牛氏为首,她不知在跟其余几人说什么,说得眉飞色舞。   远远见十歌走来,她睁圆了眼睛,激动不已,道:“你们看,就是她,她回了!”   几位妇人随她所指的方向看来,被女子容貌惊艳到,几人眼睛倏地发亮,频频点头:“不错不错!”   十歌本不欲理会,正欲绕过去,牛氏却跑过来挡在她前头,笑得一脸谄媚:“尹姑娘回来啦!”   眯眼向牛氏看去,十歌冷声道:“牛婶惯会扰人清净。”   “哎呦,说的什么话!你看你已经一把年纪却尚未婚配,这不,婶帮你找了个门当户对的!”   十歌冷笑:“我尹家与庄家非亲非故,甚少往来,便不劳婶费心。庄三小姐更年长一些,您当先给她相看才是。”   看来这些人是被逼急了,什么招儿都敢用。就这么迫不及待想嫁进来?   想想也是,如今哥哥身份大不同,想要与之结亲的大有人在,尤其是一些官家之女。加之酒铺生意红火,若她们不快些行动,一切将付之东流。   这几日时常有媒婆上门,想来她们是被逼急了。而自己就是她们最大的绊脚石,只有把她赶走,她们才好进行下一步。   嗤!   试试看!   谁知闻得此言,牛氏颇得意的昂起头:“我家蕙雪哪需我操心。相信我,婶这是为你好!”   “大可不必。”   说罢,十歌便带着白浔蓉打几人身边绕过去。谁想,那牛氏突然拽住十歌不放,脸上也没了笑意:“今日这人你看也得看,不看也得看!”   变脸跟翻书似的。   这架势,像极了逼良为娼的老鸨。十歌被气笑,并不欲与她纠缠:“元桃,去报官。”   报官,一了百了。什么人,敢在她面前耀武扬威,她算老几?   哪知牛氏早有准备,只听她一声吼,周围立刻跑出一群手拿棍子的小厮,将她们团团围住,这些人行动整齐一致,看起来像极了练家子。   见此阵仗,另几名妇人面露讥笑,一副势在必得的嘴脸。   十歌恍然大悟,看来这女人当真丧心病狂,要逼良为娼啊,或许她已经筹划许久。   看她们志在必得的模样,若她今日真落入这些人手中,只怕哥哥再难寻到自己。   这些人之所以选择白日动手不难猜测,定是因今日哥哥去到军营,夜晚自己又从不外出,故而只能选则白日动手。其它地方人多眼杂,行动多有不便,最佳地点便是此处。   可惜自己离府门前远了些,家丁见不着这边境况,自然无法为她们搬来救兵。   如此阵仗,却未见十歌惊慌。她想着,实在不行便只能使用锦袋了。至于白浔蓉嘛,到时候便跟她实话实话,自己便是她小时候的那位姐姐,这丫头还是值得信任的。   “把她们都给我带走!”   几位妇人一声令下,包围她们的圈子越来越小。白浔蓉怒瞪一群人:\"我看谁敢!\"   “呦呵,小丫头脾气挺犟,没事,到了我那儿,保管把你调.教得乖乖的!”   算她倒霉,谁让她恰巧今日同那美人儿一道,这丫头白白嫩嫩,看着也很是不错,真是大丰收啊哈哈!   白浔蓉并未多言,只拍了几下手,立刻有几名暗卫出现,他们半跪于地,等候指示。   白浔蓉瞪视几位妇人:“一个去报官,其余留下,这群人,一个也不能跑。”   “是!”   几名暗卫立刻四散开,动作快得那群打手来不及反应。虽然暗卫人数较少,但这么看去,他们一个至少能顶十个,几个妇人面面相觑,都有些怕,毕竟他们真有一个跑去报官了。   谁能料到那丫头竟有暗卫随侧保护?   不多久,衙门里头的官老爷亲自带着若干衙役骑快马前来。其中为首一匹白马上坐着羿正王,此时他面布阴霾,剑眼寒气森森看向那几位为非作歹的妇人。   只字不言,却杀人无形。 第60章 见面礼 看似温和,却最是霸道。   眼见羿正王, 十歌微愣,虽不解他为何一道前来, 但此时见到他,竟有说不出的心安。   见着灵双郡主,官老爷迅速下马,带头行礼问安:“下官来迟,请郡主恕罪!”   郡……郡主?!   一声郡主吓得几个妇人瑟瑟发抖,她们哪里料到这人竟是郡主?!这下捅了马蜂窝, 怕是小命也要搭进去了!   “这些人妄图加害本郡主,速速将她们缉拿归案。既本郡主无缘无故遭人迫害,怕是还有许多人遭遇不测, 还望孙大人秉公执法。”   白浔蓉自然也看出这些妇人的身份。今日若非她在此,尹姑娘怕会遭遇不测,也不知这些人迫害过多少姑娘, 要严办才行。   “是是是,小的定当严加勘察,为非作歹之人定不容放过!”   孙大人点头哈腰,几次用眼角余光偷偷看一眼白马上的羿正王。   羿正王一向温和谦雅, 从未见他变过脸色, 想来今日是真气极了。   不过就为这等小事翻脸?也不至于啊!   是因为灵双郡主?   不像。   到此之后, 王爷甚至不曾看过郡主一眼, 反倒看另一位面容绝好的女子多一些。他甚至骑动白马, 去到女子身边。   骏马之上, 男子英姿勃发, 垂手欲接那位如花似玉的女子。才子佳人,好生登对,美得像副画, 晃人眼。   十歌盯着那只大手看了好一会,而后秀眸轻抬,视线缓缓与羿正王接上。他抿着唇,脸上的阴霾散不去似的,音调比往常冷冽一些:“上马。”   似乎,不太好。   众目睽睽之下,男女授受不亲。   纵是两世为人,可她的洒脱仅限于自己的生活,与外男之间从不逾矩。   “呃……”   身子忽然悬空,耳边是扑簌簌的风声,十歌被拦腰捞上马背。   待她坐稳后,腰间遒劲有力的臂膀仍没有松开的意思,反而更缩紧几分。   侧身坐着终究不稳,十歌紧紧抓住他的臂膀,这种时候还是保命要紧。   悄然抬头,他也正垂眸看着自己。脸上的阴霾终于褪去,他唇角微勾,带着淡淡浅笑,温润的声音低低的,在耳边回荡:“早该如此。”   十歌再次将头垂下,悄悄在心中叹口气。   多少年过去,这人丝毫未变,看似温和,却最是霸道。   几年前共骑的是她,现在还是她。有时候她甚至怀疑,他是不是认出自己来了?可是,怎么可能呢?   自打上次他去家中小歇开始,这个问题便一直困扰她。   似乎嫌她不够烦,羿正王抛下一句令人捉摸不透的话:“本王至今未娶,你可知为何?”   刹那间,十歌心跳加速,有个想法呼之欲出。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急速加快,快得她甚至怀疑会不会振到腰间的臂膀,会不会被发现?   十歌强自镇定,摇摇头,不做言语,只希望能够快些到达衙门。可羿正王的马却像散步一般,一步一个脚印,让得跟在后头的一干人等只能游街似的缓缓前行。   这下所有人都看见了,羿正王与一位女子共骑,她的日子还能安定吗?   白浔蓉转头看了看二人,只觉如此画面甚是熟悉。   马背上的少年还是那个少年,女子却物是人非。表兄他……忘记楹姐姐了吗?   终于到达衙门口,祁知衍先行下马,回身时,十歌正好发力跃下马背,而他‘恰巧’接住了。   一瞬间,十歌仿佛被他抱着。两只手搭在他的肩上,惊讶的回视他带笑的眼睛。好在,不过一个眨眼的时间便被放下来,不至引人遐想。然,此举让得十歌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心,又扑腾起来。   为何所有时机,他总能把握得刚刚好?   十歌微福身:“谢王爷。”   其实她可以自己下马的。   孙大人之所以能够在皇城为官,其手段自然不一般。几人是何身份,如何联手欲陷害仁勇校尉之妹,往年又有何勾当,迫害过多少良家女子等,不多久便一一水落石出。   也是此时孙大人才知道,原来这位芙蓉般的女子是仁勇校尉之妹,莫怪王爷这般待她。   毕竟仁勇校尉于羿正王而言,有救命之恩啊。   最终,牛氏不仅挨了板子,还要受牢狱之苦。妄想欺辱官员至亲,段然讨不到好。   而那几位老鸨,除挨板子和劳役之刑外,她们经营的花楼均被孙大人派人前去查封。   十歌出衙门时便见庄蕙雪候在衙门外,一双眼睛怨毒的盯着自己。   面对此人,十歌笑了,昂起头高傲的自她身边走过。   呵,自找的,不怨人。   羿正王与白浔蓉执意送十歌回到府中,何婶得知自家姑娘遭了难,当下将隔壁家骂得狗血喷头,白浔蓉正是此时方才知晓两家住隔壁,不由怒道:“她们就住你家隔壁?怎生的这歹毒心思!”   无需十歌回答,何婶已将来龙去脉道出,期间又骂了好几回。   白浔蓉虽身份尊贵,可她内里是个豪爽的,得知内情后哪里还坐得住,她与何婶二人轮番臭骂隔壁庄家。不过她毕竟是闺阁千金,骂来骂去也就那几句不痛不痒的。   然而,今日这般说话却是她以往没有过的,这让她觉得十分痛快。   十歌亲自为二位贵人煮茶,怡人茶香在厅中弥漫开。感受到王爷视线从始至终一直在自己身上,十歌不敢抬头。   忽然,她停下手中动作,有刹那失神。   曾经,她也这般为他煮过一次茶。   思及此,十歌不动声色变换煮茶手法。   “本王派几个暗卫在你身边,如何?”   十歌愣愣抬头向羿正王看去,他灼灼目光依然带笑。虽是问句,十歌却知道,这话绝不是说笑。   十歌婉拒:“谢王爷好意,小女不胜感激。如今牛氏已被关押,再不能兴风作浪。王爷放心,府上明儿便添几个护院。”   大不了日后出门叫景初跟着便是,不是多大的事。   暗卫一来,她岂不是做什么都在别人的眼皮底下?万一使用锦袋被发现当如何是好?   却见王爷摇头,道:“不妥。”语调轻轻,又异常坚定。   十歌柳眉轻蹙,声音依然柔和:“小女日后少些出门便是。”   “哦?”祁知衍挑眉,笑问:“当真做得到?”   垂眸为王爷添茶,心中烦乱不已,只觉他话中有话。   没错,她做不到。她还要出门找爹爹,还要开玉铺。   而他,似乎知道些什么。   十歌忍不住有个猜测,不会自己的行踪他了如指掌吧?否则怎会这边刚遇着事,他便立刻赶来?会不会他早便派暗卫在暗中护她?   好在她只会去地窖中使用锦袋,那处无论如何不会被发现。   呃,不是,他为何这般关心自己?   一见倾心?   对她一见倾心的人多了去,也没一个敢这般行径啊!   白浔蓉不知何时来到他们身旁,听得他们对话,道:“可你不是还要开玉铺吗?”   是啊,你哪壶不该提哪壶。   十歌只能笑而不语。又听白浔蓉道:“不若这样吧,你随我回长公主府,正巧过些时日便是我的生辰,放心,在我府中定无人敢伤你。”   长公主府,权贵之家。   郡主生辰,定会大摆酒席,多少达官显贵之人会到场,若仇家在,父亲是不是也会出现?   是了,要把握住所有机会。   略作思索后,十歌点头答应。   既有了决定,十歌便让丫鬟去收拾行囊。   到得府门前,王爷一跃而起,眨眼间已稳稳骑于马背上,向十歌伸去一只手。   有过前车之鉴,十歌迅速转身钻入马车内,全当没看见。   幕帘外是王爷的轻笑声。   同在皇城,两府距离不算远,骑行不过一刻钟的时间。长公主府内雕梁画栋,好不壮观。十歌却并无参观兴致,甚至对府内地势一清二楚。   长公主早先得知消息,已候在前厅。   主位上的长公主仪态万方,十歌只轻轻看去一眼便垂眸,而后恭恭敬敬行了一个礼节。   几年了,长公主还是这般模样。   公主府十歌前生来过,那时是因小郡主生辰宴请一事,父亲和她均被请来置办酒席,故而对这里算得熟悉。   此次十歌同是有备而来,她如今身份是第一次同长公主打照面,自要准备见面礼。十歌送出一支血玉莲花簪子,这还是大姐姐当年雕刻的,血玉已经被养成极为罕见的珍品。   只一眼,长公主便对其爱不释手。心中不免惊讶,仁勇校尉家竟有此等好玉?   除血玉,十歌还送出两珠红景天。红景天是为罕见药材,长公主见后更是吃惊:“你……何处寻得的红景天?!”   红艳艳的花十分喜人,纵然见多了世面,但长势如此之好的红景天,还是第一次见!   竟有两珠!   “神医田显是小女的师父。”   “田显?!”   长公主似乎知道此人,听闻田显的大名便惊讶得呼出一声,已然忘了仪态之说。   田显曾救下过驸马爷,更是皇上留不住的圣医,长公主如何能不惊讶。只是万没想到,这位姑娘竟有此机缘,莫怪她能这般出手阔绰,一下便送来两珠红景天。   长公主千叮咛万嘱咐,命人将红景天仔细收起来。   “听浔蓉说,你是云梦居的东家?云梦居的酒本宫喝过,滋味确实不错。”   “承蒙公主喜欢,若不嫌弃,待郡主生辰那日便用云梦居的酒,如何?权当小女的祝贺礼。”   “自然不嫌弃,若有云梦居的酒添兴,是最好不过。”   长公主说得不疾不徐,心中大喜过望,却强行压下,已经开始期待宴席那日,待大家知晓他们府上竟能用云梦居的酒办生辰宴,该有多羡慕?   虽说她身为长公主,身份已经足够尊贵,除非那些有价无市的东西,寻常事物,哪一次不是想什么得什么?   可正因如此,日复一日,总觉生活没什么盼头,无趣得很。且无论到了哪个岁数,都会追求脸面风光。   十歌面相好且乖巧懂事,加之有这些见面礼做铺垫,长公主对十歌的印象好极了。   最主要是长公主发现她的好侄儿羿正王,眼睛就离不开人家小姑娘。这是好事,至少说明他已走出过往。   十歌又是大方送礼,又是大赠脸面,无外乎是为以后哥哥求娶郡主做准备,她甚至拿处杀手锏:亲自下厨。   长公主与郡主第一次吃到十歌的手艺,简直赞不绝口,同时又觉得这手艺有些熟悉。   王爷同她们一般,吃下不少膳食,吃着吃着,忽然慢悠悠开口道:“我府上有一厨子,手艺与姑娘不相上下。”   抬头向十歌看去,正好看见她夹起来的一块笋片,在她的愣怔之下掉入碗中。   祁知衍与那双错愕的眼相视,轻而淡问道:“去看看吗?” 第61章 暧昧 王爷心思岂是她能左右的?   看!   十歌想去。   望进羿正王的眼睛, 仿佛被吸入无边深渊,深深眼眸一望无底, 神秘莫测。十歌几乎要点头的时候,耳边传来白浔蓉的声音:“那不如衍哥哥把你家厨子借我一用嘛!如此也省的十歌妹妹特意跑一趟,毕竟男女大防。”   白浔蓉大手一拍,觉得这法子太棒了!   一举两得,妙哉!   祁知衍依然笑看十歌,看得她窘迫的垂下头。   是了, 怎么样了这茬。   方才受王爷蛊惑,害她有种爹爹就在他府中的错觉,差点儿便着了他的道。如今哥哥身份今非昔比, 她若惹出什么闲话,恐要影响哥哥仕途。   “答应吧,衍哥哥。”   白浔蓉眨巴眨巴眼睛, 大眼睛闪烁企盼之光。十歌觉得浔蓉的主意十分妙不可言,她心里同是期待着。   久久得不到回应,十歌悄悄抬头看去,谁想一下便撞入王爷眸中。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蛊惑力十足, 一经撞上便再难移开。   他似乎等的便是这个时机, 见她抬头看去, 便用极尽轻柔的声音问:“你觉得呢?”稍顿片刻:“借不借?”   瞧这话问的, 仿佛她是当家女主人, 偏生她不是。   王爷心思岂是她能左右的?   又逗她。   十歌扬唇, 笑出小梨涡:“借与不借, 自当由王爷做主。”   “那,你想借吗?”   基本一致的问题,十歌却听出不一样的意思。   实话吗?她想, 她当然想,她甚至想现在、立刻、马上去见一见!   重重点头,回得坚定:“想!”   祁知衍勾唇无声笑起,出口的声音比往常高几分:“好,听你的。”   一句话说得暧昧,搞得十歌尴尬不已,若不回点什么便好似默认二人情定关系。   怎么总有空子可以钻,这人,好生无赖!这做派,比几年前可是滑头许多,那会儿他虽固执霸道,却从不会这般油嘴滑舌。   想了一想,十歌终究还是回道:“王爷有怜妹之心,小女有幸沾福,不胜感激。”   好了,此事与她无关。   羿正王府的吃食白浔蓉吃过一次,滋味当真好极了。只不过衍哥哥小气得紧,后来再去蹭食,便再没吃过。如今衍哥哥点头答应,最高兴的莫过于她:“那便说定了,衍哥哥可一定记得!”   谁知王爷直接略过白浔蓉,再开口,又是一句更叫人无语的话:“是她沾你的福。”直白得令人哭笑不得。   十歌傻眼,这人诚心害她吗?迅速向长公主及白浔蓉扫去一眼,好在她们一个面带笑意,一个浑不在意,十歌松下心:“王爷爱说笑,折煞小女。”   再不敢给他开口的机会,十歌抓紧机会开口:“郡主不是喜欢我做的糕点吗?过会我去做一些,也叫长公主尝尝。”   想起那日在茶楼品尝到的糕点,白浔蓉是真想念,只是一直没好意思说,如今听她提起,自然高兴。她喜好甜食,只不过小时候尝惯了楹姐姐的手艺,到后来哪家的甜食她吃着都不满意。   唯独那日的糕点不同,它竟与楹姐姐的手艺别无二致。   “时辰不早,想吃糕点叫下人去做便可,今夜当好好歇息,明日本王带你们骑马。”   听得此言,白浔蓉垮下小脸。眼看外面已经夜幕低垂,只得失落道:“好吧。”   毕竟十歌妹妹是客,总不好频频让她下厨。今日晚膳还是她亲自下厨做的呢,这般美味的晚膳可是许久许久不曾吃过了!   边上传来羿正王为长公主夹去一只翡翠虾仁,淡而缓开口:“本王许久未同皇姑母叙旧,不妨今夜便在此住下。”   长公主早看出祁知衍的心思,哪敢棒打鸳鸯,当下便笑道:“好啊,姑母这儿你爱住几日便住几日。”   身为当事人,王爷的心思十歌岂会感觉不到,她垂头不语,全然置身事外。   忽然间,她面前多出一碗浓汤,热气蒸腾,雾气撞上罩在顶上的那只骨节分明的手。   修长的手极具吸引力,十歌顺着抬头,正好王爷回头看来,询问道:“本王住几日好呢?”   好的,王爷在自言自语,此时万不能理会。   十歌默默垂头,勺汤,喝下。唔,不愧是她的手艺,绝。   感受到几双眼睛向自己看来,十歌镇定自若吩咐身旁丫鬟:“元双,你回府上把我的马装取来。”   “是。”   丫鬟领命离去,十歌继续喝汤,竟是无视了王爷等人。   “十歌妹妹,你会骑马?”   还是白浔蓉先打破寂静,她看十歌妹妹文文弱弱,不想竟会骑马?   微微点头:“嗯,学过。”说实话,她不想去。   闻言,祁知衍摇头叹气:“可惜了。”   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好似丢了什么宝贝。   不知所以的话,两个小姑娘相视一眼,两双眼睛略带迷茫。   唯有长公主听出其意,忍俊不禁笑出声,长公主附和道:“是可惜。”   可惜了没有言传身教的机会。   近几年,十歌特意训练过骑术,如今骑术甚至能够同寻常男子一较高下。这一点,羿正王带两位姑娘去到马场便发现了。   远看正在比拼骑术的男女,已被落在后方的白浔蓉觉得今日自己怕不是多余的?衍哥哥骑术了得,可他却保持只快十歌妹妹一个马头的距离。就,很微妙。   不多久,十歌放缓马速,撅着嘴看似不太高兴。   她哪里不知道羿正王是故意的,如今她停下,王爷也便跟着停下,扬着魅惑人心的笑,像个无赖。   “本王是怕你摔下来。”   十歌回以淡笑。   是,您是王爷,您说什么都对。   心知若回答他,不知又要被占去多少便宜,十歌选择沉默。   他若真想护自己,怎的不并排骑,横竖路宽敞得很。而他却非得保持固定距离,她快跟着快,慢便跟着慢,偶尔回头看来,好不得意的模样。   总有一种被戏弄的感觉,既如此,那便不骑了吧。   像是看出十歌心思,羿正王笑了,眉宇飞扬,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道:“本王输不起。”   输不起还这般嚣张,这人在外的威名怎么来的?怎么看都是执绔好吗?   耳边再次传来王爷闲闲有点欠揍的声音:“再比一次,本王让你。”   “王爷骑术精湛,小女尚有自知之明。”   毫无悬念的比试没意思,指不定这人只想换个法子逗弄自己,不能给他机会。   十歌调转马身,缓慢行回去。王爷自然在旁伴随,只听他愉悦声起:“能得此良机与佳人共赏风景,甚好。”   仅一句话便让十歌悔不当初。   她是不是傻?快些骑回去不是就可以摆脱现状了吗?   “春意正浓,花红柳绿最是养眼,春景当细品才是,王爷且好生欣赏,小女先行一步。”   说罢逃也似的快速离去,独留尾音在风中飘扬。   祁知衍看着仓皇离去的背影轻笑出声,笑音低沉悦耳,十分醉人。   却是没有追上去的意思。   十歌刚回到白浔蓉身旁,一口气尚未歇下便见景初火急火燎赶过来,气喘吁吁:“小姐,家中有贵客到,您还当快些回去!”   贵客?   莫不是闫老爷到了?   十歌面露大喜,算算时日,也该到了!赶巧她正愁寻不到合适借口离开此处,闫老爷来得真是时候!   在公主府毕竟寄人篱下,哪有在自家舒坦,更何况还有一个羿正王。   原本她答应过来不过是权宜之计,想着待王爷离开后,她便寻个由头离开,谁知他会一并住进公主府。   她是怀疑王爷已认出自己,却又不明白自己哪里露出破晓。也不好当面去问吧?万一人家没发现呢?她该如何解释?   前生这人便喜欢纠缠自己,那会儿她一门心思专研厨艺,他的存在让她只觉烦乱。偏生人家身份尊贵,轻易得罪不得。   时隔八年,他仍然纠缠,此时的他不再青涩,每每总能出其不意进行撩拨,搞得她慌乱不已。   惹不起还不能躲吗?总被惹逗并不好受,心慌。她先回去歇几日,待灵双郡主生辰那日再出去不迟。   于是,十歌躲回她的小金窝便再不肯外出。府中来客当真是闫老爷,他带来田显调配好的一堆药,还有海叔和林香婶托他送来的不少山货,干的,易存放,还有他家娘子为两个孩子求来的平安福。   虽说山货锦袋里还有许多,可当见到林香婶为他们准备的山货,十歌还是忍不住鼻子发酸。这许多山货,当是攒了许久许久的。   夫人求来的平安符有十来对,显然是去过许多庙宇,特意为他们兄妹求来的,这般心意怎能不叫人感动?   师父送来的药有两箱之多,这得用多长时间调配熬制啊!除药之外还有一封书信,里面是师父和师娘的循循教诲和各种叮嘱,足见师父师娘对他们的牵挂。   更意外的是,书信里还藏了一千两银票。   一千两啊!   说是他们临行前送的那棵百年人参卖来的银钱,师父师娘怕他们在皇城遭人欺负,直道有钱能使鬼推磨。   横竖就是怕他们过得不好。   十歌泪目,想他们啊!   事实上在得知闫老爷欲过来皇城时,十歌便备好礼,要托闫老爷送回去。可她怎么准备都觉少,如今再见着这些,她更觉得自己准备的礼太轻,还需多备一些才行!   “哥哥还需过几日才得以归来,闫叔若不急便多住几日,哥哥也很想念闫叔呢!”   十歌打心眼里希望闫老爷能多住些时日,他乡遇故知,好生怀念。   “倒是不急,不过如今府上仅你一人,我若在此住下毕竟不好,我先去谭兄府上住几日,待年哥儿回来我再过来。”   见两兄妹小日子越发红火,闫扩悬着的心才放下。十丫头毕竟已经是大姑娘,他不便久留,于是小小叙旧一番,闫扩便告辞。   又过了三日,十歌尚未等到哥哥回来,反而等来白浔蓉。不知是谁招惹了她,一脸的不高兴。   “怎么?”   这丫头,生起气来还跟个孩子似的,圆圆的眼睛凶巴巴,略圆的脸粉嘟嘟,可爱极了。   “原本同衍哥哥说好借他家的大厨,谁知那日你走后他便翻脸不认账。”说到此,气得‘哼’一声,又道:“母亲便找皇上借御厨,可你猜皇上派了哪个御厨过来?”   越说越来气,白浔蓉憋红了一张俏脸。   看得她这般模样,十歌便猜出皇上派去的御厨定是那姓柳的。果然,白浔蓉气呼呼开口:“是柳御厨,这人我不喜。”   如她所料。   十歌当即在心中冷笑一声,对着白浔蓉道:“放心,那日我治她。” 第62章 开诚布公 巧合吗?也太巧了。   白浔蓉倏地抬头, 顿时扫去阴霾,发亮的眼睛尽是期待:“当真?!”   事实上她与柳御厨并无冤仇, 可她打小便不喜那人,总觉她过于惺惺作态,且柳御厨一向与楹姐姐不对付。   尤其她怀疑楹姐姐的死另有蹊跷,那会儿时机便不寻常。   正是招御厨前夕。   反正,她就是看不惯那位柳御厨,觉得楹姐姐的死与她有关。   “把她的风头抢来, 如何?”   十歌软音轻扬,带着蛊惑力,婉如春风拂柳, 甚是助眠。一句话说得不疾不徐,好似一句再正常不过的问候,话语中竟听不出半点恶意。然, 细看她的眼睛,却仿佛一只正盯着猎物的狮子,胜券在握,志在必得。   “甚好!”   只要十歌妹妹肯出手, 那姓柳的便没有立足之地!只稍想想, 白浔蓉便雀跃不已。只见她高傲昂头, 颇为不屑, 道:“我这人心眼小, 若是我不待见之人, 我便见不得她好。”   十歌忍俊不禁笑出声。郡主这姿态与王爷倒是像极了, 瞧她心眼小得理所当然。   只是有一事不明,王爷分明答应过的,怎就突然变卦?能被王爷说厨艺与她相当的, 应当没几个,她还是很想见一见的。   但不排除王爷打一开始便是耍弄她的可能,他真是越发叫人捉摸不透了。   白浔蓉此次过来的另一则目的是将十歌接回府中,不过被十歌以来客为由婉拒。   十歌这一躲便躲了好几日,终于,这一日尹暮年归家,彼时闫老爷已在府中侯着。   少年郎英姿勃发,看得闫老爷好生欣慰。许久未见,自当好好叙旧,关切一番彼此近况。   闫扩最喜十歌的酒,自打来到皇城,每日均要同谭兄饮上一坛。今日恰是久别重逢,闫扩打定主意在尹府住下,便决心与年哥儿喝个痛快。   膳食自然是十歌亲身准备,待一桌好菜上齐,几人便开始把酒言欢。只是刚下筷不久,忽闻下人来报:羿正王驾到。   听得贵人身份,纵是见多世面的闫扩也不免紧张起来。   羿正王啊!   皇子呀!   他闫扩何德何能,竟能见得羿正王?!   闫扩紧张得手足无措,只觉全身发颤。也不知面见王爷有何讲究?不知所措之下,闫扩跪下磕了好大一个响头。   “都起身,过不必多礼。”   温润的声音,听着很是和善,这让闫扩稍稍松下心。一边小心翼翼起身,一边想趁机偷偷窥探天颜,怎知抬眼惊见王爷牵着十丫头的手,让其起身。   十歌犹如惊弓之鸟,猛地将手抽回,心下发颤。   此举过于突然,叫人防不胜防,心儿扑通跳得厉害。   尹暮年与十歌不同,他见着王爷驾临,瞬间眼中大放光亮。招待王爷落座后,便迫不及待开口:“幸得王爷驾临!前些时日属下同士兵们研讨出一个作战方阵,有几处地方尚有瑕疵,求王爷赐教!”   向搅着娟子的十歌扫去一眼,祁知衍勾唇,转而看仁勇校尉:“哦?”尾音轻扬,示意尹暮年说下去。   尹暮年就此侃侃而谈,祁知衍越听越上头,二人便在膳桌上高谈阔论。   闫扩本便颇有些学识,且自从得知年哥儿从军后,他便开始研究兵书。这一餐他虽没有出口的机会,却不觉尴尬,在旁听得津津有味。   二人聊得火热,十歌却偶尔能感受到灼热视线时不时自身上扫过。   这几日心头总有疑问,总要反复自问:羿正王府中真有手艺超绝的厨子?他为何出尔反尔?   无论真假,她都想去看一看,她不想错过任何一个有可能找到父亲的可能。   如今王爷就在面前,十歌很想解除疑惑,故而美目时而向羿正王看去。而他,总能立刻回视,幽深的眼像一汪深潭,看着她,迥然有神,叫人无故心慌。   每每如此,巧合吗?   也太巧了。   圆月高挂,膳厅中有人烂醉如泥,有人已失知觉,唯有羿正王仍然清醒得不像话。   寂静的膳厅偶尔被闫扩的呼噜声打破,正好是十歌欲开口的时机,几次下来,十歌欲言又止,头抬了又埋。   终于,祁知衍下令:“将他带去客房歇息。”   王爷身份尊贵,一声令下无人敢不从。有过前车之鉴,十歌段不敢命人将哥哥送回去,只能唤下人取来披风为哥哥坡上,先委屈他在此小憩吧。   终于,膳厅鸦雀无声。奇的是,今次王爷并未盯着她瞧,垂眸把玩手上的玉扳指。   十歌缓了缓神,抬眸的瞬间便开口:“王爷……”   几乎是十歌开口的同时,祁知衍便将头抬起,带笑的眼睛看过来,看得十歌止了口。   “不躲了?”似乎嫌十歌不够窘迫,祁知衍缓而慢开口:“这是你第一次主动跟本王说话。”   十歌微微愣神。原来他一直在等待自己先开口,他料定自己会找他。   所以,厨子之事,他故意的。   祁知衍笑眸更深,诱哄着开口:“想说什么。”   十歌留下来便是要解决心中所惑,怎可能就此退缩,开口便将疑惑问出:“王爷府中大厨一事,可是当真?”   祁知衍笑看十歌,十歌首次不避讳,直视王爷。   沉默片刻,王爷终于开口:“许久了,本王何曾骗过你。”   一句话,耐人寻味。   许久?   他们似乎相见不过几次,何来的许久?   除非,他当真认出自己。或许,他同自己一般,不敢断定,故而并未与她直言。   十歌想起来,王爷与爹爹颇有些交情。她知道,前生王爷便钟情于她,那么父亲在王府中也不无可能。   会不会有这个可能,王爷想趁机确定她的身份?   若能找到爹爹,被发现又何妨。   再次迎视王爷,十歌眉头微皱:“王爷为何出尔反尔。”话中颇有质问的意思。   十歌终究小看了王爷,只听他笑的怡然自得:“你猜?”   像一拳头击在棉花上,十歌很有乏力感。   怎么总喜欢逗她?   相谈不过几句他便如此,再说下去可还有意义?   他就不想说实话吧?也是她傻,被逗弄几回还不识趣。   憋着一股气,十歌愤而起身。正打算头也不回离去,便听王爷开怀一笑。   笑声忽而靠近,十歌意识到什么,迅速向旁退去。谁知脚旁便是圆凳,一个踉跄,十歌坐回椅子上,王爷顺势欺身上来,将她困在两臂之中。   事发突然,十歌担心声响会扰了哥哥睡眠,进而叫他看见此时的不雅画面。   见哥哥依然气息平稳睡着,十歌方才松下心。   祁知衍磁性的声音压得低低的:“生气了?”轻笑两声,凑近十歌耳边,道:“不错,敢同本王耍小性子了。”   此话一出,十歌猛地回头。不,她才没有耍小性子!   哪只,凑近在耳侧的脑袋在她回头时,也不知闪躲,以至于十歌回头之际,朱唇自他脸颊刷过,一直到唇侧。偏生,他同时微转头,瞬间四唇相接。   一切太突然,惊得十歌倒吸一口气,狠狠向后倒去,两只手重叠捂住唇儿,瞠目结舌的瞪着面前那个似乎还蛮享受的王爷。   好一会,四目相对,两相无言。十歌默默调转身子趴在膳桌上,将头埋起来。   唔!   她竟然亲了一个男子!   他能原地消失吗?   羞得无地自容的时候,王爷魔音再起:“想见他吗?”   一句话让得十歌忘记羞怯,又是猛地抬头,好在这次王爷离她离得远,只是不知何时坐在她身旁的位置,支着头,脸上挂着春风一般的微笑。   十歌点头。   唇角越发向上勾起,祁知衍给出一个建议:“去王府。”   十歌埋头,不再理他。   然,只要王爷开口,定能叫十歌将头抬起来。   “知道他姓甚名谁吗?”   十歌睁圆了眼睛,大眼诉说她超想知道。   祁知衍忽然转移话题:“西郊有一片桃花林,如今花开得正旺,用来酿桃花酒不错,还可做桃花酥。”   牛头不对马嘴。   柳眉轻皱,对于这个总不按常理出牌的王爷,十歌已不知如何是好。现如今她几乎可以断定,这人一早便知晓自己身份。   可她到底何时在何处露出破绽?   如今他抓着自己的软肋不放,不外乎是想将她拴在身边。   所以,她有把握,父亲定在羿正王府!   事到如今,十歌愿意赌一把:“是唐清德,对吗?”   祁知衍眼眸微转,闪过讶然,似乎未想到十歌会选择此时坦白。观他脸色,十歌知道自己猜对了,他早便发现自己。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她的事甚至连哥哥也不曾知晓,更不能叫他人听到。   十歌:“请王爷至书房一叙,小女有事要禀。”   “小姐,不妥!”   何映音出言阻止。男女授受不亲,且又是这个时辰,姑娘竟要与王爷去书房密谈?尤其方才他们还……还……   不行,不可以!   拍拍何婶的手:“无妨,你们在外头守着,我有要事与王爷相商。景初,将少爷扶回去歇息。”   吩咐完毕,十歌正欲离去,何婶却抓住她的胳膊,微微摇头。   见何婶忧心忡忡的模样,十歌凑近她耳边,道:“今日之事事关重大,何婶放心,我何曾做过傻事?”   目前为止是不曾,姑娘做事一向有分寸。可方才……   想了又想,何婶终究松开手,眼睁睁看着小姐和王爷走进书房。不多久,书房内烛光摇曳生姿。   何映音皱眉看着紧闭的木门。   姑娘也是,怎的还把门给关上了?王爷心思昭然若揭,姑娘可不要羊入虎口啊!   书房内,羿正王站于书架前,好整以暇的欣赏尹暮年的藏书,骨节分明的手一本一本的点过去,就是没有抽开来看的意思。   十歌跟随在旁,既然已经开诚布公,那么她定要把心中所惑解开。   “王爷是何时发现的?”   耳边是佳人软糯的声音,祁知衍终于站定,侧目看去,佳人明眸皓齿,闭月羞花,朱唇……   软软的,暖暖的。   祁知衍抚唇若有所思,十歌却以为他在为自己的问题思考,目光炯炯迎视,热切期盼。   面对如此热情的目光,祁知衍笑了:“本王便从了你。” 第63章 生辰宴 今日便叫她们知道,何为神仙滋……   十歌忽然被困在书架与王爷的胸膛之间, 面前俊脸缓缓变大,带笑的声音轻问:“本王不喜吃亏。方才姑娘亲了本王, 你说,本王要不要讨回来?”   脑袋‘嗡’一声,马上意识到危险,十歌二话不说便蹲下身,猫着腰逃出去,躲得远远的。   再回身, 王爷仍然站在那里,笑声酥骨。   “王爷请自重!”一双杏眼瞪得圆圆,死死盯着那个靠在书架前, 单手支着脑袋笑得春风得意的男人。   又逗她!   十歌绷着脸,十分着恼。   美人恼怒模样虽可爱至极,却不经久逗。祁知衍收起脸上笑意, 转而坐在交椅上,开始将自己如何认出她娓娓道来。   “前几次见你,皆在唐府前。你围着唐府一遍又一遍转着,你甚至熟悉唐府的一砖一瓦, 总会在各处门前望眼欲穿, 日复一日皆是如此。”   十歌咋舌, 初回皇城那些时日, 十歌确实如此, 没想到自己的一举一动全落入此人眼中。   她原以为自己换了面相, 断无人认得出, 故而并未多做遮掩。   她怎么忘了,唐府与羿正王府相隔不远。   可纵然如此,也不能因此便得知是她呀!   见她皱眉细思, 祁知衍淡笑,接口道:“本王与唐老板颇有交情,你行径可疑,本王自然要查你。”   十歌顿时恍然大悟。所以,一个初来皇城,却对唐府了如指掌的女人更显奇怪。   仅凭这个吗?   有点牵强。   似是知道十歌在想什么,祁知衍继续道:“再后来,你每日去茶楼久坐,寻找与唐老板相似身影。不放过任何人,一旦寻到目标,便立刻冲过去,却一次次失望而归。”   听得此言,十歌抬眸看去:“王爷是否派人跟着小女?”   虽是问句,却十分肯定。   王爷同样回得肯定:“是。”顿了一顿,道:“本王也跟过几日。你虽换了面孔,可你的习惯终究改不掉。”   十歌愣住,她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习惯。   “你思考的时候喜欢拽着绢子一角,正着搅十下,再反过来搅十下,如此反复。无聊时,喜欢用茶水在桌上写写画画,从来如此。你的字迹本王看过,与之前别无二致。”   经他一言,十歌忽而惊醒。   是了,她好像确实如此。完没想到,他对自己的小习惯了如指掌。   又听王爷温润声起:“尹府曾派人为潭府送酒,本王命人劫过。”   一句话说得脸不红气不喘,好似这本是理所应当的事。   所以说,那日下人所说的窃贼,竟是王爷?   十歌忍不住脱口而出:“离谱。”真真是荒唐。   祁知衍不以为意,甚至轻笑着起身:“不如此,怎知酒滋味?不知酒滋味,怎确认当真是你?”   缓步向十歌逼近,她却节节后退。祁知衍一把将十歌捞入怀中,轻轻环抱。昂起头长长松口气,一只手抚摸十歌后脑勺:“你能回来,本王甚喜。”   失而复得的喜悦,她不懂。   无妨,今生他定当护她周全。   耳朵正好贴在男人的胸口上,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声,十歌竟觉十分心安。   许久以来紧绷的精神开始松散。原来,有人帮自己分担秘密,是这么轻松的事。   静默过后,十歌却又生出新疑惑来。   十歌并未退出去,而是抬头问:“王爷一开始便知道哥哥的存在,所以,哥哥出征是王爷安排的?”   祁知衍也不隐瞒,直言:“他需要建功立业。”   听罢此言,十歌身子微微颤抖,眉目中带着惊恐之色,略拔高音量,抖着音道:“所谓的救命之恩,也是你安排的?”   见他沉默不言,十歌知道自己猜对了,开始挣脱钳制:“哥哥的命岂能儿戏,若稍有不慎,他……”停下手中动作,脑中是哥哥中箭的画面。   渐渐安静下来,十歌只要一想到哥哥差点丧命,身上便一阵恶寒。   与哥哥相依为命这许多年,十歌真视他为至亲,哪里舍得他遭半点罪。   万幸哥哥平安归来。   祁知衍松开十歌,任由她向后退去三步远:“方法有许多,为何用这招?”哥哥经不起一个‘万一’啊。   祁知衍目光变得犀利,开口间,声音铿锵有力:“因为立竿见影。”   “万一……”   “没有万一。”   十歌正欲反驳,开口便被打断。   “本王从不做没把握的事。”祁知衍声音冷沉几分:“于你而言,他当算外男。”   而她,正为一位外男也被他。   王爷身姿挺拔,烛光下应出一片黑,正好罩在十歌身上。背光处,他利眸犀利,薄唇抿成一条线。显然,此人情绪不佳。   十歌知道,若再就比话题探讨下去将没完没了,果断选择换话题,软音请求:“我想见父亲。”   软糯的声音略带几分哀求,秀眉微蹙,明亮的眼睛染上几许悲戚。   我见犹怜。   祁知衍缓了脸色,转眼又是温文儒雅之态,举步轻移,去到十歌面前一步远的地方,揉着她的细发,道:“好,本王来安排。”   美人湿润的眼睛忽而释出光彩,黑夜中异常明亮,朱唇勾起,笑出一汪醉人梨涡。   满心欢喜之际,王爷轻柔酥骨之音再起,蛊惑道:“本王想喝桃花酒。”   十歌很好说话的点点头:“好。”   这事好说,安排上!桃花酒锦袋中有好些呢!   “本王要新酿制的。”   嗯?   “新酿制的不够醇。”哪怕锦袋再厉害,至少也要滋养十日方才好入口呀!   “无妨,本王还想再配点桃花酥。”   怎知,王爷似乎跟桃花杠上了。至此,十歌不得不细思。   王爷方才似乎说过桃花林,难道就是想约她采桃花?   或许,她可以做些桃花酥,寻个由头找哥哥一同去一趟王府,如此不就可以见着爹爹?   还是说,这便是王爷的用意?   思及此,十歌毫不犹豫点头:“行!”   此事就这么说定了,时间定在一日后。明日便是灵双郡主生辰,先忙过此事再说。   二人相继走出书房,何映音见着自家小姐方才松下心。好在不过进去两刻钟。   还好,还好。   翌日   灵双郡主前些时日来府上主要是为送请柬,请柬上邀请仁勇校尉兄妹二人,今日尹暮年自然要备上厚礼前去公主府参宴。   但他毕竟官职小,不好拿出过于抢眼的,故而送上百年人参一株。百年人参自然贵重,好在兄妹二人是田显关门弟子,拿出如此厚礼倒不足为奇了。   十歌心知柳御厨最是擅长糕点,甚至还知那人最拿手的几款,今日柳卿怡定会使出杀手锏。   既如此,十歌便做了好些柳御厨最是得意的几款,还有自己最擅长的几款。数量不少,至少要保证当日客人都能品尝到。   至于酒就更不得了了。   云梦居的酒自然也分等级,而其中最受好评,且有钱也求不得的一款便是锦寒春。今日,灵双郡主生辰宴所用的酒便是锦寒春。   如此大方自然是为夺人眼球,今日定不叫柳卿怡出半点风头。   尹暮年选择骑马,身后紧跟几辆满酒坛子的马车,马车旁好些侍卫护送,那是公主府特意派来接酒的。   如此阵仗,怎能不叫人好奇,仔细看去,竟是云梦居的锦寒春!!一载就是好几车,着实羡煞好些人。好些嗜酒的,紧随队伍前行,他们想看看这好酒到底要送去哪个府上,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脸面!   一看不得了啊,竟然是长公主府!   是了,听闻今日是灵双郡主生辰。   云梦居一向说一不二,每日供应的酒绝对不超限,限购之法着实让好些人挠心挠肺。   然而云梦居却愿意供应如此之多的锦寒春,足见两家关系匪浅。   眼睁睁看着几车酒被送进长公主府,跟随过来的民众简直痛心疾首,频频摇头惋惜。   这等好酒送出去如此之多,可不要影响他们采购才行啊!   十歌出门是算好时辰的,此时去到长公主府,正是宾客满至的时候。许多高官的女眷们聚集在偏厅同长公主叙旧,各个儿珠光宝气,尽显富贵之态。   小姑娘们则同灵双郡主在后花园赏花,此时正值春暖花开的季节,百花齐放,争奇斗艳,美得宛如人间仙境。少女们莺声燕语,正是应景。   今日来宾皆知皇上特赐柳御厨前来张罗灵双郡主的生辰宴,早两日柳御厨便住进长公主府中。女眷们尤其喜欢柳御厨的糕点,其糕点在宫中颇受众位娘娘喜爱,偶尔会拿柳御厨的糕点作为赏赐,有幸得此赏赐的女眷自然喜不自胜,甚至要拿去与人炫耀。   “浔蓉,你不是最不喜柳御厨的手艺吗?今日还是你的生辰宴,怎生由她来筹备?”   白浔蓉周边围绕众位官家千金,其中方姝柔离得最近。她两只手挽着白浔蓉的胳膊,甚是亲密的模样。柔柔浅语正是出自方姝柔之口,声量正好足够圈子里的姐妹们听到。   白浔蓉向众人一一扫去一眼,无奈叹息:“我是不喜,可你们喜欢呀,我总要替你们想想才是。”   “你的生辰,怎好叫你受委屈?”方姝柔蹙眉,暖声细语中有道不尽的心疼。想了想,忍不住又道:“不过,皇城之中怕是没有谁做糕点的手艺比得过柳御厨。多少官家千金求都求不来一块儿,我等可是羡慕死了。要我说啊,你就是最叼。”   说罢,掩面轻笑。   “你看你虽是郡主,可一应待遇不比公主们差,就连皇上也偏宠于你。”   此言让得白浔蓉皱起眉头,多有不快:“姝柔倒是厉害,皇上的心思都能揣测。”   这人惯喜欢挑拨离间,宫中已有好几位公主在她的巧舌下,对自己抱有成见。过会儿宫中会来几位公主,若听了方姝柔这等大逆不道的话,又将如何看待她?   白浔蓉一句话堵的方姝柔再不敢多言,只得一个劲儿赔笑脸。她是方丞相之女,身份也是鼎个儿尊贵,却唯独处处被灵双郡主打压,她哪里能舒坦?   好比此时,她便吃了一个哑巴亏,哪里再敢拿这个说事,过会儿被安上罪名,恐要连累爹爹。   正是此时,柳御厨娉婷之姿缓缓走来,身后跟随一众侍婢,侍女手中的托盘上各放两盘精致的糕点。有的尚冒着热烟,带着香气随风飘散开,馋得一众小姐雀跃不已。   “郡主,您吩咐的糕点已备好。”   清冷之音出自柳卿怡之口,她一路行来抬首挺胸,甚具威仪。行至灵双郡主身前,毕恭毕敬行礼。   “放下吧。”白浔蓉懒懒应和一声,又道:“也送一些去母亲那处。”   “是。”言罢,挥手示意侍婢留下一份,而后不再做停留,直直向偏厅行去。   眼看柳御厨离去的背影,白浔蓉难得好心情。见一边长桌上的糕点,笑着招呼:“我知柳御厨的手艺大家都喜欢,不过过会儿便要开席,姐妹们悠着点吃。我已吩咐柳御厨多备些糕点,一会让你们带些回去便是。”   当然,白浔蓉真正的意图自然不在此,不过是想劝着各位空些肚子,过会儿好尝一尝十歌妹妹的糕点。   今日便叫她们知道,何为神仙滋味。 第64章 挑衅 云梦居是仁勇校尉家的产业?……   柳卿怡去到偏厅时, 偏厅内围坐许多相识的高官夫人,以及鼎鼎尊贵的侯门老夫人。除向长公主行礼外, 她还需向诸位老夫人及夫人们行礼问安。   这并没什么,她做惯了。   往常自己无论去到何处,这些人多少会给她几分薄面,面上总还过得去。今日却不知怎么,她的出现并无人关注,甚至行礼过后仍得不到回应。   久候多时无人理睬, 柳卿怡自稍稍抬头向主位看去。彼时长公主正含笑与众位贵人说着什么,眉宇间是浓得化不开的得意之色,竟没有发现她的到来。   向贵人们扫去一眼, 她们围坐在一位小姑娘身旁,面上尽是讨好之色。   这便奇了,这些人身份尊贵, 哪里需要讨好他人。   是宫中来的公主吗?   目光向小姑娘看去,小姑娘生得国色天香,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却并非宫中得宠公主。若非公主, 那是什么女子, 竟能得贵人们礼待?   小姑娘浅浅含笑, 春眸似水, 媚态横生。在贵人们的围绕下, 她规矩坐于其中, 犹如众星捧月, 一言一行得体大方,不娇柔,不造作, 一字一句不卑不亢。   同为女子,她却有让人自惭形秽的本事。   是个能够激起嫉妒之心的女子。   许是她视线过于直白,小姑娘向她看来,目光炯炯,耐人寻味。唇角顺着向上提,弯成一个挑衅的弧度。   柳卿怡怔了一怔。   此女对她怀有敌意,为何?   大伙儿注意到小姑娘的分神,不由随她的视线看来,此时方才注意到柳御厨的存在。然,贵人们见着柳御厨,皆失了以往的热情,仅淡扫一眼,便不再注目。   终于有人注意到自己,柳卿怡福身行礼,给在座贵人们请过安后,方才告知来意:“公主,郡主命臣女送来糕点。”   “哦。”长公主淡笑点头,示意她们为贵人们奉上。   糕点置于茶几上,贵人们才分神看去几眼,恰是这时,传来十歌惊讶之音,带着几许羞怯和歉意,道:“方才顾着聊天,竟忘了奉上糕点。不知府上也做了这几款,以至重样,万望大家不要嫌弃才好。”   说着,示意元双元桃取出篮子里的糕点,一盘盘精致的糕点一经取出,便夺去所有人的目光。   每一个糕点都有其独特造型,精致秀美,无论是何形态,均逼真得叫人不忍下口。   贵人们长了大见识一般,将糕点捧在手心,稀罕的瞅个没完。   “漂亮!太漂亮了!”   “不仅漂亮,您闻闻,香气芬芳馥郁,甚是怡人。”   言罢,便听许多长长吸气声,贵人们享受一般的眯起眼睛,再长长呼出一口气,如此反复。   柳御厨的糕点,竟没人再多看一眼。就连柳御厨本人,在见到十歌的糕点后,也被吸去注意。   与他人不同的是,柳卿怡见到糕点的那一刻忽然脸色刷白,此时四肢发寒,甚至微微颤抖。   上一次见到这般精致的糕点,是‘她’还活着的时候。   几年了,事到如今,犹如噩梦重现。   “不过是哗众取宠罢了,滋味怎能同柳御厨的相比,惭愧。”   面对大家的赞扬,十歌谦虚垂眸,羞怯道:“将之做以观赏之用便罢。”   搅着绢子,无助的模样甚是惹人怜爱。见比,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哪有糕点做观赏用的?色香皆具,我不信味道会差到哪儿去。”   将手上糕点捧起来再看几眼,那位贵人终下定决心,将之放入口中。不过细嚼几下之后,倏地睁圆了眼睛,三两下便将口中糕点咽下,频频点头:“已经好几年未吃到这么好吃的糕点了,上一次吃到好像是第一楼歇业前。”   说到第一楼谁人不知,在座所有贵人,哪个不曾去过?   思及第一楼,大家便毫不犹豫将糕点含入口中,片刻静默后,待大家将口中糕点咽下,便爆出此起彼伏的赞美声。   “不想尹姑娘除了一手酿酒的好手艺,糕点也做得如此之好!”   “不去开糕点铺子太可惜了!”   “原本我不爱吃卤味,不想那日尝过云梦居卤味后,便就此好上这口。我猜尹姑娘除酿酒和糕点之外,厨艺应当也是一绝。世上竟有你这般心灵手巧的女子!”   在赞美声中,十歌羞怯应对,似是想到什么,缓缓抬头,声若蚊蝇,试探着问:“既大家不嫌弃,那,不妨也送些去给小姐们尝尝。”   又歉疚道:“今日着实是我不好,未过问就先行准备,幸得大家不弃,否则岂不是浪费?”   一语方毕,立刻得到安抚:“尹姑娘准备得好,我们这才有幸能够吃尝到如此美味的糕点。”   “莫怪浔蓉一直夸你手艺好,今日尝过你的手艺,日后本宫怕是再吃不惯他人做的。你以糕点助兴,本宫觉得甚好。来人,送些到郡主那边。”   一声令下,立刻有侍女指引元双元桃将剩余的糕点送至后花园。好些夫人看着渐渐远去的糕点,恋恋不舍,回不得神。   可惜啊,再吃不到了!   从始至终无人理会柳卿怡,目睹一切的她,恨得暗自咬牙。   好不容易才得来的今日,定不能叫他人夺去!   此女显然冲着她来的,可她先前不曾见过此人,会不会是一场阴谋?   唐清德至今尚不知下落,会不会是他的手笔?   见大家无意理会自己,柳卿怡福身退下,一路思考应对之策。   待她经过后花园,一众小姐们正围聚在一处,眉开眼笑夸赞新送来的糕点,那开心的模样跟捡到稀世珍宝似的。   这般境况越发激起柳卿怡查探十歌身份的决心,而且要越快越好!   夫人们叙过旧便相约前来后花园。富贵人家的宴会,说白了就是以给小一辈寻良缘为目的。   既如此,自然需寻个由头好叫娇小姐和少年郎能见上一面。常见的法子便是让姑娘们展示才能,诸如琴、书、画等技艺,而后由少年郎来投选优秀作品。   长公主到来后便笑着出题:“本宫素来喜爱美景,你们今日便作一幅风景画作。无论山色亦或海景,景致任凭发挥,优胜者本宫赏她一坛云梦居的锦寒春。”   此话一出,立刻引起一片哗然。   锦寒春啊!   不是一壶,是一坛!!   哪怕自己不喝,若得一坛锦寒春也能为府中添上不少颜面!   当一切准备就绪,姑娘们再不矜持,提起笔来认真作画。   十歌并未参与,赏的便是自家的酒,她便不去凑热闹。而宴会本便是灵双郡主的生辰宴,她也没必要去同大家争夺名次。故而,二人便陪同长公主及夫人们在旁观看,过会儿还要参与评选呢!   姑娘们专心一意作画,丝毫不觉时间流逝,一个时辰很快便过去,眼看大家完成得差不多,长公主便命人去请来公子们。   年少公子哥最期待的便是这个时候,不过一会便结伴而来。   其中自然以羿正王为首,尹暮年跟随在其侧,一众少年中,仅此二人最为惹眼。   少年郎非凡之姿不输谪仙,清雅绝尘,只一眼便叫人魂牵梦萦。   姑娘们无一幸免,均被两位玉树临风的男子神魂倾倒。   羿正王不常见,今日能够得见,真是万幸中的万幸。只是不知他身旁的美男子是哪家的公子?竟不曾见过。   尹暮年一经出现,长公主一双眼睛倏地发亮,显然被惊艳到了。   这位少年郎品貌如此出众,甚至能够站在羿正王近旁,想来定不是泛泛之辈,如此与灵双郡主甚是登对啊!   再看白浔蓉,尹暮年出现后,她便看直了眼睛。目光清澈盯在他身上,不闪不躲不避。   尹暮年的目光从来不会放在他处,任何时候,定是第一时间寻找妹妹身影,这次也是如此。只不过今次他发现,妹妹身旁多了一位姑娘,首次有姑娘这般毫不避讳盯着自己看,尹暮年反倒有些局促。   公子们靠过来,一一向长辈请安,这会儿倒是规矩得很。   “王爷万福金安!”   羿正王身份尊贵,姑娘们自然也需要向其请安。其中十歌动作最快,恭敬福身行礼,而后方才抬头面向尹暮年,笑嘻嘻道:“哥哥!”   尹暮年惯喜欢宠溺的摸摸妹妹的脑袋,说起来,这还是二人第一次一道儿参加宴请。   “哦,原来这位便是仁勇校尉,真是一表人才。”   得知此人便是仁勇校尉,长公主眼中大放异彩。谁人不知仁勇校尉是羿正王的人,有羿正王照着,此人前途无量。   “咦?!”   尹暮年身份一经揭开,立刻引来阵阵惊疑声。   “这么说,云梦居是仁勇校尉家的产业?”   “什么?!”   “尹姑娘,原来你哥哥是仁勇校尉啊!”   一时间,所有人的注目焦点均集中在兄妹二人身上。这对兄妹男俊女俏,哥哥是前途无量的仁勇校尉,妹妹经营云梦居,二人均是极好的婚配人选。   思及此,夫人们看这对兄妹真是越发顺眼了。   不知不觉间,十歌悄咪咪移动步伐,稍稍离哥哥远一些,顺便有意无意将白浔蓉推向哥哥。   方才长公主及浔蓉的反应她全看在眼里,这事儿看来有戏。   悄悄向王爷看去,见他温和笑意重现脸上,十歌暗自松了一口气。   她算是知道了,但凡王爷在的地方,她就不能离哥哥太近,方才脸色黑得犹如讨命阎罗。若不顾及王爷心思,她怕连累哥哥,毕竟在王爷眼里,哥哥是‘外男’。   正是愣神之际,耳边传来一声细语:“莫忘明日之约。”   原来王爷不知何时来到自己身边,也不顾及旁人眼光,经自凑近耳语。热气在耳边轻抚,十歌瞬间僵硬。   明日之约她怎会忘,她还要以此为由去见父亲啊! 第65章 父亲 重逢   午时未到, 席位上便座无虚席。尤其男宾那边,一双双眼睛虎视眈眈盯着酒坛子看。   锦寒春的酒香隔着瓶塞飘出来几许, 馋得他们望眼欲穿。   开席后的盛况就如十歌所料,哪里还有人将心思放在菜色上,所有菜色不过是用来配酒的。   兄妹俩身份揭开后,官员们的心思就更活跃了,纷纷想从尹暮年此处套近乎,盼能走后门多买点儿酒。   在这点上, 十歌有她的坚持。虽然哥哥目前官职卑微,但后门不能有,否则有一便有二, 于长远来看并不好。若真有需要,哪怕用送的,也断不能开后门。   一日下来, 尹暮年不是在被敬酒,就是在回敬的路上。哪怕酒量再好,也经不起这般喝法。为了妹妹安危,尹暮年强撑到散席归家, 归到家中便吐得人仰马翻。   十歌煮了醒酒汤后, 命下人好生侍候哥哥, 自己则要为明日摘桃花一事做足准备。桃花林摘桃花不是一时半会能完成的, 为节省时间, 她想将明日午膳备好。   说起来, 哥哥还不知她已经知晓爹爹的下落, 当寻个时机说一说才是。   翌日,十歌梳妆打扮期间,何映音在旁看得焦急, 忍不住劝着:“小姐,您不妨派元双和元桃去摘便可,何须亲自过去?”   要说她多事也无妨。以姑娘如今身份,哪能轻易抛头露面,而且还是同羿正王一起。   羿正王的心思谁人看不出?人家身份如此尊贵,将来不知要娶哪个高官家的千金当王妃。她就怕姑娘犯傻,把自己搭进去。   王侯之家深似海,与其进去勾心斗角,倒不如在市井中快意过活。   “何婶放心,我心中有素。”   十歌哪里看不出何婶在操心什么,这事儿她也不是没想过,可是想有什么用?除非王爷早早厌倦于她,否则她没有其他路可走。   父亲和哥哥皆是她的软肋,他们一个就在王爷府中,也不知是何境况。一个则是王爷部属,需得仰仗王爷。   而她,似乎并不怎么排斥,甚至她所准备的膳食都是王爷所喜爱的,就离谱。   思及此,十歌又忍不住想到那日不小心亲到王爷的画面,瞬间整个人不行了。   最近总是时不时想起他,要命。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下人忽然来报:“小姐,王爷到了。”   心猛的跃动几下,十歌踟蹰会儿方才走出屋子。   男人长身而立站在院中,自打她出现,一双眼睛盯在她身上,不曾挪动过。待她离得近些,便伸出长手欲接她。   十歌巧妙避开,福身行礼。   此行王爷带来许多侍卫,就连马车也是王府派来的,异常贵气华丽。   气派的马车由两排护卫护送,排场十足的向桃花林行去。   马车车厢十分宽敞,十歌规规矩矩坐在王爷右手边长长的软椅上。他们面前摆有一张茶几,一名王府丫鬟在旁煮茶,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想来也是,能煮出王爷满意的茶水,此人手艺自当不错。   正是十歌认真观看煮茶技艺的时候,王爷蛊惑味十足的声音响起:“打开让本王看看。”   不明所以,顺势抬头看去一眼,这一看便把自己看僵了。   呃,王爷正在看她备下的午膳,她所备的尽是几年前王爷去第一楼常点的几道。   他会怎么想呢?会觉得她在讨好吗?还是觉得,她……   说实话,十歌后悔了,那么许多菜色,她不该只做这几道。   虽羞窘,十歌仍然力持镇定,面上看起来并无不妥。   祁知衍深深看了几眼后,便勾着唇沉声道:“嗯,不错。”   炯炯目光看向十歌,却并无后话,这不免让十歌愣住。   就这?   她还以为王爷定要趁机逗弄自己一番,这般看破不说破的做派,着实让她松了一口气。   原来几年时间,王爷也不是没有长进,如此让人舒服多了。   尤其采摘桃花期间,王爷虽跟随在旁,却一直保持得体距离,仅在她偶尔需要有人搭把手的时候靠近。   因着十歌专心致志采摘桃花,故而并未发现王爷靠近时,用的是何种暧昧姿势。   王爷身材高大,十歌仅到他肩膀处。每次十歌摘不到高处的桃花,王爷便会适时出现,助一臂之力,只是那像极了环抱的姿势让他们看起来就像相恋多年的爱侣。   尤其在桃花林的映衬下,此景便是画作中仙境里的神仙眷侣,美不胜收。   十歌原本想的是,若摘不到就爬树吧!她在行。   可一日摘下来,竟未遇见需要爬树的境况,她也便忘了这茬。   待到万籁俱寂时,十歌躺在床上方才回想今日情形,心中竟有说不出的感受。   蛮舒坦的。   是因为这男人和她共同分担秘密吗?自己对他竟生出依赖之心。   近几日的心境变化有些奇妙啊。   想起王爷临行前凑在耳边的低语,十歌默默拉起被子蒙住脑袋。   他说:“本王明日便想吃桃花酥。明日,本王等你。”   一句再寻常不过的话,偏生让十歌听得面红耳赤。怪他凑得太近,耳语时声线过于撩人,嘴里送出的暖风吹在耳边,直穿四肢百骸,酥酥麻麻。   要命。   不能再想了,她该想的是明日与父亲见面的景况。   她该如何让父亲认出自己呢?直接同他说他会信吗?   出殡那一日,是父亲亲手将她埋了的呀!   外人面前她又不能表现得过于热切,此事定不能叫外人知晓。   还是循序渐进吧,不能操之过急。   王爷应该会帮她吧?   完蛋了,为什么又是王爷?   最后,十歌吃了一粒安神 | 药方才入睡。   翌日,为了早些见到父亲,十歌早早便起身做桃花酥。   桃花酒暂未酿制,好在锦袋中有存货。温养了许多年,此时滋味定当不同凡响。   今日哥哥已去到军中,十歌只得只身前去。却不想王爷竟派来马车,另有嬷嬷传话:“宫中玥贵妃想吃桃花酥,王爷特请尹姑娘前去王府指导厨子制作手艺。”   得此由头,十歌便将糕点和酒分成两份,玥贵妃的那份自然要多一些。准备就绪后,立刻拎上热乎乎的桃花酥,跟着嬷嬷去王府。   马上要见到父亲了,她竟然有些紧张!   当十歌到达王府,不过才辰时一刻,此时王爷正在膳厅用早膳。   进到膳厅,嬷嬷经自将十歌引至王爷左手边的位置坐下,那里早已备了一副碗筷: “请尹姑娘先用早膳。”   看着一桌子熟悉的菜色,十歌倏地红了眼眶。抬头向王爷看去,只见他淡定自若的点了一下头。   十歌红着眼眶笑得灿烂,颤抖着双手拿起筷子。定了定神,刚欲伸手去夹菜,王爷已为她添好一碗莲叶羹,并夹来一筷鹿脯丝。   “谢王爷。”   “你于本王无需多礼。”   谢过王爷后,十歌便含入一口莲叶羹,熟悉的滋味让她一忍再忍,好不容易才逼退眼里的泪。   确定平复心绪后,十歌方才开口:“王爷府中厨子厨艺了得,小女很想拜会,求王爷成全。”   “尹姑娘对厨子的热忱之心着实令人动容,来人,传唐老板。”   一句唐老板让得十歌好不容易静下来的心,忽然又不受控制狂跳。   频频向门外探去,等待的时间显得异常漫长,十歌竖着耳朵听的仔细。   终于,远远传来沉沉的脚步声,一步一步,十分稳健,叫人的心也跟着踏实下来。   脚步声由远而近,最终化作一道高大身影,刹那间阻去门外映进来的光亮。   背着光仍然清晰的轮廓,就是这张十歌思念了几年的面容啊!   十歌双手握成拳,忍着不让自己冲上去,一双湿漉漉的美目怎么也不肯自他脸上移开。   父亲瘦了。   也苍老了不少,不苟言笑,眼里尽是哀思。   因她。   “王爷。”   唐清德作揖行礼,未再多言,始终垂着眸子。他知道王爷今日有娇客,自不会做失礼之事。   “唐老板坐下说。”   祁知衍温润声起,唐清德却并未有动作,他也不恼,继续道:“尹姑娘对厨艺颇有心得,想与你讨教一二。”顿了一顿,补上一句:“尹姑娘便是云梦居的东家,上回你尝到的,便是她的手艺。”   一句话,让得两人都向他看去。一个很快便将视线转向十歌,接着便坐于王爷右侧的位置。另一个则是有些不敢置信:原来父亲早就喝过她酿制的酒!   思及此,十歌向父亲看去,眼中热切祈盼,他想知道父亲喝过以后有何想法。   可唐清德早已不是那个爽朗的唐老板,他自坐下后便不曾言语,只是看着十歌的表情有些复杂。   “此处有桃花酒一坛,哦,包括桃花酥,均是尹姑娘的手艺,唐老板不妨尝尝看。”   祁知衍命人为唐清德满上一杯酒,一句话说得云淡风轻。十歌则不然,她紧张兮兮的盯着父亲看,不错过他的任何一个表情。   唐清德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而后愣怔了好半晌方才回神,并未多言,他立刻拿起桃花酥一口咬掉半个。   身为厨子,每个食物尝过一口便知晓其配料,以及制作实物的每个细节。   这分明是楹儿的手艺。   再次向那位尹姑娘看去,唐清德的表情更加古怪,但他似乎并没有看懂十歌眼里的热切,好一会才道:“很好。”   看着逐渐失落的父亲,十歌知道,他并没有认出自己。父亲的反应虽在意料之中,十歌却也忍不住跟着失落。   她多想父亲能一眼认出自己。   可她如今完全换了面貌,父亲哪敢多想?   是啊,唐清德哪儿敢有奢侈的想法,是他亲手埋了楹儿的,这位姑娘的手艺不过是凑巧罢了。   一旦思及女儿,唐清德便更加沉默,他一人默默喝完剩余的桃花酒,尤其桃花酥,也全进了他的肚子。   十歌默默看着,她不敢言语,怕一出口便再难抑制。今日一面虽然没有过多接触,但十歌已经心满意足。   她见到父亲了。   父亲他平安康健的活着呢,真好!   十歌心情大好,祁知衍看在眼里也倍感舒心。   回头再求王爷给自己制造一个能够与父亲单独见面的机会,到时候或许就能叫父亲认出自己呢!   十歌带着这般好心情回到府中。   不想,一入府便迎来何映音,她看起来有些焦急:“小姐,您可回来了!长公主府一早儿便派人来请。”   长公主府?   长公主昨儿刚涨了大脸面,还能有什么事情呢?略微思索,十歌笑了。   她有预感,是好事。 第66章 香饽饽 先下手为强   今儿做了不少桃花酥, 正巧可以带些去给长公主和郡主尝尝。   不多做耽搁,一经准备好十歌便迅速出发前往长公主府。待她出现时, 长公主已经久候多时。   十歌福身请罪:“累得公主久侯,是小女之罪。”   长公主笑得暧昧:“尹姑娘事务繁忙,是本宫唐突了才对。”   听闻尹姑娘一早儿便被羿正王接去,看来好事将近啊,最开心的应当是玥贵妃了。   十歌但笑不语。她能怎么说呢?长公主明显想歪了,然, 越解释只会越叫人笑话。   “正巧今儿做了不少桃花酥,本便想借花献佛,长公主不请我也会自个儿前来叨扰的。”   十歌打开锦盒, 露出精致别致的糕点,淡淡花香飘散开来,清新怡人, 看得长公主眉开眼笑。   是了,她如今就好尹姑娘的手艺。这丫头,越看越讨人喜欢,莫怪那小子会动心。   “哪有叨扰之说, 我这公主府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与初见相比, 长公主对十歌热情了不少, 尤其此次, 长公主主动表现出亲近之意。好比现在, 她正握着十歌的手, 笑得慈爱:“你当多来才是, 浔蓉也不小了,正好让她很你学学,出阁后才不至于笨手笨脚闹笑话。”   十歌眼眸微动, 长公主主动提到郡主出阁之事,看来是有想法的。   “灵双郡主德才兼备,秀外慧中,是我辈楷模,应当我多向郡主学习才是。公主放心,郡主聪明伶俐,谁见了会不喜欢?也不知谁家有福气能娶到郡主。”   十歌面带柔柔浅笑,说得真诚。一番话于长公主倒是受用,只见她眉眼间全是笑意,又带了几分得意的微微昂起头。   要说灵双郡主在一众贵女中,无论才学还是相貌都属上等,确实算得出色。她有将门之女的豪气,为人真诚,最不喜惺惺作态,活得真实自我,属实难得。   但她若嫁去食古不化的富贵之家,只怕日子并不会太好过,长公主又怎会不知呢?   “生辰宴那日府里倒是来了不少公子,其中除羿正王之外,就属仁勇校尉最是一表人才,其做事之风稳如磐石,是个不可多得的后起之秀,能堪以大用,也是这般男子才能让人放心托付。”   想起那位翩翩少年郎,长公主自有说不完的满意。她知道生辰宴过后,同她一个想法的富贵之家多的是,她自然要先下手为强。   尤其她看到的可不止羿正王对仁勇校尉的青眼,也不止于尹姑娘的云梦居,她最看中的是羿正王对尹姑娘的喜爱。   满朝文武皆对羿正王赞颂有加,众多皇子中,皇兄最疼爱的也是这位皇子,他日继承大统之人十之八九是羿正王。   羿正王是个痴情种,几年下来仅对一女子钟情不负,哪怕那人已死去多年。如今好不容易对其他女子另眼相待,且比女也非泛泛之辈,将来不是皇后也是贵妃。有这般关系加持,浔蓉自不会苦。   且他们一家没有公婆妯娌之忧,于浔蓉而言,是最好的良配。   既如此,哪怕舔着脸主动求上门,这门亲事无论如何也不能错过。   “承蒙公主慧眼。公主说的不错,哥哥他一向老实本分,又极为顾家,是个鼎鼎可靠的男儿。若再能娶得郡主这般贤柔内助,便是尹家的福气。只不过哥哥一心建功立业,尚未动过成家的想法。”   顿了一顿,见长公主眉头微蹙,十歌马上补了一句:“不过哥哥年岁已是不小,早该成家,是我这个妹妹做得不够好,家里没有长辈依靠,我该多上心才是。公主放心,待哥哥回家,此事我定同他好好说一说。”   长公主主动提及此事,十歌再开心不过。不过此事她尚未同哥哥提及,也该征询他的意见才是。   以她对哥哥的了解,他定从未思及此事,若要思及此,定也是优先顾及她。所以,但凡她看上的人,哥哥一般也较为放心。   长公主略松了一口气:“自然是要先成家再立业为好。”   不过反过来想想,这会不会是尹家的推脱之词?瞧小丫头说得头头是道,对于此类事情显然已经应对自如。   先前她便得到消息,已有高官之家托媒说亲。如今仁勇校尉已然成为香饽饽,难道这位尹姑娘对前去说亲的都是这般应付吗?   毕竟单看官职,前去说亲的任何一户官家,于尹家而言,都是高攀。   “公主说的是,此事定不容再托。”   自长公主变换的脸色来看,十歌大致猜出她有怎样的顾虑。灵双郡主本便是她看上的嫂嫂人选,没必要藏着掖着,婚姻之事,本该男方主动一些才好。   “郡主身份尊贵却为人和气,相识以来一直对小女照顾有加,是个鼎鼎心善的女子,我相信哥哥也定会喜欢。郡主若愿意下嫁,便是我们尹家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同为女子,十歌很懂得如何体贴嫂嫂。?有了她这般话,长公主悬着的心方才放下。   “哪有下嫁一说,我只盼她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过得快活一些。”   言至此,长公主垂眸,带出一声低不可闻的轻叹,落寞的模样,像极了有偌大的遗憾。   皇家之事十歌不欲打听太多。既然两家已经达成共识,那么她是时候回去研究生财之道了。当真要娶郡主的话,如今宅子怕是小了一些,还有聘礼也不得寒酸。   十歌觉得自己责任重大,当下便请辞。只是一只脚刚踏出门槛,便见白浔蓉笑着小跑过来:“十歌妹妹!听闻你来了府上,我便过来看看。走,到我院子去!”   白浔蓉亲昵的拉起十歌的手,不由分说便要将她带去自己的院子,却不想,被十歌挣开。   “改日再同郡主一聚,如今要事要紧。”十歌笑着摇头。   白浔蓉见此自当疑惑,她还以为十歌妹妹是寻她来的,怎知自己刚出现,十歌妹妹便要走了,倒是有点遗憾。   想起十歌妹妹曾说过的玉铺子一事,白浔蓉立刻开口:“十歌妹妹要去做何事?可需要我帮忙。”   玉铺子至今尚无消息,白浔蓉心里头比十歌还着急。   却不想,十歌回了她一句叫她羞窘得无地自容的话:“我去给你赚聘礼。”   白浔蓉一张脸倏地红的似血。昨儿她便听母亲念叨了一天,仁勇校尉如何如何好,夸得天上有地下无,无非是想叫她嫁去尹家。   想起仁勇校尉的英姿,白浔蓉的脸更加红了。   见此,十歌掩面而笑,拍拍白浔蓉的胳膊,而后便离开公主府。   玉铺子尚未有着落,干等着也不是办法,她决定去把以前的第一楼盘下来,再开一间酒楼。   只不过不管十歌如何疏通关系,如今茶楼的东家就是不肯出面,说什么也不肯卖。   跑了好些天无果,十歌真有些乏了。   是夜,她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难道她真的要退而求其次,去别处开酒楼?   只听沙沙声想起,十歌又翻了一次身,转而面向床的外侧。床幔映出火苗摇曳的身姿,小小的,却十分活跃,原来是受了春日夜风的撩拨。   忽然间,一道黑压压的影子出现在床幔前,阻去烛火微弱的光。   十歌立刻坐起身,皱眉盯着越来越进的身影。   没错,可以看得出,来人是高大魁梧的男人。十歌的一只手已经紧紧拽着锦袋,一双眼睛紧盯着床幔外的身影。   “还未睡吗。”   寂静到落针可闻的闺房内,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温润之音。黑影在床幔前停下片刻,在十歌得知来人是谁,终于放松警惕的时候,黑影忽然撩开床幔。   床幔内,美人黑瀑般的发丝有部分披散在胸前,她仅穿一件蓝色肚兜儿,一对雪白若隐若现,白皙滑嫩的玉臂裸露于外,一双剪水秋眸不可置信的看着突然出现的男人。   美人媚态横生,如是模样,实在勾魂。   祁知衍目不转睛欣赏面前美景,眼中异彩纷呈。   接收到男人的视线,十歌心下大惊,立刻将自己裹成一团。   这人,怎么可以在她放松警惕的时候突然撩开床幔?!说好的谦谦公子呢?有这么夜闯香闺的吗?!   “听闻你找了本王好些时日。”   祁知衍经自坐在床沿,笑着向十歌伸去一只手,十歌吓得裹着被子躲到里侧去。   “我没有。”   十歌有些恼了,语气跟着强势起来。试问,有哪个王爷会半夜爬门!这人就是不经夸,才想着他长进不少,如今相处起来再不会勉强。谁想,这才几日便原形毕露。   而且,她真的没找过他!   “本王不过才出门几日,归来便听下人来报,你四处打听本王消息。”   眼看十歌,不避不让,似乎想在她脸上盯出自己想要的反应。谁想她一脸迷茫,不知所以。   祁知衍开口道:“想重振第一楼?”   结合方才王爷说过的话,十歌有个猜测,会不会当初第一楼便是被王爷盘去的?   为解心中疑惑,十歌问出口:“第一楼是王爷盘下的?”   “是我。”   祁知衍并无意隐瞒。   十歌眼珠子一转,喜滋滋的打着商量:“王爷再把第一楼卖给我吧!”   “不急。待唐老板想重振旗鼓的时候,我自会还与他。”   “可我现在就想开。”   十歌并未注意到,自己同王爷说话。真是越来越失礼了,话语之中甚至带了几许撒娇味儿。   祁知衍立刻捕捉到不寻常,沉声问:“为何。”   十歌想的是,她老实从宽,会不会更容易答应一些?于是她也不隐瞒:“我要给哥哥赚聘礼。”   哪知,王爷不仅不答应,脸反而更黑了。   “男儿当自强,哪需你如此为他操劳。”   十歌想回他‘这不一样’,结果对上他森冷的目光,便自觉住口。   见她委屈巴巴的模样,祁知衍终究还是心软了,想了一想才道:“罢了,本王给仁勇校尉派个差事。” 第67章 顺其自然 来个人把她抓去浸猪笼吧!……   十歌微怔, 呆呆抬眸看去,眨巴了几下眼睛才道:“会有危险吗?”   黑夜中, 娇软的声音带了点儿鼻音,糯糯的,诱惑的。   祁知衍敛眸,倾身向前,一字一句,轻而缓, 道:“这不是你该操心的。”面庞背光,让人看不太真切,唯有带着寒气的声音泄露其心境。   这话十歌自然不能认同, 当即便回过去:“他是哥哥!”   哪里不该她操心?她要操的心太多了!   可祁知衍并不这么认为,只听他声音又沉了几分:“他是外男。”   一把连人带被褥捞过来,距离瞬间拉近, 二人的五官变得清晰。   近看之下,寻常惯是带笑的眸子哪里还看得到笑意,反而警告之味颇重。   眼看形势比人弱,十歌哪儿还敢吭声, 她拽紧被褥不敢动弹, 纵是呼吸也小心翼翼。   几经对视, 男人的视线越发灼热, 十歌被看得全身酥麻, 忍不住扭头避开。哪知不过眨眼功夫, 男人又将她的头掰过来, 鼻尖抵着她的,轻柔低语:“知道怕了?”   蛊惑的声音作祟下,十歌神思游离, 僵着身子任由他在脸上轻蹭,带起阵阵瘙痒。   阵阵痒意让十歌忍不住缩脖子,他的气息不断在脸上吹拂,引得十歌闭上眼睛。不知蹭了多久,忽然间,樱唇附上一片柔软,温温的。   十歌猛的睁开眼睛,心跳急剧加速,她慌乱的想要扭头,却发现脑袋被固定住。偏偏她将自己的双手双脚裹在棉被里,如今只能任由他在唇上探索。   原本的轻舔似乎只为试探,待撬开唇舌便开始疯狂索取,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十歌被吻得晕头转向,迷迷糊糊间,不断问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也不知过了多久,待他尝够了才稍稍退开,额头抵着她的,粗重的喘息着。   时间过去许久,十歌剪水秋眸带着水气,睁得大大的,尤在迷茫中,只觉好似躺在棉花里,头重身轻,晕头转向,这感觉太奇怪了。   直到王爷再次开口:“还想再见一见唐老板吗?”   十歌抬眼,终于醒过神,她无比认真的点了点头。   只听王爷一声轻笑,在她唇上啄了一口,低语:“好,本王安排。”   这一夜,王爷一直待到十歌睡去方才离开。好在那之后他便再没有其他动作,十歌心安之余,想着:王爷对她的死穴拿捏得死死的,做了这般出阁之事,还能云淡风轻化解,让她完全分了心神,再无法顾及此事。   事实上早在王爷坦诚认出她时,十歌便知道自己这辈子怎么也摆脱不了王爷了。前生王爷的行为便颇为出阁,失而复得后,岂还能给她逃脱的机会?   临睡时,十歌迷迷糊糊想着:来个人把她抓去浸猪笼吧!   翌日,十歌正梳妆时,元双惊奇喊了一句:“小姐,您的脖子怎么了?好大一个红印子!莫不是被蚊子咬了?”   十歌扭头对着铜镜照了照,忍不住伸手去触碰,没有痒意,倒有点儿疼。只一点点疼,带了点儿酥麻。   呃。   她好像想起什么来了,这似乎是王爷临走前的杰作。在她疼得婴宁一声后,还笑得颇为得意。   十歌瞬间羞窘。   要不,买个猪笼,她把自己浸了吧!   今日是没法儿出门了!   好在十歌并未出门,今日接连传来两个消息。一则是是王府即将举办一场赏花宴,特邀她去制作糕点。另一则是哥哥十日后需带军前去接秀女。为此,哥哥今日便需自军营中回来,以做准备。   羿正王办赏花宴,闻所未闻,此事来得突然,要惊掉多少大官?   再有,十歌不明白,接秀女这种差事于哥哥有帮助吗?这不会是王爷为将哥哥调离她身边而特意安排的吧?还是说,王爷仅仅只是随意寻个由头,到时候再后方操作一下,给哥哥一个升迁的机会?   这不对。羿正王口碑乃为谦谦君子,最是正义秉然,定然不会当众徇私。   所以,果然还是因为她?   心中诸多疑惑,故而当羿正王再次夜闯香闺时,十歌便问出口了,得到的回应是:“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一经了解方才知道,往年秀女们多少会出现状况。想想也是,皇上后宫佳丽三千,除非野心之家,否则没多少人愿意将自家女儿送进宫。为此,他们什么法子都能想出,寻常官员哪里能应付得来。   得知内情后,十歌反而更着急,再顾不得什么男女有别,她紧跟在王爷身边,急切说道:“可哥哥他尚无经验,若有顾全不周的地方,岂不是……”   “本王说过,从不做没把握的事。”祁知衍打断十歌的话,扶起十歌的细手儿放在掌心,一双眼睛异常坚定,又道:“记住,有本王在,你任何时候都无需操心。”   望进他平静无波的眼,十歌的心逐渐安定,再没有后话。   也不知为何,这男人总能给足她安全感,她竟沉溺在其中。   王爷惯会看形势,见十歌乖巧垂头,便知她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故而单手托起她的下巴,先落下蜻蜓点水的一吻。今次他并非强势而行,而是给了她拒绝的余地,可她却并不反感的样子,抬眸与他对视。   祁知衍再无顾虑,低下头重新吻上她的唇,深深地,温柔的。   十歌在想,对于王爷,或许前生她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般反感,否则怎会在得知他认出自己后,便对他全然放心。   再后来,王爷几乎天天夜闯,好在最多也就亲亲抱抱,搂着她睡之类的。   对于接秀女一事,尹暮年有十日的时间做准备,十歌自然要充分利用这难得的机会。白日里,只要寻到机会便将白浔蓉请过来,无形中给二人制造不少独处机会,自己则紧锣密鼓的筹备定亲一事。   哥哥这一趟出去便是数月,她想先将亲事定下,如此也能杜绝一些人的想法。近些时日前来说亲的人实在多,十歌又要忙着找铺子的事,实在有些疲于应付。   “十歌妹妹,听我说,玉铺子找到了!”   这一日,白浔蓉不请自来,人未到声先到,她甚至是跑着进来的。进到院中,一眼便见到身姿挺拔,面容俊郎的尹暮年。   灿烂笑容未减,白浔蓉大方唤了一句:“暮年哥哥。”   ‘暮年哥哥’是十歌让她喊的,一开始还有几分羞怯,几日相处下来,白浔蓉已经喊成习惯。   “郡主。”   尹暮年回以一礼。按照闺阁礼仪,尹暮年算是外男,与郡主应当保持距离才是。可他却唤下人去为郡主娶糕点,并亲自为她煮茶喝,甚至对郡主的喜好了如指掌。若换做别人,尹暮年此时定会回到书房。   郡主爽朗大度,与妹妹交情甚好,还时常对妹妹施与援手。对于私心颇重的尹暮年来说,这般女子,早便被纳入己方阵营。   十歌远远看着在院子中相谈甚欢的二人,故意拖延一些时间出现。   “寻到玉铺子了?这回浔蓉可是帮了大忙呢!”想了一想,颇有几分苦恼,道:“可我过会儿得去一趟王府,明日便是赏花宴,王爷让我今日便去府中做准备,也不知铺子那边等不等得了。”   “无妨,歌儿自去忙,横竖我今日无事,铺子那边过会儿我去看。”   要不怎么说最了解尹暮年的人便是十歌,她算准了自己一番话下来,哥哥必定自动请缨,当下松了一口大气:“两头不耽误自是再好不过,还好有哥哥在!浔蓉,还要麻烦你带哥哥过去看看。”   “这有什么,你不说我也会这么做的,你尽管放心吧!”   白浔蓉不疑有他,说罢还拍拍胸脯。   临行前,十歌寻机会将哥哥叫至一旁嘱咐:“哥哥,郡主已经几次出手相助,于我有大恩情,今日无论如何你也要替我好好招待。前些时日便听她说起想看戏,近段时日我当是得不出空,今日你便替我陪她。”   尹暮年默了默,终究还是点头答应。   安排好一切,正巧王府已经派人来接,十歌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谁想,待入了车厢内,唇角便忍不住勾起,亮闪闪的眸子闪过狡黠之色。   成亲嘛,还是得男方主动才好。她早先便同浔蓉说过,让她不要有过多心里负累,感情最好两厢情愿,多处一处,方才知道合不合适,断不能委屈自己,更不能将就。   尹家就她和哥哥二人,没有太多规矩和教条,一切以平安和乐为主,她所理想的嫂嫂若过于死板反而不好。   白浔蓉聪慧,思想从不古板,哪里听不出十歌的用意,再面对仁勇校尉时,她便心无旁鹭,如此当真自在了许多。   *   明日便是赏花宴,王府一应事宜早已准备妥当。十歌去到王府时,下人直接将她引至后花园,那里繁花似锦,也不知王爷自哪儿找来那许多难得一见的名贵之花。   而王爷就在繁花之中,笑得如暖阳,向她伸出一只手。   十歌想清楚了,不管王爷对她的喜欢会持续多久,至少现在她是真切体会到王爷对自己的珍爱。而她,似乎还蛮享受。   既如此,便顺其自然吧!   心境一经打开,再矜持就显得做作,故而,当那只手向她伸过来,十歌便毫不犹豫靠过去。   揽着美人细腰,满园景致祁知衍不过随意一瞥,灼灼目光马上回到美人脸上,道:“为你准备的,可喜欢?”   十歌本便喜爱花草,尹府虽小,却被她打理得十分清新雅致,却又不失温馨。   如今身在王府后花园,眼看满园炫目花草争奇斗艳,实在美不胜收。放眼望去,真真让人心旷神怡。   十歌两目发光,喜滋滋的点头。   不过,最叫她高兴的还是能够与父亲共同准备宴席。   时机难得,今次无论如何一定要让父亲认出她! 第68章 . [最新] 完结 五合一   花海之中, 女子笑靥比花儿还娇艳,直叫途径此处的唐清德看傻了眼。   像!   此女除容颜之外, 其神韵真真像极了他死去的女儿,尤其那绝无仅有的厨艺,像得他不得不怀疑:此人是不是楹儿在天有灵,特意派来的?   否则普天之下哪儿有这般巧合之事?   深深看去一眼,王爷正揽着女子细腰,笑得宠溺。   如果没记错, 王爷上一次正是对着楹儿露出这般笑脸。看来,纵是守了几年情深的王爷,终究也选择放弃楹儿。   想来也是, 王爷身份尊贵,哪可能守楹儿终身。   也或许王爷仅是因为此人与楹儿过于相似,而选择移情寄思。然而, 无论是何缘由,其结果终将是忘却。   普天之下,只有他这个父亲才会长久的记住楹儿。   思及此,唐清德收回眼, 抿着唇离去。   今日才知, 原来王爷举办赏花宴并非突发奇想, 而是为博得美人一笑。   这个发现就好比女儿遭人抛弃, 唐清德有些落寞, 做起事来稍显漫不经心。   也不知过去多久, 在他刚备好食材, 正欲离去的时候,眼前突然窜出一道略为熟悉的湖蓝色身影,顽皮又欢快的喊了一句:“老唐!”声音娇娇脆脆, 甚是悦耳。   唐清德惊吓之下,更多的则是震惊。   面前女子是方才后花园里的那位姑娘,云梦居的东家。   她喊了老唐。   唐清德愣怔在原地,震惊的盯着十歌看,久久无法回神。直到女子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嬉笑道:“回魂!又犯傻啦?”秀眉一挑,说不出的得意。   刚被秀手拉回神,一句话又叫唐清德一阵愣怔。   她说‘又’。   这般言行举止,更是像极了楹儿。只有楹儿会这般亲昵的喊自己‘老唐’,只有她会这般不着调的对待自己,只有她……   不,不能再想下去。   楹儿已经死了,再也回不来。   他该离此女远一些,定不能叫此人扰乱了心神。   “姑娘若要使用灶房,请便。”   说罢,唐清德自便离去。   十歌望着父亲落寞的背影,只觉心疼。她知道,哪怕自己表现得如何相似,父亲也断不敢想象她还活着。   既如此,便只能直白一些。好在王爷已经为她清场,此处除她与父亲之外,再无他人。   十歌哒哒哒跑至唐清德面前,阻去他的去路:“我给您炒一盘粉干菌吧!再做一盘爆辣的辣子肉丁,配上二十年的回春酿。”   见父亲神色复杂的向自己看来,十歌嬉笑一声:“别犹豫了,快走吧老唐。”   说罢,不由分说拽着唐清德向灶房内走去。   此女一开口便是自己最喜爱的菜色,到底为何会对自己这般了若指掌?心中有此疑问,唐清德便任由十歌拉着走。   灶房内,此时的唐清德不得不重新看待眼前女子。她正认真准备配菜,刀功手法奇特,是楹儿惯用的手法。不仅如此,烧菜的手法也与楹儿一致。   不知何时,唐清德悄无声息握紧拳头。   当他最喜爱的两盘菜做好后,她便去将灶房门小心翼翼关上,耳朵贴在门上好一会儿方才回身,神秘兮兮的将他带至隐蔽处,取下挂在脖子上的一个锦袋。   然后,唐清德亲眼目睹面前姑娘自小小的锦袋中取出一坛酒。   “闻闻看,不止二十年吧?我温养了好久呢!”   酒坛子打开,瞬间飘出唐清德最熟悉的酒香味儿。再看女子,她双目熠熠生辉,一副求夸赞的模样。   唐清德咽了下口水,简直不敢相信面前见到的画面,脑子有个声音在叫嚣,有个大胆的想法呼之欲出。   屏住呼吸,唐清德双手发力握成拳,只想以此让自己保持镇定。   “你……”   开口仅一个字便再不敢往下说,只觉眼眶发热,引出湿意。   看着父亲发红的眼睛,十歌笑了,却不知为何眼角落下一滴泪:“是我啊……”声音哽咽到控制不住,只好止了口。   唐清德愣怔在原地,隐忍着激动的情绪,这让他整个人不受控制的颤抖着。   一直到确定自己不会失控,十歌方才喊道:“父亲。”   声音小小的,毕竟是埋藏在心底见不得人的秘密。   唐清德沉默了好一会,拳头松了又紧,反复几次后方才开口:“……楹儿?”   十歌点头,将父亲引至边上的一张小方桌旁,并为父亲斟上一杯酒:“父亲坐下听我说。”   时间有限,十歌不敢耽搁太久,只得长话短说,尽量简洁明了讲述自己的过往。王爷虽说此处安全,可她仍不敢太大声,生怕隔墙有耳。   重生之事若被外人知晓,哪儿还会给她活路?   “父亲,我想过了,咱们重振第一楼吧!近几年柳家着实风光了一把,咱们再将风头抢过来,如此柳家定当怀恨于心。咱们就守株待兔,待他们露出破绽再一举拿下!此事我已同王爷商量好,他会暗中派人保护父亲。”   当年之事柳家脱不了干系,柳卿怡身在宫中实难下手,倒不如主动出击。以柳家的做派,哪里会坐视不理。   唐清德藏身王府,为的便是伺机为妻女报仇,只是一直找不到合适时机。如今女儿虽换了面貌回到身边,但这仇仍然存在,他定不能叫那群人逍遥法外!   “嗯,此事我来便好,你万不能出面。”   唐清德摸摸女儿脑袋,心中感慨万千。几年了,一颗飘零的心终于得以安落。如今楹儿好不容易回到自己身边,不能再让她出事!   在这件事上,王爷同父亲的想法一致,均不许十歌出面。十歌心知二人珍视自己的心情,若自己执意参与,反成累赘。   “好,听父亲的。”   十歌乖巧点头。正好这些时日她要着手准备开玉铺的事。不过如今最重要的还是明日的赏花宴,自己的目目的虽已达成,可王爷的赏花宴仍需兼顾。   这一日,十歌一直到用过晚膳方才回去。王爷本欲留她,可十歌心中记挂哥哥与郡主之事的进展,无论如何也要回去看一看,顺便同哥哥说一下找到父亲一事。   回到家中,待二人终于得闲,十歌同哥哥讲述父亲一事时,发现他竟时不时出神,不知在想什么。事出异常必有妖,十歌立刻联想到哥哥今日与郡主外出一事。   莫不是有了什么进展?   十歌决定试探一番。   “哥哥,你觉得郡主如何?”   尹暮年怔了一怔,不甚自在的垂眸饮下一口茶水。   “郡主知书达理、才思敏捷、率真可爱,如花……”似是想到什么,忽然止住口,再次不自在的饮下一杯茶,道:“郡主……甚好。”   得,这是想将所有美好词语用在郡主身上嘛?观哥哥表现,十歌暗笑于心。   今日二人外出,定然发生了什么能够促进二人感情的事。   十歌十分认可的点点头:“确实,难怪那么许多公子哥扬言非郡主不娶。”   说罢向哥哥看去,他果然愣怔住,十歌继续道:“今日我听闻方丞相差人去了长公主府提亲。”   听得此言,尹暮年眉头皱起:“可是为嫡长公子提亲?”   十歌无言点头,便听哥哥略带气恼之音响起:“此人不学无术,又惯会拈花惹草,绝非良配!”   “是啊,可丞相位高权重,此事也不是不能思量,就不知长公主作何想法。”   十歌不由细思,哥哥寻常在军营中,久久才归家一次,又怎会知晓丞相府长公子的为人?必然是今日外出遇见过。   “郡主是我在皇城中唯一的朋友,哥哥,照这样说,郡主若嫁过去,岂不是要毁了一生?”   十歌抓紧哥哥手臂,泫然欲泣的模样。尹暮年面容严峻,握了握拳头,沉默良久后,忽而起身。   “歌儿,明日你准备一下,我亲自去长公主府求亲。”   啊?   亲自啊?这不太妥吧??会不会太突然??总觉得哥哥的转变来得太快了一些,除非他先前便对郡主有感,否则说不通。   “哥哥,关于聘礼我是一直准备着的,你纵是现在去提亲也无妨。可是,咱们身份悬殊……”   “男儿有志,何愁没有前程。长公主聪慧过人,自会有决断。这样吧,我现在便去一趟长公主府。”   说罢,尹暮年便风一般消失在院中。十歌隐忍许久的笑意终于浮于脸上,她兴冲冲吩咐大伙儿快些准备,莫要误了哥哥好事。   看啊,果然还是哥哥办事靠谱,雷厉风行,说娶就娶不带犹豫。   哥哥亲事一定,便再没有什么烦心事,十歌狠狠松了口气。   是什么事情能引得哥哥跨出这一步呢?嘿,还上赶着跑去提亲。无论出于什么缘由,是哥哥心甘情愿娶的郡主便可。   感情嘛,总能培养出来。而且十歌看得出,今日哥哥的心境是有了大改变的,与以往任何时候都不一样。   时间过去不到一个时辰,尹暮年回来了。出门前一并带去聘礼,回来时聘礼已不见踪影。   十歌见哥哥满面春风的模样,便知此事成了。   “哥哥,我不希望你为了正义之心搭上自己一辈子,你是真心想娶郡主吗?”   虽心中有素,十歌还是忍不住问出口,他想亲耳听听哥哥的心声,否则总有一种罪恶感。   尹暮年摸摸妹妹脑袋,笑得温和:“放心,哥哥不会做那等傻事。”   言罢,神思不受控制的远游,他愣愣盯着自己的手瞧了半晌,脑子里全是郡主的音容笑貌。   今日才知,原来郡主这么‘甜’。   再无心事,这一夜十歌睡得异常香甜。翌日起得比寻常稍早一些,毕竟她负责今日王府赏花宴的糕点。   更重要的是,她想早一些去帮父亲张罗。   父女二人间的默契并未因时间而生疏,十歌太清楚父亲每一道菜的步骤及习惯,无需言语,她总能为父亲做好各种准备。   至于糕点,有助厨及父亲的帮忙,十歌早早便已做好。   提前做好是王爷的意思,他要十歌加入宴席。   王府尚无王妃,此次还是请长公主前来助阵。   仁勇校尉深夜求娶灵双郡主一事,今儿一早便传遍皇城。许多官家女眷不解,长公主因何拒绝丞相府的求亲,反而应了官职卑微的仁勇校尉?   仁勇校尉确实是青年才俊,颇得王爷青眼,可他终究草莽出身,怎能与方丞相相匹敌?他哪儿来的勇气竟敢同方丞相抢人?   得罪方丞相,日后怕没有好果子吃。   当十歌出现在后堂,众贵人纷纷向她看来,先前对十歌有想法的夫人们,今次却怎么也不敢上前去攀谈。   原因无他,丞相夫人正坐于长公主身旁的位子,若她们表现得与尹姑娘交好,是否会误了自家大人的前程?   长公主虽尊贵,毕竟是女儿家,驸马爷在朝中得的也不过闲职,两相比较,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十歌不过一庶民,在座的贵人哪一个不比她尊贵,她自然要给所有贵人问好。   只是当她正欲行礼时,管事嬷嬷突然开口阻拦:“姑娘不可。”   不止十歌,所有人皆不知所以。只听嬷嬷指着首座说道:“姑娘,您当坐这儿。”   正说着,立刻有丫鬟前去搀扶十歌。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十歌头皮发麻的坐上去。此事她当然可以拒绝,可她更清楚,这是王爷的授意,她若拒绝更讨不到什么好。以她对王爷的了解,定还有后招。   就,很迷。   王爷这做派,岂不是在将他们二人的关系昭告天下?   一个女子坐在王府后堂首位,其身份不言而喻。在场除长公主外,皆一个个面色古怪。   本以为王爷举办赏花宴是为自己寻王妃,她们还特地将爱女带来赴宴。   万一被王爷瞧上呢?若能攀上羿正王,日后荣华不尽。   现在这般是如何?难道王爷是为昭告天下,他已有王妃人选?   就想问,此事玥贵妃可知?   “听闻王爷搜罗许多名贵之花,鲜少见得,今日倒是托了王爷的福,让本宫也长长见识。你们,可要随本宫去看看?”   长公主一言化解尴尬,她轻缓起身,招十歌来到身旁,二人相携去往后花园,一众贵人自然紧随在后。   那些夫人惯是会看人脸色的,如今哪里还敢轻视十歌,纷纷开始套近乎。丞相算什么?羿正王没准还是未来天子呢!   攀不上王爷,攀上王妃也无妨啊!   难怪仁勇校尉胆敢挑衅方丞相官威,难怪长公主宁愿接受仁勇校尉。   原来如此啊!   后花园美景实在赏心悦目,众夫人在其间流连忘返。正是此时,管事嬷嬷毕恭毕敬的声音传来:“姑娘,王爷差人来问这边是否可以开席?”   声音铿锵有力,至少足够在场所有贵人听见。一时间,视线纷纷落在十歌身上。   十歌有一种正在被王爷逗弄的感觉,怎么他人不在身边还能让她这般窘迫。   绝对是故意的。   “我看时辰差不多,大家不妨先入席。”   十歌心中虽窘迫,面上仍然笑得大气,说话不卑不亢,甚至带着些许威仪。   横竖这些人心中已经有素,她再扭捏反而做作,不妨大气一些,省得叫人看轻。   况且,她相信自己若否认,王爷定有其他法子等着治她。   偏不给他机会。   为此,当管事嬷嬷引着十歌坐上首席之位,她便镇定自若坐下。有那不知情的见状,纷纷开始交头接耳。   “那人怎么回事?置长公主于何地?”   “好像是云梦居的东家吧?好大的胆子啊!”   “不对,你们看,其他人反在讨好她?”   此话一出,瞬间安静。仔细看过去,竟当真如此,大家不免面面相觑。   酒菜很快上桌,这是她们第二次见到云梦居的酒上宴席桌,不过这一次大家却并不那么意外。众所周知,仁勇校尉是羿正王的人,既如此,孝敬羿正王便是理所应当之事。   唯一不一样的是,今日宴席的菜色比灵双郡主生辰那一日的好了不知凡几。   “这……你们快尝尝,是不是像极了第一楼唐老板的手艺?”   不知是哪位贵人的一句话,让得在场的夫人们一阵惊讶。   唐老板不是消失好几年了吗?   将信将疑之下,纷纷拿起筷子吃起来。不多久,四面八方传出阵阵惊奇声。   “是了,就是这个味儿!”   “这手艺,绝对是唐老板的没错!唐老板的手艺我至今仍记忆犹新!”   “万没想到老身有生之年还能再吃到唐老板的手艺!”   声音甚至有些哽咽。   十歌就静静吃着,脑子突然冒出一个想法,这个赏花宴其实早在王爷的计划中吧?作为一个父亲复出的铺垫?   思及此,十歌心里甜滋滋的。有关她的事,王爷一直如此上心啊!   这一餐在怀念唐老板手艺中愉快过去,谁也没想到,第二日便传出消息:第一楼将重新开业,唐老板回来了!   为确认是否为误传,许多人特意跑去昔日的第一楼查探,眼见如今的茶楼已经闭门歇业,大家方才有真实感。   整座皇城瞬间沸腾起来,所有人皆在期待第一楼开业的那一日。   十歌却不然,哥哥即将远行,她要亲自给哥哥准备行囊方才放心。此行虽无需打仗,但并不代表便没有危险。   至于第一楼的消息嘛,传的可真凑巧,应当是王爷的手笔了。毕竟她去王府时,公然在众位贵人面前默认了与王爷的关系,只怕有心人会以此来做文章,她的名节终将不保。   但第一楼的消息终有平静的时候,待大家缓过神,仍然会传有关她和王爷的消息吧?   显然,十歌的担心是多余的。尹暮年临行前夕,宫中传来一道赐婚圣旨,十歌成了名正言顺的待嫁王妃。   最错愕的自然是尹暮年,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妹妹即将嫁给羿正王。   为何会如此呢?王妃人选怎会是妹妹?妹妹可愿意?王爷又是作何想法?   一脑门疑惑一直到出发前,王爷和妹妹前去送行时,尹暮年方才恍然大悟。   原来他不在的时候,王爷和妹妹看对眼了?此事郡主似乎也是知晓的。   感情他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我不在的期间,你们当万事小心。”   对于自己这辈子最重要的两位女子,尹暮年千百个不放心。   操心未过门的小娇妻被纠缠,操心家中无男子,妹妹怕会受人欺负。   “有本王在,你只管放心。”   祁知衍眯眼看去,绷着脸似乎有些不悦,他将十歌捞至怀中,垂下头黑着脸瞧着怀中女子。   眼见这一幕,尹暮年皱起眉头。众目睽睽之下,王爷怎能这般与妹妹亲近?   心中升起不满来,哪怕他是王爷,此举也有失妥当。   见妹妹与其他男子亲近,尹暮年竟生出一股酸意。   他所珍视的妹妹啊,就要嫁作他人妇。就,不太情愿让她嫁人。   回头见郡主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盛着满满羡慕。美丽的小姑娘孤零零站在一旁,渴望又羡慕的看着别人相拥。   尹暮年忽然心头一热,一把将郡主捞入怀中,轻语:“等我回来娶你。”   白浔蓉哪曾和男人这般亲近过,小脸瞬间通红。   另一边的十歌则不然,她高昂着头,对上那双耍小性子的眼睛,心中甚是开怀,忍不住伸手去揉那张俊颜。   祁知衍无奈又宠溺,任由十歌玩弄他的脸,见美人咯咯咯笑得开怀,自己也忍不住勾起唇角,看着女子的眼神柔得醉人。   十歌的笑声引来不少人的注意,包括尹暮年,大家错愕的看着羿正王任由准王妃‘欺负’。   观王爷的反应,尹暮年终于放心。   好在,王爷似乎十分珍视妹妹。如此,便好。   *   近段时间的皇城十分热闹。   因着第一楼保持原有面貌,故而无需重新修缮,仅用半月时间做开业前的准备,开业后,生意红火得不像话。   而十歌也没闲着,盘下玉铺子后,重新修建自然需要花些时日。   十歌有先见之明,自她决定开玉铺子后,家里便请来两位技艺不错的玉雕师,每日按照她所提供的图纸去雕刻玉饰。   十歌的玉哪一块不是绝世好玉?玉雕师们对玉有狂热的喜爱之情,碰上这等好玉,他们便一门心思放在雕刻上,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不多久的时间,已经为十歌攒下不少成品玉饰。   十歌是铁了心要将玉铺子做大的,否则便对不起锦袋的功用。   一栋重楼的玉铺子,一层专门卖饰物,二层卖大件商品,可做送礼之用。   一切井然有序的按照十歌既定的速度进行着,这一日,十歌收到哥哥来信,一看信件内容,十歌平静的心湖突然起了大波澜。   而远在桀城的尹暮年此时刚带队离开桀城,身后一大长排的马车,里头便是今年南边片区的秀女。   大堆人马前行中,尹暮年好几次忍不住向车队后头看去一眼,此举引来不少人侧目。   终于,在队伍歇息的时候,尹暮年下马后便向车队后头行去。   最末尾的一辆马车旁站着一名丫鬟打扮的女子,她正与其他几名丫鬟打扮的女子对峙。   因为尹暮年生得俊,他所到之处无不引来一道道惊艳的视线,而那名丫鬟见状,随大伙儿的视线看去,丫鬟发现尹暮年后,立刻眉开眼笑。   “大人,您看,这些人简直无法无天,她们抢小姐的吃食去喂猫!”   尹暮年利眼看过去,那些人赶紧将手上的食物放下,而后垂头,背着手,一声也不敢吭。   尹暮年一贯温和,如今却沉着脸,自喉底发音:“把你们的主子叫过来。”   几位丫鬟哪敢去请自家小姐。   见她们一动不动,尹暮年便下令让下属找出几人的主子,并将宠物收走。   “是哪个混账东西,竟敢抓走我的猫!”   不过一会功夫,那位大小姐不请自来,怒气冲冲颐指气使。可当她对上尹暮年那双寒气森森的眼睛,忽然便安静下来。   只是安静不到一会,骄傲的她又昂起头,怒瞪回去:“竟敢这般对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这里除士兵外,便只有秀女,既是秀女便人人平等。”   无论此人如何叫嚣,尹暮年无所畏惧。他拿起方才被抢走的食物,递给受欺负的丫鬟,并警告那位大小姐:“朝廷分发的食物不是让你用来作践的,若对朝廷有意见,待见了皇上你再谏言。再有下次,军法处置。”   冷沉的声音,严峻的面容,让他看起来极具威严。再不理会此人,尹暮年敲敲车厢,对着丫鬟道:“扶小姐出来。”   “是!”   丫鬟开心应‘是’,立刻爬上马车钻进车厢,不一会便将段语滢扶出车厢,小心翼翼的搀扶她下马车。   待站稳后,段语滢方才抬头,淡漠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见到尹暮年也只是点头示意。   距离兄妹俩离开云隆镖局已有两年时间,一段时日不见,段语滢的芙蓉玉颜憔悴许多,这让她看起来多了几分柔美。   尹暮年以点头回应后,便举步离开,留下一句:“走吧。”   身后传来跋扈大小姐的嚣叫:“你们,你们暗度陈仓!竟敢觊觎秀女,你死定了!”   二人来到边上的一棵大树下,凉荫里两道身影男俊女俏,分外吸人眼球。段语滢始终半垂着头,一言不发。   看去几眼,尹暮年无奈开口:“我记得你有一个未婚夫婿,选秀是大少爷的意思?”   段语滢仍然不言不语,算是默认了。见她这模样,尹暮年心头稍显不安,声量中带着几分急切:“祖母和义母可还好?”   抬眸望进那双写着忧心的眸子,段语滢微扯唇,笑得有几分凄凉,道:“你说呢?”   尹暮年愣怔片刻。是啊,亲妹妹尚且如此对待,其他人大少爷会善待吗?   大少爷一直认为祖母偏袒他们兄妹俩,加之义母并非他的生母,大少爷早先便对义母多有不敬,如今祖母和义母怕是处境艰难,更别提其他庶出了。   尹暮年静默不语,实则心中惊涛骇浪,过了好一会,待他平复心绪后方才出口:“我会将祖母和义母接至皇城。”   平和的语调却异常坚定,叫人心中大安。段语滢抬眸看去,寻常平静无波的眼此时微微红润。   尹暮年像对待十歌那般,抬手轻拍段语滢的脑袋:“放心,有哥在。”   一句‘有哥在’让段语滢鼻酸,可只要一想到自己的余生将在后宫度过,她便心如死灰。   “大人,您再不过来这些好东西可要被这帮小子们吃完了!”   远处传来一声叫唤,原来是弟兄们在争抢尹暮年带来的腌咸菜。   段语滢闻到熟悉的气味,忍不住看过去,脑海浮现一位小姑娘天天围着她喊姐姐的画面。想着想着,她竟缓缓扬起唇角。   那段时间是她这辈子唯一的美好。   尹暮年见状,招手让弟兄们拿过来一些,而后便递给段语滢,一番行为看呆旁人。   仁勇校尉这样不太好吧?这不是才刚定亲吗?对方还是灵双郡主。面前女子美虽美,但终究是皇上的女人啊!   尹暮年知道自己的行为在有心人眼里定有失妥当,于是他便将自己与云隆镖局的渊源道出。   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他行得正坐得端。   而当大伙儿知晓原来那位清冷姑娘是仁勇校尉的义妹后,便开始对她礼遇有加。   皇城那边,自从收到哥哥来信,得知姐姐成为秀女后,十歌的一颗心就没有落下来过。她算准了时间,明日便是她们来到皇城的日子。   秀女哪是她能够轻易见得的,所以她跑去找王爷,盼他能帮一帮自己,至少让她可以同姐姐说几句贴己话。   当十歌踏入王府,管事嬷嬷便迎上来,并未多言,直接告知王爷去处。   一段时日相处下来,十歌在王府已经越发放肆了,她自己却不自知。好比此时,得知王爷在书房,十歌二话不说便冲进去。   祁知衍早自脚步声中得知来人是谁,十歌刚推门进去便撞入王爷怀中,被抱了个满怀。   十歌昂头对上他带笑的眸子,温润的声音低低的,酥入骨头:“这么迫不及待想见本王?”   说话间,守门护卫已经将书房门关上。   祁知衍托起十歌的下巴,俯身便是一个绵长的吻。不知过去多久,十歌只觉绵软无力,整个人依靠在他身上。   好不容易结束一个吻,一口长气尚未呼出,忽然身子悬空,十歌被抱至屏风后的一张软榻上,细细密密的吻随之落在各处。   躲避期间,十歌心想着:王爷已经越发把持不住了,再这么下去,不用等到成亲日便要被吃干抹净。   “王爷……”   樱唇微张,刚开口又马上被堵上,霸道强势,丝毫不给她分心的余地。   当十歌好不容易回复些许心神,发现领口已经被解开,露出浅粉色肚兜,王爷不知何时已经趴在她身上,正埋首在她的脖颈间舔吻。   全身酥麻,痒痒的,还有几分燥热。   “王爷,我有事……”   一句话仍未说完,好在这一次的吻并未持续太久。   祁知衍抬眸对上那双迷离的大眼睛,炽热的眸子隐藏火焰,想要现在,立刻将她吞吃入腹。   失去过一次,哪怕如今每日均能够见到她,可他总感不安,生怕一切不过是一场梦,没有半点真实感。   他急切想要感知她的存在。   “衍哥哥帮我一个忙。”   趁着空隙,十歌迅速表明来意,她怕过会儿又被他扰乱心神。过了明日,她若想见到姐姐就更难了。   “再叫一次。”   一声衍哥哥让得体内的火苗更旺盛,忍着不去碰她,只想再听她叫一声衍哥哥。   十歌也不扭捏,娇软的声音张口就来:“衍哥哥。”   语毕,立刻换来一个更加狂热的吻。不过一个称呼,却像导火线,一触即发,不到尽头便无法停歇。   没有红烛暖帐,却不影响二人云朝雨暮。   从日正当中到日暮西斜,不知疲倦。   待到餍足,祁知衍惬意的与美人相拥在软榻上,下巴抵在她的头顶上,偶尔磨蹭几下。   美人在怀,娇娇软软,任由他拥抱。祁知衍只觉心中软得一塌糊涂,终于有了些许真实感。   “需要我做什么,嗯?”   勾起美人下巴,只见闭目休息的美人挣扎着掀开沉重的眼皮,横了他一眼便闭上。拱拱脑袋甩开他的手,往他怀里头钻,寻个舒适的位置贴着,便再不肯动弹。   许久才有气无力道:“哥哥明日归来,秀女中有我的大姐姐,我想见她。”   声音糯糯的,沙哑的,勾人的。   祁知衍炽热的眸子火光依旧,他紧了紧手上的力道:“好,我来安排。今夜你便在此住下,明日带你去。”   怀中娇娇再无回应,好似方才一句话仅是告知。   环抱佳人,祁知衍竟不忍心睡下。   不捎想也知,十歌初尝云雨,又是这样一个索求无度的男人,累得她实在连一个字也不想说,这般模样还怎么回去?   耳边是男人强有力的心跳声,十歌很快便陷入梦乡。   男人很是‘贴心’,确认她休息得差不多了便将她喊起来用膳和洗漱,鸳鸯浴说来就来。   好在不是真的不知节制,经过一夜休息,勉强还下的来床。但十歌就是想耍小性子,自打起来便不愿意同他说一句话。   殊不知,祁知衍很享受她耍小性子的模样,娇软可爱,能把人的心化成一滩水。   出城门迎接秀女时,十歌独自乘坐马车,说什么也不肯让祁知衍坐进来。   祁知衍倒是不恼,脸上尽是如沐春风的笑。   抵达城门后,十歌刚下马车男人便将她捞进怀里,裹在披风里。   如今已入秋,北地的秋风带来的只有寒意。   “此处风口,当心受寒。”   十歌欲挣开:“松开呀,我有披风。”   尾音微微上扬,像娇嗔。   “让本王抱着更暖和。”   祁知衍说什么也不肯松开,甚至在她的腰上略微施力,引来她的怒目。   跺跺脚,瞪他,马上要生气了。   然而这只引来男人越发放肆的触摸。十歌算是知道了,她越气恼,王爷便越开心,索性不理他吧!   但十歌还是低估了王爷,她的不理会并没有叫王爷止了动作,反而越发来劲,一心想惹毛她。   这下十歌真的恼了,抓出王爷的一只手,张大口,嗷呜咬下去。   背后传来低笑声,十歌才悻悻然松口,留下两排整齐的牙印。   旁人早已被吓出一身冷汗。   在二人较劲期间,尹暮年已带着一众秀女出现在目之所及的道路尽头。   尹暮年眼力好,远远便见城外站着一位身披玄色斗篷的贵男子,此人通身贵气,虽随意站着,其咄咄逼人的威仪却怎么也无法掩藏。   皇城之中,仅有一人拥有这般强大的威慑力。   是羿正王。   羿正王因何在此等候?   忽然间想到什么,再仔细看去,忽见一女子自王爷的斗篷内钻出来,恼怒的在他脚上踩上一脚,而后溜得远远的,不再理会他。   那女子不是妹妹还有谁?   尹暮年为妹妹捏了把冷汗,忍不住加快马速去到近前,立刻下马给王爷请安。   秀女们的马车纷纷停下,一个个儿疑惑的探出头来来。   靠得近一些的能清楚看见城门前有一位贵气逼人的公子,仁勇校尉半跪着行礼。   仔细看去,忍不住惊叹:好俊的男子!   此人是何身份,竟让仁勇校尉对其毕恭毕敬?!   自从尹暮年揭露与段语滢的关系,士兵们便自觉将她的马车安排在前首,方便就近照顾。   如此画面她自然也看见了。   她甚至看到那位贵人一把将边上的一位同样贵气逼人的女子捞入怀中,宠溺的安抚着。   心中莫名羡慕,那是一位幸福的女子啊!男人有权有势,却小心翼翼将她捧在手心疼宠。   忽然,女子回身向这边看来,一下便将目光锁在她身上,段语滢愣怔。   竟是那个总喜欢缠着她的丫头,是十歌妹妹。   “姐姐!”   段语滢是被十歌的呼叫声拉回心神的,垂眸看去,昔日的小姑娘已然长开,美得不真实。她站在马车车窗下,张着一双含泪的大眼睛,叫着温暖人心的‘姐姐’。   感觉到两颊有滚烫液体滑落,段语滢怔住,没想到自己竟落了泪。   “三小姐!”   丫鬟惊喜认出十歌,喜得不能自理。   “小心侍候姐姐下马车,到我那边去,我要同姐姐叙叙旧。”   “是!”   丫鬟哪有不答应的道理,当下喜滋滋的扶着小姐下马车。   “你来说,这是怎么回事?”   进到自己的马车,十歌一直仅仅握着段语滢的手,开口问的却是丫鬟。   丫鬟本便为自家小姐不平,当即便一五一十的从三少爷和五小姐离开云隆镖局后开始讲述。   得知真相后,十歌气得不轻,恨不能现在就去把祖母和义母接过来。   义父在世时便知姐姐喜爱玉石,且有雕刻天赋,故而赠她一间玉铺子,由她去经营。前几年有她帮忙养玉,生意着实火爆。义父刚走,大少爷便打起玉铺子的主意。   为了一己之私,不仅拒了妹妹的亲事,还执意将她送入宫中。这是他一母同胞的妹妹啊,简直丧尽天良!   十歌垂头不言,实则正在隐忍着不让自己落泪,她不忍心姐姐的一生就这么被毁了。   车厢内一度沉默。   正是此时,不知谁敲了敲车厢,十歌掀帘看去,一眼便瞧见王爷。王爷眼中只映出她的身影,他一言不发,笑得温和,好似在说:“放心,本王在。”   笑脸让十歌忽感安心,原来王爷一直在她身边啊!   终于到达秀女们的栖身之所,纵是再不舍,终究还是要分离。待到分离时,段语滢方才自旁人口中得知方才的贵人是羿正王,而十歌妹妹是未来的羿正王妃。   这消息让得段语滢心中倍感欣慰。如此,便再无人能欺他们。   送走滢姐姐,十歌便窝在王爷怀里,闷着脑袋一言不发。许久才问道:“有把握吗?”   十歌知道的,王爷会帮她。   秀女啊,一旦进了宫,还出的来吗?   “能办,父王本便不喜招秀女。”   吃下这颗定心丸,十歌抬头向王爷看去,眉宇稍稍舒展。   见王爷待自己百般纵容,十歌突然想得寸进尺一下,于是试探着开口:“我想把祖母和义母接过来。”   刮一下十歌的鼻子,捧着十歌的小脸儿,俯身印下一吻,方才道:“嗯,此事交由本王来办。”   十歌心情一下便好起来,主动搂着王爷的脖子磨蹭:“真好!”   好像没有王爷解决不了的事,有王爷在就是安心!   有王爷在,她完全无需动脑,任何事王爷都会为她做得妥妥帖帖。   她可以放心当一个废物了,真好,真好!   翌日,刚回城的尹暮年又被王爷差遣至桀城接亲。   原因无他:一来,王妃重情,念及云隆镖局的恩情,欲接老夫人及夫人前来皇城,以尽孝道。二来,兄妹二人亲事已定,不日便要完婚,家中有长辈坐镇会更好一些。   理由是冠冕堂皇的理由。总之,天下人须知:羿正王妃重孝道。   王爷甚至为此去求来一道圣旨,圣旨写的不外乎是:仁勇校尉兄妹二人知恩图报,一片孝心感天动地,皇上成全他们的一片孝心。特命仁勇校尉亲自动身迎接亲人。   最开心的莫过于十歌,祖母和义母待她好,能再度重逢且不再分离,于她而言再好不过。   目送哥哥带队离开,这是十歌首次怀着期待的心情送哥哥出行。   最近发生的尽是好事呢!   心里美滋滋的。   王爷揽上十歌的细腰,十歌昂起头向他看去,霎时间展露笑靥,回身环抱祁知衍,安心的将脸贴在他的胸口上。   甜糯的声音轻轻的,带着几丝愉悦:“衍哥哥,谢谢你。”   除云梦居之外,如今所有的一切全是王爷给她的。   “如何谢,嗯?”   俯身凑在十歌耳边,一句话说得又慢又轻,撩人心魂。   十歌知道这人定没安好心思,干脆不予理会。祁知衍却是不死心,自个接口,道:“今日便开始去王府住,也好早些熟悉王府。”   瞧瞧,怎么什么都能找到理由,王爷一向如此。算了,去王府住还能省去王爷每夜爬窗,她更无需担惊受怕。   小日子便在王爷的呵护中度过。十歌的玉铺子很快便开业,因着玉质和新颖的款式,加之早已跟贵人们说好了开业后便来捧场,开业那天简直人山人海,贵人们就没有一个是空手而回的!   原本她们默契的想着,随意捧个场便是。哪知,进到铺子里头,她们便着魔似的,不惜花重金,争着抢着去买那些饰物。   也不知羿正王妃打哪儿搜来的玉石,质地之好见所未见。且玉饰雕刻技艺独特,款式新颖,真真叫人爱不释手,不怪她们会如此,真的是哪一个都想买回家珍藏。   不过半月的时间,十歌的玉铺子便闻名于皇城。   这日,连降几日大雨的天空终于放晴,临近冬日的阳光格外招人稀罕,至少十歌巴不得一整日懒洋洋的窝在阳光底下。   然而她此时却窝在东厢房的阁楼上,脑袋搁在桌上,盯着桌面上一堆工具瞧了半晌,又百无聊赖的拿起刚雕刻好的一块黑玉指环有一下没一下的把玩着。   幽怨的目光投向始终认真雕刻,从始至终不肯分神看自己一眼的段语滢。   “姐姐要不要先休息会儿?”   声音带着点儿委屈,大眼睛控诉一般不肯移开。   “不用。”   段语滢头也不抬,清清冷冷的拒绝。   十歌撇了撇小嘴,‘哼’一声,负气起身,去到边上的贵妃榻上歇着,特意施力让脚下步伐踩出山崩地裂的气势。   段语滢之所以现在能坐在此处做着自己喜爱的事情,全仰仗羿正王出手相助。   也不知他用的什么法子,竟能够在秀女们进宫前生出某秀女行为不检,欲勾引羿正王一事。   而那个秀女便是一直以来习惯欺压自己的那个任性大小姐,她们同是桀城人士,偏偏这人打小边习惯同自己做比较,父亲走后,更是变本加厉。   确实,自从那日在城门外见过羿正王,那位大小姐便开始魂不守舍,时常打听有关羿正王之事。   羿正王便是利用这点吧!总之,此事引得皇上雷霆发怒,并颁下圣旨,从此取消选秀。而令人意外的是,一个小小的秀女,竟引出方丞相手上的几条命案,以及贪 | 污的大罪。   方丞相及方丞相一脉的官员全部落马,就在昨日,刚刚斩首示众。   此事在十歌看来不过是巧合,殊不知,当年母亲之死便是方丞相所为。   十歌生母曾经也是皇城一朵矜贵娇艳的名花,多少男人妄想攀折,偏生她看上之人是唐清德,这让与她青梅竹马的方丞相实难接受。   待十歌长到九个月大时,其母受邀前去参加一场宴席,结果方丞相趁此机会将其强占,其母不堪其辱,当日便投湖自尽。   关于此事祁知衍和唐清德颇有默契,对十歌只字不言。   另外,近些时日因着第一楼开张,柳卿怡父亲所开的酒楼生意大打折扣,许多贵人再不肯光临,眼看着生意越发萧条,他便决定背地里搞破坏。   好死不死,每次行动均未能得逞,甚至还留下把柄,于昨日东窗事发,把宫里的女儿也拖下水了。   唐清德好大的本事,竟留有他们当年害死唐楹的证人和证据。这下整个柳家,包括柳家所依附的贵妃一并遭殃。   简直大快人心。   十歌开心得连连在王爷脸上亲了好几口,那种被捧在手心呵护的感觉简直不要太妙,被宠了一段时间,十歌觉得自己越来越娇气了。   好比现在,姐姐不过专心于雕刻,她便想耍一耍小性子。   难得王爷准许她回家,陪她一下会怎样?玉有她美吗!   “你若再不歇息,我就把展大哥请过来!”   十歌口中的展大哥是段语滢曾经的未婚夫婿,得知秀女被遣,他便千里迢迢赶过来,欲将她接回去成亲。   可桀城那个家哪里还有段语滢的容身之处?正巧十歌的玉石铺子需要雕刻师傅,她便把段语滢留下,承诺每年给她铺子的两成利。   段语滢如今便是住在十歌家中,成了尹府大小姐。可她深知玉石有多大的利,自己不过出了丁点儿力,哪配得到两成利,无论十歌如何劝,她也只收一成。   以铺子如今的收入来看,一成的利便比得过桀城那间铺子一年的收入。   耳听一句‘展大哥’,段语滢终于放下手中工具,无奈向半躺在贵妃榻上,由着丫鬟侍候吃葡萄的十歌走去。   那丫头不知打何时起,娇气得一粒葡萄得把皮和籽去完了才肯张口吃。   “展大哥与你无仇,莫要害他。”   说话间,段语滢缓步去到贵妃榻旁,摘下一粒葡萄剥皮去籽后,便塞入十歌口中。十歌也不客气,张口便吃下,笑嘻嘻道:“展大哥待姐姐好,我哪会害他。”   “你若把展大哥叫来,王爷知道了你俩都没好果子吃。”   似乎能想象那个画面,段语滢面上难得有一丝微笑。   羿正王是个醋坛子,哪怕十歌妹妹同亲哥哥多说几句话都不行,需得十歌妹妹好生哄劝才行。   一句话便叫十歌僵住。想想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不过还是想调侃一下面前的小美人。   “姐姐心疼啊?”   贼兮兮靠近姐姐,好暧昧的眼神看过去,蹭一蹭胳膊。   哎呦,脸红了。   “姐姐也心疼心疼我呀,你看,我有家归不得。”   好委屈的垂下眸子,对对指头,孤单又无助。罢了,干脆往姐姐怀里钻,叫姐姐疼一下。   “贫嘴。怎么,连我也想害?”   垂头看着枕着自己双腿的那颗小脑袋,段语滢目光变得柔和,唇角笑意不减反增。   自打住进尹府后,她整个人便鲜活起来。   这里没有太多规矩教条,想做什么均能随心所欲,她感觉到从未有过的自由。   十歌撒娇一般,脑袋在腿上蹭了几下:“我哪舍得呀!”张着大眼睛思索好一会,又道:“姐姐,在我看来,展大哥满心满眼都是你,是个不错的夫君人选。你看他为了你还特意把生意迁至皇城,姐姐当珍惜才是。”   段语滢沉默不言,抬起头,目光透过窗子向外看去。   十歌知道姐姐心中顾虑之事。如今她虽被退回去,可曾有过秀女之名,那是抹不掉的,她怕自己配不上展大哥,更怕展大哥遭人耻笑。   叹口气,十歌觉得有必要给姐姐树立信心,便道:“姐姐,别忘了你是仁勇校尉的妹妹,也是未来羿正王妃的姐姐,你的身份于展大哥而言,是高攀。”   “可……我终究名不正言不顺。”   段语滢无奈苦笑。   “所以姐姐的意思是我和哥哥在云隆镖局也名不正言不顺?”   满是兴味的回过去,但十歌知道,姐姐从未这么想过,否则不会待她这般好。   段语滢已经被十歌拿捏得死死的,一句话说来,便见她邹紧眉头,严肃认真道:“我从未这般想过。”   “是呀!对于姐姐,我和哥哥也不这么想,所有喜爱你爱护你的人都不会这么想,展大哥也是。至于其他人,咱们完全不用在意,你并不为他们活着。”   十歌同样回得认真。   后来,二人就此话题聊了许久,一直到王爷派人来接方才结束。此时段语滢的思想已经产生改变,至少十歌的话她听进去了。   十歌钻进马车后,抬眼却见祁知衍单手支着头,对她扬着柔和浅笑。十歌回以灿笑,而后自觉往他腿上坐,抱着他的脖子撒娇。   “本王带你去个地方。”   祁知衍轻而缓开口。与佳人十指相扣,任由她把玩自己的手指。   十歌随意应和一声,兴致缺缺的模样,好似那地方还不如王爷一只手来得好玩。   可当她下了马车后,整个人便活跃起来,开心得四处奔跑:“这地方真好啊!”   原来是王爷带她来到一栋五进的大宅院,宅子似乎刚翻新,里头一应家什应有尽有。   忍不住问道:“衍哥哥早就开始准备了吧?”   毋庸置疑,宅子定是王爷特意准备的。   最近她确实在差人寻找大宅子,毕竟府里多了祖母、义母还有姐姐,且郡主不日也将嫁进来。   唔,要是父亲也愿意住进来就好了,不过他每日忙都忙不完,老唐家离得近,自然是回本家要好一些。   “我只要你欢喜便好。”   祁知衍并不否认,一双眼睛似水柔情,一直看着的只有那道身影。   十歌喜滋滋扑过去:“嗯,我很欢喜!”   真的,所有她想要的,王爷都能帮她实现。   *   十歌在皇城中过得别提多舒坦,远方的尹暮年今日方才到达桀城,他马不停蹄回云隆镖局,只想快些将祖母和义母接回去。   昔日气派的大宅子如今萧条得不像样,尹暮年只觉心疼。那是义父打拼了一辈子,死死守护着的一片天地啊,如今竟成了这模样。   听闻当年维护他的兄弟们全被赶出云隆镖局,如今的云隆镖局早已物是人非,但这并不影响他被认出来。   “臭小子,你还有脸回来?!”   得到消息赶出来的大少爷未见来人便开始叫嚣,可当他看清来人,却是惊得愣怔了好一会。   面前男人比起当年更具威严,面容严峻的模样,让人打心眼里发怵。尤其,他还一身军装,像极了征战沙场的大将军。   怎么回事?   难怪他找不到人,竟然跑去从军?!关键还混得风生水起的模样。   那么,他来做什么?   眼见着院子全是士兵,大少爷再不敢多言,只等后话。   尹暮年也不磨蹭,直接取出圣旨,要求他将老夫人请出来。   老夫人虽已无权势,可她威信仍在,许多下人仍会听命于她。故而,三少爷回府一事,很快便传进她的耳朵。   然而,激动之心很快便被担忧取代。他那个丧尽天良的长孙,最是不待见年哥儿,他怎么还犯糊涂,自个儿跑回来?   老夫人迫不及待的想要去见见这个思念许久的孙儿,可她已被软禁许多年,根本出不得院子。若年哥儿遇上危险,她也只能干着急。   好在,大少爷很快便派人来传她,甚至还有士兵跟随,将她小心翼翼的搀扶到前院去。   诸多不解在见到那位挺拔少年后,似乎明白了什么,当圣旨宣读完毕,她已经热泪盈眶。   “祖母,孙儿来迟,让您受苦了。”   宣读完圣旨,尹暮年扑通一下跪在地上,狠狠磕了三个响头。   “好孩子,快起来,让祖母好好看看。”   老夫人哽咽,一句话说了许久才说完。   尹暮年起身,任由祖母稀罕,道:“听闻义母被送去庄子过活,那边我已派人去接,祖母您这边看有没有需要收拾的,让齐嬷嬷收拾一下,待义母回来,咱们便出发。歌儿在皇城中日盼夜盼,只盼能早些和祖母团聚。”   老夫人对大少爷早已心如死灰,尤其他还亲手推掉亲妹妹的亲事,甚至还将她送去当秀女。为此,老夫人病了好些时日。   几年下来,她坚持每天念佛,就盼老天有眼,让其他小辈们能有出路。为此,她绝不能倒下。   这个家,她早已没了念想。   故而,皇城,她去!   老夫人年岁大,夫人又因被送去庄子而受了不少苦。尹暮年体贴二人,将马车安排的十分舒适,且驾车时间不会过长。路途虽遥远,二人竟不觉疲惫。   临近皇城,老夫人和夫人一颗心也跟着雀跃起来。一路上他们听了兄妹二人这几年的所有事迹,包括十丫头即将成为羿正王妃一事。   这两个孩子重情,跟着他们不会错。   *   这日,得知一行人即将抵达皇城,十歌一早儿便携段语滢一起守在皇城城门外。   看着十歌伸长脖子望眼欲穿的模样,段语滢心中淌过暖流。   她来皇城那一日,十歌妹妹也是这般等候自己吧?   一行人终于抵达城门口,尹暮年眼尖,早早便看见自己的两个妹妹。下马后,尹暮年并非向妹妹们行去,而是就地跪下,给羿正王请安。   十歌这才知道,原来王爷来了。   老夫人等人一听说来人是羿正王,立刻便要跪下行礼,祁知衍眼疾手快扶住老人家:“自家人,无需多礼。”   “祖母!”   十歌冲过来抱住老夫人,脸上早挂了泪。   “歌儿,先回家。”   见妹妹没有松开的意思,尹暮年只好无奈出口。   十歌一手挽着一个,一边是老夫人一边是夫人,直接便将他们接去新宅子,那里她早已安排妥当。   这一夜,十歌亲自为二人下厨接风,并邀请王爷和郡主,还有父亲。   如今至亲皆在身旁,十歌说不出的满足和安心。   夜深人静后,兄妹二人竟都了无睡意,干脆一起坐在院中赏月。   记得几年前他们每到月圆时,总会在赏月时共同期盼翌日赶集能有个好收获。   几年过去,赏月倒成了奢望。   “歌儿,有件事一直没有告诉你。”   尹暮年对着月亮心平气和开口,得到妹妹疑惑的凝视。   “永威将军是我们的父亲。”   “咦?!”   所以,这就是哥哥想来皇城的原因?可是永威将军不是在镇守边界吗?   尹暮年仍然看着月亮,可他却好似听见妹妹的心声:“我听说今年皇上六十大寿时,他会回来。”   “那,他会认出我们吗?”   哦,又多了一个有权有势的‘亲人’啊。   “我想会的,因为你长得像母亲。”   尹暮年回头,温和的笑看妹妹。十歌伸手摸摸自己的脸蛋儿:“哥哥,你能给我讲讲他们的故事吗?”   “这件事说来话长……”   这一夜,十歌知道了这对兄妹的身世。   原来他们的母亲也是遭人迫害。   当年父亲独宠母亲一人,惹来当家主母不满,便趁着父亲带兵打仗期间,欲对母亲不利。   好在母亲早有觉察,赶在她们下手之前桃之夭夭。   “哎,富贵人家幺蛾子就是多。”   十歌有感而发,自然忘了自己即将成为鼎鼎富贵的羿正王妃。   恰是这时,有人自背后环住她,生怕她离开似的,越抱越紧,并安抚着:“放心,本王这一生唯你一人。”   十歌回头与之对视,眼中没有彷徨和不安全然信任,笑靥如花,道:“嗯,我信你。”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