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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先皇后仙逝日久，陛下对先皇后情深义重，令人感叹，只是后宫无主，乃国之大忌，微臣恳请陛下，再立新后，正位中宫。” 　　景元帝看了看说话的这个大臣，似乎是贵妃的叔父大理寺卿的同年。 　　看来是他迟迟不肯再次立后，让一些人坐不住了。 　　景元帝沉吟了片刻，开口道：“爱卿言之有理，那便准卿所奏，在京中贵女中挑选合适人选，正位中宫。” 　　“不过此事事关重大，便交由沈相与内阁一起负责吧。” 　　没等下边的大臣说话，景元帝便直接点了负责的人选，把事情定了下来。 　　大朝会上，天子的几句话，便有人欢喜有人愁，而宫城外的安阳侯府，却是一片和乐。 　　顾华清被朝云从床上唤起来的时候，整个人还有些迷糊，直到洗漱过后，才清醒了几分。 　　看了看外边的天色，顾华清一边任由暮雨为她挽发，一边一手托腮，懒懒的道：“天色还早，今日也不用去给祖母请安，这么早把我拉起来做什么？” 　　一旁给她挑衣服的朝云叹了一口气道：“我的姑娘啊，您是不是忘了，前几日和表小姐约好今日要一起出门踏青了。” 　　顾华清这才想起来，有些理亏的笑了笑：“是我睡迷糊了，差点忘了这件事，多亏了有你们在。” 　　朝云也不与她分辨是差点还是已经忘了，她对她们家姑娘再了解不过了。 　　看到暮雨已经挽好了发髻，朝云才上前去帮顾华清把衣服换了，再端端正正的把压裙角的玉佩戴好，才满意的停下。 　　用过早膳以后，顾华清又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妆容服饰没有半分不妥，才出门坐马车往孟府而去。 　　之前朝云提到了表小姐，是顾华清舅舅家的表姐——孟云茵。 　　孟云茵比顾华清年长一岁，如今已经是适婚的年纪。而她也已经订好了人家，是诚安伯家的嫡长子，今年六月就要完婚了。 　　孟家亦是清贵之家，孟云茵的祖父，顾华清的嫡亲外祖曾是如今景元帝的先生，虽已经致仕，却依旧颇得景元帝的尊重，还赐了一个太傅的虚职。 　　而孟云茵的父亲如今官拜正二品礼部尚书，孟家与诚安伯府的家世不相上下，孟云茵也不算高嫁。 　　诚安伯嫡长子与孟云茵也算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这门亲事也是两人点头同意的。 　　顾华清也见过这位未来的表姐夫，眼神清正，一表人才，她倒是不担心表姐会被欺负。 　　但是孟云茵嫁过去就是诚安伯府的嫡长媳，未来的宗妇，要跟着诚安伯夫人学习打理诚安伯府，处理人情往来，估计是很难得空出门。 　　孟云茵的母亲李氏或许也是想到了这些，想让女儿在出阁之前过的更轻松一些，所以才同意她和顾华清一起出门走走。 　　———————————— 　　春日里草长莺飞，风景正好。 　　长安城的临曲江畔已然人来人往，踏青郊游出门散心的人比比皆是。 　　冬日的寒意已经散去，女子们换上了轻薄的春衫，衣袂飘飘，娇俏动人，江畔香风阵阵，沁人心脾。 　　顾华清和表姐孟云茵来到临曲江畔的时候，这里已经十分热闹了。 　　两岸摆摊叫卖的小贩，江畔吟诗作对的文人墨客，还有出门踏青的娘子们，交织成一幅春日踏青图，带着初春的勃勃生机和鲜活的人间烟火气。 　　顾华清下了马车，看到眼前的景象，一双桃花眼微微弯起，眼中带着笑意。 　　回头看已经从马车上下来的孟云茵，顾华清笑着道：“表姐，临曲江畔人多，我们去那边桃花林走走吧。” 　　孟云茵看了一眼江畔，确实如表妹所言，人来人往，三五成群，十分热闹，因此微微点头道：“好，我们走吧。” 　　临曲江市长安城内一条有名的河流，两岸遍植垂柳，芳草萋萋，是闺阁娘子和文人墨客们经常游览之地。 　　如今又春光正好，上巳节将至，来这里游玩的人就更多了几分。 　　顾华清说的桃花林是距离江畔不远的一处地方。方圆几里，遍植桃树，此时正值桃花盛开，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很是漂亮。 　　据说这里原本是前朝末代皇帝为其心爱的妃子所建的园子，因为那个妃子十分喜欢桃花，所以皇帝让人在这里种了满园的桃树，为博美人一笑。 　　后来前朝被灭，太.祖皇帝登基，就将此处的院墙拆了，与临曲江划为一处，成了平民百姓也能走动的一处景点。 　　两人还未走进桃林，就闻到一股清淡的桃花香气，香气馥郁，煞是好闻。 　　枝头的桃花灼灼的开着，娇艳动人，顾华清与孟云茵寻了一处石凳坐下，微风吹过，有淡粉色的桃花瓣飘然落下，落到两人的头上身上。 　　顾华清随手拾起一瓣落到裙子上的花瓣，放到了石桌上，托腮看着孟云茵，弯了弯眉眼道：“以后再想邀表姐一起出门就不容易了。” 　　听出顾华清话里的意思，孟云茵的脸颊微红，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想到前几日母亲提到的事情，也开口打趣道：“表妹莫要说我，你也已经适龄，听说姑母也准备开始为你相看了呢。” 　　顾华清听了倒是完全没有闺阁娘子的羞怯之态，左右这里只有她们表姐妹和各自的侍女，顾华清也不怕传出什么不好的名声。 　　只见她略皱了皱眉，有些苦恼的低声抱怨道：“表姐，你说为什么女子就不能不嫁人呢？” 　　顾华清是安阳侯府的五姑娘，同时也是异世的一缕孤魂。 　　顾华清前世生活在一个科技发达，社会稳定，人人平等的时代。在那里，不论男子还是女子，只要有能力，都可以过自己想过的人生。 　　因为家庭的原因，顾华清性格独立淡漠，继承了家业以后成了有名的铁娘子。她的追求者众多，可大概是父母的失败婚姻给予她的影响，她并不愿意结婚，后来还未到三十岁顾华清就因病去世了，一生未婚。 　　可是她没想到自己投胎的时候忘记了喝孟婆汤，带着记忆成了大周朝安阳候的嫡幼女顾华清。 　　前世她亲缘单薄，父母的结合只是联姻，没有半分情谊，生下她以后就像是完成了任务一样的各玩儿各的，互不干涉。 　　而这一世的父母却十分恩爱，即使是在这男子纳妾合理合法的时代，她的父亲安阳候依旧只有她母亲孟氏一人，可谓是男子中的典范。 　　顾华清这个在父母恩爱的情况下出生的唯一的女儿自然备受宠爱。 　　她来到大周朝十八年，唯一不顺心的，恐怕就只有她要嫁人这件事了。 　　即使前世她所见到的那些豪门夫妻也少有恩爱有加的，大多都是同床异梦。而这一世，男子纳妾更是名正言顺，像她父亲这样的男人才是极少见的，她并不觉得自己会有那么好的运气。 　　可是在这个时代，她这样的身份，嫁人这件事不仅是她一个人的事情，而是整个家族的事情。若是她不嫁人，将会连累整个家族的女子。 　　她在家人的疼爱中过了十八年，原本淡漠的心性也温软了许多，怎么也不能为了一己之私连累其他人。 　　顾华清其实很清楚现实的残酷，所以她顶多也只是偶尔异想天开的幻想一下，大多数时间还是不会白日做梦的。 　　但是孟云茵可不知道顾华清心里所想，今天这样的话还是顾华清第一次在她面前提起，语气里透露出的意思让孟云茵有些心惊。 　　孟云茵自幼最是循规蹈矩，她做的最出格的事情大概就是和竹马两情相悦，顾华清这样的话，她想都不敢想。 　　若是传出去，恐怕她这个表妹的名声就要毁了。 　　孟云茵神色严肃的看了一眼两个人的侍女，又对顾华清道：“华清，这样的话你以后不要再提起了，若是让旁人听到，你的名声就毁了。”甚至还会连累侯府的其他娘子。 　　顾华清其实很清醒，她只是一时有感，心中怨念，才会把这些话说出来，知道孟云茵是为了她好，当即向她保证道：“表姐放心，我只是随便说说，以后不会再这样说了。” 　　反正她已经想好了，既然一定嫁人，那她就想办法让母亲给她找一个品行可靠，家世不那么出众的男子。到时候有侯府做靠山，让她嫁人以后也能过上随性一点的日子。 　　当然了，若是那个男子长相也出众就更好了，最起码还能赏心悦目。隐藏颜控顾华清已经暗自把自己的人生安排的明明白白，一目了然。 　　孟云茵听了她的保证，松了一口气，她知道这个表妹向来说到做到。 　　顾华清看孟云茵脸上未散的担忧表情，有些后悔和她说起这些有的没的。 　　“表姐，别担心了，舅母可是放你出来散心的，你若是因为我的话而闷闷不乐，那就是我的罪过了。” 　　“你呀。”孟云茵有些无奈的笑了笑：“以后可千万不要再胡说八道了。” 　　“好，我记住了，表姐笑起来才好看啊，要多笑一笑。”看到孟云茵笑了，顾华清也笑着开玩笑般的说道。 　　顾华清又叉开了话题，说起了其他的趣事，气氛倒也好了起来。 第二章 权衡 　　黄昏将近，夕阳西下。 　　下值的安阳侯顾惟将带回来的公文放到书房以后，便往正院而去。 　　正院里，安阳侯夫人孟氏正吩咐身边的侍女准备晚膳。看到进门的顾惟，孟氏笑着道：“侯爷回来了，快换了衣服准备用晚膳吧。” 　　顾惟应了一声，进内室换了在家穿的常服，才又出来在孟氏的身边坐下。 　　端起一杯茶，顾惟喝了一口，才开口问道：“清清和澈儿呢？今日怎么不见他们两个的影子。” 　　孟氏和顾惟一共有三子一女，长子顾渊，三年前已经娶妻，如今孩子都已经两岁了，平时并不与孟氏他们夫妻一起用膳。 　　次子顾湘，与顾华清是一对龙凤胎，今年也是十八岁，如今正在外游学，不在家中。 　　所以每日和顾惟孟氏一起用晚膳的，只有女儿顾华清和十二岁的幼子顾澈。 　　平时这个时候，幼子幼女应该都已经在这里等着了，顾惟今日回来没有见到他们，才问了一句。 　　听到顾惟问起女儿和小儿子，孟氏无奈的笑了笑：“今日清清和云茵一起出门踏青，给澈儿带了东西回来，澈儿下了学，如今正在清清那里呢。” 　　“清清今天出去了？”顾惟开口问道？ 　　“是啊，和云茵一起出门的，有什么问题吗？”孟氏有些疑惑的问。 　　“没事。”顾惟安抚的拍了拍孟氏的手，道：“今日在大朝会上，有人提出再立新后的事情，陛下同意了，让沈相和内阁的几位一起负责，在京中贵女中挑选合适的人选。” 　　孟氏闻言也是一惊，先皇后仙逝两年多，陛下似乎一直没有再立新后的意思。 　　先后留下的嫡公主也是交给了太后教养，后宫的权力分为三份，由贵妃，惠妃，德妃三个人共同管理。 　　没想到这次竟然会同意再立新后的提议，而且并不是要册封后宫的某一位，而是要在京中贵女中选人。 　　想到这里，孟氏忽然反应过来刚才自家侯爷怎么会问起清清，有些惊疑的问道：“侯爷的意思是清清也在挑选之列？” 　　孟氏向来把这个唯一的女儿当做心头肉，自然不会愿意让她进宫去。 　　“清清不论家世还是年龄，都是符合条件的。”顾惟叹了口气，伸手握住孟氏的手，安慰道：“不过夫人也不必太过担忧，我顾家世代勋贵，我朝皇后极少有从勋贵世族中选出。” 　　“而且清清在你我看来自然是千好万好，但是夫人你也知道清清的性子，她生性懒散，在长安城的贵女中并不甚出名。这次长安城有名的贵女也大多适龄，想来清清被选中的几率不大。” 　　听到顾惟的话，孟氏也安定了下来。侯爷的话也有理，清清被选上的可能并不大，她倒也不必太过忧心。 　　顾华清和顾澈进门的时候，听到她父亲母亲正在说什么忧心不忧心的。行了礼以后有些好奇的问：“母亲与父亲在说什么？” 　　顾惟看着儿子女儿，笑着让他们过来坐下，听到顾华清的问话，看了孟氏一眼。 　　孟氏看着满脸好奇的女儿，面色温柔的笑了笑：“没什么，只是与你父亲说起你的亲事，你不喜女红针织，偏爱习武，我倒要忧心你将来能不能嫁出去了。” 　　孟氏这话倒也不都是搪塞之言，她最无奈的便是清清一个女孩子，却完全没有女子的娇弱，反而练就了一身的好武艺，若是让人知道了，谁还敢娶她？ 　　顾家随是武将出身，但如今已经由武转文，不过家中的子弟们却还是要从小学些拳脚功夫。 　　顾华清身为女子，倒是没有硬性要求。就像她的那些堂姐堂妹们，都是不曾学过武的。 　　但是顾华清对这些挺感兴趣的，因此央求着母亲孟氏，也跟着兄长们学武。 　　孟氏向来宠她，便也同意她练个一招半式。想着既能锻炼身体，也能更好的保护自己。 　　但是没想到她对这些这么感兴趣，学的认真不说，如今身手都快赶上她的兄长了。 　　虽然世家贵女们该学的东西她一样也没少学，但是谁家敢要一个这么厉害的儿媳妇？ 　　好在孟氏管家严厉，外松内紧，顾华清自小学武的事情，并没有传出去。除了她贴身的几个侍女和家里人，没有旁人知道这件事情。 　　不过如今看来，在外名声不显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最起码不会被人注意到。 　　孟氏已经想好了，这段时间一定要约束着顾华清，让她在家老实呆着。等到陛下选出新后，一切尘埃落定以后，才能让她出门。 　　顾华清还不知道她已经在孟氏那里被单方面决定了未来一段时间不能再随意出门的事实。 　　一听到孟氏提到她的亲事便完全丧失了兴趣，乖乖的在自己的位置坐下，笑着转移话题：“母亲，快开始用膳吧，澈儿刚才就说他已经饿了。” 　　顾澈看了一眼让自己“早就饿了”的姐姐，默默在她身边坐下。对于他姐姐拉他出来转移话题的行为，顾澈已经再习惯不过了，对此完全不想说什么。 　　孟氏看着他们姐弟的样子，就知道顾华清是在转移话题，不过她今日也不欲多说，便顺了她的意，吩咐一旁的侍女上菜。 　　顾华清自觉逃过一劫，很是感激的把顾澈最喜欢的水晶虾饺给他夹了一个放到碗里，笑意盈盈的看着他。 　　顾澈看着顾华清脸上的笑容，有些无奈，但还是把水晶虾饺吃了下去，以示自己接受了姐姐的补偿，并不介意她方才把他推出去挡枪。 　　孟氏和顾惟看着一双小儿女的动作，眼中都带着笑意。 　　——————-———— 　　顾华清最近觉得她母亲变了，而且她有证据。 　　曾经她宁愿在家练武也不愿意出门参加那些贵女们的赏梅宴，赏菊宴的时候，孟氏非要她多出门走走。 　　而现在，她想出门看看了，孟氏又让她老实在家待着，不要总想着出门。 　　小朋友你是否有很多问号？ 　　反正顾华清脑子里有很多问号，怎么忽然之间母亲就变了态度了呢？ 　　事有反常必为妖，顾华清觉得肯定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 　　不过顾华清也知道，孟氏总归是绝对不会害她的。既然母亲觉得自己不应该出去，那她就不出门吧。 　　其实孟氏倒也不是非要瞒着不让她知道。只是她了解自己的女儿，清清她性子懒散淡漠，必然是不会愿意和皇宫这种麻烦的地方有牵扯的。 　　孟氏也觉得她大概率是不会被选中的，便也不想让她知道了徒增烦恼。 　　顾华清若是想知道，让人打听一下也就清楚了，但是她自己没想明白，也懒得让人去打听，索性就十分心大的把这件事放下了。 　　左右出不出门对她的影响也不大。 　　———————————— 　　太极宫紫宸殿中，景元帝贺琮正在看着沈相和内阁几位首辅在这段时间里选出的继后人选名单。 　　先皇后赵氏是他的发妻，陪伴他多年，却在生产的时候去世，只留下了一个小公主。 　　贺琮的后宫妃嫔不多，他倒也不着急再册立一位皇后。所以先后去世以后，宫里是由贵妃，德妃和惠妃三个人共同掌管的，三人相互制衡，又有太后在上边看着，她们自然不敢胡来。 　　只是先皇后去世已有两年，寻常人家尚需主母主持中馈，更何况是后宫。几位妃嫔共同掌管，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而且因为他迟迟不肯立后的原因，日子一久，后宫和前朝都有些人心浮动。 　　贺琮如今还年轻，又没有嫡子，不管从什么方面考虑，他都需要再册立一位皇后。 　　因此在这次有心之人上奏以后，贺琮索性便顺水推舟，下旨让沈相和内阁负责拟定继后的人选。 　　毕竟是册立皇后这样的大事，皇后主理后宫，是万民之母，自然该母仪天下，德才兼备。可是这样的女子怎么会是好选的？ 　　沈丞相和内阁几位首辅为了此事简直是吃不好睡不着，忙的头都要秃了，才选出了四位不论家世，品貌，还是才学都兼备的贵女，递到了陛下的御案上，让他决定最后的人选。 　　贺琮看着名单上的四人，除了姓名家世，亲族背景，上边还记录了几位娘子的性格，为人处世和在外的名声，不可谓不详实。 　　安国公嫡长孙女杜氏，内阁唐次辅嫡三女唐氏，安阳候嫡女顾氏，还有吏部尚书嫡长女崔氏。 　　确实是几位首辅精心挑选出来的，她们无论哪一个，都是上京城贵女中的佼佼者。 　　贺琮之所以同意册立继后，一则是想找个人来管理后宫，二则也是为嫡子计，还有先皇后留下的小公主，后宫中没有人有资格抚养这位嫡长公主。 　　原本小公主是在太后宫里教养，可是太后又要料理后宫，最近精神越发不济。而且小公主越来越大，也开始调皮。太后实在是分身乏术，确实需要一位皇后来名正言顺的抚养小公主。 　　所以贺琮对这个继后最首先的要求就是性情沉稳，贤良淑德，既能镇得住后宫，也能照顾好公主。 　　贺琮知道这对即将成为继后的贵女或许有些不公平，但是只要她能做好这个皇后，贺琮就会对她恩宠有加，让她皇后的地位无人能撼动，给她在后宫绝对的权力。 　　贺琮看着名单上的四人，又看了负责此事的几位大臣的建言，沉吟了良久。 　　辅国公嫡长孙女杜氏和内阁唐次辅嫡三女唐氏，在京中素有令名，甚至被称为“大周双姝”，在一众贵女中很是出名。 　　只是她们也代表了朝中一文一武两个派系，不论是哪一个在贺琮看来都不是好的选择。 　　大周建朝以来，颇有重文轻武的意味，直到贺琮的祖父周文帝在位时，因为边境战乱，武将的地位才慢慢上升。 　　周文帝认为朝堂之上不宜哪一派系太过突出，不然不利于朝堂的稳定，所以一直辛苦维系着文武双方官员在朝堂上的分量。 　　贺琮自小得文帝教导，执政理念与文帝颇为一致，好不容易得来的朝堂平衡稳定的局面，他并不准备因此而打破。 　　如此一来，便只剩下安阳侯嫡女顾氏和吏部尚书嫡长女崔氏了。 　　吏部尚书属于清流一派，他的嫡长女倒也还算合适。 　　只是宫里的贵妃出身伯爵之家，吏部尚书乃是寒门出身。若是贵妃的家世高于皇后，恐怕未来易生风波。 　　而顾氏出身阳平顾氏，是有名的世族之家，但同时顾家先祖是大周的开国功臣，顾家也属于有爵位的勋贵之流。 　　顾氏这样的出身，自然是比贵妃要高。 　　但是沈相他们大概是考虑到了勋贵和世家的面子，才把她算上充数，并没有推举她的意思。 　　毕竟大周朝为防止外戚干政，极少立世族出身的女儿为后。 　　“顾氏······”贺琮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扣着御案，在心中细细思索着。 第三章 自不量力 　　春和景明，天朗气清。 　　温煦的阳光自窗棂透过，斜斜的照进来。 　　照到人的身上，带着柔柔的暖意，让人忍不住困倦了起来。 　　顾华清坐在窗下的软塌上，手里拿着一本游记，有一搭没一搭的翻看着，只觉得双眼就要黏在了一起。 　　古人说春困秋乏，诚不欺我。顾华清在心里迷迷糊糊的想到。 　　只是还不等顾华清彻底睡过去，就隐约听到外边朝云说话的声音。 　　顾华清有些疑惑的透过窗户看出去，就看到她母亲身边的侍女连翘来了。 　　连翘进门的时候，顾华清已经清醒了不少，见她进来问道：“可是母亲有什么事？” 　　连翘向顾华清福了福身，开口道：“是二姑奶奶来了，夫人请姑娘一起去老夫人的庆安堂见客。” 　　顾华清微微点头：“好，我知道了，你先去回了母亲，我换身衣服就去。” 　　等连翘走以后，顾华清便让朝云暮雨给她重新梳妆打扮。 　　她在家时向来是怎么舒服怎么来，此时身上只穿了一件九成新的素色常服，还有头发也是随便挽了一个发髻。完全不像一个侯门贵女，猛一看还不如她院子里的丫鬟鲜亮。 　　重新挽发上妆，换了件能见客的衣裳，顾华清才带着朝云暮雨往孟氏的正院走去。 　　对于这位来做客的二姑母，顾华清不怎么熟悉，比起在京中经常见面的大姑母，与这位不常见面的二姑母更是不怎么亲近。 　　顾华清只知道这个二姑母是她祖父的庶女，后来被嫁给了一个家世普通的王姓进士，后来跟着在外做官的丈夫出京，很少回到京城。 　　“母亲，二姑父不是在湖州做官吗？二姑母怎么回京了？”见到孟氏以后，顾华清有些疑惑的问。 　　孟氏一边带着顾华清往庆安堂走，一边解释道：“月前你二姑父被陛下召回京，你二姑母他们也都回来了，今日是来拜见你祖母的。” 　　顾华清跟着孟氏来到庆安堂的时候，正厅里除了她二婶和两位堂妹，便是一位穿着秋香色衣裙的妇人和一位穿着淡黄色襦裙的十六七岁的少女，正在陪着老夫人说话。 　　安阳侯顾惟兄弟三人，还有两个妹妹，除了二房顾恪和顾华清的大姑母是顾惟的同母弟妹，三房的顾恒和如今的这个二姑母皆是庶出。 　　顾家三兄弟的关系还算不错，并没有分家，只是为了避免麻烦，并不住在一起。 　　顾恪一家住在距离侯府不远的一处院子里，而顾恒如今外放，一家并不在京中。 　　顾华清今早听说二婶带着两个堂妹来给祖母请安，看来是还没走就正好碰上了来拜见祖母的二姑母。不然以二叔家的距离，二婶他们也不可能这么快就过来了。 　　看到孟氏和顾华清过来，正厅中说话的声音停了下来，还不等孟氏和顾华清行礼，老夫人周氏便开口道：“不必那么多礼，快坐下吧。” 　　又笑着把顾华清叫道身边，看着她身上水红色的织锦撒花裙，有些担忧的道：“虽然已经春天了，但还是寒意未除，怎么不穿的厚一些。” 　　在一众的孙子孙女中，周氏最喜欢的就是顾华清，不仅是因为顾华清的眉眼有三分像她，更是因为这个孙女的性子也最像她。 　　周氏亦是出身将门，性格中少了几分女子的娇柔，当年老侯爷在外打仗，侯府上下都是她一个人撑着。 　　而她这么多孙辈之中，只有顾华清，虽然看起来懒散，但是骨子里最是坚毅，和她最像。所以侯府里都知道，老夫人最疼爱三姑娘。 　　顾华清对周氏也十分亲近，闻言伸手握住周氏的手，笑着道：“我不冷，祖母摸摸我的手，一点都不凉。” 　　周氏摸着她的手确实温热，但也不忘嘱咐一句：“若是觉得冷了，千万要记得加衣裳。” 　　看着顾华清乖乖点头，周氏才又看向一旁的王顾氏，笑着对顾华清道：“那是你二姑母和表妹，快去见过她们。” 　　“二姑母。”顾华清上前行了个礼，又看向她身边淡黄色襦裙的少女，笑着点了点头；“王表妹。” 　　站在母亲身后的王茹馨看着面前这个面容精致，气质出众，一进门就让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她身上的表姐，心里有些不服气，僵硬的回礼道：“三表姐。” 　　王茹馨在湖州的时候，也是一方长官的嫡女，来往的人大多都捧着她，她母亲又宠着她，让她颇有些心高气傲。 　　来到安阳侯府以后，先见到的两个表妹不管是穿衣打扮都并没有比她强多少，让王茹馨觉得，侯府贵女也不过如此。 　　没想到后来过来的这个表姐，不仅容貌姣好，衣饰精致，就连原本对她亲切有加的外祖母也把她抛到了一边，对着顾华清嘘寒问暖，让王茹馨心中十分的不服气。 　　在坐的都不是什么简单的人，自然很轻易就能看出王茹馨心中的嫉妒。周氏和孟氏只是笑着喝了一口茶，并不把她放在心上。 　　但是在孟氏下首坐着的二房夫人张氏有些看不上的撇了撇嘴。 　　张氏嫁进来的时候，王顾氏还没有出阁，两人曾经闹过好大的不愉快，张氏十分看不上王顾氏，如今看来，她的女儿也不怎么样。 　　倒是王顾氏似乎没有注意到自己女儿的态度，笑着拉着顾华清称赞道：“这就是清姐儿了吧，果然是个标致的人物。”说着又对孟氏道：“大嫂真是好福气。” 　　孟氏拿出手帕拭了拭嘴角，笑着道：“二妹妹过奖了，她可是个不经夸的，你可别再夸她了。” 　　“怎么会呢，我看清姐儿可是出众的紧，大嫂太谦虚了。”王顾氏又笑着说了几句，才放过顾华清。 　　顾华清羞涩的笑了笑，和两位堂妹坐在了一起，打定主意要做一个壁花。 　　她可是感觉到了，刚才见到的那个王表妹对自己的敌意，顾华清也不想和她有什么交流了。 　　二房的两个姐妹顾华溪和顾华溶虽然年纪不大，但是也能感觉到方才王茹馨看她们时的不屑，并不喜欢这个新来的表姐。看到顾华清坐过来，两个人拉着顾华清小声的说起话来。 　　长辈们在一起说话，她们三姐妹又凑到了一起，倒是显得王茹馨有些孤单了。 　　王顾氏转过身有些责怪的看了王茹馨一眼：“你这个孩子，就是认生，清姐儿溪姐儿她们都是你的表姐妹，去和她们一起玩儿吧。” 　　王茹馨想到今日过来的时候母亲和她说的话，知道母亲是不满了，只好顺着王顾氏给的梯子，去和顾华清她们说话。 　　王顾氏看着她听话，才松了一口气。她们家老爷刚被召进京城，还需要侯府的扶持，所以她们今天过来说白了就来联络感情的。 　　她听说长兄夫妻最是疼爱唯一的女儿，来之前便嘱咐女儿与顾华清好好相处，结果都是她把人宠坏了，让她看不起形势。 　　好在女儿还算听话，王顾氏放心了一些，余光看着女儿和顾华清说话，王顾氏的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她的长子才华出众，今年就要参加秋闱，肯定能进士及第。而他与清姐儿年纪差不多大，如今尚未娶妻，若是能娶到清姐儿，有了侯府这个岳家，未来肯定是前途无量。 　　虽然王顾氏也知道，王家的门第不高，但是他们家老爷如今被召回京，据说陛下属意他工部侍郎之位，而且她的长子不论才华还是样貌都是出众的，也是能配上侯府的千金的。 　　再说还有她又是清姐儿的姑母，若是清姐儿嫁到他们家，岂不是亲上加亲，越想王顾氏越觉得这么亲事也不是不可能的。 　　心中有了这个念头，王顾氏便忍不住把话题往姑娘们的亲事上引：“我们一家如今刚到长安，对这里也不熟悉，馨姐儿的年纪也不小了，以后相看的事情还需要母亲和两位嫂嫂多看顾一二。” 　　“这是自然，馨姐儿才貌双全，二妹妹不必担心。”孟氏笑着道。 　　王顾氏笑着谦虚了几句，又道：“说起来，清姐儿年纪也不小了，可有相看人家？” 　　顾华清听到她们说到自己的婚事，整个人像是炸了猫的猫一样，紧张的听着她们的对话。 　　然后就听到她那位二姑母道：“我家睿哥儿年纪倒是与清姐儿差不多，如今正在准备秋闱，也还未娶妻，若是······” 　　王顾氏还没有说完，周氏她们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孟氏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淡声道：“我和侯爷觉得清儿还小，想多留她几年，暂时没有考虑这些。” 　　上首的周氏脸上还带着笑意，但是却也没有反驳孟氏的话。一旁的张氏看向王顾氏的眼神有些不屑，没想到她能这么不自量力。 　　王顾氏一看就知道她想的成不了，虽然心里恼怒她们看不上自己的儿子，但是也知道她不能翻脸，只能有些僵硬的笑着道：“可不是，做父母的总是觉得孩子还小。” 　　顾华清她们也听了个大概，顾华溪和顾华溶姐妹面面相觑，看了一眼堂姐，不知该说些什么。 　　顾华清听到孟氏说多留几年，虽然知道她可能是搪塞二姑母的，但是也不是没有可能成真，很是高兴。倒是没有把王顾氏的话放在心里，反正那门亲事也不可能成。 　　王茹馨的脸色青一阵红一阵，既觉得母亲丢了脸面，又觉得顾华清嘴角的笑意是在讽刺她们不自量力，心中十分羞恼。 　　即使这件事翻过去了，但是气氛终究还是冷了几分，王顾氏母女用了午饭以后，便说刚回到长安，家中事务繁忙，不便久留，回家去了。 　　虽然周氏孟氏不太高兴王顾氏敢打顾华清的主意，但是当时在场的顾家人都知道这位二姑奶奶是在痴心妄想，不说三姑娘了，即使是二房的四姑娘五姑娘，恐怕希望都不大。 　　顾华清本人是完全没有往心里去，倒是孟氏和顾惟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有些生气，王顾氏还敢肖想他们家清清，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脸面。顾惟也觉得这个庶妹脑子不太清楚，安慰了孟氏几句，这件事才算过去了。 　　孟氏想了想，还是和顾惟商量着，要好好挑选京中的才俊。清清是他们的掌上明珠，一定要找一个未来能一辈子对清清好的人。 　　只是还没等孟氏挑出个所以然来，自紫宸殿而出一道圣旨便落到了安阳侯府。 第四章 立后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惟乾坤德合、式隆化育之功。内外治成，聿懋雍和之用。秉令范以承庥，锡鸿名而正位，咨尔顾氏，安阳侯顾惟之嫡女也。世德钟祥。崇勋启秀。柔嘉成性，淑德含章，宜昭女教于六宫。贞静持躬，安贞叶吉，应正母仪于万国。兹仰承太后慈喻，立而为后。其尚弘资孝养，克赞恭勤。茂本支奕叶之休，佐宗庙维馨之祀。钦此。” 　　安阳侯府的主院正堂之中，顾华清跟着父母垂首跪着，一片安静的正堂只能听到宣旨太监略显尖利的声音。 　　直到宣旨的公公念完，顾华清都没有反应过来。柔嘉成性，淑德含章，贞静持躬，安贞叶吉这是用来形容她的词吗？恐怕无论哪一个都和她扯不上关系。 　　可事实就是如此让人难以置信，九重宫阙中的皇帝陛下，一道圣旨，把一堆溢美之词堆到了她的头上，册封了她为皇后。 　　皇后，顾华清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和这个称呼有了联系。 　　顾华清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机械的跟着父母一起领旨“谢恩”的，她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她摊上大麻烦了！ 　　直到接旨以后，祖母周氏借着命妇袍服宽大的衣袖伸手握了握她的手，顾华清才强制自己冷静下来。 　　宣旨的公公看着顾华清愣怔的模样，也并不意外。毕竟不管是谁，突然被立为皇后，恐怕都会反映不过来，等这位未来的皇后娘娘反映过来，一定会很是惊喜。 　　惊喜，对于顾华清来说，大概是只有惊没有喜。 　　虽然顾华清只是安静的站着，但是宣旨公公完全没有任何不满，满脸喜色的对顾华清道喜：“奴才先在这里恭喜娘娘了。”这位将来也是他的主子，如今自然要客气一点。 　　顾华清到底还是冷静下来了，她被立为皇后，是顾氏一族的荣耀，是天家的恩德。她不能露出半分不愿来，给顾家招来祸患。 　　顾华清只能拿出自己最大的自制力，让自己面上露出了笑容，道：“公公客气了。” 　　孟氏和顾惟也撑起笑脸和宣旨的公公寒暄，周氏一边拨着手中的念珠，一边让下人给前来传旨的一行内侍送上茶水钱。 　　等到宣旨的公公离开，只剩下他们四人，正堂上的一家人脸色才平淡了些，露出了几分真实的心绪。 　　孟氏看着顾华清手中明黄色的圣旨，不敢置信的道：“满京城这么多人，这怎么就······”怎么就选中了他们家清清呢？ 　　孟氏向来对顾华清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当做心肝宝贝一样，从来没想过她会进宫，成为陛下的妻子。 　　而且还是继后，说的再好听，六宫之主，万民之母的皇后，终究也只是继室，在先皇后的灵前也是要执妾礼的。 　　这让孟氏如何接受的了？ 　　顾惟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大周向来便没有世族女子为后的先例。即使他们顾家有爵位，但是阳平顾氏也是大周顶级世家之一。他从来没有想过，陛下竟然真的会让顾家的女儿做皇后。 　　妻子不愿意让女儿进宫，他又何尝愿意呢？他看着唯一的女儿从玉雪可爱的一团长成如今的模样，可偏偏一道圣旨便要送她去那麻烦不断的地方。 　　顾家基本上没有出过后妃，这也导致他们家在后宫中并没有经营什么人脉。骤然一道圣旨，让顾惟对女儿的前路担忧不已。 　　周氏看着他们夫妻的样子，面色凝重，厉声道：“事情以成定居，这是陛下对我们顾家的隆恩，就算是为了清清，你们也要给我把那些不愿意藏在心里，装也要装出欢喜的样子。” 　　若是让陛下知道了他们的想法，难免会有芥蒂，清清在宫中的生活也说不定会因此而受到影响。 　　顾华清笑了笑开口道：“祖母，父亲，母亲，你们放心吧，能被册立为后，这是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事情，既然陛下选了我，这就是我的福气，你们不必太过担心。” 　　彻底冷静下来以后，顾华清也想明白了。左右都是要嫁人，对于她来说，其实嫁给谁都是没什么差别的。 　　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尊贵的人的妻子，区别大概就是她原来所设想的头顶上的几根小草变成了一片草原，但是最起码她以后的生活条件肯定是直线上升的，大概也算是有得必有失吧。 　　而且她也曾经远远的见过当今陛下，那是在当初贺琮登基的时候，命妇和勋贵子女需进宫朝拜，顾华清跟着孟氏进宫。 　　在叩拜的时候，顾华清跪在人群中，大着胆子抬头看了一眼高高的丹陛之上意气风发的少年天子。 　　大概是得益于能选进宫的后妃都是容貌不错的女子，皇室基因经过不断进化，到了贺琮这一代，也没有掉链子。即使隔着不近的距离，顾华清也能看到刚登基的新帝长相俊美。 　　再加上气质的加成，也可以说是一个优秀的男人了。 　　顾华清当时也只是为了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看一下这封建王朝的最高统治者到底是个什么模样，看过了也就过了，完全没有往心里去。 　　如今想来，如果这六年皇帝陛下的颜值没有打折扣的话，倒也是一个符合她审美要求的美男子。将来对着他，最起码还能赏心悦目。顾华清颇有些苦中作乐意味的想到，反正是改变不了，倒不如欣然接受。 　　周氏不知道顾华清在心里想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赞赏的看了一眼向来最为疼爱的孙女，清清有这样通透的心性，将来未必不能在宫中过好自己的生活。 　　即使顾惟和孟氏如何强颜欢笑，这样天大的“喜事”，他们也必须得开祠堂祭祖，还要面对一波又一波上门祝贺的亲朋好友。 　　整个长安城的人都没想到，陛下没有选择才貌双全的京中双姝中的任何一个，反而选择了素来没有什么才名，只是因为家世勉强得了一个温柔大方评价的安阳侯嫡女。 　　消息传到刚进京不久的王家的时候，王顾氏闻言愣了一下，倒是一旁的王茹馨摔了茶杯。 　　那可是皇后之位，多少女子求之不得的东西，顾华清何德何能，竟然能被陛下册封为新后，难道就只凭她的家世吗？ 　　王茹馨第一次如此清晰的认识到家世的重要性，认识到她和顾华清之间的差距，但是她心中的一团火反而烧的更旺了。 　　王顾氏没有注意王茹馨，她听到消息以后，先是有些惊喜，毕竟成为皇后的可是她侄女，他们家老爷的职位说不定还能更高一些。 　　但是想起那天在侯府发生的事情，她那个大嫂高高在上的样子，王顾氏又有些讽刺的想到：难怪当初不愿意让女儿嫁给她儿子，原来是存了大志向，皇后之位他们王家自然是比不了的。 　　都说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心中只有利益的人，自然也只会觉得旁人都是与自己一样的想法。 　　但是心里再怎么觉得孟氏虚伪，为了老爷儿子的前程，王顾氏也还是备了礼往侯府而去。如今侯府又多了一个做皇后的女儿，分量自然是更重了，王顾氏可不愿意放过到手的好处。 　　自从圣旨下来以后，安阳侯府就忙碌了起来，而宫墙之内，仁寿宫中，最尊贵的一对天家母子也正说起新后的事情。 　　“琮儿最终怎么选择了顾氏做皇后？”太后也没想到最后皇帝选了顾氏，有些疑惑的问道。 　　“母后也是知道沈相和内阁几位首辅最后选出来的四个贵女的身份的，若是单从她们本身来说，顾氏自然是没有胜算的。”说着，贺琮轻声笑了笑。 　　“论样貌，唐氏最佳，论才学，杜氏最优，论名声，崔氏也比顾氏有名，顾氏在她们之中，当真不算出彩。”贺琮的语气有些感慨。 　　太后听着贺琮的话，也忍不住笑了一下，随后却更为疑惑：“那你怎么偏偏选了顾氏？” 　　贺琮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茶，才继续说道：“单从她们本身来说，顾氏自然是没有胜算，但是从她们的出身来说，顾氏却是最合适的。” 　　“我之所以再立新后，就是为了朝堂和后宫的安定，可是杜氏和唐氏，出身一个武一个文，选她们任何一个，都有可能让好不容易平衡的文武势力产生偏颇，不论哪一方势力更强，朝堂都容易出乱子。” 　　“而崔氏，她父亲出身寒门，虽然如今官至尚书，但是底蕴不足。一个出身寒门的皇后和一个出身勋贵的贵妃，后宫怎么可能不乱？” 　　太后了然的点了点头：“确实，这样看来，顾氏确实更为合适，只是她出身世族……” 　　贺琮微微摇了摇头：“这世上岂有十全十美的事情？顾氏的出身能镇住后宫，顾家如今也大多都是文职，不再带兵，不会打破前朝的平衡，而且听说顾氏性情温柔淑和，应该可以照顾好明嘉，这样已经很是难得了。” 　　“只要你认为顾氏合适就好，等顾氏进宫，我就能好好歇一歇了。”太后笑了笑道。 　　“都是儿子不孝，让母后还要为后宫之事操劳，钦天监选定的吉日是在五月十八，还要再劳烦母后一段时日。”贺琮有些愧疚的说道。 第五章 大婚 　　景元六年五月十八，宜嫁娶，宜出行，诸事皆宜，正是帝后大婚的吉日。 　　又逢天公作美，惠风和畅，天朗气清，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虽然顾华清只是继后，但是贺琮出于内心那么一丝丝的愧疚心理。下令让礼部按照迎娶元后的礼节来迎娶顾华清，场面十分盛大。 　　五月十八这天一早，天都还没亮的时候，顾华清便被朝云暮雨她们唤醒，沐浴更衣，然后被宫里派出来的一群嬷嬷宫女们按在了梳妆台前梳洗打扮。 　　原本因为顾华清即将进宫，昨天夜里孟氏和她谈了许久。娇养了十八年的掌上明珠就要成为别人家的人了，而且还是不是普通的人家，是天底下最有权势的一家，即使将来女儿在宫里受了什么委屈，他们都不能为她出头，这让孟氏如何不担心。 　　虽然该教的之前都已经教过了，但是孟氏还是想多和女儿说说话。母女谈心直到深夜，孟氏走后，顾华清难得的有些失眠，辗转反侧，好不容易才睡下。 　　顾华清只觉得自己才刚睡着，便又被人叫了起来，整个人有些迷迷糊糊的跟着众人的指挥，一步一步的洗漱梳妆。 　　等到她的妆容化好，前来为她梳头的全福太太将沉甸甸的凤冠戴到她头上的时候，顾华清才清醒了几分。 　　看着镜子里被挽起发髻，带着流光溢彩的凤冠，陌生又熟悉的自己，顾华清才意识到，自己真的要嫁人了。 　　在这个生活了十八年的古代世界，嫁给仅仅偷偷看过一眼的，大周朝的统治者。她即将成为大周朝的皇后，成为后宫之主，万民之母。 　　不知是不是头顶的凤冠太过沉重，还是刚刚换上的大婚时穿的正红色凤袍太过厚重，顾华清只觉得自己的肩头有些沉重。 　　等到梳妆打扮，换了衣服以后，外边的天色已经大亮了。耀眼的太阳缓缓从东方升起，光芒万丈。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房中，照在顾华清的身上，金线绣成的凤凰展翅欲飞，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孟氏看着顾华清一步一步的变成现在的样子，从当初软软的一个小团子，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看着她成为了如今眼前这个带上凤冠，穿着凤袍，身上隐隐带上了威严的皇后，心中既骄傲又酸涩。 　　院外有礼乐的声音传来，主事的夫人和宫里的嬷嬷引着顾华清往外走。 　　走到房门口的时候，顾华清忍不住回头看了看站在房中的孟氏，看清了孟氏眼中抹不去的忧虑和不舍，顾华清只觉得自己的眼眶有些酸涩，迈不开脚步。 　　孟氏看着她回头，眼中隐约有水光闪过。顾华清不顾身边人的阻止，几步跑回房中，伸手抱住了孟氏，闷闷的道：“母亲，以后您和父亲要多保重。” 　　她来到这个世界，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孟氏，最亲近的也是孟氏，如今她就要嫁人了，嫁的还是天子，进了宫城，以后想要出宫回来看看她都不容易，顾华清心里十分不舍。 　　孟氏伸手摸了摸顾华清的背，不着痕迹的拭去眼角的泪水，忍住哽咽，开口道：“放心吧，我们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也要好好的。” 　　顾华清微微点头，不舍的松开了孟氏，又看了她一眼，才转身往外走去。 　　礼部的官员和迎亲的仪仗已经在外边等着了，顾华清又在拜别了父母和祖母，才出门坐上了凤辇，往宫中行去。 　　看着仪仗慢慢走远，孟氏转身往府中走，终于忍不住流下泪来。顾惟伸手揽住了孟氏，握着她的手安抚，眼眶也有些微红。 　　凤辇仪仗自中门而入，至太和殿。皇帝陛下和皇室宗亲，文武百官以及命妇们都已经在太和殿前等候。 　　景元帝贺琮亦是一袭正红色绣金龙的喜服，衬的他更加丰神俊朗。 　　顾华清一步一步走上台阶，终于站在了贺琮的面前。 　　经过祭拜天地，行大礼，宗亲官员命妇朝拜等一系列礼仪以后，顾华清才被送进了皇后的寝宫羲和宫。 　　终于能够坐下来歇一歇，放松下来的顾华清这才感觉到身心疲惫。 　　虽然之前在家时已经有宫里的嬷嬷教导过了礼仪，也都一一记下了，但是那么多繁琐的礼节，顾华清还是不敢掉以轻心，唯恐哪里出了错误。 　　这样的场合，若是她有一点出错，受影响最大的绝对是顾家。 　　所以顾华清一直提着心神，不敢有丝毫懈怠，这也就导致了突然放松心神以后，顾华清才后知后觉的感觉到浑身上下都是乏力的。 　　难怪人人都说结婚这天最是累人，更别说她这还是古代最高规格的帝后大婚，比现代人结婚更要麻烦几十倍。 　　就说她今天的凤冠和凤袍，单这两样加起来就分量不轻，更别说她头上的其他发饰和身上的佩环等物品，少说恐怕也要有十斤左右。 　　也幸亏她自小练武，身体素质不错，不然恐怕也撑不下来这全部过程。 　　只可惜如今还没有彻底结束，她还要顶着这沉甸甸的凤冠等着皇帝陛下过来，喝了合卺酒以后才能去掉凤冠，换下身上厚重的凤袍。 　　好在如今能坐着，还能省着力气。快要僵硬的脖颈她是没办法了，但是她可以借着宽大的袍袖，揉一揉自己微微有些酸涩的小腿。 　　一位似乎是掌事的宫女上前来行了礼，开口道：“娘娘，奴婢碧云，之前陛下交代过了，您有什么需要都可以吩咐奴婢们。” 　　顾华清没想到这位陛下还挺贴心，不过她才刚进宫，还不了解情况，不敢猜这其中有多少真心。 　　但是也不好驳了陛下这份好意，顾华清想了想开口道：“帮我准备一些糕点吧，忙了一天，我有些饿了。” 　　她从早上被人叫起来，到现在，都快要一整天了，什么都没有吃，再加上运动量巨大，她都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是，奴婢这就去。” 　　碧云端来的几盘糕点，都是十分的小巧精致，即使是吃了，也不会弄花了她的妆容，而且还准备了温热的茶水，可以说是很贴心了。 　　跟着顾华清进宫的朝云和暮雨之前已经在羲和宫等着了，伺候着她净手以后，顾华清才拿起糕点吃了起来。 　　结果顾华清才刚吃了几块，喝了一口茶，就听到门外有声音传来。 　　顾华清只好遗憾的放下手里的糕点，擦干净手和嘴，仪态端庄的在床边坐下。 　　贺琮从外边走了进来，身后跟着进行最后合卺结发之礼的礼官。 　　一大群人进入了内殿，让原本安静的殿中热闹了几分。 　　贺琮大概来之前已经在寝宫沐浴更衣了，他在顾华清的身边坐下的时候，顾华清注意到祭天朝拜时他衣服上的龙纹如今变成了祥云暗纹。 　　等两人并肩坐好，便有礼官端上来了两杯酒，杯脚以红线相连，寓意为合二为一。 　　顾华清与贺琮一人端起一杯，交杯而饮，是为合卺。 　　等到两个人饮下合卺酒以后，一旁的礼官便开口念了一段祝词。 　　撤下了酒杯，又有宫女端上来了一把小巧的剪刀，然后有宫人上前将顾华清与贺琮的发冠取下。 　　贺琮先拿过了剪刀，剪下了一缕发丝放到托盘上。 　　去掉凤冠以后，顾华清觉得她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借着解开发髻的动作，顾华清轻轻按了按有些僵硬的脖颈，然后也拿起剪刀剪下了一缕发丝。 　　想想她来到这里十八年，这还是记忆里第一次剪头发，没想到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看着礼官把顾华清和贺琮的头发绑在一起，用红线编出了一枚同心结，又念了一段祝词，顾华清的心中还有些惊讶。 　　她对大周的礼仪风俗还算清楚，夫妻结发这样的仪式，一般都只是在原配夫妻之间才会进行。 　　而她虽然是皇后，严格来说也只能算是继室，贺琮能留下这个仪式，也代表了对她的重视和尊重。 　　顾华清向来是个投桃报李的人，不管他们之间的婚姻是怎么来的，既然贺琮能表达出他的态度，表示了他对自己的尊重。 　　顾华清也愿意拿出自己的诚意，以后尽量做一个称职的皇后。 　　贺琮还不知道顾华清平静面容下的心思变换，等到所有仪式都结束，礼官们离开了羲和宫，殿内就只剩下安静站着的宫人们和他们这对陌生的新婚夫妻了。 　　贺琮看着取下凤冠，散开发髻以后，顾华清秀美清逸的眉眼间带着丝丝的疲惫，语气温和的道：“今日累了一天，皇后应该也饿了，你先去沐浴更衣吧，朕让他们送一些吃食过来。” 　　“多谢陛下体恤，还请陛下稍待片刻。”顾华清笑了笑，开口说道。 　　等到她在后殿沐浴更衣，换了衣服出来以后，就看到殿中的桌上已经摆了几样清淡的小菜。 　　因着今天是成亲的日子，顾华清还是换了一件正红色的齐腰襦裙，只是比起厚重端庄的凤袍要轻便不少。 　　她没有再把头发全部挽成发髻，垂下的青丝温顺的铺在她的背后，比起之前的模样多了几分温婉。 　　贺琮看着顾华清的模样，只觉得换了衣服，洗去脸上的妆容以后的她更加的清新灵动，比起之前的庄重略显稚嫩。 　　贺琮上前去牵起顾华清的手，牵着她在桌子旁坐下，开口道：“你刚进宫，御膳房还不知道你的口味，如今天色不早了，朕让他们做了些清淡的膳食，你尝尝合不合胃口。” 　　顾华清端起一碗清粥，尝了一勺，笑着道：“很好吃，多谢陛下。” 　　到底还是经过层层挑选的御厨，手艺确实不错，一碗清粥都能做出滋味。 　　“合胃口就好，只是现在有些晚了，切记不可多食。”贺琮也笑着道。 　　顾华清微微点头，又看向他，开口询问：“陛下用膳了吗？不如与臣妾一起用一些吧。” 　　御膳房确实是不知道这位新皇后娘娘的口味，陛下传话又是让准备清淡一些，他们便多准备了几样，想来总能有皇后娘娘喜欢的。 　　晚间又不宜多食，如今这桌上的饭菜也是够两个人的分量的。 　　贺琮看着她偏头笑着看向自己，带着几分娇俏的样子，在心中笑了笑，他这位皇后到底是被娇养长大的，身上还带着些孩子气。 　　微微颔首，贺琮开口道：“也好。” 　　用过晚膳以后，两人又在羲和宫的后花园走了走，才相携回了内室。 　　月上中天，清辉洒满大地，夜晚才刚刚开始。 第六章 贵妃 　　天光乍破，晨光熹微，安静的宫城之内渐渐开始热闹起来。 　　帝后大婚，普天同庆，按例原本三日一朝的大朝会也停了一次。 　　羲和宫内殿 　　贺琮缓缓睁开眼睛，偏头看了看身边人安睡的脸庞，才反应过来今日是他大婚的第一天。 　　层层叠叠的帷幔挡住了外边的天光，帐内显得有些昏暗。 　　贺琮坐起身，走出去，才发现外边的天色已经微亮，淡白色的天光映进房间，带着清晨的朦胧。 　　听到殿中有动静，宫人们端着洗漱的用品鱼贯而入。 　　“现在什么时辰了？”贺琮一边接过宫人手里的绢布，一边问道。 　　一旁的总管太监杨定真回道：“回陛下，已经卯时一刻了。” 　　贺琮点了点头，今日不用大朝会，难得睡的沉了些，倒是比平时晚了一刻。 　　朝云和暮雨看到殿中只有陛下一人，帷幔依旧安静的垂落着，正在犹豫该不该把姑娘叫醒，就听到陛下开口道：“皇后昨日劳累，让她再多睡一会儿吧，不必打扰她。” 　　一旁的杨定真余光看了一眼帷幔，又看了一眼面色平和的陛下，知道这位新娶的皇后娘娘陛下目前还是很满意的。 　　只是贺琮的话音刚落，朝云暮雨还没来得及回话，就见原本温顺的垂着的帷幔微微动了动。一双白皙的手将帷幔拨开，露出了里边已经坐起来的顾华清。 　　顾华清原本睡觉就不沉，更何况今天是她进宫的第一天，她心里存着事情，自然睡的不熟，贺琮出去的时候她就醒了，只是没有马上起来。 　　朝云暮雨见她醒了，在心中松了一口气，忙上前去把帷幔勾起。 　　贺琮已经洗漱完毕，身边的宫人正在服侍他更衣，看到顾华清醒了，开口道：“怎么醒了？可是朕吵醒你了？” 　　顾华清下了床，笑着道：“没有，这个时辰也该醒了。” 　　看着宫人们为贺琮换上了一身玄色常服，显得他越发的丰神俊朗，长身玉立。 　　顾华清越发觉得不管怎么说，陛下这张脸和身材她还是很满意的。果然，她是一个肤浅的女人！ 　　贺琮没有注意她看自己的目光，开口道：“等会我们去给母后请安，今日的早膳便在仁寿宫用吧。” 　　顾华清笑着点了点头：“自然该是如此。” 　　又看了看一旁托着配饰的宫女，顾华清上前拿起一块羊脂白玉的龙纹玉佩，帮换下其中一个香囊，笑着道：“臣妾看这块玉佩很是适合陛下今日的衣服。” 　　贺琮微微低头，看着顾华清脸上的笑容，又看向镜中并肩站着的两个人。 　　虽然顾华清青丝未束，亦未梳妆，但是站在衣饰整洁的贺琮身边也不显违和，倒是多了几分寻常夫妻的模样。 　　贺琮看着镜中仿佛恩爱夫妻的两个人，微微笑了笑道：“确实适合，皇后好眼光。” 　　顾华清听到贺琮的话淡淡一笑，心中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从昨晚她进到羲和宫到如今，贺琮的种种行为都表明了，他想要的是一个大方得体的皇后，而且也希望以后能够帝后和谐。 　　所以她刚才故意上前帮贺琮更换配饰，也只是为了证明自己的猜测。 　　而贺琮的话正好给了她回应，方才两个人简单的几句话，实则已经表现出了各自的态度，给了对方答案。 　　顾华清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心中有些感慨。果然皇宫不好混，她这才第一天，就要开始费心了。 　　贺琮显然很满意顾华清，目前看来这是个聪明的女子，想来他以后也能省心一些。 　　贺琮也并不吝惜表现自己的满意，他还亲自帮顾华清挑选了一只步摇帮她簪在发间，给足了顾华清面子。 　　等到两个人收拾好前往仁寿宫的时候，原本微亮的天已经彻底亮了。 　　———————————— 　　对于太后，顾华清了解的也不多，只是跟着母亲进宫的时候见过几次，一依稀记得是个很温和的妇人。 　　只是当初她是作为臣女，如今成了她儿媳妇，不知道她的态度会不会有变化。 　　顾华清和贺琮一起走进仁寿宫，就见太后已经在等着他们了。 　　由于是顾华清作为新妇第一次见太后，需要行大礼拜见太后。等到顾华清的礼行完以后，太后立刻让身边了嬷嬷把她扶起来，笑着道：“快起来，这第一次的礼，不能省，以后就不必这么多礼了。” 　　顾华清微微一笑，恭敬的垂首道：“多谢母后。” 　　看到顾华清坐下，太后又笑着道：“之前你跟着你母亲进宫，哀家见你就觉得喜欢，如今倒真成了一家人。” 　　说着又看向了贺琮，笑着道：“看来我们母子的眼光还真是一致。” 　　贺琮脸上也带着笑意：“母后这么喜欢皇后，以后就多让她来陪您说说话。” 　　顾华清感受着太后释放出来的善意，心中安定了一些。 　　都说婆媳关系不好处理，她如今又面对的又是太后，若是她们之间不和，那又是一件让人头疼的麻烦事。 　　好在太后应该是想和她好好相处的，这样也能省了她不少的事。 　　顾华清和贺琮陪着太后说了会儿话，又一起用了一顿早膳，才离开了仁寿宫。 　　今日她进宫第一天，后宫的妃嫔们都需要前来给她请安，顾华清便也没有在外边多呆的意思，直接往羲和宫而去。 　　原本贺琮是要和她一起去羲和宫的，只是内阁的几位首辅进宫又是禀报，贺琮只能半路改道去了御书房。 　　—————————————— 　　顾华清回到羲和宫还没有一盏茶时间，碧云就进来禀报有妃嫔过来请安了。 　　“让她们在正殿稍等片刻，我马上就过去。”顾华清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开口道。 　　在进宫之前，不管是周氏孟氏，还是宫里派去教导她礼仪的嬷嬷都和她说过宫里妃嫔们的情况。 　　景元帝贺琮不是一个喜好美色的帝王，又加上自他登基以来，一开始是为先帝守孝，后来先皇后又薨逝，一直没有进行过选秀。 　　所以除了登基以前东宫的几个嫔御，就只有三年前先帝孝期结束，先皇后挑选了几个大臣之女进宫，满打满算也不过十来个。 　　如今最早过来的张美人和林美人是曾经东宫的老人，并不如何受宠，也难怪早早的便来请安。 　　顾华清出现在正殿的时候，宫里的妃嫔们都已经到了。 　　看到她出来，原本或坐着喝茶，或低声和身边人说话的妃嫔们都收敛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衣物，起身给顾华清请安。 　　顾华清原本暗戳戳想的什么宠妃给新后的下马威，不来请安或者迟到什么的戏码，完全没有发生。让顾华清不禁感慨果然宫斗剧都是骗人的。 　　收起心里乱七八糟的想法，顾华清面色平和让她们免礼。 　　顾华清坐在上首，看着羲和宫主殿都还没坐满的几个妃嫔，觉得贺琮确实称的上清心寡欲。 　　不过看到右边首位的贵妃，顾华清的眼前一亮。 　　难怪都说贵妃最受陛下的宠爱，这样仙姿逸貌，清丽无双的女子，要是她她也喜欢啊。 　　听说贵妃今年才二十四岁，正是一个女人最好的年纪，这容貌体态真是绝了。 　　顾华清也曾见过名满长安，被称为第一美女的唐七姑娘，但是在顾华清看来，即使是唐七姑娘，也没有面前的贵妃容貌出众。 　　有这样的容貌，不受宠才是奇怪了吧。 　　难怪那么多男人都想当皇帝，看看这殿里的妃嫔，除了容貌倾城的贵妃，其他的妃嫔也是环肥燕瘦，各有特色。 　　说实话，她都有点羡慕贺琮了。 　　好在顾华清还知道她的身份，没有一直盯着贵妃看，保持住了她大方得体的皇后娘娘的形象。 　　一群女人坐在一起，顾华清又是刚进宫，也没什么好聊的，说了一会儿话也就散了。 　　虽然这次请安时间不长，顾华清也对后宫的几位嫔妃也算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 　　目前看来，后宫的妃嫔们虽然有些小心思，但还算好相处。不过也可能是现在贺琮还年轻，皇子们也还小，争斗还没开始。 　　只不过顾华清注意到，说话的时候，贵妃似乎看了好几眼她的脸。 　　但是顾华清也能分辨出贵妃的眼中并没有恶意，反而带着一些羡慕。还是贵妃身边的大宫女拉了拉她的袖子，她才收敛了一些。 　　羡慕？贵妃长着那么一张脸，难道还能羡慕她的容貌不成？ 　　等到后宫的众人离开以后，顾华清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在心里腹诽道。 　　而出了羲和宫，坐上轿辇的贵妃看着路边盛开的花朵，也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对这身边的宫女柳絮感慨道：“皇后娘娘的皮肤真好，果然还是年轻，柳絮你说我是不是年纪大了，就算再精心，也比不过年轻姑娘了。” 　　走在一旁的柳絮无奈，就算您觉得皇后娘娘皮肤好，您也不能一直看人家的脸啊。 　　不过知道自己这位主子什么性格的柳絮只能道：“娘娘您容颜依旧，没有老。” 　　听了柳絮的话，贵妃才高兴起来，不过不知又想到了什么，贵妃又看向柳絮，开口道：“柳絮，你说如果我去问问皇后娘娘用的什么护肤的脂粉，她会不会告诉我？” 第七章 好奇 　　“柳絮，你说如果我去问皇后娘娘用的什么护肤的脂粉，她会不会告诉我？” 　　再轿辇一旁走着的柳絮听到贵妃的话，又看到她兴致勃勃的仿佛只要自己给她一个肯定的回答，她就立刻返回羲和宫问皇后娘娘的样子，沉默了一瞬。 　　只是没有的得到回答的贵妃又一手撑着下巴催促道：“柳絮，你怎么不回答我？” 　　为了按下她主子这个蠢蠢欲动的想法，柳絮组织了一下语言，委婉的开口道：“娘娘，奴婢觉得皇后娘娘刚刚进宫，事务繁忙，大概没有时间陪您聊护肤的事情。” 　　“你说的也有道理，皇后娘娘刚进宫，事情肯定不少，而且我们也还不熟悉，现在也不好贸然打扰。”贵妃想了想柳絮的话，赞同的点了点头。 　　柳絮看她打消了念头，在心里松了一口气，但是想到自己主子在关于保养她的容貌的事情上出奇的执着，又有些头疼。 　　她这位主子什么都好，但是就是有一点：太过在意自己的脸，平日里对待陛下都没有对那张脸上心。 　　想当初宫里哪个妃嫔没有被贵妃娘娘骚扰过？以至于到了现在一遇到贵妃娘娘，大多都是要绕道而走。 　　贵妃可不知道她贴身宫女怎么头疼的。因为不能去找皇后探讨一下护肤心得，贵妃有些遗憾的叹了一口气，终于安静了，一路无声的坐着轿辇回了储秀官。 　　———————————————— 　　而还不知道自己被容貌倾城的贵妃羡慕了年轻皮肤好，甚至差点被约谈护肤心得的顾华清，正在“面试”羲和宫伺候的宫人。 　　按例皇后宫中该有两个嬷嬷，掌事宫女四人，二等宫女六人，三等宫女六人，另外还有一位总管太监，六个小太监，另外还有不少干些粗使伙计的宫女太监。 　　顾华清进宫的时候带了一个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钱嬷嬷，还有从小跟着她，用惯了的朝云暮雨，因此羲和宫还有不少的职位需要安排下去。 　　看着几乎要将偏殿站满的宫女太监，即使也是从小在侯门世家长大的顾华清也忍不住在心里感慨，即使大周朝皇室并不盛行奢华铺张之风，也有这么多人伺候她一个。 　　这些人中，顾华清唯一认识的只有昨天说话的碧云，也只是知道一个名字。看着一个个垂首安静站着的宫女太监，顾华清只好开口问道：“之前羲和宫的掌事宫女都是谁？” 　　碧云和她身边一个同样穿着浅蓝宫女服的宫女站出来向顾华清行了礼：“奴婢碧云\碧雯见过娘娘。” 　　“起来吧，羲和宫只有你们两个是掌事宫女？”顾华清语气温和的问碧云，毕竟羲和宫该有四个掌事宫女的。 　　碧云福了福身：“回皇后娘娘，因为之前羲和宫空置，不需要太多的人，所以只安排了奴婢两个。” 　　顾华清微微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大概是自从先皇后过世以后，羲和宫没了主人，平日里轻易不开宫门，便裁剪了一些人员，现在的这些人估计也有不少是内侍省重新分配过来的。 　　之前她已经观察过碧云了，如今便主要看了看碧雯，到底是能当上掌事宫女的人。顾华清见她眼神清澈，不卑不亢，对她的印象还不错。 　　顾华清便开口道：“这便巧了，本宫进宫时带了两个宫女，那便定你们四个为掌事宫女吧，你们以后要好好相处，打理好羲和宫。” 　　“奴婢遵命。”碧云碧雯和朝云暮雨四人同时行礼道。 　　顾华清让她们在自己身边站好，又笑了笑问道：“哪位是总管太监？” 　　一个看着四十岁左右的太监站了出来：“奴才陈季平参见娘娘。” 　　顾华清打量了一下他，没有看出什么不妥，便笑着道：“陈公公免礼，以后还要继续劳烦你了。” 　　“娘娘言重了，这都是奴才的分内之事，”陈季平并不见自矜之色，而是本分的垂首恭敬回道。 　　又点了几个二等宫女和两个小太监，敲打了他们几句，顾华清便让他们下去了，剩下的人就由朝云和陈季平他们安排就好。 　　等到不在偏殿服侍的人都离开以后，顾华清才有些疑惑的问道：“本宫记得羲和宫该有两个嬷嬷的，今天怎么没有见到？” 　　碧云和朝云去外边安排其他的宫女了，此时殿中只有碧雯和暮雨，对宫中更为熟悉的碧雯开口道： 　　“羲和宫只有一位金嬷嬷，只是她前几日生病了，不敢来见娘娘，等病愈以后再来拜见娘娘。” 　　顾华清：“本宫知道了，我身边如今有钱嬷嬷，那便让金嬷嬷好好安心养病吧，不必急着来见本宫。” 　　———————————————————————— 　　处理完了这一件又一件的事情，外边的太阳已经渐渐刺眼起来。 　　时近中午，到了快该用午膳的时间，碧云开口询问道：“娘娘现在要传膳吗？” 　　想起她和贺琮目前正在扮演的恩爱夫妻的形象，顾华清有些犹豫该不该等一等贺琮。 　　就在这时候，就见贺琮身边的总管太监杨定真过来了。 　　“奴才参见娘娘，娘娘，陛下说等他把手头的事情处理完就来陪您用午膳，不过您要是饿了就先吃，不必等他。” 　　“有劳公公跑这一趟了。”顾华清笑了笑，一旁的朝云上前递给了杨定真一个荷包。 　　杨定真知道，皇后在陛下那里和后宫的妃嫔不同，便接下了荷包，笑眯眯的道：“多谢娘娘，话已带到，奴才就先回去复命了。” 　　等到杨定真离开以后，顾华清想了想开口道：“现在先不传膳，等陛下过来再一起用吧” 　　左右她现在还不算饿，也有心情和贺琮演下去，她还是很有职业素养的。 　　碧云微微点头，便出去安排去了。 　　闲来无事，顾华清便拿了一本游记坐在偏殿窗下的美人榻上打发时间。 　　没想到这本游记写的很是翔实有趣，顾华清一看就投入了进去，就连贺琮来了都不知道。 　　还是看完了一篇文章，活动身子的时候顾华清才发现贺琮已经来了，此时正坐在离她不远的桌子旁喝茶。 　　顾华清忙把手中的书放下，一边站起来准备行礼，一边道：“臣妾不知陛下驾到，有失远迎，还请陛下见谅。” 　　只是还没等她的膝盖弯下去，就被贺琮拉着她的手制止了。 　　贺琮笑着拉着她坐下：“你我乃是夫妻，不必如此多礼。” 　　顾华清顺着贺琮的力道坐下，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陛下什么时候来的？臣妾一时看书入迷，没有发现陛下来了，怎么也没人通知臣妾？” 　　“是朕不让她们叫你的。”贺琮温和的笑着：“朕也才刚来不久，看到皇后手不释卷，不忍打扰。” 　　他在御书房处理完了奏折，来到羲和宫就看到殿内一片安静，他的皇后正坐在窗下看书。 　　看她认真的样子，贺琮难得起了逗趣的心思，制止了想进门通报的宫女，自己默默在一旁坐下，想看看她多久才能发现自己。 　　顾华清对于景元帝的恶趣味不置一词，只是轻轻笑了笑：“让陛下见笑了。” 　　贺琮拿起一旁顾华清之前看的书，笑着道：“来让朕看看是什么书让皇后这么全神贯注。” 　　看到封面上写的《石溪游记》几个字，贺琮还有些惊讶。 　　《石溪游记》这本书贺琮也曾经看过，确实是一本好书，各地的风景写的引人入胜。但是其中地理县志也写的很仔细，数据不少，似乎不像是闺阁女儿喜欢看的类型。 　　比如他的后宫之中，喜欢看书的也有不少，但是大多也都是看些诗词歌赋，话本之类。 　　就连最喜欢读书的宁婕妤对《石溪游记》这类的书也兴趣不大，但是没想到顾华清能看的这么入迷。 　　“皇后喜欢看游记？”贺琮问道。 　　顾华清眸光亮了一些，笑着点了点头：“有一些兴趣，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臣妾一介女流，自然是无法行万里路了，只能在这书中一窥这天地的广阔。” 　　听了顾华清的话，看着她眼中的光芒，贺琮若有所思。 　　从顾华清的表现中，贺琮可以看出她是一个心中自有沟壑的女子。一时之间贺琮也不知道这样的女子被困在这深宫之中是对是错了？ 　　不过如今已成定局，多想也是无益，抛开心中的纠结，贺琮又开始好奇出身世家大族，钟鸣鼎食之家，顾华清是怎么养出这样的性格的。 　　之前他觉得只要顾华清可以做好这个皇后就好，其他都不必在意。 　　但是现在才过去一天，他就对顾华清产生了好奇，想知道她温柔得体的面具之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顾华清见贺琮若有所思的沉默了，也不去管他到底想了些什么，垂眸默不作声，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 　　直到看到贺琮回过神来，顾华清才微微一笑转移了话题：“时辰不早了，陛下还没有用膳吧，臣妾现在去让她们传膳？” 　　对顾华清有了好奇之心的贺琮看着顾华清脸上的完美无缺的笑容，眸光微闪，也温柔的笑着颔首。 第八章 到此一游 　　帝后大婚，按照规矩婚后前三天陛下都应该是留宿羲和宫。如今三日已过，后宫的妃嫔们都在观望这第四日陛下会如何选择。 　　顾华清听着暮雨说的后宫众人的猜测，微微笑了笑，没有放在心上。 　　经过这三日和贺琮的相处，顾华清也多少对他的性格有几分了解。贺琮虽然看起来温和好说话，但是却是一个心志坚定的人，这种人轻易不会被外物影响。 　　而且在他心中，明显是江山社稷大过儿女情长的，后宫的妃嫔，他会宠，但是却不会有爱。 　　所以无论他今日挑了谁侍寝，对后宫的实际格局都不会有变化，顶多是虚名而已。 　　这样的人做一个帝王自然是合格的，只是不适合做丈夫。不过顾华清也只是把他当做一个上司，自然觉得贺琮如今这样就很好。 　　最起码他不会特别偏宠某个人，让她难做。雨露均沾，她这个皇后才能省心啊。 　　顾华清摆了摆手，让暮雨不必关注这些，然后让她们把昨天收下来洗净晾干的青梅拿过来。 　　顾华清刚刚进宫，对宫务什么的还不熟悉，再加上前三天又是帝后相处，感情的时候。因此虽然太后已经在第一日就将凤印交给顾华清，但是太后和贺琮暂时都没有提及让打理宫务的三个妃子把手里的权利交出来。 　　因此顾华清闲在无事，便将羲和宫逛了逛。好歹也是自己以后大半生的居所，自然要合心意才好。 　　由于先皇后去世，之前两年多，羲和宫都是空置的，直到贺琮下旨让内阁和丞相挑选继后人选，才又安排营造司将羲和宫重新修葺了一番。 　　不过这也导致了顾华清转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先皇后的生活痕迹。 　　羲和宫作为皇后寝宫，整体自然大气华美，但是细节之处却也不失清雅秀美。 　　后苑的小花园里边种着各种时节的花朵，如今正值五月，正是鲜花盛开的时节，甫一走近就能闻到一股馥郁的花香。 　　顾华清对于花卉什么的没有特别的偏好，不过看到几棵青梅树的时候，顾华清倒是有几分惊讶。 　　“这里怎么会有几棵青梅树？”顾华清有些疑惑的问？ 　　青梅大多有青梅竹马之意，后又有时光流逝之意，怎么看都不像是会被种在这里的树。 　　碧云在宫里呆的时间更长一些，对此也有所了解，便开口道：“奴婢听说这青梅树是开国皇后亲手种下的，后来便一直被留在了这里。” 　　“原来是这样。”顾华清点了点头。 　　对于开国昭慧皇后谢令姜，顾华清自小就听过她的故事。 　　昭慧皇后谢令姜，出身虽不是名门望族，但是也是当地有名的富户，自小熟读诗书。后来因乱世的原因，家道中落，最后嫁给了当时还是一名农家子的太.祖皇帝贺安。 　　夫妻二人相互扶持，感情甚笃。后来太.祖起兵，也是昭慧皇后稳定后方，料理家中，可以说事一个当之无愧的贤内助。 　　再后来太.祖皇帝成功建立大周，登基为帝，却没有忘记自己这位结发妻子，当即册封其为皇后，甚至皇后的册封礼都是和太.祖的登基大典一起办的。 　　太.祖登基以后，曾有朝臣上奏请其广纳妃嫔，绵延后嗣，却被太.祖斥责，言其曾与皇后承诺终其一生，惟此一人，若是因得势而失信，岂非小人所为？ 　　那名朝臣被骂了个狗血喷头，谁也不敢让陛下担上小人的名头，自此再也没有人敢提纳妃之事。 　　终太.祖一生，后宫无妃，惟有一后，夫妻恩爱，三儿两女，皆出自昭慧皇后。 　　但是昭慧皇后最为出名的却不是她与太.祖皇帝令人羡慕的爱情故事，而是她以一女子之身所做出的种种事迹。 　　未成为皇后之时昭慧皇后便敬上怜下，后来成为皇后之后，更是一手建立起了如今大周有名的慈幼院，收养因战乱或其他原因而无父无母的孤儿和没有子女的老人，让当时战乱之后依旧涣散的民心逐渐安定下来。 　　也是因为昭慧皇后的原因，大周朝女子的地位比起前朝要高不少，对女子的约束也减少了许多。在大周，普通人家的妇人也可以出来做工赚钱，世家贵女也能出门行走，而不是只能被关在家中。 　　昭慧皇后是大周许多女子的偶像，被不少文人墨客写文称赞过。 　　小时候顾华清听到昭慧皇后的事迹，曾经一度觉得昭慧皇后说不定也是穿越而来的。只看她做出来的事情，完全不像古代的女子能做出来的。但是昭慧皇后早已经仙逝，顾华清也没有什么实打实的证据，后来也就慢慢抛下了这些想法。 　　倒是没想到今天又一次听到了昭慧皇后的大名，而且还见到了她亲手种下的青梅树。 　　顾华清在这几棵青梅树旁走了走，她的眼神不错，正好看到其中一颗青梅树上刻着几个字。 　　大概是年份太久的原因，那歪歪扭扭的痕迹已经有些斑驳，顾华清走近，仔细辨认了一下，然后脸色就有些莫名。 　　因为那几个字竟然是英文版的“谢令姜到此一游”。 　　顾华清：…… 　　破案了，这位青史留名的昭慧皇后真的是她的老乡！ 　　幼年的猜测在这时得到了证实，还是以这种方式，顾华清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该是什么表情。 　　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该说果然不愧是我大天朝的人吗，这旅游留名的坏习惯竟然来了古代都不改。大概也是怕人看到有损她的形象，这位老乡还很是聪明的用了英语。 　　穿越这么多年还能记得英语，也是很难得了…… 　　大概是顾华清脸上的表情太过变幻莫测，朝云有些担忧的开口：“娘娘……” 　　顾华清回过神来，收敛了脸上的表情，微微摆了摆手：“没事。” 　　她走上前，伸手摸了摸那模糊的都快要看不清到底写了什么的刻痕，仿佛能看到她那位老乡一个单词一个单词的将这句话刻下，在这里留下了只有她自己一个人明白的痕迹。 　　穿越十八年，顾华清终于知道这个世界确实有她的老乡，即使情绪淡薄如顾华清，心底也不禁有一丝感慨。 　　只可惜她们之间隔着百年的时光，也只能从这字迹中得知对方的存在。 　　谢令姜确实是一个让人敬佩的存在，她尽她所能，让这个世界变的更好，让百姓安定，提高了女子的地位。 　　只是顾华清不是谢令姜，她大概永远也不会像她一样心怀天下。 　　“参见陛下。” 　　顾华清正出神间，就听到身后有宫女行礼的声音，微微转身，顾华清就看到贺琮向这边走来。 　　顾华清收起自己的思绪，向贺琮的方向走了两步，笑着道：“陛下今日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这三日虽然不用上朝，但是百官的奏折却没有减少，因此贺琮每天都要去御书房处理政务，今天来的倒是早了一些。 　　贺琮走到顾华清的身边，伸手帮她理了理鬓角微乱的发丝，笑着道：“今日奏折不多，早早便处理完了。” 　　又看了看顾华清身后的青梅树，问到：“皇后今天怎么来了这里？” 　　顾华清也看向那棵树，笑着道：“闲来无事，来后苑走走，听碧云说这几棵树是昭慧皇后种下的，臣妾有些好奇，便多看了两眼。” 　　贺琮也走近了两步，摸了摸树上的痕迹，点头道：“确实是昭慧皇后种下的，当初皇祖父说这树上的字也是他看着昭慧皇后刻下的，只是没有人知道到底是什么意思，皇祖父也问过昭慧皇后，只是没有得到答案。” 　　贺琮的祖父周仁宗是昭慧皇后的长孙，幼年肯定是是见过昭慧皇后的，因此看着昭慧皇后刻下这字并不奇怪。而她那位老乡肯定不会说是什么意思，不然也不会专门用英文来刻了，让人知道了，她不要面子了吗？ 　　不过昭慧皇后是贺琮祖父的祖母，那贺琮就是昭慧皇后玄孙，在脑海里算了一下辈分的顾华清脸色也有一瞬间的僵硬。 　　她老乡的玄孙是她的夫君…… 　　这个时候顾华清倒是庆幸和她那位老乡不是一个时代了，这辈分也太尴尬了吧。 　　贺琮没有注意顾华清的神色，收回了手，开口问道：“皇后可有看出什么？” 　　我当然看出来了，但是也不能和你说。 　　顾华清摇了摇头：“臣妾也看不分明，看着不像咱们大周的文字。” 　　又看了看枝繁叶茂，果实累累的青梅树，顾华清伸手扯了扯贺琮的衣袖，开口问道：“陛下，这青梅已经熟了，等它们坏了落下也是浪费，不然摘下来酿些青梅酒吧？” 　　她那位大概也不会在意她拿这些青梅来酿酒。 　　贺琮看着她扯着自己衣袖的纤细白皙的指尖，微微挑了挑眉：“皇后还会酿酒？” 　　“臣妾在家时学过一点点，酿青梅酒还是不成问题的，等臣妾酿好以后陛下可以尝尝。” 　　贺琮看着她信誓旦旦的模样，轻轻笑了笑：“那就让宫人们摘下来吧，朕等着尝皇后亲手酿的青梅酒。” 　　“那臣妾就请陛下拭目以待了。”顾华清笑着回道。 第九章 青梅糕（捉虫） 　　羲和宫中自然是有小厨房的，因此不用顾华清动手，就已经有人把摘下来的青梅洗净晾晒好了。 　　顾华清检查了一遍，发现她们连青梅上的蒂都已经去掉了，只剩下一个个圆滚滚干干净净的青梅果子。 　　青梅酒其实并不难酿，需要的材料也都好找，要不然顾华清也不会自己就能酿制。 　　顾华清前世的时候就多少习惯喝一点酒，不过那时大多都是红酒或者清酒，后来还是她一位做美食主播的朋友教了她青梅酒的酿法。 　　后来到了这个时代以后，顾家的女孩子长大以后也大多被允许可以喝一点酒，只是大多都是果酒或甜酒这种浓度比较低的。 　　自从顾华清被允许可以喝酒以后，她就总觉得这个时代女子喝的果酒和甜酒就像果汁一样，完全尝不出酒的味道。 　　毕竟古代没有酒精蒸馏，即使是平常的酒，浓度也并不高，更别说又被稀释了的果酒和甜酒了。但是顾惟和孟氏是不会允许她喝其他的酒的，顾华清也就想起来了青梅酒这种男女皆宜的酒。 　　而且缠磨了孟氏许久，她才勉强同意顾华清试一试。 　　顾华清为了不让自己显得太熟练，还专门失败了两次，然后才慢慢成功了。 　　青梅酒酿好以后，孟氏也尝了尝，发现确实如顾华清所说，清甜可口，还带着青梅果微微的酸，有一丝丝酒味却并不易醉，倒也适合女子喝。 　　有了孟氏的同意，顾华清才能每年青梅成熟的时候酿制一些青梅酒，送给家中的女眷以后，她们也大多都赞不绝口。 　　酿青梅酒的步骤顾华清早已经熟记于心，因此让朝云用襻膊将自己有些碍事的衣袖绑绑起来，就开始给她们分配任务。 　　看着青梅表皮上的水分都已经晾干，为了更加入味，顾华清让人拿来了几根干净的针，在果子上扎几个小孔。 　　等扎完孔以后，把青梅和准备好的冰糖块用一层青梅一层冰糖的排列装进罐子里，再把从库房中拿出来的女儿红以一比一的比例倒进罐子，把罐子密封起来，放置两三个月即可饮用。 　　那几棵青梅树实在是长的太好了，摘下来的成熟的果子酿酒完全用不完。顾华清让人把密封好的青梅酒罐子搬下去放好，看了看还剩不少的青梅，便打算让人做成青梅糕。 　　做青梅糕这个办法也是她那位美食主播教她的。其实美食主播应该算是顾华清的发小，她们两家距离不远，从小就是一起长大的，就连上学也都是在同一所学校，所以说主播也是一个富家千金。 　　但是她长大以后并没有像顾华清一样进入家里的公司，反而是在外边天南海北的旅游，每到一个地方，不仅欣赏当地的美景，还学习人家特色美食的做法。 　　后来大概是在外边跑累了，便回来做了一个美食主播，每天直播一些她之前学会的菜式，倒也自得其乐。 　　顾华清被家族责任困在公司的时候其实是很羡慕她的，一个人能够抛开一切，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并且从中得到快乐，怎么会不让人羡慕。 　　因此顾华清也会时不时的看一看那位朋友的直播，倒也学习到了一些菜式和点心的做法。当初看的时候谁能想到，会在这里派上用场。 　　青梅糕的做法很简单，宫里的这些又都是手艺不错的大厨，因此顾华清只是简单的和他们说了一下做法。 　　等到一切都处理好以后，顾华清才走出了小厨房，这才发现外边已经霞光满天了。 　　此时正值夕阳西下，金色的霞光布满天空，羲和宫的殿阁在光芒下更加明艳，琉璃瓦在阳光的照耀下流光溢彩。 　　顾华清沐浴在霞光中，往羲和宫的正殿走去。身上银红色齐腰襦裙裙摆上的金色暗纹若隐若现，流光微闪。 　　庭院中大朵大朵的鲜花盛开，树枝在微风中摇曳，静谧安宁。 　　贺琮来到羲和宫正殿，正好碰上了自小厨房回来的顾华清。 　　金色霞光下的顾华清身上忽然多了一种让人惊艳的美，仿佛九天神女，踏光而来。 　　贺琮微愣，看着顾华清一步一步向自己走开，只觉得心跳慢慢的和她脚步达成一致，她的每一步都像踏在自己的心上。 　　直到顾华清在他面前站定，福了福身：“臣妾参见陛下。” 　　贺琮这才意识到，这并非什么九天神女，而是自己的皇后。他按捺住有些慌乱的心跳，慢慢恢复往日的冷静，伸手扶起顾华清：“皇后不必多礼。” 　　顾华清站直身子，和贺琮一起往正殿走，一边问道：“陛下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朕记得昨日皇后说今日要酿青梅酒，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原来陛下是来打探臣妾酿酒情况的呀。”顾华清笑着道，她又给贺琮倒了一杯茶，说道：“那就要让陛下失望了，青梅酒已经封好，需要等两三个月才可以，不过臣妾让人做了青梅糕，等会儿陛下可以尝一尝。” 　　“是吗，那朕等会儿一定要好好尝尝。”贺琮喝了一口茶，笑着道。 　　顾华清之前在厨房呆了许久，总觉得身上有股淡淡烟火气，便开口道：“臣妾方才在厨房呆了一会儿，现在要去换身衣服，还请陛下稍等片刻。” 　　看着贺琮微微颔首，顾华清才福了福身，转身走向内室。 　　等到顾华清换了衣服出来，小厨房的青梅糕也差不多蒸好了，有宫女端了上来。 　　顾华清和贺琮一起净了手，在桌旁坐下。 　　顾华清拿起一块青梅糕递给贺琮，笑着道：“陛下尝尝味道怎么样？” 　　贺琮接过顾华清手中的青梅糕，尝了一口，片刻以后夸奖道：“青梅之果因为酸涩，向来很少有人食用，但是皇后让人做的这个青梅糕味道酸甜可口，并无青梅的酸涩之感，很是好吃，皇后巧思。” 　　顾华清也拿起一块糕点尝了尝，果然不愧是宫里的大厨，口感比她之前让人做出来的还要更胜一筹。 　　听到贺琮的称赞，顾华清有些不好意思：“陛下谬赞了，这并不是臣妾想到的，只是之前在一本古书上看到的方子，臣妾也是拾人牙慧。而且臣妾也只会说一下做法，能做的味道这样好还是小厨房那些宫人的本事。” 　　大概是因为大周建朝以前，将近百年的战乱，许多的古籍食谱之类的湮灭在了战火之中，所以即使大周朝如今已经历经五代，百姓们也安居乐业，但是在吃食和文化方面却还有些不足。 　　贺琮听了顾华清的话，也只以为她是在谦虚，笑着道：“皇后不必谦虚，即使是书上的方子，也是你发现的，这夸奖你自然是当得的，小厨房的宫人们也算尽职，便每人赏一个月的月钱吧。” 　　“那臣妾就替他们多谢陛下了。” 　　小厨房的人得了赏赐，心中十分感激顾华清。若不是皇后娘娘，他们也不会因为一个简单糕点而得了陛下的赏赐，他们以后一定要好好研究菜式，让皇后娘娘吃的开心。 　　到了后来，羲和宫小厨房厨艺日益精进，此御膳房的御厨手艺还好，这也是所有人没有想到的。 　　此时的顾华清还正在和贺琮说起将青梅糕送去仁寿宫让太后尝尝的事情。 　　“臣妾让人将这青梅糕给母后送一些过去，只是不知道母后和三公主的口味，也不知她们喜不喜欢。” 　　“母后的口味和朕相似，朕吃着不错，母后肯定也喜欢，又你让人送过去的，母后肯定高兴，至于明嘉，她年纪尚小，最是喜欢酸酸甜甜的食物。”贺琮笑着让顾华清安心。 　　贺琮果然没有说错，太后知道顾华清让羲和宫小厨房的人做了新的糕点，还让人给她和三公主送来一些，很是高兴，还让人给顾华清带回来了一道仁寿宫的糕点。 　　不过在太后这里陪太后说话的周昭媛却不是那么高兴，看着太后手边的青梅糕，周昭媛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本来听说陛下今天又去了羲和宫，她就很是不甘心，没想到现在又看到皇后故意讨好太后。 　　看到太后脸上的笑容，周昭媛就更生气了，她在这里陪着太后说话，太后对她不冷不淡的，现在皇后只让人送来一个糕点，她就那么高兴。 　　“姑母……”周昭媛心中不满，明明我才是你的亲侄女。 　　太后看了一眼面露不满的周昭媛，脸上的笑容收了一些，冷淡的道：“叫什么姑母，在宫里只有太后和周昭媛。” 　　当初她还不是太后的时候，先帝宠妾灭妻，甚至差点费了自己的皇后之位与琮儿的太子之位。而那时周家在哪里呢？她那位好兄长完全不顾骨肉之情，明哲保身不愿对他们母子伸处援手。 　　如今看他们得势了，便向来让她抛开自己的亲生儿子，帮扶周家，这世上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呢？ 　　看着太后冷下脸，周昭媛也有些讪讪的，低头道：“是，臣妾知道错了。” 　　太后也不愿和她多说，直言道：“时候不早了，你回去吧，你是陛下的妃嫔，日后不要再总是往仁寿宫跑了。” 　　周昭媛还想再说什么，但是看到太后身边的胡嬷嬷已经准备送客了，只好起身行礼：“是，臣妾谨遵太后娘娘教诲，臣妾告退。” 　　太后看着周昭媛离开的背影，有些疲惫的揉了揉额角。看在周昭媛什么都不知道的份上，她在宫中可以对她有几分庇护，但是其他的，比如让她帮他们实现野心这种事情，想都不要想。 　　出去送客的胡嬷嬷回来看到太后疲惫的样子，在心里有些埋怨周昭媛，当初他们周家对太后娘娘的处境冷眼旁观，现在周昭媛又来让太后娘娘不高兴，周家人真是太可恶了。 　　“主子，您要保重身体啊。”胡嬷嬷上前心疼的道。 　　胡嬷嬷在太后还是皇后的时候就跟着她了，自然也是知道先帝在位那四年，太后和陛下在宫里是如何艰难的。 　　若不是当时那个女人一直没有身孕，太后又有仁宗皇帝的圣旨在手，恐怕太后与陛下早就被废了。如今好不容易苦尽甘来，怎么能因为周家那些人而伤了身体呢。 　　“嬷嬷，我没事。”太后拍了拍胡嬷嬷扶着她的手，道。 　　胡嬷嬷看着太后，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看到一旁的食盒，灵机一动开口道：“主子，要不您尝尝皇后娘娘派人送来的糕点吧，听说是青梅糕，您尝尝味道怎么样？” 　　太后听了胡嬷嬷的话，笑容也真实了一些：“皇后有心了。” 　　想到皇后还能想到明嘉，太后心中更是满意，对胡嬷嬷道：“去让人把明嘉抱过吧，让她来尝尝她母后让人送过来的糕点。” 　　看着太后终于高兴起来，胡嬷嬷也放下心来，又去派人将明嘉公主抱过来。 　　———————————————————————— 　　羲和宫 　　自从来了这个世界以后，顾华清就更注重养生，用过饭以后肯定会出去走走。 　　即使是进宫以后，她也没有改变自己的喜欢，因此每次晚膳以后，贺琮也会陪着她在羲和宫的小花园走走。 　　用过眼前以后，外边的天色已经黑了下来，殿外已经有宫人点上了灯笼，再加上皎洁的月光，一起照亮了他们脚下的路。 　　顾华清与贺琮一边散步，一边说着话，颇有些岁月静好的滋味。 　　贺琮偏头看了看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得眉目如画的顾华清，忽然开口道：“朕明日下旨让贵妃和淑妃惠妃她们把宫务交上来。” 第十章 琉璃灯 　　皎洁的月光下，顾华清微微偏头，看向贺琮：“陛下怎么说起这个了？” 　　贺琮笑了笑，牵起顾华清的手往回走。 　　夜晚的小花园一片寂静，只有被微风拂过的花朵在轻轻摇曳，他们身后是默默跟着的宫人，在意一片安静中贺琮开口道： 　　“之前贵妃她们只是代为掌管，如今皇后入宫了，这宫权自然是应该放在你手里才是名正言顺。” 　　“臣妾才刚刚进宫，对后宫的事务尚还不熟悉，只怕自己力有不逮，辜负了陛下的信任。”顾华清有些迟疑的开口道。 　　“不用担心。”贺琮安抚的拍了拍顾华清的手：“没有人对这些事是一开始就能得心应手的，你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去仁寿宫请教母后。” 　　“那看来臣妾以后大概要经常去仁寿宫打扰母后了。”顾华清眨了眨眼睛，笑着道，算是应下了这件事情。 　　———————————————————————— 　　第二日一早，后宫众人接到贺琮的旨意以后，都有些惊讶。 　　虽然都知道皇后娘娘进宫以后，贵淑惠三位娘娘手里的权力就该被收回去了，但是也没想到皇后娘娘这才进宫没几天，陛下就下旨让她们把宫权交给皇后娘娘。 　　因着贺琮这道旨意，今日请安后宫的妃嫔们来的格外积极。 　　贵妃，淑妃和惠妃好歹管理了将近三年的宫务，如今会甘心就这么交出来吗？说不定今日的请安上就会上演一出好戏。 　　深宫无聊，她们也就看戏这点爱好了。 　　顾华清今日穿了件天青色绣梅花的广袖裙衫，坐在上首看着左右的妃嫔，并没有提及贺琮的旨意，反而笑着收起她们手边的糕点。 　　“这是昨日本宫让人新做出来的青梅糕，你们尝尝怎么样。” 　　众人看了一眼上首温和的笑着的顾华清，纷纷拿起桌上的糕点尝了尝。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都纷纷开口称赞。 　　只有周昭媛看了看手边的青梅糕就想起来昨日在仁寿宫被太后斥责的事情，面色有些难看。她现在看到这个青梅糕就烦，更别说吃了。 　　顾华清在上首把她们的神色看的很清楚，注意到周昭媛的神色，也没有想太多，只以为她不喜欢这种口味。 　　倒是周昭媛右手边的惠妃看到周昭媛的动作，眯了眯眼，开口道：“周昭媛怎么不尝一尝？本宫觉得这青梅糕滋味甚好。” 　　宫里人都知道惠妃娘娘和周昭媛关系不好，平时甚至是连看都不想看到对方，现在惠妃娘娘竟然主动和周昭媛搭话，怕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周昭媛看了一眼惠妃，眼底带着不屑，开口道：“惠妃娘娘自然是觉得滋味不错，只是我不怎么喜欢吃酸的。” 　　周昭媛向来看不起惠妃，家世普通，言语粗鄙，若非是好运生下了大皇子，凭什么位居自己之上。 　　宫里人大多都知道她们两个的恩怨，周昭媛看不起惠妃的出身，惠妃也看不上周昭媛傲气的做派。 　　如今周昭媛这话的意思分明是说惠妃没吃过好东西，才会觉得这青梅糕好吃。 　　若单单只是说惠妃也就罢了，偏偏之前有不少妃嫔称赞了好吃，周昭媛这话分明是将她们也算进去了，一时间不少人看周昭媛的眼神都不对了。 　　顾华清在上首看着周昭媛一点没有意识到自己一句话差不多把殿中的人都得罪了，还在讽刺的看着惠妃，有些奇怪周昭媛这脑子到底是怎么在宫里呆这么久的。 　　惠妃听了周昭媛的话，并没有生气，反而一反常态的笑了笑道：“是吗，看周昭媛平日里那么喜欢吃醋，本宫还以为你很喜欢吃酸的呢。” 　　听到惠妃的话，殿中的妃嫔们都笑了起来。 　　可不是，宫里谁不知道，周昭媛最爱吃醋，还因为是太后的侄女而自觉高人一等。自诩名门出身，可是连截人这种事都能做出来，好在陛下不惯着她，要不然她恐怕更要变本加厉了。 　　“你······”周昭媛看着惠妃脸上的讽刺，又听到其他妃嫔的笑声，气的脸颊通红，恨不得上去给惠妃一巴掌。惠妃这个粗鄙的女人竟然也敢讽刺她。 　　“咳咳。”看着两人针锋相对，顾华清咳嗽了两声，开口道：“惠妃，既然周昭媛不喜欢，你就别说了。” 　　她要是再不开口，恐怕周昭媛就要和惠妃打起来了。 　　殿中的人这才意识到自己在什么地方，都收敛了脸上的笑，安静了下来。 　　惠妃已经达成了目的，心情很好的冲着顾华清福了福身：“是，娘娘。” 　　惠妃收敛了，周昭媛只能憋了一肚子气坐着握着帕子的手就要将手里的帕子撕碎。 　　周昭媛可不觉得顾华清是在给她解围，只认为是顾华清和惠妃合起伙来欺负自己，心中更是恨上了她们两个。 　　看着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之前默默吃糕看戏的贵妃擦了擦手上的点心渣子，开口道： 　　“皇后娘娘，陛下今日一早下旨让臣妾们将宫务交给娘娘，臣妾正好趁着请安把印鉴和钥匙交给您。” 　　“只是那些账本和公文不好携带，等臣妾回去以后就派人给皇后娘娘送过来。” 　　说着，贵妃就干脆利落的让身后的柳絮把钥匙和印章对牌之类的交给了顾华清身旁站着的朝云。 　　众人也没想到贵妃娘娘竟然就这么干脆利落的把手里的权利交给了皇后娘娘，而且看神色，竟然没有丝毫的不乐意。 　　不曾插手过宫务的妃嫔偷偷的看向前边的淑妃和惠妃，想看看这两位会怎么做。 　　淑妃和惠妃在心里暗骂贵妃这突如其来的一手，好在她们也并不是没有准备，要不然恐怕要被贵妃打个措手不及。 　　接到陛下的旨意以后，淑妃和惠妃便也将这些东西带了过来。能做到她们这个位置，淑妃和惠妃也都不是蠢人。左右陛下已经下旨了，她们早完都要交，还不如自己识趣一点，主动交上去，也能买皇后娘娘一个好。 　　顾华清没有看朝云接过来的钥匙，笑了笑看了看三人道：“你们不必如此着急，本宫刚进宫不久，对宫务尚不熟悉，以后还需要你们几位的帮衬。” 　　“皇后娘娘言重了，您若是有什么需要，臣妾们一定尽心尽力。” 　　…… 　　就连顾华清也没想到，上交宫务这件事就这么轻易的就结束了。等到所有妃嫔都离开了羲和宫以后，顾华清看着桌上的一堆钥匙和印鉴，只觉得最近几天她恐怕都不会有清闲日子了。 　　———————————————————————— 　　回到储秀宫以后，贵妃就立刻让人把整理好的账册和各种记录送到羲和宫去。看她那避之不及的样子，仿佛这不是管理后宫的权利而是什么大麻烦一样。 　　柳絮看着贵妃的模样，给她倒了一杯茶，开口道：“娘娘您何必这么着急，左右都是要交，您这样第一个出头，还平白得罪的淑妃娘娘和惠妃娘娘。” 　　贵妃喝了一口茶，摆了摆手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擅长处理这些东西，之前有你们帮忙我看着都觉得头疼。” 　　“而且因为这些事情，耽误了我多少保养皮肤的时间，如今好不容易能交出去了，我可不是要赶紧交给皇后娘娘。至于淑妃和惠妃，她们是聪明人，不会因为这个而记恨我的。” 　　再说了就算她手里没有权利，以她的地位也不会轻易被人欺负了去。 　　柳絮有些无奈，她就知道，她们家贵妃娘娘聪明是挺聪明，就是心里只想怎么保养她的容貌，对其他的事情都不上心。 　　一旁沉默的另一个粉衣宫女听到贵妃的话，突然开口道：“娘娘，可是您这样老爷那里……” 　　听到粉衣宫女的话，贵妃面上的笑意淡了一些，看向她，目光有些冷漠：“烟雨，你现在的主子是我，不是我爹，你要认清楚这一点。” 　　看着烟雨跪在她面前，贵妃的表情丝毫没有变化，继续道：“下一次再有人联系你，你就告诉她，本宫说的，让我爹安分一些，不要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了。” 　　“娘娘……”烟雨还想再说什么，但是看到贵妃冷厉的目光，又垂下了头，开口道：“是，奴婢知道了。” 　　贵妃娘娘说的对，她现在的主人是她，若是自己再向着老爷，在这深宫里贵妃处理自己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良禽择木而栖，她也要有一个选择。 　　“好了，你下去吧。”贵妃没有再看她，冷淡的道。 　　“奴婢告退。” 　　等到烟雨离开以后，贵妃的脸色才缓和了一些，想到她家里那个看不清现实的父亲，贵妃就觉得头疼。 　　陛下虽然宠爱她，但是她心里再清楚不过，陛下不会让她做皇后。可是她爹看不清，之前陛下直接让人在长安城贵女中挑选继后的行为还是不能让他清醒，到现在他竟然还在异想天开。 　　陛下的性格她也了解一些，若是她爹的行为触及到了陛下的底线，即使是她也救不了他。 　　———————————————————————— 　　紫宸殿 　　贺琮正在听人禀报今天羲和宫请安时发生的事情，听到贵妃第一个将宫务交给皇后的时候，贺琮叹了一口气。 　　贵妃是个聪明人，只可惜有一个拎不清的家族。 　　等到听完以后，贺琮沉吟了片刻，开口道：“杨定真，你去派人把最近刚进贡的蜀锦给贵妃，淑妃和惠妃一人送去一匹。然后再将朕私库里的那盏八宝琉璃灯给皇后送去。” 　　“是，奴才这就去。”杨定真行了礼匆匆出去安排。 　　他真是越来越看不懂陛下的心思了，给贵淑惠三位娘娘的蜀锦他还能理解是为什么。但是再给皇后娘娘一盏远比蜀锦要珍贵的八宝琉璃灯又是什么意思？ 　　杨定真来到羲和宫的时候，顾华清正带着朝云碧云她们看账册，只觉得自己看的头晕眼花。 　　看到他送过来的八宝琉璃灯，顾华清还有些奇怪，贺琮怎么突然让人给她送东西了。 　　听到他说贺琮还让人给贵妃，淑妃，惠妃送了东西，顾华清才大概明白他的意思。 　　让人送给贵妃她们的蜀锦大概是夺了她们权利的补偿，而自己的这盏八宝琉璃灯估计是不好越过她，才让人送来的。 　　不过这盏八宝琉璃灯倒是真精致，由一整块完整的琉璃雕刻而成，即使是在现代见惯了各种琉璃制品，顾华清也觉得这盏灯很是精美。 　　让人把灯放到内室寝殿，顾华清再看桌上贵妃淑妃惠妃她们送过来的一摞一摞的账册，觉得即使是精美的琉璃灯也不能让她开心起来。 第十一章 栗子炒鸡 　　顾华清用了大半天的时间，才把贵妃她们交上来的账册等公文大致看了看，对宫务有了大致的了解。 　　回过神来才发现一个下午已经过去了，外边将散的霞光透过书房的窗户照了进来，天色有些昏暗。 　　书房里已经有宫女点燃了蜡烛，落了一室柔光。 　　顾华清揉了揉有些酸涩的脖颈，让碧云她们把桌上的东西整理好，起身往外走去。 　　坐了这么长时间，顾华清觉得自己的身体都僵硬了，站起来走了几步才觉得松快了一些。 　　走出书房的门，顾华清微微眯起双眼看了一眼天边落下的夕阳，在心里估计了一下时间，也到了该用晚膳的时候了。 　　耗费了这么多的精力，顾华清觉得她今天该好好用美食来弥补一下自己。 　　顾华清走进正殿，便有宫女连忙将水温正好的茶端了上来，碧雯便上前询问她是否传膳。 　　顾华清喝了一口茶，微微点头：“传吧。” 　　碧雯点了点头，又想起之前厨房的管事和她说的话，开口道：“娘娘，方才厨房管事说您之前提到的栗子炒鸡已经做出来了，您可要尝一尝？” 　　“已经做出来了吗？那就让他们一起端上来吧。” 　　小厨房的人这几天也摸清楚了她的口味，做出来了食物很合顾华清的胃口。而且他们还肯钻研，顾华清偶尔想起来的菜品他们都能很快做出来，就比如这道栗子炒鸡，就是顾华清和他们说了以后做出来的。 　　大周也有栗子这种东西，但是由于栗子外皮带刺，且不好处理，因而很少有人食用。 　　顾华清还是那次做青梅糕的时候发现了小厨房有一袋子没处理的生栗子，本来是准备让他们做糖炒栗子，但是又想起了之前她那位好友提过的《随园食单》中的栗子炒鸡，便让小厨房的人匀出来一些栗子试着做一下这道栗子炒鸡。 　　这道菜的做法倒也不难，只需将鸡肉切块，炒熟，然后加入酒，秋油和水，小火煨至七分熟，再加入煮熟的栗子和鲜嫩的春笋，煨熟以后起火收汁，再加入一小撮糖，就大功告成了。 　　难的只是小厨房的人之前没有做过这样的菜，栗子也从来没有煮过，火候，口味什么的都需要自己琢磨。而顾华清也只能说上来个大概，他们只能尝试着做了几次，才慢慢成功了。 　　顾华清看着她们端上来晚膳，十分给面子的先尝了一口小厨房新做出来的栗子炒鸡。 　　鸡肉炖的很是入味，带着一丝甜意，但也不会太过分而掩盖了其他滋味，而栗子软糯香甜，十分可口。 　　顾华清来了大周十多年，早已经不记得当初吃过的这道菜是什么味道，但是她也可以尝出来，这道菜小厨房做的很好，绝对不会比她曾经吃过的差。 　　美食会使人心情变好，这句话果然不错。看了一下午账册，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不好了的顾华清吃着色香味俱全的晚膳，此时心情还算不错，也并不吝啬自己的夸奖，让人赏赐了小厨房的厨师们，鼓励他们再接再厉，做出更多更好的菜品。 　　顾华清用过晚膳，没有立刻出去散步，正坐在软榻上喝茶，就看到暮雨从外边走进来，踌躇的走到顾华清面前，开口道： 　　“娘娘，陛下去了贵妃的储秀宫。” 　　暮雨年纪小，性子又活泼，嘴也甜，所以进宫以后和不少宫女太监的关系都不错，平时消息最是灵通。 　　听到暮雨的话，顾华清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 　　倒不是她因为这几天的相处就对贺琮情愫暗生，所以不能接受他去了其他女人那里，而是因为此情此景让顾华清有种莫名的熟悉，让她一下子想到自己的前世。 　　她前世虽然也是出身自豪门贵族，但是父母的结合是商业联姻，生下了她这个继承人以后便把她丢给了爷爷教养，夫妻两个各玩各的，互不相干。 　　小时候她和爷爷住在老宅，最常听到的就是佣人和他们说：先生/太太说今晚有事，不回来住了…… 　　不知世事的时候，顾华清还期盼过，他们什么时候能不那么忙，可以陪着她一起吃一顿饭。后来慢慢长大了，也就明白了，她所期盼的永远也不会实现，他们所谓的有事，也不过是去陪他们的情人。 　　渐渐的，顾华清也就学会了不再期待。 　　她穿越到大周以后，孟氏和顾惟夫妻恩爱和睦，家中是难得的干净，顾华清就再也没有遇见过前世那样的事情，倒是没想到如今又经历了一番。 　　不过不同的是，当初她对那对夫妻有期盼，所以会因为他们而伤心，而如今她本来就对贺琮没有期盼，自然也不会因此而伤心。 　　顾华清回过神来，看到暮雨脸上既担忧，又有些忿忿不平的神色，心中有些好笑，面上也笑了出来，道：“贵妃不仅容貌出众，性格也聪慧得体，陛下去储秀宫自然是再正常不过了。” 　　“还有，以后陛下去了什么地方这些事情，就不要告诉我了。”顾华清看着暮雨气鼓鼓的样子，又开口嘱咐道。 　　她虽然对贺琮没什么感情，但也不想整天听人说他又去了哪个哪个宫殿，左右她第二天都要在起居注上用印，早晚都会知道。 　　暮雨看着顾华清严肃的眼神，乖乖的点了点头，心里还有些不平:她们姑娘人美心善，性格也好，陛下怎么能让姑娘伤心呢？ 　　就连碧云和朝云她们，不知道方才顾华清是在想什么，也以为她是在伤心，只是不想让她们看出来，所以强颜欢笑。 　　毕竟哪个女子不希望和自己的夫君举案齐眉，恩爱不疑。 　　钱嬷嬷也有些心疼自家姑娘，只是这里是皇宫，她是皇后，这样的事情她早晚都要习惯的。 　　完全不知道顾华清不仅一点不伤心，甚至还有心情想明天早上吃什么的众人，还在想着怎么让她开心起来。 　　朝云想了想开口道：“娘娘，奴婢听说花园的花开的不错，您今日都没有出门，要不要出去看看？” 　　顾华清在心里敲定了明日一早的菜单，听到朝云的话，想起来自己今天还没出去饭后百步走呢，这可是要持之以恒的大事。便点了点头，带着人去花园散步了。 　　钱嬷嬷给了朝云一个称赞的眼神，让她跟着顾华清出门散心去了。 　　朝云虽然是找借口让顾华清出去散心，但是她也没有说错。五月底的时节，小花园的花卉大多都开花了，姹紫嫣红，即使是晚上，也可以看出争奇斗艳的模样。 　　夜晚的微风缓缓，带着暮春初夏独特的温柔。 　　顾华清在小花园转了一圈，抬头看了看天色，深蓝色的天幕上，群星闪耀，月明如水，十分漂亮。 　　杜牧曾说：天阶月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今日虽然不是七夕，但是顾华清看着漂亮的天幕，也有了赏月观星的兴致。 　　前几日晚上都有贺琮在，每次散完步以后，她就要陪着他喝喝茶，下下棋，然后再运动一番。今天难得没有人打扰她，月色正好，顾华清觉得自己应该好好享受一下生活。 　　让人搬来了一架躺椅，放在了青梅树下，顾华清躺在躺椅上，看着天上闪耀的星星，还有仿佛蒙了一层面纱的月亮，顾华清有些感慨。 　　当然了，以她的水平，是感慨不出来什么千古名篇了。感慨了半刻，顾华清满脑子都是月亮真漂亮，星星真好看。这样有损自己形象的话，顾华清还是咽了下去。 　　算了，还是安心看星星吧，这样的生活才是她梦寐以求的啊。若是没有那么多宫务，顾华清就觉得这日子过的真是美滋滋。 　　—————————————————————————— 　　太后喜静，所以让妃嫔们不必日日过来，只需初一十五来仁寿宫请安。 　　以前都是贵妃领着后宫的妃嫔来给太后请安，如今有了皇后，便是皇后带着她们前往仁寿宫。 　　所以初一这天一早，便有妃嫔来了羲和宫，给顾华清请安以后，由顾华清领着她们往仁寿宫而去。 　　能给太后请安的妃嫔，自然都是五品以上的妃嫔，满打满算，如今坐在仁寿宫正殿里的，也不过寥寥数人。 　　太后对顾华清的印象不错，端庄大气，敬上怜下，性情温和，宫务交到她手里也打理的井井有条，她便也不吝于给她脸面。 　　自从顾华清带着妃嫔们来了仁寿宫，太后除了让她们起来赐座以外，便是一脸温和的笑着和顾华清说话，显然对皇后很是满意。 　　坐在下边的妃嫔看着太后与皇后婆媳和睦的场面，都安静的坐着，心中心思各异。 　　贵妃坐在右边首位，目光落在仁寿宫正殿的柱子上，但是仔细看就可以发现，她的目光是涣散的，显然正在出神。 　　贵妃正想着她昨日新做出来的护肤品，今早用了以后，总觉得颜色有些不对，趁着太后和皇后说话的时间，琢磨着该怎么改进。 　　可偏偏贵妃盯着的柱子，就在她对面淑妃的旁边，贵妃的目光旁人没有注意，淑妃却是感受最为明显。 　　一开始她还以为是贵妃发现了昨天她出门赏花把贵妃最喜欢的那盆水仙给摘了，所以才一直盯着她。但是慢慢的淑妃才反应过来，贵妃看的并不是她，她是在出神啊！ 　　淑妃心里松了一口气，微微偏了偏身子，离她的目光远了一些，绝对不主动迎上贵妃的视线。 　　惠妃想着大皇子的事情；宁婕妤想着自己昨天没看完的书，等请安结束要回去接着看；而贞贵嫔则是低头看着自己指甲上有些褪色的蔻丹，准备回去让宫女再染一染。 　　只有周昭媛，看着太后和皇后言笑晏晏，婆慈媳孝的一幕，心里忿忿不平，觉得太后真是老糊涂了，自己是她的亲侄女儿，结果她不向着自己，偏偏向着皇后。 　　想到皇后之前和惠妃联手欺负她，让她在后宫妃嫔面前丢脸，周昭媛就对她们两个恨的不行。 　　顾华清一边和太后说话，笑着点头的时候，微微一偏头，就看到周昭媛愤恨的眼神，顾华清的目光微微一凝。 　　太后正在和顾华清说话，自然也注意到了顾华清的视线，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周昭媛，看到周昭媛没有多少掩饰的神色，太后也皱起了眉。 　　这是因为自己不愿意帮她，所以连她也恨上了？ 　　太后刚想开口说什么，就听到见有宫人进来通报：“太后，三公主来给您请安了。” 第十二章 怡美人 　　三公主贺明嘉就是先皇后拼命生下的孩子，由于一出生生母就去世了，又是陛下唯一的嫡女，后宫的妃嫔没有一个有资格抚养她，所以一直被养在太后的仁寿宫。 　　顾华清进宫以来，请安的时候已经见过了惠妃的大皇子，云昭仪的二皇子，淑妃的大公主和宁婕妤的二公主。 　　唯有这个养在太后宫里的三公主，因为年纪太小，还没有见过面，此时听到宫人通报三公主来给太后请安，顾华清有些好奇的看向门口。 　　贺明嘉今年才三岁，还是一个柔软的小团子，被她的奶娘抱着走进了仁寿宫正殿。 　　走到殿中央的时候才被奶娘放了下来，小小的一团玉雪可爱，奶声奶气软软糯糯的道：“明嘉给皇祖母请安。” 　　太后也顾不得去管周昭媛，看到三公主以后，忙慈和的笑着让身边的嬷嬷把她抱过来：“明嘉快来皇祖母这里。” 　　贺明嘉小大人一般的拒绝了要抱她的嬷嬷，迈着小短腿向太后跑去。也幸好距离不远，她几步也就跑到了，然后被太后揽在了怀中。 　　太后笑着让她看向顾华清：“明嘉，这是你母后，这几日你很喜欢吃的青梅糕就是你母后派人送来的，快给你母后请安。” 　　对于这个出生即丧母的孙女，太后难免对她比对其他的孙子孙女多了一份怜惜，明嘉又从小养在她身边，朝夕相对，感情更是深厚。 　　只是她如今到底上了年纪，精力不济，明嘉虽然乖巧，但是这个年纪也正是调皮的时候，她难免有时会关心不够，明嘉还是需要一个母亲来抚养教导。 　　如今继后已立，她看着顾氏也是一个大度聪慧的，明嘉迟早还是需要顾氏抚养。所以为了明嘉以后着想，她才吩咐了宫人让他们这个时候带着明嘉过来，想让明嘉和皇后多亲近亲近。 　　贺明嘉看了看面前这个有些陌生，之前不曾见过母后，虽然有些怯生生的，但听了太后的话，还是乖乖的开口道：“明嘉给母后请安。” 　　对于太后的心理，顾华清也能摸清楚几分。不过她进宫之前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不就是喜当妈吗？之前四个都见过了，也不差这一个了。 　　“公主不必多礼。”顾华清温柔的笑了笑，柔声道。 　　这样近距离的看三公主，顾华清才发现，贺明嘉虽然年纪还小，一双眼睛却很像贺琮，只是脸上其他的地方与贺琮并不相像，大概是像了她的母亲。 　　太后又笑着对顾华清道：“皇后你前几日让人送来的青梅糕，哀家和明嘉都很喜欢，尤其是明嘉，最近其他的点心吃的都不多了。” 　　贺明嘉虽然年纪还小，但是也能听懂皇祖母是在打趣她，粉嫩的小脸微微有些泛红，害羞的依偎进了太后的怀里。 　　到底是宫里的孩子，虽然年纪还小，但是比起前世她遇到的那些这个年龄的孩子，还是要更懂事一些。顾华清其实并不排斥抚养贺明嘉，左右宫里有那么多，伺候的人，也不需要她亲力亲为，她也费不了多少心力。 　　顾华清看着乖巧的贺明嘉，微微笑了笑道：“既然母后和公主喜欢，臣妾就让人再送些过来。” 　　顾华清又陪着太后说了一会儿话，太后也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所以也没再多说什么，很快就让她们回去了。 　　顾华清带着各宫妃嫔离开仁寿宫正殿的时候，太后抬头看了一眼越过云昭仪往外走的周昭媛，眉头又皱了皱，开口道： 　　“再有一个半月就是中元节了，哀家记得周昭媛喜欢抄写佛经，那这次中元节所需的佛经就交给你了，这段时间你就在玉泉宫安心抄写中元节需要的经书吧。” 　　多抄写几本佛家经典，学习一些佛经中的道理，不要整天想东想西的。 　　太后开口以后，原本鱼贯而出的妃嫔们就停下来了脚步，又听到太后的话，不少妃嫔都在心中笑开了。太后这明着是说让周昭媛抄写中元节所需的佛经，实则就是把她禁足了啊。 　　云昭仪心里更觉得解气，宫里人都知道惠妃和周昭媛水火不容，却不知道多愁善感，心思细腻的云昭仪也十分不喜欢周昭媛。 　　自己明明比周昭媛位分高，但是周昭媛仗着自己是太后的侄女，经常越过她行事。最让云昭仪生气的是，周昭媛一个生不出孩子的竟然还敢嘲笑她的二皇子身体虚弱。 　　顾华清看了看首位上坐着的太后，神色淡淡的看着周昭媛，又微微低下了头，看来太后和周昭媛虽然是姑侄，但是关系并不亲厚，甚至太后对周昭媛还有一丝不喜。 　　周昭媛听到太后的话，有些不敢置信，急忙开口道：“姑，太后娘娘，臣妾不……” 　　她想说自己并不喜欢抄写佛经，但是想起自己之前经常借着抄写佛经为借口，往太后的仁寿宫跑。宫里人，甚至陛下都知道，周昭媛喜欢抄写佛经。如果这个时候说自己不喜欢佛经，这不就是说明自己之前都是欺骗太后和陛下的吗？ 　　就算周昭媛脑子不太清醒，但是她也知道这话不能说，可是不说，自己就要被关在玉泉宫抄佛经。周昭媛万万没想到自己曾经随便编的一个借口如今坑了自己。 　　“周昭媛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臣妾谨遵太后懿旨，一定认真抄写。”看着太后并不准备改变主意，周昭媛只好低头认下。 　　出了太后的仁寿宫，顾华清便让她们都散了，自己坐上轿辇往羲和宫而去。 　　众人今天看了周昭媛笑话，觉得半个时辰的冷板凳没有白坐。惠妃还对周昭媛道：“太后娘娘这般器重，周昭媛可以一定要用心抄写，不要辜负了太后娘娘的一片苦心。”说完便坐着轿辇扬长而去。 　　看着周昭媛被惠妃刺的面色都变了，云昭仪掩唇笑了笑，也带着人走了。 　　周昭媛看着她们一个个离开，气的咬牙切齿，恨恨的道：“回宫。” 　　———————————————— 　　从仁寿宫到羲和宫，顾华清需要穿过御花园，刚走到御花园的时候，顾华清就看到有一个穿着淡蓝色衣裙的女子在花间翩翩起舞。 　　身段窈窕，舞姿婀娜，再加上葳蕤盛开的鲜花，当真是人面鲜花相映红。 　　顾华清仔细辨认了一下，才发现是停月阁的怡美人。 　　这个怡美人听说以前是乐府的一名舞姬，一曲惊鸿舞让她成功成为了怡采女，后来又晋升为了美人，也算是比较受宠。 　　由于怡美人的位分不高，顾华清也只在进宫第一天后宫所有妃嫔来给她请安的时候见过一面，倒是没想到今天又在这里见到她了。 　　顾华清眼神极好的看到了不远处的假山后一片玄色的衣裳，眉头微挑，看来她今日来的不巧，坏了一桩美事。 　　怡美人也很快看到了顾华清的车架，慌忙停了下来，拜倒在地：“婢妾参见皇后娘娘。” 第十三章 主仆 　　顾华清从轿辇上下来，看着面前低眉顺眼跪着的怡美人，笑着道：“怡美人不必多礼，起来吧。” 　　“谢皇后娘娘。”怡美人恭顺的站在一旁，垂手道。 　　“之前就听说怡美人的舞姿甚是曼妙，今日一见，惊鸿一舞，果然名不虚传。”顾华清笑着夸奖道。 　　难怪贺琮会因为怡美人的一曲惊鸿舞就宠幸了她，虽然顾华清没有看到完整的惊鸿舞，但是方才看到的一段舞蹈就很是精彩。 　　顾华清是真心夸奖怡美人的舞姿，但是怡美人想到曾经教导过自己宫规的嬷嬷说过的话，便觉得顾华清这是话里有话，有些惊慌的就要下跪： 　　“皇后娘娘过奖了，婢妾，婢妾只是见御花园景色不错，才，才没忍住，没想到惊扰了您的凤驾，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在怡美人跪下去之前，顾华清阻止了她，开口道：“怡美人不必惊慌，本宫确实是在夸奖你，并没有怪罪你的意思。” 　　顾华清看着怡美人一副被惊吓的小白兔的样子，想不出她这样的胆子，是怎么会敢跑到御花园来用跳舞偶遇贺琮的？还是她现在这幅模样只是演出来的？ 　　如果真是演出来的，那顾华清真是要佩服她精湛的演技了。 　　看着她这个战战兢兢的样子，顾华清也没有了继续下去的兴致，开口道：“本宫还有事，先回去了，怡美人自便吧。” 　　“恭送皇后娘娘。” 　　路过假山处的时候，顾华清偏头看了一眼，发现那片玄色的衣袍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 　　———————— 　　怡美人看着顾华清坐上轿辇渐渐远去，才小声的舒了一口气。 　　怡美人身边的宫女伸手扶住她：“美人，你没事吧。” 　　怡美人摇了摇头：“采月，我没事，我们回去吧。” 　　“美人，你还没有见到陛下呢？现在就要回去了吗”采月在怡美人耳边小声道。 　　“还是算了吧，我想回去了。”怡美人想了想，还是摇头道。 　　怡美人并不是一个大胆的人，甚至她有点胆小多思，她本来也不想用这样的方式来偶遇陛下，只是采月和她分析的也有道理: 　　她本来就是舞姬出身，在宫里很多妃嫔都看不上她，如今皇后进宫了，这些时日陛下大多数时间都是在皇后娘娘的羲和宫，其他的时间也一般都是去贵妃或者淑妃云昭仪她们这些有孩子的嫔妃宫里。 　　她的停月阁陛下已经许久没有去过了，她在宫里既没有人脉地位，也没有子嗣，如今又没了宠爱，宫里向来是拜高踩低，若是陛下把她忘，她以后在宫里的日子恐怕比她做舞姬的时候还不如。 　　所以怡美人才鼓起勇气，听了采月的话，来这里偶遇陛下。 　　只是没想到没有遇到陛下，却遇到了皇后娘娘。天知道她发现皇后娘娘的时候有多惊慌，虽然皇后娘娘看起来很温和，还夸奖了她，但是怡美人原本想要邀宠的想法也完全缩回肚子里，不敢再继续下去了。 　　采月和怡美人原本是都是乐府的舞姬，后来怡美人成了妃嫔，才把采月带到了停月阁。她对怡美人的性格很了解，怡美人虽然胆小，但是很执拗，既然她要回去，那她也阻止不了她。 　　只是好不容易才得到了一点点关于陛下的消息，有了这样一个机会，就这么失去了，采月真是有些不甘心。 　　看了看坐在停月阁中喝茶的怡美人，采月心里有种烂里扶不上墙的无奈。 　　为什么是怡美人这个胆小鬼成了陛下的妃嫔，如果是她，她一定不会像怡美人这样不思进取。 　　怡美人和采月这对主仆到底是什么想法，顾华清是不清楚，她一回到羲和宫，就让人去调查了怡美人的情况。 　　“娘娘，怡美人有什么不对吗？”朝云一边帮顾华清换下去给太后请安时的厚重宫装，一边问道。 　　“没什么，我只是有些好奇。”顾华清笑了笑道。 　　以她的眼力，怡美人看起来不像是一个大胆的人，那么她今日为什么会在御花园就很值得商榷了。 　　紫宸殿 　　贺琮一身玄衣坐上御案后，一边批阅奏折，一边询问一旁的杨定真。 　　“查出来是谁泄露了朕的行踪吗？” 　　他今日那个时辰会去御花园那个地方的事情，按理说不会有人知道，可是怡美人竟然会在那里等着他，显然是紫宸殿的人泄露了消息。 　　贺琮并不是一个苛刻的皇帝，对服侍的宫人要求也并没有那么多，但是他是绝对不允许紫宸殿的宫人和后宫妃嫔私底下有联系的。 　　杨定真也知道这件事情犯了陛下的忌讳，所以自从跟着陛下回来以后，他就马上去调查这件事情了，此时听到陛下询问，杨定真忙上前道： 　　“奴才已经查清楚了，紫宸殿的一个小太监是停月阁怡美人身边的宫女采月的老乡，都是奴才失职，没有察觉到他们之间的联系。” 　　贺琮在一本奏折上写了几个字，放到一旁，才看向跪着的杨定真：“你是有失察之罪，不过念在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这次就算了。至于那个小太监，你把他打发到其他地方去吧。” 　　杨定真：“陛下宽仁，奴才多谢陛下。” 　　杨定真就要往外走去处理那个小太监的时候，就听到贺琮又开口道：“这样的事情朕不希望再发生第二次，你把紫宸殿的宫人再仔细调查一遍，有问题都一起打发出去。” 　　“是，奴才遵旨。” 　　—— 　　羲和宫 　　顾华清看着碧雯调查来的情况，有些玩味的笑了笑。 　　胆小怕事的主子和野心勃勃的宫女，这样的组合也是奇了。 　　难怪胆子不大的怡美人会跑到御花园邀宠，原来是被自己的宫女怂恿的。恐怕怡美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身边的宫女比她有上进心多了。 　　再看到内侍省的人拜高踩低，克扣怡美人的例份，顾华清的笑容淡了下来。 　　自她开始管理宫务以后，便给内侍省的管事制订一系列的规章制度。不过顾华清也知道水至清而无鱼的道理，所以在规则之外，给了他们一些便利。 　　但是顾华清没有想到还是有人阳奉阴违，克扣嫔妃的例份来中饱私囊。这不仅是没有把怡美人放在眼里，更是没有把她这个皇后放在眼里。 　　顾华清知道，就算她是皇后，但是她才刚接手宫务，内侍省这群老油条对她也没有那么敬畏。那她就正好趁着这次的机会，来敲打敲打他们。 　　“碧云，你去把内侍省的几个管事都叫过来。” 　　“是，奴婢这就去。”碧云也知道皇后娘娘的意思，今天恐怕那几个管事要不好过了。 　　顾华清虽然平时看起来温柔随和，但是实际上她还是那个当初在董事会的高压下，在二十岁就接手公司，雷厉风行的顾华清。 　　既然这几个管事不听话，用的不顺手，那就换上其他人，宫里这么多宫人，总有能为她办事的。 　　顾华清也没有听他们狡辩，直接让其中两个负责妃嫔例份的老管事回家养老了。既然年纪大了，疏忽了，那就回家颐养天年吧。 　　不说现在是在封建社会，就是在现代，也没有职工敢为难老板的，他们倒是胆子不小。 　　顾华清又提拔了两个年轻的内侍，让他们接手了两个管事的职务。 　　一通连消带打，几个管事也知道了，如今这位皇后娘娘不好惹，他们要是再敢有其他心思，那两位回家养老的管事就是他们的前车之鉴。 　　顾华清看着下边的几个管事明显更加恭敬的样子，摆了摆手，不再听他们的保证，让他们回去了。 第十四章 贺礼 　　天色将晚，紫宸殿中已经有宫人早早的点燃了蜡烛，一片烛火通明。 　　贺琮将手中的奏折合上，放到一旁，伸手揉了揉眉心。 　　一旁的杨定真见他停了下来，忙上前将准备好的茶水递了过去，然后开口道：“陛下，司寝监的人已经在外边等着了，可以要让他们过来？” 　　大概是因为当年先帝沉迷美色，后来又独宠当初的苏贵妃，让当时还是太子的贺琮深受其害，所以贺琮对于女色并不热衷。 　　平日里贺琮便不是日日召幸妃嫔，一月里有十天左右都是在紫宸殿歇息。最近又因为朝政之事，已经有五六天没有进过后宫了。 　　贺琮本不想再翻牌子，但是想到今天请安时，太后也提了两句这件事，便点了点头道：“让他们进来吧。” 　　司寝监的人端着代表后宫妃嫔身份的符牌，上边雕刻着不同的花卉样式，材质各异，用以区分位分。 　　看了一圈，贺琮的表情都是淡淡的，随手指了指刻着芙蓉花上书“玉泉宫周昭媛”的银制符牌，开口道：“太后不是让周昭媛抄写中元节所用的经书吗，这段时间就把她的符牌撤下去吧，让她能安心抄佛经。” 　　贺琮对周昭媛这个表妹并不大喜欢，应该说，他对除了太后以外的所有周家人都不太喜欢。要不然周家也不会出了一个太后，还在京中名声不显，不仅比不上先皇后的母家赵氏一族，更比不上如今的后族顾氏。 　　只是贺琮也知道，太后到底姓周，血脉割舍不掉，为了给太后面子，他平日里对周昭媛也有几分恩宠。 　　如今太后亲口让周昭媛抄写经书，显然是周昭媛做了什么事情让太后不快，既然如此，那这段时间就让周昭媛好好静静心吧。 　　杨定真一开始看到贺琮指向周昭媛的时候，还以为这周昭媛这是又要起来了，但是没想到陛下竟然是要让人撤了她的符牌，还说是让她安心抄佛经，恐怕这样一来周昭媛更不能安心了。 　　让人撤了周昭媛的牌子，贺琮没有再看，开口让司寝监的人下去了。 　　就在杨定真以为陛下今夜又要歇在紫宸殿的时候，就见到他站了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道：“去羲和宫。” 　　没有让人提前通知，贺琮走进羲和宫内室的时候，就看到顾华清正在和身边的宫女对着单子列些什么东西。 　　顾华清听到门口宫人通报的时候，贺琮已经大步迈进门来了。看到贺琮，顾华清还有惊讶，忙把东西放到一边起身行礼：“臣妾参见陛下。” 　　在顾华清的膝盖弯下去的时候，贺琮已经扶着她的胳膊让她站了起来：“你我夫妻，不必如此多礼。” 　　顾华清便顺着他的力道站了起来，开口问道：“这么晚了，陛下怎么过来了？” 　　这段时间朝堂上因为今年秋闱主考官的事情争论不休，顾华清即使身在后宫，也听说了一些消息。贺琮这几日一直忙着秋闱的安排，没有进过后宫，没想到这个时候来了羲和宫。 　　“这几日朕一直忙于秋闱，没有进过后宫，今日得了空闲，便来看看你。” 　　“多谢陛下念着臣妾。”顾华清微微笑了笑，面上带上了几分惊喜。 　　贺琮握了握顾华清的手，温声道:“华清将后宫打理的井井有条，辛苦了。” 　　“都是臣妾分内之事，陛下言重了。”顾华清有些羞涩的低下头，小声回道。 　　两人在一旁坐下，贺琮看了看方才顾华清拿着的单子，上边列着一些珠宝首饰和古玩玉器，似乎都是顾华清嫁妆里的东西。 　　“华清怎么把自己嫁妆单子拿出来了？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顾华清帮贺琮倒了一杯茶，然后才开口解释道：“这月十六是臣妾表姐的出嫁之日，臣妾是在准备给表姐添妆的东西。” 　　当初顾华清还和孟云茵笑言，她成亲的时候自己一定要送上一份大礼，孟云茵还道等顾华清成亲的时候一定回一份更大的礼。只是两人没想到最后竟然是顾华清先嫁了人，还是成了国朝皇后。 　　皇后大婚的仪制与寻常女子不同，孟云茵也没有了给她添妆的机会。如今孟云茵婚期将至，顾华清即使自己出不了宫，也准备了东西让人到时候送去。 　　这不仅仅是添妆，还是孟云茵将来在诚安伯府的仪仗，说明自己是记得这个表姐的，诚安伯府的人对待她的时候也会考虑到她背后自己这个皇后。 　　虽然诚安伯嫡长子与孟云茵是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大概是不会欺负了她。但是人心易变，谁也不知道将来会是什么样，她也算提前预防一下。 　　贺琮喝了一口茶，便觉出与平时他喝的茶有些不一样，看向顾华清：“这是什么茶，滋味与其他茶叶有些不同。” 　　顾华清道：“是莲子花茶，有安神的功效，最近臣妾晚上一般让他们准备的都是这种茶，陛下可是喝不惯，那臣妾让他们再泡一壶陛下常喝的茶来？” 　　“不必麻烦了，朕只是觉得滋味有些特别，仔细品来也别有一番滋味，华清这里总有新鲜的事物。” 　　顾华清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陛下过奖了，臣妾也只是自己瞎琢磨而已。” 　　贺琮又喝了一口茶，想了想开口问道：“朕记得华清你的外祖是朕的老师孟太傅，你口中的表姐可是礼部孟尚书的嫡女？” 　　“陛下说的不错，臣妾说的表姐正是臣妾大舅舅家的嫡女。” 　　贺琮手指轻轻扣着桌面，沉吟片刻开口道：“说起来，自从太傅致仕以后，朕就没有见过太傅了，他老人家如今身体可还好？” 　　“有劳陛下挂念，外祖父他一切都好，臣妾进宫之前去外祖家的时候，外祖父还拉着臣妾练五禽戏呢，动作比臣妾都流利。” 　　贺琮笑了笑，有些感慨：“看来太傅还是老当益壮，不输当年啊。” 　　贺琮又看了看顾华清列出的礼单，开口道：“既然是华清的表姐，太傅的孙女，那朕也应该送上一份贺礼，到时候就与华清的一起送过去吧。” 　　顾华清这下确实有些惊喜了，有贺琮的贺礼，自然是比她一个人的要更为有用，当即笑着道：“那臣妾就替表姐多谢陛下了。” 第十五章 有孕 　　玉泉宫 　　身穿淡粉色宫女服的宫女匆忙走进正殿，向周昭媛行礼以后道：“昭媛，陛下去了羲和宫。” 　　周昭媛原本靠在软塌上，眉头微皱，听到自己的贴身宫女芍药的话，周昭媛一下子直起了身子，面色难看：“狐媚子······” 　　芍药听到周昭媛的话，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是想起自己这位主子听不进别人的话的性子，还是默默的闭嘴了。 　　自己这位主子可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现在她本就生气，自己若是劝她，不仅不能让她冷静，反而可能会让她更生气。 　　周昭媛没想到，陛下这么久不进后宫，好不容易听说陛下见了司寝监的人，结果谁的牌子都没有翻，竟然去了羲和宫！ 　　顾华清到底有什么好的，自己心心念念的皇后之位是她的，自己的亲姑母向着她，就连陛下去羲和宫的次数都比去其他宫里多。 　　周昭媛看到一旁抄佛经的海棠，就想到那天在仁寿宫丢的脸面，心中更加气愤，随手把软塌旁小几上的茶杯挥落在地，训斥道：“别让本宫看见那些东西，滚出去。” 　　海棠也是曾经一直伺候周昭媛的人，对她的性格也很了解，很明显这是迁怒了，海棠也不辩解。 　　俯身行礼：“是，奴婢知错了，昭媛赎罪，奴婢这就出去。” 　　等到海棠将那些佛经带出去以后，正殿里一片寂静，芍药又重新倒了一杯茶递到周昭媛手边，安慰道： 　　“气大伤身，昭媛喝杯茶缓一缓，咱们这后宫许久没有进人了，陛下肯定是新鲜罢了，都说花无百日红，咱们且看以后······” 　　周昭媛没有接茶，但是也平静了一些，显然是听进去。 　　“你说的对，陛下只是一时新鲜罢了，我就不信顾华清能一直这么受宠。” 　　周昭媛好不容易平静了下来，玉泉宫正殿凝滞的气氛也缓和了一些。 　　只是还没等芍药松一口气，就看到一个宫女进来道：“昭媛，司寝监的人刚才来通知，陛下让人撤了您的符牌。” 　　“你说什么！哎呦······” 　　周昭媛听到宫女的话，猛的从软塌上站了起来，不敢置信的问道，只是她起的太猛，一个没有站稳，就崴了脚摔在地上。 　　“昭媛，昭媛，你没事吧，快去叫太医啊。” 　　这一系列的事情发生的太快，就连周昭媛身边的芍药都没反应过来，等听到周昭媛的痛呼，她才急忙把地上的周昭媛扶起来，一边让人去叫太医。 　　玉泉宫一片人仰马翻，闹的隔壁宁婕妤的漱玉阁都听到了声音。 　　宁婕妤原本正坐在窗下看书，然后就听到外边隐隐约约的声音，很是恼人。 　　宁婕妤有些不高兴的放下手中的诗集，开口道：“知琴，你去看看外边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这么吵闹？” 　　宁婕妤的书也看不下去了，索性把书放到一边，站起来往二公主的房间走去，想看看女儿有没有被外边的声音影响到。 　　等看到二公主还在安睡，并没有被吵醒，宁婕妤又给二公主整了整被子，这才离开。 　　再回到内室的时候，知琴已经回来了。 　　“打听到发生什么事了吗？” 　　“是玉泉宫那边，听说是周昭媛崴了脚，如今正急着请太医呢。”知琴解释道。 　　“果然是周昭媛的作风。”宁婕妤感慨了一句。 　　她和周昭媛没什么过节，但是关系也不怎么样，应该说这宫里没有任何一个妃嫔能和周昭媛的关系不错的。 　　外边的声音已经小了下来，宁婕妤便把这件事情放了下来，又拿起书本看了起来。 　　一旁的知琴一看就知道自家主子是不在意这些，便也闭嘴站在一旁，安静的当一个合格的柱子。 　　———————————— 　　进入六月份以后，天气渐渐热了起来。 　　清晨送走上早朝的贺琮以后，顾华清也没有了多少睡意，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还是起来了。 　　今日起的比较早，顾华清用过早膳以后见距离请安还有一段时间，便在院子里练了一会儿拳。 　　等到顾华清一套拳法练完以后，原本还雾蒙蒙的天已经完全亮了。 　　原本请安的时间是要比现在早上不少的，但是顾华清觉得那么早也没有必要，因此除了去给太后请安的初一十五意以外，顾华清就让她们平时请安的时辰往后推了一个时辰。 　　等到顾华清重新沐浴更衣，在上妆的时候，才听碧云说起昨夜玉泉宫的事情。 　　原本因为太后要周昭媛抄佛经，顾华清索性也免了她的请安，让她安心在宫里抄经书，结果没想到这才没几天，她就在自己宫里把脚给扭了。 　　“太医禀报的时候说，周昭媛的脚腕伤到了筋骨，需要好好养着，不然恐怕会留下后遗症。”碧云把早上太医的话一一复述了一遍。 　　听完碧云的话，顾华清沉默了片刻，贺琮才把她的牌子撤了，周昭媛就扭了脚，严重到要好好休养，这还真是无巧不成书。 　　“让太医务必仔细为周昭媛诊治，有什么需要的药材尽管用，一定不要让周昭媛留下后遗症。” 　　顾华清吩咐下去以后，想了想又开口道：“我记得库房里有一瓶治疗跌打损伤的药膏，你派人给周昭媛送去吧。” 　　虽然顾华清觉得周昭媛很大概率不会用她的药，但是她的态度摆出来了，周昭媛用不用就是她的事情了。 　　不过顾华清没有想到，今天竟然不止周昭媛一个病号。 　　请安的时候，宁婕妤难得的迟到了，只是还没等有人提起，就见宁婕妤身边的知琴走了进来，俯身向顾华清行礼，然后道： 　　“皇后娘娘，我们婕妤昨晚看书看的太晚，起床的时候发现感染了风寒，今早没办法来给您请安了，让奴婢来向您告假。” 　　“受了风寒，可还严重，太医怎么说？”顾华清开口问道。 　　“多谢皇后娘娘关心，并无大碍，太医说这几天好好将养也就没事了。” 　　“没有大碍就好，你回去告诉宁婕妤，让她好好养病，这几日都不用来请安了，等到大好了再说。” 　　“奴婢替我们婕妤多谢皇后娘娘恩典。”知琴俯身磕了一个头道。 　　顾华清又让人准备了一些对治疗风寒有好处的药材交给知琴，才让她回去好好照顾宁婕妤。 　　因着宁婕妤的病，顾华清又让太医给后宫里的妃嫔们都一一诊了平安脉，以防有人天气渐热，有人贪凉存了病根，自己还没意识到。 　　只是这一诊脉不要紧，没有诊出生病的，倒是诊出了汀兰居的冯宝林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 第十六章 婉仪 　　冯宝林有孕这个消息就像是一个大炸、弹一样，迅速在宫里传开，然后激起层层的水花。 　　要知道，自从先皇后生下三公主以后，这后宫就再也没有哪个妃嫔有怀孕的消息。 　　几位颇为受宠的妃嫔都始终没有好消息，却没想到冯宝林一个平日里沉默寡言，偶尔才侍寝一次的竟然这么好运的怀上了。 　　但是不管心里有多酸，后宫的嫔妃们在知道消息以后便纷纷派人往冯宝林住的常宁堂送贺礼去了。 　　顾华清自然也让人往常宁堂送了东西，不过到底对方是孕妇，为了小心起见，顾华清送的都是些首饰玉器，吃食药材一类入口的东西她是半点都没有准备的。 　　挑好了礼物让人送过去以后，顾华清又让人把给冯宝林诊脉的成太医叫了过来，仔细询问了冯宝林的情况。 　　听成太医说冯宝林的身体健康，胎儿一切安好，才笑着让人赏赐给冯宝林诊脉的太医。 　　然后顾华清又道：“既然是你诊出的冯宝林的喜讯，想来是有些缘分的，那本宫就让你负责冯宝林孕期的一切事宜，保冯宝林安全生产，你可能做到？” 　　成太医因为年轻，在太医院并不受器重，虽然也并未受到排挤，但是因为年纪的问题，也算是常坐冷板凳的，要不然今天也不会是他去给不受宠的冯宝林诊脉？ 　　得知冯宝林有了身孕的时候，成太医就知道自己的运道要来了。如今皇后娘娘又让他负责冯宝林的胎，虽然这其中的危险不小，但是若是他成功让冯宝林生下龙胎，那他以后就再也不会因为年轻被人质疑了。 　　成太医仔细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搏一搏。这样一个好机会摆在自己面前，若是自己没有抓住，以后肯定会后悔的。 　　成太医清瘦的脸上带着激动的红晕，俯身叩首：“回皇后娘娘，微臣一定竭尽全力，保冯宝林平安生产。” 　　“好，那冯宝林的胎就由成太医你来负责吧，本宫会让太医院满足你的一切需要。” 　　顾华清的话微微顿了顿，表情也变的凌厉了几分，继续道：“但是若是冯宝林的胎出了什么问题，后果你也是知道的······” 　　“微臣明白，请娘娘放心。” 　　成太医并没有被顾华清的话吓到，他做了决定的那一刻就已经预料到了失败的下场。 　　等到成太医离开羲和宫以后，一旁的朝云有些担忧的开口：“娘娘，成太医到底年轻，您派他负责冯宝林的胎，会不会太冒险？” 　　顾华清摇了摇头，喝了一口茶才开口道：“成太医虽然年轻，但是他于女子孕事一道上很是擅长，而且他家世清白，背后没有其他人的影子。” 　　“最重要的是，他是一个有野心的人，本宫给了他这个机会，他一定会抓住，然后拼尽全力来保冯宝林的胎。” 　　自从冯宝林有孕的消息传来，顾华清就让人调查了成太医的情况，发现他医术确实精湛，只是一直没有机会，所以顾华清才会让他来负责。 　　“虽然是如此，但若是旁人因此而说您不关心冯宝林的龙胎······” 　　顾华清笑了笑：“若是我太过关心冯宝林的胎，那才是有人要坐不住了。” 　　要知道，以冯宝林的位分，可是不足以自己养孩子。 　　———————————— 　　紫宸殿 　　贺琮才刚结束了朝会，就听说了冯宝林有孕的事情。 　　冯宝林性情寡淡，贺琮对她的印象并不是特别深刻，那次偶然想起，才翻了她的牌子，没想到她就有孕了。 　　换下身上厚重的朝服，贺琮才淡淡的说：“宫里已经许久没有这样的喜事了，便晋冯宝林为婉仪，让她在常宁堂安心养胎。” 　　杨定真一看就知道陛下这是没有前往常宁堂的意思了，垂首应诺，让人去准备给冯婉仪的赏赐，然后带着人去常宁堂宣旨。 　　常宁堂内室里，冯宝林的大宫女梅子正在带着人整理那些其他妃嫔送过来的贺礼。 　　冯宝林坐在一旁，听着梅子念着礼单，一手小心的抚摸着自己的肚子，面上带着笑意，不管这肚子里边是男是女，都是自己未来的依靠。 　　若不是因为有了这个孩子，她这常宁堂如何也不能这般热闹。 　　“除了太后和皇后娘娘送的，其他的都放到库房去吧。”冯宝林细细的说道。 　　“是，奴婢省得。”梅子笑着回道。 　　外边隐隐约约传来热闹的声音，想到太后皇后和各宫妃嫔的贺礼都已经收到了，梅子惊喜的笑道：“一定是陛下下朝来看望宝林了，宝林快收拾收拾。” 　　冯宝林的眼神也亮了几分，面上带上了惊喜，理了理自己的衣裳，扶着梅子的手向外走去。 　　只是冯宝林出了内室，站在常宁堂的正堂，看到走在前边的杨定真时，冯宝林眼中的神色有些黯淡。 　　杨定真仿佛没有看到冯宝林失望的神情，笑着道：“奴才恭喜婉仪，陛下听说婉仪有孕，当即便晋了您的位分，还赏下了不少东西，只是政务繁忙，现下不能亲自来看您，还请婉仪见谅。” 　　杨定真这话水分不少，但是冯婉仪听了好歹心里有点安慰，笑了笑道：“我明白的，陛下日理万机，我这里也没什么大事，就不必打扰陛下了。还请杨总管回去以后替我向陛下谢恩，感谢陛下的恩典。” 　　“婉仪客气了，奴才一定带到。”杨定真笑眯眯的回道。 　　等到杨定真离开以后，冯婉仪拿着那张晋她为婉仪的圣旨，又看了看正堂里的赏赐，默默的站了一会儿，才回到了内室。 　　梅子看着冯婉仪淡淡的神色，也有些后悔自己方才多言，让婉仪有了希望又经历了失望。 　　“婉仪，您别伤心，陛下一定是太忙了，才不能立刻来看您，但是您看陛下一知道您怀孕了，就晋了您的位分，可见还是把您放在心上的。” 　　“梅子，你不用哄我了，我没事。”冯婉仪笑了笑，开口道：“你去忙吧，把赏赐收好，我想自己一个人呆一会儿。” 　　梅子有些犹豫，不过看着冯婉仪坚定的神色，只好不放心的出去了。 　　梅子出去以后，冯婉仪一个人坐在软榻上，神色才有些落寞。 　　她年少入宫，面对着丰神俊朗，尊贵无双却又温和有加的陛下，自然是喜欢的。只是她的性格并不讨喜，在家中时就没其他姐妹受宠，入了宫，也不得陛下的宠爱。 　　这个孩子来得实在是凑巧，但是也让她心里升起一丝希望，如今看来，是她想的太多了。 　　寂寂深宫，能有一个孩子陪伴已是难得，其他的还是不要强求了。 　　冯婉仪摸了摸自己还没有什么变化的肚子，面上又带上了笑容，低声道：“母亲就只有你了，你可要好好长大啊。” 　　———————————————————————— 　　储秀宫的贵妃也在摸自己的肚子，神色有些莫名。 　　一旁的柳絮还以为她是因为冯婉仪有孕的事情所以有些感伤，毕竟这些年，淑妃惠妃云昭仪她们一个个的都有了孩子，如今就连不怎么受宠的冯婉仪都有孕了，可是一直受宠的贵妃却始终没有动静。 　　“娘娘，您也不用忧心，子嗣这种事情急不来……”柳絮开口劝慰道。 　　贵妃有些奇怪的看向柳絮：“柳絮你在说什么呢？谁着急子嗣了？” 　　“娘娘您不着急？那您摸肚子做什么？”柳絮原本安慰的话再也说不出来了，有些奇怪的问道。 　　“我是觉得最近穿衣服都有些紧了，腰身似乎粗了几分，感觉自己好像是胖了，你想到哪里去了？”贵妃看了柳絮一眼，没好气的道。 　　再说了，她是肯定不会急着生孩子的，能有就有，不能有就算了，她才不会盼着怀孕呢。生了孩子，不仅腰身容易变粗，而且怀孕的时候什么脂粉都不能用。生下孩子以后呢，又要养孩子，到时候她肯定就没时间来保养自己的皮肤了。 　　对于贵妃来说，什么都没有她美美美来得重要。 　　柳絮原本的表情已经僵在脸上了，若不是担心以下犯上，她此时恐怕要冲贵妃翻个白眼了。自己以为她在伤心，结果人家是在担心自己变胖了！ 　　好吧，是她蠢，她怎么能忘了贵妃是什么德行，她还担心贵妃会因为冯婉仪的事情伤心，是她想多了。 第十七章 如意算盘 　　一夜雨急风骤，第二天却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 　　到了六月中旬，天气越来越热，原本就不经常出门的顾华清也越发懒得动弹。 　　羲和宫偏殿，殿中的角落里放着冰盆，整个偏殿都带着一股凉气。顾华清倚靠在铺了竹夫人的软榻上，懒洋洋的听着一旁碧雯念着最近内侍省交上来的册子。 　　夏日到了，这宫里妃嫔裁制夏季新衣，鞋袜等物件，都需要顾华清提前安排下去，然后再发放到各宫。顾华清现在听的正是妃嫔夏季用度的安排。 　　等到碧雯念完，顾华清才先让她喝杯茶歇一歇，然后才开口问道：“各宫冰块的用度可安排下去了？可都还够用？” 　　碧雯喝完茶，笑着道：“都已经安排下去了，娘娘放心，都是够用的。” 　　顾华清微微点了点头：“那就好，冯婉仪身怀龙胎，孕妇体热，她的例份就按照嫔位的来给吧。不过给冯婉仪送去的时候记得叮嘱她，注意身体，不可贪凉，让她身边的宫女记得提醒她。” 　　“是，奴婢记住了。” 　　等到碧雯出去以后，顾华清看了看外边明晃晃的天，热气晒的枝头的叶子都微微卷曲了。 　　不禁在心里感激她的穿越女老乡昭惠皇后。 　　顾华清猜，她这位老乡穿越之前肯定是个理科生，不说精通不精通，最起码基本原理是懂的。不然她也不会能在这里用了硝石制冰法，让夏日本该居高不下的冰价降了下来，普通人家夏天也能用的起冰。 　　也因为这样，宫里的冰储备也是十分充足，这才能让她在用冰方面不必缩手缩脚，在这夏日里没有空调也能感觉到凉爽。 　　顾华清越想，越觉得自己实在不像是一个合格的穿越女。想想其他穿越女，不说昭惠皇后这样名留青史，成为无数女子偶像的吧，就她曾经看过的那些穿越小说，怎么着也得背个沁园春，跳个水调歌头，迷倒个皇帝王爷一二三四五，成为人生赢家。 　　而她，穿越这么多年，除了阴差阳错的当了皇后，其他什么事儿都没办过，实在是太不上进了。 　　不过想想成为一个上进的合格穿越女，有多麻烦，顾华清就觉得她还是做一个不合格的吧，就这样挺好的。 　　咸鱼还不肯翻身的顾华清拿起一旁用冷水湃过的水果，刚吃了两口，就见到她派出给孟云茵送添妆礼的朝云回来了。 　　看了看朝云额头上的汗，顾华清制止了她行礼，开口道：“不用多礼了，先坐下来喝口茶歇歇再说吧。” 　　朝云自小就跟着顾华清，对她的性格再了解不过，此时也不推辞，在之前碧雯念内侍省安排时坐的绣蹲上坐下，喝了口茶，缓了缓才开口道： 　　“奴婢去的时候，表小姐正在梳妆打扮，奴婢将陛下与娘娘的添妆送到，又转达了娘娘的话，表小姐与舅夫人很是感激，连说多谢娘娘的好意。” 　　“因为有娘娘您的懿旨，所以奴婢是跟着表小姐到了诚安伯府，看着表小姐拜堂入了洞房才回来的。奴婢看诚安伯和诚安伯夫人的态度，表小姐以后一定不会受委屈的。” 　　“好，我知道了，今天辛苦你了，今天就不用朝云你做事了，回去好好休息一下。”顾华清笑了笑，又对朝云道。 　　“多谢娘娘体恤，奴婢就先告退了。”朝云起身福了福身道。 　　—————————————————————————— 　　诚安伯府 　　今日嫁娶本就十分热闹的诚安伯府因为新娘子有了陛下和皇后娘娘的添妆，甚至皇后娘娘还派身边的掌事宫女亲自出宫来观礼，现场更加热闹了几分。 　　诚安伯府原本在勋贵遍地走的京城并不算什么，但是今天这一出，不少人争着向诚安伯父子敬酒，吉祥话一套一套的。 　　宾客席上的顾家人和孟家人，也被围着敬了不少酒。 　　女眷这边，孟氏还和朝云见了一面，知道女儿是有心为外甥女长脸，此时面对着一众夫人，笑着道：“娘娘出嫁之前，除了家里的姐妹，就和云茵最是要好，难为她还记得之前和云茵的约定。” 　　诚安伯夫人面上也是笑意盈盈，即使有人暗示她娶了个有皇后娘娘撑腰的儿媳妇，以后要被压上一头，她的面色也没有任何变化。 　　她又不是蠢货，皇后娘娘今天的行为，虽然是给云茵长脸撑腰，但是云茵以后是他们诚安伯府的媳妇，这荣耀也是他们诚安伯府的。 　　更何况，他们诚安伯府也不是什么糊涂人家，办不出糊涂事来，这样的情况下，自然是云茵和皇后娘娘关系越好，对他们越好，这样的利害关系她还是能分清的。 　　至于婆媳地位，她本来对云茵就满意，自然不会做恶婆婆难为她，即便将来有什么矛盾，只要不是太过严重，皇后娘娘估计也没那么多闲工夫来管她们的内宅之事。 　　诚安伯夫人想的清楚，自然不会被人一两句酸话，挑拨了，对孟云茵这个儿媳妇很是满意。 　　诚安伯府今日的婚期，王家作为顾府的连襟，与孟家也算是七拐八拐的连着关系，自然也前往观礼吃酒了。 　　等到王夫人带着王茹馨回家以后，才有些感慨的道：“没想到皇后娘娘和孟家那个云姐儿关系这么好，不仅自己送了添妆，还能让陛下也送去一份贺礼，你看今日诚安伯府的婚事，可不是有面子的很。” 　　说着王夫人看了看一旁坐着的自家女儿，又说道：“按理说，馨姐儿你也是皇后的表妹，只可惜咱们之前不在京城，和侯府那边的联系不多，要不然现在也能请皇后娘娘给你指一门好亲事，有皇后娘娘撑腰，婆家轻易也不敢欺负了你。” 　　王茹馨也到了该谈婚论嫁的时候了，王夫人最近也相看了几个，但是却没有特别满意的，她们家来京城的时日不久，她对长安城中的子弟们知道的不多。最近她一直想着要不去侯府和嫡母与大嫂攀攀交情，让她们给帮帮忙。 　　王茹馨在一旁听到王夫人的话，垂首撇了撇嘴，对于顾华清，她一直就不喜欢，也不相信顾华清会给她找什么好人家。 　　想起今日见到的，顾华清身边的一个侍女，因为是宫里出来的，皇后身边的，便能让那么多人以礼相待，王茹馨的心里便不禁升起一个念头。 　　顾华清只不过因为家世比她好，就能进宫做皇后，成为大周朝最尊贵的，她自觉自己除了家世，并没有什么比不上顾华清的，为什么她就不能进宫呢？ 　　心里存了念头，王茹馨便开口对王夫人道：“好人家？哪里有比清表姐嫁的更好的人家？那才是天底下最好的人家呢。” 　　都说知女莫若母，王夫人对自己的女儿自然是了解的，一听她这话就知道她存了什么念头，但是王夫人并没有训斥王茹馨，她迟疑了。 　　是啊，这世上哪里还有比皇室更好的人家？ 　　当今陛下登基以后，一直没有举办过选秀，明年是大选之年，馨姐儿正好符合年纪，容貌也出色，若是能进宫，成为皇妃，也未必不是一个好选择？ 　　但是王夫人心里还有些疑虑：“皇后娘娘她会同意让你进宫吗？若是皇后不同意，恐怕是希望不大。” 　　王茹馨看王夫人内心已经动摇了，当即劝道：“母亲您也说了，我是皇后娘娘的表妹，总归都是要选人进宫的，选自家人总比其他人好吧，若是我进宫了，还能帮帮皇后娘娘不是？” 　　王夫人觉得女儿说的也有道理，就像寻常人家的主母，推出去的人也多是自己身边信得过的侍女，而对于皇后娘娘来说，选择自家表妹，肯定要比其他人要好。 　　顾华清若是能知道王夫人和王茹馨的想法，估计会笑着说一句痴人说梦。 　　她虽然成了皇后，不会拦着贺琮娶妃纳侍，但是她也有一个底线，那就她绝对不会主动往贺琮的床上送人。 　　王茹馨想进宫，顾华清不会拦着，但是她们母女俩想走她的路子，让她帮王茹馨，这样的事情顾华清是绝对不会做的。 　　不过顾华清现在对她们的心思一无所知，她只是打了接连打了几个喷嚏，让朝云碧云她们一个个的都以为她生病了，着急要请太医。 　　“不用请太医，我没事。”顾华清拦住了她们。 　　她的身体素质怎么样她还是清楚的，会打喷嚏应该不是因为生病了，估计是有什么人在念叨她。 　　但是碧云她们还是有些不放心，坚持要请太医来诊诊脉。 　　顾华清对宫里太医的德行还是很清楚的，只要是让他们过来了，不管有病没病，都会给她开一碗苦的要命的药汤，有病治病，没病强身健体。 　　为了避免自己喝苦药汤的命运，顾华清极力阻止她们，甚至还想站起来给她们表演一套拳法，让她们几个看看自己身体倍棒。 　　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羲和宫贴身伺候的宫人都知道顾华清是个随和的性子，轻易不会处罚宫人，若是犯了大错，便是被直接退回内侍省。 　　因此她们的胆子也大了一些，不再是顾华清说什么是什么，此时都敢因为请太医的事和顾华清僵持了。 　　贺琮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几个宫女正劝着顾华清，有些奇怪的开口问道：“这是怎么了？” 第十八章 避暑 　　听宫人说起方才顾华清打喷嚏的事情，贺琮向殿内走了几步，感受着殿内比外边凉爽不少的温度，再看看顾华清身边不远处放着的冰盆，神色沉了些许。 　　贺琮上前一步摸了摸顾华清的额头，感觉温度并不很高，面色才缓和了一些，但还是让宫人把顾华清身边的冰盆放的远了一些。 　　顾华清看着他的神色，拉了拉贺琮的袖子，有些理亏的小声道：“陛下你看，我真的没事。” 　　贺琮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即便如此也不能掉以轻心。”然后又对一旁的杨定真道：“去请太医院的何院判过来。” 　　“陛下……”顾华清看着贺琮的神色，就知道这一顿苦药汤是躲不过去了，神色有些郁闷的松开了拉着贺琮衣袖的手，在一旁坐下。 　　何院判是太医院医术最高明的太医，平日里基本上只为帝王诊脉，见到杨定真，还以为是龙体出了什么问题，听了他的解释才知道是去皇后娘娘诊脉。 　　何院判到的时候，顾华清已经接受了现实，没有任何抗拒的把手腕交了出去。 　　何院判仔细诊了诊脉，才开口道：“回禀陛下，娘娘的身体并无大碍，也没有受寒的迹象，不过若是不放心，也可以喝一碗驱寒的汤药。” 　　“既然没问题，那就不用喝药了吧。”有了何院判的话，顾华清又想再挣扎一下。 　　听到顾华清的话，何院判刚想点头，就听到一旁的陛下开口道：“何院判去开药吧。” 　　何院判看了看帝后的两种态度，最终还是选择了听从贺琮的话，开药方去了。 　　等到煮好了药，端上来以后，顾华清看着黑漆漆，散发着苦味的汤药，脸上也带着苦色。 　　从小到大，她最难以接受的就是喝药了，这些中药汤的味道简直是太反人类了，每到这个时候，顾华清就十分怀念现代的小药丸。 　　贺琮看着她抛开皇后的端庄的外衣，生动了不少的模样，笑了笑，开口道：“华清还是快喝吧，等药凉了就更苦了。” 　　他还敢说，若不是因为他，自己怎么会需要喝药？ 　　顾华清饱含怨气的看了贺琮一眼，端起温度适宜的药汤，眼一闭，心一横，一口饮下。 　　“朝云，快快快，给我一颗蜜饯。”好不容易咽下又苦又涩的药，顾华清连忙喊到。 　　贺琮看着她皱着脸的样子，竟觉得有几分可爱，拿起一旁朝云端上开的蜜饯，放到了顾华清的嘴边。 　　顾华清也顾不得这个动作有多暧昧，一口咬住蜜饯，嚼了两下咽下去，才觉得口中的苦涩散去了几分。 　　顾华清看着贺琮的手，才反应过来刚才是他亲手喂的自己，不过顾华清也没什么羞涩的意味，他们俩是夫妻，更亲密的事情也做过了，这也不算什么了。 　　她脸色如常的看着贺琮道：“多谢陛下。” 　　贺琮看着她的反应，笑了笑道：“华清客气了，还需要蜜饯吗？” 　　顾华清摇了摇头：“不用了，臣妾只是去去口中的苦味，现在已经好多了。” 　　贺琮把蜜饯放到一边，擦了擦手，道：“既然怕吃药，还敢把冰盆放的离自己那么近？” 　　“华清还嘱咐旁人不可贪凉，怎么就忘了自己，如今天气还未大热，以后切记不可再放这么多冰。” 　　顾华清也知道贺琮这是关心自己的身体，只好答应下来：“是，臣妾记住了。” 　　因为有了贺琮的话，又是顾华清亲口答应下来了，朝云她们就再也不肯让顾华清在身边放太多的冰了。 　　天气越发的热了，顾华清向来苦夏，每每到了夏季，她就总比其他时候消瘦几分。今年又被人看着不能贪凉，就连每日的冰碗都不让她多吃。 　　顾华清无奈，听人说太液池风清气爽，最适宜夏季泛舟消暑，便动了游湖的心思。 　　正好这天天气不那么炎热，顾华清带着人往太液池而去。 　　路过御花园的时候，正好碰到了来御花园散步的贵妃。 　　贵妃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不怎么出羲和宫的皇后，福了福身道：“臣妾见过皇后娘娘。” 　　“贵妃不必多礼。”顾华清伸手扶了一下，开口道。 　　“皇后娘娘也是来御花园散步的？”贵妃站直了身子，有些好奇的开口问道。 　　自从皇后进宫以来，除了去给太后请安，其他时间她都大多是呆着羲和宫，今日遇见她出门，贵妃还真是有些好奇。 　　顾华清笑着道：“我是看今日天气不错，所以准备去太液池游湖，贵妃现下有事吗？若是无事，不如和我一起去太液池泛舟消暑？” 　　顾华清对贵妃的印象不错，而且贵妃长的漂亮，人也聪明，不喜多事，因此顾华清也很愿意和一个大美人一起泛舟湖上。 　　贵妃从一开始就想问问顾华清平日里都是如何保养皮肤的，只是之前她一直不出门，贵妃和她没什么交情，也不好直接上门，如今顾华清开口邀请她，正是一个好机会，贵妃自然不会拒绝。 　　“臣妾现在也没什么事，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贵妃笑着道。 　　太液池上波光粼粼，微风袭来，带来凉爽湿润的水汽。 　　一旁有宫人早早的就已经备好了船，顾华清和贵妃带着身边的宫女一起上了船，感受着迎面吹过来的微风，顾华清的心情都好了不少。 　　伸手摸了摸清凉的池水，顾华清笑着道：“真不愧是消暑的好地方，确实凉爽通透。” 　　贵妃也笑了笑道：“是啊，清风习习，带着凉意，让人心情都舒畅了不少。” 　　皇后与贵妃泛舟湖上，相谈甚欢。然而此时来到羲和宫，却没有找到人的贺琮心情却没有他们那么好。 　　原本来羲和宫，贺琮是想和顾华清商量一下前往行宫避暑的事情。 　　往常贺琮也很少会在夏季前往行宫避暑，只是今年年初的时候太后生了一场病，从那以后身体就不是很好，太医也嘱咐了夏日里不能用太多的冰。 　　只是这样一来，这一个夏天太后势必不太好过，贺琮向来孝顺，再加上顾华清也十分苦夏，贺琮便决定今年夏天带着太后和顾华清她们往行宫去避暑。 　　只是没想到皇后带着人去太液池游湖了，让他扑了个空。 　　贺琮看着要出去找顾华清的宫人，还是阻止了他们。难得皇后能出去走一走，那他也不打扰她的雅兴了，左右事情也并不紧急。 　　出了羲和宫以后，贺琮想了想，开口道：“去仁寿宫。” 　　———————————————————————— 　　仁寿宫里，因为太后的身体不能用太多的冰，所以只在角落里放了一两盆，祛祛暑气，但是殿中还是带着一股热意。 　　贺琮过来的时候，太后正躺在软榻上小憩，旁边坐着宫女一下一下的打着扇子。 　　听到外边的动静，太后才睁开了眼睛，看到贺琮从外边走进来，忙让人给他准备凉茶。 　　贺琮从宫女的手中接过扇子，在软榻旁坐下，顺手给太后扇着扇子，一边道：“最近天气越发炎热，母后感觉身体怎么样？” 　　知道儿子关心自己的身体，太后心中自然是高兴的，笑着道：“不用担心我，我没事，太医也说了我的身体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倒是你，天气炎热，朝政有繁忙，平日里可要好好休息。” 　　“母后放心，儿臣没事。”贺琮回道。 　　“近来暑气日重，太医又嘱咐了您不能用太多冰，您难免会被燥热影响，儿臣便想着不然今年带您去行宫避暑。” 　　“行宫环境清幽，即使是夏季也自有一股凉意，也适合您修养。” 　　“往年都没有这样的先例，会不会太过兴师动众？”太后有些迟疑的开口。 　　毕竟若是贺琮去了行宫，朝臣们的奏折和平日的朝议都要在行宫举行，来回往返难免麻烦。 　　“母后不必担心这些，儿臣都会安排妥当的。”贺琮开口道。 　　“既然如此，那就依陛下所言吧。”对于贺琮的决定，太后一般都是不会反对，此时既然贺琮坚持，太后自然也不会再坚持不同意。 　　母子对坐，又说了一会儿话。太后想了想，又提起另一件事情：“德妃出宫祈福也有将近百日了，是不是该安排人接她回来了？” 　　三个月前，太后生了一场大病，德妃便自请出宫去五台山为太后祈福百日，以求太后凤体安康。 　　德妃执意要去，又是一片孝心，贺琮只好同意了。在当时便晋了还是昭容的德妃为妃，还派了不少人护送着德妃去了五台山。德妃在五台山斋戒祈福，因为祈福之事不好中断，所以就连立后大典德妃也没能赶上。 　　到底是为了自己，德妃的一片心意，太后也一直记挂着，如今百日将至，太后担心贺琮朝政繁忙，忘记了这件事，便向贺琮提出派人接德妃回来的事情。 　　贺琮自然也没有忘了德妃，闻言点头道：“母后说的事，儿臣回去就和皇后说一下，让她安排人去接德妃回来。” 第十九章 德妃 　　“碧云，你可知道棠梨宫的德妃是个怎么样的人？”顾华清想起之前贺琮和她说的要她准备着派人去五台山接德妃回来的事情，有些好奇的开口问道。 　　碧云闻言想了想，开口道：“奴婢对德妃娘娘的印象并不深刻，只知道德妃娘娘是陛下登基，出了先帝孝期以后被先皇后娘娘选进宫的。” 　　“德妃娘娘的父亲是户部的许侍郎，入宫即被封为贵嫔，陛下似乎对她颇为满意，两年后又被晋为昭容。直道今年年初的时候太后娘娘有病，当时还是许昭容的德妃娘娘自请出宫去五台山为太后娘娘祈福百日。陛下感念她的一片心意，晋封她为德妃。至于德妃娘娘的性情之类的，奴婢就不清楚了。” 　　顾华清也并没有想打听一些关于德妃的秘密什么的，碧云告诉她的这些信息已经足够了，因此顾华清笑了笑道：“没事，我也只是随便问问。” 　　一旁的碧雯思考了一下开口道：“关于德妃娘娘的性情，奴婢倒是知道一些。以前奴婢在尚衣局做事，有时候会去其他娘娘宫里送衣服，见过德妃娘娘几次，每次见到德妃娘娘，她都是温柔和气，又透着一股淡的样子，那时候有不少宫人都喜欢去棠梨宫送衣服。” 　　听到碧雯的说法，顾华清对德妃倒是有了一点模糊的印象，温柔，淡然，听着好像有几分她曾经看过的甄×传中的沈眉庄的感觉，只是不知道真人是不是也是那样。 　　既然贺琮和她提了，德妃又是为了太后才出宫祈福的，太后一定也关注着这件事，她现在不忙，正好把这件事情安排下去。 　　顾华清正在交代碧云她们事情的时候，就见到一个小宫女从外边走进来，通报道：“娘娘，贵妃娘娘来了。” 　　自从上次一起游湖，她和贵妃一起讨论了一些女子的脂粉还有化妆之类的事情，贵妃好像就莫名其妙的和她亲近了起来，具体表现就是，最近贵妃经常来她这羲和宫串门。 　　一开始顾华清还有些奇怪，但是看她专门挑贺琮不在的时候来，来了也只是讨论一些妆容脂粉之类的，顾华清就明白了，看来化妆品护肤品还是能让两个女人迅速建立起友谊的利器。 　　贵妃过来，顾华清也不好把她拒之门外，慢慢的也就习惯了，有一个人陪着她聊聊护肤什么的，她也能打发打发时间。 　　此时听到宫女的通报，顾华清头都没抬开口道：“去请贵妃进来吧。”然后又和一旁的朝云道：“去把之前做好的芙蓉糕端来一些，我记得贵妃好像挺喜欢吃的。” 　　说完以后顾华清还有些感慨，真是习惯成自然，她如今招待贵妃简直比招待贺琮还要熟练。 　　贵妃进门以后，看到顾华清正在安排碧云什么事情，也不打扰她们，熟门熟路的在一旁坐下，还能指使人给她上一杯冰过的酸梅汤。 　　顾华清说完看到她这一系列的动作，忍不住笑了笑：“贵妃如今在羲和宫但是越发自在了。” 　　贵妃摇了摇扇子，笑着道：“还不是因为娘娘您大度宽和，臣妾才敢这么放肆。” 　　又看着碧云接过了顾华清的令牌出门，贵妃开口问道：“臣妾今日过来是打扰了娘娘处理事情吗？那要不臣妾改日再来吧。” 　　顾华清摇了摇头，开口道：“无妨，已经安排好了，本就不是要瞒着人的事情，估计你们也很快要知道了，陛下是让我准备着安排人去接德妃回宫。” 　　“德妃？哦，是原来的许昭容啊，她要回来了？”听到德妃的称呼，正在喝酸梅汤的贵妃还愣了一下，想了想才反应过来。放下手中的杯子笑了笑，语气有些莫名：“也是，如今也快百日了，德妃也是该回来了。” 　　听着贵妃颇有些阴阳怪气的话，顾华清有些奇怪：“怎么了？听你这意思，难道是之前和德妃有什么过节？” 　　“她怎么会和臣妾有过节，德妃这个人啊，可谓是面面俱到，若说周昭媛是满宫里都差不多和她有过节，那德妃就是和任何人都不会有过节。”贵妃摇了摇头道。 　　顾华清：“既然没有过节，你怎么提起德妃就是这样的语气？” 　　贵妃一手托腮，想了想道：“虽然没有过节，但是我总觉得德妃这个人假的很，我不怎么喜欢。” 　　经过频繁的接触，顾华清也了解了贵妃的性格，在顾华清看来，她当真是个妙人。虽然相貌精致出众，但是性呵却是一个直性子，心里最重要的就是她的容貌和身材，其他事都不怎么关心。 　　要不然她也不会因为自己对化妆和护肤有一些不同见解就迅速的和自己亲近起来。 　　若是德妃真是一个八面玲珑，面面俱到的人，好像确实不怎么对贵妃的性子。 　　“算了，娘娘，不说德妃了，您之前和我说的那个面膜，我昨天让人做出来试试，效果真的挺不错的，敷过以后，今天我真的觉得自己的皮肤光滑了一些。”贵妃有些惊喜的说道。 　　顾华清心想，自己教给贵妃的，好像只是那种简单的自制面膜吧，这面膜的功效应该不会这么明显，不过看贵妃一副激动的样子，顾华清也不好泼她冷水，只好笑着道： 　　“是吗，既然有用，那就坚持敷，不过每天都敷也不太好，还是要隔几天一次，还可以适当加一些珍珠粉。” 　　对于能帮助自己美美美的人，贵妃从来不吝啬自己的赞美：“娘娘您真的太聪明，我以前就从来没有想过这些方法，还有您之前送给臣妾的那盒香膏，不仅香味清新淡雅，而且抹上以后，感觉皮肤都细腻不少，比臣妾之前用的好多了。” 　　贵妃说的香膏，其实是之前顾华清无聊的时候，让宫女们摘了小花园的花做的，用来抹手抹脸都可以，比起现在那种加了铅粉的面霜对皮肤的伤害更小。一共也没有多少，那次被贵妃看到了，顾华清就送了她两盒。 　　也是因为现代的时候，顾华清家里的产业有设计化妆品方面的，她当初也是仔细研究过的，所以才会对这些东西这么了解。 　　这些年在大周，顾华清在家中无事的时候，除了学习那些古代贵女们必备的插花点茶熏香之类的，也就只能捣鼓捣鼓这些了。 　　虽然也总有限的条件琢磨出来了一些东西，但是也没想到进宫以后会遇到贵妃这样的化妆护肤发烧友。 　　自从和贵妃熟悉以后，顾华清就感慨过不少次，如果自己这一世不是投胎在的侯门贵族，而是普通人家，估计也能用这门手艺赚那些贵夫人不少钱。 　　五台山 　　清幽精致的房间里，一个身穿简单的浅色裙衫，发髻上只点缀了几支白玉发饰的女子正坐在窗下看书，浑身的气质淡然出尘，与世无争。 　　一旁的站着的青衣女子却没有她那么淡然，眉眼间带着担忧，忍不住开口道：“娘娘，如今百日将至，为什么还没人来接您啊。” 　　原来窗下看书的女子就是在五台山为太后祈福的德妃。德妃听到贴身宫女的话，眉头都没有动一下，不紧不慢的将书翻了一页，开口道：“莲心，你不用着急，如今不是还没有到百日吗，时候到了自然会有人来的。” 　　莲心却还是放不下心：“奴婢听说陛下对新册立的那位皇后很是满意，如今就连贵妃也没有皇后受宠，若是陛下忘了……” 　　看到自家主子冷了几分的面色，莲心默默的住了口，有些惊慌的告罪：“奴婢失言，还请娘娘赎罪。” 　　德妃缓和了一下神色，轻轻将书上的褶皱抚平，淡淡的开口：“这次就算了，若有下次，你就留在这里吧。” 　　陛下怎么会忘了她呢？更何况还有太后在，她迟早有一天会回去的。 第二十章 淑妃 　　果然如顾华清所说，德妃回宫本就不是什么要瞒着人的事，当天下午，宫里人就都知道去五台山为太后祈福的德妃要回宫了。 　　永宁宫 　　淑妃正伏案写着什么，她身边的大宫女紫兰从外边走进来。 　　“娘娘，奴婢刚才听说，皇后娘娘要准备派人前往五台山接德妃娘娘回宫了。” 　　淑妃头都没有抬，将笔下的一行字写完，才放下笔，开口道：“回就回吧，德妃当初是为了去五台山是为太后祈福，太后和陛下自然不会让她一直待在五台山，回来是迟早的事情。” 　　“也是，奴婢还听人说这事儿是太后娘娘先和陛下提起，陛下又交代给了皇后娘娘的。”紫兰一边伺候着淑妃净手，一边道。 　　“毕竟是为了太后娘娘，太后怎么能不看顾一二，不过如今德妃回宫了，宫里肯定要有人不高兴了。”淑妃笑着道。 　　紫兰自然知道淑妃说的是谁，要说这宫里，最讨厌德妃的，肯定是非周昭媛莫属了。 　　德妃和周昭媛是同时进宫的，初封的时候，周昭媛的婕妤之位可比德妃的贵嫔之位高一级。 　　即使后来两人都得了晋封，昭媛也是排在昭容前头的。 　　周昭媛向来因为自己是太后的亲侄女而自傲，可是偏偏太后病了，是德妃抓住了机会，凭着太后一举晋封为德妃，越过了周昭媛。 　　周昭媛那样的性子，怎么会不讨厌德妃？ 　　看着自己刚写下的东西墨迹已经干了，淑妃不再说这些不关心的事情，拿起来看看道：“不说那些了，紫兰，你看看我今日写的这一章内容如何？” 　　紫兰接过淑妃手里的纸，仔细看了看，然后笑着道：“奴婢没什么才学，说不出什么好听词，不过看着娘娘写的，很是吸引人，奴婢觉着比那些书生们写的还好。” 　　“是吧，我也觉得写的不错，都是宁婕妤没眼光，还说什么我写的没内涵，不就是话本子吗，好看不就行了要什么深度？”淑妃一听紫兰的话，面上的笑意更灿烂了几分，不过想到之前宁婕妤的话，又抱怨起了宁婕妤。 　　淑妃说到这些，紫兰就沉默。 　　宁婕妤向来喜欢读些诗词歌赋什么的，她们娘娘那些自己写的话本子让她点评，她可不是要说没内涵。 　　深宫寂寥，前些年淑妃还能养养年纪尚小的大公主明仪，后来大公主去了宫学上学，一日一日的越来越懂事，淑妃就失去养孩子的乐趣。不过那个时候她还负责着宫务，也算有东西打发时间。 　　如今所有的事情都交给了皇后娘娘，淑妃整日里就有些闲的慌了。 　　既然没事做，那就看看话本子也行。可是那些话本子全是什么大家小姐爱上穷书生的，穷书生高中状元回来再续前缘的。 　　淑妃当年没入东宫的时候，也是官宦人家的贵女，大周对女子的束缚也并反应不严重，她也算是见多识广，怎么也不相信会有什么大家小姐对个落魄书生一见钟情的，又不是没有见过男人，都写的是些什么玩意儿？ 　　就这还能流行？淑妃就觉得那她也能写，肯定还比这些写的好。 　　因为对这些话本的不满，淑妃就开拓了她的新的兴趣爱好——写话本子。 　　她自己写还不算，还想找人点评一二。 　　陛下那里淑妃是不敢打扰，不过后宫里公认的最有才华的是宁婕妤，淑妃就找宁婕妤去了。 　　想想方才淑妃抱怨的话就知道宁婕妤到底点评了什么了。反正自从去过一次宁婕妤的漱玉阁以后，淑妃就再也没去过了。 　　就在淑妃抱怨宁婕妤没眼光的时候，大公主从宫学放学回来了。 　　“母妃，女儿回来了。”大公主今年八岁，穿着一身绯色的织锦襦裙，头发挽了一个小发髻，上边带着几只小巧精致的珠花，看起来很是漂亮可爱。 　　看到女儿回来，淑妃便让紫兰把自己之前写的东西收起来。她虽然培养了新的爱好，但是却不准备让女儿小小年纪就看话本子，免的移了性情，因此永安宫中的话本子是绝对不会出现在大公主面前的。 　　“回来了，今天在宫学都学了些什么？累不累啊？”淑妃又让人将早已经准备好的糕点端上来，一边询问着大公主在宫学的情况。 　　大公主在淑妃身边坐下，摇了摇头道：“母妃放心，我不累，今天夫子教了我们《诗三百》，女儿已经会背了。” 　　“是吗，我们明仪真聪明，母妃今天奖励你晚膳可以吃你一直想吃的那道胭脂鹅脯。”淑妃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头，笑着道。 　　“真的吗，母妃真好。”大公主惊喜的道，面上带着灿烂的笑容，眉眼笑起来和淑妃如出一辙。 　　—————————————————————— 　　玉泉宫 　　周昭媛知道了德妃要回宫的事情，果然如淑妃所说，十分生气。 　　“她竟然还能回来，那么喜欢礼佛还回来干什么？永远待在五台山多好。”周昭媛恨恨的说道。 　　或许是因为德妃是和周昭媛同时进宫的原因，周昭媛向来喜欢和德妃比较。 　　可是虽然她之前比德妃位分高，但是陛下却成宠爱德妃，周昭媛每次她又向来是一副淡然不争的样子，都讨厌的很。 　　如今就连她位分更高的优势都没有了，周昭媛自然更不希望德妃回宫。 　　一旁的芍药担忧的看着周昭媛的脚，唯恐她一时激动，再伤到哪里。一边劝道：“昭媛，太医嘱咐您要好好养病，您可千万不能生气。” 　　“那个贱人要回来了，我怎么能不生气。”有德妃在，惠妃和顾华清在周昭媛哪里都没那么可恶了。 　　不知道自己在周昭媛那里的仇恨名次下降了的顾华清，期待着羲和宫的小厨房厨师们做凉皮呢。 　　天气越来越热，虽然房间里有冰，很是凉爽，但是顾华清的胃口还是不怎么样。 　　白日里的时候和贵妃说起面膜，顾华清就想起了凉爽可口的凉皮，就让小厨房做来试试。 　　作为一个理论上的学霸，操作上的学渣，顾华清也只是把凉皮的做法写下来，让人交给小厨房的人研究。 　　凉皮的做法并不复杂，很快小厨房的人就做出来了，还准备了各种的菜码供顾华清选择。 　　凉皮筋道爽口，调料也是酸酸辣辣的，再加上各种凉菜，吃起来很是开胃，顾华清难得的吃了一大碗凉皮。 　　贺琮过来的时候，就看到顾华清正津津有味的吃着，还有些奇怪。 　　最近天热，顾华清的胃口就不太好他也是知道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华清今日的胃口倒是不错？”贺琮在一旁坐下，看着笑着问道。 　　贺琮来羲和宫越来越随意了，还经常不让人通报就过来。但是他是皇帝，顾华清也只能无奈低头。 　　顾华清放下手中的筷子，擦了擦嘴，笑着道：“臣妾今日让人做了新的吃食，陛下用过膳了吗？要不要一起尝尝？” 　　“华清这里总有新鲜的吃食，朕是一定要尝一尝的。”贺琮十分捧场的道。 　　顾华清怕他之前用过了晚膳吃多了积食，便让人给他准备了一个小碗，尝尝味道也就行了。 　　“味道果然不错，虽然做法简单，但是很是爽口，难怪华清今天胃口不错。”贺琮尝了尝开口道。 　　等两个人用完了晚膳，就到了饭后散步的时间。 　　入夜的时候正好起了风，驱散了燥热，很是适合难得一次吃的多了一些的顾华清出门散步消食。 　　贺琮和顾华清两人并肩走在花园中，看着花园里开的姹紫嫣红的花朵，顾华清想了想开口道：“臣妾已经安排好了人，这几日就派人去五台山把德妃接回来如何？” 　　贺琮面色平淡的点了点头道：“这些事华清你做主即可。” 第二十一章 回宫（捉虫） 　　五台山 　　寺庙之中清幽寂静，德妃正和寺庙里的几位师太一起做诵经，就见到莲心一脸激动的从外边进来。 　　“娘娘，宫里派人来了。”莲心福身开口道。 　　房间里的声音停了下来，被打断了诵经，德妃看了莲心一眼，放下手中的念珠，出声训斥道：“莲心，没看到我正在与师太们在诵经祈福吗，你大呼小叫什么？” 　　听到德妃的话，莲心面上的激动散去，忙向德妃认错：“都是奴婢不好，打扰了娘娘和几位师太，还请娘娘恕罪。” 　　“你该向几位师太赔罪才是。”德妃淡淡的说着，又看向一旁的几位师太，面带歉意的道：“都是我平时太纵容莲心了，让她这么没有规矩，还请诸位师太见谅。” 　　为首的青衣师太笑了笑道：“娘娘言重了，莲心姑娘也是情有可原，娘娘不必放在心上，且今日的诵经时间也已经道了，娘娘有事就先去忙吧。” 　　“师太大度不和你一般计较，看在师太的面子上这次就算了，莲心还不快谢过几位师太。”德妃看向莲心，面色严肃的道。 　　等到莲心谢过几位师太以后，德妃才开口道：“那今日就到这里吧，我就先回去了，有劳师太们了。” 　　离开诵经的大殿，德妃才淡淡的开口道：“说吧，什么事让你这么着急？” 　　莲心原本的激动心情如今已经冷却了下来，恭恭敬敬的开口道：“是宫里派人来接娘娘您了，如今人正在青竹院的正院等着娘娘您呢。” 　　闻言德妃平淡的面容柔和了几分，手中一颗一颗的拨着念珠，往青竹院走去。 　　往日安静的青竹院了，如今站满了人，德妃面上带着淡然的微笑，让院中的宫女内侍和侍卫免礼，只是看到院门口站着的嬷嬷，德妃脸上的笑容依稀淡了半分。 　　“金嬷嬷。”德妃开口道。 　　没错，来人正是之前一直在养病的羲和宫的金嬷嬷。 　　前一段时间金嬷嬷的病才算大好，特意拜见顾华清请罪以后，便正式开始工作了。 　　安排人来接的德妃的时候，顾华清便选择了金嬷嬷过来。碧云和碧雯毕竟没有嬷嬷们资历深，但是钱嬷嬷是顾华清带进宫的，之前并没有见过德妃，难免生疏一些。 　　向来想去，也只有金嬷嬷去，既能代表顾华清的重视，而且也是宫里的老人，行事更加妥帖。 　　金嬷嬷正厅中等了一会儿，听到外边的声音，一出门就见到了德妃，垂首行礼道：“奴婢拜见德妃娘娘。” 　　“金嬷嬷快免礼，进来说话吧。”德妃虚扶了一下金嬷嬷，微微笑着道。 　　“许久不见，金嬷嬷可还安好”在正厅坐下以后，德妃开口问道。 　　“娘娘客气了，奴婢一切都好，德妃娘娘可还安好？”金嬷嬷一板一眼的回道。 　　“我也一切都好，五台山上什么都不缺，又环境清幽，是个极好的地方。”德妃微笑着道。 　　说着，德妃面上又带上了几分忧色，开口道：“皇后娘娘进宫，我一直都没有拜见皇后娘娘，心中很是忐忑，关于皇后娘娘，嬷嬷可能与我说上一二？” 　　“德妃娘娘多虑了，皇后最是宽和大度，您又是为太后祈福才一直没能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自然不会怪罪您。” 　　“而且今日来接您的宫人都是皇后娘娘特意安排的，还嘱咐我们务必伺候好娘娘您，可见皇后娘娘对您的重视。”金嬷嬷替顾华清解释道。 　　她原本因为性子严肃，在先皇后那里就不如先皇后的陪嫁嬷嬷张嬷嬷受重视。后来先皇后仙逝，张嬷嬷去陪在了三公主的身边，而她留在了羲和宫看守。 　　如今的皇后娘娘入宫的时候，她又身子不争气，病了一段时间，本来以为皇后娘娘不会留着她了，没想到娘娘竟然还让人给她带话让她好好休息，把她一个没什么用的病人留在了羲和宫。 　　直到她病好以后，皇后娘娘对她也和对待碧云她们差不多。因此金嬷嬷心里很是感激顾华清，如今和德妃说话的时候也颇为维护顾华清。 　　“是吗？有劳皇后娘娘费心了，等我回宫以后一定要去羲和宫好好感谢皇后娘娘。”德妃脸上的笑容不减，很是感激的说道。 　　———————————————— 　　进入七月以后，天气更加燥热。 　　羲和宫有一处临水的阁楼，比起殿中更加清凉一些，顾华清最近很喜欢待在临水小筑，有时候夜里还会在临水小筑直接睡下。 　　这天下午，顾华清午睡以后，正坐在阁楼的窗边一边乘凉一边捧着新让人做出来的冰冻双皮奶吃着。 　　就见到碧云走进来福身道：“娘娘，德妃娘娘过来了。” 　　“德妃？”顾华清放下手中的勺子，有些疑惑：“德妃不是今天早上刚回来吗？舟车劳顿，我不是让她在棠梨宫好好休息，不必来见我了，她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奴婢也不清楚，德妃娘娘只说来拜见您的。”碧云开口道。 　　“你先让德妃在正殿稍坐片刻，我去换个衣服就去见她。”顾华清起身道。 　　天气炎热，在自己宫里没人的时候顾华清不耐烦穿那些层层叠叠的衣服，只穿了件家常的蓝色薄衫，头发随意的挽着，十分没有皇后端庄威仪的样子，并不适合出去见人。 　　“天气这么热，碧云你记得让人给德妃上一份冰碗。”顾华清一边往外走一边嘱咐道。 　　“是，奴婢省得。”碧云又福了福身，先去正殿接待德妃去了。 　　顾华清回到寝殿内室十分迅速的换了衣裳，重新梳妆，这才出门去见德妃。 　　“这么热的天，德妃过来可是棠梨宫有什么事情？”顾华清在上首坐下，一边开口问道，一边仔细看了看德妃。 　　果然像碧雯说的那样，德妃看起来很是淡然可亲。虽然是今天才回宫的，眉眼间还带着几分疲惫，但是看起来依旧淡然出尘。 　　德妃穿了一件湖绿色的宫裙，上边绣着莲花的样式，再加上大概是这些日子一直带在寺庙中，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檀香的气息。此时淡淡的笑着，顾华清觉得德妃给她一种人淡如菊的气质。 　　顾华清本来以为贺琮的后宫里，贵妃倾国倾城，淑妃温惠，惠妃爽朗，云昭仪玲珑，宁婕妤清雅，贞贵嫔明艳，就连周昭媛也长相可人。 　　再加上其他位分比较低的嫔御，这后宫里的美女环肥燕瘦，姹紫嫣红，类型已经够多得了，没想到还有一个人淡如菊的德妃，贺琮可真是好艳福啊！ 　　顾华清正想着，就听德妃道：“棠梨宫无事，只是臣妾想着，自从娘娘您入宫一来，臣妾一直能来拜见您，太过失礼。如今回宫了，娘娘您心疼臣妾，免了臣妾来请安，但臣妾实在于心不安” 　　“而且娘娘您特意派人去接臣妾，一路上安排的妥妥当当，臣妾心中甚是感激。因此思来想去，还是想来感谢娘娘。” 　　“德妃言重了，你前往五台山为太后祈福，一片孝心，值得嘉奖，本宫安排的一切都是应该的，你实在不必这样客气。” 　　顾华清大概有些明白贵妃为什么不太喜欢德妃，毕竟她那个大大咧咧的性子，和德妃这样的谨小慎微还真是处不来。 　　德妃微微笑了笑，刚想说话，就听道一道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语气中带着笑意，很是随意亲切：“今日华清没在临水小筑乘凉，倒是难得。” 第二十二章 随行 　　有些人果然是不经念叨，这不顾华清方才感慨的好艳福的贺某人过来了。 　　顾华清和德妃一起起身行礼：“臣妾见过陛下。” 　　贺琮也是进门才发现德妃在这里，伸手扶起顾华清，又笑着看向德妃道：“免礼吧，德妃刚回宫怎么就来羲和宫了？” 　　德妃看了一眼贺琮握着顾华清的手，微微垂眸，开口道：“臣妾是来给皇后娘娘请安，感谢皇后娘娘特意派人去接臣妾回来的。” 　　贺琮在上首坐下，点了点头道：“德妃有心了。”想了想又问道：“这些日子德妃在五台山可还安好？太后也时常惦念着你。” 　　德妃的淡淡的笑了笑，说道：“多谢陛下和太后娘娘关心，五台山清净雅致，随行的宫人们也用心，臣妾一切安好。” 　　顾华清坐在一旁摇着扇子，面上带着笑意，听着贺琮和德妃的一问一答。 　　“那就好，德妃今日才刚回宫，先回去好好歇息吧，其他事情都不必着急。”贺琮听到德妃的回答，笑着道。 　　“那臣妾就先行告退了。”德妃起身向顾华清和贺琮行了一个万福礼，带着身后的莲心离开了羲和宫。 　　看着德妃离开以后，顾华清才开口问贺琮：“这个时候暑气正盛，陛下怎么过来了？” 　　贺琮喝了一口茶，开口道：“最近事忙，朕一直没来得及和你说，太后身体不适，不能用冰，因此朕准备今年陪着太后去行宫避暑，对于随行的人员，华清可有什么建议？” 　　去行宫避暑，这倒是个好主意，行宫应该是比宫城里要凉爽许多，至于随行人员，贺琮宫里的女人不多，都带上也不是什么问题，不过显然顾华清是不能这样回答的。 　　她想了想开口道：“后宫中有孩子的几位妃嫔自然是要带上的，几位皇子公主年纪都还小，不好离开母亲，贵妃和德妃也是要带上的，至于其他人，就看陛下的意思吧。” 　　贺琮又点了两个最近比较受宠的妃嫔，加起来也差不多是宫里大部分人了，宫里只剩下一些不受宠的低位妃嫔。 　　不过顾华清想起怀着孕的冯婉仪，又有些担忧：“只是这样一来，宫里高位分的妃嫔几乎都离宫了，无人能担当大任，冯婉仪那边怎么办？是否也带着冯婉仪一起前往行宫？” 　　冯婉仪向来低调，即使是怀了孕，也是安生的不行，平日里几乎不怎么出她的常宁阁，贺琮虽然也会时不时去看看她，但是大概是冯婉仪太没有存在感了，若不是顾华清提起，贺琮险些要将她疏忽过去了。 　　不过冯婉仪毕竟怀着自己的孩子，贺琮也并非冷情之人，想了想对顾华清道：“不如找负责冯婉仪胎的太医问一问，看看她如今的情况是否适合出行。” 　　顾华清便将负责冯婉仪胎像的成太医找来了，只是按照成太医的说法，冯婉仪虽然身体康健，但是毕竟还处在前三个月的危险期，若是为了保险，最好还是不要在这期间出行。 　　这样就没办法了，冯婉仪的身体确实不适合车马劳顿前往行宫，也只能留在宫里。 　　顾华清和贺琮便敲定了前往行宫的人选，第二天请安的时候，顾华清便公布了这件事情。 　　有资格来给顾华清请安的，总共也不过那么几个人，周昭媛伤了脚不在，但是如今又多了一个德妃。而在座的都是要随行的，自然也就没什么你能去我不能去的拈酸吃醋，打嘴仗的事情了。 　　贺琮并不是一个喜欢经常出宫的人，登基这几年去行宫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出宫看看了，她们自然高兴的很。 　　等到顾华清说完以后，便兴高采烈的说起了要准备的东西，就连平时不爱说话的宁婕妤也跟着说上了一两句，羲和宫请安的时候从来没有这样的热闹。 　　好不容易送走了这群兴致勃勃的妃嫔，顾华清为了避免孕妇多思多想，还是亲自带着人往常宁阁去了。 　　宫里的消息向来传的快，冯婉仪很快就知道了陛下要带着人去行宫避暑，冯婉仪也知道自己如今是什么情况，对于名单上没有自己这件事情接受良好。不过她没想到皇后娘娘会因为这件事亲自来常宁阁一趟。 　　“婢妾见过皇后娘娘。”冯婉仪看着虽然只穿了一身淡蓝色宫裙，发髻上带着一只凤钗，端庄大方的皇后娘娘，有些惊讶的弯腰行礼。 　　在冯婉仪弯腰的同时，顾华清就亲手扶起了她，开口道：“冯婉仪有孕在身，就不必多礼了，坐吧。” 　　虽然冯婉仪才怀孕两个月，身形都没什么变化，但是顾华清也绝对不会理所当然的让她知道孕妇行礼。 　　“多谢皇后娘娘。”冯婉仪道了谢，等顾华清坐下以后，才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顾华清说话向来不太最喜欢绕圈子，如今面对冯婉仪也是同样，看她坐好了，便开口道：“想来冯婉仪也已经知道了陛下要去行宫避暑的事情了吧。” 　　冯婉仪点了点头，开口道：“婢妾已经听说了。” 　　顾华清这才开口道：“陛下和本宫也有意带冯婉仪一起前去，只是问了成太医，得知你如今的身子不适合车马劳顿，为了你的身子着想，所以才没有带你一起，冯婉仪你如今有孕在身，千万不要多思多想。” 　　冯婉仪没想到皇后娘娘会亲自来向她解释这件事，知道皇后娘娘确实是为她着想，怕她多想，冯婉仪笑容真诚的道：“多谢娘娘亲自前来宽慰婢妾，婢妾都明白的，婢妾如今确实不适合出远门，让婢妾留在宫里才是最好的。” 　　冯婉仪这确实是真心话，如今对于她来说，肚子里的孩子才是最重要的，只要能平安生下这个孩子，其他的她都不在意。 　　顾华清看冯婉仪神色正常，确实没有半分委屈的样子，便知道冯婉仪是真的明白，而不是说的场面话，心中对冯婉仪的性格也有了几分了解。 　　“你能明白就好，宫里高位的妃嫔都不在，为了你的安全，本宫会请太后娘娘派一位她身边的嬷嬷来照顾你，你且放宽心。” 　　之所以没有派自己身边的嬷嬷，一是她身边的心腹除了带走的，留在宫中的需要在她不在的这段时间打理宫务，二是顾华清也担心她派去的人冯婉仪不敢相信，所以才选择了请太后派人来照顾冯婉仪。 　　太后身边的人身份够了，而且和其他妃嫔也没什么牵扯，更能让人放心。 　　冯婉仪听到顾华清的话确实松了一口气，她可以接受不去行宫，但是宫里能主持大局的陛下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都离开了，虽然只剩下一些低位的嫔妃，但是冯婉仪心里还是有些不放心。 　　如今皇后娘娘能请太后娘娘身边的人来常宁阁看顾，冯婉仪心里也能安稳许多，因此很是感激的站起来对顾华清道：“婢妾多谢皇后娘娘。” 　　“冯婉仪不必客气，事情已经说完了，本宫就回去了，你不必送了，好好养胎，有什么事情就派人去羲和宫说一声。”顾华清站起来理了理裙角开口道。 　　“是，婢妾恭送皇后娘娘。” 　　看着皇后娘娘离开的背影，冯婉仪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腹，放松的笑了笑。 　　常宁阁的冯婉仪不在乎自己能不能一起去行宫，但是玉泉宫养病的周昭媛知道了这件事以后却无法接受。 　　“凭什么，后宫里高位上的妃子都能跟着陛下一起去行宫，偏偏本宫不行？”周昭媛生气的将桌上的东西挥落，瓷器噼里啪啦的碎了一地。 　　“昭媛，您脚伤未愈，太医嘱咐了不能挪动，陛下也是关心您啊。”芍药在一旁劝道。 　　说起这个，周昭媛就又开始骂太医院的太医：“都是一群庸医，治了这么久都没治好，一点都不可靠。” 　　周昭媛觉得，最近自己明明觉得脚腕处已经没什么问题，那个太医还不让自己走动，说不定是谁收买了那个太医，故意不让她跟着陛下去行宫避暑？ 　　周昭媛越想越觉得有可能，看向一旁的芍药：“芍药，本宫觉得自己的脚已经好了你来扶着我下床走两步试试。” 　　“昭媛，这不太好吧，太医嘱咐了您还需修养。” 　　“那群太医向来求稳，没有万全的把握从不敢断言，本宫觉得自己已经好了，可以下地了，让你过来你就过来。”说到后来，周昭媛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芍药没有办法，只能依言扶着周昭媛下床走动。 　　周昭媛走两步：“你看，本宫就去说那群太医不可靠，本宫明明已经好了，你去让人告诉陛下……” 　　周昭媛的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到脚腕处一阵疼痛，痛的她几乎站不住，身子向下摔去。 　　“昭媛……”芍药连忙扶着她，但是两个人还是摔在了地上，一旁的宫女们连忙上前搀扶两人。 　　太医又来了玉泉宫，周昭媛原本好了一些的脚腕经此一事，更加严重了，而且周昭媛摔下去的时候，还被地上瓷器的碎片划伤了手。 　　如今周昭媛可真是伤上加伤，静养的时间又无限延长了。 第二十三章 夫妻 　　这次要去的避暑行宫是位于长安城外叠翠山上的九华宫。 　　叠翠山上石骨棱棱，松柏密布，即使是在炎炎夏季也有微风徐拂，气候凉爽，芳菲馥郁，沁人心脾，又兼之风景明媚秀丽，实在是消夏的绝佳所在。 　　九华宫原名万寿宫，寓意颐和万寿，始建于前朝，由当时的右仆射负责，著名的建筑大师冯僖设计建造的。九华宫整体建筑高阔雄伟，细节之处亦有江南精细婉约之风。前朝皇帝亦多次前来避暑。 　　后来前朝灭亡，周太、祖初平八年，又派人进行了修复扩建，改名为九华宫，这才有了如今顾华清她们去的九华宫。 　　叠翠山距离长安并不算近，从长安宫城到达叠翠山九华宫大约需要将近两天的时间，她们中途需要在途中的驿站歇息一晚。 　　等马车出了栉次鳞比，划分规整的长安城以后，顾华清微微打开了马车上的窗户，向外看去。 　　不说她进宫这一个月连宫城都没有出过，就算是她之前在家时，除了能在长安城内的坊市逛逛，最远也就是陪着孟氏一起去相国寺拜佛或者下日去侯府名下的庄子上避暑，还从来没有出来过这么远。 　　只是看着外边千篇一律的树林，顾华清又有些无聊的收回了视线。 　　马车的四周角落里都放着冰块，即使是如今外边烈日炎炎，顾华清也并没有感到热意，只是这样坐在马车里确实有点无聊。 　　这次出来，顾华清只带了朝云和碧云两个人，而金嬷嬷钱嬷嬷和碧雯暮雨她们都被顾华清留在宫里打理宫务了。如今马车上就三个人，连打麻将人都凑不够。 　　没什么事情可干，顾华清只好从一旁的暗格里拿出她之前正在看的游记，一边吃着出发之前让小厨房的人炒好的板栗，一边看书。 　　不过无聊的人可不止顾华清一个，她还没刚看了两页书，就听到外边的宫人说贵妃过来了。 　　“请贵妃进来吧。”顾华清对朝云点了点头，开口道。 　　贵妃从外边上了马处，看着顾华清优哉游哉的歪坐着，一手拿着书，一旁的小几上放着几样吃食和冰镇过的水果。 　　贵妃意思意思的行了礼，笑着开口道：“娘娘在这里倒是悠闲自在。” 　　顾华清看了她一眼，见她从自己的马车跑过来这几步的路程，额间已经有了细细的汗珠，脸色微红，不过美女就是美女，即使这样也丝毫不损半分姿色。 　　“将之前做好的冰碗给贵妃端上来一碗，让她先降降暑。”顾华清开口对碧云道。然后又低头将手中的书翻了一页，对贵妃说：“你那里这些东西也不少，这么大的太阳，你怎么跑过来了？” 　　贵妃接过碧云端上来的冰碗，冲着顾华清笑了笑，开玩笑的说道：“这不是臣妾在马车里太无聊了，来找娘娘说说话，谁知道娘娘这么冷淡，看都不看臣妾一眼。” 　　“毕竟最难消受美人恩啊，更何况是贵妃这样的美人。”顾华清放下手中的书，也笑着道。 　　贵妃将手中的冰碗吃完，才感觉方才在外边被晒的热意完全消失，拿起顾华清方才看的游记看了两眼，便兴致缺缺的放下了：“娘娘怎么喜欢看这些游记，我觉得还不如话本有趣呢？” 　　“随便看看而已，你不是说无聊嘛，正好我近日让人做了一副麻将出来，现在人数也够了，咱们来试试。”顾华清又从暗格里拿出了个木盒子，笑着道。 　　“麻将？什么东西？”贵妃看着顾华清让朝云她们清了清桌上的东西，从木盒子里倒出来一堆刻着东西的小木块，有些疑惑的问道。 　　“就是这个，来我和你说怎么玩儿······”顾华清指着那些小木块，开口向贵妃解释道。 　　贵妃也是一个聪明人，顾华清和她讲解了一遍玩法，她就明白了，这样的游戏她从来没有玩过，很有兴趣的道：“来吧，那就开始吧。” 　　这副麻将刚做出来的时候，朝云和碧云就跟着顾华清试过几次，对于麻将的玩法已经很熟悉了。 　　再加上顾华清这个国粹老手，贵妃一个新手小白一开始自然是输多赢少。 　　等到后来她慢慢熟悉了，才渐渐赢的多了些。 　　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不知不觉间很快就到了驿站，她们要留在这里休息一晚。 　　要不说麻将是华夏国粹呢，贵妃听到要下马车休息的时候，还有些依依不舍呢，还约定了明天要再来找顾华清，扬言要把她输的赢回来。 　　顾华清只好无奈的答应她，然后两个人才一起下了马车。 　　其他人本来就因为皇后娘娘的车架里时不时传来的笑声有些奇怪，如今看着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有说有笑的样子，更是奇怪她们之前到底做了什么。 　　—————————————— 　　贺琮自然也听说了这件事情，他处理完奏折以后，去顾华清那里和她一起吃晚膳。 　　由于是在外边，为了安全着想，顾华清也不好带着贺琮去外边散步。两人只好一人捧了一杯消食山楂茶，坐在一起说话。 　　贺琮这才问起下午的时候顾华清马车里的事情。 　　“陛下说今天下午啊，臣妾和贵妃是在马车里打麻将，消磨一下时间。”顾华清喝了一口山楂茶，笑着道。 　　“麻将？就是你上次让人做的那些小木块？” 　　顾华清前几日让人做了一堆刻着字的小木块的事情贺琮也是知道的，那东西做好的时候正好是他也在羲和宫，随便看了两眼。 　　顾华清点了点头道：“对，就是陛下上次见到的那些小木块，臣妾拿来打发时间的，正好今天下午贵妃来找臣妾，臣妾就拿出来玩了玩。” 　　“倒是没想到你和贵妃能关系这么好。”贺琮也学着顾华清喝了一口茶，笑着道。 　　贺琮和贵妃相处了这么多年，对她的性格再清楚不过，除了她自己的容貌，其他都没有什么上心的东西。 　　这么多年，从东宫到如今的后宫，贺琮也没见过贵妃能和谁向如今和皇后一样相处的这么亲近。 　　“那是因为臣妾性格好，人格魅力高。”顾华清笑眯眯的自夸道。 　　和贺琮相处的时间久了，顾华清在他面前也随意了不少，真面目也慢慢暴露了一些。 　　都说灯下看美人，越看越漂亮。如今贺琮看着在微黄的烛火映照下面上带着笑意的顾华清，心中微微一动，放下手中的茶杯，伸手握住了顾华清纤细的手腕，笑着道：“那就让朕也来看看华清的魅力是不是真的那么高。” 　　顾华清看了看房中的人已经都默默的退了出去，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便也毫不扭捏的伸手揽住了贺琮的脖子，笑着在他耳边道：“那陛下就来看看吧。 　　贺琮的手也落在了顾华清的腰上，微微一用力，将顾华清打横抱起，向内室走去。 　　烛火摇曳，芙蓉帐暖，很快便有细细碎碎的呻吟声从帷幔中露出一两分。 　　好在贺琮还有分寸，知道明日还要继续赶路，没有使劲折腾顾华清，结束以后顾华清还清醒着。 　　贺琮让人备了水，看着懒懒的躺着不想动的顾华清，只好将她一起抱进了浴桶。 　　泡在热水里，顾华清觉得整个人都舒服了不少，只是腰还有些酸涩，看着眼神落在自己身上慢慢有些幽深的贺琮，顾华清很不客气的将他的手拉到自己的腰间，开口道： 　　“臣妾腰酸，明日还要继续坐马车，陛下快帮臣妾按按。” 　　贺琮看着依偎在自己怀中的顾华清，手掌摩挲了一下她的腰身，一边不熟练的帮顾华清按摩，一边笑着道：“华清现在倒是越来越娇气了，而且使唤使唤的越来越熟练了。” 　　只是贺琮不知道，他如今嘴角带着的笑容有多宠溺，而闭目养神的顾华清也同样没有看到贺琮嘴角的微笑。 　　顾华清只是享受着贺琮的服务，心里十分的爽快，果然让皇帝服务和让宫人服务是不同的感觉。 　　一边反驳他的话：“陛下怎么能说这是使唤呢？这明明只能算是我们夫妻之间的闺房之乐。” 　　夫妻，贺琮在心里琢磨着这两个字，手上的动作又轻柔了几分，笑着道：“华清说的也有理。” 　　顾华清已经有些困倦了，听到贺琮的话，她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慢慢的睡着了。 　　贺琮听着她模模糊糊的回答，低头一看，果然发现人已经睡着了。 　　看着顾华清安静的睡颜，贺琮轻轻笑了笑，把她从水中抱出来，擦干身上的水，一起躺到了床上。 　　想起方才顾华清的话，贺琮又帮她按了一会儿，才揽着顾华清一起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顾华清起床的时候完全没有觉得身上有什么不适，还在心里对贺琮的手艺予以了肯定，手艺不错，以后还可以继续光顾。 　　吃过早膳以后，一行人又重新上了马车，开始往行宫走去。 　　队伍才刚出发没一会儿，顾华清就听到贵妃又跑过来了。 　　但是顾华清没想到来的不仅是贵妃，她身后还跟着惠妃。 第二十四章 行宫（入V公告） 　　“臣妾拜见皇后娘娘。”上了马车以后，贵妃和惠妃便福身向顾华清行了一礼。 　　“免礼，快坐吧，你们两个怎么结伴过来了？”顾华清笑着问道。 　　贵妃没有问过顾华清，便将惠妃带了过来，心里颇觉得有些理亏，听到顾华清的问话，有些不好意思回答。 　　倒是惠妃，摇着扇子笑道：“臣妾听贵妃说皇后娘娘这里有一个打发时间的好玩意儿，心中好奇，便厚颜跟着贵妃过来娘娘这里想要看一看。” 　　贵妃在一旁瞪了惠妃一眼道：“可不是，惠妃这一大早就跑到臣妾这里来了，臣妾也没办法，只能带她来见娘娘您了。” 　　昨日贵妃在皇后娘娘这里呆了一下午，期间还笑声不断，惠妃当时就有些好奇了。 　　淑妃那里好歹有大公主陪着说话，但是大皇子年纪大了，不能和惠妃同乘一车，惠妃自己在马车也很是无聊。本来以后贵妃她们也都像她一样，但是没想到贵妃竟然上了皇后娘娘的马车，还在上边呆了一下午。 　　惠妃心中好奇，她又本就是有一说一，不喜欢掩饰的性子，所以一大早便去了贵妃那里询问，缠着贵妃知道了原因以后，又非要和她一起来见识见识。 　　贵妃想到惠妃一大早，自己还在用早膳的时候，就跑到她房间里来问她，简直是脸都要绿了。 　　但是偏偏她们又在一起相处了多年，不说感情有多好，但是到底还是有些情分的，贵妃也不好冷言冷语的把惠妃赶出去。 　　经不住惠妃的询问，贵妃只好告诉她，皇后娘娘那里有一个打发时间的好玩意儿，很是有趣，昨日她便是在和皇后娘娘一起玩儿。 　　惠妃对贵妃的性格也很了解，平日里除了保养自己的皮肤容貌，贵妃对其他事情基本上就没有什么兴趣了。皇后娘娘那里的东西能让贵妃感兴趣，显然是个有趣的东西。 　　听说贵妃今日还要去皇后那里，惠妃就假装看不懂贵妃赶人的意思，厚着脸皮跟着一起过来了。 　　顾华清看着她们两个的神色，对她们之间发生的事情就有几分猜测，微微笑了笑道：“不过就是个小玩意儿，哪里值得你这么好奇。” 　　一边说着，顾华清一边将昨日的麻将拿出来，对惠妃道：“这不是吗，就是这个，惠妃要是有兴趣，那咱们今天就一起玩儿。” 　　惠妃看了看皇后娘娘从盒子里倒出来的这一个个刻着字的小木块，看了看一旁兴致勃勃的贵妃，有些疑惑，这些东西有什么好玩儿的？ 　　不过等到贵妃和她讲解了游戏规则，然后上手来了两把，惠妃就体会到了打麻将的乐趣。 　　惠妃：嗯，真香…… 　　顾华清马车里的麻将局又组了起来，后边德妃的马车里，却是正说着顾华清这里的事情。 　　“娘娘，奴婢方才见贵妃娘娘和惠妃娘娘进了皇后娘娘的马车。” 　　莲心方才去外边帮德妃拿东西，正好看到贵妃和惠妃上了顾华清的马车，回来以后便向德妃说了一声。 　　德妃原本正跪坐在桌案后练飞白书，听到莲心的话，放下手中的笔，微微抬头问道：“贵妃和惠妃一起？” 　　“是的，奴婢可以确定就是她们两位。”莲心肯定的道。 　　“这倒是有些奇怪了。”德妃淡淡的道。 　　她进宫虽然只有三年，但是也知道后宫里的几个当年东宫的老人之间关系一直保持着比较微妙的平衡，彼此之间并没有什么争斗，但是关系也是不咸不淡的，平时也没什么交往。 　　她回来的时候就听人说贵妃经常往羲和宫跑，没想到现在惠妃也和贵妃一起往皇后那里跑。 　　德妃低头看了看自己写的飞白书，还是差那么几分神韵，差强人意。将写好字放到一边，德妃又重新拿起笔，一边写一边没什么情绪的道： 　　“也不知道皇后娘娘那里有什么独特的地方，他们都那么喜欢往皇后娘娘那里去。” 　　—————————————————————————— 　　当天下午的时候，一行人便到了叠翠山的九华宫。 　　贺琮住进了九成宫面积最大的天地同春，而顾华清则住在了距离天地同春不远处的畅和新绿，太后喜静，则挑选了清静一些的松柏长青。 　　贵妃为了和顾华清住的近一些，挑了畅和新绿旁边的杏花春馆，而惠妃喜欢江上的风景，便挑了临水的岸芷汀兰。 　　等到顾华清她们安顿好以后，天色都已经暗了下来。 　　九华宫不愧是消暑的绝佳所在，不仅风景清幽秀丽，而且气候宜人，清风阵阵，即使不用冰也不会感觉到热。 　　气温不那么燥热了，顾华清也有了动一动的念头，带着朝云她们往小厨房走去，想看看这里有没有什么不同的食材。 　　行宫里的宫人不同于宫中，羲和宫小厨房的厨师们早就适应了顾华清时不时往厨房跑的行为，甚至还因为顾华清经常蹦出来一个点子，让他们学会了更多的菜式而对顾华清很是推崇。 　　但是行宫贺琮已经许久没有来过了，宫人们也不熟悉这些主子们的性格，畅和新绿小厨房的厨师们见到顾华清过来，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情，连忙向顾华清行礼询问。 　　“你们不必惊慌，本宫不是来问罪的，只是想来看看小厨房有没有什么新奇的食材。”顾华清解释道。 　　等顾华清向他们解释了一番，原本提心吊胆的厨师们才松了一口气，厨房才重新又运作了起来。 　　顾华清在厨房转了转，本来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食材，但是没想到竟然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红薯！ 　　顾华清让人把那个灰扑扑的麻袋拿出来，打开以后，竟然是还沾着泥土的红薯。她原本站的远，怕自己看的不仔细，上前去想把东西拿出来看，就被朝云阻止了。 　　“娘娘，这东西沾着泥土，还是奴婢拿给您看吧。” 　　顾华清也只是想确定是不是真的红薯，谁拿都可以，便点了点头。 　　看着朝云拿出来的拳头大小的果子，顾华清仔细看了看，心中一阵激动，虽然这果子比起现代的红薯小了一些，但也确实是红薯。 　　也幸亏她小的时候曾经和祖父一起去过乡下，不然恐怕她也不知道没有经过加工的红薯长什么样子。 　　顾华清问了厨房里的宫人们，可是他们都不知道这些东西是什么时候放进来的，毕竟行宫里一直没有主子，他们这些厨师也没什么用武之地，自然也不会注意厨房里都多了什么食材。 　　问不出什么，顾华清也只好先让人把那一袋子红薯从厨房拿了出去。 　　据她所知，在她前世的那个时间，红薯是在明朝万历年间传入华夏的，后来因为产量比较高，且易食做法也比较多，在华夏慢慢的种植开来。 　　而这个时代，普遍的农业作物还是稻谷，而且因为品种没有经过改良，再加上地力和施肥的原因，产量远远比不上现代，所以粮食也是极为珍贵的资源。 　　顾华清虽然只想做一条咸鱼，但是她如今成了大周朝的皇后，受着天下万民的供奉，如果能有机会为百姓们做一些事情，让他们能够过的好一些，她自然也是不会拒绝的，毕竟这对她来说也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但是顾华清也不好就这么直接就去找贺琮提起这件事，只好先让人烤了几个红薯，想尝尝味道和前世的有没有什么区别，看看这个时代的红薯究竟能不能吃，再决定到底应该怎么和贺琮提起。 　　红薯烤好了以后，带着一股香甜的气息，顾华清尝了尝，虽然没有曾经她吃过的甜，口感也要更硬一些，但是确实是可以食用，而且味道还不错的。 　　今夜贺琮自己歇在了天地同春，顾华清吃完了晚膳以后，一边在畅和新绿的小院子里散步，一边想着红薯的事情。 　　虽然确定了这红薯确实能吃，但是她也不知道这到底产量如何，就这样红口白牙的对贺琮说这东西产量高，而且味道好，不说贺琮会不会相信，就连她自己恐怕都不会相信。 　　所以为了证实红薯的产量问题，她最好还是先试验一番，如果真的像书里说的那样的产量的话，她再对贺琮说也不晚。 　　只是她如今人在行宫，没有贺琮的允许，也不好随意出去，畅和新绿也不是种东西的地方，她该在什么地方试验呢？还有这红薯的种植方法，她也没有学过这些，最多也就知道是种在土里的，其他的她也都不太清楚啊。 　　顾华清有些头疼的揉了揉额角，她发现她还真是做不了她那个穿越老乡那样的人，毕竟她就连红薯都不知道该怎么种。 　　要是昭惠皇后那个时候就发现了红薯多好，要是她能研究出来，大周的百姓们生活也能好上不少，说不定大周的综合国力都能提高一些呢。 　　顾华清坐在软榻上，一手托腮，悠悠的叹了一口气。 　　不过顾华清很快也顾不上为红薯的事情发愁了，因为太后决定要把三公主放到她这里来，让她来抚养三公主…… 第二十五章 相国寺 　　顾华清虽然早就知道三公主可能会被交给自己抚养, 但是看太后的意思，大概是想让她们先培养培养感情再说。 　　但是进宫这么长时间，顾华清和三公主虽然见过好几次, 但是关系并没有太过亲近，没想到这天来给太后请安的时候太后竟然突然提出了要让三公主搬到畅和新绿和她一起住。 　　“哀家今日感觉有些精力不济, 对明嘉也疏于管教，不如让明嘉搬到皇后你那里吧。”松鹤堂里, 太后突然开口对顾华清说道。 　　太后此言一出, 松鹤堂里的其他妃嫔都安静了下来, 静静地看着上首的太后和皇后。 　　三公主是陛下唯一的嫡女, 之前皇后没有进宫的时候, 她们就没有资格问，如今后宫里有了皇后, 三公主的事情就更轮不到她们过问了。 　　顾华清听到太后的话，也是微微一愣, 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先是开口询问太后的身体状况：“母后身体不适, 可有请太医过来看看？” 　　然后才说起贺明嘉的事情：“三公主去臣妾那里, 臣妾自然是欢迎的，只是不知道三公主是什么意思？” 　　顾华清能在第一时间关心太后的身体，太后自然是满意的, 伸手拍了拍顾华清的手, 笑着道：“不用担心, 都是些老毛病了，养养也就好了。” 　　“至于明嘉，皇后也不用担心，哀家已经问过她了, 她也是愿意的。” 　　“那臣妾就放心了，总要三公主愿意才好。”顾华清笑着点头。 　　至于太后说的老毛病什么的，顾华清倒是没有多说什么。她在家中时也曾听母亲孟氏提起过，太后周氏在闺阁的时候，素有美名，是被文帝亲自指婚给了先帝的。 　　先帝嫌弃太后性情太过端庄，容貌也不够昳丽，对她并没有多少喜爱。只是碍于文帝对周氏满意，她又生下了自己的嫡长子，所以夫妻之间才维持着面子情。 　　但是文帝去世以后，先帝登基，又得了一个容貌艳丽娇媚的美人，先帝就对太后越发的不满，屡次想要废后。 　　只是文帝对这个儿子的性格，为他精心挑选了性情温和端庄素有美名的周氏，也是想让他有几分改变，只可惜他不喜欢周氏，让给自己的所有想法都付诸东流。 　　若非文帝的几个儿子只留下了这一个，他也不会选择这个儿子。好在他的孙儿贺琮是个聪慧机敏有帝王之相的，文帝才终于下了决心传位给了先帝。 　　不过为了防止自己这个不着调的儿子在他过世以后对自己看好的继承人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文帝还在立先帝为太子之后又立了贺琮为太孙，甚至还在去世之前留给了周氏一道圣旨。 　　先帝继位以后，不好违背文帝的圣旨，只能立贺琮为太子，但是文帝这样的做法让先帝对太后母子越发的痛恨。 　　先帝虽然不能废后，但是却将太后手中的金印金册全部收回，把凤印交给了当时十分受宠的贵妃，任由她磋磨太后。 　　好在先帝只在位四年就因病去世，太后和如今的陛下才算熬出了头，不然若是先帝活的久一些，太后说不定也活不到现在了。 　　本来太后的身体不说十分强健，但也是健康的，只是因为那四年的磋磨，太后口中所说的老毛病也是那个时候留下的。 　　清楚这些的顾华清自然不会去替那老毛病的事情，去戳太后的伤疤。 　　太后听顾华清愿意尊重明嘉的意愿，对于让明嘉去她那里放心了几分。 　　原本她也不愿意这么着急的，皇后和明嘉到底不算多亲近，只是前几日她精神不错，带着明嘉去外边散步，正好看到了宁婕妤和二公主明柔。 　　二公主只比三公主大几个月，也还是一个不到四岁的小团子。 　　宁婕妤虽然性格清冷，平时不常与人往来，但是对着二公主却是一副慈母心肠，嘘寒问暖，无微不至。 　　太后和三公主出来散步，并没与带太多的宫人，她们又站在假山和花木之后，宁婕妤一行人并没有注意到太后她们。 　　但是三公主却能很清晰的看到宁婕妤与二公主之间亲密的姿态，还有二公主撒娇时，宁婕妤眼中的慈爱，能听到宁婕妤温柔的声音。 　　三公主年纪还小，并不明白宁婕妤眼中的慈爱到底是什么，但是她却忍不住有些羡慕。 　　三公主也听人偷偷说过，她的母亲不在了。她还太小，不知道什么是不在了，但是她也能隐隐约约明白，自己和其他的哥哥姐姐是不一样的。 　　太后自然也看到宁婕妤她们，不过看了一眼她就收回了视线，低头想问明嘉要不要去其他地方看看，就看到了明嘉看着宁婕妤母女时脸上羡慕的神情。 　　当天回去以后，太后就仔细的想了许久。 　　在仁寿宫，明嘉确实能受到无微不至的照顾，只是自己的身体这些年确实是时好时坏，对明嘉的关心不够。而且她是明嘉的祖母，再怎么关心她也给不了她母亲的疼爱。 　　皇后虽然不是明嘉的亲生母亲，但是看她平时的处事态度，并不是一个善妒之人，明嘉到了她那里，她应该是可以照顾好明嘉的。 　　思来想去，太后还是下了决定，让明嘉搬到皇后那里去，这才有了今日请安时候的事情。 　　—————————————— 　　顾华清从松柏长青回到畅和新绿以后，便开始安排人准备三公主来了以后的住处。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改变了太后的想法，但是她既然答应下来照顾三公主，就绝对会好好的对她。 　　顾华清安排好了院子和伺候的宫人，顾华清正看着该在房间里添些什么摆件的时候，贺琮过来了。 　　“臣妾见过陛下。”顾华清见到贺琮过来了，眼睛亮了亮，笑着起身道。 　　贺琮扶着顾华清的胳膊，让她免礼，然后牵着她的手往房中走，一边道：“朕不是说过了吗，我们夫妻之间，不必如此多礼。” 　　看着房间里放着的大小摆件，贺琮又笑着道：“华清这是在清点库房？这么些东西都搬了出来。” 　　顾华清摇了摇头，道：“让陛下见笑了，今日母后说要三公主搬到臣妾这里来住，臣妾正想着给公主的房间里添置些什么，只是臣妾不知道三公主的喜好，一时有些发愁。” 　　说着，顾华清又看向了贺琮，笑着道：“想来陛下对公主的喜好有所了解，不如陛下帮臣妾来挑选几件。” 　　贺琮自然也是知道这件事的，昨日他去给太后请安，太后还和他提起这件事，只是没想到会这般着急，他还没来得及和皇后说，太后就直接提出来了。 　　看着皇后对明嘉这么上心，贺琮心中也很是高兴，笑着道：“华清费心了，不过明嘉还小，简单些就好。” 　　话虽是这样说，不过在顾华清期待的眼神中，贺琮还是帮她挑选了几件，顾华清这才满意了，让人把东西都收起来。 　　等到东西都归置好了，顾华清与贺琮一起坐下来喝茶的时候，贺琮才提起了他今日的来意。 　　“朕今日接到消息，说慧觉禅师云游回来了，明日不是大朝会，朕准备去相国寺拜访慧觉禅师，华清可想与朕同去？” 　　可以出去逛逛顾华清当然是求之不得了，不过看看外边的天气，顾华清心中又有些纠结，向来想开口问道：“臣妾记得慧觉禅师向来不喜见人，臣妾去会不会不太合适？” 　　看着顾华清犹豫的神色，贺琮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放心，禅师不会介意的。” 　　毕竟出宫的机会难得，而且是何贺琮一起出门，安全有保障不说，条件肯定也是可以的，不会让她热着。所以听了贺琮的话以后，顾华清点了点头道：“如果不会影响到陛下的话，臣妾想一起去看看。” 　　“好，那明日华清便和朕一起去吧。” 　　—————————————— 　　贺琮这次出行，算是微服私访，因此并没有坐轿辇，而是坐马车前往相国寺。 　　不过这马车虽然外表看起来普普通通，内里却是别有洞天。 　　马车内部空间极大，角落里放着冰盆，温度凉爽宜人。 　　贺琮平日里穿的都是玄色或者深色的常服，再加上他身上的气度，一看便是久居高位的人。 　　而今日他穿了一件白色的广袖儒衫，衣襟领口处绣着竹叶纹，手中拿着一把折扇，颇有几分君子如玉的翩翩模样。 　　而顾华清因着是要去寺庙，所以选了件素色的莲纹广袖裙衫，头发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发饰也都是素雅的样式。 　　两个人坐在一起倒是有几分情侣装的意味了。 　　不过顾华清倒是没有注意到这些，马车里放着一些打发时间的书籍，或许是考虑到了顾华清的喜好，大多都是一些游记。顾华清随手翻开一个，便发现了里边的批注，有些好奇的问：“这些批注都是陛下写的吗？” 　　贺琮微微点了点头，笑着道：“朕年少的时候也喜欢看这些游记，当时还想着有机会一定要亲自去看看，便留下 了许多的批注。” 　　“那陛下一定很擅长飞白书。”顾华清看着批注的字体，肯定的道。这批注是贺琮年少的时候写下的，运笔已经是极为优秀，如今于飞白一道贺琮只会更加精进。 　　“华清好眼力，可是也擅长飞白？”贺琮开口问道。 　　顾华清摇了摇头，笑着道：“臣妾只会看，但是飞白写的不好，臣妾之前是和外祖父学的颜体，倒也算能拿的出手。” 　　她前世的时候，跟着书法大家学过瘦金体，这一世她小时候便得外祖父孟太傅的喜爱，跟着他学习的是他拿手的颜体。 　　实际上她会瘦金体和颜体两种字体，但是飞白她只会品鉴，并不会书写。 　　“太傅的颜体确实是一绝，华清师从太傅，想来颜体也肯定也极为出色。”贺琮开口道。 　　“陛下过奖了，臣妾只得了外祖父的几分神韵，当不得出色。倒是陛下，不知道臣妾有没有机会看看陛下写的飞白？”顾华清笑着问道。 　　“那朕便满足一下华清的心愿。”贺琮笑着道。 　　拿起笔，贺琮看了看面前的人，在纸上写下了两个字。 　　顾华清凑过去看，看到贺琮笔下的“华清”两个字，面色红了红，贺琮这个人，他竟然写的是她的名字。 　　贺琮看着顾华清微红的脸，轻轻笑了笑，问她：“华清以为如何？” 　　顾华清一看就知道他是故意的，看了贺琮一眼，笑容灿烂了几分的道：“陛下的字果然是极好的。”不过说完便扭过头，不再看他。 　　贺琮也知道不能把人逗的太狠的道理，听到顾华清的话以后，笑了笑，伸手拉过顾华清道：“好了好了，是朕不好，为了弥补，朕教华清写飞白如何？” 　　顾华清有些不相信的看了贺琮一眼：“陛下此话当真？” 　　“这是自然，朕金口玉言，一言九鼎。”贺琮笑着点头。 　　不过还没等顾华清回答，就听到外边的侍卫禀报说相国寺到了，两人也就没有继续说下去。 　　顾华清和贺琮下了马车，站在相国寺门口，看着面前古朴庄严的寺庙。 　　相国寺是上京最有名的一座寺庙，上京城中的夫人们拜佛大多是来这里。孟氏也是这里的常客，顾华清也跟着她来过几次，对这里倒也不算陌生。 　　贺琮带着顾华清往慧觉禅师清修的地方走去，顾华清则一边走一边在脑子里想着这位慧觉禅师。 　　慧觉禅师是长安城顶顶有名的禅师，因为孟氏信佛的原因，顾华清对此也有些了解。 　　听说这位慧觉禅师是一个极为厉害的和尚，不仅佛法高深，而且精于测算。据说他所说出口的批语，没有一次不灵验的。 　　整个长安城有不少人都想见一见这位慧觉禅师，希望能让他算上一算。可是这慧觉禅师十分有个性，传出话来说只给有缘人批命。 　　且他经常云游在外，踪迹难寻，至今为止，被这位禅师批过命的不超过两手之数。但是即便如此，还是有无数人想要见一见慧觉禅师。 　　这位有个性的禅师之所以还能安安稳稳的，除了是因为他高深莫测意外，还因为他皇室中人的身份。 　　要算起来，慧觉禅师应该是当今陛下的叔祖父。 　　他是先帝最小的叔父，太、宗皇帝最小的儿子。他出生时，太宗已经登基为帝，又是幼子，可谓是在万千宠爱中长大的。 　　可是慧觉禅师自小就喜爱佛法，当年的相国寺住持就说过他的佛缘深厚。结果太、宗皇帝去世以后，他就执意要剃度出家，任是谁也劝不住，最终成了相国寺住持的关门弟子，法号慧觉。 　　而文帝继位以后，对这个弟弟也很是疼爱。有这样的身世在，就算他再有个性一点，长安城的世家权贵们也不敢以势压人。 　　孟氏之前也一直想请这位禅师为顾华清算一算，只是慧觉禅师行踪不定，孟氏一直没有找到机会。没想到今天她就要和这个长安城中的奇人见面了。 　　贺琮一路都没有听到顾华清说话，微微偏头看顾华清有些出神的样子，还以为她是在紧张，握了握顾华清的手道：“不用担心，你来见见禅师也是应该的。” 　　感受着贺琮手心的温度，顾华清回过神来，听到贺琮的话一开始还有些懵，担心什么？ 　　不过看着贺琮认真的神色，顾华清想了想还是决定配合他的演出，微微笑了笑看着他道：“有陛下在，臣妾就不怕了。” 第二十六章 二更来了 　　顾华清和贺琮离开行宫的事情并没有特意隐瞒, 因此他们才刚离开不久，九华宫中的人就知道陛下带着皇后娘娘出去了。 　　杏花春馆里，贵妃用完早膳, 就准备去畅和新绿找顾华清说说话，打打麻将。 　　只不过她还没出门, 就被柳絮阻止了。 　　“娘娘，奴婢方才听人说陛下与皇后娘娘出去了, 皇后娘娘现在不在九华宫。” 　　“出去了？”听到柳絮的话, 贵妃有些失望。 　　前几天刚到这里, 皇后娘娘要安排行宫的事宜, 贵妃也不好去打扰她。好不容易以为今日顾华清能有空, 没想到又被陛下给带走了。 　　既然没有办法去找皇后娘娘，贵妃也不愿意出门了, 只好自己在房间里琢磨之前顾华清告诉她的那些养颜方子。 　　住在岸芷汀兰的惠妃听说陛下带着皇后娘娘出去的事情，倒也没什么反应, 她之前和贞贵嫔约好了一起去游湖。 　　约定的时间已经快到了，这些事情听听也就过了, 半点没往心里去, 带着人往蓬莱洲游湖去了。 　　德妃向来喜欢清静，当时住进行宫的时候便挑了比较安静的澄心堂。 　　大概是在五台山养成的习惯，德妃每日晨起以后, 会抄写一篇经书供在佛前。 　　小书房里, 德妃正在抄写《金刚经》, 就见莲心从外边走来，行礼以后道：“娘娘，奴婢听说陛下带着皇后娘娘出了行宫。” 　　听到莲心的话，德妃抄写佛经的手微微一顿, 一滴墨滴在了纸上，毁了即将抄好的一页佛经。 　　德妃微微皱了皱眉，看着自己正好抄到的“一切皆有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德妃眉头微微舒展开，将抄废了的一页纸放到一旁，看了看莲心，淡淡的开口道：“陛下和皇后娘娘感情好，是万民之福。本宫还要抄写经书，莲心你先下吧。” 　　莲心看着德妃平静的样子，福了福身：“是，奴婢告退。” 　　等到莲心离开以后，德妃又看了看方才那句话，片刻以后才又重新拿起笔。 　　行宫里发生的事情顾华清自然是不知道，她如今只是面对着与她想象中完全不一样的慧觉禅师，有些凌乱。 　　在见到慧觉禅师以前，顾华清在心中勾勒出的是一个慈眉善目，须发皆白，仙风道骨的得道高僧。 　　只是贺琮带着她来到慧觉禅师清修的小院，见到他的时候，顾华清看到了一个正在吃烧鸡的老和尚。 　　没错，就是正在吃肉的和尚，和尚！ 　　“见过慧觉禅师。”贺琮向那个和尚行了一个佛礼，开口道。 　　顾华清听到贺琮的话还有些懵，这就是长安城中人人都想见一面的慧觉禅师？ 　　虽然他确实慈眉善目，须发皆白，但是顾华清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是不是不对？ 　　她应该不是穿越到神话小说里了吧，这里也不是灵隐寺，慧觉禅师法号也不叫道济啊！ 　　贺琮看着顾华清惊讶的样子，并没有觉得她失礼，因为他当年见到这位叔祖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 　　贺琮轻轻握了喔顾华清的手，让她回神，然后开口道：“华清，这位就是慧觉禅师。” 　　顾华清回过神来，收敛起脸上的惊讶，下意识的拿出习惯性的微笑，笑着道：“见过慧觉禅师。” 　　慧觉禅师见到他们两个，不紧不慢的擦了擦手和嘴，开口道：“好了好了，不必多礼了，进来坐吧。” 　　顾华清默默的跟着贺琮，跟着慧觉禅师走进了房间里。 　　房间里倒是极为简单，厅堂里只放着一张矮桌和几个蒲团，甚至可以用简陋来形容了。 　　顾华清在贺琮身边的蒲团上坐下，眼观鼻鼻观心的坐着，听着慧觉禅师和贺琮说话。 　　慧觉禅师给他们两个倒了一杯茶，开口道：“山野粗茶，比不得宫中，希望两位能喝的惯。” 　　“禅师言重了，此茶也别有一番风味。”贺琮喝了一口茶，笑着道。 　　顾华清也尝了一口，发现这茶确实别有一番风味，比她平常喝的要苦不少，但是带着一股淡淡的清香。 　　那边贺琮还在和慧觉禅师说话，询问慧觉禅师这些年都去了什么地方。 　　慧觉禅师说了一些在外的见闻，然后微微有些感慨的道：“几年不回来，这一斛春的烧鸡还是这个味道，但是竹叶酒却是比起一往差了些味道。” 　　顾华清原本正一边河喝茶，一边专心的听着慧觉禅师说起外边的世界，但是猛的听到慧觉禅师提起烧鸡和酒，被茶水呛了一下，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贺琮见顾华清被呛到，连忙伸手轻轻拍了拍顾华清的被，有些担心的问：“怎么了，没事吧？” 　　顾华清缓了缓，开口道：“没事没事，陛下不用担心。” 　　对面的慧觉禅师看着他们两个，轻轻笑了笑，开口道：“你媳妇儿估计是被我这酒肉和尚吓到了。” 　　说着又看向顾华清道：“曾经有人说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怎么如今越大越死板了？” 　　听到慧觉禅师的话，顾华清脑海里有一道灵光闪过，猛的抬头看向慧觉禅师。 　　慧觉禅师笑了笑道：“怎么样，想起来了吗？” 　　贺琮看着恍然大悟的顾华清，有些疑惑的开口问：“华清与禅师曾经见过？” 　　顾华清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臣妾幼年的时候跟着母亲来相国寺拜佛，曾有缘见过禅师一面，只是不知道禅师的身份，当时又太过年幼，后来慢慢长大，也就忘了这件事。” 　　顾华清虽然是两世为人，但是她毕竟是受过现代教育的唯物主义者，对于神佛尊重但是并不相信。 　　孟氏经常来相国寺拜佛，顾华清也会时不时的跟着她过来，只是她对那些佛礼什么的不感兴趣，而且她幼年大概是受年龄的影响，也有几分孩童的调皮。仗着自己是大人的心智，便在母亲在佛堂礼佛的时候，自己偷偷跑出去了。 　　相国寺作为长安城最有名的寺庙，自然是极大的，饶是顾华清内里是一个大人，也在相国寺里迷路了，好在她走着走着遇到了一个老和尚。 　　只是等顾华清走到老和尚身边的时候，才发现他竟然正在吃肉。 　　看到顾华清的时候，他还笑眯眯的问顾华清：“你这个小女娃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顾华清看着他不像坏人，也没有恶意，才开口道：“我迷路了，大师能把送去安阳候家眷所住的禅房吗？” 　　老和尚估计没有见过这么小小年纪，迷路了还没有丝毫畏惧，甚至还知道条理清晰的指明自己的身份，请他把她送回去的小女孩。 　　有些好奇的问她：“你就不怕我是坏人，把你拐跑了？” 　　顾华清仔细看了看他的脸，开口道：“不怕，你要是坏人就不会这么问了，而且你的面相看起来也不像坏人。” 　　慧觉禅师没想到自己给别人看了半辈子面相，现在竟然被一个小女娃相面了，面对这么早慧的小女娃，慧觉心里也有了几分兴趣，又问她。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坏人，要知道，和尚是不能吃肉的，我在这里偷偷吃肉，可见不是个好和尚，这样你还相信我？” 　　听到慧觉的问话，顾华清就想起了曾经看过的济公的故事，开口道：“和尚吃肉又怎么了，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只要你心中有佛，那就是一个好和尚。” 　　“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慧觉念着顾华清方才说的这句话，若有所思，片刻以后朗声笑了起来。 　　“说的好，没想到你这个小女娃小小年纪就有这般见地。就冲你这句话，我今日也会把你送回去。” 　　不过顾华清到底身体是个小孩子，又跑了这么长时间，又累又饿，肚子咕咕咕的叫了起来。 　　慧觉看着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捂着肚子，笑了笑，拿出自己刚才吃的烧鸡撕下一个鸡腿，递给了顾华清：“饿了吧，给，吃吧。” 　　顾华清接过鸡腿，甜甜的笑了笑，对慧觉道：“谢谢大师。” 　　在顾华清小口小口的吃着鸡腿的时候，慧觉看着她白嫩的小脸，笑着道：“今日你我能遇见，也是有缘，方才你帮我看了面相，那现在我也帮你看看。” 　　慧觉仔细看了看顾华清的面相，心中一动，方才他听她那样说，还以为这个小女娃是个佛缘深厚的，但是如今仔细一看，所发现她和佛确实是没什么关系，也永远不可能遁入空门，这个小女娃将来可是不普通。 　　慧觉收回视线，笑着道：“你的命格贵重，福运深厚，将来也一定会顺遂如意的。” 　　慧觉说的随意，顾华清也没有往心里去，只以为他是说这些话来哄哄小小年纪的自己。 　　等到顾华清的鸡腿吃完，也休息好了，慧觉才领着她往外走去，把她送到前来礼佛的施主们的住处以后，便没有再往前，笑着对顾华清道：“前边就是禅房了，你自己过去吧，我就不送你了。” 　　顾华清看着那边人来人往，微微点头，向慧觉道谢：“谢谢大师送我回来。” 　　慧觉微微点了点头，道：“去吧。” 　　顾华清这才往那边跑去，然后被心急如焚的孟氏派出来的人碰到，连忙带去找孟氏。 　　孟氏简直要着急死了，见到她被找回来，抱着顾华清哭了一场，冷静下来才好好教训了顾华清。听她说自己是被一个老和尚送回来的，但是不知道那个大师的法号，只好给相国寺添了一次丰厚的香油钱。 　　因为这件事，孟氏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带顾华清来相国寺，顾华清也再也没有见过送自己回来的那个吃肉的和尚，慢慢的也就把这件事忘记了。 　　顾华清也没想到当初遇到的那个老和尚就是名满长安的慧觉禅师，更没想到他竟然还记得自己。 　　贺琮听顾华清说了原因，也忍不住笑了笑：“原来禅师曾经提起过的那个女娃娃就是华清你啊，这倒确实是缘分。” 　　因为顾华清的那句话，慧觉便更理直气壮的吃肉饮酒，有一次贺琮曾与他说过这个问题，慧觉禅师就说贺琮还不如一个女娃娃有见识，然后便说起了顾华清当时说的那句话。倒是没想到那个比自己有见识的女娃娃竟然就是自己皇后。 　　幼年的事情如今再拿出来说，饶是顾华清脸皮不薄，也忍不住有些不好意思：“当时太过年幼，没想到禅师还记得。” 　　如今再想起慧觉当初和她说的她的命格“命格贵重，福运深厚，将来也一定会顺遂如意的”或许他当初并不是哄哄自己，而是确实有几分道理的。 　　贺琮看着顾华清有些微红的脸，在矮桌下捏了捏顾华清的手，面上却还是一派正色，询问慧觉禅师：“禅师这次回来，可是就留在京中不再出去了？” 　　慧觉禅师喝了一口茶，摇了摇头道：“长安虽然繁华，但是非我所求，我这次回来只是听说你立后的事情回来看看，如今看到你们帝后和睦，我也就放心了，等过一段时间我便该继续外出云游了，顺便也帮你看看你看不到的地方。” 　　听到慧觉禅师的话，贺琮面色郑重了一些，向慧觉行了一礼，换了一个称呼道：“孙儿多谢叔祖。” 　　“免了免了，这么客气做什么。”慧觉禅师摆了摆手道：“当初我答应长兄，好好照顾你，如今你已经成为一个合格的帝王了，我自己也在一个地方待不住，这样到处走走看看，帮助更多的有需要的人，我很高兴。” 　　顾华清看着面露慈悲之色的慧觉，终于明白这个幼年遇见时就吃肉喝酒，不太正经的和尚，确实做到了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他的心中有悲天悯人的大爱，是真正值得人尊重的高僧。 　　顾华清和贺琮在相国寺陪慧觉禅师用了午饭，又在相国寺休息了一个时辰，才拜别了慧觉禅师，坐上马车往行宫而去。 　　顾华清坐在马车上，想起慧觉禅师之前说过的他游历过的那些地方，觉得自己确实有些羡慕慧觉禅师能到处走走看看。 　　不过再想到他说的有些地方的百姓食不果腹，顾华清又想起了自己库房里放着的那袋子红薯，若是这些红薯真能种出来，想来可以改善不少百姓的生活吧。 　　可是在哪里试验呢？ 　　顾华清突然想起来今日出门的时候，她说要去相国寺，朝云说起她在距离相国寺不远处有一个陪嫁的庄子。 　　据顾华清所知，庄子上也种着地，而且有不少经验老农，或许她可以把红薯种子送到庄子上，让这些老农们研究研究，他们总比自己这个完全没有经验的要强。 　　那现在问题就是她怎么派人把东西送到庄子上？大周虽然女子的地位比前朝高出不少，嫁人的妇人也可以出门逛街，但是她这个皇后却是不能随意出宫的，所以只能是她派人去庄子上。 　　“华清在想什么？”贺琮看着顾华清有些出神，开口问道。 　　顾华清回过神来，心思转了转，开口道：“没什么，只是臣妾突然想起来在相国寺附近有一处陪嫁庄子，不知道臣妾能不能派人去看看情况？” 　　“这个自然是可以的，你若想派人过去，写一道出行手谕即可。”贺琮点头道。 　　“臣妾明白了。”顾华清笑着道，有了贺琮这话，她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派人去庄子上了。 　　贺琮没有在意这件事，反而提起了顾华清小时候的事情：“朕倒是没想到，华清小时候那么调皮胆大。” 　　红薯的事情有方向了，顾华清心情不错，也愿意和贺琮多说一些，便笑着道：“陛下也知道，臣妾的父母只有臣妾一个女儿，小时候便娇惯了一些，再加上臣妾的祖母也疼爱臣妾，臣妾小时候又经常跟着兄长们玩耍，胆子便大了一些。” 　　“华清之前在家的时候都喜欢做些什么？”贺琮突然有了几分想要了解顾华清曾经的生活的想法，笑着开口问道。 　　“在家的时候啊。”顾华清想了想，开口道：“也就看看书写写字，然后被母亲逼着学习那些世家贵女该学习的东西。” 　　说着说着，顾华清的话中就带了几分抱怨的意味：“陛下你不知道，小时候臣妾最不愿意学那些女红针织什么的了，但是被母亲逼着，不得不学，当时还幻想着自己是男孩子多好，就不用学这些了。” 　　贺琮听着顾华清抱怨的话，也不觉得无聊，嘴角带着微笑，面色温和，眼中带着几分不自知的宠溺，顺着顾华清的话笑着打趣道： 　　“若华清是男子，则要学习四书五经，诗文策论了。说不定朕后宫没了端庄大方的皇后，朝堂上要多出一位肱骨大臣了。” 　　“陛下的话倒也不是没有道理的。”顾华清想想那样的场景，忍不住笑着道。 　　马车里，帝后闲谈，言笑晏晏间又亲近了几分，倒是有了些寻常夫妻间的亲昵随意。 第二十七章 飞白 　　从相国寺回来以后, 顾华清就派了朝云去庄子上一趟看看情况。毕竟这庄子是她的陪嫁庄子，朝云过去还是比碧云更适合。 　　因为这一袋子红薯种子是在不算多，而且顾华清也记得红薯的种植季节似乎是在春天, 现在也只是研究一下种植的方法，所以顾华清便让朝云带了三分之一的红薯种子去了庄子上。 　　朝云虽然不知道顾华清为什么对这些红薯这么重视, 但是她知道自家娘娘是个心中有数的人，所以也没有多问, 拿着手谕带着那些红薯就去了庄子上。 　　朝云是早上出去的, 直到下午夕阳西下的时候, 她才回到了行宫, 向顾华清复命。 　　顾华清原本正坐在软塌上拿着棋谱解棋局, 看到朝云回来了，也顾不上自己一直没有解开的玲珑棋局, 放下手中的棋子，看向朝云：“回来了, 怎么样，你坐下慢慢和我说。” 　　朝云福了福身, 在一旁的绣墩上坐下, 这才开口道：“奴婢带着娘娘您给的种子去了庄子上，只是那些佃户们都没有见过这样的种子，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顾华清对此并不意外, 大周朝并没有出现过种植红薯的记载, 他们不知道该怎么中也不足为奇。 　　“你可把我和你说的话告诉了他们？”顾华清之前想了好长时间, 才依稀记起红薯的种植似乎是种的红薯苗，而红薯苗则是通过发芽得来的，顾华清便把这些都交代给了朝云，让她和那些佃户们说一说, 看看能不能研究出来。 　　朝云点了点头：“奴婢都和他们说了，那些佃户们说可以试一试，看能不能种出娘娘您要的东西。” 　　“而且奴婢也交代了庄子上的人，让他们留意着还有没有这样的种子，若是见到了，可以和庄子上的管事们说，只要消息是真的，便可以领取赏钱。” 　　“朝云你做的很好，辛苦你了。”顾华清笑着夸奖道。既然行宫这里能出现红薯，大周其他地方说不定也会出现，多留意一些总是好的。 　　顾华清想了想又道：“今日小厨房做了蜜浮酥，我记得朝云你喜欢吃这个，让人留了一些给你，快去尝一尝吧。” 　　“多谢娘娘还记着奴婢的喜好，奴婢就先下去了。”朝云听到顾华清的话，笑着福了福身道。 　　“嗯，去吧。”顾华清笑着点了点头，让朝云先下去了。 　　事情已经安排下去了，顾华清心里也不用一直惦记着，毕竟还是术业有专攻，专业的事情还是交给专业人士来办最好。 　　现在就等着看庄子上的佃户们什么时候能研究出来。最好是能在今年研究出来，等明年春耕的时候就可以种下去试试。 　　心里放下了一件事，顾华清的心情甚好，看着没有什么头绪的玲珑棋局都没有刚才的烦躁，甚至还有心情一边解棋局一边轻声哼着小曲儿。 　　贺琮过来的时候，看到一边下棋还一边低声哼唱的顾华清，有些好奇的开口问道：“今日华清怎么这么高兴，可是有什么喜事不成？” 　　毕竟他印象中的顾华清向来是端庄自持，就算偶尔有孩子气的时候，也从来没见过这般喜形于色，怎么能让贺琮不感到好奇。 　　顾华清看到贺琮过来了，放下手中的棋子笑着道：“倒也没什么喜事，只是这玲珑棋局的解法有了一点思路。” 　　自从之前贺琮说过顾华清见他的时候不用行礼以后，顾华清就真没有再行过礼，举止间也随意了一些。 　　毕竟一个男人喜欢你时，你做什么都是讨喜的，若是真的讨厌你时，那你做什么都是错的，到那时即使再守礼有矩，在他眼中也变成了死板僵硬。 　　君不见历史上才貌双全的班婕妤曾经拒绝与汉成帝同辇出游，多么举止有度，可是当汉成帝有了新欢的时候不是同样把班婕妤抛之脑后。 　　所以说与其寄希望于男人的心，倒不如在自己还能随意的时候随意一些，只要能把握住度就好。女人，特别是这个时代的女人，还是要多对自己好一点。 　　贺琮倒是已经习惯了顾华清与自己随意的相处方式，闻言在顾华清身边坐下，看了看已经有了变动的棋局，笑着道： 　　“这个玲珑棋局你已经研究了两三天了，难得有了思路，难怪华清你这么高兴。” 　　顾华清弯了弯眉眼，偏头的时候就看到一旁跟着进来的杨定真手里捧着的一叠东西，有些奇怪的问道：“杨总管手里拿的什么，怎么看着像字帖之类的。” 　　杨定真将手中的东西放在顾华清与贺琮手边的桌案上，笑眯眯的道：“娘娘好眼力，这些正是陛下让人整理出来的字帖。” 　　顾华清随手拿起一本翻了翻，发现是有些熟悉的飞白书，心中有些不安，看向贺琮，试探着问道： 　　“臣妾这里又没有孩子，陛下带这些字帖过来做什么？难道是准备等三公主过来以后让臣妾督促三公主练字？” 　　虽然顾华清觉得三公主小小年纪，就监督她练字，实在有些不人道，但是她也并不想从贺琮口中听到其他答案，毕竟死道友不死贫道不是。 　　贺琮看着顾华清小心翼翼的试探的样子，十分冷酷无情的否定了顾华清的想法：“明嘉才几岁，还不到练字的时候，朕之前不是答应了你教你飞白，这些字帖是给华清你的。” 　　“朕平时比较忙，不能亲自教你，便亲笔整理了一些字帖，华清只需照着每日写一张大字即可，等朕有空了看看你写的如何。” 　　听到贺琮的话，顾华清面色未微变，只觉得眼前一黑。 　　当时她只以为贺琮是开玩笑的好不好，他平日里忙着朝政还不够吗，谁知道他竟然是要来真的？ 　　早知道他认真的，那个时候顾华清一定不会去多嘴说什么飞白。她好不容易逃脱了学习的苦海，怎么还能再往里跳呢？ 　　“臣妾的颜体也还能看，平日里臣妾写字的机会也不多，就不用再练飞白了吧，更何况陛下日理万机，这样的小事还是不要耽误陛下的时间了。”顾华清满怀希望的看向贺琮，企图让贺琮改变主意。 　　贺琮难得看到顾华清这个样子，仿佛让她练字是多么严重的处罚，整个人都鲜活了不少。贺琮心中好为人师的念头突然被激活了，在顾华清期盼的眼神中道：“无妨，华清不用担心，朕每日看一页大字的时间还是有的。” 　　顾华清：…… 　　这不是你有没有时间的问题，这是她根本就不想练的问题啊！ 　　贺琮看着顾华清生无可恋的样子，在心中无奈的笑了笑，伸手揽住她，开口哄道：“等什么时候华清的飞白练的差不多了，朕就带着你出宫，去长安城里转转如何？” 　　行吧，好歹还能换个出宫的机会，顾华清心里也没有那么后悔了。不就是练飞白吗？她连绣花学会了，还能学不会这个？ 　　顾华清伸手环住贺琮的腰，语气里还有一丝丝的不甘心：“真的只要臣妾练好飞白，陛下就带臣妾出宫转转？” 　　“自然是真的，朕向来一言九鼎。”贺琮的话中带着笑意，让顾华清又想起上次他这么说以后，自己就多了一项练飞白的任务。 　　顾华清想想就觉得生气，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贺琮的身上，懒懒的道：“臣妾有些累了，腿也坐麻了，陛下抱臣妾去内室休息吧。” 　　软玉温香在怀，贺琮丝毫不觉得是惩罚，微微一使劲把顾华清打横抱起，一边往内室走去，一边笑着道：“好，朕来服侍华清休息如何？” 　　虽然当天夜里贺琮身体力行的伺候着顾华清过了一个美妙的夜晚，但是这也不能抹去她每天都要写一张大字的郁闷。 　　顾华清心里郁闷，看着高高兴兴，开开心心的来找自己打麻将的贵妃，惠妃和贞贵嫔，顾华清心中恶向胆边生。 　　打麻将是没有了，想都别想。几个人被顾华清拉着一起在小书房里练字，美其名曰：陶冶情操…… 　　贵妃虽然出身伯爵府，诗书礼仪都是从小就学的，但是她向来最不耐烦学这些东西。对于贵妃来说，她只要做一个美美的花瓶就好了，练什么字？陶冶什么情操？是她不够美吗？ 　　看着一旁监督她们的皇后娘娘，贵妃第一次后悔过来找皇后娘娘，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得罪了皇后娘娘，正好让她们撞上。 　　而惠妃出身不高，在家的时候练书都没有看过几本，更别说练字了，就连账本都是她打理宫务的时候学会的，让她练字简直比杀了她还难受。 　　贞贵嫔心里也有些后悔，她和惠妃性情相投，最近在行宫里经常结伴游玩，这次是听惠妃说皇后娘娘这里有一个好玩儿的游戏，才一起过来的，明明说好是来玩儿的，怎么就变成了练字陶冶情操呢？ 　　在贵妃三人猜测是谁惹了皇后娘娘，才导致了她们在这里受苦，在心中叫苦不迭的时候，就看到朝云进来对皇后娘娘道：“娘娘，三公主过来了。” 　　贵妃，惠妃和贞贵嫔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刻这么感谢三公主过，三公主来了真是太及时了！ 　　三人忙放下手中笔，向顾华清告辞：“既然三公主过来了，那臣妾们就先行告退了。” 　　“行了行了，你们先回去吧。”顾华清看着她们仿佛逃出生天的模样，心中的郁闷也散去了不少。 　　果然自己的快乐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 　　看着贵妃她们赶紧行礼离开，仿佛后边有人追着她们一样，顾华清忍不住笑了笑，才对朝云道：“请三公主去正殿稍等片刻。” 第二十八章 明嘉 　　顾华清来到正殿的时候, 三公主正乖乖的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悬空的双脚一晃一晃的，俏皮可爱。 　　她身边的奶嬷嬷最先看到顾华清进来, 连忙把她从椅子上抱下来，一边告诉她皇后娘娘来了。 　　大概之前有嬷嬷嘱咐过她, 贺明嘉一看到顾华清，就乖乖的行礼道：“明嘉拜见母后。” 　　顾华清看着她小小的一团, 偏偏像个小大人一样的模仿着行礼, 心中微软, 上前扶起了她, 微微俯身笑着道：“公主不必多礼。” 　　然后牵着她的小手向前走去, 亲自把她抱起来放到自己的身边坐下，又吩咐碧云去准备一些小孩子可以吃的糕点。 　　才笑着看向贺明嘉, 柔声问道：“公主过来我这里，太后娘娘都和你说清楚了吗？” 　　虽然贺明嘉年纪还小, 但是这宫里的孩子到底是比寻常的孩子早熟，顾华清相信她大概是明白的, 所以顾华清愿意用一种平等尊重的态度来对待她。 　　贺明嘉明亮的大眼睛眨了眨, 点了点头，认真的说道：“皇祖母都和明嘉说了，明嘉以后就要住在母后这里了吗？” 　　太后也担心明嘉还小, 有人会在她耳朵边乱说, 所以在决定以后, 便和她认真的谈了谈。不过太后也知道她年纪小，有太多事现在还明白，并没有提自己那些诸多考量，只说自己的身体不好, 没有太多的精力照顾她，所以以后就由皇后来照顾她。 　　贺明嘉向来最听太后的话，虽然有些舍不得太后，但还是乖乖的听话，来了顾华清这里。 　　顾华清看着贺明嘉懵懂乖巧的样子，伸手摸了摸她头上的小包包头，笑着点头：“是啊，以后公主就住在我这里了，我已经让人给你安排好了房间，我们去看看好不好？” 　　“好。”贺明嘉乖乖的点了点头，又有些犹豫的问道：“那明嘉以后还可以去看皇祖母吗？” 　　顾华清看着她的小眉头微微皱起，有些担忧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温柔的安慰她：“当然可以啊，不用怕，你什么时候想见皇祖母了，母后就带你去看皇祖母那里看她。” 　　贺明嘉这才像放下了什么心事一样，小眉头舒展开来，冲着顾华清甜甜的笑了笑，声音的软糯的道：“明嘉明白了。” 　　顾华清微微笑着点了点头，牵着贺明嘉去看她以后要住的地方。 　　房间是早已经安排好的，顾华清考虑到贺明嘉的年纪和性别，专门让人布置的可爱了一些，充满了童趣。 　　进门以后，顾华清微微蹲下来，平视着贺明嘉，笑着道：“公主快来看看，可还喜欢，如果有什么不喜欢的地方，就和母后说，母后让人再重新布置。” 　　顾华清在布置的时候，考虑到了现代小女孩儿喜欢的那种公主房，所以布置的时候也加入了一些梦幻的元素。贺明嘉还没有见到过这种风格的房间，有些新奇的到处看了看，然后眼睛亮晶晶的看向顾华清，软软的道：“谢谢母后，明嘉很喜欢。” 　　“喜欢就好。”顾华清看她眼中确实都是惊喜，对这些布置很喜欢，才笑着道。 　　—————————————————————————— 　　贺明嘉确实是个懂事的惹人疼爱的孩子，虽然自小养在太后的身边，被人娇宠着，但是并没有被宠成任性妄为，骄纵放肆的熊孩子，相反她很是乖巧懂事。 　　虽然一开始来到畅和新绿的时候，她还有些初到陌生地方的拘谨，但是过了几天和顾华清熟悉了以后，整个人便也放松了起来，不再那么拘束，有时候还会和顾华清撒撒娇。 　　三公主和皇后娘娘亲近起来，顾华清身边的宫人和贺明嘉的乳母宫人她们都对此乐见其成，只有从三公主出生就一直照顾她的张嬷嬷心中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张嬷嬷曾经是先皇后的奶嬷嬷，她从小就照顾先皇后，对她极为疼爱。后来她的亲生女儿小时候因病去世了以后，她对先皇后就更加疼爱，简直是把自己对女儿所有的爱都寄托在了先皇后的身上。 　　后来先皇后被文帝选做当今陛下的正妃，她陪着当时还年轻的先皇后从王府走到东宫又走到宫墙之内，当年先帝在时，难的又何止是陛下太后，先皇后也是陪着陛下患难与共，寝食难安。 　　好不容易等到陛下登基了，一切都该好起来的时候，先皇后去世了。先皇后因难产而撒手人寰的时候，张嬷嬷差点也自尽随她而去了。只是她想起自己的小姐拼命生下来的小公主，才坚持了下来，尽心尽力的照顾着小公主。 　　张嬷嬷虽然知道陛下不可能永远为小姐空置后位，但是当她知道陛下重新立后，顾皇后入宫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在心中为小姐不平。 　　曾经陪着陛下共患难的人明明是她们家小姐，可是如今却有另一个女人来享受这份尊荣，命运何其不公？ 　　但若是这样也就算了，即使不是顾皇后，迟早也会有其他的人来代替小姐，她知道，小姐是不会在意这些的，她只要照顾好小姐留下的唯一的血脉就足够了。 　　可是如今，就连小姐拼命留下的唯一血脉也被养在了顾皇后身边，开始亲近顾皇后。小公主从来没有见过她的亲生母后，也对自己的亲生母亲完全没有印象，长此以往，她会不会真的把顾皇后当做她的母亲，小姐留下的最后的痕迹也要被人代替了吗？ 　　张嬷嬷心中有一种惊慌，她知道这不是公主的错，她出生即丧母，本就是可怜人。可是她也清醒的知道这不是顾皇后的错，她是被陛下召进宫的，她做的一切也都会她应该做的。 　　可是越是这样清醒，张嬷嬷的心中就越是痛苦，她想拦着小公主不让她和顾皇后亲近，但是她也能看出来，顾皇后对公主的好并没有做戏的成分，而且她也知道，和顾皇后越亲近，对公主的将来越有好处，毕竟将来公主的婚事还是要靠顾皇后来费心。 　　但是小姐的皇后之位已经被顾皇后代替了，她实在不想眼睁睁的看着小姐在公主心中的地位被顾皇后代替······ 　　张嬷嬷虽然尽量不在顾华清面前出现，但是顾华清也敏锐的感觉到了张嬷嬷的情绪有些不对劲，虽然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么，但是顾华清还是记在了心中。 　　只是她是看着贺明嘉长大的人，在贺明嘉心中地位极高，又是曾经先皇后的心腹，顾华清也不好做什么，只好让朝云她们多关注一下张嬷嬷。 第二十九章 荔枝 　　虽然养了贺明嘉在身边, 但是顾华清的生活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变化。白日里或者和贵妃她们聚在一起说说话，打打牌，或者自己一个人下下棋, 看看书。 　　如今多了三公主这个小姑娘和她那个可恶的父皇布置下来的练字的作业，顾华清每天就又多了陪着小公主玩耍和写一页大字的安排。 　　这个时代孩子的玩具种类实在是不多, 即使是尊贵如贺明嘉他们这些宫里的孩子，也并没有多少玩具可玩。 　　顾华清的画工还不错, 便亲自画了一些前世那些玩偶的图样, 然后找手艺不错的绣娘们做成了小玩偶, 送给明嘉做玩具。 　　还让宫里的木匠们做了几套色彩鲜艳的拼图, 用于锻炼小孩子对颜色和形状的辨别能力。 　　这些俏皮可爱的小玩具果然俘获了明嘉的心, 到底是女孩子，虽然拼图很好玩, 但是她最喜欢的还是一个粉红色的独角兽的玩偶，最近经常抱着小玩偶不撒手。 　　不过顾华清到底也是宫里所有孩子名义上的母后, 虽然其他孩子都是有亲生母亲照顾，但是顾华清也不好厚此薄彼, 做出来的东西, 也让人给其他几个皇子公主送去了一些。 　　大皇子今年已经九岁的，在这个时代已经是个半大的孩子了，而且他如今的课业也比较重, 对这些东西的兴趣并不太大。 　　大公主, 二皇子和二公主对这些小玩具倒是很喜欢, 淑妃、云昭仪和宁婕妤来给顾华清请安的时候都向顾华清提起过几个孩子对这些玩具的喜爱。 　　二皇子因为体弱，所以一般轻易不能出门，大多数时间都是呆在房中看书打发时间，但是云昭仪又一直担心他看书太费神, 伤了身体。 　　顾华清派人送去的东西倒是让二皇子有其他事情可做，尤其是那几套拼图，二皇子很喜欢。云昭仪见儿子终于不再整天对这书本了，心中对顾华清很是感谢。 　　她就这么一个孩子，还因为早产伤了身体，一向体弱多病。云昭仪也从来没想过让他以后去争那个位子，只想他能平平安安的活下去。所以二皇子不再沉迷书本了，云昭仪非但不失望，还松了一口气。 　　云昭仪因此还专门来找过顾华清表示感谢。 　　送走了云昭仪以后，顾华清忍不住在心里感慨了一句可怜天下父母心，这世上大多数的父母对孩子都还是有一颗慈爱之心的，不疼爱自己孩子的父母待到底还是少数。 　　—————————————— 　　贵妃大概是经过了几天的调整，顾华清的情绪又恢复的平常的样子，大概不会再拉着她“陶冶情操”了，所以又成了顾华清这里的常客。 　　毕竟皇后娘娘教她的护肤的法子和做出来的脂粉实在是很有用，贵妃是真的忍不住不来找皇后娘娘交流经验。 　　贵妃这天过来的时候，顾华清正喝着她新让人做出来的荔枝冰奶茶。 　　最近两广总督新进贡了一些荔枝，贺琮让人送到了畅和新绿一些，顾华清尝尝了，果然是纯天然无公害，味道清甜可口。 　　再加上顾华清前几天整理东西的时候，翻出来了一些去年的陈茶，正宗的阳羡紫笋，虽然是陈茶，但是滋味却还是没有什么变化。顾华清觉得直接扔了有些可惜，就让人煮了奶茶，正好配着新送来的荔枝做了荔枝冰奶茶。 　　贵妃来的正巧，正好碰上刚做出来，看着顾华清手边琉璃杯里的荔枝冰奶茶，贵妃笑着问道：“娘娘这里这又是有了什么新奇的好吃了？” 　　顾华清：“哪里有什么新奇的，不过是荔枝和一些去年的陈茶煮的奶茶，新来的荔枝陛下不是也让人给你送了吗。” 　　贵妃摇了摇手中的扇子，开口道：“臣妾那里是有荔枝，但是没有娘娘的巧思，做不出新奇的花样来。” 　　“什么巧思不巧思的，朝云快去给贵妃端一盏过来让她尝尝。”顾华清笑了笑，对一旁的朝云说道。 　　贵妃轻轻笑了笑，看了看四周，开口问道：“今天怎么不见三公主？” 　　平日里贵妃过来的时候，经常会见到顾华清陪着三公主一起玩耍，两个人虽然不是亲生母女，但是看起来却也不比亲生母女差些什么。 　　顾华清喝了一口奶茶，开口道：“明嘉她今天去看太后娘娘了。” 　　“原来如此。”贵妃点了点头，表示明白，宫里的人都知道太后向来最疼爱三公主，三公主去看望太后娘娘也实属正常。 　　贵妃和三公主本就没什么关系，方才也只是随后问一句，得到了答案以后便换了话题，又兴致勃勃的和顾华清说起了前几日从顾华清这里得到了方子做的玫瑰香膏。 　　“娘娘说的那个方子果然不错，臣妾之前让人在园子里摘了些玫瑰花，按照方子做了香膏，抹在手上以后果然香气馥郁，而且留香也很持久。” 　　“玫瑰的香气有些浓郁，我倒是更喜欢清茶加上茉莉的清淡香气。”顾华清笑着道。 　　其实做成香水会更方便一些，但是顾华清还没有研究出来怎么利用有限的材料进行蒸馏，所以只能暂时先做成香膏。 　　“昨日逛花园的时候，我见玉簪花开的也不错，玉簪的香气清淡且有养神的效用，你可以试试做做玉簪香膏看看味道喜不喜欢。”顾华清想了想道。 　　“是吗，臣妾不喜欢逛园子，倒是没有注意过，改日臣妾让人做出来试试。”贵妃笑着道。 　　虽然九华宫温度舒适宜人，但是夏季的太阳毕竟还是晒，贵妃这么爱美的人，自然是不希望自己被晒黑。所以除了来顾华清这里，贵妃平日里基本上是不出门的。 　　两个人又说了一些其他的事情，看时间已经快到午膳时分了，贵妃才谢绝的顾华清邀她一起用午膳的建议，离开了畅和新绿。 　　刚送走了顾华清，三公主贺明嘉就从太后那里回来了，看到在正殿坐下着的顾华清，扑到了她的怀里，甜甜的道：“母后，明嘉回来了。” 　　顾华清伸手揽住她，低头笑着问道：“明嘉今天怎么没有在皇祖母那里用膳啊？” 　　顾华清虽然是在低头和贺明嘉说话，但是余光却也注意到了一旁的张嬷嬷看到明嘉往她怀里扑的时候，张嬷嬷下意识的想拦住明嘉。 　　虽然她在第一时间就收回了手，垂首在一旁站着，似乎方才并没有任何的事情发生。但是顾华清方才直面着她，可以确定自己并没与看错。 　　这个张嬷嬷似乎并不希望明嘉和她太过亲近？ 　　顾华清把这个疑问放在了心中，面色如常的和明嘉说着话。 　　贺明嘉听到顾华清的问话，想了想开口道：“皇祖母说她近日在吃药，吃的膳食都不适合明嘉吃，所以让明嘉先回来了。” 　　“原来是这样啊。”顾华清笑了笑，将贺明嘉抱到椅子上坐着，然后开口道：“那明嘉今天就和母后一起用膳吧，母后今天让人做了荔枝冰奶茶，你要不要尝尝？” 　　贺明嘉微微点头，刚想说好，就被一旁的张嬷嬷的话堵住了。 　　张嬷嬷听到顾华清的话，垂着的眉眼微微动了动，忽然开口道：“娘娘，三公主还小，脾胃虚弱，不适合吃太多冰凉的食物。” 　　张嬷嬷从小就照顾贺明嘉，她对张嬷嬷很是信任，听到张嬷嬷的话，贺明嘉原本点头的动作顿住了，有些犹豫的看向顾华清。 　　顾华清看了一眼开口的张嬷嬷，嘴角的笑意淡了几分，开口道：“张嬷嬷放心，本宫会注意分寸，自然是不会害了公主的。” 　　“而且本宫之前也问过太医了，什么东西公主能吃，什么东西不能吃，本宫也是清楚的。朝云那里有个册子，不然让她拿过来让嬷嬷看看？” 　　顾华清虽然因为贺明嘉自小就没有母亲，对她有几分怜惜，也因为她的乖巧懂事对她多了些疼爱。但是这并不代表张嬷嬷是贺明嘉信任的嬷嬷就可以在顾华清这里有什么特权。 　　张嬷嬷只要照顾好公主就可以了，并不需要对她的行事指手画脚，甚至试图挑拨离间。 　　张嬷嬷听到顾华清的话以后，微微沉默了片刻，才垂首道：“奴婢明白了，不用麻烦朝云姑娘了。” 　　“嬷嬷能明白自然是最好不过了，本宫是不会伤害公主的，嬷嬷出去一趟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顾华清微微点头，淡淡的说道。 　　“是，奴婢先行告退。” 　　看着张嬷嬷离开的背影，顾华清在心中叹了一口气。虽然她觉得自己还是曾经那个顾华清，但是在这里这么多年，她的行事和态度还是受到了这个时代的影响。 　　张嬷嬷离开以后，贺明嘉看着面色平淡的顾华清，敏锐的感觉到气氛有些不一样，但是她又不明白哪里不同，有些犹豫的开口道：“母后，张嬷嬷······” 　　顾华清回过神来，面上又带上了笑容，伸手摸摸了她，安慰道：“没事，张嬷嬷她只是有些累了，母后让她先回去休息一下，明嘉陪母后去用膳吧？” 　　看着顾华清脸上的笑容，贺明嘉的心中不安被抚平了，乖乖的头道：“好。” 　　用过午膳以后，贺明嘉在软塌上玩着拼图，顾华清拿了一本书在一旁看着，时不时回答几个小孩子天马行空的十万个为什么。 　　明嘉玩了一会儿就有些困了，顾华清便让人把东西收下去，又把她平时睡觉时喜欢抱着的玩偶拿过来，取了一小床薄被和小枕头，让她在软塌上午睡。 　　房间里一片安静，顾华清看着贺明嘉恬静安然的睡颜，也微微有些困倦。便在贺明嘉的身旁躺下，合上了双目。 　　安静的房间里，飘着淡淡的清香，软塌上顾华清和贺明嘉安然而睡，玉雪可爱的小姑娘睡在秀美的女子身旁，姿态亲昵，让人看着便觉得心中又暖又软。 　　贺琮过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副温柔的画面。 第三十章 赌 　　贺琮看着安然熟睡的两个人, 因为朝堂上关于出兵一事争吵不休而烦躁的心情也平静了几分。 　　制止了想要叫醒顾华清的宫人，贺琮在软榻一旁的椅子上坐下，随手拿起了顾华清之前看了一本游记, 安静的看了起来。 　　顾华清向来睡觉浅，即使是在睡眠之中, 也隐隐能感觉到身边多了一个人。 　　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就看到贺琮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书的身影。 　　顾华清原本还有些迷糊的脑子清醒了过来, 慢慢从软榻上做起来, 帮熟睡的贺明嘉拉了拉身上的薄被, 压低声音道：“陛下……” 　　贺琮才看了几页书, 就听到了软榻上的动静, 抬头看到顾华清的动作，贺琮的眼神更温和了几分, 放下书轻声道：“华清醒了。” 　　顾华清从软榻上下来，整理了一下衣服, 在贺琮的身边坐下，开口问道：“陛下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不让人叫醒臣妾？” 　　“朕也才刚来不久, 看你和明嘉睡的正熟, 便没有让人打扰你们？”贺琮伸手将顾华清鬓边滑落的发丝挽到耳后，一边道。 　　看了看软榻上睡着的贺明嘉，顾华清和贺琮移步去了偏殿。顾华清微微笑了笑, 看了看外边的太阳, 笑着问道：“臣妾听说这几日陛下经常与朝臣议事, 今日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 　　贺琮无奈的笑了笑，开口道：“那些个大臣们因为对边境用兵一事争吵不休，朕也是来华清这里躲清静来了。” 　　听到贺琮的话，顾华清有些惊讶, 开口问道：“陛下要准备出兵？” 　　大周女子地位不低，而且世族中的主母甚至可以说是掌握着家族中的一半权利，与家中主君是平起平坐的。 　　虽然天家不比寻常人家，皇后并不能与皇帝平起平坐，更不可能掌握王朝的一半权利。但是自昭慧皇后起，但凡受帝王尊重的皇后，手中也掌握着一定的权力，对宫城内的禁军也有调度指挥的权力，所以之前顾华清才能安排禁军去五台山接德妃回宫。 　　大周的皇后在朝政之事上并不像前世封建王朝末期的时候对后宫女子的束缚那么强。所以顾华清才能安之若素的问出这句话，而不用担心触碰到什么后宫不可干政的规矩。 　　贺琮知道顾华清出身将门，对这些事情有一定的了解，而且她又是世家女子，世家在教养女儿的时候也会教导一些朝堂的局势，让她们具有一定的政治素养，所以并不奇怪她可以很快听出自己的意思，贺琮也并不忌惮和顾华清提起这些，所以微微点了点头道： 　　“是有这个打算，魏国屡屡侵犯我大周北方边境，虽然都是小打小闹，但也实在烦人，所以朕是准备出兵与魏国一战的。” 　　顾华清在家的时候，向来都是跟着家中的兄长们一起学习，对于大周的政局状况是有一定了解的。 　　大周建立之前，这片土地一直是处于一个政权混乱的状态，前朝皇帝昏庸，大权旁落，导致各个派系各自为政，大概可以类比于顾华清前世学过的五代十国时期。 　　后来周太.祖起义，收复了各个派系，建立起了大周，但是并没有达成完全统一，大周西北方的魏国虽然没有大周强盛，但是实力也不容小觑。 　　大周政权初立，并不宜再兴起大战，而且也是为了让百姓修养生息，太.祖和魏国的皇帝达成共识，分疆而治。 　　但是双方都知道，和平只是一时的，魏国的存在始终是让大周如鲠在喉，历代周帝都曾以一统天下为夙愿。 　　而且因为近些年来，魏国内部因为争夺储位之事，争斗不休，不断内耗，已现颓态。 　　贺琮自然也有统一天下之志，面对这样一个好机会，贺琮怎么甘心放弃。而且如今是魏国先出手，大周这边即使出兵，也是师出有名。 　　但是据顾华清所知，朝堂上的朝臣们并不是所有人都希望出兵的，保守一派的官员并不希望轻易兴起兵戈，肯定会与主战派有一番争执，难怪最近经常有朝臣出入行宫。大概也是因为如此，贺琮才会说来她这里躲清静。 　　贺琮既然愿意和她说起这些事情，想来是并不忌讳什么的，因此顾华清想了想曾经她父亲安阳侯和她分析过的局势，开口道：“臣妾在家时，也曾和兄长们一起学习，因此对局势也有几分了解，所以臣妾有几分浅见不知道该不该说。” 　　贺琮知道顾华清的性格，并不会无的放矢，既然她说有些见解，那便是有她的道理，贺琮这几日听烦了朝臣们老生常谈的那一套，对顾华清的看到倒也有几分好奇，因此开口道：“华清但说无妨。” 　　顾华清在脑海中想象了一下周魏两国的地理情况，喝了一口茶开口道：“臣妾记得曾经看过的书上记载，魏国境内有一道天险，易守难攻，太.祖皇帝当年也是因此而放弃一鼓作气攻打魏国。虽然如今魏国因为争夺储位之事，国力渐弱，但是有这道关隘在，再加上魏国名将吴启，魏国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贺琮的面色慢慢的严肃起来，听到这里，打断了顾华清的话，开口道：“华清也是觉得朕如今不该出兵？” 　　第一次见到贺琮这么严肃的面容，顾华清心中也并不害怕，摇了摇头开口道：“不，臣妾并不是不支持陛下出兵，而是有两种选择，短期目标和长期目标。” 　　“短期目标就是陛下若只是想因为魏国屡屡犯边而出一口气，这自然是没有什么问题，臣妾甚至可以说我大周的精锐之师能轻松取胜，让魏国不敢再轻举妄动。” 　　“而长期目标就是若是陛下想要一举击垮魏国，那自然还是需要从长计议，比如可以借助如今魏国各个皇子相争的局面，从中运作，让魏国朝堂彻底乱起来，内部尚且自顾不暇，又怎么会齐心协力外敌呢？” 　　贺琮看着顾华清风轻云淡的说出这些话，这些仔细筹谋策划，可以颠覆一个国家的话，面色有些复杂。他本就知道顾华清聪慧，但是却也没想到她的谋略确实不输男儿，她若为男子，这朝堂上必定会有她的一席之地。 　　可她却是个女子，还成了国朝皇后，贺琮也不知是该惋惜还是该庆幸？ 　　顾华清看着贺琮复杂的面色，心中十分平静。她本来就是这样一个人，她从来都不想成为一只被关在金丝笼中只能祈求怜惜的鸟儿。 　　她可以做一个安分守己，混吃等死的咸鱼，但那只是因为后宫不是她所希望的施展她才华的舞台。 　　只有无用之人才会被轻易舍弃，而她，不论是从家世还是从其他方面，贺琮都不会轻易废后。所以她才会在试探了这么长时间以后，在今时今日说出这一番话，让贺琮看到她的另一面。 　　这也可以说是顾华清的一次豪赌，若是赢了，那么她以后就会有更加广阔的天地，她就不会再咸鱼下去。若是输了，即使贺琮因此而忌惮了她，也顶多是从此失去了贺琮的宠爱，于她而言并没有什么影响，她会继续安稳下去，做一个合格的皇后。 　　而顾家如今本就没有了兵权，家中子弟大多都是文职，对贺琮的影响并不足以大到让他感觉到威胁。这也是为什么他当初会让她做皇后的原因，顾华清对此心知肚明，所以她才敢下这个赌。 　　顾华清不知道她到底是输了还是赢了，她只知道贺琮那天听完了顾华清的话，缓了缓以后面色如常的离开了以后，已经好几天没有再来过她这里。 　　顾华清觉得她大概是输了，即使是前世，也不是每一个男人都能接受有一个太过精明强干的妻子，更何况是在这样的男权社会。 　　这个结果实属正常，在顾华清的意料之内，好在那天他们两个的对话并没有其他人听到，宫人们也只以为是陛下这几天太忙了，才没有时间来皇后娘娘这里，并不知道贺琮以后大概不会再来那么频繁了。 　　顾华清收起心中微不可见的一丝遗憾，又重新成为了那个所有人都希望她成为的端庄贤淑的皇后，和贵妃她们说说话，游游湖，看看风景，小日子过的也别有一番趣味。 　　帝后之间似乎是无声的对峙着，偏偏他们都掩饰的极好，没有任何人意识到这一点，一直到了七夕夜宴的这天。 第三十一章 七夕 　　家家乞巧望秋月, 穿尽红丝千万条。 　　七夕节又称乞巧节，在这一天家家户户都会在门口挂上红绳，以期家中的儿女能有一个好姻缘。同时还会在家中陈列巧果, 莲蓬，白藕, 红菱等，女子对月穿针, 以祈求心灵手巧。 　　宫中虽不如民间那样会在门口挂上红线, 但是也会举行夜宴, 后妃宫女们也会对月穿针, 祈求灵巧。 　　乞巧节毕竟还有对月观星, 放灯祈福的习俗，所以顾华清便将夜宴的地点安排在了露天临水的蓬莱洲上。 　　乞巧节既有祈求姻缘美满之意, 按理说顾华清和贺琮该是同时出场才最为适宜，但是顾华清自己心中清楚, 她和贺琮以后大概也就是表面夫妻了。 　　所以等到顾华清梳妆打扮以后，看了看外边已经暗下来的天色, 站起来理了理压裙角的玉佩, 顾华清开口道：“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娘娘，陛下还没有来, 我们是不是再等一等？”碧云想到今天这个日子, 便开口劝道。 　　顾华清往外走的脚步顿了顿, 微微垂眸道：“陛下最近政务繁忙，已经许久没有进过后宫了，还是不去打扰他了，我们先行过去即可。” 　　碧云想到这几日确实没有听到陛下去过哪个妃嫔的寝宫, 倒是经常有朝臣出入天地同春，也信了顾华清的话，不再劝她。 　　但是一旁的朝云跟着顾华清身边的时间久了，更为了解她。看了看面色如常的顾华清，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娘娘似乎有什么事情瞒着她们？ 　　只是不等朝云细想，跟着顾华清才刚出门，就碰上了来到殿门口的陛下。 　　大概是为表正式，顾华清今日难得的穿了一件正红色的织锦大袖，领口和袖口绣着缠枝牡丹的样式，微微露出里边中衣素色暗纹的滚边，长及曳地的裙摆上绣着层层叠叠的花样，行走间步步生花，隐约可以看到缀着珍珠的绣鞋尖。 　　看到贺琮以后，顾华清微微停住了脚步，缓缓福身行礼以后，安静的站在那里。完全就是娴静端庄的一国之母的模样，却不见了之间她在贺琮面前侃侃而谈时的锋芒。 　　除了当初大婚时那件正红色的凤袍，顾华清平时很少穿正红色，这大概是贺琮第二次见到她穿正红色，映着她眉间嫣红的花钿，越发显得她眉目如画。 　　贺琮看着顾华清垂眸站立在那里，不发一言，抬步向顾华清走去，如往常一样牵起她的手，笑着道：“华清怎么也不等一等朕，就要自己过去？” 　　贺琮这样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的态度让顾华清心中有些诧异，但是身边不少宫人在侧，顾华清也不好表现出什么异常，只好拿出平时对待贺琮的态度，微微抬头笑着道：“陛下最近政务繁忙，臣妾不好去打扰陛下。” 　　“无妨，今日乞巧，你我夫妻自该一同前往，又怎么能说是打扰呢？”贺琮另一只手帮顾华清扶了扶发髻上的步摇，然后笑着道：“时辰不早了，我们走吧。” 　　顾华清和贺琮并肩往外走，心中思索着贺琮的态度，看来事情比她想象的要好上许多。 　　即使贺琮不愿意她插手朝政，但是还是希望外人看到的是帝后和谐的场景的。那么他该给自己的尊重自然是不会少的，比她之前设想的情况好多了。 　　—————————————— 　　蓬莱洲的四处早已经挂起了大红的宫灯，照的园子亮如白昼。 　　彩楼高结，布置好的穿针乞巧的地方，案上放着九孔针和五色线。 　　各宫的妃嫔们都已经到了，正聚在一起三三两两的说话，时不时传出来几声笑声。 　　贵妃今日穿了一件天蓝色的宫裙，上边绣着流云的样式，再加上她本就出尘绝艳的相貌，整个人的透着一股仙气。 　　只是在看到她手中的动作的时候，这缕缕仙气便完全不翼而飞了。贵妃在安置好的案前站好，手中摆弄了几下桌上的针和线，但是也不知道是这针线太不听话，还是手不听使唤，总是穿不进去。 　　贵妃的眉头紧皱着，又尝试了两下，还是无奈的放弃了。 　　一旁看热闹的惠妃向来心直口快，看到贵妃放弃，开口道：“娘娘又不是不知道自己不擅长这些，还偏要尝试，看看还是失败了不是。” 　　贵妃瞪了一眼说风凉话的惠妃，开口道：“你行你来，说不定你还不如我呢。” 　　惠妃摇着团扇拒绝道：“我承认自己就不是什么心灵手巧的人，我才不试呢。” 　　另一边的淑妃掩唇笑了笑道：“可不是，惠妃的针线活可是出了名的差，贵妃忘了大皇子小时候的那件事了吗？” 　　当年大皇子小的时候，惠妃对自己的手艺心里没有一点数，抱着一番慈母之心给大皇子绣了一件小肚兜，还专门给大皇子穿上让她们看。 　　结果被不明真相的陛下看到了，随口问了一句，这是哪个绣娘绣的，这么难看。 　　想到当时惠妃那个脸色，贵妃就忍不住笑了起来。从那以后，惠妃就气的再也没有再做过一件东西了。 　　惠妃这么些年都已经习惯了，如今再听到这些事情，也不会生气了，刚想开口说话，就听到内侍通传的声音：“陛下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聚在一起的众人都下意识的往入口看去，就看到贺琮和顾华清相携而来，玄色的袍袖和正红色的大袖交叠，带着几分旖旎。 　　太后因为身体的原因，所以并不参加今晚的夜宴，因此在顾华清和贺琮过来以后，一番行礼，这夜宴也就开始了。 　　这次本就是宫中的私宴，只有宫闱女眷在此，所以举止间也随意了一些，并没有太多的规矩。 　　顾华清和贺琮坐着上首的座位上，各宫妃嫔依次在左右安坐。 　　顾华清看着下方的歌舞，有一杯没一杯的喝着桌子上的酒。 　　贺琮注意到这才片刻，顾华清就已经喝了三四杯了，伸手按住她要继续倒酒的手，在她耳边低声道：“这是今年新酿出来的酒，虽然绵柔可口，但是后劲不小，华清还是少喝一些为好，以免喝多了头疼。” 　　“而且你方才也没有吃多少东西，空腹饮酒易醉，这道八珍汤不错，你尝一尝。”说着，贺琮还亲手给顾华清盛了一碗汤递到她的面前。 　　顾华清方才酒喝的太急，这个时候其实已经有一丝醉意了，听到贺琮的话，反应了片刻，才微微偏头看了他一眼。面色有些微红的点了点头，把手从酒壶上收回来，开始低头喝汤。 　　左右的妃嫔们大多都在看着歌舞，只有德妃的视线时不时的会落在上首的帝后身上。 　　然后正好看到贺琮和顾华清私语，又亲自盛汤的画面。 　　德妃看着上首面带微笑的陛下，总觉得比起他平日里的笑容，这个笑容似乎多了一些东西。 　　德妃收回视线，微微垂眸，端起桌上的汤品喝了一口，却并没有觉得有多好喝。德妃只尝了一口，就放下了勺子，整个夜宴，再也没有碰过那碗汤。 　　歌舞结束以后，便是穿针乞巧和放灯祈福的环节。 　　蓬莱洲上灯火通明，天上星光熠熠，四周的水面上亦是波光粼粼，整个蓬莱洲一片热闹。 　　穿针乞巧，若是穿过了，便是一个好兆头，因此不少人都围在彩楼那里，拿着九孔针和五色线跃跃欲试。 　　顾华清和贺琮站在不远处，微风轻拂，顾华清原本那一丝醉意也被吹去，微微笑着看着她们聚在一起穿针引线。 　　贵妃之前已经尝试过了，此时便在一旁看着，不准备再动手。向四周看的时候，看到不远处的帝后，贵妃来到两人面前，笑着对顾华清道：“穿针乞巧，娘娘要不要也去试试？” 　　顾华清在家中的时候也和姐妹们一起玩过，她自小便学习功夫，眼力和手速都普通女子可比，此时上场简直就是欺负她们，因此便笑着拒绝道：“我就不来了，你们玩儿吧。” 　　贵妃却不肯放弃，也不管一旁的贺琮，极力邀请顾华清过去，顾华清被她念的头疼，偏头看了一眼贺琮。 　　贺琮笑着点头道：“华清去试试吧，朕也想看看。” 　　本来看他是想让他帮自己拒绝，没想到又来一个劝她的，皇帝陛下都开口了，顾华清只好点了点头，和贵妃一起往人群中走去。 　　看到皇后娘娘过来，其他人都纷纷让开了，想看看皇后娘娘能不能穿进去。 　　顾华清拿起一枚九孔针，又捻起一根五色线，目光微凝，手指微动，五色线灵活的穿过针孔，不一会儿便将九个孔都穿上了，周围的妃嫔们都惊讶了，贵妃笑着道：“穿进去了穿进去了，皇后娘娘这是好兆头啊。” 　　顾华清放下手中的针线，看了看周围的妃嫔，笑着道：“侥幸而已，你们多试几次也能穿进去。” 　　贺琮在一旁看着顾华清，拿起她方才穿进去的针线看了看，笑着道：“皇后第一个穿成，这确实是个好兆头，朕那里有一对缠丝云纹玉如意，就送给皇后了。” 　　顾华清看着微笑了贺琮，想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只看到他温和如常的笑容，完全看不出什么。顾华清只好收回视线，微微垂首，笑着道多谢陛下的赏赐。 　　德妃看着人群中的笑语的帝后，又看了看手中只差一个孔就能穿成的九孔针和五色线，面色平淡的把手中的针线放到了一旁的案上，没有再继续下去。 第三十二章 我的妻子 　　穿针乞巧之后, 就是最后一个环节——放灯祈福。 　　洒满了细碎星光的水面上漾着微光，顾华清和贺琮携手站在岸上，周围站在各宫妃嫔。 　　顾华清接过宫人早早的准备好了莲花灯, 一旁的贺琮看着手捧莲花灯，眉目低垂, 恬静如画的顾华清，微微伸手将手掌放在了顾华清的面前。 　　顾华清看着放在自己面前的手掌, 顺着胳膊微微抬头看到了整温和的笑着看着她的贺琮。顾华清冲着贺琮也笑了笑, 然后将手放到了贺琮的手中。 　　两人相携走到放灯的地方, 然后一起将莲花灯放入水中, 看着顺水而下, 烛光熠熠的莲花灯，顾华清垂眸无声的笑了笑。 　　等到顾华清和贺琮一起将莲花灯放入水中以后, 各宫的妃嫔们和宫女们也纷纷将准备好的莲花灯放入水中，合掌祈福。 　　天际月明如水, 星河璀璨，蓬莱洲上烛光摇曳, 岸边站着华服锦衣的人们合掌祈福, 水中盏盏莲花灯微微飘摇，光芒明明灭灭，顺着水流慢慢飘远。 　　放灯祈福以后, 这次的七夕夜宴也已经到了尾声, 时辰也不早了, 夜风骤起，甚至还能带出丝丝凉意。 　　贺琮周围的众人，开口道：“更深露重，今夜就到此为止吧。” 　　说着, 贺琮又垂首看了一看身旁的顾华清，伸手握住她的手道：“皇后就和朕一起回去吧。” 　　感受到手中温暖的温度，顾华清回握住贺琮的手，笑着点了点头。和周围的妃嫔们点头示意以后，与贺琮一起离开的蓬莱洲。 　　余下的妃嫔们看着帝后相携离去，也三三两两的陆续离开了蓬莱洲。热闹了半夜的蓬莱洲终于安静了下来，只剩还燃着蜡烛的宫灯与水中摇曳的莲花灯。 　　——————————————————————————— 　　顾华清与贺琮一起回到了畅和新绿，明嘉年纪还小，这次的夜宴她并没有参加，回来以后询问过公主已经睡下以后，顾华清才进了内室。 　　宫人们都下去了，内室中只剩下了顾华清和贺琮两人。 　　自从在贺琮面前说出了那番话以后，顾华清就不准备再在他面前伪装了，此时四下没有其他的人，顾华清便安静的在一旁坐下，不发一言。 　　内室里一片安静，安静的可以听到烛花爆开时的声音。 　　贺琮看着垂眸不语的顾华清，周身散发着沉默的气息，一时间竟然觉得她可怜又可爱。 　　虽然贺琮知道这两个词绝对不应该用在顾华清的身上，毕竟在没有露出真面目的时候，她端庄谦恭，一副淑和的模样；而真正的她锋芒毕露，谋略过人。 　　不论是什么样的她都和可怜可爱这两个词不沾边，但是看着此时的顾华清，贺琮的心中却只有这两个词。 　　贺琮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即使无奈顾华清，也是无奈他自己。 　　他对顾华清是真的满意，聪慧却不失分寸，敬上怜下，对太后尊重，对明嘉爱护，将后宫打理的井井有条。 　　从一个帝王的角度来看，顾华清是一个合格的皇后，从一个男人的角度，她也是一个合格的妻子。 　　贺琮承认，他对顾华清有欣赏，有好奇，也因此产生了几分男女之思。 　　以至于她在自己面前展露出自己的真面目的时候，贺琮是有过忌惮的，可是更多的却是对顾华清的赞赏。 　　或许是因为自己的眼光独到，看中的是这么一个优秀的女子，也或许仅仅是因为顾华清本身就足够让人喜爱。 　　大概男人总是希望能有一个宜室宜家的妻子，但是也希望能有一个能和自己并肩而立，心意相通的女子。 　　而对于贺琮来说，这两个角色汇聚在了同一个人的身上。 　　他本人来说，并不讨厌一个聪慧善谋的女子，只有没有本事的男人，才会因为妻子的能干而忌惮，而他自然不是这样的男人。 　　但是他不是一个普通的男人，他身上的责任也不是简简单单的一家一户的责任，他是一个帝王，因此要考虑的事情更多。 　　那天从畅和新绿离开以后，直到今日，贺琮思考了很多。 　　从他对顾华清的感情，到大周是否需要一个能在朝堂，在国政上布局谋划的皇后。 　　那一日他在批阅奏折的时候，看到左司谏奏折上提起的近年来女子外出做工之风愈发盛行，贺琮突然想起了他的皇祖父曾经和他提起的那位名满天下的女子，他的高祖母——昭慧皇后。是她以一己之力，让这个世界上的女子们可以凭自己的能力而生活，而不用担心生计的问题。 　　在皇祖父的印象中，昭慧皇后是一个温和慈祥的形象，但是她也同样聪慧过人，身上带着与其他女子不同的光芒，仿佛不会被任何外物所打败，一往无前，更加的鲜活生动。 　　曾经贺琮并不能理解昭慧皇后到底是怎么的一个女子，可是如今，他却突然觉得，或许顾华清身上就带着昭慧皇后的几分影子。同样的与其他女子不同，锋芒毕露，坚定而自信。 　　那么当年太.祖皇帝可以接受昭慧皇后，和她携手，共创大周盛世，那么如今他为什么不能接受这样一个女子呢？一个有能力和他并肩站在万人之巅，陪他看这万里江山的女子。 　　———————————————————————— 　　顾华清听到贺琮叹气的声音，长长的羽睫微动，在下眼睑处投射出一小片光影。 　　顾华清能感觉到贺琮站了起来，然后在自己的身旁坐下，执起她的手，缓缓开口道：“华清那日那么大胆，怎么今日却一言不发了呢？” 　　顾华清抬起头，第一次直视着贺琮，看着他的眼睛，开口道：“陛下不需要一个大胆的皇后，所以臣妾以后也不会再那么放肆了。” 　　这样的动作，同时也让贺琮看清了顾华清的眼神，看清了当日带着光芒的眼睛如今却变的黯淡了些许，再不见那样耀眼的光芒。 　　贺琮有些无奈，也不知道她这几天自己都胡思乱想了些什么，只好开口道：“华清如何知道朕不需要？” 　　“陛下当日沉默离去，这么多天又不曾踏足臣妾这里，难道不足以让臣妾想明白吗？”顾华清面色平静的道。 　　贺琮也知道，他的做法确实是有些问题，但是顾华清也并不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好不好？ 　　“你那时给了朕那么大一个冲击，忽然发现自己的妻子其实和自己所知道不一样，朕难道还不能多考虑两天吗？”贺琮说到后边颇有些理直气壮。 　　“陛下那是两天吗？若不是您也没有去其他妃嫔的宫里，恐怕所有人都该猜测臣妾这个皇后是不是做了什么事惹您不高兴，失宠了呢？”顾华清虽然说的淡然，但是心中也不是没有委屈的。 　　不过想到贺琮说的考虑一事，再看他如今的态度，顾华清心中又忍不住升起希望，开口问道：“那陛下这么多天考虑的结果是什么？” 　　看着顾华清带着期待的面容，贺琮开口道：“朕已经想好了，朕可以给你想要的。” 　　按照顾华清的猜测，贺琮作为一个封建统治阶级的帝王，大概是很难接受她的想法的，所以她才会那么轻易的就认为自己赌输了。 　　如今听到贺琮的话，顾华清甚至都有些难以置信，忍不住问道：“陛下真的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第一次，顾华清在贺琮面前没有用臣妾，而是用了更加平等的“我”字。 　　贺琮看着顾华清的眼睛，开口道：“朕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也想的很清楚。从此以后，顾华清不再只是皇后，也是可以与贺琮并肩而立的，相互扶持的，我的妻子。” 第三十三章 识字 　　顾华清看着贺琮的眼睛, 他素来平静的眼眸中带着顾华清可以看清的坚定。 　　“我可以相信陛下吗？”顾华清并没与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冲昏头脑，她看着贺琮，冷静的问道。 　　她不知道贺琮这些天到底想到了些什么, 但是他一个男权社会的最高统治者，能答应顾华清这看似离谱的要求, 还是让顾华清难以轻易相信。 　　她并不是会被感情冲昏头脑的女人，前世和商场上那些人尔虞我诈的经历, 更让顾华清相信这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 　　贺琮看着顾华清眼眸深处的不相信的神色, 并没有因为顾华清不相信而感到生气。她若是听到自己的话, 就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相信, 那贺琮倒是要再考虑考虑自己的决定到底对不对了。 　　贺琮低声笑了笑, 道：“只要你做的事情，都是对大周, 对百姓有益的，朕就会支持你。” 　　“朕也知道有些事情, 只靠说是没有用的，以后日子还长, 华清可以慢慢看。” 　　贺琮说完, 看着顾华清若有所思的样子，又看了一眼燃的只剩一半的蜡烛，开口道：“时辰不早了, 先歇息吧。” 　　顾华清换下了参加夜宴时的华服宫裙, 与贺琮一起躺在了床上。 　　贺琮正值壮年, 两个人难得的这样盖着被子纯睡觉，贺琮合上了双眸，似乎已经睡着了。 　　而顾华清还在思考方才贺琮的话，他说自己做的事情只要对大周, 对百姓有益，他就会支持她。 　　顾华清从来没有想过以一己之力改变这个世界，学过历史的都知道，历史绝对不会因为某一个人的举动而改变进程，它自有其既定的规律，并不是人为所能改变的。 　　顾华清相信不论是她，还是谢令姜，都不曾有过这么宏大而不切实际的理想。她们能做的只是努力的改变一个微小的细节，推动历史的进步。 　　所以贺琮说的不会危害到大周的利益这个问题，顾华清是可以与他达成共识的。 　　那么她可以相信贺琮吗？ 　　虽然历史上有那么多血的教训告诉顾华清，帝王的话不可信，但是她终于能明白那些相信男人的话的女人的心理了。 　　你所期盼的，所心心念念的就在眼前，又怎么能忍住不去相信呢？ 　　顾华清想，她既然已经赌过一次了，那她也不怕再赌一次。商人本就是投机分子，她即使穿越一次，也改不了这样的本性。 　　顾华清微微侧身，看了一眼身边安睡的贺琮，在心中暗暗下了决定。 　　—————————————— 　　自从顾华清和贺琮夜谈那次过后，两个人就又恢复了往常的模样。贺琮会经常来顾华清这里用膳休息，帝后依旧举案齐眉，恩爱有加。 　　宫人们虽然不知道头顶上最大的两位主子之间发生了一场他们都不知道的冷战。 　　但是看到陛下又开始频繁的往来畅和新绿，心中还是很高兴。毕竟他们的主子是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受宠他们才能更好。 　　只有隐约意识到了点什么的朝云，心中有些担忧。但是看着陛下和娘娘又恢复了往常的亲近，朝云才暗自在心中松了一口气。 　　关于对魏国出兵的事情，贺琮还是考虑了顾华清的提议，召了沈丞相和内阁兵部和其他几位大臣议事。 　　经过商讨以后，最终决定的是暂缓大规模出兵魏国，只暂派军队前去周魏边境镇压魏国对大周边境的骚扰。而对于整个魏国则制定了蚕食之计，徐徐图之。 　　几个保守派的大臣虽然不满意陛下仍要用兵，但是比起之前的安排，陛下也算是退了一步，他们自然也不好再僵持下去。 　　况且他们心中也并不是不想成为助陛下完成统一大业，青史留名的名臣的，只是希望陛下能够再稳妥一些，并不想轻易兴起兵戈。 　　因此以内阁首辅严首辅为代表的保守派的大臣也点头同意这次所指定的计策。原本朝堂上不休的争执也安定了下来，又变成了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和乐局面。 　　他们不吵了，贺琮的耳根子也能清静不少。前几日频频进出行宫的朝臣们都安静了下来，就连奏折都少了不少。 　　贺琮批阅完了奏折，看了看外边霞光漫天的天际，贺琮放下了手中的笔，站了起来道：“走吧，今日去皇后那里用膳。” 　　———————————————— 　　畅和新绿 　　顾华清午睡起来，正在偏殿教贺明嘉认字，就看到贺琮从外边走进来。 　　贺明嘉看到自己父皇，放下手中的卡片，乖乖的喊道：“父皇。” 　　贺琮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在一旁坐下，笑着问道：“明嘉这是在作什么？” 　　贺明嘉指了指桌上花花绿绿的卡片，奶声奶气的道：“母后在教明嘉认字。” 　　贺琮看了一眼桌上的东西，果然被裁成一块一块的小卡片上写着一个一个的字或者词，下边还画着代表那个字的图画。 　　贺琮笑着看向顾华清道：“华清费心了。” 　　顾华清原本只是看着他们父女说话，听到贺琮的话才笑着道：“陛下言重了，臣妾闲来无事，这才带着明嘉学一下认字。” 　　贺明嘉今年快四岁了，到六岁的时候，就该去宫学读书了。顾华清也是前几天听淑妃说起，宫学里最开始学习的就是论语。 　　虽然这些皇子公主们在进学之前也会学习一些字词，但是让一群小萝卜头学习论语，这未免也太难为人了。 　　顾华清便想到了前世学过的那些启蒙的书本，《声律启蒙》和《三字经》都是不错的启蒙课本，简单易懂而且朗朗上口。 　　如果能够写出来，然后推广下去，这些小孩子学习的时候也能轻松一些，而且这样的书，即使是平民百姓家的孩子也可以学，说不定还能提高一下民众的识字率呢。 　　而且《三字经》里边还有很有很有意思的小故事，读了也能让人懂事明理，更有助于社会和谐。 　　不过顾华清的《三字经》和《声律启蒙》还没有默写出来，而且贺明嘉也还不认识几个字，所以顾华清在教她识字的时候还是用了孩子早教比较合适的识字卡片。 　　顾华清冲着贺明嘉招了招手，笑着道：“来，明嘉，咱们让你父皇看一看你认识了多少个字。” 　　贺明嘉刚学了几个字，正是表现欲比较强的时候，听到顾华清的话，高兴的依偎在了顾华清身边，由顾华清指一个字，她就能立刻把这个字念出来，甚至还知道字的意思。 　　贺琮听了一会儿，有些惊讶的道：“明嘉竟然都认识这么多字了？” 　　顾华清笑着道：“那可不是，明嘉可聪明了，对不对？”前半句是回复贺琮的话，后半句却是问贺明嘉。 　　贺明嘉被顾华清养的活泼了不少，还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白嫩的脸上婴儿肥微微颤了颤，让顾华清忍不住戳了戳。 　　贺琮看着她们母女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 　　就在这时，碧云进来询问是否要摆晚膳。顾华清同意以后，对一旁的贺明嘉道：“明嘉快让嬷嬷带你去洗洗手，咱们马上就要用晚膳了。” 　　等到贺明嘉离开以后，顾华清和贺琮也往偏厅用膳的地方走去，贺琮开口问道：“华清是用什么办法让明嘉这么快就认识了这么多字？” 　　之前顾华清用来哄孩子的话贺琮自然不会当真，明嘉或许聪明，但是也并没有达到过目不忘的地步，能这么快记住这么多字，明显是顾华清用了什么办法。 　　顾华清一边净手，一边笑着道：“陛下方才不是看到了桌上的卡片了吗，臣妾是想着，明嘉还小，让她看那些都是字的书她肯定看不进去，所以就把字都写到了小卡片上，然后画上了图画，一方面能吸引她的目光，一方面也能让她更好了理解那个字。” 第三十四章 孩子 　　顾华清在一旁坐下, 笑着道：“臣妾原本只是想试一试，现在看明嘉学着不错，便想着让人多做一些, 给二公主也送去一些。” 　　“华清想的很周到，明柔和明嘉年岁差不多, 也到了该识字的年纪，前些日子朕看宁婕妤拿着《诗三百》教明柔识字, 明柔耐不住性子, 你让人送去一些这个卡片, 或许能让她多记住几个字。”贺琮想了想道。 　　“好, 那臣妾就按照明嘉学的这些让人再做一份。”顾华清点头说道。 　　看到跟着嬷嬷去清洗了身上和手上的墨迹的明嘉回来了, 顾华清便没有再继续刚才的话题，笑着对明嘉道：“明嘉快来, 今日有你喜欢吃的八宝鸭。” 　　明嘉听到有八宝鸭，迈着小短腿向顾华清跑来, 被顾华清抱着放到凳子上以后还问：“母后，明嘉已经很久没有吃过八宝鸭了, 今天可以多吃几口吗？” 　　因为明嘉年纪还小, 所以不管是顾华清还是她身边的嬷嬷们，都会控制她平时吃的东西，因此虽然她喜欢吃八宝鸭, 但是并不会经常做这道菜, 顾华清也会约束着她不让她多吃。 　　顾华清看着她认真的小模样, 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尖，笑着道：“今天明嘉记住了好多字，辛苦了，为了奖励你, 今天就让你多吃一点，但是用过膳以后必须喝一杯山楂茶知道吗？” 　　“好，明嘉记住了。”贺明嘉高兴的点头道。 　　贺琮在一旁看着她们两个说话，眼中带着笑意，看来他和母后决定把明嘉交给华清抚养是个正确的决定。 　　顾华清和明嘉说完话，微微偏头就看到贺琮笑着看着她们，顾华清正好撞进了贺琮含着笑意的眼中，双目相对，顾华清有些不好意思的移开了视线，对着站在旁边的碧云道：“传膳吧。” 　　大周并不兴奢靡之风，除了宫宴的时候会根据规格安排膳食，平时即使是天子御膳，也并没有多豪华。 　　此时帝后加上公主三人用膳，也不过是一张圆桌，上边摆着几道菜和汤品，与寻常人家也相差无几。 　　用过晚膳以后，明嘉被奶嬷嬷抱下去和消食的山楂茶了，而顾华清则与贺琮一起在院子里散步。 　　因着并没有走远，顾华清与贺琮并没有带太多的宫人，两人在前边有些，只有杨定真和朝云远远的跟在后边，以免两位主子突然有了什么吩咐。 　　等到消食消的差不多了，顾华清和贺琮才回到了房中，看了看顾华清这几日练的飞白，贺琮又亲手教了顾华清运笔的力道和技巧。 　　天色渐深，两个人才开启了成年人的夜生活。 　　一番运动以后，顾华清被贺琮抱着沐浴过后，两个人又重新躺到了床上。 　　顾华清虽然原本还保持着清醒，但是被热水一蒸，整个人也开始有些困倦，被放到床上以后，顾华清即将进入梦乡的时候，就听到贺琮在一旁道： 　　“华清能把明嘉照顾的这么好，若是以后有了自己的孩子，一定也是一个好母亲。” 　　说着，贺琮还伸手摸了摸顾华清的肚子，有些感慨的道：“朕倒是有些好奇朕与华清的孩子会是什么模样了。” 　　今天看着顾华清与明嘉说话的时候，贺琮突然就有了这样的念头，若是华清有了孩子，会是什么模样的呢？ 　　温热的手掌覆在顾华清的肚子上，倒是挺舒服的，但是贺琮的话却让顾华清的睡意瞬间消失了。 　　说实话，孩子目前是不在顾华清的计划之内的。她如今还不到二十岁，虽然古人的身体与现代人不同，十五六生孩子的也比比皆是，但是顾华清却是不敢冒这个险。 　　但是这样的话自然是不能和贺琮说的，顾华清只好换一个说法，开口道：“孩子的事情还是要顺其自然，臣妾与陛下都还年轻，自然是不必急于一时。” 　　“华清的话也有道理，朕只是今天看你与明嘉相处，一时有些感慨罢了。”贺琮伸手揽住顾华清，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低声道：“时辰不早了，睡吧。” 　　帷幔厚重，顾华清看不清贺琮的神色，但是听到他并不是非要自己快点有个孩子，顾华清心中松了一口气。轻轻点了点头回应了贺琮的话，顾华清才在他怀里找了一个舒适的姿势，闭上了眼睛。 　　—————————————————————————— 　　七月十五是中元节，原本往年贺琮这一天都应该是斋戒沐浴在奉先殿彻夜拜祭，然后由宫人将抄写好的经书在佛前供奉以后烧了祈祷。 　　但是今年中元节贺琮身在九华宫，只能在行宫沐浴斋戒，独自在天地同春拜祭，同时派身边得用的宫人回宫将太后之前让周昭媛抄写的佛经供奉，然后主持焚烧祷祝。 　　被留在宫里的周昭媛因为脚上伤上加伤，如今还在床上静养，好在她有一个好婢女，已经将她该抄写的佛经抄完了。 　　听到陛下派人来了，周昭媛满怀希望的问：“陛下是派人来接我去行宫的吗？” 　　这些天，只一想到大半个后宫的人都去了行宫，而她被留在了宫里，周昭媛就在心里怄气。如今听说陛下派人回宫了，而且直接来了玉泉宫，周昭媛心中便忍不住升起希望来。 　　芍药看着周昭媛期盼的目光，却只能摇了摇头，开口道：“中元节要到了，陛下是派人来取之前太后娘娘让您抄的佛经的。” 　　一听是来取佛经，周昭媛又有些怏怏的躺了回去，看了一眼一旁的海棠，开口道：“海棠，你带她们去取吧，赶紧让她们拿走。” 　　虽然不是周昭媛亲手抄的，但是她现在看到佛经就烦，尤其是这些，这就是太后在惩罚她的证据，她一眼也不想再看到。 　　海棠带人去取佛经了，芍药看着周昭媛闷闷不乐的样子，只能开口劝道：“昭媛，陛下也是心疼您脚上有伤，所以才不带您一起去的，您放宽心。” 　　“您看常宁堂的冯婉仪，有了身孕不也是被留在宫里吗。” 　　“冯婉仪她怎么能和本宫比呢？”听到芍药提起冯婉仪，周昭媛眉头皱了皱，开口道。 　　“冯婉仪出身不高，没几分颜色不说，胆子也小，有了身孕都不受陛下的重视，她被留在宫里再正常不过了。” 　　听着周昭媛的话，芍药都不敢告诉她，她口中不受陛下重视的冯婉仪，这次陛下派人回宫还专门让人给冯婉仪带了东西。 　　常宁堂 　　冯婉仪看着自行宫回来的宫人们将东西送到她这里，有些受宠若惊的问道：“公公说这些都是陛下和娘娘让人带回来给婢妾的？” 　　虽然冯婉仪没能去行宫，但是在宫里的日子也并不难熬，皇后娘娘走之前吩咐了，让一切以她这里为重，后宫的宫人们都不敢慢待她。 　　而且她这里又有太后派来的嬷嬷，将她照顾的很好，冯婉仪甚至觉得即使不能去行宫也值了，但是没想到陛下和娘娘还能念着她，让人给她带回来东西。 　　领头的内侍笑着回道：“可不是，陛下和娘娘念着婉仪您怀着龙胎辛苦，特意让奴才给您带回来了一些东西。皇后娘娘还说您有孕在身，适合多吃些水果，特意吩咐了人将进贡的水果给您带回来了一些。” 　　“有劳公公了，还请公公回去以后代我向陛下和娘娘表示谢意。”冯婉仪温婉的笑着道。 　　冯婉仪清楚的知道，她这一胎其实是不太受陛下重视的，倒是皇后娘娘很顾念她，想来这次大半是皇后娘娘的意思，才让人给她送回来这么多东西。 　　“婉仪客气了，东西已经送到了，那奴才就先行告退了。” 　　“公公慢走。”冯婉仪笑着道。 　　等到常宁堂再次安静下来以后，冯婉仪才扶着梅子的手慢慢往内室走。 　　梅子在一旁雀跃的道：“婉仪这下可以放心了，陛下和娘娘即使是在行宫，也是念着婉仪的。” 　　冯婉仪微微笑了笑，没有回话。 第三十五章 母女 　　顾华清当日与贺琮说过以后, 便让人重新准备了一套识字卡片，派人送去给了住在勤意斋的宁婕妤与二公主。 　　或许是一套识字卡片对二公主真的挺有效果，宁婕妤还专门带着二公主来拜访了顾华清。 　　宁婕妤与二公主过来的时候, 明嘉正在一旁自己看顾华清让人画的故事书。 　　这些都是顾华清根据前世听的那些寓言故事和童话故事，编写出来, 然后又让人画了鲜艳生动的插画，明嘉最近很喜欢这些故事书。 　　不过像什么白雪公主这类的童话故事, 顾华清倒是没有写出来, 毕竟她如今也算是后妈了, 还让孩子看这种恶毒后妈的故事, 她是疯了才会这样做。 　　顾华清穿着一身家常的水蓝色大袖, 宽大的袖子被襻膊绑起，在一旁一边修剪花枝, 一边时不时回答一下明嘉天马行空的问题。 　　行宫这里的小花园里种着不少的鲜花，早上用过早膳, 太阳还不大的时候，顾华清带着明嘉一起在花园里散了会儿步, 顺便剪了一些花枝回来插花。 　　听朝云进来禀报宁婕妤与二公主来了的时候, 顾华清还有些疑惑，宁婕妤身上其实是带着一股读书人的冷淡清高的，平日里和宫里其他的妃嫔们也并不见得有多熟悉, 大多数时间都是独来独往的, 也不知道今日怎么会带着二公主过来。 　　顾华清一边放下手中的剪刀, 让朝云她们把襻膊解开，整理衣裙，一边开口道：“快去请宁婕妤和二公主进来吧。” 　　明嘉在一旁听到顾华清和朝云的对话，从故事书中抬头看了顾华清一眼, 开口问道：“母后，是二姐姐要来了吗？” 　　宫里只有明嘉和二公主年纪相差无几，两个人也会时不时在一起玩耍，因此听到顾华清说二公主，明嘉就知道是她二姐姐来了。 　　顾华清笑着点了点头：“对，宁婕妤和你二姐姐过来了，等会儿明嘉带着你二姐姐一起玩儿好不好？” 　　贺明嘉放下手中的故事书，迈着小短腿跑到顾华清的身边，乖乖的点头道：“好。” 　　正说话间，宁婕妤带着二公主过来了，顾华清向来不喜欢拜来拜去的行礼，再宁婕妤行礼之前，就喊了免礼，让宁婕妤和二公主坐下。 　　宁婕妤谢过顾华清以后，带着二公主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这才开口道：“嫔妾突然来访，打扰娘娘了。” 　　二公主贺明柔顾华清也见过几次，长的更像宁婕妤一些，此时与宁婕妤在一处，让人一看就知道是母女两个。 　　顾华清一边让人给宁婕妤上茶，一边开口道：“打扰倒是谈不上，我也是闲来无事，随便做些什么打发一下时间。” 　　大人在这里说话，小孩子呆着也是无聊，顾华清便对依偎在着自己的明嘉道：“明嘉，你带你二姐姐去玩儿吧。” 　　然后又对宁婕妤身旁的二公主道：“明柔去和明嘉一起玩儿吧，顺便尝尝小厨房刚做出来的栗子糕。” 　　明嘉听到顾华清的话，乖乖点了点头，主动对二公主道：“二姐姐，走吧，我带你一起去看故事书。” 　　大概是对这里不太熟悉，即使贺明嘉经常在一起玩耍，二公主也颇有些拘束，听到顾华清与贺明嘉的邀请，抬头看了一眼宁婕妤。 　　宁婕妤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笑着道：“去吧，去和你妹妹一起玩儿吧，等会儿离开的时候母妃去叫你。” 　　二公主这才从宁婕妤身边离开，和明嘉站在了一起，声音细细的道：“谢谢母后，谢谢妹妹。” 　　明嘉的性子越来越活泼，顾华清倒是许久没有见过明柔这样温温柔柔的小姑娘了，看着明嘉领着她出门去看自己的那些收藏和故事书，倒像明嘉是姐姐一样。 　　宁婕妤看着她们离开，才回过头来对顾华清道：“明柔这孩子，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性子文弱的很，嫔妾有时候都担心她长大了还是这个性子可怎么办。还是娘娘会养孩子，嫔妾看着三公主不仅长高了，性子也更活泼了。” 　　“哪里有你说的这样厉害，明柔如今还小，等她长大了就好了，再说了，明柔是公主，以后也没有谁敢慢待了她。”顾华清笑着道。 　　大周朝公主的地位不低，将来即使出嫁了也有人撑腰，只要是脑子清醒的，驸马一家是绝对不敢随意欺负了公主的。 　　宁婕妤也知道这个道理，只是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尤其明柔还是个女孩儿，即使如今明柔还小，她也总是忍不住担心。 　　不过她今日过来也并不是为了和皇后娘娘说这些的，因此也没有继续下去，换了个话题说起自己今日过来的目的。 　　“嫔妾今日过来，是为了感谢娘娘您派人送去的识字卡片，之前嫔妾教明柔认字，她总是记不住，如今有了娘娘送去的识字卡片，明柔如今已经能认识不少的字了。” 　　“宁婕妤太客气了，好歹明柔也是叫我一声母后的，这也是我应该做的，能对明柔有用就行。”顾华清喝了口茶道：“况且也不是什么多麻烦的事情，只是之前没人想到罢了。” 　　和宁婕妤说了会儿话，交流了一下养孩子的经验，快到用午膳的时候，宁婕妤才带着二公主离开了。 　　—————————————————————————— 　　中元节以后，天气便开始慢慢转凉，只除了正午的时分略燥热一些，早晚已经渐渐开始凉爽起来。 　　暑气渐消，天气凉快了，行宫里愿意出来走动的人也多了不少，就连顾华清也会时不时出去转转，整个行宫都热闹了几分。 　　若非贺琮政务繁忙，不是喜欢出门逛园子的人，恐怕三天两头就能偶遇到美人。 　　这天顾华清正和贵妃惠妃她们一起出门散步，在花园的亭子里稍作休息，还没说几句话。就看到碧云走了过来，福身行礼以后对顾华清道： 　　“娘娘，乐康长公主来了，请您快些回去。” 第三十六章 又当又立 　　“乐康长公主？她怎么来了？”一旁坐着的贵妃有些疑惑的开口道。 　　乐康长公主和当今陛下并非同母, 平日里也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会进宫给太后请安，像这样不年不节的，直接跑到行宫来求见皇后娘娘的事情, 之前从来没有发生过。 　　贵妃旁边的云昭仪摇了摇扇子对顾华清道：“既然长公主这个时候过来了，想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皇后娘娘快回去看看吧。” 　　顾华清微微点头，站起来对这在坐的几个人道：“你们坐吧, 我先回去看看。” 　　顾华清带着宫人们往畅和新绿走, 一边走一边询问前来传话的碧云：“乐康长公主突然过来, 可有说有什么事情？” 　　碧云微微摇头道：“没有, 长公主并没有说有什么事情, 只是奴婢看着她似乎挺着急的，而且长公主还把和安郡主一同带过来了。” 　　“和安郡主也来了？”顾华清有些惊讶, 没想到不仅是乐康长公主过来了，她还带来了她的独女和安郡主, 也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边往回走，顾华清一边在心中思索乐康长公主突然来了行宫的原因。 　　乐康长公主贺灵云与贺琮并非同母, 但是她是先帝的第一个孩子, 母亲虽然出身不高，但是大概是因为是第一个孩子的原因，也颇为受先帝的宠爱。 　　在先帝在位的那四年, 可以说比起寝食难安, 唯恐被废的贺琮和太后, 乐康长公主显然过的要好的多。 　　先帝亲自册封其为乐康公主，在适龄之年被先帝赐婚给了先帝的母族吕家的嫡次子。一年后生下了女儿吕婉莹，年仅一岁的吕婉莹便被先帝封为了和安郡主。 　　不过大概也是因为这样。在贺琮登基以后，虽然被贺琮按例晋为乐康长公主。但是这位备受先帝宠爱的公主为了不碍着太后和陛下的眼睛, 十分识趣的只在逢年过节的时候才会进宫来请安，无事基本上不会进宫。 　　这次乐康长公主突然前来，甚至还带上了自己的女儿，恐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她顾不得与贺琮的那些嫌隙，匆匆而来。 　　顾华清刚走进正殿，就看到乐康长公主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面带冷凝。年仅八岁的和安郡主有些无措的坐在乐康长公主的身边。 　　顾华清的大姑母顾氏当年嫁的是靖安侯府陆家的嫡长子，如今的靖安侯。 　　靖安侯的一个兄弟娶的正是吕家的女儿，因此顾家和吕家也算有那么一点七拐八拐的亲戚关系，顾华清跟着孟氏出席宴会的时候，也曾经见过乐康长公主。 　　当时见面的时候，虽然因先帝去世而低调下来了，但是还是带着女子娇生惯养的明艳，可是如今的乐康长公主虽然妆容依旧得体，服饰也精致，但是却失去了曾经的明艳，一眼就能看出她身上的疲惫。 　　看到顾华清进来，乐康长公主连忙拉着和安郡主起身，向顾华清行礼。 　　“皇姐不必如此多礼，快坐吧。”顾华清走到乐康长公主的身边，伸手扶了一下她，开口道。 　　“多谢娘娘。”乐康长公主站直了身体，感激的开口道，等到顾华清在上首坐下，她才带着和安郡主坐下。 　　之前已经有宫人给乐康长公主上茶，顾华清便吩咐人上些糕点，一边对乐康长公主道：“这芙蓉糕是小厨房新做出来的，皇姐和郡主尝尝可还合胃口。” 　　乐康长公主勉强笑了笑，开口道：“娘娘不必麻烦了，我今日唐突前来，实在是有事情想请娘娘做主。”这芙蓉糕再如何美味，她如今都是没有胃口吃的。 　　听到乐康长公主的话，顾华清微微正色，开口道：“皇姐请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乐康长公主看了一眼身旁的吕婉莹，有些为难的对顾华清道：“不知娘娘可否能先让人带婉莹去外边走走。” 　　“皇姐太客气了，正好如今明嘉正一个人在房里玩耍，郡主去找明嘉一起玩如何？”顾华清笑着道。 　　“还是娘娘想的周到，多谢娘娘。”乐康长公主也放松了一些，开口谢道。 　　吕婉莹听到母亲的话，有些慌张的伸手抓住了乐康长公主的袖子，低声唤道：“母亲。” 　　乐康长公主伸手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头发，开口道：“没事，别怕，你先去和三公主一起玩儿会儿，母亲与你皇后舅母说完话就去找你。” 　　看着和安郡主微微点头，顾华清才对一旁的碧云道：“碧云，你送和安郡主去明嘉那里吧。” 　　等到和安郡主和碧云的身影从大殿中消失，乐康长公主才收回视线，面上的温柔散去，面色冷凝，眼中压不住怒火，在顾华清面前跪下，一字一句的道：“吕家实在是欺人太甚，还请娘娘和陛下为做主。” 　　顾华清被乐康长公主吓了一跳，除了第一日各宫拜见的时候，顾华清再没有让人在她面前行过这样的大礼。 　　此时看到乐康长公主的动作，顾华清连忙起身把她扶起来，在一旁坐下，开口道：“皇姐这是做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皇姐你慢慢说。” 　　“娘娘，您不知道，实在是吕家欺人太甚，我是实在没有办法，只能来求您和陛下做主了。”乐康长公主被顾华清按在了椅子上，只好坐着，咬牙切齿的把事情的原委叙述出来。 　　—————————— 　　顾华清也实在没有想到，前几天她才刚和宁婕妤说起公主未来出嫁的事情。 　　当时她还想着，只要驸马一家脑子清醒，就不敢慢待了公主，公主绝对不会受委屈，没想到今天就遇到一个脑子不清楚的驸马，甚至就连驸马一家都是脑子不清楚。 　　简单来说，事情的起因经过是这样的： 　　乐康长公主嫁给了吕驸马九年，但是因为乐康长公主当年生和安郡主的时候，伤了身子，这些年一直在喝药调养，但是肚子一直没能再有动静。 　　大周的公主地位不低，一般来说尚了公主以后，驸马就不能再有其他的妾室。 　　但是毕竟各家的情况不同，所以如果公主同意的话，驸马纳一两个妾室也不算什么。 　　乐康长公主当年知道自己伤了身子，可能这一生只能有一个女儿的时候，调养了一段时间也不见起色以后，便和驸马提起过，可以为纳两房妾室，开枝散叶。 　　但是驸马明言，不需要妾室，即使只有和安郡主一个孩子也无妨。 　　当时把乐康长公主感动的不行，觉得先帝给她选了一个好夫君。从此以后对驸马百依百顺，公主之尊对吕家的老夫人也是十分尊敬。 　　甚至就连外界都有人说乐康长公主与驸马伉俪情深，让人羡慕，这些传言当年顾华清也是听过的。 　　但是顾华清没想到这些伉俪情深，夫妻恩爱的背后的真相却让人恶心。 　　驸马当年的话，大概也是用来哄骗乐康长公主高兴，来让乐康长公主在先帝面前为他美言的。 　　表面上一个妾室都不要的驸马，实际上在先帝去世以后，乐康长公主的影响不再，他便在外边养了一房外室，而且据乐康长公主说那房外室还是出身青楼。 　　说是外室其实也不太准确，毕竟为了不破坏自己在外边的好名声，驸马是偷偷把那名女子养在了吕家。也就是说，这个妾室在吕家人面前是过了明路的，只瞒着乐康长公主一人。 　　当年先帝疼爱这个女儿，建公主府的时候，特意选在了与吕家比邻的地方。 　　大概先帝也不会想到，他难得的一片慈父之心，却方便的驸马和那个妾室相会。 　　驸马每每用孝顺母亲为借口在吕府过夜，实则是与那妾室私会。乐康长公主信任驸马，不疑有他，这个外室竟然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养了六年，孩子都生了两个。 　　说起来这次乐康长公主会这件事也是碰巧。 　　吕家老夫人，驸马的母亲生病了，乐康长公主带着和安郡主前去探望，回去的时候正好撞上了那个妾室生的女儿，身边还跟着两个丫鬟，口口声声喊着四小姐。 　　吕家有多少孩子乐康长公主还是知道的，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四小姐。回去以后，乐康长公主越想越不对劲，便派人查了一下，这才发现了真相。 　　乐康长公主没想到自己一直像个傻子一样被吕家耍了团团转，当即带着人去了吕家。 　　大概是因为先帝去世，如今的陛下这些年也没看对乐康长公主有多少优待，想着乐康长公主已经没有了靠山，驸马便也不再阻拦。 　　驸马甚至还口口声声说与那名妾室是真爱，让公主成全他们，那个又怀了孕的妾室也在一旁哭哭啼啼的。 　　而吕老夫人则是另有打算，她已经知道了这个妾室腹中如今怀着的是个男婴，这可是她二儿子的第一个孩子，怎么能有一个青楼出身的妾室身份的母亲呢。 　　吕老夫人便让人把驸马和那个妾室拉回去，然后对乐康长公主说，乐康长公主这么多年也不能再为驸马延续香火，如今这个妾室腹中的孩子是个男婴，不如长公主先假装有孕，等到这个孩子生下以后，便装作是乐康长公主生下的孩子。 　　而那个妾室她一定立刻让人将她处死，绝对不会再让她碍着公主的眼。 　　乐康长公主简直要被吕老夫人一副为她着想的嘴脸恶心坏了，被他们这一家的无耻程度气晕了过去。 　　她从来没有拦着驸马纳妾，但是他一方面要名声，一方面又在瞒着背地里养外室，简直是又当又立。 　　不说驸马那副真爱无敌的样子，那个妾室能不能被弄死，就算她死了，以乐康长公主的骄傲，她也不屑去养一个青楼出身的女人的孩子。 　　她是先帝最疼爱的公主，自有自己的傲气，即使如今的陛下是与她不亲近的异母弟，她也是绝对不会妥协。 　　乐康长公主醒过来以后，身边除了自己的侍女，就只有女儿守在自己身边。 　　年仅八岁的和安郡主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只知道母亲昏迷了，任她怎么叫也叫不醒，只能红着眼眶守在母亲身边。 　　乐康长公主醒来以后听到身边的侍女说起她昏迷后吕家的做法，心中的怒火更盛。 　　吕家以为没了先帝，她就奈何不了他们了吗？吕家这样对她们母女，她绝对不会放过他们的。 　　乐康长公主当即便梳妆打扮，带着吕婉莹往行宫而去。 第三十七章 天子一怒 　　顾华清也实在是没想到吕家人竟然这么大胆, 不仅敢这么对待皇家公主，竟然还企图冒充皇家血脉。 　　还有他们做出的这些事情，也就是乐康长公主, 娇生惯养没有学过武。若是她，一定要先把那个驸马狠狠揍一顿, 出了一口气再说。 　　看着再一次把这些事情复述一遍以后，气的面色通红, 身体发抖的乐康长公主。顾华清连忙拍了拍她的背, 一边递给她一杯茶, 一边安抚道：“皇姐冷静一些, 你还有和安郡主呢, 若是因为这种人气出病来，多不值得啊。” 　　乐康长公主接过顾华清递过来的茶杯, 喝一口让自己冷静下来。皇后娘娘说的对，自己还有婉莹, 怎么也不能把自己气出病来。 　　顾华清看乐康长公主冷静了一些，面色也没有那么难看了, 才缓缓开口道： 　　“皇姐说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不过这件事毕竟涉及前朝，我一人也拿不了主意，还需要陛下做主, 皇姐先不要着急。” 　　“长公主府皇姐就先别回去了, 我让人在行宫个你和和安郡主安排住所, 你们暂时先在行宫住下吧。”顾华清想了想又开口道。 　　乐康长公主情绪稳定了一些，理智也回来了，听到顾华清的话，她也知道这件事最后的决定权还是在陛下手里。但是顾华清能安排她们在行宫住下, 她还是感激的道：“让娘娘费心了，多谢娘娘。”她现在一点都不想回去以后再看到吕家的人。 　　“皇姐客气了，我这就让人去为你们安排住处，还有皇姐说之前昏倒了，我再让太医为皇姐诊治一番，看看皇姐的身体现在还有没有什么问题。”顾华清开口道。 　　等到乐康长公主和和安郡主去住处安置，顾华清才有些无奈的揉了揉额角。 　　这吕家真是，无耻程度就连顾华清两世为人都没见过。 　　朝云在一旁也听了全部，此时一边帮顾华清按摩，一边道：“长公主这事，娘娘要怎么办？” 　　顾华清喝了一口茶，开口道：“毕竟涉及到了先帝的母族，吕家在朝堂上也还有些分量，这事儿还需要陛下来拿主意。” 　　顾华清又坐了一会儿，喝完了一盏茶，才站起来，去内室换了身衣服。 　　重新梳洗了一番，挽了发髻，换上了一身蓝色大袖，里边穿着一件月白色的齐腰襦裙，裙摆处绣着精致的木槿花。 　　顾华清看了看自己的衣着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挽上一天淡黄色的披帛开口道：“走吧，咱们去天地同春见陛下。对了，记得把小厨房刚做出来的糕点带上一些，我记得陛下喜欢吃清淡口味的糕点，这次的糕点他应该会喜欢吃。” 　　—————————————————— 　　天地同春 　　顾华清过来的时候，贺琮刚和几位朝臣议事结束，这其中就有顾华清的父亲安阳候顾惟。 　　顾惟和沈丞相他们一同从书房往外走，没想到走到门口的时候，正好碰到顾华清带着人往殿中走。 　　几位大臣微微避了避，行礼道：“见过皇后娘娘。” 　　顾华清第一眼就看到了几人中的顾惟，但是这么多人也不好打招呼，看到他们一行人向自己行礼，连忙道：“诸位大人免礼” 　　朝臣与皇后自然是也没什么要多交流的行礼以后便直接准备告退了。顾惟落后了一两步，又看了一眼顾华清，见她给了自己一个放心的眼神，才慢慢跟上同僚的脚步，往行宫外走。 　　自从女儿进宫以后，家里边不管是母亲还是妻子，都经常担心她在宫里的生活。虽然经常听到宫里传出帝后恩爱和睦的传闻，但是传闻大多都不可信，他们还是忍不住会担忧。 　　今日顾惟见到顾华清，看她的气色和神情，看起来平日的生活应该是顺心的，倒是不像是受了委屈的样子。 　　顾惟也在心中松了一口气，他虽然平时不说，但是也是担心自小被他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女儿的。如今看了她一眼，确定她在宫里过的不错，顾惟才算放心了一些。 　　顾华清看着父亲和沈丞相他们的身影慢慢远去，才收回了视线，继续往殿中走。 　　贺琮之前和沈丞相他们商议的是出兵的安排，此时案上还放着边界的地图，贺琮正仔细研究。 　　就看到杨定真从外边进来道：“陛下，皇后娘娘来了。” 　　顾华清还从来没有主动往贺琮这里来过，听到她过来了，贺琮还有些惊讶，抬头道：“快请皇后进来。” 　　华清这次突然过来，想来肯定是有什么事情。贺琮起身向外边走了两步迎了一下，就看到顾华清从外边走了进来。 　　顾华清走进来，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贺琮牵手在一旁坐下，听到贺琮开开口道：“安阳候他们刚出去，华清可有见到？” 　　顾华清笑了笑道：“方才正好遇到父亲和沈丞相他们。” 　　贺琮看着顾华清眼中的笑意，又开口道：“若是华清想念父母，可以把安阳候夫人请进来见一见。” 　　册立皇后之前，贺琮也派人调查过当时的几个人选，知道顾华清与家中的父母兄弟感情十分深厚。 　　顾华清笑着点了点头道：“多谢陛下体恤。”然后又正了正神色，开口道：“但是今日臣妾过来，是有件事想和陛下说。” 　　除了之前两人夜谈的那次，顾华清平时基本上都是面色平和，带着笑意，像这样严肃的神色，想必确实是有什么大事，贺琮也敛了笑意开口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贺琮之前一直在与朝臣议事，还不知道今日乐康长公主带着女儿来了行宫，只以为是宫里那个妃嫔什么的惹出了什么事情。 　　顾华清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喉以后道：“大概陛下还不知道，今日乐康长公主带着和安郡主来见了臣妾。” 　　“皇姐来了？”贺琮也有些惊讶，显然他也是知道乐康长公主的性格的。 　　贺琮其实也并没有因为她曾经更受先帝宠爱而迁怒于她，毕竟他们都明白先帝是个什么性格的人。但是因为自小他养在文帝膝下，与其他的姐妹接触并不多，自然也没有多亲近，所以对于乐康长公主的识趣，他也是满意的。 　　今日乐康长公主突然过来，绝对不会是来请安这么简单。 　　“皇姐今日过来所为何事？”贺琮开口问道。 　　顾华清缓缓开口，将乐康长公主之前对她说的事情又复述了一遍。虽然她心里也觉得吕家太无耻，但是言语间还是并没有污蔑吕家的地方，只是把事情的原委说了清楚。 　　贺琮听完了顾华清的话，面色也难看了一些，开口问道：“华清说的都是真的？” 　　“这些都是臣妾听长公主说的，长公主来的时候面色疲惫，形容也可以看出是匆匆收拾的，再加上她言辞恳切，情绪激动，臣妾想十有八九是真的。”顾华清开口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吕家······”贺琮面色难看，手指轻扣着桌案，语气中透着几分凌厉，比起平时在顾华清面前的温和模样，倒是多了几分天子的威严。 　　即使他和乐康长公主并不亲近，但是这也是他的姐妹，是大周的长公主殿下，吕家一个臣子竟然敢做出这种事情，简直就是在挑战皇家的尊严，大逆不道。 　　顾华清一看贺琮的神色，就知道他并没有像外界认为的那样对乐康长公主那么不喜，吕家自作聪明，看来是要倒霉了。 第三十八章 吕家 　　吕家正厅 　　向来安静的正厅今日难得的热闹, 吕老夫人坐在主位上，时不时看一看门口。 　　驸马的嫡长兄吕松坐在右边首位上，面色微沉。吕松的妻子杨氏坐在他的身边, 微微低着眉眼，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但是手中紧紧攥着的手帕显示出她的心情并不平静。 　　吕老夫人素来疼爱幼子，也就是吕驸马, 她虽然是长嫂, 但是对于这个身为驸马, 又受婆婆喜爱的小叔子, 她是无论如何都管不了的。 　　所以杨氏向来不多理会这个小叔子的事情, 当初他那个妾室都进府好长时间了，杨氏才知道他院子里多了一个人。 　　身为驸马却私自养了妾室, 这若是让乐康长公主知道了，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不说是出身尊贵的公主, 即使是寻常出身的贵女，也不可能轻易放过。 　　杨氏也曾和她夫君吕松说过自己的担心, 吕松也是知道轻重的, 也和吕驸马谈过，但是驸马言之凿凿这是自己的真爱，若是要把那个妾室送走, 他也不活了。 　　还有自己的母亲在一旁一哭二闹三上吊闹的心力交瘁。甚至吕老夫人还说出了他不希望自己的弟弟有子嗣这样的诛心之语。 　　吕松虽然一直知道自己没有二弟受母亲的疼爱, 但是也没想到自己的母亲会说出这样的话。即使吕老夫人出口以后就知道自己说的太难听, 开始安抚他，吕松的心也冷了。 　　孝道当头，他还不能对母亲的行为说什么，弟弟也已经是驸马, 他管不了他了。吕松不可能大义灭亲去举报自己的弟弟，最终只能缄默。 　　自从自己的夫君交涉失败以后，杨氏就一直担心事发了以后会影响他们整个吕家，天天烧香拜佛的祈祷。但是纸终究是保不住火的，瞒了六年的事情还是被乐康长公主知道了。 　　杨氏听到自己婆婆的打算的时候，眼前更是一黑。寻常官宦人家的主母也不可能接受她的这种提议，更别说是公主了，她这种做法简直火上浇油。 　　吕家也并不是什么名门望族，吕老夫人的出身也不是很好，若非是出了一个先帝之母，在这长安城里根本排不上号。 　　吕老夫人虽然出身不高，但是吕家来以后却学着人家的老夫人作态，杨氏刚嫁过来的时候，几乎天天被她立规矩。 　　后来尚了乐康公主以后，这个二儿媳出身太高，又有自己的公主府，她摆不了婆婆的架子，心里就不是很高兴。 　　后来因为乐康长公主只生了一个女儿，不能让她最疼爱的儿子延续香火，吕老夫人对乐康长公主就更不满意了。 　　而乐康长公主因为当初驸马的甜言蜜语，对吕老夫人也从不摆公主架子，对她也很恭敬，时间长了吕老夫人也开始飘起来了，觉得即使是公主，也是她的儿媳，她就开始拎不清了。 　　即使是之前乐康长公主晕了过去，吕老夫人有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还觉得自己当初的提议是两全其美。这么多年她都没有给儿子纳过妾，这次也是承诺了只要生下男婴她就处理了那个女人，公主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直到吕松从府衙赶回来，吕松的性格更像已经去世的吕老爷，性格憨厚，甚至有点愚孝，所以对于吕老夫人一直是尊敬有加。 　　但是这次回来听到杨氏讲了事情的经过，吕松难得的大发雷霆，对这吕老夫人发了火，一边又让人去把还在安慰那个妾室的驸马绑了过来，让他去公主府给乐康长公主请罪。 　　吕驸马的性格更像吕老夫人，也是因此他更得吕老夫人的疼爱，母子两个都被乐康长公主惯坏了。 　　看着不以为意的弟弟，吕松冷冷的丢下了一句话：“即使乐康长公主与陛下不亲近，人家也是有血缘的姐弟，若是你想吕家全族败在你的手里，你就别去。” 　　吕老夫人和吕驸马都被吕松的火气吓了一跳，终于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吕驸马匆匆往长公主府而去。 　　吕驸马从长公主府回来，才刚一进门，一家人的目光就聚集在了他身上。吕驸马被这目光吓了一跳，甚至有些退缩。 　　吕松却不会让他退缩，一手拉住他问：“长公主殿下说了什么？” 　　吕驸马第一次看到向来稳重的长兄这么急切的样子，低头吞吞吐吐的道：“我，我刚才去了长公主府，但是他们说，长公主带人去了行宫。” 　　吕松握着吕驸马的手紧了几分，简直像打死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弟弟。但是现在不是打他的时候，吕松压下自己的火气，又开口问道：“婉莹呢？你见到婉莹了吗？” 　　乐康长公主好歹和驸马有一个女儿，若是婉莹和他们亲近，长公主殿下看在女儿的面子上，应该也会宽容几分。 　　“长公主府里的人说，婉莹被殿下一起带去行宫了。”吕驸马开口道。 　　乐康长公主这样做，显然是不准备放过驸马了，一想到吕家可能因此而败落，吕松就忍不住怒火，反手给了驸马一巴掌：“若是陛下因此要治吕家的罪，你就是吕家的罪人。” 　　吕老夫人虽然被长子吓住了，但是见到疼爱的小儿子被打，还是忍不住阻拦：“你这干什么啊，他可是你亲弟弟。” 　　杨氏心里也恨极了驸马，她的长女今年该议亲了，杨氏还想给她找个好人家，若是这件事处理不好，长安还有哪家会愿意娶她女儿？ 　　看到吕松给了驸马一巴掌，杨氏心里痛快极了，但是碍于吕老夫人，还是要上前劝吕松。 　　吕松看着被他一巴掌打到地上的弟弟，又看了一眼满眼心疼的看着弟弟的母亲，只觉得前所未有的累。 　　他泄了一口气，颓废的道：“罢了这件事也有我的错，若是当初我能坚定的阻止你，也不会有今日的事情发生，我这就去给陛下写请罪的奏折，而你······” 　　吕松看了一眼松了一口气的弟弟，只觉得心中无比失望，淡淡的道：“今日已经不早了，行宫也有宫禁，你也进不去，明日一早，你就给我快马加鞭往行宫去给长公主殿下赔罪。”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若是乐康长公主能原谅，想来陛下也不会非要治罪。 　　说完，吕松就和杨氏离开了正厅，厅中只剩下了吕老夫人和驸马。 　　———————————— 　　为了显示并无偏颇，顾华清当日说过以后，贺琮就派人去调查了这件事情。 　　调查的信息与吕松的请罪奏折几乎是同时到了贺琮的手里。 　　奏折是连夜被送过来的，自然是比一大早快马加鞭往这里赶了吕驸马要到的快些。 　　贺琮收到了调查结果和吕松的请罪奏折，并没有马上打开，而是带着这些去了顾华清那里。 　　看完了调查的结果和吕松的请罪奏折，顾华清没想到驸马竟然比乐康长公主说的还无耻。 　　原来那个青楼女子在驸马尚主之前就认识，甚至还想娶她进门，但是被吕老夫人阻止了。后来尚了乐康长公主以后，他依旧和这个青楼女子在暗地里有联系，只不过先帝尚在，他不敢轻举妄动。 　　后来先帝去世以后，乐康长公主进宫的次数少了，驸马的心里又活泛了起来，和那个青楼女子珠胎暗结，然后以子嗣为由，让她进了吕家。 　　至于后边的事情就和乐康长公主说的没什么差别了。 　　顾华清看完以后，简直是不知道给该怎么评价吕驸马和吕老夫人两个人，这脑子果然是一脉相承。 　　顾华清又看了看吕松的请罪奏折，他倒是比母亲弟弟明白一些，就是太过愚孝懦弱了一些，若是当初他能狠下心，也不至于如今家宅不宁。 　　不过顾华清觉得，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即使当初吕松狠下心把那个妾室处理了，说不定驸马还会再有一个真爱。 　　贺琮看了眼吕松的奏折，淡淡的开口道：“吕松倒是还有几分能力，可惜治家不严。”还有这么两个拖后腿的母亲和同胞弟弟。 　　顾华清听到贺琮的话，刚想开口，就见碧云从外边进来禀报：“陛下，娘娘，宫门口的守卫来报，吕驸马来了，求见乐康长公主殿下。” 　　这个恋爱脑驸马竟然还知道来想长公主请罪，恐怕是被吕松给逼来的，顾华清暗暗想到。 　　一旁的贺琮开口道：“既然驸马是来见皇姐的，那就派人去栖霞阁问一问长公主吧，看看她愿不愿意见驸马。” 　　顾华清看了看面色淡然的贺琮，没有说话，但是也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 　　如今吕家做的事情都已经清楚了，但也并不是什么涉及朝政的大事，细说起来，也只是公主与驸马的家事。 　　贺琮固然能直接为乐康长公主做主，但是他们到底是多年夫妻，还有一个女儿，焉知以后长公主后悔了不会再埋怨他们。 　　所以贺琮便把选择权交给了乐康长公主，给了她这一次机会，看看她到底会如何选择。 第三十九章 和离 　　乐康长公主住在了行宫中, 便难免需要去拜见太后，因此吕驸马过来的时候，她正带着吕婉莹在太后的住处。 　　因着太后最近身体不太好, 一直在静养，所以顾华清也嘱咐了乐康长公主, 最好先不要和太后说起吕家的事情。 　　所以乐康长公主带着女儿过来的时候，只说是听说太后生病了, 所以特意过来探望, 并没有提及她和吕家的事情。 　　太后其实是知道昨日长公主匆匆来了行宫找皇后的, 但是既然她说是来探望自己的, 太后也没有过多的询问什么。 　　想来是皇帝和皇后嘱咐了乐康, 让她安心休养，所以他们的一番心意, 太后也不会拒绝，她如今也并不喜欢管事, 有些事情让他们自己处理就好。那些必须她知道的事情，她迟早都会知道的。 　　因此太后并没有多言, 只是笑着说让乐康长公主多在行宫里住几天。 　　乐康长公主陪着太后说了一会儿话, 看太后似乎有些疲惫，这才带着吕婉莹离开了太后的住处。 　　往栖霞阁走的路上，乐康长公主正好遇到接到了碧云的消息, 正准备去松柏长春找乐康长公主的她身边的宫人。 　　那个宫女看到乐康长公主, 忙上前行礼道：“殿下, 方才皇后娘娘身边的碧云姑娘过来说驸马在行宫门口，说是要求见您，陛下和娘娘说看您的意思，是否要让驸马进来。” 　　听到“驸马”两个字, 乐康长公主的眉头就皱了起来。如今他过来，也不过是向她请罪，让她宽恕了这次的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但是乐康长公主一想到自己被欺骗了这么长时间，还有驸马抱着那个女人在她面前口口声声说他们是真心相爱的，让她成全他们，乐康长公主就心里泛恶心。 　　低头看了一眼身边还懵懂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女儿，乐康长公主犹豫了片刻，但是最终还是下了狠心。 　　在和这样卑劣恶心的人生活下去，乐康长公主的自尊是绝对接受不了的。一想到她以为的那些恩爱的背后都是谎言，乐康长公主就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一样，对那些虚假的恩爱没有半分留恋。 　　唯一能让她犹豫的，只是担心她和驸马和离以后，她的婉莹该怎么办？ 　　不过婉莹是先帝亲封的和安郡主，即使没有了吕家，只要有自己在，婉莹就始终是皇室贵女。 　　乐康长公主握了握拳，低头对吕婉莹道：“婉莹，母亲有点事，你先和琥珀一起回栖霞阁吧，等母亲办完了事情就回去。” 　　他不是让她成全他们吗，那她就成全他们，看看他们这对真心相爱的恋人能落的什么下场。 　　吕婉莹虽然方才也听到了宫女说的她父亲过来了，但是自从驸马的真爱也生下了一个女儿以后，驸马对这个长女就不再像小时候那么疼爱了。因此吕婉莹自然是天天陪着自己的母亲更加亲近。 　　所以听到了乐康长公主的话以后，吕婉莹乖乖的点了点头：“好，我先回去了，母亲早些回来。” 　　“好，母亲会很快就回去了。”乐康长公主伸手摸了摸她小小的发髻，笑着道。 　　然后又看向她的贴身婢女琥珀：“琥珀，你先带着郡主回去，一定要照顾好郡主，知道吗？” 　　琥珀陪伴乐康长公主最久的宫女，一看她的神色，就知道她已经下了决定。但是她也是支持长公主的决定的，驸马和吕老夫人实在是太可恶了，根本不值得被原谅。 　　因此听到乐康长公主的话，琥珀便微微点头道：“殿下放心，奴婢一定会照顾好郡主的。” 　　看着琥珀带着婉莹慢慢往栖霞阁的方向走，身影渐渐消失，乐康长公主才收回视线，开口道：“走吧，我们去皇后娘娘那里。” 　　——————————————- 　　让人去通知了长公主以后，顾华清和贺琮便一边喝茶，一边等着乐康长公主到底会不会见驸马。 　　乐康长公主过来的时候，顾华清与贺琮正在下棋，听到人通传乐康长公主过来了，贺琮放下手中的白子，对顾华清道：“看来这局棋要等下一次才能分出胜负了。” 　　顾华清笑着点了点头，一边让人把棋盘收下去，一边让人请长公主进来。 　　乐康长公主进来看到贺琮也在，并没有意外，只是规规矩矩的福身行礼道：“乐康参见陛下，皇后娘娘。” 　　“皇姐不必多礼，快坐吧。”贺琮笑着道。 　　“驸马在宫门口说是要向皇姐请罪，皇姐可要见一见他？” 　　听到贺琮的话，乐康长公主又站了起来，开口道：“陛下多谢陛下费心，还让人来询问我，只是我与吕柏夫妻情分已尽，我不想再见他。” 　　乐康长公主说着，屈膝跪了下来道：“而且我还想恳请陛下同意我与吕柏和离，从此以后再不相干。” 　　顾华清忙让人扶起她，开口道：“皇姐这是做什么，这件事陛下已经调查清楚了，是驸马对不起皇姐，吕老夫人不敬公主，陛下一定会为你做主的。” 　　说着，顾华清又看向了贺琮，开口问道：“陛下，你说是不是？” 　　贺琮还没有见过这位长姐这么决绝的时候，想来是恨极了吕家。听到顾华清的话，贺琮看向被宫女扶起，重新坐下的乐康长公主，开口道： 　　“朕自然是可以为皇姐做主，让你与驸马和离，惩治吕家，但是皇姐日后真的不会后悔吗？” 　　“陛下放心，我绝不后悔。”乐康长公主坚定的说道。 　　“其实这并不是我一时意气，从知道真相到如今，我已经想的很清楚了，吕柏并非良人，我也不想再和他纠缠下去。” 　　听到乐康长公主的话，贺琮沉吟了片刻，开口道：“好，那朕便下旨准许皇姐与吕柏和离，从此以后再无关系。” 　　————-———————— 　　在宫门口焦急等待了吕柏没有等来乐康长公主见她，反而等来了贺琮下的和离圣旨，以及乐康长公主让人送来的和离书。 　　接到圣旨的那一刻，吕柏知道，自己完了。这么多年乐康长公主对他的百依百顺让他忘记了她高傲的本性。 　　乐康长公主和驸马和离的消息很快就传遍的长安城，所有人都在猜测这对长安有名的恩爱夫妻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贺琮又下了一道圣旨。 　　吕老夫人虽然不高兴乐康长公主说和离就和离，但是不用面对这个公主儿媳，她心里还是松了一口气。 　　只有吕松和杨氏明白，事情不会这么简单。若是简单的夫妻感情破裂，那和离以后也就算了，但是吕柏和长公主的事情明显没这么简单，吕老夫人和吕柏做的事情往大了说甚至是藐视皇权。 　　果然，很快陛下又下了一道圣旨，以不敬公主为由，将吕老夫人身上的诰命一撸到底；而吕松则因治家不严，被贬数级，外派去了一个偏远的地方做县令。 　　若是吕松能沉下心来，为百姓做出几件实事，说不定还能有回京的一日，否则恐怕再也回不来了。 　　至于吕柏，他身上本就只有一个驸马都尉的官职和一个虚职。和离以后驸马都尉的职位没了，那个虚职也被贺琮下旨撤了，成为了一介白身。 　　接到圣旨以后，吕老夫人就直接晕了过去，她怎么也没想到，因为自己的无知和纵容，让他们家就这样败落了。 　　一些不明真相的御史和谏官觉得贺琮的旨意下了太莫名其妙，当天便去了行宫进谏，只是看到贺琮让人调查的真相，纷纷都沉默了。 　　最终在贺琮说要他们以后弄清楚真相再来进谏，不要闻风而动的话语中，灰溜溜的出了行宫。 　　长安城的人都十分震惊贺琮的这道旨意，这吕家以后恐怕要完了。和吕家有关系的大多都退避三舍，唯恐被连累。 　　后来吕老夫人和吕柏做的事情传了出去，就连原本还对吕家有几分情分的几家也不再搭理吕家了。 　　这是多糊涂的母子，才会一手好牌打了稀烂，他们还是离吕家远一些吧。 　　吕家嫁出去的女眷也在婆家抬不起头来，甚至有些婆婆厉害的还直接把她们生的孩子抱走了，说是怕孩子被她们教坏了。 　　她们都要恨死吕老夫人母子了，更别说帮帮他们了。 　　接到圣旨以后，吕松沉默了良久，最终在妻子杨氏的泪眼中狠下心来，不顾吕老夫人的威胁，强硬的与吕柏分了家。 　　分完家以后，吕松就带着妻子儿女去了任上，而吕老夫人不愿随吕松去那个小县城，便由吕柏来赡养。吕松将家产的两成当做吕老夫人的赡养费，分给了吕柏。 　　吕松离开以后，吕柏便带着吕老夫人和那个怀孕的妾室和两个女儿住进了分家得到了一处小院子，开始了能光明正大和真爱在一起生活的日子。 　　乐康长公主和吕柏和离以后，暂时带着女儿在行宫里住了一段时间，并不关注吕家的事情。后来偶然听人说起吕家的现状，乐康长公主也只是冷冷的笑了一声，便不再理会。 第四十章 枯荷 　　八月秋高, 进入八月以后，秋意越发的浓厚，在行宫呆了一个多月的顾华清终于又回了宫城。 　　宫里最尊贵的几位主子回来了, 宫城里的宫女内侍们都比之前一段时间活跃不少。 　　沉寂了一个多月的皇宫又热闹了起来。 　　顾华清回宫安置好以后，先去探望了在宫中养胎的冯婉仪。 　　冯婉仪也没想到皇后娘娘回来以后竟然会首先来常宁堂看自己。 　　顾华清到的时候, 冯婉仪正和梅子在一起缝制着小孩子的肚兜鞋袜，听到内侍通报皇后娘娘驾到, 冯婉仪有些惊讶的放下手中的布料, 站起来去迎接皇后娘娘。 　　“婢妾参见皇后娘娘。”顾华清刚进房间, 就看到冯婉仪向自己行礼。 　　冯婉仪已经有孕三个月了, 如今已经显怀, 顾华清看着她粗了不少的腰身，伸手扶住她道：“冯婉仪有孕在身, 不必多礼了，坐吧。” 　　“谢皇后娘娘。”冯婉仪看着顾华清坐下, 才落座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看着冯婉仪有些紧张的样子，顾华清开口安抚道：“冯婉仪不必担心, 我这次过来, 主要是因为前一段时间不在宫里，所以过来看看你这段时间在宫里可还安稳？” 　　冯婉仪有些受宠若惊的开口道：“多谢娘娘关心，婢妾这段时间一些都好, 嬷嬷和宫人们也都很尽心。” 　　“那就好。”顾华清笑着点了点头, 看到一旁放着的小衣服, 顾华清笑着问道：“你们这是在准备孩子的衣服？” 　　冯婉仪点了点头，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脸上带着母亲特有的温柔：“是啊，虽然宫人们会早早的把孩子出生以后的衣物准备好, 但是婢妾作为母亲，还是像亲手给他缝制一些衣物。” 　　“左右如今婢妾除了养胎也没有其他事情，便动手缝制几件小衣服。” 　　顾华清虽然没有做过母亲，但是也知道一般女子都会有慈母之心，对于冯婉仪的做法并没有什么意外，只是开口嘱咐道：“你如今尚在孕中，切记不可太过劳神，不要整天坐着绣花。” 　　“婢妾明白，成太医也嘱咐过了，让臣妾不要整日坐着，可以适当的走动走动。因此婢妾也只是时不时缝一两针，还有几个月孩子才会出世，时间足够了。”冯婉仪温柔的笑着道。 　　顾华清看冯婉仪自己知道轻重便也不多说什么，开口道：“你明白就好，如今什么都没有平平安安的把这个孩子生下来重要。” 　　“我那里还有一些云锦，云锦柔软最适合做孩童的衣物，回去以后我派人给婉仪送过来。” 　　“娘娘有些了，婢妾先替还没出生的孩子谢过娘娘。”冯婉仪感激的道。 　　云锦有价无市，寻常宫妃都很难得到，更何况是她一个不受宠的小婉仪。 　　若是没有这个孩子，冯婉仪是说什么都不敢接受皇后娘娘送的云锦的，但是她有了腹中的孩子，还是要为他考虑，这才应下了顾华清的话。 　　事情都已经办的差不多了，顾华清也注意到了冯婉仪的气色很好，常宁堂也不像少什么的样子，便准备回去，离开之前还是给了冯婉仪一个大惊喜。 　　“冯婉仪你尽管安心养胎，若是有什么事情，就派人去羲和宫向我禀报。等你生下龙胎以后，陛下和我就晋你为贵嫔。” 　　顾华清这个皇后在后宫的地位还是很稳固的，因此手中的权力也不小，九嫔之下的嫔御她基本上都可以自行任免。因此即使没有和贺琮商量，顾华清也能说出这个承诺来安冯婉仪的心。 　　冯婉仪这下是真的受宠若惊了，有些不敢相信的道：“娘娘，这，这是不是有些不合规矩？” 　　冯婉仪是知道自己的情况的，她出身不高，冯家在长安城根本排不上号，而且她也不受陛下的宠爱，之前因着她有孕已经晋封过一次了，冯婉仪是真的没想过还能再晋封。 　　但是无疑皇后娘娘的话让她心中燃起了希望。 　　大周宫廷中的规定，妃嫔只有到了贵嫔及以上的位分，才能自己养孩子，若是她能成为贵嫔，就能自己养这个孩子了，冯婉仪怎么能不激动？ 　　顾华清看着她期盼又不敢相信的样子，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开口道：“不必担心，你为陛下绵延子嗣，是大功一件，晋为贵嫔也是应该的。” 　　看到顾华清眼中的安抚与肯定，冯婉仪才放下心来，感激的对顾华清道：“多谢皇后娘娘。” 　　冯婉仪是清楚的，陛下对她并不在意，又因为年轻，宫中也已经有了几个孩子，因此对她怀中的孩子并没有多少期待，平日过来看望她们母子，也只是尽一份责任罢了。 　　倒是皇后娘娘，自从知道她怀孕以后，便让人把她照顾的面面俱到，一直为她和孩子费心。如今晋自己为贵嫔，恐怕也是皇后娘娘的意思。 　　而且皇后娘娘并没有在请安的时候说出来，徒增其他妃嫔的嫉妒。反而是在这个时候说给她听，更显贴心，冯婉仪心中对顾华清既敬佩又感激。 　　冯婉仪感激的看着顾华清带着人离开，直到常宁堂已经看不到他们的身影，才扶着梅子的手慢慢走回去。 　　一旁的梅子难掩激动的道：“婉仪，皇后娘娘说要晋您为贵嫔，太好了，这样的话，您就可以自己养小主子了。皇后娘娘真是个好人！” 　　冯婉仪嘴角带着轻松的笑意，一手温柔了摸了摸微微凸起来的腹部，开口道：“是啊，娘娘是个好人，我们以后一定要好好报答皇后娘娘。” 　　—————————————— 　　顾华清离开常宁堂以后，便直接回了羲和宫。 　　只是从常宁堂位置比较偏僻，往羲和宫走的路上，要经过一个荷花池。 　　顾华清走到荷花池的时候，正好碰到在荷花池赏景的德妃。 　　德妃原本只是带着人出来走走，没想到会遇到顾华清，忙福身行礼：“臣妾参见皇后娘娘。” 　　“免礼吧。”顾华清笑着开口道。想到方才自己过来的时候注意到的德妃正在看着荷花池。顾华清看了一眼因为最近秋雨不断，已经枯败的荷花，有些不确定的开口问道：“德妃方才是在赏荷？” 　　德妃淡淡的笑着点了点头：“臣妾方才正是在赏荷，虽然荷花亭亭净植的时候十分漂亮，但是古诗曾云：‘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也别有一番滋味。” 　　果然不愧人淡如菊，参禅礼佛的出尘之人，和她这样的俗人就是不一样，顾华清在心中默默的想到。 　　若是要顾华清说，她欣赏接天莲叶的漂亮，也喜欢荷花花瓣做出来的荷花酥，但是这枯荷花，她是真看不出什么其他滋味，只知道一般都是凄凉的意象。 　　不过顾华清自然也不能对别人的爱好指手画脚，因此只是微微的笑着道：“德妃真不愧是个风雅的人，这样一看这枯荷确实别有一番滋味。” 　　“娘娘谬赞了，臣妾也只是随便说说罢了。”德妃谦虚的开口道，似乎是看出了顾华清的言不由衷，德妃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开口问道： 　　“皇后娘娘也是出来赏景的？” 　　顾华清轻轻摇了摇头道：“并非如此，之前冯婉仪没能随驾前往行宫，所以我是去常宁堂看了看她，如今正准备回去。” 　　冯婉仪，德妃微微垂眸，开口道：“冯婉仪如今身怀龙胎，确实该小心一些，娘娘费心了。” 　　“都是分内之事罢了，谈不上费心。”顾华清笑着道。 　　她实在不太擅长和这样出尘淡泊的人聊天，因此顾华清开口道：“我出来的时间也不短了，也该回去了。秋日天凉，德妃也早些回去吧。” 　　“多谢娘娘关心，臣妾这也要回去了。”德妃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道。 　　看着顾华清离去的背影，德妃对这身边的莲心问道：“皇后很重视冯婉仪这一胎吗？” 　　莲心想了想之前收集到的信息，有些不确定的道：“奴婢也实在看不清楚皇后娘娘到底是什么意思，若说重视吧，冯婉仪有孕以后，皇后娘娘派了一位年轻的太医负责冯婉仪的胎。 　　“若说不重视，皇后娘娘又吩咐了内侍省和尚宫局，冯婉仪有什么需要都要满足。而且还两次前往常宁堂探望。” 　　“因此奴婢实在不明白皇后娘娘对冯婉仪这一胎到底是什么态度。”莲心有些为难开口道。 　　听到莲心的话，德妃若有所思，沉吟片刻，又看了看荷花池中枯败的荷花，才开口道：“罢了，先回去吧。” 　　顾华清不知道她离开以后，德妃主仆还有这么一番对话。 　　她带着人回到羲和宫以后，一进门就看到贺琮正坐在她平日里常坐的软塌上看书。 　　顾华清向贺琮身边走了几步，坐下喝了杯茶，才开口道：“陛下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也没有让人去······” 　　顾华清的话还没说完，就注意到了贺琮手里拿的什么书，微微一愣。 第四十一章 忽悠 　　顾华清看到贺琮手里的书, 微微愣了一下，口中的话都没有说完。 　　贺琮放下手中的书，看向顾华清, 开口回答方才顾华清的话道：“华清回来了，朕也才刚来一会儿, 听说你去看冯婉仪了，她怎么样？” 　　顾华清收回放在书本上的视线, 开口道：“冯婉仪一切安好, 不过为了让冯婉仪安心养胎, 臣妾和她说了等她生下孩子以后就晋她为贵嫔。” 　　既然顾华清说了, 贺琮也不会驳了她的面子, 更何况他如今的心思也不在这上边，便微微点了点头道：“这事情华清做主即可。” 　　顾华清注意到贺琮的手指轻轻扣着桌上的书, 这是他思考时惯有的动作，顾华清又看了一眼那本书, 主动开口道： 　　“陛下怎么把这本书拿出来了？” 　　贺琮手中拿的正是之前顾华清一直在写了《三字经》。 　　《三字经》一共也不过只有一千多个字，只要记得内容, 很快就能写下来的。 　　而顾华清之所以用了这么长的时间还没有写完, 是因为她还需要修改一下其中不符合这个世界历史的内容，然后还要加上注释什么的，所以要更浪费时间。 　　因为还没有写完, 顾华清便一直把这些放在书房, 还没想过要交给贺琮, 但是没想到今天就出现在了贺琮的手中。 　　贺琮看了看手底下的书，开口道：“今日过来的时候你不在，朕便想着去你书房找本书看看，便拿了这本。” 　　贺琮很少进顾华清的书房, 这次过来，便随便看了看，然后就看到了书桌上放着的一本书，看封面的字迹正是顾华清的字迹，贺琮便有些好奇。 　　能光明正大的放在桌上的书，想来不是什么旁人轻易不能看的，贺琮便拿起来看了看。 　　贺琮是知道淑妃自己写些话本什么的，他还以为顾华清也写了什么话本之类的，但是打开以后贺琮就被惊讶了。 　　身为一个帝王，贺琮自然能看出这本书的精妙之处，更能想到若是这本书能够流传出去会有什么影响。 　　虽然宫里的藏书阁有不少的藏书，但是贺琮也知道有些世代相传钟鸣鼎食的世家中也藏着一些孤本。 　　但是贺琮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本书，以这本书的价值，绝对不应该寂寂无名，一直不为人所知。因此看着顾华清写下来的书，贺琮心中还是有几分疑惑。 　　之前顾华清一直没有回来，贺琮便将这本书带出了书房，想看看顾华清能不能给他一个解释。 　　顾华清听着贺琮的话，听出了几分试探了意味，顾华清倒也没有生气，贺琮若是不怀疑，她才要怀疑贺琮的政治素养了。 　　况且顾华清也早已经想好了怎么解释，因此大方一笑，开口道：“臣妾原本是准备等写完以后再交给陛下的，没想到陛下今天看到了。” 　　“这本书内容精妙，堪称经典，因此朕便忍不住看了。”贺琮轻轻笑了笑道：“但是这本书之前从未听说过，难道是华清自己编的？若是如此华清当真是大才。” 　　顾华清笑着摇了摇头道：“陛下实在是太高看臣妾了，这本书是一位名叫王应麟的老先生，臣妾只是抄录下来罢了。” 　　不等贺琮开口询问，顾华清便直接解释道：“臣妾十三岁那年曾随父亲回阳平老家祖宅，臣妾也和陛下说过，臣妾小时候调皮，因此在阳平老家的时候，臣妾曾女扮男装，偷偷带着侍女跑出门。” 　　“臣妾和王老先生便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当时臣妾只是帮了王老先生一个小忙，王老先生说他没什么可以报答臣妾的。唯有家中有几本藏书，可以借给臣妾一阅，这才熟悉了起来。” 　　“后来臣妾发现王老先生博学多才，十分敬佩，便禀告了父母，跟着他学习过一段时间。” 　　“王老先生并无子女，自己一人隐居山林，箪食瓢饮。他说自己大限将至，便对臣妾倾囊相授，臣妾也因此的得以遍阅他所编纂的书籍。” 　　“先生一生以编书为己任，仙逝之前曾经嘱咐臣妾，将他毕生心血随他下葬，因此便没有其他人知道这些书籍。” 　　“而且因为臣妾一个女孩子，又是世家儿女，不好让人知道臣妾这般不守规矩。因此父亲和母亲也嘱咐了知道这件事情的下人不许多言，所以也并没与其他人知道臣妾曾和先生认识。” 　　顾华清这一番话是经过很久的深思熟虑的，才决定这样说。西汉时张良曾与黄石公赠书，她这样的说法也不算离奇。 　　而且她确实曾经在阳平老家遇到一位博学的先生，只是没有教自己这些罢了。这些话七分真三分假，即使贺琮不相信，派人去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贺琮也知道，有一些博学多才，但是不喜官场的文人会选择隐居山林，而且阳平等地向来出有才之士，因此顾华清的这番际遇也是有可能的。 　　因此贺琮有些遗憾的开口道：“如此大才，可惜已经仙逝，当真是一大憾事” 　　说着贺琮又看向顾华清，开口问道：“既然王先生仙逝的时候决定将所有著作随葬，华清怎么又把这些写出来了？” 　　顾华清拿起桌上的书，随手翻了翻，开口道：“先生虽然让臣妾把他的著作随葬，但是也并没有嘱咐臣妾不能外传，他只是自己不愿与世俗接触罢了。” 　　“臣妾之前也没有想过要把这些著作写出来，但是之前教明嘉读书，还有听宁婕妤说起明柔读书的事情，臣妾觉得让她们小小年纪便开始学习《论语》，未免有些晦涩难懂。臣妾这才想到了先生的这些著作。” 　　“若是这些书籍能帮助垂髫幼子更容易的读书学习，让更多的人能识字懂礼，想来先生的在天之灵也是高兴的。”顾华清看着手中的书，微微笑着道。 　　听完了顾华清的话，贺琮沉默了片刻，开口对顾华清道：“华清大义，为天下学子计，令人钦佩。” 　　顾华清有些不好意思的道：“陛下言重了，书籍并非臣妾所编写，臣妾也只是抄写下来罢了，当不得陛下的夸奖。” 　　贺琮：“华清不必谦虚，若是没有你把这些写下来，也不会有人知道这些著作，你亦是功不可没。” 　　顾华清喝了一口茶，才又开口道：“只是如今臣妾尚还没有写完，若是想要大量刊印，还要再等一段时间。” 　　“无妨，华清慢慢写，不用急，朕也需要安排内侍省他们准备版刻。”贺琮想了想开口道。 　　顾华清也是这时才想起来，如今大周印书还是用的雕版印刷，印书之前需要准备版刻。 　　虽然她有心提一下活字印刷的原理，但是她才刚忽悠了贺琮，都说言多必失，若是说的太多再惹起贺琮的疑心未免得不偿失，活字印刷的事情还是等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因此顾华清只是微微点了点头道：“一切都由陛下来安排吧。” 第四十二章 父母 　　都说一场秋雨一场寒, 秋分以后长安城便开始淅淅沥沥的下雨，原本残存的暑意也被这场秋雨驱散，天气渐渐凉了下来。 　　这场秋雨过后, 便到了八月十五中秋节前夕。 　　中秋作为阖家团圆的日子，为表仁慈, 宫里也会放一批宫女内侍出宫与家中的亲人相聚。 　　还有宫中的妃嫔们也可以从顾华清处求来手谕，请自己的母亲或家中的其他女眷进宫见一面。 　　因此中秋节前的这几天, 顾华清倒是比平时要忙上许多。 　　一边要安排中秋当日的宴会, 一边还要安排宫女出宫的事情, 同时还要应付前来请求进宫手谕的妃嫔们。 　　好在她身边的钱嬷嬷和金嬷嬷都能帮顾华清处理一些事情, 不然她一个人恐怕要手忙脚乱。 　　十三, 十四日这两天，是妃嫔家眷进宫的日子。 　　一般外命妇进宫都需要先行拜见太后和顾华清, 但是太后向来喜欢清静，便免了她们的拜见, 而顾华清也懒得应付，也跟着太后的脚步, 免了这个规矩。 　　顾华清也请了她母亲孟氏和大嫂孙氏进宫。 　　已经好几个月没有见到孟氏, 顾华清十分期待这次见面，一大早便让人准备孟氏喜欢的茶叶糕点什么的。 　　暮雨被顾华清派去宫门口守着了，朝云看着顾华清一会儿忙这个, 一会儿忙那个, 听不下来的样子, 伸手扶着她做下，开口道：“娘娘放心吧，一切都准备好了，一定都是按照夫人的口味来准备的。” 　　顾华清做下喝了口茶, 安静了一会儿，看了看时辰，开始频频的往门口看去，恨不得亲自跑出去看看。 　　终于等来了内侍前来通报说安阳候夫人和安阳候世子夫人来了。 　　顾华清站起来向前走了两步，开口道：“快请母亲和大嫂进来。” 　　孟氏和孙氏跟着暮雨走进了羲和宫，看到殿中的顾华清，便准备福身行礼。 　　然后被顾华清伸手扶住了胳膊：“母亲，不必如此多礼。” 　　孟氏本想说礼不可废，但是抬头看到顾华清眼中的坚定，还是顺着她的意思站直了身子。 　　自己的女儿自己知道，华清她虽然看起来万事不入心，一副懒散的样子，但是她的性子固执。今日难得见一面，她也不能因为这些规矩让华清不高兴。 　　顾华清看着孟氏不坚持要行礼，高兴的伸手拉着她在一旁坐下，又请孙氏也一同坐下，才笑着开口道：“知道母亲和大嫂今天要来，我让人准备了你们喜欢的茶水和糕点，母亲和大嫂尝尝怎么样。” 　　孟氏在顾华清右手边坐下，仔细看了看顾华清，发现她气色红润，身上的衣饰也精致华贵，并不像受了委屈了样子，心中也放心了一些。 　　虽然之前顾惟和她说在行宫见了女儿一面，看起来她在宫里过的不错，让孟氏不要担心，但是孟氏不亲眼所见还是不能放心。 　　毕竟男人没有女人心细，有些事情他们是看不出来的。今日她亲自过来看了看，才能真正放心。 　　顾华清今日穿了一件青色绣兰花的齐腰襦裙，外边穿了一件米色大袖，上边绣着兰草的暗纹，看起来精致又华贵。 　　注意到孟氏的视线，顾华清在心中肯定了自己的机智。她就知道，母亲判断自己出嫁的女儿过的如何，大多都是从气色和衣饰来判断。 　　因此顾华清一早就起床挑选衣服和首饰，又让朝云精心给她化了妆，首饰也并没有用她嫁妆里的，而是大多用的贺琮送过来的，现在看来效果不错。 　　顾华清喝了一口茶，笑着问道：“许久不见，母亲父亲还有祖母的身体可还安好？” 　　“娘娘放心吧，家中一切安好，不必担忧。”孟氏开口道。 　　顾华清笑着点了点头，又道：“之前在行宫的时候，我也曾见过父亲一面，只是来去匆匆，没能说上话。” 　　孟氏也笑着道：“你父亲回去以后也说了这件事。” 　　顾华清与孟氏说了几句话以后，看向了一旁安静喝茶的孙氏，笑着问道：“这么久没有见晏哥儿了，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想我？” 　　顾晏是顾华清大哥的嫡长子，是顾家第三代的嫡长孙，今年五岁了，顾华清在家的时候经常带着他一起玩儿，姑侄感情十分深厚。顾华清出门之前还被他抱着哭了一场，不要让顾华清离开。 　　顾华清在家的时候，孙氏和她的关系不错，不过如今到底身份有别，她还是拘谨了一些，之前顾华清和孟氏说话的时候，她只是安静的坐着。 　　如今听到顾华清问起她儿子，孙氏便放下手中茶杯，笑着道：“多谢娘娘关心晏哥儿，晏哥儿也是时常提起娘娘，今日听说臣妇要进宫看望娘娘，他还缠着要一起来呢。” 　　“我也很想念晏哥儿，下次若是有机会进宫，母亲和大嫂一定要把他也带来。”顾华清想到那个白嫩乖巧的小娃娃，笑着说道。 　　————-——————— 　　棠梨宫中，德妃的母亲许夫人也是难得进宫一次，看到女儿虽然成了德妃，但是想到她之前去五台山祈福，忍不住心疼的道： 　　“你这孩子从小主意就大，当初我与你父亲都不同意你进宫，可是你非要进宫。前段时间又为了替太后祈福自请去五台山，在寺庙里吃斋念佛，哪里是什么好去处啊。” 　　德妃给许夫人倒了一杯茶，递给她，安慰道：“母亲放心吧，我这不是回来了吗，让您和父亲担心，都是女儿不孝。” 　　许夫人也知道她向来主意正，如今成了皇妃，她更管不了她了，只能劝道：“好在如今你已经是德妃了，陛下也会记得你的功劳，但是在这宫里还是要有个孩子才是你的保障啊。” 　　听到她说起孩子的事情，德妃微微垂眸，开口道：“母亲说的是，我明白的。” 　　许夫人伸手拍了拍德妃的手，有些感慨的道：“你明白就好，等你以后就知道了，什么情爱，那都不是重要的，重要的还是要有一个孩子。” 　　德妃微微低头，没有回答，开口又说起其他的事情，将许夫人的注意力引开了。 　　棠梨宫的气氛也算和乐，但是相邻的玉泉宫却没有棠梨宫的气氛。 　　周昭媛虽然脚受伤了，但还是派人去顾华清那里求了手谕，请她的母亲进宫。 　　只是一心期盼着见母亲的周昭媛没想到，她的母亲竟然会带她的老对手进宫。 　　看着周夫人身后的她最讨厌的庶妹周涵双，周昭媛冷了脸色，开口道：“母亲你怎么把她也带过来了？” 　　周昭媛在家中的时候，虽然是嫡女，但是周涵双这个她父亲的宠妾生的女儿也很得周父的宠爱。 　　周涵双虽然比周昭媛小两岁，但是两个人可谓是从小斗到大，不论什么东西都要争抢一番，因此周昭媛十分讨厌这个庶妹。 　　甚至是有周涵双在，德妃和惠妃顾华清她们都没有那么讨厌了。 　　因此在看到周涵双娇娇怯怯的跟在周夫人的身后时，周昭媛便一脸厌恶。 　　看着女儿不高兴，周夫人一时不知道该怎说，倒是她身后的周涵双开口道：“大姐姐，听说你受伤了，是父亲让我跟母亲一起进宫来看看你。” 　　“这里有你一个庶女说话的份吗？你闭嘴。”周昭媛听到周涵双的话，冷冷的开口训斥道。 　　周涵双听到周昭媛的话，微微垂下双眸，掩饰住眼中的怨毒，双手紧紧的攥了起来。 　　周昭媛不再看她，看向了周夫人，问道：“母亲，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夫人看着生气的女儿，有些犹豫的开口道：“凝姐儿，你别生气，气大伤身。是你父亲听说你受伤了，便想着松你二妹妹进宫来照顾你。” 　　周夫人说完，没有听到周昭媛的回答，抬头就看到她满眼讽刺的看着自己。 　　周夫人的话一说完，周昭媛就知道她父亲在打的什么主意，竟然是想借她的手把周涵双送进宫来。 　　这是因为她不受宠，所以准备放弃了她，还要她在最后为周涵双铺路吗？这可真是好算计啊。 　　周昭媛看着面露愧疚的自己的母亲，开口问道：“母亲你也是这个意思吗？” 　　周夫人有些不敢对上周昭媛的视线，垂着头有些弱弱的开口：“你父亲说的也有道理，你一个人在宫里，若是能有人照应，也······” 　　“别说了。”周夫人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周昭媛打断了。 　　周昭媛又些讽刺的笑了笑，她竟然还期望这个从来就以夫为天，从不会反驳她父亲的女人能和自己站在一起。 　　周昭媛看了看一旁站着，眼底带着得意的周涵双，又看了看身边满面愧色的周夫人闭了闭眼开口道：“你们的意思我知道了。” 　　周涵双看着仿佛已经无奈了嫡姐，面上露出得意的笑容。果然，周涵凝成了昭媛又怎么样，还是要做她的踏脚石。 　　只是在听到周昭媛后边的话，周涵双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一时有些滑稽。 　　周昭媛睁开眼睛道：“但是本宫绝对不会同意周涵双进宫的，母亲你回去让父亲死了这条心吧。” 　　她是绝对不会像她母亲一样对她父亲言听计从的，他们想踩着她把周涵双送进宫，做梦！ 　　然后不等周夫人和周涵双说什么，周昭媛就不再看她们，对着一旁的芍药道：“芍药，我有些累了，你送我母亲她们回去吧。” 　　周夫人不敢反抗自己的丈夫，但是也心疼自己的女儿，因此愧疚的看了看周昭媛的背景，便准备往外走。 　　周涵双有些不死心的看向已经背过身去的周昭媛，开口道：“大姐姐，这是父亲的意思。” 　　周昭媛没有回头，冷冷的道：“父亲，呵，不管你们谁的意思，只要我周涵凝还活着，你就别想进宫。” 　　一旁的芍药也知道自家昭媛和这个二小姐向来不和，拦在了她面前，面无表情的开口道：“二小姐，请吧。” 　　没过多长时间，宫里其他人就知道了周夫人进宫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就匆匆离开了。 第四十三章 中秋 　　玉泉宫的消息传到羲和宫的时候, 顾华清正和孟氏孙氏说起贺明嘉。 　　自己的女儿才刚嫁人三个月，就要做别人的母亲了，孟氏心里一直惦记这件事。 　　虽说其他的皇子公主也是同样叫顾华清母后, 但是三公主贺明嘉既是养在顾华清身边的，又是先皇后的女儿, 在孟氏看来简直就是一件麻烦事。 　　因此在说了一会儿话以后，孟氏就开口问顾华清：“我听说如今三公主是养在你的身边, 你们相处的可还愉快？” 　　顾华清知道她心中担心什么, 因此笑着开口道：“母亲放心吧, 明嘉她乖巧懂事, 我们相处的很好。” 　　“那就好。”孟氏见顾华清提起三公主的时候神色并没有什么, 而且面上还带着笑意，在心中松了一口气。 　　自古后母都难做, 更别说是在天家。三公主乖巧懂事还好，若是不好管教, 只会更让人头疼。 　　顾华清笑着让孟氏放心，又说贺明嘉今日是去给太后请安了, 不然应该让她和孟氏见一面的。 　　正说着话, 就见碧云从外边进来，对顾华清道：“娘娘，玉泉宫周昭媛那边, 周夫人进宫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离开, 听人说脸上的神情也不太好看。” 　　碧云也不想打扰皇后娘娘和安阳候夫人她们说话, 但是毕竟宫外女眷进宫这件事顾华清负责的，若是出了什么事情，她还是应该及早知道才好。 　　听到碧云的话，孟氏和孙氏都安静了下来, 宫里的事情，她们还是不便多言。 　　顾华清倒是并没与避讳什么，开口问碧云：“可知道是怎么回事？” 　　顾华清记得周昭媛应该挺希望和周夫人见面的，要不然也不会自己身体不适还特意派了身边的贴身宫女来求手谕。怎么周夫人这才刚进宫就又离开了 　　“奴婢也不清楚，只知道周夫人和周二小姐进去玉泉宫不久就出来了，还是芍药亲自送出门的。”碧云说道。 　　“周二小姐？”顾华清开口问道。她记得当时芍药只说了周昭媛思念母亲，不记得提过这位二小姐。 　　碧云：“是周昭媛的庶妹。” 　　嫡母进宫带着庶女？ 　　顾华清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猜测，只是没有多说，只开口道：“好了，我知道了，既然周昭媛那里没说什么，就不用再管了。” 　　等到碧云出去以后，孟氏才开口道：“娘娘若是有事情要处理，不必顾忌我们，时间也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顾华清可不想好不容易孟氏进宫一趟，这么快就回去了，因此伸手拉住她的袖子道：“不是什么大事，母亲和大嫂好不容易进宫一趟，现在也快到用膳的时间了，不如留下来陪我吃一顿午膳。” 　　“这······”孟氏刚想拒绝，说不太合适，就被顾华清打断了。 　　顾华清又道：“而且我昨日也和陛下说过了要留母亲和大嫂用膳，若是你们走了，我岂不是失信于陛下。” 　　“所以母亲就当是为了我，便留下和我一起用午膳吧。”顾华清拿出在家时面对孟氏撒娇的手段。 　　反正孟氏也不会去询问贺琮她是不是真的说过，贺琮也不会跑来揭穿自己，因此顾华清完全脸不红心不跳，理直气壮的拿贺琮来做借口。 　　孟氏看着顾华清真诚的双眼，完全想不到她敢拿陛下做大旗来让自己留下来，只以为她是真的和陛下提起过，只好点头同意了。 　　孟氏同意了，孙氏自然不会多说什么。顾华清高兴的笑着道：“我之前已经嘱咐了小厨房做了不少母亲和大嫂喜欢吃的菜，待会儿你们尝尝怎么样。” 　　不过顾华清没想到，正准备用午膳的时候，贺琮竟然派了杨定真过来。 　　看到笑眯眯的杨定真，顾华清心虚了一瞬间，然后又放松了下来，不说贺琮知不知道自己拿他当借口，就算知道了，按照他的性格，他也不会特意派杨定真过来，想来是有其他的事情。 　　因此顾华清笑着开口问道：“杨总管怎么过来了？可是陛下有什么事情要吩咐？” 　　杨定真看着顾华清和她身后的安阳候夫人还有世子夫人，笑着道：“娘娘多虑了，陛下知道娘娘留了安阳候夫人和世子夫人用午膳，只是陛下尚有政务没有处理完，不能来陪娘娘和安阳候夫人一起用膳，只好派奴才来为您送上几道御膳菜品，请娘娘和安阳候夫人见谅。” 　　顾华清知道贺琮这是在给她和安阳侯府脸面，他人不方便过来，还特意派了人送来御膳，表示对顾华清和安阳侯府的看重。 　　因此顾华清笑着道：“还请杨总管回去替我向陛下道谢，我知道陛下政务繁忙，只是杨总管也要劝着陛下，不要忙起来就忘了用膳。” 　　“娘娘的话奴才一定带到。”杨总管笑着道。 　　等到杨定真离开以后，孟氏看着桌上的几道菜，脸上的笑容也深了一些。 　　倒不是她眼皮子浅的没吃过御膳，宫宴她也参加过不少，但是这一次却不一样。因为这几道菜所代表的陛下对华清的重视，还有对她的尊重。 　　———————————— 　　皇后留安阳候夫人和安阳候世子夫人用午膳，陛下派杨总管赐菜的事情很快就在宫里传开了，让不少人感慨陛下对皇后娘娘的重视。 　　其他妃嫔倒是没有留家中的亲眷在宫中用膳，羲和宫更是成了独一份。 　　贵妃不耐烦听她母亲让她尽早怀给孩子的那些话，也不想听她复述她父亲那些让她多多为家中谋利的话，自然不可能留袁夫人在宫中用午膳。 　　而淑妃的生母早逝，她和继母的关系不咸不淡，这次根本没有请继母进宫。而惠妃和云昭仪他们的亲眷都不在长安，也没办法请。 　　德妃是向来不肯有一丝不妥当的地方，因此和许夫人说了会儿话，就派人松许夫人出宫了。而周昭媛更是早早的就把周夫人和周涵双送走了。 　　因此虽然知道陛下特意给皇后娘娘脸面，但是满宫里的妃嫔却奇异的没有几个感到嫉妒的。 　　———————————— 　　中秋节这天，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宫里举行了中秋宴会和游园赏月。 　　宫里内侍和宫女的衣物首饰都有定制，唯有在大节庆的时候才能自己装点几样不同的首饰朱钗。 　　因此中秋节这天，宫女内侍们都换上了新衣，一派花团锦簇的模样。 　　这次的晚宴还有赏月游园的安排，因此顾华清把晚宴的地点安排在了倚桂园的停月台上。 　　天色渐暗，倚桂园便有宫女内侍把早早准备好的宫灯高高悬挂。 　　因着是中秋，宫灯上的图案大多是嫦娥奔月，桂花玉兔，漂亮精致。 　　八月本就是桂花盛开的世界，倚桂园里桂花盛放，满满的都是桂花的馥郁的香气。 　　顾华清今日穿了一件浅黄色绣桂花大袖，里边是一件牙白色的齐腰群，领口和裙摆处也绣着细细密密的桂花纹样，腰间压裙角的玉佩也是双兔抱月的样式。 　　今日是团圆宴，因此不管是后宫嫔御，还是太后，皇子公主，都是要出席这次晚宴。 　　贺明嘉今日的衣裳和顾华清是同一材质的布料做成的，只不过她还小，不用穿大袖，只做了襦裙，也是浅黄色，只是上边绣着的是玉兔和明月，更添了几分童趣。 　　不过远远看着，两个人的衣服纹饰倒像是一模一样，颇有一种后世亲子装的意思，让人眼前一亮。 　　而令顾华清没有想到的是，自从这次以后，淑妃和宁婕妤这两个有女儿的，也学着顾华清，让尚服局给她们和自己的女儿做了一样纹饰的衣服。后来甚至还传到了宫外，莫名引领起了大周亲子装的潮流。 　　不过如今的顾华清是想不到这些的，她坐在贺琮的左手边，看着场中拜月祈福的歌舞，有一搭没一搭的轻扣桌面，合着拍子。 　　太后坐在贺琮的右手边，其他的妃嫔们按照品级坐在顾华清的下首，皇子和公主们则坐在妃嫔们的对面。 　　最近刚有官员进贡了大闸蟹，个个个大膏肥，顾华清便让御膳房的人在中秋宴上做了道蒸螃蟹。 　　螃蟹被蒸的色泽发亮，金红飘香，放置在素净细腻的瓷碟中，煞是好看。再配上顾华清之前让人新酿的桂花清酒，别有一番滋味。 　　不少妃嫔都喜欢这道蒸螃蟹和清甜的桂花清酒，就连太后也夸奖了两句。 　　只不过螃蟹性寒，怀了孕的冯婉仪便没有这个口福了。 　　顾华清也考虑到了冯婉仪的身体状况，特意让人给她准备了孕妇餐，她的桌上都是怀孕之人能吃的东西。 　　冯婉仪看了看她隔壁贞贵嫔桌上的螃蟹，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已经微微凸起的肚子，有些遗憾的收回视线，端起装着莲子山药乌鸡汤慢慢的喝着。 　　上首的贺琮吃了一只螃蟹以后，拿起一旁切好的月饼吃了一块，然后微微有些惊讶的看向顾华清：“今年的月饼味道倒是有些不同。” 　　大周的月饼馅料比较单一，类似于前世很多人不喜欢吃的五仁味道的。 　　顾华清自然也不怎么喜欢吃五仁味，因此这次宴会之前，顾华清就在羲和宫的小厨房尝试了一下水果口味和鲜花口味，还让人做了一些样式不一样的月饼。 　　等到小厨房成功以后，便让他们和御膳房一起做了这些口味不同的月饼。 　　听到贺琮的话，顾华清看了一眼他方才吃的那个月饼，笑着道：“臣妾之前让人研制了一些其他口味的月饼，陛下方才吃的这个应该是桂花味的。” 　　贺琮又吃了一块，开口道：“确实是桂花味，方才入口的时候，朕尝到一股桂花的清香，一开始还以为是因为身处倚桂园的缘故。” 　　天边的明月圆润，银辉倾泻，随着时间的流转慢慢偏移。 　　晚宴以后便是游园的时间，太后撑过了晚宴，便因为精力不济回去了，没有参加游园。 　　顾华清和贺琮则需留下来继续游园赏月，顾华清和贺琮站在金明池附近，看着池中的一轮明月，想起了曾经学过的一首诗“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她还记得当年学这首诗时，她的老师曾经说过，这是一首写月但是难得不思乡的诗，作者写月只是在感慨人世变换的哲理问题，同时又带着积极的意味······ 　　顾华清还没想完，就听到一声震惊的喊叫：“婉仪！” 　　顾华清心中一跳，回过头看向声源处，只看到冯婉仪倒在了地上，有血从她的裙底蔓延。 第四十四章 红花 　　冯婉仪面色痛苦的坐在地上, 手捂着肚子，她的宫女跪坐在上撑着她，一边惊慌的喊叫。她身边的妃嫔们也都是一脸惊魂未定, 没有反应过来。 　　看到这个场景，顾华清面色一变, 连忙对这身边的碧云道：“快，去太医院请太医过来。” 　　说完以后, 顾华清也顾不得身上厚重的衣物的限制, 几步跑到冯婉仪的身边。一边伸手不着痕迹的摸了摸她的脉搏, 一边安慰道：“别怕, 太医马上就来。” 　　冯婉仪面色痛苦, 一手抓住了顾华清的手腕，哀求道：“孩子······” 　　贺琮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 他之前距离这里较远，在顾华清跑到冯婉仪身边以后, 贺琮才带着人过来。 　　看到现场的情况，贺琮也顾不得冯婉仪身上的血污, 将她抱了起来往距离最近致和斋去。 　　顾华清看着贺琮把冯婉仪抱走, 想到方才摸到的脉象，心中有些微沉，只是面上不显。 　　顾华清兴趣广泛, 在家时曾学习了一些医术, 因此她也略懂一些药理, 方才摸到的脉象来看，冯婉仪这一胎有些危险。 　　顾华清一边带着其他的妃嫔往致和斋去，一边吩咐皇子公主身边的嬷嬷们将这些小孩子先带回去。接下来的场合，不是他们应该看的。 　　一旁的一众妃嫔们看着皇后娘娘冷凝的面色, 心中也忍不住担忧。 　　方才冯婉仪在大庭广众之下摔倒，她们这些她身边的人恐怕都要被怀疑，即使知道自己没有做什么，但是也怕一时不慎落入谁的圈套。 　　此时她们倒是有些羡慕因为生病所以在玉泉宫养伤，没能出席这次中秋晚宴的周昭媛了。 　　—————————————— 　　冯婉仪这是第一次被贺琮这样抱起，但是她的心中却没有半分喜悦与激动，只有无尽的惶恐，满心都是想害怕失去孩子的恐慌。 　　她的两只手紧紧的捂着肚子，希望能够籍此来保护住她的孩子，祈求他不要离自己而去。 　　“陛下，孩子，保住他······”冯婉仪的语气绵软无力，但是却有带着一股坚定。 　　贺琮不知该如何回答她，只能开口安慰道：“放心，你和孩子都不会有事的。”一边加快脚下的步伐往致和斋走。 　　碧云拿着顾华清的令牌，几乎将太医院所有擅长妇科的太医都叫了过来。 　　好在负责冯婉仪这一胎的成太医也因为担心今日人多眼杂会出什么事情，所以留在了太医院值守。 　　成太医对冯婉仪的情况更为熟悉，便由他先给冯婉仪诊脉，其他一个太医也轮流上去。 　　顾华清和贺琮坐在外间的椅子上，看着太医们进去内室诊脉，两人的面色如出一辙的严肃，其余的妃嫔们也都不敢开口，室内的气氛仿佛都凝滞了。 　　几位太医商议过后，先开了一碗保胎的药给冯婉仪喝下，然后出门向顾华清和贺琮禀报。 　　成太医开口道：“启禀陛下，娘娘，冯婉仪这胎原本是很康健的，之所以会变成如今这样，恐怕是因为冯婉仪误食红花，微臣和其他几位太医都在冯婉仪的脉象中诊出了食用红花的痕迹。” 　　“红花。”顾华清的面色难看，这种东西明显不应该出现在冯婉仪的食物中。 　　“那冯婉仪这胎可有危险，该如何救治？”顾华清又开口问道。 　　成太医：“冯婉仪所食用的红花数量不小，虽然微臣与其他几位太医商议着开了一碗保胎药让冯婉仪喝下，但是也只能解一时之危，不能完全保下。” 　　贺琮向来温和的面色如今也完全不见，听到几位太医的话，开口道：“可还有其他的办法？不论需要什么药材，朕都让人找来。” 　　成太医犹豫了一下开口道：“若是有千年的紫参，微臣或可以金针之术一试。” 　　成家作为一个杏林世家，总会有一些旁人知道的秘技。这金针保胎的方法，就是成家祖上传下来的，成太医虽然并不算精通，但是从他接下皇后娘娘让他为冯婉仪保胎这个任务时，他就没有退路了。 　　如今，也只能一搏了。 　　只是紫参并不好找，更何况是千年的紫参。 　　但是听到成太医的话，顾华清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开口道：“臣妾的祖父倒是曾得了一株千年的紫参，如今在臣妾的嫁妆之中，正好如今派上用场了。” 　　说着，顾华清对一旁的朝云道：“朝云，你回去将库房里的拿株紫参拿过来，交给成太医。” 　　冯婉仪的这一胎有救了，贺琮的面色也缓和了一些，一旁的妃嫔们也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紫参被朝云取过来以后，成太医用小刀切下来了一小块，再加上其他的保胎的药材一起熬成一了碗药。 　　让冯婉仪将药喝下去以后，成太医再施以金针之法，费了大力气，总算把冯婉仪这胎保下来了。 　　中秋的时节，夜里天色凉如水，但是这一番下来，成太医的衣服背后都湿透了。 　　成太医出了内室，对顾华清和贺琮道：“冯婉仪这胎已经没有危险了，只是那些红花到底伤了身子，以后几个月冯婉仪便需要卧床静养了。” 　　听到成太医的话，顾华清才彻底放心下来，开口道：“辛苦成太医了。” 　　贺琮也开口夸奖了成太医几句，可以预见，若是没有意外的话，成太医在太医院的地位要不一样了。 　　龙胎保了下来，太医院的太医们心是放到肚子里了，按时房间里的诸位妃嫔却不得放松。 　　冯婉仪这明显就是被人给害了，虽然孩子保下来了，但是这件事绝对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在方才成太医他们说冯婉仪食用了红花以后，顾华清和贺琮就派人去检查了今日晚宴上的食物和冯婉仪住处的食物，此时人正好回来。 　　碧云端上一碗汤和一碟子月饼，垂首道：“启禀陛下，娘娘，经过太医的检查，在这碗莲子山药乌鸡汤和这些月饼中都发现了红花。” 第四十五章 玲珑盏 　　听到碧云的话, 在坐的几位妃嫔都默不作声的偷偷看向上首坐着的顾华清。 　　毕竟所有人都知道，这次中秋宴是皇后娘娘一手负责的。如今冯婉仪的食物中出现了红花，皇后娘娘就是第一个会被怀疑的人。 　　况且不管到底是谁做的, 出了这种事情，恐怕皇后娘娘是要有一个失职之罪了。 　　顾华清仿佛没有看到其他人的视线一样, 面色如常的起身看向贺琮，微微福身开口道：“冯婉仪的食物中被人下了红花, 是臣妾失察, 还请陛下治罪。” 　　贺琮并没有看那些加了红花的食物, 神情也没什么变化, 看着垂首请罪的顾华清, 他伸手握住顾华清的手，开口道： 　　“皇后一直对冯婉仪这胎无微不至, 朕都看在眼里，这次虽有失察, 但也是多亏了皇后拿出的紫参才保住了冯婉仪的胎，便算功过相抵了。” 　　顾华清对上贺琮的目光, 微微点了点头, 道了一声多谢陛下，这才起身在贺琮的身边坐下，看着杨定真带进来的宫人们。 　　杨定真注意到帝后的视线, 微微垂首道：“禀陛下, 皇后娘娘, 奴才已经将所有接触过冯婉仪食物的宫人都带过来了。” 　　顾华清看着一排垂首站着的宫人，偏头看了一眼贺琮，见他没有开口的意思，便开口道：“你们便从头开始依次将自己接触冯婉仪食物的时间都讲一遍。” 　　听着宫人们将那些食物从开始制作道端上冯婉仪的面前, 以至于吃进冯婉仪的口中的所有路线和时间线都一一讲清楚，顾华清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从时间线上来看，这些人的看似都没有嫌疑，但是这其中必定是有人撒谎了。 　　顾华清盯着说话的几个人，沉吟了片刻开口道：“你们每个人说的都没有任何问题，只是冯婉仪的食物只有你们碰过，想来是有人撒谎了。” 　　“好在本宫曾经得高人相赠，有一件神奇的物件，是一只晶莹剔透的玲珑盏。只要在盏中注水，然后将人手置于其中，只要在三个时辰中接触过药物的人，便可以使水变色。”顾华清面上带着笑意说道。 　　说着，顾华清看向身后的朝云，开口道：“朝云，你去将我内室那个上锁的柜子中的玲珑盏拿来吧。” 　　朝云面色微动，微微垂首点头道：“是，奴婢这就去。” 　　顾华清右手边坐着的贵妃，是除了贺琮以外，距离顾华清是最近的人，注意到朝云的面色，贵妃心中一动。 　　贵妃有些惊讶的开口道：“娘娘说的可是之前臣妾有缘在羲和宫见到的那件玲珑盏，那可确实是件神物，臣妾还以为再也无缘得见了呢，没想到今日又有机会一见。” 　　顾华清偏头看了一眼面露惊讶与激动的贵妃，看到她避开所有人的视线对自己眨了眨眼，在心中默默笑了笑，开口道： 　　“贵妃说的不错，确实是那件玲珑盏，毕竟是高人所赠，若非此时无计可施，我也不准备拿出来的。” 　　“这样的神物确实不应该随便取出。”听到顾华清的话，贵妃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赞同道。 　　众人原本对于皇后娘娘口中那么神奇的物件是抱着怀疑的态度的，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神物？ 　　可是看到贵妃激动的神情也不似作伪，心中的天平也开始有些慢慢倾斜。 　　皇后娘娘出身安阳侯府，顾氏又是数百年的世家，可以称得上是当今世家第一，听说顾家祖上曾经还有一位先祖是得道高人。若是有些旁人不知道的手段和东西，也并不是不可能的。 　　贺琮看了看顾华清与贵妃，没有开口，只是平静的坐着，让人看不清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心中没有鬼的人都有些期待着看看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说的神物是否真的有那么神奇。 　　下边站着的宫人们垂首站着，其中一个粉衣宫女微微瑟缩了一下，垂下的眼睛中带着惊慌。 　　顾华清本就时刻注意着这些人，自然注意到了那个宫女的异常。顾华清微微垂眸，长长的羽睫微颤，在下眼睑处留下一小片阴影。 　　————-——————- 　　朝云捧着一个锦盒走了过来，然后双手递给顾华清。 　　顾华清打开了锦盒，从中将那只玲珑盏拿出来。 　　因着顾华清与贵妃方才的对话，众人的心中也有不少的好奇，看到朝云把东西拿过来，纷纷注视着顾华清将那玲珑盏拿出来。 　　看到实物以后，距离比较近的惠妃微微有些惊讶的出声道：“这么剔透的盏，真是见所未见!” 　　一旁的淑妃也道：“是啊，竟然比琉璃还要剔透，纯净无暇，果然不愧是大师所赠。” 　　德妃看着顾华清手中的玲珑盏，向来淡然的面色也带上了惊讶。 　　顾华清满意的看着她们的神色，然后交给了朝云，开口道：“朝云，你去将这些宫人检查一遍吧。” 　　朝云领命而去，其他的妃嫔们也想看看这没见过的物件是不是真像皇后娘娘说的那样，目光都注视在朝云手中的玲珑盏上。 　　就连贺琮的目光也落在了那上面。 　　若非朝云心理素质高，恐怕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她都要端不住手中的玲珑盏了。 　　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有朝云这样的心理素质的，前边的几个宫人有惊无险的过去以后，便轮到那个粉衣宫女。 　　她看着面前的玲珑盏，再感受到在场的的大人物们的视线，仿佛芒刺在背，手有些颤抖的伸出去，却始终不敢把手放进盏中。 　　在场的人都是人精，怎么会发现不了她的异常，贺琮看了一旁的杨定真一眼，便有人把这个宫女抓住。 　　顾华清对这朝云招了招手，让她回来，然后开口道：“看来抓到了。” 　　贺琮看着跪在堂下的粉衣宫女，示意杨定真派人去这个宫女的住处检查一番。 　　众人却还是对顾华清的那只玲珑盏有些好奇，向来心直口快的惠妃开口问道：“娘娘这玲珑盏真有您所说的那么神奇？不如让我们开开眼界如何？” 　　顾华清看着惠妃眼中的好奇，知道她并没有其他的意思，只好无奈的开口道：“这世上哪有那般神奇的物件，只是诈一诈罢了。” 　　这个所谓的玲珑盏只是顾华清随口起的名字罢了，实际上这只剔透的盏只是她在家里的庄子上自己烧的玻璃盏而已。 　　只是这里的人都不曾见过玻璃器物，所以才以为是什么神奇的物件，更容易被她诈出来。 　　“原来您是骗我们的啊。”惠妃恍然道，然后又看向贵妃： 　　“你也陪着皇后娘娘一起骗我们？” 　　贵妃微微笑了笑道：“怎么能说是骗呢，这明明是帮皇后娘娘找出害冯婉仪的人。” 　　顾华清看着贵妃也忍不住笑了笑，贵妃这演技，若是在她前世的世界，恐怕都能混上个影后当当了。若非自己知道真相，说不定都要被她骗过去了。 　　德妃也在一旁轻轻开口道：“是啊，冯婉仪无辜被害，总要为她找出罪魁祸首才是。” 第四十六章 真真假假 　　很快杨定真就带着人回来了, 手中还拿着从那个粉衣宫女房间里搜出来的一小瓶红花汁液和一只蝴蝶金簪。 　　那支金簪做工精致，明显不是这个粉衣宫女的身份该有的东西。 　　贺琮并没有看从这个宫女房间里搜出来的东西，只是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开口道：“说吧，你为什么要害冯婉仪。” 　　那个粉衣宫女似乎也知道自己在劫难逃, 抬头看了一眼上首的顾华清，又低下头沉默以对。 　　没有等到回答, 贺琮便开口道：“既然你不愿意主动交代, 那就押下去, 让慎刑司审问吧。” 　　听到慎刑司, 粉衣宫女瑟缩了一下, 慎刑司作为宫里惩罚犯错宫人的地方，进去以后不死也要脱层皮, 更何况她是因为谋害皇嗣被关进去的。 　　粉衣宫女似乎终于撑不下去了，慌乱的往顾华清脚边爬, 惊恐的道：“娘娘，皇后娘娘救救奴婢, 奴婢都是听您的吩咐的, 您不能抛弃奴婢啊。” 　　她还没有爬到顾华清脚边，便被人按住，但是她的话在场的人都听清楚了。 　　贵妃看了一眼面色如常的顾华清, 又看向地上跪着的宫女, 嗤笑了一声, 开口道：“你这宫女还敢攀扯皇后娘娘，若是娘娘吩咐的你，方才何必要把你诈出来？难道是要贼喊捉贼不成？” 　　那粉衣宫女完全不在乎贵妃的讽刺，大概是因为已经皇后供出来了, 她也不再隐瞒，开口道： 　　“那支金簪上有羲和宫的印记，就是皇后娘娘派去与奴婢联络的宫人交给奴婢的，不然奴婢怎么会有羲和宫的东西？” 　　“皇后娘娘如今为了保全自己，将奴婢推了出去，奴婢也只能将您供出去了。” 　　顾华清确实因为中秋节的原因，赏赐给了羲和宫的宫女们一批首饰，也确实是蝴蝶样式，只是品级不同，用料不同。 　　宫里的妃嫔们也都知道这些，因此听了这个宫女的话以后，室内一片安静，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就在这时，内室里冯婉仪的贴身宫女梅子走了出来，福身行礼以后开口道：“陛下，各位娘娘，我们婉仪说了，皇后娘娘真心待她，她相信这次的事情绝对不是皇后娘娘所为，还请陛下明鉴。” 　　所有人都没想到冯婉仪这个受害人竟然会站出来为疑似谋害她的皇后娘娘说话，一时间都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倒是顾华清站了起来，开口问梅子：“冯婉仪醒了？你回去让她好好休息吧，这些事情不用她操心。” 　　等到梅子回到内室以后，顾华清慢慢走到端着从粉衣宫女那里搜出来的东西的内侍身旁，从托盘中拿起那支蝴蝶金簪。 　　顾华清看了看金簪上的“羲”字印记，轻轻笑了笑，看向粉衣宫女：“你说这是羲和宫的宫女给你的？” 　　不等粉衣宫女回答，顾华清就自顾自的说道：“那你大概是被骗了，这不是羲和宫的东西。” 　　“不可能，这金簪上明明有羲和宫的印记······”粉衣宫女难以置信的惊道。 　　顾华清看了看她，开口道：“也难得幕后之人把这金簪做的这般相似，只可惜，太相似了，反而露了马脚。” 　　“碧云，朝云，把你们的发簪拿下来，让陛下和在坐的诸位看看哪里不同。” 　　今日中秋，因此羲和宫的宫女大多都将顾华清之前赏赐下去的发簪戴在了发髻上，此时随便便可以拿出好几支蝴蝶金簪。 　　等到在场的妃嫔们都看完以后，顾华清又将手中的金簪递给贺琮：“陛下也看看吧。” 　　自从那宫女指出顾华清以后，贺琮便没有再开口。此时看着顾华清，贺琮并没有接过她手中的金簪，反而伸手握住了顾华清的手：“不必看了，朕相信你。” 　　房间里本就安静，贺琮的声音也不小，因此所有人都听到了他的那句话，在场的妃嫔心中都有些复杂。 　　即使知道这宫女大概是有人派来陷害皇后娘娘的，但是陛下这全然信任皇后娘娘的态度也让她们有些五味杂陈。 　　若是此时别指证的是她们，也不知陛下会不会这样相信她们？ 　　顾顾华清听到贺琮的话，垂眸笑了笑，然后看向其他人，开口道：“都看完了吗？” 　　看到大多数人都微微点头，顾华清才继续开口道：“你们大概不知道，这次羲和宫这批首饰上的印记，是我亲笔所写。” 　　“我母亲安阳候夫人闺名中正好有一个‘曦’字，虽然是晨曦之曦，但是与羲和宫的‘羲’字只差一个偏旁。” 　　“为了避母亲的名讳，平时写‘曦’这个字的我会主动地少写一笔，这次写这个印记的时候，我也同样下意识的少写了一笔，而这个宫女的那支金簪上，并没与少这一笔。因为这个印记太小，若是不仔细分辨，确实是看不出来的。” 　　一旁的贵妃拿起顾华清方才随手放在一旁的金簪又仔细看了看，开口道：“真的不一样，这个字少了最后的一笔，如果不仔细看，确实是看不出来。” 　　她们方才也看过，因为那印记太小，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此时被皇后娘娘指出来，她们才看出不同来。 　　在这个时代，女子的闺名除了家人以外，大多不为人所知，因此这些妃嫔们也没想到皇后娘娘的母亲闺名中竟然有一个‘曦’字。估计就连那个陷害皇后娘娘的人也没有想到皇后娘娘会因为避尊者讳而少写了一笔。 　　顾华清看了一眼仿佛被这个结果惊到了的粉衣宫女，开口道：“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要狡辩的，谋害皇嗣，又陷害本宫到底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那宫女也没想到她背后的主子设计的好好的局面，会因为一个字而功败垂成，让皇后娘娘彻底洗脱嫌疑。她有些惊慌的环视了一圈在坐的妃嫔。 　　看到其中一位手中拿着的绣着荷叶的手帕额时候，粉衣宫女的目光微微一凝，垂首眼神暗暗了，紧紧握拳。 　　“奴婢说的都是真的，绝无半句虚言。”粉衣宫女高声喊道，目光落在妃位的几个人身上。然后趁着身边押着自己的内侍不注意的时候，猛的起身向一旁的柱子上撞去。 　　所有人都被她这个动作惊呆了，有小的妃嫔惊叫出声，场面一时有些混乱。 　　看着额头一片殷红，没了气息的宫女，混乱的人群中似乎有人悠悠的叹了一口气。 第四十七章 可惜 　　粉衣宫女自尽而亡, 这件事情的调查也陷入了僵局。 　　虽然她指认了皇后娘娘，但是因为羲和宫的印记的原因，也能看出这不过是诬陷而已。 　　若非是安阳侯夫人的闺名中有一个曦字, 阴差阳错的证明了皇后娘娘的清白，恐怕即使陛下相信皇后, 心中也难免会留下怀疑的影子。 　　大概这也是幕后之人真正的目的，毕竟这个陷害的手段实在是并不太高明, 不像是要置皇后于死地的意思, 仔细思考, 似乎只是想埋下一个怀疑的种子。 　　顾华清也被粉衣宫女的自尽吓了一跳。她虽然来到这个世界十几年, 但是不论是父母还是兄长, 都把她保护的很好，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在她面前失去生命。 　　方才那个宫女往柱子上撞的时候, 虽然贺琮反应迅速的拉了她一下，没让她直接看到那个宫女自尽, 但是顾华清也被吓了一跳。 　　看着那个宫女被宫人拖下去，然后有宫人将留下的血迹清洗干净, 顾华清第一次感受到在这个世界人命是多么的不值钱。 　　感受到有一双温暖的手握住了自己的手, 顾华清偏头看过去，就看到贺琮有些担忧的看着自己，一手握住了她的手。 　　贺琮手心温暖的温度让顾华清冷静了一些, 她深吸了一口气, 回想起方才那个宫女最后的眼神, 忍不住看了几眼妃位上的几个人。 　　想出这样的方法来害她还有冯婉仪的人，不出所料一定是后宫之人，只是顾华清想不明白，她才进宫三个多月的世界, 能有谁这么恨她？ 　　宽大的袍袖掩盖住了两人交握的双手，贺琮看顾华清的冷静下来，才开口道：“如今天色已晚，你们都先回去吧，虽然这宫女已经自尽，但是这件事还是要继续调查下去。” 　　贺琮又交代了几句让人好好照顾目前不方便挪动的冯婉仪，才和顾华清一起离开了秋晖阁。 　　看着陛下和皇后娘娘都离开了，剩下的妃嫔们也三三两两的离开了这里。 　　贵妃作为剩下的妃嫔之首，自然是第一个离开的，剩下的惠妃，淑妃也一次离开了。 　　走出秋晖阁，德妃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明月，一边走，一边将手中的手帕递给身边的莲心，开口道：“这张手帕脏了，回去以后便扔了吧。” 　　莲心接过手帕，便看到了上边的点点血迹，有些惊讶的开口问：“怎么染上了血迹？娘娘您哪里受伤了？可要请太医？” 　　德妃看了看手上的伤口，平淡的道：“没事，方才看金簪的时候不小心戳了一下，回去上点药就好了，不必请太医。” 　　莲心看了看那伤口，并不严重，才松了一口气，微微点头。 　　中秋时节，天上的皓月又圆又亮，虽然时间已经不早了，但是银辉还是洒满了大地，无声的看着地上发生的一切。 　　—————————————— 　　回到羲和宫以后，顾华清先问了贺明嘉身边的宫人，听她们说明嘉已经休息了，才和贺琮往内殿而去。 　　将身上厚重的衣服换下，顾华清才坐下来细细的思考这次的事情。 　　她才进宫不过三个月，宫里的宫人们也并不是都是她的人，也难怪会出这样的纰漏。 　　毕竟之前将近三年宫里都没有一个真正的后宫之主，宫权分给了贵妃惠妃淑妃她们，虽然是相互制衡，但是也方便了一些人安插自己的人脉。 　　不仅是执掌宫权的三个人，其他的妃嫔们也能安插自己的人手，这样一来宫里的这些人必定是鱼龙混杂。 　　顾华清进宫以后虽然收拾了一些人，也有一些自己的人脉，但是她又不是测谎仪，也不能从根本上杜绝钉子的存在。 　　就像这次的事情一样，在事前她根本一点都没有意识到。 　　只是她的直觉向来异于常人，冯婉仪出事以后，顾华清心中就一股莫名的不安。 　　因此在知道紫参可以救冯婉仪以后，她才会立刻选择拿出陪嫁里的那支紫参。 　　一是她确实不忍心让冯婉仪经历丧子之痛，毕竟冯婉仪对这个孩子的看重她是知道的；其二便是为了心中的不安做打算，若是真的有人算计她，她也好能表明自己的态度。 　　后来的事情证明了顾华清的预感并没有错，这次的事情确实是冲着自己来的额，甚至冯婉仪应该只是一把刺向她的刀，又或者幕后之人是想一箭双雕。 　　幕后的人这样的计策不算高明，但是很有效。 　　若是她没能证明那支金簪不是羲和宫的东西，那么即使贺琮相信她，她也并不能洗脱嫌疑。 　　这件事将会成为她的一个污点，若是将来再发生什么事情，她将会是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再深厚的信任也经不住这样的怀疑。 　　幕后之人这样算计，顾华清确实想不出有谁这么恨她。 　　看今日众人的表现，贵妃明显是站在她这边的，而且顾华清和她最熟悉，自认对她的性格还算了解，应该不会是她。 　　而惠妃向来心直口快，也并不像能设下这样计策的心机深沉的人。 　　淑妃和德妃顾华清接触的比较少，对她们并不了解，还不敢轻易下决断，只能以后让人多注意一些。 　　贺琮沐浴更衣以后，出来便看到顾华清正坐在那里，一手托腮，一手放在桌上，手指轻扣桌面，这是她思考时常有的动作。 　　贺琮在顾华清的身边坐下，顾华清回过神来，偏头看去，就看到贺琮沐浴以后换了身衣服走了过来。 　　之前贺琮抱起冯婉仪的时候，身上也沾染上了一些血迹，回来以后便进了浴室沐浴。好在顾华清这里常备着他的常服，让贺琮能有衣服可换。 　　贺琮看到顾华清回神，才开口道：“还在想今天的事情？” 　　顾华清注意到他还湿着的头发，让宫人拿来了一块干毛巾，一边帮贺琮擦头发，一边点头道：“是啊，幕后之人这么狠毒，不找她找出来，终究是隐患。” 　　说着，顾华清又想到之前贺琮坚定的说信她，开口问道：“陛下是真的相信这件事不是我做的吗？” 　　贺琮伸手握住顾华清的手，让她坐下，轻轻笑了笑开口道：“以华清的性格，这样的事情，你不屑做。” 　　顾华清笑了笑，平静的道：“陛下对臣妾倒是了解。” 　　语气虽然平静，但是顾华清眼底的淡漠却消去了几分，多了些许的温和。 　　看着贺琮的头发干的差不多了，顾华清放下手中的毛巾，开口结束了这次谈话：“天色不早了，明日还有朝会，陛下还是早点休息吧。” 　　—————————————— 　　冯婉仪在秋晖阁休养了几天，到底不是自己住惯了的地方，虽然秋晖阁也布置的很舒服，但是等到冯婉仪的身体好了一些，她便回了常宁堂。 　　顾华清去常宁堂看她的时候，就看到她的气色好了不少，脸上也带了些红润。 　　冯婉仪原本正卧床休息，看到顾华清过来，便想起身向顾华清行礼。 　　顾华清伸手制止了冯婉仪的动作：“你安心坐着，不用多礼了。” 　　冯婉仪这才又坐了回去，轻轻笑了笑道：“多谢娘娘。” 　　顾华清在一旁梅子搬过来的椅子上坐下，看了看冯婉仪的神色，开口道：“这几天身体怎么样？这次的事情是我的疏忽，以后绝对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 　　听到顾华清这样说，冯婉仪微微一笑：“娘娘言重了，您对婢妾的照顾，婢妾都记在心里。这次若非娘娘的紫参，婢妾恐怕也是凶多吉少，能保住孩子，还要多谢娘娘您。” 　　“况且有人想害人，也不是您能掌控的事情，您不必觉得对不起婢妾。”说道这些，冯婉仪面上的笑容淡了一些。 　　冯婉仪确实对顾华清并没有什么不满的意思，她相信这件事不是皇后做的，她该恨的是那个害她的人。 　　之前她确实曾经因为皇后娘娘给她指派了一个年轻的太医来负责她这一胎，心中还有一点点疙瘩。 　　后来看到皇后娘娘对她事事上心，才慢慢接受了成太医，只是难免对那些上了年纪的太医更为信服。 　　经历过这次的事情，由成太医把她的孩子留下来，冯婉仪才彻底明白，皇后娘娘是真的给自己安排了一个医术高超的太医。 　　这次若非是成太医和皇后娘娘的紫参，恐怕她就要失去她的宝贝，因此冯婉仪心中其实对顾华清是感激的。 　　顾华清看她的神色不似勉强说这样的话来应付她，心中倒是对冯婉仪的心性有了几分赞许。 　　恩怨分明，不迁怒他人，这样的心性，若是在顾华清曾经的那个时代，一定是一个优秀的女性。如今在这深宫里，倒是可惜了。 　　心中带着几分赞许与惋惜，顾华清又和冯婉仪说了几句话，嘱咐她好好休养，其他不必担心，才离开了常宁堂。 　　只是冯婉仪的事情到底没有查出是何人所为，好在之后的几个月没有再发生这样的事情，冯婉仪也能安心的在常宁堂养胎。 第四十八章 火锅 　　中秋以后天气就开始慢慢变冷, 到了十月中旬的时候，便迎来了景元六年的第一场大雪。 　　这场雪是从夜开始下的，一大早顾华清起床以后, 就看到外边庭院里铺了一层雪白。 　　纷纷扬扬的雪花还在缓缓飘落，顾华清披着披风在廊下看了一会儿, 伸出手，便能接到飘落的雪花, 带着丝丝的凉意。 　　雪天路滑, 虽然有宫人把路上的雪都清扫干净了, 但是还是不比平时好行走, 因此顾华清便让人去通知各宫妃嫔, 免了这几天的请安。 　　殿里烧着地龙，温暖如春, 顾华清和贺明嘉坐在软塌上读书。 　　九月份的时候，顾华清已经把《三字经》的全文和注释都默写下来了, 印刷的版刻也已经做好。再加上贺琮安排了人推广，如今已经成为了幼儿启蒙的必备读物。 　　所以如今顾华清就是在教贺明嘉读《三字经》, 像书院的夫子一样, 她读一句，贺明嘉跟着学一句，然后再向她解释其中的意思。 　　安静的殿内只能听到一道温和的女声和一道奶声奶气的软糯童声, 和谐而美好。 　　正读到“父子恩, 夫妇顺。”的时候, 朝云从外边走了进来。 　　福身行礼以后，朝云开口道：“娘娘，去玉泉宫的宫女回来说，周昭媛又病了, 正准备向您告假。” 　　“病了？”顾华清放下手中的书，让贺明嘉先自己看，然后看向朝云：“可有请太医？” 　　朝云：“已经请了，太医说是天冷感染了风寒，喝了药好好养养便好了。” 　　顾华清微微点头：“那就好，周昭媛这些日子身体一直不太好，便让她好好在玉泉宫休养吧。” 　　想了想顾华清又道：“等会儿雪小了，你去把库房里的几样补身体的补品给周昭媛送过去，让她安心休养，如果缺了什么就让她派人来告诉我。” 　　虽然周昭媛之前一直对她态度不太好，但是除了这些，周昭媛也没做过什么实打实伤害她的事情。 　　而且自从上次周夫人进宫以后，并不知道周昭媛和她们到底说了什么。从她脚伤好了以后，再面对顾华清的时候，她的态度都比之前好了不少，虽然还有些别扭，但是比之前好了许多。 　　而且周昭媛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比以前差了不少，像是失去了什么动力一样。就连面对经常吵架的惠妃都怏怏的，不像以往那么针尖对麦芒了。 　　就连惠妃都说周昭媛像便了个人似的，和她吵架都吵不起来。 　　进入冬日以后，周昭媛更是断断续续的生病，几乎都没怎么出过玉泉宫。 　　面对这样的周昭媛，顾华清也只能让人好好照顾她，不让宫人们因为她生病无宠而慢待了她。 　　这个时代女子本来就不容易，更何况是宫里的女人。因此在不触及顾华清底线的时候，她还是很宽容的。 　　—————————————— 　　玉泉宫 　　周昭媛看着顾华清让宫人送过来的补品，叹了一口气，仿佛自言自语的喃喃道：“难怪陛下和太后要选她做皇后。” 　　不说后宫的其他妃嫔，就连自己这个之前对她不甚恭敬的人，顾华清都能毫无芥蒂的对她。若是自己，恐怕做不到这样，果然是能做皇后的人，难怪陛下和太后都对她那么满意。 　　周昭媛回过神来，没有再看那些东西，对身边的芍药道：“芍药，看看有哪些适合我现在吃，就让人炖了吧。毕竟是皇后娘娘的一番好意。” 　　“是，奴婢知道了。”芍药开口道，然后又劝道：“昭媛，太后娘娘，陛下还有皇后娘娘都记着您呢，你放宽心，安心养病。” 　　周家的事情太后也有所耳闻，她那位兄长果然还是那么自私薄情，就连自己的亲生女儿也说抛弃就能抛弃。 　　虽然太后不太喜欢周昭媛，但是到底也是自己的侄女，她虽然不会帮她争宠，但是如今看她这样，也想起了当年自己被兄长弃之不理的时候，对周昭媛也多了丝怜惜。 　　因此周昭媛这样断断续续的生病以后，太后对她反而比之前好了一些，也派人来看过她。 　　而贺琮则是看在太后的面子上，对周昭媛没有置之不理。 　　听到芍药的话，周昭媛无奈的笑了笑。她虽然向来自视甚高，但是她心里是清楚的，太后和陛下对她并没有多少眷顾，她之前又何尝不是在自欺欺人呢？ 　　而且她知道，自己这病并不是身体上的病，而是心病。 　　太后当年和周家的事情周昭媛是不知道的，但是她却知道周家这些年在京城的尴尬处境。 　　明明是天子外家，可是不得陛下的重视，连一些落魄的勋贵都比不上。可是周昭媛的父亲却还总是说起当初周老大人还在的时候，周家的辉煌。 　　生活在这样环境里的周昭媛，自小被周父念叨着曾经的辉煌，心气便高了不少，希望能让周家恢复曾经的辉煌。 　　所以她进宫了，希望能得到陛下的宠爱，让他对周家有些优待。甚至在先皇后去世以后，周昭媛便想着若是她能成为继后，周家便能再上一层楼。 　　可是太后不愿意帮她，陛下对她也没有多少宠爱，最终他们选了顾华清做继后。 　　所以她才会对顾华清那么有敌意，即使木已成舟，什么也改变不了，她也不愿意安稳的接受这个现实。 　　可是她一心为周家着想，周家却因为她在宫里不受宠便要抛弃她。 　　只因为她不受宠，她那位好父亲便准备送她最讨厌的周涵双进宫，还要自己为周涵双铺路，就连她母亲也不曾为她想过。 　　看清了一家人的薄情，周昭媛的心气一下子泄了不少，甚至失去了一直以来为之奋斗的目标，没有了奋斗的动力。 　　泄了这口气以后，周昭媛整个人都没有了曾经的精神，仿佛被霜雪打过的花朵一样，蔫蔫的，开始缠绵病榻。 　　芍药作为周昭媛的贴身宫女，自然也知道她这是心病，若是她自己不想开点，什么药都治不了。 　　但是芍药却不想看着曾经明媚的小姐变成这样，因此纠结了许久的话还是说了出来： 　　“小姐，你若是不养好身体，等到来年选秀的时候，还有谁能阻止二小姐进宫呢？” 　　芍药知道二小姐就是她们昭媛心中的一根刺，也不想用这样的话来刺激她的，只是已经这么久了，昭媛还是看不开，看这她毫无斗志的样子，芍药只能狠心来。 　　芍药不愧是最了解周昭媛的人，她这话一出，周昭媛的郁郁的神色都变了一些。 　　想到从小到大经常和她抢东西的周涵双，周昭媛简直是反射性的竖起身上的刺。她是绝对不会让周涵双那个贱人有机会进宫的。 　　“芍药，你放心吧，我会好好养病的。”周昭媛开口道。 　　他们先不仁，那么自己也不会再傻傻的为周家着想。 　　———————————————— 　　周昭媛被重新激起斗志的事情，顾华清目前还不知道，她交代完朝云以后，便开始继续教贺明嘉读书。 　　贺明嘉还小，顾华清也没有一直让她学习，在教育这方面，顾华清更主张的是劳逸结合。 　　因此又读了一会儿以后，顾华清便放下了书，让贺明嘉休息一会儿。 　　差不多也到了快用午膳的时间了，小厨房派人来问中午的安排。 　　顾华清看了看外边依旧飘着雪花，想了想，这样的天气，最适合吃火锅了呀。而且她也好久没有吃火锅了，还真有些想念。 　　外边雪花纷飞，屋里煮一锅热气腾腾的火锅，再配上一杯清酒，再享受不过了。 　　越想越觉得合适，顾华清便开口道：“今天中午便吃锅子吧，正好昨天送来了一些牛羊肉，今天就煮了吧。” 　　虽然冬天里蔬菜什么的不太常见，但是宫里还是不缺这些的。而且因为托谢令姜这位穿越老乡的福，她把蔬菜大棚技术研究了出来，有了这个办法，所以冬天里蔬菜也不算什么奢侈的东西了。 　　只不过每每看到这位老乡研究的东西，顾华清都觉得自己比起谢令姜实在是差太多了。一个红薯种植她都搞不明白，还要庄子上的农户们实验，更别说蔬菜大棚这种东西了。 　　不过好在顾华清实在是没有什么竞争意识，不仅没有因此发愤图强，反而十分乐于吃这位老乡的“软饭”。 　　小厨房的效率很高，在顾华清胡思乱想的时候，已经把东西都准备好了，很快就把锅子和各种各样的蔬菜肉类端了上来。 　　考虑到她是要和贺明嘉一个小孩子一起吃饭，顾华清便让人准备了鸳鸯锅，还额外让小厨房煮了菌菇汤。 　　顾华清前世自小和爷爷一起生活，因此也学着老人的生活习惯，老人家有‘饭前一碗汤，胜过良药方’的说法，因此即使到了这个世界，顾华清也一直保持着这个习惯。 　　菌菇汤煮的很鲜美，油花也被撇的很干净，喝起来没有一点油腻的感觉，顾华清一小碗菌菇汤喝完以后，感觉胃口都开了。 　　看着一旁把自己小碗里的汤喝完以后，眼睛亮晶晶的而看着锅里烫着的食材的明嘉，顾华清笑着将清汤锅了煮熟的牛肉捞出来放在她碗里，让她尝尝味道怎么样。 　　看着贺明嘉吃的高兴，顾华清也从辣锅里捞了片肉尝了尝。 　　锅里的汤都是早已经准备炖着的高汤，再加上各种香料，烫出来的肉十分入味，油而不腻，咸香可口，唯一的遗憾就是不太辣。 　　在顾华清遗憾火锅不够辣的时候，就听到外边有宫人通报贺琮过来了。 第四十九章 胖瘦 　　贺琮踏着飞雪走进羲和宫, 就看到顾华清和贺明嘉两个人正围着热气腾腾的锅子吃着。原本有些微沉的面色缓和了下来，开口道： 　　“你们母女倒是会吃，天气这么冷, 倒正是适合吃古董锅的时候。” 　　顾华清原本还在感慨这火锅不够辣，听到宫人通报的声音, 微微抬头就看到贺琮走看进来。 　　火锅的味道比较大，所以顾华清就让人把餐桌摆在了外殿, 此时贺琮进来, 顾华清正好从掀开的门帘处看到外边的雪似乎下的更大了一些, 鹅毛似的纷纷扬扬的。 　　看着宫人将贺琮身上的大氅解下, 又听到贺琮的话, 然后在自己身边坐下，顾华清放下手中的筷子, 偏头道：“前几日小厨房送来了一些新鲜的牛羊肉？今天正好吃了。” 　　顾华清一边说着，一边倒了一杯在一旁的小火炉上温着的酒递给贺琮：“天寒地冻, 陛下喝杯新酿的桂花酒暖暖身子吧。这个时辰了，陛下可用过午膳了？” 　　这桂花酒是之前秋天的时候, 顾华清让人摘了小花园的桂花新酿的, 一直在羲和宫的地窖里封着。今天要吃火锅，顾华清才让人取出来，准备配着火锅喝两杯, 如今倒是正好让贺琮先喝点暖暖。 　　贺琮接过顾华清递过来的酒杯, 喝了一杯温酒, 再加上殿里温暖的地龙，才感觉身上的寒意散了几分。 　　“方才与沈相他们议事，散了以后便来华清这里了，还没有来得及用膳, 倒是华清这里······” 　　贺琮看了看冒着热气和香气的火锅，又看了看一旁温着的酒，笑道：“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华清好兴致。” 　　顾华清笑了笑，看了看她和贺明嘉已经吃了一些的菜，开口道：“既然陛下还没有用膳，我让小厨房再为你做些午膳吧。陛下即使是忙于朝政，也不能忘了用膳啊。” 　　“杨总管竟也不知道提醒您，还有沈相他们也上了年纪，现在又是冬日，陛下你不吃，几位大人岂不是也不能吃？” 　　听到顾华清的话，杨定真赔笑道：“娘娘您又不是不知道，陛下一忙于朝政，就听不进旁人的话，除了娘娘您也没有旁人能劝住陛下了。” 　　顾华清的话虽然是嗔怪，但也带着不可忽视的关心，贺琮也不生气，笑着道：“华清的话有理，确实是朕疏忽了。” 　　又看到顾华清准备让人重新再做午膳，贺琮拍拍顾华清的手，开口道：“不用再麻烦了，这不是还有这么多的菜，让宫人再上一副碗筷，朕和你们一起吃就行了。” 　　顾华清知道贺琮的性格，他既然说了，便是真的不想再麻烦，便微微点头，让宫人又拿来了一副碗筷。 　　顾华清和贺明嘉原本就没有吃饱，又陪着贺琮一起吃了一些，这才结束了这顿午膳。 　　虽然顾华清觉得因为辣度不太够，但是因为最近都没有吃过，还是吃了不少。吃饱喝足，放下筷子的时候，顾华清甚至觉得自己有点吃撑了。 　　火锅这种东西，想来是吃着和好吃，但是容易腻。因此顾华清让人准备了两杯消食解腻的山楂茶。一边喝着，一边伸手摸了摸有些微微鼓起的肚子，顾华清有些忧愁的叹了一口气。 　　冬天本就是容易长胖的时节，她又因为怕冷，早上赖床，连早上练拳都已经挺了许久。再加上小厨房每天想着法子的做好吃的，她最近穿衣服的时候都感觉自己的腰身那里似乎紧了几分。 　　“怎么突然开始叹气了？”贺琮在一旁看到顾华清叹气，开口问道。 　　顾华清又摸了摸肚子，抬头问道：“我最近是不是胖了不少？总感觉腰都粗了几分。” 　　听到顾华清的话，正在慢慢喝着山楂茶的贺琮目光自然的落到了顾华清的腰腹处。 　　纤细的腰身束在绣着海棠花的腰带中，完全看不出变粗的迹象。贺琮忍不住想起夜晚情浓时触摸到的细腻温软，纤秾合度的细腰。 　　压下心中的绮念，贺琮轻轻咳嗽了一声，开口道：“怎么会，朕观华清腰身纤细，身姿窈窕，一点都不胖。大概是冬日里衣服比较厚，所以才给了你错觉。” 　　“真的吗？”顾华清有些怀疑的问道。 　　“自然是真的，不信你问问明嘉。”贺琮肯定道。 　　顾华清觉得贺琮面对这些问题的时候向来很有求生欲，他的话不能完全相信，便偏头看向一旁喝乖乖喝着蜂蜜水的明嘉：“明嘉，你看母后最近是不是长胖了？” 　　贺明嘉放下手中的杯子，看了看顾华清，奶声奶气的道：“没有，母后不胖，母后是最漂亮的仙女。” 　　最近顾华清经常会和她讲神话故事，她便记住了天上的仙女最漂亮了，因此夸人的时候就经常夸人家是仙女。 　　就连太后和经常来羲和宫的贵妃都被这么夸过。 　　太后也没想到自己这把年纪还能被人说是仙女，当时在仁寿宫听到明嘉的童言童语的时候颇有些哭笑不得的意思。 　　至于贵妃，她就简单多了。她向来最看重自己那张脸，明嘉夸她是仙女不就是在称赞她吗？ 　　而且三公主小小年纪，说的一定是真话。美貌得到了肯定，高兴的贵妃那几天一来羲和宫就给明嘉带好吃的。 　　虽然知道这是明嘉夸人的习惯用语，其中有不少水分，但是女人嘛，就算不注重这些，但是也没有人不喜欢被人称赞自己的。 　　顾华清自然也是这样，因此她美滋滋的接受了明嘉的夸奖，伸手摸了摸贺明嘉头上的小包包，笑眯眯的道：“我们明嘉也是最可爱的小仙女。” 　　看着顾华清因为明嘉的话又重新高兴起来，母女两个亲亲热热的腻在一起，贺琮无奈的笑了笑，端起桌上的山楂茶喝了一口，方才还酸甜可口的山楂茶如今倒是更酸了一些。 　　等到明嘉被嬷嬷带下去午睡，顾华清才有空问贺琮：“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陛下与沈相他们议事竟然连午膳，都忘记吃了。” 　　自从之前与顾华清说开以后，对于朝堂上的事情，贺琮也不会瞒着顾华清，因此听到顾华清的问话，贺琮想了想开口道： 　　“边城传来奏报，楚将军率兵大破魏军，不仅将其赶出了大周边境，甚至还攻下了魏国边境三城。魏帝不敢再战，请求议和，楚将军即将班师回朝，同行的还有魏国使团。” 　　听完贺琮的话，顾华清若有所思道：“如今天寒地冻，楚将军能拿下魏国三城实属不易，确实不应再继续打下去否则不仅我军可能粮草不足，魏军也可能会因为我军的步步紧逼而拼尽全力，结局便尚未可知。” 　　“不过楚将军拿下魏国三城，这是一件好事，陛下和沈相几位大人可是在商议魏国使团来长安的安排？” 　　贺琮点头道：“华清猜的不错，今日商议的正是此事。” 　　“魏国此次来长安议和的使团是由魏帝三皇子魏荣带领的，此次魏国虽战败，但魏荣毕竟是魏国皇子，颇受魏帝看重，因此关于接待使团的规格，颇有争议。” 　　顾华清明白了，这倒也是，虽然魏国战败，但是毕竟只是失了三城，底蕴尚在，依旧是与大周并立的国家。若是派寻常大臣前来也就罢了，派三皇子魏荣为主使前来出使也算是表达的魏帝的诚意。 　　若是按照战败国的规格来接待，大周未免失了大气，落于下乘。但若是依旧按照往年的高规格来，也难免让边城拼命奋战的将士们不甘。 　　不过看贺琮如今的神色，应该是已经商议出了结果。顾华清便道：“看陛下如今神色轻松，应是已经有了决断。” 　　贺琮轻轻点头，笑着道：“虽然几位爱卿意见不同，但几番争执，终究是商议出了一套行事办法，已经知会了礼部和鸿胪寺，接待魏国使臣的规格要比往年略低一等。” 　　“不过楚卿归朝与魏国使臣抵达长安的时间大概是在年节前不久，到时候的庆功宴和使团的接风宴还需华清操劳几分。” 　　贺琮这话说的也有些心虚，太后身体不好，自从顾华清进宫，便撒手了宫务，一切都交给了顾华清。今年本是顾华清第一次打理年节的宫宴，偏偏事情都凑到了一起，庆功宴，接风宴，再加上除夕宫宴，这些事都堆在一起可是不轻松。 　　顾华清在心里计算了一下，毕竟是年节前后，这些宴会加在一起，恐怕有不下五指之数，她一个人的话肯定要忙的脚不沾地。 　　对于宫权什么的，顾华清并不是太在意，也不是非要握在自己手里才放心，因此为了避免自己忙不开出了什么问题，顾华清开口道： 　　“年节的时候本来宴会就多，若再加上其他，我一个人恐怕分身乏术，若是出了什么问题就不好了，不如让贵妃淑妃惠妃德妃她们来帮帮忙，与我一起负责这些宴会？” 　　左右贵妃她们几个平时也是天天闲着，不如来给她帮帮忙，免费劳动力不用白不用啊。 　　贺琮虽然能看出顾华清对宫权并不是很看重，但是也没想到她会把到手的权力放给其他人，毕竟宫权对于皇后来说意义重大，若是没有了宫权和凤印，皇后之位也不过是名存实亡。 　　当年的赵皇后也是一个贤良淑德的女子，但是除了怀着明嘉的时候精力不足以外，她也从未想过把手中的权力分给其他妃嫔。 　　贺琮抬头看到顾华清眸中的真诚，只好微微点头道：“也好，若是你忙不过来，那就给贵妃她们安排一些事情，让她们分担一二。” 　　贺琮用了“安排”这个词，顾华清也明白他什么意思，微微笑着道：“陛下放心吧，我心中有数。” 第五十章 魏嫣然 　　雪后初晴, 温度也比前几日要暖和几分。 　　贵妃踏进羲和宫正殿，就看到顾华清坐在上首，淑妃惠妃和德妃在一旁坐着, 只有下首右边首位还空着。 　　各自行完礼以后，贵妃在空着的椅子上坐下, 看向顾华清笑着问道：“娘娘难得将臣妾几人都叫来，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 　　冬日天冷, 这几日又一直下着雪, 原本三日一次的请安也被皇后娘娘免了。 　　即使是往日里请安的时候, 皇后娘娘也极少会留人说话。这几日天一放晴, 她们几个就被召了过来, 想来是有什么事情要交代她们。 　　贵妃的话一出口，一旁安然坐着的淑妃, 惠妃，德妃也向顾华清看去。 　　顾华清让人给贵妃上她喜欢的梅花酥饼和奶茶, 然后才道：“如今天冷，这几日又一直下雪, 我本不该将你们找来, 只是如今有些事情要与你们说，只好让你们跑这一趟了。” 　　“娘娘您太客气了，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臣妾们便是, 左右臣妾们平日也没什么事情。”惠妃素来心直口快, 听到顾华清的话以后便笑着道。 　　“惠妃姐姐说的是, 皇后娘娘您尽管吩咐。”淑妃喝了一口热乎乎的奶茶，笑着道。 　　“有你们这句话，那我就不客气了。”顾华清看了看她们几人，微微一笑, 开口道。 　　“你们也知道，年关将至，宫里大大小小的事情不少。只是我又听陛下说楚将军即将凯旋而归，且还有魏国的使臣将至，庆功宴和接待使臣也是一件麻烦事。” 　　“若都由我一人负责，恐怕会有疏漏，你们也都是曾打理过宫务的，因此想请你们帮帮忙，与我分担一些。” 　　贵妃她们四人实在是没想到皇后娘娘说的事情竟然是要分权给她们！虽说只是这段时间，但是皇后娘娘进宫还不到一年，宫权在手里还没捂热乎呢，怎么就要把权力分出来了？ 　　先后赵皇后已经是难得的贤良人了，都做不到这般大度，皇后娘娘这到底是太年轻不明白轻重还是另有打算？淑妃看了眼上首面色平和可亲的顾华清，在心中思量。 　　贵妃与顾华清相处的多，对她的性格也有些了解，知道她并不是心机深沉欲擒故纵的人，如今说出这样的话，大概是真心让她们来帮她。 　　只是贵妃向来不喜欢管这些事，操心太多容易变老，之前好不容易把这些事情交出去了，她怎么能再接回来呢，即使只有这一两个月也不行。 　　但是贵妃心中也是把顾华清当朋友的，尤其是皇后娘娘这里不仅有美食，还懂护肤，贵妃也不想得罪了皇后娘娘，她一时间也想不好怎么委婉的拒绝。 　　在贵妃心中纠结的时候，惠妃没有她那么多顾虑，开口道：“娘娘您这样说了，臣妾本不该拒绝的，只是您也知道臣妾向来才疏学浅，恐怕帮不了您什么。” 　　开玩笑，好不容易离开了那些让她看了就头疼的宫务，她是脑子进水了才会接下这些事情。 　　顾华清坐在上首，将她们每个人的神情都看在眼里，贵妃那一脸的为难让顾华清心中好笑。淑妃无所谓，德妃向来低调，果然最先开口的是惠妃。 　　听到惠妃的话，顾华清无奈，这宫务怎么到了她们这里就像是烫手的山芋一样呢？ 　　“惠妃太谦虚了，在我没进宫之前，你也是管理过一部分宫务的，我看了记录，都处理的很好，惠妃实在不必妄自菲薄。” 　　“那，那些都是臣妾身边的宫女嬷嬷们帮忙的。”惠妃索性坦白道。 　　“那就还让你宫里的宫女嬷嬷们帮帮你，也就一些宴会的安排之类的，比之前的宫务要简单不少。”顾华清笑着道。 　　“还有贵妃，淑妃，德妃你们，只需要平时注意一些就是了，不会太麻烦的。” 　　顾华清都这样说了，惠妃和贵妃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答应下来。而淑妃本来就无所谓，反正她平日里也就是写写话本子，没什么旁的事情。 　　德妃在几个妃子素来是最低调的，等闲是不会发表什么意见的，既然其他三人都应了，德妃也跟着接了些事务。 　　这些事情安排好了，顾华清也轻松了一些，将事情安排下去，只等着楚将军和魏国使臣的到来。 　　————————————————— 　　冬日本就天寒，长安又地处北方，楚将军和魏国三皇子到达的那天，天色苍茫，正飘着小雪。 　　贺琮派去迎接的礼部和鸿胪寺的官员早早的就在城门等候，等到楚将军和魏国三皇子他们到了以后，寒暄几句以后便迎着他们往城内走。 　　楚将军和兵将们离开长安的时候还是七月，如今回来已近年关。枝头的树叶都已经由绿变黄，凋零。 　　离家几个月，如今再看到长安的景色和路边面带笑容欢迎兵将们的百姓们，楚将军和士兵们心中都是满满的亲切。 　　但是魏国的使臣们看着夹道欢迎的大周百姓心中就不是那么愉快了。 　　毕竟他们大魏是战败国，如今来长安也是为了议和而来。他们跟在周军之后，看着欢迎楚将军他们的周国百姓难免感到丢脸，心里不是滋味。 　　魏国的都城大梁位于南方，气候相比大周长安要温暖许多。此次一行来到长安，又是冬日，原本骑马的使臣们面对着越来越冷的天气，也不得不坐进了马车里。 　　魏国三皇子魏荣透过马车的窗户，看到繁荣的长安，百姓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再想想大梁的景象，魏荣面色沉沉的放下帘子。 　　为魏国使臣接风的宴会安排在明日，因此魏国使臣行人便先跟着鸿胪寺的官员们前往四方馆安置。 　　而楚将军一行则需进宫面见陛下，原本同行了一路的两批人终于分道扬镳了。 　　四方馆本就是接待各国使臣的地方，如今这里只有魏国的使臣，地方十分的宽敞。 　　魏国虽然战败，但是既然决定了议和，在接待这些细节上，他们也并不会太过小气，因此魏国在四方馆的待遇与往年并没有什么不同。 　　在四方馆安置好以后，魏荣便离开自己的住处，去了另一个院子。 　　魏国这次派人前来和谈，不仅是派了魏荣这个魏国三皇子，同行的还有魏国的六公主魏嫣然。 　　魏帝好美色，魏国皇宫里的每一位妃嫔都是美人，因此这些皇子公主们自然也都相貌不差。 　　而魏嫣然，正是魏国那些公主里面长的最漂亮的，甚至她的美名都已经传到了大周。 　　曾经有见过魏嫣然的人称赞她是“秋水为神玉为骨，芙蓉如面柳如眉，有洛神再世之姿。”可见魏嫣然的容貌之盛。 　　然而美人往往都会有一个不那么美好的身世，魏嫣然同样如此。 　　魏嫣然的母亲容贵嫔出身青楼，曾是一位，卖艺不卖身的清倌。 　　容贵嫔也曾是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后来家道中落，流落青楼。因为她容貌出众，又谈吐不俗，因此即使是卖艺不卖身，也被人捧为了花魁。 　　魏帝微服出巡的时候听说了容贵嫔的美名，向来喜爱美人的他自然不会错过。容贵嫔的长相确实是他所喜好的，又不似一般青楼女子那样身上带着风尘气，魏帝也难得玩起了徐徐图之的游戏。 　　魏帝此人，经过皇室代代的基因优化，皮相自然是不错的，身上又带着多年为帝的贵气，谈吐也言之有物。更不像其他男人那样举止轻浮，容贵嫔自然慢慢被他所吸引，一颗心落在了魏帝身上。 　　就这样两人从诗词歌赋谈到了人生理想，容贵嫔终于沦陷，两人有了肌肤之亲。 　　然而魏帝终究是皇帝，不可能一直待着这里。他倒是没有做出那种没品的白嫖之事，他告诉了容贵嫔自己的身份，准备带她回宫。 　　容贵嫔也知道，以魏帝的年纪，不可能还没有娶亲，她也做好了做妾室的心理准备。但是却没想到魏帝竟是魏国之主，她即将面对并不是寻常的后宅之争。 　　容贵嫔虽然已经对魏帝动心，就连身子都给了他，但也并不是完全的恋爱脑。只是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如果不和魏帝走，以后她恐怕也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了。 　　权衡许久以后，容贵嫔终于还是和魏帝回了魏宫。 　　魏帝真是情浓的时候，对容贵嫔的兴趣还没有消减，因此她一进宫就被封为贵嫔。 　　只是魏帝这个人向来是多情又薄情，爱时情深义重，没了兴趣以后便被抛之脑后。 　　容贵嫔怀孕以后，魏帝便渐渐对她失去了兴趣，又迷上了其他的人。 　　容贵嫔一方面伤心于魏帝的薄情，一方面又疲于应对那些因为她之前受宠而记恨她的妃嫔，心力交瘁，最终生产时血崩而死，只留下了刚出生的六公主。 　　对于这个费了几分心力的女人，魏帝动了他为数不多的恻隐之心，为六公主取名魏嫣然，放在了一个妃子膝下抚养。 　　不过他的恻隐之心也不过就是如此了，把魏嫣然交给那个妃子以后，便又抛之脑后，继续寻欢作乐去了。 　　那个妃子本以为魏帝对魏嫣然又几分怜惜，想借魏嫣然争宠，一开始对她倒也尽心。但是看魏帝后来再也没有提过魏嫣然，她就知道魏帝到底是什么意思了，对魏嫣然也失去了耐心。 　　她本就有自己的孩子，对一个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能有多好，不过是保障她有吃有喝罢了。 　　而容贵嫔之前的身份在宫里并不是个秘密，其他的皇子公主们在宫里耳濡目染，对魏嫣然很是看不上眼，认为她一个青楼女子生出来的女儿不配做他们的姐妹。 　　若是如此倒也罢了，后来魏嫣然越长越漂亮，其他的公主们就开始合起伙来欺负她，魏嫣然在宫里的日子越发的不好过。 　　这次和亲，宫里其他的公主都不愿意，只有魏嫣然没有母妃护佑，又有一副好相貌，被送了过来。 　　不过魏嫣然到没有其他魏国公主那样满心不愿，甚至于是有些庆幸的。 　　毕竟到了周国，她好歹是魏国的和亲公主，再怎么差也不会像在魏国那样了。 　　在魏国的时候，她和五皇姐年纪差不多，她每次看她的眼神，都像是要把她的脸毁了一样，实在是让魏嫣然胆战心惊。 　　如今来了周国，不用再面对那些欺负自己的姐姐妹妹，魏嫣然心中其实是欢喜的。 　　透过窗户看到外边飘落的白雪，这是在魏国少见的景色，魏嫣然有些好奇的把手伸出窗户想去接飘落的雪花。 　　魏荣走进魏嫣然的院子时，就看到她嘴角带笑的伸手接落雪这一幕，魏荣的眼中染上惊艳。 　　魏荣一直知道这个六妹长的好看，但是她之前在魏宫的时候不受宠，衣饰都比较陈旧，这次她作为和亲公主，衣着首饰比起以往好了不止一个档次。一身华服，嘴角含笑的模样，怕是没有男人能不心动。 　　这样想着，魏荣对魏嫣然越发满意，只要周帝见到嫣然，他不信他不心动。 　　“六妹，周国天气不同于魏国，天寒地冻，你小心着凉。”魏荣一边向房中走来，一边温和的道。 　　听到魏荣包含关切的声音，魏嫣然嘴角的笑意凝固了一瞬，随即温顺的道：“多谢三皇兄关心，嫣然知道了。” 　　说着便转身离开了窗户，准备接待魏荣，只是转身的瞬间，魏嫣然嘴角的笑意淡了下来。 　　皇宫羲和宫 　　顾华清也知道楚将军和魏国使臣今日到达长安的事情，虽然想出宫去看看，但是看到贺琮都老实在宫里处理公务，顾华清也只好遗憾的放弃了。 　　因为顾华清把一些公务分给了贵妃她们几个，贵妃又开始了每天来羲和宫报道的生活，美其名曰要皇后娘娘指导一二。 　　这天也是一样，贵妃处理完了事情以后，和顾华清一起捧着热乎乎的奶茶一边喝着一边闲聊。 　　还没说几句话，就见碧云从外边走来，福身以后开口道：“娘娘，奴婢方才听说，这次魏国派来议和的队伍里还有魏国第一美人嫣然公主。” 第五十一章 美人如花 　　“我曾听说这位嫣然公主有魏国第一美人的美誉, 也不知是何等的天人之姿。”顾华清开口道。 　　顾华清也是听说过这个嫣然公主的名字的，甚至还好奇过这个魏嫣然会长的多么好看才能被人称为“有洛神之姿。” 　　这次魏国前来和谈的人中有这位嫣然公主，顾华清之前也听贺琮提起过。毕竟魏国的使团和楚将军他们是一起来长安的, 魏国到底派了什么人过来，楚将军早已经上奏禀明了贺琮。 　　魏国派这么一个美人过来, 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借着贺琮的光，她也能看看这位公主到底有多漂亮。 　　贵妃也在一旁饶有兴致的问：“魏国第一美人, 能有多美？” 　　贵妃爱美, 但也不是一开始就是这样的性子。只是她长的好, 小时候自然也是玉雪可爱, 自懵懵懂懂隐约能分辨美丑的时候起, 每次跟着她母亲见到客人，那些夫人们总会夸她长的好看。听得多了, 她就对自己的容貌越发的重视，不肯让自己有不美的地方。 　　况且日日看着自己的这张脸, 贵妃的审美标准不知不觉间也高了不少，大周后宫中, 若论容色, 贵妃当属第一。顾华清姿容气度在后宫也算顶尖，但是胜在气质出众，单论容貌的话也是不如贵妃的。 　　因此贵妃颜值在宫中向来是独孤求败, 无人能及, 如今听说来了位大魏第一美人, 她倒是难得的被挑起了斗志，想看看这位魏公主能否与她一决高下。 　　所以在得了准信以后，贵妃就风风火火的回去倒腾她的那些护肤品去了，想要在两日后的晚宴上压过魏嫣然。甚至为了从顾华清手里再得几个护肤美容的方子, 还十分积极主动的提出愿意帮她分担宫务，浑然不见前几日得过且过的样子。 　　顾华清看着贵妃斗志昂扬的样子，无奈的笑了笑，教了她两个护肤的方子，干脆的放她回去了。 　　魏国第一美人来长安的消息朝云她们能听说，其他宫里的宫人自然也能打听到。魏国使团前来和谈，还要派一位公主过来，还是一位容貌出众的公主，这明显就是冲着陛下的后宫来的啊。 　　除了顾华清，后宫中已经有几年没有再进过新人了，如今一来就是一位身份尊贵，容貌出色的。 　　虽然知道当今陛下并不是一个太过重色之人，但是光这第一美人的名号就让后宫里的妃嫔们心里暗暗警惕。因着魏嫣然的事情，安静了许久的后宫又热闹了起来，不少妃嫔都等着宫宴那天，见一见这位嫣然公主。 　　后宫人心浮动，顾华清自然是有所耳闻的，心中难免有些感慨，晚上贺琮来羲和宫的时候，她还说起这些事情。 　　“现在后宫的妃嫔们都知道魏国送来了一个号称魏国第一美人的公主，一个个都盼着见一见呢。”顾华清坐在镜前，拆着头上的钗环，透过镜面，看着一旁坐着的贺琮，又开口道： 　　“说起来，我之前也好奇过这位嫣然公主，没想到如今托了陛下的福，能亲眼看一看这位美人，说不得以后还能日日相见呢。” 　　贺琮听出顾华清口中的揶揄，站起来缓缓走到了顾华清身后，一边轻轻帮她把发髻上的九尾凤钗拿下来放到一旁的妆奁里，一边笑着道：“华清这是吃醋了？” 　　顾华清拆发髻的手停下，任由贺琮来伺候她卸妆，听到贺琮的话，偏头横了他一眼，笑着道：“我连人都没有见过呢，有什么好吃醋的。再说了，我在陛下心中便是这样小气的人？” 　　贺琮被她那一眼看的心头仿佛有羽毛轻飘飘的拂过，微微的痒。伸手将她发上最后一支玉簪抽出，青丝如瀑，衬着她一张芙蓉面，陡添了几分娇怯柔弱，美不胜收。 　　“华清自然不是这样小气的人，谁不知皇后娘娘向来宽容大度······”贺琮一边说着一边微微俯身，将下巴搁在顾华清的肩头，姿态亲昵。 　　紫宸殿日日燃着龙涎香，贺琮的周身也染上了淡淡的香气，如今这般姿态，淡淡的龙涎香在顾华清的身边萦绕不散。 　　贺琮在顾华清的耳边低声道：“倒是我，想看看华清吃醋的样子……” 　　他说话的声音压的极低，说到最后几近于无。但是说话时的热气正正落在顾华清的耳边，让她的耳朵开始泛红，热意甚至蔓延到了顾华清的脸上，白皙的皮肤不经意染上薄红。 　　烛光摇曳下，顾华清青丝披散，玉面微红，与往日沉稳自持的模样相比，更让人惊艳心动。 　　在贺琮看来，便是什么美人都不及此时此刻。 　　不待顾华清从贺琮的话中缓过神来，就感觉身体一轻，整个人被贺琮横抱起来，视线的变化让顾华清忍不住伸手揽住贺琮的脖颈，低呼出声。 　　看着她难得的娇柔姿态，贺琮目光温柔，嘴角微微勾起。 　　—————————————————— 　　两日转瞬即逝，很快就到了晚宴这天。 　　四方馆中，魏嫣然坐在镜前，神色淡淡的任由魏荣安排的宫女伺候着她梳妆打扮。 　　魏荣过来的时候，魏嫣然正好梳妆完毕，看着盛装倾城的魏嫣然，魏荣的眼中闪过一丝满意。温和的开口道：“时间不早了，既然六妹妹已经准备好了，我们这就出发吧。” 　　说着还让宫人将手炉拿过来亲自交到了魏嫣然的手中，关怀道：“长安冬日气候寒冷，外边又在下雪，六妹妹不要忘了带手炉。” 　　魏嫣然接过魏荣递过来的手炉，轻轻笑了笑，温软的开口道：“多谢三皇兄提醒。” 　　“你我兄妹，不必这样客气，我们走吧。”魏荣微微颔首，笑着说完以后率先出了门。 　　魏嫣然乖乖跟在魏荣身后，怀中抱着热乎乎的手炉，眉目低垂，乖巧可人，心中却有些讽刺。 　　“兄妹”，之前在魏国的时候，这位三皇兄向来受她那位父皇的宠爱，生母又是贵妃，性子骄傲，目无下尘，对于她这样不受宠的公主可没有这样温柔，更别说什么兄妹之情了。 　　如今她有了利用价值，便能立刻改变态度，且不见半分尴尬，可见这位三皇兄能屈能伸，也没有那么清高。 　　————— 　　羲和宫中，顾华清也正在梳妆。 　　她素来嫌弃凤冠太重，若非必要场合，是绝对不会戴的。今日虽然是接待魏国使臣，但也不是必须要戴凤冠的场合，顾华清便让朝云梳了凌云髻，簪着几支精巧别致的发簪。 　　将发簪簪好以后，朝云又仔细看了看，开口道：“奴婢听说其他几位娘娘今日都准备盛装出席，娘娘这样的打扮是不是有些太简单了？” 　　大约女人都是有攀比心的，因为今日要见这位魏国第一美人，后宫的妃嫔们都不想被人比下去，不约而同的选择了精心打扮。 　　顾华清看着镜中的自己想了想，开口道：“去将那支九尾凤钗拿过来吧。” 　　虽然她没有想过要和魏嫣然比美，但是她作为大周皇后，自然不能在这样的场合有失身份。 　　朝云将顾华清所说的那支凤钗拿出来，小心的帮她戴到发髻上，比起方才的精致又多了几分尊贵。 　　朝云笑着道：“陛下送的这只凤钗果然是极适合娘娘的。” 　　这支九尾凤钗是贺琮之前专门让人打造送给顾华清的，用料考究，造型精美，栩栩如生，如今簪在发髻上，带着凤凰振翅欲飞的美感，凤凰口中衔着东珠圆润光滑，光泽内敛。 　　只是之前顾华清觉得太过贵重，一直没有戴，今天为显正式，才戴了出来。 　　贺琮进门的时候正好听到朝云的话，看到顾华清发髻上了凤钗，点头笑道：“朝云这话说的不错，这支凤钗制好送过来的时候，朕就觉得适合华清，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顾华清偏头看向贺琮，微笑着赞道：“陛下眼光极好。” 　　等到顾华清收拾妥当，贺琮才站起来执起顾华清的手道：“时间不早了，咱们走吧。” 　　这次的宫宴是在含元殿举办，顾华清与贺琮相携而来的时候，殿中已经坐满了人。 　　贺琮今日穿了一件玄色冕服，金冠玉带，尽显威仪，而顾华清则是一袭石榴红的襦裙，裙摆绣着精美的花纹，外罩一件真红色大袖，上边绣着繁复的凤纹，大气不失精巧。此时两人并肩走来，说不出的般配。 　　魏嫣然看着帝后两人从自己面前走过，不由得有些微愣。 　　魏国人好精美，向来看不上周国民风粗犷，对景元帝也没什么好话，魏嫣然倒是没想过景元帝是这样俊美威仪的郎君。 　　还有这位皇后娘娘，虽然看起来与魏国皇宫里那位皇后娘娘一样端庄大气，但是比起她的沉闷，这位皇后娘娘给人的感觉却很是舒服。 　　红色的裙摆从自己眼前逶迤而去，魏嫣然才回过神来。忍不住在心里想:她以后在周国的日子，或许不会像她想的那么难过。 　　一番行礼以后，众人才坐定。贺琮说了几句欢迎魏国使臣的官方发言，这场宫宴才算正式开始。 　　顾华清坐在贺琮身边，这是整个含元殿最高的位置，下边所有人的情状顾华清都能收入眼底。 　　那位据说是魏国第一美人的公主就坐在左边第二位，魏三皇子魏荣的身边，轻纱覆面，只露出一双秋水般的明眸。 　　而她身旁的魏荣与贺琮寒暄几句以后，终于开口说起了今日宴会最重要的目的。 　　“周帝陛下，小王此次前来长安，还有一件事情想与您商议。” 　　听到魏荣的话，右边坐着的几位妃嫔都打起了精神，知道今晚的重头戏要来了。坐在首位的贵妃更是挺直了腰板，等着看魏公主面纱下的容貌。 　　魏荣与魏嫣然走到殿中，开口道：“这位是我魏国六公主，我父皇有意与您结秦晋之好，不知您意下如何？” 　　魏嫣然缓缓解下面纱，垂眸行了一个万福礼道：“魏嫣然见过陛下。” 第五十二章 魏贵妃 　　含元殿中灯火通明, 魏嫣然拿下覆面的轻纱以后，那张精致漂亮的脸就清晰的映入众人的眼中。 　　顾华清坐在上首，正面接收到了来自魏嫣然的美颜暴击。 　　大殿中一片安静, 顾华清心中不由得想起一句诗——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 　　只见下首站着的美人肤白胜雪, 面庞莹白细润，眉若远山, 目如秋水, 滟滟含波眼尾微红, 略带秾艳, 樱唇皓齿, 整张脸如雨后梨花一般姝色动人又带着楚楚之姿。 　　这样的美人，难怪会被人称为“有洛神在世之姿。” 　　想到这里, 顾华清忍不住偏头看了一眼身边的贺琮，这样的美人即使是她也忍不住心动, 向来贺琮也不会无动于衷。 　　只是看清贺琮的神情以后，顾华清有些惊讶。 　　贺琮的目光也落在殿中的美人身上, 他的眼中亦有惊艳, 但不见痴迷，面色也依旧是一如往常的温和从容。 　　甚至注意到顾华清的视线，贺琮还偏头看向顾华清, 目光中流露出询问的意味。 　　顾华清微微摇头, 示意无事。心中对贺琮的心性有了进一步的认识。 　　都说“醒掌天下权, 醉卧美人膝。”贺琮已经是帝王之尊，面对这样的美人却也不见动容，可见其心性之坚定。 　　贺琮轻轻笑了笑，在桌案下伸手握住顾华清的手, 收回视线看向殿中的魏荣和魏嫣然。 　　想到方才与自己的视线相接时顾华清的愣神，贺琮的眼中带上了笑意。 　　魏嫣然固然貌美，但是经历过先帝宠妾灭妻，他和母后在娇艳动人却心如蛇蝎的先帝宠妃手中艰难度日的那些年，贺琮对这些容色倾城的女子便最多只是欣赏，难以动心。 　　倒是如今他握在手中的这个人，更得他的心。 　　顾华清与贺琮两人的反应平静，可殿中的其他人却没有帝后两人的冷静。 　　尤其是几位妃嫔那里，看到这么一个容貌出众不输贵妃的美人，她们怎么可能冷静下来呢？ 　　面对这样的美人，即使是她们的盛装也没有了用武之地。原本宫里已经有一个仙姿佚貌的贵妃了，如今又来了一个倾国倾城的和亲公主，后宫妃嫔心中的警戒线立刻拉到了最高。 　　后宫中唯一能有一较之力的贵妃倒是没有想那么多，只是高兴于自己在这位公主面前并没有没有落了下风。虽然这位魏六公主长的不错，但是她也不差什么。 　　这般想着，贵妃原本挺住的腰板放松下来，面上的笑容都灿烂了不少。 　　顾华清感受着手上的温度， 　　垂眸笑了笑，收回落在魏嫣然身上的视线，在殿中环顾了一圈，一下子就注意到了左边最靠前的贵妃。 　　没办法，在一群面色不怎么好看的妃嫔中，贵妃那灿烂的笑容实在是太突出了。 　　凭着顾华清对贵妃的了解，她大概能明白贵妃在想什么。无非就是在和魏嫣然比美这件事上她并没有输，顶多就是打了个平手。而魏嫣然被称为大魏第一美人，两个人能打成平手，自然也是对贵妃颜值的肯定。 　　不过两人的相貌确实算是不相上下，贵妃的容貌精致明艳，风华绝代，而魏嫣然却带着典型的南国特色，婉约风流，似娇花照水。 　　两人是两个不同的风格，各花入各眼，难分高下，唯一相同的大概就是都一样美的令人心动。 　　———————————————————— 　　在魏嫣然去掉面纱的时候，魏荣便不动声色的用眼角余光观察着殿中的人。见他们都露出惊艳痴迷的神色，嘴角的笑意便更深了一些。 　　只是等他看到上首的两人时，嘴角的笑意僵了一瞬。 　　他们这次的目标——周帝的面色竟然没有丝毫的变化，虽然眼中也有惊艳，但是与魏荣所设想的相去甚远，让魏荣有些对方不按套路出牌的不安。 　　魏荣压下心底的不安，微微笑着开口道：“不知周帝陛下意下如何？” 　　贺琮像是没有看出魏荣笑容下的不安一样，淡淡一笑，开口道：“周魏本就是世代友好之邻，魏帝一片好意，那朕就却之不恭了。” 　　看着魏荣听到自己的话放松下来，贺琮眸色清淡，面上却带着笑意，开口道：“魏国公主身份尊贵，朕便册立公主为贵妃，赐居永安宫，三皇子以为如何？” 　　魏荣在来之前对周国皇宫的情况也有所了解，除了今年新立的这位继后以外，周帝的后宫中妃嫔并不多，比起他父皇，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清心寡欲了。 　　贵妃是皇后之下的第一人，原本周国皇宫中的那位贵妃还是在周帝还是皇子的时候就跟着他的。如今嫣然能一进宫就立为贵妃，可见周帝对魏国还是重视。如此魏荣自然不会再提出异议，拱手笑道：“周帝陛下太客气了，一切由您做主即可。” 　　至此，这场宫宴的该达成的目的都已完成，宾主尽欢。 　　—————————————————————— 　　一场宫宴结束，宫里又多了一位贵妃，唯二的贵妃之位都已经齐全。为了区分两位贵妃，魏嫣然被称为魏贵妃，而原本的贵妃则被称为袁贵妃。 　　魏嫣然进宫第二日，按例该前往羲和宫向皇后请安，才算是真正成为大周后宫的魏贵妃。 　　一大早在贺琮离开永安宫以后，魏嫣然便在宫人的伺候下开始梳妆打扮。力求在第一次以贵妃的身份给皇后娘娘请安的时候不出一点差错。 　　魏嫣然进宫的时候带了两个宫女，辛夷和半夏。这两个宫女都是魏荣安排的，名义上是怕她思念故国，特意留下人陪她，实则不过是在提醒她不要忘记了自己出身魏国。 　　因着这点小心思，魏嫣然并不太喜欢这两个宫女，只是如今魏荣还在长安，她们也服侍的尽心，并没有犯什么错，魏嫣然才忍耐了下来。 　　永安宫的其他宫人却不知魏嫣然的心思，只以为辛夷和半夏与魏贵妃同样来自魏国，必定更为重视。况且如今她们还不了解魏贵妃的性子，自然不敢轻易献殷勤。 　　所以这次魏嫣然去给顾华清请安，负责魏嫣然梳妆打扮的自然是辛夷和半夏。 　　辛夷与半夏之前是魏荣的人，在来到魏嫣然身边伺候之前，魏荣也嘱咐过她们，务必要让六公主获得周帝的宠爱。因此在打扮魏嫣然这件事情，两人十分积极。 　　六公主这样的美貌，就是她们看了也恨不得好好呵护，若是再好好打扮一番，何愁不能争得周帝的宠爱。 　　魏嫣然面无表情的看着辛夷与半夏极力的打扮自己，眉头皱了皱，还是没忍住，开口道：“我等会儿是去拜见皇后娘娘，不必这样浓妆艳抹。” 　　她愿意来到周国和亲，只是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魏荣和她那位好父皇的想法她一点也不关心。 　　既然想安稳，在这后宫就要老实，她们把她打扮成这个样子，哪里是去给皇后请安，简直就像是去向皇后示威。 　　听说这两个宫女是魏荣生母贵妃那里出来的，大概是在贵妃那里待久了，规矩都忘了。 　　她们恐怕还不明白，这里不是魏国，是周国，这是周国的皇宫，这位皇后娘娘也不是魏国那位被贵妃压的没有还手之力的皇后，不是她们能冒犯的人。 　　有着这样的一张脸，魏嫣然还能在魏国皇宫安生的长这么大，得益于她对周边人好恶，情绪的敏感。 　　虽然与周帝的相处不多，但是魏嫣然也能感觉得出来，周帝对自己并没有多少喜欢。即使自己有一张漂亮的脸，但是他看自己的眼神就像是看一件精致的礼物，没有多少感情。 　　而对皇后就不同了，宫宴的时候魏嫣然就注意到了，周帝对他身边那位皇后是不一样的，他看她的眼神带着温度，藏着欢喜。 　　但是这些情感都掩在他温和宽仁的表面之下，若非魏嫣然敏感，恐怕也发现不了。 　　若没发现就算了，魏嫣然既然发现了，又怎么敢去向这位周帝放在心上的人示威？她又不是活的不耐烦了。 　　辛夷和半夏却不以为意，笑着道：“今日是贵妃您进宫以后第一次给皇后娘娘请安，自然是要正式一些。” 　　两人甚至在心中有些鄙夷魏嫣然，六公主之前在宫里不受宠，恐怕都没有见过这么多好东西，身上都带着小家子气。 　　魏嫣然自然感受到了她们不屑的态度，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心中也有些不耐。 　　原本她还打算容忍她们一些时日，但是如今看她们的样子，不听话还自作聪明，为了她在宫里能安生一些，恐怕要尽快做打算了。 　　若不是担心魏荣还在，她把这两个宫女赶走以后他再送两个来，魏嫣然也不会这么束手束脚的。 　　魏嫣然心中想着怎么想办法把猪队友赶走，面上还是淡淡的表情：“三皇兄既然把你们送给了我，那你们就要听我的，妆容简单一些就好。若是不愿意，三皇兄还没有离开，你们还是跟三皇兄回去吧。” 　　两个宫女见她意志坚定，又搬出了三皇子，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道：“是。”若是她们就这样被六公主赶回去了，三皇子一定不会放过她们的。 　　魏嫣然看她们两个老老实实的给她重新梳妆，紧皱的眉头才微微松开。心中却更坚定了不能留下她们两个。她不需要两个心里有别的主子的宫女。 　　因着重新梳洗打扮浪费的时间，魏嫣然到达羲和宫的时候，正殿有不少妃嫔已经到了。 第五十三章 和谐后宫 　　倒也不是魏嫣然来的太晚, 只是一些没有参加宫宴的低位分妃嫔都听说了魏贵妃的美貌，对她既好奇又忌惮。 　　她们本来位分就低，只能靠着陛下的宠爱过日子, 如今宫里又来了一位容貌绝色的魏贵妃，她们怎么会不担心。 　　所以知道今天魏贵妃来给皇后娘娘请安, 她们都来的极早，比平日里请安都早了不少, 等着看这位大魏第一美人。 　　她们也未必是有什么坏心思, 只是报着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的心态, 想要看看魏贵妃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只是她们来的实在太早, 顾华清都还没有梳妆结束, 又不耐烦应付寒暄，只好让碧云她们出去给来的早的几位看坐上茶。 　　好在妃位上她们几个都还是按照往日的时间过来请安, 魏贵妃过来的时候她们还没来，让魏贵妃不至于太失礼。 　　只是在场的众人在魏贵妃进来的时候就愣住了, 她们大多之前都没有见过魏贵妃，如今看到一个恍如神妃仙子一般的女人, 齐齐一愣。 　　本来以为袁贵妃已经是人间绝色了, 没想到这位魏贵妃也丝毫不输袁贵妃。甚至比起袁贵妃，魏贵妃的美大概要更符合男人的喜好，让人忍不住怜惜。 　　即使是之前已经在宫宴上见过魏贵妃的云昭仪和宁婕妤, 见到魏贵妃的时候也忍不住失神。好在她们及时反应过来, 福身行礼道：“见过魏贵妃娘娘。” 　　云昭仪和宁婕妤的声音让愣住的妃嫔们回过神来, 忙跟着她们意思向魏贵妃行礼。 　　碧云引着魏贵妃在左边第一把椅子上坐下，魏贵妃坐下后微微笑着道：“诸位不必多礼。” 　　她这一笑，更添了几分艳色，重新坐下来的几个人忍不住偷偷的打量着。 　　魏贵妃虽然能感觉到她们隐晦的打量, 但是她与在场的人都不熟，甚至连她们的身份都勉强才能对上，只好当做没注意到，垂眸看着衣袖上的花纹。 　　内殿的顾华清听说魏贵妃到了，才起身理了理裙摆，带着朝云她们往正殿而去。 　　一番行礼之后，顾华清在上首坐下，看向左手边第一位的魏贵妃，笑着开口道：“永安宫收拾的仓促，不知可有什么地方不合贵妃意的？若有不合意的地方，贵妃尽管开口，我让人重新修整。” 　　“有劳娘娘关心，永安宫一切都挺好的，并没有什么不合臣妾心意的地方，让娘娘您费心了。”魏贵妃面上带着笑意道。 　　永安宫精致大气，比起她在魏国时的住处不知道好了多少倍，她怎么会有什么不满呢。 　　德妃进来的时候，顾华清正在与魏贵妃说话，两人之间的气氛十分融洽，德妃的目光微微一闪。 　　行礼以后德妃安静的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右边第三把椅子，魏贵妃抬头微微一偏视线就能看到安静淡然的德妃。 　　惠妃与淑妃相携而来，正好与德妃是前后脚。 　　看到她们两个一起过来，顾华清还有些惊讶，笑着问道：“你们两个今日怎么一起过来了？” 　　不止顾华清惊讶，殿中的云昭仪她们也挺惊讶。淑妃喜欢写写画画，而惠妃则最是不耐烦看书，宫里人都知道两个人向来说不到一起，今日能一起来羲和宫，十分难得。 　　淑妃开口道：“今早起床以后，臣妾发现明仪有些咳嗽，耽搁了一些时间才出门，路上正好碰到了惠妃姐姐，便一同过来了。” 　　淑妃这么一说顾华清就明白了，从淑妃的永宁宫和惠妃的长秋宫前往羲和宫是同一条路线，只是长秋宫距离羲和宫更远一些。平日里两人差不多同时出门，自然是遇不上，今日淑妃因为明仪耽误了一些时间，这才和惠妃遇上了。 　　看着淑妃提起明仪时不自觉皱起的眉头，顾华清关心的开口问道：“明仪的情况如何？可有请太医看一看？” 　　“多谢娘娘关心，臣妾已经请杜太医看过了，说是有些着凉，吃两天药就好了。”说着，淑妃又有些无奈：“娘娘您不知道，明仪这孩子最是怕苦，让她喝个药臣妾简直是费尽了脑筋。” 　　杜太医是太医院的儿科圣手，既然他说了没有大碍，顾华清也放心了一些，又听到淑妃无奈的话，顾华清忍不住在心底笑了笑。 　　就太医院的太医开的那些药，别说明仪这个孩子了，就是她也喝不下去，实在是太难喝了，也难怪明仪不愿意喝。看淑妃这个苦恼的样子就知道她们母女两个估计没少斗智斗勇。 　　好歹明仪也叫她一声母后，顾华清想了想对淑妃开口道：“正好这两天羲和宫的小厨房做出来了一些水果味和牛乳味的糖果，等会儿你走的时候带一些回去，应该比蜜饯更能缓解苦味，也好让明仪好好喝药，早点好起来。” 　　“另外还可以让永宁宫的小厨房炖一些枇杷雪梨汤，枇杷雪梨止咳润肺，滋味也是甜的，明仪应该会喜欢。” 　　冬天天寒地冻，小孩子抵抗力差，很容易生病。前段时间明嘉也有些咳嗽，顾华清就让人熬了枇杷雪梨汤，明嘉很喜欢这个甜甜的汤，每次都能喝完，喝了两三天就好的差不多了。明仪只比明嘉大几岁，还是个小孩子，应该也会喜欢。 　　淑妃面上的笑容更真切了几分，笑着道：“多谢娘娘，若是真能让明仪好好喝药，尽快好起来，臣妾可真是能少头疼几天。” 　　淑妃的话音刚落，就见袁贵妃从走了进来，笑着道：“娘娘果真是心疼明仪，明明说好了做出来让臣妾先尝，如今倒是明仪要先吃到了。” 　　说着，袁贵妃微微福身，向顾华清行了一个万福礼。 　　顾华清摆了摆手，笑着道：“不必多礼了，快坐吧。” 　　“真是越发促狭了，羲和宫里的吃食何曾少过你的，如今竟然还和吃起明仪的醋了。”顾华清语气随和的道。 　　那些糖果还是因为临近年关，顾华清想起前世的时候，过年小孩子跟着长辈去拜年，总能高高兴兴的攒一堆的糖果，这才让小厨房琢磨着做了出来，准备过年的时候发给明嘉她们那些小朋友。 　　没想到被袁贵妃知道以后，非要做第一个品尝糖果的人，还说是替明嘉他们把把关，让顾华清十分无奈。 　　看着顾华清与袁贵妃说笑，魏贵妃垂下眼眸掩饰了眼中的惊讶。她隐约可以感觉出来，皇后和袁贵妃，淑妃她们说的话并不是场面话，而是真心的，袁贵妃的亲近和淑妃的尊重也都是真的。 　　再看殿中其他人，似乎对这样的场景很是习惯，可见她们的态度都是常态。 　　这么愉快的请安场面，让见惯了魏国后宫皇后妃子斗的你死我活的魏贵妃微微有些不习惯，但也忍不住在心里感慨上首的这位皇后娘娘好手段，能让后宫这么和谐。 　　顾华清还不知道魏贵妃坐在那里自己脑补了什么，她和贵妃说了几句话以后，又关心了一下其他几个妃嫔身边养着的皇子公主。 　　尤其是云昭仪宫里的二皇子，平日里便体弱多病，如今天这么冷，自然是要更注意一些。顾华清还在心里盘算着让太医院排一个轮班制度，每天都有太医去给这些皇子公主诊一诊脉。 　　不过这个想法还要再完善一下，在确定其他几个孩子都没问题以后，顾华清的视线又落在魏贵妃身上：“我听说魏国大梁冬日依旧温暖如春，与长安的严寒不同，魏贵妃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魏贵妃微微摇头道：“虽说气候有所不同，但是臣妾从大梁来到长安，一路上已经渐渐适应，并没有什么不舒服。” 　　“如此便是最好不过了。”顾华清笑着道。 　　魏贵妃进入大周后宫以后的第一次请安就这样风平浪静的过去了，平静的甚至让魏贵妃感觉有些不真实。 　　没办法，见惯了唇枪舌剑，明争暗斗的撕逼，这样友善和谐，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场面实在是让魏贵妃心中有些微妙的难以置信。 第五十四章 塑料兄妹 　　不管魏贵妃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自从进了大周后宫以后，比起曾经在大魏后宫被人欺凌的日子，如今的日子要好过许多。 　　这样安静的日子让魏贵妃心里很满足, 至于大周后宫到底是真和谐还是假平静，她其实也没有那么关心。 　　后宫诸人本来还担心这位新来的魏贵妃会打破宫中如今的平衡。但是见她进宫以来除了向皇后娘娘请安, 平时大多都是安静待在永安宫中，而且这些日子以来陛下对魏贵妃也并没有太多偏爱, 众人这才在心中松了一口气。 　　按说这样的情况本该是皆大欢喜, 但是有一个人心情却并不怎么愉快。 　　这个人就是还没有离开长安的魏荣。 　　魏荣此次前来长安, 一是送魏嫣然来和亲, 其二则是作为战败国与大周和谈。 　　本来魏荣与魏帝的计划是, 送魏嫣然进周帝的后宫，凭借她的容貌, 自然可以的得到周帝的宠爱。到了谈判的时候说不定看在魏国送来这么一个绝色美人的份上，能让魏国少出点血。 　　如今魏嫣然确实进了周帝的后宫, 还被封为贵妃，位居皇后一人之下。但是魏荣没有想到魏嫣然这么没用, 有那样一张脸竟然都不能迷住周帝。 　　从他探听到的消息来看, 周帝虽然对魏嫣然有宠爱，但是远远不到魏荣曾经设想的地步。 　　送了魏嫣然进周国后宫，不仅没有达到他想要的效果, 甚至前几日谈判时, 周国还狠狠割走了魏国边界的几座城池。 　　魏荣当初好不容易从其他几个兄弟手中争来了这次出使, 想要把事情办好让他父皇刮目相看，同时增加自己在朝臣中的名声。 　　结果如今办成了这样，魏国简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回国以后别说让父皇另眼相看, 恐怕免不了一番斥责。还有那些讨厌的兄弟们，肯定会借此机会大肆嘲笑打压他。 　　面对这样的情况，魏荣怎么可能会心情愉悦。 　　带着这样不美妙的心情，魏荣在临走前又进宫见了魏贵妃一面。 　　听说魏荣在离开长安之前请求再见她一面与她道别，魏贵妃在心中嗤笑。 　　他们兄妹之间，哪里到了离开之前还需要依依惜别的地步了？ 　　不过想到最近听说的消息，魏贵妃就明白了，道别不过是个借口，魏荣不过是事情没办好，临走之前再来提醒提醒她。 　　不过魏荣来找她，只可能是白费心思罢了。对于魏国皇室那些人，不论是谁，有一个算一个，他们越倒霉她就会越开心，怎么可能会帮他们做事。 　　一个被欺凌了多年的人，魏荣竟然还会相信凭借那点微薄的血缘让她为了魏国尽心尽力，该说魏荣是天真呢还是愚蠢呢？ 　　还有她那位好父皇，自私自利又自大，自己好色就以为全天下的男人都像他一样，见了美色就走不动路。治国理政一窍不通，阴谋诡计倒是样样精通。 　　而且他玩弄过那么多女人，数都数不清，恐怕却从来都没有明白过女人的心。 　　看着被宫人领进门的魏荣，魏贵妃掩下嘴角的冷笑，抬眼又是那个乖巧温柔的魏嫣然，语气亲近的笑着道：“三皇兄来了，快请坐。” 　　魏荣见魏贵妃依旧语气亲近，心中的火气降了几分。只是又看到她顶着一张绝色美人的脸却迷不住周帝，面色又沉了下来。 　　只是看到四周站着的周国宫人，魏荣勉强挤出了一丝笑意，在正殿坐下以后便忍不住开口道：“为兄不日便要回国，临走之前有些话想和六妹妹说。” 　　魏贵妃看清魏荣眼中的暗示，心中有些好笑，面上还是顺从的开口对殿内的宫人道：“你们先下去吧，我和三皇兄说几句话。” 　　等到宫人都退出去以后，殿中就只剩下魏贵妃，魏荣和辛夷、半夏四人。 　　魏荣开口道：“自从六妹进了周国后宫以后，你我兄妹便再没有见过面，这些时日六妹过的可还好？” 　　“劳三皇兄关心，我一切都好。”魏贵妃温柔的笑着道。 　　“是吗？但是我怎么听说周帝对六妹并不宠爱？”魏荣摩挲着手中的白瓷茶盏试探道。 　　“若是周帝对你不好，你千万不要因为担心影响两国关系就委曲求全，一定要和皇兄说，皇兄替你做主。” 　　“你是我魏国公主，没有人能过欺负了你。” 　　听到魏荣的话，魏贵妃险些忍不住笑出声来。 　　魏国公主？没有人能欺负了她？ 　　殊不知在魏国的时候宫里随便一个公主皇子都能肆意欺负她。 　　魏荣这话也就只能骗骗傻子了，他这些话听起来是一个兄长对妹妹真心实意的关爱，实则每一个字都是在试探她为什么没有迷惑住周帝，让周帝对她宠爱有加。 　　只可惜她不是一个傻子，正相反，她对魏国皇室这些人骨子里的自私自利再清楚不过，她对他们早就没有了期盼。 　　只不过如今不好与魏荣撕破脸，她只能忍住恶心与他虚与委蛇。 　　魏贵妃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掩饰住眼中的讽刺，放下茶杯以后便是因兄长的关心而感动的单纯模样，面上带着惊喜与依恋，眼中含泪道：“多谢皇兄关心，皇兄对嫣然这般好，嫣然实在是无以为报。” 　　说着，魏贵妃擦了擦眼泪，又笑着道：“皇兄不用担心嫣然，陛下虽然不好美色，最是敬爱皇后，但是对嫣然与袁贵妃并无区别，嫣然并没有受委屈。” 　　魏荣看着魏贵妃感动的样子，心中有些不耐，他一点也不关心魏嫣然是不是真的受了委屈，他只想知道魏嫣然为什么这么不中用。 　　魏嫣然说周帝不好美色，魏荣是不怎么相信的，都是男人，他对男人的心理还是了解的，不过周帝爱重皇后他确实也有所耳闻。 　　魏荣曾在宫宴上见到过如今周国的这位继后，虽然很是年轻貌美，但是比起魏嫣然来，还是差了一些。 　　若说周帝最宠那位与嫣然相差无几的袁贵妃，魏荣或许还有些理解，但是周帝放着两个绝色美人不宠，偏偏最宠爱容貌不如两位贵妃的皇后？ 　　听说这位顾皇后出身世家，莫不是因为这样周帝才不得不如此？魏荣在心底揣度道。 　　有心再问几句，但是看着魏嫣然一副单蠢的样子，魏荣的目光落在一旁的辛夷与半夏身上：“辛夷，半夏，你们两个来说，公主在宫中的生活如何？” 　　辛夷与半夏早就忍不住想开口，只是碍于三皇子一直没有询问她们，她们不敢轻易说话，如今听到三皇子开口询问她们，这才忍不住道： 　　“三殿下，六公主自进宫以来，除了向皇后请安，便一直待着永安宫中不出门，平时也不注重打扮自己······” 　　辛夷与半夏本来就看不上这个不受宠的六公主，进了周国皇宫以后，六公主屡屡反驳她们，她们两个早就积攒了许多怨气，如今便在魏荣面前上眼药。 　　总而言之就是一个中心思想：魏嫣然之所以没有受到周帝的盛宠，都是因为她不听她们两个的话，不肯主动争宠的原因。 　　听着辛夷与半夏的话，魏荣的脸色慢慢凝重起来，看向魏嫣然问道：“三妹，辛夷和半夏说的是真的吗？” 　　听到出魏荣语气中的不满，魏嫣然在心中冷笑，看吧这就是她“真情实感”的好皇兄。 　　不过辛夷与半夏会向魏荣告状这本来就在魏嫣然的意料之中，她也早已经想好了如何应对。 　　几乎是在魏荣的语音刚落，魏贵妃便一边低声哭泣，一边道：“皇兄，你也知道，陛下如今的皇后顾皇后出身世家，身份尊贵，又深得陛下与太后的喜爱，在后宫也是人人敬服。” 　　“我如今才刚刚进宫，虽然被封为贵妃，但是还未站稳脚跟，对宫中的情况一概不知，实在不敢轻易争宠，即使是想要得到陛下的宠爱，也只能徐徐图之。” 　　听完魏贵妃的哭诉，魏荣这才反应过来，周国后宫与他们大魏不同。 　　周国的这位顾皇后与他们魏国后宫那位被宠妃压在头上母家不显的皇后可不一样。 　　顾皇后家世贵重，看在顾家的面子上，周帝也要对她尊之敬之。若是魏嫣然一进宫就对上这位顾皇后，绝对落不了好。即使她处置了魏嫣然，只要不是直接处死，恐怕周帝也不会拿她如何。 　　况且他也知道，这位六妹是个胆小的人，她不敢轻易争宠也是正常的。 　　想明白这些，魏荣放下心中的怀疑，开口安抚道：“六妹你的担心对的，你才刚进宫，一切还是以稳妥为上。” 　　“只不过若是有了周帝的宠爱，你孤身一人在这周国后宫也能好过一些，我们也能放心。所以即使不能轻易对上顾皇后，为了你自己，你也要尽力让自己受宠一些。” 　　魏嫣然这才慢慢止住哭泣，低声道：“皇兄放心，嫣然明白。” 　　又看了看辛夷与半夏，魏嫣然忍不住道：“皇兄，我听说辛夷姑娘与半夏姑娘是贵妃娘娘深得器重之人，我不好夺贵妃娘娘所爱，不如你还是把她们带回去吧。” 　　魏荣也知道，魏嫣然这是对辛夷与半夏有些不满，不想留下她们了。辛夷与半夏出自他母妃宫中，他母妃深受父皇宠爱，就连宫里的宫人都被高看一眼。对着魏嫣然这个曾经不受宠的公主，恐怕没有多少尊敬，方才她们两个甚至是当着魏嫣然的面告她的状。魏嫣然即使再单纯也不会对她们没有丝毫不满。 　　若是他们敢这样对他，恐怕打杀了她们都是好的，更别说只是把她们赶走了。 　　但是辛夷与半夏是他的人，魏荣虽然理解魏嫣然的心情，却也不准备把她们从魏嫣然身边带走。 　　只好开口道：“六妹不必担心，她们不过是两个宫女，母妃不会在意的，你独自一人留在大周我也不放心，她们两个能留在长安陪你，是她们的福气。” 　　说着，魏荣又看向辛夷与半夏，语气严厉的道：“公主以后就是你们的主子，你们两个以后一定要好好伺候公主，知道了吗？” 　　辛夷半夏看着疾言厉色的三皇子，知道他是对她们之前的表现不满意，脸色苍白的跪了下来：“奴婢知道了，奴婢以后一定好好伺候公主。” 　　“公主，奴婢以后一定听您的话，求公主千万不要赶走奴婢。”辛夷半夏对着魏嫣然求道。 　　虽然三皇子在魏国有温润君子之称，但是她们可是知道三皇子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若是她们不能被六公主留下，恐怕也没有命回到魏国了。 　　魏嫣然本就没想过能把她们赶走，只是她实在是厌烦她们两个的自以为是，给她们一个教训罢了。见她们两人确实有些怕了，也不再坚持非要让魏荣把她们带回去。 　　魏荣也不好在后宫久留，只好提出告辞，只是临走之前他还不忘打着为她好的旗号再次嘱咐魏嫣然早日得到周帝的宠爱。 　　魏嫣然面上答应的好好的，实则全把他的话当废话。 　　魏荣带着魏国使团离开长安的时候，已经进入十二月份了，年节将至，整个长安城都弥漫着新年的热闹气氛。 第五十五章 蜀锦 　　年节又称春节, 作为一年之岁首，向来备受重视。寻常人家尚且要张灯结彩，除旧布新, 拜神祭祖，纳福祈年, 更不要说皇城内宫了。 　　自从进了十二月份，顾华清就忙的几乎要脚不沾地, 六局二十四司的管事每天都要来羲和宫报到。 　　虽然有袁贵妃与其他三妃也领了一些差事, 但是这毕竟是顾华清登上后位以后的第一个年节, 她也不能事事假手于人, 不然即使贺琮不说什么, 太后也要有意见了。 　　毕竟立了继后就是要打理后宫的，若是依旧事事由贵妃和三妃做主, 她这个皇后立了还有什么用？ 　　至于魏贵妃，她也才刚进宫不足一月, 又是魏国公主，这些事情更不可能交到她手里了。 　　也正是因为顾华清进宫第一年, 那些管事们也不清楚皇后娘娘有没有什么与往年旧例不同的安排, 所以几乎日日出入羲和宫请顾华清拿主意。 　　腊月初六这天，天气难得放晴，顾华清送走了前来和她敲定初八腊八宴膳食安排的尚食局管事。顾华清揉了揉坐的有些酸涩的腰, 出门在羲和宫的小花园里转了转。 　　难得天高云淡, 天色晴明, 虽是冬日，羲和宫的小花园依旧被宫人们打理的生机勃勃，半分不见冬日的萧索。 　　前几天下了一场雪，如今冰雪消融, 空气中尚带着几分冷意。 　　顾华清深深吸了一口气，冰雪的冷冽与清淡的花香混在一起，提神醒脑，让顾华清整个人都清醒了几分。这几日忙忙碌碌，难得有这样清闲的时候。 　　只是不待顾华清在多感受一二，就见碧云引着杨定真走了过来。 　　杨定真行礼后开口道“娘娘，陛下请您去紫宸殿一趟。” 　　顾华清又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更清醒了几分，回内室换了身天青色撒花裙，原本简单的发髻也重新挽好，簪了支金丝八宝攒珠点翠簪，这才往紫宸殿而去。 　　临近过年，贺琮也是十分忙碌，顾华清过去的时候，他才刚刚召见过了内阁几位朝臣。 　　见到顾华清过来，贺琮将一份名单递给顾华清道：“这是今年凌烟阁茶宴的朝臣名单，华清先来看一看。” 　　凌烟阁茶宴是自□□时期便开始的旧俗，一开始只是□□过年时宴请当时的开国功臣，以示看重的小宴。 　　后来渐渐的便固定了下来，每年正月初五，陛下会在凌烟阁宴请心腹重臣吃茶饮宴，以示君臣相得，故而被称为凌烟阁茶宴。 　　不说各地的朝臣，便是京城的官员，也是有如过江之鲫。而凌烟阁茶宴每次宴请的朝臣最多不超过二十四个，僧多粥少，可想而知竞争会有多激烈。 　　往年凌烟阁茶宴一般都是直接交给内侍省，任何妃嫔都不能插手，而贺琮如今将宴请他心腹重臣的茶宴名单交给顾华清，让顾华清领着内侍省操办茶宴，其中的信重与偏爱不言而喻。 　　贺琮的这份心意，顾华清自然是明白的，她对着贺琮微微一笑：“陛下这般信赖我，我一定不会让陛下失望。” 　　贺琮握了握顾华清的手：“尽力就好，华清不必压力太大。” 　　御案旁又添了一套新的书案，顾华清便在一旁坐下，细细的看着手中的名单，时不时写一些安排。 　　贺琮看着顾华清认真的样子，无奈笑了笑，收回视线开始批改奏折。 　　今年凌烟阁茶宴，贺琮要宴请的朝臣不过二十人，顾华清的父亲安阳侯顾惟赫然在列，而且排名还十分靠前，仅次于沈丞相和几位内阁大臣。 　　往年的茶宴也一般也有顾惟的位置，顾华清对于名单上她父亲的名字并不惊讶，倒是最后一个名字让顾华清有些没想到。 　　那是顾华清她大哥顾渊的名字，虽然顾渊只是敬陪末座，但是顾家本就是后族，如今父子两人同参宴，恐怕顾家今年要出尽风头了。 　　顾华清抬头看向贺琮，想看看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是只看到他垂眸写字的侧脸，只好收回视线。 　　顾家虽然势大，但是兵权早已经交出，贺琮的皇位又做的稳如泰山，他应该不至于疑心顾家。而且若贺琮真的对顾家有了忌惮，便绝对不会让她看到这张名单，操办凌烟阁茶宴。 　　顾华清心思百转，面上不动声色，面色如常的在纸上写着要安排的事项。 　　殿中一片安静，只有清淡的瑞脑香弥漫。坐着的两人各自垂眸静静的写着什么，虽然没有交流，却分外和谐。 　　—————————————————————————— 　　顾华清很快便将应该注意的事情都记录了下来，放下手中的笔，揉了揉有些酸涩的脖子，顾华清抬头看向贺琮，就见他已经放下了奏折，在挥毫写着什么。 　　顾华清站起来走了两步，就看到贺琮原来是在写福字。 　　大周的旧例，每年陛下封笔之前，都会亲手写下洒金福字，在年节前赐给亲近的宗室和受重用的大臣们。 　　只不过每年御笔写就的福字都是有定额的，京中这么多宗室勋贵世家朝臣，能得到陛下亲笔写就的福字的王公大臣，便比其他人有面子许多。 　　看着贺琮每写好一张福字，就有一旁的内侍小心的拿起放在一旁晾干，顾华清心中有些感慨，面上带出了几分笑意。 　　注意到顾华清走过来，贺琮把手中的这个字写完，便放下了笔，看到顾华清脸上的笑意，一边净手一边问道：“华清可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了？” 　　顾华清拿过宫女手中的帕子递给贺琮，笑着道：“只是看到陛下写福字，想起了往年陛下赐给安阳侯府的福字。” 　　顾家作为大周世家中数一数二的家族，又是勋贵，顾候又颇得重用，因此不论是文帝，先帝还是如今的陛下，赐“福”的时候从来都不会忘了顾家。 　　顾华清从小到大，几乎每年都能见到宫中赐下的“福”。接到宫中赐“福以后”，便会由她父亲亲自供奉在宗祠，等到过完上元节，再小心的收好。 　　如今她亲眼见到这一张张象征着帝王看重的福字是如何写好的，便忍不住有些感慨。 　　贺琮擦干了手，便牵着顾华清在一旁的软塌上坐下。听到顾华清的话，便忍不住笑道：“不若等会儿华清也写几张，到时候与朕的字一起赐下，以示帝后同心。” 　　顾华清闻言忙推拒道：“不说此事前所未有，我不好开这个先例，便是如今后宫诸事繁忙，我也没时间写。” 　　开玩笑，她如今都这么忙了，怎么还能给自己再增加负担呢？更何况她的字虽然是由当世大儒孟太傅教的，写的还算不错，但是也不想像她往年见到的那样，被放在祠堂里供奉。 　　尤其是若是放到了顾家的宗祠里，想想顾华清就觉得尴尬。 　　况且帝后同心什么的，这么高调的秀恩爱，实在是不适合她这么低调的人。 　　好在贺琮也只是这么一说，他也知道顾华清最近有些忙，便转而问起方才的名单：“名单华清都看完了？” 　　顾华清微微点头，想了想还是有些迟疑的道：“我大哥如今不过是四品官员，在众多重臣中名声不显，参加茶宴是不是不太合适？” 　　贺琮拍了拍顾华清的手，笑着安抚道：“华清不必担心，你大哥虽然官职不高，但是他今年的政绩很是出彩，当得起这个位置。” 　　“况且顾家是皇后母家，顾渊是你大哥，便是朕多加恩典，旁人也不能说什么。” 　　顾华清心里松了一口气，面上笑着道：“那我便先替大哥谢过陛下恩典了。” 　　然后又拿起方才她写的东西，交给贺琮：“这是方才写的茶宴的大概安排，陛下帮我看看可还有什么疏漏吗？” 　　贺琮接过顾华清递过来的纸，仔细看了看，笑着赞道：“华清想的很周全，并没有什么疏漏的地方。” 　　“朕已经吩咐了内侍省长官杜正文，让他这段时间协助你操办茶宴，华清若是有什么需要，便直接找他就好。” 　　又想起方才顾华清说起后宫诸事繁忙，贺琮关心的道：“朕听说六局二十四司的人这几日频繁出入羲和宫，如今再加上凌烟阁茶宴，华清可还忙的过来？” 　　“陛下放心，后宫的事有您赐下的谭嬷嬷帮忙，如今又有杜管事协助我操办茶宴，我还能应付的来。” 　　毕竟是顾华清第一次处理安排年节宫宴的这些事情，之前贺琮担心她应付不来，便将之前做过御前主事的谭嬷嬷送到了羲和宫，让她辅助顾华清打理年节宫宴。 　　贺琮微微点头：“那就好，有他们在一旁辅助，你也不必事事操心，太过劳累。” 　　顾华清笑吟吟的点头：“陛下放心，我不会累着自己的。” 　　看着顾华清面上的笑容，贺琮道：“正好今日新到了蜀地进贡的蜀锦，华清挑一挑有没有喜欢的。” 　　临近年节，各地的地方官都要准备给陛下的年礼，像贺琮所说的蜀锦，便是蜀地今年进贡给贺琮的年礼。 　　顾华清看着宫人们捧出来的色彩亮丽，工艺精美的蜀锦，笑着道：“陛下既然让我挑，那我便却之不恭了。” 　　她是个女人，也是个俗人，华服美食自然是喜欢的，如今名正言顺的夫君送给她漂亮的衣服首饰，她也没什么好拒绝的。 　　说着，便挑了一匹月白色和一匹石榴红蜀锦。 　　贺琮看着她身上今日穿的天青色撒花裙，笑着道：“朕看这天青色也很是衬你。”说着便把那匹天青色的蜀锦也给了顾华清。 　　蜀锦难得，今年送进宫的也不过十匹。太后如今不穿颜色艳丽的衣服，便只留了两匹颜色稍暗些的。顾华清自然不好越过太后，但也不好直接拒绝贺琮的好意。 　　略一思考，顾华清笑吟吟的道：“我记得陛下穿天青色也很是合适，不如就把这匹天青色的给陛下裁制一身常服吧。” 　　贺琮看着顾华清，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点头道：“那就如华清所言吧。” 　　等到两人商议好以后，差不多也到了该用午膳的时候，顾华清留下陪着贺琮用了一顿午膳，这才收获满满的离开了紫宸殿。 第五十六章 除夕 　　都说“过了腊八就是年”, 腊八宫宴过去以后，距离年节就更近了。 　　腊月二十六，贺琮封笔以后, 这个春节也算是正式开始了，阖宫都热闹了起来。 　　说起封笔, 顾华清还有些感慨，腊月二十六封笔, 过了年以后, 大年初六开笔, 一共十天的假期, 这做皇帝比起前世的那些社畜也不差什么了。 　　而且除了这十天的假期, 平日里若非有什么大事，皇帝一般都是没有假期的, 比前世的996都要累。 　　这样想着，顾华清都有些怜惜贺琮了。但是又想到做皇帝不仅富有四海, 天下之主，还有三宫六院, 莺莺燕燕, 有的是人争着想做，可比那些社畜幸福多了，顾华清又把心里涌出的一丝丝怜惜拍飞了。 　　抛开这些有的没的, 又把除夕宫宴的安排流程看了一遍, 顾华清才放下手中的册子, 对着一旁的碧云道： 　　“贵妃她们都安排的很好，你去尚宫局告诉六局管事，就按照这样来安排。让她们仔细一些，务必不要出了差错。” 　　“是, 奴婢这就去。” 　　看着碧云出门时，风带着几片雪花吹进殿中，顾华清才有些反应过来：“外边下雪了？” 　　除夕将至，宫宴上不仅有陛下太后和满宫嫔妃，还有王公大臣，顾华清不敢有一丝疏漏。用过早膳以后便坐着仔仔细细的把宫宴流程在心中演示了一边，倒是没有注意到外边飘起了雪花。 　　朝云将新煮好的奶茶端了上来，笑着道：“下了有一个时辰了，您方才专心，大概没有留意。” 　　顾华清接过奶茶喝了一口，舒服的眯了眯眼，冬天确实是喝奶茶的时候。 　　对于奶茶，顾华清倒也并没有多念念不忘，要不然也不会这么久才想起来。 　　她前世从小就被管的严，寻常小朋友吃的汉堡炸鸡奶茶什么的，她都没有吃过，小时候还有羡慕过其他的小朋友，还是后来她那位好朋友拉着她去吃过。 　　只是那个时候已经大了，对这些没了曾经的期待。而且那时候才明白，自己当初羡慕的不是小朋友有那些吃食，而是羡慕那些是他们的父母给他们买的。 　　所以即使后来没有人再约束她了，顾华清对这些吃的也一直都是淡淡的，她那位好友还说她是没口福，不懂那些美味。 　　前几天福建总督进贡了武夷山母树大红袍做节礼，贺琮送到了羲和宫一些，朝云她们整理小茶室的时候发现了一些红茶陈茶。 　　这些红茶都是上好的茶叶，扔了未免可惜，顾华清才想起来可以做奶茶。虽然她可有可无，但是袁贵妃和明嘉她们大概会喜欢。 　　让人去尚膳局领了桶牛奶，顾华清把大概的制作方法和小厨房说了以后，很快他们就做出来了。 　　袁贵妃和明嘉她们尝过以后果然很喜欢，就连明仪和明柔也很喜欢这个醇厚清甜的味道，顾华清便把方子拿了出来，左右方法简单的很，喜欢喝的都可以自己做。 　　又喝了两口，顾华清放下手中的杯子，起身走了两步，坐了将近两个时辰，感觉身体都僵硬了。 　　顾华清起身活动了一下，从窗口向外看去，就见地上已经覆了一层白雪，白茫茫的一片。 　　感觉到外边凛冽的寒风，顾华清又收回了视线，向里边走了两步，一边在殿中踱步，一边道：“这雪下的还挺大，不过一个时辰就已经这么厚一层了。” 　　朝云也点头道：“是啊，今年似乎比往年冷一些，几场雪都下的比以前大。” 　　顾华清想了想笑着道：“不是都说瑞雪兆丰年，今年雪下的好，来年的庄稼收成肯定好。” 　　还没听到朝云回话，就听到一道清越的男声：“没想到华清对农事还有研究？” 　　顾华清回头，就见到贺琮从外间进来，脸上还带着笑意。 　　外边的雪下的确实大，即使是有人撑伞，贺琮身上也落了些雪花。 　　顾华清上前将贺琮外边的大氅解开脱下，让宫人拿去一旁烘干。又让朝云去把热着的奶茶端过来一杯，拉着贺琮在炭盆旁边坐下，这才开口道： 　　“说不上研究，只是看过的书上提到过，这才知道些皮毛罢了。” 　　“如此已经很好了。”贺琮笑着道。这宫中的女子，若说琴棋书画，懂的不少，但是农事一道，知道的却不多。 　　顾华清出身侯府世家，能了解这些已经很是不错了。 　　“那我便厚颜接下陛下的夸奖了。”顾华清笑了笑，很是不客气的道。 　　顾华清接过朝云端来的奶茶，放在贺琮面前：“陛下喝杯奶茶暖暖身子。” 　　看着贺琮喝了一口，顾华清又道：“瑞雪兆丰年自然好，只是今年的雪下的这么大，各地可有出现什么灾情？” 　　贺琮放下手中的杯子，伸手拍了拍顾华清的手，开口道：“华清放心，今年虽然雪下的多，好在并不是连日大雪，各地的奏报中并没有灾情出现。” 　　顾华清：“那就好，自入冬以来，已经下了好几场大雪，百姓们能安然过冬就最好不过了。” 　　“华清心系百姓，不愧是我的贤内助。”贺琮目光温柔，面色舒朗，嘴角含笑道。 　　“陛下过奖了，都是应该的。”顾华清对上贺琮的目光，轻轻笑了笑。 　　贺琮又喝了一口奶茶，开口道“还是华清这里的奶茶更合我的口味，今日尝起来似乎还多了丝丝梅香？” 　　宫中女子大多喜欢甜食，因此奶茶便煮的甜了些，顾华清与贺琮的口味相似，都不太喜欢甜腻的口味，煮奶茶一般都只放一半的糖，因此倒也合了贺琮的口味。 　　至于梅香，“前几日见梅园的梅花开的正好，便让宫人摘了一些，洗干净以后煮奶茶的时候放了些，所以才染了梅香。” 　　“华清向来又巧思。”贺琮赞道。 　　“巧思谈不上，梅花开的好，旁人都是欣赏，而我却拿来吃喝，陛下不说我是个俗人就好。”顾华清笑吟吟的道。 　　“华清多虑了，民以食为天，怎么能说俗呢。” 　　贺琮并不是“何不食肉糜”的君王，他骨子里还带着点实用主义的影子。无论人还是物，他都更看重有没有用，自然不会觉得顾华清的做法有什么不对。 　　因为从本质上来讲，这夫妻两个也算是一类人。 　　封笔以后，朝堂上也没有什么大事，贺琮也轻松了起来。 　　他在羲和宫陪着顾华清用了午膳，跟着顾华清的习惯，午睡了半个时辰。醒来以后教明嘉读了会儿书，又和顾华清下了两局棋，用过晚膳以后，顺便就留宿了羲和宫。 　　———————————— 　　除夕宫宴在太极殿举办，恢弘盛大，热闹非凡。 　　朝中重臣，宗室皇亲还有后宫贵嫔以上的妃嫔都已经在太极殿列位坐好，只等大周最尊贵的三人的到来。 　　作为一年之中难得的大宴，顾华清自封后之日起，第二次换上了象征皇后身份的厚重精致的凤袍，带上了九凤冠，与贺琮和太后一同走进太极殿。 　　顾华清与贺琮一左一右的扶着太后走进太极殿，一番行礼以后方才坐定。 　　等到贺琮举杯敬告过天地，说了一段继往开来的话以后，除夕夜宴这才正式开始。 　　能来参加除夕宫宴的，除了宗室与后宫妃嫔，就是朝中重臣。这样的场合，除了有诰命在身的外命妇以外，是不能带其他家眷的，因此顾华清这也是第一次参加除夕宫宴。 　　往年的这个时候，她正在家中陪着祖母守岁，与几个姐妹说说话，玩几局游戏，热热闹闹的就过去了。 　　如今顾华清坐在上首，看着殿中众人觥筹交错，丝竹之声不绝于耳，觉得这宫宴与前世她参加过的那些公司年会也没有什么区别。 　　好在顾惟与孟氏作为重臣和有一品诰命的侯夫人，都是有资格参加宫宴的，位置距离顾华清也并不太远，也算是和父母一起守岁了。 　　顾华清往顾惟和孟氏的位置看了两眼，见他们两个与她在家时没有什么变化，看起来气色不错，才收回了视线。 　　贺琮虽然看似在看着殿中的歌舞，但是注意力也落在顾华清身上一分，看到她的动作，微微偏头低声道：“华清若是想念父母了，过几日可以请安阳候夫人进宫一趟。” 　　听到贺琮的话，顾华清也微微偏向贺琮，笑着低声道：“多谢陛下。” 　　能混到有资格来参加宫宴的人，即便不是人精，也差不了多少。虽然看着是觥筹交错，欣赏着殿中的歌舞，但是却也时刻注意着上首三位的动向。 　　如今看到上首的帝后在一起低声说着什么，面上还都带着笑意，颇有些小夫妻的亲密之感，让人忍不住在心中感慨帝后的亲近。 　　顾惟和孟氏自然也注意到了顾华清和贺琮，应该说从顾华清进殿以后，顾惟和孟氏的注意力就一直在顾华清身上。 　　虽然上次孟氏进宫见到顾华清气色不错，但是作为一个母亲，女儿成了这国朝皇后，年纪轻轻就要担起重任，孟氏还是忍不住担心。 　　如今亲眼见到陛下对女儿的态度，孟氏才安心了些。 　　顾惟伸手安抚的拍了拍孟氏的手，低声道：“清清向来聪慧，她有分寸，你就放心吧。” 　　孟氏低声叹了口气：“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清清如今又是这么个身份，我怎么能彻底放心啊？” 　　“好在如今看着，陛下对清清是有几分感情的，这样她在后宫中也能轻松一些。” 　　宫宴上人多眼杂，两人也不想再在这里多谈，说了这两句，便止住了话题。 　　临近子时，贺琮将御笔书写的福字赐下，又给宗室和心腹重臣的后辈发了红包，这场盛大的宫宴才落下了帷幕。 　　太后年纪大了，撑不到子时，便早早的离开了。顾华清与贺琮也相携离开了太极殿。 　　看着牵着自己的贺琮，这条路明显不是往羲和宫去，但是贺琮总不会害了她，顾华清虽然心中疑惑，却还是默默的跟着贺琮。 　　直到到了宫墙城墙，贺琮挥退了跟着的宫人，牵着顾华清的手一步一步走上城墙。 　　贺琮的手很温暖，手掌宽厚，手指修长，被他牵着，顾华清心中竟然能奇异般的能感觉到一丝安心。 　　“到了。”贺琮的声音让顾华清回过神来。 　　顾华清抬首望去，就看到了宫外热闹的街市，即使是快到子时了，外边的街道依旧亮如白昼，热闹欢乐。 　　子时的钟声响起，一束束烟花飞向天空，瑰丽绚烂。 　　远处是璀璨的烟花，近处是繁华的街道，顾华清的眼中仿佛染上了点点星光，感叹道：“好漂亮！” 　　贺琮伸手帮顾华清整理了一些身上的斗篷，缓缓开口道：“小时候，皇祖父带我来这里，说我长大后可以带我最喜欢的人来。” 　　贺琮的话微微顿了顿，顾华清的心仿佛露了一拍，然后听到他郑重的说：“这是我第一次带人来这里。” 　　说完，贺琮低头在顾华清的额头轻轻一吻。 　　远处的烟火还在放，近处的街市也依旧热闹，顾华清却感觉四周一片安静，静的，只能听到她的心跳声。 第五十七章 初一 　　国之大事, 在祀与戎。 　　大年初一作为一年之始，最重要的就是一早在奉先殿拜祭先祖。 　　一大早，天还没亮, 羲和宫就已经灯火通明。顾华清才躺下不久，就被宫人唤起, 梳妆打扮。 　　大周祖制，后宫女子, 唯有皇后能在初一祭祖时进入奉先殿, 其余妃嫔皆无资格。 　　大周的历代帝王, 从未有哪一个敢违背这一祖制, 即使是宠妾灭妻如先帝, 后宫尽由贵妃做主，也是不敢在初一让自己的宠妃代替皇后踏足奉先殿的。 　　满宫后妃, 这个时候只有顾华清有这个资格与贺琮一起进入奉先殿祭拜。 　　因着今日要祭拜先祖，顾华清并没有穿昨日的凤袍, 内着白纱中单，一身深青色袆衣, 翟文赤质, 朱裳织金。 　　端然而立，华贵端严。 　　顾华清起身走了两步，只觉得自己是在负重前行。不说头上沉甸甸的凤冠, 就说今天的袆衣, 作为皇后祭服最隆重的一种, 层层叠叠共有九层，再加上零零碎碎的玉佩环饰，最起码也要有一二十斤。 　　果然皇后这个位置不是谁都能坐的！ 　　顾华清只庆幸现在是冬日，而且这一身一年大概也就这一次。 　　卯时一至, 顾华清便和贺琮一起踏进奉先殿，开始祭祀。 　　之前顾华清已经和宫里负责礼仪祭祀的宫人学习了祭祀先祖的整个流程，如今也是跟着贺琮，听着一旁礼官的唱和，一步一步的叩首祷告。 　　等到结束的时候，顾华清感觉这过年的大祭简直比她大婚那日还要累。 　　可大婚只有一次，新年大祭却是一年一次，顾华清想想就觉得眼前一黑。以后谁再和她说古代女子柔弱，她打爆他的头。 　　出了奉先殿，贺琮看顾华清的步子都不稳了，伸手扶了她一把：“等会还要去仁寿宫请安，我和华清一起回羲和宫用早膳。” 　　“也好。”顾华清微微点头：“羲和宫离仁寿宫更近一些，也省的陛下两处跑了。” 　　回到羲和宫以后，顾华清立刻让人把头上的凤冠取下，松松的挽了个发髻，让自己的脑袋轻松一下。 　　看到贺琮身上厚重的祭服与朝冠，顾华清想了想道：“等会儿要去给太后请安，陛下这身不太合适，宫里还有几件陛下的常服，陛下换一换吧。” 　　看着贺琮点头，顾华清便让人取了一件石青色绣祥云如意纹的常服让贺琮换上，朝冠也换成了束发的金冠。 　　顾华清自己也重新梳妆，换了一件湘妃色襦裙，外边罩了件朱红色的大袖，发髻也挽了个不太沉重的随云髻。 　　等两人收拾好以后，早膳正好已经准备好了，用过早膳以后，便往仁寿宫而去。 　　————————————- 　　初一给长辈拜年是自古便有的习俗，自从贺琮登基以后，年初一皇子公主们拜年便一直是在太后的仁寿宫。 　　只是太后身体不太好，又考虑到冬日天冷，便将时间安排到了巳时初，正好贺琮和顾华清在奉先殿祭祖以后过去也不会迟了。 　　贺琮和顾华清到的时候，仁寿宫正殿已经坐满了人，各宫的妃嫔都已经在仁寿宫等着了，就连这段时间一直不怎么出门的周昭媛和安心养胎的冯婉仪都到了。 　　几个皇子和公主年纪相差不大，如今正聚在一起玩耍。 　　之前顾华清担心初一祭祖顾不上明嘉，前一天便叮嘱了她身边的嬷嬷带她过来，如今正在和两个姐姐翻花绳。 　　看到顾华清和贺琮进来，殿中的热闹安静了一瞬，一番行礼，顾华清在右手第一个位置上坐下。 　　上首太后和贺琮说着话，顾华清看了看左手边的位置上坐的袁贵妃，有些疑惑的问：“你怎么坐在了这里？” 　　大周以右为尊，上首坐着皇帝太后，她这个皇后自然是坐在了下边右手的第一个位置，而宫里虽然有两位贵妃，按资历来说，还是应该袁贵妃坐在左手第一位，可是如今她却坐在了右手第二位，左手第一位的是魏贵妃。 　　顾华清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魏贵妃，眸光沉了沉。 　　倒是袁贵妃听到顾华清的话，笑吟吟的道：“是我与魏贵妃换的，这边离娘娘更近呀，怎么样，娘娘是不是很感动？” 　　顾华清：“······” 　　行吧，不是魏贵妃恃宠而骄就行。左右袁贵妃自己都不在意，那她也不说什么了。 　　对面的魏贵妃注意到皇后娘娘看自己的眼神又恢复了平时的平和，在心里微微舒了一口气。 　　她今天一早过来仁寿宫，太后还没出来，殿中只有她们几个妃嫔。袁贵妃也不知怎么了，过来要和她换位置。 　　虽然她们同为贵妃，谁坐左手第一个位置都说的过去，但是袁贵妃毕竟资历更深，她并不愿与袁贵妃相争。 　　但是袁贵妃执意要换，还说不会让她被误会，她拗不过，这才换了位置。只是心中一直担心陛下和皇后娘娘会认为她争强好胜。 　　方才袁贵妃不知与皇后娘娘说了什么，就见她看向自己的目光并没有不满，甚至比往常还温和些，魏贵妃才放下心来。 　　这些事情并不影响仁寿宫内的热闹气氛，太后与贺琮说完话，又看向顾华清，慈和的笑着道：“今天早上皇后累坏了吧。当初哀家第一次参加大祭的时候也是累的紧。” 　　太后当初作皇后的时候，除了皇后的名头意外，其他的权力基本上都被先帝的贵妃把持着，也只有每年初一大祭祖的时候，她才能压贵妃一头，才能确定，自己才是大周的皇后。 　　所以即使每年祭祖都很累，但是太后却很高兴，每一年都记在心里。 　　“儿臣也是第一次参加，方才祭拜时一直提心吊胆，唯恐出了差错。” 　　“母后您有经验，明年的时候儿臣便事前向您请教，到时候母后千万不要嫌儿臣烦啊。”顾华清笑着回道。 　　贺琮看了她一眼，眼中带着笑意。方才祭祖时，她的动作可顺溜了，半分不见紧张，这话就是说来让太后开心的。 　　顾华清自然注意到了贺琮的视线，但她面上还是带着自若的笑容，完全看不出心虚。 　　贺琮无奈的笑了笑，倒也不会戳穿她，看太后高兴的答应了顾华清请教的事情，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 　　倒是其他的妃嫔，她们没有资格参加初一大祭，此时听太后皇后提起，心中难免有点酸。什么妃嫔娘娘，即使再尊贵，说到底也还是做人妾室。 　　只是无论这些妃嫔们心里有多酸，这种场合也只能高高兴兴的过。 　　等到皇子公主们一个个上前向太后和贺琮拜年之后，后宫的妃嫔们又拿出了自己的年礼。 　　陛下太后，满宫后妃在仁寿宫吃了一顿团圆饭后，又陪着太后看了几折子戏。 　　太后素来喜欢听戏，平时也会召梨园的伶人们到仁寿宫唱两段，也算是打发打发时间。 　　但是顾华清向来欣赏不了这些咿咿呀呀的唱腔，前世跟着他们家祖父去剧院，听了就只想睡觉，被老爷子骂是对牛弹琴。 　　如今也是如此，她今天本来就起的早，如今听着台上的戏，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好在她还记得这是什么场合，可不能像跟着祖父一样睡过去了。 　　是时不时和身边的袁贵妃说说话，这才没让自己真的合上眼。 　　一旁的淑妃对台上的戏也没什么兴趣，她也不怎么听戏。倒不是像顾华清一样听到就犯困，只是觉得这些什么才子佳人的戏太俗套了，若是让她来编，肯定要比这精彩多了。 　　想到这里，淑妃的脑筋一动。对啊，虽然她写的书不能那到外边出版售卖，但是她可以排成戏啊。宫里的梨园就养着伶人，她要让人排个戏什么的也不出格。 　　想到这里，淑妃立刻精神了起来，一反方才百无聊赖的样子，精神奕奕的看着戏台上，她要研究研究这戏到底是怎么排的，到时候排出个一鸣惊人的作品来。 　　淑妃身边坐着的惠妃被她吓了一跳，这淑妃本来安稳坐着，怎么突然就支棱起来了？ 　　惠妃仔细看了看台上，也没发现有哪里不对，只好把好奇心又压了回去。 　　在顾华清喝完了第三盏茶以后，这戏终于结束了，众人也都纷纷离开了仁寿宫。 　　贺琮这次倒是没有和顾华清一起回去，他回紫宸殿还有些事情要做。 　　没有贺琮同行，不用顾忌着身边有其他人，顾华清一回到羲和宫内室，就把外边的大袖脱了下来，妆都没卸就窝在了软塌上。 　　朝云她们忙上前帮顾华清把身上的玉佩香囊什么摘下来，又把发髻上的钗环取下，松了发髻，让她更松快一些。 　　暮雨她们帮顾华清按肩捶背，顾华清这才舒服了一些。 　　顾华清舒服的微眯着眼，忍不住道：“这过个年真是太累了。” 　　不说前世过年的时候根本没有这么多事情，不过是吃个团圆饭的事。就说她在安阳候的这些年，也再没有过过比这还累的年了。 　　朝云在一旁好笑着道：“您这是第一次在宫里过年，没有经验，说不定等以后有经验了就好了。” 第五十八章 花灯 　　正月初六要在宣政殿举行明窗开笔仪式, 凌烟阁茶宴便被安排在了初五。 　　凌烟阁茶宴安排在了太极宫偏殿明华殿，顾渊跟着父亲顾惟，一路往明华殿而去, 心中却想起茶宴名单公布以后他和父亲的谈话。 　　安阳侯的书房中，父子二人看着圣旨, 沉默了片刻，顾渊忍不住道：“父亲, 凌烟阁茶宴向来非重臣心腹不可参加, 我……” 　　他如今不过是个四品官, 在这长安这种遍地都是权贵的地方, 若非他还是安阳侯府的世子, 根本不值一提。 　　如今陛下让他参加凌烟阁茶宴，即使只是敬陪末座, 也着实让人惊讶。 　　顾惟看着失了沉稳的儿子，在心中叹了口气, 到底还是年轻。顾惟将桌上的圣旨收好，面色如常的开口道：“陛下看重你妹妹, 看重顾家, 你以后更要事事留心，不要让人看笑话。” 　　想想都知道，陛下给了顾家这么大的恩典, 顾渊不过二十四岁, 就能参加凌烟阁茶宴,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必然是前途无限。顾家这样出风头，朝中自然要有人看不过去，等着使绊子。 　　走进明华殿，顾渊在沉了沉心, 跟在顾惟身后向在场的几位重臣见礼。 　　羲和宫中，顾华清自然是知道父兄进宫的的事，只可惜她身处后宫，不能见上一面。 　　看到跟着碧云走进殿中的紫宸殿内侍，顾华清还有些疑惑：“王公公这个时候过来，可是陛下有什么吩咐？” 　　“娘娘您真是折煞奴才了，陛下请您去紫宸殿一趟。”王公公态度恭敬的说道。 　　虽然奇怪贺琮这个时候叫自己做什么，但是顾华清还是尽快收拾妥当，往紫宸殿而去。 　　不过王公公却并没有将顾华清领到正殿，反而是把她带到了偏殿的东暖阁。 　　守在门口的紫宸殿副总管陆平看到顾华清，忙上前行礼，领着顾华清往东暖阁走。 　　贺琮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顾华清忍不住在心里嘀咕。走进东暖阁，看到里边的两个人，顾华清才惊讶的道：“父亲，大哥……” 　　凌烟阁茶宴上，顾渊的表现可圈可点，并没有给人看顾家笑话的机会，只是茶宴以后，他和父亲被陛下留下，带来了紫宸宫偏殿东暖阁，让顾渊有些疑惑。 　　陛下让人将他们父子带进了东暖阁，人却没有出现，看着自家父亲依旧老神在在的坐着，心下安定了几分。 　　直到看到顾华清进来，顾惟的表情才变了几分。 　　顾惟和顾渊起身，以臣子之礼，向顾华清请安。 　　顾华清忙拦住顾惟：“父亲，大哥不用多礼，快起来。” 　　一旁的陆平开口道：“陛下说皇后娘娘与顾侯和小顾大人许久未见了，便接着今日的机会让娘娘与顾侯和小顾大人见一面。” 　　顾华清心中有些感动，孟氏是命妇，她平日里可以请孟氏进宫见一见，可是父亲和兄长等闲却是不能见面的，贺琮将除夕宴上的话放在了心中，找机会让她见一见，这份用心已经难得了。 　　“陛下一片苦心，还请陆总管先替我谢谢陛下。”顾华清笑着道。 　　“娘娘放心，您的意思奴才一定带到，奴才就先告退了。” 　　等到陆平离开以后，顾华清看向顾惟：“许久不见，父亲身体可还安好？” 　　“娘娘放心，为父一切都好。”看着面前已经没有了在家时的稚嫩，整个人更加稳重的女儿，顾惟也关心的道：“娘娘在宫中可还好，家中一直惦记着娘娘。” 　　“父亲放心，女儿一切都好，陛下信重女儿，后宫也安生。”顾华清笑着道。 　　“那就好，你一向聪慧，为父知道，你有自己的想法，只要你过的好就好。”顾惟一片慈父之心，语气温和。 　　顾华清和顾渊说了几句话，又问道：“过了年以后，三月份便是春闱了，二哥可要参加？” 　　顾惟点了点头：“是要下场，他读书游学这么多年，也时候下场试试了。” 　　如今顾家树大招风，不能只靠后宫中的皇后娘娘，世家立足之本还是要看家中的男子们，朝堂上也该有更多的顾氏子弟维持顾氏的荣耀。 　　顾惟与顾渊并没有留太久，很快就与顾华清告别，离开了宫中。陛下好心，他们做臣子的自然更该知道分寸。 　　———————————————————————— 　　很快就到了正月十五上元节，宫中亦有观灯猜谜的习俗，各宫都挂起了各式各样的花灯，整个皇宫一片灯火辉煌。 　　贺琮给各宫的妃嫔都赐了花灯，但是最特别的，还要属羲和宫的琉璃花灯。 　　后宫妃嫔们听说陛下亲自作画，让尚宫局打造了一盏绘有比翼鸟，连理枝和并蒂莲等象征夫妻恩爱和睦事物的琉璃花灯送给了皇后娘娘。不管是有没有争宠之心的，都忍不住在心中酸了酸，那些有上进心的，心中就更是满腹怨气了。 　　凌烟阁茶宴，皇后娘娘家就占了两个位置，向来受重用的皇后父亲安阳侯就不说了，那位是凌烟阁茶宴的常青树。 　　如今皇后的长兄顾渊不过是四品官，就能占据一个位置，不管顾渊到底做出了什么政绩，他能参加，想也知道是有皇后娘娘的面子在。 　　朝堂上的事情毕竟牵扯甚深，陛下重人才，最终还是要看大臣是不是有真材实料，这她们也不好说什么。但是如今就连赏赐给各宫的花灯，羲和宫都是最特别的那个。 　　陛下与皇后娘娘夫妻恩爱，鹣鲽情深，那她们这些妃嫔们又算什么？ 　　玉泉宫的周昭媛虽然已经没有了和皇后争锋的念头，但是还是忍不住酸了两句：“陛下对咱们这位皇后娘娘可真是好，这般光明正大的偏爱，即使是先皇后也没有过。” 　　“也不知道先皇后泉下有知，若是看到了如今的情形，心里会是什么滋味。”周昭媛有些感慨的道。 　　先皇后还活着的时候，没有对着如今的皇后的偏爱，但是陛下对她也是敬爱尊重的，只可惜先皇后福薄，早早的逝去，如今荣宠恩爱全成了别人的。 　　周昭媛这样想着，又觉得没意思，看了看桌上精致的花灯，索然无味的道：“拿下去吧，左右这宫里还有更难受的人，我这点不平可不算什么。” 　　棠梨宫德妃本来正看着贺琮赏下的绘着凌霜秋菊图案的花灯。 　　一旁的莲心笑着道：“娘娘您看，陛下赐给咱们宫里的花灯，画着的是您最喜欢的菊花，可见陛下心中定是记着您的。” 　　“陛下日理万机，怎么会记得这些许小事。”德妃语气淡然轻柔的说道，脸的笑容却明艳了几分。 　　“所以才说陛下是上了心的啊。”莲心一脸定是如此的表情。 　　德妃柔柔的笑了笑，还没等她说什么，就听到了陛下送给皇后娘娘一盏绘着夫妻恩爱事物的琉璃花灯。 　　德妃脸上原本淡然出尘的笑容染上了些许凉意，一旁原本得意洋洋的莲心忙跪在了地上，呐呐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个消息就像是一巴掌直接扇到了德妃的脸上。 　　上心？那才是真正的上心。 　　偏偏这个话题是莲心提起来的，知道自己主子是个什么性子的莲心，害怕的跪着。 　　即使莲心的话是在棠梨宫里说的，即使没有其他人知道，德妃也感觉到无比的难堪。 　　看着一旁跪着的莲心，德妃脸上素来挂着的淡然笑容变成了淡漠，眼中带着凉意，开口却依旧是温温柔柔的语气：“莲心失言，掌嘴三十，这段时间你不必在本宫身边伺候了。” 第五十九章 纸鸢 　　又是一年三月天, 草长莺飞，春风和煦。 　　而景元七年的春天，除了莺歌燕舞, 绿树红花，还有万千学子期盼的春闱。 　　也不知道到底是历史的岔路还是因为那位老乡昭慧皇后的影响, 大周自建朝以后，朝廷选拔人才的方式便是科举制。 　　与华夏史上的科举制类似, 大周的科考每三年一次, 分为童生试, 乡试, 会试, 殿试四级。 　　由于乡试多在秋天举行，会试多在来年春天举行, 故又称为秋闱与春闱。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对于天下学子, 尤其是寒门弟子来说，科举入仕, 成为天子门生无疑是改换门庭, 出人头地的大好机会。 　　故而每次春闱，原本就热闹的长安城里变的更加繁华，几乎城中所有的客栈都被住满, 街上也多了许多身着襕衫的书生举子。 　　只是这些与宫中的顾华清都没什么关系, 她正带着明嘉她们在御花园里放纸鸢。 　　未入宫时, 每年季春，天气回暖，万物复苏的时候，顾华清都会和亲近的姐妹或好友一起出门踏青赏春。 　　如今人在宫中, 外出踏青是没什么念想了，教明嘉读书的时候，想起那句“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 　　这才起了兴致，带着明嘉一起在御花园里放纸鸢。 　　明嘉年纪小，嬷嬷们怕她出事，之前一般都是让她局限在屋子里玩，像这样跑到外边来放纸鸢的行为，她从来没有尝试过。 　　看着自己的小燕子纸鸢飞上了天空，明嘉笑着的向顾华清跑来，语气中满是高兴：“母后，快看，我的小燕子飞的好高啊。” 　　看着欢快的像只小百灵鸟的明嘉，顾华清也笑着配合她，惊讶的道：“是啊，明嘉的小燕子飞的真高，比母后的大雁飞的还高。” 　　看着明嘉因为跑动变得红扑扑的小脸，顾华清温柔的道：“明嘉跑累了吧，要不要喝点水？” 　　看着明嘉点头，顾华清让人去倒了杯温热的蜂蜜水。 　　接过顾华清递过来的蜂蜜水，明嘉很是没有淑女风范的一饮而尽。看着飞的变低了的纸鸢，急匆匆的又跑去摆弄她的风筝去了。 　　顾华清看着她小小的一团捧着放纸鸢的笑，忍不住笑了笑。接过朝云手中的纸鸢线，轻轻抻了几下，天空中飞着的大雁纸鸢又向上飞了些。 　　贺琮与支持此次春闱的几位大臣议完事，看着外边晴好的天气，便准备出门走走。 　　刚出了紫宸殿就看到远远飞着的纸鸢，摇曳的纸鸢给淡蓝色的天空添了几分亮色。 　　贺琮微微眯了眯眼，看向纸鸢的方向，开口问道：“那个方向，是谁在放纸鸢？” 　　一旁的杨定真垂首道：“奴才听说皇后娘娘今日带着三公主在御花园放纸鸢？” 　　“是吗？”听到杨定真的话，贺琮轻轻笑了笑：“难得见华清这么有兴致，走，咱们也去瞧瞧。” 　　杨定真在一旁看着因为这一句话，陛下的神色就从平淡变得饶有兴致，心中有些感慨，不得不佩服这位皇后娘娘。 　　他是自小就伺候在陛下身边的，这么多年了，对陛下的性子还是有几分了解的。看他如今的样子，就知道如今这位皇后娘娘很是得陛下的心意。 　　皇后娘娘进宫还不到一年时间，就能让帝王如此上心，怎能让人不佩服。 　　———————————— 　　贺琮到的时候，明嘉正缠着顾华清要和她比谁的纸鸢放的高。顾华清有心逗她，便故意把纸鸢放的时高时低，让明嘉白白嫩嫩的小脸皱成了一团。 　　贺琮上前摸了摸明嘉头上的两个小包包头，笑着道：“来，父皇帮你，让你的小燕子飞的更高。” 　　“父皇。”明嘉扑到了贺琮怀里，扬起小脸道：“母后坏，逗明嘉。” 　　“是吗，母后怎么能逗我们明嘉呢，看父皇帮你报仇。”贺琮接过纸鸢线，看着顾华清，脸上带着清朗的笑意。 　　顾华清被他看的有些脸红，微微偏头：“好啊，陛下和明嘉合起来欺负我，那咱们就比比看吧。” 　　空中的两只纸鸢时而你高，时而我高，飞的不亦乐乎。然而不论高低，小燕子总是飞在大雁身旁，让人无端觉出几分亲密。 　　看出了贺琮故意为之，顾华清耳垂发热，偏头嗔了他一眼：“陛下再不认真，我可就要赢了。” 　　贺琮却觉得她那一眼没有半分威胁，倒令他心神摇动，微微咳了两声，贺琮笑着道：“华清尽管试试。” 　　最终还是贺琮略胜一筹，明嘉拍着小手高兴的道：“父皇好厉害。” 　　顾华清把手中的纸鸢交给朝云，捏了捏明嘉的小脸，笑着道：“没良心的小东西，母后输了你这么高兴吗？” 　　明嘉捧着小脸软软的道：“母后也厉害，父皇母后都厉害，明嘉以后也要这么厉害。” 　　玩儿了一下午，明嘉也从精力充沛变的有些疲惫犯困。 　　顾华清伸手抱起了她，笑着道：“那明嘉可要好好努力了啊。” 　　明嘉伸手抱住顾华清的脖子，把头放在她的颈窝，乖乖的道：“好，明嘉要努力。” 　　贺琮在一旁看着她们母女，眸光温柔。 　　———————————— 　　自从上次顾华清带着明嘉在御花园放纸鸢，后来又吸引来了贺琮陪着她们玩了会儿，御花园就热闹了起来。 　　春日晴丽，风光正好，宫中的妃嫔们也换下了冬日厚重的衣物，换上了轻薄飘逸的春衫。 　　每日都有衣着精致的妃嫔在御花园踏青赏花放纸鸢，御花园几乎整天都热闹非凡，只可惜贺琮再也没有去过。 　　因为御花园有太多妃嫔喜欢去，顾华清再出门散步的时候便不会再去御花园了。 　　即使羲和宫的小花园看烦了，顾华清也顶多去那些人不太多的冷清一些的地方。 　　比如后宫西北角的梨苑。 　　古人多迷信，“梨”音通“离”，因此大多数妃嫔都不愿意来梨苑，这倒是便宜的顾华清。 　　她本就对神神鬼鬼的这些东西不怎么相信，自然不会认为因为梨花便会有什么离别。因为这里安静，所以她便经常来梨苑散步。 　　虽然那些妃嫔们不爱过来，但是梨苑依旧打理的很是漂亮。 　　正值梨花盛开的时节，梨花洁白如雪，枝头簇簇盛放，远远望去，便如一团团洁白的云絮，微风轻拂，漫卷轻飘。 　　走近了，便能闻到梨花清雅馥郁的香气，香风阵阵，煞是好闻。 　　顾华清坐在梨花树下的石凳上，想了想开口道：“春闱已经考完，今日似乎是放榜的日子？” 　　“娘娘记得不错，今日正是春闱放榜的日子，知道您关心二公子，一早奴婢便让人去打听了，只是还没来得及和您说。”朝云笑着道。 　　“说起来奴婢倒是要提前向您讨赏了，这次春闱，二公子是一甲第二名。”朝云高兴的道。 　　“真的？这确实是个好消息，该赏该赏。”顾华清有些惊喜的道。 　　“二哥自小便爱读书，又在外游学多年，见多识广。” 　　“虽然这次是第二名，但是毕竟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一甲第二已经很不错了，也算没有辜负他的努力，父亲和母亲一定也很高兴。” 　　在这个世界生活了这么多年，顾华清早就明白了科举有多么难考，甚至比起前世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高考，科举的难度都要更大。 　　说到这里，顾华清有些好奇的道：“那一甲第一名是谁？” 　　“是······”朝云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语气有些迟疑，但还是开口道：“是傅公子。” 　　“傅公子？哪个傅·····”顾华清的话没说完，忽然想到了什么，语气顿了顿问道：“是傅观？” 　　朝云微微点了点头：“正是傅观公子。” 　　“难怪了。”顾华清脸上的笑意淡了些，思绪有些飘飞：“傅观的学识本就出类拔萃，而且文辞华美又不失实际，二哥确实不如他。若是与傅观相比，难怪二哥是一甲第二名。” 　　“想来不久以后的殿试，这头名状元应该就是傅观的了。”顾华清的语气微微有些感慨。 　　说完以后，顾华清一时有些无言，略有些出神。一阵风轻轻拂过，带来了些许凉意。 　　朝云开口道：“起风了，时辰也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顾华清微微点头，扫了扫因为清风拂过落在自己身上的梨花，起身道：“回去吧。” 　　顾华清与朝云的身影渐渐远去，直到看不到人影。 　　她们身后的梨花林中又慢慢走出两个曼妙身影，走在前边的一身浅色宫装的德妃，身后跟着德妃最近经常带着的宫女兰心。 　　德妃今日原本只是出来随便走走，只是御花园人多，她也不喜欢去，便带着兰心往偏僻一些的地方走。 　　原本只是在这里歇歇脚，准备出去的时候，却正好遇到顾华清带着朝云在梨花树下小坐，然后就听到了这一番对话。 　　“傅观？”德妃看着顾华清远去的背影，口中轻轻念着这个名字，语气有些捉摸不定。 第六十章 春耕 　　景元七年四月初三 　　会试上榜学子于太极殿参加殿试, 景元帝亲自策问，最终择奏对最佳的三人为一甲，赐进士及第出身。 　　顾华清猜的不错, 不管是几位主考官还是贺琮，都十分喜欢傅观的文章, 因此他当之无愧的成了景元七年的状元。 　　顾华清的二哥顾湘文采出众又容颜俊美，被贺琮指为探花。 　　傅观与顾湘年纪相仿, 今年也不过才二十岁, 而且性情温雅, 面如冠玉, 打马游街时十分受女子的青睐, 簇簇的鲜花落在他的身上。 　　这倒是苦了第二名的那位榜眼，他出身寒门, 今年已至而立，面容也只能说普通。夹在年纪轻轻清雅出尘的状元与容貌俊美无双的探花之间, 对比十分明显。 　　这一日正好是后宫妃嫔们向顾华清请安的日子，听说了皇后娘娘的二哥中的探花, 都笑着向顾华清道喜。 　　一番客气以后, 顾华清看向一旁的安贵嫔，笑着问道：“安贵嫔，四公主这些日子可还好？” 　　安贵嫔也就是原来的冯婉仪, 她于一个月前生下了四公主明琇, 顾华清便向贺琮建议晋冯婉仪为贵嫔, 封号为安，这样四公主也能养在生母身边。 　　安贵嫔本就感激当初皇后娘娘帮她保住了孩子，如今又多亏了皇后娘娘她才能把女儿养在身边，因此对顾华清十分敬重。 　　听到顾华清的话, 她笑容真切的回道：“多谢娘娘关心，四公主一切都好，就是活泼的很，让嫔妾头疼。” 　　“那就好，小孩子活泼一些好，若是有什么需要，你尽管让人来羲和宫禀报。”顾华清温和的说道。 　　关心过四公主以后，顾华清又提起另一件事情。 　　“再过几日便到了籍田礼，到时候需要出宫前往京郊，你们回去都早些做好准备。” 　　“籍田礼”又称“籍田”，每年三月末四月初由钦天监择吉日，在春耕之时，天子率文武百官亲耕的典礼。意在祈求上苍保佑大周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籍田礼是“祈年”（祈求丰收）的礼俗之一。又称“亲耕”，寓有重视农耕之意。 　　后宫这些妃嫔都是老人了，之前也大多参加过籍田礼，因此顾华清也没有多说，很快便结束了请安，让她们回去了。 　　而没有参加过籍田礼魏贵妃那里，顾华清也派了一位老嬷嬷前往永安宫为魏贵妃讲解一二。 　　到了籍田礼的这天，顾华清换下了平日里的华服珠宝，换上了一身粗布麻衣，跟随贺琮一起前往京郊，参加籍田礼。 　　贺琮还是第一次见到不施粉黛，粗布麻衣的顾华清，仔细的端详了几眼，笑着道： 　　“华清生的好，即使是如今这般，依旧是荆钗布裙，难掩绝色。” 　　顾华清被他夸的有些脸红，由于近日要进行农桑之事，顾华清连妆都没有化，再加上这一身灰扑扑的麻布衣衫，再好的颜色也要折损大半。 　　况且她的容貌本就算不上绝色，后宫中还是两位贵妃容貌最盛，今日出门时顾华清看了眼她们两个，那才是难掩绝色。 　　顾华清忍不住笑道：“陛下大概是还没见到两位贵妃，我这可算不上绝色。”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往前走，贺琮伸手牵住顾华清的手，提醒她注意脚下，随后又低声道：“两位贵妃貌美，于我却只是寻常，而华清于我却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万千欢喜，自是人间绝色。” 　　顾华清白净的脸微红，这人自从除夕夜以后，就仿佛开启了什么开关一样，越发的会说话了。 　　顾华清被贺琮牵着的手轻轻回握了一下，掩在发丝下的耳垂微红，在贺琮又想开口的时候，突然道：“陛下，到了。” 　　京郊已经摆好了祭坛，文武大臣都已经等在此处，贺琮便只好将想要说的话咽回去，无奈的看了一眼顾华清，正了正神色往祭坛而去。 　　顾华清看着贺琮无奈的神色，难得调皮的眨了眨眼，随即也微微正色，和贺琮一起，又是一对端庄自持的帝后。 　　他们身后的众位妃嫔虽然听不清陛下和皇后娘娘到底说了什么，但是看到他们交叠的袖子和亲近的氛围，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 　　只不过看的太多，她们现在都已经麻木了，连酸一酸都觉得是白费力气。 　　祭坛上，贺琮祭拜过天地，便正式开始了籍田礼的重要一步“亲耕”。 　　贺琮带领着文武百官亲自下地耕种，虽然看着手法不太娴熟，但是倒也有模有样。 　　顾华清她们这些后宫女子不用亲自下地，而是跟着一些农妇采桑织布。 　　说到织布，便不得不提大周历史上影响深远的昭惠皇后了。她在成为皇后以后，亲自参与了改良织布机，让原本笨重的织布机变得灵巧方便，大大提高了效率。 　　越是了解这位老乡的事迹，顾华清就对她越是佩服。 　　谢令姜并没有做出什么改变历史进程的惊天动地的大事，但是她凭借着自己的知识，尽力改善百姓的生活，提高女子的地位，帮助这些贫苦的劳动人民，这同样是无上的功德。 　　籍田礼其他的妃嫔都参加过，对于织布什么的也会一些，唯有顾华清和魏贵妃两个新手身边跟着两位农妇，指导她们。 　　大概是碍于顾华清的身份，指导她的妇人有些束手束脚的，顾华清冲着她温和的笑了笑道：“你不必紧张，把我当成一般人就好，该怎么说就怎么说。” 　　不知是不是顾华清的话起了作用，那位妇人确实放开了一些，涉及到自己的专业知识也说的头头是道。 　　顾华清慢慢上手以后，速度便快了起来，看了看一旁的魏贵妃没出什么问题，便放心了，还有时间和妇人说说话。 　　顾华清的态度温和，也让妇人慢慢放下心来，看着顾华清有条不紊的织布，开口称赞道：“您可真聪明，这么快就学会了，我们村里的小姑娘都没有您学的快。” 　　顾华清手中不停，笑着道：“再聪明的学生也需要好的先生，也是你教得好，我才能学的这么快。” 　　得了贵人的称赞，那妇人脸上的笑意更明显了，她可是得了皇后娘娘称赞的人呢。 　　回去以后妇人还和村子里经常一起说话的妇人们称赞顾华清。说皇后娘娘不仅长得好，还温柔又聪明，而且还夸奖了她，让其他的妇人好一番羡慕。 　　说回如今，结束以后，顾华清与其他妃嫔在另外一间房内小坐。 　　众人都是许久没有做过这种活计了，一时之间倒也有些新鲜，聚在一起评论起各人织出来的布。 　　顾华清笑着看着她们排名，朝云从外边进来，低声在顾华清耳边说了几句话，顾华清面上露出喜色，和其他妃嫔交代了一声，带着朝云出了门。 　　德妃看着顾华清急匆匆的出门，心中微微一动。 　　顾华清的一座庄子就在京郊附近，顾华清今日参加籍田礼，便把朝云带来，让她去庄子上看看她之前交给他们的红薯研究的如何了。 　　朝云方才过来，说的正是之前她交给庄子上的红薯的事情。庄子上的老农已经将红薯的种植方式研究出来了，之前种了一批，如今已经收获了。 　　听庄子上的管事说收获颇丰，庄子上的老农都被这产量惊讶了。 　　这还是在冬天种下的，并不是太合红薯的生长习性，虽说是种在庄子上的暖棚，但是这样都能有这般的产量，若是按照农时来种，岂不是产量更高。 　　庄子上的管事本来准备往宫里报，正好遇到朝云过去，十分高兴的描述了一番。 　　朝云也被这产量惊了一些，忙回去向顾华清禀报。 　　顾华清听到朝云带来的消息很是惊喜，庄子距离这里不远，顾华清便准备亲自去看看。 　　只是想了想，顾华清还是决定先去找一下贺琮。 　　“微臣见过皇后娘娘。” 　　还没到贺琮那里，顾华清先在路上遇到了傅观。 　　傅观他们一甲的前三名都进了翰林院，贺琮觉得傅观文采出众，便让他做了御前侍讲。 　　官职不高，但是经常在御前走动，也是一个人人钦羡的位置。所以今日籍田礼，傅观也有幸参与。 　　只是顾华清没想到她会遇到他，此时看着一身布衣却依旧风采出众的傅观，顾华清有些尴尬，轻轻开口道：“傅大人免礼。” 　　傅观直起身子，并未直视顾华清，只是垂眸道：“娘娘可是来找陛下的？陛下如今正在那边的房中歇息。”傅观伸手指了指路。 　　“多谢傅大人，我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顾华清对傅观微微颔首，然后向他指的方向走去。 　　“娘娘请。”傅观拱手，微微低头余光看着顾华清的衣角远去。 　　傅观抬头看着顾华清的背影，神色有些复杂又有些释然。等到顾华清背影消失在转角处，傅观面色平静的收回视线，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贺琮看到顾华清过来还有些惊讶，问道：“华清怎么过来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顾华清摇了摇头，面上带着笑容道：“我过来是有一个好消息告诉陛下。” 第六十一章 红薯 　　“好消息？”贺琮看着顾华清脸上的笑容, 下意识的看向她的腹部：“难道是······” 　　注意到贺琮的视线，顾华清脑子一转就知道他想的什么，脸色微红开口道：“陛下想到哪里去了？我是有其他事情和你说。” 　　看着贺琮略有些尴尬的样子, 顾华清在一旁坐在，开口道：“我之前曾在书上见到过一种产量极高的粮食, 名叫红薯。去年在九华宫的时候，无意中得到了一袋子外表和书中提到的那个粮食极为相似的东西。” 　　“太医检查过以后发现没有什么问题, 我便让庄子上的老农们种着试试, 看看是不是真如书上所说。今天得到消息, 虽然产量没有书上说的那么惊人, 但也是其他庄稼的几倍, 十分难得。” 　　“华清此话当真？”贺琮难以置信的道。 　　顾华清十分能理解贺琮的惊讶，在这个农耕时代, 即使谢令姜想办法改进了农具，但是种地毕竟还是倚靠人力与天时。 　　粮食产量虽然比起以前要高不少, 但是毕竟比不了现代社会的精耕细作。而红薯这种东西，即使由于种种限制, 产量没有前世她见过的那么高, 但是比起如今的作物产量还是让人惊讶。 　　顾华清微微点头，开口道：“那个庄子离这里不远，陛下不如亲自过去看看？” 　　“好, 那咱们便去看看, 若是真如华清所说, 那华清可是立了大功。”贺琮起身，握住顾华清的手道。 　　籍田礼已经结束，贺琮便安排其他人先行回宫，他和顾华清往京郊的庄子而去。 　　“皇后娘娘不与我们一同回去吗？”妃嫔们出了门往外边走, 发现顾华清不在，有人开口问道。 　　“陛下与皇后娘娘还有事，请诸位娘娘先行回宫。”前来传达陛下口令的宫人回道。 　　离开时，德妃远远看了一眼朝臣们所在的位置，在一众上了年纪的大臣中，年纪轻轻，温雅如玉的傅侍讲越发出彩。 　　收回视线，德妃嘴角带着微微笑意，扶着兰心的手坐上轿辇。 　　庄子上的管事听说陛下与皇后娘娘要亲自前来，吓了一跳，连忙出门迎接。 　　顾华清看着毕恭毕敬的管事，笑着开口：“何管事不必紧张，我和陛下今日是来看红薯的，你直接领我们过去吧。” 　　到底是出身安阳侯府的人，虽然猛然见到陛下和皇后娘娘有些震惊，但何管事还是很快冷静了下来，领着顾华清与贺琮往里走去。 　　“陛下，娘娘，之前种下的红薯如今已经全部都收好，放在了仓库，仓库杂乱，不如草民让人整理到干净的地方？” 　　“无妨，我们只是来看看，不必麻烦了。”顾华清摆了摆手道。 　　“何管事，你在派人去找几个种植过红薯的老农，陛下问他们几个问题。” 　　仓库里，原本一麻袋的红薯已经变成了一堆小山，大概是刚从地里被挖出来不久，上边还带着湿润的泥土。 　　贺琮看着面前的红薯，有些惊讶的看向顾华清：“华清当初送来的确实只有一麻袋？” 　　这仓库里的如今看来大概已经翻了好几十倍。 　　顾华清微微点头：“原本也是无意中得到的，确实只有一麻袋。” 　　“如今能收获这么多，我也有些惊讶，负责研究红薯的老农来了，陛下不如问问他们吧。” 　　几个研究红薯的老农没想到这背景竟然还有机会见到陛下与皇后娘娘，战战兢兢的向和贺琮与顾华清行礼。 　　“几位不必多礼，朕今天过来是想问问这红薯的产量如何？真有那么高的产量？”贺琮收敛了身上的威势，温和的开口道。 　　说到红薯，几位老农都有些兴奋，一时竟也顾不得害怕，纷纷开口道：“可不是，草民这辈子再也没有见过这么高的产量了。” 　　“一亩地竟然能产三千斤，这真是让人想都不敢想啊。” 　　“这还是时令不太合适，若是这个时候种下去，说不定能再高一些呢。” 　　贺琮也被这产量吓了一跳，如今的粮食亩产能达到一千斤便已经算不错了，这红薯竟然能达到三千斤，甚至更高，实在令人震惊。 　　只不过“几位可曾尝过，这红薯味道如何？” 　　说到这里，几位老农更是激动，纷纷称赞起红薯来。 　　虽然他们学问不高，说不出什么华丽的辞藻，但正是这简单质朴的语言才贺琮更真实的认识到红薯的好处。 　　出了仓库，顾华清才发现天色已经不早了，不便在宫外久留，顾华清便开口道：“时辰不早了，咱们也该回宫了，若是陛下对红薯的味道好奇，咱们就带回宫里一些尝尝。” 　　“也好，那就有华清来安排吧。”贺琮点了点头道。 　　回宫的路上没有其他妃嫔，只有他们夫妻二人，顾华清便坐上了贺琮的御辇。 　　看着贺琮眉眼间带着的愉快，顾华清的眉眼也弯了弯，笑着道：“一开始担心那一麻袋种子与书上提到的不同，也没有经过试验，空口白牙不好和陛下说，免得空欢喜一场。如今有了结果，这才好和陛下说明。” 　　贺琮伸手揽住顾华清，让她倚靠着自己，温声道“华清考虑的很周全，得华清为妻，是我与大周之福。” 　　顾华清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陛下言重了，这是我该做的。” 　　贺琮：“华清不必谦虚，红薯产量这么高，若是能推广下去，我大周百姓的日子也能好过一些，这都是华清的功劳。” 　　“只是如今春耕已过，而且红薯也需再多试验一二，留出足够的种子。等回去以后我便派工部负责农事的官员与那几位种植过红薯的老农一起种植红薯。” 　　顾华清轻轻笑了笑：“都说术业有专攻，我对这些并不熟悉，如今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接下来的一切就由陛下来决定吧。” 　　——————————-—————— 　　转眼之间就到了五月份，五月初五端午节，宫里到处都挂上了艾草，妃嫔们也都佩戴上了辟邪祈福的香囊与五色丝线。 　　顾华清还亲手编两条五色丝线的手链送给了贺琮与明嘉。 　　中午各宫妃嫔与陛下太后还有皇子公主们一起在和畅园用了午膳，又吃了粽子看了龙舟赛，这个端午才算结束。 　　只是端午节过去以后，安静了许久的后宫就热闹了起来，自贺琮登基以来的第一场选秀终于要开始了。 　　自贺琮登基，先是为先帝守孝三年，选秀不开，后来又因为先皇后去世，直到如今，才算是有了第一次选秀。 　　这次选秀是早早就定好的，除了当年先皇后选进宫的几位妃嫔，后宫已经许久没有进过新人了。而且还有宗室那里有不少宗室子弟等着赐婚，所以这场选秀势必不能再拖。 　　虽然已经许久没有开过选秀，但是毕竟有旧例可循，顾华清又拉了两位贵妃和三妃一起负责，倒也不算忙碌。 　　王府中，自从选秀的消息传开以后，王茹馨与王顾氏便激动不已，忙着裁制衣衫，挑选首饰。 　　王顾氏看着面前亭亭玉立的女儿，面上露出满意之色，伸手帮她扶了扶发间的金钗，笑着道：“我们馨姐儿长的好，将来定是有大福气的。” 　　王茹馨掩唇笑了笑，倚在王顾氏怀里撒娇：“母亲，大舅母那里怎么说？” 　　说到这个，王顾氏脸上的笑容就淡了几分，哼了一声道：“你那舅母实在是自私，你进宫明明是能帮清姐儿一臂之力，结果你舅母死活不肯松口。” 　　“清姐儿如今看着是受宠，但是她以为清姐儿能一直受宠不成，若是将来失宠了，有你这个表妹在宫中相互扶持，岂不是一件好事。” 　　王茹馨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她有些担心的道：“毕竟如今表姐得宠，她是皇后，若是真不想让我进宫，那我······” 　　王顾氏显然也明白王茹馨话中的意思，脸色变了变。 　　孟氏现在看到王顾氏母女，简直就像是吞了只苍蝇一样恶心。 　　看看王茹馨这穿衣打扮，分明就是学着清清的样子，而且她们是表姐妹，眉眼间确实有些像，如今再一打扮，便像了五分。 　　想踩着清清往上爬，她们母女是以为别人都是傻子吗？ 　　不等王顾氏开口，孟氏便直接开口道：“二妹妹不必多言了，你们过来的意思我都清楚，我也已经和皇后娘娘说过了。” 　　“娘娘的意思是，虽然是自家表妹，但是到底不好坏了规矩，馨姐儿若是想进宫，就看她自己的运气了，娘娘是不会插手的。” 　　“大嫂这话说的，我们也是一片好心，毕竟圣心难测，若是将来，馨姐儿在宫里也能······” 　　孟氏简直要被这对不要脸的母女气死了，跑到她家里来说她女儿将来会失宠，简直是岂有此理！ 　　不等王顾氏的话说完，孟氏便沉了脸色，起身道：“我最近身体有些不舒服，不便接待你们，今天就到这里吧，连翘，送客。” 　　王顾氏与王茹馨就这样被赶出了安阳侯府，王茹馨看着侯府的大门，面色难看，下定决心一定要进宫把顾华清压下去，让他们顾家也尝尝她今日的耻辱。 　　王茹馨如何想的顾华清不知道也并不关心，对于这个表妹，她向来没有放在心上，就像孟氏和她们母女说的，能不能进宫就看她自己的本事。 　　顾华清如今正看着手中的秀女名册，在一众秀女中，最出彩的当属沈丞相的女儿。 　　“我未进宫之前，沈小姐就是京中数一数二的名门闺秀，陛下好福气。”顾华清看向一旁坐着的人道。 　　贺琮伸手拿过顾华清手中的名册，合起来随手丢到一边：“华清不用看了，这次选秀宫里不需要进太多的人。” 　　“至于沈氏，她不会进宫。” 　　“不会进宫？”顾华清有些惊讶。 　　沈素瑶是沈丞相的嫡幼女，在长安城中算的上是闺秀翘楚，贺琮竟然说她不会进宫？ 　　虽说大周皇室素来宽和，也并不是所有的女子都想进宫，朝臣若不想女儿进宫，只需与陛下提前说一声便是，只不过这样做的人家并不多，一时让人有些惊讶。 　　贺琮微微点头道：“沈氏参加选秀只是走个过场，沈相之前便已经与我说过，她已经与傅观定亲了。” 第六十二章 秀女 　　“只等选秀结束以后, 两家便要正式议亲了。”贺琮微微笑着道。 　　“沈小姐是名门闺秀，傅侍讲亦是少年英才，两人倒也是天作之合。”顾华清也笑道。 　　顾华清与傅观相识于年少, 傅观祖籍阳平，傅家在阳平亦算是大家, 与顾家也有些渊源。 　　顾华清十三岁时跟随顾惟回到阳平祖宅，认识了当时还是个十五岁少年的傅观。 　　傅观自小便是一个温文尔雅的人, 小小年纪已经初现清雅风骨, 面对顾华清这个比自己年纪小的妹妹, 十分照顾。 　　顾家与傅家关系不错, 顾华清待在阳平的那段时间两家经常来往。顾湘与傅观年纪差不多, 两人便顺理成章的成为了好友。 　　孟氏并没有跟着他们一起过来，顾惟对这唯一的女儿又向来宽容, 没有人约束顾华清，她便有些释放天性, 经常跟着顾湘到处跑。 　　甚至还女扮男装的跟着顾湘和傅观一起去阳平有名的白鹿书院去求学过，有他们两个帮忙打掩护, 顾华清倒也没有被发现。 　　而顾华清与傅观也因为这些时日的相处慢慢熟悉了起来。 　　平心而论, 傅观实在是一个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的人。性格温润如玉，风骨清嵘，学识出众, 谈吐不俗,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还会陪着你一起闹, 处处照顾着你。 　　这样的一个小竹马，谁能不产生好感？ 　　反正顾华清是挺喜欢傅观的，不至于到爱情的地步，但确实是有好感的。 　　只不过顾华清很快就跟着顾惟回长安了, 倒是顾湘被留下在白鹿书院继续求学。 　　每次顾湘写给顾华清的书信中，经常都会提到傅观，顾华清虽然没有再见过傅观，心中对他的印象却还是不错的。 　　直到两年前顾湘与傅观一同外出游学，途径长安的时候，傅观曾在安阳侯府住过几天，顾华清才又一次见到傅观。 　　十八岁的傅观已经是一个清雅秀致的谦谦君子了，顾惟和孟氏对傅观的印象极佳。 　　顾华清甚至曾听到过孟氏和顾惟说起，若是把她嫁给傅观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傅观不论是相貌还是学识都十分出众，性情品格也皆是上乘，最重要的是傅家家风清正，有男子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的家训。 　　顾华清对傅观谈不上喜欢，但是这个她有几分好感的人无疑是合适的。若是没有贺琮的神来一笔，她被册立为继后，或许顾华清真的会嫁给傅观，平平淡淡的过一生。 　　如今她已经是大周皇后，而傅观也即将与沈小姐结亲，确实是应了那句世事难料。 　　顾华清并非是为此感到遗憾，只是突然听说这个消息，难免有些感慨。 　　沈小姐顾华清也曾经见过，是一个温柔可亲的女子，娴静清丽，与傅观十分般配。 　　—————————————————— 　　参加选秀的秀女们过关斩将，最终被安置在了撷芳殿。只等最后一场陛下和皇后殿选亲阅，决定归处。 　　撷芳殿中秀女们老老实实的跟着嬷嬷学规矩，后宫众人对这群秀女的态度各不相同。 　　如淑妃、惠妃、云昭仪等几位有孩子的妃嫔，大多都已经没有了争宠之心，只想好好把孩子养大，所以对这些秀女的态度比较平和。 　　而像两位贵妃，一个整颗心都放在发展美容事业上，一个只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对秀女们也都没什么敌意。至于德妃，她在意的从来不是这些年轻秀女。 　　所以整个后宫也只有周昭媛和贞贵嫔这些没孩子，又还都年轻的貌美的妃嫔对即将进宫的秀女有敌意。 　　其中又以周昭媛为之最，她倒不是敌视所有的秀女，她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她的庶妹周涵双。 　　虽然周昭媛没有答应帮周涵双进宫，但是周父还是把周涵双的名字报了上来。周昭媛不仅不受宠，还不听话，在周父心中已经是一步废棋了，所以他更需要有一个听话懂事的女儿进宫。 　　周父最终还是厚着脸皮给太后递了话，想让太后看在兄妹一场的份上，把周涵双选进宫。 　　得知周父给太后递了话想走太后的路子让周涵双进宫，周昭媛怒极反笑，将手中周夫人送进宫的信随手扔到一边，冷笑道：“可真是我的好父亲······” 　　她不同意周涵双进宫，他就不要脸面的去找太后，全然不顾若是让人知道了她在这宫里还有什么脸面。 　　“昭媛，老爷去求了太后，那二小姐岂不是当真要进宫了？”一旁的芍药有些担忧的道。 　　芍药是周昭媛没有进宫时就跟着她的，对周家姐妹的爱恨情仇再清楚不过，若是周涵双进宫了，这宫里就要热闹了。 　　周昭媛冷哼了一声，讽刺道：“我的好父亲是在白日做梦。” 　　“可是太后娘娘毕竟与老爷是亲兄妹，血缘总是割不断的，老爷这般恳求，太后难免不会心软。” 　　周昭媛冷冷一笑：“进宫这么些年了，你还没看清吗？太后可不在乎什么血缘，但凡太后心中有一点周家的位置，咱们家那位老爷也不会在那个位置上坐了这么多年。” 　　“况且太后从来不管后宫的事情，他去求太后也没有用的。我倒要看看，周涵双有没有这个本事能进宫。” 　　撷芳殿中的秀女们已经进宫差不多十天了，该学的规矩也都学的差不多了，顾华清便让撷芳殿的嬷嬷准许她们去御花园走走。 　　虽然贺琮说了这次宫里不需要进太多人，但是顾华清也不想进宫的人中有太不安分的。更何况还要给宗室赐婚，若是到时候害的哪家家宅不宁，那就是她的罪过了。 　　所以为了好好观察这些秀女的品性，顾华清才让撷芳殿的嬷嬷们准许秀女去御花园散步。一动不如一静，比起让她们整日待在撷芳殿，只有让她们出来走走，才更能看出她们的性情。 　　听说秀女们可以到御花园赏花，不少对这些秀女感兴趣的妃嫔们也不约而同的来了御花园。 　　春日里御花园本就花木葳蕤，如今又多了这些衣香鬓影的丽人，御花园中更是繁花似锦。 　　秀女们之前整日被关在撷芳殿学规矩，如今难得可以出来透透气，三三两两的结伴在御花园中散步赏花。 　　这群秀女中家世最好的是沈素瑶，而模样最好的却是周涵双。 　　周涵双的生母肖姨娘向来受周父的宠爱，即使是如今女儿都这么大了，还依旧受宠，可想而知是个貌美之人。 　　而周涵双遗传了肖姨娘的美貌，清丽脱俗，观之楚楚可怜。也难怪周府一门心思想送她进宫，认为她会得宠。 　　沈素瑶自知不会进宫，心态十分平稳，平时并不与人争高低。而周涵双知道周父向太后递过消息，只觉得自己一定会进宫，面对其他秀女便隐隐有一种自得之态。 　　同样是有大志向的王茹馨自然是看不惯周涵双这幅模样，几乎撷芳殿所有的人都知道她们两个关系不好。 　　如今在御花园，周涵双拉着几个关系不错的说说笑笑，王茹馨便和另外几位秀女往另一条路而去。 　　“这垂丝海棠开的真好，红艳动人，好似云霞一般。”周涵双身边一个吴姓的秀女惊讶道。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御花园中奇花异草多得是，这垂丝海棠还不算特别。”周涵双骄矜的道。 　　“哦，看来你对御花园还挺熟悉的。”没等身边的秀女开口，周涵双就听到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 　　“见过周昭媛。” 　　一群秀女转身，就看到周昭媛在她们身后站着，连忙福身行礼。 　　“都起来吧。”周昭媛随意的摆了摆手。 　　周涵双虽然向来讨厌这个长姐，不把她放在眼里。但是形式比人强，这是在宫里，她如今还只是一名秀女，比不得周昭媛，只好上前笑着喊道：“大姐姐。” 　　周涵双本来以为她毕竟是周昭媛的妹妹，就算她再如何讨厌自己，是看在都姓周的份上，为了她自己的脸面，周昭媛也不会让她下不来台。 　　但是周涵双不知道，自从知道了周父越过她求助太后以后，周昭媛就完全不在乎周家的脸面了，周家都不在意她，她为什么还要维护周家的面子？ 　　周昭媛今天就是特意过来的，听到周涵双令她恶心的称呼，周昭媛轻轻笑了一下，开口道：“既然进了宫，就要遵守宫里的规矩，叫什么大姐姐，嬷嬷没教你规矩吗？” 　　“芍药，你来告诉周秀女该怎么称呼？” 　　芍药从周昭媛身后走了出来，语气温和：“周秀女，按照规矩，你应该称呼我们昭媛为周昭媛，大姐姐什么的，周秀女可不要再叫了。若是被嬷嬷知道了定要罚你的，我们昭媛也是为了你好。” 　　“是，臣女明白了，周昭媛。”周涵双低头，双拳紧握，咬紧了牙关，眼中满是耻辱。 　　即使芍药的语气足够温和，周涵双也知道她们主仆就是来羞辱她的。周涵凝今天过来就是故意的，她就是要当着其他秀女的面故意羞辱她。 　　今日以后，撷芳殿所有的秀女都会知道这件事，她还如何在那么多秀女中抬起头来？ 　　“罢了，这次本宫就不和你计较了。”周昭媛高高在上的道，语气中带着漫不经心。 　　和周涵双争了这么些年，她最是知道什么是周涵双受不了的，她越是轻视周涵双，周涵双就会越觉得耻辱。 　　之前太后这样说她，她心中只有不服气，可是如今对着周涵双，看着她只能低头的样子，周昭媛只觉得太爽了。 第六十三章 自行婚嫁 　　周涵双本来以为周昭媛的目的达到了该走了, 结果又听她道： 　　“方才本宫听周秀女的意思，似乎是对这御花园十分熟悉，就连皇后娘娘让人栽培的垂丝海棠都看不上。 　　“既然如此, 那就请周秀女来向我们说说御花园的奇花异草吧。” 　　周涵双根本不知道这垂丝海棠是皇后让人栽培的，她方才那样说只是为了在这几个秀女中显示一下自己的不同, 满足一下自己的虚荣心而已。 　　谁知就被周昭媛抓住了话柄，让她现在下不来台。 　　她根本没有来过御花园, 对御花园能有什么了解呢？ 　　周涵双咬了咬唇, 强忍住想撕了周昭媛的冲动, 低头道：“周昭媛言重了, 臣女只是听家中长辈说起过, 对御花园自然没有昭媛您了解。” 　　“是吗，原来是听说啊, 本宫方才听你那话的意思还以为这御花园是你家花园子呢。”周昭媛掩唇笑道。 　　“下次若是不清楚，可千万不要乱说话了, 没得让人笑话。” 　　即使是低着头，周涵双都能感受到周涵凝落在自己身上嘲笑不屑的目光。一旁还有几个平时恭维她的秀女看着, 让她只恨不得自己立刻晕过去。 　　“你们聚在一起这是在说什么？”一道悦耳的女声传来。 　　周涵双抬头, 就看到不远处站着几位女子，为首的是一袭海棠红罗裙，仪态万方的女子。她的身边还站着一个十分貌美的女子, 一袭淡紫色撒花裙, 螓首蛾眉, 清辞丽曲，仙姿玉色。 　　即使是周涵双向来自诩美貌，面对这个女子也不免觉得自惭形秽。 　　然后周涵双就听到身边的周昭媛行礼道：“见过皇后娘娘，袁贵妃。”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 垂首向皇后和贵妃见礼。 　　“都免礼吧，我和贵妃只是过来看看，大家不必多礼，都各自去玩儿吧。”顾华清语气随和的道。 　　顾华清本来已经派了宫人来观察这些秀女们，并不准备出门，结果袁贵妃跑到羲和宫非要拉着她出门走走，顾华清只好和她过来了。 　　“周昭媛方才和秀女们在说什么？”袁贵妃看了看面带笑容的周昭媛和她身边面色不一的秀女们，饶有兴致的问道。 　　周昭媛轻飘飘的看了一眼周涵双，笑着道“臣妾本来只是出来随便走走，后来遇到了几位秀女，和她们说了几句话，顺便教了教她们宫里的规矩。” 　　顾华清看了一眼一旁的几个秀女，从她们的神色中就能看出事情恐怕并不如周昭媛所言。尤其是那个蓝衣秀女，仔细看去，嘴唇都被咬的泛白。 　　只是周昭媛到底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秀女们也势必不会把真相说出来，便只能这样含糊过去。 　　“原来如此。”顾华清微微颔首，又道：“她们毕竟才进宫不久，难免有些疏漏，周昭媛倒也不必与她们计较。” 　　“娘娘说的是，臣妾只是提醒提醒她们，毕竟宫里贵人多，若是再冒犯了贵人，可就不好了。”周昭媛听懂了顾华清调和的意思，左右她目的已经达到了，轻轻笑着回道。 　　“我和贵妃还要去其他地方走走，周昭媛可要一起？”顾华清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笑着转移了话题。 　　周昭媛摇了摇头：“臣妾宫里还有事，不能陪娘娘一起赏花了。” 　　“无妨，你且去吧。”顾华清淡淡一笑。 　　周昭媛又看了一眼人群中的周涵双，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冷笑，向顾华清与袁贵妃行礼以后带着宫女离去。 　　周昭媛离开以后，顾华清和在场的秀女说了几句话，这才和袁贵妃一起离开。 　　看着皇后，贵妃和周昭媛相继离去，御花园中的秀女们凑在一起小声的说着话。 　　王茹馨是方才周昭媛教训周涵双的时候过来的，周涵双在秀女中向来一副骄傲的样子，王茹馨自然看不惯她。 　　刚才看着周涵双被周昭媛难为，王茹馨心中很是解气的。 　　只是后来顾华清与袁贵妃过来，打断了周昭媛。然后王茹馨就看到方才还趾高气扬的周昭媛，在顾华清面前恭恭敬敬，全然没有了之前的颐指气使。 　　看着那个只见过一面的表姐顾华清即使是语气平易近人，却也没有人敢对她不敬，王茹馨心中对进宫的渴望更加强烈，她一定也要成为人上人。 　　—————————————— 　　御花园中的秀女都在讨论方才见到的皇后娘娘与贵妃，而离开的顾华清与袁贵妃也在讨论她们。 　　“若是我没记错，方才周昭媛身后的那个蓝衣秀女好像是周昭媛的庶妹。”袁贵妃看着面前盛开的山桃花，随意的道。 　　顾华清微微点头：“确实是周昭媛的庶妹，似乎是叫周涵双。” 　　“周家这对姐妹，在宫里也算是出名了。”袁贵妃笑着道。 　　可不是，这宫里哪有像周昭媛和周涵双这样闹得不可开交的姐妹。 　　“周昭媛也就罢了，这个周涵双一身的小家子气。”袁贵妃语气讽刺的道。 　　周涵双这样的人，心大却又愚蠢，她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但是在宫里人眼中，简直是一眼就能看透。 　　顾华清没有开口，心中却已经把周涵双从待选名单中剔除了出去。不说她有没有野心，只她和周昭媛姐妹不和，若是进宫了，这宫里恐怕就安静不下来。 　　顾华清不想整天把时间浪费在处理后宫女人的争斗上，除非贺琮亲自开口让周涵双进宫，否则顾华清是不会选她的。 　　“我听说娘娘的表妹这次也参加了选秀？”袁贵妃有些好奇的问。 　　“是，方才御花园中，那个身穿粉衣上边绣着荷花的就是。”顾华清方才虽然没有和王茹馨说话，但是却也注意到了她。 　　袁贵妃顺着顾华清的话想了想，就知道王茹馨是谁了，想到方才见到的那个秀女，袁贵妃皱了皱眉：“娘娘的表妹，与娘娘不怎么像。” 　　顾华清与王茹馨是表姐妹，从面相上来看，是有几分相似的，袁贵妃说不像，自然说的是其他方面。 　　顾华清轻轻笑了笑：“这个表妹是我离京多年的二姑母的女儿，我进宫之前也只见过一面。” 　　虽是表姐妹，实则与陌生人也差不了多少。 　　袁贵妃了然：“原来如此，这就难怪了。”在袁贵妃看来，这个王秀女与皇后娘娘差的可不是一点半点。 　　顾华清对王茹馨没兴趣，也不想多说，看了看天色道：“秀女已经见了，如今也快到用午膳的时候了，回去吧。” 　　“听说羲和宫的小厨房又研究出了新菜式，那我就厚颜跟着娘娘一起回羲和宫蹭一顿午膳。”袁贵妃伸手拉着顾华清的衣袖，笑着说道。 　　顾华清无奈：“走吧，回去让小厨房做出来你尝尝。” 　　———————————————— 　　景元七年五月二十六，殿选开始，秀女们按照家世，五人一组，由内侍依次领着进入。 　　颐和宫正殿中，贺琮坐在上首，顾华清坐在他左手边，两位贵妃分坐于下首两侧，其他妃嫔依次而坐。 　　太后素来不管这些事情，这次选秀同样没有出现。 　　看着一排一排的秀女进来又出来，顾华清不着痕迹的动了动坐的有些僵硬的腰，换了个舒服省力的坐姿。 　　看了这么多环肥燕瘦，妆容精致的秀女，顾华清只觉得自己都快要审美疲劳了。 　　王茹馨的父亲官职不太高，但比周父还要高一些，所以她在周涵双之前走进了颐和宫。 　　看着上首坐着的帝后，王茹馨在心中深吸了一口气，上首的陛下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出色，面容清逸俊郎，一身贵气威仪令人心折。 　　轮到王茹馨的时候，她微微垂首，耳畔的珍珠耳坠轻轻摇曳，娇声行礼道：“臣女参见陛下，皇后娘娘，见过各位娘娘。” 　　王茹馨今日穿了一袭天青色绣折枝梅花襦裙，头上簪着支碧玉簪，看起来清丽脱俗。 　　然而贺琮一看到她，眉头便不自觉的皱起，袁贵妃的面色也有些难看，其他妃嫔面色有些奇怪的看了看上首的顾华清。 　　原因无他，王茹馨这一身与顾华清平日里穿衣打扮的风格太像了。表姐妹的面容之间本就有些相似，再加上刻意的打扮，便更像了，猛一看过去，便像是顾华清站在那里一样。 　　看着王茹馨的打扮，顾华清的面色却没有什么变化，嘴角含笑，安然的端坐着，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看着这样的顾华清，其他人再去看王茹馨，便发现比上首气度非凡的皇后娘娘，起很明显就能看出正品和赝品之间的天差地别。 　　贺琮看着王茹馨，面色有些莫测。王茹馨这样的手段，贺琮还没登基的时候见过很多次。 　　先帝宠爱贵妃，后宫不少女子都喜欢模仿贵妃的穿衣打扮，意图分得几分宠爱，所以贺琮对这样的手段再熟悉不过。 　　之前看着那些女人模仿先帝贵妃，贺琮只觉得有些好笑，可是如今看着模仿顾华清的王茹馨站在他面前，贺琮心中却忍不住生气。 　　偏头看了一眼顾华清，见她没有被王茹馨影响，贺琮心中松了一口气，伸手握了握顾华清的手，对这下边站着的王茹馨道：“工部王侍郎的女儿，你是皇后的表妹？” 　　王茹馨守着规矩，不敢直视圣颜，自然不会看到贺琮绝对称不上好看的面色，只觉得自己是几个秀女中第一个被陛下问话的，心中欢喜，语气更加娇软：“陛下说的不错，皇后娘娘是臣女的表姐。” 　　“皇后的表妹便是朕的表妹，既然如此，那便准你回家自行婚嫁吧。” 　　贺琮语气冷淡，像是一盆水，把王茹馨满心的热切野望浇的透心凉。 第六十四章 才人 　　在场的妃嫔听到贺琮的话, 心中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陛下如今与皇后娘娘感情正好，皇后如今可是他心尖上的人，他自然不会让王茹馨进宫让皇后娘娘没脸。 　　要她们说, 这个王茹馨实在是太蠢了。皇后娘娘如今正受宠，又正是年轻的时候, 她这个时候模仿皇后娘娘，能有什么好下场。 　　若是十年以后, 皇后娘娘年老色衰了, 再出现一个年轻貌美, 与皇后娘娘相似的女子, 大概还有可能成功。 　　后宫妃嫔的心声王茹馨自然是听不到, 她站在殿中，只听到陛下说要她回家自行婚嫁, 王茹馨只觉得眼前一黑，几乎要站不稳。 　　怎么会？她明明已经特意打扮过了, 陛下怎么会让她回家自行婚嫁 　　袁贵妃本就不喜欢王茹馨，看到她模仿顾华清更加不满, 如今陛下都表态了, 她也不再忍耐，语气带着几分讽刺的道： 　　“陛下一片好心，王秀女就算是高兴坏了, 也不要忘了谢恩啊。” 　　王茹馨双拳紧握, 几乎要把自己的嘴唇都咬破了, 可是就算她再怎么不甘心，也不能违抗陛下的旨意，只能垂首：“臣女，臣女谢陛下隆恩。” 　　随着王茹馨的低头, 她身上原本自信的光芒仿佛都暗淡了不少。 　　这一批秀女出门的时候，王茹馨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上首的顾华清依旧是嘴角含笑，温柔可亲的样子，与她进来的时候并无差别。 　　不论是她的刻意模仿，还是她的落选，顾华清都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然而顾华清越是这样，王茹馨心中便越是屈辱。 　　这就像她自顾自的把顾华清看做对手，实则顾华清根本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王茹馨这批秀女出去以后，殿中一时有些安静。 　　在这样的安静中，周涵双跟着领路的内侍走了进来。看到周涵双，原本有些无聊的周昭媛坐直了身体，嘴角微微勾起。 　　相比起王茹馨还制造出了一些风波，周涵双的落选就更平静了。 　　贺琮本就无心选人进宫，经过方才的事情就更不耐烦。只是随意的看了一眼这一排秀女，便挥手让她们下去了。 　　这一排的五个秀女中，最出色的就是周涵双。只可惜周家的女儿，能有一个进宫的周昭媛，已经是贺琮看在太后的面子上，如今周家又想送女儿进宫，贺琮是不会再同意的。 　　周涵双原本自信满满，她今天是特意打扮过的，不论是妆容还是衣饰，都十分能突出她的美貌。周涵双自信，即使是比不过之前见到的袁贵妃，她在这群秀女中肯定也是最出色的。 　　但是陛下看都没有仔细看就让她们下去了，周涵双满心的难以置信。 　　明明父亲说已经和太后说好了，她一定可以进宫，可是为什么会这样？ 　　周涵双感觉得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迷茫的顺着那道目光看过去，就看到周昭媛得意又讽刺的看着她。 　　“是她！一定是周涵凝从中作梗。”周涵双在心中恨恨的想道。 　　周涵双此时并不愿意去想周昭媛根本不得宠，左右不了陛下的心思，她也更不愿意承认是自己的魅力不足，便下意识的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周昭媛身上。 　　若非是理智尚在，知道如今是什么场合，周涵双一定会忍不住冲上去给周昭媛两巴掌。 　　从小到大，由于肖姨娘得宠，周父也更偏爱周涵双，因此她与周昭媛的争斗中向来都是她获胜。可是这一次，她却输的彻底，只能不甘心的跟着其他秀女走出颐和宫。 　　剩下的秀女不多，殿选很快就结束了。 　　贺琮登基七年，早已经把所有的权力都掌握在了自己的手里，大权在握，便不用受制于人。 　　所以这次选秀，除了贺琮赐婚给宗室的秀女，被选进宫的秀女便只有三人。 　　这三个人中，有两个秀女是顾华清之前便有所预料的，顾华清对她们的性格也有所了解，看起来都不是喜欢惹事的人。 　　唯有一个赵姓的秀女是顾华清没有想到的，这位赵秀女是仙逝的赵皇后的嫡妹，听说先皇后还在的时候很是疼爱这个妹妹。 　　先皇后在贺琮心中也是有几分地位的，按照顾华清对他的了解，他并不像是会让这个小赵氏进宫的性格。然而小赵氏还是进宫了，这就让顾华清有些惊讶了。 　　不过小赵氏既然进宫了，那她的身份就只是后宫的妃嫔，而不再是先皇后疼爱的妹妹了，顾华清也没太过在意。 　　殿选结束后便是安排位分了，这是贺琮的事情，反正他定好以后也会让她看看，顾华清也不愿意操心这么多，难得闲下来，她在羲和宫里带着明嘉她们酿酒。 　　在家中时，平时除了看书下棋，点茶插花，顾华清闲着没事的时候便会给自己找点事情做，酿酒便是其中之一。 　　羲和宫的小花园里种了几棵李子树，前几天顾华清散步的时候发现树上结了不少果子，密密麻麻的几乎要把枝头压弯。 　　问过负责打理花草的宫人，知道这李子是可食用的，顾华清便让人摘了不少。 　　顾华清尝了尝发现这李子味道还不错，果肉厚实，滋味酸甜可口。 　　不过李子不能多吃，顾华清看着摘下来的这么多李子，让人给袁贵妃送了一些。剩下的除了做成果脯果干，便被顾华清拿来酿李子果酒了。 　　明嘉原本正在和小宫女们玩儿踢毽子，听说顾华清要酿果酒，好奇的跑了过来，跟在顾华清身后像个小尾巴一样要看果酒是怎么酿成的。 　　顾华清捏了捏她白嫩嫩软乎乎的小脸蛋，笑着点头同意了。 　　果酒本来就好酿，顾华清与明嘉一个皇后一个公主，宫人们也不敢全部都让她们亲手来。 　　鲜红的李子都已经被宫人们洗净晾干了，顾华清也只是指挥着她们把李子果扎一些洞，然后放进准备好的瓶子里，铺上一层冰糖，再把白酒倒进去，密封一下也就完成了。 　　明嘉倒是看得很是有趣，看着密封好的瓶子，缠着顾华清问：“母后，这样就好了吗？多久才能喝啊？” 　　顾华清想了想道：“差不多两个月吧。” 　　虽然明嘉全程没怎么动手，但她在李子上戳了洞，还放了冰糖，小小的一个还觉得挺有参与感。 　　听到顾华清的话，窝在顾华清怀里黏糊糊奶声奶气的道：“那到时候明嘉可以喝一点吗？” 　　虽然顾华清承认她被这撒娇可爱到了，但还是冷酷无情的拒绝了：“不可以哦，小孩子是不能喝酒的。” 　　“喝酒以后会变笨，明嘉也不想自己变的笨笨的吧？”顾华清吓唬道。 　　明嘉白嫩的小脸蛋皱了起来，摇了摇头：“不要，明嘉不要变笨，明嘉不要喝了。” 　　顾华清忍不住笑了笑，伸手捏了捏她头上的小花苞，温声道：“明嘉真乖，等你长大了就可以喝一点了，现在还是来尝尝碧雯姑姑做的李子果脯吧。” 　　要不说还是小孩子精力旺盛，吃了几颗果脯，明嘉又和小宫女们凑到一起玩去了。 　　顾华清随手拿了本书，坐在窗下的软塌上看着，只是没看几页，就见朝云领着杨定真过来。 　　“奴才见过皇后娘娘，陛下请娘娘去紫宸宫一趟。” 　　“有劳杨总管跑一趟，等我更衣以后就过去。”顾华清微微笑着道。 　　这个时候贺琮请她过去，顾华清大概能猜到是什么事，应该是进宫的的三个秀女的位分已经确定下来了。 　　顾华清换了身衣裳，重新梳妆以后，便立刻往紫宸宫而去。 　　紫宸宫里依旧是清淡的瑞脑香，贺琮难得没有批阅奏折，正坐在一旁软塌上自己和自己下棋。 　　看到顾华清进来，贺琮放下手中的棋子，招呼着顾华清在塌上坐下。 　　顾华清在贺琮对面坐在，随意的扫了一眼棋局，笑着道：“都说这玲珑棋局是世间难破的一局残棋，陛下可有破局之道？” 　　贺琮微微摇头：“这局棋确实玄妙，我也只是闲来无事才摆出来试试。” 　　看顾华清一眼就能看出这是玲珑棋局，贺琮又道：“我华清似乎对这局棋也有研究，可有什么高见？” 　　顾华清也摇了摇头：“我尝试过几次，始终不得其法，看的头疼，便不想再看了。” 　　“陛下今日叫我过来难道就是让我来破这玲珑棋局的？” 　　贺琮无奈的笑了笑，让人把棋盘收下去，语气温和：“看的头疼那就不看了。” 　　又让宫人把书桌上的几张纸拿过来，递给顾华清：“华清看看这个吧。” 　　顾华清接过，低头看了看，果然是进宫的三位秀女的位分安排。 　　这次选进宫的三个秀女，家世都并不算特别突出，因此位分也并不算高。 　　何秀女的家世更好一些被封为才人，而另外的姚秀女和赵秀女都被封为了美人。 　　何秀女和姚秀女的位分还算合理，但是赵秀女便有些出乎顾华清的预料。 　　“赵秀女毕竟是先皇后的亲妹妹，美人的位分是不是有些低？”顾华清想了想道。 　　贺琮喝了口茶，开口道：“她虽是先皇后的妹妹，但赵家毕竟不算出色，她既然进了宫，便不应该太过特殊。” 　　“不过华清既然开口了，那便把小赵氏的位分提为才人吧。”贺琮随意的说道。 　　才人？才人也只比美人高一级，在这宫里几乎见到一位妃嫔就要行礼。看贺琮这态度，这位赵秀女之所以会进宫看来和她猜测的有些出入。 　　贺琮确实对赵家有些不满，原本看在先皇后的面子上，贺琮有意让小赵氏嫁进宗室，做个正房夫人。 　　可是不论是赵家还是小赵氏都有心进宫，这样的态度让贺琮颇有些不快。 　　只是先皇后嫁给他多年，吃了不少苦，贺琮对她是有些愧疚的。而且小赵氏想进宫，若是许给旁人，说不定会成为一对怨偶，贺琮最终只好把她选进宫来。 　　只是经此一事，贺琮因为对先皇后的愧疚所以对赵家的宽宥便大打折扣，小赵氏即使进宫了，也不可能得到任何特殊对待。 　　顾华清不知道这其中的原因，但是既然贺琮这么说了，她也不好再说什么，便就这样把三人的位分敲定了。 　　圣旨很快颁布了下去，接下来便是新人进宫。 第六十五章 下棋 　　赵府 　　接到圣旨以后, 不管是赵家其他人还是小赵氏赵静姝，都有些不知所措。 　　本来以为有先皇后的情分在，赵静姝能得一个不错的位分, 可是谁知竟然只是一个才人。 　　赵静姝接到圣旨以后，整个人都愣住了。 　　别说是才人, 之前先皇后还在的时候，就是九嫔之首的昭仪见到她也是客客气气的, 然而如今她却成了一个在后宫中毫不起眼的才人。 　　赵静姝心中有一个秘密, 自从她姐姐赵静芸成为皇后以后, 她有时也会随着母亲进宫看望姐姐。 　　有一次她偶然在宫里遇到陛下, 陛下一袭月白锦袍, 清逸温雅。一瞬间赵静姝就想起了自己曾在书中看到过的句子：“就之如日，望之如云, 富而不骄，贵而不舒。” 　　情窦初开, 赵静姝的一颗心都落到了陛下的身上。 　　只是那个时候她年纪还小，只敢把这份感情偷偷放在心里。 　　然而时移世易, 她姐姐难产去世, 陛下又册立了新后，她如果想进宫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参加选秀。 　　赵静姝知道父亲动了心思, 想送一个女儿进宫, 便抓住机会, 主动和他说自己愿意进宫，说自己要像姐姐一样让赵家重新焕发荣光。 　　赵大人不知她心中所想，只觉得她懂事，对她更是疼爱。 　　因为心中的这个秘密, 赵静姝即使知道陛下不想让她进宫，却还不愿意放弃，她只想离自己心中的那个人更近一点。 　　可是如今她进宫了，却只是一个才人，不该是这样的啊，陛下是对她不满了吗？赵静姝心中有些惶惶不安。 　　赵大人和赵夫人看到小赵氏呆愣住，只以为她难以接受自己的位分这么低。 　　从皇后之妹变成了一个小小才人，换了谁也不能坦然接受。赵夫人叹了一口气，陪着赵静姝回她的院子去了。 　　赵大人心中也不免有些后悔，面色苦闷。 　　赵家在京中不算什么了不得的家族，原来有先皇后在的时候还能被人高看一眼，后来先皇后去世了，赵家便渐渐泯然众人了。 　　赵大人也是被年节时凌烟阁茶宴顾家两位列席的风光迷了眼，不去想顾家的风光更重要的是因为顾家男儿出色，而不仅仅是因为宫里有一个顾皇后。 　　他只是想着若是还有一个女儿在宫里，赵家会不会就不这么落寞了。而且小女儿也懂事的表示愿意进宫，赵大人就更坚定了。 　　所以明知道陛下并不想让小女儿进宫，他们还是表示了想让赵静姝进宫的意思。 　　如今女儿是进宫了，可是结果却并不如他们所预料的。 　　赵大人这时才想起那个太后母家，同样有女儿在宫里的周家，周家即使女儿位为昭媛，不还是同样不受陛下待见，在这长安城里混的甚至还不如他们赵家。 　　所以说若是失了圣心，即使女儿进了宫，也不能有什么帮助。 　　有周家这个前车之鉴，他怎么还像猪油蒙了心一样的一心让女儿进宫呢？ 　　如今陛下心中一定对赵家有了意见，不然看在先皇后的面上，也不会这么给赵家没脸。 　　原本可以成为宗室嫡妻的女儿成了后宫中一个小才人，还失了陛下的宽宥，赵大人是真的后悔了。 　　只是如今后悔也晚了，赵大人只求陛下没有彻底厌了赵家。 　　—————————————————————————— 　　新人进宫以后，第二天就需前往羲和宫向皇后请安，这才算正式把名分定了下来。 　　这天一大早，不少妃嫔就早早的来到羲和宫，想来探探新进宫的这三人的底。 　　赵静姝的住处和何才人，姚美人的住处距离不远，在前往羲和宫的路上碰到以后，三人便一同往羲和宫走。 　　赵静姝三人到羲和宫的时候，正殿中已经坐着几位妃嫔了，在场的都比她们三个位分高，行过礼以后，她们便在羲和宫宫人的引领下在自己的位置上安静的坐着喝茶。 　　人都来的差不多了，顾华清从内室走了出来，在上首坐下。 　　殿中的妃嫔行过礼以后，便是新进宫的三人向顾华清行参拜大礼。行礼结束，顾华清让人把准备好的礼物交给她们，然后开口道：“既然进了宫，以后就要遵守宫规，好好伺候陛下。” 　　看到三人都唯唯应是，顾华清又和缓了语气，微微笑着道：“你们这才刚进宫，若是有什么不适应的，尽管来告诉我。” 　　请安回去以后，赵静姝就忍不住回想方才在羲和宫见到的皇后。赵静姝之前也曾听说过顾华清，顾家是京中有名的世家大族，顾华清在京城的闺秀中也很有名气。只是赵家与顾家家世相差太大，赵静姝并没有见过顾华清。 　　今日一见，顾华清一袭月白色织锦襦裙，外罩一件黛蓝色绣折枝玉兰的大袖，端坐在上首，端庄大气，气质斐然，全然看不出顾华清其实只比她大两岁。 　　赵静姝忍不住在心中把顾华清和自己的姐姐相比，在赵静姝心中，姐姐是贤淑温慧，柔和可亲的，而顾华清今日虽然也很温柔，赵静姝却觉得她更加的贵气威严。 　　这就是陛下喜欢的人吗？ 　　赵静姝听过很多人说陛下对顾华清很是喜爱，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对顾华清有着浓厚的在意，想对她有更多的了解。 　　赵静姝有心想打听一下顾华清的性情什么的，但是她位分太低，进宫的时候不能带侍女，如今莹心堂中的宫女内侍都是尚宫局拨过来的，没有熟悉这些人之前，她不敢轻易派人去做这种事情，只能按捺住自己。 　　不能打探顾华清，赵静姝又想到了贺琮。今天算是她们进宫的第一天，也不知道陛下会不会选新人侍寝，选的话又会是谁第一个。 　　虽然知道因为她执意要进宫，陛下对赵家和她有了不满，但是如今她已经进宫了，就算看在姐姐的面子上，陛下的气应该已经消了吧。 　　这次进宫的三个人，姚美人就不说了，她家世相貌都只能说一般。何才人虽然家世比她好一些，但是性格木讷。只要陛下气消了，怎么看她都应该是第一个。 　　不止赵静姝，宫里的其他妃嫔也在猜测，陛下今晚会选谁。 　　赵静姝怀着忐忑的心情过了一下午，又食不知味的吃了顿晚膳，直到天色黑了下来，还没有见到紫宸宫的内侍，赵静姝失望的让身边的宫女去打听一下陛下今晚去了哪里。 　　百灵从外边走进来，语气微微有些轻快：“才人放心吧，陛下今日哪个新人那里都没去······” 　　“陛下今晚独宿在紫宸殿？”没等百灵说完，赵静姝就忍不住猜测。 　　百灵轻轻摇了摇头：“没有，陛下去了皇后娘娘的羲和宫。” 　　“羲和宫。”赵静姝低声呢喃。 　　百灵见她依旧是愁眉不展的样子，开口劝道：“陛下虽然没有来莹心堂，但是也没有去何才人和姚美人处，您这才刚进宫，以后的机会还多的是。” 　　赵静姝微微摇了摇头，如果今天陛下选了何才人或者姚美人，她或许会失落，但是并不会太担心。但是三个新人进宫，陛下谁都不选，反而去了羲和宫，让赵静姝不得不有些在意。 　　“百灵，皇后娘娘和陛下感情很好吗？”赵静姝开口问道。 　　百灵想了想，开口道：“奴婢才进宫不久，对宫里的事情不太清楚，但是听说陛下对皇后娘娘很是宠爱。” 　　“之前上元节的时候陛下还特意送给皇后娘娘一个寓意着夫妻恩爱的琉璃花灯，只可惜奴婢没能亲眼看到。” 　　“这样吗？那看来确实是感情很好。”赵静姝艰难的扯出一抹笑容。 　　曾经她以为陛下对姐姐已经很好了，关怀有加，敬爱信重，宫里的妃嫔都不敢对姐姐不敬，就连姐姐都说陛下对她很好。 　　可是如今赵静姝才发现，陛下还可以对人更好，这个人却不是她，而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 　　“是啊，奴婢认识的宫女姐姐都说，若是她们出宫嫁人也能遇到一个这么好的夫君就好了。”百灵单纯，不明所以，又在赵静姝心上插了一把刀。 　　赵静姝在想什么顾华清和贺琮都不关心，他们最近关注的是魏国的事情。 　　之前魏帝生日，大周以祝贺魏帝生辰为名派去魏国的使臣已经成功的 　　魏帝毕竟上了年纪，又因为沉迷女色，所以身体并不是很好，听说已经卧病在床了。 　　因为魏帝生病，魏国朝堂的皇子们争的更加厉害。 　　根据之前派到魏国的间谍传来的消息，魏国朝堂上如今差不多分为两大派别。 　　大皇子虽然生母身份不显，但是他养在皇后膝下，算是半个嫡子，在朝中有皇后的母家和不少主张正统的大臣支持。 　　而三皇子的母亲是贵妃，深受魏帝宠爱，在朝中同样有不少的支持者。 　　派到魏国的人已经深入到了两个皇子身边，有他们的挑拨，在加上如今魏帝卧病，两人没了约束，你争我抢，整个魏国朝堂一片乌烟瘴气。 　　“魏国政局不稳，这正是我们的机会。”顾华清一边说着，一边在棋盘上下了一颗黑子。 　　贺琮轻轻笑了笑，下了一颗白子拦着顾华清：“周魏之间迟早有一战，魏国内耗越严重，对我们自然越是有利。” 　　“吴启到底是一代名将，魏国有他在，这一仗恐怕胜负难分。”顾华清笑眯眯的伸手，吃下了贺琮一颗棋子。 　　贺琮看着顾华清的笑脸，嘴角轻轻一勾，在棋盘上落下一子，淡声道：“魏帝他老了······” 第六十六章 争宠 　　人老了, 就总会想的太多，疑心生暗鬼。而这一特点，帝王尤甚。 　　魏帝原本就不是什么心胸宽广的人, 他气量狭小，疑心病重, 这些年吴启已经在他的打压下放弃了兵权，偏安一隅。 　　即使这样, 恐怕魏帝对他的疑心也从未消失过, 不然吴家的子弟也不会在魏国的朝堂上难有建树。 　　而如今, 魏帝垂垂老矣, 卧病在床, 吴启却依旧身体康健，能提枪上马, 上阵杀敌。 　　他打压了吴家这多年，面对这样的吴启, 魏帝心中绝对会不安。 　　即使吴启真的一心为国，心中没有任何怨气, 魏帝以己度人, 也不会相信吴启的忠心。 　　根据探子传回来的消息，魏帝虽然身体出了问题，但也不是马上就要一命呜呼了, 好好调养, 他还能坚持个一两年。 　　一旦周魏开战, 魏帝会因为吴启的本领而让他带兵，同样也会因此而心生不安，疑神疑鬼。 　　而这个时候，就是挑拨他们君臣关系的最好时机。 　　再加上魏帝宠臣李迁与吴启素有嫌隙, 他不会看着吴启坐大，为了他自己，他也会不遗余力的去撩拨魏帝心中脆弱的那根弦。 　　没了吴启，魏国便不足为惧。 　　顾华清对了解魏国的情况，很快明白了贺琮的意思，笑着点头道：“确实，魏帝老了。” 　　顾华清看着棋盘上黑白交错的棋子，思索着落下了一子。 　　一手支着下巴，偏头看着贺琮道：“那么接下来，就只差一个出兵的理由了。” 　　贺琮看着顾华清娇娇俏俏的模样，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尖，勾唇笑道：“等他们争得差不多了，这个理由就有了。” 　　这般亲昵又宠溺的动作，顾华清面上染上了薄红，低下头看了眼棋局，转移话题道：“陛下再不认真下棋，这局就要输了。” 　　可惜这局棋最终也没有下完，美人在前，输赢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 　　进入六月以后，天气渐渐热了起来，宫里的妃嫔们都换上了飘逸灵动的夏衣。 　　流火日盛，太后素来苦夏，顾华清也不爱在夏天走动，贺琮便下旨带着后宫妃嫔前往九华宫避暑。 　　贺琮的旨意下达以后，原本因夏日天热众人不愿出门而安静不少的后宫又热闹了起来。 　　后宫的妃嫔不多，因此去九华宫避暑也不会特意不带谁去。所以顾华清把这个消息告诉妃嫔们以后，她们便欢欢喜喜的开始收拾行李。 　　羲和宫 　　有了去年的经验，众人倒也有条不紊的开始收拾东西。 　　看着走来走去清点东西的朝云她们，顾华清开口道：“陛下说这次去九华宫会住的久一点，衣服什么的记得多带一些。” 　　九华宫舒朗开阔，风景秀丽，贺琮也喜欢在九华宫住。 　　朝云一边收拾，一边道：“娘娘放心吧，奴婢们一定准备的妥妥当当的。” 　　朝云稳重又细心，她做事顾华清向来放心，闻言便不再多说什么。 　　贺琮显然是一个执行力很高的人，下旨不过三天，她们便启程往九华宫而去。 　　进了九华宫以后，顾华清依旧住在了畅和新绿。明嘉还是跟着顾华清住，又住进了她那间充满童趣的房间。 　　里边的东西都被宫人们精心的维持着原样，明嘉看到了高兴的不得了。 　　刚到行宫，什么都还没有安置，顾华清便让宫女们传了消息，让各宫妃嫔们自行安置，今天不用过去请安。 　　顾华清本人则去了太后住的松柏长青，看看太后那里有没有什么问题。 　　有孩子的几个妃嫔也不得空闲，淑妃和宁婕妤、安贵嫔还好，公主能跟着母亲一起住。 　　而大皇子和二皇子都已经满六岁了，不好跟着母亲一起住，被安排住在碧梧书院。 　　碧梧书院距离后宫妃嫔的住处比较远，平日里教导他们的先生夫子来往也比较方便。 　　只是这样一来惠妃和云昭仪便难免有些不放心，尤其是云昭仪，二皇子身体不好，她一直挂心，派人过去一一询问，唯恐孩子有一点不舒服。 　　贺琮如今就只有这两个儿子，顾华清自然也不会撒手不管，派人了人去询问过后，又把伺候的人都敲打的一番。 　　等到一切都忙完以后，天都快黑了。 　　顾华清坐在椅子上舒了一口气，喝了杯薄荷酸梅汤，开口道：“忙了这么久没什么食欲，让小厨房做些清淡爽口的吧。” 　　朝云想了想道：“那就吃冷面吧，这个好做，而且酸甜爽口，很是开胃。” 　　想到冷面酸辣微甜的味道，顾华清也有了些胃口，拍板道：“那就做冷面，明嘉也喜欢吃这个，我那碗让小厨房记得多放些辣。” 　　贺琮过来的时候，顾华清与明嘉已经吃上了。 　　大概是跟着顾华清生活的原因，明嘉的口味和顾华清有些相似，捧着一小碗少放辣椒的冷面吃的津津有味。 　　贺琮也没用晚膳，便正好让宫人也准备了一碗，陪着她们母女一起吃。 　　顾华清向来讲究养生之道，吃过晚膳以后，便让宫人又上了一杯山楂茶，既解腻又促消化。 　　这个时候能体现出贺琮和明嘉是父女了，两个人都不太喜欢山楂茶酸酸的滋味。 　　贺琮倒还好，就算不喜欢也能喝下去，明嘉就不行了，需要哄着才能把一杯茶喝完，简直比喝药都难。 　　顾华清看着她皱巴巴的小脸，开口道：“明嘉如果把这杯茶喝完，明天母后让人给你做甜甜的冰糖葫芦吃。” 　　今天发现小厨房有些新鲜的山楂，正好可以用来做冰糖葫芦。 　　“冰糖葫芦？好吃吗？”明嘉还小，从来没有出过宫，也不知道冰糖葫芦这种小吃，闻言眼睛一亮，好奇的问道。 　　“当然好吃，母后什时候骗过你？”顾华清信誓旦旦的保证道。 　　顾华清在明嘉这里的信誉值还是很高的，为了冰糖葫芦，明嘉皱着小眉头把杯子里盛的山楂茶喝完了。 　　被嬷嬷领着出去的时候，还不忘提醒顾华清记得她的冰糖葫芦。 　　顾华清笑着看她出门，一回头就见到贺琮眉目含笑的看着她。 　　看到顾华清回头，贺琮才悠悠的开口：“华清好像从来没有这样哄过我？” 　　顾华清一时无语，无奈道：“陛下都多大了，还要和明嘉争宠吗？” 第六十七章 香囊 　　山楂茶给明嘉留下的阴影很深, 以至于对顾华清口中的冰糖葫芦十分执着。 　　第二天一早，顾华清刚送走贺琮不久，明嘉就跑了过来：“母后, 母后。我们什么时候做冰糖葫芦？” 　　顾华清看了看外边的天色，即使是夏日里, 天都还没彻底亮，真难为明嘉这么早就起来。 　　顾华清散着长发坐在梳妆台前, 伸手揽住明嘉, 拿起一支小巧精致的珠花在她的包包头上比了比, 选了个合适的地方戴上, 一边道： 　　“现在时间还早, 咱们先吃早膳，今天有你喜欢的小兔子奶黄包, 等吃过早膳咱们就去做冰糖葫芦。” 　　明嘉很喜欢吃小兔子形状的，松松软软, 甜甜糯糯的奶黄包。但是顾华清不让她吃太多甜的，所以并不是每一顿都有。 　　听到今早有小兔子奶黄包, 明嘉暂时放下冰糖葫芦, 乖乖的点头。 　　吃过了早膳，又在小花园里散步消食以后，顾华清便带着明嘉开始做冰糖葫芦。 　　大概是因为前世的时候被父母失约过太多次, 所以顾华清在面对明嘉的时候, 说出去的承诺便一定会兑现。 　　昨晚说了今天要做冰糖葫芦, 顾华清便吩咐了朝云她们把竹签子什么的准备好。 　　小厨房里的山楂还很新鲜，红艳艳，圆滚滚的。 　　顾华清指挥着宫人们把山楂洗净去核，然后用竹签子穿起来。 　　明嘉在一旁看的跃跃欲试, 顾华清便让嬷嬷给她换了件半旧的窄袖小裙子，然后亲自带着她穿山楂。 　　等到明嘉可以自己穿好一串以后，兴奋的拿去让顾华清看。 　　顾华清看了看她手里的山楂串，笑眯眯的冲着她伸出大拇指：“串的很好，明嘉太棒了。” 　　得了顾华清的称赞，明嘉的小脸红扑扑的，不好意思的又跑去穿山楂去了。 　　朝云她们穿着山楂，顾华清便带着人熬糖。 　　小厨房东西太多，这么多人施展不开，顾华清便让人在院子里架了口锅熬糖。 　　把糖和水按照1:2的比例倒进锅里慢慢熬，糖渐渐的化了，成了粘稠的糖水，空气中都散发着甜甜的味道。 　　袁贵妃过来的时候，看到这院子里忙碌的人，好奇的问：“娘娘这是在做什么，我在门口都听到里边热闹的声音了。” 　　顾华清示意她看明嘉她们，笑着道：“做冰糖葫芦呢。” 　　“冰糖葫芦，我也好多年没有吃过了。”袁贵妃眼睛一亮，饶有兴致的开口道：“我也来和你们一起做。” 　　冰糖葫芦这种小食不算多少见，只是她们这种出身的人不常吃到。 　　袁贵妃没嫁给贺琮之前，出门游玩的时候也吃过。只是后来进了王府又进了后宫，这种小食就再也没有吃过了。 　　说话间，锅里小火熬制的糖已经微微泛黄，顾华清拿着勺子搅了搅，觉得差不多了，便让人把穿好的山楂串拿过来，开始蘸糖。 　　蘸好糖以后，把冰糖葫芦放在阴凉处晾一会儿，很快糖就凝固了。 　　明嘉看着亮晶晶红艳艳的糖葫芦，好奇的看向顾华清：“母后，这样就可以了吗？” 　　袁贵妃也看向顾华清，她虽然吃过冰糖葫芦，但是却真没见过是怎么做的。 　　此时这样看着顾华清，脸上的表情和明嘉如出一辙。顾华清有些无奈，拿起一串咬了一口，在两人渴望的眼神中微微点头。 　　两个人欢快的一人拿起一串，轻轻咬一口，便尝到酸酸甜甜的滋味。 　　明嘉一双圆圆的大眼睛微微弯成月牙：“母后，冰糖葫芦好好吃。” 　　袁贵妃也弯着一双杏眼跟着点头，嘴上的动作却没有停下来。 　　顾华清将手中的一串吃完，见她们两个已经开始吃第三串了，开口道：“山楂吃多了不好，这串吃完不能再吃了。” 　　明嘉向来听话，倒是袁贵妃颇有些依依不舍。 　　“不能一次吃太多，冰糖葫芦好做，以后想吃的时候咱们再做。”看着两人可怜兮兮的样子，顾华清安慰道。 　　就在这时，宁婕妤带着明柔过来了，看到院中的众人，宁婕妤有些不好意思的道： 　　“臣妾带着明柔出来散步，路过娘娘这里听到很热闹，便过来看看，没有打扰娘娘和贵妃吧。” 　　顾华清微微摇头，笑着道：“你们来的正好，我们在做冰糖葫芦，宁婕妤和明柔可以来尝一尝。” 　　冰糖葫芦确实是一种老少皆宜的小食，明柔很快就被冰糖葫芦俘获了，就连宁婕妤也很是喜欢。 　　既然明柔吃过了，顾华清便也让人给碧梧书院的大皇子和二皇子还有淑妃处的大公主送去了一些。 　　明琇还太小，正在吃奶的时候，顾华清便没有让人去送。 　　太后那里顾华清也让人送去了几串，还特意说了有明嘉亲手做的。 　　听朝云回来以后说，太后很喜欢，听到有明嘉亲手做的，高兴的当场就吃了一串。 　　酸酸甜甜的冰糖葫芦再一次俘获了小朋友们的心，知道顾华清这里总有好吃的小食，明柔她们便喜欢往顾华清这里跑。 　　再加上袁贵妃这个畅和新绿的常客和惠妃、贞贵嫔，安贵嫔等几个时不时来找顾华清打牌，顾华清这里几乎是行宫里最热闹的地方。 　　六月十九是明嘉的生辰，说到这个顾华清就忍住不感慨先皇后的一片爱女之心。 　　当年先皇后生明嘉的时候难产，生下明嘉以后便出血不止。但是为了不让女儿这辈子的生辰都蒙上阴影，先皇后硬是撑过了十九这天，最终在二十日去世。 　　只是即便如此，明嘉的生辰也不宜庆祝太过。满宫的妃嫔都只是派人送来了生辰礼，顾华清带着她去松柏长青和太后一起用了午膳。 　　太后向来怜惜这个没有了生母的孙女，如今看着顾华清对明嘉事事上心，关爱有加，也算是放下了一桩心事，心中对顾华清更是满意。 　　晚膳是在畅和新绿吃的，顾华清和贺琮陪着明嘉吃了长寿面，又各自把生辰礼送给明嘉。 　　明嘉属猪，贺琮送给明嘉的是一排憨态可掬的陶瓷小猪摆件，小猪有着各种各样的姿态，十分可爱。 　　相比起来顾华清的礼物要稍显朴素，但是却很有心意，是一件鹅黄色的小裙子，裙摆上边绣着明嘉最喜欢的小兔子。 　　本来顾华清是准备做一件衣服的，但是小姑娘的衣服花样太多了，顾华清的女工又本来就不怎么样。 　　最终只能退了一步，朝云帮着她把衣服做好，然后顾华清亲手在衣服上绣了小兔子。 　　明嘉高兴的接过父母送的生辰礼，顾华清让她把衣服换上看看合不合身。 　　换上衣服以后，明嘉美滋滋的转了个圈，捧着脸问顾华清和贺琮：“父皇，母后，好看吗？” 　　贺琮含笑点头，称赞道：“好看。” 　　顾华清则夸张的笑着：“哎呦，这是谁家的小仙女呀，怎么这么漂亮啊。” 　　明嘉被她这夸张的语气夸的脸红，扑到顾华清怀里，奶声奶气的道：“是母后家的。” 　　顾华清伸手抚平了她衣服上的褶皱，眉眼弯弯：“呀，原来是母后的明嘉啊，难怪这么漂亮。” 　　贺琮在一旁笑着看顾华清逗孩子，眼中满是温柔情意。 　　明嘉今天闹了一天，很快就在顾华清怀里犯困起来，顾华清便让嬷嬷把她抱下去睡觉。 　　殿中只剩下夫妻二人，夜深人静，自然该做一些夫妻之间的事情。 　　一场运动以后，顾华清有些昏昏欲睡，贺琮亲自抱着她沐浴以后，两个人重新躺在床上。 　　贺琮轻轻揽着顾华清，殿中一片安静，就在顾华清快要睡着的时候，就听道贺琮轻柔的声音：“华清似乎从来没有给我做过什么东西。” 　　饶是顾华清都快睡着了，也能听出他语气中的酸意。 　　这个男人，自从除夕夜那天以后，现在在她面前是越来越幼稚了。 　　顾华清眼睛都没有睁，动了动身体在贺琮怀里寻了个舒服的位置，含糊不清的道：“若是我也给陛下衣服上绣个小兔子，陛下会穿吗？” 　　贺琮皱眉想了想那个画面，最终妥协道：“不在大臣面前穿，可以平时穿。” 　　顾华清忍不住想了想贺琮清雅的相貌配上绣了小兔子的衣裳，这个画面感让顾华清笑的睡意都散了几分。 　　“好，那改日我就给陛下绣一个。” 　　“华清可不要明天就忘了。”贺琮低声道。 　　果然和明嘉是父女，顾华清在心中吐槽，却禁不住阵阵袭来的睡意，沉沉睡去。 　　没有听到顾华清的回答，贺琮微微低头，就看到顾华清已经睡着了。 　　贺琮无奈的笑了笑，把她往怀里捞了捞，也闭眼睡去。 　　翌日一早，贺琮要早起上朝，顾华清也陪着他一起醒来。 　　看着顾华清困倦的样子，贺琮低声劝道：“若是还困便再睡一会儿。” 　　顾华清微微摇头：“不用，已经醒了，也睡不着了。” 　　顾华清倚在床边醒神，一边看着贺琮在宫人的伺候下换上朝服。 　　玄色朝服上绣着山川湖海，星辰日月，穿在贺琮身上威仪十足。 　　顾华清就这样看着，觉得贺琮似乎比以前更好看了一些。 　　换好了朝服，看到宫人们准备在贺琮腰间挂香囊玉佩，顾华清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个香囊，黛蓝色的底，上边绣着祥云如意纹。 　　昨晚虽然是那样说，但是顾华清也不会真就在贺琮的衣服上绣兔子。 　　这个香囊是给明嘉做衣服的时候就一起绣好准备给贺琮的，谁知道他还挺沉不住气，顾华清索性就给了他。 　　顾华清亲自把香囊给贺琮戴上，站起来端详了片刻，笑着点头道：“还行，还挺般配。” 　　“这是······”贺琮有些惊喜。 　　“本来是准备陛下生辰的时候送给陛下的，谁知道陛下这么着急，那就提前送给陛下吧。” 　　“只是这样一来，万寿节的礼就不用送了吧。”顾华清状似苦恼的道。 　　贺琮看着身上的香囊，很是喜欢，闻言含笑道：“那可不成，一码归一码，这个已经送出来了，万寿节的礼华清可要再好好想想。” 　　顾华清看着他小心的摆正香囊，脸上带着纯然的喜悦，感觉脸颊微微有些发热。 　　伸手推了推贺琮：“时辰不早了，陛下快去上朝。” 　　“好好好，听华清的，这就去。”贺琮十分好脾气，低头吻了吻顾华清的额头，满面笑容的出门。 　　顾华清看着贺琮走出门，伸手摸了摸额头，嘴角不自觉的弯起。 第六十八章 端王世子 　　七月流火, 天空中的太阳炙烤着大地，蒸腾出无边的暑气。 　　长安城朱雀大街，一行人缓缓驶过城门走进城里, 为首的马车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着乌润的光芒，让人一看便大有来头。 　　马车旁骑马的侍卫对这马车里的人低声道：“世子, 咱们已经进城了。” 　　马车上的窗户微微打开，隐约可见里边一道男子的身影。 　　“一路奔波, 难免有些风尘仆仆, 咱们先回王府安顿, 修整好以后再去行宫面见陛下。”马车里一道清越的男声传来。 　　侍卫抱拳称是, 转身向众人传达世子的命令。 　　马车缓缓驶过朱雀大街, 向着靠近皇城的地方驶去。 　　时近傍晚，天边的霞光万里, 一片金红夺目。 　　夏日少风，即使是傍晚时分也没有凉意, 依旧暑意蒸腾，只是比起白日里少了些炙烤的闷热。 　　好在九华宫多树多水, 比起其他地方要凉爽不少。 　　园子里, 顾华清与贺琮正在慢慢的散步。 　　顾华清向来苦夏，一到了夏天就不爱动弹。即使是来了九华宫，她也是整日里带着畅和新绿, 不怎么出门。 　　贺琮担心她在屋子了闷出病来, 今日无事, 便拉着她出来走走。 　　顾华清虽然不怎么想出门，但是既然已经出来了，她也不会皱眉扫兴，索性好好欣赏一下行宫里的风景。 　　行宫中景色秀美怡人, 即使如今天色已经有些昏暗，也丝毫不影响观景体验。顾华清和贺琮两人一边赏景，一边说着事情。 　　“这么说端王世子已经进城了？”想起方才贺琮提起的事情，顾华清开口问道。 　　这位端王世子，姓贺名琦，硬要说起来，贺琦也算是贺琮的堂弟。 　　端王世子贺琦的祖父，第一任端王，是文帝陛下的弟弟。文帝继位以后，他被封为端王，封地在荆州。 　　如今在位的端王，是老端王的儿子，根据大周封爵的旧例，三代始降，王位传到端王世子这一代，应该是最后一代，端王世子的后代应该变成端郡王了。 　　端王一家久居荆州，顾华清对他们并不了解，还是贺琮提起端王世子入京贺寿一事，顾华清才想起来。 　　贺琮微微点头：“今日到的，先回了王府安置，想来这一两天就该来行宫拜见了。” 　　“我记得去年万寿节，端王世子似乎没有亲自进京。”顾华清回忆了一下，去年确实没有见到这位端王世子。 　　贺琮一边伸手帮顾华清挡了一下花枝，一边道：“去年万寿节端王身体有恙，端王世子便留在荆州侍疾，只派了人进京送礼，所以华清自然没有见到他。” 　　“原来是这样。”顾华清颔首表示理解。 　　“婢妾见过陛下，见过皇后娘娘。”顾华清还想再说什么，就听到一道娇软的女声。 　　偏头看过去，看到来人是谁，顾华清对着贺琮笑了笑，开口道：“赵才人免礼吧。” 　　赵静姝微微抬头看了一眼贺琮，见他对皇后在他之前开口并没有什么不满，这才低头道：“谢陛下，皇后娘娘。” 　　贺琮不准备开口，赵静姝也只低着头，气氛一时有些尴尬，顾华清只能开口道：“天色也不早了，赵才人怎么在这里？” 　　“婢妾原本是看着天儿不那么热了，便出门看看风景。” 　　“行宫风景如画，婢妾一时贪看，忘了时间，便多看了一会儿，不曾想遇到了陛下和娘娘。”赵静姝脸上带着羞惭的笑容，不好意思的说道。 　　“九华宫风景秀美，赵才人一时看忘了时间也属正常。”顾华清嘴淡淡笑着道。 　　她和贺琮出门，虽然是因为散步，并没有带太多的宫人，但是四五个人是少不了的。 　　这样的一行人，赵才人说是无意遇上的，顾华清是不怎么相信的。 　　赵静姝面色微红，微微垂着头，白皙的脖颈弯成漂亮的弧度，耳畔微微摇曳的珍珠坠子更添几分姝色。 　　只是贺琮却仿佛看不到这一切一半，面色平淡，开口道：“既然喜欢这里的风景，那就多转转，朕和皇后还有事，就先走了。” 　　听到贺琮的话，顾华清差点忍不住笑出来，赵才人看的是风景吗？ 　　这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对上这样的贺琮，顾华清都要可怜赵才人了，媚眼抛给了瞎子看。 　　果然，赵静姝愣住了，看着就要拉着皇后离开的贺琮，忍不住开口：“陛下······” 　　贺琮停下脚步，转头看向赵静姝：“赵才人还有什么事吗？” 　　看到贺琮已经微微沉下的面色，赵静姝不敢再说什么，只能福身道：“无事，陛下、娘娘慢走。” 　　贺琮微微颔首，不再看赵静姝，牵着顾华清离开了。 　　走出不远，顾华清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赵才人，就见她还站在原地，身形颇有些萧索之意。 　　赵静姝看着贺琮就这么和顾华清离开了，心中忍不住既委屈又嫉妒。 　　自从她进宫以来，陛下对她就一直不怎么喜欢，即使偶尔在莹心堂留宿，也从来没有碰过她。 　　这样的事情，她也不敢让旁人知道，只能自己藏在心里。 　　赵静姝以为是因为她执意要进宫，拂了陛下的一片好意，他还在生气。 　　所以想向他解释一下，表明自己的心意。她并不是不识好歹，只是因为喜欢他啊。 　　可是每次陛下去莹心堂，他们都说不了几句话，赵静姝一直没有找到机会。 　　如今来了行宫，她更是再也没有见到过陛下。 　　虽然宫人们都被皇后管理的很好，即使妃嫔不受宠，他们也不敢随意欺辱，赵静姝的日子其实还算可以。 　　但是她进宫并不是来过这样没有宠爱，全靠皇后善心才能安稳度日的生活的。 　　所以赵静姝在听到人说陛下和皇后在园子里散步的消息，便带着人来了一场偶遇。 　　赵静姝没有想过从顾华清这里截人，她只是想让陛下不要忘了她这个人而已。 　　可是结果却让她在这三伏天里心中一片冰冷。 　　陛下完全不顾她姐姐的情分，在继后面前没有给她留一丝面子。 　　赵静姝既因为贺琮的态度而委屈，也忍不住嫉妒顾华清能和贺琮那么亲密。 　　心中情绪复杂，让她的眼眶都有些微红。 　　百灵看着自家才人愣愣的站着，上前扶住她道：“才人，我们回去吧。” 　　百灵也很是不理解赵才人，明知道陛下和皇后娘娘关系和，她还非要凑上去，这不是自讨没趣吗。 　　但是赵才人是她的主子，她也不好多说什么。 　　赵才人回过神来，握着百灵的手稳定了一下情绪，轻轻点头：“回去吧。” 　　等到赵才人和百灵离开，这片地方又恢复了平静。 　　不远处的假山后，一袭牙白色绣莲花的宫装女子从假山后走了出来。 　　昏暗夜色的掩映下，方才竟没人发现假山后边还有人在。 　　宫装女子看了看赵才人离去的方向，轻轻开口：“蠢货。” 　　语气轻柔缥缈，出口以后便消失在了渐渐黑下来的夜色中。 　　————————————————————— 　　九华宫 　　天地同春的书房中，一位斯文儒雅，俊秀柔和，面容出众的男子向贺琮行礼道：“微臣参见陛下。” 　　“世子免礼。”贺琮笑着开口道。 　　等到贺琦在一旁坐下，贺琮才又开口道：“荆州路远，世子一路车马劳顿，可都安置好了” 　　“有劳陛下费心，都已经安顿好了。”贺琮微微一笑，如沐春风。 　　“多年不见端王，不知他如今身体如何？”贺琮关心的问道。 　　“多谢陛下关心，父亲的身体还好，只是毕竟上了年纪，大夫嘱咐要好好养着。” 　　“说起来，还去年父亲生病，还多亏了陛下派人送去的人参和灵芝。”贺琮面含感激，情真意切的说道。 　　“世子不必客气。”贺琮面色含笑，“端王是朕的长辈，那些药材能帮到端王，也是一件好事。” 　　关心了端王的身体，又寒暄了几句，贺琦才离开了天地同春。 　　顾华清过来和贺琮商议万寿节的事情，正好在门口遇到了贺琦。 　　“微臣参见皇后娘娘。”贺琮拱手道。 　　顾华清见一个没有见过的儒雅男子从天地同春走出来，脑子一转就知道了眼前人的身份，轻轻笑着道：“世子不必多礼，快请起。” 　　“多谢娘娘。”贺琦直起身子。 　　顾华清见他孤身一人，身边只跟了一个侍卫，开口问：“世子这次进京可有带世子妃同来，若是世子妃也来了，可以让她来行宫和本宫说说话。” 　　“多谢娘娘一片好意，只是内子身体弱，需要静养，不宜车马劳顿，这次便没有一同过来，不能陪娘娘说话了。”贺琦语气温柔，不疾不徐的说道。 　　“原来如此，是本宫冒昧了。” 　　贺琦很快就离开了，顾华清回头看了一眼贺琦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收回视线往天地同春走。 　　这个端王世子，倒是一个温柔的人，与人说话交往，让人颇有如沐春风之感。 　　七月二十六日万寿节，在九华宫的万方安和举办了宫宴，行宫中一片热闹。 第六十九章 姐妹 　　七月二十六这天是贺琮除了年节那几天以外, 少有的一天假期。 　　难得今天不用上朝，贺琮陪着顾华清一起用了早膳，然后就在一旁看顾华清梳妆打扮。 　　今天的宴会一共分为两场, 白天的午宴在万方安和举办，贺琮宴请文武群臣和皇室宗亲。 　　顾华清则负责招待外命妇们, 大周的礼仪，唯有皇后才能接受命妇的朝拜, 其他妃嫔即使是升到贵妃也没有这个资格。 　　但是宴请接待外命妇却没有这个规矩, 顾华清便请了两位贵妃一起作陪。 　　因为要接待命妇, 顾华清的装扮便要郑重一些。 　　暮雨在顾华清身后帮她挽发, 朝云则在一旁挑选今日要穿的衣服。 　　“娘娘看这件雪青色的如何, 尚衣局送来的新衣，样式也新颖。”朝云指着其中一件道。 　　顾华清偏头看了看, 朝云说的那件衣服确实好看，衣襟裙摆处绣着精致漂亮的鸢尾花, 让人眼前一亮。 　　“这件衣服的颜色略淡了些，显得不太庄重, 还是换一件吧。” 　　顾华清想了想, 还是拒绝了。 　　她今日是要招待命妇，而不是比美。那些外命妇们大多都是上了年纪的，她本来就年轻, 若是装扮再不沉稳一些, 便容易失了端庄。 　　贺琮原本执了一卷书在窗下的软塌上看书, 听到顾华清她们主仆的对话，抬头看过去。 　　“我看这件黛蓝色绣兰草的不错。”贺琮缓步走过来道。 　　顾华清听到贺琮的话，就知道他说的是哪一件。 　　黛蓝色绣兰草纹样的只有一件，是由贺琮之前送过来的云锦裁制而成的。云锦织造精细, 格调高雅，素来难得，即使是宫里也并不常见。贺琮得了几匹以后，除了太后处，其他的都送给了顾华清。 　　这匹黛蓝色的云锦除了做成衣裙，还有一部分被顾华清做成了香囊，如今就挂在贺琮的腰间。 　　顾华清看向贺琮，见他面色如常的看过来，不像有什么小心思的样子，微微笑着道：“那就这件吧。” 　　“既然衣裳选了这件，那就用那套兰花样式的玉石头面吧，正好配套。” 　　等顾华清收拾好以后，两人这才一同往万方安和而去，贺琮在正殿宴请群臣，顾华清则在偏殿招待命妇们。 　　偏殿中坐满了人，袁贵妃和魏贵妃坐在下首右边的首位和次位，她们的对面坐的则是乐康长公主和乐阳长公主。 　　乐阳长公主贺灵雨是先帝幼女，先帝满打满算也就这贺琮和乐康乐阳这三个孩子。 　　贺琮继位以后，便将乐康公主和乐阳公主都晋为了长公主。 　　与乐康长公主久居长安不同，乐阳长公主大多随驸马在就任的地方居住。今年四月驸马被调回了长安，乐阳长公主这才回了长安。 　　乐阳长公主虽然是先帝幼女，但是却并没有乐康长公主这个长女受宠。不患寡而患不均，乐阳长公主和乐康长公主的关系自然不可能有多好。 　　之前分居两地也就罢了，如今乐阳长公主回了京，两个人每次遇见是天雷勾地火。 　　今天也同样如此，乐阳长公主打量了乐康长公主一眼，嘴角带着讽刺的微笑：“今日是陛下的生辰，怎的姐姐穿的这般素净？” 　　乐阳从小就不喜欢乐康这个姐姐，明明都是公主，从小到大她却什么都比自己的好。 　　就连嫁人也是，父皇为乐康着想，把她嫁到了母家吕家，还屡次给吕家和乐康施恩，乐康能长长久久的留在长安。 　　而她却只能和驸马出京，远离长安，在驸马任职的地方生活。长安是有她的公主府，但是若是与驸马长久分居，那她怎么可能放心？ 　　之前听说乐康这辈子只能有一个女儿，乐阳差点放鞭炮庆祝。只是吕驸马一副情深义重的样子，长安城有不少女子都羡慕乐康，让乐阳心中又堵了一口气。 　　后来听说乐康和离了，她做梦都能笑醒，这可真是上天有眼，总不能什么好事都被她乐康占了。 　　本以为没了父皇，又和离了，她回京可以看到乐康落魄的样子，谁知乐康的生活似乎并没有受什么影响。 　　乐阳长公主却不愿意相信乐康的心中像她表现的这般不在意，坚信她只是为了面子在强颜欢笑。 　　乐康过的不好，她就高兴了。这么好的机会，她怎么可能不上去踩一脚呢。 　　实话说，乐康长公主今日的衣饰也并不算十分素净，同样是华服珠宝，只是比起以往要少些华丽。 　　但乐阳长公主就抓住了这点，想要证明乐康过的不好。 　　乐阳长公主不喜欢乐康长公主，乐康长公主也同样不喜欢这个事事喜欢和自己比的妹妹。 　　闻言微微偏头，在乐阳长公主身上扫视了一番，微微笑着道：“妹妹今日的打扮倒是别致，只是这衣饰花纹似乎不太像长安流行的样式。” 　　“不过也难怪，妹妹才刚回京不久，对长安流行的衣服首饰可能不太清楚。若是有时间，姐姐可以指点指点你。” 　　你说我衣饰不够华丽，那我就说你是刚回长安的土包子，谁怕谁啊。 　　乐康长公主对着乐阳长公主轻轻一笑，笑容中充满的内涵。 　　一旁的其他命妇看着两位公主互相阴阳怪气，都不敢加入她们的战场，没看到两位贵妃都不出声吗？ 　　乐阳长公主没想到乐康靠山夫家都没了，还敢这么和她杠。明白乐康话中的内涵，乐阳肺都要气炸了。 　　不过想到乐康如今的情况，乐阳压下心中的怒火，伸手扶了扶鬓间的步摇，脸上露出甜蜜的笑容。 　　“就不劳烦姐姐了，长安流行的衣饰固然好看，但是我们家驸马喜欢我这么穿，今日我的衣服还是驸马帮忙挑的呢。都说女为悦己者容，妹妹只好辜负了姐姐的一番心意。” 　　乐康长公主看着她脸上让人恶心的笑容，知道她是故意来扎自己的心，乐康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 　　“原来如此，只是毕竟咱们是君，驸马是臣，妹妹还是不要太惯着驸马，免得丢了我皇室女儿的气度。” 　　乐阳看到乐康脸上的笑容都消失了，就知道自己踩到了她的痛脚，还想再说什么，就听到有宫人通报皇后来了，只好停了下来。 　　顾华清进门就感到气氛有些不对劲，她方才也听宫人说了两位长公主发生了口角。 　　只是两个女人吵架这种事情，轻易不要掺和进去，不然容易变成炮灰。 　　现在两个人都停了下来，没发生什么大事，顾华清便索性当做不知道。 　　乐康长公主和乐阳长公主也知道她们现在靠的是谁，顾华清不提她们也不会再在继续下去。 　　一时间偏殿内倒是言笑晏晏，少了方才的火药味。 　　午宴结束，回去的路上袁贵妃还忍不住对顾华清吐槽。 　　虽然早就知道这两位长公主不和，但是没想到她们这么讨厌对方，若是顾华清方才去的晚一会儿，说不定她们两个都要打起来了。 　　——————————————— 　　快要进入八月份了，虽然白日暑意依旧，但是到了晚上却多了几分凉爽。 　　所以晚宴便被安排在了蓬莱洲的院子里，院子里景色秀美又足够空旷，很适合举办宴会。 　　这场晚宴主要是后宫妃嫔和皇子公主们参加。都是一家人，便没有按照以往的座位安排，反而是用了圆桌。 　　顾华清、贺琮和太后还有两位贵妃几个高位妃嫔一桌，低位妃嫔们一桌，皇子公主们一桌。 　　蓬莱洲上灯火通明，一片笙歌。 　　顾华清举杯，看着贺琮含笑道：“臣妾祝陛下生辰吉乐，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顾华清晚宴时倒是换了那件雪青色绣鸢尾花的襦裙，精致动人。原本略显浅淡的颜色在烛火的照映下多了几分温柔。 　　蓬莱洲莹莹的灯火映在顾华清的眼底，让人看去一片明亮璀璨。 　　贺琮也微微一笑，满饮此杯。 　　“华清有心了。” 　　有顾华清开头，在坐的妃嫔们也纷纷向贺琮敬酒，只是贺琮只接受了两位贵妃和三妃的酒，一圈下来倒也还能保持清醒。 　　夜色深沉，时辰渐晚，天边的一弯明月高高挂着。太后熬不了夜，早早便离席了。敬酒献礼以后，蓬莱洲上的热闹渐渐安静了下来。 　　贺琮看了看眉眼间有些疲倦的顾华清，伸手道：“华清与朕一同回去吧。” 　　顾华清微微点头，把手放进了贺琮手里。 　　贺琮与顾华清站了起来，看着在坐的妃嫔道：“时辰不早了，朕和皇后先走了，你们也早些回去。” 　　看着陛下和皇后娘娘相携离去的背影，剩下的妃嫔们也纷纷离开了。 　　德妃带着兰心往住处走，心中则想着方才在贺琮身上见到的那个黛蓝色香囊。 　　那个香囊，她最近在贺琮身上见过好几次。 　　贺琮的衣物，上到龙袍，下到身上的一个小小香囊，都是宫里最顶级的绣娘制作出来的。 　　德妃虽然不是专业的绣娘，但是女工也颇为精湛，那个香囊，只看做工，便明显不是宫里的绣娘绣的。 　　这个香囊在贺琮身上见过好几次，可见其喜爱。德妃忍不住猜想测这个香囊是谁做的，直到今日终于有了答案。 　　明嘉对顾华清做的那件鹅黄色绣小兔子的衣服很是喜欢，今天参加宴会，便让嬷嬷找出来穿上。 　　大公主和二公主都对这个绣着小兔子的裙子很是喜欢，三个人凑在一起说话。 　　德妃原本只是觉得颇有童趣，无意的看了一眼。然后就发现那个小兔子的绣法和陛下身上那只黛蓝色香囊上的祥云纹如出一辙。 　　明明绣工并不出众，却能让明嘉公主和陛下都这么喜欢的作品，可想而知是出自谁的手。 第七十章 不喜欢 　　万寿节的热闹过去以后, 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九华宫里种着许多漂亮的花卉，气候又舒适宜人，花园子里有不少蝴蝶飞舞。 　　明嘉最近又多了一项活动, 这几天经常去花园里扑蝶。 　　行宫守卫森严，安全问题倒是不必担心, 顾华清便随她去了，只是嘱咐了跟着明嘉的宫女嬷嬷不要带她去有水的地方。 　　宫里和明嘉年纪差不多的, 只有比她大几个月的二公主明柔, 两个人也能玩到一起, 今日明嘉便是与明柔一起在花园里扑蝶。 　　花园里的花卉葳蕤盛开着, 娇艳绚烂, 彩色的蝴蝶在花朵上流连忘返。 　　明嘉和明柔一个人拿着一个小小的捕蝶网，追着飞舞的蝴蝶。嬷嬷和宫女们在一旁看着她们, 唯恐两人一不小心摔倒了。 　　一只粉蓝色的蝴蝶落在了盛开的茉莉花上，明嘉小心翼翼的上前, 想要扑到这只漂亮的蝴蝶。 　　“三公主。” 　　明嘉拿着网向下扑去，就听到一道女声, 她微微停顿了一下, 茉莉花枝头的粉蓝蝴蝶已经受惊飞走了。 　　想扑的蝴蝶没扑到，明嘉心里不高兴，转身看向来人, 发现是个不认识的人, 开口问道：“你是谁？叫我做什么？” 　　“我是······” 　　“公主, 这是新进宫的赵才人。”明嘉身旁的一个粉衣宫女开口道。 　　不远处的明柔也注意到了明嘉这边的事情，跑了过来问：“明嘉，怎么了？” 　　明嘉不高兴的皱着小眉头：“我的蝴蝶被赵才人吓走了。” 　　说完又看向赵静姝：“赵才人，你叫我有什么事情吗？” 　　明嘉虽然年纪小, 但是自小耳濡目染，公主的架子还是能端起来的。 　　明嘉是她姐姐的亲生女儿，也是自己的侄女，是陛下向来疼爱的三公主。 　　赵静姝便想着，若是明嘉能和自己亲近一些，陛下会不会因为明嘉能多想起自己几分。 　　只是看着明嘉这样的态度，赵静姝勉强笑了笑：“三公主，我的住处离这里不远，要不要过去歇一歇，吃些糕点？” 　　不仅是明嘉，明柔听到赵静姝的话也像看人贩子一样看着她了。 　　明嘉摇了摇头：“不用了，母后那里有很多好吃的糕点。”她自小就没学过委婉和忍耐，更何况赵才人方才还吓走了她的蝴蝶，明嘉对她的第一印象就不好，因此不客气的道： 　　“而且我也不认识你，我不想去。” 　　赵静姝看着她肖似姐姐的面容，却目光陌生防备，忍不住道：“殿下，我是你的亲姨母啊，是你母后的妹妹。” 　　—————————————— 　　闲来无事，顾华清让人剪了些花枝，修剪插花打发时间。 　　殿中窗明几净，温暖和煦的阳光照进来，一室明亮。 　　殿中放着各式各样的花枝，香气氤氲在空气中，弥漫着馥郁的花香。 　　“朝云，你去把库房里的那个玲珑瓷的细颈瓶和之前陛下送来的甜白釉梅瓶找出来。”顾华清看着面前的各色花枝，想了想说道。 　　等到朝云把两个花瓶找出来，顾华清已经把要插的花都归拢好了。 　　用襻膊把宽袖绑起来，顾华清拿着花枝在花瓶上比了比。殿中一片安静，只剩下修剪花枝的声音。 　　“娘娘这花插的好，错落有致，疏密得当。”碧云从外边走进来，看到顾华清修剪好的一瓶花，笑着称赞道。 　　顾华清放下手中的剪刀，仔细看了看，笑着道：“碧云又来哄我。” 　　“我这可算不了什么，我表姐最是精于此道，她插的花才可谓是错落有致，清雅自然。” 　　碧云把手中的果盘放下，笑着道：“奴婢没见过孟夫人的作品，只觉得娘娘这瓶花很是好看。” 　　顾华清轻轻笑了笑，刚想开口说什么，就见明嘉从外边跑了进来。 　　“母后。”明嘉一边喊，一边径直往顾华清怀中扑。 　　顾华清身上还有方才修剪花枝落下的枝叶，伸手挡了一下：“母后衣服上落了叶子，你别扑。” 　　把衣服上的枝叶抖干净，又把盖在腿上的罩衣拿开，这才伸手揽着明嘉，看着她皱起来的小眉头，笑着问道：“怎么了，不是和你二姐姐去扑蝴蝶了吗，谁惹我们明嘉不高兴了？” 　　明嘉窝在顾华清温暖的怀抱了，伸手抱着顾华清的腰，闷闷的道：“母后，赵才人真的是我姨母吗？” 　　明嘉其实心里清楚，她身边的嬷嬷没有反驳赵才人，说明她说的是真的，可是她还是忍不住想问问最信任的母后。 　　赵才人？ 　　顾华清摸着明嘉头发的手微微一顿，看向一旁在明嘉身边伺候的粉衣宫女。 　　“赵才人她，她确实是你姨母。”顾华清一边抚着明嘉的头发安抚，一边道。 　　只不过天地君亲师，赵才人既然进宫了，那就只能按照宫里的规矩来了。 　　但是明嘉还小，和她说了反而容易让她糊涂，顾华清便没有多说。 　　“怎么了，赵才人欺负你了？” 　　虽然觉得不可能，不过看明嘉一脸不高兴的样子，顾华清还是猜测道。 　　“没有。”明嘉窝在顾华清怀里摇了摇头。 　　虽然她吓跑了自己的蝴蝶，而且还说了些奇奇怪怪的话，但是确实也没有欺负她。明嘉是个诚实的孩子，不存在的事情她也不会乱说。 　　“母后······”明嘉在顾华清怀里东蹭蹭，西蹭蹭，微微有些迟疑。 　　“怎么了，明嘉是有什么话想和母后说吗？”顾华清语气温柔，手轻柔的抚着她的脊背。 　　明嘉抬起头来看顾华清，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中有些忐忑，“母后，如果我说我不喜欢赵才人，母后会觉得我不是好孩子吗？” 　　大人往往都以为孩子小，不懂事，但是孩子往往却是最敏感的，谁对她好，谁是别有用心，她其实都能感觉出来。 　　若是其他人，明嘉也不会这么在意。但是明嘉是知道的，她的亲生母亲已经去世了。赵才人是她亲生母后的妹妹，是她的亲姨母。 　　她不喜欢赵才人，说出来以后却又有些忐忑不安。 　　顾华清低头对上明嘉的眼睛，语气也正式了几分，“怎么会呢？在母后心里，明嘉永远都是好孩子。” 　　“而且母后告诉你一个秘密。” 　　顾华清一脸神秘的凑近明嘉，看着明嘉脸上露出好奇的神色，低声道： 　　“母后有一个姑母，我也不是很喜欢她。” 　　“真的吗？” 　　明嘉从来没想过，大人也会说她不喜欢哪一个人，尤其是顾华清还一副和她分享小秘密的样子，让明嘉心中的忐忑都变成了好奇。 　　顾华清笑着点了点头：“当然了，每个人都不是十全十美的，我们无法让所有人都喜欢我们，那么我们也可以不喜欢其他人，这和那个人是什么身份没有关系。” 　　“明嘉不太明白。” 　　“没关系，等以后明嘉长大了就明白了”顾华清伸手摸了摸明嘉柔软的头发。 　　“好了，小公主就不要想这么多了，母后来教你插花。”顾华清指了指一旁的花瓶，笑吟吟的道。 　　有东西来分散她的注意力，明嘉很快忘了之前发生的事情，高兴地跟着顾华清一起插花。 　　等到明嘉玩累了在一旁的软塌上睡着以后，顾华清才招了明嘉身边的粉衣宫女询问之前发生的事情。 　　赵才人确实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只是和明嘉说了她们的关系，想接近明嘉。 　　赵才人毕竟是明嘉的亲姨母，顾华清也没有阻止她和明嘉亲近，但是前提是她是真心的而非别有用心。 　　赵才人进宫这么久，才想起来找明嘉，分明是没有多少真心。如今明嘉说了不喜欢她，顾华清也不会再让她接近明嘉。 　　“朝云，你去赵才人的映水兰香传我口令，让她把宫规抄写三遍，再好好学学宫里的规矩。” 　　宫规又长又繁琐，抄写三遍需要一段时间，也能让赵才人安分一段时间。 　　作为第一个被皇后娘娘罚抄宫规的人，赵才人这下是真出名了。宫中日子无聊，难得有这么个笑话，行宫中的妃嫔自然不会错过。 　　映水兰香中，赵才人看着面前传达皇后口令的朝云，难以置信的问：“皇后娘娘让我把宫规抄三遍？” 　　朝云微微点头，笑着道：“才人放心，娘娘只说让您用心一些，好好抄，并没有规定具体的时间。” 　　朝云说完顾华清的意思以后就离开了，赵静姝看着桌上放的宫规，面色难看。 　　那个皇后的大宫女朝云，临走前还笑眯眯的说： 　　“不管才人您进宫之前是什么身份，既然进了宫，那就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赵才人，还请您能记住。” 　　这些话就像是一巴掌扇在了她脸上，就差指着她的鼻子让她认清自己的身份了。 　　顾华清这分明是在警告她，让她不要再以明嘉姨母的身份接近明嘉。 　　凭什么？顾华清凭什么这么做？ 　　赵静姝忍不住把桌上的东西都挥到地上，发泄着心中的怒气。 　　那个人说的对，姐姐那么贤淑善良，若是姐姐还在，她又怎么会变成如今这样，又怎么会有人敢这么对她。 　　顾华清抢走了姐姐的皇后之位，抢走了陛下，连明嘉都被她笼络去了。 　　若是没有顾华清，那该多好啊。 　　顾华清不知道有人正盼着她不存在，她正带着朝云她们把之前酿制的李子酒搬出来。 　　酿制好的李子酒橙红明亮，倒在剔透的琉璃盏中十分漂亮。 　　小酌一口，既有李子的酸甜清爽，又有白酒的绵柔，让人忍不住想多喝几口。 　　顾华清正品尝着，就见到贺琮身边的宫人过来。 　　“陛下请娘娘去天地同春赏画。” 第七十一章 选马 　　“陛下请娘娘去天地同春赏画。”进来的内侍先是对这顾华清行了礼, 然后笑眯眯的说道。 　　赏画？ 　　顾华清是听说了这次万寿节，端王世子贺琦送了一副画，是著名画家宋羲的《四时江山图》。 　　据说这是宋羲的传世名作, 只是因为战乱遗失了，倒是没想到会被贺琦遇上, 然后被送给了贺琮。 　　听说贺琮很是喜欢这幅《四时江山图》，但是顾华清也没想到他会喜欢到要邀请自己一起过去赏画。 　　顾华清换了身丁香色莲纹襦裙, 重新挽了发髻, 准备出门的时候想起才开封的李子酒, 对朝云道： 　　“朝云, 去把那个装着李子酒的白瓷瓶拿来, 正好带去让陛下尝尝。” 　　朝云道了声是，转身回去把李子酒装好, 这才跟着顾华清一起往天地同春去。 　　到了天地同春，一进门, 顾华清就看到贺琮正在那里赏画。 　　顾华清走到贺琮身边，低头看了看桌上的画, 笑着揶揄道：“看来陛下是真喜欢这幅画。” 　　贺琮看向身边的顾华清, 微微一笑：“这画确实不愧是传世佳作，华清来看看。” 　　自万寿节收到这幅画以后，这几日他都在忙着处理朝政, 也是今日才把这画打开。 　　“之前曾听外祖父说起过这幅画, 今天托了陛下的福, 那我可要好好看看。” 　　顾华清低头，仔细看起画来。 　　这幅《四时江山图》尺幅很长，以长卷的形式展现。说是一幅画，实则其中分为了四个画面, 以春夏秋冬四时为区分，描绘了一年四时的江山景色。 　　笔触粗犷中不失细腻，描绘精细，意态生动，景物繁多，气象万千。构图疏密有致，虽是四时，却气势连贯，变化自然。 　　“难怪有那么多文人墨客都想一观这幅画，不论是笔触技法还是构图内涵，这幅画都堪称精品。”顾华清点头感慨道。 　　“华清对绘画一道颇有见解，看来我找华清一同赏画是找对了。”贺琮听着顾华清说起画来头头是道，笑着说道。 　　“没办法，小时候被外祖父逼着学画，不说出个一二三来过不了关。”顾华清嘴角带着苦笑，无奈道。 　　想起曾经被外祖父盯着学画的日子，顾华清就觉得头疼。 　　“这确实是太傅的性格。” 　　顾华清的外祖父孟太傅曾经是贺琮的太傅，显然对孟太傅的性情很是了解。 　　孟太傅是个六艺俱全的君子，而且形貌清雅出尘，年轻的时候也是个“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的人物。 　　只是性格颇有些严谨端肃，他对小辈很是宽容，但是对待学习上要求最是严格。贺琮和顾华清这两个算得上他学生的人对这一点最有发言权。 　　帝后二人相识一眼，确定了，都是体验过孟太傅魔鬼教学的人。 　　想起曾经的求学生涯，一时之间连赏画的热情都没有了。 　　总有一种赏画会变成突击考试的感觉。 　　贺琮轻轻咳嗽了两声，一偏头就看到一旁放着的锦盒。 　　“这是华清带来的？” 　　顾华清微微点头，走过去把锦盒打开，拿出里边的白瓷瓶。 　　“这是之前我和明嘉一起酿的李子酒，正好开封了，拿过来让你尝尝。” 　　“李子酒色红清亮，我觉得用琉璃盏最好。”顾华清建议道。 　　贺琮让杨定真把琉璃盏取出来，倒了两杯，与顾华清对酌。 　　“清亮红艳的酒水配上晶莹剔透的琉璃盏确实好看。”贺琮端着琉璃盏看了看，笑着道。 　　低头尝了一口，“不错，既有果子的清甜又有酒的醇厚，华清好手艺。” 　　顾华清喝了一口，微微笑着，“陛下过奖了，果酒好酿，我不过是讨个巧罢了。” 　　虽然是果酒，但是毕竟加了白酒，喝多了还是容易醉。 　　顾华清本来在畅和新绿已经喝了些，方才又喝了两杯，一时竟有些微醺。 　　“已经进入八月了，今年陛下可要去围场秋猎。” 　　八月秋猎是大周不成文的规矩，只是去年八月份有些事情耽搁了，秋猎没能举办。去年已经停了一年，想来今年不会再停了。 　　行宫虽然风景优美，气候宜人，但还是猎场更秋高气爽，天高云淡。 　　“我正准备和华清说这件事，秋猎已经定了在五日后出发，华清可以早些准备。”贺琮看着顾华清脸上的红晕，笑着说道。 　　顾华清点点头，然后又微微皱起眉头：“好久没骑过马了，不知道我的马术退步了没有。” 　　顾华清的马术都是跟着祖父学的，老侯爷还在的时候，顾华清也养了一匹马，还是老安阳候送给她的。 　　祖孙两个经常一起骑着马去郊外跑马。然后祖父就会被祖母骂，说祖父把她带的没有一点姑娘家的样子。然后她和祖父就一起插科打诨，把祖母逗笑，这件事才算是翻过去。 　　只是后来祖父去世了，能陪顾华清一起跑马的只剩下了父亲和兄长。但是顾惟和顾渊事务繁忙，顾湘又是个典型的书生，所以顾华清骑马的次数就少了许多。 　　后来又进了宫，就更不可能骑着马到处跑了。 　　贺琮看着她遗憾的样子，开口道：“京郊马场距离这里不远，不如我带华清过去看看，正好选一个围猎时骑的马。” 　　听到贺琮的话，顾华清眼睛微亮，又有些迟疑，她是知道贺琮最近有多忙的。 　　因为要围猎，所以要把一些政务提前处理一下。赏画的时间都是挤出来的，还有时间陪她去选马？ 　　“陛下政务繁忙，还是算了吧。” 　　贺琮知道她是为了自己考虑，心中熨帖，计算了一下时间，笑着道：“放心吧，今天事情不多，正好午后陪你去马场。” 　　顾华清仔细看了看他的面色，觉得他说的应该是真的不勉强，便点了点头：“好，那就多谢陛下了。” 　　两人在天地同春用了午膳，又休息了一会，这才出了九华宫，往马场而去。 　　—————————————— 　　“烦请公公通报一声，我有事求见陛下。”贺琦来到天地同春，对守在门口的内侍道。 　　内侍：“哎呀，世子殿下，真是不巧，陛下和皇后娘娘去京郊马场了。您若是有急事可以去马场找陛下。” 　　贺琦来的确实不巧，贺琮和顾华清才离开不久，正好错过了。 　　贺琮离开的时候并没有要求天地同春的宫人隐瞒他的去向，而且交代了，若是有朝臣有急事寻他，可以前往京郊马场，因此这名内侍便如是和贺琦说了。 　　“京郊马场？” 　　“对，就是距离这里不远的那座马场，陛下说有急事禀报可以去那里寻他。” 　　“无妨，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既然今日陛下不在，我改日再过来就行了。”贺琦轻轻一笑，语气温和的道。 　　出了九华宫，贺琦坐上了端王府的马车，“回府吧。” 　　驾马车的是贺琦的贴身侍卫，方才贺琦和内侍的话他也听到了，如今贺琦说要回府，侍卫有些迟疑的道：“陛下怎么会突然和皇后娘娘去了马场？会不会······” 　　马车里贺琦端坐着，轻轻摩挲着拇指上的扳指，温柔道：“无妨，我们又没有在马上动手脚，怕什么？” 　　京郊马场 　　京郊马场是大周的皇家马场，，占地面积极广，其中养着各种各样的马匹。 　　这里的马是从全国各地经过层层选拔选出来的良种马，基本上都是战马预备役。 　　大周重武，对战马的要求自然也高，顾华清在马场里转了一圈，发现这些马都被养的很好，个个膘肥体壮，皮毛光滑。 　　马场的管事得知了陛下和皇后娘娘要来选马，忙把马场中的优秀马匹拉出来。 　　“陛下、娘娘请看，这些都是马场中的精英马匹。” 　　贺琮看向顾华清：“华清看看有没有心仪的。” 　　顾华清绕着这几匹马转了一圈，仔细看了他们的皮毛，体型，四肢等，又询问了养马人几个问题，最终选中一匹体型中等，浑身雪白的马。 　　贺琮看着她牵着马向自己走来，笑着迎上去：“看来华清对如何选马也有了解，华清还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 　　顾华清伸手摸了摸身边的马，微微一笑，有些怀念的道“祖父精于此道，这些都是他教给我的。” 　　贺琮了然，顾华清的祖父老安阳候是大周名将，纵横战场，自然也精通选马，顾华清身为他的孙女，会这些也不奇怪。 　　“好久没骑马了，陛下要不要和我来比一场？看看我选的马如何。”顾华清翻身上马，看着贺琮挑眉道。 　　难得看到这么张扬明艳的顾华清，贺琮笑着点了点头，让人把他的马牵过来，和顾华清在马场上跑了一圈。 　　好久没有这么放肆的跑过马了，顾华清的挽的好好的头发被风吹乱，但是她脸上的笑容却没有消失过。 　　扬鞭策马，眉眼间带着飞扬气势，一袭红色旗装，鲜衣怒马，比起宫里端庄的皇后，这样明艳的顾华清让人更加移不开眼。 　　贺琮也愿意陪着她闹，两人在马场你追我赶，放肆恣意的跑了一圈马。 　　虽然最终还是贺琮更胜一筹，但是顾华清嘴角的笑意却没有一分减少。 　　贺琮看着顾华清身下的白马，笑着道：“华清眼光不错，这匹马在方才那批马中虽然不算最好的，但是能和我这匹马跑这么久，已经很是出色了。” 　　贺琮的那匹马在整个马场中都难有敌手，顾华清挑中的马能和它一比，自然是不错。 　　顾华清温柔的摸了摸马头，眼睛弯弯，“方才那些马质量都不错，那么我看重的便是哪匹更适合我。只有适合的，才能发挥它真正的能力。” 　　“这话不错，华清总能说出发人深省的话。”贺琮颔首表示同意。 　　两人又在马场里走了一会儿，看时间差不多了，才离开了马场，回了行宫。 　　走之前还交代了管事好好照顾这匹马，等秋猎时要带着它去猎场。 第七十二章 围猎 　　八月秋高气爽, 云淡风轻。 　　往日里安静的上林苑因为众人的到来热闹了起来。 　　上林苑是大周的皇家猎场，是一处水草丰美，动物繁衍生息的草原。 　　这里曾经是前朝皇帝的狩猎之地, 但是前朝最后的几位皇帝素来重文轻武，猎场便被闲置了下来。 　　后来大周建朝以后, 这里才被重新修整，开辟出了围猎场, 称之为“上林苑”。几乎每年秋季皇帝都会带领王公大臣来这里举行射猎。 　　一路车马劳顿, 终于来到了上林苑。 　　下了马车, 顾华清看着面前天高云淡, 辽远开阔的草原, 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感觉整个人都开阔了起来。 　　安顿好以后, 顾华清就忍不住想出去转转。虽然行宫风景秀丽，山清水秀, 但是还是猎场更有自由的气息。 　　不过身边跟着明嘉，顾华清也不方便骑马, 便带着明嘉在草原上走走。 　　八月份本是草木开始枯黄的时候, 然而猎场的草原却正是漂亮的时节。 　　天空湛蓝如洗，面前的草原碧绿，一望无际, 风景如画。 　　明嘉还没见过这样辽阔的草原, 像只欢快的小燕子一样, 跟着顾华清身边，看到一朵小花都要向顾华清询问一二。 　　明嘉今年虚岁才五岁，去年的围猎没有举行，而前几年她太小了, 太后不来，她自然也没有机会过来，这还是她第一次来上林苑。 　　顾华清笑着看着明嘉在草原上跑来跑去，不一会就抱了一捧色彩鲜艳的小花过来。 　　“母后，给你。”明嘉说着，将手中的花送给顾华清。 　　顾华清接过明嘉手中的花，笑着道：“这花真漂亮，明嘉知道送给母后花了，我们明嘉真乖。” 　　听到顾华清的夸奖，明嘉跑的红扑扑的小脸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母后喜欢花，明嘉再去采一些，还有好多。” 　　看着她说完就要跑，顾华清伸手拉了一下，在明嘉迷茫的眼神中蹲下来拿手帕擦了擦她额头上的汗。 　　“看你跑的满头大汗，先歇一歇，喝点水。” 　　出门的时候朝云就准备了水和一些糕点，闻言便把明嘉的小水壶拿了出来。 　　由于要出来围猎，顾华清便让人给明嘉制作了一个卡通的小水壶。外边缝了一个毛茸茸的套子，还模仿了现代的儿童水壶，绑了带子，可以挂着或挎在身上。 　　明嘉很喜欢这个小水壶，还说等她要去书房读书的时候也要带着。看到朝云拿出水壶，明嘉便接过来自己小口小口的喝着水，连宫人都不用。 　　等明嘉喝完了水，就听到顾华清说：“明嘉送给了母后花，那母后也送给你一个礼物吧。” 　　“明日狩猎，母后帮你猎一只小兔子怎么样？” 　　“真的吗？”明嘉眼睛一亮。 　　她还没有见过真的小兔子，只在图画书上见过，如今听顾华清说要给她一只小兔子，很是惊喜。 　　“当然了，母后什么时候骗过你。”顾华清摸着她的两个小花苞头笑着道；“明天母后就帮你猎一只毛茸茸的小白兔。” 　　明嘉高兴的扑过去抱住顾华清的腿，脸上带着欢喜，“母后真好。” 　　顾华清和明嘉两个人走的并不太远，袁贵妃从帐篷里出来的时候看到顾华清她们的身影，向她们走去。 　　另一边的德妃看着草原上隐约能听见笑声的几个人的身影。 　　看了会儿顾华清她们的身影，德妃又抬头看向湛蓝晴朗的天空，嘴角带着笑意，略有些感慨的道：“秋风将起，这样好的天气也不知还能有多久。” 　　德妃身后跟着的是这段时间常带着的兰心，听到德妃的话，兰心也知道她并不是想要自己的回答，因此只是沉默的站在。 　　——————————————————— 　　天公作美，第二日同样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 　　狩猎开始以后，有贺琮的谁能拔得头筹就有赏这话在前，不少人纷纷骑马往猎场和林中跑去。 　　贺琮身边跟着几位朝臣，大多都是上了年纪对打猎不怎么热衷的老臣，只有贺琦和傅观才是年轻人。 　　傅观因为是天子近臣，所以陪着贺琮身边并不意外，而贺琦则是因为性格斯文，不喜欢打猎。 　　看着猎场中随处可见的丰茂水草，贺琮开口道：“今年风调雨顺，猎场的草木也都比往年的丰茂。” 　　一旁的沈丞相也笑着点头：“可不是，雨水丰沛，地里的庄稼也长的好，今年的收成不错，百姓的生活也能好过一些。” 　　说了几句朝政以后，看着跑进林中的一头鹿，贺琮笑着道：“既是来打猎，诸位爱卿不如也来比一比，看谁猎的猎物多。” 　　户部尚书笑眯眯的道：“微臣上了年纪，跑不动了，就让其他几位大人陪陛下吧。” 　　岁数不小的几位大臣都拒绝了，最终只有几个武将与贺琮一同。 　　临走的时候贺琮看着悠闲的贺琦，开口问道：“世子年纪轻轻，不来跑一场？” 　　贺琦温柔的笑了笑：“微臣不精于此道，还是不去献丑了。” 　　“就先在这里预祝陛下多多收获了。” 　　知道贺琦性子温和，不精于骑射，贺琮也没有勉强他，略一颔首便和其他几人骑马离开了。 　　看着贺琮骑马跑进了树林，贺琦收回视线，冲着其他几位大人拱了拱手，笑着道：“诸位大人请便，我便先走一步，去其他地方转转。” 　　“世子请便。” 　　林中猎物不少，贺琮与其他几位武将很快分散，身边只跟着几个侍卫。 　　听到有马蹄声，贺琮循声看过去，就见到一袭红色骑装的女子策马而来。 　　白马红衣，在这林中甚是夺人目光。 　　一袭红衣骑装，青丝用金色的莲花冠高高束起，格外的英姿飒爽，正是顾华清。 　　顾华清在贺琮身边停下，笑着道：“陛下可有猎到什么猎物？” 　　贺琮按下快速跳动的心脏，笑着回道：“还没猎到，华清猎到了什么？” 　　顾华清微微抬起下巴，略有些得意得到道：“方才猎到了一头鹿和一只野猪。” 　　看着顾华清得意的模样，贺琮也不生气，反而觉得甚是可爱，“华清可真厉害，不如我们同行，让我也能看看华清的箭术。” 　　虽然知道贺琮哄她的意味更强，但是顾华清还是点头道：“正好我要去猎一只小白兔送给明嘉，陛下可要一同去？” 　　贺琮与顾华清骑马向林中走去，一边走一边道：“华清倒是疼明嘉，就连来狩猎也不忘给明嘉带礼物。” 　　顾华清一听就知道贺琮是老毛病了，微微笑着道：“陛下近来怎么如此爱吃醋。” 　　贺琮正待说话，就看到一只白兔路过，顾华清给了他一个眼神，举起手中的弓箭，一箭射向那只白兔。 　　顾华清回头笑着看向贺琮，不等她开口，就听到一支箭破空而来的声音。 　　“陛下小心！” 　　看到一支羽箭冲着贺琮而去，顾华清脸上的笑意凝固，下意识喊道。 　　贺琮自然也听到了声音，又有顾华清的提醒，可是他躲开了这支箭，又有好几支箭向他射过去。 　　见他躲开第一支箭，顾华清就想向贺琮跑去，但是她身下的马却像是突然发狂了一样，难以控制。 第七十三章 遇刺 　　“华清——” 　　贺琮看着顾华清的马突然发狂, 一边躲避着四处的飞剑，一边忍不住担忧。 　　顾华清看着即使有侍卫的抵挡，依旧险些被箭射中的贺琮, 电光火石之间已经拔下头上束着莲花冠的金簪，狠狠插进身下发狂的马的脖颈上。 　　固定莲花冠的金簪被拔下, 花冠随即坠下，束起的青丝随着花冠的坠下披散开来。 　　顾华清自小练武, 力气本就比寻常的女子大, 又带了十二分的力气, 那马抽搐了几下, 摔倒在地上。 　　顾华清翻身从马上下来, 抽出腰间的软剑，一边抵挡着羽箭, 一边向贺琮跑去。 　　软剑是顾华清出门的时候随手带上的，没想到真的派上了用场。 　　青丝凌乱的披散着, 脸上还带着方才金簪刺马时沾染的血迹，顾华清浑身都带着凌厉之态。 　　看着这样的顾华清, 即使如今正身处险境, 贺琮的心还是剧烈的跳动起来。 　　“陛下，快走。” 　　贺琮已经下了马，被侍卫围在中间。 　　顾华清一手执剑, 一手拉着贺琮想往外跑去, 身边的侍卫也围着他们两个, 想要突破箭雨的攻击范围。 　　可是这些刺客很明显就是要置贺琮于死地，即使有侍卫拼死相护，他们依旧无法突破出去。 　　贺琮看着身边的侍卫一个一个倒下，拉着顾华清的手紧了紧, 冷静的道：“他们的目标是朕，华清你有武功，你先走。” 　　顾华清功夫不错，再有身边的侍卫开路，没了他这个目标，更容易逃出去。 　　顾华清一边用剑挡住射过来的箭，一边回头看向贺琮，第一次没有用尊称。 　　“贺琮，你开什么玩笑，我不可能丢下你自己逃的。” 　　不谈感情，只说若是贺琮死了，她这个皇后又能有什么好果子吃呢。 　　贺琮知道顾华清的性格，不再坚持，冷静的开始分析如今的情况。 　　“这里动静不小，上林苑的侍卫很快会过来的，只要我们能再坚持一会儿。” 　　只是刺客显然对上林苑中的情况也很是了解，发现弓箭杀不死贺琮，很快不再躲藏，一群蒙面人出现，对这他们招招杀手。 　　往外跑的路被蒙面刺客堵住，贺琮和顾华清只能往树林深处跑。 　　树林阴翳，地形崎岖，顾华清和贺琮身上多多少少都是伤口，随行的侍卫们都已经倒下，只剩下顾华清与贺琮还在往前跑。 　　顾华清虽然功夫不错，但是她只有一个人，双拳难敌四手。 　　直到他们跑到了一处山崖边，再没有了退路。 　　蒙面刺客似乎也觉得他们已经是死路一条，竟然和他们僵持住了，为首的刺客讽刺的道：“没想到景元帝也有躲在女人身后的一天。” 　　所有人都没想到，顾华清这个世家贵女竟然有这么好的武功，若非是顾华清一路护着贺琮，恐怕他早就身首异处了。 　　贺琮完全不在意刺客的话，只是看着顾华清，愧疚的道：“是我连累了你。” 　　这些刺客是来刺杀她的，顾华清纯属是无妄之灾。而且若非是为了保护他，华清是有机会逃出去的。 　　崖边风大，顾华清拢了拢被风吃的飞舞的头发，突然笑了笑，“陛下不是说过我们是夫妻吗。” 　　“夫妻之间同甘共苦不是应该的吗，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 　　两世为人，她都没有吃过什么苦，前世不曾得到过的亲情和爱情，在这一世也得到了，即便是今日葬身于此，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看着顾华清的笑脸，贺琮也笑了，将顾华清脸上染上的血污拭去。然后从衣服上撕下一条布条，将顾华清的飘飞的头发绑好。 　　“华清说的对，我们是夫妻。” 　　“看来两位真是鹣鲽情深，那正好，等去了地府，还能做一对鬼鸳鸯。”蒙面刺客不想再等，一边说着，一边开始贺琮和顾华清对动手。 　　———————————————————— 　　另一边，贺琮和顾华清刚被刺客逼着往树林深处跑去不久，侍卫们就赶到了方才发生过打斗的林中。 　　在场中人都知道陛下今日骑的马，如今见那匹马身上中箭倒在地上，忍不住面色一白，心中惶惶。 　　看着场面便知道，陛下一定是遇刺了，而且恐怕凶多吉少。 　　侍卫统领马上安排人去林中搜查，希望能找到陛下。 　　傅观是跟着这些侍卫过来的，他的目光在林中搜寻着，希望能找到一点线索。 　　等到看到遗落在地上的莲花冠的时候，傅观忍不住跑过去拿起来，原本就苍白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白。 　　“这是皇后娘娘的莲花冠。” 　　之前与陛下分开以后，傅观便在林中随意走走，正好遇到了打猎的顾华清。 　　顾华清头上的精致的金色莲花冠在阳光的照耀下十分耀眼，傅观便多看了两眼，此时十分确定这是顾华清的莲花冠。 　　傅观的话一出口，原本就不安的众人更加惊慌，若是傅观说的不错，那就是陛下和皇后娘娘同时遇刺了。 　　“傅大人，你可能确定？”一位大人开口问道。 　　傅观点了点头：“下官在林中曾遇到皇后娘娘，这确实是她今日所戴的莲花冠。” 　　侍卫统领如今是一个头两个大，陛下和皇后娘娘狩猎时一同遇刺，如今下落不明，他的项上人头摇摇欲坠。 　　上林苑中所有的侍卫都被派去寻找帝后，傅观在林中又看看，便看到不远处倒着的白马，脖颈上插着一支闪亮的金簪。 　　傅观将金簪拔下与手中的莲花冠对比，发现确实是同一件发饰，眼中有疑惑闪过。 　　虽然与顾华清多年未见，但是凭着幼年的记忆，傅观对顾华清的性格也有所了解。 　　刺客当前，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混乱之中顾华清怎么会做出金簪杀马这样的举动？ 　　除非······ 　　除非这匹马出了什么问题。 　　白马已死，傅观看不出有什么不对，但是他心中的疑惑却没有消失。 　　侍卫统领带着人跟着打斗的痕迹一路寻过去，最终找到了山崖边。 　　崖边已经没有了人烟，一阵风吹过来，让人从身到心都是凉的。 　　看着山崖边的打斗痕迹和血迹，还有看不到底的山崖，侍卫统领立刻道： 　　“下去找，一定要找到陛下和皇后娘娘。” 　　————————————————— 　　帝后遇刺失踪的消息传回去以后，朝臣和后妃们一阵惊慌。 　　陛下和皇后娘娘遇刺失踪，若是出了什么事情，大周恐怕就要一片动荡不安了。 　　“陛下与皇后娘娘失踪的消息绝对不能传出上林苑。” 　　沈丞相到底是三朝元老，很快冷静下来，极力沉稳的开口道。 　　“沈相说的对，若是陛下失踪的消息传出去，恐怕要人心惶惶了。” 　　“是啊，封锁消息，尽快找到陛下。” 　　“其他人也就罢了，太后娘娘那里可要告知一二？” 　　“太后娘娘毕竟上了年纪，暂时还是不要和太后娘娘说了。”脸上向来带着温和笑容的贺琦如今也是面色担忧。 　　“陛下和皇后娘娘洪福齐天，定然不会有事的。” 　　“世子殿下说的不错，太后娘娘凤体违和，若是知道了陛下和皇后娘娘失踪，恐会忧极伤身，还是先瞒着太后吧。”一名朝臣点头道。 　　“当务之急还是寻找陛下和皇后娘娘。” 　　由于帝后失踪，整个上林苑都被封闭了起来，后宫妃嫔们也都被要求待在自己的帐篷里，不要随意外出。 　　安静的帐篷中，德妃正在垂眸作画，洁白的宣纸上，一株匹奔腾的骏马跃然纸上。 　　“娘娘——” 　　素来沉稳的兰心有些惊慌的走进帐篷，打断了正在作画的德妃。 　　德妃手下一顿，一滴墨滴在了纸上，毁了一副即将完成的画。德妃淡然的面色微变，看向兰心。 　　只是不等她开口，就听道兰心慌张的道：“娘娘，陛下和皇后娘娘遇刺失踪了。” 　　“你说什么？”德妃手中的笔落在桌上，笔上的墨沾到了她的袖口，素来爱洁的德妃都没有发现。 　　“你说陛下怎么了？”德妃顾不上其他，紧紧的盯着兰心。 　　“陛下，陛下他遇刺失踪了。”兰心被德妃盯得有些瑟缩，镇定了一下回道。 　　“这是侍卫统领传回来的消息，如今整个上林苑都被戒严了。” 　　“怎么可能？”德妃的淡然终于维持不下去了，愤怒的道：“上林苑这么多侍卫，怎么可能让刺客混进来，他们是怎么做事的？” 　　帐篷外有侍卫守着，德妃出不去，只能在帐篷中不住的走来走去。 　　“你方才说谁和陛下一起失踪了？”走了几圈，德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想起方才兰心的话中说的是有人和陛下一起失踪。 　　“是皇后娘娘，皇后娘娘的莲花冠遗落了，被傅观大人认出来了。” 　　德妃微微闭了闭眼，细细思考了今日发生的事情，颓然的在一旁坐下。 　　另一个帐篷中的赵静姝听说陛下和皇后同时失踪的消息，整个人都惊慌失措起来。 　　“怎么可能？陛下和皇后娘娘怎么会遇刺失踪了？”赵静姝难以置信。 　　“是啊，谁能想到上林苑竟然混进了刺客。”百灵在一旁也心有余悸。 　　赵静姝没有注意百灵在说什么，她整个人的面色都是惨白的，白的吓人，嘴里喃喃自语：“怎么可能呢，不该是这样的。” 　　“陛下怎么会遇刺失踪呢，明明······” 　　百灵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只隐隐约约听到赵静姝说”陛下”什么的，以为赵静姝是在担心陛下的安危，开口道：“陆统领他们已经派人在找了，陛下和皇后娘娘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 第七十四章 愁云 　　封锁消息这件事情, 说起来简单，但是真的做起来却并不容易。 　　禁军统领陆阳虽然能让上林苑中的侍卫和禁军暂时封禁上林苑，但是上林苑不比往常, 正值秋猎，朝臣和后妃都聚集在此, 毕竟人多嘴杂，消息很容易泄露。 　　而且时间已经过去三天了, 他们都还没有找到陛下和皇后娘娘, 太后那里是已经瞒不下去了。 　　遇刺当天, 陆阳跟着打斗的踪迹追到了山崖处, 没有在崖顶见到任何人影, 陆阳当即派人往山崖下寻找，根据他的观察陛下和皇后娘娘多半是坠落山崖了。 　　可是陆阳带着人把山崖下仔仔细细, 认认真真的搜查了一遍，却只找到了一些碎布和点点血迹。 　　找到的碎布有红色有黑色, 经过辨认以后，证明了这确实是陛下和皇后娘娘当日所穿的衣物。 　　根据这一路的观察, 陆阳已经能猜测到, 行刺的刺客绝对是下了死手的。 　　那么山崖下无人，这是个好消息也是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崖底没有找到尸体，说明陛下和皇后娘娘还没有遇害, 他们还活着。 　　但是坏消息是, 陛下和皇后娘娘失踪了, 他们也没有找人的方向。 　　而且刺客没有得手，绝对不会善罢甘休，若是他们比刺客晚一步找到陛下和皇后娘娘，那么陛下和皇后娘娘就危险了。 　　陆阳只能让人以这个山崖为中心, 扩大搜索范围，期望陛下和皇后娘娘还没有走远。 　　只可惜过去三天了，依旧没有任何消息，而行宫里的太后也已经感觉不对劲，帝后失踪的消息已经瞒不住太后娘娘了。 　　得知贺琮和顾华清失踪了，太后当即便晕了过去，不过太后到底不是没有经历过风浪的普通女子，清醒以后的第一件事不是追究陆阳的失职之罪，反而是当即下令让陆阳加紧搜查，戴罪立功。 　　而朝堂之事，则暂时由太后摄政，沈丞相和内阁几位首辅一同决断，军政大事若有不决者，便共同商讨以后再做决定。 　　在后宫安稳度日，不问世事的太后终于在儿子儿媳失踪以后展现出了她的雷厉风行和雷霆手段。 　　大周这些年政清人和，贺琮不在一段时间倒也出不了大事，而且有太后和几位重臣，朝堂之上一时是乱不了的。 　　目前的两件大事便是寻找帝后和调查帝后遇刺一事。 　　只是这两件事却并不容易，先不说寻找贺琮和顾华清这件事，只说调查刺客这件事就不好办。 　　幕后之人既然决定了要刺杀贺琮，显然是做好了万全之策的，绝对不会轻易就让人查出来。 　　更何况如今的大多数人力还是在寻找帝后这件事上，所以调查刺客这件事的进展并不乐观。 　　迎年殿中，太后坐在软塌上，一手撑着额头，双目微闭，面色疲惫。 　　自从知道贺琮和顾华清失踪的消息以后，太后便没有一日能好好休息，除了处理朝堂上的事情，还要担忧着不知在何处的帝后，整个人都老了十岁，鬓间的银丝也陡然多了不少。 　　孙嬷嬷从外边走进来，看着难得休息一会儿的太后，有些踌躇。 　　太后本就没有睡着，只是小憩一下，孙嬷嬷进门的时候她就察觉了，感觉得孙嬷嬷的犹豫，太后睁开眼坐直了身体，开口道：“竹溪，发生什么事了？” 　　孙竹溪看着难掩疲惫的太后，眼中闪过心疼。她是自小就跟着太后的，看着太后从周家小姐变成了太子妃，然后成了皇后，再成了太后，一步步走过来。 　　这些年除了当初先帝和贵妃还在的时候，太后从来没有这么辛苦煎熬过。 　　只是再心疼，孙竹溪到底是知道轻重缓急的，“太后，御前试讲傅观求见，他说有要事禀报。” 　　“傅观？是那个新科状元？”太后想了想道：“他有什么事？罢了，让他进来吧。” 　　这个时候过来，估计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那日傅观在遇刺的现场发现了顾华清的白马，心中总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劲。好在白马虽然受伤了，却并没有死去，傅观便让人把马带了回去。 　　傅观心细如尘，又对马心有疑虑，把马带回去以后，便注意到一个年轻的马夫表情有些异样。 　　负责治马的大夫把马的伤口处理完毕以后，傅观便询问了这匹马可有不对之处。 　　傅观毕竟是常在御前行走的人物，即使是如今陛下失踪了，但是大夫还是不敢得罪他，便又仔仔细细把马检查了一边，最终得出一个结论： 　　这匹马曾经被人喂过会导致狂躁的药物。 　　听到这个回答，傅观便明白了。 　　难怪这匹马会是被金簪刺中脖颈而伤，根本不是因为刺杀，而是因为马匹突然狂躁，顾华清没有办法，只能选择这样制止白马发狂。 　　所有的疑惑都有了答案，是有人准备在这次秋猎中害顾华清，暗中给她骑的马喂了会导致马匹狂躁的药物。 　　想一想，若是在打猎过程中，顾华清的马突发狂躁，她一个弱女子，面对着发狂的马，会发生什么事情可想而知。 　　顾华清势必非死即伤，幕后之人实在是心思恶毒。 　　只是幕后之人没有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有人在上林苑安排了一场刺杀。 　　陛下和皇后娘娘意外走在了一起，导致了如今的结果。 　　想明白了这些事情，傅观的面色冷凝，嘱咐了大夫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等他禀报过太后娘娘以后再说。 　　大夫也知道皇后娘娘的马被人喂了药这件事情显然不简单，为了避免把自己扯进去，他选择了听从傅观的话，暂时保守这个秘密。 　　毕竟他原本和这件事没有关系，只是尽了一个大夫的本分而已。但若是他把这件事说出去，恐怕会被看做和害人的人是一伙的。 　　傅观今日求见太后，就是为了禀报这件事情。 　　等到傅观把事情说完，太后的面色便沉了下来，对皇后出手，这显然不会是前朝的手段，一定是后宫有人下的手。 　　“傅卿此话当真？” 　　“太后娘娘若是不信，可以召那个大夫过来询问。” 　　太后心中其实已经相信了傅观的话，“不必了，说这种谎话对你没有任何好处，哀家相信你是个聪明人。” 　　“只是如今陛下和皇后都不在，这件事情也不好打草惊蛇，哀家便把这件事交给你来查，你可有信心能查清楚？” 　　“微臣必定竭尽全力。”傅观垂首坚定地道。 　　太后让孙竹溪拿来一块凤纹玉佩，交给傅观，“这是哀家给你的信物，调查时可以便宜行事。” 　　“微臣遵旨。” 　　等到傅观离开以后，太后将一旁的茶盏扫落在地，气愤的道：“哀家竟不知宫里还有这样的蛇蝎妇人存在。” 　　这些年后宫一直比较安宁，即使有争斗，也大多都是小打小闹，太后也没想到宫里竟然有人一出手便是要人性命。 　　本来因为找不到贺琮与顾华清，太后心中便心急如焚，如今又听到了这样的事情，一时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 　　“太后息怒，气大伤身，如今的情况，您更要保重自己的身体啊。”孙竹溪在一旁劝道。 　　如今这局势，若是太后再病倒，就更麻烦了。 　　太后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道：“竹溪，你去传哀家的懿旨，让后宫的妃嫔们都在自己宫里给陛下和皇后抄经祈福，无事不要出门。” 　　且不说因为太后一道变相禁足的懿旨而心内惴惴不安的个别妃嫔，安阳侯府中也是一片愁云。 　　———————————————————— 　　整个大周上层都知道了陛下和皇后失踪的消息，作为皇后母家，陛下重臣的安阳侯府自然不可能不知道。 　　而自从得知了顾华清和贺琮一同遇刺失踪的消息以后，孟氏便担忧不已，没有一天晚上能休息好。 　　每次一闭眼，她就会梦到女儿一身的伤，掉下了山崖，会梦到女儿满身鲜血的和她说救救她，然后孟氏便会被惊醒。 　　整天吃不好睡不好，孟氏整个人都憔悴了。还有老夫人，知道以后便整日待着佛堂，日夜祈祷。 　　顾惟和儿子儿媳一边担心着流落在外的顾华清，一边还要忧心老夫人和孟氏，整个侯府都被愁云笼罩着。 　　顾惟和顾渊还有顾湘在外奔走，孟氏的大儿媳孙氏在家里陪着孟氏。 　　“母亲，您早膳就没有吃多少，儿媳让厨房做了桂花糕，您多少吃些吧。”孙氏一边让人把糕点端上来，一边劝道。 　　孟氏勉强给了儿媳妇一个笑脸，然后拒绝道：“不用了，我没什么胃口。” 　　孙氏也知道她是心里担心顾华清，但是也不能看着婆婆就这么熬着，“母亲，皇后娘娘和陛下洪福齐天，一定不会有事的。” 　　“您已经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了，这可怎么撑得下去。若是娘娘回来了知道您因为她伤了身子，心里肯定要自责的。” 　　孙氏知道皇后娘娘是婆婆的软肋，为了让她吃点东西，如今也只能这样劝她。 　　孟氏到底是把孙氏的话听了进去，为了女儿，她也要坚持下去，不能生病。 　　看着婆婆吃了几块糕点，孙氏在心中松了一口气，同时在心里祈求上天，希望陛下和皇后娘娘安然无恙，早日归来。 　　不然不说政局如何动荡，恐怕她婆婆也接受不了。 　　孟氏犹如嚼蜡的吃了几块糕点便放下了，看着盘子里精致的桂花糕，忍不住道： 　　“清清在家时也喜欢吃桂花糕，不知她如今到底在哪里，饿不饿，冷不冷······” 第七十五章 积善之家 　　长安城中无数的人惦记着没有音讯的帝后, 而被众人惦记的顾华清与贺琮如今的处境也不怎么乐观。 　　当日在山崖上，顾华清和贺琮面对着一群刺客，四目相对, 心中便有了决定。与其被他们抓住杀死，倒不如搏一把, 两人从山崖上跳了下去。 　　好在这只是一处山崖，而非万丈深渊, 两个人的运气不错, 在下落的途中被崖边长出的藤蔓挡了不少力道, 最终掉进了崖底的水潭中。 　　只是贺琮在掉进水潭的时候护住了顾华清, 自己却磕到了脑袋, 昏迷不醒。 　　顾华清把贺琮从水潭中捞出来，才发现他已经昏迷了, 看着贺琮苍白的面色，顾华清犯了愁。 　　不管上辈子还是这辈子, 顾华清都是衣食无忧，医术什么的, 自然不会去接触, 面对如今昏迷的贺琮，她自然是一筹莫展。 　　顾华清试了试贺琮的呼吸，又听了听他的心跳, 发现呼吸和心跳还算平稳正常, 这才松了一口气。 　　崖底凉意逼人, 顾华清和贺琮又是一身湿衣，更是凉意透骨。只是顾华清担心那群刺客没有见到他们的尸体，一定不会放心，大概率会到崖底来搜查, 所以顾华清也不敢点火取暖。 　　在崖底略休息了片刻，顾华清便决定拖扶起贺琮，往外走去。 　　那群刺客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找到这里，此处不宜久留，而且贺琮的伤也需要治疗，她必须带着他去找大夫。 　　好在顾华清自小习武，力气比寻常的姑娘家大不少，这才能把贺琮一个大男人扶起来。 　　看着昏迷的贺琮，顾华清苦中作乐的笑道：“这次若是平安回去，陛下可是欠了我一个大人情。” 　　崖底本就不辨方向，顾华清又是世家贵女，出门都是做马车或骑马，一时也分不清该往哪里去。只好抬头看了看天边的太阳，好歹分清了东西南北，选了一个方位走去。 　　一边走顾华清一边还要小心的把他们的痕迹抹去，让人一时发现不了他们的踪迹。 　　只是顾华清不知道，她选的方向与上林苑乃至长安城都是相背的。 　　—————————————— 　　刺客寻到崖底，却没有发现顾华清和贺琮的身影，崖底荒草丛生，刺客首领刚准备让人在崖底搜寻一边，就隐约听到禁军往这边来的脚步。 　　他们不能和禁军正面对上，只能暂时先离开。 　　顾华清拖着贺琮走了好久，却始终没有见到人烟，在顾华清都快要放弃的时候，终于遇到了一个驾着牛车的老丈。 　　好不容易遇到一个人，顾华清顾不得其他，连忙伸手拦下：“这位大叔，你行行好，能不能带我们一程？” 　　顾华清如今形容狼狈，再加上一个昏迷的贺琮，确实让人有些可怜，只是看到他们身上的血迹，老丈又有些迟疑：“不是老头子我不帮你们，只是你们这一身的伤，不会是犯了什么事吧？” 　　“不不不，您放心，我们都是好人。”顾华清连忙解释。 　　“至于这身上的伤，实不相瞒，是这样的······” 　　然后顾华清就给老丈讲了一个千金小姐与穷书生互相钟情，但是被家中长辈阻拦，相约一起私奔，然后被家中人捉拿，慌忙之间滚下山崖的故事。 　　“周郎如今昏迷不醒，小女子实在是走投无路，只能厚颜求大叔搭救一二。”顾华清双眼微红的恳求道。 　　贺是国姓，顾华清不敢随便说出口，只能暂时用了太后的姓氏，给贺琮编了一个身份。 　　老丈整日里面长黄土背朝天，哪里听说过这样波澜起伏的故事，又见顾华清说的诚恳，便不疑有他，开口道：“看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又带着一个病人，这么可怜，老头子就带你一程吧。” 　　“多谢大叔。” 　　顾华清和贺琮成功的蹭上了车，让顾华清忍不住在心里感慨没想到自己还有编话本的本事。 　　路上，顾华清一边和老丈聊天，打探情况，一边把自己编的故事再完整些，把漏洞补上。 　　老丈家中也有一个和顾华清年纪差不多的女儿，如今听她说的可怜，难免生了恻隐之心。 　　“顾丫头，我们这村子里，可没有大夫，你要是想找大夫给这周小子治病，还是要到镇上去。” 　　“大叔，那距离这里最近的镇有多远啊？”看着昏迷的贺琮，顾华清心中难免着急。贺琮毕竟是伤到了脑子，这种事可大可小，若是他真的出了什么问题，那可就遭了。 　　“最近的那就是清水镇了，只不过就算是清水镇也距离我们村子有三四十里呢。” 　　三四十里？即使顾华清一个人，也要走上好久，更别说她还带着昏迷的贺琮，顾华清沉默了下来。 　　老丈也知道，一个女子带着一个受伤的男人，恐怕走不了那么远。想到家里病弱的孙子，老丈还是决定做做好事，好让福报能报到他小孙子身上，让他能好好长大。 　　“这天都要黑了，你一个姑娘带着一个昏迷的男人也不好赶路，就在我家里住一宿吧，明天让我儿子送你们去清水镇。” 　　顾华清这次真的要感动哭了，她本来还在想怎么厚着脸皮开口求借宿，没想到这位老丈先开口了。顾华清满心感激的道：“谢谢您，谢谢您······” 　　一边说着，一边簌簌的落下泪来。 　　顾华清并不是一个喜欢哭的人，但是这一天实在是太惊心动魄了，她的情绪大起大落，却一直紧绷着，强作坚强。此时心中骤然再起波澜，情绪终于忍不住有些崩溃了。 　　————————————— 　　天很快黑了下来，顾华清她们也到了老丈生活的吴家村。 　　因为村中的人都姓吴，这才得名吴家村。 　　吴老丈刚到家门口，妻子就迎了出来，一边走一边道：“天都黑了，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天色漆黑，吴婶的眼神也不太好，一时间竟然没有看到顾华清和贺琮。吴老丈一边帮着顾华清把贺琮扶下来，一边道：“路上出了点事，老婆子快来搭把手……” 　　吴婶这才看到她家老头子竟然带回来两个人，虽然吓了一跳，但还是急忙上去帮忙。 　　贺琮和顾华清被安置在一间空房中，吴老丈和吴婶出门说话了，顾华清在房间中隐约能听到吴老丈和家里人说起顾华清之前说过的故事。 　　吴老丈家中除了他们夫妻两个，还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大女儿已经嫁到邻村去了，儿子也已经娶妻生子，只有一个比顾华清小两岁的小女儿还没有成亲。 　　“可怜见的，怎么会有这样的父母。”听完吴老丈的话，吴婶同情的感慨道。 　　吴家儿子和儿媳都是性格敦厚的人，倒也没有什么意见，吴家儿媳张娘子还说要给顾华清他们准备吃的。 　　“顾姑娘，家里没什么好东西，你凑合吃点吧。”张娘子听公公说这位顾姑娘是个大家千金，这通身的气度比她见过的镇上最有钱的富商家的千金都厉害，她面对着顾华清便有些束手束脚。 　　倒是她身后的吴家小女儿，有些好奇的看了看顾华清，眼中满是灵动。 　　顾华清接过张娘子手中的米汤，笑着道：“谢谢。” 　　虽然有些食不下咽，但是顾华清还是把一碗米汤都喝完了，如今贺琮倒下了，她要有足够的精力坚持下去才行。 　　又费力的把另一碗米汤给贺琮喂进去，顾华清这才将碗拿出去清洗，张娘子忙上去帮忙，顾华清拒绝了：“已经很麻烦你们了，这点小事我可以的。” 　　等到把碗洗完，顾华清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服，有些犹豫的开口道：“之前我们掉进了水中，衣服都湿透了，张娘子能不能借我们两套衣服？” 　　顾华清一看吴家，就知道他们的家境必然不是太好，她们在这里借宿，如今又说要借衣服，顾华清脸上有些发热。 　　倒是张娘子并不介意，很是爽快的道：“不过是两套衣裳，我这就去找一下，顾姑娘不嫌弃我们的衣裳粗糙就好。” 　　“不会不会。”顾华清连忙摇头。 　　张娘子很快拿着两套衣服过来了，上边的是一套蓝色的布裙，下边是一套灰色的男装，“我的衣裳顾姑娘穿应该不太合适，这是我妹妹玲儿的衣服，顾姑娘试试看。还有这个是我们家那口子的，也不知道合适不合适。” 　　顾华清接过衣服，又拿出之前取下的耳环，交给张娘子，“让张娘子费心了，这对耳坠子就当做衣裳和我们借宿的报酬吧。” 　　因为要狩猎，顾华清身上的饰物并不多，她的莲花冠也掉了，如今只剩下这对红玉耳坠和压裙角的玉佩。 　　不是她舍不得把玉佩给吴家，只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玉佩太明显太贵重，恐会给吴家招来祸事。耳坠子小巧，更合适一些。 　　看着顾华清递过来的剔透莹润的红玉耳坠，张娘子即使不知道什么红玉白玉的，也知道这不一般。连忙摆手拒绝：“使不得使不得，这房子空着也是空着，衣裳也不值几个钱，不用给报酬。” 　　看顾华清还想说什么，张娘子连忙道：“不早了，顾姑娘快休息吧，我先走了。” 　　看着张娘子忙不迭的出去，顾华清只好暂时把耳坠子收起来，换上了张娘子拿过来的衣服。 　　贺琮还在昏迷中，顾华清只能帮他把衣服也换了，他们之前的衣服，一看就不简单，村子里能看出来，不代表其他人也看不出来，还是收起来为好。 　　为了帮贺琮把衣服换好，顾华清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整个人都是气喘吁吁的。 　　一切都完成以后，顾华清躺在贺琮身边，握着贺琮的手，听着外边远远传来的鸡鸣狗叫声，渐渐睡了过去。 　　顾华清睡着以后，没有发现，她握着的贺琮的手手指微微动了动。 第七十六章 失忆 　　柴门闻犬吠, 五更听鸡鸣。 　　顾华清虽然昨天夜里坚持不住睡着了，但是到底是在外边，身边又带着个病号, 她提着一颗心，早早的就醒了过来。 　　外边的天都还没亮, 狭小的窗户透进些许晨光，让屋里不至于一片漆黑。 　　借着光亮, 顾华清从床上慢慢起来, 之前又是打斗又是奔逃, 再扶着一个大男人走了不远的路, 原本还没感觉, 如今睡了一觉以后，顾华清感觉她浑身都是疼的, 胳膊都要抬不起来了。 　　勉强抬了抬胳膊，捏了捏肩膀, 顾华清险些疼的叫出声来。两辈子她都没有这么狼狈过，这次倒真是体验了一番人间疾苦。 　　低低叹了口气, 顾华清收拾好心情, 看向床上的贺琮。 　　然后就看到昏迷的贺琮缓缓睁开了眼睛，眼珠子转了转，看向顾华清。 　　顾华清见他醒了, 连忙扑了过去, 一边低声高兴的道：“陛下, 你终于醒了。” 　　贺琮有些迷茫的看着激动的顾华清，因为许久没有开口，声音沙哑的道：“陛下？你，你是谁？” 　　听到贺琮的问话, 顾华清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看着他满目迷茫，试探的问：“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或许是因为睁开眼第一个见到的就是顾华清，贺琮对她十分有耐心，顺着她的话想了想，有些头疼的捂住了脑袋，“想，想不起来了，我是谁？” 　　顾华清怕他手上没有轻重，伤到了头上的伤，连忙拉住他的手哄道：“没事没事，想不起来就别想了，你这是受伤了，等治好了伤就能想起来了。” 　　顾华清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遇上这么狗血的事情，贺琮醒是醒了，但是他竟然失忆了！ 　　虽然心里很是繁乱，但是如今她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若是她也没了章法，他们两个就真的完了。 　　贺琮如今没有了记忆，顾华清也不敢把真相告诉他，怕他不小心透露了出去。只能暂时用对吴老丈的说辞来应付他。 　　“你如今受伤失忆了，不知道情况，在外人面前要记得少说话，一切都听我的，知道了吗？”顾华清温声嘱咐道。 　　贺琮虽然失忆了，但并不是变傻了，顾华清的说辞固然完美，但是贺琮还没有忘记他刚醒时顾华清下意识的称呼。 　　只是不知为何面对着面前的女子，他心中总是带着亲近，心头转过了几个念头，贺琮还是选择了相信自己的心，微微点头，“好，我知道了，娘子。” 　　顾华清被贺琮的称呼噎了一下，他们两个虽然是夫妻，却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称呼。虽然有些不习惯，但是想到她刚才和贺琮说的他们私奔成亲了，顾华清也不好让他改口，只能默默接受了这个新的称呼。 　　顾华清也知道贺琮一定没有轻易相信她的说法，但是只要他不捣乱就行。 　　外边的天渐渐亮了，顾华清扶着贺琮向外走去，然后就看到张娘子正在院中喂鸡，吴家小女儿吴玲儿在一旁扫地。 　　看到顾华清和贺琮出来，张娘子把手中最后一把菜叶子撒下去，看着顾华清身后的贺琮，笑着道：“顾姑娘，周公子醒了啊。” 　　顾华清面上也带着喜悦的笑意，点头道：“是啊，好在是醒了，他若是再不醒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吴婶做好了饭，出门就看到院中的众人，开口道：“周公子也醒了，正好饭做好了，快洗洗脸洗洗手来吃饭吧。” 　　堂屋里吴老丈和吴家儿子正在说话，吴婶嗓门大，他们也听到了贺琮醒了的消息，倒是没有惊讶。 　　顾华清发现房中还有一个瘦弱的小男孩，面色苍白，细胳膊细腿的，一看就是个病弱的孩子，应该就是吴老丈的孙子。 　　那孩子发现顾华清在看他，有些腼腆的笑了笑。 　　进门以后，贺琮便拱了拱手对吴老丈道：“多谢大叔对我们夫妻施以援手，又留我们借宿。” 　　吴老丈摆了摆手，让贺琮不用客气，他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他们这些土里刨食的人，对读书人总有些莫名的敬畏，尤其是贺琮还不是一般的书生，即使是失忆了，他身上也带着不一样的气度，让吴老丈一家都有些拘谨。 　　吴玲儿偷偷看了几眼贺琮，她自小在吴家村长大，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俊秀好看的男子，即使是穿着她兄长的灰布衣衫，也与常人不同，难免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吃过了早饭，吴老丈就问起顾华清与贺琮接下来的打算。 　　说起这个，顾华清的面色又带了些愁苦，不好意思的道：“虽然周郎如今已经醒了，但是到底之前是伤到了头，若是吴大叔有空，我还是想请您帮忙把我们送到镇上，让大夫看看有没有大碍。” 　　“这倒是没什么，今日老大要去镇上，就让他带你们一程吧。”吴老丈指了指一旁憨厚的儿子，对顾华清说。 　　“有劳吴大哥了。”贺琮温和有礼的说道。 　　顾华清去他们之前住过的地方收拾东西，把之前换下的衣物都打包好，顾华清想了想，又把昨日被张娘子拒绝的红玉耳坠放到了枕头底下。 　　贺琮在一旁看着顾华清的动作，目光微微闪了闪，没有说话。 　　———————————————— 　　告别了吴家人，顾华清与贺琮又坐上了昨天坐过的牛车，吴老大带着他们往清水镇而去。 　　路途遥远，顾华清和贺琮也与吴老大随便聊了聊天。然后顾华清就知道吴老大今天来镇上的原因了。 　　之前顾华清在吴家见到的那个病弱的孩子，是吴老大的独子，今年已经七岁了，但是瘦瘦弱弱的，看起来只有五岁。 　　那个孩子在娘胎里受了亏，又是早产，所以身体一直不太好，几乎从小就开始吃药，吴老大这次来镇上，就是因为儿子的药快吃完了，他来镇上拿药。 　　听着吴老大话中的忧心，顾华清在心中叹了一口气，瘦弱可怜的孩子难免容易引起怜惜，顾华清也希望她留下的那对耳坠子能帮到那个孩子。 　　清水镇确实比吴家村要热闹不少，刚一到镇上，顾华清就见到了来来往往的人，路边还有卖东西的小摊。 　　“吴大哥就把我们放在这里吧，你快去医馆拿药。”顾华清看到路边的一家当铺，连忙开口道。 　　他们如今身无分文，只能先去当铺把她那块玉佩当了，才能有钱看病买药。顾华清如今只庆幸这块玉佩是她陪嫁里的，上边没有皇宫的标识，不然她也不敢当。 　　清水镇不大，医馆离这里也不远，不用担心他们找不到，吴老大便把顾华清和贺琮放了下来。 　　“谢谢吴大哥了。” 　　与吴老大分别，顾华清和贺琮便走进了当铺，将那块白玉玉佩递给了当铺的掌柜，“掌柜的，我们来当东西。” 　　小镇上的当铺，掌柜难免眼力不行，而且还要再压一压价格，便只按寻常玉佩的价格来算，“一百两。” 　　能被作为顾华清陪嫁的玉佩，即使不是名家之作，也非寻常物件可比，若是以前，恐怕五百两也买不到。 　　顾华清皱了皱眉，“这玉佩可是我们家祖传的，若非需要用钱，我们一定不会当的，掌柜的只给一百两未免有些太低了。” 　　“这位娘子这话说的，你这玉佩就算是祖传的，也要看材质才行，你这玉佩一看材质就不行，一百两已经算是高价了。” 　　顾华清听着掌柜的胡扯，险些要气笑了。 　　一旁安静的贺琮将玉佩收了回来，开口道：“娘子，既然这个掌柜的不识货，咱们就去其他地方看看吧。” 　　顾华清对上贺琮的目光，立刻会意，“夫君你说的对，咱们走吧。” 　　“哎，两位别走啊，要不咱们再商量商量。”掌柜的见到嘴的鸭子要飞了，连忙开口阻止。 　　他虽然看不出这玉佩的真正价值，但是看那色泽和摸到时的触感，便能察觉出必定不是凡品，原本只是想着多压压价，现在他们都要走了，便实在忍不住了。 　　最终这块玉佩也只当了两百六十两虽然顾华清知道玉佩绝对不止这个价，但是他们如今急着用钱，也只能当这个冤大头了。 　　当了玉佩，有了钱以后，顾华清和贺琮便往医馆走去。 　　一进医馆，顾华清就看到原本早就来了医馆的吴老大正在与药铺的伙计说着什么，面上带着焦急与恳求。 　　“吴大哥，这是怎么了？” 　　吴老大回头就看到顾华清与贺琮走了进来，顾华清了解了一下，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是吴老大一直在这家医馆拿药，可是最近有几样药涨价了，吴老大不知道，这次过来带的钱是按照之前的价格，这就有些不够了。钱不够，药铺便不肯让他把药带走，吴老大正在和伙计商量能不能先赊账，他明天就把钱送过来。 　　吴家人帮过他们，那个瘦弱的孩子也让人怜惜，顾华清偏头看向贺琮。 　　贺琮低头对顾华清笑了笑，“一切都由娘子来决定。” 　　顾华清低头避过了贺琮的眼神，这个人，失忆了还这么会说话。 　　“吴大哥的药钱我们出了，快抓药吧。”顾华清把钱放在柜台上，对着抓药的伙计说道。 　　拿着抓好的药，高大憨厚的吴老大感激的看着顾华清与贺琮，恨不得跪下来给他们磕头，“谢谢顾姑娘，谢谢周公子······” 　　贺琮伸手扶了他一下，“吴大哥不必客气，你们一家对我们的帮助，岂是这些药材可以偿还的，这都是应该的，你快拿着药回去吧。” 　　送走了感激不已的吴老大，贺琮在一旁诊脉，顾华清则想着他们接下来该往哪里去。 第七十七章 无题 　　之前顾华清已经打听清楚了, 清水镇属于郑平县。 　　顾华清虽然没有怎么出过远门，但是闲暇时曾经看过《大周九州志》，各种地理县志也没少看, 对大周的行政区划也有所了解。 　　大周实行的州府县三级制，郑平县位于长安城西北方向, 属于兴德府的管辖范围之内。 　　兴德府的府城在怀阳，顾华清回想起自己曾经看过的地图, 郑平县距离怀阳并不算太远。 　　想明白这些, 顾华清便决定带着贺琮往兴德府去。 　　虽然兴德府是长安周边的府城, 但是他们也不清楚那些刺客还有没有在继续追杀他们。 　　就算如今禁军侍卫应该已经在四处寻找他们了, 但是她和贺琮两个人单独上路, 若是运气差点再遇上刺客，那他们就是自投罗网了。 　　如果刺客还没有罢手, 知道他们没有死，刺客一定会认为他们着急往长安赶, 会在前往长安的路上设下埋伏。 　　顾华清如今便是反其道而行之，去与长安方向相反的兴德府, 让知府派人护送自己和贺琮回宫。 　　刺客能混进上林苑, 在树林中埋伏刺杀贺琮，想来一定与朝中之人有所勾结。 　　若是现在距离最近的是其他的府城，顾华清可能还需要迟疑一二。既担心知府会认不出他们, 又或者确定他们是否与朝中安排刺杀他们的人有联系。 　　但是往兴德府去, 顾华清却没有这些担心。 　　因为兴德府的知府是顾华清的三叔顾恒。 　　顾恒虽然是庶出, 但是他的生母早逝，自小就是在周老夫人的膝下养大的。 　　周老夫人性子并不苛刻，对待顾恒与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也没什么区别。因此顾恒与两位嫡兄顾惟和顾恪的关系很好，平日里也多是互相扶持, 从未生过嫌隙。 　　顾恒只有两个儿子，没有女儿，所以对顾华清这个侄女也十分疼爱。即使外放为官，每年往家中送节礼的时候每次都要给顾华清带礼物。 　　而且顾恒性子古板清正，一心为公，所以顾华清也肯定他绝对不会和幕后之人有联系。 　　多番考虑之下，去兴德府找顾恒无疑是个好的选择。 　　这边顾华清做出了决定，另一边给贺琮诊脉的老大夫也得出了诊断。 　　顾华清听着这头发花白的老大夫说了一堆让她云里雾里的中医名词，只听明白了最后一句：抓几服药先吃着。 　　顾华清：·······好吧。 　　人的大脑本就复杂，顾华清也没抱什么能在这小镇上遇到神医的期望，能先把贺琮的外伤治好也行。 　　至于失忆这件事，如果这段时间他还是记不起来，那就只能寄希望于回宫以后的那些太医们了。 　　抓好了药，顾华清和贺琮出了医馆，看了看天色，顾华清回头道：“时间不早了，咱们先找个地方吃午饭吧。” 　　贺琮微微点头，“好。” 　　找了个饭馆吃了顿饭，顾华清又和贺琮说了接下来打算。 　　本来以为贺琮多少要提出些疑问，顾华清还在心里打了腹稿该怎么应付他。 　　没想到贺琮一点异议都没有，不管顾华清说什么都说好，让顾华清满肚子的话都没了用武之地。 　　这样的滋味实在说不上好，顾华清看着贺琮言听计从的样子，心中有些狐疑。 　　看他对旁人说话时条理清晰的样子，顾华清不信他失忆了就成了傻子。现在这么听话，不会是在憋什么大招吧？ 　　“对我的安排你就没有任何疑问？”顾华清还是忍不住问道。 　　贺琮放下手中的筷子，看向顾华清，轻轻笑了笑：“娘子不是说了在外边一切都听你的吗” 　　“我相信娘子是不会害我的。” 　　顾华清看着贺琮一副全心全意相信她的样子：······ 　　也行吧。 　　两个人和平的达成共识以后，就踏上了往兴德府去的路。 　　——————————————————— 　　因为迟迟没有陛下和皇后娘娘的消息，宫里的妃嫔们又被太后禁足了，只能整日待在自己宫里求神拜佛，祈求帝后早日归来。 　　宫中的日子多清寂无聊，礼佛抄经这些事情也能打发些时间，所以不少妃嫔宫里都设有小佛堂。 　　只是往日里打发时间的事情，此时做来却带着十二分的虔诚。 　　毕竟宫里有孩子的妃嫔不多，若是陛下真出了什么事，对后宫妃嫔，尤其是没有孩子的妃嫔来说可不算好事。 　　如今宫里有孩子的妃嫔只有淑妃、惠妃、云昭仪、宁婕妤和仪贵嫔。其中也只有惠妃和云昭仪有两位皇子，二皇子自来体弱，难当大任。若是陛下真出了什么事情，这帝位恐怕就要落在大皇子身上了。 　　因着这个原因，宫里难免人心浮动，不少宫人都纷纷向长秋宫惠妃献殷勤。 　　惠妃整日在长秋宫抄经拜佛，面对着那些献殷勤的宫人，只觉得不胜其扰。 　　儿子身为陛下如今唯二的皇子，而且身体也比二皇子健康，说惠妃心中没有一点念想这是骗人的。 　　可是惠妃心里同样清楚，她这个儿子的性子随了她，从小就不喜欢看书，天资平庸。自从六岁开始去上书房上课以后，在课业上就没少头疼，不管是大公主还是体弱的二皇子都比他学习好。 　　所以惠妃对他的未来基本不报什么期望，只希望他能健健康康的长大，将来能安安稳稳的封个亲王就行了。 　　如今陛下突然出事，便有不少人往他们母子这里凑，对着惠妃各种明示暗示，让惠妃难免心中慌乱。 　　退一万步说，即使大皇子真能当上这个陛下，可是他如今还不足十岁，前朝有重臣，后宫有太后，还有那策划这次刺杀的幕后之人不知目的何在，这个皇位岂是这么好坐的？ 　　心中思虑重重，惠妃整日整日的吃不好睡不香，只盼着陛下和娘娘能早点回来。 　　然而这宫里，还有人比惠妃还要担惊受怕。 　　莹心堂的赵静姝自从知道陛下和皇后遇刺失踪以后，就没有一天是能吃得下睡得着的，整个人像是惊弓之鸟一样。 　　赵静姝整日里在佛前祈祷，这才不过短短几天，赵静姝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她本来就身姿纤细，如今简直是形销骨立，瘦的只剩下了一把骨头。 　　赵静姝心中焦虑不安，还有着深深的恐惧。她从来没有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她只是，她只是嫉妒皇后，想给顾华清一个教训而已，为什么陛下和皇后娘娘会遇刺失踪？她真的完全不知情。 　　赵静姝确实是真心爱慕贺琮，为他担心，但是她心里如今更深的是害怕。 　　当时陛下皇后失踪，上林苑都被封禁，她不能有任何的动作，连尾都没能扫。太后如今把后宫妃嫔都禁足了，她也得不到一点外边的消息，赵静姝整日提心吊胆。 　　百灵不知她心中的煎熬，只以为她是在为陛下担心，甚至还在心中感慨过赵才人对陛下的情深义重。 　　太后身边的嬷嬷传召赵静姝过去的时候，她正在跪在佛前祈福，听到百灵说太后让她去仁寿宫，赵静姝的脸色瞬间变的青白，手中的佛珠倏然断开。 　　珠子落在地上噼里啪啦的声音，像是敲在赵静姝心上。 第七十八章 试探 　　赵才人被太后召进了仁寿宫, 然后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赵才人就被贬为了庶人，囚禁在莹心堂中。 　　就连宫外的得赵家都被下懿旨申斥, 赵家几位在朝为官的大人都被贬了官。 　　太后这样雷厉风行的处置了赵家和赵才人，让宫中宫外原本浮动的人心一时都有所收敛, 唯恐撞到太后的枪口上，被太后给收拾了。 　　赵才人被处置的原因并没有传出来, 但是她的下场却让人忍不住心惊。 　　惠妃原本就整日忧心, 如今出了赵才人的事, 她更是担心太后把这几天的事情都记着账, 只等找到了机会就发作。 　　自从陛下登基以来, 宫中一直平静无事，太后娘娘也一直都是慈眉善目的和善样子, 但是惠妃心中对太后却始终十分敬畏。 　　其他人都不知道，惠妃心中其实一直存着一件事。 　　当年先帝去世以后, 得先帝盛宠的贵妃也很快一病不起，甚至在先帝梓宫还未入帝陵的时候, 就撒手人寰了。 　　宫里人都传是先帝贵妃担心陛下与太后报复她曾经的欺辱, 才生了心病。 　　然而惠妃偶然间得知，其实先帝贵妃一点病都没有，她是被太后暗中下令给先帝陪葬的, 甚至她被封进棺材的时候, 人都还没有断气, 也就是说，她是被活活闷死的。 　　先帝贵妃曾经仗着先帝的宠爱屡次欺辱太后，确实可恶，但是太后的手段也未免有些狠辣。从那以后, 惠妃心中就对太后有了敬畏害怕。 　　念及此事，惠妃在心中思考良久，还是决定往仁寿宫去一趟。 　　太后能隐忍多年，一朝出手便置敌人于死地，这样的心机手段是她远不能及的。不管太后是怎么想的，她都要先向太后表明她的立场。 　　仁寿宫中，太后看着面色惴惴的惠妃，在心中叹了口气，语气温和的道：“你的意思哀家都明白，放心，哀家知道你向来懂事，大皇子也是个好孩子。” 　　惠妃知道太后没必要骗她，听到太后的回答，她在心中松了一口气。知道太后这些天既要担心不知所踪的帝后，还要处理朝政，所以目的达到以后惠妃便识相的提出了告辞。 　　看着惠妃离开，太后忍不住叹了口气，面色中带着疲惫。 　　一旁孙竹溪上前帮太后按摩，一边道：“惠妃娘娘虽然不聪慧，但是胜在老实本分，也能让太后少操些心。” 　　“惠妃这样的性子是不错，但是大皇子也像了惠妃的性子，便有些不足了。”太后垂眸道。 　　“陛下如今也只有两个皇子，二皇子又体弱，大皇子这样的性格实在是······” 　　说着，太后的语气沉闷了下来，“若是这次······” 　　“面对朝堂上那些人老成精的老狐狸，大皇子这样怎能担得起大任啊？” 　　孙竹溪开口安慰：“太后放宽心，如今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陛下与皇后娘娘一定会逢凶化吉的。” 　　“陛下和皇后娘娘如今还年轻，以后定能给您多生几个嫡亲的孙儿孙女。” 　　说到这个话题，太后的脸上也难得的带上了丝笑容。只是想到如今的政局，这丝笑容又很快消失了。 　　帝后失踪，原本那些被贺琮压下去的世族便开始蠢蠢欲动，大皇子之事不过是他们的一个试探而已。 　　大周世族兴盛，寒门地位不高，这些年贺琮屡屡提拔寒门出身的朝臣，世族便难免有所不满，只是贺琮地位稳固，君权压住了世族。 　　当初立世族大家阳平顾氏的顾华清为继后，便有一定的原因是贺琮担心弹压太过，让世族拧成一股绳反抗，所以也算是贺琮做出的退步。 　　如今能压制住世族的陛下失踪了，那些被压制的世族便忍不住开始试探，太后甚至怀疑陛下的遇刺这其中也有某些世族的插手。 　　只是如今最重要的事情是找到帝后，朝堂不能再经波折，所以太后才能容忍某些人不老实。 　　等陛下回来了，再由他来亲自算这笔账。 　　说完了这些事，太后又想起赵才人的事。 　　“竹溪，依你看，赵氏像是能想出那样主意的人？” 　　太后是真的讨厌赵静姝，不然也不会不顾先后也姓赵，就这样直接称赵静姝为赵氏。 　　孙竹溪想了想之前见到的赵才人，犹豫着道：“奴婢看这赵庶人心大却少谋，而且性情冲动，若是没有人提醒她，她不一定会相出这样的毒计。” 　　太后微微点头，她也是这样想的。赵氏这样的人，打一个照面她就能把她猜的七七八八。 　　这次惊马这件事她之所以能做成，并不是因为她有多聪明，而是因为先皇后的遗泽罢了。 　　当初先皇后还在时，不管是太后还是贺琮，都对她极为信任，将宫务全部交给了她。 　　而先后也确实性情温柔贤淑，大方公正，后宫不少宫人都受过她的恩惠。 　　虽然她已经去世了，但是还是有不少忠仆记着她的恩情，所以赵静姝才能这么顺利的收买了马场的人，在皇后的马上做手脚。 　　“竹溪，你让人告诉傅观，让他继续往下调查，并且看好赵氏，不要让她出了意外，哀家不信这件事只有赵氏一个人的参与。”太后想了想道。 　　只希望赵氏不是勾结了谋害陛下的乱党，不然就算是先皇后再世，也保不住她。 　　“还有，你让人把宫里的宫人们都调查一遍，哀家倒要看看这些宫人都是哪家的忠仆。” 　　“调查完以后你先都记录下来，如今不宜有大动静，等陛下和皇后回来以后，便把该处置的处置了，该送出宫的都送出去。” 　　就这样几句话，便定了不少人的命运。 　　说完以后，太后有些疲惫的揉了揉额角。虽说之前皇后也清查了一边宫人，但是她那时刚进宫，难免有所顾及，便有了疏漏，如今亡羊补牢，只希望为时未晚。 　　——————————————————— 　　棠梨宫中，念佛的德妃也听说了赵才人的事情，放下手中的佛珠，德妃起身往外间走去。 　　“赵才人年纪轻轻的，倒是可怜了。”德妃语气中温和中带着怜悯。 　　“能让太后娘娘这样生气，甚至不顾先皇后的面子，想来赵才人定是犯了大错。”兰心一边扶着德妃往外间走，一边道。 　　德妃嘴角轻轻勾了勾，明明是微笑，却又莫名带了几分讽刺，“先皇后聪慧贤淑，在宫里人人交口称赞，赵才人这个嫡亲的妹妹倒是不像先皇后。” 　　“如今做了错事，说不得还要耗尽先皇后留下的情分了。” 　　“娘娘说的是，大概是因为家中幼女，难免娇惯了些，与长姐便有所差别。” 　　兰心想了想又略有些担忧的道：“赵才人如今虽然被关在莹心堂，但是难免不会说出什么，咱们可要做些什么？” 　　德妃微微摇了摇了头，柔声道：“如今陛下不在宫里，宫中戒严，咱们便是想要关照一下赵才人也无能为力，还是算了吧。” 　　说着，德妃又轻轻勾了勾唇：“再说了，本宫和赵才人也没什么交情，不过是感念昔年先皇后的关照，所以说过几句话罢了，赵才人就算想攀扯旁人，也牵扯不到我们。” 　　她与赵才人不过说了几句感念先皇后的话罢了，从来没有给她支过招，更不是合谋，赵才人犯了错与她有什么关系？ 　　正说着话，莲心从外边走了进来，福了福身，垂首道：“娘娘，方才惠妃去了仁寿宫一趟，听人说出来的时候面色很是轻松。” 　　自从上次的花灯一事以后，娘娘便不喜欢她在身边服侍了，平日里带着身边的多是兰心，而她就只能做些通报消息之类的事情了。 　　莲心抬头看了眼跟着德妃身边十分受重用的兰心，又低头掩饰住眼中的不满。 　　自从兰心得了娘娘的重用以后，棠梨宫的宫人们也开始拜高踩低，对着兰心一口一个兰心姑姑，亲热的不行，对她反而没有了往日的热情。 　　都是一群狗眼看人低的家伙，迟早有一天她要让他们跪在她面前给她道歉。还有兰心，她会让娘娘知道谁才是更有用的那个。 　　德妃没有注意莲心，听到她的话，慢声细语的道：“惠妃这个蠢货，难成大器。” 　　身为皇长子的生母，也算是拿着一手好牌了，可是整日里畏畏缩缩，不求上进的，怕这个怕那个，真是小家子气。 　　德妃身边的兰心倒是觉得莲心有些不对劲，目光落在她身上片刻。 　　但是自从德妃训斥过莲心以后，她便一直是这样谨小慎微，沉默不语的样子。兰心没有看出什么不对，便放下了心中的奇怪。 　　德妃能说惠妃，但是兰心却知道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该闭嘴，所以像是没有听到德妃的话一样，垂首沉默着。 　　德妃最满意的就是兰心的审时度势，也不在意她的沉默。想到如今还不知在何处的陛下，德妃有些忧心的道： 　　“罢了，惠妃怎么选择是她的事情，左右这些事情和咱们没有关系，咱们还是多抄着些经书在佛前供奉，祈求陛下能早日平安归来。” 第七十九章 世族 　　紫宸殿书房 　　太后与朝中的几位重臣商议着朝中政务。 　　仁寿宫地处内宫, 朝臣们不方便出入，所以平日里处理政务便多是在紫宸殿。 　　大周这些年风调雨顺，物阜民丰, 虽说如今陛下失踪，但是这些时日倒也没什么大事发生, 政务也多是一些寻常的调度。 　　将事情都安排妥当，往日里本该就此离去的朝臣们今日却并没有立刻离开。 　　太后看着下首坐着的众臣, 眸光微闪, 拢在广袖中的手微微紧了紧。 　　下首左侧第三位吏部尚书崔尧想到昨日见过的人, 在心中思索了一番, 终于下了决心。 　　崔尧抬手捋了捋胡须, 开口道：“太后，都说国不可一日无君, 如今已经七天了，还没有陛下的消息, 您还是要早做打算啊。” 　　崔尧此言一出，书房中沉寂了一瞬, 然后便像是一滴水掉进了油锅一样, 热闹了起来。 　　太后看着率先开口的吏部尚书，崔尧出身清河崔氏，也是大周有名望的世族之一。崔尧是清河崔氏的嫡系, 他如今站出来说这种话, 想来是清河崔氏的意思。 　　大周建立之前, 各方势力割据一方，世家大族林立。大周建立的建立也少不了这些世族的支持，不少世家子都是跟随太祖皇帝南征北战的谋士，因此大周建立之初世族颇为强大。 　　只是近些年来, 历代陛下察觉出了世族坐大的弊端，开始启用寒门子弟，打压世族的势力。 　　这些年来，家中子嗣出众的世族倒还好，那些子弟不肖的世族势力已经大不如前了。 　　清河崔氏便是其中之一，清河崔氏的年轻子弟大多不成器，如今撑门面的还是老一辈的。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等到这些老一辈的都过世以后，清河崔氏便要泯然众世家了。 　　所以清河崔氏自然是急于反抗贺琮的压制的，崔尧在这个时候跳出来，太后也不足为奇。 　　看着下边和清河崔氏立场一样的世家出身的朝臣，大多都是家中子弟难以为继，只有一些老家伙在朝堂上撑着，也难怪他们着急。 　　看来今日发难是他们早已经商量好的。 　　太后又看了看稳如泰山，沉默的坐着的几人。顾惟是皇后的父亲，顾家如今又并没有败落的迹象，想来他不会掺和进这些事情。 　　坐在左侧首位的是沈丞相，看着朝臣们争执不休，他同样是保持沉默，微微垂首不知在想些什么。 　　沈丞相出身寒门，在世族林立的朝堂上能做到丞相之位，不得不说是一个传奇。 　　能够从一介寒门子弟爬到一国丞相的位置上，沈丞相自然是学识出众，智谋过人，但是同样也离不开文帝的扶持。 　　文帝在时，对沈丞相多有庇护提拔之恩，陛下在时对他也多有倚重，因此沈丞相应该不会与那些衰落的世族一道。 　　太后在心中思索着沈丞相的立场，看着下首争执的朝臣，敲了敲面前的书案，等到争执不休的朝臣们安静下来，太后才开口问道：“诸位大人所言都有道理，不知沈相是如何看的呢？” 　　听到太后的问话，沈丞相像是刚刚被从梦中吵醒一样，恍然抬头看了太后一眼，“让太后和诸位见笑了，微臣年事已高，便有些精神不济，太后方才问微臣什么？” 　　“无妨，哀家近些时日也总觉得精力不济，到底是上了年纪的人了，不中用了。”太后感慨了两句，便又把方才的事情和沈丞相说了一遍。 　　“崔尚书说陛下迟迟不归，国不可一日无君，提议哀家早做打算，沈相以为如何？” 　　“微臣认为崔尚书言之有理。” 　　听到沈丞相的话，太后的面色微变，然后又听沈丞相微笑着道：“既然崔尚书有此提议，向来心中已经有了章法，不如崔尚书说说自己的打算，让在坐的诸位都听一听。” 　　听到沈丞相的话，崔尧的面色一僵。 　　什么打算？ 　　不就是让大皇子尽快继位的打算吗？只是虽然在坐的众人心中都一清二楚，但是这个话是绝对不能从他口中说出来的。 　　崔尧本来就知道今日不可能成事，只是配合着把水搅浑罢了，但是没想到自己被沈丞相将了一君，如今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这，事关国本，下官也只是建议，没有万全之策，不敢轻言。” 　　沈丞相并没有抓住崔尧不放，听他这样说便放过了他，看向那些支持崔尧的朝臣：“诸位可有何看法？” 　　崔尧都败下阵来了，剩下的这些人自然也坚持不住，一一避开沈丞相的目光。 　　太后在上首看着，此时开口道：“既然如此，那便请诸位回去好好想想，此事咱们改日再议。” 　　看着朝臣们一一离开紫宸殿，太后才吐了一口浊气，放松了下来。 　　“让陆阳加派人手，扩大范围，务必要尽快找回陛下和皇后。” 　　今日之事只是一个开始，若是陛下再不回来，这件事就没有这么好解决了。 　　出了紫宸殿，朝臣们三三两两的往宫门走去，沈丞相回头看了一眼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紫宸殿，轻轻叹了口气，收回视线转身离开了。 　　———————————————— 　　端王府中，贺琦也正在和身边的幕僚说起今日之事。 　　虽说贺琦是来给陛下祝寿的，早便该回荆州了，但是如今陛下失踪，长安城戒严，他一时也回不去，便只能留在长安。 　　“倒是没想到沈丞相这样在宦海沉浮多年的老狐狸今日会这样旗帜鲜明的站出来。”一个身着青衣，面容普通的幕僚开口道。 　　贺琦在面前的棋盘上落下一子，温和的笑着开口道：“沈相出身寒门，这么多年多亏了文帝他才能如今的地位，当今陛下对他亦是不薄，他自然投桃报李。今日有这样的作为并不难猜。” 　　毕竟他身为陛下一派的臣子，若是今日他不站出来，陛下一派的人从今以后势必会被世族压制。沈丞相这样的人物，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今日之事本来就不可能成功，如今不过是在意料之中罢了。” 　　如今贺琮虽然失踪了，但是并没有坏消息传来，他很有可能会回来，那些世族们自然不会真把事情做绝。 　　若想今日之事有个结果，那便是贺琮消息传来的时候，如果是好消息，那这些世族就已经败了，如果是坏消息，那就是太后也无能为力了。 　　所以如今的关键还在贺琮身上。 　　贺琦端起一旁的茶杯喝了口茶，开口问：“如今还是没有陛下和皇后的消息吗？” 　　青衣幕僚微微摇头：“说来也怪了，陛下和皇后分明没有出事，进出长安的各个关口也都有人守着，却一直没有人见过他们。” 　　贺琦微微笑了笑，如沐春风，轻声感慨道：“陛下有个好皇后。” 　　感慨完以后，贺琦又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对着一旁站着的贴身侍卫招了招手，附耳低声交代了什么。 　　那侍卫听完以后正色道：“是，属下这就去。” 　　—————————————— 　　临近黄昏，晚霞绚烂的挂在天边，泛着金黄的光芒，整座皇宫笼在夕阳中，房顶的琉璃瓦折射出七彩的光芒。 　　仁寿宫中太后放下手中的奏折，有些疲惫的揉了揉额角。然后就见到有宫人从外边进来，激动的道：“太后，陆统领说有陛下和皇后娘娘的消息了。” 第八十章 心软 　　自从帝后失踪, 陆阳便派人把上林苑和长安城周边都查了个遍，直到查到吴家村。 　　吴老丈把顾华清他们带回来的时候已经入夜了，没有多少人知道, 但是第二天一早吴老大带着顾华清与贺琮往清水镇去却是不少人都知道的。 　　因此禁军来到这里一问，便有村民说吴老丈家中曾来过一对年轻的男女。 　　好不容易得到了一丝消息, 陆阳便亲自前往吴老丈家中询问。 　　陆阳拿着帝后二人的画像，对着吴家人道：“听村中人说, 老丈家中曾收留了一对年轻男女, 不知可是这两位？” 　　吴老丈看了看画像, 发现正是顾娘子和周公子。他还一直以为顾华清与贺琮是私奔出逃的, 还以为陆阳是顾华清家中长辈派来抓他们的。 　　但是陆阳态度温和, 彬彬有礼，吴老丈心中也有些犯嘀咕。 　　虽然有心帮他们隐瞒, 但是村中人已经说了出来，他们家也得罪不起这些官爷。 　　吴老丈点了点头, “是这两位，但是他们已经走了, 你们是来捉顾娘子和周公子回去的？” 　　听到吴老丈的回答, 陆阳心中松了一口气，总算是有了陛下与皇后娘娘的消息。虽然不知道陛下为何说说自己姓周，但总算是有消息了。 　　又听到吴老丈最后一句, 陆阳连忙否认： 　　“不, 您误会了, 这两位是京中的贵人，前些时日遇害，我们是来接他们回去的。” 　　“老丈说他们已经离开了，不知您可知道他们去了何处？” 　　吴老丈有些狐疑的看了看陆阳, 在心中思索着怎么和顾娘子说的不一样。 　　陆阳看他不信任自己，连忙道：“我们真的是正经的官差，您尽管放心。”说着还拿出了自己的禁军统领令牌。 　　吴老丈看不懂什么令牌，但是看他一脸真诚，还是开口道：“顾娘子说要带周公子去清水镇看大夫，我们家老大送他们去了清水镇以后就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看大夫？可是他们有人受伤？”陆阳连忙问道。 　　吴老丈把遇到顾华清他们的时候的情况说了一变，又把顾华清留下的红玉耳坠拿出来交给陆阳。 　　“顾娘子和周公子在清水镇帮我们出了药钱，已经是还了我们的恩。这个我们实在是不能收，既然你们说是来接他们的，这个就请您先拿回去吧。” 　　那天他们家老婆子在枕头下看到这耳坠子的时候，他们就觉得不能收，只是不知顾娘子和周公子的去向，只能暂时收着。如今这位官爷说认识那两位，那就把这个交给他吧。 　　从吴老丈口中知道陛下的头部受伤了以后，陆阳便面色一变。吴老丈一家知道的都已经说了，陆阳也顾不得其他，收下了红玉耳坠，匆匆往清水镇赶去。 　　在清水镇调查了一番，从当铺把那枚玉佩赎出来，陆阳便往宫中赶去。 　　太后看着那红玉耳坠和玉佩，激动的问道：“陆阳，你的意思是陛下和皇后可能是去了兴德府？” 　　陆阳微微点头，“回太后的话，根据微臣在清水镇的调查，陛下和皇后娘娘是往兴德府的方向去的。” 　　“兴德府，哀家记得兴德府的知府是皇后的三叔，他们去兴德府的可能性确实不小。”太后在脑中回想了一下兴德府的情况，点头道。 　　“既然如此，你立刻带人沿着他们走的方向去追，务必尽快找到陛下和皇后。” 　　“对了，你说陛下之前受伤昏迷了，哀家让太医和你一起去。” 　　太后看着下边站着的陆阳，正色道：“陆阳，哀家命你务必平安把陛下和皇后找回来。” 　　“谨遵太后懿旨。” 　　————-—————————— 　　接了太后的懿旨以后，陆阳便一刻不敢停歇的带着人马不停蹄的沿着顾华清他们走过的地方向兴德府而去。 　　而顾华清与贺琮还不知道禁军已经找到了他们的踪迹，正慢慢往兴德府赶路。 　　不慢不行，他们两个没有一个去过兴德府的，每到一个地方便要询问一下往兴德府去该怎么走。 　　而且贺琮又是个病号，时不时就要头疼，也不能连夜赶路，所以他们的进度就有些慢了。 　　不过这样倒是方便了陆阳跟着他们的踪迹来追他们。 　　这天他们已经来到了距离兴德府最近的一个县城，顾华清看了看天色，已经临近傍晚了。 　　“这个县城是离兴德府最近的，明天中午咱们应该就能到兴德府了，今天时间不早了，咱们先找个客栈住一夜吧。”顾华清对着贺琮说道。 　　贺琮微微点了点头，这几天他的脑海里时不时有一些画面闪过，他对自己的身份已经有了猜测。虽然还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沦落到如此地步的，但是贺琮知道顾华清是不会害他的就行了。 　　贺琮有心和顾华清说他恢复了一些记忆，但是他的那些记忆都是一段一段的，毫无章法，他也不知该从何说起，便准备等他再恢复一些记忆再说。 　　在客栈吃了晚饭，顾华清与贺琮便回房间休息了。贺琮认为他们是夫妻，而且他又是个病人，顾华清也不放心他一个人，所以两个人在外边一直都是住的一间房。 　　整日赶路，又要担心贺琮的病，顾华清的精力消耗极快，躺到床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贺琮看着她安静的睡颜，伸手把顾华清揽到怀中，闻着她身上清淡的香气，这才安心的睡了过去。 　　当天夜里，陆阳也带着人赶到了这个县城。 　　第二天一早，贺琮醒过来时，顾华清还在睡梦中，他轻轻放开顾华清。换好衣服便准备出门洗漱，一打开门，就见到陆阳在门口站着。 　　看到贺琮出门，陆阳立刻跪在了贺琮面前：“微臣救驾来迟，还请陛下降罪。” 　　贺琮微微一愣，还没来得及开口，顾华清就被门口的动静吵醒了，担心贺琮出了什么事，顾华清披了一件衣服就跑了过去：“怎么了？” 　　贺琮见她披散着青丝，披着的衣服里只穿了件中衣，连忙把门关上。 　　顾华清也是睡迷糊了，此时已经反应了过来，转身去换衣服，一边换一边问贺琮发生了什么事。 　　贺琮上前帮她整了整外衫，低声道：“没什么，是陆阳来了。” 　　顾华清原本随手拿了根木簪子正准备把头发挽好，听到贺琮的话，心思急转，激动的道：“陆阳，陆统领来了？” 　　“别动别动，簪子要歪了。” 　　贺琮原本就站在顾华清身后，忙伸手握住她拿着簪子的手，从她手里把簪子接过来，灵活的帮顾华清挽了发髻，簪上木簪。 　　顾华清这才转过身来，面色急切，“真的是陆统领来了？” 　　陆阳是贺琮的心腹，是绝对不可能背叛贺琮的存在，若是陆阳来了，他们就能回长安了，顾华清在心中想着。 　　贺琮虽然没有彻底恢复记忆，但是看着顾华清听到陆阳来了的消息这么激动，心中还是忍不住酸酸的，面色冷淡的点头：“确实是陆阳。” 　　顾华清看他面色平静，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你不是失忆了吗？你怎么还记得陆阳？你恢复记忆了？” 　　夺命三连问。 　　贺琮此时也顾不得自己心里酸不酸了，面色僵了僵，“恢复了一点。” 　　顾华清与贺琮相处的时间不短，一看就知道他这是心虚了，面色也沉了下来，推开他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倒了杯水一饮而尽，这才压住了心中的火气，开口的语气却还有些不好。 　　“陛下什么时候恢复的记忆？瞒着我很好玩吗？臣妾就这么不值得信任？” 　　再一次夺命三连······ 　　顾华清回想着这些天的种种，想找找蛛丝马迹，看看贺琮到底是什么时候恢复的记忆。 　　顾华清并不是一个肚量狭小的人，也并不喜欢发脾气，可是这次贺琮真的让她很生气。 　　这些日子她一直担惊受怕，忧心着他的记忆，可是贺琮明明恢复了记忆却不告诉她，可真是好啊！ 　　贺琮看顾华清冷了脸，心中不安，忙上前想握住顾华清的手，被顾华清甩开也不在意，直接在顾华清面前蹲了下来，面色焦急的解释道： 　　“娘子，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更不是信不过你，我只是不知该从何说起。” 　　“我也是这两天才恢复了些许记忆，但都是零零星星的片段，毫无规律可言，也连贯不起来。我想和你说，但是不知该从何说起，便想着再多恢复一些，再和你说。” 　　“我真的没有不相信你，娘子，对不起，我不该瞒着你。”贺琮握住顾华清的手，直视着她的目光，可怜兮兮的道。 　　听着贺琮的话，顾华清也慢慢冷静了下来。根据她对贺琮的了解，贺琮若是真的恢复了记忆，应该是不会瞒着她的。 　　那贺琮如今说的话应该是真的，他并没有完全恢复记忆，只是想起了一部分。 　　低头看了看蹲在她面前，握着她的手，抛开帝王威仪，可怜兮兮的说着对不起的贺琮，顾华清又有些心软。 　　素来强势的男人，突然露出这样的一面，便难免让人心中生出怜意，更何况贺琮还是天下之主，给人的反差就更强烈了。 　　只是顾华清心中还是有一丝不爽，面色冷淡的抽出手，“算了，如今也省得我解释了。陛下快起来吧，这样成何体统。” 　　原本顾华清把手抽出去，贺琮心中还有些担心，又见她伸出手放在自己面前，贺琮眼中一亮，搭着顾华清的手站了起来。 　　“娘子不生气了吧。”贺琮有些忐忑的问道。他的记忆没有完全恢复，但是他心中下意识的亲近顾华清，对她有发自内心的喜欢，完全不想她生气。 　　看清贺琮眼中的忐忑，顾华清叹了一口气，真是见鬼了，这样的贺琮让她怎么生气。 第八十一章 回宫 　　碍于贺琮的伤, 回京的路他们也是慢慢悠悠的走了好几天。 　　马车直入宫门，在内宫门口停下，下了马车, 顾华清终于又看到了熟悉的红墙金瓦。 　　虽说在宫里的时候觉得宫里无聊，只有四四方方的一片天, 让人更向往外边自由的天地。但是在外边奔波了这些天，回来以后还是难得有种回家的感觉。 　　走到岔路口, 贺琮伸手理了理顾华清鬓边的碎发, 温声道：“我等会要去仁寿宫拜见母后, 华清先回羲和宫歇息吧, 晚些时候我再去看你。” 　　顾华清微微点头：“陛下去吧。” 　　贺琮握了握顾华清的手, 转身带着人往仁寿宫去。看着贺琮离开，顾华清也往羲和宫走去。 　　这一路有太医照料, 日日诊脉开药，贺琮的记忆已经恢复的七七八八, 剩下的都是细枝末节，不影响大局。 　　贺琮本来想着这样见到太后也能让她放心, 只是想是这样想, 可是见到多日未见的儿子平安回来，太后终于忍不住哭了一场。 　　好在有孙竹溪在一旁劝着，又有贺琮在一旁安慰着, 太后终于止住了泪水。 　　等太后情绪稳定了下来, 两人才说起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 　　“这次多亏了皇后, 若非是皇后一直保护着我，恐怕儿子就要命丧刺客之手了。”贺琮和太后说起围猎当日的事，笑着为顾华清表功。 　　“之前我与皇后掉下山崖，我受伤昏迷, 也多亏了皇后一路的细心照顾，我们才能坚持到陆阳找来。” 　　太后听贺琮的描述，也是心有余悸，“顾家是世家大族，历代又有军功在身，家中子弟向来能文能武，倒是没想到顾家的女儿也有这般的身手，这次真该好好感谢皇后。” 　　“还有顾家，他们教出了一个好女儿，也该赏。” 　　听着太后口中对顾华清的夸奖称赞，贺琮笑着颔首附和。 　　又想起贺琮之前受伤昏迷，太后又担心的道：“陛下之前昏迷，可有让太医好好看看，头部受伤可不是小事，务必要仔细。” 　　“母后放心，章太医是太医院院正，医术高明，我的伤已经没有大碍了。” 　　好在他让人瞒住了太后他曾经失忆的事情，不然太后恐怕要更不放心了。 　　太后没有亲耳听到太医说没事，心中还是不放心，转身对一旁的孙竹溪说道:“不行，章太医虽然医术高明，但是毕竟上了年纪。竹溪，你去让太医院的太医们都过来，让他们给陛下会诊。” 　　仁寿宫中，贺琮即将面临一大批太医的集体会诊，羲和宫中顾华清面对的则是一群眼泪汪汪的宫人们。 　　———————————————————— 　　“娘娘，您终于回来了。” 　　顾华清刚回到羲和宫，就见朝云她们几个又哭又笑的跪在自己面前。 　　“若是当日奴婢们跟着娘娘就好了，也不至于······”朝云满脸愧疚的道。 　　朝云暮雨她们都不会骑马，所以当时围猎的时候，顾华清便让她们在帐篷里等着，身边并没有带宫人。 　　后来顾华清流落在外，朝云她们一直内疚当初没有跟着她。 　　娘娘自小便是金尊玉贵的养大的，流落在外，过去了这么些天，不知道娘娘在外边受了多少委屈，吃了多少苦。朝云她们只要一想到这个，就忍不住眼泪。 　　“好了好了，快起来吧，我这不是回来了吗。”顾华清拍了拍朝云的肩膀，轻笑着说道。 　　“再说了，谁能想到上林苑中会有人敢刺杀陛下，禁军侍卫们都拦不住，你们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若是去了，也只能白白送命。” 　　“可是，可是······” 　　“好了，别可是了，各位掌事姑姑们，我好不容易回来了，你们不会要一直让我看你们哭吧？”顾华清笑着打趣道。 　　“对，娘娘回来是好事，咱们该高兴才是。”朝云擦了擦眼泪，笑着说道。 　　“这样才对嘛。” 　　她们几个终于恢复了往日的沉稳，羲和宫中笼罩的愁云也终于云开雾散了。 　　坐了一路的马车，顾华清的骨头都要散架了，舒舒服服的泡了一回澡，又有碧云她们按摩了一阵，顾华清感觉自己终于又活过来了。 　　“这些天，宫里可有发生什么事情？”懒散的靠在软榻上，顾华清终于想起来问问宫里的情况了。 　　朝云在一旁拿着干布巾帮顾华清擦着头发，一旁的暮雨想了想道：“若说大事，倒是有一件。” 　　“莹心堂的赵才人被太后娘娘贬为庶人，囚禁在莹心堂了。听说就连宫外的赵家都被牵连了。” 　　“赵才人？她犯了什么错，被太后罚的这么重？”顾华清有些好奇的问道。 　　赵才人毕竟是先皇后的嫡亲妹妹，看在先皇后的面子上，赵才人若是犯些无伤大雅的错误，也不会罚的太重，顶多抄抄书禁禁足。 　　如今被太后这样重罚，甚至不顾先皇后的面子，连赵家都被罚了，看来赵才人犯的错误不小。 　　暮雨微微摇了摇头，“这奴婢们就不知道了，您不在的这段日子赵才人挺安静的，那天太后把她召到仁寿宫，不久就下了懿旨，倒也没说原因。” 　　“娘娘若是想知道，奴婢们就去打听打听。” 　　“还是算了。”顾华清轻轻摇头，“既然太后没说原因，那就是不想让人知道，左右和咱们没关系，没什么好打听的。” 　　这段日子发生的事情太多，遇刺当日她骑的马突然发狂的事情顾华清都快忘了，更没有把这件事和赵才人联想到一起。 　　她对赵才人没什么兴趣，便也没想着打听她犯了什么事儿。却没想到很快她就要知道事情的始末了，更没想到这件事竟然还和她有关系。 　　仁寿宫里，太医们会诊完以后，集体表明陛下的伤已经没什么问题，太后这才放下心来。 　　太医们离开以后，太后和贺琮说起宫中的事情的时候，便不免提起了赵静姝。 　　“赵氏她设计谋害皇后，其心可诛，哀家已经把她贬为了庶人，暂时囚禁在莹心堂，就是等你和皇后回来再行决定怎么处置她。” 　　“虽然赵氏是先后的妹妹，但是先后是先后，赵氏是赵氏，陛下你对先后有情分，这个母后理解。但是赵氏心肠恶毒，竟然敢谋害皇后，绝对不能纵容。” 　　“否则若是人人都学赵氏，这宫里将永无宁日。” 　　太后担心贺琮碍于对先皇后的愧疚，有心放赵氏一马，便提前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赵氏绝对不能轻饶，不然后患无穷。 　　太后这自然是想多了，赵氏敢谋害顾华清，贺琮是第一个不会放过她的人。他是因为先皇后陪着他过了多年的苦日子，却没享多少福而愧疚，但是这愧疚并不足以让他不辨是非。更何况赵家人的所作所为，已经把这份愧疚消磨的不剩多少了。 　　从太后这里了解到了事情的始末，贺琮便想到，围猎那天若非是华清身负武功，而且当机立断用簪子刺中马颈，翻身下马，若华清只是一个弱女子，她必然会受伤，而且是处在那个境地，遇上刺客行刺，华清会怎么样可想而知。 　　只要一想到顾华清会受伤，甚至······，贺琮的心中便有一股戾气油然而生。 　　他本来就不喜赵氏，如今她又做出这样谋害皇后的事情，贺琮心中对她便更是厌恶。按捺住心中的戾气，贺琮对这太后点了点头，道： 　　“也好，毕竟皇后是受害人，晚些时候我去羲和宫和皇后说清楚，看看她的意思。” 　　太后微微颔首：“是该如此，让皇后来处置赵氏，也能让她出一口气。” 第八十二章 放阴祈福 　　“母后, 母后，你终于回来了······” 　　顾华清正和朝云她们说着话，就听到明嘉从外边跑了进来, 一边喊一边扑进了顾华清的怀里。 　　因为顾华清不在宫里，所以明嘉便被接到了太后的仁寿宫, 今天她听到宫女们说陛下和皇后娘娘回来了，连忙跑到了羲和宫见顾华清。 　　顾华清手中还端着茶盏, 怕烫到明嘉, 赶忙放到一边的小几上, 伸手摸了摸明嘉的头。 　　“母后回来了, 这么多天没见, 来让母后看看我们明嘉有没有瘦。” 　　顾华清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捏了捏明嘉的小脸。 　　明嘉爬到软塌上, 依偎在顾华清的怀里，“母后, 他们都说你和父皇失踪了，明嘉好想你们啊。” 　　明嘉虽然年纪小, 但是却很敏感, 虽然太后下令不许有人告诉公主，但是宫里人心浮动，她还是隐隐约约听到一些消息。还有宫里与往日不同的气氛, 都让她年幼的心里对父皇母后失踪这件事的重要性有了一个模糊的概念。 　　听出明嘉语气中藏着的害怕, 顾华清一手揽着她, 一手摸着她的头安慰道：“母后也想你，放心吧，父皇和母后回来了，以后会一直陪着明嘉的。” 　　“真的吗？母后和我拉钩。”明嘉明亮的眼睛看着顾华清, 伸出小拇指道。 　　看着明嘉认真的小模样，顾华清不免失笑，但还是伸出了小拇指，勾住明嘉的手：“好好好，拉钩。” 　　虽然拉了钩，得到了顾华清的保证，但是明嘉仿佛是担心顾华清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又消失了一样，不管顾华清做什么，她都像个小尾巴一样跟着顾华清。 　　贺琮处理了一些政务以后，天色已经不早了，来到羲和宫，就看到明嘉还赖在顾华清这里。 　　“父皇。” 　　看到贺琮过来，明嘉亲热的唤道。 　　贺琮伸手把明嘉抱起来，在一旁坐下，温柔的摸了摸明嘉的头，见她和之前没什么变化，便知道她这些日子没有受委屈。 　　“这些日子你不是住在你皇祖母那里吗？这么晚了还不回去，让人和皇祖母说了吗？” 　　明嘉乖乖点头：“说过了，皇祖母知道的。” 　　贺琮：“那就好，现在已经很晚了，让嬷嬷们带你去睡觉吧。” 　　听到贺琮的话，明嘉的白嫩的小脸皱了皱，“父皇，明嘉想和母后一起睡。” 　　不等贺琮开口她又接着道：“但是母后说要父皇同意才行。父皇，好不好嘛？” 　　怀中是撒娇的女儿，贺琮抬眸看向一旁坐着的顾华清，就见她捧着茶杯，眉眼带笑，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明摆着是把这个难题交给了他，让他来做这个恶人。 　　贺琮笑着看了顾华清一眼，带着不明的意味。然后又低头哄明嘉：“明嘉之前不是说过自己是个大孩子了吗？” 　　这话是之前四公主明琇满月宴的时候，明嘉见到了小小的妹妹，便觉得自己已经是个大孩子了，到处和太后，贺琮他们说。 　　明嘉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母后之前说有很多事情她长大了才能做，所以她才不要一直做小孩子，她已经长大了。 　　看着明嘉点头，贺琮轻轻勾起嘴角，接着道：“既然是大孩子了，那明嘉就该自己一个人睡了，大孩子都是自己一个人睡的。” 　　明嘉被贺琮的话给镇住了，小眉头不自觉的皱起来。大孩子有很多事可以做，但是却不能和母后一起睡，她想做大孩子，也想和母后一起睡觉，明嘉心中纠结着。 　　看着明嘉纠结，顾华清好笑的看了一眼贺琮，却也没有拆穿她。 　　明嘉皱着眉头想了好久，终于道：“那好吧，明嘉一个人睡。” 　　成功忽悠住女儿的贺琮笑了笑，“明嘉真乖，是个稳重的大孩子了，时间不早了，快和嬷嬷们去休息吧。” 　　看着明嘉皱着小眉头的样子，顾华清温声道：“明嘉快去睡吧，放心，父皇母后已经回来了，不会离开了。” 　　得了顾华清的承诺，明嘉才乖乖的点头，和嬷嬷们去休息。 　　等到明嘉离开以后，顾华清笑着看向贺琮，“陛下真是出息了，连个孩子都骗。” 　　贺琮喝了口茶，看着顾华清似笑非笑道：“没办法，谁让我有个爱看热闹的娘子呢。” 　　回来的路上，自从贺琮恢复记忆以后，他便甚少叫“娘子”这个称呼了。之前他失忆的时候还不觉得如何，如今这话倒是让顾华清有些脸红。 　　顾华清转移话题般道：“怎么样，这么些天不在宫里，朝堂上可有发生什么事情？” 　　贺琮脸上的笑意微微敛下，语气微沉：“没什么大事，不过是有些人忍不住了，趁着我不在便跳出来了罢了。” 　　贺琮早知他的一些做法会让一些世族不满，这次他出了事，会有人不安分也在他的预料之内。 　　顾华清脸上的笑意也淡了一些：“陛下准备怎么做？” 　　贺琮眉眼微厉，“那朕便借着这个机会，看看都有谁忍不住了，正好把这个朝堂清理清理。” 　　“还有这次的刺客，朕倒要看看这幕后之人到底是谁？” 　　贺琮难得显露他作为帝王威严不容侵犯的一面，顾华清知道他心中有数，便也不多说什么。 　　观贺琮登基以来的种种作为，顾华清对他的目的有几分了解。 　　大周建立之前世家林立，到如今政局稳定，世家势力过大便是尾大不掉。 　　纵观华夏历史，世族与王权的争斗并不少见，甚至曾有“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皇帝”“王与马，共天下”这样的话，可见世族对皇权的威胁。 　　贺琮虽然不知道华夏的这些历史，但是他是一个聪明人，自然看出了世族的威胁。如今的世族与皇权，只是看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 　　贺琮要对世族下手，而顾华清出身世家大族，对这些事情便更不好置喙什么。 　　至于顾氏，在顾华清看来，顾氏子弟大多出众，没有庸碌之辈，这些人便是顾氏的未来。 　　有这些人在，即使贺琮对世族出手，顾氏也不会受到什么影响。况且世族繁衍多年，枝繁叶茂，贺琮也不可能一下子就把所有的世族都打压了，在顾华清看来这说不定还是顾氏的一次机会呢。 　　想到顾氏，顾华清便忍不住想起父母，开口道：“陛下，我们失踪多日，想来我父亲母亲一定是十分担忧，如今回来了，我想请母亲进宫一趟，让她安心。” 　　贺琮点了点头：“是该如此，华清是皇后，这些事不必知会我，你只管放手去做就是。” 　　顾华清微微笑了笑，在心中盘算着，明日派朝云出宫一趟，近几日让母亲进宫见一面。 　　刚在心中计划好了，然后就听到贺琮说起赵才人的事情。 　　听贺琮说完，顾华清还有些震惊，她是真没想到赵才人犯的事竟然和她有关。 　　私下里买通了马场的人，给她骑的马喂了会导致马发狂的药物，意图谋害她。 　　顾华清觉得她真是小看了赵才人，她没想到赵才人一个小小的才人竟然能干出这样的事。 　　不过听贺琮的说法，一则是她们当时在行宫，管理没有宫里这么严，那些人又曾经承先皇后恩惠，这才导致赵才人的计划能够成功。 　　只是顾华清是真的不明白，赵才人是有多恨她啊？她们好像没什么深仇大恨吧？ 　　“陛下的意思是赵才人便交给我处置了？” 　　贺琮点头，“赵氏如今已经被贬为了庶人，她设计谋害你，自然该由你来处置。” 　　顾华清想了想道：“既然如此，那就把她迁居到养性斋幽禁吧。” 　　她也有些怀疑赵静姝背后还有其他的人的存在，留着她看看能不能钓上来鱼。不过赵静姝要害她性命，她不是圣母，自然不会白白放过她。 　　大周后宫中也是有冷宫存在的，但是并非是一处宫殿，而是几座废弃的院子，养性斋就是其中的一处。养性养性，就让赵静姝在里边好好忏悔吧。 　　对于顾华清的决定，贺琮虽然觉得有些轻了，但是并没有多说什么，只说按照顾华清说的办。 　　时近深夜，顾华清也有些困意上涌，两人便洗漱休息了。 　　翌日一早，顾华清还在用早膳，就见碧云进来道：“娘娘，各宫嫔妃们来向您请安了。” 　　知道陛下和皇后娘娘终于回来了，宫里的妃嫔们都高兴的多烧了几炷香。 　　昨日娘娘刚回来，需要休息，她们不好打扰，今日便早早的过来请安。 　　顾华清放下手中的筷子，“碧云先去上茶，我马上就过去。” 　　换了件衣服，顾华清这才走出去，看着殿中坐的整整齐齐的妃嫔，顾华清还有些感慨。 　　顾华清在看她们，她们也在看顾华清，行礼以后，袁贵妃首先开口道：“谢天谢地，娘娘您终于平安回来了。” 　　“是啊，这些天臣妾们担惊受怕的，娘娘您和陛下平安回来，真是再好不过了。” 　　“外边不比宫内，娘娘和陛下定是吃了不少苦······” 　　······ 　　袁贵妃的话说完以后，其他妃嫔们也纷纷表达了担忧之情，就连素来安静的魏贵妃和向来淡然的德妃都说了两句。 　　不管她们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顾华清都照单全收，笑着道：“谢谢你们的关心，我没什么大事。” 　　顾华清又和众人说了几句话，想起昨晚贺琮和她提的事情，便开口道：“今日你们来的正好，我这里有一件事要和你们说。” 　　“昨日陛下说，宫中宫人不少，便准备将年龄到了二十五岁的宫女都放出宫去，也算是为了这次我和陛下能平安回来放阴祈福。” 　　“你们回去以后统计一下身边的宫女，需要放出宫的写个名单交给我。” 第八十三章 胭脂 　　放阴这个决定传达下去以后, 各宫都热闹了起来。 　　魏贵妃的永安宫还好，她才进宫不久，也没收买过什么人, 只求安稳度日。别说是把年满二十五岁的宫女放出去，就是把永安宫的宫人都换了, 她也不在意。 　　但是宫里其他的妃嫔可没有魏贵妃这么豁达，除了今年新进宫的何才人和姚美人, 其他的妃嫔们在宫里呆了这么些年, 不管是为了什么, 或多或少都收买了一些宫人。 　　如今这样放阴, 宫中放出大量的宫女, 她们以后在宫里恐怕就要成为睁眼的瞎子了。 　　“放阴祈福，可真是一个好说法。”回到棠梨宫以后, 德妃喝了口茶，神色淡淡的道。 　　“皇后娘娘刚回来就下旨放阴, 难道是查到了什么？”兰心有些疑惑的道。 　　德妃轻轻摇了摇头，嘴角带着一丝轻笑：“皇后才刚回来, 能查到什么, 就连赵庶人的事估计都是从太后那里知道的。” 　　“如今突然放宫人出宫，想来是因为赵庶人的事情。” 　　德妃说着又垂眸想了想道：“既然皇后娘娘已经下旨了，兰心去找人统计一下吧, 尽快把名单交上来。” 　　先皇后性格太过温柔宽和, 当初宫里不少宫人都受过她的恩惠, 即使她死了，还是有不少人念着她。 　　如今这位皇后进宫以后并没有对后宫的宫人们进行大规模的调动，那些人便也留了下来。 　　现在皇后刚回宫就下了这么一道旨，这估计更可能是太后的意思。 　　羲和宫中, 顾华清也正在和没有离开的袁贵妃说这件事。 　　“娘娘怎么突然决定要放阴了？” 　　前段时间赵才人不声不响的被废了，皇后娘娘刚回来便下旨要放阴，袁贵妃总觉得这两件事有什么牵扯，请安以后便留下来想走在吃瓜前线。 　　看着袁贵妃兴冲冲八卦的样子，顾华清无奈的摇了摇头，“不是我的意思，这是太后决定的，昨晚陛下告诉我的，我只是执行罢了。” 　　昨晚说完了赵静姝，贺琮又和她提起了这件事，太后的意思是为了避免再发生赵静姝这样的事情，宫里也应该整顿了，如今正好可以借着祈福，放出去一批宫人。 　　“太后？”袁贵妃想了想，又凑近了顾华清，低声问：“和赵才人的事情有关？” 　　顾华清看她神秘兮兮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你看看你哪里还有点贵妃的样子。” 　　袁贵妃端起桌上的桂花露喝了一口，随意的道：“就咱们这几个人，有什么好摆架子的。” 　　“娘娘快说，我可好奇了。”袁贵妃催促道。 　　宫里的日子无聊，她又不喜欢礼佛，平时也就听听八卦打发打发时间。 　　不管是太后还是陛下都是性情宽和之人，赵才人可是宫里第一个被罚的这么重的人，如今这么一个大瓜放在她面前，她怎么能不好奇呢？ 　　顾华清无奈一笑，左右不是什么大事，等赵静姝被迁到养性斋以后，宫里妃嫔们很快就能打听出来，她便直接把事情和袁贵妃说了一遍。 　　“原来如此，难怪太后这么生气，赵才人这可真是活该。”袁贵妃听完以后恍然大悟，愤愤的道。 　　赵静姝一个小小才人就敢谋害皇后，她还有什么事不敢干的？落到如今这个地步也会罪有应得。 　　只是想到她自己作孽还是利用先皇后的遗泽，袁贵妃又叹了口气：“先皇后一生与人为善，她的妹妹却利用她来害人，也不知她知道了会作何感想。” 　　听到袁贵妃的感慨，顾华清也有些好奇，“我没有见过先皇后，她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啊？” 　　“先皇后啊，她是一个好人。” 　　袁贵妃的思绪微微飘远，想到以前的事情，语气有些缥缈。 　　“娘娘您也知道，赵家并不是什么大家族，但是胜在家世清白简单。赵家内宅并不复杂，先皇后作为长女，也是自幼被父母宠着长大，因此宠出她有些单纯的性格。” 　　“先皇后性格温和纯善，处处与人为善，不管是当初在王府中还是后来在宫里，受过她恩惠的人不少。我甚至觉得，在她眼里，或许就没有一个坏人。”袁贵妃说着，轻轻笑了笑。 　　“这样的性格不能说不好，但是作为一个皇后，在这后宫之中，显然是不合适的。” 　　袁贵妃收起语气中的感慨，看向顾华清道：“先皇后或许不是一个称职的皇后，但是确实是一个好人。” 　　从袁贵妃的话中，顾华清也能想象出先皇后的样子——一个清和温善，单纯温柔似白月光一样的女子。 　　这样的人物，正如袁贵妃所言，确实是不适合在这后宫生存的。可是人皆追求光明，这样的白月光也正是让人见之难忘的。 　　不然心大如袁贵妃这样的人也不会提起先皇后就这样感慨万分。 　　—————————————————— 　　天香坊是长安城中最好的一家胭脂铺子，京中各家女眷的胭脂水粉基本上都是从这里买的。 　　若是宴会上有哪家的女眷用的不是天香坊的胭脂，那必然是会被人笑话的。 　　天香坊的掌柜平时迎来送往的也都是大家贵女，素来八面玲珑，能说会道，可是面对今日这个局面，八面玲珑的掌柜也不免满头大汗。 　　为了庆祝帝后平安归来，皇后娘娘在宫里举办了赏花宴，邀请官家女眷进宫赏花。 　　乐康长公主自然是在邀请之列，她历来用的都是天香坊的胭脂，今日难得出门，便决定去天香坊看看有没有新出的胭脂水粉。 　　结果正好遇到了同样来天香坊的乐阳长公主。 　　都说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她们两个虽是姐妹，却也与仇人不远矣。 　　而天香坊也确实新出了一整套的胭脂水粉口脂等，这是天香坊新研制出来的，店中只放了这一套，想要看看在贵女中的接受程度如何。 　　结果偏偏碰上了乐康长公主和乐阳长公主这两位神仙打架，都非要买这套新品。 　　夹在这两位之间，掌柜的怎能不愁的满头大汗。 　　乐阳长公主摇着手中的团扇，一边勾唇笑道：“都说女为悦己者容，姐姐都已经和离了，这胭脂水粉什么的，也没有什么必要用了吧。” 　　说完，乐阳长公主又掩唇道：“哎呀，瞧我这嘴，和离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我不该提姐姐的伤心事的。姐姐也知道我素来心直口快，还请姐姐不要见怪才是。” 　　乐阳长公主嘴上说着道歉的话，实则看到她神情的每个人都不觉得她是真心感到愧疚。 　　乐康长公主从来不觉得她和离有什么错，遇到渣男不及时止损，难道还要赔上一生吗？ 　　可是她讨厌乐阳这样假惺惺的提她的私事，在她眼中似乎和离的自己就是一个可怜虫的一样。 　　乐康长公主压下心中的怒火，嘴角带上了冷笑。看了看乐阳的妆容，似笑非笑道：“妹妹容貌清丽，这套胭脂不适合你，你还是再看看其他的吧。” 　　“不过若是妹妹执意想要，那姐姐就让给妹妹你吧，毕竟我不是必须要用胭脂不可，倒是妹妹确实需要好好打扮打扮。” 　　乐阳长公主的容貌确实是清秀佳人那一款，只能算是中上之姿，不同于乐康长公主的明艳大气。 　　而天香坊新出的这套胭脂水粉则是更适合秾艳明丽型的美人。 　　但是乐阳长公主作为姐弟中容貌最不出众的，素来最讨厌别人说她的容貌清丽，乐康长公主这样说简直就是毫不遮掩的讽刺她容貌一般，需要胭脂水粉添光彩。 　　“你······”乐阳怒不可遏，刚想开口，就被乐康赌注了话。 　　“这套胭脂妹妹就好好收着吧，姐姐我就先走了。”说完不等乐阳的回复就施施然走出了天香阁。 　　等乐阳反应过来，乐康已经走出去一段距离了。乐阳毕竟是公主，不可能像寻常村妇一样追上去和乐康厮打，只能自己气的面色通红。 　　虽然从乐康手里抢到了东西，但是乐阳心中没有一丝快感，反而满是愤怒。 　　回府以后看着那套胭脂，乐阳心中只有被乐康嘲笑的耻辱，恨恨的把东西摔到了地上，狠狠咒骂乐康。 　　相比乐阳长公主的满心愤怒，乐康长公主倒是心情不错。乐阳这个蠢货，从来没有斗赢她过，还总喜欢和她比，简直是愚蠢至极。 　　没必要因为一个蠢货破坏她的心情，乐康长公主坐在马车上，本来准备直接回府，想了想道：“和安喜欢吃荣福记的点心蜜饯，咱们正好过去一趟，给和安带些回去。” 　　乐康长公主今日出门的时候和安正在和女先生学习，不好带她出门，如今给她带回去些点心蜜饯，和安肯定高兴。 　　马车在荣福记门口停下，侍女进去买蜜饯，乐康长公主则坐在马车上，小小的掀起马车窗户的帘子，有一眼每一眼的看着外边的行人。 　　荣福记的对面便是长安有名的酒楼太白楼，乐康随意的瞟了一眼，然后目光就微微顿住了。 第八十四章 好人有好报 　　秋日里的太阳不似夏日那般酷烈, 照在人身上暖暖的，让人忍不住想打盹。 　　羲和宫中，顾华清看着天气晴好, 便带着各宫交上来的宫女名单，在小花园里看。 　　秋日午后, 阳光和煦，顾华清看着手中密密麻麻写着名字的册子, 忍不住困意上头。 　　顾华清一手撑额, 却挡不住睡意, 头一点一点的。 　　碧云在一旁看着, 忍不住笑着上前想扶, 然后顾华清的头猛的一落，把自己惊醒了。 　　醒过来的顾华清放下手中的名册, 站起来走了走，醒醒神, 笑道：“都说春困秋乏，古人诚不欺我。” 　　一旁碧云开口道：“娘娘若是困, 不如回去休息一下？左右这名册也不会跑了。” 　　顾华清一边走一边摇了摇头, “没事，我不太困，走两步清醒清醒就好了。” 　　等清醒了以后, 顾华清做下喝了口茶, 看着面前的名册, 叹了口气道：“不统计还不知道，这宫里的宫女可真不少，光是二十五岁的都这么多。” 　　若是再加上那些年纪小的和不愿意出宫，在宫里自梳做嬷嬷的, 那就更多了。 　　碧云轻轻点头，“可不是，宫里年年都有新进宫的宫女，可是出宫的却不多，这一来二去人就多了起来。” 　　这也是大周国库充盈，尚宫局同样不差钱，不然就这么多宫人的开支就是一笔不小的支出。如今放一批宫女出宫，也能缩减一些宫中的开支。 　　顾华清在心中默默想着，就听碧云又有些担心的道：“只是一下子放这么多宫女出宫，有父母兄弟的倒还好，其他的人可怎么安置啊？” 　　二十五岁，也不算年轻了，若是没有家人，出宫以后连个依靠都没有。 　　碧云也是宫女，虽然她家中已经无人，打算一辈子留在宫中，但是也不忍心看着那些出宫的宫女们到时候落魄无依。 　　顾华清也知道碧云担心的是什么，她轻轻笑了笑道：“我倒是心里有个想法，只是需要和陛下商量一下，若是可行，碧云你担心的这件事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碧云知道皇后娘娘是个心中有数的人，从来不会妄言，她既然说有办法，那应该就是心中有主意了。陛下对娘娘素来爱重，娘娘提出的建议，只要不是太过分，想来都能通过。 　　看完手中的名册，顾华清揉了揉有些酸涩的脖子，然后就见朝云从外边走来。 　　“娘娘，奴婢回来了。” 　　看着朝云眉眼间的疲惫，顾华清拉着她坐下，“这一路车马劳顿，快先坐下来歇一歇。” 　　等朝云喝了杯茶，缓了口气以后，顾华清才开口问道：“怎么样，吴老丈一家可还好？” 　　他们回宫第二日，贺琮将太后交给交给他的红玉耳坠和玉佩都还给了顾华清。 　　回京的路上陆阳已经交代了是如何找到他们的，顾华清看着这两样东西倒也不惊讶，只是和贺琮说起了吴老丈一家。 　　“当初咱们蒙吴老丈帮忙，在吴家借宿一晚。我观吴家家境贫寒，孩子又生了病，便把这耳坠子留下当做酬劳，希望能帮帮他们一家。” 　　“只是吴家人纯善，让陆统领又把这耳坠带回来了。”顾华清摩挲着手中耳坠上的红玉，有些无奈的道。 　　“也不知陆统领有没有吓到他们，若是因为我们让吴家人担惊受怕，受了无妄之灾，那就不好了。” 　　贺琮也记得吴家一家的情况，看着顾华清眉眼间的丝丝担忧，开口道：“华清可要再见见他们？” 　　顾华清摇了摇头，“还是算了，一则咱们刚回宫，如今不好外出；二则他们知道了咱们的身份，难免战战兢兢，对他们并不是一件好事。” 　　“不若我派人去看看吧，也好让他们安心，顺便帮帮他们一家。”顾华清想了想道。 　　贺琮闻言点了点头，“这样也好，我记得吴家的小孙子身体不太好，我再派名精善儿科的太医一起过去看看，也算报答了他们的搭救之恩。” 　　与贺琮商议好以后，顾华清最后便派了她身边的朝云过去，朝云性子温和沉稳，待人亲和，想来能让吴家人少些敬畏。 　　今日朝云正是探望过了吴家以后，从宫外回来，听到顾华清的问话，朝云开口道：“一切都好，同行的张太医还把他们家孙儿的病给治好了。” 　　“真的吗？这可太好了。”顾华清高兴的道。 　　吴家那个孩子实在是瘦弱，她回宫见到明嘉，再想到那个孩子，心中难免有些难受，如今听朝云说可以治好，真是让人高兴的好消息。 　　朝云点了点头，“可不是，其实那孩子倒也不是什么难治的大病，只是胎里有些弱，不过是镇上的大夫医术不够，所以才拖了这么些年。” 　　“张太医给他们重新开了方子，留了药，坚持喝一个月的药，那孩子就能和平常的孩子一样了。” 　　“他们一家人高兴的不行，还让奴婢带一句多谢您和陛下呢。”朝云笑着道。 　　顾华清笑了笑，“若非是他们一家当日好心，也不会有今日之事，这便是好人有好报了。” 　　———————————————— 　　羲和宫中，顾华清正忙不迭的安排着宫人们准备茶水糕点。 　　“朝云，你把之前陛下送来的碧潭飘雪拿出来，母亲最喜欢喝这个茶了。” 　　“还有藕粉桂花糖糕和玫瑰饼也要备上，母亲喜欢这两样点心。” 　　“娘娘放心，您已经说了好几遍了，奴婢们都已经准备好了。”朝云笑着道。 　　顾华清坐下叹了口气，“也不知母亲的病到底好没好彻底，本该是我这个做女儿的去看她的，可如今却只能让她进宫来才能见一面。” 　　回宫以后，顾华清就派人去了安阳侯府，想让顾惟和孟氏安心，顺便问问孟氏什么时候有时间，可以进宫一趟。 　　然后才知道孟氏因为担忧她病倒了，好在如今她回来了，孟氏得了好消息，不用再整日担忧，精神好了许多。 　　但是顾华清心中却十分愧疚，因为她的原因，母亲生病在床，她却不能出宫看她，只能又派了几个太医去侯府。 　　虽然太医回禀了孟氏的病情并不严重，只是心病，好好调养很快就好了，但是顾华清心中还是担心不已。 　　昨天侯府给宫里递了牌子，说今天要进宫拜见。顾华清一早上就起来，在宫里安排这安排那，连被茶都来不及喝。 　　“娘娘，夫人和世子夫人来了。”暮雨从外边进来，笑着道。 　　顾华清立刻站了起来，就看到孟氏和她大嫂孙氏走了进来。 　　不等孟氏和孙氏行礼，顾华清就连忙道：“都是一家人，不用多礼了，母亲、大嫂快坐。” 　　孟氏素来在外边不会让自己有一丝不妥当，但是今日她见到顾华清，第一时间便是好好看看她，仔仔细细的把她看一遍，想看看女儿有没有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受苦。 　　等她回过神来，已经被顾华清拉着坐下了，也不好再提行礼的事情。 　　“母亲快尝尝，这是您最喜欢的碧潭飘雪。”顾华清拉着孟氏坐下，亲自给她倒了杯茶，又笑着对孙氏道：“我记得大嫂最喜欢君山银针，也让宫人们准备了，大嫂也尝尝。若是喝着不错，等回去的时候带上一些。” 　　“多谢娘娘。”孙氏垂首笑着道。然后安静的在一旁坐着喝茶，看着孟氏与顾华清说话。 　　顾华清未出嫁前，孙氏和这个小姑子感情不错，那时便知道这个小姑子是个聪慧机敏的人，如今在宫中历练了以后，做事更是面面俱到。 　　“好茶。”孟氏喝了口茶，笑着道，只是看着面前笑盈盈的女儿，语气中忍不住带着疼惜的道：“娘娘瘦了，定是在外边受苦了。” 　　说实话，顾华清还真没有瘦，她这几天胃口可好了。但是这世界上有一种瘦叫妈妈觉得你瘦。 　　顾华清握着孟氏的手，笑着道：“母亲放心，我没受什么苦，您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倒是您，我听说您病了，都是女儿不孝，让您为我担忧着急，您现在身体如何？可还有什么不舒服？” 　　孟氏拍了拍顾华清的手，安慰道：“我没什么事，如今已经大好了，娘娘放心吧。” 　　顾华清仔细看了看孟氏，见她面色红润，精神焕发，也知道她的病已经好了，但是还是忍不住劝道：“女儿在宫中不能时常看您，母亲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 　　“娘娘不用担心，我的身体没事，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才是。” 　　“娘娘放心，臣妾也会好好照顾母亲的。”孙氏也适时笑着道。 　　“那就辛苦大嫂了。” 　　如今顾湘还未娶妻，顾澈年纪还小，安阳侯府中第三代只有孙氏这一个儿媳妇，作为未来的宗妇，她身上的担子也不轻。 　　顾华清留了孟氏和孙氏在羲和宫用午膳，等时间差不多了，才依依不舍的把两人送出宫去。 　　临走时孟氏还道：“娘娘让我打听的事情，我会留心的。” 　　顾华清微微笑着道：“这事不急，母亲不用着急。” 第八十五章 藏的深 　　时近九月, 冬日将近，草木凋零，天气也逐渐冷了下来。 　　好在赏花宴这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阳光温煦，树静风止。 　　一大早, 顾华清就被朝云她们拉起来，在镜前梳妆打扮。今日是她和贺琮回宫以后第一次出现在各家女眷面前, 倒是要比往日里郑重一些。 　　好在朝云她们向来了解顾华清, 妆容发型虽然郑重却并不繁琐。扶了扶鬓边的步摇, 顾华清看着碧云她们拿出来的衣服, 指了指其中一件交领襦裙道：“这套绣玉兰花的交领襦裙是新做的, 外边的紫色大袖不失沉稳，也适合今日的妆发, 就这件吧。” 　　等到顾华清换好衣服以后，时间已经差不多了, 顾华清直接往花宴而去。 　　天公作美，顾华清便把花宴的地址选在了御花园的会芳园中, 会芳园中不仅有各色的花卉, 而且有一条清溪，正好因地制宜的办了场曲水流觞的赏花宴。 　　顾华清到的时候，宫里的妃嫔和各家的女眷都已经到了, 一番行礼以后, 这场赏花宴便正式开始了。 　　秋天虽不如春日里那般花团锦簇, 但是桂花，秋海棠还有各色的菊花也同样葳蕤生光，精致漂亮。 　　看到几盆硕大明丽的绿菊，饶是在座的众人都见识极广, 也不免有些惊讶。一位年轻的夫人道：“长安的气候不适合绿菊的生长，所以绿菊素来稀少名贵，没想到这次赏花宴能有幸一见。” 　　这位夫人向来爱养花，绿菊她也曾让人培育过，只是成功的却不多，如今见到开的这样好的绿菊，便有些忍不住心中的激动。 　　其他的夫人们也点头称是，还有的则是开始称赞顾华清能培育出这等品种的绿菊。 　　顾华清看了看那位年轻的夫人，见她似乎有些后悔第一个开口，便微微笑了笑，移开视线开口道：“这都是花房里的宫人们的功劳，能让各位喜欢，也该赏赐他们一番。” 　　今日进宫的女眷都是各府的主母，平日里除了管家，无聊的时候大多都是侍弄侍弄花草，不说专业，倒也是眼光极佳，今日赏花宴上的这些花都十分出众，再看在皇后娘娘这个东道主的面子上，宴中的溢美之词不绝于耳。 　　魏贵妃倒是不太在意席间的花卉，她对花宴上的吃食情有独钟，笑着对顾华清道：“那些什么绿菊海棠的臣妾看不明白，倒是觉得今日的吃食匠心独具，想来定是娘娘的巧思。” 　　大概因为曾经的经历，因此魏贵妃对于人生的追求大概就是“吃好喝好”四个字。大魏后宫还算和谐，魏贵妃对此很是满意，她平时不喜欢出门，在永安宫也大多是研究些食物什么的，在这一项上很是上心。 　　听到魏贵妃的话，原本听着席间寒暄感觉无聊的袁贵妃精神起来了，笑着道：“那可不是，在这些吃食什么上，娘娘那里总有新鲜东西。” 　　看着袁贵妃与魏贵妃，顾华清不免失笑。今日既是赏花宴，为了应景，顾华清便与尚膳局的司膳商议了，席间的膳食糕点都是用时令的花卉制成的，又因为在坐的都是女子，就连酒水也是用的桂花露。 　　可以说这次的赏花宴是个确确实实的“花”宴。 　　不过虽是如此，却也没有袁贵妃和魏贵妃说的那般夸张，顾华清笑着道：“哪里有你们说的这么夸张，不过是一些吃食罢了，你们若是喜欢，等宴会结束了我把方子给你们。” 　　一旁淑妃听到她们三人的话，也笑着接到：“娘娘这般大气，那臣妾就却之不恭了。前几日臣妾给明仪讲故事，提到了餐花饮露，冰雕玉琢的姑射仙子，没想到今日就有机会做一次这样的仙人，回去也让明仪尝尝。” 　　魏贵妃也微微笑着打趣道：“难怪袁贵妃总是去羲和宫，原来是娘娘这里总有新鲜东西，那臣妾以后也要多去叨扰叨扰。” 　　席间的各府女眷们虽然看着是各自聊着天，但是目光却注意着上首的几位。 　　见到皇后与几位妃嫔之间和谐友好的气氛，不免在心中惊讶。即使是她们这样的府宅之中，妻妾不和也是等闲可见的，这后宫之中却是难得的和谐，可见皇后娘娘的手段。 　　再想到陛下对皇后娘娘的爱重，不免心生羡慕。夫君爱重，妾室安分，怎能让人不羡慕。 　　不论这些女眷们心中想的什么，今日的赏花宴到底在宾主尽欢的氛围下成功结束。 　　——————————————— 　　与一众夫人们交流了这么长时间，顾华清只觉得脑子累，一回到羲和宫，就准备把发饰卸下，换个轻便的衣服。只是刚把外边的大袖褪下，顾华清就听到朝云说乐康长公主来了。 　　顾华清看了看挂在一旁的衣服，无奈的叹了口气。得了，白脱了，再换上吧。 　　等到顾华清穿上外衫，整理好仪容，来到正殿，就看到乐康长公主时不时往殿门口看去。 　　见到顾华清，乐康长公主站起来福了福身。 　　顾华清伸手扶住乐康长公主，笑着道：“皇姐不必多礼，快坐吧。” 　　在上首坐定，顾华清才又笑着开口问道：“皇姐这个时候过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乐康长公主在椅子上坐下，开口道：“打扰娘娘了，只是有一件事，我思来想去，还是应该和陛下与娘娘说说。” 　　“娘娘可否能屏退左右？” 　　看着乐康长公主严肃的面色，顾华清也郑重了几分，让殿中的人出去以后，顾华清开口道：“皇姐请说。” 　　乐康长公主喝了口茶，开口道：“前几日我路过太白楼的时候，见到吏部的崔尚书和一个中年男子一同从太白楼出来，我当时只觉得那个中年男子有些面熟，回去以后才想起来，那个中年男子是现如今的端王身边的人。” 　　听完了乐康长公主的话，顾华清的面色也慢慢沉重了一些，“皇姐可能确定？” 　　乐康长公主点了点头，“之前父皇还在的时候，有一年端王前来贺寿，我曾无意中见过一次那个男子，因为注意到他有一只手只有四指，我才对他印象深刻了些。” 　　顾华清微微沉默，手指无意识的轻轻敲击桌面。 　　对于朝堂上的事情，顾华清也有所耳闻。吏部尚书崔尧，正是那些落魄世族的领头者，平日里并不安分。之前她和贺琮失踪，崔尧就率先想要试探一二。 　　若是崔尧与端王府有联系，那么他们到底谁是主？谁是辅？ 　　之前发生的那些事情，端王府和如今在京中的端王世子又扮演者什么角色？ 　　顾华清回过神，就看到乐康长公主正在垂眸喝茶，顾华清整理好心绪，笑着道：“多谢皇姐告知这个消息。” 　　乐康长公主放下手中的茶杯，“娘娘言重了，这都是我该做的。” 　　不说之前在和离之事上顾华清和陛下帮了她，就说她如今带着和安，在京中还能逍遥的过日子，就多亏了他们。 　　乐康长公主是个聪明人，只有如今的帝位上做的是她的亲弟弟，她才能有好日子过。不管端王府和崔尧联系在一起到底是为了什么，她不能放过哪怕一丝一毫的危险。 　　“该说的都说了，时间也不早了，我就先告辞了。”乐康长公主起身道。 　　“皇姐请。”顾华清也起身相送，走到殿门口的时候，顾华清突然想起什么，开口道：“皇姐等等。” 　　乐康长公主：“娘娘还有何事？” 　　顾华清微微笑了笑，“皇姐返回一趟，自然不能白跑，我让人把今日宴会上的吃食方子给皇姐拿一份，皇姐回去让和安也尝尝。” 　　乐康长公主一时没想到顾华清叫住自己是为了这件事，只单纯道：“多谢娘娘。” 　　只是待她看到顾华清脸上的笑容，再想起她方才的话，这才发现其中的深意。 　　方才顾华清说的是“白跑”，她今日过来，本来只是为了说一个消息，但是这个消息不能告诉其他人，尤其不能让贺琦察觉。 　　羲和宫顾华清自然能约束的了，不会有消息走漏，至于外人的猜测······ 　　顾华清便给了她一个借口，她之所以半路返回，是为了帮女儿要一份吃食方子，而不是其他事。 　　这是保密，也是保护她。 　　想明白以后，乐康长公主面上的笑意更真切了几分，接过朝云递过来的方子，笑着道：“多谢娘娘，和安一定会很喜欢的。” 　　顾华清轻轻颔首笑道：“皇姐慢走。” 　　等到乐康长公主离开，顾华清回到内室，才叹了口气。 　　晚上贺琮来到羲和宫，临就寝时，室内只有他们二人，顾华清才把今日乐康长公主的话和贺琮说了一遍。 　　“······皇姐她并没有撒谎的必要，想来确实如她所言，崔尧与端王府有所联系······” 　　随着顾华清的叙述，贺琮面上的笑容渐渐淡了，语气微沉：“他们藏的倒是深。” 第八十六章 后悔 　　既然知道了端王一家私底下可能有什么小动作, 贺琮便立刻让人调查了端王世子自进京以来的所有动作，更派人去了荆州，暗中调查荆州端王府。 　　荆州天高路远, 一时半会见不到结果，倒是贺琦这里, 毕竟好查。 　　长安到底是京城，不是端王府世代经营的荆州, 贺琮想要瞒着贺琦调查他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之前是没有怀疑, 一旦贺琮对他们起了疑心, 贺琦在长安的动向便很快摆在了贺琮的面前。 　　贺琦自从来到长安以后, 除了暗中与崔氏等几个世族联系之外, 再有便是每月初一十五会去城外的云隐寺拜佛。 　　对外的说法是去云隐寺为荆州的端王和端王妃祈福，但是贺琮却觉得有些不对劲。 　　长安城外有不少寺庙, 但是平日里拜佛祈福的人大多都是去名气最大，香火最旺盛的大周国寺相国寺, 不然便是去保宁寺或慈恩寺。 　　云隐寺这长安这一众寺庙中并不出名，贺琦为何舍了那么多之名的寺庙, 偏偏选了这么一个寂寂无名的寺庙？ 　　贺琮手指轻敲桌面, 安静的殿中便出现了一个黑衣男子。 　　贺琮：“你带人去云隐寺调查一下，看看这座寺庙中到底有什么玄机。” 　　“切记要暗中调查，不要打草惊蛇。” 　　黑衣男子行礼道：“是, 属下明白。” 　　贺琮微微颔首, 那人便转瞬消失在了殿中, 房间里又恢复了之前的安静，只有香炉中的瑞脑香默默弥漫。 　　———————————————— 　　又是一日请安日，一群女人围坐在羲和宫中，也只能谈些妆容首饰, 衣裳吃食，倒也其乐融融。 　　等到话题告一段落，顾华清喝了口茶，微笑道：“宫中一时放出许多宫人女，她们出宫以后难免不好安置，我与陛下商议过以后，想到了一个办法。” 　　“二十五岁的女子，毕竟年纪大了些，恐怕不好嫁人，军中有不少将士都未曾娶妻，两厢结合，倒也时间好事。” 　　“你们可以回去问问，若是有这个意向的，都可以报上来。” 　　前几日孟氏和孙氏进宫，顾华清让孟氏帮忙的正是这就件事。 　　顾家曾因军功立爵，虽然如今已经甚少插手军中事务，但是孟氏和如今掌管三军的楚将军的夫人关系不错，可以从楚夫人那里了解一些如今军中士兵的状况。 　　“娘娘这个主意不错。”顾华清的话说完，袁贵妃便笑着道。 　　袁贵妃倒也不是因为和顾华清关系好才无条件支持她，而是她真的觉得这个事情挺好。 　　虽说大周贵族女子二十岁嫁人的也有，但是穷苦人家的女孩子还是十六七就嫁人的居多。 　　能进宫来做伺候人的宫女，那必然是家中家境不太好的。 　　宫中如今放出的这批宫女，都已经是二十五岁的年纪了，若是在外边估计孩子都几岁了。 　　这个年纪回到家中，若是父母兄弟上心的，大概能找个好人家；若是不上心，被随随便便嫁了出去，那以后的日子就难过了。 　　而皇后娘娘提出的这个办法，相当于是给了这些宫女们一个选择，比起随便嫁出去做填房或者嫁到清苦人家，嫁给军中的将士倒不免是个好选择。 　　大周征兵的待遇十分优厚，即使是最底层的士兵，每年的抚恤也并不少。若是嫁的人上进，以后说不定也能有个好前程。 　　这样想着，袁贵妃便道：“娘娘放心，回去我就让人问问她们的意见。” 　　魏贵妃也点头道：“娘娘一片苦心，为宫女们考虑，想来她们定是感念娘娘的恩德。” 　　这些天魏贵妃也会时不时来羲和宫交流交流没事经验，和顾华清也熟悉了起来。 　　更何况这确实是一件好事，她自然是支持的。 　　两位贵妃都点头了，其他妃嫔自然不会有什么异议，事情便这样定了下来。 　　顾华清这个主意，不管是怎么说，都是一片善意，但是她心里清楚，她并不是白白的做慈善。 　　虽然这个给宫女们配的将士必定没有身居高位的，毕竟身份不符，高位的将领也不可能娶不到妻子。但是若不出顾华清所料，未来三年内周魏必有一战。 　　这些职位不高的兵士中也有可能会出几个骁勇善战，步步高升的，而他们的妻子，便如魏贵妃所言，总是要念着她的一份恩德。 　　也算是为将来先埋下一步棋。 　　这种既是做好事，又是投资的事情，做来并不亏。 　　当然，这批宫女中肯定也有其他妃嫔的人，但是安分的还好，若是不安分，顾华清作为整件事的主导者，总有办法辖制她们。 　　其他妃嫔或是没想到这些，或是想到了，也不能说出个不字。不管皇后娘娘到底是怎么想，这件事确实是件好事，反对的人必定不占理。 　　而且陛下都已经同意，可见陛下便是支持皇后娘娘的，她们也只能听命行事罢了。 　　———————————————— 　　“陛下，微臣来长安已经有些时日了，本事为贺寿而来，没想到中间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紫宸殿中，贺琦一袭青衣，语气温和，拱手庆幸道：“好在陛下洪福齐天，平安归来。” 　　“如今长安安定了下来，荆州那边只有父亲一人操持，父亲毕竟年迈，近些年又经常有恙，微臣也该启程回荆州了。” 　　贺琮看着下首坐着的令人如沐春风的谦谦君子一般的贺琦，听着他话里话外想要回荆州，眸光微暗，面上却带着笑意道： 　　“再过一段时间便是年节，世子久居荆州，恐怕还没有在长安过过年，今年不如就看看长安的年节，等过年以后再回去。” 　　不等贺琦开口拒绝，贺琮又笑着道：“还有端王叔，他也许多年没有回过长安了，不如今年请他们一同来长安过年。” 　　贺琦看着贺琮一副真心诚意邀请自己与父亲在长安过年节的笑容，脸上温和的笑容微顿了一瞬间，又立刻笑着道：“荆州路远，父亲年事已高，恐怕要辜负陛下的好意了。” 　　贺琮摆了摆手，“这个无妨，如今距离年节还有两个月，端王叔走的慢些，年节前能到长安就行。” 　　“而且太医院中有不少医术高明的太医，端王叔来了以后，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让太医院的太医们为端王叔会诊。有他们在，定能让端王叔延年益寿。” 　　贺琮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贺琦若是再推拒，难免有了不识好歹之嫌，只好低头道：“那微臣就先替父亲谢过陛下了。” 　　贺琮面带微笑，语气亲切，“咱们都是一家人，世子不必如此客气。” 　　直到走出紫宸殿，走出宫门，贺琦脸上如沐春风的笑容才渐渐消失，没了这温柔的笑容，贺琦的神色便显出了一丝冷硬疏离。 　　直到回了端王府，贺琦素来挂在脸上的笑容都没能从新爬上他的面容。 　　贺琦回府直接去了书房，对身边的侍卫道：“去请易先生过来一趟。” 　　书房中，贺琦面色寡淡，看着挂在墙上的江山图微微出神。 　　一位灰衣的中年文士走了进来，拱手道：“易某见过世子。”抬手间，隐约可见这位易先生的左手只有四指手指。 　　贺琦回过神来，放松了一些，“易先生不必多礼，快请坐。” 　　“世子今日进宫请辞，可是出了什么事情？”易先生在一旁坐下，开口问道。 　　贺琦微微点头：“正是，陛下要我在长安过完年再回去，而且还要让父亲一同进京······”贺琦把今日在紫宸殿中的对话一一道来。 　　听完贺琦的话，易先生的眉头不自觉的皱起，“陛下今日可与往常有什么不一样？” 　　贺琦回想了一下贺琮的表情，摇头道：“并没有什么不同，还是和往常一样。” 　　“这就怪了，陛下怎么想起来突然让王爷进京了？” 　　“他是不是在怀疑什么？”贺琦的眉头微皱着，语气中带着疑虑。 　　易先生捋了捋自己的胡须，思考片刻道：“咱们做事向来谨慎，即使陛下有所怀疑，也没有证据。” 　　“如今最重要的是王爷若是来了长安，咱们下一步该怎么走。” 　　贺琦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口茶，热气氤氲了他的眉眼，烟雾缭绕中让他的神色变得模糊不清。 　　“若非上次棋差一招，如今我们也不会这般为难。” 　　“谁能想到皇后竟然身负武功，能在刺客的手中保住陛下，若非是多了皇后这个变数，恐怕如今的局势便不是这样了。”易先生的语气中带着遗憾。 　　“陛下可真是选了个好皇后。”贺琦语气平淡的道。 　　顾华清出身阳平顾氏这个世家大族，贺琮用一个皇后之位，把顾氏这么一个世家大族拉到了他那边。更让人出乎意料的是，顾华清一个世家贵女竟然还武艺高超，能在刺杀中保住两人的性命，还能平安的回到长安。 　　贺琦如今也有些后悔，当初知道后宫中有人要在顾华清的马上做手脚的时候没有多关注一些，让顾华清与贺琮正好撞到了一起。 　　若是当时顾华清被引到了其他地方，结果或许便不是如今这样了。 第八十七章 姜汤 　　九月一过, 天气就一日比一日冷了下来。等到整个宫里都开始用炭的时候，冬天便算是正式来临了。 　　顾华清一早就安排好了冬衣的裁剪，天一冷整个宫里便换了新气象, 不管是妃嫔还是宫人都换上了崭新的冬衣。 　　天一冷，人就懒得动弹, 整日里除了请安，顾华清便都是懒洋洋的呆在殿中, 随便做些什么打发时间。 　　若非是还有袁贵妃和魏贵妃等人时不时来找她交流交流护肤, 品尝品尝美食, 打打麻将, 估计顾华清的日子要更加无聊了。 　　等到初雪降临的时候, 耐不住明嘉的缠磨，顾华清只好陪着她在羲和宫的院中堆雪人。 　　漫天雪花飞舞, 下了一会儿便越发的大了，院子里宫人们正拿着扫把清扫路上的雪花。 　　顾华清与明嘉两个人穿的厚厚的, 外边还披着毛茸茸的斗篷，两个人在雪地里滚雪球玩。 　　顾华清难得这样肆无忌惮的玩雪, 倒是被激起了孩童心性, 与明嘉打起雪仗来。 　　等到两人闹了一场，斗篷上沾满了雪花，才想起来要堆雪人。怎奈何两个人都没干过这样的事, 十足的没有经验, 堆出来的雪人完全不成形状。 　　顾华清看着那一坨不知名物体, 十分不想承认这是自己堆出来的。 　　她们两个虽然不行，好在还有宫人们做外援，最终在一众宫人的帮助下，顾华清和明嘉成功的堆了一大一小两个雪人。 　　顾华清又让人拿了四颗黑色的棋子和两根胡萝卜做两个雪人的眼睛和鼻子, 明嘉还贡献出了她毛茸茸的帽子和围巾给两个雪人带上。 　　经过一番装扮，原本白花花的雪人变得色彩缤纷，憨态可掬。 　　等雪人堆好，顾华清和明嘉就被朝云她们劝进了殿中。 　　“天这么冷，娘娘怎么也孩子性子，和公主在外边玩了这么久，若是受寒了就不好了。” 　　“姜糖水驱寒，娘娘和公主快喝一碗暖暖身子。”朝云在一旁念叨着。 　　等到泡了手泡了脚，又被塞了个手炉，顾华清和明嘉就被迫面对着两碗热辣辣的姜糖水。 　　顾华清向来最讨厌吃姜，如今端着一碗姜糖水，闻着浓郁的姜的辣味，眉头不自觉的皱的紧紧的。 　　明嘉倒是对姜的味道接受良好，等到不烫了，也不用人劝，自己就端着小碗咕咚咕咚的喝完了。 　　顾华清看着明嘉白嫩红润的小脸，笑眯眯的道：“明嘉真棒，这么快就喝完了，要不要再来一碗啊？” 　　说着，就要把手里的碗递过去。 　　然后半路就被朝云拦截了。 　　朝云伺候顾华清这么多年，自然是知道她不喜欢吃姜，但是今日她们在雪地里玩了这么久，不去去寒，恐怕明天就要请太医了。 　　所以朝云言辞坚定的道：“娘娘不要想着交给公主，公主若是想喝，小厨房里还有，奴婢去再端一碗。” 　　明嘉在一旁眨眨眼，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小肚子，天真的道：“朝云姑姑，明嘉已经喝完了，不要了。” 　　“好，公主真乖。小厨房新做了枣泥山药糕，煮了牛乳，奴婢让人给公主端过来。” 　　温柔的和明嘉说完以后，朝云又看向顾华清，语气就没有那么温和了，“娘娘快喝吧，奴婢已经在您的碗中多放了些冰糖，您今天不喝，明天若是生病了，那就不是喝姜糖水的事儿了。” 　　看着明目张胆威胁她的朝云，顾华清无奈的叹了口气。但是没办法，比起姜的味道，她更讨厌又苦又怪的药汤。 　　顾华清眼一闭，端着手里的碗，一口气把碗中的姜糖水喝完，然后立刻端起一旁的茶水漱口。 　　等到口中没有了姜特有的辛辣之味，顾华清才觉得自己恢复了活力。 　　再看看一旁的明嘉，坐在凳子上垂着两条小腿一晃一晃的，吃口枣泥山药糕，喝口温热的牛乳，整个人悠闲的不行。 　　这点心摆精致，一小碟中拢共也不过几块，如今已经只剩下最后一块了。 　　顾华清伸手捏了捏明嘉鼓鼓的小脸，拿起盘中最后一块枣泥山药糕几口吃完了。 　　明嘉愣愣的看着自家母后这样令人发指的行径，黑葡萄般的大眼睛睁的圆圆的。 　　顾华清笑着逗她：“怎么了，明嘉不愿意让母后吃吗？” 　　“哎呀，母后可太伤心了，明嘉竟然连一块枣泥山药糕都不愿意让母后吃。”顾华清刻意挤眉弄眼的伤心道。 　　明嘉看着顾华清夸张的样子，一眼就看出她在演戏，小大人一般的叹了口气，还伸手拍了拍顾华清的手，“母后放心，明嘉没有不愿意。” 　　“而且朝云姑姑说小厨房还有，母后要是想吃，就让朝云姑姑再拿一些过来。” 　　顾华清看着她故作老成的样子，伸手戳戳她头上的小花苞，引得上边缀着的小铃铛叮叮铃铃。 　　“好了时候不早了，到了该写大字的时候，快去吧。” 　　明嘉点点头，把杯中还剩下的温热牛乳喝完，自己跳下凳子，往书房跑去。 　　明嘉离开以后，顾华清推开窗户 ，看着外边雪花纷飞，庭中宫人们还在扫雪，顾华清想了想道：“冬日天冷，宫人们也难免受寒，若是生了病，长冻疮，难免会影响做事，不如每天给宫人们煮些姜汤分发下去，让他们也去去寒气。” 　　她虽然讨厌姜的味道，但是不得不承认冬天喝些姜汤确实能让人暖暖身子，祛除寒气。 　　“娘娘心善，冬日天寒地冻，若是每日能有碗姜汤，宫人们也能好过一些。”碧云在一旁笑着称赞道。 　　一旁朝云暮雨她们也纷纷开口称赞顾华清心地善良。 　　她们是羲和宫的大宫女，平日里倒也没受过什么苦，但是宫里那些底层的宫人，尤其是洒扫浣衣的，每到冬日便难免吃些苦头。 　　这伺候人的人啊，最担心的就是有个头疼脑热的了。冬天若是能每天喝碗姜汤，也能暖暖身子，好过一些。 　　“好了好了，你们都要把我夸成活菩萨了，我可当不起，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顾华清笑着摆手。 　　“朝云你去请尚宫局的郭尚宫过来，我与她商议一下这件事怎么安排。” 　　人世多艰，她也只能做做这些力所能及的小事，帮帮他们了。 　　去年她才刚进宫，不方便做太多，今年她对后宫的掌控更强。而且今年送出宫了一批宫女，宫中的开销少了许多，冬天每天给宫人们煮些姜汤也花费不了什么。 　　郭尚宫显然也是这样想的，听说了顾华清的意思以后，她并没有反对。比起今年放宫女出宫，省下的一笔开支，煮姜汤耗费的老姜和炭火钱根本不算什么。 　　而且皇后娘娘这个六宫之主都已经决定了，她一个尚宫也没什么好反对的。 　　顾华清又和郭尚宫商定了每年发放姜汤的时间，计算好了需要的花销，一一核算过以后，这件事便算是定下来了。 　　—————————————————— 　　冬天温度低，初雪又断断续续的下了好几天，羲和宫院子里一大一小两个雪人还是一开始那憨态可掬的样子。 　　袁贵妃来羲和宫的时候看到了，还说这两个雪人堆得好，给羲和宫都添了几分童趣。 　　宫里的日子无聊，而冬天就连出门散散步，看看景都不行了，袁贵妃的储秀宫和羲和宫距离不远，她就经常来羲和宫找顾华清打发打发时间。 　　正巧这日魏贵妃也在，三个人凑在一起说了会儿话，吃了糕点，喝了杯奶茶。 　　袁贵妃摸着肚子道：“都说冬日里容易长胖，整日里在娘娘这里吃吃喝喝，我感觉这几日衣服腰身这里都有些紧了，可不能再吃了。” 　　魏贵妃也笑着道：“可不是，晨起照镜子的时候，我也觉得脸圆了几分。” 　　“分明是你们两个总是忍不住，这怎么能怪我呢？”顾华清捧着被热奶茶暖手，笑着回道。 　　“没办法，娘娘这里总有新鲜的好吃的，这让人怎么忍得住。”魏贵妃一边说脸圆了几分，一边还捧着奶茶喝了几口。 　　倒是袁贵妃向来在意自己的美貌和身材，万分不舍的放下手中的糕点，“不吃了不吃了，找点其他事儿打发时间。” 　　袁贵妃说要打麻将，三缺一，便又让人去请了其他妃嫔过来。 　　淑妃最近新写了一折子戏，正带着南府的人编排呢，说是要在年节晚宴上表演，没时间过来。而德妃素来不参与这些活动，最后还是惠妃在长秋宫呆着无聊过来了，他们才组好了局。 　　她们几个打麻将本就是打发时间，倒也不在意输赢，玩开了也不计较尊卑，殿中一片笑声。 　　贺琮踏进羲和宫院子的时候，就听到殿中传出的笑声。阻止了宫人们通报，贺琮走进殿中，看到殿中围坐打麻将的几个人，笑着道：“在院子里就听到你们的笑声了，这是怎么了？” 　　顾华清几人这才注意到贺琮来了，忙起身行礼。顾华清笑着道：“笑袁贵妃呢，她今日已经连输了好几局了。” 　　袁贵妃笑道：“都说欲扬先抑，说不定臣妾的好运气都在后边呢。” 　　“那咱们就继续，也来看看袁贵妃的说法准不准。”顾华清看了眼贺琮，对贵妃她们笑着道。 　　看着因为他的到来难免拘束了几分的几个人，贺琮温声道：“不用在意朕，你们继续，朕在一旁看看。” 　　除了魏贵妃，其他几人对贺琮都有所了解，听到他这样说，就知道他不在意，也放松了下来，殿中的气氛又欢快起来。 　　魏贵妃虽然不了解贺琮，但是她对旁人的情绪向来敏感，感觉得顾华清她们的轻松，魏贵妃也放下心来。 　　贺琮坐在顾华清身旁，看着她们几人打牌，笑着道：“难得看见你们几人聚在一起打牌，朕也给个彩头，谁赢得最多，朕就把今年甘州新进的年礼八角琉璃灯给谁。” 第八十八章 西山 　　最终这盏作为彩头的八角琉璃灯还是落到了袁贵妃手中。 　　或许正如袁贵妃打趣的那般, 她的好运气都在后边。自从贺琮说了要添个彩头以后，袁贵妃就好像转运了一样，又是坐庄又是自摸, 连赢好几局，成为了最终赢家。 　　贺琮看着她们算出了手中的筹码, 开口道：“看来是袁贵妃赢了，回头朕让人把那盏八角琉璃灯送到储秀宫去。” 　　袁贵妃笑着道：“哎呀, 看来臣妾今天的运气还是不错的, 那琉璃灯臣妾就却之不恭了。” 　　魏贵妃和惠妃她们倒也不在意, 还笑着打趣说改日去储秀宫看看袁贵妃赢得的这盏琉璃灯的庐山真面目。 　　时候也不早了, 又有贺琮在这里, 牌局结束以后，两位贵妃和惠妃就很快的识趣离开了。 　　桌上还剩了些她们打牌时用的金豆子, 顾华清把这些都发给了殿中伺候的宫人们。 　　贺琮透过窗户注意到院中的两个雪人，回头问顾华清, “昨日来的时候天色已晚，没注意到这里有两个雪人, 华清怎么想起来堆雪人了。” 　　以贺琮对顾华清的了解, 冬天她懒得动又怕冷，怎么看也不像是会出去堆雪人的人。 　　顾华清给贺琮倒了杯茶，抬头看了一眼, “昨天初雪, 明嘉非要堆雪人, 我就陪着她玩了一会儿。” 　　打了一下午麻将，顾华清觉得有些口干舌燥的，喝 口茶才有接着道：“陛下可高看我了，我是不会堆雪人的, 这两个还是宫人们帮忙才堆出来的。” 　　“华清不论做什么事都是井井有条，我还以为这世上没有华清不会做的事情呢，没想到华清不会堆雪人。”贺琮打趣道。 　　顾华清白了他一眼，“陛下这可就误会了，这世上我不会的可多了。” 　　喝完了一杯茶，顾华清看了看外边的天色。 　　冬日天短，外边的天已经早早的黑了下来，顾华清看向贺琮，问道：“到了用晚膳的时候了，陛下晚膳想吃什么？” 　　贺琮对吃食什么的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闻言道：“华清做主就好。” 　　顾华清闻言点了点头，直接对一旁的朝云道：“听说今天尚膳局新送来了些牛羊肉，那就吃烤肉吧，配些鱼虾和蔬菜。” 　　“再把前些日子酿的果子露拿出来，正好配着烤肉喝。” 　　顾华清想了想又嘱咐道：“对了，冬天天干，明嘉这两天大概是喉咙干燥，喝水的次数都比以前多了，让小厨房再做一道百合雪梨汤。” 　　贺琮在一旁看着她指挥着宫人们准备晚膳，嘴角带着温柔的弧度。 　　等宫人们把烧烤装备准备好，一家三口也不用宫人伺候，自己直接上手开始烤。 　　顾华清喜欢吃辣，明嘉和贺琮一个是年纪小不能吃太辣，一个是不太喜欢吃辣，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顾华清在肉串上抹上一层红红的辣椒。 　　明嘉看着顾华清手里颜色鲜艳的肉串，有些好奇的问：“母后，好吃吗？” 　　顾华清看着明嘉跃跃欲试的眼神，笑着道：“明嘉要不要来尝一口？” 　　说着，不等贺琮开口，就把一小块肉喂进了明嘉的嘴里。 　　“嘶，好辣啊······” 　　明嘉把嘴里的一小块肉咽下去，忙端起一旁的百合雪梨汤喝了一大口。 　　好在顾华清也知道分寸，给明嘉的肉上沾的辣椒不多，明嘉喝了一口清甜的百合雪梨汤就缓过来了。 　　顾华清看着她被辣的小脸都红了，忍不住笑了起来。 　　贺琮在一旁看着她们母女，也忍不住眉眼弯弯，嘴角带笑。 　　明嘉虽然一开始被辣到了，但是似乎也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再看自己只有酱汁，没有辣酱的烤肉，瞬间觉得不香了。 　　凑到顾华清身边，小声的道：“母后，虽然很辣，但是好好吃，明嘉还想吃。” 　　顾华清低头看到明嘉亮晶晶的双眼，眼中满是期待，一时有些无语，“你还小，不能吃太辣的。” 　　不过看着明嘉失望的小眼神，顾华清又心软了，“只能吃一点点，知道吗？” 　　虽然顾华清只在明嘉的肉上抹了一点点辣椒，但是明嘉还是吃的心满意足。 　　倒是贺琮看着顾华清吃那么辣，开口劝道：“现在天这么干燥，吃太多辣椒不好，华清还是少吃点吧。” 　　顾华清看了贺琮一眼，笑着道：“陛下不懂，辣椒是烤肉的灵魂。” 　　贺琮摇了摇头，“我是不懂烤肉的灵魂，但是我知道你若是再吃这么多辣椒，明天长痘了肯定要后悔。” 　　作为皇帝，后宫的妃嫔在他面前都是会保持最完美的姿态，他是绝对不会见到妃嫔脸上长痘的样子的，只有顾华清，让他印象深刻。 　　还是因为顾华清那些天吃了太多火锅，一天早上起来，就发现脸上长了痘。说起来，贺琮还是第一个看到的呢。 　　倒也不难看，在眉心，不仔细看倒像是一粒朱砂痣。 　　但是再好看，这也是一颗痘。就算顾华清不想袁贵妃那样重视容貌，天下也没有一个女人想要脸上长痘的。 　　为了让痘痘尽快消下去顾华清不仅忌口好几天，还奋发向上的把祛痘圣品玉容膏给做了出来。 　　袁贵妃还感慨：娘娘若是多长几次痘，说不定就能多做出来几样美颜圣品了。 　　让顾华清听完就把她赶出了羲和宫。 　　听到贺琮的话，顾华清难得被他噎住，也想起了上次发生的事情。 　　抬头看着贺琮脸上的笑意，顾华清不高兴道：“陛下真是，又拿这件事吓我。” 　　不过手上的动作却克制了许多，再不抹那么多辣椒了。 　　甚至吃完了晚膳，休息之前还要仔细抹一遍玉容膏，让贺琮看着不免失笑。 　　———————————————— 　　进了腊月以后，顾华清就不能再像前一段时间那么悠闲了。毕竟除了春节，整个腊月还有许多重要的日子要好好安排。 　　首当其中的就是初八的腊八宴，腊八这天宫里要举行晚宴，从太后到小妃嫔都要参加，自然是该重视起来。 　　好在顾华清去年已经有了经验，今年便是照着去年的章程再来一遍，核查核查宴会的流程。 　　等顾华清刚和尚宫局各局的管事核对好各处细节，把人送走以后，还没来得及喝盏茶，就见碧云从外边进来。 　　“娘娘，外边都在传，陛下之前让人去西山剿匪，结果捉到了一群来历不明的人，极有可能是之前在上林苑中行刺的刺客。” 　　顾华清喝了口茶，想了想开口问道：“那群人如今被关在了何处？” 　　“陛下把她们关进了大理寺，让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一同审问。” 　　这件事情其实之前贺琮也给顾华清透过口风，顾华清也知道一些内幕，只是顾华清没想到他这么雷厉风行。 　　贺琮暗中派人去了云隐寺调查，结果发现了贺琦其实是把一批刺客养在了云隐寺所在的西山中。 　　当时贺琮没有采取什么行动，只是让暗卫暗中监视着那些人的动向。 　　临近年关，借着剿匪的名义，不动声色又迅速的让人去西山把这群人捉了起来，恐怕西山的那群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进了大理寺的牢房。 　　不过都说兵贵神速，贺琮这么迅速的下手倒也好理解。 　　毕竟等贺琦反应过来就来不及了，而且端王即将进京，他可是比贺琦要老奸巨猾，等他进京再动手就晚了，如今的时机刚刚好。 　　西山那群人进了大理寺，这下恐怕贺琦要吃不好睡不好了。 　　不管贺琦是如何的辗转反侧，期待端王尽快进京。这些都影响不到顾华清，更影响不到宫里，宫中的日子还是照常的过。 　　腊月初八前的最后一次请安，顾华清看着下首坐着的妃嫔，笑着道：“腊八节就要到了，除了当天的晚宴，我已经吩咐了尚膳局，腊八那天一早就给阖宫分发腊八粥，让宫里所有人都能喝口腊八粥，沾沾喜气。” 　　“还是娘娘有心，让宫人们也能喝上腊八粥。”袁贵妃率先响应。 　　“臣妾替宫人们谢过娘娘。”魏贵妃也笑着道。 　　又讨论了一会儿衣裳首饰，关心了一些宫里其他几个孩子，等时间差不多了，顾华清也就让她们散了。 　　众人从羲和宫正殿鱼贯而出，一个一个往羲和宫外走去。 　　德妃走在淑妃和惠妃后边，路过羲和宫庭院的时候，德妃鬼使神差的微微偏头，然后就看到不远处树下立着的三个雪人。 　　前些日子来羲和宫请安的妃嫔们都知道，皇后娘娘和三公主在堆了两个雪人。有孩子的如淑妃惠妃，云昭仪，宁婕妤她们，为了逗孩子也在院中堆了不少千奇百怪的雪人。 　　只是后来雪后初霁，雪人很快就化了。 　　这两天又下了一场大雪，前几天免了请安她们没来羲和宫，没想到羲和宫又多了三个雪人。 　　三个雪人两大一小，并肩立在树下，黑黑的眼珠，红红的鼻子，带着毛绒绒的帽子和围巾，看着倒像是一家三口。 第八十九章 郑瑶筠 　　年关在即, 长安城里一片热闹，即使是天空中还飘着小雪，街上也有不少人出来置办年货。 　　一行车马缓缓驶过朱雀大街, 黑檀木制成的马车和车上雕刻着的徽记让人一看就知道这一行人的身份不简单。 　　似乎是对街上的热闹有些感兴趣，马车上坐着的人缓缓拉开帘子, 看着人来人往的大街。 　　拉开帘子以后可以看到，马车上坐着的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 身上带着久居高位的威严, 眉眼间还可以看出年轻时的儒雅清隽。 　　正是刚到长安的端王贺淮。 　　看着街上人来人往的烟火气, 贺淮儒雅的眉眼微动, 含笑感慨：“多年不回长安, 如今一看倒是有些陌生了。” 　　再看到不远处聚集的一群人，贺淮饶有兴致的开口问：“哪里是在做什么？” 　　马车旁的侍卫过去询问了几句, 回到马车旁道：“是皇后娘娘派人在施粥，说是为大周祈福, 听说自从腊八节开始已经有七天了。” 　　“皇后？” 　　想起贺琦在信中所说，贺淮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果然不愧是出身大周顶级世族的女子。” 　　说完以后, 贺淮面上的笑容淡了些，放下窗户上的帘子，开口道：“天冷, 尽快回府吧。” 　　端王府门口, 贺琦已经带着人在门口等着, 看到刻着王府徽记的马车过来，忙上前两步。 　　等到马车停下，贺淮从车中出来，贺琦伸手扶着贺淮下了马车。后边一辆马车里下来了一个年轻女子, 正是端王世子妃郑瑶筠，可是贺琦却看都没有看一眼，就扶着贺淮往府中走。 　　“一路车马劳顿，父王先进府休息一下。” 　　贺淮伸手拍了拍贺琦扶着自己胳膊的手，低声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郑瑶筠在后边看着他们父慈子孝，面色没有任何变化，仍是一副冷冷清清的样子。 　　她身边的侍女在心中叹了口气，扶着郑瑶筠道：“世子妃，王爷和世子已经走远了，咱们也进去吧。” 　　郑瑶筠垂下双眸，微微点头，向王府走去。 　　刚走到主院门口，郑瑶筠就被人拦了下来，“王爷和世子有事相谈，世子妃一路奔波也辛苦了，世子说让您先回去休息。” 　　郑瑶筠没有丝毫惊讶，面色沉静的点了点头，冲着主院福了福身，然后带着人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主院里，贺淮也在说起贺琦夫妻的事情，“郑氏到底是你的妻子，是王府的世子妃，你不能做的太过。” 　　贺琦的眼神微微凝了凝，想起那个一贯沉静不争的女人，眉头不自觉的皱了皱，“父王你知道的，她不仅仅是我的妻子，她还······” 　　“当初的事情到底没有证据，也不一定是郑氏透露出去的，你，”贺淮看着贺琦皱紧的眉头，知道他不愿意再谈，只好道：“算了，你自己心中有数就好。” 　　到底贺琦才是他儿子，郑氏不合心意自有合心意的女子，在大周正妻不受宠爱也不算什么，郑氏也做不了什么。他只是今天想起那位顾皇后，觉得一个贤内助难得，才多说了几句。 　　贺琦见父亲不在坚持这个话题，眉头松了几分，转而说起这些日子长安发生的事情。 　　郑瑶筠不知道他们父子的对话，若是知道了恐怕也只会觉得好笑。 　　她只是进了自己的院子，看着院中打扫的干干净净，房中的摆设什么的也精致大气，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容。 　　看来她空有的这个世子妃的身份还能有点用处。 　　郑瑶筠在一旁的软塌上坐下，看着屋内来来往往安置东西的侍女，微微有些出神。 　　曾经的郑瑶筠是什么样的呢？ 　　作为曾经的郑将军嫡女，郑瑶筠从小就是被父母宠着长大的，在家中时不说鲜衣怒马也是明艳大方的。 　　直到郑瑶筠在文帝的寿宴上遇到了贺琦。 　　至今郑瑶筠都没能想明白，这场相遇，到底是缘还是劫。 　　王府世子，温文儒雅，谈吐让人如沐春风。自小在家中见到的都是些大老粗的男子的郑瑶筠自然而然的心动了。 　　荆州和长安隔着万水千山，若是嫁给贺琦，这一生与家人见面之期只怕是寥寥。 　　疼爱女儿的郑将军夫妇自然是不愿意，但是正如天底下没有一个真心疼爱孩子的父母能拗过儿女。 　　最终郑将军夫妇同意了，甚至为了让女儿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能过的好一些，郑将军不仅送上了十里红妆，还求了文帝的一道赐婚圣旨。 　　只是一腔慈父之心的郑将军没想到，正是这道赐婚的圣旨，让贺琦一开始就对郑瑶筠有了隔阂。 　　郑瑶筠明丽可人，性格也是活泼生动，一开始她和贺琦还是有过举案齐眉，夫妻恩爱的日子的。 　　直到有一次她无意中进了贺琦的书房—— 　　端王府图谋皇位的计划早已有之，到了如今的端王这一代，他们在荆州的经营早已经成了气候。 　　甚至因为距离边城不远，端王府和魏国皇室也有丝丝缕缕的联系。 　　一次意外，端王府和魏国有联系的事情不甚泄露，还是端王自断一尾，才把这件事掩盖了下去，没能让文帝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而曾经无意中进过贺琦书房的郑瑶筠就这样成为了端王和贺琦的怀疑对象。 　　郑瑶筠这个时候才知道，她以为的两心相印，霁月清风的端王世子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在他心中又到底是一个什么形象。 　　仅仅是因为她是文帝陛下赐婚的，他们便在一开始就怀疑她是陛下安插的眼线。她来到荆州以后，背地里便有不少人在盯着他。 　　即使郑瑶筠什么也没有做，即使她在书房什么也没有发现，贺琦他们也不会相信她，只会派更多的人来监视她，软禁她。 　　但那个时候郑瑶筠也只是伤心，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死心，开始变成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的呢？ 　　或许是在她腹中待了四个月，与她血脉相连的孩子因为贺琦的宠妾而流产的时候，更或许是在她知道郑氏满门男丁都在与魏国之战中牺牲的时候······ 　　郑瑶筠紧紧腰间压裙角的玉佩，玉佩的棱角甚至划伤了她的手指，刺痛传来，才让郑瑶筠回过神来。 　　看着拇指上溢出的殷红的鲜血，郑瑶筠久违的弯了弯嘴角，压下心中因为思绪翻涌而如针扎一般的疼痛。 　　她太多年没有回过长安了，如今回来，竟然有种做梦一般的感觉。 　　一旁走动的侍女注意到郑瑶筠手上的血迹，忙上前惊讶道：“世子妃这是怎么伤到的，快请府医过来。” 　　在侍女看过来的时候，郑瑶筠下意识的压平嘴角的弧度，恢复了往日沉静的模样，“不小心伤到的，不用叫府医这么兴师动众了，一个小伤口，等会儿抹点药就行了。” 　　这手上的伤，还不足自己心上伤口的万分之一。 　　只是如今，她只能忍。 　　侍女也是伺候郑瑶筠的老人了，对她的性格也有了解，闻言只好道：“那奴婢给您上药。” 　　郑瑶筠微微点头，没有再说话。 　　沉静的坐在那里，在光影交织中，仿佛是一尊沉默的雕像。 　　———————————————————————— 　　羲和宫中，顾华清与两位贵妃还有惠妃，云昭仪，宁婕妤她们几个有孩子的妃嫔们在一起说话。 　　因着明嘉年纪小，顾华清之前便让人在羲和宫寻了一处空旷的地方做了一个小型的游乐场，里边又秋千、滑梯什么的一些玩具。 　　宫里其他几个孩子年纪也不大，对这些也很是喜欢，便也经常往羲和宫跑。尤其是如今快到过年的时候了，皇子公主们都放假了，顾华清这里都快成了一个儿童乐园了。 　　说来也怪，就算是惠妃她们在自己宫里也让人置办了这些玩具，他们还是喜欢往羲和宫跑。一说就是这里不仅有玩具，还有各种好吃的好喝的，把他们的母妃气的不行。 　　他们过来，做母亲便也忍不住担心，便也一起过来了。也能和皇后娘娘聊聊天，打发打发时间。 　　这天天气不错，一群孩子便有聚在了一起。除了还小的四公主明琇，天冷不好出门，其他的皇子公主都在羲和宫。 　　而魏贵妃和袁贵妃是羲和宫的常客，惠妃她们是陪着孩子过来的，殿里殿外都是一片热闹。 　　也就只有淑妃，沉迷创作事业，听明仪说要来羲和宫，便直接派了个嬷嬷送她过来。 　　左右明仪也是个大姑娘了，羲和宫也去过不少次，淑妃也并不担心。 　　顾华清对明仪这个小姑娘也很有好感，淑妃把她教的很好，小小年纪就已经有了长姐风范，带着几个弟弟妹妹玩儿的很是开心。 　　有明仪在，顾华清觉得自己能少操不少心。 　　殿中几个人说着说着，便说起了这两日刚来长安的端王世子妃郑瑶筠。 　　“这端王世子妃我之前也是见过的，容色姝丽，性格大方，而且看着也不像体弱的人，没想到身体这么虚弱。”惠妃开口道。 　　郑瑶筠来到长安以后，还没有进宫来拜见顾华清，就听端王府递了牌子，说是世子妃一路长途奔波，身体染疾病，暂时不能进宫来拜见皇后娘娘了。 　　“难怪当年郑姑娘出嫁的时候，郑将军手笔那么大，若是明柔像郑姑娘一样体弱又远嫁，我也不放心。”宁婕妤想起当年听说的十里红妆的场面，忍不住说道。 　　“郑将军，端王世子妃是镇远将军郑宥的女儿？”顾华清有些迟疑的开口问道。 　　郑瑶筠出嫁的时候，顾华清似乎正在阳平老家跟着她二哥各种调皮，倒是听说了郑将军嫁女的盛景，只是没见过，印象不深刻，所以一时没有把体弱的端王世子妃和镇远郑将军独女联系在一起。 　　魏贵妃对这些就更不了解了，只能在一旁听她们说。 　　袁贵妃点了点头道：“正是镇远将军的女儿。” 　　“说来端王世子妃也是可怜，当年与魏国长山一战，军中出了奸细，郑将军满门为国捐躯，家中的女眷们去世的去世，改嫁的改嫁，如今回了长安，连个亲人也见不到。” 第九十章 中毒 　　郑家满门忠烈, 顾华清还记得曾经听祖父提起过郑宥，对他赞不绝口。只可惜如今郑家只剩下端王世子妃郑瑶筠一个人了。 　　“娘娘？娘娘？”一旁的袁贵妃一直没听到顾华清说话，偏头就看到她若有所思的模样, 开口唤她，“娘娘在想什么？这般出神。” 　　顾华清回过神来, 把心中感慨压下，轻轻笑了笑, “没什么, 只是在想端王世子妃身子虚弱, 要不要派宫里的太医去看看。” 　　“娘娘心善, 让太医去给端王世子妃看看也好。”惠妃闻言道。 　　顾华清微微点了点头, 没有在端王府的事情上多说什么，和几个人又说起其他事情。 　　至于端王府, 顾华清后来倒是确实很派了个太医去给郑瑶筠看病。 　　贺琦看着面前的太医，眉头不着痕迹的皱了皱, 然后带上往日的笑容，拱手道：“皇后娘娘仁德, 内子的身体这几年看了不少大夫都没有起色, 如今皇后娘娘派您来为内子诊治，我实在是感激不尽。” 　　胡太医连道不敢，“世子妃的情况, 微臣还需诊脉问诊, 如今世子这话是折煞微臣了。” 　　贺琦微微点头, “胡太医太客气了，内子如今出不了门，有劳胡太医与我一同过去了。” 　　胡太医跟着贺琦的身后，走进了郑瑶筠的院子。 　　进门以后, 胡太医先向郑瑶筠行了礼，然后就听到贺琦温声道：“这位是胡太医，是皇后娘娘听说你身体虚弱，专门派来为你诊脉的。” 　　只听那位身体虚弱的世子妃语气淡漠的道：“这么些年了，一直是这个样子，治好治不好也没什么打紧的。 　　郑瑶筠又看向一旁的胡太医，“不过还是要多谢娘娘派胡太医过来，有劳胡太医了。” 　　胡太医听着他们夫妻的对话，一个柔情似水，一个冷淡如冰，总觉得心中有种奇怪之感。 　　当年郑家姑娘为了嫁给端王世子，与郑将军僵持的事情他也是有所耳闻的，怎么多年过去了，倒像是情形完全反过来了？ 　　不过听到郑瑶筠的话，胡太医还是很快反应过来，“世子妃言重了。” 　　有侍女在郑瑶筠手腕上搭上丝帕，胡太医垂眸搭脉，面上神色不变，但是眼中却划过一丝惊奇。 　　郑瑶筠看着面前这个白胡子太医，低垂着眉眼，心中并没有一丝欢喜。 　　旁人不知，她自己却是知道的。 　　当初贺琦开始怀疑她以后，便把她软禁了，后来她流产以后，便以她流产以后心神受损，说她体弱多病，只能静养。 　　而且为了避免有大夫能查出她其实什么病都没有，贺琦还让人找了致人虚弱的药，放进了她的食物里。 　　从那以后，不管看过多少大夫，都只有世子妃身体虚弱，只能静养这些说辞。 　　在这次她来长安之前，她已经好多年都没能出过她那个院子的大门了。 　　所以看着胡太医诊过脉以后，只说她并无大碍，只是身体有些虚，吃几服药，平日里好好养着就可以了这些话，郑瑶筠完全不感到失望。 　　贺琦这个人，他们到底是做了这么多年夫妻的，做事向来谨慎，喂给她的药，势必不是能轻易诊出来的。 　　郑瑶筠只是淡淡的道：“有劳胡太医了。”看起来就是一副兴致不高的样子。 　　贺琦领着胡太医出去开药方，然后有些愧疚的道：“让胡太医费心了，世子妃她自从伤了身体以后，就一直郁郁寡欢，并不是针对胡太医，还请见谅。” 　　“世子客气了，世子妃心情不好可以理解。不过世子平日里可以让世子妃多出去走走，散散心，也有益于世子的身体健康。”胡太医笑了笑道。 　　“我明白了，多谢胡太医。” 　　贺琦送胡太医出门，回来以后路过郑瑶筠的院子，在门口停了停，还是没有进去。 　　他们这对夫妻，如今也只剩下明面上的夫妻之名了。 　　想了想今日胡太医突然到访，贺琮皱了皱眉，又转身往贺淮的书房而去。 　　贺淮看着贺琦眉头微皱的来到书房，放下手中的信件，问道：“怎么，胡太医诊出什么来了？” 　　作为端王府的主人，即使贺淮没有出门，也能知道端王府到底进出了什么人。所以皇后派人来给郑瑶筠诊脉的事情他自然是一清二楚。 　　贺琦在一旁坐下，摇了摇头，“并未，只是儿子有些不明白皇后怎么会突然派太医过来。” 　　自从那次刺杀以后，贺琦便觉得顾皇后不简单，遇上她的时候就会多思量几分。 　　贺淮没见过顾华清，也只是听儿子说起过。只是他骨子里颇有些大男子主义，所以即使知道顾华清有些本事，他在内心深处还是不怎么重视她的。 　　此时听到贺琦的话，贺淮便道：“之前你往宫里报了郑氏体弱，舟车劳顿，不方便进宫的消息，想来皇后因此才派胡太医过来看看。” 　　贺琦也想不出其他理由了，毕竟这么些年来，郑瑶筠第一次回长安，顾华清与郑瑶筠相差几岁，之前并不认识，也没有其他原因让她派一个太医来为郑瑶筠治病。 　　放下这件事情，贺琦又开口道：“父王，之前你进宫面圣，情况如何？” 　　贺淮的眉头也皱了起来，“陛下面对我并没有什么不对，言辞举止都没有任何异常之处。” 　　“若是陛下什么都不知道的话，那又为何会突然派人去西山剿匪，把咱们的人都抓进了大理寺？” 　　贺琦端起一旁的茶杯喝了口茶，然后坚定道：“他一定会得到了什么消息，甚至······” 　　“不论他到底知道了什么，左右没有证据。为今之计，是大理寺那些刺客，若是他们透漏出了什么，那才是要命的证据。”贺淮若有所思的说道。 　　“父王的意思是？”贺琦一边说着，一边做了一个手势。 　　贺淮微微点头，“如今年关将至，长安一片热闹，若是大理寺的牢房突然发生了什么意外，也是正常的。” 　　—————————————— 　　顾华清派胡太医去给郑瑶筠看病，其实真的没有想太多，只是出于对郑将军的尊重，对这个郑家唯一的血脉关心几分。 　　但是马上就要到了年宴，即使顾华清又捉了袁贵妃她们当壮丁，她手中的事务依旧不少，所以对后续也不太关注，倒是没想到胡太医会来羲和宫主动禀报给郑瑶筠诊脉一事。 　　“微臣在给端王世子妃诊脉的时候，发现端王世子妃之所以体弱多病，似乎并不仅仅是身体原因，而是因为药物所致。”胡太医把自己之前诊脉的发现一一道来。 　　“胡太医此言当真？”顾华清惊讶的问道。 　　胡太医在太医院众多太医中的医术也能排的上前几，所以顾华清才派了他给郑瑶筠诊脉。 　　但是胡太医在太医院算是一个比较另类的太医，他平时不怎么出诊，反而喜欢研究配药，宫中古书里那些奇奇怪怪的药方被他配了个遍。好在如今太医院管理严格，他配的那些稀奇古怪的药都有记录，没人能拿去害人。 　　所以如今胡太医说郑瑶筠其实是中毒了，顾华清心中是相信的，只是太过于惊讶。 　　毕竟郑瑶筠一个世子妃，中了几年的毒都没人能看出来，所有的大夫都只说她体弱，这简直是细思极恐。 　　胡太医道：“起初微臣发现的时候，也有些不敢确定，后来回去又翻了翻医书，发现端王世子妃确实是中药了。” 　　“这应该是前朝古方中的一种药，并不易得，因为它不伤人性命，但是会让人的脉象一直虚浮无力，身体虚弱，等闲的大夫都是诊不出来的。” 　　“不过前朝因为战乱，不少书籍都流落在外，若是有人知道了这个方子配出了药也并不奇怪。” 　　听了胡太医的解释，顾华清也有所了解，问道：“那这个药可有解药？” 　　胡太医点了点头：“回娘娘，有解药，但是不太好配置，因为解药需要根据中药人的情况，调整药量，而且不是一副药就能药到病除的。” 　　“胡太医方才说不伤人性命？”顾华清想了想问道。 　　“正是，此药虽然使人体弱，但是不影响寿数。”胡太医肯定的回答道。 　　顾华清压下心中的种种猜测，又问胡太医：“端王世子妃中药之事，胡太医可有告诉端王世子？” 　　胡太医摇了摇头，“微臣到处并不确定，所以没有和端王世子提起。” 　　顾华清沉吟了片刻，道：“既然如此，那就暂时不用和端王府的人说了。” 　　端王世子妃的诊脉情况要瞒住端王府的人？顾华清这个做法其实很奇怪，但是胡太医并没有任何疑问，面色不变，直接点头应下了，“是，微臣明白。” 　　等到胡太医离开以后，顾华清看着热气袅袅的茶杯微微出神。给郑瑶筠下药，但是并不致命，只是为了让她身体虚弱。 　　可是让郑瑶筠身体虚弱又有什么用呢？ 　　长山之战，镇远将军郑宥，体弱的端王世子妃······ 　　顾华清总觉得自己似乎抓住了什么，但是这感觉又在一瞬间消失不见了。 第九十一章 着火 　　长安街市热闹非凡, 大理寺的牢房中却是一片压抑。 　　大理寺位于长安东南方向，主管刑狱案件审理，因此大理寺的牢房关的都是犯事儿的不法分子。 　　大理寺牢房中的狱卒们对付这些人也自有自己的一套办法, 可是没想到这些办法在遇到西山捉到的这些刺客的时候没了用处。 　　这群刺客虽然确实是之前刺杀贺琮和顾华清的人，但是他们做刺客的也是有等级的, 寻常小喽啰根本就不知道幕后之人也谁。 　　他们这些人，基本上都是被历任首领收留的孤儿, 无父无母, 没有牵挂。从小就是朝刺客暗卫这些方向培养的, 见过最大的官就是他们的刺客首领了, 平时有什么也都是他们的首领阿大和外边对接, 所以他们这些人其实连自己效忠的到底是谁都不清楚。 　　唯一知道实情的就是阿大，但是他是个硬骨头, 不管是刑讯威逼还是以利诱之，他都毫无反应。大理寺和刑部众人都拿他没有办法, 只能暂时收押，想想其他办法撬开他的嘴。 　　鉴于阿大的特殊性, 他被单独关在了一见牢房里。 　　阿大知道这些人只是想从自己口中得到当初指使他们刺杀皇帝的人是谁, 但是他这条命是王爷救的，就算是死，他也是绝对不会透露王爷的信息的。 　　被关进来以后, 除了审讯, 其他任何消息都没有人对他透露, 甚至阿大只能通过窗口透进来的光亮和每天的饭食判断已经过去了多少天。 　　到了年关，即使是大理寺也要有个休息的时候，牢房中的狱卒也变成了轮班。 　　一名狱卒端着饭过来，透过牢门的栏杆递了进去：“吃吧, 今天大年三十，难得有顿好饭。” 　　阿大看了看隐约透进来光亮的窗口，有些恍惚，“原来今晚是除夕……” 　　——————————————— 　　除夕宫宴，整个皇宫都是一片热闹，举办宫宴的太极殿中歌舞不休，觥筹交错。 　　顾华清一袭厚重精致的凤袍，虽说重了些，但是在这冬日里却是暖和的很。太极殿中四处都燃着火盆，顾华清置身其中，竟觉得有些热意。 　　殿中的歌舞精致曼妙，还富有吉祥喜庆的意味，一看即使乐坊下了心思编排的，但是顾华清的目光却落下坐在一众宗室中的端王世子妃身上。 　　若是按照贺琦的意思，是不想让郑瑶筠参加宫宴的，但是被端王贺淮给制止了。 　　之前贺淮不同意把郑瑶筠带到长安来，但是贺琦担心他和父王都离开了荆州，名义上郑瑶筠就是荆州端王府身份最高的人，若是她真要做什么，是没有人能辖制她的，所以贺琦便建议把郑瑶筠带过来。 　　但是既然郑瑶筠既然来了长安，她就不可能永远不出现在人前。 　　除夕大宴，皇室宗亲，满朝文武都要参加。皇后之前又派了胡太医给郑氏诊脉，知道她虽然身体虚弱，却也不影响日常走动，这次除夕宴若是郑氏不出面，难免惹人怀疑。 　　顾华清虽然没见过郑瑶筠，但是见到贺琦身边跟着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便知是端王世子妃郑瑶筠。 　　想到胡太医向她禀报的事，顾华清便对郑瑶筠有了更多的关注。 　　郑瑶筠安静的坐在贺琦的身边，目光落在殿中的歌舞，脑海中却想到出门之前贺琦那些名为关心，实为威胁的话，嘴角忍不住溢出一丝冷笑。 　　敛下嘴角的冷笑，郑瑶筠就注意到有人在看自己，循着目光看过去，郑瑶筠就发现了坐在上首的皇后娘娘在看她，郑瑶筠微微一愣。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回过长安了，和皇后也没什么交集，只是知道皇后出身顾氏，进宫还不足三年，是大周第一个出身世家的皇后。 　　再有便是前几天皇后派太医来为她诊脉，和帝后遇刺，皇后护着陛下平安归来······ 　　想到这里，郑瑶筠心头微动，再看上首的顾华清，见她冲着自己笑了笑，也下意识回了个笑容。 　　贺琮注意到顾华清的举动，偏头问道：“怎么了？” 　　顾华清收回视线，低声道：“在看端王世子妃，她和贺琦似乎没有外边传的那么恩爱。” 　　虽说在宫宴之上，即使是恩爱的夫妻，也不可能有什么太过腻歪的举动，但是郑瑶筠和贺琦之间却有种莫名的不和谐，说不清是疏离还是什么。 　　贺琮闻言看了过去，等他看清郑瑶筠时，目光中便露出了惊讶，“记得端王世子妃是个活泼健康的姑娘，怎么几年不见成了这样？” 　　世子妃毕竟是外命妇，贺琮不好多看，之前也没有注意，如今听顾华清说起才看了一眼，这才发现和他记忆中的那个小姑娘有了很大的区别。 　　郑瑶筠当初和乐康长公主关系不错，当时先帝还没有继位，乐康长公主也会邀请郑瑶筠到当时的王府，偶尔贺琮也是见过郑瑶筠的，因此对她有几分印象。 　　顾华清往贺琮身边凑近了些，压低声音：“之前胡太医和我说了一件事······” 　　“如今再看端王世子和世子妃，我觉得咱们或许可以换个方向。” 　　“华清的意思是从端王世子妃入手？”贺琮想起方才顾华清说的让人难以置信的事情，沉吟了片刻问道。 　　顾华清点了点头，“世子妃未必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她在端王府数年，一定知道些什么。” 　　顾华清还不知道发生在郑瑶筠身上的其他事情，但是仅仅中药这一件事，只要郑瑶筠不是恋爱脑，她就绝对接受不了。 　　根据顾华清看人的眼光，郑瑶筠绝对不会是一个恋爱脑，她有种预感，从郑瑶筠入手，说不定可以有出人意料的收获。 　　顾华清又和贺琮说了几句话，然后起身悄悄离开了笙歌燕舞的大殿。 　　另一边，郑瑶筠正无聊的看着殿中的歌舞，身后的宫女奉茶时，一不小心把茶洒在了她的身上，忙跪下求饶，“奴婢失礼，还请世子妃恕罪，奴婢知道错了。” 　　郑瑶筠看着面前求饶的宫女，眼神闪了闪，开口道：“今天是除夕，就饶了你这次，下次记得小心一些。” 　　“多谢世子妃，多谢世子妃，奴婢以后一定小心。” 　　虽然两个人的声音都不大，但是贺琦坐在郑瑶筠的身边，还是注意到了动静，偏头看了一眼，眉头微微皱起。 　　郑瑶筠抬头对上贺琦的目光，神色淡漠道：“我的衣裳湿了，要去更衣室换一件。” 　　女眷们参加宴席时，未免出了什么意外，一般都会多带一两件衣服作为备用。如今郑瑶筠的衣服脏了，正是备用的衣服派上用场的时候。 　　贺琦注意到她裙摆上一片茶色的痕迹，在蓝色的锦缎上十分显眼。 　　“去吧，让绿萝陪着你。”贺琦微微点头，看了一旁站立的侍女绿萝一眼。 　　绿萝接触到贺琮的目光，立刻微微福身，跟着了郑瑶筠的身后。 　　郑瑶筠面无表情的低低嗤笑了一声，然后起身往外走。之前犯错的宫女忙跟了上去道：“世子妃，奴婢带您去更衣室。” 　　郑瑶筠看了看面前这个面容普通，还带着感激的宫女，轻轻点头，“带路吧。” 　　所有人都在太极殿正殿参加除夕宴，更衣室中一片安静，除了郑瑶筠三个人以外，一个人都没有。 　　换上了一身粉紫色的宫裙，郑瑶筠估计了一下时间，对这绿萝和另一个宫女道：“我想一个人待会儿，你们先去外边守着吧。” 　　宫女微微福身，乖乖出去了，绿萝有些为难的道：“世子妃，世子让奴婢陪着您······” 　　郑瑶筠的面色冰冷，“怎么，你还怕我跑了不成？” 　　“不论如何，我如今还是端王世子妃，而你，也还只是一个婢女。” 　　绿萝垂着头，身子微微颤了颤，世子妃的目光，冷的可以杀人。 　　绿萝在房中环顾了一圈，更衣室一览无余，并没有其他人的身影，垂首退了一步，“那奴婢就在外边等着世子妃，您若是有事就喊奴婢。” 　　郑瑶筠面色冷淡，没有搭理绿萝，看着她走出去，关上了更衣室的门。 　　房中一时间一片安静，安静的只能听到郑瑶筠的呼吸声。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郑瑶筠转身，语气淡淡的道：“让皇后娘娘见笑了。” 　　顾华清亭亭的站在郑瑶筠身后，一袭凤袍，在室内的烛火映照下熠熠生辉。 　　在一旁的凳子上坐在，顾华清含笑道：“世子妃也坐，你见到我似乎一点也不惊讶？” 　　郑瑶筠在顾华清对面坐下，抬手为自己和顾华清倒了杯茶，看着杯中热气氤氲，开口道，“能在宫宴上传消息，引我出来的人，这宫中似乎没有几人能做到。” 　　那个宫女给她倒茶的时候，是故意把茶杯打翻的。那个角度其他人看不到，她确实正正看的清楚，分明就是做给她看的。 　　之后她说要换衣服，那么多更衣室，那个宫女偏偏把自己领到这间，可见是早已经得到了指使。 　　不过见到来人是皇后，郑瑶筠也并不是不惊讶的，只是她已经习惯了用淡漠的面色掩饰心中的情绪。 　　“娘娘特地让人将我引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情？”郑瑶筠压下心中的想法，主动开口问道。 　　“世子妃对自己的身体状况知道多少？”既然确定了对方是个聪明人，顾华清说话也不拐弯抹角。 　　“娘娘这话是什么意思？”郑瑶筠抬头直视顾华清。 　　顾华清并不介意她眼中的防备，开口道：“之前胡太医去为世子妃诊脉，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房中烛火莹莹，门外绿萝与奉茶的宫女站在门口，隐约能听到不远处的太极殿热闹的歌舞声，身后的房中却是一片安静。 　　绿萝有心进去看看，就见身边的宫女怯懦的道：“世子妃说想一个人安静一下，姐姐还是耐心等着吧。” 　　绿萝看着她的样子，眼中闪过一抹鄙夷，但还是收回了手，决定再等片刻，世子妃若是还不出来，她就算冒着被罚的危险，也要进去。 　　只是没能她闯进去，郑瑶筠就推门走了出来：“走吧，我们回去。” 　　绿萝探头看了一眼房中，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便放下了心中的怀疑，跟在郑瑶筠身后往太极殿走。 　　顾华清没有再回正殿，只在偏殿坐着，想着之前郑瑶筠说的话，然后就见到贺琮面色难看的走了进来。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顾华清有些奇怪的问。 　　“大理寺起火了······” 第九十二章 瓮中捉鳖 　　“大理寺起火了？怎么回事儿？”顾华清有些惊讶的问。 　　贺琮在一旁坐下, 接过顾华清递过来的茶喝了一口，面色也缓和了一些，开口道：“根据传回来的消息, 是因为今日除夕之夜，长安城中也比往常热闹, 有小孩子燃放烟花爆竹无意中引燃了大理寺的牢房。” 　　“着火的大理寺的牢房？可有人受伤？”顾华清眉头微动，开口问道。 　　大理寺位于长安东南, 因为其主管刑狱, 本就与百姓居住的地方不甚靠近, 更别说牢房要更偏僻一些。就算是除夕之夜, 因为燃放烟花爆竹引燃了牢房这种可能性简直是微乎其微, 这分明只是一个借口。今夜大理寺着火一事是有人出手了。 　　难怪贺琮之前面色那么难看，显然他也是知道这些的。 　　贺琮微微摇了摇头, “发现的及时，没有人受伤。” 　　“只不过有人趁乱混进了大理寺的牢房, 险些将西山那些刺客的头领灭口。好在大理寺的人知道刺客头领的重要性，对他看管的严, 没能让人得手, 还把混进去的人给捉住了。” 　　顾华清松了一口气，轻轻笑了笑道：“没有得手就好，废了这么大的力气, 结果不仅没有达到目的, 还又搭进来一个人, 想来如今有人一定很生气。” 　　听到顾华清的话，贺琮的面色也轻松了几分，微微点头：“这一出赔了夫人又折兵，自然是要生气的。” 　　顾华清和贺琮猜的不错, 得到了消息以后，确实有人很生气。 　　因为大理寺着火这件事，原本应该开到子时的除夕宫宴也很快草草结束。 　　贺淮和贺琦还有郑瑶筠自宫中回来，刚走进王府，就有人上前来在贺淮耳边说着什么。 　　等来人说完，贺淮的面色已经变的极为阴沉，甚至要保持不住自己一直以来儒雅的风度，沉声斥道：“废物！” 　　郑瑶筠跟着贺琦身边，虽然听不清楚来人说了什么，但是贺淮这明显带着怒意的话她听得清楚。 　　微微抬头，就看到素来养气功夫极佳的贺淮面上笼着阴云。 　　“父王······”贺琦也是难得见贺淮这样生气，有些迟疑的开口。 　　贺淮注意到身后的贺琦和郑瑶筠，勉强压下心中的不快，对郑瑶筠道：“你先下去吧。”然后又对贺琦道：“你和我去书房。” 　　郑瑶筠垂眸，一边在心中猜测着什么事情能让贺淮这样的老狐狸发这么大的火，一边面色如常的对着贺淮微微福了福身，沉默的转身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贺琦原本还想问问郑瑶筠出去更衣都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看贺淮的面色，显然是有更重要的事，贺琦便暂时放下了郑瑶筠的事，跟着贺淮往书房走去。 　　等贺淮在书房坐在，贺琦才开口道：“父王，发生了什么事情，让您这般动怒？” 　　贺淮喝了口茶压了压怒气，这才开口道：“派去大理寺的人失手了，这个废物······” 　　“这怎么可能？”贺琦面露惊讶。 　　大理寺守备森严他们是知道的，所以为了这次的计划，他们做了详细的准备。 　　前几天便已经派几个人在大理寺踩了点，得到了大理寺狱卒值班的规律。然后又借着除夕之夜，长安城一片热闹，烟花爆竹不绝于耳，在大理寺的牢房附近放了一把火，趁着大理寺守备松懈的时候混进去把人给处置了。 　　这样都能失败，可不就是废物吗。 　　贺琦也忍不住想骂人，自从来了长安以后，他们就没有一件事是顺利的，若非知道不可能，他简直要怀疑长安这个地方是不是和他们相克了。 　　“父王，那如今我们······”贺琦回过神来，看向贺淮。 　　经过一段时间的平复，贺淮的面色已经恢复了往常的平和，“经此一事，大理寺的守卫一定会更加森严，如今只能暂时先按兵不动，再徐徐图之了。” 　　—————————————————————— 　　大理寺牢房中，已经被自己的主子认为是废物蠢货的阿武都还没反应过来自己是怎失败的。 　　他按照计划在大理寺牢房附近放了一把火以后，便趁乱混进了牢房，想要解决掉阿大。但是谁知道大理寺的那些狱卒们都是神经病。大过年的不回家过年，就在牢房里和一群犯人们谈天说地。就连外边起火了都还没发现呢。 　　他穿着狱卒的衣服刚混进去就被人发现了，然后就被一群狱卒给抓了起来。被绑进审问室以后他身上的毒药，袖箭，匕首什么的就被搜了一干二净。 　　阿武本来还想着不管怎么样他都不可能供出王爷，结果搜完以后，那些狱卒们什么也没问，就把他关了起来，让阿武的一番心理建设全部落了空。 　　这间牢房里，阿武还有个邻居，就是他这次要解决的对象阿大。 　　没办法，之前临近年关，大理寺冲业绩，关进来了不少犯人。再加上之前说的剿匪也并不仅仅是一个借口，长安附近的山头的土匪都被翻个遍，整个牢房快装满了。 　　所以阿武进来以后，狱卒们想了想，就把他们两个关在了一起，毕竟他们也算是同事了。 　　等到处理好阿武以后，大理寺的张大人走了进来，看着牢房里的两个重要人犯，满意的点了点头，“你们做的很好，今天值班的俸禄翻倍。” 　　不枉他偷偷准备了这么多天，终于又抓住一条鱼，陛下这次一定会嘉奖他的，张大人美滋滋的想。 　　狱卒们也挺美的，高兴地道：“都是大人您神机妙算，咱们才能抓到人，都是大人您的功劳啊。” 　　“咳咳，好了好了，该回去的都回去吧，值班的人看好他们，本官也先走了。”张大人捋着胡子，笑眯眯的道。 　　等到张大人施施然离开牢房，阿武才反应过来，他原来是被瓮中捉那什么了。 　　他就说，怎会有这么热爱工作的神经病，大过年的不回家，坚守工作岗位，原来都是这个老头故意的。 　　“呵，蠢货。”一旁的阿大看着阿武，冷笑一声道。明明进来以后都发现不对了，还不赶快跑，被抓住了能怪谁。 　　他们这些为王爷工作的人之间也是竞争激烈的，阿大早就看不顺眼阿武明明处处不如他却能跟在王爷身边了，更别说这次他还是来杀自己的。 　　就算他早知道有这么一天，但是不代表他不会介意。 　　“你说谁蠢？”阿武回过头来，看向阿大，同样冷笑道：“一个一早就被捉进来的人有资格说这些？” 　　阿武对这个靠着武功高就处处针对他的阿大也很看不顺眼。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说就说，怕你啊······” 　　“哎哎哎，你们干嘛呢，不准打架。”听到动静的狱卒们过来拉开了正拳打脚踢的两个人。 　　牢房里一片混乱，羲和宫中，顾华清正和贺琮说起郑瑶筠的事。 　　除夕宴早早结束，贺琮安排好了大理寺的事情，便和顾华清一同去了羲和宫。 　　宴会上没吃什么东西，顾华清让小厨房给他们两个下了碗饺子。吃完以后，一边消食，一边说话。 　　“郑姑娘那边，确实与我们有共同的目标。”顾华清喝了口山楂茶，说道。 　　“郑姑娘？”贺琮话中带着疑惑。 　　顾华清垂眸，看着杯中浮沉的山楂片，语气唏嘘道：“虽然她不在这里，但是我想比起端王世子妃这个称号，她更希望别人称呼她为郑姑娘吧。” 　　“虽然她没有多说，但是我也可以猜出来，郑姑娘这些年在端王府过的很不好。” 　　都说女人才最了解女人，虽然郑瑶筠并没有多说她在端王府中的经历，但是顾华清从她的状态和神色间就可以看出来，她过的很痛苦。 　　“等端王府的事情了了，她便能恢复自由之身了。”贺琮开口道。他不是食古不化的封建老顽固，郑瑶筠无辜，便不应该为端王府那一家子人陪葬。 　　顾华清微微笑了笑，能不必再和端王府扯上关系，想来郑瑶筠会高兴的。 　　“这次见到郑姑娘，除了知道了她的立场，我还了解到了一件事情。” 　　“当初长山之战，郑家满门牺牲，五万将士几乎损失殆尽，并非是我军不敌之故。” 　　“你是说，端王府通敌？”贺琮的面色阴沉了下来。 　　长山之战，是大周与魏国最近一次的战争，发生在文帝晚年时期。当时镇北将军郑宥率领五万将士出征，最终用郑家满门和五万将士的英魂，才换得了惨胜。 　　文帝因此事一直郁郁在心，不久便驾崩了。因为长山一战太过惨烈，大周近些年来一直在休养生息，少有兴兵之事。 　　可是如今有人告诉他，当年长山之战并不是因为敌强我弱，也不是因为天时地利不在周，而是因为有人通敌叛国。 　　贺琮的拳头紧紧攥起，闭眼冷静了一会儿，再睁眼时眼中布满了血丝，沉声问：“端王府通敌一事，郑瑶筠手里可有证据？” 　　端王府觊觎皇位，贺琮并不是太在意，可是为了一己之私通敌叛国，害的五万人永埋长山，这件事他绝不能接受。 　　顾华清伸手握住贺琮的手，安抚他的情绪，眼中带着担忧道：“郑姑娘说她这些年也收集到了一些证据，只是她出不了门，身边又一直有人监视，不能把东西传递出去。” 　　对上顾华清含着担忧的眼睛，贺琮冷静了一些，反手握住顾华清的手，低声道：“端王府该向那些被他们害死的人赎罪了。” 第九十三章 谋逆 　　大年初六, 年节时的热闹都还没有散去，贺琮年后开笔下的第一道圣旨就让整个长安城的气氛都紧张了起来。 　　过年后的第一次朝会，端王府中的人就因谋逆之罪被禁军围在了府中。 　　朝堂上与端王府交好的几位官员纷纷为端王府说话。 　　“陛下, 端王一家素来安分守己，怎么会做出谋逆这种事情呢？” 　　“是啊陛下, 荆州这么多年被端王治理的井井有条，怎么可能有谋逆之心呢？还请陛下明鉴。” 　　······ 　　贺琮看着为端王府说话的几位大臣, 冷笑一声：“几位爱卿如此言之凿凿, 不如先看看这份证词。” 　　贺琮挥了挥手, 身边的内侍将捧着的证词分发给在场的诸位大臣。不仅仅是为端王府说话的几人, 在场的诸位人人有分。 　　顾惟也跟着众人看手中的证词, 看完以后眉头一跳。这份证词上详细的写了上林苑刺杀陛下和皇后的全部过程，甚至还有后续追杀的计划。 　　若非是华清谨慎, 恐怕陛下和华清就真的要回不来了。 　　等到众人都看完了，贺琮才又开口道：“这份证词是之前在西山捉到的刺客亲口承认的, 端王府派人刺杀朕与皇后，罪同谋逆, 几位还有什么话说？” 　　“这、这毕竟只是一面之词, 如此大罪，还是应该谨慎些，调查清楚才好······” 　　贺琮看了一眼说话的大臣 , 竟微微点了点头, 面色冷淡, “是该谨慎些，所以朕才只是让禁军围了端王府，而不是直接把端王府众人捉起来。” 　　“这件事就交给大理寺，刑部和禁军共同调查, 务必要把这件事调查的清清楚楚。” 　　贺琮的声音没了往日的温和，清清冷冷的仿佛蕴着寒冰，除了令旨的几位大人，没人敢再开口求情。 　　退朝以后，贺琮去了羲和宫，就见顾华清手边还放着朝堂上众臣看过的证词。 　　看到贺琮过来，顾华清给他倒了杯茶，然后开口问：“怎么样？” 　　贺琮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有这份证词在，与端王府交好的那些人也说不出什么来。” 　　顾华清微微点头，笑了笑，“也是，再如何他们毕竟也都是为了自己。” 　　“郑姑娘那里，我已经派了人去。” 　　说着，顾华清看着桌上的几张纸，忍不住笑道：“这份证词来的实在太出乎意料。” 　　本来以为要捉到端王府的把柄还需从长计议，谁这份证词被送到了他们手中，让他们一下子师出有名了。 　　自从知道了端王府在长山之战中做的事情，贺琮就对端王府厌恶至极，闻言也只是冷冷的道：“这就是多行不义必自毙。” 　　顾华清失笑点头，承认了贺琮的这个说法。 　　原本无论是受刑还是利诱，刺客首领阿大都是宁死不愿意招供的。但是牢房里又关进了一个来处理他的阿武，这才发生了后续的事情。 　　之前已经说了，阿大和阿武之间互相不对付，阿武关进牢房第一天，和阿大关在一起，两个人就打了一架。 　　一开始狱卒们只是把他们拉开，后来发现这样不管用，只好又在旁边腾出一间牢房，把他们分开官。 　　也是狱卒们看着他们两每天又打又骂，他们像是看戏一样，这才没把他们两个分开太远，只是从一间牢房换成了邻居。 　　这下打是打不成了，他们就开始互相骂对方，好在两个人还有理智，话中没有透露太多内容，不会透露他们的主子，而且还知道避着狱卒。 　　但是众所周知，吵架一旦是吵到兴头上，那就经常是说出来的话不过脑子，只为压倒对方。 　　这两个人也是如此，这天又吵了起来，看着周围没有狱卒，两人就说起了自己的功绩。 　　两个人说着说着就翻起了陈年往事的旧账，阿武说起自己曾经跟着主子杀杨柳村一个村子的人的时候阿大还是个都没长齐的娃娃呢。 　　听到杨柳村，阿大仿佛被泼了一盆凉水，瞬间冷静了下来，“你说的是边城凉州的杨柳村？” 　　阿武说的起兴，没有注意到阿大的不对，得意的道：“看来你是听说过了，就是那个杨柳村，也是他们倒霉，竟然差点坏了大事······” 　　两个人本来就只隔着几根栏杆，阿武没有防备，都没说完，就被阿大捉住了脖子。 　　阿大的眼睛都红，恶狠狠的道：“你再说一遍，杨柳村的人是杀的？” 　　杨柳村的人是王爷杀的，那他，他这么些年都做了什么？ 　　阿武这才注意到阿大的不对劲，脸被憋的通红，双手去掐阿大的手，“放手，快，放手······” 　　狱卒注意到这两个人，唯恐阿大把阿武掐死，忙把两个人拉开。 　　阿大还要扑过去，一边喊：“说清楚，你给我说清楚！” 　　当年杨柳村一夕之间被人屠杀殆尽，只有阿大被父母藏在后院中的草垛里才逃过一劫，后来被路过的端王发现，带了回去。 　　他当时没有看清那些人的面容，更没有把那些人和救了自己的端王联系在一起。自从被带回去交给前任刺客首领以后，他努力学习武功，为了报答端王，成为了端王手里的刀。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在报答端王的救命之恩，却原来，他的杀父杀母仇人就是他以为的恩人，多可笑啊！ 　　阿大当天发了疯以后，便一直安静的呆着，整个人都阴郁了下来，不知在想些什么。 　　阿武也从他的表现中窥见了几分真相，整个人也安静了下来，心中暗暗后悔。 　　不知道阿大在心中做了什么思想斗争，第二天，他就和狱卒说，愿意招供了，然后不用催促，就把事情说的干干净净。 　　只是他只是负责刺杀之类的事情，并不算是心腹，其他事情知道的并不多。 　　但是即使如此，有他的这份证词已经足够贺琮出手了。 　　阿武看着阿大出去，脸色瞬间灰暗了下来。 　　这下完了！ 　　———————————————— 　　一大早，端王府就被禁军围了个严严实实，整个王府的人都不许出去。 　　禁军围住端王府的第一时间，贺淮就收到了消息，一出门就遇上了负责看管端王府的陆阳。 　　之前因为上林苑混进刺客刺杀贺琮与顾华清一事，即使后来陆阳找回了帝后，但是也不可能完全不受罚，他禁军统领的职位就这样被降职了。 　　陆阳毕竟是自小与贺琮一起长大的心腹，贺琮也有意他早日官复原职，便把这次端王府的事情交给他，想让他做出点成绩。 　　而且陆阳之前被降职也算是拜端王府所赐，如今他来看管端王府，一定不会放过任何可疑的人。 　　看到陆阳，贺淮正色道：“陆大人，我端王府犯了什么事，你竟然带着禁军将我端王府团团围住。” 　　陆阳拿出贺琮的令牌，开口道：“陛下有令，有人指证端王府谋逆犯上，在查清事情真相以前，端王府任何人不得出入。” 　　陆阳又对贺淮拱手道：“卑职也是奉命行事，如有不当之处，还请王爷见谅。” 　　“我端王府世代忠君爱国，此心天地可鉴，怎么可能做出谋逆之事，这定是有人陷害，本王要见陛下。”贺淮眉头紧皱，一脸忠直的道。 　　陆阳：“陛下已经派了大理寺和刑部还有禁军共同调查此事，若端王府是清白的，陛下一定会还端王府清白的。王爷还是在王府安心等着吧。” 　　陆阳软硬不吃，贺淮只好拂袖离开。 　　看着贺淮转身往书房走去的身影，陆阳也面色冷淡的转身往王府门口走去，让禁军们仔细着些，不要放过任何可疑之人。 　　“父王，这到底是是怎么回事？禁军怎会把王府给包围了呢？”贺琦匆匆赶到贺淮的书房，面带急色的问道。 　　书房中除了贺淮和有那位中年谋士易先生，贺淮看到贺琦着急的样子，面色冷了下来，训斥道；“看看你像什么样子，一点事情就如此不稳重，还能指望你做什么。” 　　贺淮素来一副儒雅的样子，面对着贺琦也极少训斥，即便不能成为慈父也会极为温和的。 　　如今贺琦猛地被斥责，整个人都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忙收敛了面上的焦急，极力恢复往常温润的样子。 　　“父王，孩儿失礼了，还请父王责罚。” 　　易先生算是端王的心腹，这种场合也能说得上话，此时也替贺琦说话道：“世子毕竟还年轻，如今遇上这样的事情，着急也是正常的。” 　　贺淮冷哼了一声，“年轻，他也不过比贺琮小三岁，可惜······” 　　“罢了，你坐下吧。”贺淮叹了口气，对这贺琦的语气缓和了些。他知道自己也是因为贺琮这突如其来的一手失了冷静，对贺琦也不该太过苛责。 　　“从贺琮往日的手段来看，他素来谋定而后动，如今既然出手，想来是查到了一些东西。”贺淮想了想开口道。 　　“如今最重要的，是知道他们到底查到了什么，查到了什么程度。”易先生捋着胡子缓缓道。 　　“想来是大理寺中关着的那群废物透露出了什么消息，不过他们知道的不多，若只是这样倒也不足为惧。” 　　那群刺客刺杀失败以后，在贺淮这里已经是弃子了，他自然不会让他们知道更多的东西。之前要把阿大解决掉，也只是为了避免麻烦而已。 　　“如此一来，只要我们能······” 　　易先生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外边有人敲门，焦急的道：“王爷，世子，不好了，世子妃她，她······” 第九十四章 证据 　　清晨的寒意未消, 郑瑶筠还在用早膳，就听到外边吵吵闹闹的声音。 　　放下手中的筷子，郑瑶筠抬头看向门口, “外边发生什么事情了？怎么听起来乱糟糟的。” 　　郑瑶筠身后站着的红袖上前一步开口道：“奴婢这就出去问问。” 　　红袖出去了，郑瑶筠看着桌上的饭菜, 也没有了胃口，看向另一边沉默站着的绿萝, 道：“把这些都撤下去吧, 我没什么胃口。” 　　绿萝虽然是贺琮的眼线, 但是自从上次宫宴上郑瑶筠警告过她, 回府又在贺琦面前难得的发了脾气, 让贺琦把她训斥了一番以后，她便比以前沉默安分了许多。 　　如今听到郑瑶筠的话, 绿萝也只是安静的点头，将桌上的碗碟都收起来, 出门让人把这些都带走。 　　红袖很快从外边回来，面上还带着惊慌, “世子妃, 有人揭发端王府谋逆犯上，陛下派禁军把王府都包围了。说是事情调查清楚以前，王府中的人不许随意出入。” 　　听到红袖的话, 郑瑶筠的神色还算冷静, 倒是绿萝面色骤然变了, 忍不住道：“什么？怎么可能？” 　　郑瑶筠看了一眼绿萝，冷冷的道：“清者自清，没有做过的事情，陛下一定会还王府公道的。” 　　绿萝也反应过来自己太自乱阵脚了, 忙冷静下来，恢复往日的模样，只是面上还带着忧色。 　　郑瑶筠没有再看绿萝，只是让红袖来给她梳发挽髻。 　　绿萝见郑瑶筠还有心情打扮，心中对她更加不满，若非是世子心软，这个女人哪里还能这样安稳的活着。 　　郑瑶筠即使没有读心术，对绿萝的心思也有几分清楚，只是她对着这些毫不在意。等到红袖为她梳好发髻以后，便开口道：“我想一个人静静，你们先出去吧。” 　　郑瑶筠性子孤僻，经常喜欢一个人呆着，而且红袖也被一起赶出去了，绿萝也不疑有他，和红袖一起出了门。 　　等到房间里只剩下郑瑶筠一个人以后，她才把手中方才红袖趁机塞给她的纸条打开，看着上边“万事俱备”四个字，心中微微紧了紧，捏着纸条的力道也大了不少。 　　这几年，当初她嫁给贺琦时候的陪嫁嬷嬷、侍女几乎被贺琦清理个干净，只剩下红袖还是她拼死拦下的。 　　红袖是郑瑶筠的父亲郑宥救下来的孤儿，对郑家郑瑶筠最是忠心，绝对不会背叛郑家，郑瑶筠才敢把一些她做不了的事情交给红袖做。 　　好在红袖性子谨慎聪慧，这些年来也帮郑瑶筠办成了不少事情。 　　把手中的纸条放到炭盆上烧干净，郑瑶筠下了决心，或许这是唯一一次能为郑家报仇的机会了，她一定不能错过。 　　郑瑶筠从首饰盒中拿出一支碧绿的玉簪，微微一拧，用玉簪打开首饰盒的夹层。 　　这还是当初她嫁人的时候，母亲亲自让人打造的，里边原本装的是母亲私下里给她的银票。这本来只是母亲担心她远嫁受欺负，所以做的一手准备，她一定没想到这会成为郑瑶筠隐藏端王府罪证的最佳地方。 　　门外，红袖与绿萝安静的站着，两个人向来关系不好，连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做。 　　一个圆脸的小丫鬟跑进院子，圆圆的脸上带着红晕，在绿萝面前停住，“绿萝姐姐，世子让你过去一趟。” 　　绿萝有些怀疑的看了看面前的小丫鬟，“往常都是平安来找我，这次怎么变成你了？” 　　平安是贺琦身边的长随，自小就跟随着贺琦，对府里的一些事情也很清楚，平时贺琦若是要见绿萝，都是他来找人。 　　圆脸的小丫鬟面上还带着几分天真，喘了喘气道：“如今府里有些乱，平安管事被世子派去做其他事情了，所以才派了奴婢过来。” 　　不等绿萝再问，小丫鬟又拿出一块玉佩，“对了，世子给了奴婢这个，说是绿萝姐姐看到就知道了。” 　　绿萝接过玉佩，是一块麒麟样式的羊脂玉佩，似乎是在世子身上见过。 　　绿萝原本就心焦府中的情况，如今见这个小丫鬟有信物，便也不再多想，匆匆往贺琦的院子而去。 　　等到绿萝离开以后，红袖敲了敲房门，低声道；“姑娘，绿萝已经走了。” 　　片刻以后，郑瑶筠便从房中走了出来，面色凝重，带着红袖往院外走。 　　一边走，郑瑶筠还有心情想，贺琦素来喜欢做表面功夫，不愿让太多人知道他薄情寡性，囚禁自己的妻子。所以来了长安以后只派了绿萝这一个眼线看着她，院中其他的下人对她和贺琦的真实关系并不清楚，顶多是觉得她不太受宠罢了。 　　如今王府正乱，她说她要去见世子，竟也没有人拦她，让她一路走到了前院。 　　—————————————————— 　　书房中，贺淮、贺琦还有易先生正商量着对策，就听有人敲门，惊慌的道：“王爷，世子，不好了，世子妃她疯了。” 　　“她跑到大门口，说要状告端王府通敌叛国······” 　　贺琦起身打开房门，顾不上其他，厉声问道：“你说什么？” 　　来人还没见过向来如沐春风的世子这般疾言厉色，愣了一下，立刻道：“世子妃她，她跑到前院，然后让前院守着的禁军带她去大门口见陆大人，说要揭发王府通，通敌。” 　　郑瑶筠要去找陆阳，前院的下人也不是没有拦，但是有禁军在，他们拦也拦不住，只能看着世子妃被人带到陆阳面前。 　　听完这些话，贺琦的面色难看至极，“怎么可能，郑氏怎么可能一个人跑到前院来，绿萝呢？” 　　房中的贺淮和易先生也听到了门口的对话，贺淮的脸色阴沉了下来，贺淮几步来到门口，咬牙问道：“郑氏她都做了什么？” 　　“世子妃，她，她在王府的大门口拿出几张纸交给陆大人，说王爷通敌叛国，勾结魏国，致使，致使长山之战五万英魂丧命，还，还······” 　　看着端王越来越难看的面色，来人磕磕绊绊的说着，感觉贺淮的眼神中带着滔天的怒火，要把她焚烧殆尽。 　　“还有什么？说！” 　　贺淮怒极，反而冷静了下来。 　　“还说王府狼子野心，意图犯上作乱，谋逆叛君。”那人说完以后，感觉整个人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战战兢兢的跪在贺淮面前。 　　贺淮听完，反而笑了，一边笑一边道：“这么多年，倒是本王小看郑氏······· 　　“噗——” 　　话没说完，一口鲜血从贺淮口中喷出，他整个人向后倒去。 　　“父王，父王·····”贺琦还没从那些话中反应过来，就见到父亲倒在了自己面前，忙上前扶住贺淮，惊慌失措的喊着。 　　“王爷！”易先生也被这一幕一惊，失声喊道。 　　只是看着贺琦六神无主的样子，易先生冷静了一些，一边与贺琦把贺淮扶进房中，一边喊，“来人，快叫大夫。” 　　贺淮这么一倒下，端王府中一片慌乱，端王府外因着郑瑶筠也不遑多让。 　　先前大理寺中的刺客招认端王府养刺客刺杀陛下谋逆犯上一事便让长安城原本热闹的年味变得风声鹤唳。 　　结果端王府被围还不到一天，端王府的世子妃就在端王府的大门口公然举报端王府通敌叛国，甚至当年让大周举国为之哀悼的长山之战也是因端王府通敌才会那般惨烈。 　　顿时整个长安城的气氛变得更加人人自危，唯恐端王府的事情会牵连到自己。 　　———————————————— 　　陆阳自郑瑶筠那里得到了端王府通敌叛国的证据，便离开带着郑瑶筠去求见贺琮。 　　紫宸殿的偏殿中，贺琮与顾华清正相对而坐的下棋。 　　顾华清看着棋盘上的局势，落下一子，笑着道：“如今一切都在陛下的掌握之中。”顾华清的目光虽是落在棋局上，语气却意有所指。 　　贺琮落了个黑子，摇了摇头道：“能否大获全胜，还要看这股东风啊。” 　　说着，便见杨定真进来禀报：“陛下，娘娘，陆大人带着端王世子妃求见。” 　　“啪嗒。”棋子落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声音，顾华清收回手，轻轻弯了弯眉眼，“陛下等得东风来了。” 　　陆阳与郑瑶筠进来的时候，棋盘已经收下去了，顾华清与贺琮端坐在上首。 　　行礼以后，陆阳将郑瑶筠和他说的端王府通敌的事情说了一边，然后把交给他的证据递了上去。 　　贺琮面色沉沉的把证据看完，脸色更加难看，看向郑瑶筠：“这些证据可都属实？” 　　郑瑶筠点头，“这些都是真的，贺淮与魏国的交往还有许多，只是臣女在荆州的时候被人监视，只能拿到这些证据。” 　　端王府做过的恶事，又岂是一件两件能说清楚的？ 　　贺琮面色冷凝，“这些就已经够了。”有了这些证据，他便能下令彻查端王府，端王府作过的孽，一桩也别想逃。 　　“这些证据也是极为难得的，辛苦郑姑娘了。”顾华清看完以后，神色也凝重了不少，感激的对郑瑶筠道。 　　郑瑶筠身处端王府的监视之下，能拿到这些证据，一定是费了很大一番功夫的。 　　郑瑶筠微微摇了摇头，“娘娘客气了，都是臣女应该做的，只要能为郑家，为长山那五万将士报仇，臣女就不觉得辛苦。” 　　顾华清宽慰道：“你放心，陛下一定会还郑家与五万将士公道的。” 　　有了郑瑶筠这个证人和这些证据，贺琮下旨将贺淮、贺琦还有端王府中的其他人下狱，还派人去荆州端王府下旨搜查。然后又急召沈丞相，内阁首辅和大理寺，刑部的人进宫，下令彻查端王府和长山之战。 第九十五章 野心 　　端王府在背地里计划着造反, 做的事情自然都极为隐晦。但是贺琮也不是一个被人架空的没有实权的皇帝，正相反他对大周具有极强的掌控。 　　之前只是因为对端王府没有怀疑，如今派人去查, 很快就把端王府曾经做过的事情都调查了个一清二楚。 　　除了长山之战和杨柳村之事，端王府这么多年为了争权夺利, 背地里没少做违法乱纪的事情，一时间都被翻了出来。 　　端王府几代管理荆州, 荆州作为他们的大本营, 经营了这么多年, 百姓们几乎要到了只知端王而不知陛下的地步。 　　如今端王府众人被下狱, 消息传到荆州的时候, 不少百姓为端王府喊冤，不相信端王会做出谋逆之事。 　　贺琮知道了这件事以后, 便下令将端王府的所作所为公之于众，明明白白的展示在荆州百姓的面前。 　　荆州百姓虽然信赖端王, 但是对皇权也是有敬畏之心的，而且工部出来的这些罪行, 让人触目惊心, 他们这才发现，他们信赖的端王在背地里是怎样一副面孔。 　　一条条人命消失在端王府的大业中，让荆州的百姓们的沉默了。正因为他们是平民百姓, 才更知道生命的可贵, 明白端王府的罪孽深重。 　　荆州民声渐息, 而千里之外的长安城却风起云涌。 　　———————————————— 　　端王一家除了世子妃郑瑶筠其余人都被下狱，之前与端王暗中眉来眼去的几个世族也被查了出来。 　　他们固然没有和端王府一样里通外国，谋逆犯上，但是在某些方面也和端王府达成了协议。 　　比如当初贺琮与顾华清被刺杀, 流落民间时打头阵试探太后的崔家。他们并不知道陛下被刺杀是端王府干的，但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还是借着机会与端王府勾结在了一起。 　　如崔家这样的世族，查出来了好几个。 　　他们并没有犯什么大罪，但是也不可能一点不受惩罚，贺琮便借着这个机会，彻底肃清了朝堂。 　　不少朝臣被撤职回到解放前，长安城中因着一道道圣旨而议论纷纷。毕竟三天两头就有官员被降职贬谪这样的场面可不常见，端王府一案牵连之广，可见一斑。 　　这段日子百姓们就像瓜田的猹一样，吃瓜吃到撑。 　　只是这样的热闹却影响不到大理寺的牢房，牢房中依旧是数十年如一日的情状。 　　贺淮被关在深处的一间牢房中，不像一旁失了往日风度的贺琦，贺淮自从被关进来以后，他便一直盘膝靠墙坐着，不发一言。 　　直到狱卒过来说陛下要见他的时候，贺淮微阖的双眸才睁开，起身往外走去。 　　陛下亲自驾临大理寺，说要见贺淮，大理寺卿张大人自然不敢不让见。 　　只是牢房杂乱，到底不是个适合说话的地方，张大人便带着贺琮去了大理寺后院平日官员们中午休憩的地方，又让人去把贺淮带来。虽然条件同样简陋，但比起牢房要干净多了。 　　看着被狱卒领过来的，比起之前要老了十岁的贺淮，贺琮的面色平淡，只是让张大人他们先出去，他有些事情要问贺淮。 　　张大人看了眼形容落魄的贺淮，有些犹豫，都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单独让陛下和端王待在一间房间里，若是出了什么事情，他可就要赴了这几天被撤职贬谪的同僚们的后尘了。 　　贺琮看出他的顾虑，淡声开口道：“无妨，张卿不必担心，你且去吧。” 　　不说贺淮如今手无寸铁，根本做不了什么。就是贺淮真的有心要对他不利，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张大人看了看贺琮的神色，知道他心中有数，也不好再劝，只好退了出去。 　　大理寺值班官员午休的地方，条件自然不会太好，不大的房间里西面摆着一方小榻，可供人小憩，东面摆着两把椅子，中间的案上放着张大人方才让人送过来的茶水。 　　贺琮在其中一张椅子上坐下，看着面前一身囚服，头发花白的贺淮，虽然他的背依旧挺的直直的，不肯在贺琮面前显出颓态。 　　但是在贺琮看来比起这次刚进长安来宫中拜见时的儒雅气度，贺淮多身上多了几分迟暮之感。 　　这些想法也不过是一瞬，贺琮很快回过神来，开口道：“端王叔坐吧。” 　　听到贺琮称自己“端王叔”，贺淮的眸光微闪，在贺琮的对面坐下，看向面色淡淡的贺琮，开口道：“事到如今，陛下还能这般称呼我，倒是让我有几分无地自容了。” 　　他许久没有开口说话，如今突然开口，声音还带着几分沙哑。 　　贺琮看眼毫无悔过之心的贺淮，眉头紧皱，冷声道：“皇祖父对你与先端王一直信任有加，你们却私敌国，意图谋反，如今又怎会因为一个称呼而无地自容。” 　　“信任有加······”贺淮喝了口茶水，突然笑了起来：“好一个信任有加，可是真正涉及到利益的时候，他不还是只会想着自己，不过是自私虚伪之人罢了。” 　　听到贺淮的话，贺琮的眉头皱起，“皇祖父从未对不起端王府，事到如今你还是冥顽不灵。” 　　“你们为了自己的私利，长山之战勾结魏国，坑害了五万无辜将士，竟还有脸说皇祖父自私。”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他们都是为了大业牺牲的。” 　　“至于文帝——”贺淮冷笑一声，“他若不是自私虚伪，如今明堂之上坐着的，便该是我端王府的人。” 　　世人皆知先帝荒唐平庸，只是多年已过，很多人都忘了，文帝曾经有一个聪慧灵秀，文武双全的嫡长子懿德太子贺衍。 　　懿德太子是先帝嫡亲的兄长，自小便聪慧过人，小小年纪与文帝论起朝政便能言之有物，深得文帝的宠爱，被寄予厚望。 　　有了这样一个天资灵秀的嫡长子，对于幼子被皇后太过宠爱这件事文帝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毕竟若是两子皆出众，将来难免兄弟相争，于国于家都非幸事，所以他便也没有阻止皇后。 　　在文帝这样的态度之下，作为幼子的先帝，自然而然的长歪了。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懿德太子未及弱冠，却因病早逝，甚至没有留下一丝血脉。 　　疼爱器重的儿子一夕之间去世，文帝大为悲痛，不顾群臣反对，执意追封其为懿德太子，甚至葬礼都是以帝王之礼下葬的。 　　等到文帝收拾好自己的悲痛，再来看自己剩下的唯一的一个儿子时，却发现在自己的纵容和皇后的溺宠之下，这个儿子已经废了，完全担不起王朝的重担。 　　但此时文帝身体尚还康健，他把这唯一的儿子放到自己的身边，想要重新教导，不求能像他兄长一样，最起码也要成为一个合格的继承人。 　　只是先帝早已经被他母后给宠坏了，他性格好大喜功，奢侈无度，还沉迷美色，即使文帝如何教导，却总是纠正不过来，顶多是又让他学会了在自己父皇面前做戏。 　　文帝对这个儿子的性情一清二楚，如此几年，文帝身心俱疲。 　　这一年文帝万寿 ，先帝又一次惹怒了文帝，文帝与先端王宴饮，醉酒后忍不住道：“朕这个儿子无德无才，若为大周计，倒不如让你做皇太弟，也好过这江山败在他手中。” 　　先端王是文帝的庶弟，性情温和，才学出众，文帝对这个弟弟很是看重，就连封地都是荆州这样的富庶之地。 　　先端王原本并无野心，但是文帝的话，却点燃了他心中的欲望。 　　是啊，比起二皇子，他才是更适合这个皇位的人，历来也有兄终弟及之说，他如何不能呢？ 　　文帝不知道自己亲口勾起的弟弟的野心，此事以后，他并未再提起，但是对先端王依旧恩宠，让先端王愈发坚定了心中的念头。 　　从此以后做事愈发周全，想要让文帝看到他的本事，立他为皇太弟。 　　可是后来文帝还是立了他那个无才无德的儿子为太子，先端王接受不了，便认为文帝是虚伪自私之辈，在心中恨上了文帝，自此便埋了下了祸根。 　　听完贺淮忿忿不平的话语，贺琮沉默了片刻，又开口道：“便是如此，为了端王府的野心，便要赔上五万无辜将士的性命吗？” 　　贺淮冷笑一声，没有回答贺琮的问话，只是道：“成王败寇，技不如人罢了。” 　　若是当初他能不顾虑太多，直接把郑氏处置了，也不会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看着贺淮没有丝毫悔过之心的样子，贺琮便已经知道自己那个问题的答案，面色冷了下来，没有再多说什么。 　　贺淮的那一番话和他的态度让贺琮心中有些复杂，面色沉沉的离开大理寺。 　　回到宫中以后，贺淮直接去了羲和宫。 　　贺琮过来的时候，顾华清正跟和朝云她们一起商量着给明嘉缝制小书包。 　　过了这个年，明嘉虚岁就六岁了，也到了该去上书房读书的年纪。 　　等到了天暖和起来的时候，明嘉就要成为一个光荣的小学生了，顾华清便想着给她做个小书包。 　　虽然顾华清的女工不行，但是朝云碧云她们一个比一个手巧，就像碧云，还是个打络子的好手，顾华清无聊的时候就跟着她一起学打络子。 　　顾华清只是把书包的样子描述了一边，朝云就很快把书包给做出来了，而且质量也是绝佳。 　　顾华清便只负责往上边绣点小动物什么的。好在她画工不错，绣之前准备把那些卡通Q版的动物什么的都画下来做花样子。 第九十六章 女学 　　顾华清伏案画着花样子, 朝云她们便安安静静的做着自己的事情，殿中一片安静。 　　都说专注的人身上有一种独特的美丽，能让一旁看着的人也不自觉的静下来。没有让人通报的贺琮走进来的时候看到伏案认真绘画的顾华清, 心中的烦闷也渐渐消散了一些。 　　“这些绣样倒是新奇。” 　　身后突然传来声音，顾华清被吓了一跳, 好在笔下的画已经画完了，不至于被惊吓毁了一副画。 　　放下手中的笔, 顾华清微微转身就看到身后的贺琮, 笑了笑道：“陛下回来了。” 　　贺琮今日出宫去大理寺的事情顾华清也是知道的, 只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让他眉头略带郁色。 　　见顾华清被吓到, 贺琮伸手抚了抚顾华清的背，温声道：“是我不好, 吓到你了。” 　　“我没事，陛下坐。”顾华清摇了摇头, 拉着贺琮的袖子让他在一旁坐下，才又问道：“陛下怎么看起来不大高兴？” 　　贺琮喝了口茶, 眉头舒展了些, “华清看出来了。” 　　贺琮的语气微沉了几分，开口道：“今日我出宫去大理寺见了贺淮······” 　　听完贺琮说起今日在大理寺和贺淮的对话，顾华清才开口道：“陛下是因为这些话而感到困扰吗？” 　　贺琮摇了摇头, 想了想道：“其实祖父曾经与我说起过与端王府的这件事。” 　　“他当时虽是一时酒后失言, 但是清醒过来以后, 也在心中细细思考过立皇太弟这件事的可行性。虽然他没有再提起，但是心中是对先端王存了考验之心的。” 　　“只是后来我慢慢长大，祖父觉得我并不像先帝，反而很像已经去世的伯父懿德太子, 心中又有了几分动摇。” 　　“祖父心中纠结，便与他的几位心腹重臣暗中商议过储位的事情。其中前任丞相文丞相认为，若是立了先端王为皇太弟，未来先端王是否会还政于嫡系子孙是个问题。若还，端王一脉势必会不甘心，没有人愿意把到手的帝位让出去；若不还，嫡系的子孙便容易成为未来新帝的眼中钉，这些关系一个处理不好，便会引起朝野动荡。” 　　“而且文丞相还曾与祖父说过“好圣孙，可保大周兴盛。”” 　　“祖父思考再三，最终还是决定立先帝为太子，自此便将我带在身边亲自教导。只是心中难免对先端王抱有歉意，他不知道先端王因此事记恨上了他，在去世前与我说起这件事，让我以后对端王府多照顾几分。” 　　因着文帝的原因，贺琮登基以后，对端王府也算礼遇，却没想到他们包藏祸心，意图不轨。 　　听完这些陈年往事，顾华清心中也有些感慨，只是看到贺琮皱着的眉头，还是劝道：“虽然文帝陛下失信在前，但是端王府因此而害了那么多人，也并不是没有错，陛下不必因此伤怀。” 　　“我只是在想，若是当初祖父立了先端王为皇太弟，是否便不会有长山之战五万将士无辜丧命？”贺琮的面上带着几分迷茫，语气低沉的道。 　　果然如此。 　　顾华清忍不住在心中叹了口气，贺琮这个性格，若是严格说起来，其实也并不是那么适合做皇帝。 　　贺琮的权利欲望并不重，当初知道端王府谋反，他也并没有生气，只是后来知道了长山之战的真相，才真正发了怒。 　　但是贺琮的责任心重，坚持的是“在其位，谋其政”。所以文帝教导他帝王之术，他便好好学，登基以后也兢兢业业的将大周治理的政通人和，物阜民丰。 　　而且或许是因为少年的经历，或许是得益于文帝的悉心教导，贺琮的心中有一种对寻常百姓的悲悯。 　　所以因为与贺淮的谈话，让他陷入了一个怪圈，自己走进了牛角尖里。 　　顾华清微微笑了笑，开解道：“陛下这是被贺淮的话影响了，在这里钻牛角尖。” 　　“先端王为了自己的野心，便勾结魏国，害死五万无辜将士，而贺淮也为了他们所谓的大业手上同样沾满了无辜百姓的鲜血，到了如今都没有丝毫悔改之意，可见他们父子都没有丝毫的爱民之心。若是让他们登上皇位，大周百姓的日子难道会好过今日吗？” 　　顾华清的话不紧不慢，不徐不缓，还隐约带着循循善诱的意味，贺琮顺着她的话想了想，心中便豁然开朗。 　　贺琮的眉头舒展，面色轻松，伸手握住顾华清的道：“华清的话有理，是我陷入了迷障。” 　　贺淮父子心性自私冷酷，若是真的登上皇位，对百姓来说反而是祸非福。 　　见贺琮神色不再迷茫，顾华清就知道他想通了，冲着他眨了眨眼，笑着道：“陛下若真是心中过意不去，就努力做一个更好的陛下，让大周百姓以大周为荣。” 　　—————————————————— 　　端王府一案终究落下了帷幕，参与谋逆的诸人都被判处了相应的处决，而贺淮和贺琦两人则被赐了一杯毒酒。 　　在临死前，贺琦曾提出要见郑瑶筠一面但是郑瑶筠拒绝了。 　　她只让人给贺琦带回去一句话：此生夫妻之义已绝，愿永不再见。 　　郑瑶筠一个女子，自然不适合在宫中久留，所以在端王府事之初，贺琮便将郑家的宅院归还给了郑瑶筠，让她能有个栖身之处。 　　考虑到郑瑶筠虽然是大义灭亲做的事情并没有错，但这世上并不缺心思恶毒且喜欢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在郑瑶筠离宫的时候，顾华清还给了她几名侍卫，来保护她，让人知道她是有皇后庇护的，那些想欺负她的人行事之前也要考虑考虑。 　　郑瑶筠在郑府深居简出，平常除了将府中打扫整理一下，便是待在祠堂中。只有在端王府一案了结以后，她才出门进宫求见顾华清。 　　“臣女见过皇后娘娘。” 　　除去亲王世子妃的那一身华贵，郑瑶筠今日一身素雅的罗裙，看着倒是要更年轻一些。或许是心事已了，她身上的郁气已经消失，多了几分出尘之感。 　　在郑瑶筠福身的时候，顾华清便拦住了她，开口道：“郑姑娘不必多礼，坐吧。” 　　“郑姑娘今日怎么有时间进宫，可是府中都归置好了？” 　　郑家的府邸毕竟已经荒废多年，之前为了能让郑瑶筠能有地方住，也只是简单的打扫了一下，若要彻底整修，也需要一些时间。 　　郑瑶筠轻轻笑了笑道：“有劳娘娘关心，家中已经差不多整理好了。” 　　“臣女这次求见娘娘，是想向娘娘表达一下谢意。若非是陛下与娘娘，郑家满门的仇不知何时才能报。” 　　顾华清也面上含笑，温和道：“郑姑娘客气了，端王府罪恶昭彰，害死那么多无辜的人，若是没有郑姑娘，也不能这么快就将她们绳之以法。” 　　“如今此事已经了结，郑姑娘有什么打算？” 　　郑瑶筠是个好姑娘，如今家仇已报，她还年轻，不应该再沉浸在仇恨之中，也该为自己的未来打算打算了。 　　说起这个问题，郑瑶筠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臣女听说娘娘重新整顿了长安城中的女学，不瞒您说，臣女想去女学做个先生。” 　　郑瑶筠这些日子也不是完全没有出门，有一次她出门时路过长安女学，看着里边一个个稚嫩的小姑娘，心中便萌发了这个念头。 　　她这一生，前半生识人不清，家破人亡，半生都在为了报仇筹谋。如今大仇已报，剩下的岁月，她想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 　　长安女学是大周的开国皇后昭惠皇后所创办的，像顾华清、郑瑶筠这样的世族大家出身的自然不需要这样的私学，但是贫苦百姓家中的女孩儿若是能认识几个字，学到些绣花算账的技巧，自然对她们是有好处的。 　　只是昭惠皇后仙逝以后，女学便日渐衰落了，到了如今，几乎已经只剩下个空壳子了。顾华清成为皇后以后，了解到了女学的情况，便让人重新整顿了一番，这才重新开了起来。 　　郑瑶筠说要去女学做先生，顾华清还有些惊讶，但心中却是高兴的。郑瑶筠也是精心养大的才学出众的大家女子，而且难得的是她还心性坚韧，聪慧通达，能得她教导，对那些女孩子也有好处。 　　只是顾华清还想再确定一下，“郑姑娘想好了吗？”毕竟虽然她这些年再尽力改善，但是女学的条件肯定是不如将军府的。 　　郑瑶筠倒是不在乎这些，她坚定的点了点头，“臣女已经考虑了许久了，一定不会后悔的。” 　　“那就好。”顾华清微微点头，然后又说道：“女学如今的院长陈持盈是我之前派过去的，等会儿我写封信你带给她。” 　　女学之前的那个院长实在是不像话，既然要整顿，就要彻底，女学中那些没什么才学，尸位素餐之辈，都让顾华清给开除了。女学中少了不少人，顾华清便又重新派了人过去打理。 　　陈持盈是顾华清从宫中四司六局挑出来的人，虽然年轻，但是聪敏又有手段，更难得的是她品行不错，心地善良却不圣母，是一个有底线的人，顾华清便让她当了院长。 　　事实证明她没有看错人，陈持盈将女学打理的很好。 　　“好，多谢娘娘。”郑瑶筠感激的道。 　　陈持盈既然是皇后娘娘派过去的人，看到自己带着皇后娘娘的信过去，定然会对她照顾一二。皇后娘娘为她考虑的如此周全，让郑瑶筠心中很是感激。 第九十七章 石榴 　　处理完郑瑶筠的事情以后, 顾华清便又恢复了往日的处理处理宫务，教教明嘉读书还有和袁贵妃她们一起打发时间的日子。 　　倒是贺琮那里，忙着处理端王府的事情带来的遗留问题。 　　首先是外交问题, 端王府当年通敌魏国，致使长山之战大周将士无辜牺牲；而且搜查端王府的时候还查出来端王如今还和魏国有联系, 甚至意图与魏国勾结图谋皇位。 　　两国之间背地里安插内应这种事情其实屡见不鲜，只是大家都是偷偷摸摸的来, 不能摆到明面上。 　　如今端王和魏国勾勾搭搭这事儿被查出来, 大周势必是要向魏国施压, 让他们给个说法的。 　　而且这件事还不是简单的安插内应这么简单, 这还涉及到魏国与端王勾结, 意图谋朝篡位，这可比简单的安插间谍要严重的多。 　　大周本来就准备对魏国用兵, 如今这件事倒是给了大周一个试探魏国的机会。 　　因此关于怎么试探，后续问题要如何安排这些事情, 贺琮已经拉着几位朝臣接连开了好几天的会了。 　　还有就是大周内部的问题，借着端王府的事情, 贺琮将朝中不少尸位素餐的世族都给撤职贬谪了, 这也就导致朝中不少职位都空缺了出来。 　　而贺琮此举，本来就是为了打击世族的权力，自然不会再提拔大肆提拔世族中人, 即使提上一两位, 也是本身就政绩出众的。 　　简单来说就是朝堂上继续新的人才注入, 保持正常的运转。 　　贺琮与沈相他们商议以后，加开一科恩科，网罗天下人才。科举本是每三年一科，如今距离上一次的科举才不过两年时间, 因此贺琮下旨加开的这一科，才被称之为“恩科”。 　　无疑是让天下学子多了一个机会，因此这道旨意颁布下去以后，天下学子无不喜笑颜开，感激圣人恩德。 　　同时贺琮还将本该在今年十月进行的官员政绩考核提前至三月。官员正紧考核同样是三年一次，地方与京城的官员都需要考核，考核共分九等，根据政绩划分等级。 　　今年虽然是考核之年，但是考核一般是安排在十月份，不仅是官员调配的依据，还是贺琮过年发年终奖的依据。 　　政绩考核吏部素来有旧例，每次只需要按照旧例来进行就可以，这次贺琮突然让提前至三月，如今距离三月也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吏部一时间开始忙了起来。 　　而且相比较加开的恩科，贺琮更重视的是提前的官员政绩考核，毕竟未入朝的学子们即使考中，也不可能立刻被安置在紧要的位置上，还需要考察期，属于远水解不了近火。 　　而政绩考核则不同，这些都是有工作经验的官员，贺琮只需要根据考核结果，从中选出适合的人才，就可以直接将调到空缺的职位上。 　　因为贺琮的重视，比起普天同庆的学子们，吏部的官员们却是忙日以继夜，感觉他们的头发都要掉光了。 　　进入了二月以后，天气开始暖和了起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宫中上下都换上了轻薄的春衫，衣袂飘飘，仿佛空气中都带着和煦温雅的春意。 　　忙碌的日子总是匆匆而过，转眼之间就到了二月十二花朝节。 　　花朝节又称“花神节”，俗称百花的生日。神话中认为花神名女夷，是主宰万物生长的女神，有“女夷鼓歌，以司天和，以长百谷禽兽草木”之说。 　　因此在二月十二，人们祭祀花神，以求草木茂盛，百谷丰硕。后来又有花神司掌生育之说，因此祭拜花神又多了女子祈求孕育子嗣，儿孙绕膝之意。 　　每年二月十二，自民间至内宫，都有各种花朝节活动，与八月十五的中秋节分别称为“花朝”和“月夕”。 　　花朝节这天一大早，顾华清就被朝云她们拉着梳妆打扮。因着要祭拜花神，顾华清的衣着发饰便比平时要华丽庄重一些。 　　一袭月色团花暗纹的齐腰襦裙，腰间的纨素上绣着垂丝海棠，与朱红色大袖上的海棠花样相映成趣，青丝挽髻，簪了几支精致的花簪并一支金凤步摇，眉间一点嫣红花钿夺人目光。 　　好不容易将人唤醒，朝云看着还有些迷糊，梳妆时头忍不住一点一点的顾华清，语气担忧的道：“娘娘这几天有些嗜睡，不如请个太医过来看看？” 　　顾华清揉了揉额角，清醒了一些，开口道：“应该没事，都说春困秋乏，春日晴好，嗜睡一些也正常。” 　　至于今天之所以这么困，还不是因为贺琮，顾华清暗自在心中骂道。 　　朝云看了看顾华清的面色，比起往日还要红润一些，心中放心了些，但还是劝道：“身子问题不是小事，娘娘还是找个太医来看看吧。” 　　朝云知道顾华清不喜欢太医开的苦药汤，所以不喜欢看太医，但还是想着让太医看看才能放心。 　　顾华清知道朝云是担心她，便点了点头道：“也好，只是今天是花朝节，明嘉这几天又要进学了，等忙过这两天再请太医过来吧。” 　　看顾华清没有再拒绝看太医，朝云笑了笑答应下来：“那过两日奴婢就请太医过来给娘娘诊诊脉。” 　　顾华清微微点头，看着镜中已经梳妆完毕的自己，起身出门带着朝云她们往举办花朝节宴会的清晖园而去。 　　各宫的妃嫔都已经等在了清晖园，清晖园中百花盛开，姹紫嫣红，香气馥郁，花树上系着宫女们剪好的彩色条幡，微风拂过，条幡轻动，五彩缤纷。 　　花间盛景映衬着云鬓花颜，体态婀娜，衣衫昳丽的年轻宫妃们，恍然间让顾华清觉得仿佛是来到了瑶池仙境一般。 　　随着众人向她行礼，顾华清才回过神来，笑着让她们免礼。 　　院中已经安排好了祭拜花神的祭台，顾华清与袁贵妃她们说了几句话，就带着众人开始祭拜花神。 　　手中执着香，顾华清垂眸向祭坛上的花神雕像参拜。生儿育女什么的目前顾华清没有多大的期盼，便只祈求花神保佑大周花木葳蕤，作物丰收。 　　顾华清站在首位，看不清其他人的神色，倒是后边的妃嫔能看到顾华清的背影，其他妃嫔大多专心祭拜，只有德妃微微抬头看了一眼最前方的顾华清，又低下来头，嘴角含笑，面色虔诚的跟着众人一起参拜。 　　等到祭拜花神结束以后，顾华清便对着众人道：“不必拘束，都各自去玩儿吧。” 　　清晖园中有宫人表演秋千舞，宫妃们也可以荡秋千，还可以斗花斗草，玩投壶，玩双陆。 　　宫里的女子们平日里大多无聊，难得有时间可以自由玩耍，听到顾华清这样说，妃嫔们谢过以后，便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玩耍。 　　袁贵妃和魏贵妃还有惠妃三个人在一起玩投壶，还拉着顾华清做裁判。顾华清无奈，只能坐在一旁，一边看着三个人投壶，一边吃着花糕。 　　这花糕是宫里的宫女们采摘百花，和米一起捣碎，蒸制而成的糕点，故而称之为“花糕。” 　　由于掺了鲜花，因此花糕吃起来带着一股清淡的花香，沁人心脾，齿颊留香，顾华清一连吃了好几块。 　　袁贵妃看不得顾华清这么悠闲，跑过来拉着她道：“我听说娘娘自小练武，想必投壶也一定投的好，快来让我们看看。” 　　惠妃她们笑袁贵妃：“娘娘，袁贵妃这是输惨了，要拉您帮她找场子呢。” 　　可不是，三个人投壶，只有袁贵妃，一局都没赢过。 　　顾华清看着袁贵妃可怜兮兮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她坐了有一会儿了，此时起来活动活动也行，便轻轻点头，接过了袁贵妃手中的箭。 　　贺琮知道顾华清带着后宫嫔妃们在清晖园举办花朝节宴，朝议结束以后便带着杨定真往清晖园去看看。 　　刚走进清晖园，就看到一群妃嫔围在一起不知道在做什么，隐约还能听到笑声与惊呼声。 　　直到听到内侍的通报声，转身看到贺琮，她们才反应过来，忙福身行礼。 　　“都免礼吧。” 　　贺琮这才看清楚，她们原来是围在一起玩儿投壶，中间的那位可不就是华清。 　　贺琮走到顾华清身边，看着众人笑道：“原来是在玩投壶，怎么样，谁赢了？” 　　惠妃放下手中的箭笑着回道：“皇后娘娘中的最多，臣妾远不能及。” 　　一旁魏贵妃也点头道：“正是，臣妾与惠妃姐姐加在一起都没有娘娘一个人中的多，娘娘实在是太厉害了。” 　　贺琮偏头看着身边的顾华清，温柔的笑着道：“皇后还有多少惊喜是朕不知道的？” 　　顾华清轻轻笑了笑道：“陛下言重了，不过是因为臣妾幼时和祖父学过射箭，准头准了一些罢了。” 　　贺琮过来清晖园，除了看顾华清的宴会举办的如何，还有个任务便是给后宫妃嫔们赐花。 　　看着宫女们端出来的各色花卉，贺琮首先拿出了其中的牡丹递给顾华清，笑着道：“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此花甚配皇后。” 　　顾华清接过贺琮递过来的牡丹，“多谢陛下赠花，臣妾愧不敢当。” 　　顾华清对花卉什么的没有特别的喜爱，在她看来不论什么花，只要开的好看，她都喜欢。 　　牡丹是花中之王，贺琮把牡丹给她，政治意义大于实际的欣赏价值。 　　众人也知道，牡丹一定是皇后娘娘的，因此也没有人想过自己会接到牡丹。因此在看到陛下把牡丹递给皇后娘娘的时候，她们心中没有丝毫惊讶，只是猜测着其他妃嫔会收到什么花。 　　等到一圈下来，盘中的花渐渐减少，最后唯一剩下了一朵石榴花。 　　然后，众人就看到陛下把那朵石榴花簪到了皇后娘娘鬓边，笑着道：“这朵石榴花就当做皇后赢了投壶的贺礼吧。” 　　话虽是这样说，但是在场的众人却心知肚明，这不过是陛下的借口罢了，若是赢的不是皇后娘娘，想来也不会有人获得这朵石榴花。 　　石榴有多子之意，陛下把这朵石榴花簪到皇后娘娘发间，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陛下对皇后娘娘的偏爱，真是从来都没有丝毫的掩饰…… 第九十八章 中毒 　　紫宸殿书房 　　大朝会朝议结束以后, 贺琮又请了沈丞相楚将军等几位朝中重臣在紫宸殿书房议事。 　　书房中淡淡的香气氤氲，气氛却说不上好。 　　贺琮放下手中的奏报，看向下首坐着几位朝臣：“对于与端王勾结一事, 魏帝只说是魏国大皇子自作主张，诸位对此有什么看法？” 　　沈丞相之下的内阁首辅捋了捋胡子开口道：“世人皆知魏国大皇子不受魏帝宠爱, 端王与魏国勾结，也绝对不会选择这位大皇子, 可见此言只是魏帝的搪塞之言。” 　　魏国大皇子乃是魏帝酒醉后宠幸的一名宫女所生, 出身卑微, 却占了长子的名头, 魏帝因此一直对这个生母身份卑下的大儿子不太喜欢。而且这位大皇子的资质也实在平庸, 在天资聪慧的二皇子和母妃受宠的三皇子的衬托下，他在魏国活的简直像个小可怜。 　　这样一个毫无权力的皇子, 端王又不是冲着“扶贫”去的，自然不会找这位大皇子。只要动脑子想想就知道这位大皇子不过是魏帝丢出来的弃子。 　　在坐的诸位对此也是心知肚明, 但对于这个结果，他们却并不满意。 　　虽然魏帝说了要把大皇子送到长安来任由陛下处置, 但是处置这样一个对魏国朝局没有任何影响的皇子, 对大周来说几乎就像是敷衍一样。 　　“魏帝此举毫无诚意，可见其并无与大周好好商谈的意思，依微臣看, 咱们也该给魏国点颜色看看了。”兵部的钱尚书沉声开口道。 　　自长山之战以后, 大周一直在休养生息, 不再妄动兵戈，恐怕魏国还沉浸在当年虚假的胜利中呢，也该给他们醒醒脑子了。 　　其实这倒是钱尚书他们误会了，魏帝虽然沉迷女色, 但是也有做皇帝的基本素养，正常情况下，他是不会对大周做出这样的回复的。 　　奈何他如今重病在床，无法理政，朝中几个儿子为了争夺皇位斗的你死我活，这次的事情，其实夺嫡队伍中实力最强的二皇子和三皇子一起做的。 　　魏帝没有嫡子，诸位皇子几乎是站在同一起跑线上的，但是这样一来，大皇子这位长子就有些显眼了，虽然大皇子资质平庸，在朝堂上也没有多少势力，但是还是有些坚持“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的老古板们支持他。 　　因此大周的问话到达魏国以后，斗的乌眼鸡一样的二皇子和三皇子难得的统一了战线，一致决定借此机会先将大皇子这位长子给发配出去。 　　这才有了如今贺琮他们看到的魏帝给的说法。 　　贺琮知道兵部钱尚书性情耿直，在对魏国的态度上是个明确的主战派，所以并不意外他的话，只是沉默了片刻以后看向其他人，“钱爱卿主战，其他爱卿有什么看法吗？” 　　能做到如今这朝中重臣位置上的都是人精，从贺琮最近的各种安排就能看出他的态度，而且他们也都是一心为了大周着想的，所以此时在坐的大部分朝臣都开口支持钱尚书。 　　听到众人的回答，贺琮的面色缓和了一些，又看向左边首位坐着的沈丞相，“沈相以为如何？” 　　沈丞相双目微垂，闻言抬头道：“老臣觉得诸位大人言之有理，如今魏国自己将机会递到我们手里来了，我们怎能不笑纳呢？” 　　沈丞相不愧为三朝老臣，一句话就把责任都归咎于了魏国。 　　“沈相说的不错，我们就笑纳魏国的好意。”贺琮轻轻笑了笑，又看向一旁的楚将军道：“楚将军先回去做好准备，朕明日便在朝会上下旨。” 　　“是，微臣遵命。”楚将军拱手道。 　　商议完了魏国的事情，书房中的气氛也缓和不少，只是还没等贺琮与众人再说些什么，就见到杨定真匆匆从外边走进来，脸色惊慌的道：“陛下，皇后娘娘出事了······” 　　贺琮的面色一变，骤然起身，对这在坐的大臣道：“今日就先到这里，诸位爱卿都先回去吧。” 　　说完，便匆匆出门往羲和宫而去。 　　书房中的朝臣见贺琮匆忙离去，互相对视一眼，面色凝重了几分，纷纷离开了紫宸殿，只有安阳候顾惟离开的时候，有些忧心忡忡的看了一眼后宫羲和宫的方向。 　　—————————————————— 　　春回大地，惠风和煦，天气晴好。羲和宫中的梧桐树拢了一树绿荫，透着勃勃的生机。 　　殿中顾华清与魏贵妃、袁贵妃、惠妃还有宁婕妤围坐在一起点茶。 　　花朝节以后，宫里到了年纪的皇子公主们就该去上书房读书去了。没了这些孩子嬉闹的声音，羲和宫都透出几分安静无聊来。 　　惠妃和宁婕妤平时带着孩子往羲和宫跑惯了，如今大皇子和二公主都上学去了，她们待在自己宫里也是无聊，便向往常一样来羲和宫和娘娘，贵妃她们说说话，也能打发打发时间。 　　正好之前贺琮派人送来了一些阳羡雪芽，阳羡雪芽色翠香高，滋味醇厚，用来点茶最适宜不过。 　　正好今日两位贵妃和惠妃、宁婕妤过来，顾华清便拉着她们几人一起点茶。 　　点茶法步骤繁琐，在前朝广为流传，到了大周，则更为流行步骤简便的泡茶之法。不过点茶法作为一项传统的饮茶技法，大周上层世家的子女们还是会学习，所以袁贵妃她们也是会的。 　　唯有魏贵妃看着朝云拿出来的碾好的茶粉，不好意思的道：“魏国饮茶多用煮茶法，点茶我实在不太熟悉。” 　　听到魏贵妃说起煮茶法，袁贵妃她们也来了兴致，开口问道：“我听说魏国饮茶会在茶中加入姜、盐、桂等佐料，真的是这样吗？” 　　魏贵妃微微点了点头，抿唇笑道：“袁姐姐说的不错，魏国饮茶之风，先要烤茶，冷却后将茶饼碾碎，过筛后置于釜中熟煮，佐以姜、盐、枣、桂皮、茱萸、薄荷等，煮之三沸，方可分而饮之。” 　　“魏国上下盛行煮茶之风，点茶与泡茶之法并不为人所看重。” 　　听魏贵妃说完，惠妃奇道：“这样煮茶，岂不是像煮粥一样？” 　　茶中放入各种佐料，煮而食之，确实与煮粥相似。 　　魏贵妃笑了笑，点头道：“确实是这样，因此茶汤在魏国还有一种叫法为“茗粥”。” 　　袁贵妃她们从小到大都没怎么出过远门，甚至家在长安的袁贵妃恐怕连长安都没怎么出过，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行宫与上林苑了，如今听魏贵妃说起魏国的事情，都不免有些惊奇。 　　顾华清素来喜欢读游记与地理县志，对各地的风俗倒是了解一些，此时也只是笑着看魏贵妃与袁贵妃她们说起魏国的煮茶法。 　　听着她们说话，顾华清眼前一晕，恍惚了一瞬，随即又恢复了正常，顾华清揉了揉额角，只以为是没有休息好，并没有太过在意。 　　等她们说完，顾华清这才笑着对魏贵妃道：“贵妃如今来了大周，就是大周的人了，今天我们正好教教你大周的点茶法。” 　　听到顾华清这样说，魏贵妃心中忍不住暖了几分。虽然身处后宫，但是因着对旁人情绪敏感的原因，魏贵妃也知道大周与魏国之间有些不太平。 　　她是魏国公主，又是大周的魏贵妃，大周与魏国如果打起来，即使她心中并不在意魏国，她在大周后宫的处境也会有些尴尬。 　　但是今天皇后娘娘说她来了大周，就是大周的人，无疑是在为她说话，只要今日这话传出去，即使以后两国交战，她也不会被人太过为难。 　　感受到这话中真诚与善意，魏贵妃莞尔一笑，杏眸潋滟，语气亲近的道：“我素来不是个聪慧的，还望娘娘不要嫌弃我这个学生愚笨。” 　　魏贵妃本就容貌出众，这样真心一笑，更是动人心魄，即使顾华清见惯了美人都不免失神。回过神来以后也笑着玩笑道：“魏贵妃这样的美人，怎么可能是愚笨之人呢？” 　　袁贵妃在一旁插科打诨，皱着一张芙蓉面对惠妃和宁婕妤道：“你们看看，娘娘如今只顾着与美人魏妹妹说话，将咱们抛之脑后，当真是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啊。” 　　顾华清看着她作怪，忍不住笑逗她：“你都这么说了，那尚宫局新制好的花香精油我就全送给魏贵妃了，也好坐实你这说法。” 　　听到顾华清的话，袁贵妃立刻变脸，冲着顾华清笑的灿烂，伸手握住顾华清倒茶粉的手，笑着道：“哎呀，娘娘，臣妾这不是与您开玩笑吗？谁不知道，您是最疼臣妾的了。” 　　“好了好了，不开玩笑了，快去坐好，我要开始点茶了。”顾华清拿起一旁的水壶一边往盏中注水调膏，一边道。 　　顾华清看袁贵妃她们都安静下来开始点茶，便一边拿着茶筅将茶盏中的茶粉与水均匀调好，一边和魏贵妃解释。 　　“今天咱们用的是七汤点茶法，顾名思义，是要在茶盏中注入七次水。” 　　“首先是将茶粉放入茶盏中，再注入少量的水，用茶筅调膏。调好以后，注入第一汤，要注意‘环注盏畔，勿使侵茶’。” 　　“然后再用茶筅‘指绕腕旋，上下透彻’，打出白色的茶沫……”顾华清一边说，手上一边动作，间或将茶筅递给魏贵妃，让她亲自上手试一试。 　　魏贵妃渐渐掌握了手法，到了后来基本上都是顾华清说，魏贵妃来操作。 　　直到第六汤的时候，魏贵妃一低头操作，一边问道：“娘娘，我的手法这样对吗？” 　　“不错，手腕用力，缓绕……” 　　话还没说完，魏贵妃就感觉到身边的人缓缓倒下，一旁的朝云惊慌道：“娘娘……” 　　袁贵妃她们原本也在低头点茶，听到动静忙抬头看过去，就见皇后娘娘晕了过去，嘴角还带着丝血痕，那一抹殷红让众人心中一惊。 　　“快去请太医。” 　　“如何？皇后到底因何吐血昏迷？”看着为顾华清诊脉的太医收回手，匆匆来到羲和宫的贺琮神色沉肃的开口问道。 　　太医院院判谭太医的面色也凝重了几分，缓缓开口道：“陛下，若是微臣没有猜错，皇后娘娘这是中毒了……” 第九十九章 醉红颜 　　“若是微臣没有猜错, 皇后娘娘这是中毒了······” 　　谭院判的话音刚落，寝宫中便陷入了一片令人心慌的寂静之中。 　　贺琮本就沉着的面色听到谭院判的话以后更加难看，周身的气息凝滞, 片刻以后开口问道：“可知道皇后中的什么毒，该如何救治？朕命你们定要保皇后安然无恙。” 　　“这·····”谭院判与其他几位太医相视一眼, 轻易就能看到对方眼中的苦色，虽然摄于陛下沉郁凝滞的怒气, 但是谭院判还是硬着头皮道：“微臣几人于用毒一道并不精通, 所以一时之间尚未得知皇后娘娘到底所中何毒, 所以需要时间来调查······”看着陛下阴郁下来的神色, 谭院判的话有些说不下去。 　　当今陛下虽然性情温和, 想来不会像前朝一些帝王一样动不动就要太医陪葬，但是他们若是治不好皇后娘娘, 即使没有性命之危，一个无能的名头也是要砸到他们头上的。 　　好不容易在宫里安安稳稳的熬到快退休的谭院判如今真是有苦说不出来, 忍不住在心底咒骂敢给皇后娘娘下毒的人。 　　倒是一旁的另一位太医开口解救了谭院判“微臣记得胡太医素来喜欢研究一些奇奇怪怪的药物，或许胡太医能知道皇后娘娘中的什么毒？” 　　听到有人提起胡太医, 谭院判的眼睛一亮。胡太医在太医院中向来低调, 平时只知道在药房里研究他那些千奇百怪的药，谭院判之前一时之间倒是没想起来他来，如今听人提起, 不免也抱了希望, 开口道：“对, 胡太医于用药一道颇有研究，说不定能查出些什么。” 　　“陛下，今日胡太医不当值，微臣马上派人去请他进宫。” 　　贺琮之前倒是听顾华清提起过这个姓胡的太医, 之前郑瑶筠所中之药就是他配出的解药。如今听谭院判他们说起他，贺琮便直接派了杨定真一起出宫，尽快把胡太医带进宫。 　　杨定真带着人出宫去找胡太医，谭院判他们几个凑在一起商量着用药，袁贵妃她们几个则安静的坐在一旁，面上带着担忧。 　　贺琮坐在床边，看着面色苍白昏迷沉睡的顾华清，心中满是疼惜，伸手抚抚顾华清的鬓发，贺琮才转身看向其他人，眼中的神色也从疼惜变成的冷厉。 　　吩咐宫人将羲和宫的宫女内侍等人都控制起来之后，贺琮才看向袁贵妃她们，问起之前发生的事情。 　　袁贵妃与惠妃她们与贺琮相识多年，他向来都是温和有加，从未见过他这样冷淡阴沉的神色，一时之间甚至觉得面前的陛下有些陌生。只是她们到底没有做什么亏心事，也并不心虚，很快就冷静下来，将今日之事细细说明。 　　听完袁贵妃她们的话，贺琮微微点头，不置可否，殿中又恢复了令人心慌的寂静。 　　———————————————————— 　　胡太医今日虽说不当值，但是他素来痴迷研究药物，即使得了空，也是在家中研究书上新发现的药方。 　　杨定真他们一群人匆匆过来将他带进宫，直到快到羲和宫的时候，胡太医才从身边人的叙述中知道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明白以后，胡太医忍不住在心中骂起谭院判和提起他的那位太医，他虽然喜欢研究药物，但也不是什么药都研究的，若是皇后娘娘中的毒他也看不出来可怎么办 　　只是事到如今，已经不是胡太医可以说不的时候了，而且皇后娘娘对他有知遇之恩，不仅允许他在太医院自由研究，还送了他好几本医术，就冲着这一点，他也要尽力为皇后娘娘解毒。 　　想明白以后，胡太医视死如归的走进羲和宫寝殿，面对着谭院判他们歉意的眼神，胡太医都能保持平静的心情。他其实也知道，谭院判他们也不是故意要坑他，只是只能寄希望于他了。 　　看着陛下不等他行礼就让他尽快为皇后娘娘诊脉，胡太医也能感受到陛下对皇后娘娘的重视，胡太医只觉得自己肩头的担子又重了几分。 　　胡太医伸手探上顾华清的脉象，几息以后，胡太医的眉头紧紧皱起，手指微动，细细感受着脉象，良久以后，胡太医终于舒了一口气，收回手看向一旁的贺琮。 　　“陛下，若是微臣没有诊错，娘娘所中之毒应该是前朝的醉红颜。” 　　“醉红颜？” 　　“醉红颜不是已经失传了吗？” 　　贺琮的疑惑与谭院判的惊讶之语同时响起。 　　胡太医看了一眼谭院判，对这贺琮微微点头道：“醉红颜是前朝宫妃们争宠时曾经用过的一种毒药，谭院判说的不错，根据记载，这种药确实已经失传了，也不知怎么又会出现。” 　　说完，不等贺琮再询问，胡太医便径直解释道：“‘醉红颜’，顾名思义，这种药对男子并没有什么作用，但若是女子中了这种药，中毒前期，便会容易疲惫嗜睡，但是气色却并不会受影响，甚至会容光焕发，完全不见病态，即使是太医诊脉也诊不出什么。但这一切都是以透支中毒之人的生命力所换来的。” 　　“但人的生命力毕竟是有限的，到了中毒后期，生命力渐渐被透支完毕，中毒之人便会逐渐容颜凋零，甚至变的衰老丑陋，最终于沉睡中去世。” 　　听完胡太医的话，袁贵妃她们忍不住吸了一口凉气，下毒之人不仅要皇后娘娘的命，而且要她以垂垂老矣，容颜衰老的样子去世，杀人诛心，这是何其歹毒的心思。 　　贺琮自从听说顾华清中毒以后，神色就阴沉难看起来，如今听完胡太医的话周身的气息更加冷冽，殿中众人都噤若寒蝉，不敢发出一丝动静惹到他。 　　贺琮看着床上面色苍白，虚弱昏迷，失去的往日灵动的顾华清，袖中的双手紧紧握起。他如今已经猜到了，这一切恐怕和后宫脱不了干系。 　　转瞬之间，贺琮的心中便已经转过无数想法，他刚想开口说什么，就被人打断。一旁的朝云顾不得尊卑，着急的开口道：“胡太医说的不错，娘娘最近这些时日确实经常嗜睡，但是神色看起来却愈发红润，原本娘娘是准备这两天就请太医的，谁知······”谁知还没等到请太医，就发生了今日之事。 　　“方才胡太医说这些症状是中毒前期，可是娘娘怎么会突然吐血昏迷？”魏贵妃向来敏感，此时也很快察觉出不对。 　　胡太医的眉头皱起“这也是微臣疑惑之处，根据脉象来看，娘娘中毒并不深，可是却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刺激到了娘娘身体中的毒药，让原本该是轻微的反应强烈了起来，这才变成了吐血昏迷。” 　　“这些事情如今不急，目前最重要的是为皇后解毒，胡太医可有什么法子解毒？”贺琮的语气也缓和了几分，开口问道。 　　胡太医也反应了过来，如今不是他研究的时候，为今之计是为皇后娘娘解毒。胡太医微微点头：“多亏了皇后娘娘之前赐个微臣的基本孤本医术，微臣从中发现了醉红颜的解毒之法，如今只需与谭院判他们商议一下用量，就可以为娘娘解毒了。” 　　贺琮提着的心也放下来了几分，对这胡太医几人道：“那就尽快把解药配置出来，需要什么药材尽管提。” 　　胡太医他们下去配药以后，贺琮又看向袁贵妃几人，冷声道：“你们几个先回去吧，最近没什么事就不要出门了。” 　　即使知道袁贵妃她们与顾华清关系不错，他对她们也有所了解，她们应该不会做出下毒谋害顾华清的事情。但是贺琮只要想到顾华清中毒是因为后宫之人，贺琮便难免心有疑虑。此时让她们回去不要出门，即使怀疑，同时也是一种保护。 　　袁贵妃她们也明白陛下如今恐怕谁都信不过，她们心中倒也没有什么不满。发生了这种事情，若是陛下没有怀疑才是奇怪呢，恐怕后宫又要再起波澜了。 　　几人只是安静的行礼离开了羲和宫，然后匆匆分别回了自己的宫中，准备把宫里彻查一遍。她们是没有做过下毒害人的事情，但是禁不住有人谋害了皇后娘娘还要嫁祸她们啊。 　　这人都已经胆大到给皇后娘娘下毒了，还有什么是她干不出来的？ 　　袁贵妃几人匆匆离开以后，殿中更加安静。胡太医端着煎好的药进来的时候，看到陛下一手握住皇后娘娘的手，目光温柔如水，满是怜爱疼惜的低声说着什么的时候，眼皮微微一跳，只觉得还没吃午饭就已经有些饱了。 　　但是胡太医还是十分有职业道德的走上前，打断了贺琮的话，把药递了过去。 　　陛下要亲自喂娘娘喝药，胡太医自然退居一旁，这一退，就退到了距离香炉不远的地方。 　　围着清淡的沉水香，胡太医的眉头微动。 　　方才殿中人多，他没有注意，如今殿中空了不少，胡太医才注意殿中的熏香，心中隐约有了一种猜测。 　　“朝云姑娘，殿中点的可是沉水香？”胡太医轻轻靠近朝云，开口询问道。 　　朝云虽然不知道胡太医为什么会问起熏香，但是看着他为娘娘解毒的面子上，还是认真回答了他的问题“您说的不错，正是沉水香。” 　　“这沉水香可是今日才点的？”胡太医又追问道。 　　“正是，因为今日娘娘要和贵妃娘娘她们点茶，羲和宫的香料才换了清淡的沉水香，可是有什么不对吗？”朝云反应很快，从胡太医的追问中很快意识到了什么。 　　胡太医微微点头：“我可能知道皇后娘娘为什么会突然吐血昏迷了。” 第一百章 调查 　　因为顾华清昏迷, 整个羲和宫都是一片沉寂安静，宫人们就连必要的走动都是小心翼翼的。 　　因此即使朝云与胡太医的交谈已经是压低了声音，贺琮把药喂完以后还是隐约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把手中的药碗放到一旁的小几上, 贺琮又轻柔的用手帕拭去顾华清嘴角残留的药汤，然后随意的擦了擦手, 这才去看胡太医与朝云。 　　“胡太医方才说知道皇后为何突然吐血昏迷了？”贺琮走到胡太医身边，开口问道。 　　胡太医对着贺琮微微拱手, 点头道：“回陛下, 微臣之前······” 　　胡太医的话没说完, 就被贺琮摆手制止, 他回头看了眼床上的顾华清, 然后低声对胡太医道：“出去说。” 　　几步走到偏殿，贺琮一边坐下, 一边道：“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之前殿中人多, 气息杂乱，微臣没有注意到殿中的熏香, 直到方才才注意到羲和宫今日燃的是沉水香, 心中这才有了猜测。”胡太医说道。 　　贺琮眉头微皱，开口询问：“沉水香？沉水香有什么不对吗？” 　　胡太医捋了捋胡子，道：“沉水香本身并没有什么不对, 只是陛下有所不知, 沉水香中有一味药与醉红颜中的一味药相冲, 若是二者相遇，势必会引起强烈的反应。” 　　“皇后娘娘明明中毒不深，却突然吐血昏迷，想来皆是因为今日宫中忽然换了沉水香的原因。” 　　说着, 胡太医的面上不免带了几分庆幸的道：“也多亏了今日娘娘让人点了沉水香，激发了体内的药性，这才能发现娘娘中毒了。若是没有今日之事，恐怕······” 　　醉红颜之所以成为禁药，最大的原因就是因为其难以被大夫诊出，中毒之人或许到死都不知道自己身中奇毒，可谓是杀人于无形。 　　若是没有今日沉水香与醉红颜相冲，让皇后娘娘吐血昏迷，体内的药性被激发，即使皇后娘娘请了太医，也是诊不出什么的，等到中毒日深，便是大罗金仙也难救了。 　　“好在发现的即使，如今皇后娘娘中毒不深，只需多喝几幅解药，在好好调养一二，便能安然无恙了。”胡太医的语气也轻松了几分。 　　听着胡太医的话，贺琮的面色也渐渐缓和了一些：“如此甚好，这次多亏了胡太医，朕便把皇后的身体交给你了，你与谭院判他们好好为皇后诊治，不要留下丝毫隐患。等皇后好了，朕重重有赏。” 　　“微臣遵旨。”说完便匆匆出门去和谭院判他们商议该如何用药。 　　殿中，贺琮喝了口茶，让人将羲和宫的掌事宫女朝云与碧云叫来，问起之前安排的将羲和宫中的宫人都控制前来的事情做的如何？ 　　碧云福了福身道：“陛下放心，得知娘娘昏迷以后，奴婢与朝云就让人将宫中的宫人都控制了起来，绝对没有人再能有什么小动作。” 　　“你们做的很好。”贺琮微微点头，沉吟片刻以后又道：“华清素来看重你们，这次华清中毒一事朕会派云湖姑姑调查，你们两个就跟着云湖姑姑，一定要把事情调查清楚。” 　　“是，奴婢明白。”碧云与朝云垂首福身道。 　　听到陛下把云湖姑姑都派出来了，朝云知道陛下是动了真格的了，她心中也安定了一些。 　　如今娘娘昏迷，她和碧云不过是一介宫女，而且娘娘也才进宫两年时间，只靠她们恐怕查不出什么来。但是有了云湖姑姑，情形就大不一样了。云湖姑姑是陛下小时候就照顾陛下的，深得陛下的信任，在宫中的地位不低，只是因为年纪不小了，因此近些年来极少出现在众人面前。 　　如今陛下亲自下令让云湖姑姑彻查这件事情，她一定好好跟着云湖姑姑调查，务必要把毒害娘娘的人给揪出来。 　　将这些事情都安排好，贺琮有些疲惫的揉了揉额角，起身准备去内室看看顾华清。正好碰上明嘉放学，一进门看到贺琮，明嘉乖乖的行礼之后就开口问道；“父皇，母后呢？明嘉要告诉母后，今天先生表扬了明嘉。” 　　看着明嘉无忧无虑的样子，贺琮在心中叹了口气，牵住明嘉的手，带着她往内室走去，一边低声道：“母后生病了，等你母后病好了，你再告诉母后好不好？” 　　听到顾华清生病的消息，明嘉的脸色一下子便的担心起来，小跑到顾华清床前，看着床上脸色苍白的人，眼中满是惊慌。 　　她还没见过母后这样子虚弱的躺在床上，不会和她说话，也不会对她笑。 　　“父皇，母后生了什么病啊？严重吗？”语气中情不自禁的带了点哭腔。 　　贺琮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低声道：“明嘉放心，你母后只是太累了，需要休息休息，她很快就会好的，这段日子你要乖一点，知道吗？” 　　“明嘉知道了，明嘉会乖乖的等母后好起来的。”明嘉认真的点头承诺道。 　　———————————————————— 　　仁寿宫中，知道了贺琮将后宫众人都禁足，又派了云湖亲自调查皇后中毒一事，太后只是叹了口气，对孙竹溪道：“这后宫实在是不像样，也是该好好清理敲打一番了。” 　　之前因为赵静姝利用先皇后留下来的遗泽，设计谋害皇后一事，宫中已经清理了一批人，却没想到还有人敢做下毒害皇后这样罪大恶极的事情。 　　太后知道，她这个儿子，是把皇后放在了心上的，如今有人敢给皇后中毒，这件事势必不会轻拿轻放。 　　皇后自进宫以来，敬上怜下，性子宽和大度，将后宫打理的井井有条，太后对这个儿媳妇也很是喜欢。而且下毒之人今日能拿到禁药毒害皇后，焉知以后不会下毒谋害其他人。因此于情于理，太后也都希望能把下毒之人抓出来，所以对于贺琮的大动干戈，太后完全没有什么意见。 　　“这下毒之人实在是胆大包天，竟连禁药都能弄到手，确实不得不防。”孙竹溪也点头道。 　　“正是如此，今日她敢给皇后下毒，来日是不是就敢给陛下与哀家下毒，这样的毒妇，后宫中绝对不能留。” 　　说完，太后又问起顾华清的情况：“皇后的身体如何？太医怎么说？” 　　“奴婢听太医说，好在发现的及时，皇后娘娘中毒不深，只要解了毒，好好休养，便没有什么大碍。”孙竹溪回道。 　　太后心中的担忧稍缓，想了想又道：“没有大碍就好，你等会儿从库房里挑些药材给皇后送去，让太医们斟酌着用。” 　　“是，奴婢这就去。” 　　——————-—————— 　　陛下雷厉风行的禁足了所有宫妃，将整个后宫翻了个遍，太后娘娘又完全不管，只保持沉默。一时间，后宫中的气氛不免变的沉郁肃杀。 　　宫中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瞒是完全瞒不住的，宫外也很快知道了皇后中毒昏迷，陛下彻查后宫的消息。 　　消息传到安阳侯府的时候，孟氏正带着两个儿媳理事，闻言险些昏死过去。 　　孙氏与弟妹杨氏也吓了一跳，连忙一起扶住孟氏，一边让人去请大夫，一边给孟氏顺气：“母亲，母亲冷静，娘娘一定不会有事的······” 　　杨氏还是新妇，刚嫁进来不久，如今不免有些手足无措，好在有孙氏在，也算是有了主心骨，跟着孙氏一起安慰孟氏。 　　孟氏缓了口气，还未说话，泪便已经下来了：“我可怜的清清啊。” 　　如珠如宝，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女儿，自从进宫以后，她就没有一天不担心的，被人刺杀流落民间这才多久，就又被人下毒，孟氏心中怎么会好受。 　　若非是心中还有一丝理智，孟氏恐怕就要忍不住咒骂贺琮了。可是即便这样，她心中也不是没有抱怨不满的，陛下把清清选进宫，却没能好好保护她，让她受苦又中毒。 　　若非因为这个女婿是陛下，孟氏恐怕早就忍不住教训一二了。 　　可偏偏这个人是大周最尊贵的人，她不仅不能对他有不敬，如今宫中戒严，她甚至连见清清一面都不行，只能在家中期盼着清清无事。 　　安阳侯府因为顾华清中毒昏迷的消息，一家人寝食难安，府中气氛低迷。后宫众人也同样因为此事忐忑不安，唯恐牵连到自己。 　　云湖她们首先调查了羲和宫的宫人们，然后就从一位奉茶宫女那里搜到了一些东西。 第一百零一章 苏醒 　　黄昏时分, 天边金红色的夕阳通过雕花木窗，照进房中，在地上投射出点点光影, 让整个房间都增添了一抹温暖亮色。 　　只是如今房间里的众人却完全感受不到夕阳的温暖，只觉得房中的气氛带着风雨欲来的沉闷。 　　一袭绿色宫女服面容姣好的羲和宫奉茶宫女翠玉跪在下首, 面色苍白。 　　贺琮看了眼跪着的宫女，又看了看云湖和朝云她们从这个宫女那里搜出来的“醉红颜”和一些明显不应该是一个小小宫女能拥有的首饰银两, 面色冷沉, 开口的语气却是波澜不惊的, “说吧, 到底是何人指使你给皇后下毒的？” 　　翠玉自从自己房间里的东西被搜出来, 就知道自己难逃一劫了。皇后娘娘毒发昏迷的太猝不及防，她还没来得及把东西转移出宫, 就被人给查出来了。 　　翠玉知道，如今不管怎么样, 她都难逃一死，她如今唯一能做的, 就是按照那个人说的做, 用自己的命来换取她保住自己的家人。 　　“没有人指使奴婢，一切都是奴婢一人所为。”翠玉面无表情的说道。 　　不等其他人开口，她又道：“都说皇后娘娘宽和大度, 在我看来, 她再虚伪自私不过了, 只是因为我容貌出众，她怕我引起陛下的注意，便故意把我调到茶室，轻易不能见到陛下······” 　　“今日这一切, 都是她的报应！”翠玉说完不等众人反应过来，拔下头上的银簪就要自尽。 　　好在有人一直注意着翠玉的动作，在簪子扎进脖子之前把她拦了下来，银簪只是在脖颈上划出了一道伤痕。 　　翠玉被制止以后，身上的所有的利器都被收了起来，就连双手都被绑了起来。又因为方才她一顿挣扎，整个人头发散乱，面无血色，脖颈上还流着血，原本姣好的容颜瞬间降了六七分，一眼看去甚至像是女鬼一般。 　　一旁朝云从方才翠玉自尽的震撼中走出来，开口为顾华清辩解：“你胡说，明明是因为你不专心做事，打碎了陛下送给娘娘的白玉盏，娘娘心善，不忍重罚，这才把你调到了茶室。你竟敢污蔑皇后娘娘。” 　　“那是皇后故意的，不然她为何偏偏在陛下那天看了我一眼以后才把我调走，她就是嫉妒。”翠玉不甘心的反驳。 　　她方才说的一切，固然有被人指使的原因，但是大部分也是她的心里话。若非皇后把她调到茶室，让她再难见到陛下，或许她如今也不会变成这样。 　　都是因为皇后，她才会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朝云还想反驳，就见陛下起身走到翠玉面前，微微弯腰，伸手捏住翠玉的下巴，平淡的开口：“你方才说皇后嫉妒你，所以才把你调到茶室去，让你不能出现在朕面前？” 　　“陛——”看着贺琮的动作，朝云有些焦急的想开口，然后就被她身边的云湖给拉住制止。 　　云湖冲着朝云摇了摇头，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作为自小看着陛下长大的人，云湖敢说，在场所有人都没有她了解陛下。不要看陛下如今一副平静的样子，但其实这样才是最可怕的。 　　翠玉却完全不了解这些，看着陛下平静的面容，她心中不免升起一抹侥幸，眼中绽出光芒，顺着贺琮的力道微微抬头，忽略了脖子上传来的痛楚，翠玉娇声开口：“陛下，奴婢所言句句属实。”只是她不知道，自己如今女鬼一般，配上这样的样子，只有惊悚。 　　贺琮倒是没有被她吓到，捏着她的下巴，目光在她脸上仔细逡巡了一圈，然后在翠玉猝不及防的时候把她甩到一旁。 　　“陛，陛下！”翠玉被甩的倒在地上，难以置信的看着贺琮。 　　贺琮却没有再看她，一边接过杨定真递过来的手帕擦拭手指，一边冷冷的道：“可惜朕左看右看，也没发现你有什么地方比得上皇后的。” 　　“皇后出身世家，家世高贵，气度高华，容貌出众，知书达理，而你不过是一介卑微宫女，即使是一张脸，在这后宫里也并不算多出彩，你凭什么认为皇后会嫉妒你？” 　　“貌美如袁贵妃，魏贵妃，皇后尚且毫无嫉妒之心，你是有多自信才会觉得皇后嫉妒你？简直可笑。”说着，贺琮将手中的手帕随手扔到翠玉的面前，一双黝黑的眸子看着她，眉间是化不开的冷色与厌恶。 　　翠玉在羲和宫，从来见得都是陛下温和有加的一面，都是让她心动不已的温柔，哪里见过他这样冰冷无情的样子。看着地上被弃如敝履的手帕，翠玉微微抬头看向陛下眼底，只见他眸光冰冷，看着她的眼神甚至不像是看着一个人，反而像是在看着一件死物一般无情。 　　翠玉终于明白了，陛下的所有温柔宠爱，都是对这一个人的，都是给皇后娘娘的，她不过是因为在羲和宫当差，才得了半分的宽容，而她却以为那是独一无二的特别。 　　贺琮不耐烦再和这个宫女纠缠下去，直接冷冷的开口道：“谋害皇后罪大恶极，本该诛九族，你若是还不肯说出幕后指使，那朕就送你们一家人去地底团聚。” 　　“你不要以为你忠心的那个人能在朕的手下救下你们一家人的性命。” 　　翠玉刚刚明白自己实际上是自作多情这个消息，又听到连累一家人这样的话，整个人再也撑不住了，开口道：“不要，求求陛下饶了我的家人吧，我说，我都说。” 　　—————————————————— 　　顾华清的意识有些混沌，想睁开眼，却感觉眼皮子十分沉重，费了好大力气才微微睁开了双眼。 　　只是还不等她有其他动作，一直守在她床边的暮雨便注意到了她的睫毛微动，暮雨心中一喜，等到看到床上之人真的睁开眼睛的时候，暮雨激动的道：“娘娘醒了，娘娘醒了······” 　　顾华清听到暮雨熟悉的声音，意识才恢复了几分，双眼落在暮雨身上，刚想开口，就因为喉咙的干涩而咳嗽了出来。 　　暮雨这才反应过来，压下心中的激动，急忙倒了杯水，在其他宫女的帮助下扶着顾华清靠在床头，一边喂水一边道：“娘娘已经昏迷了两日了，您先不要说话，喝点水润润嗓子。” 　　温水顺着顾华清的喉咙往下，很好的缓解了喉咙里的干涩，顾华清身上的力气也恢复了一些，连喝了两杯水以后便摆手让暮雨停了下来。 　　顾华清本想开口询问一二，只是还不等她开口，就见贺琮匆匆走了进来。 　　贺琮这两日除了上朝，其他时间几乎都是在羲和宫，就连奏折他都是在羲和宫的偏殿批的，所以听到宫女们说顾华清醒了，贺琮才能这么快就过来。 　　看着靠坐在床上，微微偏头向他看过来的顾华清，即使她只昏迷的两日，贺琮却忽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脚下的步子微顿。 　　顾华清看着停下脚步的贺琮，目光在他略显憔悴的面容上扫过，轻轻笑了笑，开口道：“陛下怎么不过来？” 　　听到顾华清的声音，贺琮才反应过来，眼前的一切不是做梦，华清真的醒了。 　　贺琮快步走到床前，看着顾华清依旧苍白憔悴的脸庞，担忧的问：“华清现在感觉怎么样、可还有哪里不适？胡太医马上就过来。” 　　顾华清轻轻摇了摇头，伸手拉着贺琮在床边坐在，开口道：“我没事，没有感觉什么不适，陛下放心吧。” 　　虽然听到顾华清这样说，但是贺琮心中却还带着几分担忧。等到胡太医和谭院判他们过来为顾华清诊过脉以后，一致认为顾华清的身体已经没有大碍了，体内的余毒基本上已经清理干净了。只需要再喝几幅解毒药剂，然后好好调理身子，就不会留下任何病根。 　　听完太医们的专业看法，顾华清看着贺琮反手握住自己的手，微微笑着道：“陛下这下放心了吧。” 　　知道身体没什么大问题了，顾华清又问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的记忆只停留在和魏贵妃她们正在一起点茶，她就忽然晕了过去的时候。 　　贺琮伸手轻轻帮顾华清整理了一下鬓边的发丝，然后握着顾华清的手开始说这两天发生的事情。 　　顾华清虽然是刚醒过来，但是她的思绪如今是清晰的，听到贺琮说宫女翠玉招认出来的人以后，顾华清垂眸开口道：“周昭媛？” 　　“翠玉说是周昭媛指使她的？” 　　贺琮微微点头，温声道：“她说是周昭媛身边的宫女红缨联系她的，醉红颜和那些首饰银两都是红缨给她的。” 　　“经过云湖她们的调查，确实有两件首饰是周昭媛的，但是周昭媛却说那两件首饰是她之前就已经丢失的。” 　　“周昭媛不承认是她所为？”顾华清了然的道。 　　贺琮点头道：“对，周昭媛说她从来没有指使过翠玉给你下毒，还有那个红缨，虽然是玉泉宫的人，但是她对她完全没有印象。她说若真是她谋害的你，这样人命关天的事情，她怎么会交给一个完全不认识的宫女，而不是让她身边的芍药出面。” 　　顾华清眉头微皱，细细的想着这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总觉得其中有些违和的地方，她轻轻摇头道：“我也觉得不是周昭媛。” 　　周昭媛虽然在她刚进宫的时候表现的对她很是不满意，但是也可以看出她并不是一个心机深重的人，想不出这样的毒计。 　　虽然不能排除周昭媛是一个演技精湛，善于扮猪吃虎的人，但是顾华清觉得这样的可能性极小。而且自从周昭媛和周家闹翻以后，她在宫里就沉寂了下来，整日连玉泉宫都不出，完全没有害她的理由。 　　贺琮看着顾华清皱眉，伸手轻触她的眉心，温声道：“好了华清，你才刚醒，不要在这些事情上耗费心神了，我会让云湖她们再仔细调查，一定不会放过真凶的。” 　　贺琮又摸了摸顾华清消瘦的脸颊，温柔的道:“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好好养好身体。” 第一百零二章 爱恨 　　顾华清苏醒以后, 整个羲和宫也仿佛重新活过来了一样，原本沉闷的气氛消散了不少。 　　三四月份的天气，春光正好, 是难得的好时光。 　　顾华清在床上躺了几天感觉骨头都要散了，难得可以起来走走透透气, 顾华清觉得羲和宫小花园里原本看惯了的景色都变得新鲜了起来。 　　深吸了一口气，顾华清略有些感慨的道：“不过是几天没出门, 这一出门竟然忽然觉得景色大不一样了。” 　　从她昏迷到如今, 也才过了几天的时间, 不管是羲和宫还是如今宫里的局势, 都变了不少。 　　碧云跟在顾华清的身边, 闻言笑道：“春日正是百花盛开的时候，这几天花园里又有不少花都开了, 这才看起来有些不一样。” 　　顾华清在花园里转了转，到底是刚刚中毒醒过来, 身体还没有恢复到原来的水平，一圈还没转完就感觉有些累了, 便在园中的凉亭里坐着休息。 　　碧云也知道顾华清如今的身体还虚弱, 拿了软垫在石凳上放好，在扶着顾华清坐下。 　　顾华清看她们小心翼翼的样子，微微笑了道：“我也没有这么虚弱, 你们这样不必事事小心。” 　　到底是自小习武, 顾华清的身体要比一般的闺阁女子好上不少。这也是胡太医这么快就允许她出门走动的原因——因为身体素质好, 恢复起来也比寻常女子要快一些。 　　碧云在一旁给顾华清倒了杯温热的养身茶，温声道：“娘娘如今还在未完全恢复，还是要小心一些，多注意身子。” 　　顾华清看着碧云倒了养身茶, 忍不住皱了皱眉。这几天天天吃药膳和养生茶，再加上一日三餐顿顿不少的药，顾华清觉得她现在整个人都散发着药味。 　　药膳也就罢了，最起码小厨房可以做的好吃一些，但是这养身茶也太苦了，胡太医和谭院判他们的医术好是好，但是可的药和养身茶真的太难喝了。 　　但是如今就连贺琮都不站在她这边，她就算是抗议都无效。尤其是贺琮和明嘉都在的时候，两个人合伙盯着她喝，逃都逃不掉。 　　好在如今他们两个不在，顾华清接过碧云递过来的茶杯，只是捧着手里，然后开口道：“也不知道朝云和云湖姑姑她们有没有查出什么？” 　　顾华清大病初愈，贺琮不愿意让她多费心神，便不让她插手调查的事情，只每天在羲和宫养着。但是养病的日子太无聊，顾华清总是忍不住问几句。 　　贺琮也知道她的性格，因此虽然不让她插手调查，但是却没有阻止她知道调查进度。因此顾华清一开口，碧云便回道：“她们从红拂那里好像查出来了些东西，应该快有结果了。” 　　顾华清微微点头，又问起周昭媛如今怎么样。 　　“周昭媛如今还被禁足在玉泉宫，一开始闹着要见陛下与太后，这几天倒是不闹了，但是依旧坚持她是被冤枉的，是有人陷害她。” 　　“玉泉宫中如今的一应待遇如何？” 　　碧云想了想道：“陛下只是将周昭媛禁足，并没有其他旨意，又有太后在，宫人们不敢随意应付，因此如今除了不能随意出入外，其他的倒是没什么变化。” 　　顾华清微微点头，刚想再说什么，就见到暮雨走了过来，一时间也顾不上周昭媛，等到暮雨走近，不等她行礼就开口问道：“家中如何？父亲母亲怎么样？” 　　她中毒的事情朝中重臣都有耳闻，安阳侯府一定也收到了消息，以母亲的性子，她一定日夜为她挂心。 　　如今她虽然醒了，但是如今宫中不安宁，她不好请母亲进宫见一面，只好派了暮雨去一趟安阳侯府，与母亲她们见一面，告知自己的情况，让她们安心一些。 　　暮雨知她心急，匆匆福身以后便开口道：“府中一切安好，奴婢说完您的情况以后，府中众人都松了口气，夫人还喜极而泣，嘱咐奴婢回来告诉您，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只希望您能健健康康的。” 　　顾华清也忍不住心中有些酸涩，自从她进宫以来，几次让家人为她提心吊胆，让父母担心，实在是不孝。 　　压下心中的难受，顾华清又问道：“父亲、母亲还有祖母的身体如何？他们为我担忧，可有影响到自己的身子。” 　　“娘娘放心，侯爷和夫人的身体都还康健，只是老夫人上了年纪，难免需要精心照顾，不过太医也说了，没有什么大碍，好好养着就行。” 　　“那就好，没有大碍就好。”顾华清想了想又说：“最近羲和宫库房里堆了不少补品，等胡太医过来的时候让他看看哪些适合父亲、母亲和祖母她们吃的，过两日你再出宫一趟。” 　　只是不等顾华清再一次派暮雨出宫，就听朝云说已经找到了给她下毒的凶手。 　　———————————————————— 　　“德妃娘娘，陛下召您去紫宸殿一趟。” 　　棠梨宫中，德妃看着面前前来传旨的太监，面色依旧是一如往常的平静淡然。她起身整理了一下裙摆，微微点头，出门往紫宸殿而去。 　　她没有问陛下此时召她去紫宸殿是有什么事情，甚至没有问她的贴身宫女莲心与兰心去了哪里。 　　传旨太监看着德妃一袭盛装，脊背挺直的向紫宸殿走去，面上不禁浮现出一抹讽刺的笑容。这宫里的人啊，即使再诚心礼佛，也永远变不成真正的菩萨。 　　“臣妾参见陛下。”走进紫宸殿，德妃径直向上首的贺琮行礼。 　　贺琮向来不喜欢红袖添香，侍笔弄墨这种事情，因此这后宫中，除了皇后，其他宫妃基本上都没有机会踏进紫宸殿。德妃也没想过，她进入紫宸殿会是在这样的情境之下。 　　贺琮看着下首恭敬行礼的德妃，面色有些复杂。 　　德妃许氏许若萱，是当年先皇后选进宫来的。她的姿容在后宫中也算中上，性子沉静淡然，贺琮一开始对她并没有什么深刻的印象。 　　直到太后病重，她自请出宫为太后祈福，贺琮才对她有了印象。不管她是真心为太后祈福还是意有所图，贺琮心中都记着她这份心意，晋封她为德妃。 　　她素来表现的温和不争，淡然沉静，贺琮便以为这是她的本性，还和华清说过不要亏待了她。可谁知道却是他看错了人，还害了华清。 　　良久，贺琮才开口道：“德妃你没有什么话要说吗？” 　　闻言，德妃第一次不顾礼仪的抬头看向贺琮，然后又垂眸道：“陛下心中已有定论，臣妾再说什么也并无用处，又何必多言。” 　　看着德妃依旧一副淡漠的表情，贺琮就知道她完全没有任何悔改之心，听了她的话冷笑道：“何必多言？既然你不愿意说，那朕来说。” 　　“自从皇后进宫以来，并无任何对不起你的地方，你却屡次设计谋害皇后，当真是一副蛇蝎心肠，是朕看错你了。” 　　当初翠玉招认是玉泉宫周昭媛指使她的，贺琮便让人将玉泉宫的宫人全部审问了一遍，可是却并没有审问出什么。 　　后来云湖偶然发现，红拂所说的周昭媛赐给她的锦缎上沾染了青檀香的香气。 　　德妃素来喜欢礼佛，后来她为了太后出宫祈福，回来以后，贺琮便特意赏赐了她适合礼佛用的青檀香。 　　这宫里，也只有一个人，宫中常年燃着青檀香。 　　顺着这个方向，云湖又查出，红拂与德妃身边的莲心是同乡，曾经两人也经常有联系，后来不知为何断了联系。 　　种种证据皆指向棠梨宫德妃。 　　德妃的两个贴身宫女，兰心宁死不愿意招认，可是莲心却受不刑讯，将德妃曾经做过的事情吐露殆尽。 　　贺琮这才知道，他以为的淡然不争的德妃究竟在背地里做过什么事情。 　　“当初仪贵嫔所中的红花；上林苑中皇后那匹被下药的马；再到今日给皇后下毒，这一桩桩一件件皆是出自你手，简直是耸人听闻，让人不寒而栗。” 　　“陛下，你如今这般厌恶臣妾，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臣妾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德妃抬头直视着贺琮，开口道。 　　“不论是因为什么，都不是你害人的原因。”贺琮不再看她，只冷冷的道。 　　“陛下如此生气，究竟是因为我害人，还是因为我害的人是皇后？” 　　“不论你害的是不是我，以这样阴损毒辣的手段害人，陛下都会生气。”不等贺琮开口，德妃就听到一道熟悉的嗓音自她背后响起。 　　然后，她就看到上首原本面色冰冷的帝王柔和了神情，亲自起身去扶住来人，一边道：“你的身体还没好，怎么过来了？” 　　顾华清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德妃，跟着贺琮在他身边坐下，这才又道：“我只是想来看看，德妃她到底为什么这么恨我。” 　　看着贺琮不赞成的目光，顾华清伸手捏着他的袖子晃了晃，“陛下放心吧，我的身体已经没什么问题了。” 　　自从顾华清进来以后，德妃原本渐渐弯了下去的腰背又挺直了起来，之前因为激动而微红的面色也恢复了平日的平淡。 　　她是绝对不会在顾华清面前露出任何颓态的，即使是如今这个地步，也不会。 　　只是上首的两个人却没有分给她一丝关注，听着贺琮关心顾华清的温声细语，德妃心沉了下去，只觉得一颗心仿佛落尽了无尽深渊之中，看不到一丝光亮。 　　等到顾华清再提起德妃的时候，她却已经不愿意再开口说什么，只一副心如槁木的模样。 　　她不愿开口，但是证据确凿，最终贺琮下旨道：“德妃许氏下毒谋害皇后，罪大恶极，贬为庶人，打入冷宫。” 　　许若萱走出紫宸殿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殿中的，只看到她求之不得的人正面色温柔的和顾华清说着什么。 　　而顾华清似乎注意到了她的视线，抬头看了她一眼，眸光清彻，嘴角带着笑意。 　　许若萱脚步一顿，心念一转，眼睛忽然睁大，顾华清是故意的······ 　　看着许若萱走出紫宸殿，顾华清嘴角的笑意也没有消失，低头和贺琮说话。 　　她今日就是专门过来的，许若萱为什么这么恨自己，顾华清也隐约能想明白，左不过是因为一个“情”字。 　　许若萱看似淡然，实则高傲。她不会愿意在自己这个赢过她的情敌面前低头，更不会当着自己的面表现出自己的卑微。 　　若是今日顾华清不过来，她或许会对贺琮吐露出她心底藏着的感情。不管贺琮如何想，最起码她的心愿了了。 　　可是以德报怨从来都不是顾华清的风格，许若萱多次想要置她于死地，屡出毒计，若非顾华清运气好，恐怕已经成了一具尸体。所以知道想明白了一切，顾华清自然不可能成全她。 第一百零三章 离京 　　后宫众人都没想到, 毒害皇后娘娘的竟然会是一直淡然如菊的德妃。只是德妃在宫中向来独来独往，也没有什么交好的妃嫔，众人惊讶过也就罢了。 　　等到她们知道了曾经仪贵嫔险些小产那件事和上林苑皇后娘娘的马发狂那件事也是德妃做的以后, 后宫妃嫔心中便只有庆幸了。这样心思缜密的人，就像是一条隐藏起来的毒蛇一样, 若不是这次被查出来，还不知道她要害谁呢？ 　　许若萱如今被打入冷宫, 两人恩怨了结, 顾华清也不会特意再磋磨她。倒是周昭媛, 因为许若萱收买玉泉宫的宫女陷害她, 对许若萱十分厌恶记恨, 时不时要跑到冷宫去奚落一番。 　　真相在后宫之中影响不大，倒是前朝受到的影响更大一些。 　　自从知道了许若萱是下毒谋害皇后的罪魁祸首以后, 她的父亲许侍郎就上了请罪奏折，称自己教女无方, 治家不严，无颜再做这个户部侍郎, 自请辞官还乡。 　　许若萱虽然毒辣, 但是她父亲许侍郎却是个难得的正直之人，在官场上也素有美名。 　　许侍郎一心为国，平日里的时间都花在了公务上, 对于儿女的教养便难免没有那么上心, 许若萱做过的事情他是真的完全不知情。 　　贺琮也不愿意连坐, 因此将许侍郎递上来的折子留中不发，以作挽留。 　　只是没想到许侍郎辞官之心已决，见贺琮将他的折子留中，又连上了两道奏折, 执意辞官，最终贺琮只能同意。 　　“陛下并没有因为若萱的事情迁怒，老爷你这又是何必呢？”许夫人不明白夫君为何执意要辞官，忍不住劝道。 　　看着许侍郎自从知道许若萱做下的事情，瞬间像是老了十岁的面容和鬓边的白发，许夫人又忍不住自责道：“都是我没有教好若萱，不仅害了她自己，还害了老爷，害了许家······” 　　看着默默垂泪的妻子，许侍郎叹了口气，开口安慰道：“没有教好若萱，不只是你一个人的原因，我平日里忙着公务，对几个孩子多有疏忽，她变成如今这样，我也有责任。” 　　“至于辞官这件事，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我连齐家都没有做到，又何谈治国呢？” 　　“若萱我已经没有办法了，如今辞了官，我也能有精力和时间好好教导其他几个孩子了。不求他们出人头地，只希望他们能无愧于心。” 　　许夫人和许侍郎夫妻多年，知道他最是固执，只能接受了这个理由，打起精神来整理回乡的东西。 　　只是许夫人不知道，许侍郎执意要辞官，还有一个理由：他用他的侍郎之位，为许若萱换了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谋害国朝皇后，这样的恶行，即使是处死也不为过。但是那毕竟是他的亲生女儿，许侍郎即使再正直，也不忍心看着女儿去死，更何况他心中还自责愧疚于自己没有教好女儿。 　　陛下虽然只是把若萱打入了冷宫，但是冷宫那种地方，一个没有任何庇护，还得罪了皇后的罪妃，又能活几年呢？即使皇后不再计较，这宫里却也永远不会缺少拜高踩低的人。 　　即使再罪大恶极，这也是他嫡亲的女儿，许侍郎只能用他的侍郎之位，还有这些年的兢兢业业，恳求陛下留若萱一命。 　　“可怜天下父母心。”听完贺琮说起许侍郎奏折中的恳求，顾华清有些感慨的说道。 　　许侍郎做的这一切，不可谓不用心良苦。 　　看着贺琮平淡的神色，顾华清又开口问道：“既然如此，那陛下准备怎么做？” 　　“华清以为如何？”虽然许侍郎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但是到底顾华清才是这件事情的苦主，如何处置许若萱，还是要看顾华清的意思。 　　“陛下当真要我决定？”顾华清看了一眼贺琮，轻轻笑了笑问道。 　　贺琮微微点头，认真道：“许氏谋害的是你，她的下场，自然该由你来决定。”在贺琮心中，许侍郎与顾华清完全不是一个重量级。 　　顾华清垂眸思考了片刻，“许侍郎到底是两朝老臣，如今又这般恳求，那就给他这个面子，留许氏一命。” 　　“让许氏出宫去佛寺吧，从今以后长伴青灯古佛，日日诵经，弥补她的罪孽。”顾华清面色平静的说道。 　　既然许侍郎一片苦心，想要许若萱活下去，那就满足他，反正顾华清也没想过要许若萱的命。只是不知道许侍郎想过没有，对于一些人来说，这样活着，或许比死了更难受。 　　“这样也好，那便安排许氏去静慈寺吧。”贺琮并没有什么异议，想了想，便给许若萱安排好了去处。 　　静慈寺虽然也是皇家寺庙之一，但是其中都是一心向佛，坚持苦修的女尼，但同时条件也要比其他寺庙清苦一些。 　　这道旨意传到了冷宫，即使许若萱已经心如死灰，却还是忍不住有些惊讶。 　　静慈寺或许清苦，但是绝对不会比冷宫里条件更差。虽然再也不能出静慈寺，但是同样也不会有周昭媛这样的人再来奚落磋磨她。 　　陛下怎么会突然下了这样一道旨意？ 　　只是不等许若萱再多想些什么，就从来传旨的内侍那里的得到了一个消息：她的父亲，主动辞官了，一家人不日就要回乡。 　　许若萱这样的聪明人，不用多说什么，她自己就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情——这道旨意，是父亲用他的官职换来的！ 　　想起一心为国，兢兢业业的父亲，再想到他如今为了自己主动辞官回乡，即使被打入冷宫，被周昭媛奚落，都没有流泪的许若萱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想到，她的行为，究竟对父母，对许家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她做的事情，父母家人全然不知情，可是如今他们却要为了她而付出代价，受她的连累。 　　许若萱的心中终于有了一丝后悔。 　　只是事到如今，这一丝迟来的后悔，已经于事无补了。 　　知道许若萱被送到了静慈寺，从此长伴青灯古佛，许侍郎在书房静坐了一下午，出来时精神倒是要比前几天好了一些，还有精力和许夫人一起整理家中的东西，想要尽快启程回乡。 　　许侍郎辞官以后，户部左侍郎的位置便空了出来。朝臣们都在猜测陛下谁会成为户部左侍郎的时候，陛下忽然下旨，提拔顾渊为户部左侍郎。 　　顾渊是谁？ 　　安阳候世子，皇后娘娘的嫡亲兄长，如今大周名正言顺的国舅爷。 　　这道旨意下来以后，朝堂上不免议论纷纷。 　　细数顾渊的履历，确实是出身名门的有才之士，任职期间政绩卓越。但即使如此，顾渊如今不足三十岁的年纪，就能坐上户部左侍郎的位置，未免太过夸张。 　　几乎所有人都明白，顾渊年纪轻轻就能成为户部左侍郎，固然他自身本领突出，但是皇后娘娘的原因同样不可忽视。 　　不然朝堂上有才之人何止一个顾渊，但为何却只有一个顾渊能在不足而立之年就能当上户部左侍郎，官居三品。按照这个速度，顾渊入阁拜相的日子可谓是指日可待。 　　许氏女谋害皇后导致许侍郎辞官回乡，坐上许侍郎位置的却是出了当今皇后的安阳侯府顾氏嫡长子，一时间前朝后宫都知道了陛下对皇后娘娘的偏爱。 　　因为贺琮这神来一笔，安阳侯府的门前这段日子便热闹了起来。比起门庭若市的安阳侯府，许家便不免有“门前冷落车马稀”之景。 　　只是安阳候府依旧是稳如泰山，不骄不躁，而许家忙着收拾东西离京，府里乱糟糟的，完全不在意这些，倒是让想要看笑话的人失望了。 　　许家人整顿好了一切离京的那一天，被推出来顶罪的魏国大皇子正好来到长安。 第一百零四章 赏赐 　　春和景明, 温度宜人，几场春雨过后，长安城里的花纷纷开放, 走在街上都仿佛能闻到空气里的花香。 　　这样的时节里，出门走动的人都比其他季节要多上不少。长安大街上人流如织, 热闹非凡。 　　魏国大皇子魏楠第一次来到长安，见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魏楠是魏国关于端王与魏国勾结谋反这件事推出来的替罪羔羊, 看在他是魏国大皇子的份上, 虽然不至于让他坐囚车进城, 但是也没有当初三皇子魏荣来长安时的排场。 　　一辆简单的马车上, 坐着一个衣着朴素的青年男子, 正是魏国大皇子魏楠。 　　听到外边热闹的声音，魏楠轻轻掀起马车车帘向外看去, 然后就看到大周都城中热闹繁盛的场景。 　　看着路上行人和路边摊贩脸上纯粹的笑容，魏楠目光微垂, 嘴角微微勾起，带着几分讽刺。 　　与长安相比, 魏国的都城大梁如今不说民不聊生, 但是也已经早已经没有了这办欣欣向荣之景。 　　魏国如今内耗言重，他那几个兄弟整日想着争权夺利，朝堂之上也是乌烟瘴气。以至于上行下效, 官场一片混乱, 百姓的日子自然也不会好过, 又怎么会有这样的热闹。 　　他从大梁来到长安，这一路走来，他看到了更多之前在大梁看不到的东西，如今的魏国, 已经烂到根子里了，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可以和周国平分天下的魏国了。 　　想到这里，魏楠有些无趣的放下手中的帘子，嘴角的弧度也拉了下来。他如今不过是魏国的弃子而已，他自己还前路未卜，魏国的未来自然也与他更没有关系了。 　　魏楠虽然是来请罪的，但贺琮与一众朝臣商议过以后，倒是不至于让他一来就住进牢房里。便依旧让人把魏楠安置在了四方馆，只是没有了当初对魏荣一行人的各种礼遇，平时必要的出入也有人跟随着。 　　———————————————————— 　　对于许若萱突然被送到静慈寺这件事，后宫的妃嫔们虽然有些奇怪，但是毕竟和她们没有什么关系，除了因为许若萱出宫不能再继续针对她的周昭媛有些不高兴，其他人都没怎么在意。 　　倒是魏国大皇子魏楠来长安请罪这件事，让她们有些议论。 　　堂堂一国皇子，还是魏帝的长子，却被压到长安来请罪，甚至她们还听说魏国传来的意思是任由大周处置这位大皇子。 　　即使是她们这些久居宫中，对如今的政局不太清楚的后妃们，也能从这样的态度中看出来，除了这位大皇子本身不受宠以外，也是有魏国如今已经今非昔比的缘故。众人心中对魏国难免有些不屑。 　　魏贵妃毕竟是魏国公主，这件事一出，众人对她的态度难免有些微妙。虽然不至于在她面前说些什么，但是宫中毕竟人多嘴杂，不免会有些风言风语。 　　顾华清自然也发现了这些事，只是没有人在魏贵妃面前说起，她不好因此而大张旗鼓的为魏贵妃作主。而且这件事本来只是有人私下里议论两句，如果她把这些议论放到明面上，反而更让魏贵妃难做。 　　因此顾华清只能一边约束宫中的宫人们，一边经常给魏贵妃赐些东西，以表明她的态度。 　　永安宫中 　　魏贵妃看着宫人们送来的皇后娘娘赐下的首饰布匹，原本神色平淡的脸庞带上了浅浅的笑容。 　　“娘娘，奴婢听说皇后娘娘这次给后宫众人赏赐，只有您和袁贵妃的一样，是最多的，淑妃和惠妃比你们两位少了一盒珍珠和两只虾须镯，其他诸位更次之。” 　　“可见皇后娘娘还是看重您的，这下看那些人还敢不敢乱说话。”魏贵妃身旁的圆脸宫女高兴的说道。 　　贵妃娘娘平日不喜欢出门，听到的不多，她们这些在外行走的宫人们却不止一次听到有人说闲话。在圆脸宫女看来，贵妃娘娘漂亮又心善，偏偏要被魏国连累，让她心中既生气又憋屈。 　　好在皇后娘娘眼明心慈，知道她们娘娘是受了无妄之灾，愿意为贵妃娘娘撑腰，约束宫中众人。 　　看着小宫女脸上的高兴，魏贵妃也笑了笑。她进宫时带的那两个宫女早已经被魏贵妃找机会处置了，两个对自己没有丝毫忠心的宫女，她自然不会留着她们坏事。 　　在魏国后宫的时候，她是那个人人可欺的六公主，可是在这里，即使她并不怎么受宠，也是宫中唯二的贵妃，处置两个宫女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想起她见那两个宫女的最后一面时她们说的话，魏贵妃垂眸掩饰住了眼中的讽刺。 　　魏国从来不是她的依靠，以前不是，以后，也不会是。 　　面前这个名叫秋雁的圆脸宫女，是她观察了一段时间以后提上来的，虽然性子单纯了些，但是还算聪慧听话，魏贵妃便让她做了自己的贴身宫女。 　　“娘娘，这些东西可要都收到库房中去？” 　　秋雁的声音让魏贵妃回过神来，看着面前的东西，笑着道：“皇后娘娘一片好意，都收起来岂不是辜负了娘娘的心意，把这些首饰放到我的妆奁里去吧，还有这些布料，正好端午节快到了，挑两匹让人给我裁两身衣服。” 　　皇后娘娘真的是她来到大周以后见过的对她最友善的人了，明明即使她什么都不做，也不会对她有什么影响，可是皇后娘娘还是选择了帮她，而且还是用这样温柔的法子。 　　皇后娘娘要为她撑腰，也可以单独只赏赐她一人，甚至这样效果会更加明显。但是这样一来，她就成了众矢之的，其他妃嫔嘴上不说什么，心中也难免不服气。而且这样的风头也并不是魏贵妃想要的，与她安稳低调度日的风格不符。 　　而如今这样，皇后娘娘赏赐了所有后妃，又特意给了她和袁贵妃同样的赏赐，其他人都没能越过她们两个，就是在暗示宫中众人，不论魏国如何，她都是后宫中，除了太后与皇后娘娘之外，位分最高的人。 　　润物无声，既表明了态度，也不至于引起其他妃嫔的怨气。 　　说实话，对于宫中那些风言风语，魏贵妃虽然有所耳闻，但是其实她并不放在心上，比起她在魏国时的遭遇，如今这不过是小巫见大巫。 　　而且魏国在她心中早已经不算什么了，即便是将来，魏国真的没了，只要她安安分分的，相信陛下和皇后娘娘也不会容不下她。 　　不过虽然魏贵妃不在意，但是有人愿意帮她，维护她，还是让她心中一暖，很是感激。 　　—————————————— 　　宫外都知道皇后娘娘深得陛下爱重，宫中众人自然更明白这一点。 　　因此自从顾华清出手以后，宫中那些风言风语很快就消失了，再见到魏贵妃的时候也都是恭敬有加，永安宫的宫人们出去也不会再被听到那些微妙的话语了。 　　又是一次请安的日子，众位妃嫔们聚在一起聊了聊衣服首饰，孩子吃食什么的，看时间差不多了，便都陆陆续续的离开了羲和宫。袁贵妃本来想留下来混吃混喝的，结果看到坐在位置上不动的魏贵妃，心思一动就知道她应该有话要和皇后娘娘说，便只好也先离开了。 　　看着留下的魏贵妃，顾华清让人又给她上了杯茶，才笑着问道：“魏贵妃留下是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说吗？” 　　魏贵妃从座位上起身，对这顾华清福了福，开口道：“臣妾今日留下，是想感谢日前皇后娘娘对臣妾施以援手，多谢娘娘。” 　　顾华清拉住魏贵妃的手将她扶了起来，让她再次坐下，这才开口道：“贵妃言重了，你如今是大周的魏贵妃，又不曾对不起大周，如今无论魏国如何，都不应该牵连到你身上来。” 　　听到顾华清的话，魏贵妃轻轻笑了笑，“这世上，多得是爱屋及乌，恶其余胥的人，如娘娘这般清明的倒是难得。” 　　不等顾华清开口，魏贵妃又有些感慨的道：“我的身世，想来娘娘应该是清楚的吧。” 　　“我的母亲曾经是青楼中的花魁，与当初微服私访的我魏帝相识相恋，最终被带进了魏宫中。他喜爱我母亲的时候，对她百般宠爱，毫不在意她的身份，对我也曾有所期待，可是等他厌恶我母亲时，她的过去便成了污点，刚出生的我也不为他所喜。还有我大皇兄，只因生母是一名出身卑微的宫女，即使大皇兄是他的长子，也不受他待见。” 　　“如我们这般被魏帝无视厌恶的，遇到事情却总是第一个被推出来，甚至还要被魏国连累，命运何其不公。” 　　“从小到大，愿意帮我的人屈指可数，娘娘您正是其中之一。我一时感慨，说了这么些有的没的，让娘娘见笑了。”魏贵妃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略带歉意的说道。 　　她今日本来只是想来找皇后娘娘道谢的，只是说着说着也不知道怎么了，一时冲动竟将心中的不平都说了出来。 　　顾华清微微摇了摇头，温和的笑着道：“无妨，有些话在心里憋久了不好，能说出来也是一件好事。你如今是不是心里好受多了？” 　　顾华清也没想到魏贵妃会和她说起这些，安慰她道：“古语有云‘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从前都已经过去了，以后你的人生便都是苦尽甘来了。” 　　魏贵妃轻轻抚了抚心口，确实感觉心中出了一口气一般的舒爽，整理了一下情绪后道：“多谢娘娘愿意听我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还宽慰我，那我就借娘娘吉言了。” 第一百零五章 诚意 　　自从被二皇子和三皇子推出来以后, 魏楠心中对自己的处境便一清二楚。因此自大梁至长安这一路上，他都一直安安分分的。 　　到了长安以后，虽然贺琮没有立刻见他, 但是魏楠还是老老实实的呆在四方馆中，安静的仿佛没有他这个人一样。 　　大概是对魏楠的识趣与安分感到满意, 贺琮并没有晾他太久，几日以后就派人来传他进宫。 　　当年周魏两国以淮水为界, 分南北而治之。因地域不同, 两国的风土人情的大相径庭。南地文风更盛, 多喜婉约风流之风, 即便是皇宫也建的精致风雅。 　　而如今魏楠走在周国的皇宫之中, 发现与魏国相比，周国的皇宫要多了几分疏阔大气, 或许不够风雅，但却甚是庄严巍峨。他这样的异国之人行走其中, 心中便不免感到些许威慑。 　　尤其是来到紫宸殿门前时，殿外的侍卫内侍各司其职, 行走间又安静无声, 无端让人觉出几分肃穆之感。魏楠下意识整了整衣衫，双手握了握，这才跟着引路的内侍往殿中走去。 　　—— 　　魏楠进宫这天, 顾华清正与魏贵妃、袁贵妃还有淑妃她们几个聚在一起看戏。 　　宫里现在一共六个孩子, 除了最小的四公主还在襁褓里吃奶, 其他几个孩子都到了上学的年纪。白天孩子去上书房上课，留下空巢老母亲自己呆着无聊，知道袁贵妃和魏贵妃经常去羲和宫和皇后娘娘说话，便也偶尔来凑凑热闹, 打发打发时间。 　　淑妃自从前段时间把自己写的话本让南府的戏班子排了出新戏获得大家的好评以后，就仿佛找到了事业的方向一样，除了写话本，就是带着南府的人排练新戏。 　　大公主明仪来羲和宫的时候还偶尔和顾华清抱怨过，说她母妃都没有以前关心她了。顾华清当时还开解了明仪几句，不让她因为淑妃没有以前那么关注她而感到不满。 　　好在明仪也已经懂事了，她和顾华清说起这些也只是小小的抱怨一下，心中并没有什么怨气。毕竟她现在在上书房的课业繁重，与母妃相处的时间也没有那么多了，淑妃能找到事情打发时间，明仪心中也是高兴的。 　　顾华清心中也为淑妃感到高兴，毕竟后宫众人都比较安分，除了如今在静慈寺的许若萱，其他人都没什么宫斗的心思，顶多偶尔斗嘴吵个架，宫斗都斗不起来。 　　可是在宫中能打发时间的事情也就那么多，以前明仪还小的时候，淑妃的心思都在明仪身上，养孩子费精力，费心思，也好打发时间。可是如今明仪已经大了，她的世界也不再只是淑妃和长春宫，淑妃若是不找些事情做做，肯定会感到寂寞。 　　如今淑妃能找到自己感兴趣的事情，也是一件好事。 　　而且淑妃也不渐渐是自己打发时间，她写了话本，或者排了新戏，便会邀请后宫的妃嫔们一起看，后宫的妃嫔们聚在一起看看戏，点评点评，日子也比以前过的有趣。 　　正巧前段时间淑妃让人排的新戏排好了，这两天顾华清和淑妃还有后宫妃嫔们便约好了一起在畅春阁看戏。 　　这出新戏是根据淑妃自己写的话本排的，讲的是江南一户富商家的独女谢琴娘的故事。 　　琴娘出身富商之家，因为家中条件尚可，父母恩爱和睦，自小也是被父母宠爱长大的，性格天真活泼，长的漂亮可人。然而美中不足的是，琴娘家中人丁不旺，家中始终只得琴娘这一个独女，没有能够顶门立户的男丁。 　　直到琴娘十六岁的时候，她父亲终于认命，接受了自己命中无子的事实，转而考虑为女儿招个赘婿，打理家中的产业。 　　毕竟他们谢家虽然不是江南首富，但家中也颇有资产。可是独女琴娘自小被他和夫人宠着，性子太过天真，而且从未学习过打理产业，恐怕管理不好家中的产业。 　　谢老爷只能为她招一位靠得住的夫婿，期望在他们百年之后能够照顾好琴娘撑起谢家。 　　只是自古以来愿意做赘婿的人就不多，更可况谢老爷的要求还比较高，招赘的事情进行的并不顺利。 　　直到琴娘长到十九岁的时候，谢老爷终于找到了一个满意的人选，一个出身贫寒，但品行端方的农家子严生，更难得的是这个严生只比琴娘大两岁，相貌也算俊朗。 　　谢老爷观察了严生许久，终于下了决心，邀严生进府一叙，得到严生的答案以后，谢老爷与琴娘说过以后，便开始张罗琴娘与严生的婚事。 　　就这样，琴娘在父母之命下与严生结为了夫妻。 　　严生性情温和，长相俊朗，因为读过书，与琴娘也有共同语言。夫妻两个琴瑟和鸣，举案齐眉，情意渐深。很快琴娘便怀了身孕，家中即将迎来新的生命，让谢老爷与谢夫人很是高兴。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琴娘怀孕渐渐三个月的时候，谢老爷出门做生意出了意外，不幸身亡，谢夫人向来与丈夫恩爱有加，一时受不了打击，也跟着去了。 　　因为伤心过度且经历两次丧礼守灵等等，琴娘肚子里的孩子也没能保住，她本人也只能卧床静养。 　　一夕之间，父亲、母亲还有未出世孩子都离她而去，琴娘备受打击，陷入悲伤之中无法自拔。然而等她好不容易走出来以后，却发现已经成为谢家主人的严生变了另一个模样。 　　严生一改往日与琴娘恩爱的模样，往府中抬了一个妾室，并且对这名妾室十分宠爱。 　　琴娘虽然性子天真，但是并不是傻。她很快就想明白了，严生之前的种种，恐怕都是在她面前演戏，目的便是为了谢家的家业。如今她父母已逝，没有人制约他，他便露出了真面目。 　　琴娘虽然是被宠着长大的，但是她性子里带着一股子坚韧，如今经历的种种变故，她并没有被打倒，终于成长了起来。 　　好在她发现的早，严生虽然成为了谢家的主事，但是他并没有完全掌控谢家，而且他认为琴娘单纯天真好糊弄，对她并没有太过苛刻。 　　当年谢老爷决定招赘以后，也担心琴娘太过单纯，在家时便经常与她说一些生意上的事情，三年来琴娘也学到了不少。如今，琴娘便一边与严生虚以为蛇，一边与谢家的忠仆暗中联系，等待时机把严生拉下来。 　　在这期间，琴娘还查到，原来严生本就是故意出现在她父亲面前的。知道谢老爷有意招赘以后，谢老爷手下一个管事便动了心思，正好他女儿说有一个穷书生接近她，管事一眼就看出这个书生的本性，便提出了一个建议。 　　正好一个有心，一个有意，两人一拍即合，严生就这样出现在了谢老爷面前。 　　如今，谢府中备受宠爱的那名妾室就是这名管事的女儿。 　　甚至琴娘还查出来，她父亲的死，或许并不是意外，这让琴娘心中的恨意越发汹涌。琴娘小心翼翼的收集着严生的罪证，终于让她找到了时机，一举把严生与和他勾结的管事送进了大牢，被判秋后处斩。 　　琴娘这雷霆一击，不仅帮父亲报了仇，还震慑了谢家商铺的管事们，让她能够顺利的接手了谢家。 　　之后的日子里，琴娘并没有再嫁，她一心经营谢家商铺，广行善事，谢家在江南，甚至更远的地方扬名。琴娘成了有名的女家主，甚至有人为她著书立传，谢氏琴娘成为了一代传奇。 　　今日这出戏正好唱到“严生锒铛入狱，琴娘收复谢家”，看到严生被判秋后处斩，性子最急的惠妃拍手叫好：“这般阴毒小人，处死都是便宜他了。” 　　“可不是，不过也真是大快人心。”袁贵妃也出了一口气一般笑着道。 　　看着说严生罪有应得，夸奖琴娘厉害的妃嫔们，顾华清也笑着道：“淑妃这故事写的好，严生罪有应得，琴娘有仇报仇，独自撑起谢家，确实是奇女子。” 　　在顾华清看来，淑妃倒是颇具有女性独立自主的意识，她的故事里，不管女主角幸运或是不幸，都十分自尊自爱，人格独立，从来不是依靠男人获得成功。如果淑妃生在现代社会，一定也是一名优秀的独立女性。 　　听到顾华清的话，淑妃偏头笑着道：“臣妾就讨厌那些什么痴情女子负心汉，富家小姐倒贴穷书生之类的故事，还是这样好，看着就舒心。” 　　“可不是，那些酸儒书生都以为女子离了男子就不能活，写的什么大家小姐对穷书生一见钟情，非君不嫁，什么书生私会小姐，一看就不是正经读书人，都是他们的臆想罢了。” 　　台上的戏已经结束了，台下众人倒是你一句我一句的批判起了市面上流行的话本。 　　顾华清看了看从一开始就有些心不在焉的的魏贵妃，略想了想猜她应该是为了今日魏楠进宫的事。看众人正说的热闹，顾华清微微偏头，低声问道：“今日魏国大皇子进宫，嫣然是不是想见一见他？” 　　顾华清的声音虽低，但是在这热闹的环境下，魏嫣然还是听清楚了，她也微微向顾华清身边侧了侧，摇了摇头低声道：“我与大皇兄并不亲近，见不见都没有关系，只是······” 　　魏嫣然话语微顿，语气中带了微不可见的担心：“只是到底他是魏宫中为数不多帮过我一次的人，如今他戴罪来到长安，不知陛下会如何处置他？” 　　魏嫣然与魏楠都是不受魏帝待见的公主皇子，只是魏楠毕竟是个皇子，宫人们对他还是比对魏嫣然客气一些。或许是因为同病相怜，或许是因为其他原因，魏楠倒是从来没有欺负过魏嫣然，还曾经在魏嫣然的饭食被其他几位公主打翻以后，暗中给了她一些吃的，让她不至于饿肚子。 　　因此两人虽然不亲近，但是魏嫣然也不希望他被害死。 　　听明白魏嫣然的担忧，顾华清想了想道：“陛下对事情的来龙去脉一清二楚，应该不至于迁怒魏楠，他应该不会有性命之忧。” 　　“而且我听说，这位魏皇子是个聪明人······” 　　只要不是自作聪明，他便一定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 　　紫宸殿书房 　　贺琮看着聪明人魏楠，面色有些莫测，眸中带着怀疑：“大皇子当真愿意将魏国朝中的局势与边关的情况告诉朕？” 　　魏楠起身，垂首拱手道：“周帝陛下应该知道我不过是他们推出来的替罪羊，魏国上下视我为弃子，我又如何不能背弃他们？” 　　“既然我想在陛下手中保住性命，自然该表现出自己的价值。” 　　“我方才所说便是我的诚意，只是还有一个请求希望陛下能够答应。” 　　贺琮看着垂首的魏楠，面色平静，并没有因为魏楠的话有什么激动之色，开口问道：“什么请求？” 　　魏楠俯身行了个大礼，缓缓开口道：“我希望陛下攻下魏国以后，能善待魏国的百姓······” 第一百零六章 准备 　　魏楠进宫之时, 正值日昳之时，天边的太阳虽不如正午强盛，却也依旧明亮温暖。只是等到他从紫宸殿出来的时候, 西边的天空已经染上了金黄灿烂的霞光，黄昏将至, 四合将暮。 　　与进宫时的满腹心事相比，走出紫宸殿, 往宫门口走去的魏楠身上的郁气消散不少, 仿佛卸去了满身的重担, 面上也多了几分轻松之色, 整个人都明快了起来。 　　走出宫门口的时候, 魏楠回头看了眼漫天霞光中的大周皇城，眼神微微有些复杂, 让人看不出他心中到底想了什么。只是在片刻后，魏楠收回视线, 轻轻笑了笑，往四方馆走去。 　　—————————————— 　　羲和宫的小书房中, 顾华清正坐在窗下的塌上看书, 一旁的书桌上，从上书房回来的明嘉正认真写着师傅们布置的功课。 　　今日众人在畅音阁听完戏以后，又说了一阵子话, 等到快到了皇子公主们放学的时间, 才各自回了住处。 　　顾华清回到羲和宫以后, 才刚换下身上外出的衣服，重新挽了简单的发髻，就见明嘉从外面跑了进来，叽叽喳喳的和顾华清说起今天的功课。 　　明嘉虽然才刚入上书房不久, 但是上书房的那些师傅们也并没有因此而放松标准，每日除了上课以外，放学以后的课后功课也少不了。 　　不过这些师傅也直到轻重，三公主刚开始进学，他们布置的功课并不繁重，每天大多是背背学过的诗词，写几张大字什么的。 　　一开始，这些功课明嘉都是等到用过晚膳以后开始写。只是顾华清觉得烛火昏暗，即使点再多的蜡烛，也不免伤眼。索性他们放学的时间并不晚，天色还亮着，顾华清便和明嘉商量着趁着天亮，在晚膳之前把功课写完。 　　为了让明嘉养成习惯，顾华清也陪着她在她的小书房中，一个看书，一个做功课，倒也安静得宜。 　　不过也是如今明嘉的功课少，春夏时天黑的也晚，等到以后冬天了，或者明嘉的功课多了，这样的场景也该不多见了。 　　又写完了一张大字，明嘉抬头看了看低声和顾华清说话的碧云。这个时辰，碧云姑姑一定是在和母后商议今日晚膳的菜单，明嘉忍不住想到。 　　顾华清的位置正对着她，明嘉有任何动作她都能看到，因此看着她眼巴巴的看过来，顾华清故意问道：“怎么了？功课都做完了？” 　　明嘉心虚的笑了笑：“还没有，还有一篇大字和背诵《诗经》中的《棠棣》一篇。” 　　“那还不快写，慢了就要耽误今天的晚膳了。”顾华清笑眯眯的道。 　　“母后，三天已经过去了，我以后再也不粗心了。”明嘉皱着小脸，可怜巴巴的道。 　　明嘉毕竟还是个孩子，她日常的膳食与大人的还是有一定的区别，后来顾华清为了让她营养均衡，还和膳房的厨师们制定了儿童餐。 　　只是儿童的饭食向来滋味比较淡，即使有御厨们的巧手，也没有大人的膳食来的有滋味。 　　等到明嘉开始上学以后，顾华清便和她约定，每天只要好好上课，认真写功课，便允许她每天晚膳点一道自己喜欢的菜。 　　然而三天前，明嘉做功课的时候不认真，写了几个错别字，正好被检查功课的顾华清检查了出来，顾华清便罚她三天不许点菜。 　　估计这三天把她憋坏了，如今三天刚过，她就忍不住了。 　　不过看着明嘉的样子，顾华清也有些心软，这个小丫头，越来越知道如何对付她了。不过三天的惩罚也差不多了，估计这次她一定长教训了，顾华清便微微点头道：“好了，惩罚结束了，你想吃什么自己去和碧云说吧。” 　　“真的吗？太好了，母后最好了。” 　　明嘉高兴的欢呼，又和碧云道：“碧云姑姑，我要吃芙蓉鸡片，荔枝肉圆······” 　　看着明嘉喜不自禁的样子，顾华清微微咳嗽了两声：“一天只能一道。” 　　明嘉从激动中回过神来，有些纠结。只是她知道顾华清向来说到做到，便也不去痴缠，自己纠结了一会儿，终于忍痛道：“那就要芙蓉鸡片吧。” 　　看着她依依不舍样子，顾华清忍不住笑了笑，又低声和碧云说了几句，这才让碧云去通知膳房的人。 　　碧云走后，明嘉又乖乖开始写字。顾华清看着她忍不住想到前世在一些视频中看到的父母辅导孩子功课，辅导之前母慈子孝，辅导以后鸡飞狗跳的画面，不由庆幸自己遇到的是明嘉这么乖巧的孩子，不然她恐怕承受不住。 　　等到听宫人们说起魏国大皇子出宫的事情，顾华清也没有在意。魏贵妃已经说了没有和魏楠见一面的想法，既然如此，那顾华清便也不操心那么多了。 　　只是没想到夜里贺琮过来的时候，竟然和她说起魏楠的事情。 　　“我倒是没想到，魏楠竟然会提出这样的交换条件。”贺琮神色淡淡的说道。 　　善待魏国百姓吗？顾华清也没想到魏楠会向贺琮提出这个要求，看来这个魏国大皇子倒是与三皇子魏荣不同。 　　顾华清笑了笑：“能做到心系百姓，倒也算难得。” 　　“确实难得，魏楠是魏国难得的聪明人，若是他没有被送到大周来，魏国的皇位指不定花落谁家。”贺琮略带几分讽刺的说道。 　　只可惜，魏国那群蠢货放弃了这个聪明人，把他送到了贺琮手里来，魏国如今已是大势已去。 　　对于贺琮的话，顾华清是赞同的，在顾华清看来，魏楠与魏嫣然都是魏国难得清醒聪明的人，只是这两人自小就未被善待，之前在魏国皇宫中艰难度日，如今又一个被抛弃，一个被送来和亲，不可谓不可惜。 　　“魏国上下自掘坟墓，于大周与陛下而言却是件好事。”顾华清轻轻笑着道。 　　—————————————— 　　自这日以后，贺琮便时常召集朝臣们议事，有时直到夜半紫宸殿都还没有安静下来。朝中各部都有了不同的动作，尤其是军中与户部，更是动作不断，看似风平浪静之下酝酿着波涛。 　　贺琮并不限制顾华清过问朝中的事情，有时在羲和宫还会与她说起这些时日的安排与魏国的情况，顾华清对如今的局势还算了解。 　　魏国内部如今的皇位之争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内耗极其严重，两个皇子彼此排除异己，朝堂一片混乱。 　　皇位争夺，两方不死不休，到了这个地步，这个时候，即使出兵，恐怕两派人马都无法坐下握手言和，更做不到上下一心，他们更担心的恐怕是对方会趁此机会在背后捅一刀。 　　这对于大周自然是好事，大周如今兵强马壮，粮草充足，蓄势待发，只等一个发兵的机会。 　　只是顾华清与贺琮都没想到，还没等他们到对魏国发难，宫里发生了另一件意料之外的大事。 第一百零七章 端午 　　榴月初五, 端午节至。 　　仲夏端午，东方苍龙七宿升至正南中央，位于全年最“中正”之位, 作为“飞龙在天”的吉祥日，端午节是集拜神祭祖, 祈福辟邪，欢庆娱乐为一体的一年中难得的大节。 　　端午这天一大早, 各宫便齐齐挂上了艾草、菖蒲等。以求“驱邪去病, 身体健康。” 　　顾华清洗漱好走出内室, 就闻到了淡淡的艾草清香。看着到处都挂着的艾草菖蒲, 顾华清有些无奈的道：“挂艾草虽是为了祈福辟邪, 但也不至于挂这么多啊。” 　　一旁摆着早膳的朝云闻言笑着道：“年初娘娘中毒，养了许久才好, 今天端午，多挂些艾草, 让那些邪祟小人都离娘娘远远的，让您的身体以后都健健康康的。” 　　碧云和暮雨在旁边也跟着肯定的点头, “正是呢。” 　　看着她们统一战线, 又是为了自己好，顾华清只能无奈的默认了，准备开始吃早膳。 　　还没等顾华清动手, 明嘉就从外边跑了进来。顾华清这才想起来, 今日端午, 上书房放假一天，明嘉今日不用去上学，难怪这个时候还在。 　　顾华清眉头微动，总觉得自己这几天记性不太好, 有些事情总是说完就忘了。 　　“母后端午安康。” 　　明嘉稚气的声音让顾华清回过神来，顾华清冲着她招了招手，让明嘉来自己身边，笑着道：“明嘉端午安康，用过早膳了吗？” 　　明嘉点了点头，肉嘟嘟的小脸笑着，“嗯，明嘉已经吃过了。” 　　小孩子觉少，她又养成了早早起床去上书房读书的习惯，因此一大早就起床用膳了，甚至过来之前她已经在羲和宫的小乐园里玩了一会儿了。 　　顾华清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温声笑道：“明嘉真是个乖宝宝，那你在这里等母后用完膳，母后送你一个小礼物。” 　　“好哦。”明嘉乖乖点头。 　　顾华清本来想让明嘉在房间里玩儿，没想到明嘉非要在她身边等，顾华清便只好把明嘉报到一旁的凳子上，自己则准备尽快用完早膳。 　　明嘉托腮在一旁坐着，脸颊边的软肉都被挤在了一起，她的两条小短腿悬空着，还在一晃一晃的。 　　只是看着看着，明嘉竟然也觉得有些饿了，小孩子本来就容易饿，她又已经跑了一圈，如今看着顾华清吃饭，便难免又觉得饿了。 　　只是她刚才已经说自己吃过了，此时再说想吃，难免有些不好意思，明嘉的小眉头微微皱着，两条小短腿晃悠的频率都慢了下来，想着该如何开口。 　　顾华清本来就注意着明嘉，用她乖巧可爱的模样下饭，如今看她的眼神落在自己面前的千层肉饼和百合莲子粥上，眼巴巴的样子让顾华清忍不住嘴角轻轻勾起。 　　“明嘉，母后有些吃不下了，你能不能帮母后吃一些啊？”顾华清放下手中的汤匙，状似求助的问明嘉。 　　“真的吗？”明嘉眼前一亮，忍住高兴正色道：“既然母后吃不下了，那我就帮帮母后吧。” 　　“好啊，那真是谢谢明嘉了。”顾华清笑眯眯的道。 　　一旁的朝云她们看着顾华清逗明嘉，也忍不住低低笑出了声，殿中一片欢快的气氛。 　　正笑着，在奉先殿祭祖完毕的贺琮来到了羲和宫，见顾华清与明嘉还在用早膳，便直接开口道：“朕还没有用早膳，正好你们还没吃完，给朕也上一份，朕和你们一起吃。” 　　殿中的人又忙碌了起来，顾华清看着贺琮一身厚重玄衣，玉冠绶带，不禁在心底庆幸，一般只有年节的祭祖才需要自己出场，今天不用饿着肚子跟着贺琮在奉先殿跪着。 　　等到早膳用完，贺琮又换了身轻便的常服，一家人才坐下来说话。 　　“来，母后给你的礼物。”顾华清牵着明嘉的手，把一根编好的五彩绳系在明嘉的手腕上，笑着道：“这可是母后亲手编的，祝愿我们明嘉平平安安，健健康康，无灾无病的长大。” 　　看着手腕上的五彩绳，明嘉有些惊喜，虽然之前每年皇祖母也会送她，可是她知道这是不一样的。皇祖母送的，其他的哥哥姐姐也有，而且他们还会有自己母妃送的独一无二的五彩绳。 　　如今，她也有了。 　　明嘉高兴的笑了，眼中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扑到顾华清怀里，兴奋的道：“谢谢母后，明嘉最爱母后了。” 　　顾华清温柔的笑了笑，揽着明嘉，母女两个亲亲热热的说话。 　　只是看着一旁的贺琮眼中，就不是那么高兴了，贺琮哼了一声，开口道：“看来华清的眼中如今只有明嘉，你们是亲母女，我这个夫君，父皇倒是要退出一射之地了。” 　　听着这阴阳怪气的话，顾华清嘴角不自觉的翘起，眉眼都是笑意，低头对明嘉道：“看看，你父皇吃醋了，明嘉快去哄哄他。” 　　说着又看了贺琮一眼，“五色绳可都是送给孩子的，陛下难道也还是个孩子不成？” 　　“不过看陛下如今的模样，确实又几分稚童的模样。”顾华清又笑着打趣他。 　　被顾华清这样笑着打趣，又有明嘉在一旁目光灼灼的打量，贺琮也不禁有些脸热。 　　虽然难得看到贺琮这样窘迫的样子，但是顾华清也知道适可而止，等到明嘉出去炫耀她的五彩绳以后，顾华清便拿出来一个香囊递给贺琮，眉眼含笑。 　　“陛下可是堂堂天子，我怎么会忘了陛下的份呢，这才是送给陛下的，看看怎么样。” 　　看着贺琮眼角眉梢都翘起来的模样，顾华清又道：“事先说好，陛下也知道我的绣技不佳，这五毒又难绣，我绣的不好看，陛下可不能嫌弃啊。” 　　“怎么会嫌弃呢，不管华清绣成什么样，朕都喜欢。”贺琮接过香囊，高兴的看了几眼，就连香囊下的宫绦都被抚过，便要往身上挂，眼中笑意满满，与方才明嘉的表情如出一辙。 　　还没等贺琮把香囊挂好，便被顾华清拦住了，她倒不是觉得自己的香囊不能见人，只是，“陛下如今这件衣服是松绿色的，与这浅黄色的香囊实在是不搭啊。” 　　贺琮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衣服，确实和香囊不太搭配，只是他很快想出了解决办法：“朕这就去换一件衣服。” 　　“换衣服就不必了吧。”顾华清看着就要去换衣服的贺琮，忍不住劝道：“香囊陛下喜欢就好，不必今日非要戴上。” 　　听到顾华清的话，贺琮倒是没有坚持，两人又说起其他事情来。 　　“端午节是每年重要的节日，举国同乐，长安城每年都会举行龙舟赛，如今无事，华清想不想出宫去看看？” 　　“出宫？”每年的龙舟赛顾华清是知道的，之前没进宫的时候，每年父母或兄长都会带她出门去看，入宫以后倒是没有再看过了。 　　如今听到贺琮的话，顾华清不免有些心动。 　　“真的可以出宫吗？” 　　贺琮微微点头，“今日朝中休沐一日，宫中的端午家宴又是在晚上，如今你我都无事，若是华清想去，咱们便换衣服出宫去看龙舟赛。” 　　顾华清觉得贺琮的话很有道理，两人一拍即合。 　　等到他们换了衣服坐上马车的时候，顾华清看着贺琮身上的衣服与腰间的黄底金绣五毒香囊，有些怀疑他是真想带自己出去看龙舟赛，还是为了换衣服配香囊？ 　　端午节不愧是重要节日，整个长安城都是一片热闹，空气中满是草药的清苦的香气，路两旁的小摊上大多都挂着五彩绳和五毒香囊，买小食的商贩们也新添了粽子这个吃食。 　　龙舟赛在长安成东南方的长津河举行，顾华清与贺琮到的时候，岸上人声鼎沸，河中的几条龙舟已经安置好，只等号手一声令下，比赛就要开始。 　　顾华清他们在河岸边的阁楼上找了个地方坐下，看着河面上五颜六色的龙舟，视野十分开阔。 　　既是比赛，便会有输赢，所以每年都会有人坐庄，岸边观看的人若是有意，便可下注，赌那条龙舟会是最后的赢家。 　　既然来了，贺琮也拉着顾华清下了一注，顾华清还有些感慨的道：“之前每年出门看龙舟赛下注，我都是输多赢少，夫君让我来选，也不怕输了？” 　　贺琮淡淡一笑，“无妨，为夫相信夫人。就算真的输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夫人高兴就好。” 　　顾华清：······ 　　顾华清觉得这个人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说话间，就听到岸边传来几声锣响，等到龙舟上的队员都准备好以后，一声锣响，比赛开始了。 　　顾华清的注意力也落到了河面上的龙舟上，虽说输赢都是小事，她和贺琮都不太在意，但是若真是赢了总是让人更开心一点。 　　······ 　　“赢了，夫君，我们赢了。” 　　看到他们选的那条系着红色飘带的龙舟最先抵达终点，岸边的人都兴奋的喊着，顾华清也忍不住拉住贺琮的袖子，站起来激动的道。 　　贺琮也跟着顾华清一起站了起来，一手扶住她，免得她因为激动磕碰到，一边笑着道：“恭喜夫人了，看来今日夫人的运气不错。” 　　贺琮派人拿着之前下注的签子去取银子，等到取回来以后，便交给顾华清道：“这些是夫人赢回来的，便交给夫人来处置吧。” 　　顾华清已经冷静了下来，之前她激动的站起来的时候，感觉肚子微微抽了一下，可是转瞬即逝，如今又没了感觉。顾华清也没有在意，只以为是起的太猛了。 　　看着贺琮拿过来的银两，顾华清笑眯眯的道：“如今时间也不早了，那我便用这银子来请夫君去太白楼吃午饭吧，随便点，我来付钱。” 　　看着顾华清一副豪爽的样子，贺琮轻轻笑了笑，点头道：“那今日为夫便靠夫人了。” 　　今日虽然因为过节，不少就酒楼都人满为患，但是太白楼不愧是长安最大最贵的酒楼，顾华清他们到的时候，还能找到雅间。 　　太白楼能经营的这么大，必定是有本事的，最起码这里的饭菜确实好吃。只是顾华清吃到其中一道松鼠桂鱼的时候，感觉一股鱼腥味扑鼻而来，忍不住呕了起来。 　　“华清······” 　　贺琮被顾华清吓了一跳，连忙揽住她，一边伸手拍着她的背，目光扫过桌上的饭菜，眼神微冷。 　　等到顾华清好了一些，贺琮又将水递到她的嘴边，让她漱口。 　　“怎么样，好些了吗？”贺琮温声询问。 　　“咳咳，别担心，我没事······”顾华清又喝了几口水，才将那股恶心压下去。 　　“若是没事，怎么会突然呕吐，会不会是这菜有问题？” 　　顾华清微微摇头，“应该不是。” 　　她心中隐隐有了一种猜测。 　　顾华清一开始呕吐的时候，跟着他们身边的杨定真便让侍卫去请大夫了，顾华清说话的时候，大夫已经被带过来了。 　　贺琮没有反驳顾华清的话，只是催着大夫给她把脉，看着顾华清有些苍白的脸色，贺琮的眉头紧紧蹙着。 　　大夫把脉期间还换了一只手，等他终于收回手，不等大夫开口，贺琮便着急的问道：“如何？内子的身体可是有什么问题？” 　　“公子不必着急，这位夫人的身体没事，老朽倒是有一件喜事要告知两位。” 　　须发皆白的老大夫笑着道：“尊夫人这是有喜了。” 第一百零八章 惠妃的人生目标 　　虽然那位老大夫说顾华清身体无碍, 胎儿也康健，之前呕吐只是正常的孕期反应，但是贺琮还是有些不放心, 匆匆带着顾华清回宫。 　　在顾华清他们回到羲和宫之前，贺琮派回来的侍卫已经请了太医院擅长妇科的成太医先一步在羲和宫等着。 　　顾华清他们进了羲和宫以后, 不等成太医行礼，贺琮便摆了摆手让他免礼, 先来给顾华清诊脉。 　　“陛下, 娘娘大喜, 皇后娘娘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成太医诊完脉以后, 满脸笑意的说道。 　　贺琮虽然面上也带着喜色, 眼中却有几分忧虑，“皇后之前中毒的事情你也知道, 如今有孕，可对皇后身体有什么影响？” 　　听到贺琮的问话, 成太医心中一惊，皇后有孕, 陛下即将有嫡子, 这可是件大好事，却没想到陛下心中更关心的是皇后的身体。 　　可见陛下心中哪一边的分量更重。 　　成太医觑了一眼塌上相依而坐的帝后，收起心中的种种想法, 垂首说道： 　　“陛下放心, 皇后娘娘当初中毒不深, 又有胡太医他们精心调养，身体已经恢复。” 　　“如今有孕，对娘娘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影响。而且娘娘的身体底子养的好，娘娘与胎儿具都康健。” 　　“无碍便好。” 　　贺琮伸手摸了摸顾华清尚未显怀的肚子, 似乎这个时候才意识到顾华清是真的怀孕了，惊喜的对顾华清道：“华清，我们有孩子了。” 　　顾华清看着他方才先是关心自己的身体，然后才是惊喜她怀孕，心中触动，伸手握住贺琮落在自己肚子上的手，笑着道：“是啊，我们要有孩子了。” 　　朝云他们原本见陛下和皇后娘娘匆匆从宫外赶回来，还请了太医给皇后娘娘诊脉，心中有些担心娘娘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却没想到会听到成太医说娘娘有孕了，一时间满宫的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反应过来以后，就听到陛下在问娘娘的身体，一时也不敢开口，满心欢喜的听着成太医的话。 　　此时听到帝后二人的话，方才高兴的开口道：“恭喜陛下，恭喜娘娘。” 　　明明已经不是第一次当父亲，可是贺琮还是觉得有哪里不一样，满心的欢喜激动。 　　听到宫人们的贺喜，贺琮心中更是高兴，径直开口道：“皇后有孕，是宫中的大喜事，羲和宫的宫人每人赏三个月的月钱。” 　　“谢陛下，谢皇后娘娘。”羲和宫中喜悦欢乐的气氛更厚了几分。 　　顾华清有孕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后宫。中宫有喜，端午节庆的欢快更添了几分热闹。 　　太后得到消息以后，亲自前往了羲和宫关心皇后，甚至回去以后，便开始宫人们整理库房中孕妇能用的东西，准备送去羲和宫。 　　太后喜静，又常年礼佛，身上素来带着沉静安宁的气息，就连她最信赖的竹溪姑姑都已经许久没见过太后这般全身上下都透着喜悦的样子了。 　　只是到了后宫众位妃嫔这里，也只有袁贵妃和魏贵妃是真心实意的为顾华清高兴。 　　她们两个，一个只求安稳度日，一个又从没想过要生孩子，又都与顾华清关系好，听到顾华清怀孕，自然为她高兴。 　　至于后宫的其他人，顾华清对待后宫众人向来温和宽容，除了当初的许若萱以外，其他人对她大多敬服。 　　没有孩子的宫妃们还好，左右她们也没有孩子，而且大都没什么宠爱，基本上全是靠着皇后生活的。 　　因此知道皇后有孕以后，她们虽然不敢嫉妒，心中却难免生出羡慕来。 　　皇后娘娘出身名门，得父母疼爱，进宫便是皇后，又得陛下爱重，如今又有孕在身，试问哪个女儿家能不羡慕呢？ 　　而有孩子的几个妃嫔心情也不一而足，如淑妃、宁婕妤虽然对陛下太后如此看重皇后这一胎有些微酸。 　　但是到底她们的孩子都是公主，宫里已经有一个受疼爱的元后嫡公主了，皇后娘娘如今这胎是嫡子还是嫡女对她们影响都不大。 　　仪贵嫔的四公主若非因为顾华清，恐怕也生不下来，她心中对顾华清只有感激，也生不出什么心思。 　　云昭仪那里，二皇子向来身体不好，为了照顾二皇子已经耗尽云昭仪所有的心力。 　　唯有惠妃那里，人心有些浮动。 　　永昌宫中，看着惠妃还有心情今日端午夜宴的衣裳首饰，她的贴身婢女雀枝恨铁不成钢的道：“娘娘，您怎么还有心情打扮啊？” 　　惠妃放下手中的金丝缠枝点翠簪，看了雀枝一眼，随口道：“今晚端午夜宴，我不好好打扮怎么行？” 　　“娘娘，您怎么一点也不着急啊，如今皇后娘娘有孕了，咱们大皇子可怎么办啊，为了大皇子，咱们也要早做打算啊。” 　　“大皇子是陛下的长子，陛下自然会为他安排的，咱们有什么好打算的。”惠妃一边说，一边拿着另一支簪子在鬓边比试着。 　　“哎呀，娘娘，若是陛下有了嫡子，咱们大皇子不就……” 　　雀枝后边的话在惠妃平静的目光中渐渐低了下来，却依旧有些不甘心，忍不住低声道：“娘娘您真的没想过那个位子吗？” 　　在雀枝看来，她们大皇子殿下是陛下的长子，母亲是四妃之一的惠妃，而且身体健康，不像二皇子那样病殃殃的，是如今宫中唯一健康的皇子，怎么看机会也比较大。 　　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惠妃娘娘不愿意争一争，就连如今皇后娘娘有孕，陛下要有嫡子了，她都没什么反应。 　　真的没想过那个位子吗？ 　　怎么可能没想过，她的儿子是陛下的长子，是陛下活着的唯一健康的皇子，她怎么可能没想过。 　　可是当年宁婕妤，还有先皇后怀孕的时候，她才突然意识到，陛下还那么年轻，还会有更多的人，生下更多健康的皇子。 　　惠妃知道自己不够聪明，而且她的母族无权无势，甚至在父亲去世以后，家中没有一个人在朝为官，她在陛下那里也没什么宠爱，她拿什么争？ 　　只靠儿子是长子？ 　　别开玩笑了。 　　而且后来惠妃还发现，她这个儿子，不论性格还是脑子，都更像她这个母妃，惠妃就更认命了。 　　就这样吧，左右她儿子也是同样胸无大志，将来能做个富贵王爷也不错，她到时候跟着儿子去王府住，说不定还要比在宫里更好呢。 　　就这样，惠妃自己就完成了自我说服，顺利了转换了人生目标，争取能够活过陛下，将来跟着儿子出宫。 　　所以在惠妃知道皇后有孕以后，她反而觉得，说不定是离自己的人生目标更近一步了。只是她没想到一直跟着自己的雀枝心里还藏着这么大的志向。 　　看着这个从她进入王府以后就一直跟着自己的宫女，惠妃难得推心置腹的道：“雀枝，这做人呢，最重要的是要有自知之明。” 　　“你说大皇子是陛下的长子，可是这有能代表什么呢？陛下总会有其他孩子的，而我要家世没家世，要宠爱没宠爱，脑子也不够聪明，你是哪里来的自信呢？” 　　“与其与人争的头破血流，下场惨淡，倒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心存幻想，未来大皇子能做个富贵王爷说不定倒是一件好事。” 　　听到惠妃的话，雀枝也沉默了，她不是不知道这些，可是有时候人总是会因为利益，而不愿意看清。 　　如今被惠妃直接点破，雀枝才知道，总是大大咧咧的惠妃，其实比自己看的更清楚。 　　“更何况……”惠妃透过窗户看着在外边玩儿的满头大汗，往这边跑的儿子，忍不住面色有些复杂：“你真的觉得咱们大皇子可以吗？” 　　大皇子抱着个蹴鞠跑到惠妃身边，高兴的道：“母妃，过节可真好，不用上课，要是能天天过节就好了。” 　　听到大皇子的话，原本沉默的雀枝，面上也露出复杂的表情。 　　惠妃拿出手帕给大皇子擦了擦汗，让他先去洗个澡。五月的天气，虽然已经开始进入夏天了，但是这样一身的汗，不去洗洗，肯定是要生病的。 　　等到大皇子跟着宫人去洗澡，惠妃才又看向雀枝，脸上露出“你看，我说怎么样”的表情：“雀枝，你以后不要再说那样的话了，不然我就只能不顾多年的情分，送你出宫了。” 　　想想憨里憨气只知道玩儿的大皇子，雀枝忽然惠妃娘娘说的很有道理，她以前真是猪油蒙了心，大皇子这样，将来能当个王爷就不错了。 　　雀枝真心的低下头认错：“娘娘，奴婢知错了，以前是奴婢想岔了，以后奴婢一定听娘娘的，再也不会胡思乱想了。” 　　看到雀枝是真的明白了，惠妃也松了一口气。若是她想不明白，为了自己和大皇子，她肯定是要把雀枝送走的。 　　“你能想明白就好，咱们不求那么多，在宫里也能过的更自在些。快来，帮我挑挑今晚穿什么。”惠妃恢复了往日的样子，摆手道。 　　端午夜宴上，惠妃看着众人的装扮，低声对雀枝道：“看看，若是我今日没有好好打扮，恐怕就要被比下去了。” 　　今日本就是端午佳节，又加上诊出了皇后娘娘有孕，喜上加喜，后宫妃嫔们不敢懈怠，每个都是精心打扮了才出来的。 　　雀枝看着宴会上环佩叮当，绿云扰扰，尽态极妍的嫔妃们，佩服的给惠妃比了厉害的手势。 　　顾华清与贺琮过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她们主仆一个满脸佩服，一个得意洋洋。虽不知她们说了些什么，但是看她们两个的神色，还是觉得有些好笑。 　　贺琮与顾华清并肩而来，一手扶着顾华清，注意力也大多在她身上，此时见她笑了起来，低声询问：“怎么了？” 　　顾华清收回视线，轻轻摇头：“没什么，只是刚才想到一件好笑的事情。” 　　贺琮与顾华清的到来让宴会更加热闹了起来，众人纷纷恭喜皇后有孕。 　　因为才刚怀孕一个多月，还没有过前三个月的风险期，因此虽然顾华清的身体健康，但是成太医还是建议要多加注意。 　　所以顾华清今日并没有用太多脂粉，衣服和首饰也以舒适为主，虽然不论是她头上轻巧的凤冠还是身上霞妆锦缎的衣服，都并没有有失她的身份，但是比起宴会上精心打扮的其他妃嫔，还是少了几分精致。 　　不过因为她是今日的主角，贺琮又一直在她身边，所以即使衣饰简单，却也依旧是众星拱月，完全没有泯然众人。 第一百零九章 亲征 　　景元八年秋 　　大周以魏国勾结乱党, 意图不轨，违背当年两国立下的盟约为名，发兵魏境。 　　领兵的是大周曾立下赫赫战功的靖国公楚盛, 再加上大周兵强马壮，粮草充足, 短短数日之间，便连破魏国边境五城。 　　大周来势汹汹, 直打了魏国一个措手不及, 魏庭上下一时之间焦头烂额。 　　原本因为争夺皇位, 打的你死我活的魏国二皇子与三皇子面对如今的局势, 只得暂时抛下仇怨, 合作面对强敌。 　　只是谁都知道他们之间的合作关系有多么脆弱，彼此之间更是时刻提防着对方会捅自己一刀。 　　堪称是面和心不和的典范。 　　面对一团乱麻的朝堂, 魏帝如今也是后悔不已，只是他再后悔, 也只能撑着病体，调兵遣将, 调度粮草, 安排魏国大将吴起出兵迎敌。 　　因为魏帝的重新出山，魏国朝堂暂时进入了一段平稳时期。只是曾经二子争储所留下的积弊，却在魏帝看不到的地方愈演愈烈, 不知何时就会打破如今的平静。 　　相比起魏国皇宫中的乱象频出, 大周后宫可以称得上是平静如水。 　　自顾华清诊出有孕以后, 她便和贺琮商议了，将宫中的诸项事务分成四分，交给了两位贵妃和惠淑二妃。 　　袁贵妃、魏贵妃位尊，惠妃、淑妃有子, 这四人一起打理宫务，也算是彼此平衡。 　　而且她们四个还每月月末向顾华清汇报宫中诸事，这样即使顾华清诸事不管，却也依旧不算大权旁落。 　　其实要顾华清来说，她们都是聪明人，即使不用每月汇报也无妨，她也能落得轻松。 　　只是惠妃她们执意如此，贺琮和太后也认为顾华清毕竟是后宫之主，不能当真万事不管，丢开手去。 　　种种原因，顾华清只能同意她们的做法。 　　后宫众人都知道陛下和太后娘娘对顾华清这一胎的重视，自然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生事，整个后宫一片安宁。 　　九月授衣，霜降之后，天气渐寒，顾华清也已经怀孕五个多月了。 　　顾华清的肚子已经微微鼓了起来，大概这个孩子是个活泼的性子，顾华清几乎每天都能感受到他的小手小脚轻轻顶她的肚子。 　　在小花园里散完步以后，顾华清扶着朝云的手走进房间里，在软榻上坐下以后，伸手揉了揉有些酸软的腰。 　　肚子里这个小家伙虽然活泼了些，但是也还算体贴，顾华清怀孕这几个月，除了早期孕吐的反应强烈一些，后来几个月都十分安稳。 　　生过孩子的惠妃淑妃她们都曾称赞过，说这个孩子一定是个懂事孝顺的，不愿意让他母后受累。 　　只是孩子再体贴，却也毕竟是一天天在长大，顶着一个几斤的肚子，毕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腰酸腿疼都是难免的。 　　好在顾华清自小便跟着家里人练武，自身体质要比寻常女子好一些，腰酸的并不厉害。 　　大概是小家伙也知道母亲如今不太舒服，老老实实的呆在母亲的肚子里。顾华清感受着肚子里像是小鱼儿吐泡泡一样的孩子，眉眼间俱是笑意。 　　顾华清伸手轻轻摸了摸肚子，权当是和孩子打了个招呼，然后拿起一旁的三字经，温声诵读，当做是给肚子里的孩子胎教。 　　秋日里天气虽然渐渐开始寒冷，但是太阳却还没有散尽夏日的暑气，洋洋洒洒的落下来，带着暖意。 　　透过雕花木窗，洒在软榻上，落在人身上，房间里溢满了金黄。 　　贺琮走进来，正好看到顾华清临窗而坐，笼在秋日温晴的阳光里，含笑给腹中幼子读书的画面。 　　顾华清听到门口的动静，抬头看去，就看到贺琮笑着向她走来。 　　“陛下忙完了？”顾华清放下手中的书，偏头问道。 　　大军出征这些时日，楚将军带领将士接连攻下魏国数座城池，捷报频频传来，贺琮与沈相还有内阁诸位辅臣每日都要商议着如何安置打下来的城池。 　　因此贺琮已经好些日子没有进过后宫了。 　　贺琮在顾华清身旁坐下，抬手给顾华清倒了杯茶递过去让她润润喉，然后开口道：“楚将军在襄平关与吴起率领的魏军对上了。” 　　“襄平关事魏国重要的关口，向来易守难攻，这是魏都大梁最重要的一道防线，必定有重兵把守。” 　　“还有吴起到底是魏国名将，并不是好对付的，楚将军不好贸然出兵。而且之前士兵们连连打仗，几乎没有停下来的时候，楚将军也有意趁着这个机会让他们歇一歇。” 　　“如今，我军将士已经在襄平关外驻扎了下来，与魏军对峙。” 　　顾华清了然的点了点头，大周的攻势缓了下来，之前打下来的城池州府贺琮他们都已经商议好了安置的办法，那如今贺琮确实不会再那么忙了。 　　“那这些时日陛下也能轻松一些了。”顾华清轻轻笑了笑道。 　　贺琮点了点头，只是不知为何神色间略带了几分踌躇。 　　“这几日孩子可还乖巧，可有闹你？”贺琮低头，伸手摸了摸顾华清的肚子，开口问道。 　　肚子里的孩子似乎是知道是父亲来了，高兴的挥舞着小手小脚，顾华清的肚子被顶起小小的凸起。 　　顾华清低头看了看，笑着道：“陛下也知道，这个孩子向来乖巧体贴，几乎没有让我感觉到什么不舒服。” 　　“往常这个时候他都应该乖乖休息了，今天大概是知道陛下在，才这么激动的要和父皇打招呼。” 　　感受下手下隐隐的动作，贺琮的眉眼都柔和了下来，温声道：“好孩子，父皇知道你是个乖孩子，以后也要乖乖呆在你母后的肚子里，不要让你母后辛苦不适。” 　　手底下传来轻轻的一顶，似乎是肚子里的孩子在和贺琮做约定。 　　“真乖。”贺琮笑着说完，又安抚的摸了摸，才抬头看向顾华清，神色中难得带了几分迟疑。 　　顾华清见他如此，又想起方才他的踌躇，心思一动：“陛下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贺琮伸手握住顾华清的手，脸上带着郑重的神色，开口道：“华清，朕准备御驾亲征。” 　　“御驾，亲征……” 　　顾华清没想到贺琮竟然是这个打算。 　　魏国如今虽然据襄平关自守，又有大将吴起，但是顾华清也清楚，魏国已经病入膏肓，即使是吴起，也顶多能多守一段时日，最终这天下还是会被大周统一。 　　如今两国交战，几乎已经到了最后关头，此时贺琮御驾亲至，也是对战场上的士兵的精神鼓励，而且…… 　　“一统天下，这样的功绩，楚盛不能受……” 　　楚家也受不起。 　　顾华清明白贺琮的意思，楚家本就是军功起来，至如今已经位至靖国公，又有大将军之职。 　　若是寻常的军功，贺琮大可封赏楚家满门，荫庇子孙。 　　可是一统天下这样大的功绩，已经足以楚盛封王了。一旦出现这样封无可封的局面，大周出现一个功高足以盖主的异姓王，未来局面便会有太多的不确定。 　　即使贺琮信任楚家，但是今后的帝王不一定能容忍；即使楚家向来忠心耿耿，但是后代未必会始终如一，再加上朝堂上复杂的利益之争。 　　人心复杂难辨，不可轻易做赌。 　　因此贺琮要御驾亲征，这是帝王心术冰冷无情，却同样也是对楚家的仁慈。 　　顾华清抬头对上贺琮的目光，反手握住他的手，开口道：“我明白陛下的意思，也尊重陛下的决定，后宫这里陛下尽可以放心。” 　　“只是前朝的诸位大人，恐怕不会赞同陛下的。” 　　顾华清所料不错，朝堂上众臣听到贺琮说要御驾亲征，几乎是一多半的人都不同意，甚至几位老臣还要拼死进谏。 　　陛下如今只有两个儿子，大皇子愚钝，二皇子体弱，而皇后娘娘肚子里的还不知是男是女，即使是皇子，也还是一个婴儿。 　　战场之上刀剑无眼，陛下若是不小心受了伤，这偌大的江山可怎么办？ 　　诸位大臣说的有理有据，只是贺琮早已经考虑过了这些，最终他还是坚持要御驾亲征。 　　贺琮早已经坐稳了皇位，大臣们奈何不了他，就连太后都劝不了他。 　　景元八年十月初，景元帝率军赶赴襄平关，与征魏大军汇合。 　　只是在贺琮走之前，他还做了一个决定，他力排众议将玉玺交给了顾华清，甚至还给她留下了一道众人都不知道的圣旨。 　　一旦他在战场上出了事，顾华清将能借此成为可以左右大周江山的人。 第一百一十章 英雄末路 　　在不知道贺琮留下密旨的情况下, 朝中一些大臣虽然不赞同他把玉玺交给皇后，但是太.祖皇帝征战之时也曾将稳定后方的大权交给昭惠皇后，这种事情也算是古以有之。 　　因此在事成定局以后, 朝臣们也没在反对，反而主动与顾华清一起联手稳定朝堂。 　　只是顾华清如今有孕在身, 精力有限，便与沈相和内阁大臣们商议好, 朝堂上一些不太重要的事情都交给沈相和内阁决定, 若有他们不能决定的事情, 顾华清再出面召开廷议。 　　贺琮离开以后, 接下来差不多两个月的时间都没什么大事, 顾华清的养胎生活过的还算安稳，只是天气越来越冷了, 她不能再每天去小花园里散步，只能在殿中走动走动, 权当锻炼。 　　一进十二月份，便下了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 顾华清看着外边鹅毛般的大雪, 心中有些担忧远在襄平关外的贺琮。 　　顾华清虽不曾亲眼见过战场，却也曾经学过“瀚海阑干百丈冰，愁云惨淡万里凝”, “纷纷暮雪下辕门, 风掣红旗冻不翻”这样的诗句。战场苦寒, 如今又天寒地冻，也不知道贺琮的身体能不能受得了。 　　一旁的朝云看到顾华清愁眉苦脸的样子，心里也明白她在担忧什么，开口安慰道：“娘娘放心吧, 前些日子陛下来信，不是说一切安好，让您不必担忧吗。” 　　顾华清在窗户旁的塌上坐下，摇了摇头，心想：贺琮知道她如今的情况，只要不是发生了什么瞒不住的大事，在信中一定是报喜不报忧的。 　　朝云也不好再劝，只能倒了一杯热乎乎的奶茶递给顾华清，希望能缓和一下她心中的忧虑。 　　顾华清接过奶茶却没有喝，捧在手中暖着，心中却不停的思考着之前与沈相他们商议的战场的各种供给是否完备，最起码在粮草与军备上不能让贺琮与将士们有缺。 　　好在如今贺琮他们是驻扎在襄平关外，之前打下的南陵府距离这里不远，南陵府素来为魏国经济比较发达的地方，各种条件都要比大周的边城要强一些。 　　顾华清正思索着，就见有宫人从外边走进来禀报：“娘娘，沈丞相派人来请您去政事堂一趟。” 　　顾华清猛然站了起来：“人在哪里？可有说有什么事？” 　　沈相他们不好频频进出后宫，因此平时若有大事便会请顾华清前往紫宸殿的政事堂。 　　一旁的朝云被顾华清的动作吓了一跳，连忙扶住她，“娘娘小心。” 　　“我没事。”顾华清拍了拍朝云的手，然后让人将那个传信的人叫进来，一边让人安排她前往政事堂。 　　前来传信的是政事堂的小太监，顾华清之前见过他几次，这次他一进来，没等行礼，顾华清便开口问道： 　　“沈相让你过来，可有说是有什么事情？” 　　那小太监摇了摇头：“丞相大人没有说，但是奴才见沈相与政事堂的几位大臣脸上都带着笑意，想来不是坏事。” 　　“而且丞相大人还让奴才和您说，让您不要着急，以您的身体为重。” 　　听到这话，顾华清在心中松了一口气，既然沈相这么说，而且几位大人还面带笑意，想来不会是什么坏消息。 　　碧云将拿过来的厚披风给顾华清披上，朝云有些担心的道：“雪天路滑，娘娘一定要小心。” 　　“羲和宫和紫宸殿相距不远，且路上还没有结冰，不会有事的。”顾华清安慰道。 　　等到宫人们用炭盆将软轿烘的暖乎乎的，顾华清才被她们小心翼翼的放了出来，往政事堂而去。 　　政事堂中几位议政大臣都在，其中还有顾华清的父亲安阳候顾惟，见到顾华清过来便上前行礼。 　　顾惟还担忧的看了顾华清一眼，见她脸色红润，步伐平稳，才放心下来。 　　谁家的女儿谁心疼，他女儿都已经怀孕八个月左右了，正是危险的时候，还要操心朝堂上的政事，冒着大雪来政事堂议事，让人怎么能不担心。孟氏甚至还有意给宫里递牌子，进宫来照顾华清。 　　“诸位大人免礼。” 　　顾华清坐下以后，给了顾惟一个让他安心的眼神，然后才看向一旁的沈相他们：“诸位大人让本宫过来，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沈相将一番奏报递给顾华清，面上带着笑意，“娘娘先看一看这份刚传回来的奏报吧。” 　　顾华清接过沈相递过来的文书，垂眸细看。 　　看到一半的时候，顾华清的神色略微复杂，然后又转变为疑惑，而后又变成了笑意，等到看完以后，顾华清的脸上已经带上了满满的笑容。 　　“魏国临阵换将，这对我大周是一件大好事啊。” 　　“只是可惜了吴起，一代忠臣良将，落得这样的下场。”想起奏报中提到的被杀的吴起，顾华清还是不免有些唏嘘。 　　没错，这份奏报上写的就是魏国临阵换将，魏国的两位皇子更是让人设计将吴起押回大梁，给他安上了谋逆的罪名，最终逼吴起自缢于狱中。 　　顾华清没想到，魏国竟然会做出这样自掘坟墓的事情，临阵换将，甚至杀死了魏国国中仅剩的名将。 　　这简直不像有脑子的人可以做出的事情。 　　顾华清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抛开第一次看到的震撼疑惑，这次顾华清终于梳理清楚了吴起被杀这整个事情。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魏帝素来忌惮吴起，这些年一直将吴氏满门限制在京都大梁。得知大周攻魏，魏帝才不得已将吴起派了出去，等到吴起匆匆赶到战场的时候，正巧碰上襄平关外的一战。 　　大周军本就势如破竹，吴起多年没有领兵，初到战场，对战局尚不甚清楚，最终败入襄平关，据地势之利，与周军对峙。 　　吴起认为，周军如今士气正胜，又粮草充足，匆匆出战势必不利己方。倒不如与周军打拖延战，“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等到周军士气降下来，粮草也不那么充足的时候，再一举进攻。 　　因此吴起便据守襄平关，与周军对峙两月有余，双方皆不出战。 　　但是魏国朝堂上便渐渐有风言风语传出。他们不管吴起是有什么样的计划和策略，开始有人传出话来，说吴起在襄平关不出战，每日让朝中出粮草养着十几万大军，是因为他早已经暗中与周军勾结，意图背叛魏国，拥兵自重。 　　且不说吴家人听到这样的说法心中多么愤懑不平，二皇子魏杨和三皇子魏荣听到这个消息却选择了推波助澜，甚至在魏帝面前进言。 　　吴起作为魏国名将，即使他卸去兵权多年，在军中的地位依旧是无人能敌的，这也是魏帝一直忌惮他的原因，魏杨与魏荣也曾因此而争相拉拢他。 　　毕竟谁要是拉拢到了吴起，便相当于掌握了一半的兵权，他们两个怎么可能不动心。 　　但是吴起却是一个性情耿直的人，他不愿意介入党争之中，甚至可以说是一个保皇派，只忠于皇位之上的人。 　　所以面对魏杨与魏荣的拉拢，吴起自然是选择拒绝。 　　魏杨与魏荣虽然素来不和，但是两人却与魏帝如出一辙的刚愎自用，吴起拒绝了他们的拉拢，自然是得罪了他们。两人认为吴起不识抬举，便开始针对他。 　　直到吴起的小女儿因为魏杨与魏荣的算计投河自尽，双方便结下了死仇。 　　若是以往，他们为君，吴起为臣，吴起手中又没有兵权，一个拔了牙的老虎，即使他心中再不满，也不能拿他们如何。 　　可是如今，吴起镇守襄平关，兵权在手，身后又几十万大军，若是真的让他得胜归朝，便是对他们二人大大的不利。 　　因此自从听说了大梁城中的种种臆测，魏杨与魏荣便难得有志一同的决定，一定要把吴起按下去，绝不能让吴起威胁到他们。 　　因此两人不仅不制止城中流言，还主动告知因为养病对外界消息不那么灵敏的魏帝。 　　魏帝虽然忌惮吴起，但是他也清楚的知道吴起的个性，他绝对不会做叛国之人。只是当初大周派来离间魏帝与吴起的种种做法还是起了作用，帝王疑心难消。 　　得知已经与周军在襄平关对峙了两个多月，想着襄平关易守难攻，魏帝便下旨让吴起先行回大梁，处理朝中流言。 　　魏帝并不准备夺取吴起的兵权，毕竟他也知道，若是没有吴起，魏国危矣。 　　但是魏杨与魏荣却不这样想，他们两个趁着魏帝久病，消息不通，便各自派了一个自己的心腹，借着魏帝召吴起回京的旨意，夺取吴起的兵权。 　　吴起自然不会轻易把兵权交出来，他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为由，拒绝了魏帝让他回京的旨意。 　　魏杨与魏荣派过来的人不愿无功而返，想到两位殿下曾经暗示过的意思，便设下圈套，将吴起捉住，暗中带回了大梁。 　　这两人一面与军中将士说吴起同意回京，一面以吴起拒旨为理由，污蔑他谋逆叛君。 　　回到大梁以后，魏杨与魏荣便拿出种种捏造的证据，呈给魏帝，同时以吴氏满门相胁，逼迫吴起自缢于狱中。 　　一代名将，至此末路······ 　　吴起金戈铁马一生，没有死在战场上，反而败于人心鬼蜮，让人唏嘘。 　　魏帝得知吴起狱中自缢的消息，顿时吐血昏迷，魏杨与魏荣忙着争权夺利，而吴氏一族趁乱逃出了大梁。 　　看完了这整个经过，顾华清不免感慨，魏国两位皇子，难得的一次齐心协力，便是陷害忠良，将魏国推向末路。 第一百一十一章 正文完 　　吴起一死, 魏国便已经算得上是大周的掌中之物。接下来是趁机进攻还是暂时休息就看贺琮他们的决定了，顾华清便也不用再关注太多，可以安心养胎。 　　转眼之间就到了年节前后, 因为贺琮不在宫里，众人都担忧着他的安危, 以至于过年都带着几分压抑，只是比起平时还是要热闹几分的。 　　腊月二十三祭灶之后, 宫里便开始有了过年的喜气, 往来各处的宫人内侍们大多都换了新衣, 满宫里都是过年的祥和氛围。 　　顾华清这一胎已经到了最后的紧要关头, 任是谁也不敢在此时让她劳心劳力, 年节的安排便早早的交给了两位贵妃和惠妃、淑妃，不用顾华清费一点心。 　　腊月二十九是年节大宴, 皇室宗亲和朝堂重臣都要来宫里赴宴。孟氏心里惦记着女儿，便提前来了宫里, 没去宴客的太极殿，先到羲和宫来见顾华清。 　　“母亲, 家中可都安排好了？”顾华清拉着孟氏坐下, 一边让宫人们上热茶，一边询问家中的情况。 　　在十二月初的时候，孟氏便往宫里递了信, 想进宫来照顾顾华清。 　　顾华清知道不让母亲亲眼看看, 她们是不会放心的, 再加上她也有些想念孟氏，因此便让人请了孟氏进宫来小住。 　　只是到了年节前后，孟氏毕竟是家中主母，年节又是一年之大事, 事事需要打点安排，孟氏不好再不回家，顾华清便劝着孟氏回去了。一直到今日，母女两个才又见面。 　　“娘娘放心吧，家中有你两个嫂子，诸事都安排的妥妥当当的，不需要我多操心。”孟氏拍了拍顾华清的手道。 　　顾华清的二哥于今年的七月份成亲了，娶的是定安侯陆府的嫡幼女，因此顾华清如今的嫂子除了大嫂孙氏，还有二嫂陆氏。这两个嫂子皆是出身大家，有她们在，孟氏确实能省很多心。 　　看了看女儿红润白皙的面色，又看了看她凸起的肚子，孟氏有些担忧的道：“这些事情都不用娘娘操心，倒是你这肚子，如今已经九个多月了，临近产期，陛下又不在宫里，你一定要万事小心。” 　　顾华清轻轻笑了笑，让她安心，“母亲放心吧，太医说我的胎养的好，生产时定能顺顺利利的。” 　　“至于接生嬷嬷和奶娘，都是母亲你和太后选的，家世什么的都查的清清楚楚，您不信任别人，难道还不信任您自己吗？” 　　听着女儿的话，孟氏心中叹了一口气，就算这些都安排好了，但是陛下不在宫中，终究是不完美。 　　旁人都觉得华清身为一国之后，贵不可言，又深得陛下的宠爱，是旁人求也求不来的福气，只是孟氏却从不这样认为。 　　一国之母岂是这么好做的，宫中妃嫔不少，宫务也不是那么好打理的，若是有一处做的不好，朝堂上下便都看在眼里。华清能把后宫打理的井井有条，必然费了不少心思。 　　甚至于如今怀孕了，陛下却远赴战场，华清大着肚子，不仅要照顾好孩子，还要留心朝政，心中还要担忧着战场之上的陛下，种种担子都压在她的肩膀上。 　　虽然华清从来没有向她抱怨过，每次都说她一切都好，让自己不用担心，可是作为她的母亲，自己又怎能不知道她心中的压力呢。 　　看着孟氏脸上的忧色，顾华清又安慰了她几句，心中也清楚，在自己平安生产之前，孟氏是不会彻底放下心来的。 　　母女两个又说了些其他的事情，看着时间差不多了，顾华清这才和孟氏一起去了太极殿。 　　因为贺琮不在，顾华清又怀着身孕，不宜熬夜，等到顾华清代贺琮将赐福用的福字和红包都发下去，宫宴便早早结束了。 　　等到第二日除夕家宴的时候，宫中的诸位妃嫔也都对这顾华清嘘寒问暖，小心翼翼，甚至连守岁都不用她，太后亲自开口让她早点回去休息。 　　毕竟她们都知道，皇后这胎已经九个多月了，随时都有可能生产，守岁这种事怎么能有小皇子小公主重要。 　　只是大概是年节太热闹了，肚子的孩子也不想错过这样的热闹，顾华清回到羲和宫才刚歇下不久，肚子就开始疼了起来，肚子里的孩子迫不及待的想要出来感受过年的氛围。 　　顾华清一开始肚子疼，羲和宫的众人便开始着急起来，急忙把太医和接生嬷嬷都找了过来。 　　好在顾华清也知道产期大概是这几天，早已经让人给了太医和接生嬷嬷丰厚的赏钱，让他们在几天在宫里候着。 　　毕竟太医和接生嬷嬷不像宫里的宫女内侍，人家年节的时候是可以回家过年的。妇人生产可是要命的大事，只是赶到了这个时候，只能多准备些报酬，让他们安心做事，不要惦记着回家。 　　接生嬷嬷过来一看，又摸了摸顾华清的肚子，便道如今只是阵痛，还要等一段时间才能开始正式生产，劝着顾华清此时多走动走动，待会儿生孩子的时候也能轻松一些。 　　太医诊完脉以后，也说顾华清如今肚子疼只是前兆，正式生产还早着，让她先补充一□□力。 　　两位专业人士都这么说，朝云她们也只能搀扶着顾华清在殿中一圈一圈的走着，一边又让人去准备些食物，让顾华清先吃一些。 　　顾华清忍受着腹部传来的一阵一阵的疼痛，扶着朝云的手慢慢走动，看着碧云端过来的食物，即使已经痛的没什么胃口了，却也知道生产是个力气活，只能忍着吃下去。 　　这个时候，顾华清才真正体会到，为什么前世有那么多女孩子不愿意生孩子，如果可能的话，她也不想再生了，这还没正式开始呢，她就已经疼的受不了了。 　　羲和宫灯火通明，听到皇后娘娘生产的消息，后宫众人都赶了过来。太后守岁正好没睡呢，听到消息也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听着产房里时不时传出来的动静，太后不停的拨着手中的佛珠，心中默念着佛，祈求皇后母子平安。 　　到了后半夜，顾华清终于正式开始生产，听着接生嬷嬷一声声的指挥，顾华清攥紧身下的床单，跟着嬷嬷的指挥用力，牙关紧咬，闷哼出声。 　　顾华清曾经听人说过，产妇生产的时候，大声的喊叫，其实不太利于使劲，之所以叫出声，是为了让产房外的丈夫知道自己的辛苦。 　　可是如今她能依靠的人根本不在，她还不如省着力气生孩子呢。 　　一边想着，顾华清一边在心中暗骂贺琮这个王八蛋。说过要好好对自己，结果现在自己在这里拼命为他生孩子，他却不在。 　　或许是生产的痛苦让顾华清有些脆弱，到了这个时候，她终于忍不住心中的委屈。 　　远在千里之外的贺琮并不知道他放在心上的人如今正承受着痛苦，因着是除夕，军中也举办了一场除夕夜宴。 　　只是子时已经过去了，贺琮却依旧没有一点睡意，不知为何，贺琮只觉得心中有些慌乱。 　　拿出临走之前顾华清亲自为他求的平安符，贺琮轻轻摩挲着。 　　魏国这边自从吴起死后，便兵败如山倒，相信很快，他就可以回长安了。 　　大年初一的第一缕阳光冲破云层，晨光熹微之时，羲和宫偏殿的产房中终于传出了婴儿的啼哭声。 　　听到产房中传出来的婴儿哭声，守在殿外的众人一瞬间安静了下来。太后手中不停拨弄着的佛珠顿时停了下来，原本微阖着的双目也猛然睁开，紧紧盯着产房的门。 　　碧云从产房中走了出来，满脸喜色的开口道：“恭喜太后娘娘，皇后娘娘产下小皇子，母子均安。” 　　“好，太好了。”太后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也带上了满满的笑意，当即开口道：“为了庆祝皇后平安生子，宫中众人都赏一年月俸，羲和宫的宫人再多赏三个月。” 　　太后的话音刚落，殿中的妃嫔和宫人们便行礼祝贺道：“恭喜太后，恭喜陛下，恭喜皇后娘娘。” 　　因着小皇子的平安诞生，太后泽披合宫上下，宫中原本因过年产生的喜气又厚上了几分。 　　羲和宫中，顾华清生完孩子，只来得及看了一眼，便晕了过去，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从产房移到了平日住的寝殿。 　　睁开眼看到熟悉的床帐花色，顾华清还没有反应过来，等到她摸到自己已经平坦的腹部，才反应过来：哦，对，她已经生完孩子了。 　　一边时刻有人注意着顾华清的动静，她一睁眼，便有人过来伺候着她坐起来。 　　等顾华清连喝了两杯水，润了润喉以后，才开口道：“孩子呢？” 　　她生完以后，只看了一眼，还没确定孩子的性别，便昏了过去，只是隐约听到有人喊小皇子。 　　朝云又倒了杯温水放在床边的小几上，开口道：“小皇子被奶娘抱下去喂奶了，应该马上就过来了。” 　　说着，便见碧云领着抱着孩子的奶娘过来。 　　不等奶娘行礼，顾华清便开口道：“不必多礼了，把孩子抱过来我瞧瞧。” 　　奶娘小心的把怀里的襁褓递给顾华清，一边指导她该如何抱孩子。 　　顾华清仔细的看着怀里的孩子，刚出生不到一天，小小的孩子轻飘飘的，全身通红，又皱巴巴的，像个小老头一样。只是饶是如此，顾华清只看着他，心中便有满满的感动。 　　一旁的奶娘小心的觑着顾华清的神色，开口道：“娘娘放心，小孩子刚生下来的时候都是这样的，等过几天长开了就好了。小皇子生的好，等以后长大了，一定是个俊美郎君。” 　　顾华清知道奶娘的意思，冲着她轻轻笑了笑：“我明白，我之前在家中的时候，也曾见过家中的小侄儿刚出生的样子。” 　　“只是我之前昏过去了，不知道小皇子的身体怎么样？” 　　“娘娘放心吧，太医已经给小皇子诊过脉了，说他胎里养的好，身体很是健壮，这都是您的功劳呢。”朝云在一旁笑着夸奖道。 　　“健康就好。”顾华清看着怀里的小家伙小嘴巴一动一动的，像是在吸奶一样，心中满心欢喜。 　　作为贺琮年近而立才得到的中宫嫡子，这个小家伙生来就是要引人注目的。 　　即使贺琮不在，小皇子的洗三礼和满月宴依旧办的很是盛大，长安城的世家大族口中一个月以来的话题都是这个金贵的小皇子。 　　任谁都知道，有了这个皇子，皇后娘娘本就牢固的后位越发的稳如泰山了。 　　被人暗暗羡慕的顾华清并不像旁人想的那样志得意满，出了月子以后，看着贵妃她们迫不及待送回来的印鉴账单，顾华清只感到头疼。 　　时间转眼之间就进入了二月份，二月的天气，虽然还不曾阳春送暖，但是比起冬日还是要暖和不少。 　　只是因着羲和宫里有一个脆弱的小家伙，宫中至今还燃着炭火。 　　两个月大的小家伙已经没了出生时小老头的样子了，整个宝宝长的白白嫩嫩，娇嫩柔软，一双眼睛又大又亮，是个颜值极高的宝宝。 　　宫中上至太后贵妃，下至羲和宫里的宫人们，没有一个不喜欢他的，每每见到他便都是赞不绝口。 　　殿中温暖如春，顾华清便没有给他包襁褓，在软塌上铺了柔软的垫子，把他放上去，任由他伸伸藕节似的胳膊，蹬蹬小胖腿。 　　顾华清看着他的小动作，轻轻笑了笑，在他旁边坐下，拿着一只布老虎温声哄他：“年年，看这边，母后在这里。” 　　年年是顾华清给小家伙起的小名，贺琮不在宫里，小家伙的大名估计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取，顾华清便想着先给他起了个小名叫着，想起他是大年初一出生的，便起了这个小名。 　　小年年大概是感受到了母亲的气息，顾华清一开口，他的小脑袋便偏向顾华清这边，一双大眼睛看着顾华清，嘴里啊啊啊的叫着，像是在和顾华清说话。 　　顾华清温柔的笑了笑，伸手去戳他的小拳头。 　　碧云从外边匆匆走了进来，看到小皇子在，下意识的压低声音，开口道：“娘娘，政事堂传来一封军报。” 　　顾华清收回手，让年年自己玩，然后从碧云手中接过军报。 　　“太好了，魏国大梁已经被攻陷，魏国已经彻底亡了。” 　　这天下，终于彻底统一了。 　　魏国没有了吴起以后，朝中能拿得出手的奖励不多，且大多都感到唇亡齿寒，再加上吴起在军中的地位极高，他一死，魏军的军心便乱了。 　　贺琮与楚将军商议过以后，一直认为要乘势进攻，魏军军心涣散，又没有能力挽狂澜的将才，不足三个月，便兵败如山倒，大周军队很快就打到了魏都大梁，生擒了大梁皇室宗亲。 　　朝云碧云她们听说以后，也是满心高兴：“太好了，这么说，陛下也要快回来了。” 　　“咱们小殿下出生以后，还没有见过陛下呢。” 　　顾华清笑着点了点头，是啊，贺琮就要回来了。 　　这封军报传回来也需要时间，说不定这个时候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 　　阳春三月初，正是人间好花簇簇。 　　贺琮骑马过了长安城门，过了朱雀大街，在宫门口，见到了一袭春衫，眉眼含笑的顾华清。 　　贺琮下马，一步一步走到顾华清的面前，伸手把她揽入怀中，低声道：“我回来了。”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