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他害怕,他装的》作者:客柞   文案:   温斯沅家里最近住进来一个青年,是曾经关系不错的同学的表弟。   表弟长着一张娃娃脸,有一双天生的笑眼,脾气好,有礼貌,是个很好相处的人,虽然偶尔会有一些小马虎。   比如他经常忘记要带换洗的衣服去洗澡,所以总是在洗完后喊温斯沅帮他拿。   比如他换衣服总是不记得要关门,饶是温斯沅不总在家,也无意中撞见过好几次。   他还有一点粗心,暴雨天出门却忘记要关掉房间的窗户,以至于夜里回来时床被完全淋湿,落得无处可睡,只好抱着枕头可怜巴巴地挤进半边身子到温斯沅卧室门口,满是歉意地小心翼翼问:“沅哥,我房间的床被雨淋湿了,今晚可以留在你房间吗?”   除此之外,这个表弟似乎还有些胆小。   看鬼片怕,雷雨夜怕,家里有些飞虫也会惊吓得好久不敢动弹。   所以在看过鬼片又出现飞虫的雷雨夜当晚,青年又一次抱着枕头,出现在了温斯沅的房间门口。   他穿着宽大的短袖T恤,小心翼翼地躺到温斯沅床边,又在雷声轰鸣的深夜,一点一点地,像做贼似的偷偷钻进到了温斯沅怀里。   一段时间相处下来,温斯沅对这个表弟的印象已经差不多定格在善良胆小的小绵羊性格上。   直到某个雷雨夜,出差的他提前一天回家,意外看到曾在雷雨夜吓得躲进他怀里并且看恐怖片都要拿枕头遮着的人,正表情惬意地仰靠在沙发上,淡定无比地在黑暗中看着电视里的血腥恐怖画面。   恰好这时有人给表弟打来电话,青年接过电话随手将手机放在桌子上开了免提。   电话里传出一个男声:“洺哥,我听人说上周那三个被你打进医院的,下周一要找人围你。”   在温斯沅面前从来腼腆笑着的青年仰靠在沙发上轻嗤一声,开口的声音里带着温斯沅从没有听到过的肆意张扬:“围我?医院wifi太好用,一个星期都不够他们住了?”   温斯沅听着青年的话,想起一周前,破了嘴角的青年耷拉着脑袋在他面前,满脸是被欺负却不敢说的委屈,红着眼眶抖着声音问他:“沅哥,你可以帮我上药吗?我自己不敢,我……怕疼。”   扮猪吃老虎白切黑受vs纯情迟钝养生老男人攻   年上,差七岁,双初恋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近水楼台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吴鹿洺;温斯沅 ┃ 配角:隔壁《室友对他的酒后行为一无所知》的主角们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雨好大,雷好凶,沅哥,我好怕   立意:人的一生总会有很多计划外的事情   总书评数:2788 当前被收藏数:6857 营养液数:2386 文章积分:81,709,144 第01章   “眼睛大,皮肤白,活泼可爱,笑容甜美……”   吴鹿洺靠在身后的椅背上,脑袋微垂,眸中带着几分思考地盯着课桌里发亮的手机屏幕,轻吐出几个模糊不清的字眼。   钱韦畅操纵着手机里的游戏人物,听见声音头也不抬地往将脑袋往吴鹿洺那边一靠,小声道:“给我看看。”   吴鹿洺收回落在手机上的视线,扭头看向钱韦畅:“看什么?”   游戏界面由彩色变成灰白,钱韦畅小声骂了一句,丢掉手机往吴鹿洺课桌里看。   “当然是美女啦,你刚刚不是说什么大眼睛,可爱什么的吗?”他问。   课桌里的手机屏幕恰好变黑,吴鹿洺也没再重新按亮,回应钱韦畅:“没有照片。”   钱韦畅一脸遗憾:“那你刚刚嘀咕什么呢?”   吴鹿洺捏着手机转了一圈,而后将手机屏幕朝下往课桌里一盖,抬起手撑在桌面上托住下巴,半阖下眼帘,静默了片刻才缓缓吐出几个字:“择偶标准。”   “你的择偶标准?”   钱韦畅因为惊讶一时间没控制住音量,惹得前排不少人好奇地扭回头看。   他反应过来连忙捂住嘴巴,对着前排的人糊弄一笑。   等前面的人都转回身了,他才重新凑回吴鹿洺身边,压低声音道:“你原来喜欢你自己这一款的女生啊?”   吴鹿洺朝钱韦畅投去疑惑的目光。   钱韦畅看了眼讲台上讲课的老师,见老师正在背对着底下在黑板上写一长串的数学公式,这才放开了胆子继续对吴鹿洺道:“你刚刚说了什么来着?大眼睛,活泼可爱,还有什么?”   吴鹿洺重复了一遍刚才轻吐出声的几个形容词。   钱韦畅听完后轻轻一拍掌:“这形容和你还不贴近?眼睛就不说了,你看你这皮肤……”   他说着抬起自己的手臂,贴到吴鹿洺手旁,对着两只手显眼的色差轻啧道:“白就算了,还这么光滑,大男人竟然连个手毛都没有。”   钱韦畅摇晃着脑袋,放下手继续道:“至于活泼可爱笑容甜美……”   “倒数第三排那两个说话的男生。”   严肃的声音忽然从前方传来,打断了正说得激动的钱韦畅。   钱韦畅热着脑子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还是被吴鹿洺拉了一把,才跟着站起。   讲台上,架着黑框眼镜的教授板着一张国字脸,一言不发地用几乎要将人盯穿的眼神盯着刚站起的两人。   所有老师里钱韦畅最怵眼前这位,不仅严厉,扣课堂分还扣得极其狠。   因此他眼睛都还没敢往前看,两条腿已经先行跟犯了病似的剧烈抖动了起来。   教授盯着两人看了小半分钟,才一拍黑板,声音严厉道:“看你们聊天聊得那么开心,应该是已经全学会今天课上的内容了吧,这道题,答案是多少?”   钱韦畅抬眼一看那长得半面黑板都装不下的公式,险些两眼一黑。   他顿时求助地朝吴鹿洺看去,见吴鹿洺正盯着黑板,心里瞬间上来了点底气。   教室安静了有一分钟,教授满脸了然地推了推黑框眼镜,语气不悦道:“课代表,把这两个人的平时分扣掉……”   “徐老师,可以再给我一分钟吗?”   忽然的声音打断了教授接下来的话,他皱着眉头朝说话的男生看去。   男生个子挺高,长着一张白净的娃娃脸,此刻正一脸乖巧地对他展露出一抹真诚的恳请笑容。   教授抬眸,对上男生同样真挚的目光,虽然没说同意的话,但也没再说别的,算是默许了。   承载两百人的阶梯教室逐渐响起一些细小的讨论声。   最后一排几个男生凑成一团。   一个明显刚睡醒的男生抹了把嘴角的口水,把脑袋凑近边上的男生堆里,迷糊中夹杂着震惊地问: “靠,什么情况?怎么忽然就叫人起来回答问题了?啥问题啊?”   他旁边的男生抬手一指黑板上的公式:“喏,那长得我读都读不全的玩意儿。”   睡出半脸印子的男生眯着一双眼抬头往黑板看去,一看见黑板上长得占据了大半个黑板的公式,瞬间清醒过来瞪大了眼:“这问题是出给人来回答的?站着的那两位烈士因为啥被叫起来的啊?他们回答不出来,老徐不会再抽其他人吧?”   最后一排凑在一起的几个人一致认可了这个猜想,瞬间开始猛翻书本。   几人翻书的动作惊动了另一边也在睡觉的男生,男生大概是刚才睡意朦胧间听进去了几人的议论,他迷迷糊糊抬起头,眯着眼睛看了两秒前面站着的人,就又重新趴了回去。   他支起一只手拿书挡住脸,小声对身旁几人说:“放心,前头左边那个肯定能答出来。”   他旁边的男生翻书动作一顿,小声问他:“怎么说,这你们班学霸啊?”   趴着的男生没答是还是不是,只是慢吞吞吐出三个字:“吴鹿洺。”   旁边的男生没反应过来,正打算开口问吴鹿洺是谁,另一个男生忽然先一步将脑袋探了过来。   “上学期你们班那个三科满分的变态?”   没等趴着的男生回答,教室里先行响起了一个清脆响亮的声音:“2。”   答案一出,讲台上教授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好转了些许。   教授静默着打量了吴鹿洺一圈,随后抬手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厚重眼镜,沉声道:“下次注意,坐下吧。”   钱韦畅响亮的声音率先响起:“好的老师!我们一定不会再犯!”   说完就笑嘻嘻地按着吴鹿洺一起坐下了。   两人刚坐下没半分钟,下课铃响了。   这节课是上午的最后一节课,因此徐教授刚说完“下课”两个字,教室里噼里啪啦一阵响,再看时已经不剩几个。   吴鹿洺将桌上的课本收拾进书包,忽地肩膀被拍了一下。   一扭头,就见钱韦畅一张放大的脸在他眼前。   “笑容甜美。”钱韦畅忽然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   吴鹿洺愣住片刻,才反应过来钱韦畅的意思。   他拉上书包拉链,起身背上:“不解出答案,笑出花来也没用。”   “不。”钱韦畅明显不这么认为。   他再一次把脸凑到吴鹿洺面前,咧嘴露出一排大白牙道:“要是我冲老徐笑,就不说给我一分钟了,我觉得他能直接让课代表扣我双倍分。”   钱韦畅皮肤黑,不知道是牙本来就白还是因为太黑显牙白的缘故,他只要咧大了嘴,一排大白牙就格外吸睛。   他的眼睛其实不算小,但因为单眼皮,笑起来就剩条缝,再加上原本就有些偏硬汉的五官和棱角,冲人这么咧个大嘴笑,活像出来讨债的街头假笑大哥。   吴鹿洺一句“不会”卡在喉咙里,干脆直接转移话题:“中午请你吃饭。”   钱韦畅一听吃饭,顿时收起了笑精神无比:“哟,洺哥大方啊!”   “也不能白吃。”吴鹿洺缓声补上,“下午帮我搬家。”   钱韦畅愣住:“搬家?”   ·   吴鹿洺送走钱韦畅,拎着最后一袋行李进了电梯。   蛇皮袋占据了电梯大半的空间,吴鹿洺正要抬手按下楼层,一个男孩的声音由远而近响起:“妈妈快来!电梯正好开门啦!”   紧跟着一阵脚步声响起,而后在电梯门合上前,一个穿着职业装的年轻女人带着一个五六岁模样的小男孩出现在了电梯门口。   吴鹿洺见状,按下楼层后拖着蛇皮袋往后退了一步。   小男孩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妈妈,这个大哥哥也去八楼耶!”   年轻女人面上有些着急,也不知听没听见男孩的话,含糊应了一声,就抬手一边替小男孩整理衣领一边道:“一会进屋,你马上去你房间拿书包,妈妈回屋找到钥匙我们就走。”   女人说着看了眼手上的手表:“只剩下二十分钟了,杨老师最讨厌迟到的小朋友了,所以我们必须抓紧,知道了吗?”   女人的话刚落下,电梯恰好到八楼,她二话不说拉着男孩跑出了电梯。   这边小区的楼型都是一层四户,南北两边各两户。   吴鹿洺拎着蛇皮袋到南边靠里的一户门前,刚放下要输密码时,隔壁的房门打开,刚才那一对匆忙的母子又一次出现。   年轻女人拉着孩子看都没往旁边看一眼,倒是男孩跑过拐角时,好奇地扭回头看了吴鹿洺几眼。   房子的主人不在家。   吴鹿洺根据昨天的聊天内容,找到了分给他住的客房。   客房和主卧在同一侧,都是向阳面。   房间大小适中,但不带浴室。   吴鹿洺收拾完所有东西时,太阳已经挂到了山头。   A市的九月仍旧热得令人发指,尤其是今天这样太阳无比烈的日子。   由于没找到空调遥控器,吴鹿洺顶着热风收拾了一下午的东西,整个人出汗湿到像是刚被从水底打捞起。   傍晚的风终于有了点凉度,他拎了卧室的椅子到窗边坐下,整个人后倾着伸长了脖子,闭上眼睛感受着风从颈间划过,又吹鼓起身上被汗完全浸湿了的白色T恤。   热度刚要下去一点,忽地一阵开门声响起。   大门是电子锁,开门时会有“嘟嘟”两声响。   吴鹿洺在听到叮咚声的瞬间睁眼,浅色的瞳孔在夕阳下慢慢放大。   “啪嗒”一声。   是门被合上的响动。   吴鹿洺像是忽然回过神来,他起身,随意抓了把湿漉漉的头发,往门口走去。   门边的位置立着一面全身镜,看起来不像新的,因为镜面有落灰,照人并不太清晰。   吴鹿洺路过镜子时停下脚步,扭头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   镜子里的少年瘦、高、白。   闷热过后的皮肤白里泛着红,尤其是脸和脖子,红得仿佛要滴血,看着就像刚经历过剧烈的运动。   吴鹿洺的视线在镜子里自己的脸上停留过片刻,忽地凑近镜子,脸几乎要完全贴上。   房间外传来重物放到地上的响动。   吴鹿洺凝眸盯着镜子,嘴角慢慢勾起,眼睛配合着弯下一个幅度,直到两颊的两个小酒窝浮现,他才停下动作。   镜子里的青年面容乖巧,笑容无害真诚,嘴角若隐若现的酒窝嵌在那张本就稚气的娃娃脸上,叫人见了极易产生亲近心理。   这样的表情没维持太久,像演练过无数遍似的,吴鹿洺快且利落地收敛起神色,收回了落在镜子上的视线,脚步轻快地往门口走去。   客房门口正好能看到大门。   吴鹿洺打开门刚挤出去半边身子,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男人。   男人身材高大,站直时头顶几乎要碰到门框,加之五官立体轮廓分明,本该是比较硬朗的长相,却因为鼻梁上架着的金边眼镜多了几分斯文的书卷气。   他穿着一件深咖色的短袖,将背上的旅行包卸下放到门口的台子上后,就弯腰似乎打算换鞋。   门口就一个鞋架。   吴鹿洺进来时见没放满,收拾东西时就放了一双自己的拖鞋进去。   此时男人弯腰动作一顿,似乎发现了鞋架上多出来的那双并不熟悉的拖鞋。   只见他半天没动,盯着鞋架眉头慢慢轻蹙,似乎在思索。   吴鹿洺就是在这时出声的。   他从卧室里走出,轻喊了一声:“沅哥?”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文啦开文啦,前三章每章给大家发30个小红包~   照旧日更,更新时间暂定每晚6点,有事会请假条请假,么 第02章   温斯沅闻声抬头,看到朝门口走来的人时,眼底的困惑还未完全散去。   直到人走到眼前,他像是忽然记起,抬手揉了下眉心,而后拿出手机打开日历中的备忘录看了一眼。   很快他收起手机,再次看向吴鹿洺,声音里带上了两分歉意:“抱歉,下午临时有个研讨会,没注意手机,还需要再搬……”   说话间,他像是才看到吴鹿洺身上湿透了的衣服。   片刻的停顿过后,他改口问:“东西都收拾完了?”   吴鹿洺点点头,脸上逐渐浮上和方才在镜子前演练时分毫不差的笑。   温斯沅见状,脸上的歉意又多了几分。   他再一次开口道歉:“昨天跟你表哥说好要开车去接你搬家的,是我疏忽。”   “沅哥,分明是我白吃白住蹭你的房子,现在你却反过来跟我道歉,那我岂不是要跪下给你磕三个响头了?”   吴鹿洺弯着眼睛,简单的玩笑后紧跟着用认真的语气道:“再说我东西不多,下午还有同学陪我一起收拾搬家,本来就跟表哥说了不需要人接。”   温斯沅对上吴鹿洺含笑的真挚目光,静默片刻,重新弯腰换上室内的拖鞋,一边进屋一边问吴鹿洺:“现在累吗?”   吴鹿洺一米八的个子,温斯沅却还要高出他半个头。   他跟在温斯沅身边一起往屋里走,摇摇头:“不累。”   说话间,两个人已经走到了一扇门前。   温斯沅抬手打开房门,门内是一间浴室。   “这个是客厅的浴室,我平时不怎么用,客房没有独立的卫生间,以后你可以在这里洗澡,洗漱用品都有。”   他说完,侧身看向吴鹿洺,询问道:“你先洗个澡,洗完我带你出去吃饭?”   吴鹿洺没答应温斯沅的话,反倒是问:“沅哥平时都是怎么解决用餐问题的?”   “我平时不常在家。”   “那偶尔在家的情况呢?”   “外卖。”   吴鹿洺没有马上接话。   客厅里有些许闷热,湿哒哒的衣服贴在身上将燥热感又推回到顶峰。   他抬手扯着衣服晃动了两下,才继续问:“没有自己做饭这个选项?”   温斯沅这次停顿了一小会,才接话:“不太擅长。”   吴鹿洺听到这话,忽地扩大了笑容,出口的声音里带上了两分欣喜:“那太好了。”   温斯沅眼底浮上疑惑。   “白吃白住我心里真的过意不去,以后你在家,饭都由我承包了,怎么样?”   “不……”   温斯沅拒绝的话刚要出口,吴鹿洺便迅打断道:“那就让我付房租?”   温斯沅沉默片刻,做出了选择:“那以后就麻烦你了。”   吴鹿洺笑得眼睛弯弯,看起来十分开心道:“完全不麻烦。”   温斯沅这套房子是前些年他外公去世时,分到他母亲名下的财产。   那时候他刚好考上A市的大学,学校离这边不算太远,便在这住下了。   这一住就是好几年,大学毕业、读研,到现在读博,这房子一直是他一个人在住。   他本身喜静,也不喜欢陌生人进到他的私人空间,因此哪怕房子有三个房间,这些年也从未动过出租的念头。   让吴鹿洺住进来算是个意外。   温斯沅和吴鹿洺的表哥吴盛衿是大学同学,后来又一起成功保研,因此在他们那一批大学同学里,温斯沅和吴盛衿关系算是最好,日常也有联系。   吴盛衿读完硕士后没再继续读博,去了外地工作。   半个月前吴盛衿出差A市,两个人一起吃了顿饭,吃饭时吴盛衿忽然提起吴鹿洺:“说起来,我表弟小洺在C大读书,你知道这事吗?”   温斯沅摇头,吴盛衿便很快接着道:“我以为你俩还能有联系呢,不过也是,你这人性子淡。”   吴盛衿说着拿起手边的酒喝下去半杯,叹了口气道:“小洺在C大读一年了,这几天开学,我老听我姑姑念叨,说小洺睡觉浅,学校宿舍人太多,他在学校一直睡不好觉,所以让他今年在学校边上找地方住,也不知道找着没有。”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吴盛衿说完的第二天,温斯沅就在家附近见着了张熟悉的面孔。   那天他和几个同学在他住所附近的咖啡厅商量手头上的课题,偶然间抬头,看到咖啡馆对面蹲着个少年。   少年身上穿着件扎染的墨绿色短袖,两只手捧着脑袋蹲在路边,白净的脸蛋被太阳晒得通红。   他身后是一家门店不大的房屋中介。   因此温斯沅在把人和人身后的“房屋中介”几个大字来回看了两圈后,就把人认了出来。   他和吴鹿洺一年多前有过几回接触,接触不算深,但足够他记住吴鹿洺。   吴鹿洺性子好,爱笑,再加上长着一张白净的娃娃脸,冲人笑时总给人一种随便一根棒棒糖就被拐走的感觉。   很难叫人不记住。   那个下午,温斯沅坐在咖啡厅里,看着吴鹿洺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脸上都是明显的不尽人意。   几天后吴盛衿出差结束,温斯沅送行时顺口问了一句吴鹿洺找到房子没有,于是便有了今天这一幕。   “那就从今晚开始吧。”吴鹿洺忽然的出声打断了温斯沅的思绪,“沅哥你先想想今晚想吃什么,等我洗完澡,我们就出去采购食材,ok?”   温斯沅虽然答应让吴鹿洺做饭,但其实心里并没有这个想法。   现在的年轻人会做饭的不多,别提做得好吃与否,能把饭做出个饭样来的都属不易。   因此他只当吴鹿洺过意不去,让小孩炸两次厨房估计就不会坚持了。   “门口的袋子里有一些。”   温斯沅抬手指了指鞋架边上放着的超市塑料袋:“你可以看看里面有没有你能用上的。”   吴鹿洺顺着温斯沅指的方向看去,眼底浮上一点奇怪。   温斯沅捕捉到吴鹿洺眼底的神色,一边往门口走一边淡声解释:“家里每个月都会寄一些东西过来。”   吴鹿洺点点头,见温斯沅要去门口拿袋子,连忙跟着到了门口。   两人将一大袋东西拎到客厅中间,吴鹿洺打开袋子在里面翻找了一圈,仰头看向站在一旁的温斯沅问:“沅哥吃腊肠饭吗?”   温斯沅点头。   吴鹿洺瞬间弯起了眼睛:“那今晚就它了。”   他说完,就拎着袋子进了厨房。   袋子里东西不少,都是温斯沅老家寄来的一些特色食品,即食的需要蒸煮的都有。   以往每个月收到这一大袋东西,温斯沅都要放上好几天,才会想起来挑出几样自己爱吃的,剩下的带去学校分给其他人。   他不会做,也就懒得往冰箱里塞了。   然而这次,东西被吴鹿洺拎进厨房,很快就各自有了各自的居所。   吴鹿洺收拾起东西来十分有条不紊,很快大袋子就清了空。   等温斯沅站在厨房门口回过神来时,吴鹿洺已经淘好了米,正在往电饭煲里添腊肠饭的各种材料。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温斯沅拿出手机,发现是吴盛衿发来的消息。   【我弟到你那了没?】   温斯沅解锁手机。   【在了。】   吴盛衿很快回复。   【拍个照,我给我姑发过去,免得她不放心。】   温斯沅看着消息内容,正打开相机打算征求吴鹿洺同意,一抬头,发现吴鹿洺正盯着他,不知这样看了多久。   两人的视线撞上,吴鹿洺忽然抬手在脸旁比了个耶,笑问温斯沅:“是不是需要摆拍?”   温斯沅带着些许疑惑地点了点头。   “我妈一直这样,我到哪儿都要给她拍个照片让她安心才行。”   吴鹿洺说着,又侧过身正正朝向温斯沅:“来吧,拍好我正好去洗澡,谢谢沅哥。”   温斯沅见状,也没再多言,抬起手机给吴鹿洺拍了一张。   “咔嚓”一声。   吴鹿洺放下手,转回身按了几下电饭煲,就一边朝门口走一边对温斯沅说:“40分钟就能好,我今天汗出得有点多,身上不太舒服,所以可能要洗久一点,如果饭好了我还没出来,沅哥你不用等我,先吃就行。”   话落下,他就拐进了客房。   不多时就又从客房出来,进了客厅的浴室。   浴室的门在温斯沅眼前关上,温斯沅才收回视线,看了眼手机上吴鹿洺的照片。   温斯沅没怎么给人拍过照,刚才也只是随手一拍。   但照片里的少年明显十分上相,哪怕光线不好角度不佳,照片里笑盈盈的模样也十分招人喜欢。   温斯沅没多看,很快就把照片传过去给了吴盛衿。   吴盛衿回过来一个“ok”的表情,两人就没再多聊。   浴室里传来水声。   温斯沅收起手机,走到门口将台子上放着的旅行包拎上,进了书房。   最近这段时间在忙一个课题,温斯沅已经接连在学校通宵了两晚,近段时间一直忙得脚不沾地,因此才会把吴鹿洺今天搬过来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吴鹿洺说今晚不出去吃,倒是给他行了方便。   进到书房拿出电脑,温斯沅很快就沉浸到了工作的世界中。   再一次回过神来,是因为嗅到了空气中的饭香。   温斯沅一开始没太留意,直到肚子率先叫了一声。   他敲键盘的手一顿。   饭香越发浓郁。   大概有那么两三秒的迟疑,温斯沅最终还是起身出了书房,朝香味飘来的厨房走去。   走到电饭煲前,温斯沅看着面前这个他一次都没有使用过的香气来源,寡淡的眸底涌动着些许的好奇。   温斯沅家除去他,还有一对龙凤胎,今年八岁。   当初温母怀上两个小孩的时候,因为高龄加上两个孩子,孕吐反应十分严重。   温斯沅那时候在老家读高中,出于想要让母亲少受点累的心,进过两次厨房。   第一次烧坏了一个锅砸碰碎了两个碗,第二次高压锅操作不当险些将厨房的天花板砸出一个洞,他妈连骂带赶地把他丢出了厨房,自此以后他就没再进过厨房圣地。   温斯沅吃过腊肠饭,但是腊肠炒饭,不是腊肠焖饭。   在老家时,他妈管控下的电饭煲只会煮白米饭和粥,因此他从来不知道,电饭煲还能煮出这样的香味来。   吴鹿洺刚才往里面加了什么来着?   温斯沅思索片刻,发现没记住,干脆也不想了,抬眸盯住了电饭煲上的倒计时。   还有五分钟。   他侧身往料理台边一倚,盯着电饭煲,似乎不打算走了。   直到五分钟后,“滴”的一声在厨房里响起。   原本就浓郁的香味似乎又攀升了一个度,温斯沅直起身,抬手正要去开电饭煲,忽地一声轻唤从厨房外传来。   “沅哥?”   温斯沅动作一顿。   电饭煲正在往外排气,白雾扑了温斯沅一脸。   他抬手挥开些许,又听到一声:“沅哥,你在吗?”   这次他听清楚了,是吴鹿洺的声音。   声音里带着点紧张,大概是有事找他。   温斯沅再一次挥开面前的白雾,低头盯着面前触手可及的电饭煲片刻,最终还是迈开腿,走出了厨房。   没走出两步,他就看到了吴鹿洺。   浴室的门打开了一条缝,吴鹿洺从缝里挤出了一个湿漉漉的脑袋,正红着脸小心翼翼地来回看着。   两人的视线猝不及防撞上,吴鹿洺明显愣了一下,而后似乎往后退了一小步,才看向温斯沅带着些许难为情地开口:“沅哥,你方便帮我拿一套衣服吗?我不小心带了早上刚洗还没干透的衣服过来。”   温斯沅点头,问:“在哪?”   吴鹿洺连忙指引:“我都收拾好放在我房间的衣柜里了,随便哪套都可以。”   温斯沅答应了一声,便转身往客房走去。   很快,他拿着衣物的身影重新出现在客厅。   吴鹿洺见状,便将门再打开一些,伸了只手出去。   他似乎刚冲完澡还没来得及擦,伸出去的手和门后面露出的半边身体都湿漉漉的在滴水。   他的皮肤本来就白,这会身上挂着水珠,就像块上好无瑕的羊脂玉。   温斯沅走到门口,把衣服递到他手上。   他伸手去接,门一下子没拉住,又朝外开了两分。   笔直的长腿不受遮掩地暴露在了空气中。   少年的腿长且匀称,虽然细白但却不显羸弱。   温斯沅的视线不经意扫过,递东西的手忽地一顿。   他这一顿,让吴鹿洺的呼吸也跟着慢了半拍。   过去小一会,温斯沅才收回落在吴鹿洺身上的视线,将衣服放到吴鹿洺手上,要往后退时,却像是两分欲言又止。   吴鹿洺拿着衣服也没有马上重新将门关上,他打量着温斯沅的脸色,轻轻出声:“沅哥,怎么了?”   温斯沅听见吴鹿洺叫他,像是经过思索,最终决定了开口:“你刚才用冷水洗的澡?”   吴鹿洺没想到会是这话,愣怔着缓慢点了点头。   温斯沅见状,视线又一次落回到了吴鹿洺身上。   九月的天白日里闷热,天暗下来后温度却要打个对折。   吴鹿洺刚用冷水洗过澡,这会身上挂着水珠光站得有些久,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头发上的水珠顺着脖颈流下,划过圆润的肩头,流经胯骨,没进脚踝,白皙的皮肤上泛上一层浅粉。   吴鹿洺就是在这时,听见温斯沅认真的声音响起。   “经常洗冷水澡,容易得风湿。”   作者有话要说:   小温:少时不保养,老来得风湿(严肃.jpg   明天见明天见~ 第03章   周六早上吴鹿洺醒时,家里静悄悄的已经只剩下他一个人。   吴鹿洺听吴盛衿说过,温斯沅读博以后就一直很忙,加上这个学期温斯沅又多了个临时助教的身份,几乎是成天成天地泡在学校里不能回家。   周六是个艳阳天。   吴鹿洺起床时洗漱好,才早上八点。   他打开窗感受了片刻外面的温度,不算太热,于是便直接穿了双拖鞋出了门。   昨天来时他看到这附近有个小商场。   可以去买点食材放冰箱屯着,他想。   温斯沅那一大袋老家寄来的东西,里面能用来烹饪的其实并不多,大概是温母了解温斯沅不会下厨,所以寄的几乎都是即食的零嘴。   昨晚的腊肠饭,吴鹿洺煮的量是将近三人的分量,本来是打算留着一部分到第二天重新蒸来做早饭的,不料当场被温斯沅吃了个精光。   显然,温斯沅十分喜欢。   因此吃完早饭逛商场时,吴鹿洺又购进了好几捆腊肠。   他挑挑选选结束,拎着一大袋东西往公寓走时,日头已经有些烈了。   没走出两步,背上的汗就浸湿了衣服。   顶着大太阳走到小区,视线扫过小区门口的便利店,吴鹿洺脚步一顿,紧跟着转向,进了便利店,打算进去买瓶冰饮料。   这家便利店看起来是个连锁店,货架陈列得很井然有序,货架上的所有东西也都分门别类地整整齐齐。   吴鹿洺径直走到小店尽头的冰柜前,拉开冰柜随手拿了瓶苏打水,转身要去结账的时候,视线忽地停留在了当中一排货架前的几个小孩身上。   三个小孩,两男一女,都不大,看着七八岁的模样。   三人正仰着头,盯着货架第二排的一款棉花棒棒糖。   棒棒糖被制作成各种卡通人物,陈列在货架上。   奥特曼、变形金刚、芭比公主……   应有尽有。   边角的棒棒糖上贴着“新款”两个大字,吴鹿洺看了眼底下的价格。   12.88。   三个小孩盯着棒棒糖看了一会,忽然把脑袋凑到了一起,各自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零钱,放到一起来回数。   数一遍,显然不够,于是又数一遍。   吴鹿洺站在一旁,视线落在三个人中间的男孩身上。   是昨天住在温斯沅家旁边的那个男孩。   见三个小孩翻来覆去要开始数第五遍,吴鹿洺终于迈开腿,走到三个人身后,笑道:“想吃?”   三个小孩明显被忽然出现的声音吓到,手上的硬币都握不稳,一下子滚到地上去好几个。   很快,中间的男孩认出了他:“你是……昨天刚搬到家旁边的那个大哥哥!”   吴鹿洺将手上的袋子放到一旁,蹲下替小孩将所有硬币捡起,而后摊开手到几人面前,冲他们笑道:“我请你们吃,你们帮我个忙,怎么样?”   几个小孩听见这话,都没有马上答应。   旁边的两个小孩一致性看向中间的小男孩,似乎是因为只有他认识吴鹿洺,又好像平日里他们就都是由中间那个男孩拿主意的。   男孩看着吴鹿洺和善的笑,捏着手里一直凑不够的硬币,像是纠结了好一会,才小声说:“妈妈说过,不可以吃陌生人的东西。”   吴鹿洺似乎丝毫不介意小孩的警惕,他将硬币放回到小男孩手上,缓声道:“小孩子的确不可以吃陌生人的东西,但我们也不算陌生人了吧?毕竟我们昨天才见过一面,你也知道我就住在你家旁边,不是吗?”   小男孩看着他,似乎动摇了一瞬,但更多的还是迟疑。   吴鹿洺见状,也没再多说其他,拿出了一张五十块钱,递到小孩手上,指了指便利店靠窗的一排座位道:“我刚搬来这边,对这里不太熟悉,跟我一起住的大哥哥又很忙,所以想找人了解一下这附近的好吃的好玩的。你们做得很棒,对陌生人就应该有警惕,所以我不会经手你们要买的糖果,你们拿着这个钱,自己去买,我就坐在那里,问你们一些问题,如果你们愿意,就买完糖到那边找我,如果不愿意,就过来把五十块还给我。”   他说完,就径直拎起地上的东西,拿了水到柜台结账后,就走到了窗边坐下。   他把手里的袋子放到桌上,也不去看身后的小孩,拧开苏打水喝下去大半瓶,视线忽地被便利店门口的一个小男孩吸引去。   和便利店里几个白净的小孩不同,门口的小男孩皮肤黝黑,有些叫人分不清是脸脏还是本身就黑,稚嫩的脸上却全然不见孩童的稚气,眉头紧拧着,就连身上的衣服都皱巴巴的。   吴鹿洺不清楚小孩是什么时候来的,至少他刚才进便利店里,门口还没这么个人。   然而没等他多看,身旁的位置就来了人。   三个小孩一人手里拿着一个自己喜欢的卡通棒棒糖,爬到吴鹿洺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和他认识的小男孩把找来的钱递还给他时,有小心翼翼地问了他一句:“大哥哥,我们是不是就在这里说话,不去别的地方?”   “当然。”吴鹿洺收回视线回答男孩。   他这话一出,几个拿着糖的小孩瞬间放下了心地各自拨开了糖果。   唯一的小女孩甜甜地道:“大哥哥,我妈妈带我去过很多好玩的地方,你想要知道,我都可以告诉你的。”   吴鹿洺扬起笑,抬手揉了揉小女孩的头发,夸赞道:“那太谢谢你啦。”   小孩手里的棉花棒棒糖吃掉大半,吴鹿洺也问了几个不痛不痒的周边玩乐问题。   提到小区附近一个非常适合傍晚散步的小公园,吴鹿洺一下子转了话头,出声问认识的那个小男孩:“跟我住在一起的那个大哥哥,他也会去那边公园散步吗?”   小男孩吃着奥特曼的脚,摇头:“我没在公园见过那个大哥哥,那个大哥哥有点凶凶的,好像都不喜欢和别人说话。”   “凶?”吴鹿洺支着下巴,垂眸看着说话的男孩。   小男孩点点头:“那个大哥哥好像都没有什么朋友,很少会有人来找他玩。”   吴鹿洺静默片刻:“有人来找他玩过?”   小男孩停下吃奥特曼的动作,认真想了好一会,才点点头回答:“有几次,有几个大哥哥和大姐姐一起来找过他玩。”   “在他家?”吴鹿洺问。   小男孩摇摇头:“他们叫他出去,我记得……记得好像一次是圣诞爷爷来的那个晚上,一次是元旦的晚上,正好那两次我都要和爸爸妈妈一起出门玩。”   “他跟他们出去了?”   小男孩很快摇摇头,摇完头,他忽然凑到吴鹿洺身边神秘兮兮道:“妈妈说,那个大哥哥,年纪轻轻比爸爸还要像老古董。”   吴鹿洺眉梢一挑:“你妈妈为什么这么说?”   “妈妈说,大哥哥家的灯每次十点以前就关了,大哥哥说话也一板一眼的,像个……”小男孩努力回想了一会,才像是终于响起那个形容,“老学究。”   吴鹿洺喉间露出一声轻笑。   片刻后他又问:“那有没有人和那个大哥哥一起在大哥哥的房子里住过?”   小男孩吃完棒棒糖,不舍地咬着棍子,说:“有呀。”   吴鹿洺面色一滞。   小男孩却很快又说:“大哥哥你不就是吗?”   “除了我呢?”   小男孩摇摇头:“那没有了。”   三个小孩吃完糖,吴鹿洺手里端着的苏打水也见了底。   他起身拿瓶子去扔时,发现门口那个小男孩还一直站着门口,正死死盯着便利店看。   他顺着男孩的视线侧目,发现男孩紧盯着的竟然是那三个正在意犹未尽咬糖棍的小孩。   扔完水瓶,吴鹿洺又从货架上拿了根蜡笔小新的棉花棒棒糖,到柜台结账。   正打开手机要付钱时,身旁忽地响起一个声音:“大哥哥,你这个糖是要买给他吗?”   吴鹿洺一低头,见是那个认识的小男孩,而那个男孩此时,正抬手明晃晃的指着门口那个皮肤黝黑的男孩。   吴鹿洺没有答应,就听见小男孩又道:“你不要买给他吃,他就是个乞丐,你给了他东西,他就会缠上你的。”   “为什么这么说?”吴鹿洺看向身边说话的人。   “妈妈说的,”小男孩的眼底有明显的不喜,“他住在旁边那堆破破烂烂的房子里,妈妈说他的爸爸打人可凶了,他跟他爸爸一个样子,在学校里经常咬人打人!”   吴鹿洺静默片刻,重新打开二维码,付了糖钱。   而后他拿起糖,打断了男孩还要继续的话,笑着冲他招手道:“有机会再见,我先回去啦。”   说完他就拿上糖转身出了便利店。   门口的黝黑男孩就站在便利店门口,吴鹿洺却从男孩身旁径直走过,没有停留,也没有给予任何一个眼神。   温斯沅住的那层楼在小区靠里。   吴鹿洺走了两三分钟,才走进楼里。   他走到电梯前,将手里拎着的袋子放到电梯旁,另一只手转动着手里的棒棒糖,迟迟没有按下电梯。   大约过去一两分钟,他转动棒棒糖的手一顿,轻笑着出声:“想吃吗?”   没有回应。   吴鹿洺转身,毫不意外地在门口看到了意料中的身影。   男孩站在大楼里,没了阳光的照射,皮肤好像更黑了两分。   他死死盯着吴鹿洺手里的棒棒糖,却不回答吴鹿洺的问题。   吴鹿洺似乎也不急。   等了一两分钟左右,他才再次开口:“想吃,就开口跟我说你要,我得知道你要,我才能给你。”   男孩依旧没有出声。   吴鹿洺也没再说话,就拿着棒棒糖,安静地站在原地,保持着一贯以示人的笑容看着男孩。   就这样僵持了有两三分钟,男孩有了动作,   他忽地冲到吴鹿洺身边,伸手想要去抢糖。   不料吴鹿洺握得死紧,男孩狠拽了两下都没能拽开分毫。   男孩像是着急了,他又拽了两下,仍旧没拽开,忽地下一秒,一口咬在了吴鹿洺握着糖的手背上。   然而吴鹿洺拿着糖的手仍然没有要松开分毫的意思,他仿佛感觉不到疼似的,就连脸上的笑容幅度都没有丝毫变化。   由着男孩咬了好一会,他才蹲下,和男孩平视着轻笑道:“这样可不行,你不说要,没有人会知道你到底想要什么的,我说了,只要你开口说要,我就给你。”   男孩依旧咬着他不松开,睁大了一双眼睛紧盯着他。   吴鹿洺也丝毫没有要松手的意思,仿佛真的只有男孩开口说要,他才会给。   就在两个人僵持不下的时候,一个声音在门口响起:“小洺?”   熟悉的声音让吴鹿洺手下一松,男孩趁机夺走了他手中的棒棒糖,飞速跑出了大楼。   吴鹿洺没再管糖和男孩,站起身,看向朝他走来的男人:“沅哥?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男人走近,高大的身影一下子将吴鹿洺笼住:“学校没事了,就回来了。你……”   他似乎要说什么,一低头,语气微变:“你手流血了。”   吴鹿洺愣住,抬起手一看,发现真的出了血。   不多,就一点小破皮。   应该是男孩的虎牙太尖,匆忙逃跑时撕扯着划破了他的手背。   比起那点血,倒是那一圈牙印更为显眼。   恰好这时,吴鹿洺身后的电梯打开,有人从电梯上下来。   吴鹿洺见状,放下手自然地转移话题:“电梯来的正好,我们先上去吧。”   两人进到电梯,温斯沅也没再开口多问别的。   直到进屋,他才默不作声地找了个创可贴出来递给吴鹿洺。   吴鹿洺伤在右手,左手别扭地撕开创可贴,对半天没对好伤口,只好浅笑着开口求助温斯沅:“沅哥。”   他轻唤了一声,把手伸到温斯沅面前:“有点不太趁手,你可以帮我贴一下吗?”   温斯沅没拒绝,接过了创可贴正打算给吴鹿洺贴上,却发现只是那么一小会的功夫,吴鹿洺手上的血就已经晕开有要往下滴的趋势了。   这显然是没办法直接贴创可贴的。   “等一下。”温斯沅把创可贴放回到吴鹿洺手上,不多时拿来一瓶碘伏,用棉棒沾了就往吴鹿洺手上涂。   谁想棉棒刚沾到伤口,吴鹿洺忽然整个人轻颤着往后一缩。   温斯沅显然是没想到吴鹿洺会有那么大动静,他动作一顿,看向吴鹿洺问:“怕疼?”   吴鹿洺似乎被吓得不轻,一张脸又红又白,低垂着眼眸长睫毛扑闪了好一会,才很轻地应了一声。   温斯沅见状,再次下手时稍微放轻了点动作。   他也没涂多,两三下后就重新拿回创可贴替吴鹿洺贴上。   贴好后他拿着碘伏离开,不多时又回来,放了颗糖到吴鹿洺手里。   “我弟每次打针哭,一吃这个糖就不哭了。”   吴鹿洺本就有几分晃神,看着手里的糖,听着温斯沅的话,一下子更晃神了几分。   好一会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温斯沅该不会……以为他刚才在跟那小孩抢糖吃吧?   温斯沅给了吴鹿洺糖,似乎也没打算在客厅多看,转身像是要回卧室。   他走出去两步,吴鹿洺忽地收紧了手心里的糖,出声叫住了他。   温斯沅闻声停住脚步,转回身略带疑惑地看向吴鹿洺。   温斯沅握着糖的手慢慢垂到身侧,才开口道:“沅哥,我昨天本来以为,你会认不出我的。”   “为什么会这么认为?”温斯沅问。   吴鹿洺对上温斯沅的视线,慢慢扬起笑:“表哥说你记性不好,只见过几次面的人,很容易过段时间就忘得一干二净。”   温斯沅听着吴鹿洺的评价,像是在思考对错。   “我们不算只见过几次吧?”他看向吴鹿洺,“你高三时候的成人礼,还是我给你戴的成人帽,不记得了?” 第04章   十八岁的成人礼。   吴鹿洺恍惚间似乎嗅到了专属于校园五月末的空气。   混着青草香的燥热。   他就读的高中以前没举办过成人礼,吴鹿洺在的那一届是第一届,新任校长将从未有过的成人仪式作为高考前远足活动的开幕式,特地喊来了高三所有学生的家长。   温斯沅说的没错。   那一年的成人礼,吴鹿洺的成人帽,是温斯沅替他戴上的。   突兀的手机铃声在安静的客厅响起。   吴鹿洺被拉扯回思绪,下意识地要去摸口袋,却先看到温斯沅接起了电话。   电话那头的人声音有些大,直接在安静的客厅里将听筒模式讲出了免提效果。   “温斯沅,衣服拿出去晒没有?”   中气十足的女人声音,听得吴鹿洺一愣。   温斯沅倒是颇为淡定,语气平常道:“妈,我刚到家。”   “快晒快晒,午饭耽搁会不要紧,我看过你那边的天气预报,好天气就这两天了,接下来就要下好久的雨,雨一下,天马上冷,到时候可找不到这么好的机会晒衣服了。”   “知道了。”   温斯沅答应了一声,又跟电话那边的人聊了几句,便挂断了电话。   客厅里恢复安静。   吴鹿洺看向温斯沅问:“沅哥,你专门回来晒衣服的?”   温斯沅点点头,将手机放到一旁的茶几上,拿过遥控器开了客厅的空调:“每次换季我妈都会催我把下个季节要穿的衣服拿出来晒。”   他说着看了眼窗外:“今天的天气是挺好的,你要一起晒吗?阳台地方够。”   吴鹿洺家没有换季晒衣服的习惯。   但他还是没怎么犹豫地点了点头,而后在温斯沅要回房间前,把人叫住。   “等一下沅哥,你晒完衣服要回学校吗?”   温斯沅摇头:“今天不回去了。”   吴鹿洺瞬间扬起笑,拉过一旁装着食材的袋子,往地板上一坐,开始把袋子里的食材一样一样往外掏:“那我们先来决定一下中午吃什么吧,饭可以吗?”   温斯沅看着地上一点点变多的各种食材,像是想起了昨晚腊肠饭的美味,于是也学着就地而坐,坐在了吴鹿洺对面。   食材摆出一排,总共十几样。   吴鹿洺支起一边腿,手袖拄在膝盖上,托着脸,说:“两荤一素,怎么样?”   “你都会?”温斯沅的语气里有一点点惊讶。   吴鹿洺笑着点头:“保管比昨天的腊肠饭还要好吃。”   温斯沅一听这话,下一秒低头认真选菜的模样,活像在参加一个重要项目。   最后决定做土豆排骨汤、炸小黄鱼和香菇炒菜。   吴鹿洺让温斯沅先去收拾衣服,自己则提着食材进了厨房先做些前期工作。   等他从厨房出来,阳台边的小沙发上已经摞满了一堆衣服和两床被子。   吴鹿洺刚搬的家,本就没带几件衣服来,因此没五分钟就晒好了自己的。   温斯沅那边进度缓慢,他便径直过去帮着温斯沅一块往阳台上晒。   九月入秋,温斯沅却把秋冬两季的衣服都拿出来了摞在沙发上,因此衣服堆里几乎都是冬天的大件外套和毛衣。   吴鹿洺几次和温斯沅接触,都是在夏天,他还没看过温斯沅冬天的样子,因此拿着温斯沅的毛衣外套往外晒时,脑子里总要先过一遍温斯沅穿上的样子。   他觉得温斯沅穿上好看的,就往阳光足点的地方晒,觉得不太好看的,就残忍地让它们挤一挤角落。   衣服晒到一半,隔壁的阳台上忽然来了人。   吴鹿洺还没注意到有人,先被那边人的嗓门吓了一跳。   “我就猜到这两天天气好,你准出来晒衣服,你这小伙子好啊,年年都这么勤快,以后谁嫁了你真是有福啊!”   吴鹿洺看去,发现说话的是一个烫着最受中老年妇女喜爱的短发羊毛卷发型的妇人,大约五六十模样。   妇人稍微有些丰腴,一笑就没了眼睛,看温斯沅的眼神充满了“这小伙子拉相亲市场上绝对受欢迎”的慈爱。   吴鹿洺只知道旁边住的是小男孩的一家三口,这还是第一次见着妇人,稍微有些没反应过来。   他下意识地看了温斯沅一眼,意外地发现温斯沅此刻的表情比跟他妈打电话时还要淡定,甚至于还悠然地冲一脸慈爱的妇人说了句:“您好。”   妇人看起来更满意了,连夸了两句好孩子,才忽然注意到旁边站着的吴鹿洺。   “哎哟,小温,这俊小伙谁呀?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一个赛一个俊,诶……”妇人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道,“你是不是刚刚给我孙子买糖吃的小伙啊?我孙子一回来就说旁边有个刚搬来的帅哥哥请他吃了棒棒糖,还让我别告诉他妈。”   吴鹿洺被点中,弯着眼睛腼腆地笑道:“刚好在超市碰到几个小孩。”   妇人见着吴鹿洺这幅乖巧温顺模样,瞬间来了精神,拉着吴鹿洺热聊了起来。   于是原本两个人的晒衣服活动,变成了三人晒衣,两人聊天项目。   吴鹿洺和谁都能说上几句,跟妇人自然也不例外。   妇人也许是太久没碰到耐心这么好能跟她一直聊的年轻人,晒完了衣服也丝毫没有要回去的意思,愉快地跟吴鹿洺从小区的广场舞聊到了她的远房侄女。   聊天的功夫,沙发上的衣服瞬间去了大半。   冬天的外套和厚衣服基本上已经晒完,只剩下底下薄薄的一层单衣。   吴鹿洺被妇人拉着被迫听了她远房侄女的身高体重家境学习,一时间也没留心手上,等随手抓过了沙发上的一件衣服,视野里忽地撞进一片艳红时,他才猛地停住了动作。   而就在他停住动作的一瞬间,原本一直在一旁做着沉默晒衣机器人的温斯沅忽地靠近他,抬手像是要拿走他手里的东西。   还没碰到,妇人的笑声先响了起来:“小温呐,你这红秋衣的质量可真好啊?这么多年了也不见起球不见松。”   妇人一拍掌:“我说什么来着?大红秋衣那就是比普通的要好穿呐,你说是吧,小温?”   温斯沅的手停在半空中,不动了。   人不动,也没有发出响声回应妇人。   妇人似乎正打算再开口说些什么,那边的房子里传来一声“妈”,她瞬间止了话头:“哎呀,我儿媳妇叫我了,不行我得先进去了,小吴,小温,下回聊啊!”   吴鹿洺冲妇人一笑,妇人顿时心满意足地离开了阳台。   少了妇人,阳台陷入短暂的安静。   吴鹿洺看着手上有些散了的大红秋衣,干脆摊开抖了抖。   他一抖,温斯沅瞬间有了动作,抬手一把按住他,低声道:“这个不用晒了。”   “为什么?”吴鹿洺笑看向温斯沅问。   温斯沅沉默半晌:“这个是前几年本命年,我妈给我买的。”   “啊,这样。”吴鹿洺点点头,表达了明白以后,又看了两眼手中阳光下格外亮眼的大红秋衣。   “保暖吗?”他忽然间又问。   温斯沅明显一怔,他朝吴鹿洺看去,见吴鹿洺脸上的确是认真询问的表情,他慢慢松开了按住吴鹿洺的手,也没有回答,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地回到了原位继续晒衣服。   就那么安静地过去一两分钟,一声很轻的“嗯”从空中划过。   吴鹿洺抱着大红秋衣,喉咙间漏出一声轻笑。   片刻后他重新将大红秋衣拎起,抖了抖,而后找了个阳光绝佳的位置,试探性道:“那要不……晒晒?” 第05章   两人晒完衣服,时间还不算特别晚。   吴鹿洺回到屋里进厨房的时候,没想到温斯沅也会跟着一起挤进来。   温斯沅这套屋子什么都好,就是厨房太小。   勉勉强强能并排站两人的过道,从门口到尽头的距离也不过三米。   温斯沅个子高,往厨房里一站,就给人一种厨房已经差不多满了的错觉。   好在温斯沅基本不用厨房,厨房干净程度满分。   吴鹿洺原以为温斯沅是要进厨房拿东西,可等他去拿离开前浸泡的土豆来看时,发现温斯沅一动不动地站在一旁,没有要拿东西的意思,似乎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吴鹿洺一只手搭在泡土豆的盆上,扭头看温斯沅:“沅哥,你要……一起做饭?”   他一开口,温斯沅就上前一步,指了指他手上的伤口:“我不会做饭,但是你手上贴了创可贴,我觉得你大概会有需要我的地方。”   温斯沅说话习惯性地带着正经刻板的与人探讨学术研究般的语调,因此他的话到了吴鹿洺耳中,“大概需要”就直接变成了“务必”。   这么点小伤口,不是温斯沅给他贴创可贴,他眼睛都不会多眨一下,更别说影响。   但既然温斯沅说了影响,那就“影响”吧。   吴鹿洺的视线在料理台上转过一圈,最后看向盆子里的土豆。   “沅哥会切土豆吗?”   温斯沅没有给出确凿答案:“可以试试。”   排骨土豆里的土豆只需要切块,并不复杂,因此吴鹿洺没多想,道:“那你来切土豆吧,正常切块就可以。”   他说着,把装土豆的盆子往温斯沅那边推。   温斯沅见状,上前一步接过,他刚经手拿起要往回走,只听见一声响,塑料盆子忽然从中间裂开。   没了承载物,水连着土豆一起砸在地上,砸出了巨大的响动,砸得两人都是一愣。   温斯沅手上的盆子就剩半个,在空气中轻轻颤动,另外半个摔在地上,盖在一块可怜的土豆上。   吴鹿洺拿盆子的时候是有注意到盆子边缘上有一个缺口的,但只是很小的一个,不至于装几个土豆和一点水就直接裂掉。   温斯沅在片刻的愣怔过后,很快反应过来,似乎对这种事见怪不怪,十分淡然地拿了个碗蹲下,将地上的几块土豆捡起,放进了碗里。   吴鹿洺帮着处理掉裂开的盆,温斯沅便去阳台上拿拖把。   拖把一路上都没什么问题,刚进到厨房,把头的吸水棉忽然掉了半截。   大概是一回生二回熟,温斯沅这次愣都没愣,直接十分淡然地将吸水棉重新装回去。   然而刚装回放下,只听见“咚”的一声,刚才只是掉了半截的吸水棉这次直接整个脱落,砸在了地上。   温斯沅拎着拖把棍,低头看着躺在地上的吸水棉,面上涌动着清晰可见的不信邪。   他直接将地上的吸水棉拎起,转身走出了厨房,到距离厨房大概三四步远的地方停下,重新将吸水棉装回到拖把棍上。   装好后,他又拿着拖把用力左右晃动了两下,见吸水棉没有再要掉的意思,这才拎着拖把走回到厨房。   然而就在他拿着拖把走到厨房地上的那滩水前,打算开始拖的时候,吸水棉再次“啪”得一下掉到了地上。   吴鹿洺实在没忍住,漏出了一声轻笑。   见温斯沅看过来,他勉强压着笑开口问:“沅哥,你以前在厨房做过饭吗吗?”   温斯沅大概是认清了事实,将拖把棍放到一旁,表情无异地答应了一声。   “经常?还是偶尔?”   温斯沅静默片刻:“这边没做过,在家里做过两次。”   吴鹿洺答应了一声,正打算再开口,温斯沅率先猜到了内容,又接上道:“一次摔了两个碗,煎焦了一个锅,还有一次炸坏了高压锅。”   “啊,这样。”吴鹿洺努力压下不断企图上扬的嘴角,“那这边先交给我,我有什么需要,你再进来帮我?”   温斯沅明显已经放弃挣扎,直接点头同意了吴鹿洺的话,离开前看了眼头尾分离的拖把和满地的水,沉声对吴鹿洺道:“麻烦你了。”   吴鹿洺摆摆手说了句“小事”,送走温斯沅便带上了厨房门。   他拎过温斯沅刚刚用过的拖把棍,弯腰捡起吸水棉装上,装上后甩了两下,见十分牢固,便开始拖地上的水。   拖水的整个过程仅花了半分钟不到,刚才还万分叛逆的拖把变得万分乖顺,全程牢固黏在拖把棍上。   吴鹿洺顺利地拖完地,看着丝毫没有要掉意思的拖把,方才忍下去的笑一下子全跑了出来。   ·   没了温斯沅的“帮助”,整个做饭过程进行得十分流畅。   做完小黄鱼和香菇炒菜,土豆排骨还在锅里炖着。   大概是温斯沅从来不用厨房的缘故,厨房里没有单独装空调。   一个小时下来,哪怕厨房开着窗外,热意也仍旧在不断攀升。   吴鹿洺身上穿着温斯沅厨房里仅有的一件围裙,黑色白边,围裙正中间印着“xx超市”四个大字。   吴鹿洺体质怕热,也容易出汗。   做完两盘炒菜等排骨的功夫,他随意用水洗了把脸,又将身上的短袖往上卷起半截。   感觉稍微舒服了一些,他才开始听外头的动静。   外面静悄悄的,温斯沅从出去开始,就一直没什么大动静。   听了一会仍旧没听到动静,吴鹿洺走到门口,将门打开一条小缝往外看,在客厅的餐桌旁看到了温斯沅。   温斯沅正端正地坐在餐桌前,面前摆着电脑,电脑旁边放着一个保温杯,杯子里正不断有热气往外冒。   温斯沅的手停留在键盘上,表情认真地正在看着些什么。   保温杯里的热气冒个一两分钟,温斯沅鼻梁上架着的眼镜就会蒙上一层薄雾,看东西看得认真的温斯沅似乎没太在意,发现看不清楚了,就把眼镜摘下,擦干净以后再戴回去。   这样循环往复了四五遍,他似乎终于意识到不对,在再一次拿下眼镜来擦以后,他的视线从电脑上移开,落在了一旁的保温杯上。   这一次擦完眼镜戴上,他又抬手将保温杯挪远开来一些,挪完后,他又抬手挥了两下保温杯上的热气,才重新把视线放回到了电脑上。   吴鹿洺轻倚在门口,唇角慢慢勾起。   直到高压锅传来响声,他才收回了落在温斯沅身上的视线,将打开一条缝的门慢慢重新合上。   五分钟后,吴鹿洺打开房门,端着排骨汤走进客厅。   温斯沅看得入神没注意他,直到他将排骨汤放到餐桌上,温斯沅才回神抬头。   “好了?”温斯沅抬头时问了一句,而下一秒视线落到吴鹿洺身上后,他忽地动作一顿。   吴鹿洺身上还穿着黑色的围裙,围裙穿得倒是端正,围裙里面的短袖却不是。   短袖从下摆开始被往上卷了几圈,而后打了一个小结在前面,衣摆箍住白皙劲瘦的腰,完美得勾勒出了青年锻炼得当的人鱼线。   围裙的系绳绑在身后,正好勒住腰间最细的地方,黑色的绑绳和白皙的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反差对比。   吴鹿洺放下排骨汤,应了一声,就转身回了厨房。   等他走到料理台旁,要去拿剩下两盘菜的时候,身后忽地伸过来一双手,紧跟着温斯沅的声音响起:“我来吧。”   话落下,温斯沅也没等吴鹿洺答应,就端上两盘菜快步离开了厨房。   很快他再次返回,问吴鹿洺:“还有什么?”   吴鹿洺仰头看着温斯沅,轻轻眨了眨眼睛,抬手指了一下电饭煲:“还要盛两碗饭。”   温斯沅答应一声,就去盛了两碗饭端到客厅的餐桌上,而后他再一次返回,问:“还有吗?”   吴鹿洺摇摇头:“没了。”   “好。”温斯沅出声,又轻顿了片刻后,他的视线才慢慢落下,落到吴鹿洺腰上后,认真道:,“那把衣服放下来再出去吧。”   吴鹿洺打量着温斯沅的表情,看了半晌除了认真和严肃再捕捉不到其他。   他忽然心有所感地开口问:“为什么?”   温斯沅丝毫没有停顿地回答道:“厨房和客厅温差太大,露着肚子,容易感冒拉肚子。”   他说完,就先一步迈开腿往餐桌旁走去。   桌子上的两碗饭已经被摆好放在了桌子两边,温斯沅走到放着保温杯的那一边,坐下前先端起保温杯喝了几口热水。   等到他将保温杯放下,吴鹿洺才回过神来往餐桌旁走去。   走到桌旁,他下意识地看了眼温斯沅的保温杯,一眼就看到了保温杯里飘着的……枸杞。   大概是见他盯保温杯盯得有些久,温斯沅动作娴熟地拉开桌子下的小抽屉,而后从里面拿出一盒枸杞,推到吴鹿洺面前,指了指茶几上的热水器,说:“热水在那,茶几底下有杯子。”   作者有话要说:   小鹿:我悟了 第06章   吴鹿洺是在一阵剧烈的头痛中醒来的。   他猛地从床上惊坐起,听见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一瞬间睡意全无。   雨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下下来的,至少吴鹿洺睡觉前还是没有的。   他摸过床头的手机看了眼时间,夜里十一点多。   头痛越演越烈,吴鹿洺拧着眉头在床上坐了好久,最后还是受不住打开了卧室的灯。   他翻身下床,走到床旁的书桌前,拿过桌角的铁罐打开,从里面拿了块薄荷硬糖出来扔进嘴里。   而后正要关上时,他动作一顿,视线落在了罐子里唯一与众不同的一粒。   满罐子的薄荷糖都是透明包装,只有那一粒是深咖色的包装纸。   他抱着罐子半晌,最后将唯一与众不同的那粒从罐子里挑了出来。   这是温斯沅今天早上给他的糖,一粒话梅糖。   吴鹿洺拿到鼻前嗅了嗅,有点酸,又有点甜。   他重新关上铁盒,却没再把话梅糖放回去,而是放在手心里转动把玩。   薄荷糖在两腮间来回翻滚,被牙齿咬掉半边。   吴鹿洺走到窗边,拉开窗,倚靠在墙上盯着窗外看。   窗外的雨不大,朦朦胧胧的连雨打声都小得必须静心去听才能听清。   吴鹿洺这边房间正好靠小区边缘,靠在窗边入眼全都是小区侧门对面的商户。   几家小餐馆这个点还都亮着灯,酒杯碰撞声、闲聊声、点餐声一直交替着响,也不见停。   再往远些的药房和24小时便利商店,就显得安静很多。   吴鹿洺将咬成两半的薄荷糖一半推进腮里,另一半一点一点咬掉。   他一只手把玩着手里的糖果,另一只手探到脑后,轻轻按着后脑勺某处。   半块糖被消灭干净,忽地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视野里。   吴鹿洺看着那人进到药房,在药房靠窗的一排货架前来回地走,许久不见出来。   他慢慢咬掉剩下的半块糖,在忽明忽暗的夜色下重新关上窗,随手拎了条床旁的裤子穿上,放轻动作出了门。   ·   夏星落站在货架前,握着儿童退烧冲剂的手不断渗出冷汗。   他借着货架的遮挡,偷偷往收银台看了一眼。   这不是他站在这第一次往收银台看,前几次收银的男人都在打着哈欠对他不管不顾,可这一次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停留太久,收银的男人感觉到了奇怪,直直地和他对上了视线。   对上视线的瞬间,夏星落匆忙地收回了视线,整个人小动作地往货架里挪了挪。   挪到他觉得大概能够遮挡住收银员视线的时候,他一咬牙,迅速将身后的背包拿到身前,正要拉开书包拉链的时候,忽然一只手出现,按在了他的书包上。   夏星落浑身一僵,反应过来的瞬间正要拨开那只手拔腿就跑,头顶忽地又响起一个轻飘飘的声音。   那个声音一字一顿地将他手上拿着的退烧颗粒的全名念了出来,有些熟悉的声音让夏星落的紧绷稍微放下来些许。   他仰头朝来人看去。   面前的青年身上套着一件宽大的有些揉皱了的白色T恤,轻勾起的嘴角有一个显眼的小酒窝,笑容里却满是漫不经心。   就在夏星落仰头愣神的片刻功夫,吴鹿洺抬手拿走了他手里的退烧颗粒,而后拎起他书包背带一边,开口:“背上。”   小男孩皮肤黑得实在,从他的肤色上完全无法辨认出他有没有脸红,唯一能够判断他情绪的切入口,就只有他那双乌黑的大眼睛。   此刻他那双眼睛正瞪大了盯着吴鹿洺,眼底有着奇怪和惊吓,但更多的是那天咬吴鹿洺时的狠劲。   吴鹿洺见他不动,也没再多说,松开了拎住他书包带的手,又从货架上拿了袋退热贴,走到门口付钱。   等吴鹿洺付完钱,收银员将东西装进袋子里递给他时,满身戒备状态的夏星落才慢慢往门口走去。   吴鹿洺也不看他,接过袋子就兀自开了门往外走。   走出去大约十几步路,身后响起了匆忙追赶的脚步声。   夏星落喘着气跑到吴鹿洺身边,书包依旧抱在身前。   他追赶上吴鹿洺后也没有开口说话,只是睁着一双大眼睛紧盯着吴鹿洺,迈着腿匆忙地跟着吴鹿洺一起往前走。   天空中飘着细碎的小雨,吴鹿洺缓步往前走着,轻轻摇晃着手里的塑料袋。   “我以前经常会想一个问题,”他仰头望着乌压压的天空,“是不是每个小孩都会觉得,自己是无所不能的呢?”   夏星落还是没有说话,仍旧是背着书包跟在吴鹿洺身旁,默不作声地紧盯着他。   吴鹿洺也没再继续往下说,直到走到岔路口,他才停下脚步出声:“住哪?”   夏星落明显有迟疑,但最后还是抬手,指了指一片老旧小区。   老旧小区和温斯沅家所在的小区就隔了条街,两边却是完全不一样的景象。   一边破败,入眼都是随时要被拉去拆迁的矮房,另一边却是崭新的高楼。   吴鹿洺视线落在不远处的老旧小区片刻,没再往前走,而是拎起手里那袋药,放到夏星落面前。   夏星落似乎放浅了呼吸,仰头小心翼翼地盯着吴鹿洺看了好一会,才抬手去接袋子。   而就在他的手要碰到袋子的时候,吴鹿洺的声音又响起:“可不是白送给你的,一个年涨一块钱利息,以后要还的,知道吗?”   夏星落拿药的手一顿,但很快还是接过了袋子,一边把袋子放进书包,一边点头。   雨似乎有要变大的趋势。   吴鹿洺便朝夏星落挥挥手,没再说别的,示意他回去。   夏星落慢慢把书包背到背上,又盯着吴鹿洺看了好一会,才迈开腿往老旧小区走去。   没走出两步,吴鹿洺的声音忽然又响起:“你叫什么名字?”   夏星落停住脚步,转回身看向吴鹿洺。   他张了张嘴,好一会才轻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吴鹿洺低头,直视向夏星落的眼睛。   “你得知道,你是小孩,小孩是可以向大人求助的,这世界上有无数种能让你解决问题的方法。”   他慢慢收敛起漫不经心的笑,脸上浮上少有的严肃。   “夏星落,别让自己走错路。”   雨点开始肉眼可见地变大,吴鹿洺再次摆摆手,让夏星落赶快回去。   看着夏星落的身影没进老旧小区,吴鹿洺才转身往回走。   暴雨永远来得没有预兆。   只是五分钟的路程,吴鹿洺回到楼里时,已经被淋了个浑身湿透。   温斯沅的确像邻居小男孩说的那样,每天晚上十点前必睡。   昨晚和今晚都是。   吴鹿洺开门时特意放轻了动作,不料门刚一推开,入眼却是满室的亮堂。   他记得很清楚,他出门时是没有开客厅灯的。   可这会客厅灯的确是实实在在亮着的,就在他疑惑之际,阳台门推拉的声音响起。   吴鹿洺朝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和从阳台进来的温斯沅正正对上了视线。   两人皆是一愣。   吴鹿洺率先反应过来,进屋带上门,问:“沅哥,你怎么醒了?”   “雨声太大,正好想起来阳台的遮雨棚还没有拉开。”   温斯沅解释完,看了眼浑身湿哒哒的吴鹿洺:“你呢?”   “雨天睡不太着,就出去逛了一圈,没想到雨忽然变大了。”   吴鹿洺有些腼腆地轻笑着,抓了把湿透的头发,往里走道:“我得再洗个澡了,沅哥,你现在……要回去继续睡吗?”   温斯沅点头,在吴鹿洺走过身边时,又问了句:“睡不着?”   吴鹿洺停下脚步,应了一声。   温斯沅说了句“等一下”,忽然往茶几的方向走去。   他走到茶几前,矮身拉开了茶几底下的柜子,从里面拿出了一个木质的小盒子。   他拿着小盒子走回到吴鹿洺身边:“洗完澡要是还睡不着,可以泡一杯这个。”   吴鹿洺从温斯沅手中接过木质盒子:“这是什么?”   “安神茶。”温斯沅轻声解释,“我研究生时候辅修过中医药的课,这里面的配料都是我自己去中药店里抓的,不会有副作用,你可以打开看看。”   吴鹿洺有些新奇地点点头,照着温斯沅说的打开了木盒。   木盒里装着七八个透明的小圆球,圆球里看得出是一些中药材,就算不打开,也能闻到中药的清香。   温斯沅走回到茶几旁,看了眼茶几上恒温热水器里的水量,见已经不剩多少,便重新接了壶烧。   等他朝吴鹿洺走回去的时候,发现吴鹿洺正埋着头,拿着从木盒里拿出来的透明圆球来回翻转看得认真。   青年全身上下湿得厉害,头发上也不断有水珠在往下落。   温斯沅正打算开口提醒吴鹿洺先去洗澡,视线在触及到某处后,忽地愣住。   吴鹿洺的头发留得不算长,但后脑勺部分的头发却留得比普通短发要长上一些,到不了狼尾的程度,但平日里也能遮住差不多三分之一的后颈。   这会他湿着头发,后脑勺的头发失去了遮盖作用,靠近右耳耳后的一处伤疤一下子暴露在了空气中。   哪怕隔着三四步远的距离,温斯沅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他甚至觉得那一处似乎往里凹进去了一些。   就在温斯沅想上前一步看清楚些的时候,吴鹿洺忽然抬起头,捏着手里的透明圆球问他:“沅哥,这个是直接打开,用热水泡就行吗?”   温斯沅猝不及防地对上吴鹿洺的视线。   青年脸上挂着水珠,娃娃脸上的酒窝若隐若现,看着他的一双眼睛透亮干净,眼底满是新奇。   “嗯。”温斯沅只好暂时收回神思,“热水冲开就行。” 第07章   周六周日连着下了两天的雨,周一早上又是一二节课。   温斯沅的住所距离C大不算太远,但坐公交也少说要二十分钟。   因此吴鹿洺顶着还未完全消去的头痛起了个大早。   等他洗漱好出门时,发现温斯沅正坐在客厅的茶几前,在往茶杯里放枸杞。   温斯沅身上还穿着睡衣,头发也有些小乱,显然是刚起。   听到动作,他抬头朝吴鹿洺看去,打了声招呼:“要去上课?”   吴鹿洺点点头,一边收拾东西书包里的东西一边往温斯沅那边走:“沅哥今天早上没课?”   温斯沅应了一声,大概是见吴鹿洺动作着急,便又问:“需要我送你吗?”   吴鹿洺收拾好书包背上,拿出手机晃了晃,笑道:“不用,下一班公交还有七分钟来,现在下去刚好。”   话闭,他抬手去拿桌角的米白色保温杯。   保温杯是昨天刚买的,为的是泡温斯沅给他的安神茶。   温斯沅给的安神茶出人意料的有些作用。   暴雨夜睡不好觉,对吴鹿洺来说是常态,十次里大概能有五六次会因为头痛醒来。   一旦醒来,后半夜就再也别想睡回去了。   这两天晚上吴鹿洺喝了温斯沅的安神茶,虽然睡眠状态仍旧不算太好,但半夜醒来后,好歹还能再睡回去一会。   他打开杯子接了杯水。   温斯沅正好往自己的杯子里加好了枸杞,要盖盖的空档,他顺便问了吴鹿洺一句:“你要来点吗?”   吴鹿洺握着水杯要收回的手一顿,很快他反应过来,笑起来道:“好啊,谢谢沅哥。”   ·   赶到学校比预计得要早上不少。   今天早上的四节课都是整个数学系一起上的大课。   吴鹿洺到时,能容纳两百多人的阶梯教室还有大半的位置空着。   挑了个中排的位置坐下,他拿出手机拍了张位置照片发过去给钱韦畅。   五六分钟过去,教室里陆陆续续开始进人。   卡着快上课的最后五分钟,钱韦畅的身影才出现在教室门口。   门口的钱韦畅很快找到吴鹿洺,三两个大步往后跑,跑到座位旁停下时,他表情一愣,抬手一指座位:“这谁的保温杯?”   吴鹿洺拿过保温杯:“我的。”   钱韦畅一脸诧异:“你什么时候开始用保温杯了?”   “昨天。”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怎么忽然……”   “都安静一下!人都到得差不多了吧?”前头传来的声音打断了钱韦畅的话。   知道是课代表要替老师提前五分钟点名,他只好先坐下。   教室里安静下来,课代表拿着名单开始挨个点名。   吴鹿洺抬起一只手拄在桌上托着脑袋,半阖下眼帘。   钱韦畅从书包里往外掏书,看了他一眼:“昨晚干啥去了?一副没睡够的样子。”   “早起赶车。”吴鹿洺打了个哈欠。   钱韦畅正打算再说话,前排的人忽然喊了声“到”。   听名字已经叫到了他们班,他就没再继续说。   两人安静下来没多久,身后忽地响起两个女生的交谈声。   “你怎么无精打采的?昨晚出去抓贼了?”   “不是,我……”   “你怎么?”   第二个说话的人声音稍微放小了一些:“我最近看上了一个人。”   “卧槽?有情况啊!是我们学校的吗?长啥样?有照片不?”   第二个人静默了好一会,最后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地开口:“不是我们学校的,没有照片,他是我爸助理。”   “你爸助理?多大啊?”   更长久的二次静默:“三十。”   “靠?多少?”第一个人忍不住拔高了些许的音量,很快又降下来,“你喜欢老男人那卦的?”   “三十……也不算老男人吧?”   “你要是三十那他就不算,可你才二十啊姐妹。”   第三Nanf次静默,随着一声轻叹:“爱情来了,谁挡得住呢?”   “谈上了?”   又是一声轻叹:“没有,他好像对我不太来电。”   “怎么说?”   “昨天他来我家找我爸,我特地穿了件性感的露脐装,结果他对我说,外面下大雨,天气挺凉的,让我多穿点,免得……拉肚子。”   吴鹿洺一开始没太注意听后面两人的谈话内容,直到捕捉到“多穿点”几个字,他才掀了一下眼帘,稍微分了点注意力过去。   分神的空档,他顺便抬手将面前的保温杯打开,让里面的热水散散热气。   后面忽地传来明显没憋住的一声笑。   “这是完全把你当小孩子看,对你的皮囊丝毫不敢兴趣啊?”   第二个声音里带着点气馁:“是啊,所以很愁,愁得我昨天一晚都没睡着。”   笑声半天没停。   直到几人的名字都被点到过,第一个憋着笑的声音才再次响起:“你这看上的,不会是那种整天保温杯里泡枸杞的老男人吧?”   长久的静默。   吴鹿洺一下子没了困意,膝盖中箭般地看了眼面前飘烟的保温杯。   后面的笑声越发猖狂,他抬手拿过保温杯,慢慢地抿了一口里面的枸杞茶。   挺甜。   “不会吧,竟然还真是?这男人不会还西装里面穿秋衣吧?”   又是片刻的静默:“你不懂,现在不做好保暖,以后得风湿的概率会很大。”   吴鹿洺一口水卡在喉咙里,没来得及下咽,全数喷了出来。   一旁的钱韦畅被溅个正着,一下子惊坐起:“什么情况?”   好在溅到他身上的水不多,大部分都浇在了地上。   吴鹿洺连忙拿了张纸递过去给他:“不好意思,呛到了。”   钱韦畅接过纸,正要开口说话,忽地擦到什么,他用纸抓起,看到纸里躺着的那一点红,他惊得睁圆了眼:“靠?枸杞?!”   钱韦畅这一惊呼,直接把周围一圈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来。   后面探过来一个脑袋:“枸杞?谁喝枸杞茶呢?”   吴鹿洺辨认出那是第一个说话的女生的声音,他侧头看了眼,是个短头发的女生,他们班的,叫胡文盈。   胡文盈旁边坐着的是一个长发女生,也是他们班的,叫余梦汀。   钱韦畅抬手指了吴鹿洺一下。   胡文盈意味深长地看了吴鹿洺片刻,就收回视线冲两人一笑,把脑袋缩了回去。   钱韦畅擦完身上的水坐下,手机都顾不上玩了,好奇地拿过吴鹿洺的杯子看了眼:“吴鹿洺,你这两天去哪改造了?怎么不仅用上保温杯,连枸杞都喝上了?”   吴鹿洺随口答应了一句:“逛超市正好看到,就买了。”   他的声音刚落下,教授就从前门走了进来。   教室里一下子又安静下来。   片刻的安静过去,后排两个女生放轻了的讨论声再次响起。   胡文盈:“你看,我觉得这个靠谱。”   余梦汀:“这什么?”   “我刚刚在网上查的,追养生老男人的一百种方法。”   讲台上的教授正在开电脑,让大家把书翻到上节课最后讲到的内容。   吴鹿洺翻完书,盯着书上的内容看了片刻,慢慢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   “往下滑,你看这个第三条。”   吴鹿洺的手指在手机上轻轻滑动。   “在你确定对方对你不感兴趣的情况下,那么现在要做的第一步就是,慢慢接近,并且在接近对方的过程中,激起对方的保护欲。”   “保护欲?这要怎么激?”   吴鹿洺再一次拿过保温杯,盯着手机,慢慢抿进去一口枸杞茶。   “看这个3.2.1,看起来需要被保护的人,一般都是胆怯且容易受惊的,比如……”   “啊啊啊啊啊啊!”   一阵尖叫忽地从中后排发出,吴鹿洺寻着声源转过身,就见后两排的人一个接着一个从座位上弹跳起。   钱韦畅刚嘀咕了一句“什么情况”,下一秒也跟着一个弹跳,惊叫着往过道退去,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盯着地面。   吴鹿洺顺着钱韦畅的视线看去,就见脚边爬过一只有婴儿拳头大小的昆虫。   昆虫的长相实在是有些不美观,不怪吓得一堆人疯狂起跳。   吴鹿洺表情不变地放下保温杯,随便拿了个没用的旧本子,动作利落地将虫子拍死,而后抽了几张纸,将虫子尸体和本子一起捡起扔到了垃圾桶里。   扔完他走到后门洗了个手,洗完手往回走时,就看见胡文盈拉着余梦汀一脸正经道:“看到了吗?这就是很好的案例。激起保护欲的第一步——怕虫子,吴鹿洺刚才的表现属于完全的反面案例。”   胡文盈说着,视线扫过一圈,最后落在某处,抬手一指:“看,那才是标准的正确范本。”   吴鹿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发现她指的正是钱韦畅。   钱韦畅,一个古铜色皮肤,身高一米八几并且有肌肉的壮汉,此刻正吓得“花容失色”,浑身发抖,缩着脑袋躲在他前面的一个瘦小女生身后。   作者有话要说:   小鹿:我悟了 第08章   一早上连着四节课总是最为磨人。 第四节 课下课铃响,吴鹿洺叫醒睡得就快要打鼾的钱韦畅,问:“中午吃什么?”   这周一满课,C大的排课时间排得很紧,早上十二点下课,下午一点半就要开始上课。   相当于中午吃饭稍微磨蹭点,就不剩时间再去做其他事了。   钱韦畅一脸呆滞地迷瞪了小半分钟,一拍桌:“吃特色吧!听说特色出了新口味的鱼粉。”   吴鹿洺没意见,两人便收拾了书包离开教室。   正是下课的档口,教学楼到处都是涌动的人潮。   吴鹿洺背上书包走出一段路,想起饭卡还在书包里,便又重新将书包卸到身前。   只是低头找饭卡的片刻功夫没注意前路,他就直直地和一个迎面走来的人撞了个正着。   那人的个子虽然算不上多高,但浑身都是扎实的肌肉,硬得像磕到了一块板。   吴鹿洺手上的书包一个没拿稳,砸到地上,书包里的书也跟着摔了出来。   吴鹿洺没太在意地矮身去捡,却在要碰到书的瞬间,一只脚正正地踩在了书的中间。   那是一只大码的潮牌运动鞋,鞋上画着嚣张的彩绘。   鞋头的部位画着一个竖中指的小人,吴鹿洺的视线落在那个小人上,眸色一点点变暗。   “长不长眼睛啊!撞到人看不见,书他妈就明晃晃躺在你面前你也看不见,眼睛是装饰?”   钱韦畅的怒骂声乍响起,踩在书上的脚终于离开。   “怎么?有意见?”嚣张且凶悍的声音响起。   吴鹿洺仰起头,看到了一个编着脏辫的雄壮男人。   男人满脸的不好惹,和钱韦畅互瞪着,仿佛下一秒就要开打。   吴鹿洺收回视线,将地上的书捡起轻拍了两下,放回书包后声音平静道:“不是什么要紧事,也怪我不看路。”   说完,他拉住要撸袖子的钱韦畅,冲对面的脏辫男生友好一笑。   男生见状,轻嗤一声,冲着钱韦畅挑衅一笑后,抬手拍了拍吴鹿洺的肩膀,对着钱韦畅道:“人啊,还是得会做人一点。”   他说完,就仰着头招呼着身旁的两个人走了。   钱韦畅气得两眼冒火,眼看着又要上去干架,却再次被吴鹿洺拉住。   他一脸不爽:“你就是脾气太好,我跟你讲,这种人就是要跟他硬碰硬,不然只会让他更嚣张。”   吴鹿洺没接钱韦畅的话,反倒是问:“他是大一新生吗?怎么好像没在学校见过。”   “是大一的,”钱韦畅鼻孔出气,“仗着自己家里有钱又他妈有钱没脑,每天恨不得跟个螃蟹似的在学校里横着走,就这玩意儿,半个多月换了五个不止的女朋友,也不知道姑娘们都看上他点啥。”   吴鹿洺安静地听着钱韦畅的话,在拐过拐角时,视线重新落回到已经远去的脏辫男生身上。   ·   【沅哥,今晚回家吃饭吗?】   吴鹿洺发送完消息,拿着手机轻轻转动,扭头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   他想起前两天温斯沅和温母通话时,温母说的接下来几天都会下雨。   他重新打开手机,看了眼接下来几天的天气预报。   温斯沅的回复消息恰好在这时候进来。   【今晚有事,回去会迟。】   吴鹿洺回过去一个“好”的猫咪表情,收起了手机。   回到家七点,吴鹿洺简单给自己煮了碗面,吃完洗了个澡,在卧室写作业写到差不多九点,才听到屋外传来开门的响动。   他停下笔,静静听着屋外的动静。   过去两三分钟,见温斯沅的脚步声在客厅停下就没再响起过以后,他放下笔起身,推开门往客厅走去。   客厅就开了一盏暗灯。   吴鹿洺走过去时,发现客厅里没人,反倒是厨房亮着灯。   他走近,见冰箱上层的门正大开着,门上头露出温斯沅的小半截脑袋,门底下是温斯沅的长腿。   门许久不见动静,门顶上的那小半截脑袋倒是偶尔晃动两下。   吴鹿洺驻足盯着看了半天,嘴角浮上一个浅浅的小酒窝,走进厨房叫了温斯沅一声。   冰箱门轻晃了两下,温斯沅的脑袋从门后探出,看向吴鹿洺:“还没睡?”   吴鹿洺答应一声,又反问:“你……还没吃晚饭?”   温斯沅点头,脑袋又缩回到冰箱门后面:“下午有个会一直开到八点,没来得及。”   “我给你煮碗面吧。”吴鹿洺走到冰箱门边上,探过脑袋看向正站在冰箱前和冰箱冷气碰碰乐的温斯沅。   见温斯沅要说话,他又再次补充道:“正好我晚上煮面,剩下一点青菜和半截火腿。”   温斯沅搭在冰箱门上的手轻敲了两下,最后道:“谢谢。”   为了防止再出现上次的厨房事故,吴鹿洺在开始洗菜前就委婉地把温斯沅请出了厨房。   等他下完材料,最后烹煮时,忽然在密闭的厨房里听到了悉悉索索的响动。   他寻着响动看了一圈,最后在垃圾桶旁边看到了始作俑者——一只正在晃动翅膀的小蟑螂。   A市靠南,又临海潮湿,屋子里撞见蟑螂的概率跟出门忘记带伞的概率不相上下。   因此吴鹿洺看见时眼睛都没眨一下,正四处要找消灭工具。   找到一半,他忽然动作一顿,视线落回到了依旧蹲在垃圾桶旁的蟑螂上。   虫子。   脑子一闪而过这个字眼。   锅里传来沸腾声。   吴鹿洺暂时收回视线,拿了个碗将面盛出,再重新看向蟑螂时,发现那只胆大的蟑螂竟然慢慢从垃圾桶旁的避风港挪开,在试图逃离厨房区域。   吴鹿洺目送着蟑螂溜进客厅,心想,这是他遇到过最配合的演戏伙伴。   他端起面朝客厅走,看见温斯沅正坐在餐桌旁,身上已经换上了睡衣,头发上搭着一条毛巾。   不断有水珠从头发落到睡衣的肩头位置,不过温斯沅似乎没空去搭理。   他面前的桌子上放着台笔记本电脑,此刻双手正在键盘上翻飞。   吴鹿洺将面端到餐桌上放下,没出声打断温斯沅的工作,安静地站在一旁,顺带着找了圈蟑螂的身影。   四周环看了一圈都没找到,最后一定睛,发现蟑螂就蹲在桌腿旁。   这是奥斯卡小金螂,吴鹿洺想。   大约过去一分钟左右,温斯沅终于停下手头的工作,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吴鹿洺已经端了面出来。   他合上电脑起身,正拉开身后的椅子要说话,一旁的吴鹿洺忽然一个惊跳起后撤步。   两个本身都没太大危险性的动作,却因为同时出现,导致吴鹿洺抬起的腿勾在了正往外拉的凳子上。   于是“砰”一声巨响,连人带凳子一起摔了个四仰八叉。   吴鹿洺摔懵了,温斯沅明显更懵。   好在温斯沅很快反应反应过来,连忙走到吴鹿洺身旁蹲下,伸手要去扶人。   吴鹿洺疼得眼冒金星,余光中却忽然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迅速跑过。   他凭着最后的意志,指向那只正在飞速逃走的演戏伙伴,声音里带点轻颤道:“蟑螂。”   温斯沅动作一顿,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就看到了个蟑螂残影。   他很快收回视线,看向摔疼得整张脸几乎要皱在一起的吴鹿洺,沉吟片刻,认真问:“这么怕?”   其实……也没有要这么怕的意思。   吴鹿洺一张脸因为疼痛涨红,他轻“嘶”一声正琢磨着开口说话,温斯沅的声音又先响起:“还起得来吗?”   撞得的确挺厉害,吴鹿洺这会从腿到腰都几乎是又麻又疼的,但还不至于起不来。   然而没等他沉淀完开口,温斯沅忽地倾身,两只手环住他的两边胳膊,试图将他架起。   男人身上满是沐浴后的清香,发间还带着湿漉的水汽。   他头发上滴下来一滴水,砸在吴鹿洺颈肩。   吴鹿洺不自觉放轻呼吸。   好吧,其实这么怕……也不是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   友友们,咱们以后更新时间争六保九吧哈哈哈哈哈,以后要是六点没更,也没请假条,那就应该是九点更 第09章   吴鹿洺的腿青了一块,青在小腿肚中间,长长一条,明显是被凳子绊倒撞出来的。   他被温斯沅扶着到沙发上坐下时还完全没察觉,直到温斯沅拿来一瓶跌打酒,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腿上淤青了一大块。   温斯沅走到沙发旁,没有马上把跌打酒递给他,而是问:“会揉开淤青吗?”   吴鹿洺仰头和温斯沅对视片刻,又低头看了两眼腿上的淤青。   他的腿太白,所以显得那一块淤青十分可怖。   没经过太多犹豫,他重新仰头看向温斯沅,摇头道:“没揉过。”   温斯沅似乎在思考。   大约过去小半分钟,他将跌打酒放在沙发旁,又一次转身离开。   很快他走回来,伸手到吴鹿洺面前,认真道:“会比较疼,需要忍一下。”   吴鹿洺垂眸,发现递到面前的是一粒话梅糖。   和上次那颗一样,深咖色的包装,躺在温斯沅的手心里小小一粒。   吴鹿洺盯着那颗糖看了好一会,才抬手,从温斯沅手心里拿走。   大概是刚洗过澡的缘故,温斯沅的手心微烫,手腕间还有未完全擦干净的水痕。   吴鹿洺将从温斯沅手里拿走的糖握紧在手心,仰头重新看向温斯沅。   温斯沅见糖被拿走,便蹲到了沙发旁,一边打开跌打酒一边解释道:“我辅修中医药的时候有上过两节推拿课,不过不太擅长,如果揉到哪里太疼跟我说。”   他说完礼貌性地看向吴鹿洺,等候回答。   见吴鹿洺点头,他又看了眼吴鹿洺攥紧糖的那只手:“不吃吗?”   吴鹿洺的手下意识一松,很快点了点头,说:“吃。”   说完他拨开糖纸,将深棕色的话梅糖放进了嘴里。   酸酸甜甜的口味,但大概是因为主要受众小孩的缘故,酸味并不太明显,主要的还是甜味。   吴鹿洺平时只吃薄荷糖,那种几乎没有甜味并且清凉程度直冲天灵盖的薄荷糖。   话梅糖对他来说有些太甜了。   他将糖果卷了一圈,塞到左颊,再看向温斯沅时,温斯沅已经开始往手上倒跌打酒了。   跌打酒刚按到淤青上时,吴鹿洺小小地激灵了一下。   温斯沅抬眸看了他一眼,接下来动作明显放轻了不少。   慢慢适应过来,吴鹿洺调整过姿势,整个人往后倾些许,垂眸看着温斯沅动作。   温斯沅是一个几乎做所有事,都是同样认真刻板态度的人。   比如现在,他一只手扣在吴鹿洺的脚腕上防止吴鹿洺乱动,另一只手按在吴鹿洺的小腿肚上适力按压。   温斯沅的肤色在寻常人里算得上白,虽然不是极其突出的白,但胜在红润有气色。   而吴鹿洺的白,却是放眼人群里一眼就能挑出的近乎苍白的冷白。   温斯沅手掌宽大,搭到吴鹿洺腿上时,成年男人已经成型的宽大骨架和青年的纤细对比鲜明,在暗色的灯光下,隐约有几分暧昧的意味。   然而暧昧意味的前提是……不看温斯沅的动作和表情。   分明是青年纤细的腿握在男人宽大的手上,温斯沅却表情严肃较真地像是在揉搓一块面团。   揉两下,停下看看是否够劲道,没够,就再继续,够了,就差不多可以拉抻拉抻下锅了。   吴鹿洺越看越忍不住笑,他咬掉嘴里的糖,忽然出声:“沅哥,你还这么给谁按过吗?”   温斯沅动作一顿,诚实道:“没有,你是第一个试验品。”   “你以前读硕士的时候,就没朋友扭伤脚或者撞出淤青什么的?”   “有。”温斯沅重新往手里倒了些跌打酒,“但是他们都比较……糙。”   “糙?”   温斯沅停下动作,似乎在思索回忆,片刻后他点点头,看向吴鹿洺:“他们一般撞到凳子,‘卧槽’加一记回踹,基本上就不会再有后续了。”   吴鹿洺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温斯沅的话,愣住片刻,才后知后觉地笑出了声。   他笑着看向温斯沅,意外地发现温斯沅脸上也有很浅的一点笑意。   大概是温斯沅的性格比较刻板严肃的缘故,他的长相也总会让人想要下意识划分进不苟言笑那一类中。   而事实是,温斯沅也的确不怎么笑。   吴鹿洺回忆了一下,这似乎是他第一次在温斯沅脸上看见笑。   明明是很浅的一点笑意,却让温斯沅的脸庞瞬间柔和开来,就连嘴唇的幅度都多了几分内敛的性感。   吴鹿洺盯着温斯沅牵起的嘴角幅度,面上的笑意一点点收敛去。   他忽地深吸了一口气,一只手拄到身后,脑袋微侧到肩膀上,又一次出声问:“那沅哥有这样给女生按过吗?”   温斯沅这次连手都没停,直接回答:“没有。”   “为什么?”   温斯沅似乎对他问为什么感到奇怪,仰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眼底是真的好奇,这才又停下动作,表情认真地像是要开始传道授业:“男女授受不亲。”   他说着,抬手一指吴鹿洺腿上的淤青,严肃道:“这种事情,男女之间要情侣才可以做。”   吴鹿洺缓缓牵起唇角:“沅哥没谈过恋爱?”   温斯沅重新低头下:“没有。”   “没遇到喜欢的?”   “时间,关注,相处,这些都是产生喜欢的前提条件,但这些前提条件,目前只跟我的学业挂钩,并且我现在也并没有这方面想法。”   温斯沅说着,停下动作,看向吴鹿洺问:“有感觉好一些吗?”   吴鹿洺垂眸看了眼腿上的淤青。   淤青周围一圈泛着红,红上盖着发黄的药酒,稍微高于其他地方些许的温度昭示着那是温斯沅的手曾经到过的地方。   他点点头,朝温斯沅露出笑,感激道:“感觉好多了,谢谢沅哥。”   温斯沅回了句“不客气”,就拿着跌打酒起身回了房间。   吴鹿洺坐在沙发上没动,一边等腿上的跌打酒晾干,一边等温斯沅回来。   然而客厅墙上的分针走过五个小格,温斯沅的房间也迟迟不见动静。   吴鹿洺往餐桌上看了眼。   面还好端端地摆在餐桌上,虽然已经不怎么冒烟了,但至少和端出来毫无二致的模样证明,温斯沅的确是一筷子都没有动过这碗面的。   又等了两分钟,温斯沅的房间依旧没有动静。   吴鹿洺面露疑惑。   这是……不吃了?   他思索片刻,起身往温斯沅的房间方向走去。   刚要走到房门口,房门却先自己打开了。   猝不及防面对面的两人皆是一愣。   吴鹿洺率先反应过来朝温斯沅看去,发现温斯沅少有地微拧起了眉头。   他见状,轻声询问:“发生什么了吗?”   温斯沅看向吴鹿洺,似乎有些许犹豫,但最后还是开了口:“我刚刚进屋放下跌打酒,看到墙上的闹钟显示已经十点了。”   吴鹿洺听着,下意识地看了眼身后的客厅闹钟。   10:08。   温斯沅的声音又响起:“看到十点,我就躺下睡了。”   “?”   吴鹿洺明显对这个答案始料不及,“那你怎么又……”   “肚子叫了。”温斯沅的声音里似乎透着些许的懊恼,“我才想起来我还没吃晚饭。”   他说着,越过吴鹿洺看了眼餐桌上的面条。   很快他收回视线看了眼吴鹿洺,而后又重新看向了桌上的面条。   吴鹿洺顺着他的视线看过一个来回,心底忽地涌上一个奇妙的念头。   要不是这碗面是他亲手做的,温斯沅可能就直接过去倒掉然后回屋睡觉了。   好在温斯沅最后没有这么做。   他只是轻轻嘀咕了一声“下次不可以再这么晚吃饭”,就快步走到餐桌旁,端端正正地坐下开始吃起了面。 第10章   大概是化瘀工作做得到位,吴鹿洺腿上的淤青三天就没了影。   周五这天只有早上的四节课。   中午下课回家,吴鹿洺前脚刚迈进家门,外头就下起了倾盆大雨。   这几天一直阴雨连绵,这样大的雨却还是头一次。   潮湿的天气总是不会让吴鹿洺太好受,他回去后没什么胃口吃饭,径直回了房间,一觉睡醒已经是下午三点。   窗外的雨似乎比中午更大了。   吴鹿洺揉着隐隐作痛的脑袋走进厨房,打开冰箱后发现冰箱里剩余的屯粮已经不多。   他倚在冰箱门上,拿出手机看了眼天气预报。   天气预报显示未来几天会有特大暴雨,暴雨将持续到下周一。   吴鹿洺轻牵起唇角,关掉冰箱门,一边往外走一边打开聊天软件。   【沅哥,天气预报说接下来两天会有特大暴雨,冰箱里快没有屯粮了,今天晚上要一起去超市吗?】   温斯沅的头像是什么都没有的一片白,昵称也和头像相仿,只有一个很容易叫人忽略的小点。   过去大约半分钟,温斯沅那边一直没有动静,吴鹿洺便退出聊天界面,随意翻找起了手机软件。   在划过浏览器时,他忽地想到上次课上逛到一半的网页。   他指尖一顿,在手机上轻点了两下后,最终还是点进了浏览器。   翻找到上次最后看过的部分。   “顺利激起对方的保护欲以后,就可以开始进入到下一个阶段的攻略了。”   顺利?   不太顺利。   他思索着,正打算往下滑,看看还有没有别的方法的时候,忽地扫到这个下一步的具体讲解案例。   “一般而言,刻板严谨的男人,对于自己所在空间的领地意识都是十分强的,一旦你能够找到对的方法,让他对你开放他的私人空间,这将会是你在追求道路上迈出的最成功的第一步。”   吴鹿洺的思绪慢慢飘远。   他住进来一个星期,似乎真的一次都没有进到过温斯沅的房间,并且温斯沅每次不在家的时候,房间门也都是紧紧关闭的状态。   抱着将信将疑的念头,吴鹿洺开始继续往下滑。   “那么这个时候,上一环节激起的保护欲就有很大的作用了。这里,我们可以用到一个非常好用的天气——雷雨天。”   吴鹿洺刚看到“天”字,窗外忽然一片大亮,紧跟着“轰隆”一声巨响落下。   他一瞬间停下动作,扭头看了眼窗外的倾盆大雨。   没办法了。   看来这是比小金螂还要配合的天。   吴鹿洺收回落在窗外的视线,唇角牵起的幅度慢慢扩大几分,眼底有显而易见的愉悦。   就在他打算起身回屋的时候,手机忽地震动了一下。   他以为是温斯沅回了消息,没有迟疑地拿起一看,眸中的笑意却逐渐褪去。   进消息的是聊天软件的软件□□,他登着新注册不久账户的那个。   【帅哥,今晚出来玩呗?】   【C区的酒吧,我多叫点人来玩,晚上七点,七点要是没见到人,我可要打你电话了啊!】   吴鹿洺重新靠回到沙发里,脸颊的酒窝还隐约可见,眼底却冷得没有一点温度。   【好啊。】   他打字回复。   那边很快回复过来一个惊讶的表情。   【你可算答应了,既然你都答应要一起玩了,给个照片呗,不然晚上找你还要花时间,你说对吧?】   【不用,我认你。】   吴鹿洺回复完,没再管那边继续发过来的消息,复制了最前面的两条聊天内容,退出聊天框又点进另一个,将两条内容逐一发送了过去。   发送完以后他就直接关掉了软件□□,将手机塞进口袋,起身往房间走去。   经过大门口时,门口忽地传来一阵剧烈的砸门声,紧跟着是一声怒吼:“方思宸!你怎么现在变得这么不听话了!”   女人的声音比较陌生,就在吴鹿洺脚步不停打算继续往房间走时,一个略微有些熟悉的声音响起。   是那个在货架前跟朋友数钱买糖的邻居男孩。   男孩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哭腔:“明明是你没有做到答应我的事情,我讨厌你!我讨厌妈妈!”   紧跟着一阵急促远去的脚步声响起,女人着急的声音紧随而来:“方思宸!你要去哪里!晚上还有补课……”   声音逐渐远去。   吴鹿洺低垂下眼眸,没在门边站太久,很快就回了房间。   温斯沅的消息回复是在五点半的时候来的。   很简洁的几个字。   【现在去?】   吴鹿洺从床上翻身坐起,回过去一个点头的表情。   【来地下车库。】   吴鹿洺轻笑一声,回过去一个“好”以后,就将手机放到了一旁,下床换衣服。   九月的雨天多少带点凉意,后脑勺的隐隐作痛也几乎没有停过。   吴鹿洺找了连帽长袖卫衣,又随便套了条牛仔裤,拿过手机正打算出门,视线忽地落在床旁紧闭的窗户上。   吴鹿洺听吴盛衿说过,这个房间原本是做书房的,对面的房间才是客房。   他住进来前吴盛衿特地跟温斯沅嘱咐过他不太合适居住在阴面潮湿的环境,温斯沅才将两个房间对调,将客房调到了朝南这边。   大概是由于原本是做书房的缘故,临时塞进来的床和窗的位置明显不太匹配,窗户就正正在床尾的位置。   打开窗,只要外面的风雨大点,没半个小时,床基本上就可以湿得不能睡人了。   吴鹿洺停留在窗前片刻,抬手将窗打了个大开,走了。   ·   小区附近就有个比较大的连锁地下超市,停车场可以直接从地下通道通过,温斯沅便带着吴鹿洺去了那儿。   进超市时吴鹿洺推了辆手推车,一边往里走一边问温斯沅:“沅哥明天还要去学校吗?”   “不用。”温斯沅走到他身边跟他一起推着车,“明后天黄色暴雨预警,学校的事情都暂时停了。”   吴鹿洺脸上扬起笑:“那正好,我周末也没地方去,我们多买点东西吧。”   两人正好逛到特价区。   吴鹿洺一眼锁定参与特价的海苔,问温斯沅:“沅哥,你吃寿司吗?”   “吃。”   “那明天中午就决定吃寿司了!”吴鹿洺说着,调转方向将推车推到了海苔旁。   两个人逛了半个多小时,囤了快要一购物车的粮食,才终于推车去结账。   然而快要走到收银区时,前面的路却被堵了个彻底。   收银区前一堆人围在一起,吵闹声议论声此起彼伏。   吴鹿洺和温斯沅在人群后面尝试了几次往前,发现始终挤不过去,正打算调转方向去另一边的自助付款区域时,忽然一个醒目的声音响起。   “你们什么意思?这么多人都明眼看见了东西是从那个小孩的书包里翻出来的,为什么要调监控查我儿子!”   下午才听过的声音,吴鹿洺很难不觉得熟悉,因此他不禁脚步一顿,扭头朝人群中心看去。   温斯沅大概也是听出了声音,也没再继续往前走,同样停下脚步朝人群里看去。   两人个子高,稍微走了几步,就找到了能够看清楚包围圈里面的人的位置。   吴鹿洺一眼就认出了包围圈中的女人,是他搬到温斯沅家的第一天,在电梯里碰到的那位。   女人此刻正将方思宸搂在怀里,满脸戒备恼火地看着一旁的工作人员。   方思宸一动不动地靠在女人怀里,整张脸煞白得吓人,不知道是因为被吓到还是因为什么其他。   工作人员满脸的为难:“女士,我们没有这个意思,只是这位小朋友一再否认东西是他拿的,我们也不能乱报警,那当然是要调监控查清楚妥当一些的。”   “所以你们宁愿听一个七岁小孩的话?”   “不是……”工作人员为难得一时间说不出话。   “你大可以问问他们,”女人涨红着一张脸,“这里那么多街坊邻居,我家孩子多优秀多听话多乖大家都是知道的,你现在这样的做法,如果对我家小孩的心理造成了影响,你们打算怎么赔偿?”   工作人员一脸菜色说不出话。   与此同时,周围一些和女人熟的都纷纷开口。   “是的呀,小宸不可能偷东西的,我们从小看到大的小孩,成绩又好又有礼貌,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就是,说话也得讲个证据。”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工作人员打算作罢的时候,忽然一个声音响起。   “哎呦,说起来偷东西,那老夏是不是以前还因为偷东西被抓起来过啊?”   这话一出,众人的视线瞬间落到了人群中的另一个小孩身上。   那小孩一张脸又黑又红,乌溜溜的眼睛瞪得很大,胸膛起伏得厉害。   “我没有!”他满脸敌意地冲着围观人群恶狠狠地喊。   “你看看你看看,这什么眼神嘛!”   “就是啊,小小年纪的。”   小孩胸膛起伏地更加厉害,就在他打算再次怒吼出声时,人群外一张熟悉的脸忽地闯进他的视线。   看清楚人的瞬间,小孩整个人明显一愣,紧跟着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声音慢慢变弱,却仍然固执地道:“我真的没有偷东西。” 第11章   吴鹿洺收回落在夏星落身上的视线,看向身旁的温斯沅。   看过去时他才发现温斯沅也在看着夏星落,便开口问:“沅哥认识这个小孩?”   “嗯,”温斯沅答应一声,“偶尔有在小区附近见到他,小区里有时候也会有人说起他,他好像还有一个小他两岁的妹妹。”   吴鹿洺的眸中划过一抹思索,他将视线重新移回人群中,却猝不及防地和方思宸对上了视线。   方思宸应该是才看到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叫他。   吴鹿洺却在他开口前,率先收回了视线。   超市的管理人员就是在这个时候来的,他带来几个保安,驱散掉围成一圈的人群。   人群散去,他走到女人身边和女人轻声协商。   吴鹿洺推着手推车,指了指不远处的自助付款区:“沅哥,我们还是去那里结账吧,那里人比较少一点。”   温斯沅点头,两人便调转了方向朝自助付款区走去。   往自助付款区去的路正好要从方思宸旁边经过。   吴鹿洺知道方思宸一直在看他,但他始终没有分过去哪怕一个眼神。   他垂眸看着购物车最顶上的新鲜牛肉,牛肉的血渗到外面的塑料袋上,一点点扩大范围。   “沅哥,”他忽然出声,“我永远讨厌诬陷别人的人。”   温斯沅脚步一顿,看向吴鹿洺,片刻后他似乎是反应过来,扭头看了眼正眼巴巴盯着吴鹿洺,脸色明显更加难看的方思宸。   他收回视线,配合出声:“为什么?”   吴鹿洺扬起笑,眼睛弯弯地看向温斯沅:“因为我以前被诬陷过呀,所以我永远不会原谅诬陷别人的人。”   他说着这样的话,语气却十分稀松平常,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叫人一时间难以辨别他的话究竟是真是假。   两人说话的声音不响,但足够距离不远的几人听到。   温斯沅安静地观察着吴鹿洺的表情,正打算开口说话时,方思宸的声音先响了起来。   “是我拿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他的声音不小,一下子将周围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方思宸眼睛发红,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接连不断地开始往下掉。   他抬手一边擦眼泪,一边哽咽道:“是我拿的,呜呜呜,不是夏星落拿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看向吴鹿洺,忽然“哇”地一声大哭了出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嗝,不是故意要诬陷他的,对不起!”   “方思宸!”女人脸色难看地看向方思宸,“你在说什么胡话?”   方思宸哽咽地看向女人:“是我拿的,我,嗝,我快拿到门口的时候害怕了,正好看到有个书包放在那里,就把小机器人放进包里了,但是我,嗝,我不知道那是夏星落的书包,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他这话一出,周围人的脸色瞬间变得各异。   女人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红了起来,她看过一圈四周,一把拉住方思宸,沉声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方思宸瘪着嘴,低下头好一会,才小声道:“我不想当好孩子了。”   女人明显一愣:“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方思宸用力地点了点头:“好孩子,一点都不好。为什么桃桃鑫鑫他们周六周日都可以玩,我却只能上课写作业,桃桃鑫鑫他们有的小机器人,我也想要,你说只要我乖乖学习,考好成绩,就可以给我买。可是我考了那么多次好成绩,你都一直说下次下次,小机器人都快卖没了你还要说下次下次……”   他越说声音越委屈,到最后像是委屈到了极致,直接“哇呜”一声嚎啕大哭了起来:“大人怎么都骗人嘛!好孩子一点都不好呀!”   周围原本神色各异的人听到方思宸这么两下哭,不少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小萍,这就是你不对了,小孩子要学习,但也不能这么学的呀!”   “是呀,你看看给孩子都逼成什么样了。”   女人看着嚎啕大哭一直哭不止的方思宸,轻叹了口气,一边替他顺气一边解释道:“妈妈没有说过不给你买,妈妈只是太忙了。”   方思宸哭声渐止:“那我也可以太忙,忙得不学习不写作业吗?”   女人一时语塞,最后只是轻拍了方思宸的脑袋一下,声音严肃道:“我承认我疏忽是我的不对,但不管怎么样,都不可以偷东西,知道吗?”   方思宸大概知道做的这件事实属严重,挂着眼泪点头如捣蒜。   女人见状,没再说其他,跟服务人员道过歉后,就拿着方思宸拿的小机器人去付了款。   方思宸没有跟着女人去付款,而是站在原地,眼巴巴地看向吴鹿洺。   吴鹿洺这一次没再回避他的视线,沉默着回看向他。   方思宸站在原地眨了半天眼睛,才像是终于鼓足勇气,走到吴鹿洺面前小声问:“大哥哥,你还会讨厌我吗?”   吴鹿洺慢慢扬起笑,声音平和道:“我不会讨厌知错就改的小孩,但你现在要征求原谅的对象不是我。”   方思宸一下子没明白过来,一脸愣怔地看着吴鹿洺。   直到吴鹿洺开口:“他要走了。”   方思宸这才反应过来,转身看向夏星落。   夏星落已经拉好书包拉链背上包,正要离开。   方思宸慢慢抓住衣服下摆,视线在吴鹿洺和夏星落之间来回了两圈,最后像是经过了巨大的思想斗争,终于跑着追上夏星落,埋着脑袋小声说:“对不起。”   夏星落面无表情地看着拦在面前的人,没有丝毫要说话回应的意思。   方思宸将衣摆揉成一团,脑袋埋得更低:“你可以……原谅我吗?”   他的声音太小,小到仿佛只有他一个人能听到。   时间过去小半分钟,夏星落依旧没有任何回应,就在方思宸以为夏星落没听见,打算再说一遍的时候,夏星落冷冰冰的声音响起:“随便你。”   说完,他就径直绕过了方思宸离开。   ·   吴鹿洺和温斯沅结完帐从超市离开时,外头的雨明显比两人出门时大了不少。   加上正好赶上周五的晚高峰,原本十分钟不到的路程,两个人愣是在路上堵了半个多小时。   车子开回到小区附近已经临近七点,车窗外大雨滂沱。   温斯沅在车快要开进小区时,忽地刹了车。   吴鹿洺奇怪地朝温斯沅看去:“怎么了?”   温斯沅扶了扶眼镜,看着窗外像是在辨认。   很快他抬手指了指窗外,看向吴鹿洺问:“那是刚才那个小孩吗?”   吴鹿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马路边着急想要打车的夏星落。   小区本就处于偏僻路段,平日里想要打车都难,更别说这样的暴雨天。   吴鹿洺刚应了声“是”,温斯沅就调转了车头,往夏星落那边开去。   他一边开一边按下车窗。   车子开到夏星落面前,夏星落乍一看到驾驶座上的温斯沅,明显没有反应过来,直到看到副驾驶座上的吴鹿洺,他瞬间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趴到车窗旁用少有地恳求语气大声道:“救救我妹妹!求求你们!”   ·   夏星落居住的小区,进到里面比从外看还要更加破旧上几分。   路上随处可见是垃圾,楼房的楼梯踩上去总给人一种随时会坍塌的错觉。   两人跟着夏星落到他家时,发现他家的大门敞开着,里面就一盏昏暗的灯。   门口堆着几个酒瓶,一进门,刺鼻的烟味混杂着酒味扑面而来。   “你家人呢?”温斯沅问了一句。   “妈妈还在上班。”夏星落回答完这一句,就没再有要说其他的意思。   他带着两人进到屋子最里面的小房间,门一推开,两人都看到了床上昏睡着的女孩。   女孩面色发黄,本该是婴儿肥的年纪,脸颊上却没有丁点肉可言。   她的头发也是明显的因为营养不良而干枯暗黄,此刻额头上满是汗,哪怕在昏迷中,面上也是肉眼可见的痛苦。   吴鹿洺走到床旁,用手背贴了女孩的额头一下。   很快他收回手,看向温斯沅摇了摇头:“太烫了,必须要去医院。”   话闭,他让夏星落给女孩找了件厚衣服,就将人从床上扶起打算往背上背。   然而刚将女孩扶坐起,被子从她身上滑落,她的手就垂落到一旁,露出了一小截手腕。   手腕上显眼的青青紫紫让吴鹿洺动作一顿,他下意识地扭头朝温斯沅看去。   温斯沅显然也有些意外,两人对视片刻,最后暂时什么都没有说,带着女孩迅速下了楼。   好在去医院的路上不算太堵。   医生检查过后给了几人一粒定心丸:“问题不大,就是烧得有点高,今晚挂过水就没事了。”   说完检查内容,医生抬眸看了眼两人,表情明显比刚才严肃了不少:“你们跟这小姑娘什么关系?”   “邻居。”温斯沅回答。   医生闻言,又看了眼一旁满脸紧张的夏星落,最后只是晃了晃手上的病历本,对两人道:“赶紧联系一下她的监护人,监护人来了以后让她来找我,现在先去个人把医药费结了。”   “我去吧。”温斯沅回应完医生,就又看向吴鹿洺道,“上半年街坊邻里互助会的时候,一起拉了个群,他们妈妈好像也在里面,我先看能不能找到联系方式。”   吴鹿洺点头应了一声,温斯沅便跟着医生离开了。   医生给夏星落妹妹安排的是一个三人间儿童病房,这会病房里的另外两张床都空着,整个房间就病床上的妹妹和吴鹿洺夏星落三人。   医生跟温斯沅离开后,夏星落又在病床旁看了好半天,最后大概是确定他妹妹不会有事了以后,才终于抬起头,看向了坐在中间病床的吴鹿洺。   刚才来医院的路上淋了些雨,这对吴鹿洺来说不太好受。   他闭着眼睛靠在床头,一只手搭到脑后,轻轻按压着脑后隐隐作痛的地方。   “谢谢。”夏星落的声音忽然响起。   “不客气。”吴鹿洺眼睛都没睁地回了一句。   病房里陷入片刻的安静,夏星落的声音才又响起:“你刚刚在超市说,你以前被诬陷……”   “假的。”吴鹿洺终于睁开眼睛,他按在后脑勺上的手落下,支到身后,略微后仰着看向正好奇看着他的夏星落。   他脸上浮上一抹漫不经心的笑,忽然又补了一句:“只是我在随便一本书上看到的一个小男孩的故事。”   夏星落看着他:“那那个小男孩……是怎么被诬陷的?”   吴鹿洺脸上的笑意不断扩大,眼底的神色却逐渐变幻莫测起来。   他轻靠向身后的墙,仰头看向天花板,沉默了好一会,才突然开口:“你知道孤儿院吗?”   夏星落摇了摇头:“不知道。”   吴鹿洺轻笑一声:“就是住着很多没有爸爸妈妈的小孩的地方。”   “没有爸爸妈妈……”夏星落跟着轻喃了一声。   “那里有很多小孩,所有小孩都在一起吃饭,一起睡觉,有一天,有一个小孩藏起了自己的牛奶,告状老师,说小男孩偷走了他的牛奶。牛奶最后在小男孩的床铺里找到,于是所有人都认定了他是小偷。”   吴鹿洺换了个坐姿,抬起一只手搭到床头的护栏上,脑袋轻靠上去,嘴角攥着笑。   “那个藏牛奶的小孩大概是觉得有趣,于是一次、两次、三次……他将小男孩钉死在了小偷的位置上,玩得乐此不疲。”   夏星落听得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   见吴鹿洺停下了没再继续说,他便又问:“那后来呢?”   吴鹿洺轻笑一声,正要再开口,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剧烈地震动了起来。   他拿出手机正要看,病房门忽然晃动了一下。   他动作一顿,抬眸朝房门看去,正好看到门被风刮着“砰”得一声关上,他便没太在意地收回了视线。   手机上是钱韦畅发进来的消息,一条接着一条。   吴鹿洺看着消息内容,笑容中渐渐多了几分玩味。   “后来啊?”他按着手机轻轻滑动,“后来孤儿院院长丢失了最爱的胸针,在那个藏牛奶小孩的口袋里找到了。那个小孩一口咬定是小男孩诬陷他的,正好孤儿院的老师又丢了手镯,老师将两个人的所有储物空间都搜了一遍,在藏牛奶的小孩那里找到了手镯,在小男孩那里找到了一储物柜的牛奶。”   “十八瓶,刚刚好是小男孩分到的所有牛奶的量。小男孩当着所有人的面,打开一瓶牛奶喝下,然后开始疯狂呕吐不止。这时候所有人才知道,小男孩根本喝不了牛奶,喝不了牛奶的人,又怎么会偷牛奶呢?”   吴鹿洺语气稀松地讲完了一整个故事,终于抬眸看向夏星落,见夏星落听得聚精会神,他忽然笑出了声。   “你信了?”   夏星落愣住,眼神迷茫地看向吴鹿洺。   吴鹿洺将手机放到床旁,眸色渐渐发暗。   “他怎么可能不喝牛奶呢?他只是拿了他姐姐的牛奶,凑到了十八瓶,又在当着众人的面喝牛奶前,灌了一肚子的冰水。”   床上的手机还在不断弹出来消息,全都是钱韦畅一个人发来的。   【吴鹿洺!!!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学校那对特别奇葩的情侣?】   【就那个女的总爱给各种帅哥联系方式,男的每次知道了都要把被给对象抓过来揍一顿,但两人就这样还死活不分的那对情侣?】   “他就是那样的一个人,虚伪。”   【爽歪歪,他俩跟前两天撞你那傻逼干上了你知道吗!】   “阴险。”   【撞你那傻逼说那女的约他去酒吧,那女的说根本不认识他哈哈哈哈!】   【笑死,我估计那女的自己给过什么人联系方式,自己都忘了。】   【两边吵着吵着就干起来了!听说都干进医院了!】   “睚眦必报。”   【我靠,我忽然想起来,那女的是不是前阵子还给过你联系方式啊?】   【记起来了!当时他那傻逼男朋友还来找你麻烦了对不对?】   【啧,恶人自有天收。】   吴鹿洺说着,视线慢慢落到病床上还在昏睡中的女孩身上。   女孩的衣服明显太小,平躺时袖子只能勉强遮到手肘往前一点。   他看了眼女孩手上的青青紫紫,视线落回到夏星落身上。   “他就是个从内烂到外的坏人。”   “你还来得及,你别成为他。”   作者有话要说:   小鹿:我是大坏蛋(很凶   抱歉抱歉来晚了,这章太长了,还卡15551 第12章   温斯沅回到病房时,身旁跟了个女人。   女人看着四十左右的年纪,头发却花白了大半。   她身上穿着一件普通的素色短袖,短袖上有显眼的油污。   女人走进病房,刚一看到病床上躺着的女孩,眼眶一瞬间红了。   眼看着眼泪马上就要夺眶而出,她赶忙抬手抹了两下眼睛,而后强打起精神,对吴鹿洺和温斯沅道:“太谢谢你们了,我……我这医药费……”   她说着,摸了两遍口袋,很快面露难色道:“对不起,我太着急赶来忘记带钱了,我现在回去给你们拿,工厂不远,就二十……”   “不用。”温斯沅叫住要匆忙离开的女人,“联系方式都有,住得也近,以后随时都可以给,您现在就先安心陪女儿吧,医生说让您过来先去找一下他。”   女人眼眶越发得红,背过去脸好一会,才应了一声:“好,真的太谢谢你们了,那你们现在……”   温斯沅朝吴鹿洺看去。   吴鹿洺接收到视线,冲温斯沅一笑,而后抬手对夏星落挥了挥,就往外走道:“走吧。”   “好好,那我先送你们。”女人说着,看向夏星落叮嘱,“小落,你先看着妹妹,妈妈马上就回来。”   夏星落点头,跟着几人走到了病房门口。   吴鹿洺走出病房,却又停住脚步。   他站在病房门口,手伸进口袋里摸索片刻,掏出了几枚硬币和一张卡片。   卡片是早上坐公交时随手接的,巴掌大的一张,上面印着奶茶的图案,配字“凭此卡片到店,可免费领取珍珠奶茶一杯”。   吴鹿洺思索片刻,将硬币放回口袋,拿着卡片递到夏星落面前。   夏星落有些不知所措地接过卡片,仰头疑惑地看向他。   “求助卡。”吴鹿洺用不大的声音说。   夏星落的母亲走在最前面,已经走出去几步距离。   温斯沅也已经往前走了两步。   “拿着这个,你就有一次像我寻求帮助的机会。”吴鹿洺垂眸看着夏星落,“仅此一次,记住我前几天晚上对你说过的话。”   夏星落捧着卡片许久,仰头看向吴鹿洺,狠狠地点了点头。   吴鹿洺见状没再多说,收回视线正打算往前走,一抬头,不料和温斯沅正正对上了视线。   温斯沅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住了脚步,就站在距离他两三步远的地方,凝眸看着他。   两人对上视线,温斯沅也马上没有移开,依旧安静地看着他。   最后是吴鹿洺先开的口。   吴鹿洺走上前一步,轻声询问:“怎么了,沅哥?”   温斯沅这才摇头,说了句“没事”后收回视线,重新迈开腿道:“走吧。”   儿科的医生就在同一楼层,女人将两人送到电梯口,温斯沅就没再让女人继续送了。   这个时间过往的人并不太多,电梯到达时空无一人。   两人走上电梯,在等待电梯门关闭的时候,温斯沅忽然认真且严肃地开了口。   “女士。”他声音沉重。   门口的女人一愣,疑惑看向温斯沅。   温斯沅站得笔直,看向女人一字一顿道:“法律存在的意义,就是保护群众。”   女人的脸上有一瞬的错愕,很快错愕褪去,眼泪毫无预兆地从她的眼眶中夺出。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话,电梯门却先行一步关上。   封闭的电梯空间里一时间只剩下温斯沅和吴鹿洺两人,楼层开始慢慢往下降。   温斯沅从电梯门看到吴鹿洺正侧过脸看他,他便也朝吴鹿洺看去。   两人对视的瞬间,吴鹿洺忽地扬起笑,嘴角的两个酒窝在脸颊浮现。   温斯沅疑惑出声:“怎么?”   吴鹿洺往后退了一步,靠到身后的电梯扶手上,端详着温斯沅,道:“沅哥,有没有人夸过你帅啊?”   温斯沅明显没料到会是这么个回答,看着吴鹿洺半天没有作出回应。   吴鹿洺眼中的笑意更浓:“没有吗?”   温斯沅这次点头做出了回应:“有。”   “多吗?”吴鹿洺又问。   温斯沅思索片刻:“还行。”   “怎么会是还行呢?”吴鹿洺的语气里似乎带着些许的困扰,“明明是非常帅。”   温斯沅这一次直接愣住。   直到吴鹿洺的笑声在电梯里响起,他才反应过来,收回落在吴鹿洺身上的视线,目视前方,认真评价道:“很会骗小姑娘吧?”   这次轮到吴鹿洺好一阵反应,电梯的层数从“4”变到“3”,他笑着走回到温斯沅身边道:“我不骗小姑娘。”   说着,他微微歪了下脑袋,从下往上笑看向温斯沅,又道:“我有喜欢的人,我只骗我喜欢的人。”   话音刚落,电梯门刚好打开。   门口站着不少人在等上电梯,吴鹿洺便直起身,率先一步迈出了电梯。   ·   从医院回到小区已经是夜里八点多,两人便直接在小区门口解决了晚饭。   将超市买的一大堆东西在厨房归类好,已经是夜里九点多。   吴鹿洺回到房间,刚打开门,迎面而来的风雨刮得他一懵。   窗外的雨已经很有山雨欲来的架势,窗户大开,风刮得窗帘到处乱飞,窗户底下一整片地方都湿了个透彻。   这一整片地方,床占据2/3。   吴鹿洺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床湿了?   哦,床该湿。   他顶着寒风走到窗边关上窗,才得以将被雨淋湿的床看得更加清晰。   原本是计划出去半个多小时就已经极限了的,没想到会出意外,一下子折腾出了将近四个小时。   吴鹿洺翻了两下被子床垫。   很好,从被子到床垫,全都湿得很全面深入。   这得……两三天不能睡吧?   吴鹿洺的嘴角忍不住牵起。   他放下被子看了眼时间,脚步轻快地拿上换洗的衣服去了浴室。   洗完澡九点已经过半,吴鹿洺回房间时特地留意了一下温斯沅的房间,门缝还有亮光。   他回到房间把地面上的水清理了一遍,又将湿掉的被子晾到卧室的小衣架上。   收拾好,他看了眼床上唯一避过灾难的干净枕头,拿走抱住,便离开房间,走到温斯沅的房门口轻敲了两下门。   过去一小会,房间里才传来温斯沅的回应声:“可以进来。”   吴鹿洺应声打开门,看见温斯沅正坐在床上,被子上放着电脑,看上去像是在办公。   他见状,站在门口没有马上进去,只是抱着枕头挤在门边,半个人在门内,半个人在门外。   “沅哥,打扰到你了吗?”他出声问。   温斯沅停下手上的动作,朝他看来:“没有,什么事?”   吴鹿洺抬起一只手抓住门沿,脸上慢慢浮现做坏事以后的心虚。   盯着温斯沅看了好一会,他才满是歉意道:“我出门太着急,忘记关房间窗户,现在房间和床……都湿透了。”   “很严重吗?”温斯沅问。   “地上还好,我已经拖干净了,就是床湿得比较严重,被子床垫都湿了。”   吴鹿洺说完,温斯沅一时半会没有给出回应。   静默半晌,吴鹿洺将枕头往上抱了抱,脸颊偷跑出来一个酒窝,小声道:“沅哥,你今晚可以收留我吗?”   说着,他又扬了扬手里的枕头:“我自带枕头。”   温斯沅听到吴鹿洺的话,视线重新落回到吴鹿洺身上。   他似乎这一次才看清楚门口青年的整个状况。   挤在门边的青年穿着一件宽大的白色T恤,T恤下是光洁且毫无遮拦的一双长腿。   枕头被他抱在胸前遮挡住部分腿,却反倒更衬得他一双腿引人注目。   “可以。”温斯沅回应。   然而就在吴鹿洺要把门推开走进去时,他忽然又道:“等一下。”   吴鹿洺动作一顿,疑惑地看向他。   “先回去穿条睡裤。”温斯沅语气认真。   吴鹿洺站在门口,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腿。   这次真不是他故意,他睡觉一直没有穿裤子的习惯,因为觉得束缚难受,加上出门时又看到闹钟快要转到十点,就有些着急也没太在意。   大概是见他许久不回复,温斯沅又出声问:“房间的衣服也湿了?”   “啊……”吴鹿洺迟疑着,“嗯?”   他声音刚落下,就见温斯沅掀开被子,下了床径直走向衣柜。   温斯沅在衣柜前翻找半晌,最后拎了条黑色的,一看就十分厚实有料的睡裤出来,轻抖了两下,看向吴鹿洺道:“如果你不介意,可以穿我的。”   话闭,他似乎又思索了一下,紧跟着补充:“雨夜,容易着凉。”   作者有话要说:   小鹿:这不是介不介意的问题,这是闷不闷死的问题:) 第13章   吴鹿洺最后还是穿上了温斯沅的睡裤。   温斯沅给吴鹿洺找了床被子,十点一到,他就准时关了灯,规规矩矩地躺下准备进入睡眠。   睡下前他贴心叮嘱吴鹿洺:“我知道现在年轻人一般很少十点睡,你可以玩手机,声音不要太响就不会影响到我。”   说完他就躺好闭上了眼睛。   然而没过多久,他忽然又睁开眼看向吴鹿洺,进行了最后的补充:“当然,可以现在就睡最好,早睡益处很多。”   温斯沅卧室的床是常规的大床,睡两个男人也不显拥挤。   他把床的里侧让给了稥稥吴鹿洺。   他说话时吴鹿洺正在窝床尾的被子。   听到最后一句,吴鹿洺停下动作,笑着回应道:“好。”   房间陷入黑暗与安静。   吴鹿洺窝好被子躺下时,房间里仅剩下窗外凶猛的雨打声。   温斯沅给的睡裤实在是有些过于保暖,吴鹿洺在被子里老老实实躺了五分钟,实在闷得不行,于是悄悄从靠墙那边的被子边缘伸出一条腿……再伸出一条腿。   终于感觉不那么闷热以后,他长长地舒出一口气,这才分出了部分的心神到身旁呼吸逐渐绵长的温斯沅身上。   温斯沅睡觉时的工整程度完全不亚于他清醒时,标准的平躺,双手叠放在被子上,呼吸绵浅到几乎可以让人忽略他的存在。   吴鹿洺安静地听了十来分钟,见温斯沅的睡姿呼吸一直没有任何变化,这才稍微大了点动作,卷着被子微微侧过身,大胆地打量起了身旁已经熟睡的人。   温斯沅的长相如果要划分归类,其实应该属于比较有侵略性的一种长相。   因为他鼻梁高嘴唇薄,眼睛又比较深邃,面无表情看人时,距离感一瞬间能拉到顶峰。   但大概是因为他性格上并不过分有棱角,再加上平日里总戴着副斯文的金边眼镜,一旦熟悉以后,反倒会觉得平易近人更多一些。   吴鹿洺盯着温斯沅看了不知道多久,就在他下意识地想要再凑近一些的时候,窗外忽然间一片大亮,紧跟着一道极响的雷声在平地上炸开。   雷声来得猝不及防。   视线中温斯沅的眼皮似乎动了动。   吴鹿洺一瞬间警觉地往后退去,不料动作太大,后背一下子撞上墙,疼得他闷哼了一声。   温斯沅带着迷糊的声音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响起:“怎么了?”   吴鹿洺不清楚温斯沅近视的具体度数,但看温斯沅镜片的厚度,应该不会太低。   温斯沅这会大概是有些看不太清,眯着眼睛满脸困意地往吴鹿洺这边靠了靠,似乎是想要看清楚吴鹿洺的表情。   他身上穿的是系扣子的长袖睡衣,最顶上的扣子开了一个,不动时只是露出个脖子,稍微一动作,第二颗纽扣就会堪堪卡在锁骨下方。   带着男人独有气息的清香靠近,吴鹿洺下意识放轻呼吸,连忙开口:“没事。”   背后的痛感还正烈,他的声音就是不细听都能听出不少的忍耐成分在其中。   温斯沅没再继续往前靠,似乎在思索,片刻后他大概是思索出了结论,出声问:“怕打雷?”   吴鹿洺一愣。   正打算摇头,脑海中忽地闪现过下午看的攻略中出现过的“万物皆可怕”原则。   他迟疑片刻,生生停下摇头的动作,转而点了点头。   温斯沅得到肯定回复,抬手揉了把脸坐起,打开床头灯,摸过床头柜上的眼镜带上,而后拉开柜子,在里面一顿摸索。   很快,他拿了副耳塞递到吴鹿洺面前:“带着这个睡应该会好点,这个是新的,我没用过。”   吴鹿洺垂眸看向温斯沅手中躺着的耳塞。   装在透明塑料盒里,很普通的黑色。   他抬手去拿,手触到温斯沅温热掌心的瞬间,心脏像是被人轻轻捏了一下。   温斯沅转交好耳机,就又摘掉眼镜关掉灯重新躺好。   “早点睡吧,睡着了就不会害怕了。”   他说完,并没有马上闭眼,而是安静地看着吴鹿洺。   直到吴鹿洺戴好耳塞躺下,他微侧过身,抬手在吴鹿洺的被子上轻拍了两下,才重新闭上眼,轻声说:“睡吧。”   温斯沅说完睡,手搭在吴鹿洺的被子上并没有马上拿开。   吴鹿洺少有地没有听温斯沅的话,仍旧睁着一双眼睛堂而皇之地紧盯着温斯沅。   房间里不知道安静了多久,他的声音忽然响起:“沅哥是不是对朋友都这么好啊?”   “好?”温斯沅应该是没睡着,虽然声音里带着点倦意,但回复得很快,“给你一副耳塞就算对朋友好吗?”   吴鹿洺缩在被子里的手往上撑了撑,轻晃了一下温斯沅搭在他被子上的手,玩笑语气道:“你还跟哄孩子一样。”   温斯沅睁开眼,忽然很轻地笑了一下,收回手打了个哈欠:“条件反射了。”   “条件反射?”   “嗯,以前我弟弟妹妹还小的时候,寒暑假回家,都是我哄他们两个睡觉。”   温斯沅说着看向吴鹿洺:“你跟他们挺像的,就下意识拿你当小孩了。”   “哪里像?”   温斯沅缓慢地一一细数:“怕虫子,怕打雷,胆子小,喜欢吃糖,还不像小孩?”   吴鹿洺回视着温斯沅,一时半会没有出声回应。   温斯沅似乎也并不一定要有回应,他又打了个哈欠,就躺回到原来的睡觉姿势,重新闭上了眼睛。   ·   温斯沅再一次醒来,是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一直在往他的怀里拱。   接连被拱出去好一段距离,他终于苏醒过来,在黑暗中迷茫地睁开了双眼。   睁眼时他还如梦似幻地恍惚以为还在梦里。   毕竟他从来一个人睡,从哪变出来个东西拱他?   好在小半分钟的清醒时间过去,他反应过来,今天床上是还有个人的。   他借着月色伸手摸过床头柜上的眼镜,戴上低头,就看见吴鹿洺整个人几乎团成了一个圈,正缩在他怀里。   果真很像小孩,温斯沅想。   毕竟他八岁以后,就已经完全戒断了各种奇怪睡姿,就连他家那两个小的,近两年也不太会睡前在床头醒时在床尾了。   温斯沅扭头看了眼身后的空间,见已经差不多挨着床沿,他只好转回身,试图将吴鹿洺连人带被子往里面挪一些。   然而手刚搭到吴鹿洺身上盖着的被子上,他就察觉到了异样。   吴鹿洺在发抖。   温斯沅一愣,弯腰凑近仔细看了吴鹿洺一眼。   吴鹿洺半抱着被子,脸贴在被子上,眉头皱得死紧,额角有清晰可见的冷汗。   温斯沅以为他这是发烧,抬手贴了一下他的脑袋,触及的却是比他手背还要凉上一些的温度。   不是发烧。   但看吴鹿洺的样子,分明是有哪里难受。   温斯沅思索片刻,就在决定要叫醒吴鹿洺时,面前的青年忽然很轻地呢喃了一声。   声音太轻,温斯沅反应了好一会,才辨认过来吴鹿洺刚才的那一声应该是在说疼。   他放轻声音:“哪里疼?”   吴鹿洺的脸埋进被子里更深,许久过去,他才含糊不清地吐出几个支离破碎的字:“头……好疼。”   最后两个字里带了点几乎不可察觉的脆弱哭腔。   温斯沅一愣,脑海中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出现了几天前吴鹿洺湿着头发时,后脑勺那个凹进去的伤疤。   吴鹿洺的脑袋越埋越深,似乎是痛得厉害。   温斯沅没时间再想其他,寻着记忆里的位置,果真在吴鹿洺的脑后摸到了一处凹陷。   摸到的瞬间,他浑身不受控地冷了下来。   那是比温斯沅当时远距离看到的要更加令人触目惊心的伤口,伤口粗糙,根据触摸的手感,似乎是直接少掉了一块肉。   温斯沅单是摸着旧伤口,就忍不住头皮发麻,更不要说吴鹿洺受伤时究竟有该多痛。   思绪不受控地飘远两分。   耳旁忽地响起一个轻飘飘的声音。   “你知道孤儿院吗?”   ·   几个小时前,在医院交完费,温斯沅是回过一趟病房的。   因为聊天软件无法联系到夏星落的母亲,他打算回去问一问夏星落。   然而刚走到门口,手才搭上门把手,屋里头就响起了吴鹿洺这样一声问。   他动作一顿,反应不及的空档,已经完全错失了进病房的最好时机。   直到病房里响起夏星落的一声“后来呢”,他握在门把手上的手不小心一松,门直接开了条小缝。   缝隙出现的瞬间,他道歉的话都已经滚到了喉头,不料风又重新将门刮上。   与此同时,手里的手机响起一声音乐铃。   他连忙按掉,没再继续听吴鹿洺后面的话,转身离开了病房。   吴鹿洺一声难受的浅吟拉回了温斯沅飘散的神思。   温斯沅静默着思索片刻,手指开始在吴鹿洺脑后的伤口附近尝试性轻轻按压。   大约过去两三分钟,怀里的人逐渐安静下来,眉头也渐渐有舒展开来的痕迹。   温斯沅见状,又持续按了十分钟左右,见吴鹿洺彻底舒展开眉头,他才收回手。   本想再等一会,看吴鹿洺还会不会再出现状况,奈何他二十多年实在是缺乏熬夜经验,撑了个两三分钟,眼皮就忍不住地要往下搭。   无法,他只好认命地躺回去。   然而眼睛正要闭上,余光却瞥到吴鹿洺身上的被子并没有盖太好。   上半身倒是盖得老实,腿上的被子却完全不见了踪影,甚至连睡裤都扯到了膝盖以上的地方,露出一双光洁的小腿在空气中。   温斯沅见状,忍着困意起身,细心地将吴鹿洺的睡裤拉好,又拉过被子帮他把腿盖了个严严实实,这才安心地躺下继续睡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后半夜被热醒的小鹿:我这腿……睡前不是伸出被子了吗? 第14章   吴鹿洺醒时,身旁已经空了。   温斯沅盖过的被子叠得整齐放在床头,房间的窗帘紧闭着,窗外的雨声似乎比昨晚还要凶猛。   吴鹿洺从床上坐起,摘掉耳塞,摸过手机看了眼时间。   早上八点。   他眼中浮上些许的诧异。   他已经想不起来有多久没在下雨的时候一觉睡到这个点了。   没有半夜因为头痛痛醒都算幸运,但一般半夜不醒,早上五六点钟是肯定要自然醒来的。   没等他多想,手上的手机忽然响起。   他低头看了眼来电提醒,一边接起电话一边起身叠被子。   电话接通的瞬间,手机里传来一个女声:“衿哥说你上周就从学校搬出去了?怎么这么突然?”   “突然吗?”吴鹿洺看了眼温斯沅叠成豆腐块的被子,照着也开始往豆腐块的方向叠,“暑假不就和妈说过这学期要搬出去住,当时你也在旁边。”   “当时你可没说你是要搬去衿哥朋友家。”   吴鹿洺含糊地应了一声没有接茬。   电话里安静片刻,声音再响起时重新换了个话题:“这几天都下雨,能不出门你就不要出门了,最近还会经常头疼吗?”   “早不疼了。”吴鹿洺叠好被子,眼睛都不带眨一下地说着瞎话,一边说一边往外走。   刚走到门口要拉开门,电话那边的人忽然放低了声音,带着些许犹豫地询问:“崔家人最近有找过你吗?”   吴鹿洺动作一顿,眼神瞬间变冷:“他们找你了?”   “没找到我这,就是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我的手机号,打过几个电话给我,别担心,我已经把他们拉黑了。我怕他们也骚扰你,跟你说一些有的没的。”   “他们不敢找我。”   “没有最好,如果有,你别跟他们对话,直接拉黑就可以,知道了吗?”   吴鹿洺答应了一声,对面的人又在电话里叮嘱了一些日常事项,才结束了通话。   通话结束,吴鹿洺并没有马上开门出去,他垂眸站在原地半晌,等彻底敛去身上的冷意,才推开门走出了房间。   门一打开,他就看到正盘腿坐在客厅沙发上的温斯沅。   温斯沅腿上放着本书,左手拿着一杯正在冒热气的牛奶,右手搭在书上,不时地翻动书页。   吴鹿洺走出房间带上身后的门。   门合上发出的响动让温斯沅停下翻书的动作抬起了头。   “不睡了?”他看到吴鹿洺出声问。   吴鹿洺点点头,往客厅的卫生间走去。   “厨房有鸡蛋吐司,应该还热。”温斯沅见吴鹿洺要走进卫生间,便又叮嘱了一句。   吴鹿洺原本已经迈了一条腿到卫生间,听到温斯沅的话,他默默收回那条腿,回身看向温斯沅。   “沅哥,你……做得鸡蛋吐司?”   温斯沅一下子没听出来吴鹿洺话中的意思,刚点了点头,忽然注意到吴鹿洺脸上逐渐绽开的笑容,他动作一顿。   直到吴鹿洺笑弯了一双眼睛,他才反应过来,认真道:“鸡蛋是煮蛋机煮的,吐司是吐司机做的。”   说完,在吴鹿洺笑意渐浓的点头中,他又严肃地补充了一句:“只是按几个按键,不至于炸。”   他这最后一句话不补充还好,一补充,兜了半天笑的吴鹿洺直接破防,露出了几声清脆的笑。   笑声在安静的客厅里回荡过一圈,吴鹿洺赶在温斯沅再次开口前,连忙应了两声“好”,就迅速进到卫生间关上了门。   温斯沅看着在他面前合上的卫生间门,又垂眸看了眼手里还冒着热气的牛奶。   他将牛奶送到嘴边喝下去两口,小声且认真地嘀咕补充:“我用微波炉,也没炸。”   ·   吴鹿洺洗漱完,进到厨房拿了两个来之不易的鸡蛋和两片同样来之不易的吐司。   他端着吐司鸡蛋坐到餐桌前,拿出手机正打算随便找个视频看时,发现家里的无线网连不上了。   尝试着连接三遍都连接不上,他干脆放弃,关掉了无线网直接用流量。   然而很快,他发现流量也打不开视频。   他尝试着点了好几个视频,都打不开。   温斯沅的声音在这时响起:“早上七点物业通知,整个小区的无线网路都不能用了,预计要明天才能有人来修。”   吴鹿洺停下动作看向温斯沅,就听见温斯沅又说:“这边每次暴雨天气,移动网络都会比较迟缓,不过电视频道能正常播放。”   吴鹿洺表示了解。   温斯沅便将视线重新放回到了面前的书上。   客厅里陷入安静。   很长一段时间,除了温斯沅翻书的声音,就只剩下窗外的暴雨声和风声。   温斯沅在期间往吴鹿洺那边看过两回。 第一回 看过去,吴鹿洺正在剥鸡蛋,但整个人明显处于走神状态。   剥到就剩个底的时候,鸡蛋忽然很有求生意识地直接从他手中划走,在餐桌上蹦跶了两下。   眼看着要掉下桌,好在吴鹿洺反应及时,在它掉下桌前将它捞回。   捞回后他进到厨房将白花花的鸡蛋洗了一遍,塞到嘴里吃了。   温斯沅第二回 看过去,吴鹿洺已经吃好了早饭。   但他似乎没有要离开餐桌的意思,就一直坐着盯着桌面出神。   当温斯沅第三遍看过去,见吴鹿洺仍旧保持着原有姿势,一动不动地还在出神,他放下手中的书,出声:“要看电视吗?”   他声音出现得突然,吴鹿洺整个人似乎被吓了一下,才慢慢回过神来,看向他:“你不看书了?”   温斯沅将书做好标记放到茶几上,一边拿过茶几上的电视遥控器一边道:“这本书我看过很多遍了。”   说话间他打开了电视,电视正好停留在当地新闻频道,新闻里播报着A市的大雨现状。   “下午或晚上,黄色预警有可能会升级为橙色,请市民……”   身旁的沙发陷下去些许。   温斯沅出声问:“有什么想看的吗?”   吴鹿洺跟着温斯沅将腿盘到沙发上,应声:“都可以。”   温斯沅闻言,开始一个一个按频道。   大清早能看的电视不多,各大频道几乎都在播报新闻。   好不容易按到一个电影,画面没停留过三秒,两个人就目睹着一只鬼满脸血地从一口幽深的井里爬出。   温斯沅迅速切换频道。   吴鹿洺见状,笑看向温斯沅问:“沅哥不看鬼片?”   温斯沅停下动作,回视吴鹿洺:“你不是看不了恐怖片吗?”   吴鹿洺一愣。   温斯沅看了眼他的表情,便又道:“前年冬天,我们跟晨曦高中那几个小孩在电影院看恐怖片,你不是看到一半就出去吐了吗?回去那天晚上你还发了高烧。”   吴鹿洺看着温斯沅,久久没有做出回应。   直到温斯沅有些不确定地问了一句:“我记错了?”   吴鹿洺张了张嘴,出口的声音有些干涩:“你还记得?”   “本来不太记得了。”温斯沅照实道,“昨天晚上你说你怕打雷,忽然就又想起来了。”   他说完,有些好奇地问吴鹿洺:“才过去两年多,寻常人都不至于记不住发生过的事,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不记得?”   吴鹿洺见温斯沅问得认真,轻笑道:“表哥说,你的脑袋里就像装了一个过滤器,很多只接触过几天的人,过段时间你就会忘得一干二净。他说他跟你同学那么多年,隔三差五就会发生这样的事。”   温斯沅沉默半晌,最后无话可说般地轻飘飘吐出两个字:“确实。”   他收回落在吴鹿洺身上的视线,重新开始按动频道。   换过四五个频道,他忽然又出声:“前年我见到你的那段时间,你是在生病吗?”   他说的虽然是问句,问完后却并没有看向吴鹿洺。   电视正好调到一个纪实频道,频道里是一片正在飘雪的白皑皑山林。   温斯沅想起他第一次见吴鹿洺,就是这样的一个雪天。   当时他受委托去到一个乡下的高中帮忙代课一周,正好那个地方是吴盛矜的老家,吴盛矜便提早知会老家的家人替他安顿好了住处。   他过去的第一天,恰好赶上大雪封路。   托着行李步行了一个来小时,终于找到了吴盛矜拍给他的小屋。   那时候大约下午三四点,他托着行李站在距离小屋十来米的路口,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小屋前的少年。   少年穿着火红的大码羽绒服,头上戴着同样火红的编织帽,正在面无表情地盯着雪地发呆。   和他身上火红的装扮不同,少年的脸色苍白到几乎要与外面白皑皑的世界融为一体。   现在的吴鹿洺有着一张颇有肉感的娃娃脸,那时候却不是。   那时候他瘦到近乎脱相,不管是身上还是脸上,都找不出多余的一点肉来。   “嗯。”   吴鹿洺忽然的出声打断了温斯沅的回忆。   “生了点小病,所以到乡下老家养病。”   他声音平淡,语气轻松,仿佛只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第15章   天气预报似乎不太准,预告的橙色预警没有来,傍晚的时候,雨已经小到有要停的趋势。   晚饭做的焖面。   吴鹿洺做好端到客厅时,没有在客厅见到温斯沅。   他坐在餐桌旁等了一会,没把温斯沅等出来,倒是先等到了温斯沅放在茶几上的手机铃响。   手机铃响过两三声,仍旧不见温斯沅人影,吴鹿洺只得起身,边往卧室走边叫温斯沅的名字。   走过拐角时,温斯沅回应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什么事?”   “有人给你打电话。”   “你帮我看一下是谁。”   吴鹿洺闻言,脚步一顿,应了声好,调转方向往茶几前走去。   走到茶几旁,他拿起手机看了眼来电提醒上的名字,一边重新往温斯沅卧室走一边道:“叫……岑惜文。”   温斯沅很快回应:“你先帮我接一下吧,问一下他有什么事,我很快出来。”   吴鹿洺又应了声“好”,接通电话。   “温老师,你现在在家吗?”电话那边传来一个男声。   “他现在有事,请问你有什么事吗?”吴鹿洺出声回应。   电话那边安静了片刻,岑惜文的声音才再次响起:“是这样,徐老师有一份文件在我这边,让我帮忙转交一下给温老师,我现在正好在温老师家附近,如果温老师方便,我可以现在送上去给温老师。”   “好,稍等,我帮你转达一下。”   吴鹿洺回应完,正要将电话稍微拿开些跟温斯沅说,电话那边的人忽然又开口:“等一下,你是……”   “是”后面的内容吴鹿洺没太听清,因为温斯沅正好打开了门。   吴鹿洺见状,没再继续跟电话里的人交流,把手机递回给温斯沅。   递回去的途中,他发现温斯沅换下了今天白天穿了一天的睡衣,这会身上穿的是外出时才会穿的短袖长裤。   他顺便问了一句:“沅哥一会要出去?”   温斯沅答应了一声,接过电话并没有马上和那边对话,而是对吴鹿洺道:“你晚上没有安排吧?”   吴鹿洺点头。   温斯沅便又道:“要和我出去吗?”   吴鹿洺一愣,没有马上回应。   温斯沅看了眼他的反应,又补充道:“没有别人,就我一个人。”   吴鹿洺这一次很快扬起笑,说:“好啊。”   “好,你可以现在去换衣服,我们吃完就走。”   温斯沅说完,晃了晃手机,就拿起电话转身往客厅走了。   吴鹿洺进到房间没多久,门铃响了。   温斯沅走到门口打开门。   门口站着一个戴黑框眼镜的高个子青年。   青年长相斯文,将文件递给温斯沅的态度十分恭敬谦逊。   递完文件,温斯沅道了声谢,却见岑惜文并没有马上要走的意思,他疑惑出声问:“还有什么事?”   岑惜文往半开的门里看了一眼。   半开的门只能让门口的人看到半边客厅和客厅旁的餐桌。   他的视线落在餐桌上摆着的两份面上片刻,笑着摇摇头,说:“没事,那温老师我就先不打扰您了。”   说完,他冲温斯沅一笑,转身离开了。   ·   天气总是最阴晴不定的东西,上午明明还是大到难以出门的暴雨,到了七八点,乌云都快要散没了影。   温斯沅按下车窗,让凉爽的风灌进车厢。   他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问吴鹿洺:“你有坐过A市的观光车吗?”   “A市有观光车?”吴鹿洺面露惊讶。   “距离这半个小时车程的城郊,那里有一趟绕A市半圈的观光车。”   温斯沅一边发动车一边解释:“车程总共要一个半小时,你才来A市一年,不知道也正常,一般都要本地人才知道,我也是来这第三年才知道的。”   吴鹿洺听着温斯沅的话,缓慢地点了点头。   车子慢慢开出小区。   他扭头看向温斯沅问:“风景很好?”   “平时一般。”   温斯沅将车窗摇上去一半,表情认真道:“但下过大雨以后会非常好。”   车子拐过小区前的拐角,车身逐渐淹没在墙后。   与此同时,另一辆车从角落缓缓开出,停在了小区门口。   车厢里,岑惜文缓缓摘下眼镜。   他拿来眼镜布动作斯文地轻轻擦拭着眼镜镜片,垂眸回闪过刚才在温斯沅车上看到的身影,他的嘴角缓缓上扬,漆黑的眼底涌动着呼之欲出的兴奋。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非常之短小,所以要抱住脑袋飞起来跑哈哈哈   本来想写个日常文的,这走向不知道为啥就越来越玄乎了(认真摸下巴 第16章   温斯沅将车停在路边。   吴鹿洺往外看去的第一反应是,这地方简直像抛尸圣地。   四周荒芜人烟,杂草丛生,一般人置身于其中,都很难把这地方跟繁华的A市联系起来。   “要走一小段路。”温斯沅的解释声忽然响起,“前面不能停车。”   吴鹿洺答应了一声,两个人便一起下了车。   四周虽然荒凉,但道路并不狭窄,再加上雨后空气清新温度刚好,在安全保障的前提下,这地方倒是挺适合散步。   吴鹿洺正这么想着时,面前忽地出现了一处爬坡。   是个缓坡,大概十来米的高度。   两个人走到爬坡半截,视野里忽然出现了一点亮光。   就像沉寂的湖水里忽然扔进了一颗石子,亮光似涟漪般扩散开来。   眼前的世界不再一片荒芜,A市的夜晚随着两人所在高度的升高,一点一点仿佛拆礼物一般在两人面前呈现。   空气里满是雨后带着潮湿意味的雨露清香,吴鹿洺深吸了一口气,笑道:“沅哥,你是怎么发现这个宝藏地方的?”   “大三有一段时间比较迷茫,一个本地的同学给我推荐了这个地方。”   两个人走到爬坡的最顶上,开始往下走。   吴鹿洺远远地望见了一辆类似于大巴的观光车,车上人竟然不少,放眼望去大约有三四十个座位,坐了有半数以上的人。   温斯沅的声音又响起:“一会会更漂亮。”   两个人到观光车上找了个靠后的座位。   整个观光车车顶装的是一个封闭全包式的网格护栏,有点像野生动物园里喂食动物的观光车,只不过这个车的车顶也做成了网格镂空的设计。   两人前面坐的是一对父子,男孩看起来四五岁,头顶戴着一个棒球帽,正在指着远处最亮的几个建筑,问他爸爸那是什么地方。   过去五六分钟,车子上渐渐不剩下几个空位,观光车才慢慢地开动起来。   观光车的整个行进路线一直保持在郊区,但仿佛是精心挑选出来的路线一般,每往前进一段距离,市中心的灯光璀璨就会在眼前更开阔一分。   车子大约开了二十分钟左右,吴鹿洺发现周围的人都开始站了起来。   不少人拿着手机对向镂空设计的车顶,一副准备好拍照的架势。   与此同时,坐在前座的那对父子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父亲将儿子抱起放到肩上,让孩子正正好能够够到车顶。   温斯沅的声音在同一时间响起:“接下来的两分钟,是这趟车最吸引人来的两分钟。”   温斯沅说着,也从座位上站起,而后指了指前座一小截可以踩脚的地方,对吴鹿洺道:“一会等车开进树林里的时候,你可以站在这里,然后隔着顶上的防护网往外看。”   吴鹿洺听着温斯沅的话,跟着站起,看了眼温斯沅指给他踩脚的地方。   不是特别宽敞的一个地方,顶多是勉强能踩上去两只脚的程度,但大概保持不了太久的平衡。   他正这么想着,温斯沅忽然拉过他的手,搭到了自己的肩膀上:“一会踩上去搭住我肩膀,不容易晃。”   吴鹿洺看向自己被温斯沅拉着的手,还没来得及回神,就听见温斯沅道:“来了。”   周围的人也开始躁动起来。   吴鹿洺来不及多想,下意识地照着温斯沅说的,踩上了前座踏脚的地方,搭着温斯沅的肩膀借力,仰头朝顶上的网格护栏看去。   就在他仰头的一瞬间,车子刚好开进树林。   网格的高度正好和大部分枝叶齐平,枝叶从网格顶上划过,有水珠往下低落,错落开的树叶上点缀着残存的水珠,将整个天空割裂开成无数个小世界,贮存进了闪着微光的无数点水珠里。   周围“哇”声四起。   温斯沅认真的声音在一片“哇”声中传来:“你可以再往前一点,贴着护栏,尝试往下看。”   吴鹿洺照着温斯沅说的去做,眼前的世界一下子有发生了变化。   原本的星空变成了城市的灯火。   城市的灯红酒绿、热闹安静,都在这一瞬间,被割裂开装进了数不清的水珠里,平平无奇的水珠被赐予光亮,仿佛真的住进了鲜活的生命。   吴鹿洺下意识地也跟着周围的人“哇”了一声。   从未见过的视觉盛宴让他不自觉展露出笑容,雨后的清新空气在这一瞬间仿佛带了清除烦恼的功效。   直到车子从丛林中穿出,周围的人陆陆续续坐下,吴鹿洺才跟着坐下,笑看向温斯沅:“沅哥,你经常来这吗?”   温斯沅摇头:“不经常,偶尔心情不太好的时候会来坐一趟。”   吴鹿洺一愣:“你今天……心情不好?”   温斯沅看向吴鹿洺,没有马上应声。   观光车越来越靠近城区,车上的光线也越来越亮。   风将吴鹿洺的头发吹到脑后,显得他一双眼睛似乎比平日里要明亮上许多。   “今天早上跟你聊到我去晨曦高中教书那段时间的事,”温斯沅看着吴鹿洺,“我就又想起了一些以前没太能记住的事。”   “你以前是不是问过我,为什么要活?”   吴鹿洺愣住,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敛去,最后敛作了平日里精心练过的幅度,点了点头。   “你现在有答案了吗?”温斯沅的声音很轻,轻到仿佛风一吹,声音就会随风跑没了影。   吴鹿洺看着温斯沅,缓慢地眨了眨眼睛,思绪似乎有两分飘远。   “这个世界上百分之八十的人,终其一生都可能无法想明白活着这件事,有的时候,一个问题如果会让你即刻陷入爬不出的深渊,那就暂时先别想。”   “这是你告诉我的,沅哥,所以到现在为止,我一直在‘暂时别想’。”   片刻的安静。   风声,周围人的说话声,孩子的嬉笑声。   温斯沅忽然抬手,指了指头顶的护栏,认真道:“你刚才那样笑,很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   正经人·小温 第17章   吴鹿洺似乎愣住了。   在温斯沅的话落下后,他许久没有做出反应,只是维持着原有的表情,看着温斯沅一动不动。   温斯沅见状,疑惑道:“怎么了?你之前不是也这样夸过我吗?”   吴鹿洺僵住的表情开始瓦解。   他轻笑着摇摇头,伸了个懒腰,迎着风眯起眼睛往后仰,用轻松的语气回应:“没事,谢谢沅哥。”   ——   原本说要持续到周一的大暴雨,周日就没了踪影。   周一早上风和日丽阳光明媚,吴鹿洺在教室碰着钱韦畅时,钱韦畅一双眼睛都没完全睁开,一见着他就开始哭诉:“我本来还盼着今天下个特大暴雨,不上课了呢,周一就已经够痛苦了,满课的周一简直是地狱。”   “不上的课,迟早也是要补回来的。”吴鹿洺坐到钱韦畅身边放下书包,无情打破钱韦畅不切实际的美好幻想。   钱韦畅脑袋往桌上一砸,彻底蔫了。   一天在钱韦畅諵砜的唉声叹气中度过,最后一节课的最终五分钟,一天没睁开眼的钱韦畅终于睁开了眼,眼睛瞪得像铜铃,开始收拾东西准备下课就撒腿狂奔。   他收拾完东西,还剩两分钟。   刚掏了手机出来看一眼,忽然像是想起什么,扭头对吴鹿洺道:“洺啊,我昨天有没有跟你说,学长们今天回A市,约我们晚上吃个饭的事?”   吴鹿洺摇头。   钱韦畅一拍脑袋:“昨天跟妹子打游戏打忘了,你今晚没约吧?”   吴鹿洺没有马上回答。   他说了句“等一下”,给温斯沅发了条询问信息。   温斯沅这会大概没事,回复过来很快。   【今晚有会,迟回。】   吴鹿洺见状,正要回钱韦畅说没约,钱韦畅忽然好奇地凑到他旁边,先来了句:“你和你那室友每天都还一起吃饭呢?”   “嗯,在家做饭,就一起吃了。”   “做饭?谁做?”   “我。”   “你还会做饭?!”   钱韦畅一声惊呼,还没来得及多问,下课铃声刚好响起。   吴鹿洺拎起收拾好的书包,结束掉上一个话题,说:“走吧。”   ·   约两人吃饭的学长有两个,是吴鹿洺他们大一入学军训时,负责带他们班的两个大四学长。   晚饭吃得有些久,钱韦畅和两个学长一边喝酒一边聊过去的事,一下子就聊到了夜里九点。   九点十分,四人离开饭店,吴鹿洺叫了辆车,先把两个学长送到暂住的宾馆,又接着送钱韦畅回学校。   本来打算把钱韦畅送到校门口就走,哪里想这人一下车,就蹲到路边开始大吐特吐起来。   吴鹿洺只好跟着下车。   钱韦畅蹲在路边吐了两三分钟,吐完似乎清醒了些,自己摇摇晃晃地进到不远处的小店里买了瓶水。   出来一边漱口一边含糊不清地对吴鹿洺说:“兄弟,都这么迟了,你要不就别回去了,正好你那床还没人睡,我腾条被子给你。”   吴鹿洺正要开口说话,前一秒还醉醺醺的钱韦畅忽然瞪大了眼睛,盯着吴鹿洺身后的某处大喊了一声:“卧槽!”   没等吴鹿洺反应过来,钱韦畅忽然扔掉了水瓶,越过他往前冲去。   边冲还边喊:“八百年都没见过这种渣滓了,妈的,敢在老子面前欺负女人。”   吴鹿洺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只得转过身先跟着钱韦畅往前走。   走出去两三步,他终于看清楚前面发生了什么。   巷子里站着三男一女。   三个男的把女生堵在墙边,正中间的人正表情轻佻地在说着什么。   女生的脸色看起来很难看,她试图去推开旁边堵着的一个男的,不料不仅没推动,那男的反倒是将她堵得更紧了一点。   女生的脸色瞬间更加难看,三个男的却仿佛得了趣,顿时哄笑起来。   不过没笑太久,钱韦畅冲上去,就给了中间的男的一拳。   忽然出现的变故让巷子里的几人都是一愣。   钱韦畅倒是机灵,趁着几人愣神,动作迅速地给几人一人来了一拳。   这下子三人终于反应过来,也顾不上女生了,瞬间跟钱韦畅扭打在一起。   被吓坏的女生楞在原地,半天没能做出反应。   直到吴鹿洺走到她身边,对她道:“走。”   女生下意识看向吴鹿洺:“可是他们……”   “不用管。”吴鹿洺继续往前走越过她,“我会处理。”   女生愣愣地看着吴鹿洺,经过片刻的权衡,她最终还是选择听吴鹿洺的,先跑出了巷子。   一跑出巷子,她就赶忙拿出手机,打报警电话。   钱韦畅跟三人正扭打地火热。   吴鹿洺上前一步,正要抬手,钱韦畅忽然极其大声地干呕了一下。   这一声混着他身上浓重的酒味,破天荒地让其他三人都停下了手。   三人齐刷刷后退一步,那忌惮的眼神明晃晃表示,比起挨揍,他们更受不了被吐一身。   钱韦畅捂住嘴巴又干呕了两声,大概是实在忍不住,他没继续跟三人扭打,大吼了一声:“等老子吐完回来的再大战三百回……呕!”   最后一个“合”字结束在他的干呕声中,他重新捂住嘴,飞快跑出巷子找刚才的垃圾桶吐去了。   三个人一脸懵逼地站在原地,明显是没想到架还能这么打。   吴鹿洺见状,面无表情地看了三人一眼,放下刚刚抬起的手,转身准备离开。   然而刚走出一步,他忽然听到身后有东西砸来的动静。   他侧身堪堪躲过,那砸来的东西却还是划到了他的手。   “砰”的一声东西砸落在地,是一颗尖锐的有成年人.拳头大小的石头。   手上刺痛感顿起,伴随着身后人嚣张且恶狠狠的声音:“坏老子好事还想走?”   吴鹿洺没有理会身后人的叫嚣。   他垂眸,看了眼正疼痛不已的手。   尖锐的石头正好砸中了他的手心。   手心裂开了一道大口子,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外冒血。   吴鹿洺神情淡漠地看着鲜血从手心流出,顺着指尖滴落,砸在地上那颗尖锐的石头上。   三人似乎也看到了这一幕,一道满是嘲弄的声音响起:“哎哟哟,小鸡崽子受伤啦?该不会疼哭了要找警察叔叔来吧?”   吴鹿洺看着手心的血流淌得越发汹涌,他眼底的温度逐渐褪去,嘴角却慢慢出现了上扬的幅度。   一声轻嗤从喉间漏出:“报警?”   他抬眸,半张脸淹没在黑暗中,看向对面正得意的三人。   “报警让警察来……抓我吗?”   作者有话要说:   小鹿:嗷呜 第18章   三人明显都没有反应过来吴鹿洺话里的意思,还在那笑得得意地看吴鹿洺笑话。   吴鹿洺弯腰,捡起地上那颗沾着他血的石头。   他放在手心轻甸了两下,毫无预兆地抬手,精准砸向刚才扔他石头那人的额头。   一声痛呼在巷子里响起,被砸中的人往后踉跄了几步,抬手摸到一脑门血,瞬间红了眼。   他身边的两个兄弟见状,接连怒骂一声,二话不说就朝吴鹿洺冲来。   为首的人动作阴毒,拳头一挥起来就明摆着是要往吴鹿洺胃上砸。   吴鹿洺不仅没躲,甚至还直直地迎上拳头。   拳头不偏不倚地狠砸在胃上,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直接一把拽住面前人的衣领,膝盖往他胯部一顶,狠狠将人掀翻在地上。   巨大的响声似乎吓到了第二个人,以至于第二个人吴鹿洺几乎没费什么功夫,就把他跟第一个人扔作了一起。   这连番的动静,终于让那个被砸到脑袋的人回过了神来。   血顺着他的额角流下,一时间显得他的一张脸格外狰狞。   他重新捡起吴鹿洺刚才砸他的那块石头,突出石头最尖锐的一角,表情极其凶狠地朝吴鹿洺冲去。   吴鹿洺躲过他握着石头的手,脚下一勾。   这人似乎比前两个人要会打架很多,他躲过吴鹿洺这一绊,一拳头砸到了吴鹿洺的下颚。   偷袭成功令他沾沾自喜,他顿时耻笑道:“你妈妈没教过你,不要随便打扰别人泡妞吗?”   他说着,忽然眯起眼睛,放轻了声音用一种令人作呕的语气对吴鹿洺道:“我就是在这里弄了她,也轮不到你来多管闲事,懂吗?”   他说完,见吴鹿洺呆站在原地许久不见动静,以为吴鹿洺被他吓到,顿时大笑起来挑衅地抬手要去拍吴鹿洺的脸。   就在他的手要碰到吴鹿洺脸的一瞬间,一股大到惊人的力量生生掰断了他的手腕。   他痛得惊呼出声,再仔细朝吴鹿洺看去时,发现吴鹿洺的眼睛像是蒙上了一层雾。   没等他细看,他忽然被拎起,紧跟着一道完全不容抗拒的力量将他狠狠地甩到了一旁的墙上。   瞬间的痛感像是五脏都要从口中呕出,脑袋嗡嗡作响的同时,甩他的人又一次来到他面前,将他再次拎起。   巨大的恐惧瞬间将他笼罩,他这一次快速反抗地挣扎了起来,却仍旧没有任何招架余地地被再一次扔到了墙上。   两次、三次……   另一旁躺在地上的两个人不知道是被吴鹿洺凶狠的动作吓到,还是被吴鹿洺如毫无感情如同机器一般的表情吓到,一时间竟都楞在原地,没有上前阻拦。   直到人被砸晕过去,吴鹿洺神色淡漠地走到从墙上滑落下来的人身旁,一把抓住他的头发,拽着他的脑袋就要往墙上砸。   一旁愣着的两人终于回过神来,他们倒吸一口冷气,连滚带爬地爬起惊呼:“不要!会出人命的!!”   吴鹿洺眼睛都没眨一下,动作更是不停。   然而就在手下的脑袋要砸到墙上的瞬间,已经昏死过去的人忽然剧烈地浑身痉挛了一下。   在他全身痉挛的瞬间,一个喊哑了嗓子的女声在吴鹿洺耳旁响起。   “吴鹿洺!停下!”   “你醒一醒,小洺……小洺!”   吴鹿洺倏地松开了手。   他漆黑的眼底像是裂开一条缝,紧跟着雾气被驱散,他看着昏死在面前满身是血的人,眼底浮上些许的迷茫。   一旁的两个人见状,连忙冲上来将昏死过去的兄弟往一旁拉,试图逃离得离吴鹿洺远些。   吴鹿洺蹲在地上半晌,才像是生锈已久的机器人久违地上了油一般,动作缓慢僵硬地站起。   另外两个人这会见到他就跟见到鬼似的,一见他站起,连滚带爬地扛着自己昏迷的兄弟跑了。   吴鹿洺却站在原地许久不见动静。   好半晌过去,他才垂眸看了眼自己垂落在身旁的右手。   被石头划伤的是左手,然而此刻他的右手上却满是血。   是刚才抓住昏迷那人头发时,那人额头上流下来的血。   记忆回笼的瞬间,吴鹿洺看着手上不属于自己的血,忽然冲出巷子,找到就近的垃圾桶剧烈呕吐了起来。   吐到完全吐不出任何东西,恶心的感觉却仍旧十分汹涌。   直到一阵突兀的手机铃声在安静的巷子口响起。   吴鹿洺静站着好一会,才从口袋里翻找出了手机。   手机拿到面前,看到备注的瞬间,他浑身明显一僵。   静静地看着来电提醒好一会,他没有马上接起电话,而后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包纸巾。   一点一点将右手上属于别人的鲜血全数擦干净了以后,他才重新拿起手机,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接通的瞬间,温斯沅一贯沉稳的声音响起:“你今晚不回来吗?”   吴鹿洺握着手机的手不断收紧,眼睛紧盯着显示在通话中的手机,却始终没有开口说话。   大概过去有半分钟,温斯沅带了点疑惑的声音响起:“小洺?”   吴鹿洺握住手机的手轻颤了一下。   他低垂下眼眸,眼睛缓慢地眨了眨,才终于开口,声音哑哑的,很轻地问了一声:“沅哥,你可以来接我吗?”   电话那边安静了一小会。   紧跟着一阵响动传来,而后是温斯沅的声音:“你现在在哪?”   作者有话要说:   小温收拾好出门,一抬头看闹钟——十点 第19章   吴鹿洺在等温斯沅来的这段时间里,发现了靠在垃圾桶另一边已经睡过去了的钱韦畅。   他过去喊了钱韦畅两声。   钱韦畅含糊不清地念了两声“再打”,人却半点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吴鹿洺又摇了他两下,见他仍旧不醒,正思索间,头顶忽地传来一个声音:“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   他仰头,看到了刚才被那几个男的围住的女生。   刚才巷子里太暗,吴鹿洺也没有仔细看女生。   现在定睛一看,他才发现女生身上穿的是艺术学院的院服,院服心口的位置明晃晃地印着“C大艺术学院”几个字。   吴鹿洺思索片刻,起身,没客气说:“有。”   他边说边掏出手机:“我叫人出来接他,你帮我看一下他,我一会要走。”   他给同寝的另外两个室友发了条消息。   他们寝室一向睡得很晚,室友很快就回了消息过来。   交代完事情,吴鹿洺收起手机,对女生道:“我室友他们应该五分钟左右能来。”   他说着,四周看了一圈,看到附近一家店门口的监控,便抬手指了指说:“这边有监控,附近也有小店开着,不会有人在这里惹事,你就和他待在这里不要动,我得走了。”   女生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表示了解。   吴鹿洺见状,没再多说,转身往跟温斯沅约定的地方走去。   刚走出两步路,身后女生的声音再次响起:“谢谢你!”   吴鹿洺没回头,只是抬起手摆了摆:“不用谢我,谢他就行。”   他跟温斯沅说的地址是C大附近一个能暂时停车的路口,他走到以后没等太久,一辆出租车就停在了面前。   很快车门打开,温斯沅一边下车一边一板一眼地解释:“十点以后我容易犯困,所以就没有开车,一会……”   话说到一半,他忽然看到吴鹿洺脸上的伤,后面的话瞬间全卡在了喉咙里。   他站在车门边一时半会没动,将吴鹿洺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才严肃开口询问:“怎么回事?”   吴鹿洺脸上全然不见刚才打人时的狠劲,他少有地露出乖顺表情,将受伤的手背到身后,小声说:“我说见义勇为,沅哥你信吗?”   温斯沅看着他,好一会才开口问:“要去医院吗?”   吴鹿洺摇头:“不严重,自己涂下药就行。”   温斯沅见吴鹿洺不愿意去医院,也没有强求。   两人坐上出租车,路过药房时顺道买了药,回到家已经是夜里十点半左右。   一路上吴鹿洺明显察觉到,温斯沅一直处于一种昏昏欲睡的状态。   他以为一回到家温斯沅就会马上去睡觉,但出人意料的,温斯沅没有回房间,而是跟着他一起到了客厅。   吴鹿洺坐到客厅的沙发上,将涂抹伤口的药膏摊到茶几上。   温斯沅就跟块木头似的杵在一旁,也不动作,也没说话。   吴鹿洺照着刚才药店人员的指示,挑出了一根药膏拧开。   他拧开药膏的一整个过程,温斯沅仍旧站在一旁没有丝毫动静。   撕掉封口将药膏涂抹到棉签上,就在他右手拿着棉签要触碰到左手手心的伤口时,他的睫毛忽然轻颤了两下,而后动作一顿,仰头眼巴巴地看向温斯沅,声音里透着点心虚:“沅哥,你可以帮我涂一下药吗?”   温斯沅回视着他,没有马上应声。   吴鹿洺见状,又轻声补充道:“我不太敢,我有点……怕疼。”   温斯沅还是没有回应。   但很快,吴鹿洺就感觉到身旁的沙发往下一陷,紧跟着手上的药膏被温斯沅拿走。   除去左手手心比较明显的伤口,吴鹿洺脸上也有几处小伤口。   一处是下颚的擦伤,一处是嘴角的撕裂伤。   温斯沅替吴鹿洺的手上好药,视线转到吴鹿洺脸上,看到吴鹿洺垂着眼一副没什么精神的模样,他终于开了说了回家后的第一句话。   “怕疼还见义勇为?”   吴鹿洺老实巴交地垂着脑袋,一副犯了错任教训的模样。   温斯沅见状,稍微放轻了一点声音:“见义勇为的前提是,能先保护好自己,知道吗?”   吴鹿洺快速点头。   温斯沅看着吴鹿洺的表情,又严肃继续道:“这一次只是受了一些小伤,万一下一次,对方带了刀呢?又或者是打架的时候没注意伤到了内里呢?在有回旋余地的情况下,第一选择应该是报警……”   温斯沅出门时应该是刚洗过澡不久,这会身上有吴鹿洺熟悉的沐浴露的清香。   他身上穿的衣服估计是出门时临时套的,比较柔软居家,这会戴着眼镜严肃进行口头教育的模样,有点像家长在教育自家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   吴鹿洺看着看着不自觉地看愣了神,再回过神来时,发现温斯沅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了说话,正直勾勾地看着他。   他被温斯沅看得一愣,小声问了句:“怎么了?”   温斯沅表情严肃地像个老师在提问上课走神的学生:“你有在听我刚才说的话吗?”   吴鹿洺虽然刚才实实在在地出了神,但耳朵还是有好好在工作的。   他一个字不漏的复述出了温斯沅说的所有话,温斯沅这才收回视线放过他,继续给他脸上涂药。   涂药的时候两人不可避免要挨得很近。   每一次温斯沅凑近涂伤口时,吴鹿洺都能感觉到他有些烫的呼吸。   温斯沅的呼吸像是带了生命,每一次打到吴鹿洺的脸上,都像是能从皮肤渗入,引着吴鹿洺身上的热度不断攀升。   因此吴鹿洺全程垂着眼眸,难得没再多看温斯沅,安静乖顺地让温斯沅替他处理好了脸上的所有伤口。   处理完脸上的伤口,温斯沅往后退了一小步,却没有收起手里的药膏。   他上下打量了吴鹿洺一圈,见吴鹿洺浑身有些泛红,以为是他憋痛憋的,就没在意。   片刻后他收回视线,忽然问:“你身上有受伤吗?”   吴鹿洺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啊?”   温斯沅以为他没听清,便又放慢语速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你身上,还有其他地方有受伤吗?”   作者有话要说:   小鹿:这……可是你自己问的啊 第20章   吴鹿洺并不是一个完全不怕痛的人,但打架的时候,除非对方带了尖锐性武器,其余情况他基本不会躲避对方的攻击。   人往往是这样,在成功攻击到敌人的那一瞬间,最为放松自负。   而吴鹿洺打架时最擅长的,就是利用那一瞬间,让对方再也爬不起来。   身上肯定是不会没有伤的。   但他这会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不痛的地方,具体哪儿有他还真不清楚。   他仰靠在沙发上,和温斯沅对视片刻,十分干脆利落地三下五除二将上衣一脱,低头看了两眼。   肋骨上有处淤青,应该是第一人用拳头砸他胃时打偏了所造成的。   除此之外前面没再看到其他的伤处。   吴鹿洺便转了个身,对温斯沅说:“沅哥,你帮我看看我后面有没有。”   温斯沅应了声“好”,正要上前查看,吴鹿洺忽然说了句“等一下”,而后从沙发上蹦起,蹬了裤子,站得笔挺,依旧背对着温斯沅说:“可以了。”   夏日衣物单薄,刚才还只露着两只手臂在外面的青年一眨眼就剩了条保根的里裤。   青年白得像温斯沅第一次见他时那场封山的大雪,干净得毫无杂质。   温斯沅明显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好一会过去,他才仰头看向站得高高的吴鹿洺,问:“你平时在寝室,也这样?”   “夏天热的时候,大家都这样。”   其实不是,他们寝室也就钱韦畅会整天穿各种卡通内裤上蹿下跳。   吴鹿洺扭头,往下看和温斯沅对视。   “沅哥,你以前住校的时候宿舍里的人不这样吗?”   “我没住过校。”温斯沅收回视线开始干起正事。   他的视线认认真真地从吴鹿洺背部的每一处扫过,继续道:“以前读的学校都离家近,大学一开始就住在这了。”   一番检查,最后只在脚腕的位置发现了一处擦伤。   温斯沅让吴鹿洺重新坐回到沙发上,替他脚腕上抹好药,就往他肋骨处的淤青看去。   静默着看了片刻,温斯沅起身,很快从房间拿来了上次用过的那瓶跌打酒。   大概是因为肋骨上肉少,吴鹿洺肋骨上的淤青比上次小腿上的淤青看起来要恐怖很多。   温斯沅蹲回到沙发前,一边打开跌打酒的瓶盖,一边又看了几眼吴鹿洺肋骨上的淤青。   “肋骨上的淤青想要揉开会很疼。”他一边往手上倒药酒一边出声提醒,“你尽量找个放松舒服点的姿势。”   吴鹿洺老实地点头应好,在沙发上摸索着转了两圈,最后干脆直接整个人平躺下。   沙发正好够他平躺,他躺得端正,两只手规规矩矩地贴着腿,严肃的态度像个马上要上手术台的病人。   温斯沅看了他一眼,忽然扯过一旁的枕头巾,轻轻盖到了他脸上。   吴鹿洺一愣,抬手扯掉些许枕头巾,露出一只眼睛,疑惑看向温斯沅:“为什么要盖这个?”   “不看,心理上应该能少点疼。”   吴鹿洺思索片刻:“跟打针捂住眼睛同理?”   温斯沅的脸上忽然浮现很浅的一点笑意,像在哄小孩,回答:“嗯。”   吴鹿洺一动不动,紧盯着温斯沅脸上那一点笑,直到对方敛去表情,他才重新躺好,老老实实将枕头巾重新盖回到脸上。   温斯沅将手上的药酒搓热,感觉差不多了朝吴鹿洺看去时,发现青年正两只手紧抓着沙发垫。   大概是由于紧张,吴鹿洺浑身都泛着一层薄红。   温斯沅犹豫片刻,担心他说话容易惹得人更紧张,于是干脆当机立断,直接上手。   然而效果似乎适得其反。   忽然的剧痛让青年浑身猛颤了一下,紧跟着他整个人弓起,脑袋后仰着伸长了脖子,浑身肉眼可见地爬上红,像只脆弱的可以轻易被人扭断脖子的天鹅。   手下的触感冰凉光滑。   忽然一声很轻的,如同小猫哼叫一般的声音从青年喉间漏出。   温斯沅一瞬间停下动作。   他垂眸看着眼前青年发红发颤的胸膛,手停留在半空中,迟迟没再落下去第二下。   许久过去,一直没再等到第二下的吴鹿洺慢慢拉下枕头巾,疑惑看向温斯沅:“沅哥,怎么不继续了?”   温斯沅抬眸看他。   青年的脸比身体还要更红一些,眼底有隐约可见的水光,下唇印着不太明显的齿痕。   温斯沅没看吴鹿洺太久,他很快收回视线,手从吴鹿洺身上拿开,淡声道:“不揉开淤青也能消,只是时间需要久一些。”   吴鹿洺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就见温斯沅从茶几上抽了张纸,慢慢擦掉手上的跌打酒,而后再次看向吴鹿洺,煞有其事道:“多疼几天,就当是你不顾后果贸然见义勇为的教训了。”   他说完,将茶几上的东西简单收拾好,而后起身,将吴鹿洺丢在一旁的衣服裤子拿过放到吴鹿洺手上,轻声叮嘱:“不早了,早点睡,衣服穿好,别着凉。”   话音落下,他就打了个小哈欠,迈开腿往自己房间回了。   吴鹿洺有些傻眼地视线跟着他一路。   直到看到温斯沅真的回到卧室关上了门,他才收回视线,看向手里温斯沅递给他的衣服,缓慢地眨了眨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小鹿:你上一章,可不是这么说的 第21章   周二人早上没课,然而一大清早,吴鹿洺就被一阵电话铃吵醒。   他迷迷糊糊接起,耳朵险些被振聋。   “卧槽吴鹿洺!!”   吴鹿洺慢慢清醒过来,翻了个身,半眯着眼睛懒洋洋道:“我劝你收回去重新组织一遍语言。”   钱韦畅能屈能伸一秒钟改口:“洺哥!洺哥!你是我大哥!你说咱俩都室友关系一年了,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你会打架呢?”   “我怎么会打架了?”吴鹿洺犯困地把脑袋往被子里埋。   “昨天晚上那仨,带头的那个现在还搁医院躺着呢,据说断了两根肋骨,你可别不承认啊,芝芝都说她亲眼看见的。”   “芝芝是谁?”   钱韦畅嘿嘿一笑:“昨晚咱救下那妹子。我从那妹子那边听说,那三个傻逼竟然也是我们学校的,平时没少在学校里欺负姑娘,要不是我昨晚睡着了,他们仨今天都该躺在医院里每人断两根肋骨。”   钱韦畅絮絮叨叨地跟吴鹿洺讲了快五分钟,才挂掉电话说要去睡回笼觉。   扰人清梦的罪魁祸首睡觉去了,吴鹿洺却彻底清醒了。   他收起手机仰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看了一小会,才慢慢从床上爬起。   意料中的,温斯沅已经没在家。   吴鹿洺今天只有一节课,在下午五六节,所以算来今天很是清闲。   他慢悠悠地给自己煎了两个蛋,端到餐桌上就着吐司沙拉酱吃时,电话又响了。   这回不是钱韦畅,是吴盛矜。   吴鹿洺接起电话,一个极其洪亮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很久不见了啊小洺,有没有想你老哥!”   吴鹿洺配合着叫了一声:“矜哥。”   “我现在在A市,出差来这边两天,晚上你跟老温一起出来吃个饭,哥请客。之前他让你搬到他家住,我一直说要请他吃饭都没请上,正好趁着这顿一起请了。”   吴盛衿刚说完,吴鹿洺就听见电话那头传来有人喊他的声音。   他应了一声,很快对电话这边的吴鹿洺道:“那就先这么说啊,哥这边还有点事,老温那边我已经跟他说过了,等会我把地址发你wx上。”   ·   吴盛矜给的地址是个半自助烧烤店,包了个小包间。   吴鹿洺到时,包间里就吴盛矜一个人,正在给面前烤盘上的肉刷秘制酱料。   跟吴鹿洺偏清秀的长相不同,吴盛矜一米九的大个头,浑身都是结实的腱子肉,随便往哪里一杵,都像块人形肉墙。   吴鹿洺拉开门时发出了些许响动。   吴盛矜刷肉的手一顿,抬头看见吴鹿洺,顿时笑逐颜开,然而笑没持续两秒,他的表情一僵:“小洺,你这脸上咋回事啊?”   吴鹿洺昨晚被揍了一拳的下颚,昨天晚上还只见一点擦伤,今早起床,却肉眼可见地肿了一圈。   他冰敷了一早上,勉强消下去大半能出来见人,没想到还是被眼尖的吴盛矜一眼发现。   “昨天跟同学打闹,不小心撞柱子上了。”吴鹿洺走到吴盛矜身旁坐下,从容解释。   吴盛矜盯着吴鹿洺看半天。   最后大概是接受了这个说辞,他抬手拍了拍吴鹿洺的肩膀:“小洺,你现在住在你哥我老同学家里,在你妈和爷爷奶奶眼里那就跟住我家里没区别了,这期间你要是有个小伤小痛的,今年过年我就只能睡门口了,懂哥意思吧?”   吴鹿洺扬起笑:“放心,不能有事。”   吴盛矜得了保证,似乎松了口气,这才扯着吴鹿洺开始杂七杂八地聊起了别的。   两人一聊就是一个小时,临近七点,另一位主角一直没有出现。   吴鹿洺奇怪,打断已经把天聊到家门口树上的吴盛矜,出声询问:“矜哥,你跟沅哥约的是几点?”   “六点半啊,怎么了?”吴盛矜似乎丝毫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吴鹿洺抬手指了指墙上的挂钟:“现在快七点了。”   吴盛矜顺着吴鹿洺指的方向看了眼,表情依旧淡定:“常规操作,我赌两毛钱,温斯沅又忘记给手机充电了。”   他说话间,在吴鹿洺疑惑的注视下,掏出手机给温斯沅拨去了电话。   电话里很快传来机械女声通知“关机”的声音。   吴盛矜一脸了然地挂断电话:“以前我们班,一直觉得温斯沅是一个很神奇的存在。”   他把手机放到桌上:“别的不说,单单雷打不动一直十点前睡觉这一点,就不是现在年轻人能干出来的事。再加上言行举止十分老干部,冬天绝不少穿一天加绒秋衣秋裤,保温杯里泡得不是枸杞就是养生药材,你看他那张脸长那么帅,大学四年都愣是没有人敢追他。”   吴鹿洺听着吴盛矜的形容,眼底不自觉浮上笑意。   吴盛矜没太注意,说来劲儿了继续道:“这还不是最神奇的,他年年成绩拿第一,但就是不记人也不记事,以前手机还用得不那么广泛的时候,他有个笔记本,专门拿来记每天有哪些事项,后来发现笔记本不方便,就改记手机上了。所以大学期间经常发生他手机没电,就完全把跟我们约好去哪里的事忘得一干二净的情况。”   吴鹿洺听着吴盛矜的话,忽然想起来,他第一天搬到温斯沅家的时候,温斯沅似乎的确因为手机没有提醒,而忘记了他要搬去这件事情。   他正想着,门忽然被打开。   温斯沅呼吸略重地从门口走进,看样子明显是匆忙赶来的。   他进到房间关上门,开口第一句便是:“抱歉,手机没电了,回家充上电看到手机里的备注才想起来。”   话音刚落,房间里爆发出一阵剧烈的笑声。   吴盛矜笑得直不起腰,拍了拍吴鹿洺的肩膀:“你看,我说什么来着?”   温斯沅面露疑惑地站在原地,看了眼一直笑不停的吴盛矜,又看向吴鹿洺。   吴鹿洺在跟温斯沅对视的瞬间,实在没忍住,也跟着吴盛矜一起笑了起来。   ·   鉴于吴盛矜明早还有工作,也鉴于温斯沅要早睡,三个人没吃太久,八点半左右就结束了这顿晚饭。   温斯沅和吴鹿洺要先送吴盛矜去公司安排的酒店。   吴盛矜晚上喝了些酒,一路上都靠着车窗边看窗外风景边跟两人缅怀过去。   车子路过一家便利店,吴盛矜忽然出声叫停:“等一下老温,我去买个水,这酒在我胃里晃得我有点想吐。”   温斯沅应声将车停下。   吴盛矜靠着车窗,手抓了两下把手都打了滑。   吴鹿洺在后视镜里看到,及时出声:“我去买吧,正好我也想买瓶水喝。”   他说着看向温斯沅问:“沅哥,你要喝什么吗?”   温斯沅也跟着看了眼后座人高马大挤在车边找车把手的人。   “也给我买瓶水吧。”他收回视线,在吴鹿洺打开车门时叮嘱,“仔细看路边,注意安全。”   吴鹿洺点点头,下车走了。   大概是看见吴鹿洺下车,吴盛矜终于停下没再继续找车把手。   他靠着车窗,忽然道:“我这个弟弟,人好吧?”   小卖铺在马路对面,要过个红绿灯。   温斯沅看向正等在红绿灯路口的青年,答应了一声。   吴盛矜嘎嘎笑了两声:“长得也帅吧?”   车外的风似乎有些大,吹鼓起青年宽大的衣服,显得他格外单薄。   “嗯。”温斯沅又答应一声。   吴盛矜忽然又放大了点声音:“你看吧,大家都这么觉得,但偏偏他自己不这么觉得。”   他说着说着小声嘀咕了一大堆不知道什么东西,忽然感慨了一句:“长得帅真好,你说怎么能我姑完美遗传了我奶奶的美貌,我爸却完全跟着我爷爷长呢?我要是也长小洺这样,我还愁现在都找不着老婆?”   温斯沅一开始没太注意听吴盛矜的话,忽然听到后半段,他整个人一愣。   吴盛矜趴在车窗上还在念叨。   温斯沅静默半晌,出声询问:“小洺和他妈妈,长得很像?”   “当然!”吴盛矜忽然来了精神,他直起身,一边掏手机一边道,“他,他姐,我姑,他们仨站一起简直就像三胞胎。”   说话间,他翻找出了一张照片,将手机递到温斯沅手里。   照片看起来应该是近段时间拍的,画面上的吴鹿洺和现在差别不大。   照片里,吴鹿洺站在正中间,两边各站了一个女性。   一个是明显的女生模样,一个是明显的妇人模样。   吴盛矜说得并不夸张,三个人的眉眼的确像了七八成,脸型也都是很有标志性的娃娃脸。   温斯沅拿着照片,静默了好半晌,才小声嘀咕了一句:“原来不是……被领养的吗?”   他的声音很小,但大概是吴盛矜凑的近,他的话刚说完,就听见吴盛矜醉醺醺道:“小洺还跟你说过以前在孤儿院待过的事啊?看来他挺亲近你的。”   温斯沅看向吴盛矜,一时间没有说话。   吴盛矜一张嘴也不见停:“他都跟你说孤儿院的事了,没跟你解释过他跟我姑的关系?”   温斯沅看着明显不算特别清醒的吴盛矜,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应声:“没有。”   吴盛矜重新靠回到后座的车窗上,打了个醉嗝:“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反正小洺和小榈的确是我姑亲生孩子这事是肯定的,但以前究竟发生了啥,俩孩子为什么会在孤儿院生活那么多年才被找回来,我也不是特别清楚,我们家不让说这事,我小时候不懂事问我爸,每次都要被我爸一顿暴揍,然后警告我不要再提。”   他说着,忍不住叹了口气:“俩小孩真的特别可怜,被接回家的时候都七八岁了,尤其是小洺,听我奶奶说小洺好像刚出生的时候有先天性的疾病,治了两三年才稍微有点起色,就‘不见’了,他被接回家的时候,整个人瘦得就剩把骨头,身体上也一堆毛病,泡在药罐子里养了好几年,才勉强养出了点人样来,结果前两年又出事昏迷了大半年,这孩子的命是真苦啊。”   温斯沅安静地听完吴盛矜说的每一个字,眉间隐隐浮现很浅的一点痕迹。   他低垂下眼眸,看着照片上浅笑着嘴角有两个酒窝的青年半晌,才缓慢地吐出两个字:“昏迷?”   吴盛矜含糊地答应了一声,正打算再继续说,副驾驶的门在这时被拉开。   吴鹿洺坐进副驾驶,将买来的三瓶水分了以后,注意到温斯沅看起来不太好的脸色,他疑惑地轻声问:“沅哥,发生什么了吗?”   温斯沅按灭吴盛矜的手机,抬头看向面前的青年。   青年身上带着车外夏夜的热气,娃娃脸上有着仿佛纹上去的笑容幅度。   温斯沅收敛去表情,摇头回应:“没事。” 第22章   这一周课不太多,除去周一那一天满课,接下来的几天一天基本上都只有一两节课。   比如周五,就只有下午七八节的一节课。   早上八点多,吴鹿洺自然醒来,温斯沅如同往常一样已经不在家中。   吴鹿洺最近留意了一下温斯沅的作息,他发现温斯沅每天早上基本上会在六点半这个时间醒来,而后在七点半出门。   只有很少数大概学校不忙的情况,温斯沅会比较迟出门。   九点钟,吴鹿洺给自己煮了碗面。   他坐在餐桌旁,桌上摆着昨天老徐发下来的竞赛习题。   十月中旬市里有个比较大型的数学竞赛,下周学校里会进行校内初轮筛选。   这是老徐昨天说的,他们数学系全员都被要求参加。   吴鹿洺吃两口面条,写一个答案。   面条吃完的时候,习题已经做掉了大半。   他拿起碗,正打算洗完碗以后再回来继续做题,桌边的手机忽然响起。   看到来电提示,他眼中划过一抹诧异。   是温斯沅打来的电话。   他暂时放下碗,接起电话。   电话里很快传来温斯沅的声音:“你现在在家吗?”   “嗯。”   “今天上午有课吗?”   “没有。”吴鹿洺听出点意思,率先问,“沅哥是有什么事要我帮忙吗?”   温斯沅那边答应了一声:“我房间的床头柜上,有一个黑色的钱包,包里有我的证件。大约中午十二点左右,我会经过家附近的地铁站,你方便那个时候帮我把我的钱包送到地铁站吗?”   吴鹿洺听着温斯沅的话,调转了方向往温斯沅房间走去,问:“着急要用?”   “嗯,系里有几个学生明天要去隔壁Y市参加比赛,原本是我的老师带队,但是老师今天临时有事,只能我先临时顶上。学校统一买的下午一点的动车,我这边一会还有一节课,抽不出时间赶回去。”   吴鹿洺推开温斯沅的房门,一眼就看到了温斯沅放在床头柜上的钱包。   他拿过钱包,对电话那边的温斯沅道:“我送过去给你吧,正好我早上也没有事做。”   温斯沅那边没有马上回答。   紧跟着手机里响起一些其他的声音,似乎是有人在叫温斯沅的名字。   吴鹿洺听见温斯沅应了一声,而后温斯沅才回应他道:“好,我给你一个地址,你到了后给我发个消息,在那里等我就行,多谢。”   温斯沅那边听起来似乎有事要忙,因此两人没再多聊,很快就结束了通话。   温斯沅所在的学校G大是A市最出名的文科大学,跟以理科出名的C大大约有一个小时左右的公交车程,距离温斯沅家倒是近些,坐半个小时的公交就能到。   吴鹿洺找到温斯沅给的地址,已经是十点半左右。   温斯沅让他去的是研修楼的一间小办公室,办公室里有两张办公桌,其中一张摞了半桌子书的办公桌上,摆放着温斯沅的名片立牌。   吴鹿洺走到温斯沅那边的办公桌前坐下,拿出手机给温斯沅发了条消息。   温斯沅没有马上回。   吴鹿洺见状放下手机,将温斯沅的钱包拿出来放到桌上,静静地打量了一圈温斯沅的办公环境。   办公室不算大,但收拾得很整洁。   除去两张办公桌外,门背后还有一个立式书架。   吴鹿洺的视线绕过一圈,最后落回到温斯沅的办公桌上。   就在这时,门口忽地响起一阵敲门声。   吴鹿洺来时门就是敞开着的,他进来以后自然也没再关。   因此他一抬头,就看到了门口站着的人。   来人穿着一身灰色的运动服,鼻梁上架着一副有些笨重的黑框眼镜,长相斯文清秀。   他敲门似乎只是象征性地敲两下,一敲完,就径直走进了办公室。   这人似乎并不认生,大概是见吴鹿洺坐在温斯沅的办公桌前,便面露和善地开口询问:“你是来找温老师的?”   吴鹿洺礼貌地点了点头。   岑惜文得到回应,直接与吴鹿洺攀谈了起来。   他抬手指了指温斯沅对面的办公桌,说:“我是徐老师的学生,来帮徐老师拿点东西。”   吴鹿洺莫名地对面前这人喜欢不起来,他无意与之攀谈,因此只是礼貌地再次点了点头。   但岑惜文似乎感受不太到吴鹿洺有不愿交谈的意思。   他走到对面的办公桌前,拿了一叠笔记本,抱起笔记本时,忽然又道:“你是和温老师住在一起吧?”   吴鹿洺一愣,终于抬眸正眼看了面前人一眼。   岑惜文毫不避讳地跟吴鹿洺对上视线,又似是不经意地补充道:“我那天给温老师打过电话,就是帮徐老师送东西的那个人,当时应该是你接的电话吧,我听声音像。”   吴鹿洺静默着打量了岑惜文片刻,才收回视线答应了一声。   办公室里开始陷入安静。   吴鹿洺不想交谈的意思已经足够明显,这个时候寻常人都不会再继续往下拓展不必要的话题。   但岑惜文仿佛铁了心要跟吴鹿洺说话似的,安静了好一会,他忽然又十分突兀地开口:“我听徐老师说,温老师平时几乎都不怎么邀请别人去他家里,没想到他竟然会跟人同居,有些让人意外。”   他说着,忽然侧身正对向吴鹿洺,问了一个直白到诡异的问题:“这让我不禁有些好奇,你和温老师,究竟是什么关系呢?”   吴鹿洺的眼神瞬间变冷,他抬眸看向岑惜文,正要开口说话,岑惜文手里捧着的笔记本忽然掉落了两本到地上。   有一本砸到了吴鹿洺脚边。   吴鹿洺垂眸看了一眼,没有替岑惜文捡,倒是岑惜文很快走到了他身边,蹲下将本子捡回到手里。   捡完后他却没动,就这么蹲在吴鹿洺身边。   蹲了有一小会,他忽然抬手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轻飘飘地吐出几个字:“我有点失落。”   他说着,真的露出失落的表情,仰头看向吴鹿洺:“你竟然真的一点都不记得我了。”   “但值得高兴的是,”他慢慢直起身,拍了拍刚捡起的笔记本,语气里带上了一点笑意,“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虚伪。” 第23章   吴鹿洺的眉头逐渐拧起,他开始上下打量起岑惜文。   办公室里陷入片刻的安静,直到岑惜文忽然轻笑了一声。   他将手里的笔记本放到桌上,站到吴鹿洺面前,摘下了鼻梁上架着的厚重黑框眼镜。   大概是怕吴鹿洺看不清楚,他拎着眼镜,略微弯腰,凑近到吴鹿洺面前。   吴鹿洺垂眸看了眼他拎在手上的黑框眼镜。   镜片很薄,看着不太像有度数的样子。   他收回视线,这才看向岑惜文凑在他面前的脸。   岑惜文的长相偏秀气,面部线条也十分流畅,可惜他左眼眼皮上的一道疤,严重破坏了他整张脸的和谐。   疤痕的面积不大,正正好在厚重的黑框眼镜镜框能遮住的位置,但伤口却挺深,看着像是被什么东西抓伤而留下来的陈年旧伤。   吴鹿洺在看到那道疤的瞬间,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他抵着座椅要往后退去,岑惜文却仿佛预料到一般,先一步抓住了他座椅两侧的扶手。   吴鹿洺见状,也不再动了。   他神情冷漠地看向岑惜文,出口的声音听不出情绪起伏:“松手,如果你还想要你的手。”   岑惜文轻笑一声,似乎正打算开口说话,门口却先响起了另一个声音。   “小洺?”   忽然的响动让两人一致性朝外看去。   温斯沅站在门口,身上穿着一件灰白色的T恤,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看起来像是匆匆赶来的。   吴鹿洺在和温斯沅对上视线的瞬间,耳边传来岑惜文压低了的声音。   “他蠢得就像张白纸,你不该选择他的。”   话音落下,岑惜文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神情自若地重新戴上眼镜,而后重新抱起办公桌上的笔记本,转身朝向门口,对温斯沅恭敬道:“温老师,我来替徐老师拿我们班的笔记,徐老师还在等,我先走了。”   温斯沅在他快走到门口时,才礼貌性地点了点头。   岑惜文离开,温斯沅才迈开腿往办公室里走。   吴鹿洺见状,起身拿过桌子上的钱包,递给温斯沅道:“我以为你要中午来拿。”   “课间有二十分钟休息。”温斯沅接过吴鹿洺递来的钱包,道了声谢,又问,“你接下来要去哪?”   “回学校吧。”吴鹿洺拿过桌上的手机看了眼时间,“快十一点了,我回去吃顿饭,也就差不多要到下午上课的时间了。”   温斯沅点了点头,他将吴鹿洺给他的钱包收好,收好后,他忽然出声询问:“要在Y大吃一次午饭吗?”   吴鹿洺一愣:“食堂?”   “嗯,以前有来吃过吗?”   吴鹿洺摇头:“没有,不过有听说Y大食堂的水煮鱼挺出名的。”   “嗯,那家的鱼粉味道也不错,你可以先试试看,以后有机会再来,我再带你去吃别的。”   于是吴鹿洺的午饭就这么被敲定。   温斯沅虽然没有时间跟吴鹿洺一起在食堂吃午饭,但领吴鹿洺去食堂的时间还是有的。   Y大的食堂很大,一共四层楼,每层都平均有二十多家商户。   温斯沅带着吴鹿洺去的三楼。   没到十一点,食堂人还不太多,但就在如此空旷的情况下,水煮鱼前都排起了小队。   队伍不长,就七八个人,但因为水煮鱼里的配菜需要自己挑选添加,排到两人还是用了五分钟左右的时间。   领过号码牌,温斯沅带着吴鹿洺找了个靠窗的座位。   坐下时他看了眼时间,见还有余,便开口对吴鹿洺道:“我这次要出差两天,大概星期天下午能到家。”   吴鹿洺从办公室离开到现在,一直有些心不在焉,温斯沅说的话他听进去了几个大概的关键词,便答应着点了点头。   温斯沅看了他一眼:“我看天气预报,明天晚上会有暴雨,明天白天如果出门,不要再忘记关窗了。”   吴鹿洺再次答应着点头。   温斯沅又看了吴鹿洺一眼,这一次他静默了一小会,才又说道:“你的饭好了。”   吴鹿洺继续答应着点头。   片刻的安静过去,吴鹿洺猛地回过神来,起身道:“饭好了?”   他说着捡起桌子上的号码牌,正打算去领饭,却先听到了水煮鱼那边的叫号。   “10号。”   吴鹿洺低头看了眼自己手里的号码牌——12号。   他瞬间面露疑惑地朝温斯沅看去:“沅哥?”   温斯沅坐得端正,仰头和他对视,声音平静:“刚才有在听我的话吗?”   吴鹿洺瞬间像只知道了错的小狗,搭下了耳朵乖乖坐回到座位上,老实复述:“有,你要出差两天,明天晚上下雨,记得关窗。”   温斯沅静默着看了吴鹿洺片刻,忽然问:“你跟岑惜文认识?”   吴鹿洺被这突然转到的话题问得一愣,不过他还是很快点头答应了一声:“以前认识。”   温斯沅缓慢地点了点头,一时间没有再继续说话。   就在吴鹿洺以为这个问题就这么结束了的时候,温斯沅的声音忽然又响起。   “你们刚才在办公室里做什么?”   “做什么?”吴鹿洺有些奇怪地看向温斯沅,“聊了几句。”   温斯沅再次缓慢地点了点头,他张了张嘴,似乎还要说什么,水煮鱼那边的叫号先响了起来。   “12号。”吴鹿洺拿起了号码牌,对温斯沅道,“我先去拿饭了。”   水煮鱼分量很大,店家给了托盘,告知吴鹿洺可以免费加饭。   吴鹿洺端着水煮鱼回到座位。   对面的温斯沅似乎要开口,吴鹿洺没注意到,拿起筷子搅拌起了水煮鱼上面漂浮着的配料,顺嘴问了一句:“沅哥,你刚才不是说下课只有二十分钟吗?我看已经十一点了。”   温斯沅动作一顿,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正好十一点。   他重新放下手机,淡声道:“下节课前十分钟要让他们做一套测试卷,试卷我已经交给课代表了。”   吴鹿洺表示了解地点了点头,但很快又道:“那从这到教学楼,是不是差不多就要十来分钟啊?”   温斯沅看着已经开始吃上的吴鹿洺:“七八分钟吧。”   “那你得抓紧回去了,”吴鹿洺嚼着嘴里的鱼肉,对温斯沅扬起笑贴心道,“我这儿一个人不要紧,路我已经记着了,肯定不会走丢。”   温斯沅这一次静默着看了吴鹿洺好一会,才终于再次出声:“好,那我就先回去了。”   吴鹿洺点点头,乖巧地笑着跟他挥了挥手。   温斯沅的视线锁在吴鹿洺挥动的手上半天,这才起身,轻声道:“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说完,他就转身离开了。   走出去大概十几步路的距离,他忽然又停下脚步,转回身朝吴鹿洺的方向看去。   吴鹿洺正在往饭里勺汤,将近有半分钟的时间一直重复着这么一个动作,整个人明显处于出神状态。   直到一勺汤不小心洒到了碗外,他的手似乎被溅到。   他停下动作,拧眉看了眼手被烫过的地方,这才终于停下了继续勺汤的动作,开始吃饭。   温斯沅见他开始吃饭,收回视线,离开了食堂三楼。   作者有话要说:   小温:他变了 第24章   “你干嘛一直看我的学生?”   徐琪麒抬起一只手搭到前座的椅背上,侧过身遮挡住温斯沅的视线,闲得无聊发问。   这一次去隔壁F市参加比赛的学生不多,一共就十个左右,因此院里就安排了两个人带队。   这会众人刚下动车,坐上院里提前租好的大巴。   大巴接下来还有一个小时的车程。   徐琪麒实在闲得发慌,他兀自说完了话以后,没等温斯沅回应,就迅速接上了第二句:“别不承认,你这一路都看他好几次了,怎么,知道他成绩好,想把他挖到你那儿培养啊?”   车里十来个学生,明天要去参加的是一场文学辩论。   这会多数人手里都捧着本书,在背诵记忆,岑惜文那边却有点不一样。   他周围围了三四个人,男女都有,正在纷纷请教他问题。   岑惜文面对每个人的问题,都回答地十分耐心,有条不紊地替几人逐一解决。   “你想多了。”温斯沅不咸不淡地开口,收回了落在前排岑惜文身上的视线。   徐琪麒正想继续掰扯,温斯沅手里的手机忽地震动了两下。   黑着的屏幕亮起,屏幕上出现两条刚进来的wx消息。   徐琪麒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了过去。   他看着温斯沅解开锁屏,wx上最新发来的两条消息,一条是图片,一条是文字。   图片拍的似乎是大学食堂,镜头里是一家黄焖鸡米饭。   底下跟着一条内容。   【我们学校的黄焖鸡也很好吃!有机会你来,我带你吃。】   聊天对象的头像是一张卡通手绘图,画的是最简单的蓝天白云,名字就更简单了,只有一个英文字母“M”,没有任何信息可以让人分辨对面的是男是女。   而在这两条信息的上面,还有几条就在几个小时前才互发过的消息。   【沅哥,我吃好了,回学校啦。】   【好,注意安全。】   【到学校了!】   【好。】   徐琪麒的八卦之魂瞬间飞起,他正开口要问男女,就见温斯沅敲下一个“好”字,正要发送。   他一瞬间也顾不得问了,连忙抬手把人按住,惊诧道:“你干嘛!”   温斯沅莫名其妙地看向他,反问:“你干嘛?”   “兄弟,聊天哪能这么聊呢?”徐琪麒苦口婆心,“你看看你这回的都是啥,好,好,好,你是只会回好的好字机器人吗?”   温斯沅不解地看着他:“我回你消息不也这么回?”   “那能一样吗?”   “那哪里不一样?”   两人大眼瞪小眼半天,徐琪麒大致悟了这是怎么个情况。   他顿时倍感肩负重任,再次开启苦口婆心模式:“咱大多数人聊天,讲究的是一个交互性,就是你来我回,懂吗?”   温斯沅没有说话。   徐琪麒琢磨了一下,改口问:“这跟你聊天的多少岁?”   “20。”   “20?!”   徐琪麒惊得张大了嘴巴:“看不出来啊老温,你竟然……”   竟然后面的感慨卡在喉咙里半天都出不来,他干脆放弃,直接衔接回上一个话题:“都说三岁一代沟,你这都跟人小孩代沟了两轮不止了,这样就更需要一种聊天上的交互了,像你这么聊,过不了几天,人家就指不定跟别人跑了。”   “跑了?”温斯沅对徐琪麒的这个奇怪的用词表达出了疑惑。   “不是,我的意思是……”徐琪麒有些苦恼地抓了抓脑袋,他的视线转过一圈,忽然有了主意道,“我给你举一个很简单的例子。”   他说着,指了指前排正在跟周围人愉快聊天的岑惜文。   “你看,岑惜文是不是有很多朋友?”   “嗯。”温斯沅答应了一声。   这是事实,岑惜文在他们学院算是个小名人,大家对他的评价也都一致挺好。   “你朋友是不是不多?”徐琪麒一针见血。   温斯沅静默片刻,再次“嗯”了一声。   这的确也是事实。   “我现在就来给你讲一讲其中的一部分原因。”   徐琪麒说着,颇是那么一回事地指了一下温斯沅手里的手机:“你看这上面你们的这几句对话,他两次告诉了你他在做什么,你却每次给他的都是一个死亡结束聊天的回应。你试想一下,人在给出别人一样东西的情况下,内心里是不是也是希望得到对方的回馈的?”   恰好前排的岑惜文正在跟一个女生聊天。   徐琪麒给了温斯沅一个眼神,小声道:“你听听人家怎么聊。”   “我看天气预报,明天好像又要下暴雨,不知道F市会不会下雨,真的好讨厌下雨天啊,前段时间连续下了那么久的雨,我的衣服都快闷发霉了。”   “上周橙色预警那晚,我收衣服收晚了,第二天只好花半天的时间把衣服重新洗了一遍。”   “我也是!!所以说……”   “听到没有。”徐琪麒耳提面命,“这要是换你,人家说了第一句,你是不是直接就一句‘嗯’,撑死了再跟一句‘雨天是不方便’。”   温斯沅膝盖中箭无话可说。   “一个切身实地地给了回馈,一个听着就像是随口的敷衍回答,换谁都更愿意跟岑惜文聊天,是不是?”   温斯沅静默着没有应答。   徐琪麒便又道:“你觉得跟你聊天那小孩有什么优点吗?”   “优点?”温斯沅思索片刻,认真道,“挺多的,性格好、脾气好、长得好、做饭也好。”   徐琪麒听着温斯沅的评价,眉梢疯狂挑动,嘴角止不住上扬:“这么多优点呐,那你看,你都明眼能看见的优点,别人会看不见?对……咳,朋友是要自己争取来的,你连基本回馈都不给人家,说不定他一认识岑惜文……就不想跟你好跟岑惜文好去了。”   温斯沅似乎在认真思考。   他抬眸看了眼前排正跟人聊得愉快的岑惜文,又垂眸看了眼手机上跟吴鹿洺的聊天。   半晌后,他对徐琪麒的一番教诲发表了中肯看法。   “每个人都有独属于自己的处事原则,其实没有相互比较的意义,但你刚才的话也不全无道理。”   他说着,思索着看向窗外。   忽然,他拿起手机打开相机,对着窗外F市傍晚的景色拍了一张。   拍完,他将温暖色调的照片发送给了吴鹿洺。   发完后,他认真思索了好一会,又编辑了一串文字过去。   【F市景色很好。】   发送成功,他看向徐琪麒:“这样?”   徐琪麒紧抿住嘴唇,才勉强让自己笑得不那么明显一点:“很好,以后白天起床,晚上睡前,也都发发消息,这样一来二去,人和人的关系不就近了嘛,你说对吧?”   温斯沅缓慢地点了点头,表示了解。   作者有话要说:   小温: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处事原则,你帮我看一下短信是不是这么发(一本正经 第25章   吴鹿洺早上醒来,意识还未完全回笼,手先快大脑一步,将床头的手机攥到了手里。   他并没有睡醒就捞手机的习惯,但今天有点不一样。   这点不一样不在于他,而在于温斯沅。   温斯沅从昨天离开A市开始,就变得有点……奇怪。   两个人住在一起这段时间,wx上并不是从来都没有交流的,但交流也仅限于有事时相互发的两三句话。   温斯沅不是不回消息的性格,但有时候,他回了……和不回其实也差别不大。   因此和以前的聊天比起来,昨晚的聊天,可以算得上是很不一样。   吴鹿洺半眯着眼睛,手机屏幕刚通过解锁,出现的就是他和温斯沅的聊天界面。   温斯沅发的最后一条消息在9:58,内容是“睡了”,睡觉时间一如既往卡得很准。   吴鹿洺看着聊天记录,眼底浮上很浅的一点笑意。   他慢悠悠地打了个哈欠,正思索着要不要给温斯沅发点什么的东西,聊天框里先弹出来了一句。   【醒了。】   吴鹿洺下意识看了眼手机屏幕右上角的时间。   6:30。   很好,睡醒时间也依旧卡得很准。   他从床上坐起,看了眼窗外灰暗的天,回复温斯沅。   【我也起了。】   温斯沅那边回过来很快。   【今天这么早?】   【嗯,今天有艰巨任务!】   【?】   吴鹿洺起床,刷过牙洗漱完,拿出周五老徐新发的两套题,给温斯沅拍了张照片。   【今天要做完它们。】   发完,温斯沅没有马上回复,吴鹿洺便放下手机,进到厨房给自己做了个简单的早饭。   等他端着早饭回到客厅时,发现温斯沅已经回了消息过来。   温斯沅一共回过来两条消息。   第一条是一张照片,照片里一群人围在圆桌前在吃早饭。   第二条是一段句式照搬的回复。   【今天要带他们去比赛。】   吴鹿洺看到消息内容,没忍住漏出一声笑。   从昨晚开始,温斯沅就是这种聊天模式,不管他发什么,温斯沅都能给他回过来个相同句式。   有点像小学生在学用同一句式造句。   奇奇怪怪的。   温斯沅带队的学生参加比赛时间是下午一点半到三点半。   吴鹿洺看到消息时已经是下午两点,彼时他正在做题,窗外忽然一声轰隆雷响,紧跟着雨声开始逐渐变响。   温斯沅说比赛期间,赛场内不可以用手机。   发这条消息时是一点,临近一点半,温斯沅又补上一句:【天气预报说A市下午有大雨,不要忘记关窗。】   吴鹿洺舒展着筋骨伸了个懒腰,笑着回复:【下雨了,这就去关窗!】   回复完,他起身往卧室走去。   早上为了通风,卧室的窗户开了一小截,他走过去拉上,又将窗户锁上后,正要离开,忽地看见小区楼下一对父子正在冒雨往小区里跑。   小男孩看着就四五岁大小,迈着小短腿在男人身边奋力跑着。   忽然,他一个脚下不稳,整个人跌进了泥潭里,翻滚了一圈。   男人在一旁看到,没有马上去扶,而是站在一旁,似乎在乐着逗趣自家孩子。   直到小男孩爬起来在男人腿上咬了一口,男人才大笑着将小男孩抱起,用自己的身体挡住雨,继续往小区深处跑去。   两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视野里,吴鹿洺低垂下眼眸,将窗帘也一并拉上。   房间一下子陷入了黑暗。   ·   比赛延长了半个小时,温斯沅跟徐琪麒带着学生离开比赛现场时,已经是下午四点。   他们队赢了比赛,徐琪麒肉眼可见地高兴,一上车就跟众人吆喝:“大家晚上回去好好休息,明天早上,我跟你们温老师带你们去吃顿好的!”   笑闹声一片。   “多好啊徐老师?”   “要多好有多好!”   “那我们今晚吃什么呀!”   “今晚……吃酒店套餐哈哈哈哈。”   几个男学生缠住徐琪麒,一起打闹起来。   比赛现场距离一行人住的宾馆有半个小时的车程,周末堵车有些严重,车子到酒店时,已经临近五点。   众人干脆直接去酒店餐厅解决晚餐。   学校给定的酒店包晚餐,餐厅是自助式的,菜品还算不错。   一行人来来往往拿东西,几个学生讨论了起来。   “A市又下大暴雨了,我朋友圈里现在全是各种大雨积水的视频。”   “每年九月都要这样下一段时间,我都麻了,明天回去的时候雨不会也那么大吧,我都没有带伞出门。”   徐琪麒拿着餐盘回去时,正好听见两人的对话,他感慨了一声:“A市啥都好,就是每年这台风都要擦边过,说登陆也不登陆,不登陆又要影响A市好一阵子天气。”   温斯沅听着徐琪麒的话,下意识地看了眼黑着屏幕的手机。   他四点出比赛现场时,给吴鹿洺发了条消息,吴鹿洺到现在一直没回。   徐琪麒端来了东西也不着急吃饭,听着边上学生的讨论,他也跟着翻起了朋友圈。   翻着翻着翻到一个挺吓人的视频,他忍不住感慨了一句:“A市雨这么大呢?又打雷又下雨的。”   温斯沅闻声,看了眼徐琪麒的手机。   吃完饭临近六点,吴鹿洺那边依旧没有回过来消息。   温斯沅思索片刻,又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有人提出来饭后消食,正好F市天还挺亮,外头的温度也恰好适宜。   他们住的酒店不坐落在市中心,走出去没多远就是一处小区,小区附近有一处挺大的公园,这会正是饭后散步的好时间,公园里到处都是人。   一群人闲逛到七点多天黑,才终于肯往回走。   吴鹿洺仍旧没有回过来消息。   温斯沅思索着,拨过去了一个电话。   无人接听。   他静默片刻,出声问徐琪麒:“明天是不是除了早上的聚餐,就没再有其他安排了?”   “是啊,吃完饭就差不多到时间走了。”   “那你带他们去吧,我家里有事,今晚要先回去。”   徐琪麒脱口而出:“你家不就你一个人住吗?能有什么事?昨天出门忘记收衣服了?”   温斯沅思索着,最后还是照实说:“家里有个小孩,胆小。”   徐琪麒上一秒还在揉着肚子打饱嗝,下一秒瞬间瞪大了眼睛:“什么情况?你什么时候连小孩都有了?!你昨天不是说人才二十……”   徐琪麒话刚说到一半,走在前排的一个学生忽然叫了他一声:“徐老师!”   徐琪麒见状,只好先过去,离开前对温斯沅道:“你等等,等我回来的。”   一行人在路上慢悠悠地晃着,快走到酒店时,温斯沅耳边忽地响起一个声音:“温老师刚才说的胆小的小孩,是吴鹿洺吗?”   温斯沅听到声音,扭头朝说话的人看去,正好看到岑惜文扶了扶鼻梁上架着的厚重黑框眼镜。   温斯沅没有接岑惜文的话,而是直接问:“你想说什么?”   岑惜文笑了起来:“温老师不要在意,只是刚才碰巧听到您和徐老师说话,感觉有点奇怪而已,因为我记忆里,吴鹿洺似乎不是一个十分胆小的人。”   他说着,停顿了一下,又轻笑一声继续道:“不过也可能是我太久没见过他,对他了解不够多了吧。”   “对了。”他忽然推了推眼镜,看向温斯沅,“温老师知道两年前的那则新闻吗?跟吴鹿洺有关的。”   “什么新闻?”   “温老师不知道啊?看来温老师应该不是B市人,两年前B市……”   “老温!”徐琪麒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他走到温斯沅旁边,道,“你还说不是想挖我墙角?”   岑惜文的话被打断,但他似乎也没有要继续再说的意思,他笑了笑,接着徐琪麒的话问:“什么挖墙脚?” 第26章   冷,疼,浑身绵软无力。   吴鹿洺感觉他像是被浸泡进了一个灌满水的狭小鱼缸里,四周全是坚固的玻璃,冰冷的水争先恐后地挤压着他的胸腔。   费了好大的力气睁开眼,他发现四下一片漆黑。   头顶是白色的蚊帐,耳边时不时传来不同小孩的鼾声和梦话。   胃部翻涌绞痛得厉害,记忆一点点回笼。   下午他当着孤儿院几乎所有人的面,因为喝下牛奶而剧烈呕吐,没吐多久,他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身上软绵绵的,还有些烫,胃疼得让他一想起下午灌下去的那一大桶冰水,就忍不住还想呕吐,可喉咙却又干涩得仿佛要冒烟,叫嚣着对水的渴望。   他缓慢地眨着眼睛,盯着头顶破了一个洞的白色蚊帐。   不知道过去多久,他余光中忽然瞥到蚊帐的一角被掀开。   以为是姐姐,他转过头,正想开口,却看到了一张他一点都不想看到的脸。   站在床旁的小男孩六七岁模样,左眼眼皮上有一道很深的伤口,伤口看着刚结痂没多长时间,有些狰狞可怖。   听说他两年前曾被领养走,然而他刚到领养家庭没多久,那家就有了孩子。   大概半个多月前,他在抱那家孩子的时候,不小心将小孩摔到了地上。   所幸地上铺着软垫,小孩没出什么事,可他还是被曾经领养他的夫妇以此为由送回了孤儿院。   他眼睛上那道疤,据说是他在不小心摔了小孩以后,那家的男主人打了他一巴掌划出来的伤口。   吴鹿洺扭回头,不打算理拉开他蚊帐的人。   男孩却兀自进到了蚊帐里,而后坐到床旁,盯着他看了起来。   吴鹿洺不理男孩,男孩也不走。   不知道过去多久,男孩忽然用极其笃定的语气轻声开口:“我知道你是故意的,我看到过你和你姐在阳台上喝牛奶,你根本不对牛奶过敏。”   吴鹿洺终于给出反应,警惕地朝男孩看去。   男孩似乎是被他的表情取悦到,忽然笑了起来。   他边笑边凑近吴鹿洺,紧盯着吴鹿洺充满警惕的眼睛,语气愉悦开口:“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有预感,你跟我,是一样的。”   “在所有人面前装得温顺无害、弱小无助,”他支起一只手抵在床头,托着脑袋看紧抓着被子的吴鹿洺,“但其实从我第一次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诬陷你是小偷开始,你的脑子里就已经有报复我的计划了吧?”   “是不是我每诬陷你一次,你心底里报复我的计划,就更会完善一点?”   吴鹿洺紧盯着男孩充满笑意的脸。   许久的安静过去,他沙哑到几乎不成形的声音才响起:“是又怎么样?”   男孩看起来更高兴了。   “当然不一样了。”他直起身,抬手指了指边上正在熟睡中的其他小孩,“那些蠢货,被人欺负了,从来都只会没用地哭,没用地嚎叫,一次是这样,一百次还是这样。”   “或者说,这世界上百分之九十的小孩,甚至是很多自以为是的大人,也都是一样,他们懦弱无能,连报复都束手束脚。”   男孩语气轻松地像是在讲一个笑话:“你的虚伪、狠心和滴水不漏的恶,多的是人一辈子都学不来。”   见吴鹿洺久久没有开口回应,男孩忽然又道:“你知道什么样的小孩,会被父母丢弃在这里吗?”   他抛出问题,却似乎没有要吴鹿洺回答的意思,很快就兀自接了下去。   “一种是智力残缺。”   “一种是身体残缺。”   他左眼上的伤口拉长,向下的幅度像一张倒过来的笑脸。   紧跟着他放轻声音,如同鬼魅般开口。   “剩下那一种,是天生的怪物。”   ·   吴鹿洺猛地从床上惊坐起,窗外雨声阵阵,熟悉的头痛感汹涌袭来。   他坐在床上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许久过去,才在黑暗中渐渐平稳了呼吸。   吴鹿洺隐约记得睡下时,房间里还是有一丝亮光的,现在却黑得彻底。   他疑惑地摸索过手机,看了眼时间,发现竟然已经夜里八点多。   最新的消息显示有一个未接来电,是温斯沅七点多打来的。   吴鹿洺瞬间清醒过来。   他按亮房间的灯,解锁开手机,发现wx上也有几条温斯沅发过来的消息。   最后一条是八点左右,问他在做什么。   他思索片刻,给温斯沅拨回去了一个电话。   然而电话里很快传来“关机”的提示音。   他想到吴盛矜说温斯沅经常忘记要给手机充电,便没太在意,回到wx给温斯沅回了条消息。   【下午睡着了,刚睡醒。】   【手机设置了静音没听见,沅哥有什么事吗?(心虚挠头.jpg】   回完消息,他关掉手机的静音模式,肚子忽然发出咕噜一声叫。   吴鹿洺中午十一点就吃了午餐,这会八点多,也是该饿了。   然而等他走出卧室快要走到厨房时,一阵生理性的恶心忽然涌了上来。   梦里的胃疼感似乎还未完全消去,他顿时胃口全无。   客厅漆黑一片,他也懒得去开灯,径直走到了沙发上坐下。   陷在沙发里不知道缩了多久,他才慢吞吞地拿过茶几上的遥控器,打开了电视。   电视一打开就是电影频道,大半夜的在放鬼片。   上来就是一个毁了半张脸的男鬼在追着主角到处跑,手里还拿着把斧头,画面极其血腥。   吴鹿洺正要换频道,思索片刻,又放下了遥控器,面无表情地盯着电视看了起来。   故事讲的是几个不怕死的年轻人勇闯鬼宅。   剧情挺俗套,演员演技和服装道具倒是都比较在线。   后半段高.潮部分还挺抓人眼球,吴鹿洺看着看着就看入了神,直到一阵突兀的手机铃声忽地在客厅里响起。   他以为是温斯沅回过来的电话,快速拿过手机看了眼,看到的却是钱韦畅的名字。   见是钱韦畅,他随意地开了免提将手机放回到茶几上,就继续看起了正精彩的鬼片。   钱韦畅的声音很快在客厅里响起。   “洺哥在干啥呢?”声音略带狗腿。   吴鹿洺随口回了句:“看鬼片。”   “啥鬼片?”   吴鹿洺在电视上找了一圈,没找到名字,便直接道:“不知道。”   钱韦畅大概本来就是随口一问,见吴鹿洺说不知道,便很快进入了下一个话题。   “洺哥,你前几天揍的那几个玩意儿,还是没揍够狠。”   电视里,男主角正在跟男鬼进行生死搏斗。   吴鹿洺便随口问:“怎么说?”   “那断两根肋骨的家伙,据说下周就要出院了,他们仨还放话要找人围你。”   吴鹿洺的注意力都在电视上,将钱韦畅的话听了个七七八八,他随意应和:“围我?医院WiFi太好用,一个星期都不够他们住了?”   电话那边陷入了片刻的沉默。   不多时,钱韦畅一声惊呼从手机里传来:“我靠!洺哥威武啊!我洺哥不愧是我洺哥。”   吴鹿洺被钱韦畅的夸张语调逗笑,恰好电视里的男主角战胜了男鬼。   一只不小的飞虫在他面前挑衅了两圈,他随手解决掉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里,正将手机拿回要关掉免提,忽然“哐当”一声响从窗户边传来。   他听见响动,忽然想起下午回卧室关了窗户,客厅的窗户反倒是忘记关了。   窗户倒是开得不大,但这会风忽然变大,这才吹得窗户发出了响动。   “哐当”声一声接着一声,吴鹿洺只好先起身往窗边走。   刚走出两步,视线忽然一片大亮,紧跟着一道极响的雷鸣声砸下。   雷鸣声在耳边炸开的同时,他隐约间似乎还听到了身后大门砸上的声音。   他略带疑惑地停下脚步,转身往门口看去。   门闭合得不见丝毫动静,门底下的门缝也不见屋外走廊有亮光。   见状,他便没太在意地转回身,走到窗边关上了窗户。 第27章   走廊的声控灯时好时坏有一段时间了。   因为坏的次数不算多,也就一直没有人去找物业说这件事情。   今天大概受暴雨天气影响,声控灯坏得有些彻底,雷劈下来那么大的响动,也不见灯亮。   温斯沅站在漆黑的楼道里,看着面前刚合上不久的门,面上尽是若有所思。   不知道过去多久,门缝里透出些许亮光。   应该是吴鹿洺打开了客厅灯。   温斯沅见状,这才又一次输入密码,打开了几分钟前刚打开过一次的门。   客厅的电视还放着,但已经结束鬼片,进入到了广告时间。   吴鹿洺不在客厅。   温斯沅换上拖鞋走进去几步,发现厨房亮着灯,吴鹿洺站在冰箱前,被冰箱挡住了大半个身子。   他停下脚步,隔着大约五六米的距离,远远地看着手搭在冰箱上时不时晃动两下的青年。   不多时青年后退一步关上冰箱门,而后他似乎是注意到了客厅的人影,转身朝客厅里看来。   两人对上视线的瞬间,吴鹿洺明显一愣。   “沅哥?”吴鹿洺左手拿着番茄,右手拿着面条,缓慢走出厨房,“你不是要明天下午才回来吗?怎么现在就回来了?”   温斯沅没有马上应声,而是打量着面前逐渐走近的人。   吴鹿洺的脸色似乎比平时要苍白,声音听着也比平常要虚上一些。   他见状,垂眸看了眼吴鹿洺手中拿着的东西。   “比赛进行得很顺利,所以就提早回来了。”回答完吴鹿洺,他出声询问,“还没吃晚饭?”   吴鹿洺点了点头:“下午不小心睡太久了,醒来没什么胃口,所以就拖到现在了,沅哥你吃了吗?”   “吃过了。”   “那我就不做你的份啦。”吴鹿洺说着,晃了晃手里的东西,正要回厨房,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他重新停下脚步看向温斯沅问,“对了沅哥,你下午找我有什么事吗?我醒的时候给你回了电话,但是你的手机关机了。”   “没电了。”温斯沅拿出手机,缓声解释,“回来得有些匆忙,把充电器落在了F市酒店。没什么事情,就是看你一直没回消息。”   吴鹿洺闻言,略带歉意地扬起笑:“抱歉,我下午睡着了,平时上课手机一直习惯调静音模式,所以没听见响声,那你先去给手机充电吧,我得赶紧煮面了,有点饿了。”   温斯沅答应了一声。   答应完他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看着吴鹿洺走进厨房开始忙活,他才收回视线,回了房间。   温斯沅到家的时候,时间就已经过了九点。   等他从浴室洗漱完出来,距离十点就只剩下二十来分钟。   以往这个时间,他早早就该感觉到困了,可今天却格外清醒。   他擦着还在滴水的头发,缓慢地走到床旁坐下,眼底有显而易见的困惑。   就在他走神地擦了五分钟左右的头发,起身打算去拿吹风机时,门口忽地响起一阵敲门声。   紧跟着吴鹿洺很轻的询问声传来:“沅哥,你睡了吗?”   温斯沅停下动作,静默了片刻,才出声回应:“没有。”   吴鹿洺的声音便很快又响起:“那我现在方便进来吗?”   “可以。”   温斯沅的答应声刚落下,门就很快被推开。   下一秒,当看清推开门的人此刻的模样时,他瞬间愣住。   吴鹿洺浑身上下就围了条仅能遮住重要位置的浴巾。   他浑身泛红,身上挂着不断下落的水珠,头发上满是明显未冲洗过的泡沫。   他一只手搭在头上,另一只手按着浴巾的边缘,面上带着些许的局促,出声问温斯沅:“家里是停水了吗?我刚刚洗澡洗到一半,水忽然停了。”   温斯沅闻言,很快反应过来,转身进了卧室的浴室。   浴室里出水正常。   跟在他后面进来的吴鹿洺见状,便道:“没停水吗?那我再回去看看。”   眼见着他要走出浴室,温斯沅及时出声叫住了他。   “你先在这洗吧,来回走容易着凉,我去那边看看。”   吴鹿洺没有马上答应,但恰好这时头发上的泡沫滴下,滑到了他眼睛附近。   他连忙闭上了眼睛,只好先应了声“好”。   温斯沅告诉了吴鹿洺洗漱用品的位置,就退出浴室关上了门。   他来到客厅的浴室,检查了一番,发现浴室的花洒的确不出水,包括洗脸池的水龙头,出水也小得可怜。   暂时检查不出什么毛病,他简单在手机的日历上记下明天联系物业,便将吴鹿洺放在客厅浴室里的换洗衣物和毛巾带上,回了卧室。   回去时,卧室的浴室里正响着水声。   等许久后水声停了,他把吴鹿洺的衣物放到门口的柜子上,出声提醒:“衣服我帮你拿过来了,在门旁的柜子上,你一会洗完,稍微开一点门就能看到。”   浴室里很快传来吴鹿洺回应的一声“好”。   温斯沅见状,便重新走到床旁拿了吹风机吹头发。   他吹完头发没多久,浴室门开了。   吴鹿洺穿着一身水蓝色的短裤短袖,浑身被热水熏得通红,满身热气地从浴室里走出。   他的头发还在往下滴水,一走出见到坐在床边的温斯沅,便又道了声谢。   温斯沅看了眼他不断滴水的头发,视线下意识落到床头柜上还未收起来的吹风机上。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没有马上出口,过了一小会,出口的话成了:“回去记得吹干头发再睡觉。”   吴鹿洺听话地点了点头。   片刻的安静,见温斯沅没有要说其他,他便转身往外走去。   刚走到门口,窗外忽地落下极大的一阵雷声。   雷声响得整个房子都仿佛震颤了一下,吴鹿洺搭到门把手上的手瞬间一顿。   他站在门口,迟迟没有推开门。   许久过去,他松开搭到门把手上的手,转回身看向温斯沅,脸上浮现些许腼腆的笑意。   “沅哥,”他看向正坐在床旁掀开被子的人,“我今晚还能和你一起睡吗?”   温斯沅动作一顿,朝门口站着的青年看去。   青年模样乖巧,看着他的一双眼睛干净澄澈,眼神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忐忑,在认真等待他的回答。   “又忘记关房间窗户了?”他问。   吴鹿洺老实摇头:“这次没有。”   大概是刚才洗发水进了眼睛的缘故,吴鹿洺的眼眶比周围的皮肤都要红上许多,这会眼巴巴盯着人的模样,叫人很容易心生不忍。   温斯沅看着,却下意识想起就在一个来小时前,他在门口看到的和此刻完全不同的青年。   明明是怕鬼片的人,却能够面无表情地看着电视里的血腥画面。   几天前才因为怕疼要他帮忙上药,电话里却在跟人说着打断两根肋骨还不太够。   上一次雷雨夜还在他面前因为一声雷吓得惊颤,一个小时前在面对惊雷落下,却连动都没有多动一下。   如果不是亲眼看见,温斯沅很难相信这两种完全相斥的习性,会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   以至于他从刚才到现在,一直没能够想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暂时按下记忆,他看着面前如同绵羊一般安静乖巧的青年,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那是怕打雷?”   吴鹿洺缓慢地眨了眨眼睛,紧跟着有些腼腆地抬手摸了摸头发,说:“嗯,怕。”   作者有话要说:   小温:实不相瞒,我现在更怕 第28章   温斯沅卧室的灯,一如往常赶在10点以前关了。   但温斯沅本人却不太一如往常。   十点了,他却依然没什么睡意。   第二次把床的一半分给了吴鹿洺,两人躺下两三分钟的功夫,吴鹿洺那边倒是先没了动静。   又躺了不知道多久,仍旧没有睡意。   温斯沅稍微侧了侧身,刚挪动完身体,耳旁忽地响起吴鹿洺的声音:“沅哥,你还没睡?”   声音里带着点惊讶。   温斯沅答应了一声,就听见身旁传来翻动的响声。   他微侧过脑袋,发现是吴鹿洺转向了他这一边。   “你不是一到十点就犯困吗?”吴鹿洺半张脸埋在被子里,在黑暗中睁着眼睛一瞬不瞬地看他。   温斯沅和他对视片刻,收回视线重新仰躺好看着天花板,轻声回应:“今天不是很困。”   “那要聊会天吗?”吴鹿洺问。   窗外雨声很响,时不时裹挟着风声,仿佛在预示着接下来几天都很难见晴。   温斯沅的回应声在片刻的安静过后响起:“聊什么?”   吴鹿洺轻“嗯”了一声,慢慢把脸埋进被子里,好一会过去,闷闷的声音才传出:“沅哥你之前说你有弟弟妹妹,多大啊?”   “八岁,龙凤胎。”   吴鹿洺将脑袋从被子里拔出,似乎有点新奇:“还这么小?应该很可爱吧?”   温斯沅静默片刻:“很皮。以前寒暑假回去,我爸妈都会把他们丢到我房间跟我睡,我在家的每天早上,几乎都是被他们踩醒的。”   吴鹿洺没忍住漏出一声笑:“那你揍他们吗?”   “不揍。”   “为什么?”   “我妈会揍我。”   吴鹿洺忍了忍,没忍住,闷进被子里笑了好一会。   温斯沅闻声,再一次侧过脸看向吴鹿洺。   他安静地看着没有出声,直到见吴鹿洺要从被子里探出头,他才收回视线,再次开口。   “很皮,但是也很懂得表达爱。”   他将两只手叠到脑后,盯着月光半照的天花板。   “人往往越长大,越不懂得怎么妥善地表达爱意。小孩喜欢某一样东西,他把那样东西送给你,那就是他全部的爱了。”   吴鹿洺看着温斯沅:“他们经常送你心爱的东西?”   “我每次放假回去,我弟都会把他一整套的奥特曼借我玩三天。”   吴鹿洺听得一愣,就听见温斯沅又说:“他说,他最要好的朋友,也只会借给他们玩一天。”   “我妹会在我每次回去的时候,把她的芭比娃娃全都搬到我的房间,她说她不会让她的芭比娃娃陪其他任何人睡觉,那是我的特殊待遇。”   吴鹿洺眼底逐渐浮上笑意,笑着笑着,他忽然轻声开口问:“那你会帮他们教训欺负他们的人吗?”   “我爸在他们四岁的时候就给他们报了武术班,他们不欺负别人就已经很好了。”   吴鹿洺闻言,轻笑了一声。   房间里陷入短暂的安静,直到温斯沅的声音再次响起:“你小时候会有人欺负你吗?”   吴鹿洺没有马上回答。   过去一小会,他才笑着道:“我小时候可是孩子王,所有小朋友都要围着我叫大哥,谁敢欺负我。”   温斯沅再一次侧头,朝吴鹿洺看去。   吴鹿洺依旧半张脸埋在被子里,弯着一双眼睛和他对视。   两人一时半会谁也没有说话。   “我小的时候,大概是免疫力不好,经常发烧,有时候烧得厉害了,就容易忘掉一些事情,但我一直记得我妈妈跟我说的,男孩子要保护女孩子,我和我姐姐从小一直没有分开过,她就大我一岁,所以我一直想着,我得保护好我姐姐。”   吴鹿洺说着,忽然躺正了,视线落在窗帘没完全遮住的窗户上。   “以前我们老师给我们讲一本故事书,我记得书上有一个大哥哥保护弟弟妹妹们的故事,那时候忽然就很想,我也能有个哥哥。”   他说着说着,声音慢慢小了下去。   到最后仿佛喃喃自语般,突兀地转了个话头:“能到屋里躲雨,就已经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了。”   “找不到地方躲雨的人,很可怜的。”   温斯沅不自觉放轻呼吸,静默着等着吴鹿洺的后话。   可等了好半晌,却一直没等来动静。   他见状,稍微支起身看了眼侧朝向窗户的吴鹿洺,发现吴鹿洺不知道什么时候闭上了眼睛,呼吸也已经变得清浅绵长。   静默地打量片刻,见吴鹿洺的确是睡熟了,他抬手替吴鹿洺将被子拉上一点盖好,这才放轻了动作重新躺回到自己的地方。   挂钟上的时针已经快要走到十一点,温斯沅的生物钟终于有点要回来的意思。   久违的困意袭来,然而就在他感觉即将要入眠时,怀里忽地一热。   他猛地睁开眼清醒过来,就看见刚才还背对着他跟他隔了半臂距离的人,这会竟蜷缩着靠在了他身旁。   他稍微埋下头,见吴鹿洺整张脸皱成一团,似乎十分难受。   确认吴鹿洺的确是在睡梦中并非醒着,他一下子想起了上一次雨夜,吴鹿洺难受得一直喊疼的情景。   思索间,他试探性地将手探到吴鹿洺脑后,摸索到了那一块凹陷进去的地方。   和上次一样,在他轻缓的动作下,吴鹿洺难受的表情慢慢有所松动。   温斯沅看着怀里的人,晚上一直未得到解答的困惑又一次涌上心头。   然而直到困意再一次上涌,他也仍旧没能够得到解答。   他撑着快要合上的眼皮,见吴鹿洺差不多舒缓过来,松开手打算躺回去睡觉。   然而就在他要抽走手的时候,吴鹿洺忽然侧了侧身,脸贴着他的手,将他的手压住了无法动弹。   温斯沅动作一顿,他细细看了吴鹿洺一会,见吴鹿洺仍旧在熟睡中,只好更加放轻动作,打算慢慢将手抽出。   手刚要抽出来些许,眼前吴鹿洺将脸埋在他手心里的画面忽然和记忆中的某个画面重合。   记忆里青年整张脸通红,脸颊也滚烫得厉害,似乎是发着烧。   烧迷糊的人捧着他一双手,将脸死死地埋在他的手掌心,在很轻的抽噎声中,逐渐湿润了他的掌心。   画面不断交叠重合,温斯沅停住动作好半晌,最后似乎放弃了抽走手的打算,干脆就着这个姿势,躺下睡了。   ·   第二天早上温斯沅醒来时,吴鹿洺和往常一样还在睡梦中。   只是经过一个晚上,早上醒时吴鹿洺没再压着他的手,而是整个人侧向了床的里侧,蜷缩紧贴着墙壁。   他这个睡姿正好压住被子,大半个后背都露在空气中。   早上的雨不比昨夜小,空气里还满是凉意。   温斯沅见状,将自己的被子盖到了吴鹿洺身上,这才放轻动作起床。   洗漱好拿着手机离开卧室,发现徐琪麒竟然在半个来小时前给他发了好几条消息。   【F市也下大雨了,聚餐泡汤了。】   【你早上没事的话先去趟学校开一下系统,老陆让我们把带队报告在中午前传到系统上。】   【我大概九点左右能到学校。】   徐琪麒的时间预估得很准。   九点差三分,他推开了办公室的门,手上拎着一笼小笼包,一边走进办公室一边吐槽:“最近这雨都快把我下傻了,什么时候才能好好的每天都是大晴天啊。”   他念叨着,拉开椅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抬头看了眼对面正在认真写报告的温斯沅。   只看了一眼,他一下子停住了动作,疑惑出声:“老温,你昨晚几点睡的?”   温斯沅写完手上这一段文字,才稍微抽出些许神思,回应起徐琪麒:“不清楚具体时间,十一点多吧。”   徐琪麒面露惊讶:“你不是雷打不动十点前睡吗?”   “昨晚有点睡不着。”   “我们温兄还能有睡不着的时候?怎么着,思春了?”徐琪麒一口一个小笼包,十分不怀好意地调侃。   温斯沅久久没有回答,看表情,明显是走神要走出外太空了。   徐琪麒对此见怪不怪,毕竟温斯沅隔三差五就跟人对不上频道。   带队报告内容不少,老陆要求在中午十二点前上传,说实话时间还是有些赶的。   因此他三两口吃完小笼包,就打开电脑也投入到了报告撰写中去。   他刚写入神,对面的温斯沅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问他,忽然来了一句:“什么样的情况下,一个人会在你和其他人面前,展现出完全不同的两种性格?”   徐琪麒将温斯沅的话听了个七七八八,脑子里一边想着报告内容,一边稍微分了那么一点神去回答温斯沅:“就是在你面前和在别人面前两个样呗?”   “嗯。”温斯沅答应了一声。   徐琪麒手下打字不停,嘴上随口应道:“你要不想想,你有什么值得那人骗的?”   “骗?”   温斯沅似乎对这个用词不是十分赞同。   他静默片刻,还是决定再将这个问题放放,正打算重新投入到报告撰写中时,忽地些许零碎的画面从他脑海中闪过。   画面最后定格在医院的电梯里,吴鹿洺对他说的一番话上。   他又一次停下动作,面上疑云密布,最后似是把刚才那个字在嘴里反复咀嚼了一番,才再次吐出:“骗。”   作者有话要说:   已经忘记了“骗”的伙伴们,可以回看一下12章嗷   本文下章就入v啦,所以下章会是万字大章,惯例入v会给大家整个抽奖,感谢大家的支持和喜欢~么么么么 第29章   “砰!”   一声突兀的响动忽地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响起。   徐琪麒瞬间停下手上的动作, 朝声响来源看去。   是几本书砸在了地上。   看位置,应该是温斯沅不小心碰掉下去的。   温斯沅不知道在想什么,看到书掉在了地上,一时半会似乎也没有要去捡的意思。   徐琪麒见状, 起身替他捡起, 放回到了他桌上,而后敲了敲他的办公桌, 出声问:“你今天非常不对啊, 怎么心不在焉的?”   温斯沅缓慢地抬起头, 静默半晌, 缓缓地吐出两个字:“喜欢。”   徐琪麒听清楚温斯沅出口两个字的瞬间,当即后退两大步, 环抱住自己:“兄弟啊,这不合适, 我可是有老婆孩子的人!”   温斯沅一开始没给太大反应,片刻过后, 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淡漠地看向徐琪麒,满脸写着“你觉得可能吗”。   徐琪麒嘿嘿一笑,这才坐回到自己的工位上,开口问温斯沅:“你什么情况?”   温斯沅将徐琪麒捡回来的几本书摞好放回到原来的位置上,思索着开口:“怎么判断喜欢?”   徐琪麒瞬间了然:“你这么多年来就没对谁有过兴趣吗?”   温斯沅张了张嘴, 想解释什么,但最后还是没说,只是应道:“没有。”   “怎么可能?”徐琪麒一脸不信, “就算你长大以后性格古板, 青春期, 或者更小的时候,总该有那种年少朦胧的想要和某个人亲近的感觉吧?”   “没有。”温斯沅再次答应,“每个年龄阶段都有每个年龄阶段该做的事情,成年以前并不适合建立恋爱关系,成年以后的喜欢,必须是建立在责任的基础之上,这不是一件简单容易的事情。”   他简单地阐述完自己的观点,再次看向徐琪麒:“所以怎么判断?”   “这还不简单。”徐琪麒拉过自己的椅子坐下,化身经验人士道,“喜欢说白了就是,那个人对你而言,不同于朋友,更不同于亲人,是完全不同于其他人的存在。”   温斯沅思索片刻:“有没有更具象化一点的判断方式,比如……表现。”   “这个嘛,”徐琪麒抬手托住脸,“人在喜欢的人面前肯定都是比较注意形象的,而且一旦和喜欢的人距离过近,就容易脸红、肢体僵硬、浑身不自然。”   他说着,似乎是想起往事,忽然捧着脸痴汉一般笑了起来:“我当年追我老婆,每次跟我老婆独处在一个空间里,都觉得分分钟要浑身融化,她要是再凑近跟我说话,我觉得她就是当下让我去自我了断,我都能一秒钟不带思考地就去了。”   温斯沅低垂下眼眸陷入思考,而后缓慢地点了点头。   ·   校内初轮筛选的日子定在周三。   周一课上,老徐给全班先来了次模拟考,模拟考前二十名,每人都奖励了两大叠试卷。   吴鹿洺做题的速度一向很快,但耐不过老徐给的试卷实在多。   他连着做了两天,试卷才下去一半。   周二这晚,温斯沅难得不忙,跟吴鹿洺一起在家吃的晚饭。   晚饭结束六点多,吴鹿洺洗了个澡,便拿着试卷坐在客厅的茶几前做了起来。   七点左右,同样洗漱完的温斯沅抱着电脑从卧室走出,正打算去书房,却在走到书房门口时,看到了正趴在客厅茶几上做题的吴鹿洺。   这两天虽然没再下雨,但可能是前阵子雨下得太多,催着赶着将秋老虎提前赶到了A市。   本就是临近十月的天,天一黑,空气里便再难摸索到夏日的丁点味道,呼吸间尽是渗透进皮肤的凉。   茶几前的青年头发吹得半干,身上穿着和平时一样的短袖短裤。   他一条腿伸长了在茶几下,另一条腿半支起,用空出来的左手环抱着,下巴抵在膝盖上,每在试卷上写下几笔,脑袋都会轻轻晃动两下。   茶几的高度其实并不适合用来长时间地去书写东西。   温斯沅以前试过,坐半个小时就腰酸得不行。   他静站在原地注视着吴鹿洺好一会,最终迈开腿走向客厅出声:“要来书房吗?”   温斯沅出声时,吴鹿洺正在想一个比较绕的题目。   他动作十分迟缓地慢慢抬起脑袋,直到在试卷上写下一个数字,他才放下笔朝温斯沅看去。   “沅哥,你刚刚说什么?”   温斯沅抱着电脑站在一旁,没再重复刚才的话,转而问:“你还要写多久试卷?”   吴鹿洺看了眼手下的试卷:“保底一个小时。”   “在茶几这边写东西,时间久了明天起床容易腰酸背痛。书房里有备用椅子,书桌也够大,以后我不在的时候,你如果有需要,也可以随时进去。”   吴鹿洺一瞬间明白过来温斯沅的意思,点点头抱起茶几上的试卷,扬起笑道:“谢谢沅哥。”   温斯沅没有多说。   见吴鹿洺站起,他正转身打算领着人往书房走,忽地扫到吴鹿洺试卷上繁琐复杂的公式,他脚步一顿。   吴鹿洺见状,跟着停下脚步,疑惑道:“怎么了?”   “你茶杯在这吗?”温斯沅问。   吴鹿洺点点头,走回到茶几前,将热水器后面的保温杯拎了出来。   温斯沅看过去一眼,也跟着走到茶几旁。   他将电脑暂时放到茶几上,而后拉开抽屉,翻找了一阵,拿出一个木盒,跟之前给过吴鹿洺的那个十分相似。   他打开木盒,木盒里是同款的一个个透明小球。   他拿出一个透明小球,重新关上木盒后,将小球递到吴鹿洺面前,一本正经地吐出两个字:“补脑。”   吴鹿洺恍惚间以为自己乱入到了某个街头算命小摊前,摊主拎着张黄符,信誓旦旦地告诉他喝下去延年益寿。   他没忍住笑出了声。   见温斯沅慢慢露出疑惑神情,他连忙憋住笑接过温斯沅递来的东西,连声道谢,而后十分表明信任地直接打开了透明小球,将里面的药材倒进了保温杯里。   温斯沅见状,这才收回视线,而后顺便拎出了抽屉里的枸杞,往他自己的杯子里放了一把。   温斯沅说得挺对,他书房的书桌的确挺大。   而且大概是专门配合椅子定制的用来办公的高度,坐在桌前不会感到任何不适。   偌大的书桌一人占据半边地方,各自的桌角都摆着正在冒热气的保温杯。   吴鹿洺写题,温斯沅在电脑上敲字,谁也不会干扰到谁。   终于刷完所有试卷,吴鹿洺放下笔伸了个懒腰,长舒出一口气,拿过桌旁的手机看了眼时间。   9点。   温斯沅还在聚精会神地打字。   吴鹿洺收起试卷,看了眼温斯沅那边。   满屏的文字,似乎是在写授课内容。   他没有出声打断温斯沅,整理好试卷,拿过保温杯喝了两口,就无聊地四下打量了一圈温斯沅的书房。   大概是因为是客房改装成书房的缘故,温斯沅的书房很大,除去书桌外,两面的墙都做了嵌入式书架,书架上摆满了书。   书房的角落有一只扫地机器人安静地在那蹲着,扫地机器人对过去的另一处墙角,摆着一盆长势不错的绿植。   吴鹿洺正不放过每一处地细细打量着,耳旁忽地传来温斯沅的声音:“写完了?”   吴鹿洺收回视线看向温斯沅,答应了一声。   温斯沅的视线仍旧在电脑上,手下也不见停,但明显是分出了一部分心思来跟吴鹿洺说话的。   “左边书架上的书是带些故事性质的,右边是纯理论书籍,也有和数学相关的,你可以去挑感兴趣的来看。当然你要做任何其他事情或者离开书房也都可以,只要不要有过大的动静,都不会对我造成影响。”   吴鹿洺轻轻答应了一声。   他等了一会,见温斯沅没再继续说话,这才起身,朝身侧的书架走去。   他坐得书桌靠左的位置,因此起身便径直先看起了左边书架上的书。   温斯沅将书分门别类得十分规整,不同类别的书都专门贴了标签。   满满两书架,算起来少则几百本,多则上千本的书,几乎都有翻阅过的痕迹,看新旧程度,甚至不少书籍应该都被翻阅过不止一次。   吴鹿洺的视线在众多书籍上一一扫过,视线忽地在其中一本上停留。   那本书被分类在悬疑故事的区域,和其他书零零散散的标签相比,那本书密密麻麻地几乎隔两页就能看到一个小标签。   他有些好奇地抽出那本书,发现是一本解谜向书籍。   书的封面介绍上写着,全书由十个小故事组成,每个故事环环相扣,所有细节都有可能指向最终章的最终结局。   吴鹿洺来了点兴趣,便拿着书回到了书桌前。   他没有马上开始看书的内容,而是翻开了其中温斯沅贴上标签的一页,发现那一页上,温斯沅写了密密麻麻的标注。   他又翻开几页,发现贴上标签的地方,都有密密麻麻的标注。   就在他打算看一处标注内容时,温斯沅的声音忽的从一旁传来:“你要看这本书?”   吴鹿洺停下动作看向温斯沅,发现温斯沅竟然停下了手头上的工作,正看着他。   他有些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刚点完头,温斯沅忽地侧身朝他这边倾来。   手里的书页被翻动,翻到了最前端的目录页。   “那不能像刚才那样乱翻。”温斯沅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本解谜书跟普通的书不太一样,每一个章节末端都会有一个线索提示,如果不小心翻到,会影响前面章节的阅读体验。”   他说着,抬手指了指目录页上几处带星号的地方:“还有这些地方,我看的时候习惯性做了推理标注,如果提前看也会影响到阅读体验,那样会大大降低这本书吸引人的程度。”   温斯沅说话时注意力全数集中在了书上,说完以后,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似乎离得吴鹿洺有些过近了。   两个人的椅子原本就挨着,随意往扶手上一搭就很容易越过界线。   吴鹿洺刚拿回来书时并没有将书放到书桌上,而是将腿盘到了宽敞的椅子上,将书架在了膝盖间。   温斯沅因为给吴鹿洺指目录,整个人几乎全倾到了吴鹿洺身前。   他反应过来时一侧脸,发现吴鹿洺的脸和他的脸近到就剩下一个拳头左右的距离。   距离近到两人的呼吸似乎都交缠在了一起。   温斯沅见状,下意识想要后退,然而刚要动作,脑海中忽地响起前几天徐琪麒说的话。   他动作一顿,视线重新落回到吴鹿洺脸上。   吴鹿洺低垂着眼眸,视线落在书上,似乎在认真看着温斯沅刚才指的几个地方。   但如果细细打量,会发现他的瞳孔是有些许涣散的。   他似乎有在刻意放轻呼吸,大概因为这个举动,所以睫毛有些不受控地轻轻颤动着。   两人现在的距离,能让温斯沅清晰地看见吴鹿洺脸上的绒毛。   吴鹿洺脸上的皮肤很干净,干净到没任何瑕疵,再加上皮肤白,几乎有任何异常,都能被轻而易举地察觉出来。   温斯沅的视线落下,落到吴鹿洺脸侧若隐若现似是要浮出的浅粉上。   他眼中划过一抹思索,而后轻声出口:“小洺,你可以帮我拿一下我的水杯吗?”   他说完,就看见吴鹿洺缓慢地眨了眨眼睛,停顿了一会后像是才反应过来,应了一声就迅速起身替他拿了杯子。   动作快得似乎完全没有思考,为什么温斯沅的杯子明明在他自己那边,他自己拿更为趁手,却要请他帮忙拿。   温斯沅接过杯子,道了声谢,这才眼含思索地退回到了自己的椅子上。   ·   “当然,这个方法也不一定完全准。”徐琪麒放下托着脸的手,感慨道,“人嘛,难免都是喜欢欣赏美的事物的,所以有的时候碰上帅哥美女,也容易害羞。”   温斯沅闻言,客观提问:“我算帅哥吗?”   “当然算啊!”徐琪麒不假思索。   “那你再给个备用办法。”温斯沅认真道。   徐琪麒一脸困惑:“不是,这跟你帅不帅有什么关系?”   温斯沅静默着思考措辞。   徐琪麒直接一挥手:“再给个就再给个吧,这个保管准。人一旦喜欢某个人,就一定会克制不住地想要随时搜寻对方的身影。这种现象在人越多的地方越容易频繁出现,普通朋友出去玩,基本上只有有事的时候才会去找对方的身影,所以说一次两次很正常,但要是光一个小时就忍不住看个七八次十来次的,那绝对是有问题的。”   ·   周三只有早上有课。   下午参加完学校的筛选比赛,吴鹿洺就无事可干地回了家。   温斯沅这两天似乎不太忙,周二周三连着两天都有空回家吃饭。   这天吃完饭依旧六点左右。   吴鹿洺站在厨房门口心惊胆颤地盯着非要洗碗的温斯沅,见他相安无事地洗完碗,这才长舒出一口气。   正打算离开时,温斯沅的声音忽然响起:“要出去逛逛吗?”   吴鹿洺停下脚步,转回身重新看向温斯沅。   温斯沅洗干净手,一边解下围裙一边道:“这附近有个公园,很适合饭后散步消食。”   吴鹿洺一下子想起当时在小区门口的便利店里,方思宸说的那个很适合散步的小公园。   “沅哥经常去?”他出声问。   “不太去,有时候不忙,天气又不错的时候,会去一下。”   温斯沅说着走出厨房:“今天天气不错,我带你去一下,以后如果我忙不在家,你无聊的时候也可以自己过去逛逛。”   吴鹿洺闻言,没什么异议,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大概是因为正好被居民区环绕,饭后这个时间点,公园里到处是人。   花坛附近的运动器材被小孩占据,几个亭子里挤满了在下围棋和看别人下围棋的老人。   公园最大的一处空地,十几二十个阿姨正围在一个音响前,看着像是在准备今晚的广场舞曲目。   今天天气很好。   白天出了一天的太阳,傍晚这个时候天还很亮,温度却不高,走在路上微风吹过,正是恰恰好的体感温度。   公园不大,两人花了十来分钟大致转悠了一圈后,正思索着要去哪待会的时候,一个男孩的声音忽地从满是运动器材的那一处传来。   “小鹿哥哥!”   吴鹿洺闻声看去,就看见方思宸正从一个滑滑梯上爬下,屁颠屁颠地往他这边跑。   喘着气跑到他身边,方思宸十分热情邀请:“小鹿哥哥要跟我们一起玩吗!”   他说着,指了指身后的滑滑梯。   吴鹿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发现上次在小区门口便利店里凑钱买糖的另外两个小孩也都在那边。   两个小孩见他看过去,都很开心地朝他挥手。   他收回视线,就听见方思宸又十分兴奋地邀请:“那边也有很多大人玩的!你看那个跷跷板,还有……”   吴鹿洺听着方思宸的详细介绍,下意识地看了眼温斯沅。   方思宸正好看到吴鹿洺看温斯沅,他以为吴鹿洺要跟温斯沅一起玩,便想邀请温斯沅也一起过去玩。   可他一抬头,对上温斯沅古板严肃的那张脸,瞬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于是就见他半天没有别的动作,眼巴巴地站在一旁,期待地看看吴鹿洺,又忐忑地看看温斯沅。   吴鹿洺看得有些想笑,他正打算说话时,温斯沅的声音却先一步响了起来。   “你跟他们去玩吧。”   吴鹿洺看向温斯沅:“那你呢?”   温斯沅的视线扫过一圈,最后落在不远处的凉亭上。   他抬手一指那挤满大爷的凉亭,认真道:“我去那里待一会。”   吴鹿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不禁愣住。   温斯沅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疑虑,客观评价道:“我以前来的时候,看过几次,他们的棋技都很是不错。”   难怪方思宸从来没在公园看过温斯沅,吴鹿洺忽然想,敢情是每次来都直接挤大爷堆里去了。   这么说,还是他耽误温斯沅看大爷下棋了。   吴鹿洺当即不再多说,挥挥手放温斯沅去了。   温斯沅一离开,他便跟着方思宸去了器材区。   另外两个小孩正在滑滑梯上跟其他几个小孩玩得火热。   恰好荡秋千的地方人不多,吴鹿洺和方思宸便过去一人占据了一个秋千。   吴鹿洺发现温斯沅打入大爷内部的速度很快。   他刚跟方思宸到秋千处的时候,温斯沅还站在外圈。   等他跟方思宸晃荡了一会,他再看过去时,发现温斯沅已经跟几个站在内圈的大爷很是像模像样地聊上了。   估计在聊棋势。   看那熟稔的模样,应该是真没少和大爷一起看下棋。   吴鹿洺正看着觉得有趣,那边跟大爷说话的温斯沅忽地侧过脸,直勾勾地朝他看来。   两个人的视线一瞬间撞上,没等吴鹿洺反应,温斯沅却又率先收回了视线。   吴鹿洺见状,也没太在意。   他收回视线跟方思宸聊了一会,等他第二次看过去时,发现温斯沅竟然成功挤进了大爷内圈。   温斯沅的身高在一众大爷中格外突兀,因此不管是站在外圈还是内圈,都能让人一眼捕捉。   吴鹿洺刚看过去没多久,温斯沅又一次像是感应到一般,扭头朝他看来。   两人再一次对上视线,吴鹿洺心底升起些许的疑惑。   然而没等他细想,一旁的方思宸忽然道:“夏星落已经好几天没来上学了?”   吴鹿洺一愣,收回视线看向方思宸:“为什么?”   方思宸靠在秋千的吊绳上摇了摇脑袋:“老师说,是他们家要搬家了,可我昨天还在小区门口看见他了。”   他说着,忽然像个小大人似的,四下看了一圈,而后用一种说秘密般的姿态,凑到吴鹿洺耳边神秘兮兮地小声道:“我奶奶说,她有个朋友跟夏星落的妈妈在一个工厂里上班,他妈妈也已经好几天没有去上班了。”   方思宸小声说完,才又放大声音感慨道:“小鹿哥哥,你说夏星落真的要搬家了吗?我最近才觉得他人好像不错呢,本来还想让他跟我们一起做好朋友的。”   吴鹿洺思索着没有马上应声,方思宸念念叨叨,又很快进入到了下一个话题。   等吴鹿洺回过神来时,方思宸已经说到了他上次买的小机器人上。   吴鹿洺听得有些出神,他下意识地再一次朝温斯沅看去,发现温斯沅竟然在短短时间内站到了大爷们的最里圈。   见那架势,似乎下一局就要他来下了。   他正想着,忽然间温斯沅又一次所有预感般地朝他看来。   两人在短短十分钟内对上了三次视线,前两次可以说是意外,可这第三次,总给吴鹿洺一种温斯沅仿佛是一直在等着他的错觉。   他略带思索地看着温斯沅,隐约间觉得,远处的温斯沅看着他时,似乎也在思索着什么。   ·   “很奇怪。”   吴鹿洺右手手肘抵在课桌上,看着人来人往的讲台,没忍住小声感慨了一句。   不料他的声音刚落下,就听见旁边也跟着传来一句:“很奇怪。”   他疑惑扭头,发现钱韦畅正跟他摆出完全一样的动作,也托着脑袋在看着讲台发呆。   距离上课还有十来分钟,这会教室里人不太多,聊天的聊天,打水的打水。   “你奇怪什么?”吴鹿洺出声问钱韦畅。   “明明前两天还聊得好好的,怎么昨天忽然就……”钱韦畅正感慨到一半,一扭头对上吴鹿洺的目光,他像是忽然间清醒过来,连忙改口道,“我是说,好奇怪啊,被你揍的那几个傻逼玩意儿不是说这周要找人来围你吗,怎么到现在还没动静。”   吴鹿洺没有拆穿钱韦畅前后不一的话,他淡声问:“你很想我被围?”   钱韦畅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疯狂摇头,极其狗腿道:“怎么可能呢洺哥!你等着,我这两天就去暗鲨他们!”   吴鹿洺轻笑一声。   钱韦畅见状,连忙迅速转移话题:“那你又奇怪啥呢?”   吴鹿洺将手重新支回到桌子上,再次托住脑袋:“奇怪我的追求对象。”   “哦,追求对象……靠!追求对象?!”   钱韦畅十分震惊地瞪大了眼睛,紧跟着不知是想到什么,忽然结结巴巴问:“谁……谁啊?你最近看上的?”   “上大学以前就看上了,前段时间正好又再碰到。”   “以前就认识啊。”钱韦畅像是松了口气,紧跟着八卦之魂飞起,“她咋奇怪了?”   吴鹿洺思索着,轻声道:“我最开始对他有所表示的时候,他是完全油盐不进的。可最近,他好像不太一样了。”   钱韦畅一听,忍不住感慨:“那多好啊,这不是好现象吗?证明她对你有所松动了。”   吴鹿洺托着脑袋的手在脸上轻轻敲着,语气里有明显的困惑:“可是契机是什么?任何转变都应该有个契机,他的契机……是什么?”   钱韦畅忍不住叹气:“有转变就很好了,还管他契机干嘛?不像我……哎,老吴,下周一十一,你有安排吗?”   吴鹿洺摇头。   “那正好。”钱韦畅打开手机,发了张二维码给吴鹿洺,“我很早之前预定的一个饭店,他们家十一很火爆,我现在是去不了了,你带你追求对象去吧,扫码就能进,祝你十一假期就把人追到手。”   ·   “进程怎么样?”   徐琪麒一进办公室,开口就直击要点地对温斯沅表达关心。   温斯沅将书签夹到正在看的书页上,合上书,答应:“算是有结果了。”   徐琪麒托着自己的椅子坐到温斯沅身边:“什么叫算是?”   温斯沅静默着没有马上回答,似乎在思考。   这时,他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忽地连震了两下。   他看了眼,发现是吴鹿洺发来的消息。   【沅哥,十一有安排吗?】   【没安排的话,我们十一去aa饭店吃饭怎么样?】   徐琪麒的位置正好能看到温斯沅手机上的内容,他顿时笑呵呵道:“这怎么还说算是?这都约着去情侣饭店吃饭了,你还想要多明确的结果?”   “什么情侣饭店?”   “aa饭店啊,这你不知道?”徐琪麒一脸诧异,“这可是A市最出名的情侣饭店之一,我本来打算十一带我老婆去的,一周前就订不到位置了。”   温斯沅闻言,重新看向手机上吴鹿洺发过来的消息,许久没有说话。   徐琪麒见状,拍了他肩膀一下:“行了兄弟,你在这犹豫啥呢,你都费那么大劲儿弄明白自己喜欢她了,怎么到临门一脚还犹豫起来了。”   “你为什么觉得我喜欢他?”温斯沅抬头看向徐琪麒。   “除了她还能有谁啊?你这八百年也不见跟谁聊个天的,我可不信你这还有别的能跟你聊的。”   “聊天?”温斯沅面露不解。   徐琪麒忍不住叹了口气:“你这情商,真是活该你八辈子找不着对象。上次在F市,我不是还教你跟人聊天的吗?人家要是对你不感兴趣,没事能跟你聊那么多废话吗?”   温斯沅似乎有些明白过来:“所以你那个时候,就知道他喜欢我了?”   “这不明摆着吗?全世界估计也就你看不出来。”   温斯沅静默片刻:“你怎么没跟我说还可以这么判断?”   “什么跟什么?”徐琪麒一脸奇怪。   很快他反应过来,“不是吧兄弟,所以你当时问我判断,是判断对方喜不喜欢你,而不是判断你喜不喜欢她?”   “我为什么要判断我喜不喜欢他?”温斯沅不解。   徐琪麒纳闷了:“照你这意思,你对她完全没意思呗?”   温斯沅没有马上回答,他低垂下眼眸,安静了好一会,才用异常认真的语气开口道:“他跟我所设想的未来伴侣,完全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法?”   又是长久的静默,温斯沅才再一次开口:“难以跨越。”   他说着,停顿了一小会,又轻声补充:“就像大雪封山以后的山林,车开不进去,人会被吞没,走不了的。”   徐琪麒听着温斯沅的话,差点就脱口而出一句“放屁”。   别人他不了解,温斯沅他还是多多少少清楚一些的。   温斯沅如果对这个人丝毫没有兴趣,根本就不会去在意对方喜不喜欢他,就更别说还特地费心思去验证。   他十分愁苦地想着怎么才能把温斯沅这颗脑袋敲敲清醒,忽然一转念,顿时计上心头。   他当即敛去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优哉游哉地仰靠到身后的椅背上,说:“那既然你这样觉得,你就跟人家说清楚啊。”   “说清楚?”   “嗯哼。”徐琪麒耸耸肩,“你都知道人家喜欢你了,你又不喜欢人家,你不跟她说清楚,那不就是吊着她嘛,老温,这种渣男才干的事,我觉得你应该不至于吧?”   又是长久的安静,安静到徐琪麒都要怀疑温斯沅是不是睁着眼睛睡着了的时候,温斯沅才终于再一次出声。   “你说得对。”温斯沅说话的声音很轻,但很认真,“我会跟他说清楚。”   “那行,你说清楚了以后,记得给我一个她的联系方式。”徐琪麒说得自然,像是只是让温斯沅给他晚上带份饭。   温斯沅却是表情一滞,他抬眸看向徐琪麒,严肃提醒:“你有老婆孩子。”   “你不要怀疑我对我老婆的忠贞!”徐琪麒一拍手,“我是有老婆孩子,可我们小岑还没对象啊!你之前不说嘛,跟你聊天那小孩长得又好,脾气又好,还会做饭,这不得给我们小岑介绍一下?”   “哦,人还20,我们小岑正好22,这年纪不比某些马上就奔三的人要般配多了?想我们小岑这些年也帮了我不少忙,长得又帅,又这么优秀的一个好学生,为人师表,给他介绍个好对象,是我十分应该做的。”   温斯沅的表情逐渐冷漠,在徐琪麒眉飞色舞地说完最后一个字的瞬间,他直接冷淡开口:“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啊?你跟人说清楚,人家就跟你半点关系都没有了啊,你什么时候这么小气了?还是说你不打算跟人说清楚了?”   “我会跟他说清楚。”温斯沅重新翻开桌面上的书,将书签拿到一旁,“但是介绍给岑惜文,不可能。”   话毕,他摆明了一副不会再与徐琪麒进行任何交谈的模样,兀自看起了书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小温:岑惜文(×)   放心宝子们,不会虐 第30章   温斯沅已经忘了有多久没有好好地坐下来跟人去展开来谈一件私事了。   似乎上一次, 还是青春期时期他的父母应学校要求,跟他聊了五分钟左右,关于如何去压下青春躁动的少年心事。   聊完以后,一家三口一致认为这五分钟是在浪费时间。   因为温斯沅根本没有少年心事。   用温妈妈的话来说, 温斯沅从懂事开始, 就仿佛直接跳过了人生前期的所有阶段,干脆利落地一脚迈进了中老年生活。   温斯沅虽然不是十分赞同, 但不得不承认, 比起跟吴鹿洺谈少年心事, 他还是更擅长和大爷一起逗鸟遛弯。   但这不是选择题, 他没办法在二者间选其一去做。   所以他还是得跟吴鹿洺坐下来谈。   大概是夏天真的要过去了,国庆前的一周, 天气一直不错。   周五下午吴鹿洺没课,恰好温斯沅也没事, 两人便一起去了一趟超市。   定期屯粮。   屯粮时看到冰柜里的芝士,吴鹿洺随口问了句:“沅哥喜欢吃焗饭吗?”   温斯沅没有明确表达喜恶, 只是答应:“可以。”   吴鹿洺琢磨片刻, 拿了两块芝士,就这么决定了今晚的晚饭。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吴鹿洺对温斯沅的口味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   肉类一般,蔬菜均匀,偏爱海鲜。   于是他又买了鱿鱼和贝壳类, 打算晚上做个海鲜焗饭。   两人从超市屯完粮回家,也才下午四点。   焗饭做起来比较费时间。   因此两人将东西全部规整到厨房以后,吴鹿洺便直接在厨房里开始处理起了食材。   鉴于温斯沅炸厨房的本事, 最近吴鹿洺只要一开始在厨房做饭, 温斯沅就会很自觉地退出去, 不给厨房添乱。   但今天,吴鹿洺拿了个盆将贝壳类泡好,一抬头,发现温斯沅竟然还直挺挺地站在厨房里,似乎没有要出去的意思。   十一虽然是下周一,但严格意义上来讲,假期是从这周六开始的。   大概是假前忙,昨天一天吴鹿洺都没有见到温斯沅,今天早上起床,温斯沅也照旧早早不见踪影。   所以算起来,从周三晚上逛完小公园开始到今天下午,两人似乎有将近两天的时间都没有任何接触。   温斯沅看起来像是有话要说。   吴鹿洺安静地等了温斯沅好一会,见温斯沅仍旧还是杵在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只好先开口:“沅哥,有什么事吗?”   温斯沅在他开口后,似乎是经过深思熟虑,忽然问出来一句:“心情不好会影响做饭吗?”   “会吧?”吴鹿洺有些奇怪地看着温斯沅。   温斯沅像是思考了一会,忽然又问:“那应该也会影响吃饭吧?”   吴鹿洺缓慢地点了点头,眼底奇怪更甚。   他点完头后等着温斯沅的后续,哪里想温斯沅竟然也跟着点了点头,而后就这么退出了厨房。   还贴心地替他关上了厨房门。   ·   两人吃完饭,温斯沅很自发地拿着碗筷进了厨房去洗。   大概是一回生二回熟,温斯沅第二次洗碗明显比第一次要熟练很多。   吴鹿洺站在厨房门口看了一会,琢磨着温斯沅应该不能再砸碗,这才转身往自己卧室走去。   刚走到卧室门口,钱韦畅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你出门了吗?”钱韦畅那边的声音很吵,听着像是在大马路上。   “我跟老林他们几个先打车过去了啊,地址我发你wx上了,别到时候走错地方。”   吴鹿洺答应一声,钱韦畅那边正好打到车,便嚷嚷着挂掉了电话。   吴鹿洺拿了套换洗的衣服,简单洗了个澡,回客房卧室时,正好撞上从主卧出来的温斯沅。   温斯沅似乎刚洗完碗,正拿着一张纸在擦手上的水。   两个人撞上,几乎是同一时间开口。   “沅哥。”   “小洺。”   声音交叠在一起,两人都是一愣。   紧跟着温斯沅先开了口:“你先说。”   吴鹿洺抓着被头发上水珠打湿的衣襟,开口道:“我晚上要出去一趟,班级聚会。”   温斯沅闻言,这才下意识地打量起了吴鹿洺此刻的穿着。   吴鹿洺的头发明显没有擦也没有吹过,这会正湿哒哒地往下滴着水珠。   他身上穿着一件宽大的白色T恤,T恤的材质有些薄,能够若隐若现地勾勒出他的身形,再加上衣服宽松,领口堪堪卡在锁骨下方的位置。   “你出门前还要换衣服吗?”温斯沅忽然问。   吴鹿洺闻声,下意识地看了眼自己的穿着。   普通的白色T恤,普通的工装裤。   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于是他点头。   出乎他意料的是,温斯沅又紧跟着问了一句:“聚会有什么内容?”   “KTV,结束后可能还会去商场。”   温斯沅站在客房门口,静默片刻后,他忽地抬手一指:“晚上出门穿暗色会不会好一点?”   吴鹿洺洗澡前从衣柜里拿衣服,拿完就去了浴室,衣柜门便一直没关,这会两扇门都朝外大敞着。   他顺着温斯沅指的方向看去,发现对过去的是衣柜里的一件黑色T恤。   一件纯色的黑T,吴鹿洺看着很陌生,估计是他妈不知道什么情况下给他塞进行李箱里的。   他穿衣服一向喜欢穿宽松的,买衣服自然也同理,那件纯色的黑T有些小,一看就不是他会买的。   他来回确认了两遍,确凿没有看错温斯沅指的方位,这才走上前,将黑T从衣柜里拿出。   “这个?”他问温斯沅。   温斯沅点了点头。   吴鹿洺在脑内经过了半分钟的思想斗争,最终还是选择脱下了身上的白T。   温斯沅指的这件黑T可谓十分刁钻,前后领口一样大小,领子上也没有服标,吴鹿洺拎着看了半天,才选择了个勉强看起来像正面的面套上。   好不容易套上以后,他生出的第一感觉是……好勒。   身上倒是还好,这衣服并不算十分紧身,但这衣服领口很小,又正好卡住脖子,让一直穿宽松衣服的吴鹿洺多少有些不适应。   吴鹿洺将衣服扯得稍微舒服些,看向门口的温斯沅,发现温斯沅正面露满意。   见温斯沅满意,他也干脆不挣扎了,将衣服下摆收拾好扎进了工装裤里。   就在他以为这就完事了,弯腰打算去衣柜去找袜子的时候,温斯沅的声音忽然又传来。   “等一下。”   吴鹿洺停住动作,再次疑惑地朝温斯沅看去。   温斯沅给吴鹿洺挑的这件衣服实在算不上好看,起初也的确是这样。   可当吴鹿洺把衣服下摆往工装裤里一扎,衣服好不好看一瞬间就显得完全不重要了。   青年的身材比例好得有些让人咋舌,肩宽窄腰,腿又直又长。   宽松的衣服显不出来的身材,稍微修身些便瞬间格外分明,再加上他十分乖巧的长相,很容易让人产生想要拐走的心理。   温斯沅站在门口看着,忽然又抬手一指:“晚上容易冷,再加个外套吧。”   吴鹿洺又一次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看到衣服的那一瞬间,他的第一反应是,他衣柜里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件衣服?   很快他回想起来,转回头看向温斯沅:“沅哥,那不是我的衣服。”   温斯沅表情一滞,他收回落在衣柜上的视线,看向吴鹿洺:“谁的?”   “我外公的。”吴鹿洺解释,“应该是我妈收衣服的时候,不小心混在一起给我带过来了。”   所以温斯沅究竟是多好的眼光,才能在那么多衣服里万一挑一就挑中这件?   吴鹿洺正想着,就听见温斯沅中肯地发表了一句评价:“挺好看的。”   说完似乎觉得评价不全面,于是又补充了一句:“看着很保暖。”   是挺保暖。   颜色是军绿色这点暂且不说,吴鹿洺也有些弄不明白,为什么一件短袖衬衫,里面要加绒。   但在温斯沅十分认可的眼神下,他最终还是拿过那件军绿色的加绒短袖衬衫套到身上。   温斯沅这一次总算没再叫停。   他站在门口上下打量了一圈吴鹿洺的着装,满意地点了点头,叮嘱:“如果在10点前结束,不方便回来,可以打电话给我,我去接你。”   吴鹿洺点头道了声谢,见温斯沅打算离开,他忽然间像是想起什么,及时出声叫住温斯沅问:“沅哥,你刚才叫我,是要说什么?”   温斯沅停下脚步重新看向吴鹿洺,很快他摇了摇头,说:“没事,聚会要保持心情愉悦,玩得开心。”   作者有话要说:   小温:我要去找小洺说清楚(噔噔噔),这件衣服的领口为什么这么低? 第31章   【你跟人家说清楚了吗?】   温斯沅感觉到口袋里手机的震动, 拿出来一看,就看到了徐琪麒新发过来的这么条消息。   他没有回复,将手机重新塞回了口袋。   说清楚了吗?   当然是没有。   周五吴鹿洺聚会回家已经夜里十点,自然不能再有机会说。   周六周日两天, 吴鹿洺都在学校参加数学竞赛的赛前培训, 每天回到家基本是夜里六七点。   这几天温斯沅在网上冲了几天浪,稍微了解了一些现当代年轻人的生活规律。   他发现现当代多数年轻人都容易在夜晚emo, 于是便直接将夜晚这个时间点完全pass, 因为他了解到, 人在失恋时最容易产生负面情绪。   他并不希望他给吴鹿洺带来负面情绪, 因此跟吴鹿洺的谈话对他而言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他必须以最谨慎的态度去多方面考虑地对待。   时间、地点、谈话方式, 一样都不能马虎。   因此思来想去,还是今天最为合适。   aa饭店下午四点开门, 那么吃晚饭的时间就可以控制在四点到六点之间。   时间妥当。   温斯沅提前查过aa饭店的环境,空间大、绿植多、并且晚饭期间会有钢琴配乐, 是一个很容易让人舒展身心的环境。   地点妥当。   至于谈话方式, 今天以前温斯沅就在脑内演练了十遍不止。   只要一切按照预期走,他觉得应该可以达成网上所提到的最优结果——还是朋友。   下午两点,考虑到国庆堵车情况,温斯沅提前了两个小时开车带吴鹿洺出发。   和预料中相差无几,原本一个小时的车程堵到了一个小时四十分。   两人到达aa饭店所在的商场, 停好车去时,正好赶上aa饭店开门。   这个时间点人还不多,吴鹿洺在门口扫过码, 两人便被服务员领着去了预定好的位置。   钱韦畅预定的位置竟然不错。   靠窗, 窗外是A市出名的江景, 两边的座位背后都有绿植跟其他座位隔开。   温斯沅打量过一圈,在心里给了这个座位一个肯定分。   大概是因为店里刚开门营业,很多设施都还没有准备齐全。   服务员去拿点菜机器以后迟迟没有回来。   周围正好也没有其他人,温斯沅见状,便叫了吴鹿洺一声:“小洺。”   吴鹿洺听到声音,收回落在窗外的视线,看向温斯沅面露疑惑。   温斯沅平日里没有表情的时候,就容易让人觉得严肃古板,他但凡再加点认真的表情,瞬间给人一种温氏课堂马上就要开课了的感觉。   因此他还没开口说话,吴鹿洺一见那架势,就不自觉地坐直了。   “我一会会跟你探讨一个比较深入的话题,你不用紧……”   “张”字还没出口,服务员带着歉意急匆匆的声音忽地响起:“抱歉,让二位久等了,因为本店刚刚开门营业,所有仪器设备都才刚拿出来,所以耽误了些时间。”   见服务员拿着点菜的机器来到桌旁,温斯沅便没再继续,暂时停下先让服务员进行她的工作。   服务员露出标准的礼貌笑容,一边按动机器一边询问:“是钱韦畅钱先生对吧?”   温斯沅听到这个陌生的名字,刚感到奇怪,就看见对面的吴鹿洺点了点头。   服务员应了声“好”,便又道:“二位可以看一下手边的菜单,我们这边要四点三十开始统一上菜,二位现在点餐的话,稍后四点三十我们会优先上二位这边的菜品。”   aa饭店是家中餐馆,主打的都是一些精致的传统菜。   两人翻看着点了几样,刚点完,服务员忽然露出一脸难色。   很快她饱含歉意道:“抱歉二位,应该是刚开店,主系统反应还有些迟钝,因为今天全店预定都是满员状态,所有桌位点菜都必须对应上预约号,我先去看一下系统,稍后等主系统正常运行了,可能需要先生再跟我过去扫一遍二维码,非常抱歉给二位造成麻烦,我们这边一会补一份饮料给您,您看可以吗?”   两人本身也不着急吃饭,吴鹿洺答应了服务员一声,服务员便边道歉边匆匆离开了。   服务员离开,吴鹿洺看向温斯沅主动继续了刚才的话题:“沅哥,你刚才要说什么?”   “等你扫完码回来再说吧。”温斯沅淡声回应完,静默了片刻,忽然又开口问,“钱韦畅是谁?”   “我同学。这里是他预定的,他临时来不了,知道我十一没安排,就把预定位转给我了。”   “他预定的?”温斯沅的声音里似乎掺着些许的思索。   吴鹿洺扬起笑:“嗯,他说是两人座,正好我想到住进你家以后我还没有单独请你吃过饭,就邀请你来了。”   “因为这个?”温斯沅脱口而出。   “嗯?”吴鹿洺没有马上反应过来温斯沅忽然出口话里的意思。   不过没等他反应,温斯沅很快又接上道:“没事。”   吴鹿洺刚想开口,桌子上的手机忽地连震了几下。   屏幕亮起,他看了眼,发现是钱韦畅发来的消息。   一大段语音和一张图片。   吴鹿洺解锁手机,发现图片是一张二维码。   语音就几秒,他点开,手机自动播放了免提。   【兄弟,刚才忽然来短信说二维码重置了,你一会到饭店记得扫这张最新的啊!】   吴鹿洺听完,正拿起手机要回复,忽地注意到对面温斯沅的视线。   他看过去,见温斯沅的视线似乎是落在手机上,并且眼底带着些许好奇。   见状,他暂时停下回复消息的动作,先将手机递到了温斯沅面前。   “他就是钱韦畅。”他对温斯沅说。   温斯沅闻声,先是抬眸看了吴鹿洺一眼,视线才落回到吴鹿洺递过来的手机上。   钱韦畅的头像是他自己,不带脸,着重拍了古铜色皮肤的八块腹肌。   温斯沅看到头像的瞬间,又下意识抬眸看了吴鹿洺一眼。   见吴鹿洺露出疑惑的神情,他才再次收回视线,重新看向手机。   手机屏幕上除去钱韦畅最近发过来的两条消息,上面还有四五条消息。   消息显示时间是昨晚十点多。   钱韦畅:【洺哥!江湖救急!第三页倒数第二题给个解法!】   下面跟着了猫咪蹭蹭的表情包。   吴鹿洺回了张拍的解题过程的照片过去。   下面也跟了张表情包,是一只猫咪拍着另一只猫咪的脑袋,让它叫爸爸。   温斯沅看到表情包,又去看了眼钱韦畅的头像。   他的视线在两者间来回扫过数遍,又一次抬眸看向吴鹿洺。   吴鹿洺连续被看了两次,难免感觉奇怪,他收回手机正打算看时,温斯沅忽然开口:“你们经常聊天?”   “还好,每天也就聊几句。”   吴鹿洺说着,看了眼聊天记录。   就是很简单的钱韦畅问他要解题过程,他拍了给钱韦畅。   猫咪表情包在他们寝室属于猛男专属表情包,大家平时聊天都会随手发,因此他下意识没觉得哪里不对。   “每天?”温斯沅捕捉到这个词汇的瞬间,脑海中闪过几天前徐琪麒信誓旦旦对他说的话。   ——人家要是对你不感兴趣,没事能跟你聊那么多废话吗?   那么多?   温斯沅想起他跟吴鹿洺的聊天记录,似乎还停留在上周五。   上周五中午,吴鹿洺问他要不要去超市。   没有猫咪表情包。   温斯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就在这时,忽地一阵哭声吸引了两人的注意。   两人的座位一边接连着其他座位,一边接连着一处拐角,拐角进去似乎是员工专区。   不过因为座位后面有绿植挡着,所以就算拐角处人来人往,对他们也影响不大。   两人寻着哭声,视线绕过绿植,看到了一个年轻女人和一个三四岁模样的小女孩。   哭声是小女孩发出的。   蹲在女孩面前的女人面露焦急:“小颖,你听话,妈妈真的很快就回来,你看,妈妈就在那里。”   女人说着,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收银台。   不知道是不是其他人都知道aa饭店四点半才开始上菜,这会四点十分左右,饭店里的人仍旧不多。   不远处的收银台处许多服务员站成了两排,似乎是领班要开始营业前训话。   “你一抬头就能看见妈妈,就五分钟,妈妈马上就回来,回来后就带你去找张阿姨的女儿玩好不好?”   小女孩掉着眼泪,没有说好还是不好。   女人还想再说,收银台那边的领班忽地喊了一声。   她脸上的焦急更甚,而后大概是实在权宜不过来,只得亲了亲女儿的额头,慌忙道:“不要乱跑,就在这里等妈妈,妈妈马上就回来!”   说完,她就匆忙往收银台跑去了。   小女孩站在原地,看着女人逐渐跑远的身影,哽咽声逐渐变大,最后眼睛一闭,眼看就要“哇”的一声大哭出来,忽地一个声音率先响起。   “嗨。”声音温柔悦耳,让小女孩一下子想起了她经常看的一个少儿节目里笑起来有酒窝的一个大哥哥。   她的注意力暂时被转移,抽噎着睁开眼,看清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她面前蹲下的人。   这个人也有酒窝。   小女孩看在熟悉的酒窝的份上,没有继续哭,而是哽咽着出声问:“你是谁?”   蹲在她面前的男生笑了笑,酒窝更加明显。   “我是魔术师。”她听见那人说。   “魔术师?”小女孩好奇地眨了眨眼睛。   吴鹿洺点点头,紧跟着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根棒棒糖,放在手掌心里摊开到她面前。   “这是什么?”他问。   “棒棒糖。”女孩细声细气地回答,而后很明显地吞咽了一下口水。   吴鹿洺轻笑:“好,那你现在看仔细哦。”   他说着,收拢手,而后另一只手覆盖到收拢的那只手上,递到小女孩面前:“吹口气。”   小女孩乖乖地吹了口气。   吴鹿洺两只手交握在女孩面前晃了两下,等他再次张开那只收拢的手时,手里已经空无一物。   “没有了。”小女孩惊讶轻喃。   吴鹿洺扬起笑:“嗯,被我吃掉了。”   “吃……掉了?”小女孩先是惊讶,慢慢的惊讶褪去,她像是才反应过来,眼底逐渐积聚起泪水,眼巴巴地看着吴鹿洺空荡荡的手心,哽咽着嘟囔道,“草莓味的,没有了。”   眼看着眼泪就要掉下,吴鹿洺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笑弯了眼睛道:“骗你的。”   他这话一落下,两道视线瞬间齐刷刷落到了他身上。   一道是小女孩带着希冀的视线,一道是他身后,温斯沅逐渐复杂的神色。   吴鹿洺没有察觉到身后的目光,将棒棒糖重新变出来,送给了小女孩。   小女孩接过糖,仿佛下一秒就要流出口水来,但还是明显忍耐着说:“可是妈妈说,不可以吃别人给的糖。”   “那你就等一会妈妈回来,先经过妈妈的同意。”   小女孩似乎觉得可行,快速点点脑袋,挂着眼泪扬起笑:“谢谢大哥哥!”   吴鹿洺也冲她笑,而后起身正打算回去座位,刚才负责他们桌的服务员正好赶来:“钱先生,系统已经正常了,您现在方便跟我过去一趟吗?”   吴鹿洺闻言,点点头,跟温斯沅简单打了声招呼,便跟着服务员离开了。   吴鹿洺离开,小女孩便珍惜地握着棒棒糖,转着脑袋去搜寻自己妈妈的身影。   搜寻了一圈终于搜寻到,她一边擦眼泪,一边将棒棒糖贴在脸侧,吃不到就先闻闻味道。   闻着闻着,她忽然感觉到好像有人在看她。   她疑惑地再次转动脑袋,很快发现旁边的餐桌座位上,还真的有人在看她。   那人长得和妈妈看电视时经常会喊的“帅哥”很像,但不一样的是,他看着很凶。   很凶,还一直盯着她看。   小女孩一瞬间想到妈妈说的怪叔叔,她有些害怕地往旁边墙上靠了靠,发现那人还在看她。   就在她害怕地想要跑开的时候,她忽然发现,那个怪叔叔看的好像是她手上的棒棒糖。   她开动着脑筋,最后鼓足勇气,看向窗边坐着的男人问:“叔叔,你也想吃糖吗?”   男人明显被她问得愣住,但竟也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盯着她手上的糖看了好一会,才吐出两个字:“不用。”   “哦……”小女孩拉长声音,慢慢将糖收回,偷偷塞进了口袋。   塞进口袋以后,她发现怪叔叔就真的不看她了。   吴鹿洺跟服务员重新确认好菜单时,发现小女孩已经没在原地。   餐桌上多了一瓶饮料,两人面前的杯子上也都已经倒上了饮料。   饭店里陆陆续续开始进人,周围逐渐变得热闹起来。   吴鹿洺回到座位坐下,对温斯沅道:“我直接在那边点好菜了,沅哥,你刚刚要说什么?现在可以说了,距离上菜应该还有一段时间。”   温斯沅没有马上出声回应。   吴鹿洺安静地等了好一会,才等到温斯沅的反应。   就见温斯沅忽然拿起手边装着饮料的杯子,喝下去一口,而后表情认真地道:“这个饮料,好喝。”   吴鹿洺又等了半天,没再等到下文,他这才忽然反应过来,温斯沅这是……在回答他刚刚的问题?   他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出声问:“你刚才说,要深入探讨……”   温斯沅垂眸看着桌上的饮料盒。   他的视线从生产日期上一扫而过,下一秒便抬手拿起饮料,用研究学术般的语气,仿佛就是那么回事地开口:“嗯,所以要从生产年份开始,深入探讨,这个饮料,为什么这么好喝。”   作者有话要说:   小温:说好的闲聊就是爱,说好的只骗喜欢的人呢?   谢邀,夜晚还没到,已经在提前emo了:)   友友们,因为周六上夹子,所以下一章更新要在周六晚上11点嗷~ 第32章   吴鹿洺从饭店的卫生间走出, 没走几步路,就感觉衣服下摆被拽了一下。   他一低头,看见刚才给棒棒糖的女孩正拽着他衣摆站在他身侧,嘴里吃着他刚才给的棒棒糖, 仰头睁着一双大眼睛看他。   “怎么了?”他放轻声音问。   小女孩松开拉住他的衣摆, 抬手往前指了指:“妈妈说,要再谢谢你。”   吴鹿洺顺着小女孩指的方向看去, 就看见一个穿着饭店服务生制服的女人正朝这边走来。   女人看着像是着急赶来的, 到他面前时呼吸明显不畅:“你好, 请问刚才是你给我女儿的糖吗?”   吴鹿洺点了点头。   女人见状, 连声道谢:“太谢谢你了,要不是你帮忙哄住了她, 我们领班训话的时候她如果跑过来,我又免不了要被领班骂得狗血淋头了。”   她说得很着急, 说完了大概是意识到自己说话有点太快了,又连忙解释道:“不好意思哈, 我们轮岗只有五分钟休息, 所以说话可能稍微有点着急,我来就是想简单跟你表达一下感谢,一会我会让同事给你们桌送瓶红酒。”   吴鹿洺正想说不用,就听见女人又道:“你放心,我们有员工积分, 用不了多少钱的,看你年纪不大,你男朋友看着也挺古板不太像懂浪漫的样子, 小情侣出来约会嘛, 情调还是要点的。”   “男朋友?”吴鹿洺一愣。   女人看着吴鹿洺的反应, 捂住嘴笑了起来:“不用不好意思,我都听我女儿说了,你就给她颗糖,你男朋友就跟要吃了她一样一直盯着她看,他平时应该挺爱吃醋吧?”   吴鹿洺听得还没缓过神,一旁的小女孩忽然举起手里的糖果,点点头接着她妈妈的话道:“那个叔叔看起来也想吃糖,大哥哥你要是还有糖的话,也给他一粒吧。”   女人听着自家女儿的话,在一旁捂着嘴笑出了声,没笑一会,她忽然又开口道:“你看,我说得没错吧,他又看过来了。”   三人站在卫生间往外走出半截的位置,这个位置能看到外面的几桌餐桌。   吴鹿洺他们那桌就在其中。   女人话落下,吴鹿洺往他们那桌看去,正好和温斯沅对上视线。   然而下一秒,温斯沅就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视线,仿佛只是视线不小心扫过。   吴鹿洺刚心底微动,女人就笑着替他把话讲了出来:“还装不是故意看过来,你男朋友平时应该挺闷骚吧?”   她说完,一看表,连忙扯回话题道:“哎呀不行,没时间了,其实除了来感谢之外,我还想跟你请教一下,你刚才是怎么哄我女儿的,我平时给她糖也哄不住……”   ·   吴鹿洺解答完女人的问题,回到座位时,女人送的红酒已经摆在了餐桌上。   温斯沅的视线落在红酒上,似乎在打量。   吴鹿洺下意识看了眼刚才因为深入探讨,在菜上来前就被两人解决得一干二净的饮料,他忍不住笑问道:“沅哥也要深入探讨一下这瓶红酒吗?”   温斯沅听到声音,收回视线朝他看来:“你点的?”   吴鹿洺摇头:“刚才那个小女孩的妈妈送的,感谢我帮忙哄住了她女儿,顺便问了我是怎么哄的。”   温斯沅闻言,点了点头。   窗外的天已经黑了,两人餐桌上的食物也剩的不多。   “要喝点吗?”吴鹿洺出声,“听说江上晚上八点会有无人机演出。”   温斯沅看了眼红酒:“我不怎么会喝。”   吴鹿洺扬起笑:“我也不怎么会喝,试试?”   温斯沅没有马上回应。   他在脑中简单过了一遍明后天需要处理的事情,确认没有重要事情后,又拿手机查了一下这个区域叫代驾的情况,查完以后,他才放下手机,回应说:“好。”   两个人一来二去,到八点的时候,竟然也喝下去了大半瓶红酒。   八点一到,饭店的灯光忽地暗了下来。   紧跟着在舒缓展开的钢琴曲中,平静的江面上渐渐出现光亮。   无人机在江面上摆出各种形状,餐厅里的钢琴声也随着无人机的各种形态变换,节奏起起伏伏。   吴鹿洺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中,扭头朝温斯沅看去。   他这一看,发现温斯沅正坐得端端正正,跟块木头似的在盯着窗外看。   不管无人机变换出多么夺人眼球的形态,周围的人发出多么惊喜的呼声,温斯沅始终都没有丁点的反应,只是盯着窗外。   吴鹿洺一开始以为是他看得着迷,直到无人机表演结束,饭店重新亮起灯光,所有人都继续开始就餐,温斯沅仍旧盯着窗外一动不动,他才觉出不对。   “沅哥?”他前倾叫了温斯沅一声。   好在温斯沅对他的叫声有所反应。   就见他动作极其缓慢地转回身,而后朝吴鹿洺看来。   表情神态与平时无异,就是脸看着比平时稍微红了一些。   “醉了?”吴鹿洺试探着出声问。   过去一小会,温斯沅才反应慢半拍地点了点头,而后出声回应:“头有点晕。”   吴鹿洺见他能回答问题,那应该是没醉太狠,便道:“那我们出去逛一圈?吹一会风应该能好点。”   温斯沅再次反应慢半拍地点了点头,两人便结账离开了。   全国人民好像都统一了十一要出门这件事,平时看起来人并没有那么多的A市,十一这天几乎哪哪都是人。   两人离开饭店到走到江边的这段路,几乎全程是被人群带着走的。   吴鹿洺在人群攒动中闷出了一脑门的汗,好不容易到江边稍微宽敞点,还没呼吸够两口新鲜的空气,忽地身上一重。   他一低头,发现温斯沅的外套竟出现在了他身上。   今天的天气相比前几天有些许降温,出门前温斯沅特地披了件外套,并且也建议吴鹿洺带上外套。   吴鹿洺倒是带了,但是放在车上没有拿出来。   他承认,今晚是比前几个夜晚要冷些,但是他现在很热也是不争的事实。   他收回落在外套上的视线,仰头看向身旁的温斯沅:“沅哥,为什么把外套给我?”   “风大。”温斯沅回答。   江边的风的确挺大,但还不至于大到要穿外套的地步。   更何况吴鹿洺现在很热。   他思索片刻,最终还是在热意的驱使下,抬手打算把外套脱下:“谢谢,但是我不太冷,还是……”   话刚说到一半,手也还没来得及碰到衣服,温斯沅却先抬手抓住了他那只手的手腕。   温热的触感在手腕上升起,吴鹿洺一愣,再次朝温斯沅看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挤人群挤得太闷,温斯沅的脸比在饭店时还要红上一些。   吴鹿洺一时间有些不好判断他究竟有没有醉,正想着,就听见温斯沅一本正经地吐出两个字:“你冷。”   江边风大,吹得吴鹿洺身上的浅蓝色T恤下摆不断飞舞。   宽大的领口被吹开,露出锁骨附近大片的皮肤。   温斯沅吐完两个字,就松开了拉住吴鹿洺手腕的手,紧跟着拉起来衣服的一边袖子,意思十分明显。   吴鹿洺和温斯沅对视半晌,笑着败下阵来:“好吧,我冷。”   他说着,听话地抬起了手,伸进了温斯沅拉开的那只袖子里。   温斯沅又很快拉开另一只,吴鹿洺也跟着配合。   套好衣服,温斯沅也没就此停下,他十分有全套服务意识地将外套拉链一口气拉到顶,看到拉链抵在吴鹿洺的下巴上,他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转回头继续看江景去了。   随着夜色浓重,江边的人似乎有要越来越多的趋势。   江岸上防护措施做得很好,除去最基本的护栏外,护栏往上还做了大约有三四十厘米的曲面网格防护。   因此这会人一多,不少站在护栏边上的人就踩到了护栏最底下供以踩脚的地方。   踩上去以后就算个子很高的人往前倾,也顶多胸口到防护网格的顶端。   身后人头攒动得越发厉害,吴鹿洺见状,便也打算站到护栏底下踩脚的地方。   然而刚迈上去一条腿,手忽地被拉住,紧跟着温斯沅异常严肃的声音传来:“不许跳。”   吴鹿洺一愣,笑看向温斯沅解释:“沅哥,这里很安全,只是人太多了我……”   话说完一半,对上温斯沅的视线,他忽地安静了下来。   他现在几乎可以确定,温斯沅喝醉了。   温斯沅此刻的表情比上一次教训他贸然见义勇为还要严肃,拽着他手腕的手也在不断收紧力道。   护栏上写着告示,最底下踩脚的地方安全可踩。   距离两人不远的地方就有这样一张告示,温斯沅没理由看不见。   就算真的没有看见,明眼人也能看得出来,想跳出这网格跳下江,没个两米以上的身高,怎么说也得爬上去才有可能往下跳。   然而温斯沅表情严肃得仿佛他下一秒就会丢掉性命。   些许零碎的画面从吴鹿洺脑中闪过,他和温斯沅对视半晌,最后收回了踩在护栏上的脚,答应道:“我不跳。”   温斯沅又盯着他看了有一会,才重新挪开了视线,只是拽着他手腕的手却没有再松开。   ·   两个人在江边大致地逛了一圈,便打电话联系了代驾。   十一出行人多,代驾赶来费了大半个小时的时间,等两人到家时,已经临近十点。   而这一路,温斯沅一直抓着吴鹿洺的手腕,哪怕在车上闭着眼睛休息时,也不见放。   两人回到家,在门口换完鞋,温斯沅就站在客厅里一动不动,像是不知道下一步要去做什么。   吴鹿洺看了眼墙上的闹钟,见已经快要到十点,便提议:“快十点了,沅哥你要不直接去睡觉,明天起来再洗漱?”   隔了那么半分钟,温斯沅点了点头。   点完头,他就迈开腿往自己房间走了,一路上半点也没有还拉着吴鹿洺的意识,十分自然地把吴鹿洺也带进了自己房间。   回到卧室关上门躺到床,全动作一气呵成。   躺好后他将被子一盖,闭上眼睛,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还拽着个人。   吴鹿洺被拉着坐到床旁,盯着床上不知是睡还没睡,但仍旧死拉着他不放的人看了半晌,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猜是没睡,睡着了手不能还拉得那么紧。   静默许久,不知是想到什么,他脸上的笑逐渐敛去。   视线落到温斯沅紧扣住他手腕的手上,他忽然开口问:“沅哥,在老家雪山上看日出那次,你是以为我要跳下去吗?”   温斯沅许久没有动静,安静得仿佛睡着了一般。   就在吴鹿洺以为不会得到回应时,温斯沅忽地睁开眼,紧跟着拉着他的手往下一拽。   没有丝毫防备的吴鹿洺整个人往下倒去,险些撞在温斯沅身上。   好在他及时抬起另一只手抵在床沿稳住身形,然而等他回过神来,发现他跟温斯沅之间剩下的距离和直接倒在温斯沅身上差别也不大了。   两个人几乎鼻子贴着鼻子,呼吸尽数落在对方的脸上。   而温斯沅像是毫无所觉,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吴鹿洺,眼神很是专注。   吴鹿洺见状,干脆也不动了。   他低垂下眼眸,看着温斯沅近在咫尺的高挺鼻梁和鼻梁下有些干的嘴唇。   混着温斯沅的呼吸,他仿佛隔空品尝到了温斯沅嘴唇上红酒的香气。   红酒对吴鹿洺来说并不多好喝,也没有丝毫吸引力可言。   可现在他近乎要没有理智的,想去尝尝温斯沅唇间红酒的味道。   就在他身体慢慢下滑,打算付诸实践的时候,温斯沅原本拉着他手腕的手忽然松开,紧跟着抵在了他肩膀上,推开了两人间的距离。   吴鹿洺表情一滞,以为温斯沅酒醒了。   正当他要去看温斯沅的表情时,温斯沅原本抵在他肩膀上的手忽地又挪动到了他的领口上,而后拉着他的领口,将他向下一拽,拽回到了两人刚刚近乎亲密无间的距离。   吴鹿洺一时间有点懵。   然而没给他懵太久的时间,温斯沅忽地又抵上他的肩膀,将他推开了。   这一次在温斯沅再次动手前,吴鹿洺率先观察了温斯沅的表情。   看不出来醒是没醒,倒是脸上明晃晃的纠结被吴鹿洺尽收眼底。   接下来,温斯沅在越来越分明的纠结表情下,开始反复对吴鹿洺做起了推与拉这一整套动作。   吴鹿洺就这么由着温斯沅玩了两三分钟,最后实在晕得厉害,才打算出声。   然而没等他开口,刚将他推开的温斯沅忽地脑袋一歪,而后抵在他肩膀上的手“砰”一声砸在被子上,紧跟着就没了动静。   吴鹿洺见着他这副模样,似有所感地扭头看了眼身后墙上的闹钟。   很好。   十点。   一分不差。 第33章   温斯沅没有和以前一样在早上六点半起床。   这是吴鹿洺早上八点醒后, 洗漱完得出的结论。   他打开厨房冰箱,打量了一圈前两天购物来的东西,最后拿出了一捆豆角,打算做个豆角焖面。   豆角焖面在进入最后焖的阶段时, 客厅里有了动静。   吴鹿洺将火稍微关小, 一走出厨房,就看见了站在客厅茶几前倒水的温斯沅。   温斯沅头发半湿, 身上穿着睡衣, 看起来应该是早上起来刚洗过澡。   吴鹿洺站在厨房门口, 对着茶几那边的人叫了一声:“沅哥。”   下一秒, 他清楚地看到,在他出声的瞬间, 温斯沅的身体明显一僵。   看来是记得昨晚醉酒后的事。   应该还记得挺清楚。   不过僵硬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温斯沅很快恢复了常态, 表情无异地朝他看来,出声回应:“起了?”   吴鹿洺见状, 也没有主动提及昨晚的事, 接着话道:“我做了豆角焖面,马上就好了,要来一碗吗?”   温斯沅端着手里的水喝了一口,点了点头说:“好,谢谢。”   九点, 两个穿着睡衣的人各自坐在桌对面,安静吃着面前的焖面。   吴鹿洺吃得快些。   他吃完后放下筷子,看向对面的温斯沅问:“沅哥, 你今天有事吗?”   温斯沅闻声停下动作, 摇了摇头。   “那你要和我一起去图书馆吗?”吴鹿洺拿出手机, 点出一条群聊记录递到温斯沅面前,“我们老师昨晚让我们去图书馆借几本题测。”   温斯沅看了眼吴鹿洺递过来手机上的内容,几乎没经过思考,直接点了点头。   市图书馆距离小区就两公里左右的距离,以前吴鹿洺没住进来的时候,温斯沅就三不五时会去那边。   正好书房里有几本书快到期了,今天拿过去还,再借几本新的回来。   两个人达成一致意见,吃完早饭后,便各自回屋换衣服准备出门。   今天的温度明显比昨天还要低上不少。   吴鹿洺打开卧室的窗户感受了一下外头的温度,很自觉地自己翻了件长袖出来套上。   他换完衣服出门,意料中地看到温斯沅也穿上了长袖。   温斯沅看见他出来,也看了眼他,这次难得没有让他回去再加点什么到身上。   到图书馆,温斯沅去还书,吴鹿洺去借书。   吴鹿洺很快找齐了老徐在群里发的三本书。   他拿着三本书到三楼的借阅区找了个座位,坐好后拍了张照片发给温斯沅。   等了五分钟左右,温斯沅一直没回,吴鹿洺便起身在图书馆里找了一圈。   最后是在二楼的名人传记区域找到的温斯沅。   今天图书馆人不太多,名人传记区域就温斯沅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过道尽头的书架前。   吴鹿洺过去时,温斯沅正轻倚在书架上,埋头在看手上的书,十分聚精会神。   吴鹿洺走到他身旁,他都丝毫没有注意。   吴鹿洺在他身旁站了一会,见他注意力仍旧全在书上,这才稍微把脑袋往他那探了点,轻轻出声:“沅哥怎么站在这里看书?”   忽然的出声明显有吓到温斯沅。   温斯沅一扭头,发现吴鹿洺的脸竟就在他脸侧,他这一动作,嘴巴一下子很轻地从吴鹿洺略微有些婴儿肥的脸颊上擦过。   今天的降温来得突然,图书馆里没有供暖,整个温度跟室外几乎无差。   吴鹿洺的脸颊有些凉。   当微凉且柔软的触感在嘴唇上升起的瞬间,温斯沅在惊吓中反射性地往后退去。   然而他身后就是书架,这一退,直接整个背撞在了结实的书架上,疼得他拧紧了眉头。   吴鹿洺紧张的声音瞬间响起:“沅哥,你没事吧?”   大概是顾及到是在图书馆,吴鹿洺出口的声音压得很低。   低哑的声音混着滚烫的热气从温斯沅耳旁擦过,连带着让嘴唇上方才一闪而过的触感又变得分明起来。   温斯沅一瞬间顾不上疼,身体站直拎起手上的书就一板一眼地解释:“我刚才还书,发现这本书还有最后一个章节没有看,所以就想在这边先看完再回去。”   吴鹿洺反应了一会,才意识到温斯沅是直接忽略了“有事没事”的问题,返回去回答了上一个问题。   他观察着温斯沅的表情,思索开口:“那你……”   刚吐出两个字,温斯沅就很快又接上道:“现在看好了,我们出去吧。”   吴鹿洺看了眼温斯沅明显还有二三十页没有看完的书,没有出声戳破。   他安静地看着温斯沅将书放好进书架,而后又从书架上拿了另外几本。   拿完后温斯沅对吴鹿洺道:“走吧。”   说完,他也没等吴鹿洺,迈开腿兀自往外走了。   吴鹿洺没有马上跟上,而是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温斯沅匆忙离去的背影。   他看着温斯沅走过拐角,似乎是以为转身能遮挡住动作,在转身的瞬间抬起了自认为是吴鹿洺视线盲区的那只手,轻轻用手背贴了贴嘴巴。   最后在身影没入拐角前,吴鹿洺看到的,是温斯沅满脸复杂地盯着那只刚碰过嘴巴的手。   吴鹿洺站在原地许久后,抬手碰了碰脸颊,眼底逐渐浮现了然的笑意。   ·   吴鹿洺找的座位是一个靠窗的二人座。   朝阳,早上十点左右不烈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温斯沅看书一贯是秒进入状态的,可今天,将近十分钟过去,他面前的书还仍旧停在第一页。   又过去五分钟,面前的书仍旧停在第一页,温斯沅终于把视线从书上挪开,落到了对面的吴鹿洺身上。   吴鹿洺似乎刚才并没有感受到那个落在脸颊上一触及分的吻,这会正心无旁骛地在写着测试题。   他写题的速度很快,显然专注度极高。   温斯沅看着阳光将他整个人照得暖洋洋的模样,忽然想起一年多以前,两人同住在吴鹿洺老家的时候,吴鹿洺经常给窗台上一株植物浇水时的样子。   温斯沅住在那边的那七天里,跟吴鹿洺的交集少之又少。   尤其是住进去的前几天,他跟吴鹿洺每天就仅有出门时的一声招呼。   那时候吴鹿洺住在小屋的二楼,房间的窗户正好在大门的左上方。   温斯沅每天早上出门,只要一抬头,就能看到一个火红的身影站在二楼窗前。   窗前有一盆盆栽,盆栽里是一颗未发芽的种子。   吴鹿洺每天会给种子浇两次水,分别是早上和傍晚。   早上浇水的时间正好跟温斯沅出门的时间相仿。   有时候温斯沅仰头往上看,吴鹿洺看见他了,便会停下浇水,而后举起戴着红色棉织手套的手,边冲他挥手,边露出一抹很淡的笑容。   温斯沅听吴鹿洺说,那盆盆栽里的种子是一朵通体雪白的花的种子。   但直到他离开那座小屋,他都没能看到那颗种子发芽。   温斯沅正出神得厉害,忽地感觉小腿被碰了一下。   他瞬间回神,往桌下看了一眼。   桌下吴鹿洺的长腿正伸直了,伸到了他这边的桌角附近。   他刚才感觉的的触碰,是因为吴鹿洺的腿左右晃动时,偶尔撞到了他的腿上。   吴鹿洺今天穿的是一条宽松的浅色牛仔长裤,腿一伸直,裤子就往上缩,缩到了小腿肚的位置。   浅色牛仔裤下的小腿白皙笔直,偶尔蹭过温斯沅休闲裤的裤腿,将宽松的裤腿带上去一截,小腿和小腿肌肤相贴一瞬。   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如果不去仔细感受,可能连碰到的是什么都无法察觉。   可两条腿的视觉反差在眼底跳动,在吴鹿洺的腿再一次蹭起温斯沅的休闲裤,而后贴上他的小腿时,那一瞬间的触感瞬间被无限放大,光滑的触感令他通体发麻,连带着唤醒了他好不容易抛之脑后的嘴唇划过吴鹿洺脸颊的感觉。   都是柔软的,光滑的。   一瞬间他脑海中不可遏制地跳出一个念头,眼前这个白净的青年,可能全身上下都会是同样柔软光滑的触感。   念头出现的瞬间,温斯沅被吓得整个人往后一靠。   他沉着脸半天回不过神来,惊诧于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忽然,吴鹿洺带着问询的声音响起:“沅哥,你怎么了?”   温斯沅瞬间回过神来,木着脸朝吴鹿洺看去。   对面的青年眼神干净澄澈,正仰头看着他的脸上是明显的困惑。   温斯沅下意识又看了眼桌下。   桌下青年的腿仍旧在有规律地晃动,晃动的腿时不时地碰到旁边的圆柱形桌腿,仿佛丝毫没有察觉刚才碰到的东西和现在碰到的东西有什么区别。   看来刚刚是以为他的腿是桌腿。   “没事。”温斯沅轻声回应,而后起身道,“我去趟卫生间。”   他说完正转身要走,吴鹿洺的声音忽然又响起:“等一下。”   温斯沅停下脚步,重新看向吴鹿洺。   吴鹿洺抬起一只手抵在桌子上托住脸,冲温斯沅扬起笑:“沅哥,我们晚上吃完饭,再去小公园逛逛?”   ·   由于吴鹿洺在图书馆做题做得太投入,两人回到家吃完饭,已经是夜里七点。   七点的天已经全暗了下来,两人到公园时,公园里都亮起了灯,亭子里大爷们的棋局也已经差不错散场。   两人只好照着之前的线路,将整个公园走了一遍。   因为闲来无事,这一次走得比较慢。   走到公园深处的一片树林时,四周没了光亮。   上次来时吴鹿洺问过这边为什么没有灯,温斯沅解释说这里来的人不多,前几年实行节能减排,这一片便只留了几盏必要的昏暗过路灯。   两个人沿着小路走进树林深处,吴鹿洺忽然开口:“沅哥,你以前读高中的时候,学校里会有小情侣在晚自习的时候到学校的小树林里偷偷约会吗?”   温斯沅思索片刻:“没关注过。”   回答完隔了一会,他忽然又道:“有一点印象,似乎有一对情侣在晨会上被批评过。”   “我们学校以前有一片特别隐蔽的小树林,”吴鹿洺说,“很多情侣晚自习去那边约会,教导主任打着灯抓一批,过半个月,还会再有新的勇士出现,后来我高二的时候,校长心一狠,大手一挥把那篇树林改造成了草地。”   吴鹿洺的声音落下后半晌,温斯沅带着些许疑惑的认真声音才响起:“我不是十分理解,为什么不选在课外时间,去一个正式的场所约会,而是非要冒着被记过的风险,挑学校的隐蔽场所约会?”   吴鹿洺忽然停下脚步,看向温斯沅问:“你想知道原因吗?”   温斯沅被问得一愣:“怎么知道?”   两人所处的地方光线很弱,只能大概地看见路和面前人的一个模糊轮廓。   温斯沅隐约间看见吴鹿洺展露出笑容,而后他垂在身旁的手忽然被抓住,紧跟着吴鹿洺的声音响起:“马上就能知道。”   话音刚落,吴鹿洺便拉起温斯沅,带着人跑进了树林深处。   他在一众树中找了一棵最为粗壮的,拉着温斯沅躲到了树后面。   温斯沅明显还对这一发展很是茫然。   他垂眸看了眼吴鹿洺拉在他手腕上的手,出声问:“为什么要进来?”   吴鹿洺没有说话,只是将他整个人按在了大树上,而后手抵在唇间,对他轻声“嘘”了一下。   温斯沅有一瞬间的大脑空白。   他后背靠在粗糙的树干上,身前的吴鹿洺几乎整个人靠在了他怀里。   吴鹿洺身上是他熟悉的家里沐浴露的清香。   但除此之外,似乎还有一丝青年身上特有的干净滚烫的气息。   就在温斯沅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打算稍微拉开吴鹿洺一点,问他要干什么的时候,耳旁忽地一热。   紧跟着吴鹿洺轻到只是气音的声音传来:“来人了。”   下一秒,嘴巴被一只温热的手捂住,吴鹿洺另一只手攀附到他肩上,拉进了两人间所剩无几的那点距离。   树林外传来脚步声,和一来一回的说话声。   似乎是一对中年夫妻逛到了此处。   耳旁再次传来吴鹿洺的声音。   “不要出声哦沅哥,出声的话,会被他们发现我们正在接吻的。”   温斯沅听到最后几个字,瞬间浑身一僵。   然而下一秒,他就看见了吴鹿洺脸上像是在玩小孩子过家家般的纯真得趣的笑容。   紧跟着,吴鹿洺忽然在自己按住温斯沅嘴巴的手背上亲了一下,好像两人透过了这只手,真的在接吻一样。   温斯沅看着吴鹿洺的表情动作,慢慢冷静反应过来。   吴鹿洺这是在带他切身实地地感觉小树林约会的乐趣。   但是别说小树林约会,就是约会本身,温斯沅都不太知道乐趣究竟在哪。   正这么想着,耳旁忽地又传来吴鹿洺压低了的声音:“沅哥,你这样不专心,就体会不到原因了。”   温斯沅正想说点什么,忽然感觉脖子一热。   温热湿润又陌生的触感让他整个人像浑身通了电一般无法动弹,他静默间,甚至还能感觉到吴鹿洺的牙齿在他脖子上轻轻磨过。   而与此同时,吴鹿洺原本搭在他肩上的手忽然从衣摆处突破了衣服的阻碍,微凉的掌心直接毫无间隙地搂住了他滚烫的后背。   接连的突发事故让温斯沅感觉他现在就像个刚学走路的孩童,一直学,一直摔。   好不容易能开始走了,他的手刚搭到吴鹿洺的肩膀上,吴鹿洺的声音又再次响起:“沅哥,他们走近了,这里这么安静,你只要稍微动一下,我们就会被发现。”   那对夫妇的说话声的确在变响,脚步声也近得仿佛就在他身后。   树林外的响动混着吴鹿洺颇为蛊惑人心的话语,温斯沅竟真的生出了那么一瞬间的错觉,觉得他好像真的在和吴鹿洺在树林间里背着他人约会。   他的视线落下,忽地发现大概是因为两人靠得太近,衣服之间有摩擦力,吴鹿洺的衣服被卷起一节,露了一节腰在空气中。   树林外有多了些响动,似乎是几个打闹的年轻人逛到了这边。   随着那对夫妇的脚步声远去,几个充满朝气的年轻人的声音逐渐靠近。   温斯沅稍微侧过脸看了眼身后的树干。   树干的宽度也就只是堪堪能遮挡住一个人的程度,他看不见背后,所以不太清楚外面有没有可能会看到吴鹿洺。   他思索着低垂下眼眸,视线再次落回到吴鹿洺暴露在空气里的那节腰上。   几个年轻人的声音越来越近,谈话的内容也逐渐变得清晰。   “我对象,不仅皮肤好,那腰,我一只手圈都能余出来好一大截……”   “靠,羡慕啊兄弟,什么时候老天赐给我一个对象,要是女生没有,男的也行啊!”   “单身单久单出毛病来了?”   温斯沅听到几人的交谈声,眉头轻拧,片刻后他像是经过深思熟虑,最后表情严肃地,抬起一只手,试图将吴鹿洺卷上去的那一节衣服拉下。   拉了拉完全拉不动,再大动作就要发出声响,他干脆手一弯将吴鹿洺搂住,将人整个搂进了自己的庇护下。   从主动变成被动的吴鹿洺免不了愣住。   他趴在温斯沅的肩膀上,听到外头几人交谈的内容,明白过来后,脸上缓缓展开笑。   两三分钟后,几人完全离去,树林外彻底安静下来。   吴鹿洺的声音才再次响起:“沅哥,他们走了。”   隔了一小会,温斯沅才松开搂住他的手。   收回手前,还不忘替他把衣服拉好。   吴鹿洺垂眸看着温斯沅的动作,轻笑着出声询问:“怎么样?体会到原因了吗?”   温斯沅静默了半晌,才“嗯”了一声。   “那我们快走吧,公园是不是八点关门啊?”吴鹿洺一边说,一边率先往外走去。   温斯沅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表情动作。   吴鹿洺脸上是一贯的笑容,表情自然得仿佛刚才的所有举动真的都只是为了让他体验原因的一场过家家而已。   吴鹿洺走到树林外,忽然指了指不远处的卫生间道:“沅哥,我去个卫生间,你在这里稍微等我一下,我回来我们就走?”   温斯沅正好也走到树林外,随着吴鹿洺指的方向看了眼,微微点头。   吴鹿洺冲他笑了一下,便往卫生间走去。   温斯沅站在原地,静默地看着吴鹿洺离去的背影。   直到吴鹿洺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野里,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进wx,找到了徐琪麒的聊天框。   【徐琪麒。】   他发过去一条消息,徐琪麒那边回得很快。   【?】   温斯沅没有马上回复。   那边的人大概是等了一会没等到回复,便又回过来两个问号。   温斯沅低头看两眼手机,又抬头看两眼不远处亮着灯的卫生间。   像是经过认真的思考,他终于回复。   【算了,你不准。】   徐琪麒那边安静了一会。   紧跟着,满屏的问号开始在他的手机里疯狂刷屏。   作者有话要说:   徐琪麒:你礼貌吗:) 第34章   今年的中秋在3号, 正好连着国庆。   3号一大早,吴鹿洺被他姐一通电话打醒。   “还睡呢?”他姐接通就是一句问候。   吴鹿洺半眯着眼睛将手机拿到面前看了眼时间。   早上六点半。   他将手机放回到耳旁:“你醒得早,以后每天早上这个时间我都给你打电话联络感情。”   电话那边的吴鹿榈一通笑:“别,别, 逗你的, 我今天早上憋醒起来去卫生间,发现妈昨天大半夜往群里发了条消息, 说今天来A市, 让我们晚上一起去吃个饭, 她给了个地址, 叫我们早上买点想吃的菜过去,放着等她下午去做。”   吴鹿洺听着吴鹿榈的话, 再次将手机拿回到眼前,退出通话界面, 点进了wx。   手机里吴鹿榈的声音继续响起:“就知道你也没有看见。”   他妈妈昨晚的确是大半夜发来的消息。   夜里一点多。   吴鹿洺大致看了一眼消息内容,跟吴鹿榈说得几乎无差。   他稍微清醒过来, 慢慢从床上坐起。   “你这个学期是不是搬校区了?”吴鹿洺套上拖鞋, 起身往外走。   “对,现在离你学校更近了,不过我看了一下妈给的那个地址,正好在咱们俩中间的位置,那好像是个小别墅区, 附近也没什么超市,所以我觉得我们也不用那么费劲,你买点你想吃的, 我买点我想吃的, 我们直接带过去就行。”   吴鹿洺答应了一声, 刚打开房门,忽地听到另一道房门打开的声音也在同一时间响起。   没等他走出房间朝外看,便先听见了温斯沅的声音:“回不了家,嗯,等等,我看看。”   吴鹿洺往外迈出一步,看到温斯沅正站在隔壁房间门口,埋头在翻看手机。   不一会,温斯沅就又继续道:“最近有一个课题,在前期准备阶段,4号到6号三天都需要研讨开会。”   “好吧大忙人。”温斯沅的手机里响起声音,“你也别太累,注意身体,我跟你爸昨天刚给你新寄了一些东西过去,里面有几个月饼,你到时候记得先把月饼拿出来吃了,那个保质期只有十天。”   温斯沅答应了一声,电话那边的人又稀碎地叮嘱了几句,两人便挂了电话。   他将黑掉屏幕的手机揣进口袋,一抬头,发现隔壁客房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吴鹿洺正穿着松松垮垮的睡衣站在门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   温斯沅的视线从吴鹿洺有些乱的柔软头发上扫过,滑落到吴鹿洺睡出了红印的肩头。   他轻推了一下鼻梁上架着的眼镜,正要开口说话,吴鹿洺握着的手机里忽地先响起声音。   “小洺,刚刚说话的是那个矜哥的朋友吗?”   吴鹿洺手机虽然没开免提,但声音也不小,在安静的过道里,足够两人都听清手机里的声音。   温斯沅的视线一下子落到了吴鹿洺手中的手机上。   吴鹿洺答应了一声。   “矜哥朋友要是今天没事,你把他也一起邀请上呗,妈之前就说想要找个机会感谢一下他,正好趁这个机会,反正我肯定是要跟席贝楠一起过去的,你有个伴也免得你到时候又说我喂你狗粮。”   吴鹿洺听着吴鹿榈的话,抬头看了眼温斯沅。   在温斯沅略带疑惑的视线下,他解释道:“这是我姐。”   解释完,他轻轻眨了眨眼睛,试探问:“沅哥,你今天有空吗?”   ·   吴鹿洺和温斯沅到所在地时,吴鹿榈和席贝楠已经早早就在那了。   他妈妈给的地址的确是一处别墅区,两层的小别墅,别墅里的各个房间被改装成了诸如观影房、麻将房和vr游戏室一类的,看样子应该是短租来的。   吴鹿洺和温斯沅拎着东西上楼时,就看见二楼厨房里站着一男一女两个人。   女生一头微卷的长发,身高看着一米六五上下,略带稚气的娃娃脸跟吴鹿洺像了少说七八分,只不过她的长相要明显偏女性化一些。   女生身旁站着一个穿黑白格子衬衫的高个子男生,男生戴着一副普通的黑框眼镜,十分明显的理工男气质,长相不算出众但耐看干净。   两人将东西简单收拾进冰箱。   收拾完时席贝楠忽然出声:“要不要先把食材提前处理一下?”   吴鹿榈摇摇头,抬手将他往外拽:“我妈说了,今天谁也不许动食材,都等她来弄,你这个准女婿下次再找机会表现吧。”   席贝楠闻言一笑,正要去搂吴鹿榈,却忽地看到楼梯口站着两道人影。   与此同时,吴鹿榈的声音也响起:“你们来啦?”   她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吴鹿洺面前。   看了眼吴鹿洺,又看了眼吴鹿洺身旁的温斯沅,最后她抬手拍了拍吴鹿洺,看向温斯沅客气打招呼:“你就是矜哥的朋友吧,你好,我是小洺的姐姐……”   四个人简单介绍过自己,又把吴鹿洺和温斯沅带来的东西一起塞到了厨房。   处理完后一看时间,才早上九点。   “妈妈的意思应该是要下午三四点才能来,咱们午饭得自己解决,至于现在……”   吴鹿榈的视线在二楼绕过一圈,最后pass掉观影房、vr游戏室这些只能容纳两三个人的房间,提议:“我们打会麻将?”   席贝楠去过吴家,三个人也聚在一起打过麻将。   因此吴鹿榈一提议完,三人的视线便齐刷刷落在了温斯沅身上。   吴鹿洺出声问:“沅哥会打麻将吗?”   温斯沅静默半晌,认真提问:“会胡……算会吗?”   吴鹿洺看着温斯沅认真的表情,忍不住扬起笑。   吴鹿榈在一旁十分干脆道:“算!”   她说着,拉着席贝楠率先往麻将房走:“我们就随便玩两把消磨消磨时间,不玩钱,再说,吴鹿洺这小子玩什么都习惯算牌,跟他玩想赢也不容易。”   于是两分钟后,四个人坐在麻将桌前,开始了第一盘麻将。   鉴于温斯沅手生,四人打牌摸牌的速度都不快,慢悠悠地边聊边玩。   温斯沅没怎么玩过麻将,偶尔有几次过年被他妈拉去充数,才好不容易搞清楚最基本的胡法。   但他做事习惯认真严肃对待,答应了几人要玩,他便花了些心思,每一轮都在观察牌桌上每个人的玩法和胡牌方式。   几轮下来,他渐渐得心应手,牌桌上的出牌速度也逐渐变快。   并没有像吴鹿榈说的那样,吴鹿洺每局都在赢。   但几轮下来,温斯沅也明显发现,吴鹿洺玩麻将时给人的感觉很轻松且漫不经心。   仿佛每一轮牌其他人要出什么,他自己接下来要出什么,都早早在他脑中成型,完全不需要经过任何多余的思考。   温斯沅这一轮不小心出财神坐了牢,不能胡牌随意出牌,便有些无事可干地时不时看两眼吴鹿洺思索着。   正思索间,他忽然感觉腿被轻碰了一下。   他的注意力瞬间转移,似有所感地往桌下看了一眼。   吴鹿洺坐在他的右侧,这会正跟昨天在图书馆里一样,两条腿伸到了桌子中间,时不时地轻轻晃动。   看来是有晃腿习惯,温斯沅想。   这个房间的麻将椅是软椅,有靠背扶手。   吴鹿洺整个人以一种很惬意的姿势陷在椅子里,懒洋洋地靠坐着椅子。   又一次撞到。   温斯沅打出一张牌后垂眸片刻,最后没有改变坐姿,也没有出声提醒吴鹿洺,就这么端坐着若无其事地继续打牌。   这一轮直到最后吴鹿洺胡牌,两个人的腿撞到了快有七八次。   每次都是很轻的一下,撞在腿肚子上,像是在挠痒痒。   推掉牌重理,温斯沅又下意识看了眼桌下。   吴鹿洺的腿依旧仿佛习惯性地在轻轻晃动。   而这一次,就在温斯沅要收回视线时,他忽地注意到,吴鹿洺晃是两条腿都在晃的。   吴鹿洺左边坐的是他,右边坐的是席贝楠。   在腿会频繁撞到他的情况下,温斯沅从他的角度完全没办法确定,吴鹿洺的腿是不是也会同时撞到席贝楠。   静默着看吴鹿洺的腿虚晃过席贝楠那边几次,温斯沅收回视线,一边跟着理牌,一边看向吴鹿洺,似是不经意道:“长期坐姿不端正,容易压迫内脏、神经,久而久之,可能会造成肥胖、脊柱侧弯等多种不良后果。”   吴鹿洺听到他的话,对上他的视线后,瞬间乖乖坐直。   温斯沅见状,垂眸看了眼桌下吴鹿洺的腿。   见吴鹿洺的腿也端正了不再摆动,他收回视线,一本正经道:“保持。”   吴鹿洺轻笑出声,答应道:“好。”   温斯沅闻言,这才收回视线,继续专注理牌。   然而他还没理两下牌,他忽然意识到一丝不对,抬头看了眼。   这一看,发现原本歪七扭八坐着的吴鹿榈和席贝楠两人竟也跟着坐端正了。   两人这会跟吴鹿洺一样坐得异常直挺,齐刷刷地朝他看来,眼里满是遵听医嘱般的严谨认真。   作者有话要说:   小温:碰我,没事,碰别人,可能会造成12345678等危害,望吴鹿洺知   友友们,小徐吧,他叫徐琪麒,不叫徐麒麟,也不叫徐琪麟   上一章的评论,愣是没有一个姐妹打对小徐的名字hhhhhhhhhh 第35章   四个人中午订了披萨, 吃完后正好吴妈妈在群里发了消息,说大概能在四点到达别墅这边。   吴鹿榈看到消息,顺带看了眼手机左上方的时间。   中午十二点半。   她揉着饱胀的肚子,感慨道:“妈妈要下午四点才到, 我们下午做点什么呢?麻将是不能再打了, 一早上打得我头晕眼花。”   席贝楠思索道:“我刚刚看到vr游戏房有一个双人的榻榻米沙发,那个看起来挺好搬动, 可以搬到观影室, 我们随便挑部电影看, 看完时间应该就差不多了。”   吴鹿榈有些犯困地打了个哈欠, 看向温斯沅和吴鹿洺问:“我觉得可以,小洺和温哥觉得呢?”   两人没什么意见, 三位男性便自发起身去了vr游戏房搬榻榻米沙发。   观影室里原本就有一个双人沙发,几人稍微将原来的沙发挪动了位置, 而后将搬来的沙发摆到了旁边。   吴鹿榈的视线在两张沙发上来回一圈后,走向稍微小一点的那张:“我和小贝坐这, 小洺你跟温哥挤一挤那张。”   两张沙发都是柔软的懒人式沙发, 往上一躺,大半个人都会陷进沙发里。   吴鹿榈坐好后拿来遥控器,询问其他人:“你们要看什么?爱情片?喜剧片?动作片?”   温斯沅和吴鹿洺表示都行,席贝楠想了想,说:“我们上个月要去电影院看但是没看成的那部电影, 平台好像已经上了。”   “是吗?我找找。”吴鹿榈想了会电影的名字,很快便成功搜到了电影。   电影是一部悬疑爱情片,讲述的是青年作家女主因为写作需要, 租了乡下的一间木屋, 打算进行封闭式写作。   在她搬进木屋居住的当天, 偶遇了邻居男主。   男主就住在女主租的木屋旁边,两个人的房间正好相对,很多次女主深夜在窗户旁看着夜色找灵感的时候,都恰好碰见同样在窗边抽烟的男主。   一来二去,两个人逐渐熟络,而后感情升温。   然而随着女主和男主的关系拉近,女主慢慢发现,男主的家里似乎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这部电影并不算惊悚片,只是整体的拍片风格比较沉默严肃,偶然会忽然出现一些响动。   懒人式沙发虽然是双人的,但因为分外柔软的设计,两人坐进去以后,中间几乎分不开任何的空隙。   温斯沅今天出门穿了外套,外套里是一件普通的短袖T恤。   别墅里暖和,打麻将打到一半的时候,他就脱了外套,挂在了麻将房里。   吴鹿洺也是。   两人这会挤在懒人沙发里,不可避免地胳膊挨着胳膊。   刚挨上时吴鹿洺的胳膊很凉。   吴鹿洺的手臂似乎比看上去要稍微有肉一点,大概是因为处于放松状态,他手臂上的肉很软。   两人偶尔的一些细微动作,手臂分开后又重新碰到一起时,温斯沅总有一种自己的手臂碰在了一团绵软的棉花上的感觉。   陌生的感觉让他有点不自在,但并不反感。   电影的节奏有些慢,播放了半个小时,男女主角才在一次河边约会时一吻定情。   就在荧幕上两个人视线交汇要亲上的时候,温斯沅忽地感到肩头一重。   他微侧过脑袋,就看见吴鹿洺不知道什么时候闭上了眼睛,大概是睡熟了脑袋往下垂才靠到他肩上的,因此脑袋靠得并不稳,有些许往前倾,好像只要再一动作,整个人就会随时往前倒下。   温斯沅许久没有动作。   他垂眸静默地看着吴鹿洺半晌,最后抬手,动作放轻地将吴鹿洺的脑袋稍微往上抬了一些。   见吴鹿洺的脑袋靠稳在了肩膀上,他才收回手。   就在他的视线要重新落回到前方的电影荧幕上时,他忽地察觉到一道落在他身上的视线。   他顺着视线来源看去,正正和席贝楠对上了视线。   席贝楠见他看来,没有什么多余反应,只是冲他礼貌地笑了一下,而后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身侧。   温斯沅朝他指的方向看去,发现吴鹿榈竟然也和吴鹿洺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姐弟两人不仅长得像,睡姿也很像。   都是微蜷着腿,往旁边倾身侧睡。   席贝楠指给温斯沅看以后,便轻声对温斯沅道:“我抱小榈去隔壁房间睡觉。”   温斯沅点了点头。   席贝楠便放轻动作起身,将吴鹿榈抱起。   抱起的途中吴鹿榈睁了下眼睛,见是席贝楠,便重新合上眼环抱住席贝楠,将脑袋埋进了席贝楠怀里。   很快,席贝楠抱着吴鹿榈离开了观影室,房间重新安静下来。   电影里的男女主角正在进行第一次约会,在小村庄的山坡上。   观影房里开了空调,是最开始进来时吴鹿榈开的,温度不算低,恰好感觉舒适。   但那是在醒着的情况下,人在睡眠时容易着凉。   温斯沅的视线在观影房里绕过一圈,没有找到遥控器。   见状,他便小动作地抬手,拿过沙发旁叠放着的一条小毯子,盖到了吴鹿洺身上。   盖完他无事可干,便抬头继续看电影。   男女主角的第一次约会是在夜晚。   盛夏的夜晚,山坡上蝉鸣不止,两个人靠在一块大石头上,看着满天星空。   看着看着,两人眼中的景象就从星空变成了对方。   燥热的夏夜,两人身上都浸出了一层薄汗。   男主忽地抬手,轻轻擦掉了女主鼻尖上的薄汗,下一秒,两人间像是忽然打开了某个开关,瞬间拥抱在一起激动地热吻了起来。   就在这时,温斯沅忽地感觉靠在他肩头上的人轻微动了一下。   似乎是感觉热,吴鹿洺很轻地哼了一声,而后将身上的毯子拽下去些许,露出了胳膊在空气中。   温斯沅没有出声,安静地看着吴鹿洺动作。   很快吴鹿洺动作完,似乎又重新陷入了深眠。   温斯沅见状,正打算收回视线,却忽然看到在荧幕光亮的照耀下,吴鹿洺的额角也若隐若现着一点薄汗。   吴鹿洺的皮肤白且细腻,那点汗在额头,看起来更像是晶莹的水珠。   不知道是不是受刚才的电影影响,温斯沅鬼使神差地抬手,动作放轻地替吴鹿洺擦掉了额角那一点汗。   手下的触感温热柔软,温斯沅碰到时还未升起什么念头,碰完后却忽然整个人像过电一般,身体协同脑袋一起,涌上了些许古怪的感觉。   吴鹿洺仍旧处于熟睡中,似乎没有丝毫要苏醒的迹象。   电影里的时间来到白天,观影室里一下子亮了不少。   吴鹿洺的呼吸时轻时重,重时会扫到温斯沅的脖子上,带着热意的湿气,有些痒。   温斯沅的视线不自觉下落,落到吴鹿洺的嘴巴上。   吴鹿洺的唇形有些自然上扬,这大概是他很适合笑的原因,不需要刻意地将笑容扬到哪个幅度,就能轻而易举地给人一种天真无害的亲切感。   他呼吸重时嘴巴会微微张开一条小缝,唇齿间带着饭后水果橙子的清香,有时候缝隙稍微大些,能看见一小截洁白的牙齿和一点舌尖。   温斯沅出神地盯着看了半天,猛然回过神时,发现他和吴鹿洺之间的距离竟就只剩下一个婴儿拳头大小。   近到,他只要稍微低下一点脑袋,就会亲到吴鹿洺的嘴巴。   他愣怔地看了半晌近在咫尺的人,紧跟着猛然回过神来,瞬间往后退去。   然而这一退,吴鹿洺的脑袋没了依托,眼看着就要往下垂去。   温斯沅又连忙抬手拖住吴鹿洺的脑袋,一阵手忙脚乱地将吴鹿洺的脑袋重新放回到肩膀上以后,他有些出神地静坐在原地,没了继续看电影的心情。   ·   吴鹿洺昨晚做题做到了半夜两点,早上又六点半就被吴鹿榈叫醒,因此这一整天,他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极度缺觉的状态。   他一觉睡醒时发现自己正躺在观影室的懒人沙发里,身上盖着一条毯子。   荧幕已经黑了,房间就开了一盏门口的夜视灯。   四周空荡荡的,除他之外没再有别人。   他躺着迷瞪了一会,才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下午五点。   他瞬间愣住。   隐约间记得电影开场没多久,他就挨不住困睡了过去。   那时候顶多一点。   他睡了那么久?   正思索间,他忽然听到屋外传来些许笑闹的声音。   声音都是他熟悉的,他见状,收起手机起身出了房间。   刚见光,吴鹿榈的声音就从不远处传来:“终于睡醒了啊吴小猪?”   吴鹿洺顺着声音看过去,发现温斯沅、吴鹿榈和席贝楠三人都坐在餐厅的桌旁,桌上摆着饺子馅和饺子皮,几人正在包饺子。   吴鹿榈说话的间隙,厨房里走出来一个女人。   女人穿着一身暖黄色的过膝连衣裙,披肩的中长发,眉眼跟吴家姐弟像了六七成,只是脸上有明显岁月的痕迹。   吴云汶刚刚在厨房洗菜,出来得着急,手没来得及擦,还湿哒哒地在往下滴水。   不过她此刻显然不在意这个,她走出两步冲吴鹿洺招了招手,温笑着叫了一声:“小洺。”   吴鹿洺扬起笑走过去,跟女人拥抱了一下:“妈。”   “胖了。”吴云汶上下打量着吴鹿洺。   “可不得胖。”吴鹿榈在一旁接话,“妈,你知道温哥每天都几点睡觉吗?十点,让小洺再多跟温哥住两年,你儿子得道成仙都不是问题。”   客厅里的人一阵笑,吴鹿洺下意识朝温斯沅看去。   看去的瞬间,正正好和温斯沅对上视线。   温斯沅似乎没想到他会忽然看过来,明显地愣了一下。   两人的视线没交汇太久,温斯沅先一步挪开了视线,垂下了眼眸。   吴鹿洺隐约感觉到些许奇怪,他顺着温斯沅的视线往下,发现温斯沅正戴着手套,拿着饺子皮在包饺子。   他看过去的时候,温斯沅正团了一团肉放到饺子皮中间。   而就在他视线落过去的下一秒,温斯沅手下一个用力,饺子皮直接从中间豁开一个大洞。   刚放上去的肉从洞里溜走,“啪”一声砸碎在了桌子上。   作者有话要说:   友友们,抽奖已经开啦,大家可以去看一下有没有站短啦~   另外我说一下更新嗷,这周接下来几天的更新应该都先放到白天,因为这两天我换了新工作,新工作工作强度要大很多,晚上睡太迟第二天吃不消,我这周末看看能不能存下一点稿子,要是能存一点,我后续就尽量把更新时间固定一下~ 第36章   吴云汶晚上八点就要走。   因此众人吃完饭没在别墅久待, 温斯沅先开车送了吴云汶去机场,众人跟吴云汶告别后,他便又把吴鹿榈和席贝楠送回了A大。   到A大时,天色阴沉着已经开始下起了蒙蒙细雨。   吴鹿榈刚迈出一只脚下车, 一见着雨, 嘀咕了一句“怎么又下雨了”,就又缩回车里, 看向副驾驶座的吴鹿洺叮嘱道:“晚上睡觉记得关好窗户, 回去马上洗澡, 洗完头一定要吹头发, 必须吹到全干,知道吗?”   吴鹿洺转过身, 笑看向后座一脸不放心的吴鹿榈:“姐,我今年二十了。”   吴鹿榈轻声吐槽:“你二十还不如你十二来得重视身体呢。”   她说着, 见席贝楠等在车外,便加快语速道:“有任何情况随时给我打电话, 走了。”   话毕, 她抬手拍了拍吴鹿洺的脑袋,又跟温斯沅道了声谢,便下车了。   温斯沅看到吴鹿榈的动作,视线下意识落在吴鹿洺脑后有疤的位置,这会疤痕被头发遮住, 仔细看也搜寻不到丝毫踪影。   很快吴鹿洺转回身,温斯沅了无痕迹地收回视线,重新发动了车。   两人回到家时才夜里八点出头, 彼时雨已经下得有些大了。   不知道是不是下午睡太久的缘故, 吴鹿洺回家后整个人异常清醒。   他洗过澡吹干头发, 一出浴室,就看见同样洗过澡的温斯沅正坐在客厅的茶几前,在拆包裹。   温斯沅大概是听到动静,抬头看了他一眼,而后出声问:“吃月饼吗?”   因为吴家姐弟二人对月饼一直没有太大兴趣,四人去时都没买月饼,吴云汶清楚这点,也就只是带了个小月饼过去,众人象征性地切开每人吃了几口。   吴鹿洺走过去时,温斯沅已经将包裹里的东西全数拿出来摆好在了茶几上。   零零碎碎的各种生活日常用品,月饼被单拎出来放在了一旁。   “我爸妈寄来的,都是蛋黄馅。”温斯沅解释说。   吴鹿洺在温斯沅身旁坐下:“沅哥喜欢吃蛋黄馅的月饼?”   “小时候比较喜欢。”温斯沅将快递袋扔进垃圾桶里,“长大后觉得里面的莲蓉和豆沙稍微有点太甜了,不过比起其他口味,还是比较喜欢蛋黄。”   吴鹿洺闻言,点点头,拿过一个月饼拆开了吃。   是豆沙蛋黄的。   的确有些甜了,但吴鹿洺还是小口小口吃着没停下。   温斯沅把东西规整好,也拿了一个月饼拆开来吃。   两个人坐在茶几前吃着月饼。   吴鹿洺看了眼闹钟,见还没到九点,他出声问温斯沅:“沅哥今晚还有事吗?”   温斯沅摇头,反问:“你今晚还要练题吗?”   吴鹿洺也摇头:“昨天借来的习题册都写完了,今天本来打算去借新的。”   他说着,忽然看向温斯沅问:“今天那部电影你们看完了吗?”   温斯沅吃月饼的动作瞬间一顿。   只是一瞬,他很快恢复自然,淡声道:“没有,你跟你姐姐都睡着了,后面就没再继续看了。”   “那现在正好有空,我们把电影看完?”吴鹿洺提议,“感觉这部电影应该挺有意思的。”   温斯沅没有马上回应。   客厅里安静了一会,见温斯沅依旧没有出声回应,吴鹿洺出声问:“沅哥不想看?”   温斯沅这一次没有静默太久,轻声回答:“没有。”   话落下,他主动拿来遥控器,打开电视问:“你下午看到哪里?”   吴鹿洺思索片刻:“女主第一次碰到在窗边抽烟的男主。”   温斯沅应了一声,便搜索出电影,调到了吴鹿洺说的那个地方。   电影的整体采光偏暗,吴鹿洺起身去关了客厅灯。   两人坐到正中间的沙发上,各自啃着自己手上的月饼,就这么看起了电影。   吴鹿洺看到的这个片段才到电影的十分钟左右,这一部分温斯沅全都看过,也十分清楚接下来主角所有的举动走向。   主角会开始频繁在各自的房间窗户前碰到对方,慢慢地他们开始聊天,开始对对方产生兴趣,而后交往,进行第一次约会。   电影画面再次来到两人第一次约会的那个小山坡。   看到男主角的手指划过女主角鼻尖的一瞬,温斯沅的注意力不自觉地放到了身旁的吴鹿洺身上。   温斯沅觉得吴鹿洺大概不是特别喜欢吃月饼,因为才巴掌大小的月饼,吴鹿洺吃了快二十分钟还剩下大半个。   青年这会抱着抱枕,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电视,手上的月饼举在嘴边,偶尔想起来了,才会啃上一口。   啃下来以后他吃的动作也很慢,将食物推到右边,右边脸颊鼓起一点,而后才开始慢慢嚼动。   嚼动时嘴巴张张合合,有时候看电影看出神了,半天张着也不见合上。   黑暗里能隐约看见吴鹿洺嘴巴上粘了点月饼碎渣,他嚼了半天似乎自己才察觉到,于是伸了点舌尖将碎屑卷进嘴巴,原本沾着碎屑的地方被隐约可见的水光取代。   电影里的男女主角热吻了将近半分钟,镜头特别还没有结束。   看着镜头逐渐转向更为暧昧的接触,吴鹿洺忽然有点好奇温斯沅此刻的观看表情,他扭头朝温斯沅看去,意料外地跟温斯沅对上了视线。   他意料外,温斯沅明显也没想到。   黑暗里吴鹿洺看不太清温斯沅的表情,但能看见温斯沅的动作。   他看见温斯沅整个人往后退了一点,紧跟着喉结缓慢地上下滑动了一下。   吴鹿洺看着,又扫过一眼电视上还在接吻的男女主,心底瞬间了然。   这是看害羞了。   他将怀里抱着的枕头放到一旁,倾身靠向温斯沅。   目睹着温斯沅的喉结又轻轻滑动了一下,他唇角牵起不太明显的一些幅度,出口的声音里却带着认真的疑惑:“沅哥,你是不是口渴了?”   温斯沅垂眸看着靠近的吴鹿洺,没有回答。   吴鹿洺像一只表面无害温良的狩猎者,缓慢入侵到猎物领域,直到看到猎物再次往后退了一点,他才停下动作,扬起笑道:“我去给你倒杯水吧。”   他说着,将手里吃到一半的月饼放到茶几上,刚迈出一条腿出沙发踩到地上,手忽地被温斯沅抓住。   他略带疑惑地朝温斯沅看去,就听见温斯沅道:“不用,我自己去。”   温斯沅说完,就松开了手,离开了沙发去拿杯子倒水。   接下来的一整部电影,温斯沅一口气喝下了三大杯保温杯的水,尤其是在男女主角出现亲近戏份的时候,他喝水的频率明显比看其他剧情时要高很多。   吴鹿洺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静默着没有去打扰温斯沅的自我调节。   电影播放结束,恰好十点还差十分。   片尾曲响起的一瞬间,温斯沅像是等这一刻等了很久一般,迅速起身打开了客厅灯,而后看向吴鹿洺道:“我去睡觉了。”   窗外的雨很明显地变大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刮起了风,敲打在玻璃上时不时地发出响动。   温斯沅说完就转身要往房间走。   吴鹿洺从沙发上坐起,叫住温斯沅:“沅哥,等一下。”   温斯沅停下脚步看向他。   “我今晚还能跟你一起睡吗?今晚好像会有雷阵雨。”吴鹿洺抱着抱枕,看向温斯沅的表情乖巧诚恳。   温斯沅没有马上回答。   他沉默着和吴鹿洺对视半晌,才开口:“不可以。”   吴鹿洺一愣。   温斯沅又继续道:“我拿耳塞给你,晚上记得关好门窗,盖好被子。”   话毕,温斯沅没有在客厅久留,径直转身回了房间。   看到温斯沅真的拿了耳塞出来,又回去关上了房间门,吴鹿洺才反应过来,温斯沅刚才的那句“不可以”是说真的。   他低头看了眼手里的耳塞,眼底少有地升起了些许疑惑。   不可以似乎是真的不可以,吴鹿洺在客厅里等了两三分钟,也没把温斯沅等出来,只好简单洗漱过回了自己房间。   他回到房间躺下,看了眼闹钟,距离十点还差三分钟。   下午实在是睡得有点太多了,现在异常清醒,后脑勺也一直隐隐作痛。   他在床上仰躺了一小会,正打算去拿手机的时候,忽然听到屋外传来了些许动静。   他动作一顿,正要仔细去听时,却先看到房门被打开。   温斯沅出现在门口,手里抱着条被子,面无表情地朝他走来。   吴鹿洺以为他是来送被子的,正坐起要说话,却先看到温斯沅将被子往床上一放,而后人也跟着躺了下来。   吴鹿洺看得愣了半天,反应过来后很上道地什么也没问,笑着往里挪了挪。   刚挪进去一点,他忽然又改了念头,挪回到温斯沅身边,开口:“沅哥,今天好像降温很多。”   温斯沅抬眸看向他,没有接话,明显是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吴鹿洺也很快接着道:“一条被子是不是有点不够?”   温斯沅静默片刻,边起身边道:“我再去拿一条。”   吴鹿洺把人按住:“不用。”   他说着,动作利落地把被子叠到温斯沅的被子上,而后掀开温斯沅的被子,钻了进去。   温斯沅刚撑坐起,看到吴鹿洺突如其来的举动,愣着半天没动。   直到吴鹿洺开口:“沅哥,十点了。”   温斯沅听到这话,才终于给了点反应,他像是经过了认真的思索,最后还是缓缓躺下了。   两人盖的被子都是单人被,虽然不算太小,但也绝对没有双人被那么大。   两个成年男性稍微躺得分开一点,就会有一个人盖不住。   因此吴鹿洺在调整了一番睡姿以后,最后干脆面朝向温斯沅,侧躺着睡了。   他调整完看向温斯沅,正好看见仰躺着的温斯沅喉结轻微上下动了动。   夜色里看不太清,他又稍微靠近了温斯沅一些,很快就清晰地看到了第二遍动静。   刚才的疑惑在温斯沅此刻的反应下,一瞬间有了答案。   吴鹿洺略带惊讶地笑看向温斯沅。   见闭着眼睛摆出睡觉姿态的人嘴巴却在暗暗抿紧,他眼底笑意更深,却敛住笑用疑惑的声音开口问:“沅哥,你又口渴了吗?”   吴鹿洺看到温斯沅的睫毛轻颤了两下,但没有睁开眼。   他见状,也没有再继续说话,就这么安静地看着温斯沅。   半分钟后,温斯沅睁开眼,很轻地“嗯”了一声,而后便要起身。   吴鹿洺将人拉住:“你还要去喝水吗?”   温斯沅应了一声。   “你晚上已经喝了那么多水了,再喝下去明天起来要水肿了。”   吴鹿洺说得认真:“喝了那么多水还口渴,是上火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在线替小温求一百种解渴方法(认真   昨天没中奖的宝子们别伤心,这张评论区再给大家补一百个红包,么~ 第37章   温斯沅看着吴鹿洺, 没有回答。   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安静,窗外雨打在树上发出的淅淅沥沥的响声一时间格外分明。   吴鹿洺见温斯沅没有回答,忽然坐回到床上,拍了拍床旁的空位, 对温斯沅招了招手。   温斯沅面露疑惑, 但见吴鹿洺一副他不坐过去就不说的模样,最终还是走到了吴鹿洺身旁坐下。   两人坐在吴鹿洺的单人床上, 吴鹿洺曲起膝盖, 忽然压低声音, 用小孩子聊大人的秘密般的语气, 轻声出口问:“还是说,你是刚才看电影看的?”   温斯沅眼中的疑惑更甚, 明显是没明白过来吴鹿洺的意思。   吴鹿洺将温斯沅的困惑收进眼底,他一下子撑坐起, 靠近温斯沅,在嘴巴即将要贴上温斯沅耳垂的时候, 才停下动作, 再次问:“沅哥没谈过恋爱,那接过吻吗?”   温斯沅被吴鹿洺说话时的温热吐息挠得下意识侧过了脑袋,将耳朵藏到了稍微离吴鹿洺远些的地方。   他看向吴鹿洺,问得认真:“没谈过恋爱,怎么可能会接过吻?”   吴鹿洺听着温斯沅语气认真严肃的回答, 脸上慢慢浮现笑意。   片刻后他轻轻歪了歪脑袋,又问:“那沅哥好奇接吻是什么感觉吗?”   温斯沅正想说“不”,视线在触及到吴鹿洺凑近在他面前的脸上后, 忽地没了下文。   吴鹿洺这会正跪坐在床上, 因为整个人朝他倾来, 最顶上两颗纽扣没系的睡衣滑落下去大半,露出他圆润漂亮的肩头。   那张少年气的脸上带着这个年纪青少年独有的好奇和探寻,一双发亮的眼睛看着温斯沅,像是一个刚成年的小屁孩,在向年长的兄长寻求经验。   温斯沅半晌没出声地打量着吴鹿洺,直到吴鹿洺又轻轻带着试探地喊了一声“沅哥”,他才出声。   “你好奇?”   吴鹿洺点点头:“好奇。”   “没谈过恋爱?”   吴鹿洺摇头。   “为什么不谈?”   吴鹿洺没有马上回答,他和温斯沅对视片刻,忽地笑出声道:“沅哥,你这样问,会让我觉得谈恋爱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你自己不都说过吗,谈恋爱的前提,时间、关注、相处,一样都不能少,这也不是菜市场挑白菜,说挑中就能挑中的。”   温斯沅看着吴鹿洺含笑的眼睛。   他张了张嘴,像是想要问什么,然而在声音要出口的瞬间,他却又似乎陷入了思考。   最后在吴鹿洺慢慢浮现疑惑的目光中,他还是开了口问:“你之前说,你有喜欢的人。”   这话倒是让吴鹿洺稍微愣了一下。   而后经过了稍微有些漫长的沉默,吴鹿洺才像是终于想起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一般,点点头回应温斯沅:“嗯,的确有。”   “既然有喜欢的人,为什么还觉得谈恋爱并不容易?”温斯沅问得认真。   “就是因为有喜欢的人,所以才更不容易。”吴鹿洺将被子团了些抱进怀里,“这个世界上的两情相悦就好像盲盒里的稀有款,不是谁都能开出来的,单方面喜欢的时间越久,开出稀有款的概率就越低。”   温斯沅听到吴鹿洺最后一句话,下意识出口:“你喜欢那个人,很久了?”   “嗯,”吴鹿洺看向温斯沅,忽地又轻声补充,“一年多了。”   “一年多?”温斯沅轻轻地咀嚼着这几个字,手慢慢拄到身后的枕头上,像是不经意地问了一句,“那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的“不经意”落在吴鹿洺眼中,吴鹿洺忽然就变得不是那么配合起来。   吴鹿洺没有回答温斯沅的问题,而是反问:“沅哥好奇?”   温斯沅答应了一声。   吴鹿洺听着温斯沅的回答,忽然扬起笑:“我有好奇,你也有好奇,既然是我先提出来的好奇,那沅哥先帮我解决我的好奇,我再解答你的好奇?”   温斯沅被吴鹿洺绕来绕去的好奇绕得有些乱,理了片刻,他才出声问:“要怎么解决你的好奇?”   吴鹿洺慢慢摆正倾向温斯沅的上本身,往下压在小腿上端坐好,轻“嗯”了一声,似乎在认真思考。   窗外的雨打声时轻时重,潮湿微凉的空气渗透进皮肤,放大了薄被划过皮肤时令人舒适的摩擦感,给昏暗的房间更添了几分道不明的隐秘。   在隐秘感逐渐在两人间发酵成型许久后,吴鹿洺终于出声:“沅哥想试试看接吻的滋味吗?”   温斯沅看着吴鹿洺,一时半会没有回答。   吴鹿洺见状,又一次靠向温斯沅,两只手抵在床上。   他这一次视线很直白地落到了温斯沅的嘴唇上,出口的声音却带着独属于少年人的认真的好奇和求知。   “刚才看电影里的男女主角接吻,这应该是一件会令人很舒服的事情。”   他每说一句话,都会更靠近温斯沅一点。   温热的吐息轻轻扫过温斯沅的嘴唇,明明该是嘴唇上给出的直观触感,他一时间却感觉喉咙发紧得厉害。   他看着吴鹿洺明晃晃落在他嘴巴上的视线,潜意识里感知到了两人此刻气氛间的古怪。   然而吴鹿洺眼睛里的东西又大大地冲淡了那份古怪。   他做着暧昧的动作,说着近乎暧昧的话,眼神却是完全的干净澄澈。   完完全全的是一个小孩遇到新奇的事物,天性般地想要去去触碰尝试。   他看到吴鹿洺很轻地咬了一下嘴巴,而后那张嘴张张合合,又有声音从里面跑出。   “以前高中的时候,听室友说过,接吻好像会有触电的感觉,跟牵手、拥抱都不一样。”   “沅哥。”   吴鹿洺叫了他,“你要和我试试吗?”   有那么一瞬间,温斯沅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吴鹿洺的声音就像一根牵着他的绳子,带着近乎无意识的他朝着吴鹿洺所要达到的方向走。   直到他感觉鼻子被碰了碰。   忽然的动静让他回过神来。   而回神的瞬间他也发现,他跟吴鹿洺的嘴巴已经近到两人间的任何一人只要稍微动一下,就会马上触碰到一起。   在电光火石的瞬间,他抬手,捂住了吴鹿洺的嘴巴。   吴鹿洺忽然被捂住嘴巴,一双唯一暴露在空气中的眼睛瞬间睁圆,有些疑惑地看着温斯沅。   温斯沅避开和吴鹿洺的视线接触,清了清嗓子,才认真开口:“接吻不是一件可以试试的事情。”   吴鹿洺看着温斯沅,缓慢地眨了眨眼睛后,抬手将温斯沅捂在他嘴巴上的手拿下,点点头道:“也是。”   他的态度自然,点完头以后就松开了温斯沅的手,仿佛刚才的靠近真的只是好奇想要试试,能试也行,不能试也没什么关系,哪种结果都无关紧要。   温斯沅看着吴鹿洺的反应,心里头涌上了一点很奇怪的感觉。   不是很舒服的感觉,他一时间也辨别不出具体原因。   吴鹿洺又退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片刻后在温斯沅还在出神之际,他忽然又道:“那就换一个好了。”   吴鹿洺说完,卷着被子挪到温斯沅身旁。   在温斯沅身旁坐定后,他忽然捧起了温斯沅垂在身旁的右手,轻轻摩挲了一下温斯沅大拇指的指腹。   因为经常握笔,温斯沅的指腹上有很薄的一层茧。   吴鹿洺似乎很喜欢那层茧,手指单独在那层茧上摩挲了好几下,才开口:“接吻不可以,互相帮助可以吗?”   他说着,轻声嘀咕道:“以前我们寝室聚众看小电影,就有人会互相帮助,听说自己的手和别人的手感觉完全不一样,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温斯沅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吴鹿洺话里的意思,片刻后反应过来,他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你跟别人也互相帮助?”   吴鹿洺摇头:“高中的时候一个寝室八个人,很多人都处于比较好奇的阶段,所以会聚众看小电影。我那时候脾气不太好,没人敢找我看的,他们基本都挑我不在寝室的时间,我也是偶尔听他们讨论才知道的。”   听完吴鹿洺的解释,温斯沅的脸色稍缓。   然而没缓半分钟,手下忽然传来的细腻触感让他整个人一僵。   吴鹿洺捧着他的手放在了肚子上。   因为刚才挪过来的动作,青年的睡衣卷上去些许,露出了一小截腰肢。   他的腹部没有任何赘肉,皮肤紧致细腻,微烫的温度却莫名有些灼人。   吴鹿洺的话有那么一瞬间把温斯沅带回了少年时期。   好奇是人的天性,尤其对青春期荷尔蒙爆棚却找不到出处发泄的青少年而言要更加如此。   几个好朋友私下聚众看小电影这种事,他们那个年代也是存在的。   他虽然没参加过,但也耳闻不少。   温斯沅的青春期也不是对此完全没有好奇过,但好奇很快戛然而止于科学书上的科学解释中。   因此比起其他人旺盛的求知欲,他也的确算得上是淡薄很多。   然而这会不知道是不是勾起回忆的缘故,温斯沅莫名有些血热。   手底下吴鹿洺的皮肤随着呼吸起起伏伏,细腻的触感在指尖来回划过。   身旁的青年似乎在准备进入状态,呼吸声逐渐变得和平时有些不同。   尽管房间里很黑,但不知道是不是彻底适应了黑暗,温斯沅竟隐约觉得能清晰看见此刻吴鹿洺的皮肤颜色。   粉白的,透着潮.红的粉白。   身上的血似乎更热了两分。   许久过去,青年似乎调整好了状态,重新拉起了他的手。   就在两人的手碰到睡裤边缘的瞬间,温斯沅忽地挣出了吴鹿洺的手,下一秒反将吴鹿洺的手按住,压低了声音出声问:“想要我帮你?”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倒是让吴鹿洺愣住了。   吴鹿洺侧过脸跟温斯沅对视半晌,半是疑惑地点了点头。   温斯沅静默片刻,道:“跟我来。”   五分钟后。   两个人坐在温斯沅房间的加长版瑜伽垫上。   温斯沅操作着面前床上摆着的电脑,不多时点开了一个视频放大。   放大的视频中间写着几个标红的大字——修身养性30天基础瑜伽操。   温斯沅点击播放后,做好在瑜伽垫的一端,淡声跟吴鹿洺解释:“年期轻容易有冲动很正常,但频繁纾解对身体而言并不是一件好事,我以前精力过剩,就会做这个操,很管用。”   他的解释声落下,视频里的人也开始做出了第一个动作指令。   温斯沅跟着指令动作,见吴鹿洺不动,出声问:“不喜欢做瑜伽?”   吴鹿洺像是才回过神来,他有些楞地看了两眼温斯沅,又扭头看了两眼电脑上的瑜伽操。   终于反应过来的他没忍住笑了一声,摇摇头说:“没有,挺好的。”   说完,他便规规矩矩地跟着视频里的解说动作了。   温斯沅看着青年的注意力转移,收回视线时,微不可见地松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别慌,小温快触底反弹了   实在卡得太厉害了,这章没能够长1551,我悟了友友们,就我这拖延症晚期患者,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存下稿的,所以我想开了,以后我还是尽量保证日更,哪天不更新我照惯例会请假,但是更新时间咱就不强求了,反正每天能有一章就行昂,不然压力太大了,我这头发是哗啦啦地掉呀,而且现在年纪大了,晚上也熬不了夜了,所以咱就随意点吧,么么么么 第38章   温斯沅推荐的瑜伽, 下不下火吴鹿洺没太感觉出来,助眠倒是真的。   两个人做了半小时瑜伽,原本没半点困意的吴鹿洺顿时困得不行。   温斯沅房间的床大些,因此两人做完瑜伽, 温斯沅去吴鹿洺房间搬了被子, 两人就直接在温斯沅房间睡下了。   吴鹿洺的睡下是真倒头就睡,而一向十点必睡的温斯沅……失眠了。   身旁青年的呼吸绵长轻缓, 温斯沅却脑袋发懵地盯着头顶的天花板, 不敢相信现在已经是夜里十二点。   他上一次十二点还没睡, 好像还是写硕士论文终稿的时候。   当时喝下去两大保温杯的绿茶, 才勉强保持住清醒。   躺在床上思绪乱飞的这一个多小时,温斯沅停转了一个晚上的脑袋也稍微开始走回了正轨。   刚才在吴鹿洺房间, 吴鹿洺对他做的所有举动,绝对不是对待朋友的正常表现。   温斯沅还不至于迟钝到连这都感觉不出来。   可一想到吴鹿洺身上展现在不同人面前的完全相悖的两种性格, 温斯沅又有些头大,因为这让他没有办法分辨, 吴鹿洺的真实情绪究竟是什么。   但这并不是温斯沅晚上睡不着的主要原因。   他没有办法辨认吴鹿洺的真实情绪, 但对自己还是清楚了解的。   在吴鹿洺房间的时候,他几乎全程都在被吴鹿洺的言语蛊惑着走。   这在他身上几乎是不可能出现的事情。   大学期间,他因为辩论赛从未输过而在校园里闻名过一段时间。   大大小小省内国内的辩论比赛,他参加过不少,不论对方辩手从怎么样刁钻的角度出发, 说得有多么动情在理,他从不会有哪怕一瞬的动摇,就更别提被带偏了。   想要从思想上带着他走, 就算巧舌如簧, 也不一定做得到。   更何况吴鹿洺完全算不上巧舌如簧。   温斯沅想得脑袋发胀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感觉到身旁的青年卷走了些许被子,他顺势侧过了身,朝吴鹿洺看去。   吴鹿洺似乎只要睡熟,整个人就会下意识蜷缩成一团。   温斯沅跟他睡的这几个晚上他无一例外是这样,并且每次都会贴到墙上蜷着。   现在就是。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睡前做了养身操的缘故,吴鹿洺今晚一直没有出现头痛的情况。   窗外的雨打声不止,但明显已经没有几个小时前响了。   温斯沅安静地看着黑暗中吴鹿洺背朝向他的轮廓,许久后,他摸来床头的眼镜戴上,放轻动作从床上坐起。   坐起后,他轻轻朝吴鹿洺靠去,从上往下,借着月色,细细地打量起了眼前的人。   两条被子盖在身上难免厚重,吴鹿洺除去露在外面的一边胳膊外,就剩小半张脸暴露在空气中。   他整个人蜷缩得仿佛还在母亲腹中的胎儿,呼吸浅得要人仔细去辨认,才能勉强捕捉。   温斯沅倚靠在床旁盯着熟睡的吴鹿洺看了半晌,忽然抬手,轻轻捏了捏吴鹿洺的脸。   他捏的动作很轻,表情却格外认真,像是在辨认吴鹿洺的这张脸有什么特别之处。   最后答案显然是没有。   他思索片刻,又拎起吴鹿洺搭在被子上的手捏了捏。   吴鹿洺的手并不像脸那么有肉感,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捏起来很明显是男性的骨架。   但他的手并不算大,两个人相差了十公分左右的身高,他的手却比温斯沅的手小了整整一圈。   温斯沅摆弄了半天吴鹿洺的手,也没有摆弄出什么特别之处来。   他思索着打算再看看吴鹿洺身上别的地方,但看了眼吴鹿洺缩在被子里睡得安稳的模样,最后还是摘了眼镜,躺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又是长久的静躺。   温斯沅模糊地看见床对面闹钟上的分钟似乎转过了6,他轻叹了口气,摸过床头的手机打开。   盯着手机静默了半晌,他再一次找到徐琪麒的聊天框。   想了半天,发过去几个字。   【老徐,你说……】   大概是因为今天太晚,徐琪麒没再像上一次一样马上回复。   温斯沅盯着聊天框许久后,开始了漫长的输入删除,输入再删除。   输入删除到最后,话没发出来一句,倒是困意奇迹般地回来了。   温斯沅见状,干脆将手机一关,放回到床头柜上,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温斯沅在一阵久不见停的电话铃声中醒来。   他先是感觉到怀里有什么东西动了动,而后才逐渐清醒过来。   一睁开眼,眼前就是一个模糊的脑袋。   他反射性摸过眼镜戴上,一下子完全清醒了过来。   昨晚睡前还紧贴着墙睡的吴鹿洺,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贴着墙变成了贴着他。   这会吴鹿洺正整个人蜷缩在他怀里,脑袋搭在他胸口,似乎有要醒来的迹象。   温斯沅见状,摸过手机接通电话,替吴鹿洺将被子稍微往上盖了一点,便下床走出了房间。   卧室门刚在身后关上,徐琪麒的声音瞬间在手机里响起:“温斯沅,你不会刚醒吧?”   温斯沅应了一声。   “你不是老年人作息,从来都是天亮你就醒的吗?”   “昨晚睡的比较迟。”   电话那边安静了片刻,徐琪麒的声音再次响起时,隐隐约约带着点阴森:“我当然知道你昨晚睡得迟,你是不是还没有看wx。”   温斯沅听着徐琪麒的话,点开了wx。   有一条未读消息,徐琪麒的。   在他昨天发完那几个字的半小时后。   【温斯沅,你知道说话只说一半的人,走路会被雷劈吗?】   温斯沅刚看到这话,就听见电话那边的徐琪麒喊:“开门,我现在在你家门口。”   温斯沅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边往外走边道:“有什么事情在手机上说就可以,不用特地来我家,我看到会回复,昨晚说到一半是因为睡着了。”   他说完这话,正好拉开大门。   门一打开,就看到徐琪麒那张放大的皮笑肉不笑的脸。   “你是不是忘了今天要干什么了?”徐琪麒狞笑着问。   温斯沅闻言,低头打开了手机里的备忘录。   “我定了提醒闹钟,不是九点吗?现在才八点。”他看完备忘录回应徐琪麒。   “几个学生去学校去得比较早,我就干脆带他们过来了。”   温斯沅听见这话,也便没有多说其他,道:“好,等我五分钟。”   他说完刚转身要往屋里走,徐琪麒率先开口:“不用等,我把他们都带来了,这三天的课题研讨地点,我们就定在你家了。”   徐琪麒说着,直接将房门拉开大。   少了房门的遮掩,徐琪麒身后的六个学生瞬间全数出现在了温斯沅的视野中。   六个学生跟温斯沅对上视线的瞬间,一个个全数站得笔直,整齐划一地出声跟温斯沅打招呼。   温斯沅没反应太久,很快冲几人礼貌点了点头,而后便收回视线看向徐琪麒,问:“为什么忽然改变地址定到我家?”   徐琪麒扯着嘴角:“怕你走出房子就被雷劈。”   温斯沅静默片刻,正想开口说迷信不可信,就听见徐琪麒放低了声音又补上一句道:“如果你还想我以后替你出谋划策,劝你慎重考虑。”   温斯沅闻言,勉强配合地慎重考虑了半分钟,点点头,放行了。   他点完头转回身往里走,刚示意徐琪麒带着几人进屋,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个还泛着迷糊的声音:“沅哥?”   声音飘远得有些模糊,徐琪麒没听仔细,闻个声就瞬间来了精神,然而一往里看发现是个男的,精神头又瞬间下去了。   温斯沅朝声音来源看去时,正看见吴鹿洺半眯着一双眼睛站在卧室门口。   青年柔软的头发乱糟糟地在头上翘着,衬得那张娃娃脸比平日多了几分迷糊的少年气。   他脸上还有刚睡醒压出来的红印子,睡衣最顶上的两颗扣子没系,睡衣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露出大片同样压出红印的锁骨,而他宽松的睡裤下,一双白净的脚正毫无阻隔地直接踩在地上   温斯沅见着吴鹿洺这副模样,扫了眼身旁同样看向吴鹿洺的徐琪麒。   他默不作声地上前一步挡住徐琪麒的视线,丢下一句“带他们去我书房”,就快步朝吴鹿洺走去。   把连拖鞋都没有穿就出来的人带回房间。   温斯沅带上身后的房门,看了眼面前仍旧处于半迷糊状态的青年,抬手替他系上了睡衣顶上的两颗扣子。   “拖鞋呢?”他问。   吴鹿洺垂眸看着温斯沅替他系好扣子,才像是终于清醒过来一些,左右在房间里看了两圈,声音里带着点刚起床的哑回应道:“好像昨晚忘记穿过来了。”   温斯沅看了会他比平时反应慢半拍的模样,转身走到厨柜前,从橱柜里拿出一双新的备用拖鞋,放到吴鹿洺脚边:“困了可以继续睡,我跟学校里的人在书房,不会发出太大动静。”   吴鹿洺道了声谢,穿上拖鞋问温斯沅:“工作?”   温斯沅点头。   吴鹿洺闻言,看了眼墙上的闹钟:“我也不睡了,正好我今天还要去图书馆借书,沅哥你们要在家里办公一天吗?”   温斯沅思索片刻,点了点头。   “那我今天就先待在图书馆了。”吴鹿洺扬起笑,“正好在图书馆多练点习题,明天就不用再跑一趟去借了。”   ·   温斯沅洗漱好,换掉睡衣进到书房时,徐琪麒正在跟几个学生闲聊。   中文系女生居多,来的六个学生里五女一男。   温斯沅一走进书房,原本还此起彼伏的聊天声瞬间消散得一干二净。   直到徐琪麒的声音响起:“大家不用这么严肃,现在是假期,你们温老师不会像在学校里那么严肃的,说好九点才开始,现在你们该聊聊该吃吃该喝喝,都别拘束。”   他这话的效力似乎没有温斯沅那张严肃脸的效力大。   说完了几个学生也就配合笑笑,明显还是没敢再大声说话。   徐琪麒见状,无奈叹了口气,看向温斯沅:“温老师也觉得现在是畅聊时间,对吧温老师?”   温斯沅走到仅剩的座位上坐下,“嗯”了一声。   他这一个单音节跟特赦令似的,周围的学生终于又再次活络了起来。   趁着周围学生活络的功夫,徐琪麒凑到温斯沅边上轻声问:“刚才那小孩谁啊?住你家?”   “嗯,吴盛矜表弟。”温斯沅边打开电脑边回答。   徐琪麒听到回答静默了好一会:“老吴表弟?!长得真招人稀罕,跟老吴那五大三粗的完全不像啊。那小孩多大?看着好像挺小的。”   “20。”   徐琪麒就是随口一问,听了年龄也没往深想,跟着就把声音放得更低,问出了真正想问的问题:“你昨晚想问什么?跟你那个十一吃饭对象有关吧?”   温斯沅停下敲键盘的手,静默了半晌,才答应了一声:“嗯。”   “有新进展?”徐琪麒的嘴角逐渐有咧向耳朵的趋势。   又是好一会的沉默,温斯沅才再次答应:“有点复杂,等我自己先捋清再说。”   休息到九点,在温斯沅的带领下,众人准时开始了课题研讨。   这一开始就直接不间断地进行到了中午十一点半。   十一点半,说话说得喉咙冒火的徐琪麒见温斯沅还有要继续说下去的意思,连忙叫停:“温老师,十一点半了,到正常人类觉得饿该吃饭的时间了,你先赶紧把你的劳模精神收收。”   温斯沅闻言,看了眼几个学生。   见几人的确不如早上刚来时有精神了,这才停下,缓声道:“那就先吃饭吧。”   一众学生感激地看向徐琪麒,连忙拿出手机开始商量午饭。   徐琪麒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大家难得来一趟温老师家,那不得温老师带着请客吃个周边美食?”   经过一早上的相处,学生们稍微放开了些胆子。   见温斯沅并没有露出不愿意的神色,便开始跟着徐琪麒起哄。   温斯沅倒不在意这些,合上电脑道:“这附近有家餐馆味道可以,就去那边吧。”   众人顿时欢呼。   徐琪麒见状道:“那小孩……老吴表弟在家吗?在的话叫上他一起去呗。”   温斯沅在脑中大致地估量了一下餐厅到图书馆的距离,觉得不远,正拿出手机要给吴鹿洺发消息,一个女生的声音率先响起:“是早上在客厅的那个娃娃脸的帅哥吗!”   说话的是一个短头发的女生。   她这话一出,周围的其他几个女生瞬间朝她看去。   “什么帅哥?我怎么没看到?”   “客厅?我半个小时前还去客厅了,那里没人呀。”   短发女生解释:“早上八点多的时候,我去客厅倒水,看到有个小帅哥坐在餐桌前吃早饭。不仅长得好看白白净净的,人还特别有礼貌,我冲他笑,他也客客气气地对我笑。正好我不太会用茶几上的保温壶,他就温声温气地跟我讲了一遍具体操作,真的特别可爱!”   短发女生一形容,周围的几个女生瞬间好奇心爆棚。   有个稍微胆大些的女生直接看向温斯沅问:“温老师,那个小帅哥是你弟弟吗?”   她开了个头,其他人顿时也都大胆地问题一个接着一个。   “温老师,你弟弟多大呀?”   “有女朋友吗?”   “中午能一起吃饭吗?”   温斯沅听着一个接一个抛出的问题,静静地按灭了刚解开锁屏的手机。   他没有出声回应,徐琪麒在一旁乐呵呵地替他答应。   “是你们温老师朋友的弟弟,那小孩二十,比你们还小点吧?”   短发女生一听徐琪麒的话,瞬间精神道:“20!那应该大二大三了吧?我早上看到他还以为他未成年要么刚成年呢,都不敢肖想,怪有负罪感的。20就没关系了呀,20的小朋友该谈恋爱了。”   她说着忍不住笑,又看向温斯沅问:“温老师,弟弟有对象吗?缺女朋友吗?”   温斯沅静默片刻,应了句“不清楚”,就起身道:“他人在外面,中午不回来吃饭,我们走吧。”   这话一出,瞬间可惜声一片。   温斯沅仿佛听不到,面无表情地领着众人往外走去。   众人在门口换完鞋,温斯沅正打算去开门时,不料门却先行自己从外面开了。   打开的门后,背着书包的吴鹿洺站在门口,毫无防备地跟门里面挤在门口的众人地打了个照面。   他视线扫过一圈,最后疑惑地看向温斯沅,出声问:“沅哥,你们要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小温:砰——(重新关上门 第39章   房门口出现了长达半分钟的安静, 直到徐琪麒的声音响起:“是啊,我们正要出去吃饭,你沅哥说你中午不回来吃,你这是吃过了?”   吴鹿洺听着徐琪麒的话, 再次看向温斯沅。   两个人一瞬间撞上视线, 温斯沅似乎在组织语言。   吴鹿洺见状,先一步扬起笑, 道:“嗯, 早上是说过不回来吃的, 但是中午在外面逛了一圈, 发现都没什么想吃的,就先回来了。”   温斯沅听到吴鹿洺的回答, 眼底划过一抹惊讶。   他看着吴鹿洺,却见吴鹿洺笑容自然, 自然得仿佛刚才说的一番话不参半点假。   其他人对吴鹿洺的话显然没什么疑意,徐琪麒闻言道:“那正好, 你干脆跟我们一起出去吃吧, 你沅哥请客。”   吴鹿洺看了眼温斯沅和徐琪麒身后站着的几个人,很快视线又落回到温斯沅身上:“沅哥打算去哪里吃饭?”   温斯沅报了个餐馆名字。   吴鹿洺听到名字,问:“小区出去往右拐,商场附近哪家?”   温斯沅应了一声。   吴鹿洺见猜对了,便道:“那家店今天没有开门, 我回来的时候正好路过,看到门口贴着告示,今明两天都不开张。”   徐琪麒一听这话, 感慨道:“这么巧?还好你回来得及时, 不然我们就都要白跑一趟了。”   他说着, 看向温斯沅:“老温,那你再想想还能再吃点什么,反正今天中午这顿你是逃不掉的。”   温斯沅思考着没有马上应声,吴鹿洺的声音率先响起:“火锅可以吗?”   “可以啊。”徐琪麒第一个答应,答应完了就扭头看向身后的学生,“你们呢?”   后排的六人一致性点头表示没有意见。   吴鹿洺见状,看向温斯沅征求意见:“沅哥?”   “这附近有火锅店?”温斯沅面露疑惑。   “在家吃。”吴鹿洺笑着解释,“我们前天不是正好买了火锅底料,家里的食材也差不多够,大家还想吃什么,外卖上再补买点菜就行。”   他这话一出口,瞬间收获了大票的同意。   火锅快,又不用费时间出门,对于已经饥肠辘辘的众人来说,简直是完美选择。   因此吴鹿洺一说完,众人就马上开始积极分工。   “我洗菜!”   “我切肉!”   “我……那我刷锅!”   刚换完鞋的众人火速换回拖鞋。   等温斯沅回过神时,几个学生已经井然有序地进了厨房,而徐琪麒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了吴鹿洺身边,正边和吴鹿洺一起往客厅里走,一边说话。   “听老温说你是吴盛矜表弟。”徐琪麒对吴鹿洺友好一笑,“我,老温,老吴,我们仨,研究生时期课题研究基本都在一个小组,熟得不行,我好像听老吴说过他有个表弟,你名字里是不是……带个鹿字?”   吴鹿洺回以礼貌一笑:“嗯,吴鹿洺。”   徐琪麒这两年当了爸,看到年纪比他小的,都忍不住散发点慈父的关怀。   更何况吴鹿洺长得显小,不问年纪,十个人见了十个人都要觉得他还是个高中生。   看着吴鹿洺礼貌地自我介绍,徐琪麒顿时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也介绍自己道:“徐琪麒,你跟叫你沅哥一样,叫我麒哥就行。”   他说着,颇为慈爱地打量了吴鹿洺两眼:“你跟老温住一起多久了?”   “快一个月了。”   “这么久了?”徐琪麒语气中的惊讶明显,不过很快又道,“也不奇怪,一看你就是个脾气好的乖小孩,老温愿意让你跟他住也正常。”   他说着,忽然轻啧了一声:“老温这个双标的家伙,当初我研究生毕业从学校里搬出来找房子的那几天,本来打算住几天他家缓冲一下,结果他竟然宁可出钱给我找地方住,都不愿意让我住他家。”   吴鹿洺听着徐琪麒的话,疑惑道:“沅哥应该不会只是几天都不让住的。”   “你还挺护着他,”徐琪麒一笑,“他嫌我太吵,他说他晚上十点前要睡觉,我们以前忙课题,要在学校待到比较晚的时候,我经常干大晚上放嗨歌的事,所以被他拉进黑名单了。”   说着不知是想到什么,徐琪麒忽然看了眼周围,见学生们都在厨房,温斯沅还在门口换鞋,这才压低了声音问吴鹿洺:“你跟老温住一起这么久,最近有没有发现他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吴鹿洺见徐琪麒说得颇为神秘,也跟着放低了声音,反问:“什么不对?”   徐琪麒思索片刻:“比如……有没有带什么人回过家?”   他刚说完,又自己推翻自己:“不对,照老温这个性格,没确定关系肯定不会主动带人回家的。”   琢磨半晌,终于找出精准形容:“最近有没有什么年轻小姑娘上门拜访?”   吴鹿洺表情一滞,他慢慢低垂下眼眸,眼帘遮掩下的眼底渐渐浮上莫测的神色,出口的声音却和之前没有任何不同:“应该有吗?”   徐琪麒没有察觉到丝毫不对,确凿地点点头:“非常应该有。”   吴鹿洺静默片刻:“最近有年轻的小姑娘找过沅哥?”   徐琪麒应了句“有啊,老温最近跟人打得可火热了”,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一个声音忽地在两人身后响起:“什么火热?”   八卦主人公就在身后的刺激激得徐琪麒整个人一颤。   秉承着心虚说话就得嗓门大的原则,他扭头对温斯沅拔高了音量:“偷听我和弟弟讲悄悄话啊老温?”   “悄悄话?”温斯沅很善于捕捉重点。   他朝吴鹿洺看去,却发现吴鹿洺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难得没有在他投去目光时就抬眸跟他对视。   “怎么?我还不能跟我铁哥们老吴的表弟有点掏心窝的体己话讲讲?”徐琪麒睁眼一通胡话瞎扯,抬手就往吴鹿洺肩膀上一架。   温斯沅看着他的动作,眉头轻拧了起来。   徐琪麒正打算趁着兴头再扯几句,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徐老师,你跟小帅哥聊够久了吧?是不是该轮到我们了?”   他一转身,就见短发女生正扒着厨房门,两眼放光地朝他所在的方位看来。   当然,他很自觉不可能是在看他。   再一看,短发女生后面也跟着几双同款的两眼放光。   就在这时,六个学生里唯一的一个男同学被无情推出。   短发女生很有商业头脑地嘿嘿一笑:“我们拿他交换劳动力,小帅哥帮我们洗菜,他帮徐老师你们搬桌椅。”   被推出来的男同学实力吐槽:“你们这群叛徒。”   “叛徒们”欣然接受了这个称号,短发女生直接服务到家地将他送到了徐琪麒身边换人。   她把男生送到,一点也不认生地冲吴鹿洺笑道:“小帅哥,跟我走吧。”   吴鹿洺暂时收起思绪,对女生温声礼貌道:“我是需要去一趟厨房的,火锅底料在冰箱上层的柜子深处,你们应该不太好找,下层还有牛肉,需要提前拿出来解冻。”   短发女生一听这话,立马煞有其事道:“那我们是非常需要你了!”   被推过来的男生在一旁捂住耳朵:“我听不下去了。”   他说着拍了拍吴鹿洺的肩膀:“兄弟,你快跟她们走吧,少折磨一秒是一秒。”   吴鹿洺轻笑一声,跟徐琪麒简单打了声招呼,就跟短发女生一起往厨房走了。   温斯沅站在一旁,视线全程落在吴鹿洺身上,却全程没有收到吴鹿洺哪怕一秒的回视。   这在从前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而且吴鹿洺走前甚至跟徐琪麒打了招呼,却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他的眉头逐渐拧紧,脑子里快速地回溯了一遍这两天发生的所有事情。   吴鹿洺早上起床时,对他的态度还和以前无异。   不对,仔细想起来的话,吴鹿洺早上因为刚起床还迷糊,对他的态度甚至比以前还要依赖听话一些。   那造成吴鹿洺现在态度的原因,大概率就发生在今天早上到现在的这两个时间点之间。   因为他撒了谎说他中午不回来吃饭?   不对,那时候吴鹿洺的表情还很正常,甚至还冲他笑了好几次。   那剩下唯一跟以往不同的地方,就是家里多了很多人。   这些人的年纪还都跟吴鹿洺相差无几。   温斯沅想到这,忽然意识过来,他好像从来不知道,身处同龄人中的吴鹿洺究竟是什么样的。   是跟在他面前一样温顺乖巧,还是跟那晚打电话时一样张扬随性。   还是……   温斯沅看了眼厨房里,被几个女生包围在中间的吴鹿洺。   其实吴鹿洺跟几人都保持着基本的社交距离,这会吴鹿洺正从冰箱里拿东西出来递给旁边的人,旁边的人接过以后,也只是很寻常地偶尔说两句话。   但这一幕此刻展现在温斯沅眼前,吴鹿洺就像那进了盘丝洞的唐僧。   很危险。   怎么看怎么危险。   温斯沅的眉头瞬间拧得更紧,而就在这时,一旁忽地响起徐琪麒的感慨声。   “小洺真是有我当年的风范啊,瞧这小脸蛋,这好脾气,哪个小姑娘见了不喜欢?”   他说着,似有所感,一扭头,正正对上了温斯沅的死亡视线。   他被这忽然的死亡视线一吓。   好在他很快反应过来,心想温斯沅这应该是被吴鹿洺的受欢迎打击到了。   于是他抬手拍了拍温斯沅的肩膀,很是义气地安慰道:“老温,你长得也帅啊,你只要稍微把你这古板性子收一点,肯定也有很多人喜欢你。”   温斯沅沉默地看了他半晌:“不收呢?”   “不收?”徐琪麒语重心长,“咱俩这么多年老朋友了,我也就不跟你拐弯抹角地说了。现在这个社会就是一个很现实的快餐社会,你这样沉闷古板,永远都一成不变,像块木头似的不懂得给予人鲜活的回应,就算有谁喜欢你,对着块石头久了,也是容易被新鲜事物吸引跑的。”   温斯沅听着徐琪麒的话,缓慢地眨了眨眼睛,又扭头看了眼厨房里满当当的“新鲜事物”,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作者有话要说:   小温:要把这些人都赶走(委屈 第40章   吴鹿洺在冰箱里搜寻了一番, 把可以做火锅食材的肉拿出来到料理台上解冻后,就开始在橱柜里翻找起了火锅锅具。   锅具是他有一次整理厨房时发现的,问了温斯沅,温斯沅说是几年前学校一次作文比赛的奖品。   吴鹿洺当时把锅拿出来试了一下, 发现能用, 前几天跟温斯沅逛超市才买的火锅底料。   他把锅从橱柜里拿出来时,厨房里有几个洗菜的女生已经洗好了菜在装盘往外拿。   他拿着锅正要去洗时, 旁边的短发女生戳了戳料理台上正放在水里加速解冻的肉。   “需要我帮忙切肉吗, 小帅哥?”   “不用。”吴鹿洺手下动作没停, “这点量不多, 我一个人处理得过来。”   他说完,简单冲好手里的锅, 拿起来甩了甩水,和善地笑道:“如果你想要帮忙, 可以把这个锅拿出去,跟她们先热个锅底。”   短发女生没有马上接锅, 反倒是笑看向吴鹿洺道:“我可以把这理解为, 你在礼貌地赶我出去吗?”   吴鹿洺没有马上回应,而是抽了张厨房用纸,将正在滴水的锅擦干净。   短发女生见着他这个反应,瞬间心如明镜。   她倚靠在料理台上,叹了口气:“还真的是帅哥都有对象了, 难道我真的要残忍到对大一的小苗苗下手吗?”   她刚感叹完,门口进来一个女生无情打击:“死心吧,这都十月了, 大一的小苗苗该有的早在军训就有了, 没有的估计一时半会也不能有, 你还是老老实实孤独到毕业吧。”   短发女生上前作势要打人,刚进来的女生连忙从厨房里拿了要拿的蔬菜,边笑边跑出去了。   短发女生见状,认命地耸耸肩,就要去接吴鹿洺手上的锅。   然而刚拿到锅,屋外忽地传来一阵不小的响动。   两人朝外看去,发现是客厅里餐桌上放在边缘的一盆菜被碰掉在了地上,正好掉在温斯沅旁边,温斯沅便弯腰去捡。   不多时,温斯沅端着捡好的菜,往厨房这边走来。   厨房里这会就剩下短发女生和吴鹿洺两人。   因为吴鹿洺刚刚在洗锅,两人此刻正正站在厨房里唯一的洗碗槽前。   温斯沅捧着盘子经过两人,走到吴鹿洺空着的另一边停下,将装着菜的盘子放到一旁,开了水龙头就开始洗菜。   吴鹿洺下意识看去,没看两秒,就意料中地看到了第一片菜叶的阵亡。   见温斯沅半点自知都没有地还要去拿第二片,他连忙制止,从温斯沅手上接过菜叶:“我来吧。”   短发女生对温斯沅多少还是有些怵的,人多的时候插科打诨着开玩笑还好,现在厨房里就他们三人,安静的氛围配上温斯沅那张无时无刻不写着“严肃”二字的脸,她总觉得下一秒温斯沅就会叫她起来答题。   因此她接过吴鹿洺手中的锅就打算溜之大吉,然而刚要转身,她忽地又停下了动作。   温斯沅端进来的菜在交给吴鹿洺接手以后,温斯沅并没有离开厨房,而是就那么站在吴鹿洺身边,垂眸看着吴鹿洺动作。   吴鹿洺洗好菜叶,温斯沅就很顺手地抬手去接。   他第一次抬手接的时候,吴鹿洺似乎还顿了一下动作,但并没有说什么,后续两人便配合无间了起来。   不多时吴鹿洺将脏掉的菜重新洗好,他也没跟温斯沅多说别的,就兀自拿了一旁解冻得差不多的肉到案板上切。   温斯沅在一旁又站在了一会,才端着重新洗好的菜出去了。   出去从短发女生身旁经过时,他抬眸看了短发女生一眼。   短发女生本来就在观察两人,因此正正好跟温斯沅撞上了视线。   对视的瞬间,她下意识就端正了站姿,手上捧着的锅都不自觉端规矩了些,就差脱口而出一句“温老师好”了。   好在温斯沅的视线只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很快就收回,端着菜出去了。   温斯沅一出去,短发女生瞬间猛吸了一口气,感觉周围的空气都自由了不少。   半晌后她理清思绪,捧着锅看向吴鹿洺,满脸敬佩地竖起大拇指:“勇士啊!”   吴鹿洺动作没停地抬眸看了她一眼,很快理解过来轻声道:“你误会了。”   女生闻言,看了眼正低头动作娴熟切肉的吴鹿洺,又扭头朝外看去。   温斯沅已经将菜端到了餐桌上,跟着其他人一起在桌子上摆开,给火锅锅具腾出中间的位置。   摆盘子的时候,她看到温斯沅又往厨房看了一眼。   短发女生瞬间收回视线,再次看向吴鹿洺时,脸上的敬佩更甚:“那是温老师对你爱而不得?”   吴鹿洺这一次终于停下动作。   他将刀放到一旁,侧身看向女生:“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短发女生看着吴鹿洺侧身面朝向她的动作,不自觉一愣。   说实话,吴鹿洺长得真得很符合她的审美。   个高腿长,一张娃娃脸十分显少年气,五官不是让人一眼惊艳的漂亮类型,偏向于精致可爱,但这样的长相在他温和中又带着几分叫人捉摸不透的气质中和下,反倒比一眼惊艳的类型要更加博人眼球。   再加上他皮肤白,说话时总是轻轻缓缓的带着一点很浅的笑意,让人很容易母爱泛滥,想按着他狠rua一把。   不过她还没有这个狗胆跟温老师抢人。   “女人的第六感。”短发女生活像个江湖骗子,煞有其事道。   吴鹿洺沉默地看了女生一会,转回身,继续切肉去了。   短发女生见他这副反应,以为自己猜错了,一脸不解地正要开口,吴鹿洺轻飘飘的声音忽然先一步响起。   “不是他对我,”吴鹿洺平静地陈述事实,“是我对他。”   女生反应了小一会,才反应过来吴鹿洺话中的意思。   “不可能啊。”她嘟囔了一声,又扭头朝外看去。   这一看,竟毫无防备地再次跟温斯沅撞上视线。   她吓得连忙扭回头,平复了好一会,又思索半晌,才再次开口:“好吧,也不是完全不可能,毕竟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在温老师身上,都好像显得不那么奇怪了。”   她说着,忽然伸出一只手,摊开到吴鹿洺面前。   吴鹿洺动作一顿,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短发女生一脸确凿道:“百分之五十的概率,你们能成。”   她说完,见吴鹿洺似乎要开口,便又很快补充道:“女人的第六感。”   吴鹿洺思索片刻,没有再多说其他。   很快他切完肉,端着肉和捧着锅具的短发女生一起往外走。   客厅里的众人早就在餐桌前坐好,见两人一起出来,除了温斯沅外,其余所有人都对着两人挤眉弄眼,笑声一片。   原本剩下的两个空座位是分开来的。   温斯沅旁边有一个空位,几个女生中间有一个空位。   这会几个女生见着两人一起出来,顿时一个笑得比一个灿烂,起身就要往温斯沅那边挪,让两个空位并在一起给两人坐。   然而临近温斯沅身旁空位的女生刚要起身,温斯沅不容置喙的严肃声音却先一步在欢笑声中响起。   “小洺,过来。”   他一开口,餐桌旁的人瞬间跟被下了定身咒一般,一个个谁也不敢动了。   短发女生一见这架势,小动作往吴鹿洺那边侧了侧脑袋,小声对吴鹿洺道:“百分之七十。”   她说着,不小心撞上了温斯沅的视线,吓得赶紧移开,又惊魂未定地跟吴鹿洺补充道:“我觉得还能再加。”   说完她深吸了一口气,跟准备好英勇赴死似的,撞了一下吴鹿洺的肩膀:“看我的。”   丢下三个字,她捧着锅率先一步往前走,将锅往中间一放。   放好后她搭到靠近温斯沅身旁空位的女生肩上,笑道:“不是给我们挪位置吗?怎么不动了?”   女生偷偷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温斯沅那边。   短发女生一脸坦然道:“小帅哥这儿也就跟温老师熟,当然得跟温老师挨着坐。你们往那挪,你这位置挪给我不就好了吗?”   她这话一出,众人又瞬间哄笑起来,利落地挪了位置。   短发女生满脸笑地在挪出来的空位上坐下,而后转过身,拍了拍她和温斯沅之间仅剩的一个空位,对还站在不远处的吴鹿洺道:“小帅哥,还楞在那干嘛,快过来坐呀!”   作者有话要说:   小温:暗鲨名单有了(盯   宝子们,今晚加班了,所以没能早更新,更残忍的是,我明天也还要加班,这就是社畜的日常吗?小温快把我也一起暗鲨了吧(:3_ヽ)_ 第41章   吴鹿洺走到两人间的空位上坐下。   短发女生正好拿来了火锅蘸料, 她一边给自己倒,一边问吴鹿洺:“帅哥,吃辣吗?”   吴鹿洺应了声“不吃”,见短发女生正好倒好不辣的酱料, 正要抬手去接, 短发女生却先一步躲开他的动作,而后满脸笑地迅速拿来他面前的碗, 一边替他倒一边道:“不要跟我客气这点小事, 香菜吃不吃?”   温斯沅家的餐桌是方桌, 坐下九个人其实略显拥挤。   桌子略长的一边能勉强坐下四个人。   温斯沅坐在他这一侧的最右边, 往左依次是吴鹿洺、短发女生和另一个女生。   他的左手边拐过桌角,徐琪麒独自一人坐在长桌略窄的一侧。   因此和温斯沅坐在同一侧的吴鹿洺, 扭头看向短发女生时,是完全注意不到身后温斯沅的动静的。   但看女生略带暗示的眼神, 他心下了然,便也没再伸手去拿自己的碗, 只是答应道:“不吃。”   短发女生闻言, 略带惋惜地叹了口气:“可惜了,我非常爱吃香菜,不过没关系,口味不同,问题不大, 你要是愿意跟我谈恋爱,以后我点外卖,一定不让卖家放香菜!”   她这话引来一阵哄笑。   身旁的女生碰了她一下, 调笑道:“你不是视香菜如命吗?这么舍得啊?”   短发女生想也没想就道:“香菜可以少吃几顿, 这么合心意的帅小伙, 错过了可就难遇到了,追人那不得有个基本的追人态度?”   她说着这话,一边将倒好蘸酱的碗递回去给吴鹿洺。   吴鹿洺接过道了声谢,正将碗放好坐正时,忽地瞥见温斯沅夹起一大筷子香菜的手顿在了半空中。   他看过去一眼,温斯沅手一抖,把刚夹起来的香菜全数抖回了盘子里。   而后温斯沅手上的筷子停留在香菜盘子上半晌,最后什么都没夹,默默收回后,勉强用刚沾过香菜的筷子搅了搅蘸酱。   由于在场的多数人都很饿,这一顿火锅吃得宛如饿狼捕食现场。   仅仅半个小时的时间,所有食物被众人扫荡一空。   吃完后的众人满足地揉着饱胀的肚子,一起收拾掉餐桌上的残局。   收拾完一个个靠在椅子上,开启了咸鱼瘫模式。   短发女生在跟吴鹿洺说话,具体说什么内容温斯沅听不见,但短发女生时不时发出的欢快的笑声,温斯沅想听不见都难。   温斯沅看了眼客厅里的挂钟,下午一点还没到。   但思索片刻,他还是开口道:“休息得差不多了,我们可以继续了。”   这话一出,餐桌上顿时哀嚎声一片。   徐琪麒连忙按住温斯沅:“平时上课都下午两点才开始,现在放个假,你还要给孩子们来个地狱模式?”   经过半天的相处,学生们胆子大了不少,见徐琪麒先开了口,便也跟着应和。   温斯沅正思索,忽地一个学生提议:“我们要不玩点游戏醒醒神吧?不然刚吃饱,又是午睡时间,我怕我一会听着听着就直接睡过去了。”   这个提议瞬间得到了多数人的肯定。   不过肯定归肯定,到拿主意,众人还是一致性地看向了温斯沅,眼巴巴地征求同意。   徐琪麒看着这一帮崽子对温斯沅又怕又敬的样子,忍不住笑道:“怎么的,这儿就你们温老师一个人呗?温老师说话就算,我说话就不算?”   这明摆着是给了个大台阶让众人往下踩,几个学生瞬间明白过来,麻溜地顺着台阶往下跑,午间游戏的环节就这么被敲定。   然而到游戏选择环节上,又陷入了难题。   人数太多,很多游戏都不是十分适用,部分能想到适用的,又没有现成的道具。   忽然,刚才负责外卖订菜的学生从脚边的袋子里掏出两幅扑克,出声道:“我刚刚买菜的时候,凑满减带了两幅扑克,要不咱们玩扑克吧?”   “可是人那么多,扑克能玩什么?”   “我知道一个!”有人道,“你们玩过抽牌游戏吗?就是抽出一张牌,剩下的所有牌每人均摊,然后由上家抽走下家手中的一张牌,上家抽完牌以后,就可以出两张成对的牌,这样玩到最后,肯定会剩下一张无法凑对的牌,也就是说,最后大部分人走完,谁手里还剩下那张牌,就是谁输。”   “好像挺简单的,但是我们人多,估计一轮持续不了多久,是不是再加点输了的惩罚会比较有意思。”   一听惩罚,几个年轻人顿时来了兴致。   最后短发女生提议:“要不就真心话大冒险吧,小程序里就有现成的真心话大冒险抽卡,比较方便。要是想让游戏再刺激一点,我们可以不用常规玩法,换个新玩法。”   “什么新玩法?”   “小程序上的真心话大冒险抽卡是可以混在一起抽的,我们可以在开局前,先抽出惩罚内容,这样抽出来的惩罚内容越难,当轮的游戏也就显得更刺激了,你们觉得呢?”   短发女生的提议获得一致认可,众人迅速拆了牌,开始了第一轮的惩罚抽卡。   前几轮的抽卡内容都比较寻常,众人像是在过新手村,输了牌的人也都不痛不痒。   第五轮抽惩罚时,惩罚内容一出,短发女生的声音瞬间响起:“朋友们,这一轮,说什么也得我输了。”   她这话引来众人注意,众人纷纷往餐桌中间显示着惩罚内容的手机看去。   “大冒险:输的人要被右手边的人亲脸。”   短发女生的右手边坐的正是吴鹿洺。   众人一阵哄笑,短发女生在哄笑声中,对大家挥挥手:“都看明白了吧?一会抽牌的时候眼神该给可都别吝啬。”   一行人十分配合,这一轮战局进行得很快,不多时,手里还握着牌的就剩下了短发女生、吴鹿洺和温斯沅三人。   三人手里握着的牌也所剩不多。   温斯沅两张,吴鹿洺两张,短稥香发女生一张。   三人手里肯定有人捏着那张凑不了对的输牌,吴鹿洺手里的这两张都不是。   根据刚才的走牌顺序和众人抽到牌时的反应,吴鹿洺知道,那张输牌现在在温斯沅手里。   他看了眼温斯沅手里的牌,没有过多犹豫,抬手就去拿右手边那张。   不料抽了一下,却没抽出。   他抬眸,和温斯沅正正对上了视线。   他又抽了抽,温斯沅依旧紧按着牌纹丝不动。   两个人就这么僵持了一会,直到徐琪麒的声音响起。   徐琪麒就站在温斯沅身后,对温斯沅手里拿着什么牌一清二楚,他见着温斯沅一直握着牌,顿时打趣道:“我看出来了老温,咱们兄弟这么多年,也没点彰显友谊的亲密接触,你这是在替我们争取吗?”   温斯沅被说得分神了一瞬,牌就被吴鹿洺抽走了。   紧跟着短发女生从吴鹿洺手中抽走一张牌,不是输牌,但也不能跟她自己手上的牌凑对。   于是便轮到温斯沅抽她的牌。   温斯沅抽牌前看了吴鹿洺一眼,正抬手要抽,短发女生忽地说了句等一下,而后迅速将两张牌对调了个十次八次,才开口问温斯沅:“温老师要上面那张还是下面那张?”   温斯沅的眉头微不可见地轻蹙了一下,他思索片刻,只能随便报了一个方位。   女生递出那张牌,和他的正好凑对。   战局瞬间只剩下短发女生和吴鹿洺两人。   温斯沅走掉,抽牌顺序对调,轮到短发女生抽吴鹿洺手中的牌。   周围顿时响起笑声,站到吴鹿洺身后围观的人开始对短发女生疯狂使眼色。   女生笑着看了吴鹿洺一眼,抽走了他手中一张牌。   抽走看到牌的瞬间,短发女生顿时面露失落道:“小帅哥,你怎么也不给我个暗示嘛?”   说着把牌一摊,是成对的,吴鹿洺输了。   听见她的话,吴鹿洺身后的几个女生顿时道:“我们给你的暗示还不够明显?”   短发女生笑着吐槽:“你们那一个眼睛往左,一个眼睛往右,还有一个脑袋左右来回摆,我听谁的嘛。”   一群人笑闹起来,直到徐琪麒的声音忽然响起:“这么说,老温不是也中招了?小洺的右手边不就是你嘛老温。”   这话顿时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显然温斯沅要被牵连惩罚这件事,众人的期待程度都很高。   徐琪麒在一旁乐:“来,我们来采访一下温老师,温老师这是不是人生第一次玩真心话大冒险啊?第一次受惩罚,还是牵连惩罚的感觉,怎么样?”   温斯沅没有回答,只是视线下意识地落到了身旁吴鹿洺的脸上。   一瞬间,他几乎是不可遏制地想起了几天前,在图书馆不小心蹭到吴鹿洺脸颊时的触感。   柔软的,细腻的。   温斯沅的喉结上下动了动,又出现了喉咙发干的感觉。   见他一时半会没动,短发女生瞬间道:“温老师,你要是害羞,我可以申请替你的!我完全能够胜任这份惩罚!”   徐琪麒见状,也在一旁笑着插科打诨:“咱们小洺这么受欢迎,要不给个特权,在座的你挑个喜欢的,你沅哥这授受不亲,那授受不亲的,让他亲估计天都黑了。”   他说着就要起身帮吴鹿洺物色物色人选,然而刚要动作,就被温斯沅一把按下。   紧跟着温斯沅动作丝毫不带拖泥带水的,侧过脸在吴鹿洺的脸侧亲了一下。   周围一瞬间安静了下来,紧跟着爆发出一阵惊呼。   温斯沅压下些许的不自然,若无其事道:“好了,中午的游戏就到这了,准备一下,可以继续开会了。”   ·   众人研讨到晚上八点,才完成了第一天的进度要求。   温斯沅开车将学生们送回去,再回到家时,已经是夜里九点多。   吴鹿洺今天中午跟众人玩好游戏以后,就又回了图书馆,直到八点温斯沅出门,也没见他回来。   温斯沅到家后家里仍旧是静悄悄的,他以为吴鹿洺还没回家,往里走时,却发现吴鹿洺的房间开着一条小缝,缝里面透出来很微弱的灯光。   站在门口犹豫了片刻,他最终还是抬手,轻轻敲了敲门。   门里面没有任何回应,反倒是因为他敲门的动作,原本就没关上的门又往里大开了一些。   打开的门正好能让人看到屋内床头的景象。   吴鹿洺房间里没有开大灯,就开了床头的一盏暗灯。   他靠在暗灯照射下的床头,身上半盖着被子,被子上似乎有一本书,然而他人却靠着床头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温斯沅站在门口静看了片刻,小动作地将门再打开了点,轻手轻脚地走进了吴鹿洺的房间。   走到床边,他便确定下来吴鹿洺是真的睡着了。   见状,他放轻动作,将吴鹿洺被子上的书拿到一旁的桌子上放下。   而后他转回身,盯着熟睡中的吴鹿洺看了半晌,才弯下腰,动作尽量轻缓地将人抱着往下放。   抱的时候,吴鹿洺动了一下,但是没醒,只是脸侧了一点,正好压住了温斯沅在下面的那只手臂。   柔软的触感在手心传开,温斯沅一下子想起了中午那个一触及分的吻。   可能是因为中午吴鹿洺刚吃过饭的缘故,跟上次在图书馆微凉的触感不同,中午的时候,吴鹿洺的脸颊是微烫的,软软的像刚出炉的包子。   在当时那样嘈杂的环境下,也只是一触即分的事情,那一瞬的感觉却一整个下午都在温斯沅的脑海中不断回放。   甚至现在,看着吴鹿洺近在咫尺的随着呼吸轻轻鼓动的脸,温斯沅渴得像是个在沙漠里被困了三天三夜的人。   喉咙发紧的同时,些许难以名状的痒意滋生,叫嚣催促着温斯沅现在必须做点什么。   比如吃口包子。   包子包子包子。   温斯沅神情恍惚了一瞬,再回过神来时,包子已经在嘴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温:就…就嘬一口 第42章   熟睡中的吴鹿洺, 脸比中午还要烫上一些。   贴上的触感不像包子,反倒更像面面的白面馒头。   这样近的距离,温斯沅能够清晰看见吴鹿洺脸上的每一处细节。   昏暗灯光下的细小绒毛,大概是因为热而泛起一点红的鼻尖, 随着呼吸小幅度起伏的长睫毛。   温斯沅一时间看入了神, 嘴上叼着吴鹿洺脸颊上的一块迟迟不见松口。   不仅不松口,感受着嘴下因呼吸微小起伏的脸颊, 他慢慢地像是受到蛊惑般, 舌.头轻轻钻出齿关, 悄悄地尝了口味道。   软软的, 带着一点清香。   又尝一口。   再尝一口。   还来……   忽然,不一样的, 带着点湿漉的触感令他整个人一怔。   他垂下眼眸,这才发现他尝着尝着, 竟然不小心尝到了吴鹿洺的嘴边。   刚刚那带着点湿漉的触感,是吴鹿洺的唇角。   他瞬间醒神来, 意识到了此刻所做所能的背后含义。   意识到行为唐突的他轻拧起眉头, 正打算起身抽离,却忘了胳膊还枕在吴鹿洺的脑袋下。   这一动作,连带着吴鹿洺整个人跟着他挪动了些许。   怀里的青年轻哼了一声,睫毛轻颤了两下,似乎有要醒来的迹象。   温斯沅一瞬间放轻呼吸, 悬着一颗心细细地观察着怀里的人。   好在青年那一声轻哼后,就许久不再见动静,似乎并没有要醒来。   温斯沅见状, 这一次抬起另一只手将吴鹿洺的脑袋轻轻托起后, 才抽走了原本被吴鹿洺枕在脑袋下的手。   而后他站在床旁静默地看了吴鹿洺一会, 才替吴鹿洺关掉床头灯,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房间。   回到自己的卧室洗漱好,温斯沅却待在浴室里久久没有出来。   他少有的站在镜子前,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视线集中落在镜子里自己的嘴巴上。   和平时没什么两样的嘴巴,但又完全不一样。   这张嘴刚刚亲过吴鹿洺的脸,甚至还亲到了嘴角。   不是不小心擦过,不是因为输掉游戏被迫,是他自己在完全清醒的状况下,认真亲上去的。   他抬手,用手背碰了碰嘴巴。   过了一会,他又用手心碰了碰。   明明都是肉,但吴鹿洺脸颊上的肉,好像被施了什么奇妙的魔法,所以和全世界其他所有的肉都不一样。   温斯沅在镜子前站到整个浴室的雾气都散尽,才迈开腿走出浴室。   他要去拿吹风机吹头发,却在走到桌旁时,被桌角摆放着的纸飞机吸引去了视线。   纸飞机是用一张A4纸大小的全球地图折的,在温斯沅的书桌上放了有几年的时间了。   具体多久温斯沅已经记不太清了,只记得早几年他坐在桌前想事情的时候,还会将那张世界地图反复拆开来摆弄。   这两年却鲜少动过了。   他静站在桌旁,盯着桌角的纸飞机看了半晌,伸手拿过,在嘴边轻吹了口气,飞了出去。   纸飞机在房间内绕了一圈,最后撞上墙,栽到了墙根。   温斯沅安静地走过去,捡起来,又飞了一遍。   就这样,纸飞机在狭窄的房间里飞起又落下,直到一次飞出,撞到了房间紧闭的窗户上。   温斯沅走到窗前,捡起落在窗前地板上的纸飞机后,他似乎想要去开窗。   可手搭上窗户的开关以后,却迟迟不再见动静。   ·   吴鹿洺第二天起床,发现家里空无一人。   温斯沅不在,也没有给他留下任何要离开去哪里的讯息。   他吃过早饭,写了会题到中午。   中午吃过午饭后,又趴在茶几上写了会题,迷迷糊糊间困意上涌。   等吴鹿洺再醒来时,客厅已经黑了。   他趴在茶几上,迷迷糊糊间视线里似乎有个背影,但睁开眼彻底醒来后,客厅里显然除了他谁也没有。   窗外的天黑了。   吴鹿洺泛着迷糊摸过手机看了眼时间,临近七点。   温斯沅显然还没回家。   吴鹿洺坐在黑暗中,像是想到什么,抬手摸了摸嘴角。   两人住在一起这一个来月里,一般的休息日里,温斯沅几乎没有出现过出去一整天都不给他发一条消息的情况。   毕竟两人在家都是一起吃饭,就算其他时间不发,饭前温斯沅肯定也是会给他发消息告知回不回家。   吴鹿洺的手在唇角轻轻摸索,脑海中慢慢浮现昨晚看到的似梦非梦的画面。   昨天他在睡梦中,觉得脸湿漉漉的有些痒,后来半梦半醒间,又好像看到有人替他关了房间的床头灯后离开。   早上醒来时,房间的床头灯的确是关掉的状态,但他很肯定他昨晚没关。   所以昨晚有人进过他房间,这是肯定的事情。   可看到身影前,梦境中感触的真假,吴鹿洺却又不是那么确定。   早上醒来时,嘴角似乎是有一点不同寻常的怪异感觉,但那点感觉不足以证明什么。   然而温斯沅今天一天的不见人影,又逐渐让吴鹿洺心里的天平产生了倾斜。   他在黑暗中静坐了许久后,又一次打开手机,点进了wx。   聊天框的前几个里有徐琪麒的wx。   wx是徐琪麒昨晚离开前找他加的,说是以后有事方便联系。   吴鹿洺思索片刻,给徐琪麒发过去了一条消息。   【麒哥,你们今天还需要课题研讨吗?】   徐琪麒那边隔了一会,回过来一条消息。   【是啊,你们家现在水管修好了吗?】   【?】   【老温今天早上说你们家客厅的卫生间水管坏了,昨晚漏了一地水,今天要找人去修,还没有人过去修吗?】   吴鹿洺盯着徐琪麒发过来的消息看了半晌。   【沅哥这么说的?】   【是啊,本来这三天课题研讨都是在他家的,他说他家水管漏水,我们今天才找的别的地方。】   吴鹿洺看着徐琪麒发来的话,心中的天平更加倾斜了几分。   他在黑暗中轻轻摩挲着手机,过去许久,才再一次给徐琪麒发去消息。   【麒哥,昨天你说的跟沅哥打得火热的那个小姑娘,你有见过她吗?】   徐琪麒回复得挺快。   【没有,就知道有这么个人,老温经常跟她聊天。】   吴鹿洺低头看着手机,缓慢地眨了眨眼睛。   【他们是不是十一出去吃饭了?】   【你知道?!】   【嗯,昨天回想了一下,想起来有这么个人。】   吴鹿洺回完,见徐琪麒那边“正在输入中”半晌,也没有回过一条消息来。   他轻轻抿住下唇的一块肉来回咬着,思索半晌后,在徐琪麒发过来前,又问了一句。   【沅哥喜欢她?】   徐琪麒那边又输入了半天,才终于回过来一大段话。   【我觉得是,但是老温自己好像没看太明白。你也知道,老温这人思想比较轴,而且他的规矩也比普通人要多很多,规矩多的人顾虑自然也多,本来人嘛,越长大在择偶这一方面的选择就会更偏向合适而不是喜欢,老温这种做任何决定都习惯性严谨的就更不要说了。】   【沅哥觉得他们不适合?】   【他也没明说,但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他那天说那小姑娘跟他原本设想的未来伴侣完全不一样,我也是很奇怪,既然跟设想的完全不一样,那老温为什么又会喜欢上人家呢?你说这家伙矛盾不矛盾。】   吴鹿洺往后仰靠到身后的沙发上,双腿曲起,膝盖抵在茶几边缘,抵出印子了也不见丝毫反应。   他安静地把徐琪麒发来的话反复看了四五遍,才终于睫毛轻轻颤动了两下给出反应,再次给徐琪麒发过去消息。   【沅哥设想的未来伴侣是什么样的?】   徐琪麒那边输入了半天,也没输入过来半个字。   吴鹿洺侧过身,整个人倚靠到沙发上,自己接了自己的上一个问题。   【眼睛大,皮肤白,活泼可爱,笑容甜美的适龄女青年?】   徐琪麒这一次倒是回得挺快。   【哈哈哈哈这谁告诉你的?】   【表哥。】   【啊,那应该是研究生时期,有一次学院内搞了个校花评选,当时你表哥跟另一个室友支持的是两个不同的女生,他们争执了三天,最后你表哥非要让老温选一个,老温就随便选了一个你刚刚形容的那种长相的女生,那个女生不是你表哥支持的,你表哥就一直记着了。】   【不过有一阵子我们是觉得那个女生跟老温挺配的,两人当时是中文系公认的才子才女,那个女生好像也对老温有点意思,但老温那个性格,你懂的,就是块石头,死活撬不开,所以我还挺好奇能让老温心动的小姑娘究竟是什么样的,能不能在一起另说,单单是能让老温心动就已经够离奇了。小洺你有见过那姑娘吗?她……】   徐琪麒长篇大论地发了两大段,忽然就没了动静。   吴鹿洺等了五六分钟,也始终没能等来徐琪麒的下一句话。   徐琪麒显然也不是有事在忙的样子,因为聊天框的最顶上,“正在输入中”一直没有消失过。   吴鹿洺又等了一会,见徐琪麒仍旧在“正在输入中”,他才发了个问号过去。   这次隔了大概一两分钟,徐琪麒终于回句话过来。   【弟弟,你的头像……一直是这个吗?】   【嗯。】   又是一会的寂静。   【你的昵称……一直是M吗?】   【嗯。】   这一次那边又安静了五六分钟,连“正在输入中”都没了。   就在吴鹿洺以为对方这次真的是去忙了的时候,wx里忽然弹出来一句。   【跟老温聊天的……不会就是你吧?】   这话倒是让吴鹿洺愣了愣,片刻的思索过后,他最终还是回过去。   【嗯。】   这一次对面彻底安静了下来。   吴鹿洺等了一会没等到消息,肚子又正好叫了一声,他便暂时放下手机,开了客厅灯,进了厨房。   等他煮好一碗面出来时,徐琪麒已经连发了好几条消息过来。   19:12   【弟弟,你就当没有看过我刚才发的话,不然被你沅哥知道,他会让我看不到明天的太阳的。】   【哥欠你个人情,你以后有啥事想办找哥。】   19.20   【不行,我实在是好奇得挠心挠肺,所以你是喜欢你沅哥吗?】   吴鹿洺看到消息的时候19:20。   他吃了口面,才拿过手机回复消息。   【喜欢。】   【沅哥知道我喜欢他?】   徐琪麒那边又开始了“正在输入中”,好一会,他才发过来消息。   【他应该有点感觉,但你知道,他感情方面缺的那都不止一根筋,所以一直不太确定。】   吴鹿洺看了眼徐琪麒发来的话,吃过两口面正思索着回复,徐琪麒忽然又发过来一句。   【那你实话告诉我,你们家没漏水吧?】   【嗯。】   【我就知道,老温今天一整天整个人都不太对劲,案例讲解的时候卡了好几次壳,明显心不在焉,你俩是昨天出了啥事吗?】   吴鹿洺喝了口面汤,看着徐琪麒发过来的话,心里的天平彻底一边倒去。   他心底对昨晚的梦大概有了数。   回复完徐琪麒的消息,他吃完面,洗过澡,看了眼时间。   已经夜里九点多。   看来温斯沅把回家的时间卡得很死。   吴鹿洺简单吹了个头发,就坐到茶几前继续写题。   将近九点五十的时候,门口终于传来了动静。   吴鹿洺听到动静,停下笔朝门口看去。   不多时,门被从外面推开,从门口进来的温斯沅猝不及防地和吴鹿洺撞上视线,明显整个人愣了一下。   不过愣怔的表情只是一瞬,温斯沅很快恢复自然,进门换鞋,和平常表情无异地开口问吴鹿洺:“今天怎么这么晚还在客厅?”   “写题。”吴鹿洺敲了敲茶几上的题测。   温斯沅看了一眼,点头道:“不要写太晚,早点睡。”   他说着就要往房间走。   刚走到一半,吴鹿洺忽然又出声:“沅哥你要睡了?”   温斯沅脚步一顿,应了一声。   他应完声后吴鹿洺半天没有再开口,以为吴鹿洺没再有话了,正打算继续往房间走时,吴鹿洺的声音忽然又想起。   “沅哥,你昨晚来过我房间吗?”   作者有话要说:   小温被揪住了尾巴 第43章   温斯沅停在原地, 肉眼可见地浑身僵硬了起来。   静默了好一会,他才终于看向吴鹿洺,答应了一声:“昨晚你房间门没关好,我看到你房间的床头灯开着, 就进去帮你关了。”   吴鹿洺坐在茶几前, 身上穿着刚换上不久天蓝色睡衣,睡衣是看上去就很舒适的柔软面料, 但大概是因为穿的时间有些久了, 领口有些褶皱松垮, 仿佛侧身的动作稍微大些, 领口就会直接滑落到肩头。   他一双长腿曲在茶几下似乎有些舒展不开,茶几的摩擦将裤腿带到小腿肚附近。   灯光下青年的皮肤是泛着晶莹的冷白, 但大概由于刚洗过澡,身上的热气还未完全散去, 白里又透着一层薄薄的像是被若隐若现覆盖住的粉。   温斯沅只看过去一眼,就迅速收回了视线, 半阖下眼帘虚空地看向偌大客厅的某处。   吴鹿洺原本还想再说话, 然而看着温斯沅此刻局促中带着些许紧张的反应,他的脑中下意识闪过刚才结束聊天前,徐琪麒跟他说的一些话。   【小洺啊,虽然你跟老温之间究竟怎么回事哥不太清楚,但有些话, 我觉得不管是作为老温的好友,还是作为你表哥的好友,我都是有义务要跟你提一嘴的。】   【老温他性子闷, 他可能脑子里想一百句话, 都不会跟你说一句, 你年纪又还小,如果什么也不跟你说让你自己想的话,你也不一定能想到那么全。】   【这人吧,年纪越大,身不由己的情况也就会越多,需要顾虑到的当然也要更全。在20岁谈恋爱这个年纪谈恋爱和在27岁这个年纪谈恋爱是完全不一样的概念,20岁可以单纯谈自己想谈的恋爱,但27岁谈的是必须把亲人、家庭、工作、地域甚至更多杂七杂八的因素包含进去考虑的恋爱。】   【所以你沅哥这个年纪谈恋爱,需要非常非常谨慎,更何况他原本就是一个做任何事情都比常人要严谨的人。】   【当然,我这么说并不是说你们俩能成的可能性不大。就是因为他过分严谨,在他知道你可能喜欢他的时候,他没有第一时间选择直接跟你切断联系,那就说明他一定有他自己的考量。】   【他在感情上的确有点缺根筋,但哥跟你保障,你可以完全相信他的人品。如果你想从他那里要个结果的话,我觉得你大概需要给他一点时间,等他想清楚了,他肯定会主动给你一个明确答案的。】   吴鹿洺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再看向温斯沅。   温斯沅仍旧站在原地没动,没有看他,也没有要再说什么的意思。   吴鹿洺安静地打量他片刻,轻笑道:“嗯,我就是早上起来看到床头灯关了,感觉可能是你帮我关的,所以问问你。”   他说话时一直观察着温斯沅,因此没有错过话落下时,温斯沅脸上一闪而过的松了口气的表情。   吴鹿洺脸上的笑容不变,仿佛什么都没看见般,抬手指了指客厅的闹钟:“快十点了,沅哥你快去收拾睡觉吧。”   温斯沅长久落在虚空中的视线终于收回,再一次落回到吴鹿洺身上。   他的视线从吴鹿洺脸上一扫而过,张了张嘴,最后只是点头开口道:“好,你也早点睡。”   说完刚迈出一步,他忽地又停下叮嘱:“别趴在茶几上写了,如果还要写的话,可以去书房。”   视线扫过吴鹿洺松垮的领口和搭在茶几上略微泛红的手腕:“记得再加件外套。”   ·   吴鹿洺第二天早上醒时,意料中的没在家里看到温斯沅。   下午写完借来的所有习题册,他在沙发上躺了一会,听着窗外风敲击在玻璃上的响动。   这几天入秋入得明显,虽然没再下雨,但天也很少见晴。   比如今天,早上只出了几个小时的太阳,下午就被阴云遮得彻底。   风灌进领口带着几分冷意,吴鹿洺没躺太久,进卧室加了件外套,出来后给徐琪麒发了条消息。   【麒哥,你们一般几点吃晚饭?】   徐琪麒那边没隔太久回过来消息。   【六点左右。你要来跟我们一起吃吗?】   【可能去,你们在哪?】   徐琪麒很快发过来一个定位。   【要跟老温说一声吗?】   【先不用。】   ·   十月的A市,六点左右,天已经灰扑扑一片。   再加上阴天天暗得早,徐琪麒从温斯沅的声音中抽神时,倏地发现窗户外已经亮起了路灯。   一行人这两天都在一家咖啡馆的包间里办公,包间在二楼,宽大的玻璃窗能够看见咖啡馆外的车水马龙。   徐琪麒看了眼时间,六点。   今晚是研讨的最后一晚,温斯沅正在做总结收尾。   他说到某个节点内容时,忽地一个声音出现打断:“等一下,这一块内容刚刚你不在的时候,我补充了一部分。”   说话的是一个妆容素雅的女人,她坐在跟温斯沅隔了一个拐角的位置。   说话时大概是要指温斯沅手上笔记的内容,整个人便前倾了几分,动作轻缓地抬起手搭到了温斯沅手中的笔记本中间。   温斯沅的手握在本子的最下方,女人的手搭上来并不会碰到他的,但他还是在女人手搭上来前,松手将本子摆到了桌子上。   徐琪麒看到这一插曲,明显是想起什么,连忙去拿桌子上放着的手机。   拿手机时他下意识地往窗外扫了一眼,这一扫,手停在了半空中。   咖啡馆斜对面的十字路口,朝向咖啡馆的方向正是绿灯。   涌动的人群中,静站着一个仰头往咖啡馆这边看来的身影。   青年身上就穿了一件单薄的长袖T恤,风卷着衣服往前跑,勾勒出他略显瘦削的身形。   他没有在绿灯下跟着行人往咖啡馆这边走来,直到路灯变红,他仍旧只是站在原地仰头朝这边看。   徐琪麒下意识看了眼正在跟女人辩驳节点观点的温斯沅,正打算开口叫温斯沅,忽地看到马路对面的青年对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而后他看着青年拿出手机,不多时,他放在桌子上的手机轻震了一下。   他拿过来一看,意料中是吴鹿洺发来的消息。   【麒哥,你方便下来一趟吗?】   刚看完内容,下面又跟着一条。   【不用告诉沅哥。】   徐琪麒捏着手机,眼神复杂地看了眼正在严谨指出女人话中错误知识点的温斯沅。   温斯沅的座位正好背窗,只要他不主动转身,能自己注意到窗外的概率几乎为零。   徐琪麒犹豫了一会,最后还是收回视线,回了句“好”,拉开凳子就要起身。   人刚站起来,温斯沅就朝他看来:“你去哪?”   徐琪麒思索片刻:“卫生间……吧。”   温斯沅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像是不明白为什么会有最后那个“吧”字的存在,但他没有多问,只是道:“这边应该两三分钟就可以结束。”   徐琪麒又看了眼窗外,但温斯沅明显不太关心他往哪看。   他只好道:“那你们好了就先去大厅等我吧,我尽量快点。”   温斯沅应了一声,没有再多言,继续讲起了总结。   徐琪麒跑出咖啡馆时,才发现外面比想象中要冷。   温度倒是还好,就是风有些大。   他正好赶上绿灯走到对面。   刚走到吴鹿洺对面站定,吴鹿洺就递了条袋子到他面前。   徐琪麒略带疑惑地接过袋子,往里看了眼,发现是九杯奶茶。   他惊讶道:“你买的?”   吴鹿洺浅笑着摇头:“在家没事做的。”   徐琪麒一听这话,瞬间更为惊讶,他忍不住感慨了句“好厉害”,便道:“他们快好了,我们先过去咖啡馆等吧,这边风大,怪冷的。”   吴鹿洺表情不变地摇了摇头:“不用了,我在家吃过饭。”   徐琪麒一愣,正要开口说话,忽地又听见吴鹿洺道:“这是适合吗?”   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直到顺着吴鹿洺的视线往对面的咖啡厅二楼看去。   包间内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了会议,学生们在陆续往外走。   同样要往外走的温斯沅似乎是被一旁的女人叫住,女人正在对温斯沅说着什么。   徐琪麒脱口而出:“这不是那个你表哥支持的院花。”   吴鹿洺浅笑着没有说话。   徐琪麒连忙打补丁:“那个是同院的教授,这个课题是我们三个一起负责的,第一天在你们家开会的时候她有事,所以没来。”   “昨天她也在。”吴鹿洺说得轻描淡写。   徐琪麒意识到打错补丁,连忙继续打:“老温对她没意思。”   “那她对沅哥呢?”吴鹿洺顺着他的话问。   连续打错两个补丁,徐琪麒这一次斟酌了好一会,才谨慎开口:“咱说实话,老温吧,除了性格木点,其他哪哪拿出去都是人见人夸的,所以周边有异性对他有好感,这实在是太正常了,但别人有好感是别人的事,至少目前除了你以外,我没见他对谁的喜欢有过细究。”   吴鹿洺脸上的浅笑仿佛纹到了脸上,不论徐琪麒说什么,他都没有丝毫的表情变化。   二楼的人似乎说完了话,陆续往外走去。   吴鹿洺收回视线,看向徐琪麒道:“麒哥,麻烦你帮我拿过去,我先回去了。”   徐琪麒见吴鹿洺真要走,连忙把人叫住道:“小洺,合适不合适并不一定是我们说了算的。”   吴鹿洺停下脚步,但没有再转身看徐琪麒。   风将他的头发一股脑往前吹,他抬手拨掉额前有些乱的碎发,轻飘飘的声音响起:“那是什么说了算呢?年龄?身份?家庭……还是性别?”   徐琪麒听到最后两个字,感觉喉咙里像卡了块骨头,但他却根本没有办法出声去对吴鹿洺说不是。   温斯沅那天说的“难以跨越”,成分中性别占了多少,不用细想也能猜出个大概。   这是一个相对包容开放的时代,但这份包容开放也仅限于,可以认可同性相爱。   认可和成为需要被认可之间,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吴鹿洺的声音很快又响起,仍旧夹杂着很浅的一点笑意,听不出一点语气变化:“我走了。”   他说着,这才转身指了指徐琪麒手里拿着的袋子,轻声叮嘱:“这个,记得帮我保密。”   徐琪麒正想接话,就听见吴鹿洺又道:“你昨天说我有任何事都可以找你的。”   他顿时跟不上话,只能跟吴鹿洺招了招手,目送着人走了。   再次等到绿灯,他拎着一袋奶茶回到咖啡馆时,一行人已经在大堂等他。   见他从外面进来,一个学生疑惑道:“徐老师,你不是去厕所吗?怎么从外面进来?”   徐琪麒看了眼温斯沅,只能硬着头皮瞎扯:“出去了又不太想去厕所了,就下楼给你们买了奶茶,犒劳犒劳大家。”   学生们顿时欢呼起来,一拥而上瓜分了奶茶。   一共九杯,吴鹿洺并不知道另一位女教授的存在,他显然是原来计划要跟几人一起吃晚饭的。   徐琪麒分完奶茶,神情复杂地拿着最后一杯递给温斯沅。   温斯沅摇头拒绝:“我不喝奶茶。”   “很好喝!”   “我不喝。”   “不喝你后悔!”徐琪麒不顾温斯沅拒绝,直接往温斯沅手里塞。   见温斯沅轻蹙起眉头似乎又要拒绝,他顿时很凶地放大声音:“你后悔!”   温斯沅被他凶得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但到底是没再把奶茶还回去,不过也只是拿在手里,仍旧没有要喝的意思。   ·   温斯沅晚上到家又一次接近十点。   他开门时想起昨晚在客厅的吴鹿洺,动作顿了顿,下意识看了眼身上的衣着,摸了圈脸。   都感觉没什么不对了以后,才再次抬手开门。   然而门打开以后却没有想象中的光亮,而是一片漆黑。   他站在门口愣了一会,才抬脚进了屋里。   换完鞋往房间走,他下意识地多走几步,走到了吴鹿洺房门前。   这一次门关得很好,门缝底下没有光。   温斯沅在门口听了会动静,见始终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响声,这才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第二天是国庆假期的最后一天,温斯沅没有安排。   他照惯例六点半起床,洗漱好打开房门时,意外地听到厨房有响动。   除了响动外,还带着一点的面包香。   他寻着香味走到客厅,正好看到吴鹿洺端着面包片从厨房里走出。   青年今天穿了件宽大的暖黄色连帽卫衣,卫衣下是一条简约的休闲裤。   简单的穿着显得他越发少年气,暖黄帽檐衬托下的娃娃脸可爱得有些叫人移不开眼。   温斯沅的视线下意思跟着吴鹿洺走了一路,直到吴鹿洺的声音响起,他才堪堪回神收回。   “沅哥你起了?”吴鹿洺脸上是一贯的笑容,他把面包片放到餐桌上,似乎是恰好看到餐桌上放着的奶茶,便出声询问温斯沅,“这个是你昨晚带回来的吗?”   温斯沅应了一声,正想说隔夜了一会扔掉,吴鹿洺的声音却先响起:“我看好像还能喝,需要我帮你热一下吗?”   温斯沅准备好的话卡在喉咙间,很快滚回了肚子里,一番新的话兀自溜了出来:“好,谢谢。”   吴鹿洺轻笑了一下,就拿着奶茶进了厨房,进厨房前他对温斯沅道:“烤面包片可以直接吃,我再煎两个蛋。”   温斯沅答应了一声,却没有马上开吃,而是坐在餐桌旁看着厨房里时隐时现的的吴鹿洺。   他看着吴鹿洺将奶茶倒进玻璃杯,而后放进微波炉。   煎好两个蛋后,吴鹿洺从微波炉中拿出静置了许久看上去温度恰好的奶茶,端着奶茶和蛋一起往外走。   温斯沅见状,起身上前,要从他手里接东西帮他拿。   吴鹿洺看了眼温斯沅伸过来的手,便将奶茶递了过去。   玻璃杯不大一个,交接时两人的手不可避免地触到一起。   指尖细腻的触感让温斯沅心头一悸,刚接到手里的玻璃杯一时间没握稳,“砰”一声砸碎在了地上。   玻璃碎片散开,奶茶渍溅到了两人裤脚上,两人都是一愣。   温斯沅率先反应过来,出声让吴鹿洺后退,转身就去拿扫把。   然而等他拿着扫把回来时,却看见吴鹿洺仍旧站在原地,似乎在出神。   直到温斯沅走到跟前,吴鹿洺才回过神来,听着温斯沅的话端着蛋先走到了餐桌旁。   将蛋放到餐桌上,正好看到餐桌旁有两块玻璃杯碎片。   不是很细碎的那种,他有些心不在焉地弯腰去捡,手刚一碰到,就直接冒出了血珠子。   忽然的疼痛让他下意识地轻“嘶”了一声。   他的声音引起了不远处温斯沅的注意,温斯沅放下扫到一半的玻璃,朝他这边走来。   一走近看到吴鹿洺指尖冒出的血,温斯沅的表情一瞬间变得严肃了起来。   他一时间也来不及多想,抬手想要将吴鹿洺的手拉近看,却不料手刚伸到吴鹿洺手边,吴鹿洺忽地整个人往后缩了一下。   这一缩缩得两人都是一怔。   这一次吴鹿洺先反应过来出声,若无其事地对温斯沅轻笑道:“我去洗一下拿个创可贴。”   说完就进了卫生间。   等吴鹿洺洗完手出来时,温斯沅已经处理好了客厅里的玻璃碎片。   创可贴也早已被拿出来放在了餐桌上。   吴鹿洺走过去道了声谢,就拿过创可贴撕开了包装。   温斯沅盯着吴鹿洺的动作,像是在等什么。   然而吴鹿洺只是安静地贴着创可贴,全程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直到贴完,吴鹿洺才轻轻地摸着手上的伤口,视线落在拖鞋顶端的奶茶渍上,轻声道:“沅哥,我接下来要回学校住一段时间。”   温斯沅表情一滞,脱口而出:“为什么?”   吴鹿洺静默了一会才抬头,看向正对面站着的温斯沅。   他看着温斯沅似乎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轻蹙眉头,张了张嘴像是想要说什么,但最后只是随口道:“钱韦畅,你还有印象吗?”   温斯沅拧着眉思索半晌:“你那个朋友?”   “嗯。”吴鹿洺轻轻捏着手上的伤口,“他腿受伤了,上课不方便。”   温斯沅的眉头拧得更紧:“你们寝室不是还有两个人吗?”   “他们和我们不是一个专业,平时不一起上课。”   温斯沅静默许久:“你在寝室睡得好觉吗?”   “不要紧,最多一个月。”   “一个月?”   温斯沅半天没了动静,眉头紧拧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吴鹿洺要以为他没有后话了的时候,他忽然冒出来一句:“你也骗他吗?”   吴鹿洺一愣:“什么骗?”   温斯沅眉头越拧越紧,像是想说什么,但半天憋不住一个字来。   过去能有两三分钟,他语气低沉问:“怎么伤的?”   吴鹿洺反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温斯沅跳回了第一个问题。   “摔下楼。”   “楼梯?”   “嗯。”   “几个台阶?”   “五个。”   “打石膏了吗?”   “打了。”   温斯沅暂时没了声响,忽然拿出手机一通按。   几分钟后,吴鹿洺感觉到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   他拿出来一看,是温斯沅发来的一条消息,消息里是一堆中药名。   “让他照着这个去买来煎着喝。”   吴鹿洺面露疑惑。   “半个月。”温斯沅硬邦邦地吐出三个字。   末了又跟上一句:“最多。”   作者有话要说:   小温:很急很急很急很急很急,有个露八块腹肌的要拐我对象(委屈 第44章   钱韦畅腿受伤这事倒是不假, 打了石膏也不假,但还不至于到行走不便需要人搀扶的地步。   他腿受伤在中秋那天,躺在家里修养了四天,到学校时已经能很灵活地点着腿蹦了。   漫长国庆假期后的第一天就是一整天的满课, 早上七点多的教室里, 十个学生至少有九个都是一副昨晚熬了大夜的睁不开眼模样。   钱韦畅属于那剩下的一个。   大概是腿受了伤在家不能出门,加上吃得补, 才几天不见, 他整个人肉眼可见地圆了一圈。   大早上他蹦着到教室, 见着吴鹿洺第一句话就是:“我听老三说你一大早去寝室把床铺上了, 你不在外头住了?”   “回寝室住一段时间,最近两周不是每天早上都有课。”吴鹿洺答应。   钱韦畅听着这话, 拿出手机翻看课表一琢磨:“靠,怎么这么巧?正好我伤着腿在家住你搬回来, 等我腿养好了,你不是又回去了?”   吴鹿洺答应了一声。   钱韦畅听到这一声应, 顿时看向手机看向吴鹿洺道:“凭咱们一年多的深厚友谊……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吴鹿洺还没来得及回答, 就听见钱韦畅又说:“一看就知道你是看我昨天大半夜给你发的那条论坛消息了,我就说那是假的,什么乱七八糟东西,就凭着个相同的姓,就硬说你是那新闻里面的吴某, 那改天要是来个钱某,是不是也能是我?”   吴鹿洺听得一愣:“什么论坛消息?”   这回轮到徐琪麒懵了:“啊?你没看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打开手机翻找解释道:“就昨天大半夜十二点多, 忽然有个关于你的帖子发出来, 底下回复也不多, 我无聊翻到的。”   话刚说到一半,他忽地一声国骂:“昨晚才几十条回复,怎么才几个小时就盖上一千多楼了?”   ·   “老温,手机里有宝呢?”徐琪麒悠悠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温斯沅淡定地收回落在手机上的视线,抬眸看向对面工位上的徐琪麒。   徐琪麒看起来很无聊,一只手撑在桌面上托着脑袋,用饱含深意的眼神看着温斯沅。   温斯沅面无表情回复:“没有。”   “没有你一早上看个百八十遍的。”徐琪麒无情吐槽。   听着徐琪麒的吐槽,温斯沅淡然地又看了眼手机。   以前温斯沅出门早,基本上只要学校有事,他从家走时吴鹿洺几乎都还没起。   因此只要吴鹿洺起了去学校,就会发一条消息给他告知。   可现在都快十点了,wx仍旧静悄悄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看了吴鹿洺给他的课表,吴鹿洺今天明明是有一天课的,按理说早上七点多就该在学校了。   徐琪麒看着温斯沅盯着手机半天回不过神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拾掇出课本:“你早上没课是吧?”   隔了一会,温斯沅才答应了一声。   “那你待在办公室好好看手机吧,我要去上课了,中午去学校对面那家面馆吃饭?”   “好。”   “那你记得下课铃响就往外走,你要是先到就先帮我点老三样。”   十一点四十下课铃响,温斯沅的手机仍旧静悄悄的没有动静。   他拿起手机起身往外走,将手机塞进口袋前,特地看了眼声音和震动有没有开好。   徐琪麒提的面馆,也不算是完全在学校对面。   从学校大门口出去到街对面后,还需要绕几条小巷子,小巷子拐出去以后,才能到面店。   那一块是居民区,只有几家普通的餐饮馆,因此在学校边上不远就是商场的情况下,很少学生会去居民区那边吃饭。   小巷子四通八达,好几条路都能走到另一边的居民区。   温斯沅走了比较常走的一条,然而刚走到半路,忽地听到一阵响动。   是一个女生断断续续说话的声音,声音里有明显的紧张,听话的内容似乎是在表白。   温斯沅见状,分辨了一下声音来源,正打算从前面的岔路口拐另一条路走时,却在男声响起的时候,脚步顿了一下。   有点熟悉。   他下意识侧头看了一眼,正好看见面朝着这一边面容温和的岑惜文。   岑惜文对面站着一个扎着丸子头的女生,温斯沅看过去时,女生正埋下头将一个包装十分精致的礼物和一封情书递到岑惜文面前。   岑惜文笑得令人感觉亲近,开口说话的声音也十分柔和,因此哪怕他出口的是委婉拒绝的话,被拒绝的女生也并没有感觉窘迫,只是将手里的东西塞给岑惜文后,就害羞地跑了。   女生埋头从温斯沅身旁跑过,就在她身影消失在拐角的瞬间,原本还满脸笑容的岑惜文瞬间收敛起笑,面无表情地将手中明显是用心准备了很久的礼物和情书丢嫌恶垃圾一样丢进了垃圾桶里。   他丢完,又拿出一张纸擦干净刚拿过礼物的手,这才抬起头,朝温斯沅所在的方向看来。   他站的方位正对向温斯沅,就算只是用余光瞄,都能轻而易举地瞄到温斯沅,因此不可能这么久都没有发现温斯沅。   然而他却一副像是才看到温斯沅的模样,面露惊讶地用一贯恭敬地态度开口:“温老师,好巧,您怎么在这?”   温斯沅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礼貌地应了一声,就没有要再多交流的意思,转身要走。   然而他刚转过身,就听见身后传来岑惜文的一声笑:“这么正人君子的温老师,竟然不批评我刚才的行为吗?”   “成年人已经有能力给自己树立正确的道德准则,而非像幼儿一样需要他人监督,我也没有办法管到每一个人。”   “就是我的事情跟你没关系呗,”岑惜文轻嗤一声,慢悠悠地走向温斯沅,“那吴鹿洺的事情呢?跟你有关了吗?”   他说完时正好走到温斯沅身边,观察着温斯沅微变的表情,他声音里的笑意越发明显了起来:“这么多年不见,他骗人的本事还是一样的厉害啊,连温老师这样对谁都不为所动的人也能骗住。我见过你们相处,他在你面前应该装得很乖吧?五好少年,乖巧听话,温老师眼里的吴鹿洺,是不是单纯得像一张白纸啊?”   看着温斯沅沉默不语,岑惜文眉梢轻挑,退后一步倚靠到身后的墙角:“温老师不信我的话也没有关系,上次我说的新闻,你还记得吧?”   “《B市七中恶性斗殴事件》,你可以现在查来看看。”   ·   “崔某欲对吴某姐姐实行暴力侵犯时,吴某及时赶到救下其姐,并将崔某打成重伤住院,后崔某出院怀恨在心,找人围殴吴某,导致其头部受创,陷入昏迷。吴某昏迷期间,其家人将崔某告上法庭,后因吴某经诊断被判定有很大概率会永久昏迷,崔某被判有期徒刑八年。”   “然而,事情的真相真是如此吗?前段时间,小编接到崔某父母投稿,崔某父母表示,在判决书下来后没有多久,原本被判定可能会永久昏迷的吴某却‘奇迹般’地苏醒。这究竟是真的奇迹,还是有人刻意为之?”   “经崔某父母透露,吴某家中十分富有,完全有可能买通医生造假,而所谓他们孩子对吴某姐姐图谋不轨一事,也根本是子虚乌有,吴某姐姐与崔某为同班同学,二人在校内有矛盾一事人尽皆知,而崔某也表示当时是其姐约他在出事地见面,一切的一切,不过是歹毒的吴家姐弟二人计划好的阴谋!”   短短一上午的时间,大半个班的人都开始讨论起了目前论坛上热度最高的一栋楼。   起因是有人在校内的各大群里转发了此楼。   早上的最后一节课是节大课,阶梯教室满当当的几百人。   “两年前的新闻,都上B市头条了,新闻肯定不会是假的,但这楼也没明确证据证明吴鹿洺就是吴某吧。”   “但是吴鹿洺的确有个姐姐,他姐姐来学校找过他,我有看到过,两人长得很像。”   “吴鹿洺家有钱这点我可以证明,你们别看他的衣服都看不出来牌子,我有个富婆姐妹来学校找我的时候见过他几次,她说他几乎每件衣服都是很小众的奢侈品牌,就他前阵子经常穿的那件很普通的雾霭蓝T恤,一万八,你们敢信?”   钱韦畅听着四周的议论声,一张脸黑得要命。   “真就是造谣一张嘴,我兄弟有钱我还能不知道?这肯定是有人故意要弄你。你看这几个往群里发的账号,全部都是新注册的,跟他妈生怕被人看不出来他们故意的一样。”   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响,教室里瞬间哄闹起来。   议论,注视从四面八方扑面而来。   尽管那些目光里好奇更多,但在人群中这样被注视,也足够令人窒息。   然而吴鹿洺不见太大表情变化,他和往常一样将书收拾进书包,对钱韦畅道:“走吧,去特色还是大食堂?”   钱韦畅蹦着跟吴鹿洺往外走:“特色特色,兄弟你这脾气是真好啊,要是我被这么多人胡乱说,早气得上去跟每个人干一架了,饭能多吃,气可不能多受,就……”   他的话刚说到一半,忽地被一阵哄闹声打断。   两人刚走到教室门口,忽地两个身影猛扑上来,就把吴鹿洺往教室里推。   教室里的人原本已经走了大半,这会因为这动静,外头又渐渐开始往里围人。   腿瘸的钱韦畅没有丝毫招架之力地被挤到人群外围,一脸懵逼地尝试着重新往里挤,却发现挤不进去了。   推搡吴鹿洺的两人是一对中年夫妇,两个人身上穿着破旧的衣服,各自脖子上都挂着一个牌子。   牌子上写着几个大字——还我儿子公道!   周围的人一下子围开成一个不小的包围圈,谁也不敢往前,想看这场闹剧究竟是个什么结果。   就见吴鹿洺被夫妻二人推搡着后退了好几步才堪堪停下,他垂眸眼眸始终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   只有夫妻两人拽着他的衣领在不断叫骂。   “凭什么你在这里好好读书,我的儿子却要在监狱里坐牢!”   “你们吴家人把我们家害得那么惨,你良心过得去吗!”   周围闹哄哄,有认识吴鹿洺替吴鹿洺说话的,也有见这架势就断定吴鹿洺理亏的。   在吵闹声中,几乎没有人注意到,被夫妻拉扯着的吴鹿洺轻轻地开了口。   ·   [“温老师相信哪种说辞呢?”岑惜文满脸有趣地看着温斯沅。   见温斯沅许久不说话,他又语气轻缓道:“我给温老师讲个故事吧,温老师知道吴鹿洺小时候生活在孤儿院的事吗?”   “看样子应该是知道啊,也是,他怎么会放过这么好的装可怜的机会?”   “吴鹿洺以前在孤儿院,跟他姐姐是处于一种绑定状态,他以前很不招那些来领养的家庭喜欢,因为性格孤僻,又满身是病。他姐姐却跟他完全相反,不算大的年纪,漂亮的脸蛋,说话很甜的一张嘴,很多家庭都想要领养他姐姐,但她姐姐提出的被领养条件是,必须带上他一起。就因为这个条件,两人在孤儿院多年都没有被人领养走。”   “后来好不容易有一个家庭愿意同时领养两人,却在已经要办理手续的时候,被另外一个男孩中途拦截了。你知道那个男孩后来怎么样了吗?”   “他溺水在孤儿院附近的一个池塘里,如果不是恰巧被一个老师发现,现在已经不活在这个世界上了。但尽管幸运地活了下去,他还是落下了终身哮喘的毛病。”   “孤儿院附近的那个池塘,老师再三强调过危险不可以去,一个第二天就要被领养走的小孩,为什么深更半夜会一个人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   【“崔林喆在跟你们说冤的时候,有没有记得告诉你们,我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青年的声音轻缓地夹杂在夫妻的叫喊声中出现。   很轻,但足够近在咫尺的夫妻二人听到。   他垂着眼眸,面容温顺无害,声音清浅悦耳,出口的声音里甚至还带着些许的笑意。   然而仅一句话,就让叫嚷的夫妻一下子噤了声。   “你们应该庆幸他现在在监狱里,不然你们现在每天该担心的,就是不知道哪一天他就会忽然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   ——   [“他最擅长把自己摆进弱势方,然后在暗处冷眼看着每一个得罪过他的蠢货,自己跳进他早早设计好的陷阱。”]   ——   【青年仍旧用轻到只有面前夫妻的能听到的声音,轻描淡写地说着每一个字。   “让我想一想,公然在高校内闹事,并且大肆散播不实信息,大概需要进去蹲几天,又需要罚多少钱。”   他说着,视线径直越过表情逐渐变得慌乱的夫妻二人,简单地搜寻一圈后,最终准确定位在人群外正在放肆谈笑的某三个人身上。   三人脸上都有明显未痊愈的上,其中一人最为严重,胳膊还吊在脖子上。   吴鹿洺看过去时三人正在说话,都没有在看他。   在其中一人把视线投向他前,他了无痕迹地收回视线,再一次低垂下眼眸,轻缓道。   “希望不是有人特意带你们进来,又给了你们钱让你们闹事,不然有人替你们去受罚,我会很不开心的。”】   ——   [“天生的怪物,怎么会被人轻易伤到性命,如果有谁能做到,那就只能说明,是他自己不想要这条命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开始会从小温视角写小温和小鹿在乡下小屋相处那一个星期里发生的事情,大概3-5章   欢迎大家走进闷骚老男人的内心世界 第45章   巷子里陷入长久的安静。   岑惜文看着一直盯着手机新闻许久不做声的温斯沅, 眼底渐渐涌上得手的快意。   他舒适地伸了个懒腰,表情悠闲地正想再开口,温斯沅明显比平日里要冷冽许多的声音率先在安静的巷子里响起。   “你也对他说过这种话吗?”   岑惜文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直到听到温斯沅又补上一句:“说他是怪物。”   听全了的岑惜文慢慢笑了起来:“既然是实话, 为什么不说?”   他说话时语气轻慢, 仿佛只是在讲一个无关紧要的笑话,嘴角一直攥着一抹笑。   不过那抹笑没能够维持太久, 因为就在他的话落下的瞬间, 一个拳头结结实实地砸在了他脸上。   眼镜被砸得歪斜在鼻尖, 他那张斯文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错愕。   错愕过后有些许的愠怒上涌, 他扶正眼镜朝温斯沅看去,发现温斯沅那张一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 此刻是显而易见的阴沉。   温斯沅的长相本身就是偏凌厉的类型,但因为他平日里总是戴着比较文气金边眼镜, 学的又是文科,安静沉稳的气质大大削弱了他长相上凌厉。   因此一旦他脸色阴沉下来, 眉眼一压, 不容忽视的压迫感就会瞬间从他身上四散开来。   岑惜文眯了眯眼睛,极其不爽这种他人所带来的压迫感,他舔着口腔里刚刚被咬破的一块肉,脑子正飞速运转的时候,忽然听到温斯沅的声音响起。   “实话?”温斯沅的声音里有着明显的阴沉和一丝几乎要破壳的隐忍不耐, “对一个尚未能够接受教育获得正确善恶观的小孩,通过反复伤害的手段逼迫他反击,再向其灌输混淆自保与主动伤害间的区别, 强行扭曲他的善恶认知, 这就是你的实话?”   岑惜文听着温斯沅的话, 陷入了短暂的思考,很快他轻笑出声:“吴鹿洺还真是懂得怎么在你面前卖惨啊,我说我只是说他一句怪物,你怎么就能直接推断出我反复伤害过他,他跟你说的吧?是不是跟你说了我藏他牛奶诬陷他?我带着别人一起欺负他?”   他说着说着,忽然感觉到很好笑似的,停下话笑了好一会,才再次看向温斯沅道:“温老师啊,你怎么就这么确定,他对你说的是真话呢?只是因为他的话说在前,所以他就是真,我就是假了吗?那如果是我在他之前认识你,告诉你我被他迫害的凄惨遭遇,你还会选择信他吗?”   他见温斯沅没有马上应声,笑容逐渐加深,然而温斯沅下一秒说出口的话,却让他险些笑不出来。   “不是谁都会轻易任你言语操纵。”   温斯沅说完,拧眉看着岑惜文半晌,最终没再多说一个字,也没再有其他举动,直接转身离开了。   他在岑惜文眼中近乎高高在上的反应,瞬间就像卡进岑惜文喉中的一根刺,刺得岑惜文在他消失在小巷后,气愤地踹翻了脚边的垃圾桶。   ·   温斯沅走出小巷,却没有马上去到街对面的面馆,而是站在巷口,慢慢放缓呼吸,控制着身体里躁动的情绪。   刚刚揍过岑惜文的手在隐隐作痛。   他从小到大几乎没有动手打过几次人,但刚刚,如果不是理智压住,他甚至还想再多给岑惜文几拳。   吴鹿洺身上多数的谜团,温斯沅已经能够从岑惜文刚才的话里得到答案。   但在清楚原因以后,温斯沅却觉得心里像压进了一块石头,让他连呼吸都变得困难沉重了起来。   隐隐作痛的手有一瞬间产生了一种被灼伤般的刺痛感,但这刺痛感并不源自刚才揍岑惜文伤到自己的那一拳。   温斯沅抬起手看向微红的掌心。   恍惚间时光流转,干燥的掌心变得湿漉滚烫起来。   少年因为发烧而潮.红发烫的脸紧紧埋在他掌心,夹杂着压抑哭声的含糊声音断断续续地响起。   [我好像…快要…死掉了。]   【为什么?】   [我看不见我自己。]   [找不到,我…找…怎么都…找不到,我要消失了。]   [我马上就要消失了。]   ·   温斯沅在来到这个总在下雪的乡下小镇代课的第二天,遇到了一个算得上是问题的小困扰。   大概是出于对新来老师好奇的缘故,他所代课班级的学生格外爱问他问题。   如果都问的是语文知识倒也没什么,但问问题问到了第二天,几个调皮的学生像是提前协商好了一般,相继对他抛出了数学问题。   高一的学生不上晚自习。   他是在第二天夜里七点多收到的消息,彼时他还坐在小屋一楼的客厅里,电脑摆在手旁的沙发扶手上。   这栋小屋的主人,一对年迈的和蔼老人,十来分钟前出门去超市囤积粮食去了。   天气预报说接下来一周内会出现暴雪情况,短则一天,严重可能会出现三到四天无法出门的情况。   小屋剩下的一个主人——那对老人的外孙,吃完晚饭以后就回了二楼的卧室。   那个小孩似乎不出门。   温斯沅来这边两天,小孩走出过离家最远的距离,就是坐在家门口的台阶上。   但也在很快被二老发现后,被二老关心地叫回了屋里。   他似乎身体不太好。   这点在搬来前,温斯沅就听吴盛矜提起过,但就算吴盛矜不提,明眼人也能看出来。   那小孩总是穿得红彤彤的,全身上下捂得就露出一张小脸,哪怕在充满暖气的小屋中,帽子也几乎没见摘下来过。   他头发留得有点长,几乎到齐耳短发的程度,柔软发黄的头发乖顺地贴在颈间,越发衬出他明显病态的苍白皮肤。   温斯沅见过一次他偶然间露出来的手腕,近乎皮肤紧贴骨头的程度。   大概是因为过分瘦削,小孩的眼睛显得很大,分明是极其漂亮的一双眼睛,眼底却总是如死水般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温斯沅在小屋里住的这两天,能明显感觉到,这家的老人对那小孩的态度十分小心。   是一种处处关心,却又不敢在小孩面前表现得太明显的小心。   不只是那对老人。   每天中午和晚上的饭桌上,都会有一个女人跟小孩通话,通话时的语气跟两位老人如出一辙,都是不敢过于表现出的关心。   温斯沅不太清楚原因,但看着小孩每天看似乖巧安静,实则如死水般泛不起丝毫波澜的模样,又大概能猜到原因。   他应该是生病了。   温斯沅想。   工作账号上,看着接连三个学生发来数学问题,温斯沅终于暂停下教案的书写工作,思索着如何对这三个人进行合理的教育回复。   手在键盘上停留半晌,正打算敲动时,耳旁忽地传来一个很轻的声音:“二分之一。”   温斯沅动作一顿。   没等他往后看去,鼻子先行捕捉到了很淡的仿佛裹挟了窗外风雪般的冷冽清香。   只是清香很快被奶香冲淡开来。   温斯沅下意识地想起昨晚下楼时,看见对面小孩捧着热牛奶进屋的画面。   他思索间扭头,就真的看见吴鹿洺捧着一杯正在冒烟的牛奶,微弯下腰站在他身后。   小孩应该是洗过澡,身上换了睡衣。   同样是大红色的,毛茸茸的圣诞款式,脑袋上戴的帽子也从针织帽变成了毛茸茸的红色睡帽。   小孩和他对上视线,冲他露出了一抹很淡的笑。   跟温斯沅这两天见到的他所露出的每一次笑都一样。   一样的嘴角上扬角度,一样的眼睛微弯程度和一样没有丝毫温度可言的漆黑瞳孔。   睡衣对他来讲似乎是有些大了,松松垮垮地搭在身上,稍微一弯腰,衣领就完全失去了对锁骨和部分胸膛的庇护。   白到近乎透明的皮肤和隐约可见肋骨形状的风光展露在温斯沅面前。   眼前的人在这一瞬间,在温斯沅眼中仿佛幻化作了一只蝴蝶。   漂亮却脆弱的蝴蝶。   蝴蝶在受伤坠落后轻轻扇动翅膀,不像是在垂死挣扎,倒像是在生命进入倒计时前,给出最后的暗示。   作者有话要说:   小温的回忆部分会稍微沉重一点,沉重完以后,小温就差不多撸起袖子开干了   最近中秋前是公司项目的小节点,工作比较多下班了以后还要居家开会,所以大家应该能感觉到我最近的更新频率又下降了,俺也不知道这啥时候是个头,估摸着十一以后应该能好点,这章再给大家发点小红包,弥补一下最近的更新,正好中秋,祝大家中秋假期过得开心! 第46章   大概是见温斯沅许久没说话, 吴鹿洺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我听矜哥说,你是来这边高中代语文课的。”   温斯沅回过神来,对上吴鹿洺平和的视线,答应了一声:“嗯。”   他答应完, 忽然意识过来吴鹿洺刚才说的二分之一是什么意思。   屏幕上的数学题图片还处于点开状态, 看样子应该是一张试卷的最后一道大题,试卷的右上角有“竞赛试卷”四个字作角标。   温斯沅高中时期各门课成绩都很拔尖, 但到底好几年没接触数理课程, 现在这样一道题目摆在他面前让他写, 做出来一定没有问题, 但肯定要费些时间。   他不清楚吴鹿洺在他身后究竟站了多久,但大多数学生肯定都不能够在没有任何草稿纸演算的情况下, 直接算出这样一道奥数大题的答案。   他再次看向吴鹿洺,不自觉地放轻声音:“你会做这个题?”   吴鹿洺轻轻地点了点头。   温斯沅原先是不打算回复这几个学生解题方法的。   这三个发来问题的都是男生, 且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发来的消息,其中有一个发来的题目照片, 甚至连右下角网图的水印都没有消。   显然不是真心来问问题的, 因此费时间去给出解题方法,反倒没有意义。   然而看着吴鹿洺点完头以后安静站在沙发旁的模样,他却鬼使神差地又开口道:“那方便帮我再做两个题吗?”   吴鹿洺再一次点头,而后从沙发后面走出,绕到了他跟前。   他整个人出现在温斯沅面前, 温斯沅才发现,除去帽子睡衣睡裤,他脚上还穿了一双同样是红色的袜子。   袜子看着像是手工编织的, 看着很厚很温暖, 尤其是脚底的位置, 似乎特地做了双层加厚。   他脚上的拖鞋倒没再是红色的了,是这个家里一套的木色棉拖鞋,和温斯沅脚上穿的一样。   温斯沅坐的是客厅中间的长沙发。   见吴鹿洺走到跟前,他便往一旁挪去,给吴鹿洺空出了靠近沙发扶手上电脑的位置。   吴鹿洺坐下时他问:“需要纸笔吗?”   吴鹿洺轻缓地应了声“不用”,手指就开始在键盘上快速敲打了起来。   温斯沅扶正眼镜看了眼,发现他敲进去的是题目详细的解题步骤。   很快解决完一题,他点开另一张图片,只是简单地扫了一眼,就又像解决上一题一样,不需要进行任何的前期解题演算,直接且高效地将详尽的解题步骤全数敲进了聊天框里。   因为他的回复,那几个问数学题的学生又接连发了好几道题来问。   温斯沅见状,原本想告诉吴鹿洺不用再继续回答,但一扭头看见吴鹿洺的表情,却又没有把话说出口。   吴鹿洺虽然和平日里一样,脸上不见什么情绪起伏,但比起平时少有地多了一份认真专注。   看得出来他并不反感正在做的这件事情。   困难的数学题在他手下,仿佛变成了流水线上最简单的重复性操作。   大概是因为他回复的速度过快,三个学生不约而同地发来几句惊叹,紧跟着发来问的题目不再局限于数学,物化生政史地挨个挑着难的题目问了一遍。   所有理科问题,吴鹿洺全都是扫一眼就能快速给出答案。   遇到文科上的较难问题他会稍微停顿一下,但最终也都能给出准确答案。   所有学科都轮过一遍以后,三个学生终于消停。   其中一个发来消息。   【温老师,你实在是太强了!!!】   看着聊天框里出现的消息,吴鹿洺终于收回放在键盘上的手。   他拿过一旁茶几上的牛奶。   放下时冒着烟的牛奶,此刻正好是能入口的温度。   他将牛奶一饮而尽,而后抽了张纸动作轻缓地擦掉上唇附近的一圈奶渍。   收好纸扔进垃圾桶里,他对温斯沅浅笑道:“应该不会再有和语文不相关的问题了,我回房间了。”   温斯沅闻言,道了声谢。   吴鹿洺又轻笑了一下回应,就拿着杯子起身进了厨房。   大概是生病的缘故,吴鹿洺说话动作时总是很慢很轻缓,除此之外似乎还很容易发呆。   温斯沅见过几次,在餐桌上。   家里的二老在餐桌上时,吴鹿洺会时不时温声温气地跟二老聊两句,吃饭的动作也基本不见停。   可一旦二老先吃完进了厨房,他吃饭的动作就会逐渐变慢,而后要发好久的呆,才会重新开始吃饭。   他似乎并不太喜欢吃饭,无关菜好吃与否,就是单纯地提不上劲。   但每一餐,他还是会一粒不剩吃完二老给盛的饭。   温斯沅有些出神地想着,视线下意识跟了吴鹿洺一路。   直到看到吴鹿洺的身影没入二楼的拐角,他才收回视线回过神来。   电脑上的聊天框里,那个刚才说他强的学生又发了一大段话过来。   【温老师,跟你说实话你别生气,因为我们学校经常来临时的替课老师,所以就有了个不成文的规定,每次来新的替课老师,我们都会先测一下替课老师的水平。】   【你绝对是我目前见过最厉害的老师了!温老师你放心,以后你的课,我们全班绝对都打起十二分精神!】   温斯沅看着学生发来的话,愣了一下。   他朝二楼吴鹿洺所在的房间方向看去,脑海中闪过吴鹿洺刚才离开前说的话——应该不会再有和语文不相关的问题了。   所以吴鹿洺一开始出声,就是因为知道他被刁难了。   电脑右下角的日期显示着12月28号。   周二,温斯沅来这乡下小镇的第二天。   在温斯沅眼中原本如同灰白影像般沉寂的少年,此刻忽地鲜活立体了起来。   聪明得恰到好处,细致得不动声色。   就像是一颗埋在沙土里的珍珠,因为沙土的抖落展露出了些许的晶莹。   温斯沅第一次对一个人产生了好奇。   他想不明白,分明吴鹿洺身上的任何一个优点拿出去,都足以让其成为同龄人中耀眼的佼佼者。   可这个怎么看都本该生活在阳光下鲜活张扬笑着的人,为什么会像现在这样,连最简单的呼吸,都仿佛费了好大的劲在维系。   ·   第二天早上,外头下着小雪。   温斯沅围上围巾,推开了小屋的大门。   他走出去几步,忽地像是想起什么,停下了脚步,转身仰头往二楼看去。   二楼的一扇窗户大开着,窗前站着个火红的身影。   那人从头到脚捂得严实,就露了一张小脸在空气中,这会正举着小水壶在给窗前的一盆不清楚什么东西浇水。   温斯沅的转身很快被二楼浇水的人捕捉到。   吴鹿洺停下动作,没有丝毫被注视着的窘迫,如同往常一样,嘴角牵起一个很浅的笑,冲底下仰头看来的温斯沅招了招手。   红红的大棉袄红红的手套,像个年画上乖巧的招福娃娃。   温斯沅驻足静默地看了片刻,才抬起手,回应吴鹿洺地挥了挥。   回应完他转身离开,拐过巷口时,余光还能捕捉到冰天雪地里那一抹显眼的红。   这天傍晚回家,屋外的雪明天比早上要大很多。   温斯沅和往常一样洗漱好拿着电脑去到一楼客厅时,家里的二老已经睡了。   八点左右,他看到吴鹿洺下楼热了杯牛奶。   两个人对上视线打了声招呼,吴鹿洺便端着热好的牛奶回了二楼。   这天夜里,温斯沅睡梦中隐隐听见屋外狂风大作。   第二天早上一醒来,就看见暴雪停课一天的消息。   温斯沅在来前就听吴盛矜提过,吴鹿洺目前是休学状态。   家里的二老也都是退休年纪,平日里最远的活动也就是邻里间走动。   因此暴雪唯一影响的就是温斯沅。   温斯沅来这后第一次白日里没有出门。   早上四人吃过饭,在客厅里看了一会电视以后,吴鹿洺就回了二楼房间。   中午吃过午饭,屋外的雪稍微小些了,二老便从厨房里拎了些东西出来,说是要送去给隔壁那对老人。   吴鹿洺回房间午睡,温斯沅便简单整理了一下今天要做的事情,开始在一楼客厅办公。   他做起事来很容易入神,等处理完下午安排好的几件事情时,一看时间,发现已经下午三点。   他挪开电脑伸了个懒腰,懒腰刚伸到一半,忽地动作一顿。   对面沙发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个人。   他看到时,吴鹿洺正抱着膝盖蜷在沙发里,脑袋搭在膝盖上,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   温斯沅伸懒腰的动作僵在原地半晌,最后勉强简单伸展了一下,便看向吴鹿洺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沙发上蜷着的少年缓慢地眨了眨眼睛,才看了眼客厅里的闹钟,轻声回答:“半个小时。”   挺高的一个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瘦的缘故,蜷成一团时看起来小得像是随时会被沙发吞没。   看着眼前陷在乳白色沙发里穿得满身红的人,温斯沅不自觉放轻声音:“午睡醒下来的?”   吴鹿洺的声音仍旧是轻轻的:“躺了一会,没睡。”   温斯沅闻言,和吴鹿洺对视片刻:“无聊?”   吴鹿洺反应了一会温斯沅的话,摇摇头:“看着你认真工作,时间好像会过得很快。”   温斯沅一愣,就见吴鹿洺轻轻把脸贴到膝盖上,脸上仍旧没有什么表情,但语气很认真地又道:“你和我见过的人都不太一样,你好像……在很认真生活。”   “为什么这么认为?”温斯沅问。   吴鹿洺静默了一会,没有马上回答温斯沅的话,反倒是问:“你的工作做完了?”   温斯沅点头。   “那接下来要做什么?”   温斯沅不假思索:“看书。”   他迅速给出回答以后,吴鹿洺轻轻地笑了,虽然眼底仍旧没什么温度,但笑容的幅度似乎比平时的礼貌性微笑要明显上一些。   “你看,”他轻声说,“你好像总是能知道并且分配好每一个时间段该做的事情。早上七点是你出门的时间,晚上七点是你开始办公的时间,九点前你一定会回自己的房间,我没有碰到过能一直掐准时间去做好每件事的人。”   “所以觉得我认真生活?”   “嗯。”少年脸贴着膝盖,慢慢地眨着眼睛。   温斯沅静默地看着少年略带迷茫的眼睛片刻,答应道:“可以这么认为吧。”   他说着关上电脑起身,见吴鹿洺的视线下意识地顺着他往上,他鬼使神差地开口:“你希望时间过得快一些?”   吴鹿洺轻轻答应了一声。   温斯沅垂眸拿起电脑:“要和我一起看书吗?”   吴鹿洺慢慢坐直身体:“什么书?”   温斯沅沉默了一会,才开口道:“游记。”   “好啊。”   吴鹿洺掀开缠在腿上的毯子,腿伸下沙发的时候带起一截裤子,纤细苍白的小腿在空气中暴露了一瞬,又很快被裤腿重新遮盖。   “在这里看吗?”他站直了看向温斯沅问。   “书在我房间。”温斯沅答应,“我上去放一下电脑,再把书拿下来。”   吴鹿洺捡起沙发一旁的围巾围上:“可以直接在你房间看吗?或者在我房间,今天客厅的供暖好像有点不足。”   温斯沅看了眼吴鹿洺正在围围巾的明显冻红了的手。   他出声答应:“好,那就直接在我房间看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章闷闷的,写得俺也闷闷的,这段内容大概还有2-3章吧 第47章   吴鹿洺跟着温斯沅去了二楼温斯沅住的房间。   那房间是专门的客房, 平时用不太上,只有每年过年时候老家人来得多,房间不够用的时候,才会偶尔住人。   客房被温斯沅收拾得十分干净整洁, 除去衣柜旁放着的行李箱, 其余地方跟温斯沅搬进来前几乎无差。   温斯沅将电脑放到床头柜上,就走到衣柜旁的行李箱前, 打开了行李箱拿书。   他原本计划好要看的并不是游记, 但在回答吴鹿洺时, 嘴巴莫名地快了脑袋一步, 先给出了这么个答案。   他从行李箱里拿出一本常看的游记,转身问吴鹿洺:“看过吗?”   床和窗户之间铺了毛毯地垫, 温斯沅看过去时,吴鹿洺已经靠着床在地垫上坐好。   床正对过去的窗户紧闭着, 但是窗帘没拉。   大概是由于雪小了些的缘故,虽然外头仍不见太阳, 但天比几个小时前亮了许多。   吴鹿洺靠着床沿转过身, 仰头看了眼温斯沅手里拿着的书后,摇了摇头。   温斯沅见状,将行李箱收拾好放回到衣柜旁,拿着书走到了吴鹿洺身旁坐下。   两人的拖鞋脱在了地垫外,温斯沅坐下时, 下意识地注意到了两人身上反差很大的衣服色系。   温斯沅穿衣服习惯穿暗色的衣服,十件衣服里能有七八件是黑白灰。   而他来小屋三天,三天里就只见过吴鹿洺穿红色的衣服。   甚至不只是衣服, 就连围巾袜子, 也都是清一色的红。   温斯沅收回视线时轻问了一句:“你喜欢红色?”   吴鹿洺听到忽然的问话, 垂眸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物。   他曲起腿,很轻地晃了两下脚。   “都是我家人买的。”   他今天穿的是一双羊毛袜,红色的袜子边缘有两个黄色的五角星。   视觉上柔软温暖的羊毛袜轻轻碰撞在一起,吴鹿洺一瞬间的小动作让温斯沅第一次在他身上看到了一点独属于这个年纪的青春稚气。   但也只是那么一瞬,他停下动作以后就和平日里一样,安安静静的像个人偶娃娃,侧头看向温斯沅手里的书。   温斯沅拿来的书明显不是新书,看书页的新旧程度,应该被全本翻阅过不止一两次。   书的作者是一个常年自驾旅游的人,整本书他用风趣幽默的语言,穿插着图片记录了他十几年间走过的所有令他为之动容的旅游景点。   不算厚的一本书,记录下大大小小的旅游景点却有数百个。   跟网络上千篇一律的景点推荐不同,这本书的作者不管是对景点的描述,还是景点的配图,全都在以他独到的视角进行阐述记录。   冬日里他到北方的雪村游玩。   配图就一张雪地里挖了个大坑,暖黄的灯将影子投进大坑里的照片。   “雪村,好看,冻脚,今晚要和影子一起被大雪吞了。”   简单的形容让人以为下面还会有图片,但往后一翻,发现已经是下一个景点了。   雪村是书上写到的第三个景点,温斯沅翻动着书带着吴鹿洺看到这时,很自然地翻过了这一页到下一个景点,但却没有再继续往下翻。   他暂时将书放到一旁,起身拿了床头柜上的台灯,而后拉上了房间的窗帘。   在吴鹿洺略微疑惑的目光注视下,他打开台灯,单独拎起拍雪地里影子图片的那张纸,用台灯照着图片里陷进坑里的影子。   原本漆黑一片的影子在台灯的灯光下,渐渐出现一个村庄的轮廓。   吴鹿洺长久不见波澜的眼底,在看见书页上出现的奇妙景象后,浮上了些许的好奇和思考。   温斯沅将他眼中的情绪波动收入眼底,静置了一会后,才将台灯放到一旁,缓缓出声解释。   整本书几百个景点,作者用奇思妙想设计了几十种完全不一样的景点展示方式。   几乎每隔两三个景点,就能收获一份意料外的惊喜。   吴鹿洺从一开始的安静,到书页翻过十分之一时,已经会偶尔提出一些问题或发表一些看法。   比如看到作者形容某个夏天白昼很长的地方——天很漂亮,但民宿的窗帘不够厚,每天都有一种睡不够八个小时的恍惚,我要往南溜了。   他会下巴抵着膝盖很轻地点点头,表示认同。   再比如看到作者酷暑游溶洞,配了张灯光下五颜六色的溶洞——夏日优选小窝。   他会稍微往前探一点仔细看图片,看一小会以后,才会往后坐回到原位。   书看到一半时,温斯沅忽地感觉肩膀一重。   他翻书的动作一顿,微低下脑袋,就看见吴鹿洺靠在他肩头,不知道什么时候闭上的眼睛。   温斯沅鲜少和人有这样近距离的时候。   平日里能跟他这样近距离接触的,也就家里的弟弟和妹妹。   那两个小孩和他亲,还不会走路的时候经常由他抱着哄入睡,所以稍微大些有时候跑闹累了,还是会来找他趴他肩头睡觉。   就像吴鹿洺现在这样。   吴鹿洺睡着时呼吸很轻,轻得跟他这个人给人的感觉如出一辙,都像是下一秒就会消失。   他应该是睡眠不太好,眼下的青黛格外明显,尤其是在苍白皮肤的衬托下。   他整个人苍白瘦削得像一张单薄的纸,轻飘飘的仿佛没有温度。   但又不是这样。   他的呼吸是热的,搭在温斯沅肩头的脸颊也同样是温热的,身旁垂着的手在地暖的作用上,也浮现着一点少见的暖粉色。   所有都在昭示,这是一个有温度的人。   他理应鲜活。   温斯沅没再翻动手上的书。   他静默地注视了吴鹿洺许久,才放轻动作从身后的床上扯下来被子上铺着的毯子,盖到了熟睡中的吴鹿洺身上。   ·   大概是出于“看着你工作时间好像过得很快”这个原因。   接下来几天晚上,温斯沅从学校回来后在客厅办公的时候,都能看到吴鹿洺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安静地注视着他。   第一天的时候温斯沅其实不太能适应。   他独居惯了,做什么事情都习惯一个人,尤其是办公的时候。   忽然来个人在一旁一直盯着他,他多少有些不适应。   但他并没有离开或者出声让吴鹿洺离开。   原因很多,最主要还是吴鹿洺安静。   吴鹿洺从来不会在他办公的时候发出任何响动,有时候盯着他还会阖上眼睛睡着一段时间,睡醒后仍旧默不作声,从头到尾就只是安静看着。   12月31日,他在小镇为期一周代课的最后一天。   他并没有和班级学生提过只代课一周的事情,但那三个曾经给他出难题的学生不知从哪里得来了消息,最后一节课下课后,忽然拦下了他,问他什么时候走。   离开的车票是来时就买好的,买在1月1号早上。   “明天早上。”他如实回答。   为首的一个高个子男生闻言,顿时道:“那太好了,温老师你来这以后是不是一直还没去镇中心玩过?”   温斯沅应了一声。   他来的当天就投入进了学校工作,这所学校离镇中心有些距离,再加上最近雪一直下个不停,他自然是没什么机会去。   “温老师,你晚上跟我们一起去镇中心玩吧!明天元旦,今晚镇中心会很热闹,昨天我去的时候就已经看到街道在做跨年装扮了,我们镇的跨年很有特色,温老师你不看绝对会后悔的!”   温斯沅并不是十分喜欢热闹。   听着学生出口“热闹”二字时,拒绝的话已经打好了腹稿。   可最后开口时,他不知是想到什么,没有直接拒绝,而是说等晚上再看。   晚上回到小屋,二老也弄了些跨年的彩头。   吃过晚饭,温斯沅看了眼和前几晚一样坐在客厅沙发上像是在等他开始办公的吴鹿洺,没有像往常一样上楼拿电脑,而是出声问:“你以前跨年都怎么过?”   “跨年?”忽然被问到的吴鹿洺轻喃了一声这两个字,才缓声回答,“跟姐姐还有妈妈一起吃饭看电视,就算过了。”   “没在这里过过跨年?”   “嗯,外公外婆以前也很少住这,这两年他们不管公司的事了,才开始住的这边。”   温斯沅静默片刻:“有几个学生说这里镇中心的跨年很有特色,邀请我去。”   吴鹿洺听着温斯沅的话,坐在沙发上仰头看着温斯沅,半晌没有接话。   直到温斯沅的声音再响起:“你可以出门吗?”   吴鹿洺看着温斯沅,轻轻眨了眨眼睛后,他将棉袄里高领毛衣的领口往上推了推,垂下眼眸说:“可以的,穿厚一点就行。”   温斯沅的声音再次响起:“那你晚上要和我一起去镇中心吗?”   吴鹿洺又抬起头,重新看向温斯沅。   温斯沅站在距离他大概两步远的地方,今天身上穿的是一件浅咖色的大衣,大衣里是一件相同色系的高领毛衣。   柔软的毛衣领口贴在男人的下巴附近,男人略薄的嘴唇泛着健康的红,高挺的鼻梁上架着斯文的金边眼镜,眼镜下的眼睛漆黑深邃。   修长笔挺的身影倒映在吴鹿洺浅色的瞳孔中。   睫毛轻轻颤动了几下,吴鹿洺的答应声响起:“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   忽然想起来这本还有上本书,书里写到的一些书和电影,好像经常有读者问有现实里有没有,我每次想着回复一转头又忘了,趁着今天记得统一回复一下,所有书里提到的书和电影都是俺瞎编的哈,现实里我也不知道有没有那样的   另外谢谢大家投的雷和营养液,我努力勤奋555(如果没努力成功大家就当我放了个小屁嘿嘿嘿嘿) 第48章   从吴鹿洺家到小镇的镇中心, 坐公交二十分钟的路程。   今天的雪比前几天小了不少。   公交车靠近镇中心时,道路两旁的人肉眼可见地开始变多。   镇中心比起人烟稀少的小村庄,明显要商业化很多。   公交停下的地方正好在一个商场门口,商场附近的大街小巷都挂了装饰, 这会天刚有点黑, 街两边的装饰零星地亮着,能让人大致窥见一点夜晚灯火璀璨的模样。   两个人刚下车, 温斯沅就听见不远处一声喊:“温老师, 这儿!”   他寻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就看见三个穿着同款黑色羽绒服的人正齐刷刷在冲他招手。   三个男生平日在班里都属于朋友很多的一类, 因此他们碰着第一次见的吴鹿洺,半点生分没有, 很热情地打过招呼以后,就开始讲今晚的计划。   “这儿得到晚上才好看, 现在天还不够黑,我们几个刚刚商量了一下, 去看个电影出来, 时间就差不多了,温老师你觉得呢?”   站在中间个子最高的男生提议,他问完温斯沅,就扭头看向吴鹿洺连着问:“吴同学你觉得呢?”   温斯沅对多数休闲活动都没有太大兴趣,因此他没有马上发表意见, 也跟着高个子朝吴鹿洺看去。   吴鹿洺在几人的注视下,点了点头。   “那就这样决定了,我们刚刚看了一下, 最近电影院没什么特别好看的电影, 正好这附近新开了一家影咖, 前段时间国外有一部评分很高的电影,正好那家影咖有,你们要是觉得可以,我们挑一部去那家影咖看。”   高个子男生一边说一边滑动着手机,不一会儿就举起手机到吴鹿洺和温斯沅面前,给他们看影咖的照片:“影咖就长这样,新开的里面环境不错,我们刚刚打电话问过,正好还有一个5-6人间还空着。”   照片里的房间是科幻主题,荧幕正对过去摆着三张三人沙发,沙发中间有一张圆桌。   温斯沅和吴鹿洺没什么异议,两人便跟着三人一起去了商场附近的影咖。   去的路上,三个男生你一言我一语地跟两人讲着晚上镇中心的活动内容,讲到零点的跨年烟火时,三人都不约而同地表现出了一定要两人看看的期待。   高个男生说的电影是一部国外的惊悚悬疑片,故事围绕一起连环凶杀案展开,影片的开头,是一个勤工俭学的男高中生深夜打工结束回家,被尾随打晕。   男高中生被打晕的瞬间,屏幕一黑。   屏幕再亮起时,只见满头是血的男高中生被两只手拉着双腿,在地上慢慢拖拽,最后拖拽进了一条漆黑巷子里。   国外拍惊悚片向来大胆,该有的血腥镜头一个都不少。   影咖里暖气开得足,几人进屋后都陆续脱了外套。   三个男生分了靠外的两张沙发,吴鹿洺和温斯沅便一起坐在靠里的那张。   影咖里的双人沙发和电影院的情侣座差不太多,只是中间的界限没有那么分明,两个人坐一起时虽然挨不上对方,但只要其中一方有动作,哪怕很细微,另一方也很难不察觉。   温斯沅对这类电影的兴趣并不是很大,看得自然也说不上入神,因此电影播放过一段时间,身旁人出现的细微异样全数被他收进了眼底。   第一次是电影里的男高中生满头是血地在地上被拖拽时,温斯沅余光瞥见身旁的吴鹿洺往后靠了靠。   第二次是警察发现尸体,镜头给了被肢解得血淋淋的尸体特写的时候,彼时电影里没有声音,整个观影室静悄悄的,温斯沅很明显地听见吴鹿洺放轻了呼吸,甚至有那么一小段时间,他连吴鹿洺的呼吸声都捕捉不到。   第三次血腥镜头出现的时候,余光中再次瞥到身旁人身体的僵化,温斯沅终于微微侧过脸,朝吴鹿洺看去。   昏暗的电影光线模糊了吴鹿洺的整个轮廓,他一张小脸埋了三分之一在高领毛衣里,眉头微微蹙起,盯着电影屏幕的眼底隐隐有压抑着什么的情绪涌动。   就在这时,电影里忽地响起一阵惨叫,惨叫下是一声一声拳头砸在肉上的闷响。   温斯沅因着忽然的剧烈响声扭过了头重新看向荧幕。   荧幕里,一个青年正被一个戴着黑色面具的男人按在地上。   面具男人一拳又一拳狠砸在地上青年的脸上,砸得青年满脸是血,不仅不见停手,甚至还发出了欢愉的笑声。   就在笑声响起的瞬间,温斯沅忽然感觉到身旁的沙发一轻,他余光中瞥到吴鹿洺起了身,便又扭头再次朝吴鹿洺看去。   吴鹿洺看着似乎是想要直接离开的,因为他起身后就直接迈出去了一步。   但很快他又停住了脚步,似乎是察觉到了温斯沅的目光。   他低头跟温斯沅轻声说了一句“我去趟卫生间”,才再一次迈开腿离开。   吴鹿洺这一离开就是十多分钟没有回来。   温斯沅又等了五六分钟,仍旧没等到人,这才起身,跟着出了观影室。   他不太确定吴鹿洺是不是真的去了卫生间,但还是跟着指示牌,先找到了影咖的卫生间。   大概是新开不久的缘故,影咖的卫生间打扫得很干净,门口的位置还摆着熏香,走近了先是一股香味钻入鼻腔。   跟在香味后出现的,是一阵剧烈的呕吐声。   卫生间的门半开着,站在门口看进去,一眼看见的就是卫生间的洗漱台。   此刻洗漱台前,穿着红色高领毛衣的吴鹿洺正一只手拽着领子,弯腰趴在洗漱台前呕吐不止。   然而不管他呕得多狠,都不见吐出半点东西来。   这时距离吴鹿洺离开观影室已经二十分钟有余。   卫生间的白炽灯下,吴鹿洺原本就白的脸比平日里还要没有血色,他的眼角挂着泪痕,同样湿漉的睫毛轻颤个不停。   温斯沅站在门口,少有地在面对一件事情时,没能够马上反应过来去想最优方案冷静解决。   他不太清楚原缘由,可能是因为心底里觉得,吴鹿洺大概是但又不全是因为惧怕恐怖片而趴在这里呕吐。   而不全是后面的其他原因,他觉得不是他能随口问的。   最后打破僵局的,是一个陌生人的出现。   “你好,可以让一下吗?”   一个男声在温斯沅身后响起,温斯沅下意识往旁边退开一步,门里头的吴鹿洺也像是受到惊吓般,停下呕吐直起了身朝门口看来。   他一双眼睛红得厉害,嘴边是刚漱口过挂上的水珠。   门口的陌生人奇怪地打量了两人一眼,也没多说什么,就进了卫生间的某个隔间。   似乎是剧烈的呕吐耗光了精力,吴鹿洺愣站着看了温斯沅好一会,才像是终于把温斯沅认出来,弯腰随手洗了把脸又重新漱了几遍口以后,就往外走叫了一声。   “沅哥。”声音很哑。   温斯沅莫名想起吴鹿洺第一次叫他沅哥。   是一起看书,吴鹿洺睡着后醒来的那个下午。   彼时的天已经完全暗了,房间里就点一盏台灯。   温斯沅借着手边的亮光,手里的游记看到一半时,脖子上忽地传来很轻的一点痒意。   他反射性地抬手摸了一下脖子,摸到一手柔软的头发,才发现是吴鹿洺醒了。   说醒也不完全。   少年明显还处于迷糊状态,靠在他肩头的脑袋无意识地贴着他的脖子蹭了两下,才慢慢抬起脑袋,半眯着眼睛反应迟钝地盯着他看。   像是在辨认他是谁。   又像是在辨认这是梦还是现实。   刚睡醒还犯迷糊的吴鹿洺和平日里寡淡的模样不太相像,他白皙的脸上有被压出来的一点红痕,帽子被蹭得往后就戴住了半个脑袋,柔软的头发因为刚刚温斯沅误抓的那一把,这会正有一小撮翘在头顶,乱乱地卷着,为他整个人添了几分稚气。   过去好一会,他像是终于辨认出来温斯沅是谁,很轻地叫了一声:“哥?”   吴鹿洺那时候是叫他哥的。   很生疏客套的一个称呼,换了谁来都能是一样的一个称呼。   温斯沅看着面前吴鹿洺少见的迷糊模样,一时半会没有出声回应。   让温斯沅没想到的是,隔了一小会,吴鹿洺忽然又多加了一个字,再次轻轻地带着迷糊地喊了他一声:“沅……哥?”   沅字发音时舌头会很轻地碰一下上颚,吴鹿洺迷糊间读出来,声音里带着点平日里绝对不会出现的软糯。   陌生的称呼和跟平日里完全反差的说话语气令温斯沅看着吴鹿洺半晌没能回过神来。   台灯已经有几天没充过电,连着工作了一个小时,这会的光亮只能是勉强令人能够视物的程度。   微弱柔和的灯光打在整个人裹在毛毯里的少年身上,将少年小小的身子投成了大大的影子,拢在了床上。   温斯沅的视线落在少年身上半晌,终于出声答应,应下了这个称呼。   后来吴鹿洺彻底清醒过来,敛去了身上转瞬即逝的稚气,恢复作了往日的寡淡模样。   但这个一时出口的称呼,却保留了下来。   温斯沅收回神思,看着已经走到面前的吴鹿洺,他斟酌片刻,出口问:“看不了恐怖片?”   吴鹿洺一双眼睛红彤彤的泛着水光,回看他向他张了张嘴,最后只是“嗯”了一声。   “你在这里等我,我回去跟他们说一声,我们先走。”   吴鹿洺一愣,看着温斯沅转身,才反应过来,连忙开口道:“不用,一部电影没多久,我在外面等你们看完就好。”   温斯沅停下脚步看他。   “你出来后就一直在吐?”   吴鹿洺安静着没有应声。   温斯沅跟着静默半晌,再次开口:“手。”   吴鹿洺反应了一会,才有些疑惑地缓慢抬起手。   下一秒,他的手忽地被包裹进一只温暖的大手里。   他愣着眨了眨眼睛,盯着温斯沅将他整只手包裹住的手半晌,才缓慢地抬头朝温斯沅看去。   不料看到的竟是温斯沅少有的眉头轻蹙。   温斯沅皱眉,是因为吴鹿洺的手冰得有些离谱。   明明整个影咖都有暖气,但吴鹿洺的手却像是刚在雪里埋了好久拔出来的。   温斯沅放掉吴鹿洺的手后,没有再说其他,留下一句“在这等我”,就转身回了观影室。   很快他从观影室出来,手上拿着吴鹿洺的外套和围巾。   他走回到吴鹿洺面前,一一递给吴鹿洺看着人穿好以后,才再次开口道:“走吧。”   温斯沅走出去两步,吴鹿洺才后知后觉地跟上。   他走到温斯沅身旁,出声问:“我们要去哪?”   温斯沅去前台结掉观影室的费用,没有回答,只是反问吴鹿洺:“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吴鹿洺缓慢地摇了摇头。   “回家。”温斯沅这一次给出了答复。   “你不是说要跨年吗?”吴鹿洺轻声问。   “你想跨年?”温斯沅又一次反问。   吴鹿洺没有说想还是不想,只是安静地看着温斯沅。   温斯沅对上吴鹿洺的视线半晌,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在吴鹿洺泛红的眼睛上停留了许久后,上前一步,抬手贴了一下吴鹿洺的额头。   感觉到温度正常以后,他才抬手替吴鹿洺将帽子拉到能遮住耳朵的程度,再次开口:“还感觉恶心吗?”   吴鹿洺缓慢地摇了摇头。   “那就先出去逛一圈吧。”温斯沅道。   作者有话要说:   可恶,我这一章平均一千字得写仨小时你们敢信?   上章真的只是感谢一下大家送营养液,没有求求营养液的意思宝子们,大家送我那么多,结果我更新还是上不去我好心虚啊哈哈哈哈哈(一个愧疚但仍旧死不悔改的女人心虚道) 第49章   两人离开影咖时, 外头的天已经彻底黑了。   街道旁的灯光全数亮起,入眼不管是门店还是街头的装扮,全都逃不开跨年的字眼。   晚上的雪虽然没白天大,但天暗了以后, 温度明显要比白日里低上不少。   出门后迎面灌进一口冷气, 温斯沅下意识地扭头看了眼跟在他身后出来的吴鹿洺。   见吴鹿洺帽子围巾围得严实,外套的拉链也拉到了最顶端, 这才收回视线。   正要继续往外走, 余光忽然瞥到吴鹿洺垂在一旁的手正暴露在空气中。   他回想片刻, 确认了吴鹿洺今天出门没有戴手套。   两个人谁也没说去哪, 都只是沿着街道随着人流往前走。   路上人很多,仿佛一整个镇子的人都来了镇中心跨年一般。   老人、小孩、情侣和一家三口都能在街道上看见, 两人从人群中穿过,走了大概有五六分钟, 温斯沅在地下美食城的入口停下。   忽然停下,吴鹿洺还没反应过来, 就听见温斯沅的声音响起:“有什么想吃的吗?”   两人从家里出来前刚吃过晚饭, 距离现在也就一个多小时的时间。   照常理是不会饿的,但吴鹿洺刚刚吐过,晚上吃下去的早就吐得丁点不剩了。   饿是有点饿,但并没有想吃什么。   他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想吃什么了。   但他没有马上回应温斯沅,只是看向温斯沅思索着回复。   然而没等他给出答案, 温斯沅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可以先下去逛一圈,如果逛完也没有什么想吃的,不吃也没关系。”   温斯沅说完, 停顿了一小会, 又跟着补充了一句:“不用因为别人觉得你需要吃, 就逼自己吃并不想吃的东西。”   他补上的这一句让吴鹿洺整个人一愣。   吴鹿洺盯着温斯沅,又是半晌说不出话来,最后隔了好一会,才轻轻出声回答:“好。”   两个人顺着扶梯下了地下负一层的美食城。   大概是过了饭点,美食城里的人并不太多。   负一层开着中央空调,温度比屋外要舒适许多。   两个人绕着商铺走了一圈,最后吴鹿洺在一家卷饼店前停下。   可能是温斯沅的话对他起到了心理暗示作用,吴鹿洺抱着就看看不一定要吃的念头,在看到一个路过的小孩狼吞虎咽地吃着手里飘香的卷饼时,他下意识地吞咽了一下。   说不上特别想吃,但在想到要吃时,心底里并没有产生抵触情绪。   他站在菜单牌前,仰头看了半晌,点了一个卷饼后,扭头问温斯沅:“沅哥要吃吗?”   温斯沅摇头:“我去买个东西。”   吴鹿洺闻言,答应了一声,温斯沅便转身走了。   卷饼做得很快。   没五分钟,老板就打包好了饼热情地递给吴鹿洺。   吴鹿洺接过看了一圈,没见着温斯沅的身影,便就近找了个座位,拨开袋子缓慢吃了起来。   他点的卷饼不大一个,饶是吃得再慢,也不过十来分钟就能消灭干净。   他吃完卷饼,擦干净嘴巴,将围巾重新围上后,仍旧不见温斯沅身影。   思索着起身,正打算给温斯沅发个消息,一摸出手机,又想起来他并没有温斯沅的联系方式。   他握着手机站在原地好一会,才把手机塞回了羽绒服口袋。   正打算坐回去继续等的时候,眼前忽地一暗。   温斯沅似乎是匆忙赶回来的,因为明显呼吸不稳,头发也被风吹得有些乱。   他身上带着还未散去的寒气,呼吸间雾气朦胧了他鼻梁上架着的金边眼镜,一时半会不见散去。   他干脆把眼镜摘下,随手挂在了左手的小拇指上。   吴鹿洺也是在这时顺着他的动作,看到了他手上拎着的袋子。   深色的袋子,袋口合着,看不清里面的东西。   “吃完了?”温斯沅平复呼吸后出声问。   吴鹿洺点头答应了一声。   温斯沅近视的度数似乎不低,他摘下眼镜后,大概是因为看不太清,看吴鹿洺时便会下意识地压下眉头。   看不清东西,人也跟着慢了一拍反应。   吴鹿洺答应过隔了一会,温斯沅才擦掉眼镜上的雾气,再一次出声问:“现在出去?”   吴鹿洺想到刚才吃饭时听到的其他人的讨论,点点头道:“我刚才听到,镇中心晚上的烟花晚会会在附近的一个广场上进行,距离这好像走路十几分钟的路程,我们要过去那边吗?”   “好。”温斯沅答应了一声,将眼镜重新戴回。   带回后他打开了手里的袋子,又对吴鹿洺吐出一个字:“手。”   不知道是不是半个来小时前温斯沅对他说过一遍“手”的缘故。   再一次听到温斯沅说,吴鹿洺几乎没有经过思考,就抬手伸到了温斯沅面前。   等他反应过来,只觉得手上一暖。   温斯沅手里拿着从袋子里拿出的保暖手套,正撑开一只替他戴上。   吴鹿洺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温斯沅又说:“另一只手。”   他的动作先了大脑一步,抬起了另一只手到温斯沅面前。   温斯沅很快又替他戴上另一只手套。   两只戴完,温斯沅走到一旁的垃圾桶前丢掉手里的袋子,才又走回到吴鹿洺身边道:“走吧。”   吴鹿洺楞在原地,许久没有给出反应。   温斯沅买的是一双很厚的针织手套,好看算不上,但材质十分柔软,戴在手上两只手就像被放到了温暖的暖炉上。   吴鹿洺盯着戴上手套的两只手,来回翻转了两下,缓慢地眨了眨眼睛。   温斯沅见吴鹿洺盯着手套半天不动,疑惑出声:“戴得不舒服?”   吴鹿洺的视线从手套上挪开,落到了温斯沅身上,却只是看着他没有马上出声回应。   温斯沅见状道:“我只给家里小孩戴过,小孩手小比较容易戴,你哪里觉得不舒服可以调整一下。”   “小孩?”吴鹿洺莫名地问了一句。   “弟弟妹妹。”温斯沅缓声说明。   得到答案的吴鹿洺点了点头,这才像是刚反应过来,回答了温斯沅的问题:“没有不舒服。”   温斯沅看了眼吴鹿洺,见吴鹿洺正盯着手套,戴着手套的一双手慢慢收拢又放开,的确没有不舒服的样子,这才应了一声,开始往外走。   两人出门在手机地图上找了广场,两公里左右的距离。   跟着地图走了大约两三分钟,两人发现,就算不跟地图,也不会走丢。   这个时间点,几乎多数人都是朝着广场的方向去的,因此只要跟着人流,就不会有问题。   时间还不算太晚,才夜里八点多。   两人走路的速度都不算快,一路上温斯沅看了吴鹿洺好几次,在最后一次快走到广场时,他忽地停住脚步,把吴鹿洺拉到了一边。   温斯沅拉人的动作很轻,说是拉,其实就是带着吴鹿洺往旁边走了两步,好给后面的行人让出路。   而后在吴鹿洺尚未做出反应时,他抬手用手背贴在了吴鹿洺的额头上。   手下的温度验证了他的猜想。   刚才在地下美食城的时候,温斯沅就发现吴鹿洺的脸有些异于平常的红了。   但他当时只是以为地下美食城的暖气开得太足,吴鹿洺又穿得太厚闷出来的脸红。   然而这一路走下来快有二十分钟的时间,多少闷出来的红都该被空气里刺骨的冷意褪去了,吴鹿洺脸上的红却有更加明显的趋势。   温斯沅的手从吴鹿洺的脑袋上撤下,抬眸看了眼吴鹿洺:“你发烧了。”   吴鹿洺没有马上给出回应,他的眼睛里罩着一层薄薄的雾气,等温斯沅的话落下好一会,他才反应慢半拍地抬手,学着温斯沅刚才的动作,用手背贴了贴自己的额头。   贴了有一会,他似乎才发现不对,把手拿下来看了眼,看到了手上戴着的针织手套。   于是他又动作缓慢地想要去摘手套,刚摘下来一点,不知是想到什么,他又把手套重新扯了回去,而后将衣服袖子往上拽了拽,用露出来的一小节胳膊,贴了贴额头。   温斯沅没见过拿胳膊感受体温的。   先不管准不准,吴鹿洺能做出这个动作,显然已经是烧得不轻了。   不过温斯沅也没有出声叫停,他看着吴鹿洺动作缓慢且看似认真地拿手臂感受好体温,而后就听见吴鹿洺轻声吐出结论:“好像是。”   肯定是。   温斯沅没说,只是问:“还要去广场吗?”   烧着的吴鹿洺是真的反应比平时要慢上很多。   似乎一句话进到他耳朵里,绕过一圈后要费很大的劲,才能闯进被发烧统治的大脑,将意思送达。   “都行。”许久后他轻声回应。   温斯沅思索片刻,拿出手机搜索附近医院。   “那就先去医院量个体温,如果烧得不严重,可以再考虑回来。”   他说完,正好查到医院地址,不算太远。   正想要打车时,手机屏幕忽地被一只手盖住。   “不去医院。”吴鹿洺的声音依旧轻轻缓缓的,但语气很坚定。   温斯沅动作一顿。   这是他跟吴鹿洺接触快一个星期下来,第一次见吴鹿洺确凿地对一件事情说“不”。   他朝吴鹿洺看去,正好看到一片雪花挂到吴鹿洺的睫毛上。   天寒地冻的,雪花没有那么快消融。   白色的一小片逐渐湿润了少年乌黑的睫毛。   大概是感觉到凉,吴鹿洺的睫毛轻颤了两下。   睫毛上的雪沾到下眼睑,他一双雾蒙蒙的眼睛逐渐泛上红。   “家里有温度计,”可能是见温斯沅许久没有应声,吴鹿洺又轻声道,“也有药,我经常低烧,每次都是吃那些药,吃了睡一觉就能好,不要紧的。”   温斯沅听到吴鹿洺的后半句话,脑子空白了一瞬。   空白过后的第一反应是,他好像知道吴鹿洺为什么几乎不出家门了。   温斯沅轻拧起眉头,少有地对自己做出的决定产生了不满。   至少应该再了解清楚一些的。   吴鹿洺虽然整个人反应很迟缓,但慢半拍的大脑并没有影响他的常规判断能力。   他似乎是看出了温斯沅的心中想法,慢慢收回放在按在温斯沅手机上的手,又道:“跟出门没有关系,我每隔半个月就会烧一阵,距离上次发烧,也差不多半个月了。”   吴鹿洺的话并没有让温斯沅的脸色好转。   温斯沅看着面前单薄得像是风一吹就能被风带走的人,心底涌动着些许怪异的情绪。   闷闷的,隐约还掺杂着些许别的什么。   那点道不清的情绪让他迫切地想问吴鹿洺点什么。   比如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为什么会经常发烧?   每次烧都要烧上一阵是多久?   疼吗?   难受吗?   但问题卡在喉咙里,很有自知之明的一个都没有往外冒。   吴鹿洺一直以来包裹得密不透风的不是只有身体,躯壳下的内里,才是他埋起最深的。   在温斯沅的思绪尚未回笼得完全之际,吴鹿洺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沅哥,我们回家吧。”   他的声音很轻,看着温斯沅的眼神却很认真。   温斯沅对上吴鹿洺的视线,暂时按下了其他纷乱的想法,答应了一声:“好。”   回去是坐的出租车。   一路上吴鹿洺很安静地闭着眼睛靠着窗,快到家时,他才忽然睁开眼睛,对温斯沅道:“沅哥,一会外公外婆问的话,你可以帮我保密发烧的事吗?”   温斯沅闻声看向吴鹿洺。   就听见吴鹿洺又道:“他们担心,晚上就会睡不着觉一直在我房间守着,老人家年纪大,身体吃不消。”   出租车开进灯光幽暗的小巷。   黑漆漆的车厢里,温斯沅看着车窗前吴鹿洺模糊的轮廓。   吴鹿洺的声音越轻,越平和,越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般轻描淡写,温斯沅的喉头就越发紧得厉害。   因此他静默了半晌,最后什么话也没说出来,只是答应了一声“好”。   出租车到小屋时已经临近九点。   以往这个时间二老基本上都已经睡了,但今天两人进屋时,二老还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   见着两人回来,二老上前关心了一番,才按掉电视回了房间。   等二老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口,温斯沅才放轻声音出声问吴鹿洺:“药在哪?”   “我房间。”吴鹿洺慢慢摘掉围巾答应。   “你先上楼,我帮你倒水。”   吴鹿洺整张脸红得厉害,一双眼睛也已经有点睁不太开。   因此他没再跟温斯沅客气,道了声谢,便缓慢地往楼上走了。   温斯沅端着水上去时,吴鹿洺的房间门半开着。   吴鹿洺站在房间里的桌子前,正在往手里倒药。   温斯沅敲了敲门进屋,见吴鹿洺倒好药,便把手里的温水递了过去。   吴鹿洺接过很轻地道了声谢。   吞完药他将水杯放到一旁的桌子上,见温斯沅似乎还没有要走的意思,他看着有些费劲地眨了眨眼睛,缓缓扯出一抹很浅的笑:“真的只要吃了药就没事的。”   说完后停顿了一小会,见温斯沅没有马上答应,他又轻声道:“对不起,影响了你的跨年。”   温斯沅原本在观察吴鹿洺的房间。   看窗户锁好没有,被子够不够厚,房间的温度是否适宜。   忽然听见吴鹿洺的这一句,他的眉头渐渐拧起。   “我从不跨年。”他应声道,“跨年只是邀请你出去的由头,我是想带你出去走走。”   他这话一出,让本就反应迟缓的吴鹿洺楞在原地许久,迟迟不见动静。   吴鹿洺进屋后手套帽子没摘,就只是摘了围巾并拉开了羽绒服外套的拉链。   羽绒服里是一件柔软的高领毛衣,可能是觉得领子不太舒服,他刚刚吃药前将领子往下卷了一圈。   半卷的领子让他的脖子暴露在空气中半截。   往日里白皙的脖子不清楚是不是发烧的缘故,这会也跟脸一样泛着红。   见吴鹿洺像变木头人了一样许久没有动静,温斯沅才又开口道:“我来这边的第二个晚上,你当时看到那几个人给我发数学问题时,是不是就知道他们是在刁难我?”   吴鹿洺慢慢地解除了木头人状态,答应了一声:“舅舅以前在那所学校教过书,听他提过。”   “所以想谢谢你。”温斯沅说,“没有你的帮助,我这一个星期的替课不会那么顺利。”   吴鹿洺理解过来意思,缓慢地点了点头,轻声道:“不用谢的,不是大事。”   温斯沅张了张嘴原本还想再说什么,然而看了眼吴鹿洺连站着似乎都有点费劲的模样,最后没有再多言,自觉地退出房间,不再打扰吴鹿洺休息。   他回去后洗漱好,已经临近夜里十点。   以往这个时间,困意来得都很准时,可今晚躺在床上,却莫名十分清醒。   纷杂的思绪走马观花般地在脑子里闪过。   不知道过去多久,仍旧没有困意的温斯沅忽地睁开了眼睛,从床上坐起。   房间的窗帘留着一点缝隙,月光在地板上倾洒出一长条痕迹。   温斯沅盯着地板上的那点亮光,渐渐拧起眉头。   既然吴鹿洺说经常发烧,吃了药睡一觉就会没事,那按理说,清楚他这个情况的二老不该到夜里不睡觉一直守着他的程度。   越想心里的怪异越浓。   他摸过床头的手机看了眼时间,发现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   思索片刻,他最终还是披上外套下了床,离开房间走到了吴鹿洺的房门口。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最后一章!马上就可以谈恋爱了! 第50章   温斯沅站在吴鹿洺的房门口, 轻敲了几下门。   前两次没有人应,到第三遍敲时,他便稍微大了点力道。   仍旧没有人应。   温斯沅垂眸,视线落在门把手上, 思索片刻后, 抬手搭了上去。   门没锁,很轻易就被打开了。   温斯沅没有直接推门进去, 他只是站在门口, 将门轻轻推开了一条小缝。   吴鹿洺的房间暗着, 但并不全暗, 因为窗帘没拉。   今晚月色浓,天空也不见云, 窗外的月光足以将整个房间内多数的物件都照出一个大致的轮廓。   有成年人手臂宽的门缝恰好能让门口的人看见窗边床附近的景象。   只见床中间的被子隆起一团,仔细辨认不难看出是被子下的人蜷成了一团。   温斯沅在门口静站了一会, 见屋里一直静悄悄的,床上那一团也不见有任何动静, 便放下心来打算离开。   然而手刚搭回到门把上要拉, 忽地一声轻到近乎难以捕捉的呜咽声从房间里漏了出来。   温斯沅动作一顿。   那声音像是紧咬住齿关,但实在忍耐到极限,才漏出来的一声轻哼。   这一声过后,又是许久的安静,可温斯沅却渐渐消了就这么直接离开的念头。   因为他隐约间, 似乎见那隆起的被子有轻颤的幅度。   站在门口斟酌许久,温斯沅最后还是将门再次推开,走进了吴鹿洺的房间。   吴鹿洺房间的构造和他房间的构造相差不大, 只是朝向不同, 因此两间房的摆设几乎都反了个方向。   大床和窗户之间也同样铺上了地垫。   温斯沅踩上去, 在快要走到床头时,看到了吴鹿洺露在被子外的一张小脸。   蜷在被子里的人正一只手抓着被子,半张脸压在床上,余下暴露在空气中的半张脸上,湿漉漉的挂满了眼泪。   不只是眼泪,月光下,蜷缩在床上的人整张脸皱成一团,脸上是明显在压抑强忍着的痛苦。   温斯沅眉头轻拧,走到床旁蹲下,叫了一声吴鹿洺的名字。   这样近的距离,床上的人仍旧没有回应,并且看着不像是故意不回,而是真的没有听见。   温斯沅眉间的痕迹深了两分。   见吴鹿洺一直没有回应,他抬手,手背贴到了吴鹿洺的额头上。   手下的温度依旧很高,温斯沅甚至隐隐觉得比几个小时前还要烫。   大概是手贴上额头的感觉比较直观,一直没有反应的吴鹿洺在温斯沅收回贴在他额头上的手后,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借着房间里仅有的那点光亮,温斯沅看清了吴鹿洺睁眼后眼底的红和眼眶里攥着的缓慢往外流的眼泪。   他看着吴鹿洺这副模样,一时间眉头拧得更紧,仿佛有口气堵在喉咙口,出不去也进不来。   因此他出声时努力将声音放到最轻,生怕再多给眼前人添一分惊扰不适:“还很难受吗?”   床上的人只是睁着眼睛看他,没有出声回应。   房间里安静了片刻,温斯沅再次开口:“你的额头还很烫,现在距离你吃完药已经过去将近三个小时了,如果还是很难受,我们必须要去医院。”   普通一句不算长的话,温斯沅却费了些时间,一字一顿尽量平缓地说出,为了让吴鹿洺能够听清,也希望能尽量降低吴鹿洺对医院的排斥。   然而吴鹿洺仍旧只是没有任何回应地看着他,像只没有生命的布偶娃娃。   说过两轮话,温斯沅不可能再发现不了吴鹿洺的异常。   吴鹿洺虽然是睁着眼睛看他,但眼底却很空洞,眼神也很涣散,看着不像是清醒有意识的模样。   温斯沅下意识地再往下矮身两分,和吴鹿洺平视后,他才再一次开口:“你能认得出我是谁吗?”   问出这句话时他想的是,如果吴鹿洺仍旧没有给出回应,那他就直接带吴鹿洺去医院。   出乎意料的是,他这话出口后,隔了一小会,一直没有反应的吴鹿洺很慢地眨了一下眼睛,用喑哑的声音吐出两个不连贯的字:“沅哥。”   温斯沅一愣,盯着近在咫尺的吴鹿洺许久没回过神来。   吴鹿洺的声音很轻,大概是因为脸压在床上的缘故,他出口的声音闷闷的,两个字从没有明显张合的嘴巴里钻出,带着点嘴唇碰撞时的轻微响动,在漆黑寂静的夜里为简单的称呼包裹上难以形容的亲昵。   亲昵中似乎还掺杂着些许的信任和依赖。   温斯沅在怪异的感觉中慢慢回过神来,看了眼面前恢复了安静依旧看着他的人。   他缓下呼吸,答应了一声:“嗯,是我。”   在吴鹿洺持续的目光注视下,他又尝试着问了一遍第一次问的问题:“现在感觉难受吗?”   可能是关于身份的回应让吴鹿洺从迷糊中恢复过来了些许神志,他虽然回应得很慢,但这一次回答了温斯沅的问题。   “难受。”含着哭腔的喑哑,说话时眼泪跟着话一起往外滚。   人在发烧生病时总是比较脆弱,这点温斯沅很清楚,因为他家两个小孩每次生了病,都会不见平日里的调皮捣蛋模样,挂在他身上眼巴巴地掉眼泪。   温斯沅想着对付家里小孩发烧时的办法,再跟吴鹿洺开口时,下意识地带上了点跟孩子说话的语气。   “哪里难受?”他问。   问话时他只是想让吴鹿洺说出具体的病痛,他好接下面的话,连蒙带拐地把人拐起来去医院。   不料在话音落下后,却看见吴鹿洺轻阖下眼帘,拽着被子的手微微打颤,连同出口的话也带上了颤音:“我好像…快要…死掉了。”   完全在意料外的回复让温斯沅愣住半晌,心里头打好腹稿的话一句也没用上,最后只是本能性地出口一句:“为什么?”   少年被眼泪打湿了的睫毛在月光下止不住颤动。   “我看不见我自己。”   他拉着被子,将脸缩进被子里半截,闷闷的声音接着从被子里传出。   “找不到,我…找…怎么都…找不到,我马上就要消失了。”   温斯沅听着吴鹿洺忽然出口的似乎毫无逻辑的话,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直到看见吴鹿洺将脸埋进被子里越埋越深,他才伸手将遮住吴鹿洺脸的被子轻轻拉下,将少年的脸捧了出来,语气认真道:“我看得见你。”   温斯沅出口时其实不太确定这样的回复对是不对。   但他隐约觉得此刻面前蜷着的人像是漂浮在空中,轻薄地被风一吹就会马上飘走,所以他必须得先说点什么,把人拽住才行。   他的话音落下后许久,吴鹿洺原本拽住被子的手慢慢挪开。   吴鹿洺慢慢把手挪到温斯沅捧着他脸的那只手上,他像是想抓住点什么,指头微微蜷起,按在温斯沅的手背上。   “是什么样的?”抓牢了温斯沅后,他忽然出声问。   温斯沅反应了一会,明白过来吴鹿洺问话里的意思。   他看进吴鹿洺眼底,并没有敷衍了事地随口回答吴鹿洺的问题,而是认真思索许久后,才严谨答复。   他想起跟吴鹿洺第一次有较长时间交集的那晚,吴鹿洺完全不用过多思考地解出一道又一道复杂的数学题。   于是他道:“聪明。”   又想起每晚回房间前,如果是吴鹿洺先回的二楼,那么在他回二楼时,二楼的拐角一定会留一盏小灯。   “细致。”   还想起有一次从学校回家,偶然撞见在家附近喂养流浪猫的吴鹿洺。   吴鹿洺喂猫时跟平时差别不大,同样面无表情,就蹲在一堆流浪猫中间,将食物一点一点往地上放。   喂的途中有猫往他腿上蹭,他不会伸手去摸,但也不会刻意躲开小猫的亲昵,等全部公事化地喂完以后,就拍拍手起身走人。   温斯沅在去上班的路上有看到过几次那群小野猫的临时小窝。   那是一群很怕人的小家伙,很多人去喂食都会被它们警惕躲开。   它们却不仅不躲开吴鹿洺,甚至还会主动凑上去亲近。   “善良。”   温斯沅正说完第三个形容词,脸靠在他手里的吴鹿洺忽然轻轻摇了摇脑袋,眼底满是迷茫和空洞。   “不是的,”他轻声说,“我不是这样的。”   温斯沅没有出声辩驳吴鹿洺的话,他凝眸看着吴鹿洺的表情,出声问:“你觉得你是什么样的?”   吴鹿洺没有马上回答。   他缓慢地眨了两下眼睛后,忽然微微仰头,看向了窗外。   窗外是树影雪山。   他看着窗户上摇晃的黑色树影许久,才开口道:“我打了一个人。”   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很平静,比任何的时刻都要平静:“我把他打得满身是血,我看到他的血沾染在我的手上,又从我的手上一滴滴滴落回他的身上。”   他说到这停顿了片刻,收回落在窗外的视线,重新看向了温斯沅。   仍旧是平静的语气。   “第一次见到那么多血,正常人都应该要感到害怕的,可我却感觉到了兴奋,前所未有的兴奋。我好像看到了一只野兽,用血淋淋的双爪挣脱开了牢笼。”   温斯沅没注意吴鹿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往外掉眼泪的。   那双漂亮的眼睛没了充盈的泪水,更显空洞。   温斯沅看着轻拧起眉头,出声问:“你在打那个人之前,那个人有没有做过什么事情?”   温斯沅的回答让吴鹿洺的眼中闪过了一瞬的讶异,像是没想到温斯沅的第一反应是开口问他,而不是跟他说打人不对。   没有马上得到回应,温斯沅又补充问道:“或者说,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是好人还是坏人?”   吴鹿洺静默片刻,忽然将脸往温斯沅手中小幅度地埋进去一点。   而后闷闷的声音才响起:“我分不清。他是坏人的话,那我能算好人吗?他是好人的话,那我又算什么?”   他用平静的语气说完,略微泛干的嘴唇轻碰了一下,忽然又道:“我可能真的是怪物。”   像是一个已经不抱有任何期待的死刑犯,平静地自己给自己宣判了死刑。   温斯沅听着吴鹿洺的话,眉头越拧越紧。   他手心里所碰到的触感依旧滚烫,可眼前人给他的感觉却逐渐冰凉。   长久的安静过后,感觉到脸压在他手心里的人似乎有要往后退的动作。   他赶在吴鹿洺动作前,再次出声:“你愿意相信我的话吗?”   月光下,少年被泪水打湿的睫毛轻颤,看向他时眼底的空洞被疑惑稍稍取代了几分。   疑惑又慢慢被专注取代。   吴鹿洺在温斯沅的注视下,缓慢地点了点头。   “好。”温斯沅开口,用聊天般的平常语气对吴鹿洺道,“我刚才提的问题,本身就存在问题。”   “大学时期,我参与过一次辩论,那次辩论的主题很简单,但又很不简单,主题是‘善与恶’。”温斯沅放轻声音缓缓道来。   “那次辩论的中心,一个是接受过多年良好教育的大学生,他遵守着绝大多数的社会规则,会在公交上给老人让座,会在接受别人帮助以后热情地道谢,他不说脏话,不抽烟,不喝酒,不随地吐痰,也会在他人有需要时给予随手帮助,但当一个歹徒在他面前拿刀抵在了一个年幼的孩子脖子上时,他的选择,是缩到人群后默不作声。”   “另一个,是九年义务教育都没认真听过的社会人士,他抽烟、喝酒、打架、骂人,但当比他弱小者在他面前面临被伤害时,他的第一反应是与歹徒搏斗。”   “这样的两个人,你说谁是善,谁又是恶?”   “每个人都知道,烧杀掠夺是不对的,尊老爱幼是值得提倡的,但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像烧杀掠夺或尊老爱幼那样能轻易辩出善恶,事情是,人更是。”   温斯沅说完,停顿片刻后,看向吴鹿洺,认真道:“你可能不完全聪明,不完全细致,也不完全善良,但你绝对不会是怪物。”   话音落下后许久,在吴鹿洺愣怔的表情下,温斯沅又一次言辞肯定道:“相信我的辨别能力,你不是。”   吴鹿洺尚且没给出回应之时,窗外忽地一片大亮。   烟花爆竹声成片地响起,环绕在两人耳旁。   绚烂的火光将吴鹿洺的脸庞照亮。   他睁大了眼睛紧盯着温斯沅,眼泪毫无预兆地从眼角滑落。   楼下传来小孩的欢呼声,伴着大人的嬉笑声。   吴鹿洺在一片嘈杂声中,将脸完全埋进了温斯沅的掌心。   掌心再次变得湿润,在烟花声混着嬉笑声中,温斯沅听见了很轻很轻,但却不再压抑着的哭声。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了朋友们,我带着flag来了,接下来几天到国庆假期结束前,我要日更!   当然,我要是没做到,你们就当我放了个屁吧(嘿嘿嘿嘿嘿嘿 第51章   温斯沅不清楚吴鹿洺是具体什么时间睡过去的, 只是渐渐感觉到手掌心不再湿润的时候,他轻轻将埋在他手掌心里的脸往上抬了一点,就看见吴鹿洺已经闭上眼睛,呼吸也变得绵长。   他见状, 伸出另一只手拿过床上方的枕头, 而后将吴鹿洺的脑袋小心放了上去。   做好这些后他没有马上离开。   吴鹿洺的额头还烫着,但似乎比刚才缓和了些。   看着面前好不容易睡过去的人, 温斯沅思索半晌后, 最终没有再出声将他叫醒, 而是起身, 打开手机的手电筒,走到了床尾的桌子前。   桌子上摆着吴鹿洺刚才吃的几种药。   温斯沅拿过药瓶挨个查了一遍, 刚舒展开没多久的眉头又拧在了一起。   这些药不是单纯的退烧药,其中甚至包含了带有镇静和止痛成分的药物, 都是需要按照医嘱吃的处方药。   温斯沅拿着几瓶药看了好半晌,最后只是将药放回到了原位, 再次走回到床旁的地垫上坐下。   按照药瓶上的症状说明, 服用过后两到三个小时,会暂时性地令疼痛感加剧,熬过这几个小时,药效就会慢慢出来。   温斯沅在吴鹿洺的床旁守了一个多小时,期间在房间桌子上的药箱里发现了体温计。   他每隔二十分钟给吴鹿洺量一遍体温, 到夜里接近两点的时候,吴鹿洺的体温总算恢复了正常。   两点对几乎没熬过大夜的温斯沅来说已经是极限,但他还是强忍着再等了二十分钟, 再次给吴鹿洺量了体温确认没烧以后, 才将温度计放回原位, 回了房间睡觉。   睡下不知道过去多久,他迷迷糊糊间听到了门开合的声音。   温斯沅睡觉一直不深,他听到响动,下意识摸过手机看了眼时间,发现才早上五点。   昨晚睡得迟,脑袋有些昏沉。   就在他按灭手机打算睡回去的时候,门外忽地又传来一阵脚步声。   二老睡在一楼,二楼就住着温斯沅和吴鹿洺两人。   这个点二老没道理忽然上楼,意识到门外人唯一的可能,温斯沅一瞬间清醒了过来。   他犹豫片刻,最终还是起身,出了门。   走廊里黑漆漆的不见人影。   温斯沅一抬头,就看见吴鹿洺的房间门开着,门里面的床上被子铺得平整。   就在这时,楼下忽地传来大门打开的声音。   温斯沅没有多想,迅速回房间随意换了套衣服,拿过手机就下了楼。   他出门时,吴鹿洺的身影正好没入家附近小路的岔路口。   冬日里五点的天还不见亮,但也没有夜深时那么黑,能大概照着点周围的事物。   再加上路灯没暗,温斯沅走到岔路口,就看到了大约十多米远缓慢往前走的人影。   温斯沅第一次见吴鹿洺没有穿红衣服。   少年今天裹了件灰色的羽绒服,羽绒服下是一条黑色的灯芯绒长裤。   虽然穿着和前几日不同,但帽子围巾手套倒是照旧捂得严实。   温斯沅在上前叫住吴鹿洺和暂时先跟着间斟酌了一会,见吴鹿洺埋头走得安静,最终选择了后者。   他就着这么不远不近的距离,一路跟着吴鹿洺上了山。   是站在小屋门口,望出去就能看见的一座并不算太高的山。   温斯沅跟着吴鹿洺走到山顶时,恰好赶上天光破晓。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在山上,将白皑皑的山照得有些晃眼。   温斯沅看吴鹿洺走到山顶的陡峭边缘,闭着眼睛微扬起脑袋面朝向初阳,静站着一动不动。   大概是昨晚哭了太久的缘故,吴鹿洺的眼睛周围稍微有些泛红,那点红映在他一贯苍白的脸上,反倒给人一种比平日里多了些许气色的感觉。   温斯沅静站在吴鹿洺身后距离几米远的地方没有出声,他看着眼前面朝向阳光的人,觉得这一刻宁静得令人舒适。   然而这样的舒适没能持续太久。   闭了好一会眼睛的吴鹿洺在睁开眼后,忽地往脚下的悬崖峭壁看了一眼,而后竟是伸出了一条腿。   温斯沅那一瞬间只觉得心脏被狠狠提起,冷气从脚底直蹿上全身。   他甚至来不及有任何思考,直接大喊出声:“吴鹿洺!”   声音里带着少有的生气。   悬崖边的吴鹿洺在听到声响后整个人一顿,紧跟着慢慢收回腿,满脸错愕地扭头朝温斯沅看来。   他看到温斯沅的表情时又是一愣,似乎有些被吓到。   少年直挺挺地站在悬崖边,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什么,还没来得及出口,就看见温斯沅朝他伸出手,紧跟着用从未有过的严肃语气对他道:“过来。”   吴鹿洺一时间没有做出其他反应,呆愣愣地看了温斯沅好一会,才后知后觉地迈开腿,朝温斯沅走去。   他走到温斯沅跟前,看着温斯沅仍旧举在半空中的手,想了一下后,最终还是把自己戴着针织手套的手放了上去。   一放上去,温斯沅就有些大力地抓住了他。   吴鹿洺也不觉疼,只是看着温斯沅问:“沅哥,你怎么在这?”   温斯沅也不拐弯抹角:“听到你出门的声音,跟你来的。”   吴鹿洺听到这个答案,明显又是一愣。   “你怎么没早叫我?”   “想看看你要去哪。”   温斯沅的每一句话都回答得理直气壮,倒是叫吴鹿洺一时半会有些不知道接什么了。   正安静,温斯沅的声音又响起:“你上山来做什么?”   吴鹿洺轻轻眨了眨眼睛,呼出一口白雾:“四点多醒来忽然睡不着了,就想来看看日出。”   温斯沅听着吴鹿洺的回答,又看了眼吴鹿洺刚刚站过的地方,没有马上做声。   吴鹿洺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似乎是猜到他在想什么,正思索着要开口时,温斯沅的声音率先又响起:“我看那边有个凉亭,看日出可以去那边看。”   吴鹿洺下意识答应一声,两个人便很快出现在了凉亭里。   一直到走到凉亭坐下,温斯沅才松开拽了吴鹿洺一路的手。   被松开后手上少了点温度。   吴鹿洺坐在凉亭的椅子上,垂眸看了好几眼仿佛还残留着温斯沅手上温度的手,最终缓缓将手塞进了羽绒服口袋。   塞完后他微微侧过脸,看了眼身旁坐着的人。   两个人坐的都是面朝向阳光的方位,这个时间点太阳正缓慢地往上爬,一点一点照亮世界的同时,仿佛也能清扫人心底的阴霾。   这一个星期里,吴鹿洺几乎大半的时间都在盯着温斯沅看。   看温斯沅工作,看温斯沅看书,看温斯沅喝水吃饭。   温斯沅不管做什么事情,给人的感觉都是认真严谨,叫人看着很容易跟随着一起静下心来。   不过之前那么长时间的关注,吴鹿洺几乎没怎么特地去注意过温斯沅的外形长相。   这会看着清晨阳光下男人的侧脸,吴鹿洺忽然发现,温斯沅似乎长得很好。   温斯沅的肤色在男性里应该是算中等偏白,他的白是完全健康,红润有气色的白。   男人的嘴唇薄,唇形却很明显,鼻梁挺得恰到好处,金边眼镜柔和了他整张脸的面部线条,再加上乌黑柔顺的头发,怎么看都是好看。   吴鹿洺团坐在椅子上,盯着温斯沅看了好一会,忽然开口:“沅哥。”   温斯沅闻声朝他看来。   两人对上视线。   吴鹿洺睫毛轻颤,轻声继续道:“你昨晚说的话,我都记得。”   他说着半阖下眼帘,像是在思索:“你以前年纪小的时候,也会有很多困惑吗?”   “会。”温斯沅答应。   吴鹿洺闻言,重新扭头看向缓缓升起的太阳。   “会想太阳为什么每天都会升起,鱼为什么生活在水里,人为什么是人,又为什么活在这个世界上吗?”   “会。”温斯沅再次回答。   “那你想出结果了吗?”   “没有。”   吴鹿洺听着温斯沅几乎没有经过思考的回答,再一次侧过脸看向温斯沅。   温斯沅也垂眸与他对视。   “你昨晚说看见一只野兽,用利爪挣脱开了牢笼。”温斯沅忽然开口。   吴鹿洺身体一僵,却很快听到温斯沅继续道:“其实每个人都一样,每个人从出生开始,就都伴随着形态不一的牢笼,一千个人可能会被一千件不同的事情困住。”   “这个世界存在的未知太多了,也许每一个问题都至少会对有一个答案,但肯定不是每个人都能够知道每个问题的答案,如果解出一个问题是你的毕生追求,那就不管其他任何一切埋头去解,如果这个问题的答案对你而言并不攸关生死追求,并且在求解的过程中会一度将你拖入深渊痛苦,那么暂时放下不想,也不一定是件坏事。人越长大,会遇到越多的非绝对性问题,这些非绝对性问题的答案,往往不是不是三言两语或者某个人某些人就能定义。”   吴鹿洺听着温斯沅的话,慢慢垂下眼眸。   隔了好久好久,他像是才把话里的意思琢磨透一般,轻轻答应了一声。   两人在山顶看着太阳铺满整座山头,才起身下山。   下山路滑,两人都走得很慢。   下雪后山上不常有人来,山路上积雪厚得一脚踩下去就能直接没过脚腕。   上山时因为是刚从温暖的房子里出来,所以没觉太冷,在山顶上待了快有一个小时再走雪路,饶是温斯沅这样常年手脚发烫的,没走两步路脚也冷得没有了知觉。   走了有将近五分之一的路,温斯沅忽地停下脚步,同时伸手拉住了吴鹿洺。   为了安全起见,吴鹿洺下山时没把两只手塞进口袋。   这会在寒风里吹了十来分钟,哪怕戴着手套,温斯沅拉过时也是摸到一手寒。   因此温斯沅没再多说其他,直接对吴鹿洺道:“我背你下山。”   吴鹿洺的确已经被冻得有些反应迟钝。   因此在温斯沅的话出口后,他看着面前的人半晌没回过神来。   温斯沅见状,直接在吴鹿洺身前蹲下,开口道:“我昨晚看了你桌子上的那些药,不是能短时间多次吃的,我今天早上十点就要走,如果你再发烧,你又不愿意让家里老人知道,到时候要怎么办?”   吴鹿洺听着温斯沅这话,一下子更楞了。   直到跟温斯沅对上视线,在对方不容反驳的视线下,他才慢一拍地反应过来,手脚并用地爬到了温斯沅背上。   温斯沅背起吴鹿洺,比想象中要轻易许多。   吴鹿洺过轻的重量令他眉头微蹙了一瞬,但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沉默地背着吴鹿洺往山下走去。   背上的少年双手有些局促地搂着他的脖子,头发时不时地擦过他的后颈,惹来一阵痒。   温斯沅忍着痒意忍了半路,最后实在受不住要开口时,忽地先听到后头传来一声很轻的问话。   “沅哥,你……也有困住你的牢笼吗?”   山路上安静了有两三分钟,温斯沅的声音才响起。   他没有回答吴鹿洺的问题,只是道:“恨可以是牢笼,爱也可以是。”   作者有话要说:   挑战成功第一天!   一不小心又多写了一章过去,本来这章后面是要接现在的时间线的,但我一看字数,竟然都快四千了,那就先停这吧嘿嘿嘿嘿 第52章   温斯沅今天一整天的情绪都算不上高。   从中午吃饭到晚上回家前的这段时间, 他点开手机wx的聊天框不下十次。   十次里有三次直接退出,剩下的七次,他把他和吴鹿洺的聊天记录从头到尾、反反复复地看了一遍又一遍。   每个人都有自己比较欠缺的部分,温斯沅也一直清楚他在社交聊天上比较不擅长。   但在翻开聊天记录前, 他实在是没想到他能不擅长到这么离谱的程度。   他和吴鹿洺的wx是在吴鹿洺搬进他家的前几天, 吴鹿洺通过吴盛矜加的他。   两人加为好友后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尤其是在吴鹿洺搬进他家后, 两人基本上每天都会往来几条消息。   然而这种消息往来, 绝大部分的发起者都是吴鹿洺, 甚至在前期, 他给吴鹿洺的回复也基本上是五字以内的简洁话语。   后期还是在徐琪麒的提示下,才稍微有了些许改善。   温斯沅以前一直认为, 不同性格的人有不同的处事方式,擅长交际固然很好, 沉默寡言也没什么不妥。   今天他有了新的认知,沉默寡言是没什么不妥, 但这应该要基于他没有想要主动交流的人的前提条件下。   一旦有, 沉默寡言简直致命。   因为他只会公事公办地说话,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开启一场闲聊。   徐琪麒之前只告诉了他怎么回复才能让一场聊天不冷场地进行下去。   但单单是回复已经在今天起不到作用,因为吴鹿洺搬回学校这一整天的时间,一条消息都没有给他发。   两人的聊天记录甚至还停留在几天前。   今天中午从岑惜文那边听到那些话后,温斯沅断断续续地回忆起了两年前住在吴家乡下小屋的一些琐碎事情。   从小巷走到餐厅, 在餐厅里坐下后,温斯沅忽然很迫切地想要找吴鹿洺说说话。   最好是面对面,不行的话打电话也可以, 再不济, 只是在wx上互相聊两句都行。   可是吴鹿洺没有给他发消息, 而他也发现,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主动发消息给吴鹿洺。   他反复翻两人之前的聊天记录,想着学一下吴鹿洺之前找他时开启聊天发的话。   可很快他就发现,那些话几乎都不能用。   因为吴鹿洺大多数时候是问他回不回家吃饭,偶尔会邀请他一起去超市,有那么一两次是问他要不要去附近的图书馆。   吴鹿洺现在不住在他家,这些话题明显都不行。   晚上回家前,温斯沅终于没忍住,管徐琪麒要了几个话题打开的标准开头。   他看见徐琪麒满脸的欲言又止,最后给他发了一大堆。   开车不能看手机。   从学校回家有二十分钟的车程。   如果在回家前给吴鹿洺发消息,温斯沅不太敢保证,万一在回去的这段路上吴鹿洺给他回过来消息,他能不能忍住不回。   认真考虑了一下回去路段的交通情况和可停靠地点,最后他还是选择了回家后再发。   不过在驱车回家前,他先从徐琪麒发的那一大堆东西里,费了些时间挑出了一句勉强看得过去的。   二十分钟后,将车平稳地停在地下车库。   温斯沅没有马上下车,而是先拿出手机,打开和吴鹿洺的聊天框,照着一路上不停在脑中回旋的那句话,准备给吴鹿洺发过去。   刚输完准备要发,温斯沅不经意瞥到手机左上角的时间,发现竟然已经夜里九点。   九点是一个对温斯沅而言算晚的时间。   吴鹿洺虽然大多数情况下这个时间都还醒着,但也不排除少数可能。   今天是国庆放假后的第一天上课,并且他记得吴鹿洺今天还是满课。   C大晚上十点熄灯,在宿舍住的话肯定要赶在十点前洗漱,一整天折腾下来吴鹿洺肯定会很累。   这个时间点他给吴鹿洺发过去消息,会不会打扰到吴鹿洺休息?   温斯沅捏着手机思索了半天,再回过神时,发现手机屏幕已经黑了。   然而温斯沅还是没决定要不要把消息发送出去。   他有些惊讶,原来给一个人主动发消息,需要顾虑这么多东西吗?   是他想得太多,还是每个人都会这样?   吴鹿洺以前主动给他发消息前,也会思来想去考虑很多吗?   最后经过了长达五分钟的郑重思考,温斯沅还是没有将消息发送出去。   他收起手机下车,两分钟后坐电梯到达家门口,推开门时,忽然有一瞬的恍惚。   客厅里黑漆漆的。   黑漆漆的客厅在以前是常态,然而吴鹿洺住进来以后,温斯沅每次回家,吴鹿洺基本上都在客厅。   就算有少数不在客厅的情况,吴鹿洺也会特地为他留一盏门口的小灯。   温斯沅忽然想起习惯的养成是28天这句话。   他第一次体会到这句话的确不假。   他习惯了将近九年回家后面对漆黑空荡的客厅,吴鹿洺仅仅用一个月,就让他变得不习惯起来。   温斯沅没在门口站太久。   他进屋换鞋,而后卸下东西回屋洗漱。   洗完澡吹好头发已经临近九点半。   以往这个时间,他基本上再简单地处理一些公务就直接睡了。   但今晚他不太有心情。   吹完头发在房间站了一会,他走出卧室,视线在吴鹿洺住的客房停留许久后,他最终还是迈开腿走向客厅,随手拿过茶几上的遥控器打开了电视。   温斯沅不记得有多久没看过电视了。   上一次看好像还是和吴鹿洺一起。   他按了一圈频道,发现这个时间点各大台几乎都在放偶像剧。   按到一台情感访谈节目,温斯沅正想照旧按过去时,忽然看到标题上这期的访谈主题——理想伴侣。   节目似乎才刚开始,几个嘉宾正在发言自己心目中的理想伴侣。   温斯沅听着听着,思绪忽然有些飘远。   温斯沅一直很少主动去思考“伴侣”这两个字,但身边难免有人问起,所以他偶尔也会想。   大概是他感情细胞并不发达的缘故,他对未来的伴侣并没有一个很明确的期待方向。   青春期时候,他记得有一次课间,他正在看一本喜欢的外国游记。   他的同桌忽然问他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   和大多数荷尔蒙蠢蠢欲动的少男少女不同,青春时期的温斯沅对这些毫无兴趣,所以根本不会费时间去想。   但大抵是因为那时候正在看喜欢的游记,他忽然就想,如果能跟他一起安静地看同一本书,看书时还能交互想法,那就已经很好了。   但那只是年少时少有的一次明确想法,更多的时候,他想起“伴侣”二字,是伴随着“家”这个字所带给他的触动。   大三有一段时间他思绪比较繁重。   有一次从学校回到住所时,在小区楼下看到自家黑漆漆的窗户,他忽然就想起小时候有一阵父亲工作繁忙,经常加班到深夜才能回家。   那时候母亲时常会在客厅等父亲回家,有的时候实在熬不住了,也一定会把客厅灯留着。   有那么一瞬间,看着别家通明的灯火,他忽然也想自家客厅的灯能亮起来。   温斯沅独自一个人居住到这里的时候,其实也是有尝试过进厨房做饭的。   试了三天,被楼上楼下一起投诉了以后,他才彻底断了念头。   但每次过年过节从老家回到A市,还是会想念一阵家里的烟火气。   温斯沅忽然又想起,每年春夏季时,小区附近总是会出现一些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野猫。   他对小动物一直没有多少兴趣,往年路过时看到,也不太会去注意。   但这两年路过看到,他总要驻足一阵。   没由来地喉咙有些干涩。   温斯沅下意识去拿水杯,手上一摸空,才想起他的常用水杯昨天早上不小心摔坏了。   他见状,起身进到厨房,打开放备用水杯的厨柜。   正要拿一个水杯出来时,他视线触及到水杯旁透明袋子里放着的东西,动作忽地一顿。   这个厨柜是专门用来放杯子盘子一类器具的。   这会整齐摆放的杯子旁,正放着一条透明塑料袋,塑料袋里是几个透明的塑料杯子,看着和奶茶店里的杯子很像。   温斯沅很确定他没有往厨柜里放过这一袋塑料杯,但这塑料杯他又莫名看得眼熟。   片刻后他不知是想起什么,忽地走到一旁的垃圾桶前。   他平时不用厨房,就更别说在厨房里扔垃圾了。   显然厨房的垃圾桶只有吴鹿洺会往里扔垃圾。   这会垃圾桶里的东西不多,一点用过的保鲜膜,保鲜膜下是一个塑料杯子。   前天温斯沅从咖啡厅带回来,徐琪麒给他的装奶茶的杯子。   杯子就是很普通的透明塑料杯,唯一的特点,就是杯身中间有一圈黑色印花。   因为那晚吃饭,每个人喝的都是徐琪麒给的奶茶,所以温斯沅有印象,所有人的奶茶杯都是一样的。   温斯沅盯着垃圾桶里的杯子看了半晌,又走回到厨柜前,拿出了里面的塑料杯子。   完全一样的黑色印花。   温斯沅的眉头瞬间拧起,握着袋子的手不自觉收紧。   回想到徐琪麒那晚莫名的“不喝你后悔”,他忽然间有些呼吸不上来。   僵硬在厨柜前许久没能做出反应。   温斯沅忘了他具体是从几岁开始,被人说懂事成熟的。   依稀记得是还很小的时候。   他对他人的评价没有太多想法。   因为他觉得跟大多数同龄人比起来,他只是比他们更早擅长一件事情——做选择。   他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意识到,人的每一天都需要面对各种选择。   以最快的时间权衡利弊做出对的选择,会让很多事情变得轻松很多。   因此日复一日地权衡利弊,随着年龄的增长,很多问题出现时,可能都不需要他经过大脑思考,潜意识就会替他做下决定。   温斯沅听很多人说过他记性不好,总是会不记得一些接触较少的人和生活中琐碎的事。   他们这样说也不算错,但更准确来讲,并不是他记不住,而是大脑会替他选择遗忘一些无关紧要或会影响他原定生活轨迹的事。   温斯沅认为人的一生,所能够承载的记忆和事物是有限的。   定时剔除掉一些不必要或者不应该的内容,就像手机定时清理内存一样,会让生活过得更加轻松简单。   没有人知道,温斯沅二十四岁那年,做下过两个重要决定。   一个是他决定留在A市继续读博,另一个是来年二十五岁的时候,他觉得他可以尝试着开始一段恋爱。   二十五岁是人生很合适的一个分水岭。   这个年纪他已经确定好至少未来十年内的人生规划,也拥有长辈眼里看来很重要的车和房,他觉得他有能力,负责起一段感情。   他知道他在恋爱上不太擅长,所以等二十五岁来临的时候,他应该要有意识地对身边接触的人多一些关注,或者干脆听父母的安排,去尝试几次相亲。   他家在A市的县城小镇,小镇里的人总是结婚要早些,这两年回家,母亲已经有跟他提及过相亲的事宜。   如果真的能按照计划,在二十五岁拥有爱人,那么谈一两年的恋爱,按照对方意愿,可以考虑结婚。   温斯沅对恋爱的所有设想,都基于所见过的父母相爱的模样,和多数年长者所跟他提及过的人生固定化走向。   然而在二十五岁来临,时针走向零点,跨年的烟花照亮夜空的那一瞬间,有个男孩,正埋在他掌心里轻声哭泣。   于是原本计划好的,要对身旁接触的人多一些关注、相亲、恋爱,他都没有去做。   二十五岁没有,二十六岁没有,二十七岁也同样没有。   每个人都是被困在或大或小牢笼里的困兽。   吴鹿洺是,温斯沅也是。   作者有话要说:   小温的内心世界带大家走完啦,下章两个宝就能见面了,恋爱估摸着还要两三章吧 第53章   徐琪麒正打着哈欠, 面前忽地多出来一个杯子。   他抬眸看了眼放下杯子的人,继续着未完的哈欠含糊不清道:“我有杯子。”   说完正好哈欠打完,他便又补充了一句:“你这还是塑料的,热水都不能接, 不适合咱们这种奔三的老年人。”   温斯沅忽略徐琪麒的一番自说自话, 出声问道:“眼熟吗?”   徐琪麒没明白过来:“什么眼熟不眼熟?”   话刚说完,他盯着杯子又看了两眼, 忽然反应过来:“这不前两天我给你那奶茶的杯子吗?你这是……洗了废物再利用?”   温斯沅听着徐琪麒这回答, 才再次开口:“这是从我家厨房的橱柜里找到的。”   他说着, 拉过一旁的凳子坐下, 在徐琪麒尚未反应过来之际,紧跟着道:“我家橱柜里现在还有五个一模一样的, 你可以开始解释了。”   徐琪麒一懵,半天没说出话来。   好一会他反应过来情况, 睁着眼睛就开始往外冒瞎话:“哈哈,这么巧?肯定又是你不知道参加什么比赛拿回家积灰的奖品吧, 积灰积得你自己都忘了。”   温斯沅看着徐琪麒, 不说话。   徐琪麒被看得头皮发麻,原本还想再闭着眼瞎掰扯几句,一对上温斯沅那不留丁点余地的看穿眼神,他顿时哀叹一句道:“你都猜到了,还在这逼问为难我干嘛?”   “确认一下。”温斯沅沉声问, “那天晚上的奶茶,是小洺送来的?”   徐琪麒别过脑袋,给了个含有最后一丝挣扎的答案:“我答应弟弟不说的。”   温斯沅眉头轻拧。   他看着徐琪麒又静默了半晌后, 出声道:“这次课题的成果展示汇报, 你来做。”   “为什么?”徐琪麒惊呼出声, “我们不是一直默认这一模块是你来负责吗?”   G大的课题审核小组是出了名的魔鬼,不管课题内容做得有多漂亮,成果汇报的时候有一点不对,都会被逮着问到怀疑人生。   徐琪麒觉得除了温斯沅那样碰到什么事都内心毫无波澜的变态,寻常人很难做到心平气和地答下来全程。   他还想再多活几年。   温斯沅起身,拉着凳子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淡声道:“谁跟你默认的?”   徐琪麒纳闷:“兄弟,我虽然没给你明确答复,但我的意思还不够明显吗?”   温斯沅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坐好,看向徐琪麒:“你们互换了联系方式?”   徐琪麒这次反应很快,连忙将功补过道:“是我觉得以后可能会有需要联系的地方,才要他和我加wx的。”   温斯沅凝眸看了徐琪麒片刻,朝徐琪麒摊开手。   徐琪麒看一眼温斯沅摊开的手,又看一眼温斯沅。   没懂。   “什么意思?”他问。   “手机。”温斯沅淡声道。   徐琪麒反应过来,顿时去捂手机:“哥,这不妥,聊天记录那是个人隐私。”   “你的聊天内容里如果有五句以上是与我无关的,那我就不看。”   徐琪麒沉默了。   温斯沅见状道:“上个月的教学总结报告,你写完了?”   徐琪麒一愣:“不是十五号之前吗,还不着急。”   “你看一眼你的邮箱。”   徐琪麒听着温斯沅这话,心里咯噔一下,放开手机用电脑打开了邮箱。   最近一封邮件是早上七点,他们的导师给他和温斯沅发的。   教学总结报告提前到10号上交。   徐琪麒瞄了眼右下角的日期。   10.9。   “你写完了?”   “你觉得呢?”   徐琪麒闻言,看向自己的手机,陷入了沉默的纠结。   好半晌他重新抬头看向温斯沅,表情变得认真了一些:“其实也不是不能给你看,但是我觉得就现在而言,比起知道我和弟弟私底下沟通过什么,对你来讲更要紧的,还是弄明白你自己心里究竟怎么想。”   温斯沅抬眸看了他一眼:“你知道我前阵子跟你提的那个人是小洺了?”   “废话。”徐琪麒一指手机,“那跟你聊天对象完全一样的wx头像和昵称,我是瞎吗?”   温斯沅闻言,也没再多说,直接道:“我想清楚了。”   温斯沅那么果断,倒是弄得徐琪麒一愣,他条件反射地问:“怎么打算?”   “我会在近期跟他提出交往请求。”   徐琪麒听得目瞪口呆:“你认真的?”   “这是可以不认真的事?”温斯沅语气认真。   徐琪麒盯着温斯沅反应半晌:“那要是他不答应呢?”   温斯沅沉吟片刻:“问清楚原因,再展开追求。”   徐琪麒是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回答,他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温斯沅,见温斯沅的表情与平日里无异,他便又问:“你之前不是还说,他和你设想中的伴侣完全不一样吗?”   “不是每件事都要按照设想中来的。”   寻常人说这话可能不代表什么,但说这话的是做事从来按部就班循规蹈矩的温斯沅。   徐琪麒心底里大概有了数。   他和温斯沅好友多年,清楚温斯沅从不轻易做决定。   既然温斯沅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那就证明他肯定是想清楚了的。   徐琪麒不再挣扎,把手机解锁递了过去给温斯沅。   温斯沅说得没错,他和吴鹿洺的聊天记录,真是一句都没有从温斯沅身上跑开过。   递过去手机时,他已经做好准备为他一开始不小心把温斯沅的底全数兜给了吴鹿洺这事做个战略性的忏悔解释了。   预料中的看着温斯沅的眉头越拧越紧。   徐琪麒正准备开口解释,忽地听见温斯沅来了一句:“你们聊了这么多?”   “啊?”徐琪麒一懵。   “你们加好友五天,一共发了一百三十二条消息。”温斯沅带着些许较真的声音响起,“我跟他互加好友33天,才两百条。”   徐琪麒明白过来了温斯沅话里的意思,乐了。   “就你那终结者聊天模式,你俩加好友一年两百条都不稀奇。”   温斯沅眉头一拧,不说话了。   他刚才只是大概扫了眼聊天记录,扫完一遍后,才开始从上到下认真看。   徐琪麒的注意力被温斯沅带跑偏,一时间乐得都顾不上忧愁挨骂了。   他乐半天,忽然发现温斯沅一直拧着的眉头舒展开了。   不仅眉头舒展开,表情也变得好看了许多。   原本滑动屏幕的指头停在半空中,许久没再见动静。   徐琪麒见状,凑过去看了一眼,发现温斯沅正在看的是吴鹿洺承认喜欢他的那一段内容。   “高兴吧?”徐琪麒调侃。   温斯沅没应声,只是表情认真地将吴鹿洺发的【喜欢】那两个字截图下来,而后又盯着看了好一会,才略带不舍地继续往下滑。   滑到最后,他才放下手机,看向徐琪麒问:“所以那晚在咖啡厅,临走前你说去卫生间,其实是去找小洺。”   “是啊。”   “他那晚只是来送奶茶?”   徐琪麒斟酌片刻,最后还是说出了实情:“他是这么说的,但我感觉他原本是打算跟我们一起吃晚饭的。那天他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你和宋葭檩,后来大家都走了那会,宋葭檩不又单独留了你一会跟你说了些什么嘛,他估计就有点误会了。”   温斯沅拧眉。   徐琪麒连忙又道:“我当时可是帮你解释了你对宋葭檩没意思的,但之前也是你自己说弟弟不符合你未来伴侣的预想的,所以弟弟觉得比起他宋葭檩对你而言更合适,我总不能昧着良心撒谎跟他说不是吧。”   温斯沅静默半晌,把手机递回给徐琪麒,没有再说其他。   徐琪麒见状安慰:“没事兄弟,你现在下决心还不算晚。虽然我知道你不会胡乱做决定,但我觉得我还是有必要再跟你提一嘴,我觉得弟弟看着对你挺认真的,你要是真打算跟他处,后面会有一大堆等着你们去解决的问题。”   温斯沅明显是早已经思考好了的不假思索:“我清楚,我会处理。”   徐琪麒闻言,也不再多说什么,顿时笑嘻嘻地转移话题道:“教学总结快发来我参考参考,我记得老陈说至少要写七大模块吧。”   “自己写。”温斯沅淡然出声。   “靠?”徐琪麒满脸惊讶,“温斯沅你什么时候学的翻脸不认人?”   “我有说过要给你参考?”温斯沅看向徐琪麒。   徐琪麒瞬间卡壳。   还真没有。   但明显跟这个无关。   “你不会还在计较我跟弟弟发了一百三十二条消息的事吧?”   温斯沅没说是也没说不是,打开了电脑兀自开始了办公。   徐琪麒气乐了:“还没交往你醋劲就这么大,交往了还得了?”   温斯沅动作一顿,片刻后缓声道:“我不会限制他的自由,他可以做任何他喜欢做的事。”   徐琪麒皮笑肉不笑:“你当然不会限制他,所以你现在在搞我。”   温斯沅看着像是在思索,而后许久不见应声,显然是默认了。   徐琪麒又好气又想笑,很快他不知是想到什么,眼底划过一抹精光。   他再次看向温斯沅,语气苦口婆心道:“老温啊,其实你现在特别危险。”   温斯沅看向徐琪麒。   徐琪麒特意停顿着故弄玄虚了一会,才又继续道:“弟弟这几天有没有做出什么反常举动?”   温斯沅和徐琪麒对视许久,没有马上应声。   徐琪麒一见他表情就知道肯定有,心底里发乐,面上却严肃道:“我劝你老实说,不然就照着你那恋爱商,准能把事情弄砸。”   温斯沅又是小一会的迟疑,最后出声应了:“他昨天搬回学校住了,因为学校里的一个好友腿受伤,需要陪同。”   徐琪麒一听,差点没忍住笑,憋了好一会,才勉强用更加严肃的语气道:“你怎么不早说?都两天了,你一点不着急?”   温斯沅没应声。   徐琪麒想到昨天温斯沅一直看手机,又问他要聊天话术的反常举动,继续追加火力:“弟弟这两天是不是一条消息都没给你发过?”   温斯沅眉头轻拧,“嗯”了一声。   徐琪麒看着温斯沅略微吃瘪的表情,心底里乐得不行,憋着笑一拍掌,语气严重道:“坏事了啊!”   “什么意思?”   “你前几天刚伤了弟弟的心,这几天弟弟的心情肯定很低落,人在心情低落的时候,很容易被攻破心防的,这样的时期他还特地回去照顾脚受伤的朋友,两个人朝夕相处,形影不离……”   温斯沅的眉头逐渐拧紧。   徐琪麒见烘托到位,起身走到温斯沅的桌旁,拍了拍温斯沅肩膀道:“所以现在非常紧迫,你要越快出手越好。”   温斯沅思索片刻:“我晚上去找他。”   “你晚上才去,他们不又多相处了一天?去年老陈去C大做文学讲座那事你还记得吧,老陈跟C大理学院的院长是很多年的好朋友了,所以今年讲座还是老陈带人去,听老陈说,今年的文学讲座C大所有数学系大一大二的学生都要去听,去年听完后好像还组织了C大数学系的学生跟咱们学校中文系的聚餐。”   徐琪麒一边说一边观察着温斯沅的神色:“讲座就在今天上午十点,老陈今年是带阿乐去,我也是昨天听阿乐提了一句才知道的,不过阿乐似乎不是特别想去,你如果要去的话,我可以帮你找阿乐说说。”   温斯沅抬眸看徐琪麒,意思明显。   徐琪麒嘿嘿一笑:“总结发我,保证两分钟帮你搞定。”   ·   早上第一节 大课结束前十分钟,正在玩手机的钱韦畅忽地看到班级群里班长艾特全体成员的消息。   【大家别忘了下节课要去C101听讲座,晚上有免费聚餐,每个班10个名额,我一会在群里发个抽奖,抽中的10个人去,抽奖每个人都要参与!如果抽中不想去,可以私下和其他同学调换。】   钱韦畅一时间也懒得玩游戏了,停在班级群聊天的界面,撞了一下身旁的吴鹿洺:“晚上有免费聚餐,你想去吗?”   这节课的最后二十分钟是课堂测验时间。   吴鹿洺正好做完最后一题,听见钱韦畅的话,便拿过手机看了眼。   刚好看完群消息,班长就往群里发了抽奖。   他随手一点,屏幕上就出现了“中奖”两字。   钱韦畅的声音再次传来:“巧了,我也中了。”   他给吴鹿洺看了眼他的手机:“你去不去啊?你不去我也不去了,不然我一个人蹦来蹦去也费劲。”   吴鹿洺收起手机:“不去。”   “那我也不去了,我一会看看找谁换。”   钱韦畅说完安静了一会,忽然惊呼着拍了拍吴鹿洺道:“卧槽!老吴你快看!昨天往你身上泼脏水那三个傻逼,每个人都被记了大过!”   最后五分钟,每组正在收试卷,教室里有些许吵闹,钱韦畅便也没收着声。   “让他们花钱雇人冤枉你,活该!还好昨天那两个人还有点良心,说出了是那三个傻逼花钱请他们来闹事的事实,还给我们提供了聊天记录和转账记录。”   钱韦畅说着,把手机递给吴鹿洺看。   手机上是一个小群,群里有人说去教务处的时候,正好看到了那三个人的处分通知。   聊天里有一张拍下处分通知的照片。   吴鹿洺点开照片看了眼,处分通知上写了那三人雇人闹事的事,每个人都记了一次大过。   他看完,把手机递回给钱韦畅,没有多少情绪起伏。   钱韦畅也没注意,还在嘀咕念叨:“这几个人渣还经常调戏咸猪手我们学校的女生,要我说就该把他们开除,一群渣滓。”   下课铃响。   两节大课间有半个小时的休息时间,教室里的人陆陆续续起身,去C楼去食堂的都有。   吴鹿洺和钱韦畅走出教室,钱韦畅要去个卫生间,便把书给吴鹿洺让吴鹿洺先去C楼。   大课间教学楼里来来往往的人很多。   吴鹿洺刚拐过拐角,余光中瞥到几个人影朝他冲来。   他停下脚步,侧过脸时正好看到为首的人冲他挥来拳头。   看清楚来人,他没有躲,生生受下了对方的拳头。   手里捧着的书摔在地上,吴鹿洺整个人也跟着踉跄了两步,撞到了身后的墙上。   紧跟着一只手拎住他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拎着按在墙上。   这一忽然的变故让周围的人惊呼出声。   有和吴鹿洺同班的男生想要上前帮助,却被几个人混混模样的人凶狠地驱赶开来。   吴鹿洺和按着吴鹿洺的人被几个人包围在中间,来人明摆了是要所有人看着吴鹿洺被教训。   按着吴鹿洺的人挥拳还要揍吴鹿洺第二拳。   吴鹿洺这次没再受下,而是抬手接住了对方的拳头。   那人拳头被吴鹿洺接住的瞬间,想要再往后抽时,发现抽不开了。   他又尝试了两次,仍旧挣脱不开吴鹿洺的力道。   大概是没想到吴鹿洺的力气会那么大,他一时间前进不了也后退不动,叫旁边的人看在眼里,只以为是他要揍吴鹿洺,而吴鹿洺在奋力抵抗。   那人顿时气急,怒骂道:“敢害老子记过,你还是第一个,你给我等着,接下来几年,你看我会不会在学校里让你好过!”   按着吴鹿洺的正是刚刚钱韦畅说的被记了大过的三人之一。   前阵子在巷子里被吴鹿洺揍得最厉害的三人中为首的那人。   三人中的另外两人跟着几名明显不是C大学生的人在包围圈里,看着吴鹿洺的眼神也是同样的愤怒。   三人身上的绷带都还没拆,但大抵是觉得这会人多势众,看着吴鹿洺也就没了害怕。   按着吴鹿洺那人骂完后,又抽了抽拳头,发现仍旧抽不开,正恼火地要叫边上的人来帮忙时,忽地听见吴鹿洺用仅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开口。   “你打算怎么不让我好过,要弄死我吗?”   那人一声冷笑,正要开口,忽地又听见吴鹿洺道:“如果只是要弄我,却不弄死我,我可是会弄死你的。”   吴鹿洺被按在墙上,低垂着眼眸。   稚气的娃娃脸因为那人刚才的一拳挂了彩,嘴角破了道口子正在往外渗血。   他的体型比不上那人健硕,此刻任谁看他都是弱方,开口说着别人听不见的话也肯定是在求饶。   周围的学生越围越多,已经有不少人偷偷报了警联系老师,暗暗录像的也不在少数。   只有按着吴鹿洺的人,能听到吴鹿洺完全轻松甚至掺着一声笑意的警告话语。   那人僵了一瞬,就听见吴鹿洺又道:“你不是让人传播,是我阴险歹毒设计把姓崔的送进监狱的吗?我觉得你应该也很好奇,我究竟对他做了些什么。”   吴鹿洺说着,垂眸看了眼手里卡住的拳头。   按着他的人下意识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就听见吴鹿洺又道。   “他用他的右手,抓了我姐姐的头发。所以我就拿石头,一根一根地敲碎了他右手的每根指头。”   吴鹿洺说话的声音很轻,说到“一根一根”和“敲碎”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语调放慢了不少。   那人恍惚间产生了错觉,好像被敲碎骨头的是自己的手一般,被吴鹿洺捏着的手一阵发麻。   他下意识想往后撤,却被吴鹿洺按得更紧。   吴鹿洺轻缓的声音再次响起。   “他跟你一样,出了院以后就怒气冲冲地找了一帮人来找我示威,从他跟我说第一句话开始,我就已经想好,要让他去监狱里蹲多少年了。”   “我这个人,可比你传得要阴险歹毒多了。”   他说着,狠狠捏了一下面前人的拳头,见对方疼得龇牙咧嘴,他轻笑道:“你看,我能轻而易举让你打不到我,可我还是挨了你一拳,你知道为什么吗?”   吴鹿洺似乎也没要对方回答,继续道:“这条走廊有四个监控,能全方位拍下你打我的证据,周围的所有同学也都可以作证。校规第一百三十二条,大过处分后三十天内,若再次犯下打架斗殴、违法违纪等严重违反校规行为,将予以退学处理。”   “你说得对,我怎么就害你记过了。”他抬眸看向面前人的眼睛,语气轻慢得像是一个孩童在开天真又残忍的玩笑,“记过当然不够,你惹得我不开心,当然要退学才够啊。”   吴鹿洺说每一句话,语气都轻松淡然,像是在跟人谈论午餐般轻松简单。   话里的每个字却都让人背后发麻。   再加上他手上的力道大得几乎要将人的骨头捏碎。   当吴鹿洺放开手时,那人已经满背的虚汗,手更是疼得没了知觉。   他看着吴鹿洺,一时间没了之前的气焰,因为疼痛而皱起的脸上浮上了几分摇摆不定。   吴鹿洺没再看他,动作轻缓地矮身捡起地上的书,旁若无人地走出了包围圈。   大概是中间的人愣着的缘故,包围圈的几个人一时间竟也没人反应过来要拦他。   围观群众一时间也开始有些摸不清目前的情况,直到中间那人反应过来,忽然冲他大喊了一句:“你以为那么轻松就能让我退学吗!学校新教学楼的实验室是我家捐的,我就算在监控下把你打得爬不起来,我都不会退学。”   他这话一出,周围顿时热议起来。   学校里早有传闻这几人家里富有,所以才一直在学校明目张胆地为非作歹。   吴鹿洺停下脚步,扭头看向气焰嚣张的那人。   大概是见周围人因为他自曝身家后语气里带了点忌惮,他跟借胆一般,刚才被吴鹿洺言语吓退的胆子一瞬间又回来。   吴鹿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见他越发嚣张还想再多说,淡声道:“哦,那你知道那栋楼的捐赠者是谁吗?”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瞬间让周围炸开了锅。   “我说什么来着!!我就说他随便一件T恤都五位数吧!”   “原来钞能力真的能打败钞能力。”   吴鹿洺仿佛听不见议论,收回视线神色与平常无异地从人群中走出。   刚走到人群外,就看见钱韦畅张大了嘴巴,满脸惊讶地看着他。   钱韦畅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吴鹿洺已经摆脱了那人的桎梏,因此前面的他都没见着,就听见了两人最后的一番对话。   吴鹿洺从他身边走过,语气平常地说了句“走了”,钱韦畅才反应过来,连忙蹦跳着跟上。   两人走出教学楼,钱韦畅才终于反应过来,震惊地开口问:“兄弟,学校那栋新楼真是你家捐的啊?”   “我有说是我家捐的吗?”   钱韦畅一听这话,再一想,还真没有,他顿时笑呵呵道:“我就说嘛,我兄弟这么富有我怎么可能不知道,那你这么忽悠他,要是被他发现了,报复你怎么报。”   “也不算完全忽悠。”吴鹿洺又补充道,“那栋楼本来就是校友捐赠的楼,很多学校曾经的校友都有捐赠,我妈和我舅舅都是从C大毕业的,所以有参与捐赠。”   钱韦畅一听这话,又陷入了沉默。   那栋楼的确有两面墙写着捐赠者名单。   一面墙是捐楼的,一面墙是捐教室桌椅器材的。   捐桌椅器材的那面墙上名字的确挺多,但捐楼的一共就十个名字。   十个名字,吴鹿洺家占了俩。   钱韦畅深吸了口气:“兄弟,你不会一件衣服,真的都是五位数起步吧?”   两人说话间正好走进C楼,吴鹿洺低头看了眼身上的卫衣。   吴云汶一直很喜欢给姐弟两人买衣服,再加上她眼光不错,吴鹿洺和吴鹿榈便一直很少自己买衣服。   吴云汶买来的衣服向来没有太多的复杂图案,商标也都是比较小众的,因此吴鹿洺也不太清楚价格。   他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隐瞒,就像从前他也没刻意隐瞒或提起过自家的经济状况。   因此他照实道:“不太清楚,家里的衣服基本上都是我妈买的。”   他这话一落下,钱韦畅忽地一把按在了他肩膀上。   而后就见钱韦畅语气浮夸,惊呼道:“兄弟,那哪是你妈,那是咱妈呀!妈还缺儿子不?或者缺女婿不?”   吴鹿洺被钱韦畅浮夸的语气逗笑,正想开口让他麻利点滚。   然而一抬眸,却先瞥见了不远处站着的一个熟悉身影。   看见那身影的瞬间,他顿时愣住。   第一反应是认错,毕竟温斯沅几乎不可能会忽然出现在C大。   然而等把人看清后,确实是温斯沅无疑。   他看过去的瞬间,恰恰好和温斯沅对上视线。   温斯沅距离他仅有几步远,他能够将温斯沅从上到下完全看清,温斯沅自然也能同等看清他。   嘴角原本被忽视了的伤口,在温斯沅出现后,又莫名地疼了起来。   吴鹿洺隐约间觉得温斯沅的视线似乎落到了他的嘴角上。   他倏地心下一虚,下意识地往旁边躲了一步,借着钱韦畅的身影,遮挡住了温斯沅的视线。   作者有话要说:   小温:他躲我?那个八块腹肌的要认他妈当妈?他还对那个八块腹肌的笑?   实在是抱歉宝子们!!!这章拖太久了,因为真的太卡了,这个剧情我反复斟酌了很久,因为是过度剧情,我又觉得多余,又觉得必要,最后删删减减思来想去,还是留下了,但是写得异常痛苦,再加上昨天家里有事忙活到大半夜,这几天我整个人都快爆炸了,好在总算把这段写完了   我没忘之前说的发红包,这章给大家发红包!! 第54章   钱韦畅独自在原地琢磨了会, 很快自我消化了吴鹿洺家很有钱这件事。   他想事情本来就简单,消化完,觉得有钱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事,于是十分自然地恢复了平常。   他再去看吴鹿洺, 这才忽然发现吴鹿洺的嘴角破了个口子。   伤口不算小, 尤其是在吴鹿洺白皙的脸上,显得尤为明显刺眼。   钱韦畅一看见, 就直接嚎了一嗓门:“靠, 你这是刚才那瘪三揍的?!”   C楼和两人刚才上课的A楼有些距离, 这儿来来往往的人多数不知道刚才在A楼发生了什么。   钱韦畅这么一吼, 周围的人顿时都朝两人看来。   感觉到落在身上的视线变多,吴鹿洺下意识地视线越过钱韦畅, 再次朝温斯沅刚才站的方位看去。   刚才还孤身一人站在那的温斯沅,这会身边站了个看上去四五十上下的男人, 男人身旁还跟着几个学生模样的人。   男人正在说话,具体说什么吴鹿洺听不清, 但大约能辨认出是在叮嘱事情。   因为旁边的几个学生偶尔会点头, 温斯沅也没再看这边,微垂下眼眸似乎在认真倾听。   虽然才不见温斯沅一天一夜,但仔细想想,这好像是他搬进温斯沅家住以后,和温斯沅分开时间最长的一次了。   国庆以后天气迅速转凉, 今天的最低温甚至都不到20度。   温斯沅今天穿了件长款的灰色薄风衣,风衣里是一件简单的黑色单衣,单衣收拢进裤子, 显得他一双腿格外长。   早上九点多的一楼走廊有将近三分之二的地方都在阳光下。   温斯沅站的位置正好能被阳光照到, 他整个人踩在阳光里, 鼻梁上架着的金边眼镜泛着有质感的光泽,一下子将原本就容易给人距离感的温斯沅拉得更高更远。   吴鹿洺见温斯沅一时半会没往这看,盯着温斯沅便有些看入了神。   不过这会显然不止他一个人在关注着温斯沅。   一米九的个子在人群中原本就很吸睛,再加上温斯沅身上完全不同于学生的成年男人气息,五官又长得立体端正。   这样的人往学生群中一丢,很难让人不去注意。   吴鹿洺正看得入神,不远处看着像是温斯沅导师的年长男人还没结束话语。   然而猝不及防的,原本还垂眸看着听得认真的温斯沅,忽然间抬眸,直勾勾朝他看来。   再一次撞上视线,吴鹿洺这一次没有再躲开。   两人间隔了大约十来米的距离,中间一直有人来回穿行。   视线被阻隔又恢复。   年长者还在说话,温斯沅便一直静站着没动,但视线自从落到吴鹿洺身上后,就没再挪走过。   终于年长者说完话,拍了拍温斯沅的肩膀最后叮嘱了一句什么。   吴鹿洺见温斯沅低头答应了一声,而后等年长者离开后,他的视线重新投来,迈开腿似乎要往这边走。   耳旁钱韦畅的声音在同一时间响起。   “你就这么白挨了他一拳?为啥不还手啊兄弟,你那天晚上不还揍得他……”   吴鹿洺一开始没太注意钱韦畅在说什么,直到最后几个字钻进耳朵。   温斯沅被人流挡在了七八米外的地方,但钱韦畅嗓门大,吴鹿洺也不确定温斯沅在那能不能听见钱韦畅说话。   因此他及时看向钱韦畅出声,拦住了对方后面的话:“校内禁止打架斗殴。”   钱韦畅一噎。   这要是换他忽然被揍了一拳,哪还顾得上这个?   “那也不能就这么便宜了他……”   钱韦畅正欲继续说,忽然几个刚从A楼过来的同班同学围了上来。   吴鹿洺看了眼,是刚才那几人来闹事时,想要帮忙的那几个男同学。   围上来的几个男生里,一个跟吴鹿洺稍微熟些的率先开了口:“不好意思啊刚才没帮到你,那几个人胆子太大了,竟然敢往学校带刀。”   “刀?”吴鹿洺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   “是啊,那几个看着不怎么像我们学校的混混,每个人手上都有一把很小的瑞士刀,他们揣在手心里,我们要上前就拿出来吓唬我们。”   另一个男生跟着道:“我拍了视频,他们藏得比较深,只有我们靠近的时候他们才会露出来一下。”   男生说着,一边拿出手机调视频出来给吴鹿洺看。   吴鹿洺接过手机的空隙,又往温斯沅那边看了眼。   而后便发现温斯沅还站在七八米开外的地方,身边围着几个学生,是刚才和温斯沅一起听年长者嘱咐的那几个学生。   手机拿到手里,吴鹿洺收回视线,点开了视频。   确认视频里把刚才几人的脸都拍到了后,他将手机还给机主,礼貌问:“可以把这段视频发给我吗?”   男生点头,接回手机就直接把视频发给了吴鹿洺。   吴鹿洺接收后道了声谢,等收起手机再去看温斯沅时,发现温斯沅刚才站的地方已经不见了他的身影。   跟着温斯沅的那几个学生也同样不见踪影。   吴鹿洺环视一圈。   没找到人。   钱韦畅的声音响起:“班长让大家抓紧去101,55之前要点完名。”   吴鹿洺闻言,只好先收回视线,跟着几人往C101走去。   C101是个小型的演说厅。   几人到的迟,几百个座位这会就剩下前三排还有空位。   钱韦畅找了个靠里的第三排位置招呼吴鹿洺过去,坐下后他打了个哈欠,一脸困倦道:“听班长说今天听的是个什么文学讲座,是不是跟去年G大来人讲的那个一样啊?我听这些真不行,高中上语文课就犯困。”   “就是那个。”旁边有人回答,“网上不经常有人调侃G大和C大年年互相伤害嘛,说的就是每年十月G大来给咱们开文学讲座,咱们再去给G大做数学知识普及。”   钱韦畅连声称奇。   吴鹿洺听着两人的对话,心下对温斯沅的出现有了大概猜想。   他出声问:“去年十月我们有听过G大来办的文学讲座吗?”   “去年不是全班都要听,好像就挑了二十个人,轮的学号,没轮到你。”钱韦畅解释,解释完以后又不解嘀咕,“我记得去年也是在这开的,也整个教室坐满了,去年都没要我们全班来,今年怎么要我们全班来了?”   “去年计算机系的也来了,今天计算机系大一大二有个选拔考试,来不了人,所以就要我们全充了。”   钱韦畅叹了口气,视线再次触及到吴鹿洺嘴角的伤口时,注意力很快又被转移:“老吴,你这伤口得去医务室稍微处理一下吧,看着有点吓人,或者你下去跟我一起去医院,正好我下午要去医院换药。”   演说厅的台上这会还没人。   吴鹿洺看了眼时间,刚9点50。   正好听见钱韦畅的话,他便按灭手机看了眼嘴角的伤口。   他自己没什么感觉,但从视觉上看,的确挺严重。   嘴角出血的口子已经结了痂,周围一圈都有一点点红肿。   “等一下,我这好像正好有擦伤药。”钱韦畅忽然又道,而后便在口袋里一阵摸索。   摸索了快一分钟,最后从身上工装外套从上到下的第五个口袋里,摸索出了一管药。   他把药递给吴鹿洺。   吴鹿洺没有马上接,而是下意识看了眼他打石膏的脚。   钱韦畅难得瞬间意会:“这不是我抹脚的!我是那种会把我抹脚的药拿去给我兄弟抹嘴巴的人吗!”   吴鹿洺还没回答,坐在钱韦畅另一边的人先应了句:“是。”   钱韦畅直接一肘子过去,而后强行把药膏往吴鹿洺手里一塞。   “这是我抹胳膊的!我摔腿的时候胳膊擦伤了,医生开给我抹胳膊的!”   他一边说一边把袖子往上扯,就要给吴鹿洺看胳膊上的伤口。   动静惹得周围人笑声一片。   忽然间,成片的笑声戛然而止。   不说整个演说厅,至少是前几排,一时间都齐刷刷地没了动静。   吴鹿洺先是敏锐地感觉到了一道落在身上,他抬头看去时,发现两分钟前还空无一人的演讲台,这会已经站了几个人。   演讲台的多媒体控制台设在讲台的靠里侧,离吴鹿洺坐的位置不远。   这会几个学生模样的人正围在控制台附近,似乎在开多媒体屏幕。   而温斯沅就站在控制台前。   吴鹿洺看过去时,温斯沅正从他身上收回视线,视线收回的途中,似是似有若无地在他手中的药膏上停留了几秒。   周围有议论声传来。   “中间那个高个子帅哥是G大的老师吗?”   “救命!他好是我的菜!”   “帅是帅,但是你们不觉得他好严肃吗?光是看着就有一种被高要求严师支配的恐惧。”   “他好像不是老师,我G大的朋友说他是G大中文系的在读博士。”   “博士?那至少25了吧?该不会已经结婚了吧?”   吴鹿洺正听着,忽然肩膀被拍了一下。   他暂时收回神思,朝拍他的钱韦畅看去。   钱韦畅的表情忽然异常认真,凑近他跟他小声道:“我刚刚想了想,你最近还是尽量不要单独一个人去哪里了。”   吴鹿洺很快明白过来钱韦畅的意思,看了眼钱韦畅是认真在担心的表情,他简单出声解释:“他们不会对我怎么样。”   钱韦畅一脸不信:“都敢在学校带刀了,谁知道在校外他们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来?”   吴鹿洺见他说完就开始念叨上了要搬回寝室住,只好更加详细地解释。   “第一,如果他们是敢做出丧心病狂事情的人,那么我们在校外教训他们的那个晚上,他们三个人不至于被我一个人打得那么惨。心够狠的人越处于弱势,就越会想尽办法拖敌人一起下地狱,然而他们三人处于弱势时,给出的反应无一例外是恐惧、退缩和求饶。   第二,他们如果真的有恨我到不计代价要报复我,他们就不会在出院后选择通过借他人之手污蔑我的名声的方式。甚至在刚才的视频里,手上有刀的也只是那几个非我们学校的人,那三个人手上并没有拿任何武器。说明他们虽然想要教训我,但只是想在明哲保身的前提下教训我,而非他们也需要付出同等甚至更多惨痛代价的情况下才能教训到我。   第三,校外跟他们打架的那个晚上,我在揍他们为首那个人的时候,另外两个人并没有很尽力地帮忙维护,包括今天也是,虽然三人是一起来的,但冲出来动手的只有为首那一个人,这说明他们三人的关系并不如表面上看起来好,这样的关系只能维持在无事发生的情况下,一旦因为某件事要他们受到力度不一的惩罚时,内讧都来不及,顾及不上别人。”   这三人今年大三。   吴鹿洺这两天大致了解了一些这三人两年来在学校里做的事情,三人都是典型的欺软怕硬类型。   因此对付他们最好的办法,就是强硬到令他们完全升不起反抗心理。   钱韦畅听完后反应了好半晌,最后颇为认真道:“兄弟,你这么一分析,我竟觉得好有道理,你是怎么做到分析得这么有理有据的?”   吴鹿洺随口答应:“我寝室桌上有几本行为心理学,你要是感兴趣,可以随时拿去看。”   钱韦畅一听要看书,顿时一脸痛苦:“不行,我看书犯困。”   他说完,忽然带上两分神秘地四下看了看,确认这会没什么人注意他俩这边后,他又凑近吴鹿洺一些,神秘兮兮开口:“兄弟,我这有个情况,你要不也帮我分析分析?”   “什么情况?”   钱韦畅那张大黑脸上罕见地带上点羞赧,他把声音放得更轻,挨着吴鹿洺道:“就是吧,假如一个人,平时我跟她聊天聊得挺好,偶尔也会一起出去吃饭,送她东西她会高兴收下,有时候也会回赠,可每次只要我一表现出要跟她提出交往的意思,她就会先回避带过话题,你说这是为什么?”   吴鹿洺听着钱韦畅的问题,眨了眨眼睛,半晌没有给出回答。   钱韦畅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少男情绪中,没有注意到吴鹿洺的表情。   见吴鹿洺没有回答,他略为愁苦地正想再说点,忽地被另一边坐着的人撞了一下。   钱韦畅紧张得一激灵,顿时扭头朝另一边坐着的人看去,出声问:“你撞我干嘛?”   旁边的人给他使眼色,指了指讲台:“点到你了。”   他一懵,刚想问什么点到,却忽然先注意到,演讲厅不知什么时候暗了下来。   两边的窗帘拉上,整个演讲厅就开了后排的几盏大灯,讲台上的大屏上正放着PPT,PPT上是一个文学类的选择题。   他同时也注意到,刚刚还有些吵闹的演讲厅,这会安静得过分。   旁边同学的声音再次响起:“讲座开始了,现在在抽人回答问题,回答对了有奖品。”   钱韦畅一听这,松了口气。   讲座不是上课,回答错问题也不影响课堂分,而且屏幕上的是个选择题,他胡乱蒙一个就行。   这么想着他站起身,谁料一对上讲台上人的视线,刚下去那点紧张瞬间疯狂上涌。   钱韦畅上一次感到这么紧张,还是在被全系公认的变态级专业课老师抽查回答问题的时候。   明明讲台上的男人表情也并不凶,非要说就是没有太明显的表情,但钱韦畅跟他对视过一眼后,愣是不敢再去看他的眼睛。   以至于钱韦畅最后题目也顾不上看,揉了揉脑袋就紧张地憨笑道:“老师,我不会。”   他的语气紧张得明显,声音颤得就差结巴,一时间惹来周围的人一阵笑。   讲台上的男人倒是没为难他,淡声说了句“请坐”后,便道:“那就请你右手边的同学来帮忙回答吧。”   坐下的瞬间,钱韦畅大舒了口气口,他连忙对站起的吴鹿洺小声道:“兄弟,稳住,我马上帮你搜题目。”   吴鹿洺轻应了声“不用”,仰头看了半分钟题目后,报出了一个答案。   答案报出的瞬间,屏幕上的PPT滚动,显现出正确答案。   和吴鹿洺报的一样。   讲台上男人轻缓的声音响起:“回答正确,请上台领奖。”   大概是坐着削弱了紧张感,钱韦畅又大着胆子看了讲台上的男人一眼。   这一看,他一瞬间发现,男人看他的眼神和看吴鹿洺的眼神似乎不太一样。   其实也不能算是很明显的不太一样。   就是刚才看他时毫无温度的眼底,此刻看着吴鹿洺却有了温度。   不过钱韦畅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奇怪。   毕竟几乎所有专业课老师看吴鹿洺的眼神都跟看宝贝似的,讲台上男人这种程度都算轻的。   吴鹿洺坐在第三排的最右侧,他右手边就是过道,因此很快就走上了讲台。   讲台的右侧站着三个学生,每个学生手里都拿着不一样的东西,显然是奖品。   吴鹿洺一走上去,最右侧的女生就递了一本书给吴鹿洺,而后笑着说了声“恭喜”。   吴鹿洺垂眸看了眼书,是一本很出名的小说。   他接过书道了声谢,要下台前下意识往温斯沅那看了一眼,不料温斯沅竟在同时出声,对他道:“来我这边。”   温斯沅说这句话时没有用话筒,声音也不算响,顶多能让讲台上的几个人和靠近的第一排听见。   话落下后,他便没有再补充其他,只是静站着等吴鹿洺过去。   吴鹿洺捧着手上的书,没有过多犹豫,就迈开腿朝温斯沅走了过去。   他走到温斯沅跟前,就听见温斯沅用仅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开口:“手。”   吴鹿洺仰头看着近在咫尺的温斯沅,听话地伸出右手。   温斯沅从控制台上拿过一个盒子,放到他手上:“晚上的聚会,你去吗?”   吴鹿洺看着温斯沅眨了眨眼睛。   他靠那么近才发现,温斯沅今天身上并不是他往日里惯用的那款清爽型沐浴露的味道,嗅起来若隐若现的气息,更像是吴鹿洺常用的放在客厅浴室的那瓶。   台上的荧幕在温斯沅身后反着光,给他整个人都镀了一层亮色。   光线柔和了温斯沅的脸庞。   吴鹿洺看着,受蛊惑般地鬼使神差答应:“嗯。”   “好。”温斯沅应声,手完全松开盒子,将盒子彻底放在了吴鹿洺手上。   他微凉的指尖从吴鹿洺温热的掌心中轻轻滑过。   突兀的凉意带着点痒意从掌心传开,吴鹿洺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眼掌心,发现那是只抹擦伤药膏的盒子。   温斯沅轻缓的声音再次响起:“嘴上的伤口记得抹药。”   吴鹿洺应声抬头,再次看向温斯沅。   就听见温斯沅又补上一句:“用我给你的。”   吴鹿洺走下讲台回到座位,看着桌子上钱韦畅刚才给他的那管药,才反应过来温斯沅刚才最后一句话的意思。   他坐在座位上,手里捏着温斯沅刚才给他的那管药,半晌没回过神来。   温斯沅刚才的举动让底下不少人误以为答对问题他会亲自给颁奖,因此第二轮答题开始,底下成片的女生踊跃举手。   温斯沅没有破坏规定,仍旧随机点了几排几座。   被抽中的恰好是一个刚才举手的女生,女生在身边朋友的帮助下,顺利答对了问题。   她高兴地上台,从讲台右侧的学生那边领完奖,就要去温斯沅那边领奖。   然而刚走出两步,就听见温斯沅道:“我这里没有奖。”   温斯沅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也并不温柔,但他的态度很礼貌,给人的感觉就是在简单阐述事实。   女生一愣,实诚地应声道:“刚才您不是在给上一名颁奖吗?”   温斯沅表情不变,仍旧用陈述事实的语气道:“嗯,那是给第一个回答正确同学的特殊奖励。”   女生闻言,遗憾地说了声“好吧”,捧着手里奖来的书下台了。   整个会场几百个人,除了吴鹿洺没有任何人怀疑温斯沅出口话语的真实性。   吴鹿洺忽然间产生了一种奇妙的隐秘感。   这种隐秘感仿佛一根线,牵在他和温斯沅之间,真切地让他认知到,他和整个演讲厅里的其余几百人之于温斯沅,是完全不一样的。   他们在众目睽睽之下,交互了只有他们彼此知道的信息。   吴鹿洺将手里的药膏放到桌上,抬手托住有些发烫的脸,盯着桌面上的那管药膏对钱韦畅道:“我也不知道。”   钱韦畅反应了两秒:“嘿嘿,我本来也打算随便蒙一个答案的,结果太紧张了,直接嘴瓢说成不会了。”   “不是。”吴鹿洺解释,“我不是在说刚才的题目,我是在说你说的那种情况。”   钱韦畅一听是这事,顿时放小了声音问道:“你也分析不出来?”   吴鹿洺答应一声:“爱情比想象中复杂。”   钱韦畅猛点头,简直不能更认同。   吴鹿洺很快又道:“晚上我去聚餐,不用找人换了。”   ·   吴鹿洺没听完温斯沅的整个讲座。   讲座进行到一半时,班长把他、钱韦畅和大课间要劝架的那几个男生拉了个群,让几人马上去导员办公室。   几人去到办公室时,办公室里已经有不少人。   除去他们班的导员,那三个人和他们专业的导员也在。   另外数学系几个比较有威望的专业课老师也在。   众人上午十一点进的办公室,午饭都没顾上吃,一直到下午五点多,才从办公室里出来。   处罚结果没能马上出来,但经过一下午的两方对峙,初步结果已经大致可见。   数学系几个专业课的老师多次强调吴鹿洺是数学系目前各大竞赛的主力军,大一时参加的几场国赛,都是他替学校拿的国奖,今年十二月份之前还有两场比赛,绝对不能受任何影响。   他们班的导员更是就吴鹿洺脸上的伤和那三人今天刚出的处分和对方导员据理力争了将近两个小时。   三人为难吴鹿洺的整个经过都有视频为证,自然脱不掉责任。   而吴鹿洺教训三人那晚,是那三人为了调戏女生方便,特地选的学校附近没有监控的地方,因此不管他们怎么说是吴鹿洺打他们在先,人证物证没有,除了知道真相的钱韦畅,没人任何人信他们的话。   四点多从导员办公室出来。   钱韦畅和吴鹿洺告别其他几个同学,到校门口打的去班长在群里发的聚会地址。   一坐上出租车,钱韦畅就忍不住激动开口:“吴鹿洺,简直是神了!那三个傻逼刚刚在办公室里吵架的样子太逗了。”   本来五点多几人可能还走不了。   是那三人吵得太厉害,被他们导员警告再吵直接当扰乱教室办公环境处理,那三人的导员才黑着脸率先把那三人带走了。   吴鹿洺没太注意钱韦畅的话,他这会注意力全在手机上。   刚刚从办公室出来,他一摸出手机,就看到温斯沅一下午给他发了好多条消息。   温斯沅是极少会主动发消息的性格。   以前两人每天有联络时温斯沅是这样,最近两人已经好几天没有互发消息,吴鹿洺更是想不到温斯沅会发那么多条消息。   因为所有老师都要求上课手机静音,所以上课时间,吴鹿洺的手机都会调成静音状态。   他看了眼温斯沅发来第一条消息的时间,是中午十二点,问他要不要一起吃午饭。   下一条是下午一点多,温斯沅问他伤口抹药了没有。   而后是下午三点多,温斯沅问他晚上的聚餐要不要一起去。   最后是下午四点半左右,温斯沅又问了一遍要不要一起去聚餐。   虽然仅有四条消息,但对从不说废话,也几乎不主动发消息的温斯沅来说,那已经是比登天还要难的程度了。   以至于吴鹿洺看着那些消息反应了好一会,才意识过来要去回复。   【我下午在导员办公室有事,手机设置了静音没看见消息,你现在过去了吗?】   C大去G大坐公交要一个多小时,打车就只用半个小时左右。   因此今晚的聚餐地是在两所大学间的折中地段,出租车二十分钟就到了对应的饭店。   两人下车时,吴鹿洺的手机仍旧静悄悄的。   温斯沅还没有回过来消息。   两人照着班级群里的指示上了饭店三楼。   据说是学校老师挑的饭店,所以比较正式。   推门进去是个大包间,包间里有整整六桌。   这会临近六点,包间里的人已经吃了一个来小时,年轻人间气氛活络开得快。   吴鹿洺和钱韦畅进去时,两人除了自己的同班同学,完全分不清剩下的所有人哪些是C大的,哪些是G大的。   他们走到同班同学留下的空位坐下。   坐下后吴鹿洺环视一圈,并没有在包间里看到温斯沅的身影。   包间里全都是年轻学生的身影,吴鹿洺隐约间觉得温斯沅似乎也不会出现在这样的场合。   正好他旁边坐的是班长,他便问班长:“班长,我们来的人一共就这一个包间吗?”   “咱们就这一个包间。”   包厢里很吵,班长费了些力气扯着嗓子回应吴鹿洺:“老师和几个硕博的学长在另一个小包间。”   果然。   吴鹿洺道了声谢,没再多问。   他今天就吃了早上一顿,刚才在来的路上还没觉得饿得很明显,这会看着满桌的菜,肚子明显感觉空了。   一旁的钱韦畅一坐下就二话不说狼吞虎咽了起来。   吴鹿洺又看了眼手机,见仍旧没有消息回复,便暂时放下手机,决定先填肚子。   饭吃到后半段,包厢里逐渐吵闹。   到夜里七点,温斯沅仍旧没有回过来消息。   钱韦畅在五分钟前找到了几个跟他玩同一款游戏的男生,几人这会正聚在包间的角落里开黑。   包厢里有些闷。   见温斯沅仍旧没有回过来消息,吴鹿洺没继续在包厢里坐着,而是出门找了个通风口站着。   这家饭店位于偏市中心的地段,周围是接连的几个大商场。   这个点窗外灯火璀璨,吴鹿洺所站的这处窗户对出去,是一家以动物为主题的商场。   夜晚的商场仿佛一场灯光秀,由灯光组成的动物在商场大楼上灵活玩耍。   光反到吴鹿洺脸上,口袋里的手机在这时忽地震了一下。   吴鹿洺拿出手机,终于看到了温斯沅的回复。   温斯沅就回过来简单的三个字。   【你来了?】   吴鹿洺垂眸,正要回复,忽地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响起。   他站的这地方比较偏,旁边是饭店的安全通道。   但这一层楼不止这一处安全通道,另外一处安全通道就在距离电梯不远的地方,按理说多数人一出包间,最先找到的肯定是那处安全通道。   当然也并非说这里绝不会有人来,毕竟他就找来了这边。   因此一开始脚步声还没太近的时候,他并没有去在意。   直到认真回复完手头的消息,意识到脚步声已经过了安全通道的位置,并且还在靠近,他才放下手机转身往后看去。   然而他所处的位置背光,这儿又没灯。   他转身也远远的只能看见个影,直到人走到跟前,他才看清楚对方的脸。   是温斯沅。   温斯沅安静地看着他,眼底没有惊讶,像是本就知道他在这,所以特意找来的。   吴鹿洺见状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在这的?”   “看到你了。”温斯沅轻声回答,说完又缓缓补充,“我以为我看错了。”   吴鹿洺仰头看着温斯沅,还没来得及应声,就听见温斯沅又继续道:“但我还是跟出来了,给你发消息,你都不回。”   吴鹿洺愣住,眼底划过一抹错愕。   因为他从温斯沅的语气里,隐隐约约听出了一丝委屈。   不过吴鹿洺没楞太久,因为他很快在空气里嗅到了一丝酒味。   淡淡的,似乎是红酒的味道。   “沅哥,你喝酒了?”吴鹿洺出声问。   “嗯。”温斯沅异常认真地回答,“敬了我的导师两杯,敬了你们学校两个老师每人两杯。”   他的话音落下,四周安静了一小会。   大概是见吴鹿洺没有马上接话,温斯沅便又执拗地把话题引了回去:“你不回我消息。”   原封不动的话,掺着原封不动的委屈。   吴鹿洺静默片刻,忽然问:“一杯是多大杯?”   温斯沅抬起手,认真地给吴鹿洺比划了大小。   吴鹿洺心底大致算了下,这得赶上一整瓶正常大小的红酒了。   这么看来绝对是醉了没错了。   但吴鹿洺隐约觉得温斯沅这次醉酒跟上次不太一样。   话变多了。   见吴鹿洺许久没接后话,温斯沅便又表情认真地重复了一遍:“你不回我消息。”   吴鹿洺有些想笑,好在忍住了连忙回复温斯沅:“我下午在导员办公室,一直没空看手机,我出来一看到手机就马上回你了。”   温斯沅安静了一小会,忽然问:“那个八块腹肌也在吗?”   吴鹿洺一愣:“什么八块腹肌?”   温斯沅又是一小会的安静:“瘸腿的那个。”   吴鹿洺确认道:“钱韦畅?”   温斯沅这次安静了好一会,才再次吐出几个字:“我不要知道他叫什么。”   吴鹿洺看着说得一本正经,甚至委屈更浓了些的温斯沅,半天没反应过来。   好半晌过去,他确定下来,温斯沅这话里是实实在在带了一点闹小脾气的存在。   他疑惑问:“你不喜欢他?”   温斯沅瞬间反问:“你喜欢他?”   吴鹿洺正要回答,看着温斯沅逐渐轻蹙起的眉头,他轻抿了下唇,最后只是反问:“你为什么不喜欢他?”   对于吴鹿洺的避开问题,温斯沅肉眼可见地急了。   他眉头一下子拧得死紧,忽然抬手贴到了吴鹿洺的脸上,指腹在吴鹿洺嘴角的伤口附近蹭了蹭,问他:“你嘴角的伤涂药了吗?”   吴鹿洺摇头:“下午一直在导员那,没来得及涂。”   温斯沅听到这话,表情一时间叫人看不出喜怒。   两人相对着安静了片刻,温斯沅的手忽然落下,最后落到了吴鹿洺的手腕上,圈住,轻声道:“你跟我来。”   两人拐过一个拐角,最后在一间休息室前停下。   温斯沅伸手推开休息室的门,里面没开灯,但是并不算黑,因为窗帘没拉,窗外的灯光能照进屋里。   这是一间不大的休息室,显然是提供给饭后茶余的客户安静消食用的。   休息室里就一张沙发,沙发前是一张圆桌,圆桌上摆着一些消食的水果。   温斯沅拉着吴鹿洺走进休息室,而后随手锁上了休息室的门。   锁完门以后他也没有开灯,就那么拉着吴鹿洺站着,一时半会没有动静。   过了好一会,他才忽然很轻地说了一句:“我也有八块腹肌。”   要不是休息室够小,温斯沅的声音轻得吴鹿洺险些听不见。   等吴鹿洺听清了反应过来时,温斯沅已经松开了他的手,而后将风衣里原本收拢进裤子的黑色单衣扯出,往上一拉。   吴鹿洺看到眼前景象的第一反应,是扭头去看休息室有没有监控。   确认没有监控,他才松了口气重新看向温斯沅。   然而他这样的举动似是被温斯沅误解成了不愿意看,等他收回视线时,温斯沅已经一把抓过了他的手,贴到了自己的肚子上。   手下温热又紧致的触感令吴鹿洺整个人浑身一麻。   这是他人生里第一次如此直接地触碰到他人的身体,再加上这个人是温斯沅的认知,令他一瞬间从头烧到了尾。   而这时候温斯沅已经抓起了他的手,轻轻地捏着他的食指,在腹部的一块一块划过。   每划过一块,温斯沅都要捏着吴鹿洺的手指停留一会,他俨然是在非常认真地跟吴鹿洺证明,他的腹肌真的有八块。   温斯沅的皮肤虽然跟寻常男性比算白,但跟吴鹿洺的白皙比起来,却是摆在一起能明显看出色差的程度。   窗外的灯光闪烁着投进窗,吴鹿洺异常白的手指按在温斯沅训练得当、肤色健康的腹肌上,产生的视觉冲击令吴鹿洺久久无法回过神来。   直到温斯沅矜矜业业地数完八块,而后放开他的手,格外认真地问他:“他还有什么优点?”   手心里的温度仿佛烙进了皮肤,久久无法褪去。   吴鹿洺看着温斯沅已经重新遮盖住腹肌的衣服半晌,才终于像是回过神来,仰头朝温斯沅看去。   他的脑子已经完全没有刚才在外面通风口时清醒。   因此微仰着脑袋盯着温斯沅看了半晌,他只是问出一句:“沅哥不想我喜欢他?”   “嗯。”温斯沅回答得快又坦荡。   这倒是令吴鹿洺稍愣了片刻。   喉间传来冒火干涩的感觉,他轻抿了一下嘴唇,才又再次问道:“为什么?”   这一次温斯沅没有马上回答。   他忽然整个人站直,站直了以后,又低头看了眼刚刚被扯开、衣摆随意搭在裤子上的单衣。   他抬手将单衣细致地收进裤子里。   收好了以后又将自己上下打量了一圈,打量过好一会,才再次看向吴鹿洺,但还是看着半天没说出话来。   最后是吴鹿洺先开的口:“算了,我换个问题。。”   吴鹿洺似乎稍微从温斯沅的腹肌冲击中走出来了几分。   他看着温斯沅,又出声问:“是之前问过你的问题,沅哥,4号那天晚上你来我房间,做了什么?”   温斯沅看着吴鹿洺,像是在认真思考,最后应声道:“帮你关了灯。”   “除了关灯呢?还有做其他事吗?”   又是片刻的安静,两人沉默地对视了许久,就在吴鹿洺以为,会得到跟前几天晚上一样的回答时。   温斯沅忽然出声答应:“嗯。”   很轻的一声答应完,他又认真补充:“做了。”   话落下,他盯着吴鹿洺看了许久,而后忽然埋下脑袋,凑近到吴鹿洺脸侧。   两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红酒的醇香混着果汁的清香,香气悄然扩散开,像是在寂静无声地转移着吴鹿洺的注意。   就在这时,吴鹿洺忽地感觉到嘴角一湿。   他睁大了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温斯沅。   温斯沅低垂下眼眸,再一次用舌尖轻轻触碰过吴鹿洺嘴角的伤口。   “还对你这样了。”他老实交代说。   作者有话要说:   小温:吃包子吃包子   终于赶在十二点前发了,错别字估计挺多,我一会修,本来想昨天一章今天一章赶榜单的,结果昨天苦命地来了姨妈155551,我先去给大家发上一章的红包,谢谢大家的打赏灌溉呀么么么么 第55章   狭小的休息室陷入短暂的安静, 嘴角的伤口在微热的湿意过后,渐渐涌上些许带着酥麻的痛感。   痛感不明显,倒是酥麻的感觉逐渐从嘴角漫延开来,迅速爬遍全身, 惹得吴鹿洺愣怔在原地, 许久没能够给出反应。   温斯沅也静默下来没再有其他动作。   他没有后退,就保持着和吴鹿洺呼吸交织的距离, 借着窗外投进屋里的零星光点, 垂眸看着近在咫尺的吴鹿洺。   温斯沅温热的呼吸时轻时重地打在吴鹿洺嘴角的伤口上。   原本的那点痛感逐渐被痒意取代, 连带着替代掉让吴鹿洺僵在原地许久的酥麻。   吴鹿洺像是猛然间反应过来。   在痒意的驱使下, 他下意识地往旁边侧了下脸,想要让嘴角的伤口躲过温斯沅的呼吸, 不料侧脸的瞬间,嘴唇不偏不倚地从温斯沅的嘴唇上擦过。   柔软的触感在寂静黑暗的休息室里被无限放大, 都是第一次品味的两人再次齐齐僵住。   吴鹿洺纸上谈兵擅长,之前屡次对温斯沅的靠近引诱, 他心里头清楚着温斯沅绝对不会过线, 因此才可以镇定自如。   忽然间毫无防备地让他真枪实弹上场,他脑袋懵地一片空白,甚至连接吻该先张嘴再嘴碰嘴,还是该先嘴碰嘴再张嘴都一时间想不明白。   不过慢慢的,当他发现温斯沅比他懵得还要厉害时, 他一点空白的脑袋终于稍微回来了点东西。   吴鹿洺不是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观察温斯沅。   但这样昏暗的光线下,两人这样站位的情况下,倒是第一次。   温斯沅个子比他高了十公分左右, 这会靠向他, 整个人是微低着脑袋身体略微前倾的。   这样的站姿其实不适合长久保持, 因为容易重心不稳。   然而温斯沅这会却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的,甚至眼睛都好半晌不见眨,完全像是个被法术定住了的瓷娃娃。   吴鹿洺盯着看了好一会,久到他脸上的热度都感觉下去了一些,他才看见温斯沅轻轻地眨了眨眼睛。   但也仅限于眨眼睛而已。   灯光下睫毛的影子轻轻扇动,扇得吴鹿洺心头一痒。   吴鹿洺看着点近在咫尺的温斯沅,忽然心头一动,学着温斯沅刚刚触碰他唇角的动作,也探出一点舌尖,微微凑过去轻勾了一下温斯沅的唇角。   这一勾像个开关,瞬间令僵硬住的温斯沅活了过来。   然而他活过来的第一个动作,却是往后小退了一步。   吴鹿洺看着他后退的动作,心底里刚升起的一把火瞬间被浇灭。   他抬眸看向温斯沅,以为温斯沅是清醒了,正要去看温斯沅的眼睛探个究竟时,温斯沅忽地再次轻身,十足十地学了吴鹿洺勾他唇角的动作,也跟着勾了勾吴鹿洺的唇角。   勾完后他重新直回身,静默地看着吴鹿洺。   吴鹿洺心底里刚灭掉的那把火又慢悠悠地燃起了丁点的火苗。   他这一次没再轻举妄动,只是延续了温斯沅凑过来前的念头,看向温斯沅的眼睛。   窗外的灯光时隐时现,但好在温斯沅正对光,叫吴鹿洺没费太大劲,就看清了温斯沅眼底的东西。   温斯沅醉酒时的眼底粗看时并看不出迷糊,但细细地凑近了看,便能看见薄薄的一层水雾。   这会这层水雾下,是能清晰看见的认真神色。   而随着吴鹿洺观察时间的拉长,那点认真慢慢地被些许疑惑和较真取代。   吴鹿洺正奇怪于温斯沅哪来的疑惑,眼前倏地一黑。   就见温斯沅再次倾身,学着刚才的动作,又勾了勾他的唇角。   勾完后再次直回身,表情认真地看他。   吴鹿洺见着他这副架势,莫名想起上一次温斯沅醉酒,扯着他衣领来回拉扯着玩的样子。   他心底微微一动,犹豫着再次凑近,回勾了一下温斯沅的唇角。   温斯沅瞬间露出满意神色,迅速再次倾身,又勾了吴鹿洺的唇角一下。   吴鹿洺明白过来,温斯沅这是跟他玩上了。   不知道是不是狭窄的空间酒意醉人,吴鹿洺热着脑袋,也没经过太多思考,便陪着温斯沅玩了起来。   分不清是谁先一步从嘴角越界到的嘴巴。   两个人你来我往地互啄着对方,啄得清醒着吴鹿洺都怀疑这是不是两只鸟在对打,正有些想笑时,隔音算不上好的休息室门口,忽地传来一阵声音。   “奇怪,吴鹿洺这小子跑哪去了,卫生间也不见人。”   声音雾蒙蒙的,明显是离这边还有一段距离。   但不难听出是钱韦畅的声音,毕竟他说话向来嗓门大,声音也极其有辨识度。   就在这时,吴鹿洺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忽地震动了起来。   这一震动仿佛刺激到了温斯莮?风沅。   两人的互啄比赛正轮到温斯沅,在屋外传来声音后,温斯沅便停下了没有马上继续啄。   而就在吴鹿洺口袋里震动声传出的瞬间,温斯沅忽然伸手,将吴鹿洺整个人抱了起来。   双脚腾空来得猝不及防,吴鹿洺几乎是在腾空的瞬间,就信任地将双腿缠到了温斯沅身上。   温斯沅抱着他调转了两人的方位。   原本进门时,吴鹿洺是站的朝门的位置,温斯沅背靠着门。   而这会温斯沅面朝向门,将抱着的吴鹿洺整个人抵到了休息室的门上。   抵过去时他一整只手都垫在吴鹿洺身后,防止吴鹿洺被撞到。   吴鹿洺虽然没被撞到,但还是有些受惊。   见温斯沅调转好了方位没再有其他动作后,他两只手轻轻搭到温斯沅的肩上,疑惑出声:“沅哥?”   这一声刚落地,就伴随着门外逐渐靠近的钱韦畅的声音:“奇怪,怎么电话也不接?”   钱韦畅的声音一响,吴鹿洺就感觉到整个人被往门上一压,紧跟着附上来的,是温斯沅的嘴巴。   这一次显而易见是不同于刚才两人玩游戏一般的互啄。   温斯沅滚烫的嘴唇有些重地压在吴鹿洺的嘴巴上,因为生疏而有些不得要领地来回磨着。   门外钱韦畅的声音仍旧在不断靠近:“靠,还不接,不会出事了吧?”   声音里明晃晃的关心。   与此同时,刚停下来一阵的手机震动声再次响起。   吴鹿洺毫无防备地被咬了下嘴巴,他下意识地张开口,瞬间被原本就在门外打探的温斯沅抓住。   温斯沅像是有些恼的。   但哪怕是醉酒状态,他还仍旧存着一丝怕弄疼吴鹿洺的理智,没有马上横冲直闯地闯入,而是缓慢地在吴鹿洺温热的唇齿边打探,一点一点地扫过他的牙齿,而后才慢慢摸索着探入。   温斯沅的吻带着酒气,酒气仿佛顺着对方的唇齿,进到了吴鹿洺的喉间,而后迅速攀上了吴鹿洺的大脑。   以至于吴鹿洺的大脑渐渐放空。   他隐约能听见屋外的钱韦畅还在自言自语,但具体自言自语的什么内容,他已经完全听不清了。   直到一直亲吻着他的温斯沅忽然松开。   吴鹿洺靠在温斯沅身上,终于没被堵住的嘴巴本能性地露出一声轻哼。   而后门口响起一声:“嗯?什么声音?”   近得仿佛就在身后的声音令吴鹿洺瞬间清醒过来。   门外又响起钱韦畅的一声:“前面是没路了吗?”   吴鹿洺这才回过神来,意识过来钱韦畅已经走到了两人所在休息室的正门口。   他虽然并不介意被人发现自己和温斯沅的关系,但现在他一双腿还缠在温斯沅身上,嘴巴也被温斯沅亲得估计正红。   这样的情况下,门外就站着平日里的朋友,难免让他有些下意识地紧张。   他搭在温斯沅肩膀上的手手下意识紧了些,反射性地朝温斯沅看去,却发现温斯沅正垂眸紧盯着他,一双眼睛漆黑深邃。   吴鹿洺和他对视片刻,心底里忽地涌上了点奇怪的猜想。   总觉得温斯沅仿佛是故意将他按到了门板上亲,又故意在钱韦畅走到门口时将他放开,小孩气赌气一般得想让门外的钱韦畅知道休息室里正发生着什么。   可他又好像不想让吴鹿洺那声轻哼真的被其他人听去。   因此在钱韦畅的嘀咕声再次响起时,温斯沅忽然圈紧了吴鹿洺,而后又埋下脑袋在吴鹿洺的嘴巴上咬了一口。   直到钱韦畅的声音逐渐远去,温斯沅才松开嘴,而后又掩耳盗铃似的往上亲了两下。   好像亲两下就不疼了一样。   虽然他原本就咬得不重。   脚步声逐渐远去,直到钱韦畅的声音彻底消失。   吴鹿洺靠在温斯沅肩上,以为这就要完事时,口袋里的手机再次震动了起来。   而之前一直没有理过震动声的温斯沅,这会忽然空出一只手,从吴鹿洺的口袋里拿出了正震动着的手机,递到吴鹿洺面前。   吴鹿洺眯起眼睛适应着面前忽然出现的光亮,疑惑看向温斯沅:“是要我接吗?”   温斯沅点了点头。   吴鹿洺闻言,接过手机。   谁料刚按下接听键,还没来得及出声,温斯沅又再一次凑了上来亲他。   温斯沅的学习能力显而易见地强。   半分钟前还亲得生涩无比,这会已经开始摸索到了点撩拨的势头。   吴鹿洺顿时把手机拿远。   尽管已经察觉出了温斯沅有些许无理取闹的意思,但他半点没有计较,而是顺从地微仰着脑袋,任由温斯沅亲着。   手机里很快传来钱韦畅的声音。   “祖宗,你可算接电话了。你去哪儿了啊?我们这散场了,大家这会正打车回去呢,今晚我爸妈不在家,我就不回家了,跟你一起回学校。”   温斯沅探到了吴鹿洺的一颗犬牙,发现细细地缠绕上那颗犬牙时,吴鹿洺会忍不住轻颤。   他顿时像发现了什么宝贝玩具似的,不再攻略其他地方,就着那一颗犬牙细细钻研了起来。   吴鹿洺那颗犬牙磨过。   小时候长牙时因为犬牙的长势过猛,加之那段时间犬牙旁边的牙齿正好掉了,重新生长时被犬牙占了道,长得就特别疼。   于是后来便去了医院做局部矫正,犬牙的下端被磨了一小圈。   打磨过后的犬牙经常会感觉到酸胀,长大后虽然感觉不那么明显了,但也耐不住针对着折腾。   吴鹿洺忍不住轻颤,哼声卡在喉咙中,憋得难受。   就在他受不了打算先挂了钱韦畅的电话时,温斯沅忽然停了下来,而后对他轻声道:“小洺,回复他。”   温斯沅的声音很轻,但大概是手机收音效果好,电话那边的人似乎听到了一点动静。   钱韦畅的疑惑声迅速传来:“谁在说话?吴鹿洺?你干嘛呢?”   吴鹿洺稍微缓过些劲来,慢慢拿过手机时,脑袋却还空白得厉害,完全不知道该回钱韦畅什么。   就在这时,耳旁忽地传来温斯沅很轻的一声:“跟我回去。”   温斯沅挪到了吴鹿洺耳旁说话,因此呼吸全数落在了吴鹿洺耳朵上。   耳朵上湿漉的痒意令吴鹿洺缩了下肩膀,浑浑噩噩的脑袋也跟着清醒过来些许。   他却没有马上回复钱韦畅,而是微微侧过脸,静看着温斯沅。   温斯沅感觉到他的注视,抬眸和他对视。   两人静默着对视了半晌。   吴鹿洺的不做声让温斯沅以为是他不愿,恰好这时电话里钱韦畅的声音又响起。   “喂?吴鹿洺?你怎么一直不说话,是有什么方便吗?要我过去找你吗?”   吴鹿洺收回落在温斯沅身上的视线,终于将手机拿到耳边,正要开口应声时,忽地感觉搂住他的手臂收紧。   与此同时,原本贴在他耳边的脑袋忽地埋进了他颈间,而后温斯沅闷闷的声音响起:“小洺,你不愿意跟我回家了吗?”   温斯沅此刻的声音是吴鹿洺从未听过的,带着孩子气的执拗,执拗里甚至还添了点撒娇意味。   吴鹿洺正听得发懵,就感觉温斯沅又将他搂紧了些。   “你别跟他走。”   作者有话要说:   小温:可不能让他跟那个八块腹肌的跑了   小温酒醒了俩宝就在一起了,现在他醉着,脑袋不清醒,光顾着吃醋和哼唧唧了 第56章   吴鹿洺是被一阵堪比拆家的响声吵醒的。   昨晚睡得迟, 因此被吵醒时他还一阵恍惚,坐在床沿半眯着眼睛找了好一会下床的梯子没找到,他才猛地回过神来这不是学校宿舍。   才出走不到两天,他昨晚就老老实实地跟温斯沅回了家。   这个认知令他瞬间清醒过来。   看着面前逐渐清晰的门, 昨晚的事情一一在脑海中浮现。   一瞬间闪过最清晰的, 还是温斯沅埋在他颈间说的那句“你别跟他走”。   吴鹿洺本来也没打算跟钱韦畅回学校。   毕竟温斯沅喝了酒,指不定哪分哪秒就忽然倒下睡了, 他肯定得亲自把人弄回去了才能够放心。   因此意料外地见着温斯沅的态度放软, 他愣是半天没能回过神来。   直到大约是误会了的温斯沅小狗似的在他颈间咬了一口, 他才勉强回神应了钱韦畅两句。   具体应的什么他自己也记不清了。   就记得挂上电话后, 埋在他颈间的温斯沅没了动静。   后来把人弄回家,温斯沅中途醒过一回。   醒来后认认真真地摸索到他的手腕抓住, 才安心了似的继续睡了回去。   吴鹿洺昨晚到底是没拨开温斯沅的手,因此就这么被拉着手腕, 在温斯沅卧室睡了一晚。   现在他人还是在温斯沅卧室的,身旁却空荡荡的不见人影。   他垂眸看了眼昨晚被温斯沅拉着的那只手, 手腕很明显得红了一圈。   正看着, 屋外又是噼里啪啦一阵响。   这阵响把吴鹿洺叫醒了神。   他隐约间想起,刚才睡梦中,似乎还听到了爆炸声。   像是为了验证他猜想一般,空气里似有若无地飘着一股焦味。   味道不算太明显,闻着像是从屋外飘进来的。   这样的认知令他一时间拖鞋都顾不上穿, 连忙下了床开门往外跑去。   刚跑到客厅,就看见厨房里一阵浓烟在往外冒。   四下不见温斯沅身影。   吴鹿洺正着急地要往厨房跑,就听见一阵咳嗽声从厨房里传出。   紧跟着浓烟中慢慢出现一个高大的身影。   从厨房走出来的人身上系了条印着超市logo的围裙, 围裙下摆黑了一片, 手上也拿着明显焦了的锅盖。   除去这两件狼狈的装备, 他身上其他地方看着都还好。   一眼过去没见血没见伤,就是眼镜上蒙了薄薄一层雾,眼睛似乎也被熏得有几分睁不开。   因此直到吴鹿洺走到他跟前,他才发现客厅多了个人。   抬手挥掉面前的烟,他看向吴鹿洺,出口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歉意:“吵醒你了?”   吴鹿洺没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看了眼他身后,问:“厨房怎么了?”   “没事,只是炸了个锅。”温斯沅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在说一件极其平常的事。   他话音刚落下,一低头扫到吴鹿洺赤着踩在地上的脚。   这两天冷空气,天气转冷得厉害。   厨房里的窗户因为这浓烟,刚刚被温斯沅全数打了大开。   这会冷风直直往屋里灌,地上又是冷得要命的瓷砖。   温斯沅转身将锅盖放回到已经散去不少烟雾的厨房里,出来后对吴鹿洺说了句:“在这等我,别进厨房。”   说完他转身往卧室走,拿上今早刚给吴鹿洺从衣柜里拿出来放到床边的全新棉拖鞋,才又回到客厅。   他走到吴鹿洺身边,将棉拖鞋放到吴鹿洺脚边,出声叮嘱:“天再冷点家里会铺地毯,地毯铺上前不要光着脚走,容易着凉。”   温斯沅离开时,厨房里的浓烟已经散去了大半。   吴鹿洺听话得没往里走,但还是站在门口往里头看了一眼,见的确只黑了个锅,除了炉灶周围一圈脏些,其他地方都与平常无异,便放下了心来。   因此这会温斯沅再出现在他眼前,他的心思一下子活络了起来。   温斯沅早上起来应该是洗过澡的。   他头发是明显的半干状态,解了围裙后,身上的衣服也和昨天穿的不一样,是柔软的居家面料。   浓烟散去后焦味变淡,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温斯沅倾身到吴鹿洺身边时,吴鹿洺很明显地闻到了温斯沅身上沐浴露的清香。   吴鹿洺垂眸看着将拖鞋细致摆在他脚边的温斯沅。   摆好后见他并没有马上抬脚穿,温斯沅便又朝他看来,对他投来了一个疑惑的的眼神。   吴鹿洺在他疑惑眼神的注视下,老老实实地将脚塞进了棉拖里。   穿好鞋后,他并没有收回落在温斯沅身上的视线。   吴鹿洺忽然意识到,他似乎并不了解,温斯沅对于酒后的记忆究竟记得多少。   上一次温斯沅醉酒,吴鹿洺也仅仅是凭着他的反应,猜测他应该记得。   至于温斯沅究竟记不记得,又具体能记多少,吴鹿洺没有问,自然也不会清楚。   再加上温斯沅昨晚酒喝得比那天还要多不少……   吴鹿洺抬眸细致地观察起温斯沅的表情。   和往日里无异的神态。   脸倒是有点红,但毕竟刚才呛过烟,因此吴鹿洺一时间也分不清,这脸红是因为什么。   正想得入神,温斯沅的声音又响起:“你今天有课吗?”   “上午没有。”吴鹿洺答应。   温斯沅很快接上:“现在才七点,你还要继续睡吗?”   吴鹿洺停顿片刻:“不睡了。”   “那你先去洗漱吧,我收拾一下厨房。”   吴鹿洺一时间从温斯沅的脸上看不出什么,他有些心不在焉地答应一声,便进了卫生间。   昨晚被温斯沅拉着没能洗澡。   吴鹿洺刷完牙,便又回屋拿了套换洗衣服,简单洗了个澡。   洗完澡随便用毛巾擦了两把头发上的水,再回到客厅时,正看见温斯沅在厨房门口,正要往厨房门口装湿垃圾的垃圾桶里倒什么。   看到他手里端着的东西,吴鹿洺一愣。   他在温斯沅将东西倒掉前出声:“沅哥,那是你炒的饭吗?”   厨房门口的温斯沅动作一顿,直起身朝他看来。   温斯沅手上端着白色的瓷盘,盘子里是勉强能看出原型的蛋炒饭。   饭和蛋焦了大半,黑黄中能见几点同样焦了的绿,看模样似乎是没切太细的卷心菜。   温斯沅答应了一声。   答应完后见吴鹿洺一直盯着手里的饭,他思索片刻,又跟着道:“搜了菜谱照着做的,所有的调料都是严格按照菜谱上的指定量和步骤往下放的,锅还是炸了。”   吴鹿洺闻言看向温斯沅,张了张嘴正想说什么,脑海中闪过温斯沅在厨房里随便拿个盆都能直接把盆拿裂了的画面,他将委婉的安慰话语咽回肚子里,出声问:“怎么忽然想要炒饭了?”   温斯沅这次没有马上回答。   他停顿了好一会,移开和吴鹿洺对上的视线后,才放轻声音道:“想亲手给你做个早饭。”   完全是意料外的回答。   吴鹿洺一瞬间楞在原地,半天没回过神来。   直到温斯沅因为过久的安静再次朝他看来时,他才再次出声问:“为什么要亲手给我做早饭?”   他问这话时声音带着点轻颤,但每个字都吐露得清清楚楚,问完了也紧盯着温斯沅不放,是明摆了要温斯沅回答的意思。   在得到温斯沅的回答前,吴鹿洺先看到了温斯沅眼中一闪而过的紧张。   虽然是一闪而过,但吴鹿洺看得清楚。   而就在这紧张后,吴鹿洺又亲眼看着温斯沅的耳朵一点点爬上红。   那红迅速浸染过大片肌肤,从耳后到脖子。   温斯沅今天穿的又是件米白色的圆领卫衣,浅色领口上的脖颈染上红,格外分明惹眼。   这一次没有烟呛。   吴鹿洺几乎是一瞬间确定,温斯沅记得昨晚的事情。   不清楚具体记得多少,但一定记得不少。   尽管如此,温斯沅的表情仍旧和平日里无异。   没有了昨晚醉酒后近乎孩子气的执拗和不讲理,他静默片刻,端着盘子走到客厅的餐桌前坐下。   将盘子放到餐桌上,他拍了拍身旁的空位,看向吴鹿洺缓声道:“小洺,我们聊聊。”   吴鹿洺没犹豫,径直走过去到温斯沅搭着的椅子上坐下。   他坐下后温斯沅没有马上开口,似乎是在组织语言。   二分钟后,温斯沅仍然在组织语言。   五分钟后,温斯沅还没组织出语言。   吴鹿洺见状,暂时没有出声打断温斯沅的思绪,只是安静地抬眸观察着温斯沅的表情。   温斯沅没在看他,半阖着眼帘,眼底是一贯的严肃认真。   然而这会的严肃认真似乎与往日的不同,里面还掺着迷茫和困惑。   温斯沅现在是很迷茫。   他今天早上五点就醒了。   醒时天刚蒙蒙亮,人还没完全清醒,就看见怀里埋着个脑袋。   乌黑头发下是半边睡得微红的脸,温斯沅从上往下的角度看去,正好能看见娃娃脸上的那点婴儿肥。   他一瞬间清醒过来,昨晚的记忆争先恐后地往脑子里窜。   记忆全部回笼,温斯沅抱着怀里人的手发烫得厉害。   他稍微往后侧了点,一低头,意料中地看到了吴鹿洺明显红肿的嘴巴。   再往下看,脖子上还有个清晰可见的牙印。   他隐约记得昨晚似乎还在那个牙印里嘬了一口。   思索着稍微低下头些看,果真看见那一圈牙印里还有一道红印。   于是五点五分,温斯沅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洗漱完换了身衣服,头发都没顾得上吹,就进了书房查资料。   查怎么表白,查表白以后应该要做什么,查没经过同意把人亲了应该怎么补救。   五点到六点半,整整一个半小时,他电脑上的表白讲稿写得比昨天的讲座讲稿还长。   来回看了十几遍确认烂熟于心了,他才终于起身去厨房打算给吴鹿洺做个早饭。   这倒不是网上查的。   是有一次听他妈在他耳边念叨往事,说她和他爸恋爱时第一次出去游玩,早上醒时看到他爸围着围裙给她端来了亲自做的早饭,她那一瞬间就想,她要嫁给他爸。   他妈说那是最朴实无华的浪漫。   于是温斯沅进厨房……把锅炸了。   俗话说得好,良好的开端,成功的一半。   大概是折进去前一半的缘故,准备了一早上表白讲稿的温斯沅,现在面对着吴鹿洺,脑袋前所未有的空。   温斯沅迷茫就迷茫在这。   他将近三十年的人生里,参加过的演讲、辩论赛没有上千也至少几百。   忘稿是从未在他身上出现过的事。   可现在他脑子里除了满当当的吴鹿洺,其余一个字也找不出来。   静默许久后,他眉头渐拧,抬眸朝吴鹿洺看去。   两人挨得近,吴鹿洺正安静地注视着他。   青年坐着的朝向正好对光,清晨带着温暖的阳光洒在他身上,照得他整个人暖洋洋的。   他嘴角的伤口经过一晚上结了痂,本应该是刺眼的红,这会在嘴角却并不突兀。   因为吴鹿洺的嘴唇也红得厉害,仔细看甚至还有些肿。   忽地吴鹿洺轻抿了下嘴唇,舌尖从下唇上轻轻扫过,留下一片光泽。   那泛着晶莹光泽的嘴唇闭合了一小会后,微微张开,紧跟着慢慢张合,似乎在说什么。   然而温斯沅这会脑子里嗡嗡作响,根本听不清吴鹿洺在说什么。   直到眼前的人忽然起身。   温斯沅下意识以为吴鹿洺是等不下去了要走,他顿时抬手一把把人拉住,脑袋疯狂搜寻着早上那篇讲稿里的字眼。   面前的人弯下腰,像是要和他说什么。   他忽然间捕捉到几个字眼,脑子都没来得及过,嘴先行一步,蹦出一句话来:“你会对我负责吗?”   话音落地,两个人都是一愣。   温斯沅不听话了一早上的脑袋终于在这会回到了工作岗位。   他刚刚说了什么?   “负责”没问题,“你”没问题,“我”没问题。   可组合在一起,应该是这句话吗?   作者有话要说:   小鹿:不用再说了,我负,直接领证你看可以吗? 第57章   客厅里陷入短暂的安静。   温斯沅看向吴鹿洺, 在吴鹿洺眼底捕捉到少见的一点懵,他直觉他还是缓一缓把脑子缓清醒了再来跟吴鹿洺谈比较妥当。   视线扫过桌子上还在冒热气的蛋炒饭,他伸手端过,沉声道:“我先去把这个倒掉。”   刚端起盘子要起身, 手腕忽地被吴鹿洺拉住。   吴鹿洺伸手时袖子往后缩了一截, 刚洗过澡的皮肤越发白,衬得手腕上那一圈红格外刺眼。   温斯沅注意到那圈红, 动作一顿。   没等他回忆细想, 吴鹿洺的声音传来:“沅哥, 我刚刚说, 这盘炒饭看起来好像还可以吃,我去厨房拿把勺子试试味道。”   根本没听见吴鹿洺刚才说了什么的温斯沅动作又顿住好半晌后, 默默把盘子放回到了桌上。   原来吴鹿洺起身是为了拿勺子。   注意到温斯沅的动作,吴鹿洺重新坐回到椅子上, 他思索片刻出声:“沅哥,你刚刚说负责……”   “不是。”温斯沅忽地出声打断, “是我会对你负责。”   温斯沅说话一贯是沉着冷静的, 很少带情绪起伏。   但这会他的声音里能明显捕捉到些许的焦急,很明显一点也不希望因为说晚了而造成什么不必要的误会。   “对我……负什么责?”吴鹿洺收回搭在温斯沅手腕上的手,轻声询问。   温斯沅刚才用冷水清洗的厨房,手腕是凉的。   吴鹿洺刚洗过澡,手心是热的。   手腕上的热源忽地消失, 温斯沅下意识视线跟随过去看了一眼,正好看到吴鹿洺的袖子下滑,遮住那白皙手腕上的一圈红。   袖口那, 那只手搭到了膝盖上, 微微蜷起了手指。   温斯沅莫名地感觉到镇定下来。   他收回视线, 重新看向吴鹿洺。   虽然讲稿内容还是没想起来,但好歹是会说人话了。   “我昨晚亲了你。”他说。   他这话落下后,吴鹿洺没有马上回答,而是轻轻眨了眨眼睛。   隔了一小会,吴鹿洺才轻声问:“要怎么负责?”   吴鹿洺一句问话直接把问题推向了终点。   温斯沅早上写了一个半小时的讲稿,刚才又挣扎了将近十分钟试图回忆讲稿。   然而这一瞬面对着吴鹿洺的问题,温斯沅又觉得,好像并不一定要那么多话,才足够表达意思。   “你愿意跟我交往吗?”他声音细听下能听到一丝紧张,但更多的是比平日里更加严谨的认真。   吴鹿洺没有马上回答,他盯着温斯沅看了一会后,忽然又出声问:“因为亲了我要负责,所以才要交往吗?”   “是。”温斯沅应了一声。   几乎是在声音落下的瞬间,他就看到对面的睫毛轻颤了两下,而后眼帘慢慢阖下,虽然没有明显的情绪流露,但那绝对不是开心的表情。   温斯沅很快继续道:“在未经过你同意的情况下擅自亲你,是我做的不对,喜欢和喝醉酒都不能作为借口。”   吴鹿洺听着前面的话时一直低垂着眼眸,直到听到最后一句,他猛地抬眸,眼睛微微睁圆了看向温斯沅。   温斯沅还在继续:“原本是想要先问你是否愿意跟我交往的。我不知道你现在是否愿意跟我交往,如果你不愿意,我计划是想要先追你的。昨晚的吻打乱了我原本的计划,追求这一环节里并没有亲吻,亲吻是情侣间才可以做的事情。但我亲了你这已经是事实,所以我得先负起对那个吻的责任,再继续按照计划进行。”   温斯沅说话的语气严肃又认真。   大概是习惯了讲学术理论的缘故,他这一段话解释得仿佛教科书里的官方词语解释。   字是字,话是话,吴鹿洺却愣是半天没绕明白。   消化了好一会,吴鹿洺才缓慢出声问:“你喜欢我?”   温斯沅点头应了一声,应完后看向吴鹿洺,又跟着补充道:“我喜欢你。”   温斯沅的声音语气与平时说话无异,但这四个字从他口中吐出,还是让吴鹿洺的心头忍不住轻颤了一下。   吴鹿洺轻抿了下嘴唇,才继续问:“但是你现在跟我提出交往,是因为昨晚亲了我要对我负责?”   温斯沅点头答应。   吴鹿洺似乎还想再问,忽地不知是想到什么,他安静了好一会,才再次开口:“那如果你喝醉酒不小心亲了别人,你也会提出同样的交往请求?”   温斯沅回答得比吴鹿洺想象中快:“不会有这样的如果,我喝醉酒不会亲别人。”   话落下,他下意识地看了眼吴鹿洺仍旧泛着红的嘴巴,又很快移开视线,认真补充道:“昨天是我第一次亲人。”   吴鹿洺安静地看着温斯沅:“可你喝了酒,和现在一点也不一样。”   温斯沅这一次没有马上回答。   经过两人刚才的一番对话,他发红的耳朵和脖子已经渐渐有要恢复平常的趋势。   然而这会憋着的功夫,他的耳垂再次肉眼可见地开始发红。   半晌后出口的声音倒是听不出什么变化:“我喝醉酒,并不会失去意识,只是会钻牛角尖,放大某一项情绪。昨天那样亲你,是怕你跟那个八……你那个朋友走了。”   “钱韦畅。”吴鹿洺提醒。   温斯沅倒是没再像昨晚一样说不要知道名字的话,但也只是“嗯”了一声,听意思明显还是没把钱韦畅的名字记下。   吴鹿洺的眼底浮上一点笑意:“为什么不想我跟他走?”   温斯沅倒是比昨晚喝醉后诚实,没安静太久就答应道:“不想你照顾他。”   说完还中肯地评价了一句:“我看他一个人蹦得也挺稳。”   吴鹿洺眼底的笑意加深,他再一次开口问得直接:“沅哥,你是在吃醋吗?”   温斯沅抬眸看他一眼,正好捕捉到他眼底的笑。   一早上吴鹿洺眼中都不见笑,偏偏这时候笑了。   温斯沅回答得更直接:“嗯。”   嘴角牵起一点上扬的幅度,吴鹿洺点点头,轻声道:“明白了。”   温斯沅还没明白过来吴鹿洺这句“明白”的意思,面前的人忽然站起身。   他下意识地跟随着仰头,却见面前人很快又弯下腰来。   吴鹿洺抬起一只手搭到温斯沅肩上,半阖下眼帘,视线落在温斯沅的嘴巴上,弯腰缓慢缩进两人间的距离。   阳光似乎比十几分钟前刺眼了些。   吴鹿洺动作间,窗外照进屋里的阳光漏了一缕晃过温斯沅的眼睛,他反射性地闭了下眼,再睁开时,吴鹿洺的嘴唇已经印在了他的嘴唇上。   醉酒后的记忆到底是比不上清醒时来的清晰直观。   温斯沅记得吴鹿洺的嘴唇很软。   但此刻带着薄荷味清香的吻落在唇上,他发现那是跟记忆中完全不一样的软。   忽然间,更加柔软湿漉的感觉传来。   吴鹿洺搭在他肩上的手慢慢上移,最后轻轻抓住了他的衣领。   眼前的青年在亲他时并没敢看他,眼帘阖着,睫毛在他眼前轻颤不止。   吴鹿洺轻轻撬开他的嘴唇,很轻地用舌尖勾了一下他的上唇后,放开他直回身,坐回到了身后的椅子上。   阳光下白嫩的脸颊染上红,吴鹿洺坐好了抬手在椅子扶手上轻抓了一下,才重新看向温斯沅出声道:“第一个问题解决了。”   温斯沅尚未完全从刚才的吻中回过神来,略带疑惑地看向吴鹿洺。   “我也没经过你同意亲了你,现在我们扯平了,你不用对我负责了。”吴鹿洺轻声解释。   温斯沅眼中浮上思索。   思索得颇为认真,似乎在想这件事是不是可以这样扯平。   直到吴鹿洺的声音再次响起:“你现在可以继续你原本的计划了。”   嘴上还带着吴鹿洺刚才探过来的薄荷香。   温斯沅的牙膏不是薄荷味的,是糖果味的。   他浴室里有一大盒糖果味的牙膏,家里那两个小的去年过年吵闹着买回家,用不了,被他妈硬塞给他带来这边的。   原本有些甜的糖果味混进了薄荷的清香,忽然间变得令人容易接受不少。   温斯沅被这味道吸引得脑子停转了半晌,吴鹿洺的话说完好一会,他才反应过来“原本的计划”是指什么。   原本的计划是要先表白。   温斯沅想着,暂时忘了去思考接吻这事到底是不是能以一抵一的。   不管什么场合几乎都是起思想带领作用的温斯沅,又一次毫无防备地顺着吴鹿洺的话,毫无挣扎地跟着走了下去。   已经表白过一次,再表白一次就显得容易很多。   他看向吴鹿洺,开口的语气比第一次表白时还要认真:“小洺,我喜欢你,你愿意考虑和我交往吗?”   吴鹿洺从头到尾安静地注视着温斯沅的眼睛。   他张了张嘴要回答时,视线忽地扫到桌子上那盘已经不再冒烟的蛋炒饭,片刻后他倏地起身,道:“我想先吃吃看这盘蛋炒饭。”   他说完便进厨房拿了把勺子出来。   温斯沅的视线跟随着他进出。   等吴鹿洺拿着勺子坐下时,温斯沅忽地想起当时他妈跟他夸赞他爸蛋炒饭的话:“你爸爸的蛋炒饭吵得虽然没有特别好吃,但很简单朴素,是家的味道。”   温斯沅扫了眼桌子上糊了大半蛋炒饭……这说什么也不可能吃出家的味道,说不准还能吃出锅炸了的味道。   他顿时出声想要阻止,不料吴鹿洺已经勺了一勺进嘴巴。   温斯沅也不是没做过饭。   高三那年炸过几次厨房,他清楚他做的饭究竟有多难吃。   吴鹿洺勺了一整勺的饭,塞进嘴里后半边脸颊鼓鼓的,品味着慢慢嚼动。   温斯沅观察着吴鹿洺的表情。   看不出太大异常。   就在温斯沅合理怀疑自身多年过去厨艺是否有长进时,吴鹿洺嚼动的动作忽地一顿。   吴鹿洺停下咀嚼后许久没有其他动作,只是缓慢地眨了两下眼睛。   好一会过去,他才看了眼身旁的桌子。   见饭桌干净,便抽了张纸摊开在桌上,而后才弯腰低头,吐了什么东西到纸上。   很快他直起身,两人看着纸巾上躺着的有小拇指指头大小的白色块状物,一起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家里的用的是最常规的细盐。   吴鹿洺有见过用粗盐炒出盐块的,用细盐炒出那么大一块盐块的,他还是头一回见。   难怪刚才那口饭刚吃进嘴除了焦味外其余什么味道都没有,只嚼了两下,又瞬间咸得不行。   这一回温斯沅率先回过神来,当即伸手去端盘子,起身沉声道:“我重新去炒一盘。”   吴鹿洺看了眼烟还没散干净的厨房,连忙把人叫住:“不用。”   温斯沅静默地和吴鹿洺对视过片刻:“我还是……”   “我愿意。”吴鹿洺出声打断了温斯沅的话。   他的声音很轻,看向温斯沅的眼神却很认真。   温斯沅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出声:“什么?”   话音落地后他已经反应过来,然而还没来得及出声,就听见吴鹿洺再次开口:“我说交往,我愿意。”   他原本拉住温斯沅时拽的是温斯沅垂在身旁那是手的袖子。   说完这话后,他的手往下滑了两分,轻轻拉住了温斯沅微凉的小拇指,仰头看向温斯沅,眼底又一次浮上笑:“沅哥,我还能再听一次喜欢吗?”   温斯沅将吴鹿洺脸上的笑意收进眼底。   这次没提那个八……朋友。   是对他一个人笑的。   他垂在身旁的手抬起,在半空中停留了片刻后,最后落到了吴鹿洺柔软的头发上,轻轻揉了揉。   “喜欢你。”温斯沅这一次的声音里没了紧张,少掉的那点紧张被认真填补,“我喜欢你。”   ·   温斯沅没再让吴鹿洺吃第二口那盘蛋炒饭。   他下楼买了早餐,跟吴鹿洺安静地吃过一顿早餐后,正起身收拾,忽地看见拿纸巾擦嘴的吴鹿洺轻拧了下眉。   视线落到吴鹿洺嘴角的伤口上,他停下动作出声问:“嘴上的伤还是一直没有涂药吗?”   正在擦嘴的吴鹿洺动作一顿,而后慢慢放下纸巾,仰头看向他摇了摇头。   “昨天给你的药在哪?”   吴鹿洺闻言,下意识去摸外套口袋。   没摸着口袋,这才想起外套昨晚脱在了温斯沅卧室里。   他跟温斯沅解释了一声起身要去拿,却在下一秒被温斯沅按住:“我去拿,你到沙发上等我。”   温斯沅说完就拎着桌上的袋子路过茶几旁的垃圾桶扔掉,而后径直往卧室走去。   他出来时吴鹿洺已经在沙发上坐好。   吴鹿洺洗完澡穿的一件浅绿色的连帽卫衣。   浅绿色本就显白,这会阳光照到沙发,他盘腿靠坐在沙发上,整个人被拢在阳光下白得像是会发光。   温斯沅走过去到吴鹿洺身旁坐下。   吴鹿洺听到动静,侧身朝向温斯沅,抬起要去接温斯沅手里的药膏。   手刚抬起,就听见温斯沅道:“我来。”   温斯沅说完,就兀自打开了手里药膏的盒子。   吴鹿洺见状收回手,安静地看着温斯沅动作。   从温斯沅告白到现在,过去已经有将近四十分钟的时间。   这四十分钟里两人从吃饭到说话,相处模式都和之前无异。   这让吴鹿洺有点恍惚,恍惚温斯沅刚才的表白是不是他的错觉。   “你那个朋友给你的那管药呢?”   温斯沅的声音忽然响起。   紧跟着嘴角传来微凉的触感。   “还给他了。”吴鹿洺出声答应。   温斯沅果然根本没记钱韦畅的名字。   温斯沅闻言“嗯”了一声。   声音里透着不易察觉的一点满意。   而后便没了声响。   只是小动作地替他将嘴角的药抹开。   两人靠的近,温斯沅拿早餐回来时,一瓶没封好口的牛奶洒了手。   他回来后洗过手,但离得近了,还是能闻到淡淡的奶香。   是甜牛奶的味道。   混着点药膏的薄荷味。   像薄荷味的奶糖。   吴鹿洺不自觉垂下眼眸,视线落到了温斯沅正在替他抹药的手上。   温斯沅的手跟他的个子一样,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净整洁。   他食指在吴鹿洺嘴角涂抹,动作时其他几根指头偶尔会碰过他的嘴唇。   有点凉。   吴鹿洺反射性地抿了下唇,余光中却忽地瞥到眼前人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   吴鹿洺完全看过去时,已经没了动静。   他静默片刻,像是想到什么,又轻抿了下唇。   眼前的喉结再次轻轻滑动。   吴鹿洺眼底逐渐浮上笑。   和没恋爱时还是有些区别的,他想。   恰好嘴角的手在这时离开,吴鹿洺抬手抓住了温斯沅要离开的手。   见温斯沅那暴露内心的喉结又不自在地上下滑动了两下,他抬眸看向温斯沅的眼睛,出声问:“沅哥,要接吻吗?”   温斯沅明显被他直白得一愣。   但没楞太久,他就回过神来,被吴鹿洺拉着的手没动,只是另一只手拿过手上的药膏,放到一旁的茶几上后,他看向吴鹿洺,表情认真道:“现在还不行。”   这回答倒是吴鹿洺没想到的。   因此他一时没了反应,安静地看着温斯沅。   吴鹿洺的反应倒是在温斯沅的意料中。   温斯沅这会已经冷静下来,也差不多能和吴鹿洺正常沟通,因此他干脆趁着这个机会,把话跟吴鹿洺讲了。   他垂眸看了眼吴鹿洺握着他的手,暂时没动作,只是在吴鹿洺面前稍微坐正了,俨然是要讲大事的架势。   吴鹿洺见状,也下意识跟着坐正,放开了抓着他手腕的手。   温斯沅垂眸看了眼刚被放开的手腕,又看了眼吴鹿洺的手,才重新坐好看向吴鹿洺。   “我最近查过,根据大数据表明,一段感情按照循序递进的流程走,长久稳定的概率会高很多。”   吴鹿洺似乎没能马上明白,隔了一小会才轻声问了一句:“怎么循序递进?”   温斯沅缓声解释:“交往、牵手、拥抱、接吻,都按照顺序逐一进行。在这些亲密举动的递进过程中,最好再佐以一些增进关系的日常事情。”   他说着停顿思索片刻:“比如,确认恋爱关系以后,可以先看一场电影,看完电影就可以进行到牵手这一步,同样的,吃饭、一同游玩这些都可以算在其中,我根据查阅的资料大概总结了一下,牵手和拥抱大约合适发生在一周左右的时间内,至于接吻,感情进展快的话半个月左右能展开,再更进一步的事情……”   他又是一顿,这次隔了好一会,才跟着吐出几个字:“至少要三个月。”   温斯沅说完,意料中地在吴鹿洺的脸上看到了没能马上反应过来的呆愣。   他查这些的起因,是昨天早上跟徐琪麒说开后,徐琪麒随口叮嘱的一句。   “说起来你要是真跟弟弟谈恋爱,你这个性格,你俩估计得磨合一阵子。年龄上本来就有代沟,你又比同龄人还死板,现在的小年轻基本都走得热情快节奏路线,肯定得磨。”   徐琪麒的话让温斯沅想起了些事情。   他不清楚吴鹿洺具体是什么时候喜欢的他,但他也不傻,知道了吴鹿洺喜欢他,吴鹿洺搬进家来后的一些举动,包括后来提出要跟他接吻试试看的那些话,显然就是因为喜欢他才明摆着冲着他来的。   是有些热情快速了。   但温斯沅并不觉得困扰。   他现在认清了对吴鹿洺的感情,只要吴鹿洺不做触犯底线的事,他都可以顺着包容。   然而这样的念头刚起,就听见对面的徐琪麒又嘀咕了一句:“不过说实话,热情这东西,容易来得快去得快,尤其是年轻人心性还没完全定下来……”   ……有些事还是要看情况包容。   既然热情容易来得快去得快,那就让它来得慢点。   他看得出来,吴鹿洺很喜欢跟他亲近。   所以在做下这个决定时,他就想好了,如果吴鹿洺不愿意或者不开心,那就哄哄。   徐琪麒说得,对爱人哄比什么都管用。   如果吴鹿洺还是不愿,那他可以在原定的时间节点上稍作让步。   哄这事温斯沅长这么大还没做过。   家里那两个小的很小就会看眼色,基本只要他眉头一压,两个小孩就自觉放老实了。   温斯沅自知不会哄人,所以昨天从徐琪麒那偷了不少经。   他这会细细打量着吴鹿洺的表情,就等着吴鹿洺表现出不愿后,开始试着哄。   然而吴鹿洺静默了许久后,似乎接受得还挺良好,甚至看向温斯沅轻笑了一下,道:“好。”   好?   这回轮到温斯沅愣住了。   吴鹿洺答应完以后许久没有再说话,似乎陷入了思考。   温斯沅见状,不太上心地将茶几上的药膏慢慢装回盒子里。   吴鹿洺忽地动了一下。   他顿时停下动作朝吴鹿洺看去。   却见吴鹿洺只是换了个坐的姿势,盘着的腿支起了一只。   温斯沅继续装药膏。   吴鹿洺忽地又是一动。   温斯沅再次停下动作朝吴鹿洺看去。   发现是吴鹿洺一只手的手肘抵到了支起那条腿的膝盖上,而后那只手托住了脸,面上仍旧是思考。   吴鹿洺今天穿的是条宽松的格子裤。   这会支起的那条腿裤子扯上去到小腿肚左右,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   吴鹿洺全身的皮肤都很白皙光滑。   温斯沅明明只看到过一次,那次也没仔细看,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记了下来。   他好像完全不怕太阳晒,衣服下的皮肤和衣服外的皮肤几乎没有色差。   他的脚踝很分明,小腿肚子上有一点肉,这会正压在沙发上,阳光下白得惹眼。   “沅哥。”   吴鹿洺的忽然出声打断了温斯沅的视线。   温斯沅顿时收回神思,看向吴鹿洺。   心想,果然还是不愿的。   吴鹿洺抵在膝盖上的那只手这会正托着脸。   他整个人朝着阳光,半眯起了眼睛,眼底似乎有几分困倦。   见温斯沅看来,他轻声问:“你说得更进一步,是指什么?”   温斯沅哄人的话已经冒出了几个字眼:“如果你觉得不……”   听明白吴鹿洺的话后,声音戛然而止。   ?   作者有话要说:   从今天开始,接下来的三个月里,每天都会有一名温姓人士,在夜里辗转反侧,思考说出去的话,怎么才可以不像泼出去的水 第58章   吴鹿洺早上没课, 但温斯沅早上有事。   因此温斯沅早上离开后,吴鹿洺又回客房睡了个回笼觉。   再睡醒时已经是中午十一点。   十一后学校改了冬令时,下午一点半才开始上课。   近几日的冷空气裹着A市的温度直往下降,吴鹿洺看到时间后没有马上起床, 而是缩在被子里点开了有消息提示的wx。   有两条温斯沅发来的消息。   一张院线电影的截图。   【有想看的吗?】   吴鹿洺点开截图看了眼。   有一部评分颇高的科幻片, 两部爱情片,一部动画片和一部亲情片。   吴鹿洺下意识想选科幻片。   字打到一半, 想了想又删掉, 去分别看了眼那两部爱情片的预告。   其中有一部的取景地是冬日的雪村。   他最后选了那部。   截完图发给温斯沅。   【今晚看?】   温斯沅应该没在忙, 回得很快。   【嗯。】   【你几点下课?】   一整个下午都有课。   吴鹿洺回。   【五点。】   过去大约半分钟, 一张订票截图发过来。   【时间和座位可以吗?】   毕竟不是周末,看电影的人不多。   吴鹿洺猜温斯沅是根据系统推荐选的座, 规规矩矩的在第六排的中间两个座位。   时间是晚上七点半,正好够吴鹿洺下课后两人去吃个饭。   【可以。】   温斯沅那边很快回复。   【好了, 晚上我去接你。】   【好。】   【今天外面温度低,记得穿厚外套。】   卧室里拉着窗帘, 屋内不算太亮。   手机光映在脸上, 吴鹿洺眼底泛起一点笑,回了个老实点头的Q版表情。   看时间已经过去十分钟。   吴鹿洺轻打了个哈欠没继续在被子里缩着,正掀开被子要起身,忽地他又把被子盖了回去,缩回被子里重新摸过手机。   他再次切回到和温斯沅的聊天界面。   【沅哥】   【?】   吴鹿洺慢慢缩进被子, 周围一下子变暗。   【看完电影,是不是就可以牵手了?】   温斯沅这一次没再马上回复,只是状态栏变成了“正在输入中”。   输入了小半分钟, 缩在被子里的吴鹿洺眼睛一弯, 二连问。   【还是说看电影的时候就可以牵了?】   “正在输入中”仿佛成了温斯沅的wx状态, 迟迟没有消息回复。   吴鹿洺见状,三连问。   【还是说看电影前就可以牵了?】   温斯沅顿时像个碰到了不可执行程序的机器人,这回连“正在输入中”都没了,彻底没了动静。   吴鹿洺闷在被子里轻笑出声,终于没再继续为难温斯沅,再次发消息过去。   【我起床去学校了。】   他发完这条便掀开被子下了床。   换了件稍微厚些的衣服,又去卫生间简单洗漱过,正打算离开时,忽地瞥见镜子里的自己。   他脚步一顿。   天气虽冷,但还没到穿高领的季节。   因此吴鹿洺换上的厚衣服就是普通的领子,领子堪堪遮住锁骨,但包不住脖子。   镜子里青年白皙脖子上的红痕显得尤为惹眼。   红痕周围那一圈牙印倒是消了,红痕却经过一晚上颜色变得更深了。   吴鹿洺看着镜子里的那点印记,抬手轻轻摸了摸。   脑海中一闪而过昨晚温斯沅将他抵在门上亲的画面,他垂下眼,耳后泛红地轻颤了两下睫毛,回屋老老实实换了件高领。   下午的两节课全是专业课。   吴鹿洺听专业课很容易入神,今天下午却少有地觉得时间格外漫长。   终于熬到五点铃响。   钱韦畅刚把抽屉里的书包拎出来要往里面塞书,就发现旁边的人书包都已经背身上了。   “你今天动作怎么那么快。”他连忙出声,“等我一下,咱们晚上去特色吃吧。”   吴鹿洺背着书包起身:“我今晚不在学校吃。”   钱韦畅见他说完就要走,连忙又道:“那你也先别着急走啊,咱们一块出去,特色和校门一个方向。”   “急。”   钱韦畅一愣:“急这两分钟?”   “嗯,急着约会,男朋友已经在校门口等了。”   吴鹿洺说完就直接走了。   钱韦畅愣住半晌,反应过来时吴鹿洺已经走到了教室后门,他顿时喊:“靠!你什么时候……”   等等……什么朋友?   男朋友?!   吴鹿洺刚走出教学楼,口袋里的手机就开始震个不停。   他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发的。   摸出手机时钱韦畅已经接连发了一大串。   【什么情况?】   【男朋友是我想的那个男朋友吗?】   【你喜欢男的?】   吴鹿洺扫过一眼,没有马上回复钱韦畅的消息,而是退出去找温斯沅的聊天框。   温斯沅十分钟前就给他发消息说已经到校门口。   【下课了,我现在往门口走。】   回完见钱韦畅还在刷屏,他便暂时没管,将手机设了静音塞回口袋。   温斯沅的车停在学校附近的临时停车位。   吴鹿洺坐上车时温斯沅正在打电话,讲的是公事,吴鹿洺便没出声,坐在副驾驶上系好了安全带安静等着。   温斯沅没打太久电话。   吴鹿洺上车后他简短收了个尾,就收起放到一旁,出声问吴鹿洺:“电影院在家附近的商场,直接去商场吃饭?”   吴鹿洺没异议,答应了一声。   温斯沅发动车:“有什么想吃的?”   吴鹿洺看了眼窗户上的雾气:“火锅?”   “好。”   车子驶出停车位,温斯沅没再说话。   吴鹿洺也不是第一次坐温斯沅的车。   温斯沅做事一向认真,开车也同样,他开车期间就只会做开车这一件事,电话进来就算戴着蓝牙耳机也不会接,更别提跟车上的其他人聊天。   吴鹿洺清楚他的习惯,因此车开动后便没找他说话,跟以前坐他车时一样。   可吴鹿洺在副驾驶座上安静着琢磨了一会,忽然又想,怎么会和以前一样。   他们现在在谈恋爱。   吴鹿洺在接近温斯沅前,恋爱向的书看了很多。   但到底没真正谈过,因此也有些琢磨不清普通情侣刚恋爱时是什么样的。   按理说刚恋爱应该属于热恋期,书上说热恋期情侣会想分分钟腻着。   可他跟温斯沅的相处,和恋爱前似乎没什么区别。   吴鹿洺想着,微微侧过身看向温斯沅。   以前温斯沅开车的时候,吴鹿洺也会看,但都是偷着看。   温斯沅开车时很认真,严格遵守着所有交通规则,可以说是司机界模范。   吴鹿洺很喜欢看他认真的样子,坚定得仿佛不会受任何外物干扰。   温斯沅今天穿了件浅灰色的宽松羊绒毛衣。   车子里开了暖气,蒸得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泛着很浅的一层薄红。   他一双手搭在方向盘上,修长的手指微微曲起,拐弯时食指会在方向盘上轻点两下。   吴鹿洺正盯着看得入神,忽然目视前方的人垂下一只搭在方向盘上的手,侧身朝他看来。   两人的视线撞上,吴鹿洺一愣。   他这才发现车子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便下意识问了句:“到了?”   温斯沅看着他:“红灯。”   吴鹿洺闻言,转回身往前看了眼。   的确是红灯,这会下班高峰期,四周全是堵在路上的车。   他四周看了圈正要收回视线,拄在靠向驾驶座那一侧坐垫上的手忽地一热。   是温热干燥的触感。   吴鹿洺浑身一麻,低头往手上看去。   刚才还搭在方向盘上的手,这会已经搭到了他手上。   温斯沅的手大他一圈,正正好能将他的手包住。   但这会这只大手似乎并不意在将他的手包住。   就见温斯沅的手搭在他手背上以后,又慢慢地滑落到一旁,而后将他拄在坐垫上的手托起,舒展开他收拢在一起的五指,而后钻进他五指间的缝隙,跟他十指相扣在了一起。   人生第一次十指相扣,吴鹿洺发现这是件奇妙事。   跟接吻的奇妙程度有得一拼。   温斯沅的手一点也不柔软,但却很温暖。   大概是因为经常用笔的缘故,他的食指指节上有一层薄茧。   薄茧蹭在吴鹿洺指尖,带起一阵痒意。   车里没开灯,外头的天也已经黑了。   吴鹿洺垂眸盯着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半晌,还没等回过神,温斯沅的手就撤开了。   紧跟着温斯沅的声音在车厢里响起:“绿灯了。”   吴鹿洺闻声,盯着失了温度的手多看了两眼,才仰头朝温斯沅看去。   虽然已经绿灯,但前面车不少,都还在缓缓挪动。   因此温斯沅还没转回身,仍旧侧着身看他。   见吴鹿洺看来,温斯沅抬手轻揉了一把他的头发。   “不要再看着我了,我会分神。”   话音刚落,后头就传来一声鸣笛。   是前面的车开了。   温斯沅这才重新将手搭回到方向盘上。   车子慢慢启动,他忽然又道:“看电影的时候可以牵手。”   吴鹿洺就着这句话,慢慢回过神来。   他瞥到显示器上的时间,傍晚五点十五。   早上吴鹿洺给温斯沅发要回学校后,温斯沅只回了句让他注意安全,就没再回其他。   搁置了大半天的问题,现在有了回复。   用时六个小时零八分钟。   吴鹿洺再次朝温斯沅看去,嘴角攥上了点笑。   温斯沅的声音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响起:“小洺。”   吴鹿洺顿时心领神会,乖乖地应了声“好的”,就不再看温斯沅,老实转回去坐好了。   坐好后左手搭到了腿上,刚被牵过的手仿佛还残留了点温斯沅手上的温度。   吴鹿洺垂眸看去,手指微蜷了一下。   是在谈恋爱没错。   他脑袋靠上车窗,而后收拢左手,将稍微温暖些的手塞进了口袋封存。   也是热恋期没错。   嗯,热恋期。   作者有话要说:   你这分明前看电影前就牵手了!对偷偷占便宜的小温指指点点   我发现我不管啥时候写文,最后都能写到半夜,泪目   争取明天再更一章!   至于周一到周五的上班时间,还是以睡觉为主,白天不忙的时候我尽量摸鱼,咱看命能不能更,大家要是觉得更新太慢了,可以养养肥︿( ̄︶ ̄)︿ 第59章   两人吃过饭到电影院, 正好赶上电影检票。   整场电影的观看人数不足十人,成双成对地散布在电影院的各个角落,反倒是观影中心的座位不见人,仅正中间坐了吴鹿洺和温斯沅两人。   两人刚吃完火锅, 肚子正饱, 所以进影院时什么也没买。   然而就算没有食物和饮料的阻隔,这家影院座位与座位间的距离也不小。   扶手横在中间, 除非两人的胳膊一起搭到扶手上, 否则基本没可能碰到。   影厅很快陷入一片黑暗。   片头几则广告过后, 电影便直接开始了。   镜头的开始是一片白皑皑的雪山, 雪山上正在飘雪。   身形单薄的女主角站在雪山的悬崖边上,垂着眼眸一脸沉寂, 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这是一个很长的镜头。   镜头由远及近,逐渐放大朝阳下女主的脸。   吴鹿洺盯着看了小半分钟, 忽然觉得这画面有些眼熟。   他脑海中一闪而过第一次跟温斯沅出门吃饭,温斯沅喝了半瓶红酒后在江边拽着他的手臂跟他说“别跳”的画面。   他下意识扭头朝温斯沅看去, 却发现温斯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侧向他。   他看过去时温斯沅正定定在看他。   那天晚上温斯沅并没有解释清楚江边的那声“别跳”究竟有没有其他含义。   思索过片刻, 吴鹿洺还是往温斯沅那边靠了靠,轻声道:“老家小屋对面那座山,山顶的悬崖下有一块平地,从悬崖上爬几步就能过去。”   他没有把话说太明,说完后抬眸看了眼温斯沅。   温斯沅仍旧定定看他。   吴鹿洺心底有了数。   温斯沅那时候应该真是以为他要往下跳。   他便接着解释道:“我听说从那儿看日出好看, 那时候就想下去看看。”   这次话落下只隔了一小会,温斯沅就出声回应了:“你爬过?”   没有。   然而吴鹿洺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见温斯沅又道:“没危险?”   当然不可能没危险。   那坡的雪厚厚一层, 一个脚印不见, 显然没有人在大雪满山的时候爬过。   但那时候吴鹿洺没想这些。   没想, 也不会想。   影厅里黑漆漆的能让人分辨出隔壁座的人在哪就已经很不错,脸上具体是什么表情贴再近也看不清。   因此吴鹿洺没有马上出声回应。   他琢磨片刻,垂眸时忽地瞥到温斯沅搭着腿上的手。   他登时不再回话,直接伸手将自己的手塞进了温斯沅手心里。   温斯沅的体温似乎总要比他的高些。   两人刚才从火锅店出来走到影院,吹了十来分钟的风。   吴鹿洺的手这会有些凉,温斯沅的手心却如旧滚烫。   他把手塞过去以后,明显感觉到温斯沅的手僵了一瞬。   僵完后又慢慢收拢,不动声色地将他的整只手包裹住。   裹了一会等两人的体温差不大了,温斯沅便又一次像刚才车上那样,将他的手舒展开,而后跟他十指相扣。   扣完后他暂时放过了吴鹿洺一马,没有再继续逼问,侧回脸重新看向了荧幕。   吴鹿洺垂眸盯着两人扣在一起的手半晌,又抬眸看了眼温斯沅柔和在黑暗中的脸庞。   他嘴角轻勾了一下,这才也跟着坐好看向荧幕。   ·   看完电影到家已经是夜里九点多。   吴鹿洺昨晚睡得迟,今天早上又没补太久觉,一进门就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哈欠刚打完,就听见温斯沅让他去洗澡。   洗完澡吹干头发,吴鹿洺出了浴室发现客厅里已经不见温斯沅身影。   温斯沅的卧室里有吹风机的响声。   吴鹿洺抓了茶几上的手机,看了眼客厅挂钟上的时间。   九点四十。   他站在原地正思索要不要去找温斯沅,手机忽地一连串震动。   屏幕亮起,看到消息提示,吴鹿洺才想起他一直忘了回钱韦畅。   他看一眼发现有十几条未读记录,听温斯沅卧室里的吹风机声音还在响,干脆先坐到了沙发上。   钱韦畅今天下午轰炸了他有十几分钟后,估计是吃饭去了,暂时没了动静。   经过一晚上发酵,这会大概是睡前没事干,于是又开始了刷屏。   并且刷屏的趋势逐渐走向奇怪。   傍晚的主题还围绕在“男朋友”这个词汇上,到了晚上就演变成了“是原本就弯还是被掰弯”。   【我懂了。】   【我都懂了。】   吴鹿洺打开wx时,就看到这么两句。   这两句过后,钱韦畅那边罕见地安静了好一会,但状态一直显示正在输入中。   吴鹿洺等了半分钟耐心告罄,正放下手机打算先把钱韦畅放放时,就看见钱韦畅发来一长串。   【一定是我在寝室那穿着大裤衩的789次,不小心一次又一次被你看到了我粒粒分明的八块腹肌和我结实性感的肱二头肌,让你选择了走上这条路。】   吴鹿洺:?   钱韦畅的确爱在寝室里穿大裤衩,尤其是夏天。   但吴鹿洺进学校开始就一直忙于各种竞赛,在寝室的时间一直不多,因此也就见过几回。   别说789次,一只手都不一定数的过来。   他其实没注意过钱韦畅有没有腹肌。   大一加过好友后,钱韦畅这头像挂了半年多,吴鹿洺一直以为是他找的网图。   后来有一次听钱韦畅在寝室里跟另外两个室友吹,他才知道那是钱韦畅拍的自己。   想到这,吴鹿洺忽地想起温斯沅昨晚醉酒,似乎叫钱韦畅八块腹肌。   温斯沅会用八块腹肌作代称,就说明他肯定有关注到过钱韦畅的头像。   甚至头像还成了他对钱韦畅这个人的记忆点。   吴鹿洺眉头轻拧了一下,第一次点开看了钱韦畅的头像。   钱韦畅的腹肌的确很有型,加上他皮肤黑,个子也不矮,走在学校路上经常被认成是体院的。   但吴鹿洺并不觉得多好看,比起钱韦畅这明显是经过针对训练练出来的腹肌,还是昨晚晚上温斯沅掀起来给他看的要顺眼很多。   温斯沅的腹肌只是薄薄一层,但他身上的每一处都很紧实,显然是经常锻炼,但并没有刻意美型。   可惜那天晚上休息室太暗,他又懵得厉害,没看太仔细。   吴鹿洺一时间有些出神,直到手机又是一抖。   钱韦畅又发来一条。   【该不会!该不会那个夜晚,我洗澡的时候你闯进来,其实就是图我的身子吧!】   钱韦畅如果现在在他面前,那条瘸了的腿三个月内是别想好了。   吴鹿洺没撞见过他洗澡,但他们寝室的确有人不小心在他洗澡的时候进过卫生间。   钱韦畅这人,平时穿着大裤衩在寝室里逛甚至满宿舍楼跑都一点不见害羞,但洗澡的时候却完全相反。   那回那个室友是刚睡醒人还发懵,钱韦畅洗澡又没锁门,室友闭着眼睛就直接开门进去了。   吴鹿洺那时候已经躺上床拉了遮光帘准备睡觉,忽然听见一阵撕心裂肺的吼。   这一声吼吓得另一个还在床下的室友赶忙冲进了浴室。   于是钱韦畅瞬间吼得更大声了。   所以算起来,那天晚上全寝室就他没闯钱韦畅浴室。   这么有记忆点的事情,钱韦畅不可能记错。   显然这会正闲得无聊在跟他演戏。   吴鹿洺打开键盘刚要打一个“滚”字,身后忽地传来一个听不出喜怒的声音。   “你看过他洗澡?”   吴鹿洺动作一顿,猛地朝后看去。   温斯沅正站在他所坐位置沙发的正后方,额前还有几缕头发没有完全吹干,搭在金边眼镜的眼镜框上。   他脸上是明显浴室里蒸出来的红,眼镜滑落到鼻梁中段,垂眸看着吴鹿洺手中的手机,也不知道究竟在这站了多久。   吴鹿洺见他视线完全不避讳地落在手机上,下意思手一抖。   本就没握牢的手机瞬间滑落,栽在沙发上。   屏幕朝下。   看着完全像吴鹿洺心虚在掩藏证据。   温斯沅似乎就是这么认为。   他的视线顺着下落,片刻后动作轻缓地摘下鼻梁上架着的眼镜,慢条斯理地擦掉眼镜上的雾气。   与此同时,他微眯起近视的眼睛看向吴鹿洺:“所以789次也是真的?”   吴鹿洺仰头看着温斯沅,一时半会没做出反应。   不是因为温斯沅的话,而是因为温斯沅此刻的样子。   洗完澡的温斯沅换了身丝绒质地的黑色睡衣。   以前不管穿什么都纽扣扣到最顶上的人,这会却没系睡衣最顶上的两颗纽扣。   衣领处的皮肤同样被蒸红,明明只是一小片暴露在空气里,吴鹿洺却下意识地自主将那一小片和昨晚看到的腹肌连了起来。   再加上不知道是不是身份转变的缘故,温斯沅气质上原本最鲜明的严肃和古板在面对吴鹿洺时,似乎是有意识地收敛起许多。   就像是原本在周身砌满围墙的人,亲手拆掉了所有阻隔,明确地告诉你你已经可以走进他的私人领地。   温斯沅的外形本身就十分优越,收起严肃和古板后,从头到脚都仿佛刻满了“性感”两个大字。   吴鹿洺看着温斯沅擦好眼镜后将眼镜架回到鼻梁上,而后略微掀起眼帘看向他。   声音依旧听不出喜怒。   他问:“腹肌好看吗?”   作者有话要说:   这边建议小温也穿789次大裤衩报复回去呢!或者你可以罚小鹿穿(正经建议   下章能有半个亲亲 第60章   吴鹿洺下意识看了眼温斯沅睡衣衣摆, 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温斯沅口中的腹肌应该指的是钱韦畅那张腹肌照。   他微扬起脑袋,看向温斯沅眼镜下神色不清的眼睛,很有求生欲地回答:“没仔细看。”   “点开大图地没仔细看?”   吴鹿洺卡了下壳。   看来温斯沅在他身后站了挺久。   他重新回想了一遍温斯沅刚才抛出的三个问题, 赶在温斯沅再次开口前, 道:“真没仔细看,789次是他编的, 没看过他洗澡。”   温斯沅站在原地静看他片刻, 从沙发背绕到沙发前, 看了眼吴鹿洺掉在沙发上的手机。   他捡起手机递给吴鹿洺, 在吴鹿洺身旁坐下。   手机还在震动,钱韦畅今晚明显挺精神。   吴鹿洺随意扫了眼消息, 直接把震动模式关掉,打算把手机扔茶几上不管。   然而手刚伸出去, 就听见温斯沅不轻不重地问了句:“不回吗?”   脑海中一闪而过温斯沅昨晚喝醉酒把他门板上时,贴在他耳边说的“回他”。   耳边传来阵阵酥麻的痒意, 他下意识把手缩了回来, 解锁了手机屏幕。   钱韦畅的戏已经进行到了哭诉他重色轻友的阶段。   可能是钱韦畅发的话跟他一米八的硬汉形象实在不符,吴鹿洺瞥到温斯沅垂眸看着他的手机屏幕看了好一会。   眼见着钱韦畅还要再发,温斯沅的视线一时半会似乎也没有要收回去的意思。   吴鹿洺思索片刻,回钱韦畅。   【你前阵子在追的女生,追到了?】   钱韦畅那边一瞬间消停。   【没有。】   【?】   【你杀狗呢?】   温斯沅的视线没再继续落到手机上, 他拿过茶几上的杯子,走到茶几另一边接水。   吴鹿洺看了他一眼,手机按得飞快。   【给你个提高胜率的建议。】   【什么?】   【把wx头像换掉。】   【???我wx头像惹你了?】   吴鹿洺抬眸。   茶几对面的温斯沅正把保温杯放到恒温热水器下, 按了出水按键。   他重新低头, 回过去最后一句。   【头像一定程度上会影响聊天心情, 女生的喜好比较偏向可爱美观。】   回完片刻,他想了想又补上一句。   【不过的确惹到我男朋友了。】   回完这一句他直接关掉手机,塞进了口袋。   温斯沅拿着冒热气的水杯坐回到他身旁:“回完了?”   吴鹿洺应了一声,正好看见客厅挂钟上的时间,发现离十点就剩五分钟了。   他见状问温斯沅:“你要睡了吗?”   “嗯。”温斯沅点头应了一声。   他端着保温杯缓慢地喝着水,杯里的雾气扑上眼镜,刚擦清晰了的眼镜一瞬间又蒙上雾。   吴鹿洺盯着温斯沅看了会,忽然道:“沅哥,我们现在只能牵手。”   不是问句。   听着像是在数小红花领奖励的嘟囔。   温斯沅喝水的动作一顿。   吴鹿洺靠到沙发背上托着半边脸,又问:“再吃顿饭就可以抱你了吗?”   眼镜片上全是雾,叫人一时半会分辨不出温斯沅的神情。   他端着水的动作一时半会没变。   温热的水雾湿润了温斯沅的嘴巴。   吴鹿洺的视线一扫而过,仗着温斯沅这会看不见他,嘴角的酒窝若隐若现。   “除掉今天,接吻也还要十四天。”   他说完,看着温斯沅又开始轻轻滚动的喉结,火上浇油地又吐出两个字:“好久。”   20岁还未完全步入成人,他的声音里仍旧带着点少年气。   “好久”两个字听着像是从喉咙里滚出来的,带着点委屈的意味。   温斯沅终于有了动作。   他将水杯放到一旁的茶几上,摘下眼镜擦掉镜片上的雾。   擦完正要重新戴上时,一只手忽地按住他的手腕,制止了他的动作。   温斯沅近视有一定度数,但他平时并不会一直戴着眼镜。   因此摘掉眼镜后只要他不明确表现出近视,一般人也看不出。   但其实这会两人就隔着半米不到的距离,温斯沅看吴鹿洺还是有些模糊。   模糊下他只能勉强辨认出吴鹿洺在看他,但具体看的哪他分辨不出。   视野不清晰以后,他发现灯光下吴鹿洺的嘴唇显得格外红。   偏偏青年这会大概在思索着什么,衔着下唇的一小块肉正轻轻在咬。   反复咬了几回,嘴巴瞬间更红了。   就在这时,身旁坐着的青年忽然倾身靠近他:“沅哥,我想到个不犯规的办法。”   吴鹿洺说完就松开了按着温斯沅的手。   温斯沅下意识想要将眼镜戴上。   然而没等戴上,吴鹿洺又折返了回来,将他拿着眼镜的手再次按下。   而后一张纸巾忽然隔到两人中间。   没等温斯沅反应,嘴上就感觉到极其不明显的一点温热。   家里的纸巾质地柔软,但远不及吴鹿洺的嘴巴。   等纸巾从两人中间撤开,温斯沅才反应过来,吴鹿洺刚才是隔着纸巾亲了他一下。   吴鹿洺反应倒是快,亲完就跑。   温斯沅把眼镜戴上时,就看见个吴鹿洺进屋的背影。   茶几上摊着张没用过的纸巾。   ·   国庆后的周末只有一天。   仅有的一天还正好赶上温斯沅忙,两人连饭都没能上外头吃。   冷空气过去后一下子入了秋,气温基本上都持平到了20度以下。   温斯沅每天仍旧六点半起床,但出门的时间却延后了很多。   他尽责地盯着,确保吴鹿洺每天出门时穿的衣服不少于两件,而后开车送吴鹿洺去学校。   但其实温斯沅这段时间很忙。   前阵子做的两个课题正好都赶在这段时间成果汇报,他早上去学校去得迟了,晚上就也很难早回。   正好吴鹿洺也赶上竞赛培训,刚谈恋爱的两人除去第一天的约会,一直没能再约上第二次。   好不容易再次熬到周末。   周五晚上。   吴鹿洺洗完澡穿了身珊瑚绒的天蓝色睡衣,蜷在沙发上对正坐在茶几前写东西的温斯沅道:“沅哥,明天中午我们去吃烤肉?”   “明天跟徐琪麒要带两组课题的学生团建,课题开始前徐琪麒答应他们的。”   吴鹿洺安静了一会:“那后天呢?”   温斯沅停下动作,转身看向沙发上的人。   吴鹿洺正抱着一个抱枕,面朝向温斯沅侧躺在沙发上看手机。   大概是察觉到温斯沅的视线,吴鹿洺抬起眼,越过手机看向温斯沅。   “不用后天。”对上视线的瞬间温斯沅道,“地点就在A市,徐琪麒答应的让徐琪麒带一整天,我待半天就走,中午十一点到家接你晚吗?”   手机的光照在吴鹿洺脸上。   吴鹿洺展开笑,说:“不晚。”   第二天早上吴鹿洺习惯性地早醒。   醒来时听到屋外还有动静,他看了眼时间,早上八点没到。   他在被窝里缩了会,便套了件厚外套打开了房门。   客厅里没人。   就在吴鹿洺以为温斯沅走了的时候,他在客厅的餐桌上看到了温斯沅的手机。   温斯沅不太可能把手机忘在家。   吴鹿洺四周看了一圈,都没见人。   估计在卧室。   吴鹿洺揉了下还有些睁不开的眼睛,转身正打算去客厅的浴室洗漱,身后桌上的手机忽地响起。   他停下脚步转回身看了眼,是电话。   电话响了一会,仍旧不见温斯沅身影。   吴鹿洺见来电提醒是徐琪麒,便帮温斯沅接了电话,往温斯沅卧室走。   电话接通的瞬间,徐琪麒的声音响起:“老温,我昨天把两箱水放你后备箱了,你来了以后停车别忘了把水带下来。”   “麒哥,是我。”吴鹿洺出声。   “弟弟啊,”徐琪麒的声音里没有半点惊讶,“你和老温不会还没出门吧?”   吴鹿洺捕捉到徐琪麒说的是他和温斯沅,他下意识出声:“我们?”   “是啊,老温昨天没跟你说吗?我们今天有个团建,去A市的市公园,那儿有专门烧烤的地儿,学生里有一半是上回去老温家那几个,我记得你跟有几个女生聊得挺好的嘛,你们都是年轻人,去了也不怕没伴。”   温斯沅昨晚没跟吴鹿洺说这些,不过没说肯定有没说的原因,吴鹿洺没太在意。   他正想出声应徐琪麒,面前的门忽然开了。   已经换上外出衣服的温斯沅出现在门里。   见吴鹿洺拿着手机在耳旁,他轻声问:“谁的电话?”   “麒哥。”吴鹿洺答应。   他说着把手机递过去给温斯沅。   大概是电话那边的徐琪麒听到了温斯沅的声音,递过去的途中,徐琪麒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老温,你昨天怎么没跟弟弟说去玩的事情?你昨天走前我不还提醒你带上弟弟一起吗?”   手机在中间,徐琪麒的声音足够两人都听到。   温斯沅接手机的手碰到吴鹿洺的,他没有马上松开,而是看了吴鹿洺一眼。   直到徐琪麒的声音再次响起,他才从吴鹿洺手中拿走手机。   吴鹿洺见手机被拿过,便指了指客厅的浴室,表示要去洗漱。   等他洗漱完从浴室出来,发现温斯沅还站在客厅没走,看样子甚至像是在等他。   “不是不想带你去。”   温斯沅忽然出声,朝他走来:“这次团建除去你认识的那一组人,还有另外一组,是徐琪麒那个助教班的学生。”   吴鹿洺没想到温斯沅会特意解释这个,他顿时道:“我没在意这个,而且你也说了要溜回来跟我去约会。”   话说完,温斯沅却罕见地看着他没有接话,眼底隐约有两分欲言又止。   吴鹿洺察觉到奇怪,等了一会见温斯沅仍旧没出声,轻声问:“沅哥,怎么了?”   温斯沅像是做了决定:“你第一次来我办公室那次,我有听到你和徐琪麒助教班的那个男生有争执。”   吴鹿洺愣怔片刻,反应过来温斯沅话里的人是谁,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   温斯沅将吴鹿洺的表情收入眼中,再次出声道:“他今天也在。”   吴鹿洺表情恢复得很快,重新看向温斯沅淡笑道:“我跟他不熟。”   他说完静默片刻,忽然又像是不经意地问:“沅哥你跟他熟?”   “有聊过几句。”温斯沅简单答复,看着眼前人的睫毛轻颤了两下。   吴鹿洺很会掩藏情绪,但此刻哪怕已经掩藏过,温斯沅还是能从他的脸上看到吴鹿洺对两人所提及之人的不喜。   温斯沅垂眸静默片刻,再次出声:“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吴鹿洺倏地抬眸看他。   温斯沅对上他的视线,补充:“活动地在中心公园。”   吴鹿洺像是在思考,半晌后他出声应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啦~明后天应该会再更一章 第61章   原本的团建内容定的是中午烧烤, 早上十点才是约定的集合时间。   A市的中心公园早些年还只是个公园,后来因为地广加上人流量大,公园慢慢拓大,有了休闲游乐设施。   公园里有一片湖, 圈了一处地方, 可以供游客钓鱼。   徐琪麒一大早给温斯沅打电话,为的就是钓鱼。   吴鹿洺和温斯沅到公园时, 其他人都还没来。   徐琪麒坐在湖边钓区的座位前, 正在装自家带的鱼饵。   这片湖的鱼是养殖鱼, 收费不高, 鱼自然也不难钓。   见着温斯沅和吴鹿洺,徐琪麒远远冲两人招呼:“老温, 弟弟,你们来得正好!一块钓点鱼, 中午拿去烤。”   温斯沅询问身侧的吴鹿洺:“要钓吗?”   吴鹿洺望了眼不远处波光粼粼的湖,点了点头。   他没钓过鱼, 但钓鱼这活动虽然算不上简单, 但也不算太难,温斯沅花了些时间把基础的技巧教给他后,他很快就得心应手了起来。   九点多陆陆续续开始来人。   吴鹿洺感觉肩膀被拍了一下时,他正在收杆摘鱼。   将鱼放进身旁的桶里,他一扭头, 就看见上回在温斯沅家中帮过他的短发女生正站在他身后。   短发女生看了眼他桶里的鱼,连声夸赞:“你好厉害!”   吴鹿洺以为她是在闭眼夸,直到他顺着短发女生的视线看去, 发现温斯沅和徐琪麒桶里的鱼都不多。   这两人明显不是为了钓鱼而钓鱼, 反倒是刚上手的吴鹿洺钓得新奇, 因此钓了大半桶鱼。   吴鹿洺的视线最后从温斯沅身边的桶里收回,顺便抬眸看了温斯沅一眼。   看过去时发现温斯沅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看向了他这边,只是视线并不落在他身上。   没等吴鹿洺去看温斯沅的视线究竟落在哪,他余光中瞥到身旁的短发女生往后退了一小步,紧跟着耳旁响起短发女生吐槽似的一小声“靠”。   “在一起了?”短发女生小声询问。   吴鹿洺已经无需再查证,收回视线应了一声。   “我就说我的第六感不会错。”短发女生的声音里带了点小骄傲。   不过骄傲没持续太久,很快就演变成了不敢置信:“温老师这吃醋范围是不是有点太广了,我就只是拍了一下你肩膀!”   经过这一个多星期的交往,吴鹿洺也发现了。   温斯沅在吃醋这件事上,似乎有些天赋异禀。   他从不会很直接地表现出吃醋,大多数时候他都会像一只逡巡自己领地的大猫,绕在吴鹿洺身边瞧瞧看看,顺便悄悄宣示主权。   吴鹿洺想着弯了弯嘴角,出声对短发女生道:“嗯,所以以后跟我说话建议隔一米。”   短发女生听出其中的玩笑意味,正打算再偷偷吐槽两句,一抬头直直撞上温斯沅的视线,她吓得瞬间什么都不敢再说,很有求生欲地转身找好姐妹玩去了。   “咱们也差不多收工了。”徐琪麒的声音从一旁传来,“我去找老板要个袋子,老温你先领那帮崽子们过去。”   十点还没到,短发女生这一波来得算早。   温斯沅带着吴鹿洺去洗了手,便领着一行人先往烧烤区走。   徐琪麒早就订好了烧烤架,一些基本的肉食也都是跟商家直接订的。   没过太久,徐琪麒拎着一袋已经找人处理好了的鱼回来。   他把鱼交给几个女生,对正在往烧烤架里添碳的温斯沅道:“订的菜到了,这边送不进来,老温咱俩去拿,顺便再买点饮料”   温斯沅闻声没有马上应徐琪麒,而是朝吴鹿洺看去。   不过没等吴鹿洺给出回应,徐琪麒就直接一把把他拉开了:“多给年轻人点交流空间,这些孩子本来就怕你,你再表情严肃点在这多杵会,一会一个个连袋子怎么开都不知道了。”   温斯沅没什么表情地朝他看来:“所以我说不来。”   徐琪麒装没听见打哈哈,直接略过温斯沅对吴鹿洺道:“弟弟,有什么想喝的饮料吗?”   吴鹿洺想了想,说:“橙汁。”   徐琪麒便又问了一圈其他人。   温斯沅在一旁看了眼时间,距离十点还有二十分钟,他这才对吴鹿洺道:“很快回来。”   徐琪麒跟温斯沅走远了,短发女生才大了点胆子,重新走回到吴鹿洺边上跟吴鹿洺说话。   留下来的一行人大致分了工,一部分人给肉刷酱料,一部分人烧炭。   短发女生尝了口新调好的酱料,眉头微蹙了一下:“这调料味道不对,没咱们上回来聚餐调的好吃。”   话音刚落,她身后传来一个斯文的声音:“哪次?”   短发女生一扭头,对上来人,顿时熟络道:“来的正好啊岑惜文,既然你来得这么及时,重新买调料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岑惜文推了推笨重的黑框眼镜,随和道:“没问题。”   岑惜文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身旁还有两男两女。   一群人都是一个专业,哪怕不同班也互相熟识。   岑惜文在应下差事后,却没有询问这些人中的任何一个,而是径直看向从头到尾都没有因为他的到来而抬起过头来吴鹿洺,仿佛才看到人似的,略带惊讶道:“小洺,你怎么也在这?”   短发女生听到岑惜文熟稔的语气,略带惊讶地来回看了眼两人:“你们认识?”   岑惜文斯文地笑着:“认识,只不过好多年不联系了,上次在温老师办公室见到,我还以为是凑巧,正好……要一起去买调料吗?”   吴鹿洺继续着手头的工作,没有对岑惜文的问话作出回应。   这让短发女生有点惊讶。   因为吴鹿洺给她的印象一直是带着恰到好处的礼貌的,但这会他明显是半点面子都没给岑惜文留的意思。   就在短发女生隐约感觉到两人的关系恐怕不太好时,吴鹿洺正好完成了手上的工作,他擦干净手,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地说了句“走”,而后对短发女生礼貌地笑了一下,就径直迈开腿走了。   岑惜文很自觉地跟上。   两人走出烧烤区一段距离,四周逐渐变得安静。   吴鹿洺不熟悉这片公园,在前面带路的是岑惜文。   眼看着要越走越偏僻,吴鹿洺率先停下脚步:“够说话了。”   岑惜文闻言也没有不满,跟着停下,转回身看向吴鹿洺,细细打量。   片刻后他用完全笃定的语气开口:“你跟温老师在一起了。”   吴鹿洺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用同样笃定的语气开口:“你跟他说过什么。”   上一次见面,岑惜文就对他主动提起过温斯沅。   如果岑惜文这么多年变化不大,那么就一定不会完全不对温斯沅提他的事。   吴鹿洺无所谓岑惜文对温斯沅说过什么,但他得知道是什么。   他对温斯沅现在还不够坦诚,但这并不代表会永远不坦诚。   从不坦诚到坦诚,话得他自己来说,别人没权利替他说任何。   岑惜文听着吴鹿洺的问话,半天不答,看着像是在思考。   然而他许久后再开口,说的却是完全无关的话题:“你知道我来的时候看见谁了吗?”   见吴鹿洺神情冷漠没有一丝要回答的意思,他便自顾自往下说:“大块头,就在公园门口,他跟我一起进的公园。”   说完没等吴鹿洺给出反应,他又很快兀自盖棺定论:“真巧啊,别说你已经不记得他了,毕竟比起我,他才是对你认识自我做出最大贡献的人。”   他说着忽然轻轻笑了起来:“挺有趣的,刚才在外面,他认出我,竟然问我这些年跟你有没有联系。你说他为什么打探你?”   “打探一个害自己这辈子都得哮喘药不离身的人,你说是为什么呢,吴鹿洺?”   作者有话要说:   好困好困好困先这些昂,不然俺困得都不知道在写啥了   这里没虐,别慌 第62章   中心公园有将近二分之一的区域是湖。   两个人绕过烧烤区, 走进的是另一片作观赏的湖边区域。   临近中午,太阳正猛,这一处又全是低矮的灌木丛。   没有遮阳的空地,隔好远才能见到零散的长椅, 因此这附近的人也就只有零星几个。   岑惜文话说到一半时, 吴鹿洺的注意力被两个戏耍到湖旁的小孩吸引了去。   一大一小两个孩子。   小女孩三四岁模样,小男孩稍微年长上些许, 看着应该已经上小学。   四周没有大人, 小男孩正在陪小女孩玩追逐游戏。   他时快时慢地跑在小女孩后头, 逗得小女孩笑声不停。   观赏区的湖边围栏全是木质围栏。   大约是这处偏僻的缘故, 围栏明显年久失修,褪了色的木材像是风稍微大点就能刮倒一片。   靠角落处的围栏缺了一角, 还未来得及修补,只是在缺口旁边挂了“危险请勿靠近”的告示牌。   告示牌挂在够显眼的位置, 但对于字都不认识几个的小孩来说,形同于无。   两个小孩追逐玩耍的地方就在缺口附近, 来回好几次从缺口前跑过, 跑得大汗淋漓的两人显然谁也没有意识到要离那个足够吞下一个成年人到湖里去的危险缺口远些。   吴鹿洺的视线扫过一圈,猜测这两个小孩应该是玩耍中跑出了家长的视线范围。   因为这附近除了他和岑惜文,没再有其他驻足停留的成年人。   岑惜文说完要说的话,许久没得到回应。   他朝吴鹿洺看去,发现吴鹿洺的注意力根本不在他身上, 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他顺着吴鹿洺的视线看去,落到不远处两个小孩身上。   余光中瞥到吴鹿洺似乎要迈开腿往那两个小孩的方向走,他微眯起眼睛, 忽然开口道:“说什么来什么, 那个小女孩, 是大块头的女儿。”   吴鹿洺闻言脚步一顿,终于又一次朝岑惜文看去。   岑惜文后半段说了什么,他其实没太仔细听。   他今天跟温斯沅来这场团建,为的就是从岑惜文这里知道他究竟跟温斯沅透露过什么。   吴鹿洺知道,这个问题他问温斯沅,温斯沅肯定也会告诉他。   但两人才交往十来天,他不能保证问题一旦展开,是否会对两人才建立不久的感情造成影响。   他不想也没必要拿这种事去赌,所以直接来问岑惜文比较干脆。   吴鹿洺的视线重新回到岑惜文身上,才回温了一遍岑惜文刚才对他说的话。   他思索了片刻大块头是谁,想起来后眼底也不见丝毫波动。   没能够看到预料中的表情,岑惜文的眉头又拧紧了两分。   他神色莫测地盯着吴鹿洺看了许久后,忽地轻嗤了一声:“你刚才是不是想去提醒那两个小孩离警告牌远一点,现在怎么又不去了?”   吴鹿洺扫了眼那两个已经跑得离缺口有些远了的小孩,冷淡开口:“我想跟你谈的话题我刚才已经问了,我没兴趣跟你聊多余的天,你如果不想说,我就先回去了。”   吴鹿洺这话一出,岑惜文难看的脸色反倒是缓和了过来。   他盯着吴鹿洺逐渐扬起笑,出声道:“好啊,聊,聊什么?聊你为了骗张白纸把自己也装成白纸凑到人家面前?”   吴鹿洺抬眸看他,没有出声。   岑惜文见状,笑意更浓:“聊你怎么把自己的悲惨童年当做感情筹码添油加醋地讲给他听?”   吴鹿洺一直不变的脸色在这话落下后出现了片刻的变化:“什么意思?”   岑惜文将吴鹿洺真实变化的脸色收入眼底,心中刚升起一丝疑惑,余光就瞥到一个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附近的身影。   他疑惑顿消,轻哂一声走近吴鹿洺一步,放大了声音道:“我原来挺好奇你为什么要选择温老师这张白纸的,现在算是明白过来了。谁会不喜欢一个任你说黑就是黑,任你说白就是白的人呢?但是装可怜博来的感情,你觉得能维持多久?你能保证你的虚伪永远不会被他发现?”   他说完,又走近吴鹿洺一步,而后凑到吴鹿洺耳旁,放轻了声音继续道:“你刚才不是问我跟温老师说过什么吗?也没说太多,就让他自己查了一下你高中的光辉事迹。对于网上语焉不详的事迹,他看起来好像比较相信偏向你的那种说法,所以我就顺便告诉了他大块头患上哮喘的原因。”   “你费劲心思在他面前假装纯良应该挺辛苦的吧?所以这次可要记得好好选。”   岑惜文说完后退一步,对吴鹿洺扬起一抹笑。   没等吴鹿洺反应过来那句“好好选择”是什么意思,就听见岑惜文重新放大声音道:“救还是不救害你和你姐姐在孤儿院多受了那么多年罪的人的女儿,温老师觉得,吴鹿洺会怎么选呢?”   话音落下的瞬间,吴鹿洺似有所感,倏地转身往后看去。   在他身后两三步远的地方,温斯沅不知道在那站了多久,正定睛朝他看来。   然而不等给他细想的时候,不远处忽地传来“扑通”一声巨响。   紧跟着是一声男孩子的惊呼声。   吴鹿洺顿时顺着声响转回身去。   刚才那两个已经跑远了的小孩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跑回到了缺口边上,这回缺口边只剩下那个稍微大点的男孩,缺口处的湖面上有个正在激烈扑腾的身影。   岑惜文刚才一定是看到了两个小孩打闹回了缺口边。   这边的动静吸引了不少过路人的注意。   但由于地方偏,其他人就算赶来也需要费些时间,就近的就他们几人。   吴鹿洺脑中嗡嗡作响,暂时顾不上其他,正要往湖边跑。   刚迈开腿,一件外套塞进了他怀里,温斯沅的身影从他身旁经过时,听不出什么情绪的声音跟着飘过:“别下水,在湖边等我。”   等吴鹿洺回过神时,温斯沅已经跳进了湖里。   十月末十点的阳光一点也不温暖。   看着温斯沅扎进湖水里溅起的水花,吴鹿洺只觉浑身一寒。   并没有刻意要想起,但脑海中还是不自觉地闪过些许画面。   ——我刚看见他从大门离开,你现在去叫住他还来得及。   ——你知道池塘边的泥地有多滑,吴鹿洺,现在只要你想,你就可以救他,也只有你能救他。   ——你救吗?   湖面上的温斯沅成功托起了女孩,但女孩大概是过度惊吓,在温斯沅怀中扑腾得厉害。   吴鹿洺看到温斯沅在游回岸边时被女孩扑腾得撞上了围栏,他顿时凝神不再想其他,快步往湖边跑去。   这会湖边已经过来了不少人,两个小孩的家长惊慌地从温斯沅手中接过有些呛水的女孩,连声道谢后着急地让公园的救助人员做急救措施。   吴鹿洺扶住上岸的温斯沅,正要把外套披回到温斯沅身上,却忽然在湿哒哒的触感下,摸到一手不同寻常的温热。   他搭在温斯沅肩膀上的手顿时收回,视线中闪过一抹红,还没来得及看仔细手心里的颜色,就被温斯沅按进了怀里。   视野陷入一片漆黑。   温斯沅的怀抱满是冰凉的湿气。   吴鹿洺那只刚从温斯沅肩膀上撤开的手还悬在半空中,止不住地颤抖下被另一只湿漉漉的手捂住。   “沅哥……”吴鹿洺怀疑自己没能够发出声音。   但温斯沅很快回应了他。   “划了一下,不要紧,有点血,你先别看。”   声音一如既往地沉稳不见起伏。   吴鹿洺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得厉害,恍惚间他好像听见了徐琪麒的惊呼声,而后温斯沅说去医院。   去医院的整个过程吴鹿洺已经有些记不清了,他甚至忘了是怎么站到的急诊病床前。   直到手被温斯沅拉了一下,刚脱下上衣的温斯沅顶着一张失了血色的脸,却神色平静地对他道:“小洺,去洗个手,洗完手回来这边就好了。”   吴鹿洺脑中一片空白,下意识地照着温斯沅说的做了。   等他进到医院的卫生间,站在洗手台前要去开水时,才发现右手手心里一片干涸的血渍。   是温斯沅的血。   温斯沅一路上都没让他看。   吴鹿洺垂眸看着手心里的血看了好久,才打开水龙头,缓缓将血渍洗掉。   洗完后他没有马上回急诊,而是在走廊里找了个位置坐下。   冰凉的水流已经冲刷得他脑袋清醒了不少。   温斯沅支他出来,肯定是不想让他看到伤口处理的过程。   他坐在走廊的长椅上,脑袋磕到身后冰凉的瓷砖,视线略过窗外的郁郁葱葱,最后跟着一只从树枝上飞走的鸟儿飘远。   不知道过去多久,口袋里的手机震到腿发麻,他才反应过来是有电话。   来电显示是徐琪麒。   接通后徐琪麒的声音瞬间响起:“弟弟你去哪儿了?老温这儿好了,但是要挂两瓶水,我就给他转了病房,你上八楼来,我去交个费。”   吴鹿洺挂掉电话找到八楼,徐琪麒已经在电梯口等他。   给他指了病房,徐琪麒就直接坐电梯走了。   是个双人病房,但病房里就温斯沅一个人,另一张病床空着。   大中午太阳正烈。   病房的窗帘拉了大半,以至于大半个病房都落在阴影里。   温斯沅靠坐在近门的病床上,身上已经换好了病服。   病服穿得工整,叫人丝毫无法窥见内里。   他的脸色比刚到医院时稍微好些,这会手背上扎着针,正在挂水。   门开时温斯沅朝门口看来,见着吴鹿洺和平时相处时无异地出声:“小洺,过来。”   吴鹿洺走进病房关上门,却头一次没听温斯沅的话。   他没有走到温斯沅的病床旁,而是走到病房的另一张病床前,在阴影处坐下。   温斯沅的视线一路跟着他,见状也没有再说其他,安静地等吴鹿洺先开口。   因为吴鹿洺明显有话要说。   病房里安静了有一会,吴鹿洺的声音才响起。   “沅哥,”他的声音有些哑,“是不是那次在医院里我跟夏星落说话,你听见了?”   吴鹿洺想过,温斯沅和吴盛矜虽然关系好,但他们家一直对姐弟二人曾经在孤儿院待过的事如同禁忌般闭口不谈。   在家里都不说,吴盛矜本也不是胡乱说话的人,更不可能主动跟温斯沅透露这种事情。   所以思来想去只有这一种可能。   吴鹿洺坐在阴暗处。   温斯沅坐在阳光下。   吴鹿洺能清晰地看见温斯沅的一切,他不太清楚温斯沅能不能同样看清他,但他看得见温斯沅在看他,很认真地看。   “嗯,抱歉,当时觉得是你的隐私,不提可能更好一些,所以没有告诉你。”   吴鹿洺静默了一会,放轻声音开口:“我不是故意要说给你听,我不知道当时你在门口。”   “我知道。”温斯沅回答得很快。   吴鹿洺又是好一阵的安静。   他揉着衣袖上蹭到的无法洗净的血渍,揉到皱得不行,才再次开口:“你都听见了?”   “听到小男孩被三翻四次冤枉偷牛奶。”   温斯沅停顿片刻,“后面还说了什么?”   吴鹿洺的视线短暂落下。   他盯着衣袖上的血渍看了一会,似乎在斟酌,最后还是重新抬头看向温斯沅,道:“说小男孩反将一军冤枉了回去,还说他……”   “虚伪、阴险、睚眦必报……”   “从内烂到外的坏人”几个字思来想去,还是没能够出口。   温斯沅的反应出奇得平静,他如闲谈般询问吴鹿洺:“为什么要这么说他?”   大概是已经开了头的缘故,吴鹿洺后面的话没再经过斟酌。   他直白道:“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啊,就比如刚刚,如果你在湖边就让他看清楚了伤口,他一定会马上把岑惜文也扔进湖里,把岑惜文的肩膀撞到血肉模糊为止。”   吴鹿洺说完,垂下眼眸安静了下来,静默地等着温斯沅的评价。   但温斯沅似乎没有要给评价的意思,只是安静地注视着他。   在长久的寂静注视下,吴鹿洺再一次缓缓开口:“他知道你在A市,所以才考来A市的大学,知道你一个人住,所以故意让表哥跟你说在找房子,知道你在咖啡厅,所以才故意顶着大太阳在咖啡厅对面的租房中介门口蹲着让你看见,他就是这么居心叵测的一个人……”   “吴鹿洺。”温斯沅忽然出声打断了吴鹿洺的话。   他罕见得叫了一次吴鹿洺的全名。   吴鹿洺顿时愣住,仰头朝温斯沅看去。   温斯沅也同样看着他,声音依旧平缓地继续道:“你觉得我是张白纸?”   吴鹿洺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来。   于是温斯沅便接着把话说了。   窗外的阳光照在眼镜上,反着光。   吴鹿洺进病房后这么久,温斯沅第一次错开落在他身上的视线。   他抬起没受伤的那只手摘下眼镜,轻轻擦拭着镜片上根本不存在的雾气,一直平稳的声音终于出现了起伏。   “我从读大学来到A市开始,就一直住在那栋房子里,我在那里住了九年,九年来我从没让任何一个人在我家留过宿,你一来就能直接长住,你觉得是为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朋友们我来啦!   今天是小温有效表白现场 第63章   吴鹿洺反应一向很快。   可面对温斯沅骤然抛下的问题, 他一时间仿佛不会了中文一般,愣怔地看着温斯沅许久没有反应。   病房里的光束半开在病床前,将病房拽入了短暂的午间宁静。   直到一声很轻的疑惑响起。   “啊?”   安静的病房里平地落下这一声叫在场的两人都是一愣。   吴鹿洺小学时期去解初高中生的奥赛题乃至大学知识层面上的高数题时,都没给出过这么茫然的反应。   他反应完自己也明显有些猝不及防, 隐在阴暗下的脸缓缓有些发烧。   他仗着背光和温斯沅没戴眼镜看不清他, 很快便肆无忌惮地直勾勾朝温斯沅看去。   吴鹿洺听得明白温斯沅话里的意思。   但这和那天温斯沅直接说喜欢他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他感觉身体里好像冒出了一个气泡, 气泡慢悠悠地将他的心脏包裹, 连同着所有可以直观传达的情绪都一起包裹了进去。   气泡将他的整颗心包裹得密不透风, 直到坐在阳光下的人将眼镜重新戴上, 拍了拍病床边空出的位置,而后看向他无声示意。   吴鹿洺这一次没再拒绝。   他起身走到温斯沅的病床旁坐下, 因为骤然进到阳光下,有些不适应地眯了会眼睛。   “你觉得他很坏?”温斯沅的询问声忽然从身侧传来。   缩近了距离以后, 更清晰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受伤后的干涩。   吴鹿洺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就点了点头, 明显没经过丝毫犹豫。   温斯沅静默片刻:“那你觉得我呢, 好人坏人?”   吴鹿洺稍微侧过点身,背朝向阳光,终于得以完全睁眼。   他看向近在咫尺同样沐浴在阳光下的温斯沅。   近看下温斯沅的脸色相较平时还是有些苍白。   麻药应该在逐渐失效,温斯沅的眉间有很浅的轻蹙痕迹。   他明显在忍痛,但看向吴鹿洺的视线却平稳得和平时无异。   “好人。”   吴鹿洺同样不假思索, 说完视线落在温斯沅受伤的肩膀上,正要开口:“你……”   然而没等他把话说完,温斯沅先开了口。   “虽然我让你住进我家, 但如果你不来主动靠近我, 我也一定不会去主动接近你。”   “我从来不做成功率低的事情, 因为将时间和精力花在这上面性价比不高,人的时间和精力有限,所以我一直习惯于选择高效平稳的生活轨迹,及时从生活中剔除不必要的偶发性低成功率事件。”   长时间的接触,吴鹿洺已经完全习惯温斯沅在讲重要事情时总是諵砜把话讲得像课本上晦涩难懂的定义。   因此他这次理解得很快,轻声问:“你觉得和我交往是一件成功率很低的事情?”   “嗯。”温斯沅一如既往得坦诚,“至少在两年前,我是这么认为的。”   “两年前。”   吴鹿洺轻喃了一声,脑海中又一次闪过温斯沅最开始问的问题。   ——你一来就可以直接住进来,你觉得是为什么?   他轻抿了下唇,这一次终于不再是有点傻的单音节,而是出了声问:“沅哥,你那时候就喜欢我了吗?”   温斯沅在认真思考,许久后他给出了一个严谨的回复:“也许。”   他说完很快补充解释道:“我对感情的敏感度很低,所以我自己也不太能够确定。从高中学文开始,为了更有效地记忆大量的文字信息,我会有意识地去剔除一些对我来说无用的记忆,比如只有短暂接触过的人,比如对生活没有影响的琐碎事情。所以吴盛矜才会跟你说,我记性不好。”   “其实在你住进我家前,我只记得我和你接触过,很多跟你曾经相处的细节我已经完全没有印象了。但在吴盛矜跟我说你要租房没处可去时,我脑中的第一反应是,如果你愿意,我可以腾出一间房给你。”   “这对我来说是很不寻常的,因为我一直很反感别人踏入我的私人空间。你住进来以后,不寻常的事情变得更多了。我发现随着跟你的相处,我竟然在慢慢记起本已经忘了的和你有关的记忆。”   “从来没有这样过。”温斯沅说到这时,声音里有明显的困惑,“忘了就是忘了,会被我遗忘的记忆肯定是大脑已经处理为无用信息的记忆,就像纸被丢进碎纸机,没有再捡回来的道理。”   温斯沅忽然停顿了一下,而后定睛看向吴鹿洺。   “后来意识到喜欢你,我才明白过来,和你相关的记忆不是无用信息,而是危险信息,我不想忘,可潜意识认为我不应该记得,因为那会背离我一贯效益最大化的人生走向选择。所以最后权衡下,我没有把你的那张纸扔进碎纸机,而是存进了带锁的盒子里。你再次来到我身边,盒子就自然而然打开了。”   吴鹿洺接收着巨大的信息量,一双眼睛睁着半天不见眨。   他习惯性戴着各种表情面具的脸上此刻丢光了面具,就剩下最原始的懵懂迷茫。   过去好久他才终于轻眨了一下眼睛,询问道:“你现在不觉得和我交往是一件低成功率的事情了吗?”   “仍然是。”温斯沅虽然是这个回答,声音却在慢慢舒缓。   “我一直清楚我不擅长感情这件事上,所以在这件事上,我必须要比处理其他事情考虑得更多更全。你对我的感情,我的家庭,你的家庭,我们所处的环境等等我都需要考虑进去,而显然就目前而言,把这些所有因素都考虑进去,这仍旧是一件低成功率的事情。”   “那为什么你还要……和我交往?”吴鹿洺的声音不自觉地有些干涩。   “因为你已经向我走了太多步了。按理说我应该在你第一次走向我时就把你叫停,可我不仅没有这么做,甚至还纵容你走得离我更近。徐琪麒之前说我这种行为是渣男行为,他说得没错,在感情这件事上,我的确是一个卑劣者,我甚至要很明确很明确地看到你对我的喜欢,我才敢正视自己对你的感情。让你一个人走了那么多路已经很过分了,你向我证明了5%可以提到20%,所以剩下的80%,理应我来补全。”   吴鹿洺的表情还没能够完全从茫然中转回,但他已经能够完全明白温斯沅的意思了。   温斯沅的每一个字都在对他说喜欢。   吴鹿洺罕见地感觉到了不知所措。   他来到温斯沅身边前,只是想能要来一点点喜欢就行。   现在一下来要来了这么多,他顿时陷入了不可名状的惶恐和不安。   “可是沅哥,我……”吴鹿洺轻抿了下干涩的嘴唇,“我怕虫子、怕恐怖片、怕打雷下雨这些事都是我骗你的。”   “我知道,我出差提前回家那天晚上,看到你一个人坐在客厅看恐怖片了。”   温斯沅小小地静默了一下,最后还是继续道:“也听到你打架把人打进医院的事了。”   吴鹿洺的瞳孔微缩了一下:“那为什么你还……”会喜欢我?   “你以前问过我觉得你是怎么样的人,我当时的回答是聪明细致和善良,我现在仍然这样认为。”   温斯沅说话永远都是严谨的认真,认真到让人根本不会怀疑他话里的真实性。   吴鹿洺的脸上重新浮上迷茫:“为什么?”   他是真的感到不解。   “我刚才跟你说我是感情里的卑劣者,你现在觉得我是坏人吗?”   吴鹿洺摇头。   温斯沅眼底浮上一抹笑意,他抬手揉了揉吴鹿洺的头发。   “一样的道理,就算你早上真的当着我的面把岑惜文扔进了湖里,也不会影响我觉得你聪明细致善良。你坚持认为你阴险虚伪睚眦必报,我也坚持认为我在感情里是个利己化的卑劣者,但我们的坚持认为都并不会对对方的认知产生影响,所以我们没什么不同。”   “吴鹿洺,我们是一样的,都只是复杂又普通的人而已。”   ——相信我的辨别能力,你不是怪物。   ——我们是一样的,都只是复杂又普通的人而已。   吴鹿洺深吸了一口气,但仍然没抑制住逐渐湿润的眼眶。   他垂下眼眸,像个被丢在十字路口不知道该怎么走的小孩般,安静了好久,才终于耗尽力气般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你早上为什么……不让我去救那个小女孩?”   他问完话也没有抬头看温斯沅,继续沉默地低着头。   温斯沅的回答声没有马上响起,倒是原本搭在他脑袋上的手慢慢往下移,而后精准地贴到了他脑后的伤疤上。   “只是普通的下雨天都会头疼,这么冷的天气泡了水,又没办法马上弄干头发,你能保证你头疼的情况不会恶化?”   温斯沅贴在他伤疤上的手很轻,但吴鹿洺却觉得从那伤疤泛出一阵有些惹人忍不住轻颤的麻。   他还是没敢抬头看温斯沅,最后只是氲着嗓子说:“只是因为这个?”   温斯沅这次沉默了好一会。   不过他最后还是回答了,只是放轻了声音:“你说过,你想有个能保护弟弟妹妹的哥哥。”   洁白的床单上倏地舒润了一片。   “你不是记性不好吗?”   温斯沅认真纠正:“我的记性很好,只是不记无用信息,你可以随意抽问我我们所有相处过程中的任何细节。”   他纠正完,见吴鹿洺低着头一时半会还不见有抬起来的意思,原本落在吴鹿洺脑后的手又慢慢往前,最后贴到了吴鹿洺脸侧。   就在他要将吴鹿洺的脸托起时,吴鹿洺忽然抬起一只手按在了他的手腕上。   而后青年明显压抑的声音再次响起:“沅哥,如果我说我真的曾经非常非常讨厌过岑惜文今天说的那个人,甚至有那么一瞬间讨厌到……觉得他死了也不错,你还是觉得我会救那个小女孩吗?”   “会,因为那是个小孩。”温斯沅终于成功将吴鹿洺的脸托起,“你好像没有意识到,你对所有小孩都带着几乎没有底线的包容。你只是住到我家一个多月,整栋楼至少有一半的小孩都认得你并且愿意亲近你。”   两人每次去家附近的公园,温斯沅在大爷堆里时,吴鹿洺一定在小孩堆里。   温斯沅忍不住想起当年雪地里喂猫的吴鹿洺。   瘦削的少年将食物放到流浪猫面前,却并不觉得自己在做什么好事般地收拢紧手脚,不去碰触任何一只流浪猫。   如果只是单论长相,吴鹿洺的长相是非常容易惹人疼爱的一种长相。   他本就是娃娃脸,眼睛又大,甚至不怎么需要花心思,只是普普通通地盯着一个人看,就容易让人忍不住心软。   他身上有着很少见的纯天然的孩子气,只是那股孩子气平日里被他一层又一层的面具压得太死,消磨在了伪装与真实的边缘。   这会他眼眶通红,睁大的眼睛里不时滚出清透的眼泪,嘴巴和鼻头无一例外地被染上鲜艳的红。   温斯沅托在吴鹿洺脸色的手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最后放轻动作,只是替吴鹿洺擦掉了眼泪。   而这个喂猫时缩成一团束手束脚的人,在他的动作下,抬起一只手抵到了他没有受伤的那边肩膀上。   不是推开,而是攥紧了他肩膀上的衣服。   两人间的距离不自觉拉近。   原本静默的空气开始逐渐变了味道。   就在有火花要炸裂开时,一阵突兀的铃声在安静的病房里响彻。   已经靠得非常近的两人同时动作一顿,扭头朝病床旁发出响动的手机看去。   手机上跳跃着的“徐琪麒”三个大字,宛如死亡告示。   吴鹿洺这才想起还有个去交费的徐琪麒,他顿时擦了把脸上残留的眼泪。   见温斯沅盯着手机神色不明地许久没做声,吴鹿洺轻喊了一声:“沅哥?”   温斯沅只好拿过手机接起电话。   电话那头的徐琪麒无知无觉,上来就是没头没尾的一句:“医院楼下的鸟可真好看啊!”   温斯沅:“……”   徐琪麒很快又道:“不过再好看也禁不住看,我已经看了快十分钟了,我觉得再看下去你俩该饿了,所以我来礼貌问一下,你觉得我再看几分钟鸟去买饭比较合适呢?”   作者有话要说:   小温:我觉得你直接看一辈子鸟比较合适:) 第64章   徐琪麒拎着三盒饭回到病房时, 病房里已经不见了吴鹿洺的身影。   他拎着饭盒站在病房门口上下左右看过一圈,问:“弟弟人呢?”   “买水去了。”温斯沅不咸不淡地回答。   “买水?”徐琪麒疑惑,“刚刚电话里怎么不跟我说,我顺便带上来就好了。”   他刚说完, 后知后觉地从温斯沅刚才不咸不淡的语气里品出了点东西。   琢磨着朝温斯沅看去, 意料中地看到了一张完全是和颜悦色反义词的脸。   徐琪麒顿时反手合上门,颇为正义凛然道:“老温, 这可是医院!我理解你年纪大了铁树开花……”   温斯沅撩起眼皮看向徐琪麒, 抬起没吊着点滴的手敲了敲病床旁的桌子, 打断徐琪麒的话:“东西放下, 人……”   他抬手一指门。   徐琪麒骂了他一句“卸磨杀驴”,完全不理他的话直接进到病房一屁股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   他把饭放下疑惑道:“弟弟什么时候下去的?我记得住院楼对面就有一家便利店, 买个水应该用不了多久吧?”   温斯沅闻言,看了眼病房墙上挂着的闹钟, 才发现吴鹿洺下去已经有十来分钟了。   只是买几瓶水的话,是有点久了。   ·   吴鹿洺拎着一袋水走出便利店。   室外微凉的风灌了满怀, 他却在抬手贴了把发烫的脸后, 又从袋子里拿了瓶水出来贴到脸上降温。   他没有马上回住院楼,而是往便利店旁的小路走出去几步。   恰好走到路旁的树下,他下意识抬头看了眼树。   住院楼前的道路两旁种的都是同一种树,这会在风中正簌簌地往下落枯黄的树叶。   成排的树枝头都是一致的寂寥,放眼望去一览无余, 根本没鸟。   吴鹿洺看着很轻地笑了一声。   他迎着风吹了一会,刚把矿泉水装回袋子里,忽地听到身后传来很轻的带着不确定的一声:“小洺?”   “是……是你吧?”   吴鹿洺转回身, 看到了一个很高大的男人。   男人的个子跟温斯沅相仿, 但却不是温斯沅那种恰到好处的有线条的体型。   他生得很壮, 往人面前站时,就像一堵厚实的墙。   男人看着吴鹿洺转过来的脸,眼中明显多了几分确定。   “你长大了跟你姐姐小时候还挺像的,不过你跟你姐姐本来就像,只是你小时候生着病,太瘦……”   男人念叨着似乎意识到自己说得有点多,顿时转了话头:“你能认得出我吗?我们小时候在一个福利院,我……”   “嗯。”吴鹿洺出声打断了男人艰难出口的话。   单看长相吴鹿洺其实认不出来。   但早上岑惜文才提过,吴鹿洺还不至于忘。   “有什么事吗?”他语气平静地出声问。   大概是吴鹿洺的表情平静得太过,男人的脸上浮现一抹局促。   他抬手挠了挠脑袋,而后才有些前言不搭后语地道:“我早上碰到岑惜文,听说你进医院了,我就想碰碰运气跟着来了,其实这几年我一直有……你现在有空吗?我们要不找个地方坐着聊一会?”   “没有。”吴鹿洺简短回答,“我男朋友在楼上等我,有话简短说,不能简短说就算了。”   男人听到“男朋友”三个字明显一愣,他有些惊讶地看了眼吴鹿洺,在吴鹿洺的冷淡视线下很快回过神来。   “哦,好……我,”男人深吸了口气,似乎有点难以启齿,但最后还是把话说出了口,“我其实一直想亲自跟你道声歉,我那时候太害怕了,对不起,我真的太害怕了。”   男人说着垂下了脑袋:“芳老师跟我说,说我的成绩,可以上很好的初中的,可是我们福利院太偏僻了,得来的学校名额也都不太好,她总是对我说可惜,又有好多人对我说,说我这个年纪想要被收养已经很难了,所以我一时间鬼迷心窍,才会跟那个寄养家庭说那些话。”   “但我并不是真的觉得你是那样的人!”男人的声音忽然变得急促,“我知道你没有偷过东西,也没有欺负过别人,我是真的认真把你当成我的好朋友的,但……但我还是说了谎,对不起。我那天回去就想跟你道歉的,可我实在是太懦弱了,我害怕我跟你道了歉,你就会让我去跟那个寄养家庭解释,我不敢赌。这些年我一直活在懊悔里,我知道你那时候生着病,你其实比我更需要那个机会,但我又忍不住自欺欺人,觉得我都因为你一直哮喘缠身了,我也算是还你了。”   男人忽然抬手捂住脸,声音变得低沉:“直到前两年我的小儿子出生,他和你以前一样,也有免疫力缺陷的病,但就是查不出具体病因,每次看到他躺在病床上发着烧呼吸都困难的样子,我就忍不住想起你以前高烧不退的时候,我才意识过来你那时候究竟有多痛苦,对不起,我不是人,真的对不起!”   男人的声音吸引了周围一些人的注意。   不过没有人驻足,医院里没生病的人来去匆匆,生着病的人无闲心留意。   男人的声音落下后许久,吴鹿洺仍旧不见丝毫起伏的声音响起:“说完了?”   似乎没料到会是这么个回应,男人愣了一下,才点了点头。   吴鹿洺便没再多说,侧过身绕开男人就要回住院楼。   男人见状,连忙开口道:“等一下!”   他叫住吴鹿洺:“你……你没什么要说的吗?”   吴鹿洺抬眸看了他一眼:“你想听我说什么?接受你的道歉?还是说顺便再因为你哮喘的事跟你道个歉?”   男人脸色一白:“我没这个意思。”   吴鹿洺安静地注视男人片刻,忽然开口问:“你当时是怎么判断,是我约你去的福利院后面的池塘边。”   “我看到了你留在我枕头边上的字条。”   “你怎么确定那字条就是我写的,在那之前你看过我的字?”   男人面色一滞:“没有,但是……”   他那天刚跟寄养家庭的人说完跟吴鹿洺有关的事,一抬头就看见吴鹿洺站在窗户外,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那时候他整个人都很乱,因此看到字条下意识就想到了吴鹿洺身上。   再加上那时候……   “岑惜文说看到你来过我的床位。”   吴鹿洺听完男人的话,忽然问了一个看起来毫不相干的问题:“你有女儿吗?”   男人一愣:“你怎么知道我有个女儿?”   吴鹿洺没回答,只是继续问:“多大了?”   “今年刚上小学。”   “今天早上有个两三岁的小女孩掉进湖里,当时我们就在湖边,岑惜文说那是你的女儿,他问我救不救。”吴鹿洺看向男人。   男人听得反应了好一会:“我没有两三岁的女儿,今天那个落水的小女孩我听说了,根本不认识……”   “岑惜文很喜欢用半真半假的话戏弄人,这句话,是你对我说过的吧?”   男人一噎,片刻后他似乎是反应过来什么,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是说,当时那个纸条是他……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吴鹿洺没有回答,只是静默地看着男人逐渐变化的表情。   惊恐,懊悔,自责。   仿佛一直以来支撑他自欺欺人的信念倒塌,塌得他一时间不知道该从哪再去找支撑点。   吴鹿洺观察完男人的表情,才淡声开口:“因为我当时的确想,你就那么死了,也没什么不好,所以是谁诱导你去的,重要吗?”   吴鹿洺的话落下,男人的表情又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吴鹿洺却像是看累了一般,不再言语,再次错开身绕过男人离开。   男人这次没有再叫住他,只是垂着头喃喃自语:“怎么会,芳老师明明跟我说,是你告诉她我在湖边的,是你让她去救我的,你……”   吴鹿洺走出几步后,男人又一次出声叫住了他。   男人这一次的声音里带上了似乎难以忍受的痛苦:“小洺,对不起,你接受我的道歉吧,我这些年一直在痛苦自责,我……”   吴鹿洺停下了脚步,但是没有回头。   “为自己谋利是人的本性,没什么不好理解的。”   男人听话这话,眼里的沉重刚化去一些,就听到吴鹿洺又道:“但既然你当初选择这么做,就应该做好准备承担你选择所带来的所有后果。”   吴鹿洺说着,忽然似有所感地抬头往楼上看去。   这个位置正好能看到温斯沅所在的病房。   但是这会窗户关着,无法辨认病房里的窗户前是否有人。   吴鹿洺盯着那扇窗看了好一会后,收回视线淡漠道:“我的时间和精力有限,无关紧要的人痛苦与否,不是我需要思考的事。”   他说完就彻底不再理会身后的人,径直走进住院楼进了电梯。   电梯门在眼前缓缓合上。   吴鹿洺按过楼层后低垂下眼眸。   电梯上到8层楼半分钟都不用,吴鹿洺却有些迫切地想马上到温斯沅身边。   不用坐电梯,不用走到病房,就能马上到温斯沅身边。   电梯门打开的声音在狂热的念头下响起。   吴鹿洺快步走出电梯,却在迈出电梯间的瞬间,停下了脚步。   十几米远的某个病房门口,穿着病服身材高挑的男人倚靠在门框上,身旁是挂着点滴的输液架。   从他半阖的眼帘不难看出他身上的疲惫,但在电梯间脚步响起的瞬间,他仍旧第一时间睁开眼投来视线。   而后在看清来人后,他推过一旁的输液架,迈开腿朝电梯间走来。   吴鹿洺一时间仿佛被定在电梯间,许久无法动弹。   他紧了紧手里拎着的水,眼眶发热地先一步断开了和温斯沅的对视。   温斯沅不是白纸。   吴鹿洺从没觉得温斯沅是白纸过。   人是极其容易被动摇的一种生物。   十个人十句话,就可能让一个人有不少于十种摇摆不定的念头。   风一刮,就容易迷失在混乱的风向里失去自我。   可温斯沅却像台风天里紧紧扎根在地底深处的参天大树,任如何狂风暴雨,都始终坚持着自己的生长理念不受丝毫影响。   被这样的温斯沅认可,就算再糟糕的人,也会觉得自己没那么糟糕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朋友们我来了!   后面还能稍微甜一阵子,我觉得我最近太懒了,都快懒成废物了,所以我决定从下周起,我一周至少要更新三章!以周为单位做不到就给大家发小红包!我要支棱起来!(这周再让我最后懒三天,谢谢大家,么么么么hhhhhhhhh 第65章   三人吃完午饭, 温斯沅才刚挂完一瓶点滴。   护士来给温斯沅换第二瓶点滴,吴鹿洺拎着垃圾出门扔。   等他扔完垃圾再回病房时,病房的窗帘已经被拉上大半截。   温斯沅躺在病床上阖着眼,看不出有没有睡着, 但面上是明显的倦意。   吴鹿洺见状放轻了脚步, 正要进屋缓慢带上门,屋里头的徐琪麒忽然对他挥了挥手。   他见那意思应该是要跟他出去说话, 刚买进病房的脚往后, 又重新退了出去。   两个人到病房外带上门, 徐琪麒才开口:“我还有事, 得先走了。早上老温还做了几项常规检查,这会应该都能取了。”   徐琪麒说着把几张单子递给吴鹿洺:“我来的时候问了护士, 报告要去旁边门诊一楼取,如果检查结果都没问题, 下午打完针应该就能出院。”   吴鹿洺接过单子点点头,正好徐琪麒要离开, 两人便一起下了楼。   医院的中午人不太多。   吴鹿洺拿完所有报告单, 垂眸一边扫视着一边往外走。   他一直以来都是医院的常客,久病成医,因此常规报告单多多少少能看懂一些。   从门诊一楼拐出刚要走到门口,身旁忽地传来个声音:“你东西掉了。”   吴鹿洺心思在报告单上,一时间没能马上回过神。   等过去一会他反应过来那话似乎是对他说的时, 说话的人大概是见他一直没反应,已经替他捡起了掉在地上的东西。   吴鹿洺余光中瞥到是他的钥匙扣,钥匙扣上串着几把钥匙。   温斯沅家的和学校宿舍的都在。   他顿时道了声谢伸手去接, 然而就在要接过时, 递东西的人忽然把手往后缩了一下。   而后那人在钥匙扣上连着钥匙的环上按了一下, 才重新把钥匙递给他。   吴鹿洺接过,看了眼钥匙扣上松动的一圈铁丝,意识过来对方刚才的行为。   估计是递给他时见铁丝往外冒了,就顺手替他按回去了。   “不客气。”清爽冷淡的男声再一次响起。   吴鹿洺收起钥匙扣后抬眸看了对方一眼。   是个跟他差不多高的男生,长得非常漂亮。   人对于美的欣赏多数时候都会因个人喜好而产生偏差,但眼前人的长相只一眼就会给人极其直观的感觉——不管是什么样的爱美偏好,都很难不认可的一种长相。   吴鹿洺的白常年是不带什么血色的。   眼前的男生也同样白,但却白里透着红。   长睫毛大眼睛,瞳孔的颜色很浅,五官精致得像是被精心捏出来的娃娃。   只不过顶着这么漂亮无害的长相,男生身上的气质却很冷。   不是刻意营造出的与人保持距离的冷漠,是非常纯粹的由内而外排斥与人过多接触的冷。   他把东西递还给吴鹿洺的全过程都没有看吴鹿洺一眼。   给了东西应完一声“不客气”就直接转身走了。   走出去两步,有另一个稍微高些的男生手上拿着病历单,叫了他一声。   吴鹿洺看着那男生身上的气质发生了很微妙的变化。   还是冷冰冰的,但是从第二种变成了第一种。   吴鹿洺收回视线,没把这段小插曲放在心上。   他将钥匙扣塞回外套口袋,没再分心看报告单,目不斜视地走出了门诊楼。   然而没走出几步,忽地又听见一个声音,在叫他名字。   吴鹿洺停下脚步朝声源看去,看到一个戴眼镜的男生朝他走来。   是吴鹿榈的男朋友,席贝楠。   吴鹿榈和席贝楠是高中同学,两人高中毕业后开始的交往。   吴鹿洺见席贝楠的次数虽然不算多,但每次见面都能融洽地聊天。   席贝楠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席贝楠见没认错人,走近后略带点长辈般关心地询问:“怎么在医院,生病了?”   吴鹿洺照实说:“陪沅哥来的。”   席贝楠见不是吴鹿洺生病,便适当停下没再继续深问。   他顺便接话道:“我也是陪人来的,寝室聚餐,寝室长吃坏肚子了,全寝室就一块来了。”   两人没多聊。   要分开时,吴鹿洺忽然又道:“席哥,帮个忙,在医院碰到我的事,别和我姐说。”   在席贝楠疑惑出声前,吴鹿洺很快轻笑着解释道:“虽然生病的不是我,但听到我来医院,她肯定还是会想多紧张的。”   席贝楠闻言,停顿了片刻,像是想起点什么,很快点了点头,没问原因。   ·   检查结果没有任何问题。   温斯沅挂完两瓶点滴,就被医生放了行。   离开前医生嘱咐要在一周内来医院换一次肩膀上的药。   温斯沅换药的日子是个阴天。   因为吴鹿洺要陪着去,特地挑的是吴鹿洺没课的一个下午。   不料当天下午温斯沅临时被分配了个任务。   等他和吴鹿洺匆匆赶到医院换完药,出医院时天都已经黑了。   两人干脆在外面吃了晚饭。   到家时温斯沅接了个电话,鞋刚换完就被迫马不停蹄地进了书房。   温斯沅办公的时候吴鹿洺基本不会去打扰。   见温斯沅进书房,吴鹿洺便洗了个澡,洗完后抽了几张奥赛卷子在卧室做。   刚做完半张,后脑勺隐隐作痛。   吴鹿洺停下笔,转身看了眼窗外。   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雨还不大,因此听不见什么响声,只是往外看时能看到窗户上细碎往下落的水珠。   吴鹿洺转回身从桌上的糖罐里摸出一粒薄荷糖,塞进嘴里嚼。   薄荷的凉爽直冲天灵盖。   吴鹿洺忽视掉后脑勺越发明显的痛感,拿起笔继续做题。   然而一张卷子没做完,他又一次停下了笔。   吴鹿洺一直以来其实是不太反感雨天里这种难忍的疼的。   两年前刚醒那会疼得更厉害。   不只是脑袋,浑身哪哪都跟马上就要散架似的。   但那时候他整个人都处于一种落不到实地的状态。   疼点反而好,至少能感觉是在活着。   这两年来吴鹿洺已经习惯这种雨天里如影随形的疼了。   很多时候疼得一晚上睡不着他都不会觉得有什么。   可今天胸腔里却莫名涌动着一种不想忍下去的情绪。   就像一个牙痛好久的人忽然得到一板止痛药。   吃下去一粒后,就再也受不了没有止痛药的时间了。   吴鹿洺又摸来一粒薄荷糖扔进嘴里嚼。   没等把嘴里的这颗糖嚼完,他就投降般地拉开了椅子起身,将卷子收好后转身出了卧室。   温斯沅的卧室没灯光,人应该还在书房。   吴鹿洺走到书房门口,敲了敲门。   里面很快传出温斯沅的声音。   吴鹿洺在声音后推开门,但没马上进去,而是先探了个脑袋进去。   恰好温斯沅从电脑后面挪了半个脑袋出来往门口看,两人一时眼对眼。   吴鹿洺轻笑出声:“沅哥,还要工作很久吗?”   温斯沅收回视线看了眼面前的电脑:“最多十五分钟。”   得到这个回答,吴鹿洺才推开门,走到书桌前在温斯沅身旁坐下。   他安静地坐在温斯沅身旁,没有出声打扰,等着这最后的十五分钟。   十五分钟后,温斯沅准时结束手上的工作,转身朝吴鹿洺看去。   吴鹿洺正蜷在半包的椅子里,半阖着眼帘,神情恹恹的。   但温斯沅一朝他看来,他又睁开眼睛面上有了精神。   温斯沅盯着吴鹿洺看不出太多情绪的脸看了两秒,扭头朝书房仅有的窗看去。   可惜书房的窗帘拉着,看不到窗外。   正这时,吴鹿洺的声音响起:“沅哥,我可以到你怀里待会吗?”   温斯沅没多想直接答应下来。   虽然还没到够上接吻的日子,拥抱这件事却在温斯沅肩膀受伤前就已经被提上了日程。   反倒是温斯沅肩膀受伤后,吴鹿洺顾着温斯沅的伤,都不再轻易靠近他抱他了。   温斯沅答应后张开手,正打算去抱吴鹿洺,却见吴鹿洺径直起身从他自己的椅子上下来,而后走动温斯沅身前,直接坐到了温斯沅怀里。   温斯沅显然是没想到会是这么个抱法。   吴鹿洺坐进他怀里好一会,温斯沅那双张着的手还仍旧张着,半天不见动静。   吴鹿洺的个子在寻常男生里算是高的了。   平日里身上也能看到薄薄的一层肌肉。   但这会他缩在温斯沅怀里,却给人感觉异常柔软。   哪儿都是软的,哪儿都像是非常好捏的样子。   尤其是这会正大面积跟温斯沅的腿接触的某个地方。   温热又绵软的,时不时轻轻挪动一下,挪动的位置又非常靠近危险地带。   温斯沅僵着好一会,手最后还是没落到吴鹿洺身上,折中地搭在了椅子的扶手上。   在温斯沅僵着的时间里,吴鹿洺已经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在温斯沅怀里靠好了。   他不动以后,温斯沅稍微找回点神志来,听到了窗外渐响的雨声。   他垂眸看向怀里精神明显不是特别好的人,没有开口,只是手慢慢挪到了吴鹿洺脑后伤口的位置,像之前的几个夜晚那样轻轻揉着。   怀里的人浑身僵硬了一瞬,抬眸朝他看来。   片刻后又重新慢慢放软身子。   从温斯沅出院以来,吴鹿洺就一直是这么个状态。   吴鹿洺以前在温斯沅面前,就像是被设定好了表情总是乖巧温顺且时常带着点笑的。   但那显然不是吴鹿洺的真实状态。   吴鹿洺的真实状态其实连他自己都有些分不清,他习惯在不同的人面前有不同的状态,时间久了装的和真的就没了那么明显的界线。   跟温斯沅说开以后,吴鹿洺很明显在尝试着让身体先大脑一步在温斯沅面前做出反应。   但他明显习惯于思想控制言行表情,因此往往在跟温斯沅相处时,他总要克制着自己调整一番状态。   温斯沅像是没发现吴鹿洺的身体变化,他不动声色地轻轻揉着吴鹿洺脑后的伤疤,看了眼墙上闹钟显示的时间。   九点半。   以往这个时间他该洗澡准备睡觉了,但今天他只是看了一眼,就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对吴鹿洺开口道:“聊会天?”   吴鹿洺似乎还是有些不适应。   他静默了一会后一只手很轻地抓住了温斯沅的一片衣服,才终于仰头看温斯沅回应:“聊什么?”   温斯沅思考片刻:“我认识你以前的事。”   吴鹿洺轻缓的眨了眨眼睛。   他和温斯沅认识的那年,原本是应该读高三的。   后来因为出事休学了一年。   “好像没有能聊的事。”吴鹿洺轻声说。   “为什么?”温斯沅问。   吴鹿洺斟酌片刻。   “你之前问我我那时候是不是生病了。我最开始认识你那时候是病着的,当时出了点事,昏迷了半年,你见到我的时候我刚醒没两个月。”   吴鹿洺的语气很平淡,只是简单带过了这么件事,而后便看向温斯沅道:“还好你是那时候碰见的我,如果再早点,在我出事前碰见的我,我们现在就坐不到一起了。”   温斯沅又问了句为什么。   吴鹿洺又抬眸看温斯沅两眼,最后还是道:“我说过的,我以前脾气不好。”   他停顿片刻:“是真的非常不好,我以前很讨厌搭理人,如果是那时候碰见的你,我不仅不会追你,话都可能不会跟你说。”   吴鹿洺的人生像是被一把无形的刀砍成了非常多段。   其中非常重要的一刀就是十七岁那年的事故。   那场事故就像是一台重塑机,将吴鹿洺扔进去搅碎了,再丢出来一个重新拼接的他。   温斯沅似乎在思考吴鹿洺的话,片刻后他问:“多不好?会和人打架吗?”   “会。”   “会逃课吗?”   “会。”   “犯法的事做吗?”   “……不至于。”   温斯沅轻嗯了一声,似乎又陷入了认真思考。   他思考得太安静,难免让久违诚实回答的吴鹿洺有些紧张了起来。   吴鹿洺仰着脑袋看温斯沅棱角分明的下颚。   男人的长相和气质都分明是冷硬的,手下的动作却轻柔得不行。   许久后他似乎思考出了结果,认真道:“遇到应该也没事,如果是高中时候的我遇到高中时候的你,我应该会追你。”   吴鹿洺听完温斯沅的话,脑子卡壳了一瞬。   “?”   作者有话要说:   小鹿:早知道你好这口……   如果这本完结后我精力还够,我可能会写个俩人高中谈恋爱的番外   冷漠厌世小天才 x 古板规矩死脑筋   斯哈斯哈   话说大家上章为啥好几个人给我投雷,是因为我说我要勤奋了吗(害羞捂脸)蟹蟹蟹蟹 第66章   温斯沅明显还在认真思考, 隔了一会才垂眸看到吴鹿洺微怔的表情。   他从吴鹿洺的眼中看到了困惑,便出声解释道;“我之前没喜欢过人,能在跟你相处短短一周的时间就对你有好感,说明你身上一定有非常吸引我的东西。”   吴鹿洺听着意料外的回答, 耳根发热, 有些茫然地微微眨了眨眼睛。   “不过我现在还不能够确定具体是什么东西,但我可以肯定, 如果再遇到你一次, 只要给我跟你接触的机会, 我一定还是会喜欢上你。”   吴鹿洺有些慢半拍地想, 这好像是温斯沅第三次对他直白地表达喜欢了。   可他仍旧听得脑袋发晕,因此隔了好一会才发现温斯沅话里的不对。   喜欢不等于会追求。   毕竟吴鹿洺是亲眼见证了温斯沅经历了多长时间的思想斗争, 才最终正视的自我感情。   吴鹿洺刚想到这,就听见温斯沅跟他想到一块的解释。   “我高中的时候不会像这个年纪顾虑这么多, 并且我做事一向目标明确,如果意识到心动, 我肯定不会坐视不理的。”   吴鹿洺本来只是随口一提, 现在被温斯沅这么认真地提高中相遇的假设,他也不免稍微代入了一下。   片刻的思索过后,他仍旧觉得两人会在一起的概率很小。   他以前对身旁的人和事都十分淡漠,有好些年都是游离于人群外的状态。   照着温斯沅这个性子,两人碰上了也不可能有接触的机会。   不过这话他没再说。   假设没意义, 他现在能抱着温斯沅就行。   书房里安静了一小会,温斯沅的声音再次响起。   “再往前呢?”   吴鹿洺的脑袋被温斯沅按得有些舒服,时间久了整个人就有些懒洋洋的, 一下子没能反应过来温斯沅话里的意思。   温斯沅没得到回应, 隔了一会又很是自然地补上一句:“那天在医院, 我看到你跟一个个子挺高的男人在说话,是岑惜文提到的那个落水小女孩的父亲吗?”   他语气认真正经,半点没有偷听人说话后的窘态。   不仅没有,反而还顺着偷听来的话往上爬。   吴鹿洺回过神。   他看向问完话后表情不见丝毫异常的温斯沅,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温斯沅一开始提“聊聊过去”,等的就是这。   估计是那天在医院见到了他和那男人在住院楼门前讲话,心里头就一直想问了。   吴鹿洺又盯着温斯沅多看了两眼,从面前人的神态里读出了那天抓包他看钱韦畅头像后问他“腹肌好看吗”的气息。   偏偏不细看表情还是和往常无异的严肃认真,就像只倨傲的猫,嗅到了铲屎官身上其他猫的气息,发小脾气地到桌边用爪子慢慢推落桌边的小玩意儿。   推完了也不认账,抵着爪子和平常无异地甩甩尾巴。   吴鹿洺想着没忍住轻笑出声,眼底有少见的真实澄澈的柔和。   他这笑落入温斯沅眼中,明显被曲解了意思。   温斯沅的眉间隐约见一点轻蹙的痕迹。   吴鹿洺捕捉到,抬起手轻轻按了按温斯沅眉心,出声问:“你想听我小时候的事吗?”   温斯沅抬起搭在椅背上的手把吴鹿洺按在他眉心的手抓住,答应了一声。   吴鹿洺顺从地被温斯沅抓着手,靠回到温斯沅怀里,思索片刻后开口道:“我跟我姐姐小时候在福利院待过几年,大概是我三岁我姐姐四岁的时候,有一天我一觉睡醒,就发现我跟我姐姐在那儿了。我那时候经常生病,不太记事,姐姐稍微记得一些,知道我们的名字我们爸爸妈妈的名字,但那福利院太偏僻了,周围都是山,出不去,所以就算记得也用处不大。”   “我七岁的时候妈妈找到的福利院,把我们接了回去。在那之前的几年福利院生活里,大块头算是我……唯一交过的一个朋友吧。”   温斯沅知道大块头是谁,那天岑惜文在湖边有提。   他听着吴鹿洺话里的“唯一”两个字,握着吴鹿洺的那只手收紧了两分。   收紧了后像是还觉得不够,又把吴鹿洺细白的指头一根根分开来捏指腹。   吴鹿洺的指腹被捏得发麻,很快解释道:“他年纪比较大,对福利院里年纪小的都比较照顾。”   温斯沅静默片刻,还是捏着吴鹿洺的指头没动:“后来发生了什么?”   那天岑惜文的话他其实没听太仔细,但大概能知道,吴鹿洺和那个人后来的关系不算太好。   吴鹿洺半阖着眼帘,语气寻常:“嗯,后来他跟一个来领养的家庭说了我的坏话,就不是朋友了。”   吴鹿洺的语气稀松平常,就好像只是普通朋友间在背后打打小报告般的无关痛痒。   但温斯沅结合岑惜文之前说过的话,知道绝不是这么简单。   岑惜文说吴鹿洺小时候生着病且不讨喜,很不受来领养的家庭喜欢。   而吴鹿洺的姐姐刚好相反,很多领养家庭都愿意领养他姐姐,但姐姐要求必须和弟弟一起被领养,可想而知那些年想要争取到一个不错的领养机会会有多不容易。   可能非常非常难得在姐姐的极力争取下,才有一个不错的家庭愿意考虑将两个小孩一同领养。   但这个机会却被唯一的好友以并不光明的手段抢夺走了。   温斯沅终于停下捏吴鹿洺的指腹,重新将吴鹿洺的手攥进掌心。   他沉默了片刻轻声问:“不是朋友以后,会难过吗?”   吴鹿洺摇头:“不难过,就是有点……失望吧。”   他说完往温斯沅怀里缩了一点,轻抿着嘴唇似乎在思考接下来的话要不要说。   视线触及到温斯沅裹着他一只手的温暖大手,他最后还是开口道:“很奇怪,我以前虽然生病记不清太多事情,但潜意识里总一直觉得,福利院里的那些明争暗斗,自私虚伪都是很寻常的,大块头那样会愿意把自己东西分出来的人反倒是少见,我以为他会和我想的不一样,但后来发现没什么不一样。所以有一点点失望,觉得人都是那个样子真的非常没有意思。”   吴鹿洺说完,没等温斯沅给出什么回应,就调整了语气轻松道:“不过也是我以前想事情有点太钻牛角尖了,人不都是一个样子,我知道的。”   他说着又下意识看了眼书房墙上的闹钟,发现已经不知不觉过了九点五十。   他收回视线出声问:“沅哥,快十点了,你要睡了吗?”   温斯沅没有马上出声回应。   他安静了好一会,接的却是上一个话题。   “不是你钻牛角尖,是他的确做了错事。所以他为之付出了代价——失去你这个很好的朋友。”   吴鹿洺微楞:“我……不能算是什么好朋友。”   “那个八……”温斯沅习惯性开口,这次难得停顿了一下思考名字,好一会才带点不确定地吐出三个字,“钱韦畅,他明显很喜欢和你做朋友。”   “他思想比较简单,对朋友的要求也不高。”   “思想简单的人往往对朋友的要求更高,因为他们能够认可的友谊更加纯粹,你能够被认可,就说明你非常值得深交。”   吴鹿洺张了张嘴,似乎还打算说点什么。   温斯沅率先结束话题,回答了吴鹿洺另一个问题:“今晚先不睡,你困了吗?”   吴鹿洺摇头。   “那要看会书吗?”温斯沅提议。   吴鹿洺应好。   他应完正要起身,温斯沅却先他一步将他整个人抱起来放到一旁的椅子上。   而后温斯沅留下一句“等我”,就径直走到书房的角落里,拖出了一个原本放在窗帘后的箱子。   温斯沅的书房里五花八门的书很多,角落的箱子里还装着满满一大箱。   他在箱子里翻找片刻,很快就拿着一本书回到了书桌前。   他将书放在桌子上,坐好后重新将吴鹿洺抱回到自己腿上,才拿过书来翻开。   吴鹿洺看了眼封面,发现是一本游记。   他忽然想起来当时在老家的木屋,温斯沅邀请他看的也是一本游记。   和这本不同,显然温斯沅对这类书籍兴趣不小。   他这么一想,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温斯沅这书架上分门别类的书那么多,却一本游记都没有。   想来那一大箱子里应该都是。   有点奇怪。   喜欢的书按理说应该摆在最显眼的位置,再怎么退而求其次,也不应该随意地扔在箱子里堆放在不易察觉的角落。   没等吴鹿洺多想,温斯沅的声音再一次响起:“这本游记记的是F国的一些冷门景点,笔者对一处山体缆车描述得非常引人入胜。你坐过缆车吗?”   吴鹿洺摇头。   “恐高吗?”   吴鹿洺再次摇头。   温斯沅慢慢翻动书页,轻声道:“F国有点远,G城有一处缆车也不错,如果你什么时候想去的话,我们可以找个机会去,G城离A市不远。”   他说着轻拧了下眉头:“不过今年恐怕没机会了,年底学校的事情会非常多。”   温斯沅一只手要揉吴鹿洺的脑袋,就留一只手翻书非常不容易。   因此他翻了一会,就变成了他拿着书,吴鹿洺来翻动。   吴鹿洺以前没事的时候就爱写数学题,越难的题越喜欢写,书倒是看得不多。   看也一般都是看繁琐的理论性文章,这种休闲类的书他很少主动去看,但温斯沅推荐的游记都十分吸引人,吴鹿洺看着看着就跟上回在木屋一样,渐渐看入了神。   等他感觉到后脑勺又开始隐隐作痛时,才意识过来温斯沅似乎已经有一会没动静了。   他一抬头,发现温斯沅果然阖着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吴鹿洺又扭头看了眼闹钟,发现已经临近十二点。   他扭回头看温斯沅。   看到灯光下温斯沅下巴上冒出来的一点点胡渣,没忍住抬手蹭了蹭。   不扎人,痒痒的。   温斯沅被这点动静闹醒,迷糊间松开了手上的书,抬手一把抓住了吴鹿洺蹭在他下巴上的手。   书“啪嗒”一声掉落在地上,温斯沅微垂下脑袋眯着眼睛,半梦半醒地看着怀里的吴鹿洺。   吴鹿洺和他对视片刻,轻声道:“沅哥,快十二点了,你回房间睡吧。”   温斯沅清醒过来,也扭头看了眼闹钟。   距离十二点还有二十分钟。   他收回视线看向吴鹿洺:“你困了?”   吴鹿洺捞起掉在地上的书,答应道:“还不太困,我正好快看完这个景点了,看完我也去睡。”   温斯沅闻言点点头,起身把他放到了椅子上,没多说什么,揉揉他的脑袋出去了。   吴鹿洺目送着温斯沅出门,见书房门合上,才把书翻回到刚才看到的页码。   等他看完再抬头,发现时间正好过十二点。   手里的书还剩下好几个景点没看,他想了想,没把书放回到箱子里,只是简单放到了书桌一旁。   放好后正起身往外走,门却先一步被从外面推开了。   进来的温斯沅明显刚洗过澡,头发吹过还能见一点湿。   吴鹿洺以为他去睡了就不回来了,正疑惑要开口问,温斯沅先一步上前将他抱起,抱到了书房唯一的书桌上放下。   吴鹿洺两只手搭在温斯沅的肩膀上,鼻前是温斯沅身上清淡的沐浴露香。   他正嗅着觉得舒服,耳朵忽然被捏了一下。   被捏的那只耳朵瞬间发烫。   吴鹿洺抬头朝温斯沅看去。   温斯沅的面上仍旧看不出和平常的区别,架在鼻梁上的眼镜能看到薄薄的一层水雾。   吴鹿洺的视线刚落在眼镜上,就见温斯沅抬手摘掉了眼镜,搭在了书桌一角。   “过十二点了。”温斯沅的声音带着点洗澡后少见的沙哑。   他今天洗完澡穿的仍旧是系扣的睡衣。   最顶上两颗纽扣没系,隐约可见一点内里肌肉的形状。   温斯沅每次洗过澡性感程度都会呈指数飙升,吴鹿洺一直深谙这一点。   但今天似乎飙升得格外离谱。   吴鹿洺盯着温斯沅睡衣上系着的第三颗纽扣,有点手痒。   他忍着轻蜷了下手,就听到温斯沅的声音又响起:“今天正好是第十五天。”   吴鹿洺的脑袋里塞了不少奇怪的东西,因此他一时间有些没听进温斯沅的话。   直到温斯沅再次开口,是询问语句:“你之前说好奇接吻的感觉,上次我喝醉酒亲你,你有感觉明白吗?”   这次的话太直白,吴鹿洺终于从满脑子的颜色废料里拉回了点理智。   他反应过来温斯沅的意思,轻抿了下嘴巴,十分务实且坚定道:“没有。”   温斯沅的声音里带上了很浅的一点笑意:“嗯,那这次可以认真感受一下了。”   吴鹿洺被温斯沅带着压倒在书桌上时,脑海中一闪而过两个小时前温斯沅回应他的话。   今晚先不睡。   作者有话要说:   小温:多熬两个小时就可以亲亲了,就再多熬zzzzzzzz   我好菜,我立下flag的第一周就没做到!可恶啊!   这章给大家发红包,下周我继续努力实现目标,555555 第67章   吴鹿洺发现, 温斯沅这个人,接吻的时候有点坏。   喝醉了酒是明着坏,清醒时候就是不显山不露水的坏。   温斯沅平日里整个人就是大写的“规矩”两个字,接吻的时候这两个字也没全丢。   他抱着吴鹿洺到桌上时, 一只手搭在了吴鹿洺腰间。   这只手许久就老实地搭在那不见动, 另一只手贴到吴鹿洺脸旁,倒是时不时轻蹭两下吴鹿洺柔软的脸颊。   和规矩的肢体比起来, 温斯沅的嘴巴半点不规矩。   他明显还记得上回喝醉酒后亲吴鹿洺时, 吴鹿洺嘴巴里有颗牙齿非常敏感。   喝醉酒那次他就爱逮着吴鹿洺那颗牙齿玩, 这回亲倒不是一直逮着, 他慢条斯理地在吴鹿洺嘴唇上磨,一点一点把吴鹿洺亲得舒服了, 再出其不意地绕一圈吴鹿洺那颗敏感的牙齿。   吴鹿洺一下子不设防抬手往温斯沅肩膀上抵,温斯沅就又若无其事地慢悠悠退开, 继续把吴鹿洺亲舒服了,然后再使一遍坏。   温斯沅使坏使得理直气壮。   吴鹿洺离开书房回房间时, 半边脸都是麻的。   他回屋后没再去写桌子上摊着的试卷, 坐到床上卷着被子,也没有要睡的意思。   没了温斯沅的按摩,后脑勺又开始泛开来密密麻麻的痛感。   吴鹿洺往后挪了两下靠到身后有些凉的墙上,出神了一小会,后知后觉地觉出了些许的不适应。   他恍惚间意识过来, 从住到温斯沅家开始,他就已经不怎么因为雨天头疼而无法入眠了。   因为那些下雨天,他都成功赖到了温斯沅房间。   他那时候往温斯沅房间钻倒不是因为雨天头痛睡不着。   吴鹿洺没跟温斯沅说过, 他其实在初到A市的时候, 去过一次温斯沅所在的大学。   那次运气好, 在G大没逛两圈,就碰到了从研修楼出来的温斯沅和徐琪麒。   当时两人应该刚上完课,正在互相讨论着什么。   吴鹿洺站在不远处两人必经的路旁,看着正微侧过脑袋面容认真地跟身旁人讲着什么的温斯沅,心底少有地涌动上些许紧张。   他微蜷着放在身侧的手,又拉了拉被风吹得鼓动的短袖下摆,想着如果温斯沅看到他,他第一句话该说什么。   这是他从前从来不会想的问题,比任何数学题都要复杂上太多。   因此没等他想出话来,温斯沅就从他身旁走过了。   脚步没有一瞬的停留,跟他擦肩而过。   不是没有看到他。   他看到温斯沅的视线有扫过他那一片,但视线和脚步都没有停留。   是没有认出他。   吴鹿洺那天在原地迎着风站了好久,没有重新去追上温斯沅。   他回去的路上靠在公交车窗盯了一路手机,等回到自己学校时,购物车里塞了几十本情感类书籍。   吴鹿洺从思绪中回神,卷着被子躺到了床上。   没在一起前蹭房间蹭得心安理得,在一起后反倒没那么好蹭了。   毕竟温斯沅那天罗列出来的一系列交往后循序渐进的事情,并没有纳进盖着棉被纯聊天这件事。   所以吴鹿洺也不太清楚这件是能排在接吻前还是排在接吻后。   不过能确定的一点是,看温斯沅接吻都非得卡点那架势,如果盖棉被这事应该在接吻后,那今晚是绝对没可能再盖上棉被了。   吴鹿洺还不是很困,裹着棉被盯着天花板发呆。   恍惚间有脚步声响起,等他注意到的时候,门已经被敲响了。   他房间就开了盏床头灯,不亮。   从外面看应该看不到光亮,因此敲门声很轻,像是试探地询问。   两声过后就没再响。   吴鹿洺翻身从床上坐起,见门外许久没动静,他也盯着半天没动静。   就在他以为人走了的时候,门把手转动的声音响起。   门打开,温斯沅抱着个枕头站在他门口。   看着门里头刚才没给动静的人正睁着眼坐在床上,温斯沅似乎也不惊讶。   他跟刚才接吻时一样理所当然地走到床旁将枕头放下,对吴鹿洺道:“很晚了,再不睡要伤身体了。”   吴鹿洺刚才还在思考这事,这会见温斯沅坐在他面前,刚没什么感觉了的牙齿忽然又感到一阵麻。   他轻抵了一下那颗刚才被温斯沅反复玩过的牙齿,隔空接过了温斯沅刚才亲人时那股不显山不露水的坏劲。   他支起一条腿撑着胳膊,胳膊抬起拄着半边脸,没就着温斯沅的话老老实实往下躺,反倒是看向温斯沅问:“沅哥,一起睡也半个月就能实现?”   温斯沅动作一顿,静默片刻后倒是没含糊答案:“按理不能。”   “不按理能?”   “雨天能。”温斯沅对上吴鹿洺的视线,“你雨天不好入睡。”   吴鹿洺小愣了一下。   其实刚才温斯沅得知下雨就自然地替他按脑袋时,他就已经猜到之前那些雨夜在温斯沅身边睡得好,是温斯沅的功劳了。   但亲口听温斯沅说,他身上还是有些止不住发麻。   坏劲被消磨得一干二净,等他再反应过来时,卧室的床头灯已经关了。   两个人在床上躺下,直挺又僵硬得跟两块板砖似的。   要不是吴鹿洺房间的卧室小,中间估计还能隔条楚河汉界。   两个人沉默地板砖式在床上躺了好一会,温斯沅才有了动作。   他在黑暗中摸索到了吴鹿洺的脑袋,像晚上看书那会一样轻轻给他按着,轻声开口道:“睡吧。”   温斯沅孤零零一只胳膊横过来明显不是舒服的姿势。   吴鹿洺应了一声,小幅度调整了一下睡姿本想让温斯沅舒服些。   然而刚动了一下,动不了了。   温斯沅手上的动作也跟着一停。   停了好一会,就在要重新动作时,屋里响起吴鹿洺闷在被子下的声音。   “沅哥,你有反应。”   温斯沅又不动了。   这次不动的时间有些久,久到吴鹿洺都怀疑温斯沅是不是睡着了时,答应声才响起。   声音听着和平常没什么区别,就是稍微沉了些:“嗯,没反应的话,我现在应该在男科。”   吴鹿洺听着这个回答在黑暗里眨了眨眼睛,忽然借着月色朝温斯沅看去:“一定要是三个月以后?”   温斯沅垂下眼眸在黑暗中和吴鹿洺对视。   许久后温斯沅轻舒出一口气,说出了之前没说话的话。   “不是一定要三个月。”   他贴在吴鹿洺脑后的手又轻轻揉了起来。   “其实最开始给每个阶段定下时间,是因为徐琪麒说发展过快会消耗热情。我现在已经不这么认为了,但既然已经定下时间,照着做似乎也没什么不好。我们有很多时间,够我们把恋爱里每件小事都铺开来,准备充分,慢慢地细致地去做。”   黑暗里吴鹿洺的睫毛轻颤了两下。   明明知道仅凭着月光看不清人,可他还是努力睁大了眼睛,去试图看温斯沅近在咫尺脸庞上的每一处细节。   他下意识朝温斯沅靠近。   刚动了一下,就被温斯沅按住。   温斯沅的声音里终于沾上了些许不同于寻常的忍耐。   “但是现在不能再动了,”他认真看向吴鹿洺,语气里带上点笑,“我不想真的进男科。”   温斯沅说完静等了会,发现吴鹿洺动是不动了,可黑暗里一双眼睛仍旧睁得跟铜铃似的,半点要睡的意思都没有。   他思索片刻,出声转移话题:“你好像没有说过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温斯沅借着机会满足私心:“你说是为我来的A市,是也在小屋那时候就……?”   吴鹿洺似乎反应了一会,而后给出了一个温斯沅意料外的回答:“不是。”   他终于不再直直盯着温斯沅,半阖下眼帘。   “那时候想不到喜欢这一层。是后来,你来参加我高三的成人礼。”   温斯沅听着吴鹿洺的话,慢慢从脑海中将这段曾经褪色的记忆拨了出来。   吴鹿洺高中休学过一年。   他高三的成人礼,是温斯沅从小屋离开一年半以后的事情。   正好那年温斯沅在晨曦高中的那位朋友在带高三。   五月份时朋友向他发出邀请,问他是否有空给晨曦高中文科班的孩子开一场高考前的知识传授讲座。   温斯沅那段时间其实非常忙,但他最后还是强行挤出一天时间去了。   那天的讲座文科班和理科班在分开的两个礼堂。   讲座结束后他跟朋友闲聊着在学校里转,转到操场时,发现刚参加完讲座的高三学生全集中在了操场上。   学生们坐在从教室搬下来的椅子上,身边都坐着家长。   朋友跟他介绍:“今天给孩子们办成人礼,晨曦高中还是第一次办,孩子们都兴奋好几天了。”   温斯沅跟朋友站在操场外,视线往操场上扫。   操场上的每个学生都穿着成人服,学生边上的家长手里拿着成人帽,期待着等校领导演讲完毕,就给自己孩子戴上。   但也不是每个学生身旁都有家长。   少数学生身旁的家长位空着,本该由家长拿的成人帽被少年们有些失落地攥在手里。   温斯沅的视线扫过一圈,落到了某个班级最后一排。   因为很显眼,那个班的人数最多,多出别的班两三排,最后一排的家长位又空着。   那空着的家长位旁坐着一个白皙干净的高个子少年。   少年身上的校服外套没拉拉链,被风吹得掀开大半。   校服外套里是同样的黑白短袖校服,短袖最顶上的纽扣解开了一颗,刚好露出一小截锁骨。   温斯沅看过去,少年前排坐着的女生正转头和少年说话。   手里拿着什么,似乎是试卷,像在问题。   在操场上边听领导发言边做题的学生不在少数。   远远看去能看见女生微微发红的脸颊,和少年说话时挂在脸上的礼貌轻笑。   不多时女生转回身,少年脸上清浅的笑意也没收敛去。   他浑身透着几分漫不经心,视线落在各处时也全是不将事物收进眼底的散漫。   直到他的视线和操场外的温斯沅对上。   温斯沅目睹着少年那点浮在表面的笑化开,那双眼睛也在和他对视后,慢慢凝出了实质。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了朋友们!   含泪更上这周的第一章 第68章   “看到认识的人了?”   朋友的声音拉回了温斯沅有些飘散的思绪。   在对视前, 他其实没能认出那是吴鹿洺。   一年半以前小木屋相处的那段时间,吴鹿洺整个人瘦得仿佛就剩把骨头,人也白得跟山上的雪似的,好像捏一把就能化得一干二净。   眼前的少年瘦也是瘦的, 但脸颊上稍微能见点肉, 皮肤也不是常年不见光能透血管的白。   更重要的是,跟一年半以前相比, 眼前人明显多了点生气。   那种沉闷到随时能将自己溺死的气息, 已经几乎不可察了。   温斯沅应了朋友一句, 再重新往吴鹿洺那看去时, 发现远处的少年仍旧定定地看着他,似乎一秒钟都没转开过视线。   他和那专注又执拗的视线对上片刻, 感觉像是被小猫挠了一爪手心,痒痒麻麻的。   大概是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看到了吴鹿洺, 朋友的声音再次传来。   “是吴盛矜的弟弟吗?我记得以去年替我代课的时候,住的他们家。”   “嗯。”温斯沅再次移开视线, 答应了一声。   “那小孩成绩很好。”朋友说, “好像原来在B市上的重点高中,出了点意外生了病,才休学一年转来的我们学校,听吴盛矜说原来能直接走竞赛保送的,我们这乡下小学校能走竞赛路子的孩子少, 这孩子休学了一年,入学考试分数还是高得离谱,尤其是数学门科, 学校兜了老底翻出来给他做的几张奥赛卷子, 他几乎都拿的满分, 听说校领导本来都打算想点办法让他重新走竞赛路了,他自己拒绝了,说想正常高考。”   朋友的声音里是清晰可见的可惜:“他刚转来的时候吴盛矜还特地来学校找过我,托我照顾一下,说这孩子在以前学校有点不合群,但这一年我问过不少次他的任课老师,都说这孩子性子不错,虽然不是特别热情外向的性格,但一直挺好相处好说话的,也不知道以前究竟遇到了什么事,耽误了那么久。”   温斯沅静静听着朋友的话,脑海中关于吴鹿洺的记忆稍微鲜活了些。   他不自觉地想起他到这边任课的第一天晚上,吴鹿洺在他电脑前帮他应付那些刻意刁难他的学生的画面。   是非常聪明的一个小孩。   朋友又念念叨叨了几句,最后开口道:“走吧,我再带你去学校别的地方逛逛。”   温斯沅没有马上回应。   他再次向吴鹿洺看去,发现少年仍旧眼神不错地看着他,跟个在等家长来接的小孩似的。   他这次没再收回视线,对朋友道:“先不逛了,我去一会,晚饭找你。”   他说完沿着操场外围绕了大半圈,才走到吴鹿洺身边。   吴鹿洺一路视线跟着他,等他走到了,率先带点不确定地轻喊了一声:“沅哥?”   温斯沅点了一下头。   吴鹿洺才继续道:“又来代课?”   温斯沅摇头,在吴鹿洺身旁的空位上坐下,轻声解释道:“来做个讲座,晚上就走,你家长呢?”   “学校附近路不好走,没跟家里人说。”   温斯沅闻言点头。   两个人到底是一年半没见,原本相处的日子也不久,一时间谁也没找到下一个话题开口。   好在校领导的讲话不久结束,到了家长给孩子们戴成人帽的环节。   操场上一瞬间哄闹起来,家长们纷纷起身,珍重地抚平手上攥了许久的成人帽。   温斯沅见状问吴鹿洺:“你的成人帽呢?”   吴鹿洺似乎有些没想到,愣了一下才去捡另一侧凳子边随意放着的成人帽,捡起来后拍了拍上面的灰,才递过去给温斯沅。   温斯沅接过后,看了眼旁边的家长。   那是一位母亲,妇人穿着明显是精心挑选过的庄重衣服,眼眶微红地抚着手里的成人帽,弯腰小心翼翼地替女儿戴上。   孩子的成长对父母而言是十分不经意的一件事情。   因为一直匆忙地往前跑,跑着跑着忽然停下,才恍然意识到曾经在襁褓哭泣的小孩已经长成了即将要独当一面的大人。   温斯沅收回视线,也轻抚了两下手里的成人帽,而后站起身。   他的个子在一众家长中高得显眼,戴成人帽时腰也自然要多弯些。   因为要开讲座,他今天穿的是很正式的白衬衫黑裤子。   衬衫下摆收进裤子里,弯腰时直贴上流畅的腰身。   他身上带着很淡的一点清香。   吴鹿洺有些分不清是衣服上的味道,还是温斯沅皮肤上的味道。   帽子压到头上,吴鹿洺额前的头发被一只手轻轻拨到旁边。   拨完后那只手离开,又替他将帽子上的小穗拨到了前边。   吴鹿洺的视线下意识跟随。   在温斯沅的手离开后,他不自觉地抬手抓住了眼前的那一溜小穗。   安静了一小会,温斯沅的询问声响起:“需要吗?”   吴鹿洺一时间没听明白,抓着小穗扬起头朝温斯沅看去。   他看见温斯沅在侧过脑袋看前边,便顺着往前看去。   操场上大部分家长都已经给自家孩子戴好了成人帽,这会不少家长正情绪激动地抱着孩子,红着眼眶说着祝福的话。   祝身体健康,祝永远开心,祝金榜题名。   吴鹿洺收回视线,明白了温斯沅的意思。   但他没有马上回应,只是仰头怔怔地盯着温斯沅。   温斯沅没让他盯太久。   吴鹿洺的眼前很快落下一片阴影,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落入了一个怀抱。   和那些紧搂住自家孩子的家长不同,温斯沅抱吴鹿洺抱得很轻,两人的身体也没贴上太多。   仿佛朋友间礼貌又得体的问候性拥抱。   吴鹿洺的脑袋贴到温斯沅的胸口,听到了温斯沅滚烫皮肤下心脏跳动的声音。   温斯沅这个人说话沉稳,气质沉稳,连心跳声也都是同样的沉稳。   吴鹿洺抓着帽子上小穗的手缓缓落下,贴在温斯沅皮肤上的脸颊仿佛被传染了热度,微微发烫。   他在帽子的阴影下缓慢地眨了眨眼睛,还没来得及去想什么,就听见温斯沅认真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吴鹿洺,祝你接下来的每一天都无病无痛,常喜无悲。”   吴鹿洺一瞬间听到了心脏疯狂跳动的声音。   但好像不是温斯沅的,是他自己的。   他忽然想起来去年温斯沅走的那天早上,他送温斯沅到马路上打车。   乡下车不好打,尤其是雪天。   两个人站在路边等了好久都没等到车,但似乎谁也不着急。   温斯沅一手拉着行李箱,另一只手抓起吴鹿洺脖子上围巾垂落较多的一边,替他将围巾多围了一圈,围得他就剩半张脸在空气中后,开口跟他闲聊:“你窗台上那朵花,每天都浇水?”   “嗯。”吴鹿洺缩在围巾里声音闷闷的,“早上一次晚上一次。”   “发芽了吗?”   “没有。”   “今天浇了?”   吴鹿洺似乎想了一下。   “还没有,一会回去浇。”   两人安静了一会。   “回去再多量几次体温,烧没过38度,尽量不要吃药。”   “嗯。”   “以后再有烧得严重,不要瞒着家人,不小心被发现会让他们更担心。”   “嗯。”   “沅哥……”   车来了。   吴鹿洺想帮温斯沅搬行李上车。   温斯沅没同意,三两下干脆利落地将行李放进了出租车后备箱,他盖上后备箱的盖子,转身看向吴鹿洺。   “你刚才想说什么?”   吴鹿洺摇摇头:“一路顺风。”   他说完看着温斯沅走到车后排,打开车门。   就在温斯沅要上车时,吴鹿洺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   温斯沅以为他有话要说,停下动作看他。   但吴鹿洺什么也没说。   他是真的没有要说的话,从小到大,他的倾吐欲一向很淡,生病了以后因为容易累,话更加少得可怜。   看着温斯沅上车离开,他就是莫名想跟着。   车开出去,他又跟着往前走了好几步,但最后还是停下了脚步,看着车把温斯沅载没了影。   隆冬的雪杂进五月的风。   吴鹿洺靠在温斯沅温暖的怀里,想,他今天又要看着温斯沅走了。   他低垂下眼眸,静默了许久,抬手很轻地抓住了一点温斯沅腰间的衬衫。   摩挲着指尖柔软的衬衫,吴鹿洺想,等下次见面,他不想再看着温斯沅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含泪带着第二章 来了朋友们,希望大家明晚还能看见我,5555 第69章   十一月一过, A市算是彻底地入了冬。   今年入冬后大风天居多,难得有一天无风暖阳,徐琪麒从导师那接了个活,叫了几个学生, 和温斯沅一起搬研修楼里一间小图书室里的旧书去晒。   下午的阳光暖烘烘的, 一行人边搬边晒,时间一晃而过就到了三点。   徐琪麒和温斯沅一起往回走时, 对温斯沅道:“这儿估计再半个小时就好了, 你先回去吧, 你不是说今天家里有事?”   温斯沅也没多推辞, 买了瓶饮料给徐琪麒道过谢,就改道回了办公间拿东西。   拿完东西刚出研修楼, 身后就传来个声音:“温老师。”   温斯沅转身,看到岑惜文抱着一摞书, 同样在往外走。   徐琪麒今天叫来的学生里有岑惜文,他出现在这不奇怪。   温斯沅看了他一眼, 简单点头, 就转身离开。   岑惜文却似乎有话要说,三两步追上温斯沅,似乎完全忘了几个月前两人曾闹不愉快的事,毫无芥蒂地对温斯沅轻笑道:“刚才听见徐老师说你今天有事,是要回去给吴鹿洺过生日吗?”   温斯沅看了他一眼。   岑惜文腾出一只手轻摆:“吴鹿洺的生日很好记, 123嘛,好歹我们在福利院相处过几年,他过个一两次, 想不记住都难。”   他解释完安静了一小会, 忽然又像是不经意地轻飘飘加上一句:“不过的确, 能记住也逃不开我一直都挺喜欢他这个原因,可惜,他一直都挺讨厌我的。”   说完岑惜文挺是像模像样地轻叹了一声。   温斯沅这次没再看他,继续往前走。   岑惜文似乎也不在意,随口转了个话题:“温老师,你肩膀上的伤好得怎么样了?”   温斯沅没有搭理。   岑惜文静默了片刻,忽然笑了:“原来温老师也会记仇啊,可难道不是你先给我一拳的吗?”   见温斯沅仍旧没有要搭理的意思,岑惜文收起笑,语气里少有地添上了一点认真:“温老师,你那天的话错了。”   他这一次似乎确保温斯沅一定会给出回应,甚至不再追赶温斯沅,直接停下了脚步:“不是我扭曲了吴鹿洺小时候的是非观,我可没有这个能力。”   在他意料中的,温斯沅停下了脚步。   岑惜文脸上重新浮上笑:“你跟他相处了这么久,你应该能感觉出来,他非常聪明。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才三岁,每天病得跟随时都能一觉不起一样,福利院那么多小孩愣是没一个能耍心眼耍过他的。”   “哎呀,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温老师,我不是要说他的坏话。我刚才没骗你,我真的非常喜欢他,不管是在他之后还是之前,我都没再能遇到比他还有趣的人。你知道的,好人做好事不会痛苦,坏人做坏事也不会痛苦,会痛苦的只有被迫做了坏事的好人和违背原意志非要去做好事的坏人。”   “他总是能让我非常惊喜,每次在我觉得他的恶意已经足够把人淹死的时候,他又总能在最后一刻反手把人捞上来。”   岑惜文说这话时眼睛里带着情真意切的兴奋,他说完笑看向温斯沅,似乎在期待温斯沅的反应:“不过我喜不喜欢不重要,作为吴鹿洺的爱人,还是一位非常有正义感的爱人,温老师你喜欢这样的他吗?”   温斯沅看着岑惜文,面容与平常无异,叫人看不出其中情绪。   两人间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就在岑惜文以为温斯沅不会回答他了的时候,他听到了温斯沅平静的声音。   “做了坏事的人怎么算好人,哪怕违背原意愿但从没做过一件坏事的人,又怎么算坏人。”   岑惜文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个回答。   反应过来后他轻笑一声,丝毫不怕温斯沅听到地“啧”了一下:“有点明白吴鹿洺那样的人为什么会喜欢你了。”   他说完重新捧上手里的书,道:“替我跟吴鹿洺说声生日快乐,当然,他生日不快乐我没准会更快乐。不过看在他生日的份上……”   他再次看向温斯沅:“我知道我的话在温老师这里可信度形同于零,所以我接下来说的话信不信由你。”   “我跟吴鹿洺在福利院分开以后,就没有任何联系了,但他高中时出事的新闻一出来,我就90%确定那是他了,因为他不是第一次做这种把自己的命随便丢出去的事。”   “他这个人真的非常不惜命,所以温老师,你可得要看好他啊。”   ·   吴鹿洺在家门口换好拖鞋,第一件事是去开客厅的空调。   天气冷对他来说是件比较折磨的事,冬日刺骨的风一刮,跟阴雨连绵的天是一个功效。   等客厅里稍微回过暖,他才脱掉棉服挂到一旁的衣架上。   茶几上的手机一阵响,他拿过看了眼,是吴鹿榈在家人群里发起了视频通话。   就只有吴鹿榈加上吴云汶的三人小群。   吴鹿洺拿过手机接通视频通话,发现吴云汶和吴鹿榈都已经连通好了视频。   他一进,吴鹿榈便开了口:“小洺,今年生日真不用我和妈陪你过啊?”   “嗯。”吴鹿洺把空调的扇叶往下调,“已经跟沅哥约好了。”   “好吧。”视频里的吴鹿榈正在寝室化妆,“那我一会跟贝贝出去吃饭了,你明后天要是没课,记得来我学校拿一下我给你的生日礼物,打车来,报销路费。”   吴鹿洺轻笑一声:“你送来我学校,我给你报销路费。”   吴鹿榈一不小心画歪眼线,嬉笑一声:“滚。”   剩下的一个镜头里,吴云汶面前堆着不少文件,明显在办公区。   但视频里的女人没在办公,她手上还握着笔,视线却落在镜头里,温笑地看着姐弟二人打趣。   等吴鹿榈擦掉画歪的眼线重画时,她才开口:“妈妈给你买的礼物应该晚上能到。”   吴鹿洺笑:“谢谢妈妈。”   吴云汶脸上的笑意加深,她注视了吴鹿洺一会,开口关心道:“听说A市最近一直在刮大风,今年还会像以前一样疼得厉害吗?”   以往吴鹿洺遇到这种问题,统一都会说没有,不管家里谁问。   但今天他稍微静了一会,回答道:“有一点,我打算放假前联系一下苏医生,看看今年寒假能不能做他之前说的康复治疗。”   吴鹿洺这话一出,整个视频界面安静了足足十秒。   吴鹿榈的眼线又一次画歪,这次她完全顾不上重新画,直接把脸怼上镜头,有些焦急地问:“你愿意做康复治疗了?”   吴云汶的眼神里也有明显的紧张。   吴鹿洺语气轻松地回吴鹿榈:“我什么时候不愿意做了,是苏医生一直说我的心理报告不过关,不建议做。”   吴鹿榈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什么,但最后明显改口道:“那要是这次测还……呸,你今年胖了少说十斤,拉出去跟驴比谁拉磨快都不一定输,肯定没问题。”   吴鹿洺:“……你可以换个比喻。”   吴鹿榈重新擦掉眼线一顿笑。   吴云汶在吴鹿榈的笑声中,抹了抹眼角温声道:“没问题的,别担心,妈妈帮你去联系苏医生。”   打了半个小时视频电话。   吴鹿洺挂断后看了眼时间,三点半刚过。   他给温斯沅发消息。   【旷工成功了吗温同志?】   消息刚发出去,温斯沅的状态就变成了“正在输入中”。   很快温斯沅回过来。   【被抓了。】   吴鹿洺没忍住笑,窝在沙发上笑了好一会。   【罚工资吗?】   【罚我去拿蛋糕。】   温斯沅是在半个月前知道的吴鹿洺的生日。   两个人商量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在家里吃。   吃食吴鹿洺来定,其余的都由温斯沅解决。   见温斯沅发来要开车,吴鹿洺便放下手机,进了厨房。   他昨晚和温斯沅逛了趟超市,提前准备好了今天需要的食材。   他从冰箱里拿出棒骨,准备先把汤熬上。   温斯沅拿好蛋糕和礼物到家时已经过五点。   他提着蛋糕打开门,扑面而来温暖的香气。   进门换鞋,把蛋糕放到餐桌上。   吴鹿洺还在厨房,厨房的油烟机开着,发出不小的响动,因此他暂时没发现家里多了个人。   温斯沅脱下外套挂好,往厨房走去时,看到吴鹿洺正在料理台前弯腰切肉。   切的是两人昨天一块在超市买的猪五花,买的时候吴鹿洺说要做个脆皮五花。   五花刚从冰箱冷冻里拿出来,似乎有点难切。   吴鹿洺切得不快,切到一半时,边上的炖锅忽地发出有些响的“滋滋”声。   吴鹿洺看过去分了下神,手里的刀不小心划伤了左手食指。   客厅的温斯沅见状瞳孔一缩,快步就要上前,却见吴鹿洺第一反应是将料理台上的案板往前推,似乎是不想血滴到肉上。   温斯沅虽然没看清吴鹿洺手上伤口的大小,但只是看血不断往下滴,就能猜到伤口一定不浅。   可吴鹿洺半点没有寻常人不小心受伤后下意识去护伤口的动作。   他把案板推开后,表情没什么变化地看了眼手上的伤,仿佛切的不是他的手,而是案板上那堆五花。   看了一眼后他随手打开水龙头,将手放到水下冲。   冲完后扯了张纸巾似乎是打算随意包一下,然而这一动作,让他看到了站在厨房门口的温斯沅。   看到温斯沅的一瞬间,他像是终于感觉到手上多了道口子,被水冲得发白的手指微蜷了一下,轻声叫了句:“沅哥。”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了朋友们!是成功达成目标的一周,嘿嘿嘿嘿 第70章   温斯沅托着吴鹿洺的手, 待伤口不再怎么流血后,往上面抹了层碘伏。   吴鹿洺手指上的伤口裂开程度跟温斯沅想象得差不多,虽然没到深可见骨的程度,但也是皮开肉绽。   温斯沅涂完碘伏后许久没松开手, 垂眸盯着吴鹿洺白皙手指上的那道口子, 不作声。   吴鹿洺察觉出不对,歪下脑袋看温斯沅, 细看片刻后出声问:“沅哥, 你不高兴?”   温斯沅没有回答, 找了防水创可贴替吴鹿洺贴上后, 终于松开手,说:“剩下的肉我来切。”   他说这话时身上已经不见什么其他情绪, 说完便起了身往厨房走。   吴鹿洺本来还想再说点什么,一见温斯沅往厨房走, 脑中瞬间警铃大作,暂时也顾不上其他。   他连忙起身跟上:“沅哥, 还是我来吧。”   温斯沅停下脚步看他:“担心我受伤?”   吴鹿洺是真的察觉到温斯沅今天的情绪有些许不对了, 但只是一点点,很细微,不钻进去看甚至发现不了。   他手上的伤口在温斯沅无声的注视下越发明显了痛感。   不多时他抬起没受伤的右手,搭上温斯沅的胳膊,轻笑着道:“不是啊, 我是担心厨房的肉和菜刀。”   最后肉还是温斯沅切的。   吴鹿洺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好在最后只是肉切得丑了点。   温斯沅一切好肉,吴鹿洺就马上把剩下的活接手过来。   以往吴鹿洺在厨房的时候, 温斯沅都会很自觉地不出现在厨房范围内凭空添乱。   今天他没走, 不过大概也是清楚自己和厨房的天然不合, 没直接在厨房里杵着,只是倚在厨房门边。   半个小时后,吴鹿洺盛出锅里炖了两个多小时的骨头汤。   温斯沅帮忙端到了餐桌上。   两人的晚饭和平日里区别不大,硬要说不同就是桌子上多了个蛋糕。   温斯沅放下骨头汤后没有在桌边坐下,而是回身进了厨房。   吴鹿洺不太喜欢身上留有油烟味,所以偶尔在家做晚饭后,他都会直接简单冲个澡。   温斯沅去端汤的时候,吴鹿洺就直接拿衣服进了浴室。   等他从浴室出来,发现厨房里有水沸腾的声音。   他擦着厨房的头发走到厨房门口,就看见温斯沅正在跟冒热气的锅无声对峙。   对峙了大概有半分钟,他非常严肃紧绷地抬手拿起锅盖,往里面打了个蛋。   蛋倒是成功打进去了,蛋壳也浑水摸鱼地跟着进去了大半。   温斯沅眉头一皱,拿起筷子一通捞。   片刻后捞出蛋壳,他明显松了口气,神情严肃地把锅盖盖了回去。   吴鹿洺在厨房门口静站片刻,没有出声地退开了。   等他把头发擦得不滴水了,温斯沅正好端着煮好的面出来。   一碗长寿面放到吴鹿洺面前,面上飘着几根青菜,青菜旁是一个破了道口子的蛋。   吴鹿洺仰头看温斯沅。   温斯沅神情自然地走到餐桌对面坐下,说:“吃吃看?”   不论味道,光从面还算过得去的卖相和厨房锅没炸这两点来看,温斯沅肯定私底下练过。   吴鹿洺拿过筷子夹起面,想,家里的锅最近都没有报废过,估计不是在家练的。   味道出乎意料得不错,咸淡适中,就是面稍微有些煮烂了。   吴鹿洺筷子不停,安静地将一整碗面都吃完,才看向温斯沅问:“沅哥,你们学校研修楼有厨房吗?”   温斯沅虽然没想过主动说,但吴鹿洺问,他也不会刻意隐瞒:“嗯。”   “炸公用厨房的锅会不会赔很多啊?”   温斯沅静默片刻:“买新的补上就行。”   吴鹿洺的眼底渐渐漾起笑。   他许久没再说话,温斯沅便以为这话题就这么揭过去了,拉过了一旁的蛋糕去拆盒子。   然而刚解开蛋糕盒上的丝带,吴鹿洺的声音忽然又响起:“买过几次啊?”   温斯沅动作一顿。   这一次是十分长久的沉默。   “六次。”   他很快用拆蛋糕的响动盖过了回答。   吴鹿洺轻轻笑着,也没有再继续追问。   温斯沅订的蛋糕中规中矩,蜡烛是普通的数字蜡烛。   点上蜡烛前,温斯沅关掉了客厅灯。   今晚月明星稀,窗外的月色足够屋内人视物。   温斯沅关掉灯回到餐桌前,没有马上点蜡烛,而是问吴鹿洺:“要许什么愿望?”   吴鹿洺的声音里含着笑:“沅哥,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温斯沅回得非常像那么回事:“说给我听,不会。”   他说每句话都是这样,总是带着让人难以抗拒的坚信笃定,不自觉地产生他说的就不会错的念头。   吴鹿洺在黑暗里静静地盯着温斯沅,许久后轻声道:“我每年都只许一个愿望,希望我的家人能永远健康长寿。”   他说完停顿了片刻,声音更轻了一点:“今年要再加上你。”   风刮得窗外的树叶沙沙作响。   月色虽浓,却不足以让隔着桌子的两人看清对方脸上的情绪变化。   “那你呢?”温斯沅的声音骤然响起。   吴鹿洺似乎是被问住了,许久没有回答。   “你要先自己健康长寿,才能延续对我们的祝福。”温斯沅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把你自己加上。”   黑暗里又有短暂的安静。   直到一声像是憋闷了气后吐出来的声音出现:“好啊。”   温斯沅这才动手点上蜡烛。   烛光浮动时,吴鹿洺已经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   他许愿许得很快,数字蜡烛只燃了个脑袋,他就睁开眼吹灭了蜡烛。   温斯沅转身去开灯,回来时看到吴鹿洺似乎是不适应忽然光亮地揉了揉眼睛。   眼睛揉得有些红,吴鹿洺朝他摊开手轻笑:“沅哥,礼物。”   温斯沅拿过蛋糕旁放着的盒子,递到吴鹿洺手上。   盒子不大,扁扁的,就手掌大小。   吴鹿洺接过时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惊讶,不过他没有出声,小心地拆着盒子。   等把盒子拆开,这回的惊讶完全不加掩饰,他盯着盒子里的东西,明显愣了。   大概是他楞地有些久,温斯沅的询问声传来:“不喜欢?”   那倒是没有……   只是据他所知,盒子里躺着的东西,一般应该是送小孩的。   纯金的链子下缀着一个纯金的长命锁。   锁小小的,锁身胖乎乎的,底下挂着三个铃铛。   不管是从大小还是样式看,都是孩子百岁礼物的首选款。   吴鹿洺还在盯着看时,温斯沅已经走到他身旁,将长命锁拿下替他戴上。   这链子明显是做过加长的,系好后胖乎乎的小锁坠下来,恰好能窝进锁骨。   吴鹿洺摸了摸贴在皮肤上的小锁,想了想还是出口问:“我以为你书房包起来的那几本书是我的礼物。”   温斯沅的动作微不可见地顿了一下:“也是要给你的,放假礼物。”   吴鹿洺将锁一点点攥进温热的掌心,轻笑道:“明白了,看书思人。”   温斯沅接得严谨:“还可以善用现代科技,电话,视频都可以。”   吴鹿洺贴着长命锁上的纹路轻轻摩挲着。   他似乎是有话要说,想了想,又看了眼温斯沅,才开口:“我小时候也有过这个。”   温斯沅知道他话没说完,安静地看着他等他继续。   “我和我姐,一人一个。不过后来因为我生病要吃很贵的药,福利院供不起那么昂贵的药,我姐就把她的拿去卖了。她的卖了以后也只管用一段时间,所以后来我的也卖了。”   他说这些话时没看温斯沅,睫毛扑闪着,似乎还是有些不习惯去主动剖开讲这些并没有什么意义的事。   但他知道温斯沅想听,温斯沅对他过去的每一个细节都有着极大的求知欲。   所以哪怕再不习惯,他还是愿意讲给温斯沅听。   他说完这一段,就轻笑着语气轻松道:“后来我姐画了个纸的,拿蜡笔涂了黄,我们就又一人有一个了。”   温斯沅抬手拉住吴鹿洺在锁上不断摩挲的手,用十分寻常的语气道:“以后一年给你买一个。”   吴鹿洺不知道被话里的哪几个字戳中,倏地抬眸朝温斯沅看去。   看去后他又像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反应不妥,于是干脆笑问:“金锁藏娇?”   温斯沅似乎是琢磨了一下这个词,而后毫无障碍地应:“嗯,能藏吗?”   吴鹿洺垂下眼,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拨动长命锁上那一排铃铛。   叮铃一阵响。   “能藏。”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小徐今天很高兴,因为八百年没进过厨房的温斯沅主动说中午要煮面,他可以不用大老远跑去学校食堂了   他兴高采烈地捧着碗进了厨房……然后被炸了出来   厨房管理员闻声匆匆赶来,怒问怎么回事   始作俑者淡定地放下锅:哦,徐老师说中午想自己煮面吃   小徐:?   始作俑者继续淡定地从锅里掏出乌漆嘛黑的一团,往小徐碗里一放:吃吧   小徐:……   饭没吃成倒赔一个锅的小徐连夜提刀杀去了小温家   抱歉朋友们我来晚啦!这周被工作摧残得太痛苦了,我争取明天后天都更   这一part差不多要结束了,估计五章左右就能进入下一part了,我甚至觉得我有望在年前完结! 第71章   A市的大学放假日期基本一致, 只是不同专业考试时间安排不同。   吴鹿榈十二月底就考完了所有门科,一直没走,等着吴鹿洺考完一起回B市。   吴鹿洺最后一门考试在5号。   跟考完试就屁事没有的大学生不同,期末这段时间可以算是温斯沅一整个学期里最忙的一段时间。   吴鹿洺知道温斯沅忙, 所以就多留了两天, 走的那天特地没要温斯沅送,跟吴鹿榈一块打的车。   大学生放假放的早, 回去后距离过年还能有快一个月。   温斯沅却是赶着年边才回的家。   他回去那天正好腊月二十四, 镇子里家家户户都赶着日子在大扫除。   出租车停在家门前, 他刚从车里探出半边身, 就看见他妈正一只脚踩在二楼的空调外置机上表演飞檐走壁。   温斯沅轻蹙了下眉头,合上车门没出声。   他进屋把背包放在一楼客厅, 走上二楼直拐进他妈飞檐走壁的那间房。   进屋后见他妈看见他了,才掏出手机对着窗外的女人拍了张照。   姜缘蕙原本看见自家儿子还挺高兴, 下一秒见着他的动作,收了手里的抹布踩进屋:“干什么坏事?”   温斯沅面不改色上前:“留证, 晚上爸回来给他看。”   姜缘蕙踩在窗户边去够窗户前踩脚的塑料椅。   她拎着抹布的那只手搭在窗户上, 另一只手扶着去够凳子的那条腿。   温斯沅恰好到窗边,抬手扶人。   姜缘蕙借着他的胳膊下了凳子,一开始扶着的那条腿略微有些跛。   她站稳后才回温斯沅的话:“这就二楼。”   “嗯,所以给爸看也没什么。”   姜缘蕙张张嘴,不知道是吵不过还是懒得吵, 最后只是抱怨了一句:“你们父子俩一个德行。”   温斯沅没再接茬,直接拿过了姜缘蕙手里的抹布。   姜缘蕙似乎也没有要争的意思,在温斯沅踩上凳子前叮嘱了句“注意安全”, 就脑袋探出窗边冲旁边的屋子喊:“温柯晨, 温科莘, 你们哥回来了!”   话没进小巷深处,隔壁的大门很快被打开,先是一个蘑菇头的小女孩探出了脑袋。   小女孩的脑袋刚探出,后面就跑出来一个七八岁模样的小男孩,小男孩后头跟了一个跟他长相完全一样的长发女孩。   两人往温斯沅在的屋子走,边走前头的小男孩温柯晨边回头说:“乔乔,我们晚上再来找你玩。”   话里带着点不舍,温科莘拎了他领子一把,他才终于转回脑袋好好走路。   温斯沅到家时下午三点,陪着他妈把家里上上下下打扫了个遍,正好赶上他爸回家。   温其成年近五十,模样上却还能瞧出和温斯沅的五分相来。   父子俩都不是话多的人,吃过晚饭,姜缘蕙带着两个小的上隔壁唠嗑。   温其成拿了瓶白的,跟温斯沅坐在家里的棋桌前下棋。   棋下到一半,温其成忽然开口:“你心思不在棋上。”   温斯沅坦然地应了一声。   他的确心思不在。   吴鹿洺从回B市以后,每天晚饭后都会给他打视频。   就算有时候不打视频,也一定会打电话。   以前最晚的一次也就7点。   现在快要八点了,手机仍然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动静。   两人的上一条微信聊天,还是温斯沅七点发过去的已经吃完饭的消息。   温其成当是儿子舟车劳顿一天累了,便没再继续,让温斯沅早点去休息。   温斯沅也没推拒,拿着手机回了房间。   镇上的人家基本上都是独栋独户,他们家一共五层,他爸妈住二楼,他和两个小的的房间在三楼。   温斯沅以往到家后回房间第一件事就是洗澡。   但今天他捏着手机在门边站了会,没有收拾东西进浴室,而是走到床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点开和吴鹿洺的聊天框思索片刻,拨了通视频电话过去。   电话刚响三声,就被对面挂了。   温斯沅愣了下,还没等多想,那边又很快拨了回来。   温斯沅接通电话,屏幕瞬间黑了下来。   是吴鹿洺那边一片漆黑。   吴鹿洺的声音很快在电话里响起:“唔,沅哥。”   声音哑哑的,带着点迷糊的鼻音,似乎是刚睡醒。   “在睡觉?”温斯沅问。   视频里传来一阵皮肤摩挲在被子上的声音。   片刻后吴鹿洺似乎是意识到温斯沅看不见,才出声:“嗯。”   对面的影像一直黑漆漆的,仅能凭着手机的丁点亮光,看到吴鹿洺半阖着的眼睛。   而吴鹿洺似乎也没有要去开灯的意思。   手机里传出吴鹿洺轻轻的呼吸声。   温斯沅刚刚陪着温其成喝了两小杯白的,量不多,但这会却又些后来的烧。   他解开身上的大衣纽扣,就听见吴鹿洺的声音:“沅哥,你吃过晚饭了?”   “七点就吃好了,给你发了消息。”   手机里安静了一小会。   “啊,我睡着了,没看见。”吴鹿洺的声音仍旧有些闷闷的。   这回轮到温斯沅有一小会的安静。   和吴鹿洺那边不同,温斯沅房间开着灯,手机正对着他的脸,他此刻脸上什么表情都能被手机照得一清二楚。   短时间的安静里,吴鹿洺那边的镜头忽地轻晃了两下。   晃动过后吴鹿洺像是想要说话,刚出了个声,温斯沅的话先一步出口:“你不舒服?”   温斯沅是仔细分辨了一会才问的。   虽然吴鹿洺的声音听起来的确像是刚睡醒的迷糊,但仔细听,能听出那声音底下藏着一点无法掩盖的虚弱,甚至似乎还有些隐忍。   吴鹿洺这一回倒是回答得不慢:“有点,今天B市下雨。”   他说完,没等温斯沅再说什么,凑近了手机些许,喑哑的声音软绵绵地传出:“我昨晚睡得有点迟,现在还是很困,沅哥,你给我读点书听吧,我想直接睡到天亮。”   温斯沅看着屏幕里吴鹿洺若隐若现的嘴巴,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下来,起身到卧室的书架上拿了本游记。   确认吴鹿洺已经睡熟是在半个小时后。   温斯沅没挂视频,只是把手机放到床上,拿了换洗的衣物进浴室。   等洗完澡出来,见吴鹿洺依旧睡得熟,他才挂掉视频,回了浴室吹头发。   吹干头发已经过九点。   温斯沅刚收起吹风机,就听见外头传来脚步声和姜缘蕙明显压低了的声音。   是在叮嘱两个小的回屋时动静小点,说他们哥哥今天很累,别打扰到他休息。   其实就算不叮嘱也不太会打扰到。   温斯沅的房间虽然跟两个小的在同一层,但中间至少隔了十多米的距离,两个小的就算在他们自己屋里拆家,温斯沅也不会听见。   他今天的确有些累,因此没有出门多说,出了浴室后便径直躺到了床上。   阖上眼困意便席卷而来,然而在那么丁点的清醒意识里,温斯沅几乎是忍不住地想,吴鹿洺刚刚视频里的声音,好像和平时雨天头痛的虚弱不太一样。   似乎要更加无法忍受一些。   凌晨两点,温斯沅满头虚汗地从床上惊坐起。   他眉头紧拧,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明显还没能完全从梦境中走出。   好一会过去,直到看见月光倾洒在卧室的书架上,他才意识过来他现在正在自己从小到大的房间睡觉。   刚才看见的画面是梦,是假的。   但这样的认知并没能让他的眉头舒展开。   他静坐在床上许久,没有再睡回去,而是起身走到卧室的床边,打开了窗。   刚呼吸了口满是寒意的新鲜空气,一个略微惊讶的声音从一旁传来:“温斯沅?”   温斯沅朝声源看去。   是下午温柯晨和温科莘出来那栋房子。   镇里的独栋房子都是一户挨着一户,同层的房间,手长点的都能直接够到隔壁的窗户。   温斯沅房间没开灯,隔壁开着。   暖黄的灯光下,穿着暗红色珊瑚绒睡裙的女人轻倚在窗户边,她一头大波浪的卷发被拢在一边,支在窗框上的手上夹着根烟。   烟已经被点着,烟雾模糊了女人的脸庞,却遮盖不住女人优越的长相。   女人的皮肤很白,高鼻梁大眼睛,典型的美艳长相。   然而她此刻的气色实在算不上好,五官上凛冽的美感被削弱,透着几分苍白的病态。   她眯起眼睛确认了一番,见的确是温斯沅后,勾着唇轻笑了一声:“难得,这个点能见你醒着。”   温斯沅扭过头只看了女人一眼,视线就落到了女人手里的烟上。   他沉默片刻,出声问:“还有吗?”   女人顺着他的视线,眼底闪过惊讶:“你什么时候也抽了。”   温斯沅没应声,女人似乎也习惯他这个态度,回身去屋里摸了根烟,出来递给温斯沅时,忽然道:“想起来了,前几年阿姨被车撞伤腿的时候,有见你抽。”   温斯沅接过道了声谢,凭着记忆找到屋里的打火机,走回到窗边点上。   女人吐出一口烟,声音再次传来:“说起来,你那时候不是有个国外的offer,怎么后来没出国继续读博了。”   “你怎么知道?”温斯沅不记得他有和任何人说过这事。   “你那快递放的快递站,是我给你拿回来的。”   温斯沅一时半会没有应声,女人似乎也不在意。   她好像只是觉得半夜能碰上人很难得,所以随意地聊上几句,一个话题没了尾,那就随便再换个。   两人沉默了许久,女人先抽完烟,她将手里的烟头按灭,扭头打量了温斯沅两眼,再次开口:“有烦心事?”   温斯沅仍旧没有马上回答。   女人似乎很习惯温斯沅的有问不一定答,她转身重新给自己拿了根烟点上,回到窗边时意料外地听到了温斯沅的声音:“得了个宝贝,放哪都怕坏了。”   女人抿烟的动作瞬间一顿。   她给出了今晚最大的情绪起伏,惊讶地看向温斯沅,片刻后忽然笑起来笃定道:“你恋爱了。”   温斯沅也不避讳:“嗯。”   “稀奇。”女人评价完,似乎把这事消化了下去,惊讶过这么一刻,又重新变得恹恹的,“喜欢就是这样的,尤其是喜欢得要命的时候,她就是下楼三分钟买包盐,你都能担心三分钟她会不会路上磕了碰了或者太傻被人骗了。”   被人骗倒是不担心。   温斯沅没由来地想,谁碰上吴鹿洺估计都只有被骗的份。   但他没有出声反驳女人的话。   垂眸盯着手里的烟,脑中又一次闪过好不容易才挥散去了一些的梦中画面。   他梦到吴鹿洺生日那天在厨房里割破手指的画面。   梦里的吴鹿洺在看到他后不仅没躲,还举着流血的手仿佛完全感觉不到地冲他笑。   笑着笑着,吴鹿洺流血的地方就从手指变成了脑袋,而后是心脏。   他在梦里想要去堵吴鹿洺身上那些不断流血的洞,却怎么都没办法靠近吴鹿洺。   很无力。   这样的梦温斯沅也不是没做过。   偶尔有过几次,都没这次这么严重,醒来后他走两步就能看到在客房安睡的吴鹿洺,心很快就能安。   这次梦醒走多远都看不到吴鹿洺,梦里的画面也比之前更加血腥残酷。   温斯沅醒来后就觉得心口堵着口气,烟滚下去后也不能把那口气带走。   大概是温斯沅太久没说话,女人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时间过得真快,你这个死脑筋都会喜欢人了。”   她吞云吐雾地望着天空,像是在回忆:“我以前可讨厌你了,大概不止我,我们镇上跟你年纪差不多的都不太喜欢能喜欢你,毕竟谁也不想天天挨着自己爸妈的骂来被跟你比较。我那时候真的非常奇怪,怎么大家都撒丫子在外面使劲跑的时候,你非得与众不同地待屋里看书呢?”   “所以每挨一次我爸妈的骂,我都会虔诚地祈祷一次,你可快做点离经叛道的事吧。事实证明祈祷不灵,都快三十岁了还是躲不过被拉来和你做比较。”   女人说着,看向温斯沅调笑道:“温斯沅,你活那么久,就不能做哪怕一件离经叛道的事吗?”   手里的烟燃尽,温斯沅碾灭。   他垂下眼,语气平常地反问女人:“怎么算离经叛道?”   女人一时半会没给出回答,就听见温斯沅继续道:“不杀人放火,不干扰他人,就都不算离经叛道。”   温斯沅说完,轻舒出一口气,对女人道:“想多没用,早点睡。”   而后他合上窗,听到女人的轻声嘀咕传来:“你这个想法,在这座镇子里就算离经叛道。”   她嘀咕的声音很轻,温斯沅只听见几个零碎的字眼,窗户就已经完全合上。   温斯沅也没去在意女人究竟说了什么。   他回到床边喝了口水,再一次躺下时,耳边不受控地响起晚上打电话时吴鹿洺藏着虚弱的声音。   静默许久,他睁眼摸过手机,查了B市的天气。   晴。   作者有话要说:   小温怒气值+50   集满100就把小鹿洗白白丢锅里煮了吃   看到不少姐妹说怕怕,其实不用怕怕,我觉得后面的剧情应该不算虐,顶多就是有那么些许的波折   大家可以相信一下小温的人品,毕竟小温的人品可比作者的更新保证靠谱多了(害羞) 第72章   吴鹿洺早上醒时, 按开手机第一眼,就看到了温斯沅给他发的消息。   他点进界面看到消息送达时间,愣了一下。   早上五点。   按他对温斯沅的了解,温斯沅没有事情做时, 一般的起床时间是早上六点半。   冬天的五点天都还没亮。   吴鹿洺正想着, 看到温斯沅发来的消息内容后,思绪一瞬间被带跑偏了。   【你年后有什么安排?】   意识逐渐清晰, 连带着身上的疼劲儿也跟着一并复苏。   吴鹿洺一周前住进的医院, 一周下来零零总总地做了一大堆检查, 昨天才正式进入苏医生安排的治疗的第一个疗程。   说实话, 过程很疼。   当初他醒来后苏医生不建议马上做,就是因为太疼, 怕他身体承受不住。   再加上那会他刚晕过大半年,家里人一个个都生怕他再晕一回, 康复治疗就一直拖着没做。   昨天他进诊疗室前,一家子除了公司有事实在赶不回来的表哥吴盛矜和舅舅, 全聚在了诊疗室门口。   进诊疗室前吴鹿榈还在缓和气氛说着家里老人太大惊小怪, 但吴鹿洺有注意到她眼眶是红的,明显在憋着一股劲忍着情绪。   这几年家里人虽然都绝口不提他昏迷大半年那事,但吴鹿洺清楚他们都有阴影。   所以在诊疗室里接受药物治疗那几个小时,他一直忍着疼没敢晕过去。   出了诊疗室让所有人都看见他还好好睁着眼,他才敢稍微松口气。   治疗开始的时候是下午三点, 一共三个小时。   他本来是想好了的,出来后吃个饭,就给温斯沅打个电话。   之前每天都打, 忽然有一天不打温斯沅肯定会起疑。   但显然他是有些高估了他这具身体的承受能力。   从诊疗室出来后缓了将近一个小时, 勉强吃下去一些流食后, 吴鹿洺发现他根本没法开口讲话。   出口的声音虚弱得离谱,除非温斯沅聋,不然不可能听不出怪异。   身上疼得睡不着觉,吴鹿洺盯着手机上温斯沅给他发的消息,愣是没敢回。   直到熬到八点多,温斯沅主动给他打来了视频电话。   昨晚温斯沅把他哄睡后,吴鹿洺半夜又疼醒过一次。   守夜的吴鹿榈恰好没睡,态度十分强硬地喊来了值班医生,最后吴鹿洺吃了点止疼的药下去,才重新睡着。   吴鹿洺正盯着温斯沅发来的消息有些出神,忽地听到开门声。   紧跟着吴鹿榈的声音响起:“醒了啊,正好妈在来的路上,问你喝什么粥。”   吴鹿洺暂时将视线从手机上挪开,思索片刻道:“燕麦牛奶。”   吴鹿榈点点头应了声,低头按着手机回复。   回完消息她走到病床旁,看向吴鹿洺道:“我扶你去刷牙洗脸?”   “不用扶,没昨天那么疼了。”吴鹿洺这话倒是不假。   协议签订前苏医生就说过,治疗的过程虽然很难熬,但是后劲不大,基本上缓一天就能好。   吴鹿榈听吴鹿洺声音不再跟昨天似的那么虚了,也就没强求。   不过吴鹿洺没马上起床。   他跟吴鹿榈说完话后又重新看向手机,思索道:“姐,我们今年年后有安排吗?”   “没有吧,之前不是不清楚你需要在医院待多久嘛,不过昨天听苏医生的意思,你后面还需要再做两次,恢复得好的话应该年初就能出院。”   吴鹿洺闻言点点头,给温斯沅回过去消息。   回完后他等了一会,见温斯沅那边没动静,便放下手机进了病房的洗漱间。   等他洗漱好出来,发现温斯沅回给他了好几条消息。   【镇上初七有个祈福活动,三年一次。】   【挺有意思的。】   【你要来吗?】   吴鹿洺看清楚消息,握着手机愣了神。   ·   动车到站的提示音把吴鹿洺叫回魂。   他反应过来,连忙跟着人流下到站台。   温斯沅老家比B市要暖和,初六这天又是个艳阳天,充满阳光气息的风往领口灌,不带半点冷意。   吴鹿洺按照温斯沅给的指示一路走,出了车站,一眼就瞧见了人群里最高的温斯沅。   今天天气暖,温斯沅就穿了件米白色的针织毛衣。   他站在车站外的某个指示牌下,垂着脑袋正在看手机,斯文的金边眼镜挂在鼻梁上往下落了几分,身上惯有的严肃气息在冬日的暖风里似乎有见缓。   出挑的身高加上长相,周围路过的人总难免要多看他两眼。   吴鹿洺这一整个寒假都很想他。   但今天人到了眼前,他发现之前都还不够想。   他有点想过去就扑进温斯沅怀里,不过车站外人实在太多,因此他只是走到温斯沅跟前,抬手替温斯沅扶正了温斯沅鼻梁上滑下的眼镜。   就在他的手扶完眼镜要落下时,被眼前的人一把抓住。   温斯沅收起手机看向他,握着他的手似乎是在探他手的温度,见他手不凉,这才松开,而后拿下他背上背着的包,道:“我开了我爸的车来,就在附近。”   吴鹿洺点点头跟着他走。   找到车后一个上驾驶座一个上副驾驶座,动作平常得仿佛没有分别一个月,只是寻常地开车出门去逛个超市。   吴鹿洺正这么想时,已经在驾驶座坐好的温斯沅忽地倾身到副驾驶座,从他手中接过了拉到一半的安全带,替他系上。   温斯沅动作时气息来回在吴鹿洺颈间。   温热的有点痒,吴鹿洺下意识伸手去碰。   手刚抬到半空中,忽地被一只大手抓住。   替他系好安全带的温斯沅抬起头,将他搂在了副驾驶座亲。   刚才没感觉出来的那股分别味道,吴鹿洺从温斯沅的吻里感受到了。   温斯沅大多数时候亲他都是慢条斯理的,偶尔会逗弄一下他,但基本都柔和得以照顾他的感受为主。   今天温斯沅的吻跟以往哪次都不一样,很凶,霸道得像是要把他拆吞入腹。   吴鹿洺整个人被压在副驾驶座上,仰着脑袋有些喘不过气。   嘴巴被温斯沅亲得火烧火燎的,温斯沅搂着他的手臂像是要将他整个人都嵌进自己的身体里。   这样激烈交流的吻还是第一次,因此吴鹿洺被亲完后好半晌没回过神。   直到车开到半路,温斯沅开口说了话:“来之前吃过午饭吗?”   吴鹿洺答应了声:“吃过。”   城镇的道路虽然不如大城市宽,但车辆不多,一路上几乎都畅通无阻。   “放假都在家做些什么?”温斯沅仿佛很寻常地问。   吴鹿洺晕乎乎地下意识回答:“跟家人看看电视吃吃饭,就……平时电话里跟你说的那些。”   他这个回答落下后,温斯沅有片刻的沉默。   但吴鹿洺这会注意力不太集中,并没有注意到。   不多时温斯沅再次开口,揭过了这个话题。   温家门前并没有停车的地方。   因此温斯沅把车停下后,两人还有一小段路要走。   这一小段路要经过各户人家。   整个镇开电瓶车半小时就能逛完,邻里间几乎都能认个脸熟。   今天是个热闹日子,十户人家里能见六七户人家门前有人。   基本上都是大人带着小孩,小孩穿着大红的喜庆衣服,一个个都被打扮得像年画上的娃娃。   温斯沅带着吴鹿洺一走进他家那条路,就有人和他热情打招呼。   “小沅,带朋友回来玩啦!”   “这小娃娃是你们大学里的学生吗?长得可真俊。”   “第一回 见你带朋友回来玩啊,小朋友,糖吃不?”   不难看出温斯沅很招这一带人喜欢。   吴鹿洺跟着温斯沅走下来一路,口袋里被塞了一堆开心果瓜子糖果。   这种情况对吴鹿洺来说实在陌生。   他小时候生活在福利院,福利院在深山里,旁边鬼都见不着一个。   后来被吴云汶领回了家,住在B市的一处小别墅区内,周围也很少见人。   就是外公外婆在老家的那座木屋,因为天气冷的日子能占上半数,吴鹿洺过去时又总是年边,也很少能一下子见那么多人。   因此被第一个满脸笑容的妇人塞开心果时,吴鹿洺是有些懵的。   直到听到温斯沅在他耳边轻声说可以接,他才终于拾回点平日里待人的礼貌笑容,认真地道谢。   等两人走到温斯沅家,吴鹿洺的两边口袋全部鼓鼓囊囊。   他一路上被那些热情的邻里打了岔,跟着温斯沅进了家门才后知后觉出紧张。   然而没紧张两步,他就发现温斯沅家里很安静。   似乎……没人。   “你家人不在?”吴鹿洺问。   “嗯,都出去了。”温斯沅回答。   他说话间拎着吴鹿洺的包往楼上走。   吴鹿洺下意识跟着,跟着走到了三楼温斯沅的房间。   温斯沅的房间一看就是住了很久的。   房间里的家具算不上新,但布置得很温馨,整个房间也收拾得很整洁,细细看来,甚至能找出不少温斯沅成长的痕迹。   吴鹿洺进屋后发现温斯沅的房间比外面要暖上很多。   应该是温斯沅离开前开了空调。   吴鹿洺的注意力一时半会全在墙上温斯沅从小到大的奖状上,半晌后他才觉出热,见温斯沅将他的书包放在房间的单人小沙发上,他便脱了外套放到一起。   一路上坐车难免闷热,吴鹿洺脱完外套,终于把注意力从那些奖状上收回,对温斯沅道:“沅哥,我想洗把脸。”   温斯沅带着吴鹿洺进了浴室。   他走到洗漱台前调节好水温,才冲吴鹿洺招手。   吴鹿洺走到洗漱台前,将卫衣袖子拉到手肘上,弯下腰去捧水洗脸。   浴室没有卧室暖和。   吴鹿洺露在空气里的皮肤有些紧绷,泛着一层浅红。   他低下脑袋,修长白皙的脖颈从卫衣领口露出。   水珠溅到发尾,又慢慢顺着脖颈流到锁骨附近打转。   “晚上想吃什么?”温斯沅忽然出声问。   吴鹿洺在水流中轻“嗯?”了一声。   他很快停下洗脸的动作,直起身抹了把脸上的水,含糊道:“我什么都吃。”   温斯沅理解过来吴鹿洺话中的意思,简单解释道:“祈福节前一天,家里有16岁以下的小孩都会被家长带着去附近的庙宇请愿,请愿要在庙里睡一个晚上,今晚我爸妈和两个小的都不回来。”   他说话间,递了毛巾过去给吴鹿洺擦脸。   吴鹿洺接过擦了把脸,有些没注意力道,把脸颊擦得微红。   水珠打湿了吴鹿洺额前的头发,他眼含水光地看着温斯沅,似乎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温斯沅和他对视片刻,抬手扶了下稍微有些被热气模糊了的眼镜。   他视线落到吴鹿洺泛红的眼尾上,忽然道:“小洺,我最后再问一遍,除了你电话里跟我说的那些事,你今年寒假,还有做其他事吗?”   作者有话要说:   某天,一只狼叼了一只鹿回自己的洞穴   狼对鹿说: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回答对了,我就不吃你   鹿战战兢兢:什么问题?   狼是讲道理的斯文狼   斯文狼思索许久,说:你能背出圆周率前一千位,我就不吃你   没想到鹿是非常聪明的理科鹿,一口气就背完了一千位   背完圆周率的鹿要走,不料被狼拦住   鹿生气:你说背出来就不吃我的   讲道理的斯文狼一本正经:嗯,背出来,换个吃法   朋友们!我已经连续两周完成一周三更的目标了!你们看我还是有进步的! 第73章   卧室的暖气短时间内覆盖不全浴室。   吴鹿洺在听到温斯沅的问话后, 收毛巾的手一顿,看向温斯沅没有马上回应。   微凉的空气让他脸上刚被温水泼出来的红逐渐淡去。   温斯沅见状,从他手中接回毛巾,挂回到架子上。   他没有继续说话, 而是替吴鹿洺将拉到手肘以上的袖子放下, 带着人出了浴室关上门。   重新回到温暖的环境后,他才看向吴鹿洺示意继续。   明显是不会轻易跳过这个话题的意思。   吴鹿洺微仰着脑袋和温斯沅对视片刻, 这一回照实了回答:“还去了趟医院。”   “去了趟, 是多久?”   开着暖气的房间有些干, 吴鹿洺轻抿了下嘴唇:“十几天。”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 一时间只剩下空调呼呼送风的声音。   吴鹿洺盯着温斯沅看了会,看不出什么情绪变化, 他想了想问:“我没接电话那个晚上猜到的?”   温斯沅答应了一声。   这一声答应完,没等吴鹿洺做出什么反应, 出人意料的,温斯沅没把这个话题继续深入下去。   他再次开口, 忽然换了个八竿子打不到一撇的话题:“这是我从四岁一直住到现在的房间。”   温斯沅说着, 走到吴鹿洺一开始进门时,盯着看了半天的奖状墙前。   吴鹿洺跟着走过去,他看两眼奖状墙,又看两眼温斯沅。   他直觉刚才的事没完,可温斯沅的表情怎么看都看不出任何异常。   温斯沅声音平静地跟他介绍墙上的奖状, 介绍完,又带着吴鹿洺走到房间的大书架前。   这书架跟温斯沅在A市的书架有些不同。   书的种类没那么多,书籍的阅读年龄也明显偏小。   吴鹿洺甚至在里面看到了几本童话书。   如果是刚进屋那会儿, 吴鹿洺肯定已经上手拿书了。   可现在他只是看了两眼, 就把视线又移回到了温斯沅身上。   他感觉温斯沅在生气。   但没办法完全确定, 因为温斯沅几乎没怎么跟他生过气,他没办法对照。   两个人在房间里走过一圈,最后走到了温斯沅的床旁。   那是一张透露着明显男性气息的单人床。   虽然是单人床,但也勉强能躺下两个成年男性。   床单是单调整洁的灰色,床上的被子叠得整齐。   “我十岁以前这里是张小木床。”温斯沅抬手在床旁比了个高度,“周围有一圈这么高的护栏,防止我晚上睡觉摔下床。”   吴鹿洺的过去对温斯沅有着莫大的吸引力,反过来温斯沅的过去对吴鹿洺而言也是一样的。   “我爸妈每天五点下班,六点吃完饭,八点他们就会要我回房间睡觉。但我一般会到九点睡,中间的那一个小时我会在床上画地图。”   注意到吴鹿洺投来的视线,温斯沅淡声解释:“我以前很喜欢画地图,画完就贴在床边的护栏上。”   吴鹿洺听着温斯沅的形容,脑海中渐渐浮现一个小孩的身影。   暖黄的灯光笼罩在小屋里,有着一圈围栏的小木床中间,比同龄小孩都要严肃许多的小男孩卷着被子趴在床中央,一本正经地在一张空白纸上涂涂画画。   温斯沅又讲他读初中时身高窜得飞快,随之而来的是夜里无可避免的生长痛。   想象中的男孩逐渐变成穿着校服模样的清俊小少年。   少年因为个子蹿高得厉害有些偏瘦。   夕阳洒落在大地时,他背着书包走进房间,放下书包解开工整系了一天的短袖校服纽扣。   打开书桌旁的落地风扇尤觉得不够,小少年将书包里的书工整摊开在书桌上后起身,进到卫生间洗了把脸。   回到书桌前他抹干净下巴上的水,坐得端正得开始有计划地逐一完成作业。   天暗后楼下传来妇人唤他吃饭的声音,吃完饭他回到房间继续写作业看书。   夏夜少些闷热,抽长的身体渐渐开始隐隐作痛。   少年停下翻书的动作敲敲腿,微拧着眉头拿过桌上母亲给他买的一堆维生素就水吞下。   光影变化,小少年拔高成了模样出众的十七八岁少年。   少年的身形不再像年少时清瘦,他身上隐约可见一些力量的轮廓,鼻梁上也架上了一副度数还不算太高的眼镜。   身体在成长,少年的习惯却多年不见太大变化。   他仍旧每天回家后会在屋里写作业看书。   少年非常自律,哪怕遇到非常爱看的书页绝对不会允许自己超过十点睡觉。   这天语文老师在午休时间放了一部经典的文艺爱情电影。   少年看过后对里面的爱情没太动容,倒是被电影里唯美的风景吸引。   回家后他写完作业难得没看书,找出了中午老师播放的电影,细细地看了好几遍电影里的风景。   这天夜里他罕见地从睡梦中醒来,感觉到些许异样,掀开被子往睡裤上看了眼……   等一下。   吴鹿洺的想象跟着温斯沅的话跟了一路,跟到这里忽然卡壳。   他有些错愕地扭过头,确认温斯沅的确在叙述他的初次梦.遗。   就在这张床上,也是同样的灰色床单。   比同龄人古板许多的少年并没有梦到切实的什么人,他只是在梦里走进了电影中白皑皑的雪山。   雪山的冷风吹到他脸上时忽然化作了暖流,醒来后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也许他也不是那么没看进故事里的爱情。   只是爱情这两个字于他而言甚至还没有雪山的风来得热烈,因此他起床,淡定地洗过澡换过衣服后,就把这个插曲抛在了脑后。   温斯沅说这段时表情淡然,语气跟说十岁以前趴在床上画地图没有丝毫区别。   吴鹿洺反应了会,脸还是难免有些烧。   关于这床的叙述到高中毕业为止。   温斯沅读大学以后,住在家里的时间就没那么多了。   温斯沅介绍完这个房间里最后一样有代表性的东西,终于看向吴鹿洺。   他忽然问:“想在这里和我试试吗?”   吴鹿洺还没从温斯沅掀开被子的想象中完全出来,听到这话,脑袋二次卡壳。   试什么?   温斯沅没说,但不难猜到。   在这个充满温斯沅几十年生活痕迹的房间里。   几分钟后,当吴鹿洺整个人被摊烙饼似的按在床上来回检查过两圈时,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的懵。   温斯沅这个骗子。   嘴上说着试试,把他按着检查出他背上的几个针眼后,就拉了张椅子冷着脸坐在床旁不说话了。   吴鹿洺这回就是失智,都能看出来温斯沅是真生气了。   他身上卷着温斯沅刚给他盖上的被子,跪坐在床头看床旁低气压的温斯沅。   温斯沅没有看他,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吴鹿洺盯着他看了一会,挪过去两分正打算说话,不料温斯沅先开了口。   “对,我在生气。”温斯沅直接跳过问题回答了吴鹿洺。   他说这话时仍旧没有看吴鹿洺,垂着眼眸似乎在收敛情绪。   安静了一小会,他再次开口。   “我们交往到现在,你好像没有对我说过喜欢。”   吴鹿洺闻言一愣。   他一回想,才发现真的没有。   “我在想,是不是比起亲密无间的爱人,在你眼里我更像一个仅仅只是可以为你指点迷津的长辈。”   吴鹿洺张了张嘴,想要说话,温斯沅却先一步继续。   “除此之外我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其他原因,会让你觉得住院半个月这种大事可以瞒着不告诉我。”   “如果有,你告诉我。”   吴鹿洺明白过来温斯沅刚才跟他细讲那些成长痕迹的意图。   温斯沅只讲到18岁。   18岁,跟20岁的吴鹿洺只差两岁。   18岁的温斯沅做不了替吴鹿洺指点迷津的长辈,但可以是吴鹿洺的爱人。   也只能是吴鹿洺的爱人。   吴鹿洺卷着被子,脸有些烧红地挪到温斯沅跟前。   温斯沅说完话以后就看向他了,眼神淡淡的,仔细看了又能捕捉到深处压着的情绪。   “沅哥,除了在小屋里那七天,我就没再当你是长辈过。”   吴鹿洺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揉了揉有些红的耳垂:“你第一次梦的时候没梦到实际的人,我是明明白白梦见你的,我要是拿你当长辈,我岂不是太大逆不道了。”   他说完,也不等温斯沅接话,掀了被子就踏下床。   住院那几天瘦是完全不可控制的,但出院后吴鹿洺有在很用心地吃调养餐并且锻炼。   因此他没比放假前瘦太多,只是皮肤要更加白了。   温斯沅在检查吴鹿洺前就拉上了房间的窗帘。   这会房间里开着暖黄的灯,灯光下青年的皮肤像瓷器般光滑。   他径直走到温斯沅跟前,把人搂住坐在他怀里。   “我想跟你在这试,”他说,“我们从哪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朋友们我来晚了!家里人实在是太多,完全挤不出私人空间,只能苦哈哈地回到工作地以后再写,我争取明天也更!   大家统一评论这章吧,我这章底下给大家发红包,新年新气象,这次给大家发100个币币子的红包,啵~ 第74章   温斯沅的床头摆着一张照片。   照片里的他身上穿着蓝白的夏季高中校服, 手上拿着G大的录取通知书,面无表情地看着镜头。   照片的背景是一棵桃树,这棵桃树现在就在温斯沅卧室的窗外。   拉着窗帘的房间略显昏暗。   一只白皙略瘦的手忽地攀上床头柜,半个手掌盖在了照片里的桃树上, 略微颤抖地将照片盖在了床头柜上。   刚盖完手还没来得及缩回, 另一只大上一圈的手覆到了他手上,握着他的手又把那照片扶了起来。   “盖什么?”略微喑哑又带着些许急促的声音响起。   吴鹿洺缩了缩脑袋, 有点受不了地把脑袋往枕头里埋, 露出修长白皙的后颈, 后颈上覆着一层薄汗, 皮肤越发得红。   “感觉你在看着我们。”闷闷的声音从枕头里传出,“你拍这照片的时候满18了吗?”   “满了。”   吴鹿洺只好把那句“少儿不宜”咽了下去。   但他还是不肯从枕头里抬起头来。   照片里的温斯沅和现在还是有些差别的。   身形上带着少年人的青涩, 五官也不如现在棱角分明,鼻梁上架着有些古板的黑框眼镜, 倒是身上那股严谨认真的劲儿和现在无甚差别。   吴鹿洺刚刚正被温斯沅圈着转过脑袋里去和他接吻,吻得呼吸困难视线模糊时, 视线忽地和照片上的少年对上, 吓得他险些当场交代。   所以他才抬手要把照片盖上。   但温斯沅明显是个心黑的。   吴鹿洺没在枕头里闷太久,忽然整个人被抱了起来。   忽然的动作令他忍不住闷哼一声,有些惊慌地搭住了温斯沅的胳膊。   吴鹿洺的个子在同龄人里算高,可被温斯沅圈在怀里时,他总有一种自己被卷吧两下就是只刚好够埋锁骨的小奶猫的错觉。   温斯沅抱着他移开了床旁的椅子, 来到房门口的奖状墙前才把他放下,让他踩在自己的脚背上。   吴鹿洺身上没什么力气,没忍住抬起一只手抵在了面前的一张奖状上。   手刚抵上, 他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轻笑声挠了挠他的耳朵。   吴鹿洺转过脸疑惑地看向温斯沅。   温斯沅额前的几缕头发被汗水打湿, 鼻梁上的眼镜有些下滑。   他这会满身是平日里绝对见不到的慵懒气息, 有力的胳膊轻轻箍着吴鹿洺,忽然开口:“这张奖状是我八岁时候拿的。”   空调暖风的呼呼声伴着温斯沅的声音,吴鹿洺脑子晕晕的,好一会过去看了眼手下按住的那张奖状,才发现温斯沅是在说这个。   那是一张省地理知识比赛的奖状,温斯沅拿的是一等奖。   “比赛是在市里比的,那天很冷,我妈让我里里外外套了五件衣服三条裤子,走路都有点走不动,所以上台领奖的时候绊了一脚,鼻子上撞破了皮,最后鼻子上贴着创口贴领的奖。”   温斯沅形容得太具体,吴鹿洺晕晕乎乎的,就跟着想象出了一个穿得跟只圆滚滚小球似的小男孩。   小男孩鼻子上贴着创口贴,眼眶红红的明显刚哭过,两只手举着奖状,想要保持小大人的严肃,却又忍不住流露出一些孩子气的可怜。   温斯沅就是在这时忽然狠狠动作了一下。   吴鹿洺猝不及防,想象和现实倏地摩擦出火花,他眼角氤氲出水汽,恍惚间仿佛真看着个圆滚滚的八岁小孩,手里握着奖状站在他跟前,歪着脑袋有些好奇地盯着他和温斯沅看。   他顿时受不了地闭上眼,贴在墙上的手仿佛被烫到般拿开,最后又因为实在支撑不住,换了张奖状挨着。   就在他手臂挨上新奖状的一瞬间,身后再次响起温斯沅带着些许轻笑的声音:“这张奖状是十一岁拿的,学校组织的比赛,在六月份的时候,那年夏天很热……”   吴鹿洺就是脑袋再晕,也发现温斯沅在使什么坏了。   连着挨了四五章奖状,吴鹿洺受不了了。   他两只手往拿放都感觉不对,只好转过身去搂着温斯沅讨好地亲,让温斯沅赶紧把他从这片奖状墙前带走。   出乎意料的,温斯沅没有为难他。   他抱着温斯沅亲了会,温斯沅就把他带离了奖状墙,抱起放到了一旁的书桌上。   吴鹿洺落到实处,刚松口气,就听见温斯沅在他耳旁诉说起了年少时伏案在书桌前写作业看书的光景。   ……   吴鹿洺骂人的力气都没了。   托温斯沅的福,这充满温斯沅成长痕迹的屋子,在这几个小时里所有痕迹都被放大到了极致。   一圈下来,吴鹿洺整个人化得像块粘糕,一根手指头都懒得动了。   温斯沅这才擦擦那颗被浸黑的心,把人抱回到了床上。   房间里空调的暖风还在吹,整个床铺温暖干燥。   终于不用再被想象中各个年龄段的温斯沅盯着,吴鹿洺卷着被子眯起眼睛舒服得轻哼。   他感觉到温斯沅动作上的变化,攥着被子的手收紧,脊背逐渐跟着绷紧。   眼角浸出水光,打湿颤动的睫毛。   就在他睫毛轻颤得厉害的时候,温斯沅忽然毫无预兆地停下了动作。   吴鹿洺一瞬间只觉得被人高高吊起,准备好落时又被人拎着不让落了,难受得令人抓狂。   他抬手抓住温斯沅拄在他身旁的手,侧过脸泪眼朦胧地去看温斯沅。   看不太清温斯沅的表情,只是感觉到温斯沅的指腹在他身上轻轻摩挲了一下。   这一点动作都让吴鹿洺无法忍受,他轻抿了下有些干的嘴唇,正要开口询问,就听见了温斯沅的声音:“你刚才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吴鹿洺疑惑地看了温斯沅一眼。   “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要瞒着我住院的事。”   吴鹿洺微楞,被泪水打湿的睫毛轻颤了两下。   他静默片刻,把脑袋埋回被子里说:“你先……继续,结束了我再和你说。”   温斯沅仍旧没有动作:“你刚才在故意岔开话题。”   吴鹿洺埋在被子里没了动静。   见温斯沅就是不动,他难受得自己想动,却发现温斯沅箍他箍得很紧,一点放水的意思都没有。   不知道是空调热气吹得脑子发昏,还是被吊着下不来的感觉惹得脑子发昏。   吴鹿洺少有地感觉到了一点委屈。   他闷在被子里好一会,终于支起上半身再次看向温斯沅。   他全身都泛着红,眼眶尤其,氤氲了许久的水汽终于凝成了实质,从眼角滑了一滴泪下来。   温斯沅在看到那滴泪的瞬间手上就有了松动。   但在他松开手前,吴鹿洺开了口:“我太想你了。”   吴鹿洺半阖下眼帘,不再看温斯沅。   他明显有在努力忍耐,但整个人还是不受控地有点发颤:“我也不想的,但我就是忍不住想你。住进医院的时候想,躺在治疗室里疼的时候更加想,我想你在我身边,想疼得厉害的时候你能抱着我。但我知道不能这样,不能我想你就非得在我身边,不能我生病就不让你回家跟你的亲人过年。”   “你不知道我还能劝住我自己,如果你知道,你又不在我身边……”   吴鹿洺闭上眼睛,“我会更疼的。”   房间里有片刻的安静,安静得仅剩下空调出风的声音。   温斯沅在大脑反应过来吴鹿洺的话前,身体先一步给出反应,将吴鹿洺搂进了怀里。   在吴鹿洺来之前他想过很多种答案,但唯独没想到这一种。   怀里的身体明明也不算瘦弱,温斯沅搂着却怕一用不对力就坏了。   他抬手擦掉吴鹿洺脸颊上的泪痕,正要开口说话,却听见吴鹿洺的声音又响起:“你别说话。”   吴鹿洺跟他说话时多数时候都是温顺的,这会却少有地带着点横,掀起眼帘看他:“你先……继续,不然我也要生气了。”   ·   温斯沅带着吴鹿洺去浴室洗澡时,窗外的天已经黑了。   吴鹿洺不知道是不是被温斯沅全过程的黑心气到,洗澡时指头都懒得动一下,由着温斯沅给他洗。   洗完后温斯沅用被子将他裹成团放到床上,出去给他买饭。   吴鹿洺是真的有点累到,温斯沅买完饭回来,他昏昏沉沉地吃完,卷着被子没一会,就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去多久,他被被子里忽然钻进的一点凉气弄醒,还没醒完全,就被搂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吴鹿洺迷迷糊糊地往热源钻,感觉身上搭上来一只手替他轻轻揉着,他随口问了句:“几点了?”   “九点。”头顶响起回答的声音。   吴鹿洺支吾了一声,没过脑,趴在热源上正要继续睡,忽然听见个声音。   “再给我点时间,以后只要你想我在你身边,我就都会在你身边。”   吴鹿洺一瞬间清醒过来。   他在黑暗里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喉头紧了半晌,终于找回了声音:“沅哥,你不用什么都谦让我的。”   “为什么觉得是让?”   吴鹿洺默了许久没给出答案。   “你没有办法判断让我留在你身边陪你这个行为是对是错,就由我来替你判断。以后你没有办法判断的对错,把选择权交到我手上,我会给你答案。”   房间里陷入长久的安静,安静到两人都仿佛已经睡着。   直到一个清浅的声音响起。   “温斯沅,我喜欢你。”   作者有话要说:   小鹿:请不要在做不正经事的时候说正经话!(很气 第75章   吴鹿洺醒时外头的天已经大亮, 房间的窗帘没拉开,因此屋里头还有些幽暗。   他眼睛还没完全睁开,感觉到手腕上微凉的触感,迷迷糊糊便侧过脸, 往床边看。   温斯沅应该是醒了已经有些时候, 身上的衣服穿得整齐,呼吸间带着点屋外带进来的寒气。   他借着从窗帘缝隙钻进屋的那点光, 正微垂着脑袋往吴鹿洺手腕上戴东西。   吴鹿洺的视线落到自己被温斯沅拨到床沿的手腕上, 发现是一根红绳。   红绳中间有颗黄豆大小的红珠子, 随着温斯沅的动作蹭着吴鹿洺的皮肤轻轻滚动。   “这是什么?”   温斯沅动作顿了一下, 抬眸看了他一眼:“醒了?”   吴鹿洺答应一声,就见温斯沅替他将红绳完全戴好, 而后腾出一只手在他额头上轻轻摸了一下,才回答:“可以当做是我们镇上特产的转运珠, 祈愿前买好带去庙里,在庙里过一晚上再给小孩戴上, 有保家里小孩健康好运的寓意。”   吴鹿洺愣了愣:“我不是小孩。”   温斯沅摸着他的额头没针对这句话给出什么回应, 只是问:“身上有不舒服吗?”   吴鹿洺原来还没感觉,温斯沅这一问,他动了下,发现腰腹很酸,至于关键的地方就更不要说了。   温斯沅的心真的很黑。   他短暂的沉默等同于回答。   “我拿早餐上来给你。”   温斯沅这话让吴鹿洺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此刻身处何处, 他不知想到什么,瞬间也顾不上身上的酸痛,有些紧张地看向温斯沅道:“你家人回来了?”   温斯沅点头:“我妈和两个小的在楼下, 我爸有事出门了。”   吴鹿洺闻言摸过手机看了眼时间, 发现已经八点半了。   他顿时坐起, 说:“我自己下楼。”   话刚出口,等两只脚踏下床,他踉跄得险些直接栽在地上。   好在温斯沅反应快,及时将他扶回了床上。   吴鹿洺明显有些懵。   他一扭头,发现温斯沅那张脸上罕见地带上了点笑意,他顿时开口:“是最近疏于锻炼,我以前体力很好的。”   这话倒是不假。   他小时候被吴云汶接回家后,养了一段时间身体,在医生的建议下,吴云汶给他报了不少强身健体的课。   因此他力气一直挺大,体力也远在普通标准之上。   只是大概是体质原因,他身上很难长肉,因此看上去完全像是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   不过17岁那场长达半年之久的昏迷以后,他体力的确没有以前好了。   但还绝对不至于到折腾几个小时就腿打颤的地步……   吴鹿洺坐在床边缓了会,老老实实让温斯沅帮他把衣服换上,总算能正常走路。   他到卫生间刷牙,温斯沅很自热地在他旁边替他挤牙膏接水。   空调开了一晚上的室内难免干燥,吴鹿洺漱口了好一会打湿嘴唇,才拉起袖子洗脸。   埋头泼水时视线触及到手腕上的红绳,他忽然问:“这个是你们提前买好带去庙里的?”   温斯沅答应了一声。   吴鹿洺闻言,张了张嘴又想问。   温斯沅似乎知道他想要问什么,先一步开口回答道:“嗯,每家只会给家里的小孩买,所以我把我弟那根偷过来给你了。”   吴鹿洺一愣,还没来得及去琢磨这句话的真假,屋外忽地传来一声唤。   是在叫温斯沅,听声音传来的方向,似乎是从温斯沅卧室窗户外的空地上传出的。   “我妈,应该是有事要我帮忙。”   吴鹿洺洗好脸,正要去拿毛巾,下巴先一步被一只手托起,而后带着温斯沅气息的毛巾盖到了他脸上。   温斯沅放轻动作地替他擦干净脸。   吴鹿洺能说话后便开口:“那你先下去吧,我可以自己下去。”   温斯沅将毛巾挂回到架子上,抬手替吴鹿洺将衣袖拉下。   “饭厅在二楼,两个小的现在应该还在吃。”   他说着顿了一下,想到吴鹿洺总有办法讨小孩喜欢,便没再继续说。   五分钟后,吴鹿洺穿好外套,关掉温斯沅卧室的空调,又打开窗户通风后,下了楼。   他出卧室后刚走了半截楼梯,忽然听到一阵哭声。   等走到二楼,哭声变得清晰。   他顺着声音看过去,就看见一个小男孩正站在餐桌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地正在胡乱比划手。   “我…我…嗝,真的看到在桌子上的妈妈,一转头就没有了,呜呜,嗝,真的一转头……”   小男孩的哭声里夹杂着一个小女孩小大人的语气:“我提醒过你要看好的吧,丢三落四。”   吴鹿洺几乎是在一瞬间就猜到了小男孩在哭的是什么。   他刚要迈出的脚步一顿,整个人有点懵。   他以为温斯沅是唬它的,没想到真的偷了小屁孩的东西来给他。   吴鹿洺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偏偏这时候饭厅里的女人看到了他。   那是一个略微有些发福的中年女人,很白,脸上笑起来有明显的皱纹,目光落到人身上时却无端让人觉得暖洋洋的。   跟吴云汶给人的感觉不太一样,却又仿佛有相似之处。   姜缘蕙一看到吴鹿洺,瞬间热情出声:“小朋友醒啦?是不是温斯沅把你吵醒的?他自己年纪大了醒得早,也不让你这读书的小年轻好好睡,真是的。”   吴鹿洺听这话听得一愣,不过这次很快反应过来,没再犹豫在原地,上前乖巧地笑着打招呼:“阿姨早上好。”   姜缘蕙和附近那些妇人一样,对吴鹿洺这副乖巧的样子喜欢得不行,十分热络地上前把他招呼到了餐桌边上。   餐桌旁两个长相完全一样的小男孩和小女孩正在偷偷看他。   小男孩哭得眼睛鼻子红通通的,眼里好奇占一半,悲伤占一半,还在哽咽着吧嗒吧嗒掉眼泪。   吴鹿洺见着他这副样子,心虚了大半。   他在餐桌旁坐下,想起口袋里的糖,便摸了粒出来递到小男孩面前。   小男孩快哭出波浪的眼睛一瞬间亮了,不过亮完后也没直接去拿糖,而是扭头看了眼一旁的姜缘蕙。   姜缘蕙笑:“客人给的可以破例吃一颗。”   小男孩顿时呜呜呜地从吴鹿洺手中接过道:“哥哥,谢谢你,你真是个好人。”   好人哥哥心虚地缩回手,又从口袋里摸了一颗,递过去给一旁的小女孩。   正在吃饭的小女孩明显没想到自己也会有,她盯着吴鹿洺手中的糖果看了两眼,小喉咙上下滑动了两下才开口说:“哥哥说过,吃糖牙齿会坏掉的。”   吴鹿洺轻轻笑道:“吃一颗不会。”   小女孩明显还在纠结,没能完全被糖果治愈好伤心的小男孩忽然挤了过来:“莘莘,你如果不要……”   温科莘一把拍开他手,这回没再犹豫,很认真地跟吴鹿洺道了谢,才接过糖,没有马上吃,而是小心塞进了口袋。   温柯晨吃完嘴里的糖,难过再次上涌,又开始跟姜缘蕙比划起那根红绳,惨兮兮地说他真的只是一转头红绳就不见了。   “怎么会这样……呜呜,怎么会这样?”   他实在哭得过分凄惨,吴鹿洺越听越心虚,就在他有点动摇了想要不把红绳还给小男孩的时候,温斯沅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妈,你非要把他逗哭。”   吴鹿洺听见声,下意识地扭头朝门口的温斯沅看去。   谁料视线刚落到温斯沅身上,饭厅里忽然传来一阵洪亮的笑声。   吴鹿洺一愣,扭头朝坐在对面的姜缘蕙看去。   他这一看才发现姜缘蕙应该是刚才憋笑憋了好一会,这会笑得整张脸都红了。   吴鹿洺的印象里,吴云汶一直都是优雅温柔且慈爱的,因此他对母亲的想象几乎全和类似的形容词挂钩。   因此他这会看着笑得带着些小孩子狡黠的姜缘蕙,明显有些没能反应过来。   姜缘蕙笑了好一会,才抹了抹眼角笑出来的眼泪,从口袋里拿了根红绳出来,递给温柯晨。   温柯晨明显还没反应过来,有些愣愣地道:“妈妈,我的红绳子怎么会在你这里?”   吴鹿洺脑子暂时短路。   他现在也很想知道为什么。   姜缘蕙没回答这个问题,她只是揉了两把温柯晨的脑袋,笑着看向温斯沅:“你自己也逗小朋友,还好意思说我?”   吴鹿洺脑子里捕捉到什么,他顿时看向温斯沅。   “嗯,买了三根。”   吴鹿洺反应过来,一时间有些脸热。   姜缘蕙还在笑,一边笑一边摸着温柯晨的脑袋继续糊弄:“妈妈会变魔术呀,我从小偷那变魔术帮你变回来的,妈妈厉不厉害?”   温科莘明显已经明白了怎么回事,小大人模样地看着姜缘蕙无奈地摇了摇头。   温柯晨仍旧老实巴交地捧着手链,听罢认真地感叹:“哇,妈妈好厉害!”   姜缘蕙笑得弯了眼睛,过了一会看向吴鹿洺冲吴鹿洺道:“小孩就要傻傻的才可爱,温斯沅小时候一点都不可爱,比小莘还人小鬼大。”   吴鹿洺闻言看了眼还在感叹魔术神奇的温柯晨。   温柯晨的五官和温斯沅是有些像的,但显然姜缘蕙说的没错,温斯沅不管哪个年纪估计都不会这么傻乎乎的。   人小鬼大也有人小鬼大的可爱。   吴鹿洺一点也没觉得自己偏心地想。   温柯晨感叹完,就开始拿着红绳要姜缘蕙教他魔术。   姜缘蕙看样子像是要编,还没编出口,忽然一阵很大的动静从外头传来。   先是一阵东西扫落在地的声音,紧跟着是一个响亮的巴掌声。   这声音一响,饭厅瞬间安静了下来。   姜缘蕙最先有反应,连忙起身:“老陈家怎么回事,这过节的……”   她念叨着就快速往外走。   走得快了,吴鹿洺才发现,姜缘蕙有只脚似乎有点跛。   走慢时看不出来,走快时行动明显有些不便。   他正这么想着,就听见温斯沅的声音。   “妈,你别走那么着急。”   姜缘蕙口中的老陈家明显两个小孩也知道,应该是挺熟。   因为姜缘蕙跑出去以后,两个小孩也跟着出去了。   温斯沅倒是没跟着出去,看了眼吴鹿洺面前吃到一半的包子,出声叮嘱:“包子要凉了。”   吴鹿洺闻言朝温斯沅看去:“你不用去?”   温斯沅和吴鹿洺对视片刻:“你想去?”   放在以往吴鹿洺是不会想的,他不是管闲事的人。   但目前为止镇上的人给他的印象都挺好,因此思索片刻后,他还是点了点头。   温斯沅让他吃完剩下的半个包子,才带着他出了门。   两个人到外头时,外头已经里里外外围了一圈人。   这些人全都围在温斯沅家隔壁,基本都是上了年纪的人,似乎在劝着什么,说的是方言,吴鹿洺听不太明白。   但他个子高,隔壁屋里的景象还是能看见的。   大厅有些狼藉,地上滚落了一地水果和几个碎了的盘子。   茶几前一个中年男人满脸怒火,但大概是碍于那么多人在,并没有骂出什么。   他身旁一个中年妇女眼眶有些红地在劝男人别动那么大火,劝完后又对对面的人说:“乔乔,先带你姐姐上楼。”   被叫做乔乔的应该是那个正拉着年轻女人的小女孩。   小女孩的眼眶也有些红,倒是被她拉着的那个年轻女人,虽然脸上明晃晃的一个巴掌印,却不见什么表情。   年轻女人应该是精心打扮过的。   她穿着一身复古风的连衣长裙,大波浪的长发垂在胸前,精致的妆容勾勒出她优越的骨相。   小女孩拉着她的手叫她姐姐,叫了好一会,她才终于有反应,掀起眼帘没什么表情地看了对面的中年男人一眼,而后顺从地被小女孩拉着往楼上走。   一大一小走过楼梯拐角时,女人的视线忽然落在门外。   她应该是看到了温斯沅,视线落到温斯沅身上片刻后,又转到了温斯沅身旁的吴鹿洺身上。   她似乎本意没有要多看,看过一眼后便收回了视线。   然而视线收回到半途,她不知是想到什么,忽然又朝吴鹿洺看去,而后多看了两眼,才再次收回。   作者有话要说:   朋友们我来啦! 第76章   小镇的节日表演时间在晚上。   六点开始, 正好是天刚黑的时候。   表演形式是吴鹿洺从未见过的。   由成人抬着四方的架子沿街行走,架子上是表演者,吴鹿洺大致看了眼,表演者基本上都是十来岁的小孩。   这种表演形式不用任何人出门, 只要老老实实在自家楼上看着, 就能看全所有表演节目。   吴鹿洺就是跟温斯沅站的温斯沅家二楼的窗户口,旁边挨着跪在椅子上的温柯晨和温科莘。   温斯沅的爸妈不在, 去镇子上帮忙了。   这房间似乎是两个小孩平时学习的场所。   挨着门的地方摆着两张书桌, 书桌旁有一个不大的书架, 书架上全是小孩的阅读书目。   越过书架靠窗的地方摆着一架钢琴, 吴鹿洺进门时看到钢琴顺便问了温斯沅一嘴,所以知道是温科莘在学。   随着第一个架子从窗前游过, 吴鹿洺听到趴在窗户边上温柯晨的嘀咕声:“我和姐姐要三年后才可以去表演。”   吴鹿洺温声朝温柯晨看去。   温柯晨见有人理他,一张嘴顿时停不下来:“这些哥哥姐姐都是我们镇上的, 但是要满10岁才可以去表演,我和莘莘要明年才满10岁。”   吴鹿洺听着温柯晨语气里的向往, 以为他是想要表演, 正要开口,就听见温柯晨嘟囔:“这样在架子上绕一圈,每个人都可以领一块小蛋糕和三百块钱,我和莘莘的加在一起,就是两块小蛋糕和六百块钱了呢!”   哦, 原来是个小财迷。   吴鹿洺轻笑了一下,凭着记忆在鼓鼓囊囊的口袋里摸了一会,摸出来两块单独包装的雪花酥, 递过去一人一块。   温柯晨看一眼温斯沅, 见温斯沅没盯着, 欢欢喜喜地接过,连带着把温科莘那份也一起接了。   他收时明显是打算两块都私吞的,手刚收到一半,对上温科莘看向他微眯起的眼神,顿时讨好且动作迅速地撕开其中一块的包装袋,笑嘻嘻地递到温科莘面前:“莘莘,我就是帮你剥个皮。”   温科莘轻哼一声,接过后对吴鹿洺认真地道谢。   吴鹿洺下午的时候见过温斯沅的父亲。   温父有着和温斯沅同款的严肃脸,大概是年龄不同所处环境和社会经历不同的缘故,温父身上还多了几分在温斯沅身上并不太能见到的古板和说一不二。   这份说一不二主要体现在面对孩子时。   温父对上温母,这份说一不二的权利明显就转到了温母身上。   不过温母显然不是武断的性子,她面对多数人都是一副和善的笑脸,甚至还有些爱忽悠人。   吴鹿洺下午跟温斯沅在小屋前晒太阳,光一下午,他就见温母跟来屋前唠嗑的姐妹介绍了五种以上关于他的身份。   第一批人来时温母说吴鹿洺是温斯沅的学生。   来的人听完连夸温斯沅厉害,温母半点不谦虚,张口就来“那必须的我儿子”。   换第二批人来,温母又说吴鹿洺是初中生,托管给温斯沅补习功课的。   一群人听完看看吴鹿洺竟然也信,又是对温斯沅一顿花式夸,温母跟得半点不含糊。   等一群人走了,温母转过头冲吴鹿洺眨眨眼笑:“你长得显小,啊呀不对,本来就还是个招人疼的小孩子。”   吴鹿洺长这么大第一次接触这样的长辈,难得热了脸不知道该回应些什么。   他下意识去看温斯沅。   温斯沅一脸的司空见惯,救他于水火:“妈。”   姜缘蕙听到声笑弯了眼,接着去忽悠新来的一批。   耳旁忽然传来爆竹的响声。   吴鹿洺一愣,没见到屋外有火光,探出脑袋看了眼,发现是凑热闹的人举着电子鞭炮在放。   这样的情况不止一家,沿街看去不少户人家都能见着窗口的红光。   “以前表演的时候都是要放烟花的,”温斯沅的解释声忽然响起,“前几年不让放了,才有人想出了用电子鞭炮赶热闹。”   吴鹿洺听着温斯沅的话,下意识地捕捉到了最后两个字。   热闹。   他忽然有了最贴切形容他来到这个小镇后的感受。   就是热闹。   吴鹿洺其实不太清楚生活在一个完整的家庭里是什么样的感受。   他和他姐姐小时候生活在福利院,后来被吴云汶接回家,他们的世界里也就只有母亲、外公外婆和舅舅一家。   爸爸和爷爷奶奶是从未出现过在他们生活里的称呼。   刚回家的时候吴鹿榈有问过一次,那一次吴云汶在明显的停顿后绕开了话题,在福利院练就了敏感心思的姐弟二人就再没主动问过。   两人刚被接回家的那几年,吴云汶还没接手太多家里的企业,并且她应该是有意空出时间陪姐弟二人,因此那几年里,不管是姐弟二人上学,还是吴鹿洺去医院,都是吴云汶亲自陪同。   尽管这样,仅有三人居住的小别墅仍旧在多数时候是无法与热闹二字挂钩的。   只有偶尔外公外婆和舅舅一家来时,家里才会添些人气。   吴鹿洺以前以为,刨开没有父亲一家这一点,多数人家和他们家应该差不了太多。   因为比起福利院,那个只有吴云汶且多数时候很安静的家,是明显能让人安心的存在。   耳边的爆竹声越来越响,伴随着热闹的欢笑声和幼儿的呼喊声。   吴鹿洺侧耳听着,有些恍惚地想,温斯沅家里的热闹,是一种寻常人很难抗拒的热闹。   视野里,温柯晨和温科莘正在看着窗外吃着手里的雪花酥。   温柯晨先吃完,扬着笑脸用肩膀去撞温科莘。   撞得力道不大,但磨人得很。   温科莘忍了一会,实在忍不住冲温柯晨举起了拳头。   温柯晨连忙跳下椅子,跑到温斯沅身后抱住温斯沅一条腿。   很可惜铁面无私的温斯沅径直拎起了他的衣领,把他拎回到了温科莘边上。   温科莘可怜巴巴地扒着温斯沅的衣袖不放手。   吴鹿洺看着三人的互动,视线有一瞬的模糊。   恍惚了一下,温柯晨和温科莘忽然变成了他和吴鹿榈小时候的模样。   温斯沅把小时候的他放下后,揉乱他脑袋上的头发,语气严肃但话很温暖:“老实看完,奖励夜宵。”   小时候的他扒拉扒拉被拨乱的头发,两眼亮晶晶地回到了窗边。   在窗边的椅子上蹲好,小吴鹿榈颇为得意地说:“被哥哥教训了吧?”   他哼哼两声,扭过了脑袋。   吴鹿洺不是耽于幻想的人,因此他很快回过了神。   只是在回神时,脑海中不受控地闪过了些许细碎的片段。   是被大块头抢走领养家庭的那天,那天是吴鹿榈少有的哭得特别厉害的一次。   吴鹿洺找到她时她正站在福利院漆黑的教室里,肩膀一抖一抖地仰头看着教室后面的黑板报。   那一期的黑板报主题是亲情,黑板报上画着一个高大的男生牵着两个小孩。   吴鹿榈看到吴鹿洺,连忙擦干净脸上的眼泪,指着黑板报上高大的男生说:“弟弟,要是这个大哥哥能变出来变成我们的哥哥就好了。”   吴鹿榈吸吸鼻子:“让他去揍大块头,揍得大块头以后再也不敢说你坏话。”   她说着说着大概是又感觉到难过和气愤,没忍住眼泪,呜哇一声:“怎么可以这样啊,明明以前别人说你坏话的时候他还会帮着你说的,他都知道那些是假的,他今天怎么还能……还能那么说出口呢!”   吴鹿洺走到吴鹿榈跟前,说:“我去揍他。”   吴鹿榈原本还哭得伤心,听见这话,没忍住破涕为笑:“还是算了,那样是你要被揍的……”   她说着吸吸鼻子抿抿唇,又扭头期许地朝黑板报看去。   吴鹿洺顺着她的视线,也仰头看向了黑板报上的高大男生。   “不舒服?”耳旁传来了压低了的问候声。   吴鹿洺回过神,摇了摇头。   温斯沅没再说话。   只是过了一会,吴鹿洺感觉到一只手掀过了他敞开着的羽绒服外套半边,而后贴到了他腰上,轻轻揉着。   因为要看清外头的表演,屋里没开灯。   两个小的没有完全挨着两人,温斯沅的手在吴鹿洺腰上按了一会,又把吴鹿洺往身前拉了一点,让吴鹿洺好倚着他站。   身上的重量卸了一半到身后,浑身顿时变得轻飘飘起来。   大概是刚从记忆里出来,吴鹿洺有一瞬的晃神,温斯沅宽厚温暖的胸膛让他恍惚地重叠上了许多年前黑板报里那个高大的背影。   他觉得他整个人都被拢进了温斯沅强大的保护罩内。   在这个保护罩内,他温暖且安全。   忽然,头顶上传来温斯沅略带疑惑的声音:“什么??”   吴鹿洺眨眨眼,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不小心说出了心里话。   没等他想好要怎么回答,温柯晨忽然探了一个脑袋过来,一本正经地对他说:“好人哥哥,你也在学校里被人欺负了吗?”   温柯晨说完,忽然又一次跳下椅子,跑到吴鹿洺跟前,示意吴鹿洺凑耳朵过去。   吴鹿洺见状,配合地弯下腰。   温柯晨凑到他耳边,小声说:“揍人找哥哥没有用的,哥哥只会去学校跟人讲大道理,一点都不厉害。你找我,我可是非常厉害的,我……我帮你揍一次,只要两颗棒棒糖就可以。”   温柯晨话说得流利,看起来不是第一次拉这种业务。   吴鹿洺刚笑一声,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温斯沅拉了起来。   温斯沅的手贴上他那只刚被温柯晨凑近说过话的耳朵,掌心贴着揉了好一会,低头对温柯晨说:“你夜宵没了。”   温柯晨突遇变故,一着急就说:“好人哥哥,我不要棒棒糖帮你打架,你……”   话还没说完,温斯沅略沉的声音出现打断:“你帮谁打架?”   温柯晨意识到事态不对,连忙凑回到温科莘身边,转移话题道:“呀,放歌啦,这个歌代表……代表,莘莘,代表什么来着?”   温科莘一脸习以为常的无奈:“代表坚持、向往和永不放弃。”   两个小孩这一对话,吴鹿洺才发现,屋外的表演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鞭炮声也没了,这会整个镇上正环绕着一首慷慨激昂的音乐。   是吴鹿洺没听过的。   温柯晨有了台阶下,连忙麻利地顺着往下跑:“对对,我们厉害的莘莘还会弹这首歌呢!好人哥哥,要不要莘莘弹一遍给你听呀?”   吴鹿洺闻言,朝温科莘看去。   小姑娘虽然看着严肃,但到底还是小孩,她明显是喜欢吴鹿洺的,见吴鹿洺看来,有些紧张地绷着张小脸,谦虚道:“我弹得不是很好。”   温柯晨在一旁:“莘莘弹得非常好的!”   温科莘瞪他一眼,隔了一会道:“没有非常好,但是我会认真弹的。”   吴鹿洺轻轻笑,说:“我很期待。”   小姑娘得到这句回应,顿时表情认真地下了椅子,走到钢琴前坐下。   流畅的钢琴声传出。   温柯晨说的没错,温科莘的确弹得很好。   比起屋外带着混响的音乐声,纯粹的钢琴声传达出的寓意更为直观热烈。   吴鹿洺靠在温斯沅身上,看着认真弹钢琴的温科莘和在一旁伴奏鼓掌的温柯晨,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也踏进了热闹里。   ·   整场表演结束,也才夜里八点。   吴鹿洺身上的确有些酸,因此没陪着温斯沅出门买夜宵。   温斯沅让他先上楼开好空调等着。   他进到屋里打开灯,走到窗边正打算关窗,却先闻到了一阵浓烈的烟味。   关窗的动作一顿,他下意识往外看了眼。   这一看,就和旁边正靠在窗户旁抽烟的女人对上了视线。   灯光幽暗,女人脸上的巴掌印却比白日里还要分明。   她看到吴鹿洺时正吐出一口烟圈。   烟雾缭绕,又散进黑夜,她将烟夹到一旁,叫了吴鹿洺一声:“小弟弟。”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本来想这章写六千字当两章的,很显然我失败了,明天更新完我再给大家发次红包(含泪)   我好像从立flag以来,就两周没发过红包吧?我简直是人菜瘾还大本菜,155555551 第77章   出于礼貌, 吴鹿洺停下了关窗的动作。   但他只是看向女人没有说话。   女人两根手指夹着烟,手掌托着下巴,轻笑:“不用这么戒备,我跟温斯沅是朋友, 关系……勉强还算过得去吧, 毕竟家就挨在一块,小时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她说完又吸了口烟, 主动自我介绍:“我叫阮姝牧, 你叫什么?”   吴鹿洺静默片刻:“吴鹿洺。”   阮姝牧轻笑, 忽然又问:“多大?”   “20。”   阮姝牧忽然意味不明地轻啧了一声。   就在吴鹿洺以为她要说点什么的时候, 她忽然问了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你觉得这座小镇好吗?”   “还不错。”   “不错……”阮姝牧咀嚼着这两个字许久,燃尽半根烟, 忽然发出一声轻笑,“我小时候也是这么觉得的, 这里热闹,有人情味, 邻里帮助, 不分彼此。这座小镇就像锅里煮着的温水,一个不留神,就被煮化了。”   吴鹿洺的理科思维很强,文科思维相较就薄弱许多。   换句话说,除去他有专门研究过的心理方向, 其余与感情挂钩的东西,他并不擅长。   这种不擅长在邻里感情这方面尤其,毕竟他从小到大几乎从未有过能够涉猎这种感情的机会。   因此他没有回应阮姝牧的话, 只是安静听着。   阮姝牧抖落烟灰, 缓慢地垂下了眼眸:“如果老老实实地在这锅温水里化开了, 也就算了。可一百只青蛙里总要有几只是想爬到锅外去的,这时候原本对你万般好的其他青蛙就会把你团团围住,他们会不解地质问你,锅里温暖又安全,你为什么要出去?有舒舒服服就能让你走完一辈子的路摆在你面前,你为什么非要作践自己去倒腾那些没有意义的东西。”   “这时候那些温着你的感情,就会化作细细密密的网,将你强行捆成他们想要的样子。他们用他们认知的世界框架你的世界,用他们能接受的常理束缚你的常理,甚至完全不以为错。”   吴鹿洺花了点时间,听明白了阮姝牧话里的意思。   “没有沟通的余地?”他问。   阮姝牧嘲讽地笑,勾着小拇指点了点自己红肿的半边脸:“小镇里没有秘密,你可以绞尽脑汁去说通一两个人,但你没法说通思想呈同一战线的成千上万个人。”   火光已经燃到烟头,阮姝牧轻轻碾灭:“所以说爱上这个小镇里的人,是一件非常不幸的事。”   她将烟头丢进烟灰缸,倚靠在窗沿上看向吴鹿洺:“但你也不算太不幸。”   “我以前一直以为,温斯沅是个听话的严格照着长辈所期许方向走的人,今天忽然觉得,是我有些想当然了。他骨子里可能比谁都傲慢固执,以前只是他愿意做的刚好符合那些人的期许,等哪一天他想要的跟那些人期许的背离了,这恐怕是场硬仗。”   阮姝牧脸上罕见地出现了一丝不符合她气质的俏皮,她冲吴鹿洺笑,最后道:“看谁骨头硬咯。”   ·   南方的梅雨季节是非常恼人的存在,对阴雨天会头疼的吴鹿洺而言尤其。   但今年让吴鹿洺感到烦躁的不是阴雨连绵的天,而是这几个月份里怎么都比不完的各种竞赛。   大二下学期开学没多久,吴鹿洺就被系里的老师拉进了魔鬼式的竞赛训练。   训练完还没等喘口气,就又得跟着学校到外省去比赛。   这半年又恰好是温斯沅读博进入尾声的最后半年,两个人都忙得天昏地暗,能挤出来温存的时间少得可怜。   五月末吴鹿洺终于结束所有比赛,休闲在家的时间一下子多了起来。   这周五温斯沅难得回家得早。   五月末的A市已经勾住了夏天的头发,但阴雨天空气里仍旧带着入骨的凉意。   浴室的暖风开了有半个小时了,雾气蒸腾,若隐若现间一只白皙的手搭上淋浴开关,“啪”一下关掉了热水。   热气弥漫的空间里,有些低哑的声音响起:“热水关了会着凉。”   吴鹿洺的手从开关上收回,抵到面前的白瓷砖上,眯着眼睛盯着脸侧温斯沅常用的沐浴露,声音有些不稳地答应:“水有点变凉了。”   身后的人动作一顿,抬手抽过一旁的浴巾将吴鹿洺裹上:“去被子里。”   他说着边帮吴鹿洺擦干净水珠边打算暂时先分开。   刚动作,吴鹿洺就重新挨上了他。   青年转过脑袋看向他,一双眼睛红彤彤的含着水汽,红润的下唇上隐约能见到一个颇深的牙印。   “好麻烦。”他抓住温斯沅肌肉线条分明的手臂,轻声嘟囔,“你快点就好了。”   温斯沅动作一顿,和吴鹿洺对上视线:“你确定?”   窗外天都黑了。   这已经是第三回 了。   但吴鹿洺一对上温斯沅因为近视而微眯起看人的眼睛,一瞬间又不确定了。   于是就这么会犹豫的功夫,他被浴巾裹成了只蛹,被温斯沅抱到了垫上毛巾的洗漱台上。   从浴室出来后吴鹿洺整个人都没什么力气,懒洋洋地靠着温斯沅不想动。   温斯沅还有工作,搬了电脑到床上,一只手在键盘上敲,另一只手贴到吴鹿洺脑后轻轻揉着。   吴鹿洺抱着温斯沅舒服地眯起眼睛,迷迷糊糊间他想起点什么,轻声出口问:“沅哥,你读完博有什么打算?”   “学校有意让我留下。”温斯沅抽出些心神回答。   “那你想留吗?”   “还在考虑。”   温斯沅应完这话,忽然低下头,看向怀里的吴鹿洺:“你喜欢旅游吗?”   吴鹿洺睁着眼睛认真思索了会,点了点头。   温斯沅见状应了声“好”,就没再说其他。   吴鹿洺原本还想再问问,但困意有些上涌,渐渐就没了声响。   第二天醒时是听到温斯沅在说话。   吴鹿洺感觉到旁边的人掀开被子要走,他醒得不完全,本能性地伸手把温斯沅捞了回来。   被捞回来的人揉了揉他的头发,盖回了被子没有再走。   “嗯,在下雨……我知道,提前晒过了。”   断断续续的咳嗽声隔着层雾般穿过耳膜。   吴鹿洺睁开眼,听到姜缘蕙不太清晰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给你和小吴寄了点家里刚摘的杨梅,这两天注意点快递,别堆着好几天不拿,咳咳,免得坏了。”   “好,妈,你咳嗽还没去看吗?”   “看了,就那回事,反正每年一赶上下雨天都要咳一阵,你妈我身强体壮,犯不着担心。”   温斯沅又说了几句,电话里的姜缘蕙顿时开始赶人。   “好了好了,我要送你弟弟妹妹去武术馆了,等会给你拍他们打拳的视频,挂了。”   温母干脆利落,说挂就挂。   电话里传来忙音,温斯沅按灭手机,低下头和已经清醒过来的吴鹿洺对上视线。   见吴鹿洺明显有些出神,温斯沅出声问:“在想什么?”   “阿姨以前梅雨季节也会咳嗽吗?”   “嗯,换季就容易咳上一阵。”   吴鹿洺静默片刻:“以前一般咳多久?”   温斯沅思索:“半个月左右。”   吴鹿洺闻言,眉头微微蹙起:“我记得四月份阿姨来电话的时候,好像就有点咳了。”   咳嗽是很寻常的病,有时候严重了咳一两个月也不是没有的事,所以一般人不会去在意。   但吴鹿洺身为从小到大的医院常客,见多了各种病症,难免不多想。   他思索许久:“阿姨平时会去医院做体检吗?”   “镇上每年会组织,去年年中的时候做过一次。”   吴鹿洺想了想,最后还是道:“可以让阿姨最近再去做一次吗?最好做得全面一点。”   温斯沅跟吴鹿洺对视片刻,重新拿起手机:“我跟我爸说。”   ·   六月初的几天不下雨,但雨季明显还没完,因此连着几天空气里都是泛着热乎劲的潮湿。   这样的天气开风扇太冷,不开又太闷,磨人得厉害。   快进入考试周,吴鹿洺最近的课不太多。   这个学期半数以上是他最擅长的专业课,因此考试周前稀疏的课程安排于他而言很是轻松。   比如这一整周,从周三开始每天就都只有一节课。   周三这天的课在早上,吴鹿洺上完课回到家,中午十一点都没还到。   这天的天气格外闷热,偏偏空气又潮湿。   他早上出门时穿了件天蓝色的连帽卫衣,从学校到家的距离,卫衣帽子都湿了个尖。   在小区楼下吃了份炒粉,吴鹿洺到附近的超市买了袋水果糖往嘴里塞进一颗,拨开额前微湿的头发,有些漫无边际地想着最近上映的一部科幻片。   不知道温斯沅忙完前两人有没有时间去看。   他出神地打开家门,意外地看见了早上和他一块从家里离开的温斯沅。   温斯沅正站在沙发旁埋头看手机,眉头微拧着,表情似乎不是太好。   “沅哥?”吴鹿洺走进屋,轻唤了一声。   沙发旁的人抬头朝他看来。   吴鹿洺这才发现,温斯沅的脸色不是不太好,是非常不好。   他顿时加快了脚步走过去:“怎么……”   话还没完全出口,就被温斯沅搂进了怀里。   温斯沅身上是不同于潮湿空气的温暖气息。   他搂得有点紧,吴鹿洺呆愣地在他怀里靠了会,回过神来时,恰好听到温斯沅开口:“我要回去几天。”   温斯沅松开了吴鹿洺。   吴鹿洺下意识地去拉温斯沅的手:“回家?”   “嗯。”温斯沅反过来将吴鹿洺的手包裹住。   吴鹿洺很快想到些什么:“是阿姨的体检结果有问题吗?”   “嗯。”   喉间有些干涩,吴鹿洺轻咽了下:“什么……问题?”   温斯沅眉头轻拧:“县里的医院没有办法给出太具体的结果,只是建议去大医院再做一遍更详细的检查。”   吴鹿洺有点说不清楚心情,他眨了眨同样干涩的眼睛:“你什么时候回去?”   两个小时后。   直到跟温斯沅进到车站,吴鹿洺还有些没回过神来。   他看着温斯沅取票准备进站,有点想问温斯沅什么时候回来,但最后没问。   温斯沅进站前揉了揉他的头发,亲吻了一下他的额头。   被放开时,吴鹿洺只是说:“你到了记得给我打电话。”   “好。”温斯沅答应。   行李过安检,看着温斯沅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人海,吴鹿洺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两步。   几分钟后走出车站,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是他第三次目送着温斯沅离开。   一回生二回熟的道理在这点上不能通用,因为他还是不喜欢看着温斯沅离开。   空气似乎比早上更潮湿闷热。   吴鹿洺后来不管多少次回忆起这一天,都仿佛能一瞬间被拽入这天透不过气的潮湿闷热里。   并且他很认真地认为,这一天的倒霉指数,绝对不亚于他三岁那年一睁眼就发现自己和吴鹿榈在四面环山的福利院里。   出租车停在小区门口,吴鹿洺扫码付钱下车。   车上的味道不太好闻,他一路上憋得有些反胃。   扔了颗水果糖到嘴里嚼着,他有些烦闷地将袖子拉上手肘。   小拇指勾着什么东西掉落到地上。   吴鹿洺脚步一顿,低下头看到了断开躺在地上的红绳。   他的表情有一瞬的愣怔。   红绳上的珠子滚落到一旁,细微的动静惹来被拴在路旁的萨摩耶的好奇。   满身白毛的小胖墩抖抖肥肉,叫了几声试图靠近吴鹿洺。   可惜狗绳打了个结在旁边的树干上,萨摩耶尝试了两回没成功,沉痛地嗷了两声。   这狗吴鹿洺认得,是小区里一对中年夫妻养的。   树干上的狗绳打的是活扣,系得并不紧,估计是主人家遛狗时忽然有事,临时就把狗拴在了这。   吴鹿洺今天没有太多的精力去和这只小海豹玩耍,他弯腰捡起红绳,又走上前两步要去捡掉落的珠子。   手刚要碰到珠子,身后忽然响起一声震天吼:“前面的帅哥快让开!!!”   吴鹿洺眉头轻蹙,迅速捡起珠子往旁边靠。   他余光中瞥到一辆失控的电瓶车,车主明显是担心殃及他,慌乱着转着方向试图远离。   巨大的动静吓到了个大胆小的萨摩耶。   拴在树上的萨摩耶顿时剧烈挣扎起来,一下子挣开了活扣,冲着吴鹿洺撒腿跑来。   吴鹿洺人还没完全站稳,被狗一撞,连人带狗摔倒了地上。   身后正好是片鹅卵石路,吴鹿洺后脑勺着地,瞬间疼得两眼发黑。   另一边的电瓶车堪堪撞上树,车上的女生往前栽了下,注意到吴鹿洺被狗带倒,顿时也顾不上报废的车,匆忙地跑到吴鹿洺身旁着急询问;“帅哥,你没事吧?”   缓过最开始的一阵黑,疼痛稍微收敛了些。   吴鹿洺拧着眉摇头,没用女生扶,自己扶着地起了身。   他将手里断掉的红绳塞进口袋,后脑勺发麻得原本在车上酝酿出的恶心感更甚。   听不太清女生在慌张地说些什么,余光中瞥到没拴住的萨摩耶撒丫子要放飞自我,他咬着牙勉强开口:“我没事,你帮忙把那只狗拴回去就行。”   女生很是不放心地一步三回头。   吴鹿洺站在原地缓了会,感觉恶心感稍微下去了些,正打算回去,口袋里的手机忽然一阵响。   他第一反应是温斯沅,拿出手机看清楚名字,发现是吴鹿榈。   轻舒出一口气,吴鹿洺接起电话,听到吴鹿榈的声音:“你在学校吗?”   “没。”   “啊不在啊?我在你学校附近,给你买了东西还打算让你出来拿呢,那我跟以前一样给你放……了,你记得……啊,怎么不说话了?喂?小洺?”   吴鹿洺失去意识栽倒前,最后听到的是开电瓶车女生一句极响的“我靠”。   作者有话要说:   放心小鹿不会有啥事,小温妈妈也不会有啥事,不过的确,我要拔刀了   害怕的朋友可以攒攒等结局,估计也就十几章了,我争取快快写完(心虚)   不过其实也不用怕啦,接下来几章顶多有点苦,俺觉得不算虐   另外红包我统一发这章昂,大家在这章下面留言就ok~ 第78章   吴鹿洺已经有一段时间没体会过发烧的感觉了。   脑袋发晕发胀, 浑身绵软无力。   熟悉又陌生的感觉难免会牵扯出一些过往的记忆。   17岁昏迷以前,吴鹿洺的记性非常好,好到不论多么久远且细碎的一件小事,只要他想, 就可以清晰回忆起小事里的每一处细节。   很多人夸过他的好记性, 但他非常讨厌。   昏迷大半年醒来后,那些原本如锃亮玻璃般清晰的记忆忽然蒙尘。   他发现只要他不去刻意回想, 那些记忆就如同被锁进黑匣子藏到了脑海中不见光的角落。   他不用再被迫去睁大眼直面, 这很好。   但现在不知道是不是发烧联结了过去的缘故。   他意识朦胧间, 黑匣子开了个口, 蒙尘的玻璃被擦干净一个角,又一次立到了他面前。   吴鹿洺初到福利院的那几天, 记不清太多事,因为一直在发烧。   那是个十分寒冷的冬天, 大雪封了山头,坐落在山野深处的福利院只有两个能治点普通小病的医生。   好在他跟他姐姐到福利院时, 他姐姐身上背着个小书包, 书包里装着大剂量他常吃的药。   他一日里多数时候都在昏睡,有时候吃完药夜里会稍微清醒些。   他看到他姐姐瘦了一圈的脸庞,发红着眼眶哽咽着对他道:“弟弟,对不起,我们好像回不去家了, 都是姐姐的错,姐姐没记住家在哪里,对不起……怎么办……”   在被吴云汶领回家前, 姐弟二人还不姓吴, 姓林。   林是他们父亲的姓, 吴鹿洺的记忆里没有父亲这个角色。   倒是吴鹿榈对他们的父亲还有些印象,只是印象不深,就记得工作很忙,平日里两姐弟睡时他们父亲才会下班,两姐弟醒时父亲又往往已经去工作。   照顾他们的一直是母亲。   那年冬天很冷很长,有开春的迹象时,吴鹿洺的发烧才逐渐不再反复。   他清醒的时间多了,终于有精力观察起四周。   那是一个明明很大,却令人感觉无比拥挤的房间。   一张张小床在没有多余装饰的房间并列排开,每张床之间的空隙仅能摆下一双鞋。   好的是房间朝阳,每天能有几个小时照进温暖的阳光。   吴鹿洺熬过昏昏沉沉的春天,初夏时终于可以下床,不用再让吴鹿榈每天帮他带饭回来。   福利院小孩就餐的饭堂也是和休息室一样的大房间。   回形长桌前几岁到十几岁不等的小孩面对面排排坐,面前摆着定量的餐食。   早餐会有一个鸡蛋,但牛奶不是每天都能有。   孩子们分了三组,每天只能有一组小孩分到牛奶。   相当于一个小孩,要轮三天才能喝上一次奶。   吴鹿洺生病没能去饭堂时并没有分到过牛奶,直到他开始自己到饭堂吃饭,才被分进了分牛奶的其中一个小组。   不过吴鹿榈很多时候都会把自己的牛奶带回来给他,见他不喝,吴鹿榈也暂时不会喝,而是锁到储物柜里等着他想喝的时候拿出来给他。   入夏的某一天,福利院小孩们聊天的话题突然变成了同一个。   “听说文文回来了,说是摔了领养家庭的小孩,小孩进医院花了很多钱。”   “他真倒霉,刚被领养没多久主人家就有小孩了。”   “倒霉什么,如果是我被领养,我肯定说什么也会想办法留在那,肯定是因为他见不得人好,他本来就那个样子。”   话题起来的第二天早上,吴鹿洺在饭堂里见到了一个生面孔。   一个眼皮上带着道新鲜伤疤的男孩,看着比他和吴鹿榈都大一点。   吴鹿洺会注意到他,是因为他的早餐比别人多一块蛋糕。   吴鹿榈一早上盯着那块蛋糕咽了不知道多少回口水。   福利院消息灵通的小孩说是送文文回来的领养家庭留了笔钱给文文,蛋糕是用那笔钱买的,那笔钱够给文文买半年的蛋糕。   吴鹿洺因为生病总是很累,对旁人鲜少关注。   但因为吴鹿榈每天早上总是忍不住看两眼蛋糕咽咽口水,他记下了那个叫文文的男孩和那块蛋糕。   山里的盛夏不难挨,甚至短得很。   一眨眼天气转凉,泛冷的空气令他很不好受,于是饭后他总会和吴鹿榈到屋外晒半个小时阳光再回去。   吴鹿洺记得那天是个阳光很好的日子。   因为阳光很好,他和吴鹿榈在外面比平时多待了半个小时。   回去时休息室意外得吵闹。   小孩的争吵声,生活老师疲惫的劝诫声。   吴鹿洺走进屋听了个大概。   是那个叫文文的男生丢了今天发下来的牛奶,他一口咬定是有人偷的,所以找来生活老师帮他搜查。   休息室鸡飞狗跳,几个被查了储物柜的小孩愤愤地骂着文文。   吴鹿洺只是粗略地扫过视线,忽地和角落一个脸色发白的小男孩对上视线。   那小男孩一见他看去,脸上闪过一抹慌张。   吴鹿洺收回视线并不在意,有些累地托着身子,回到自己的床铺一掀开被子,一瓶牛奶正正放在他的床中央。   附近有小孩看到,忽然一声惊呼。   “小洺,我记得今天没轮到你们小组发牛奶吧!”   这话顿时吸引来了整个休息室所有人的注意。   在吴鹿洺开口前,吴鹿榈先紧张道:“不可能是我弟弟拿的!我一直和我弟弟在一起!”   有人问:“可我记得今天也不是你那一组发牛奶,那他这一盒牛奶是哪来的?”   吴鹿榈年纪小,想不出缘由,急得涨红了脸,最后只能连连道:“反正不是我弟弟拿的!我弟弟不可能偷东西!”   她这话越说越像狡辩。   不多时生活老师来到吴鹿洺床前,拿起那瓶奶略带疲惫地问吴鹿洺:“小洺,这是你的牛奶吗?”   没等吴鹿洺开口,文文的声音传来:“老师,我每次拿到牛奶,都会在牛奶盒下面画一个蓝色的五角星。”   生活老师翻过牛奶,牛奶盒底下赫然画着一个蓝色五角星。   周围的小孩顿时议论声不止。   吴鹿洺今天胃口不是太好,早餐分了一半给吴鹿榈,现在累得只想躺下不想说一个字。   但他还是出声勉力回应:“不是我拿的。”   这时候人群里响起一个小男孩异常激动的声音:“不是你拿的为什么会在你床上!”   这一声连带着周围的小孩也吵吵闹闹议论不止。   吴鹿洺抬眸看了眼最开始说话那小孩。   是那个看到他慌张的瘦弱男孩。   他一句多的话也不想说,抬手一指:“他拿的。”   被指到的瘦弱男孩顿时惊跳起;“你!你胡说!我……要是我拿的,为什么我不直接喝掉!”   因为来不及直接喝掉。   因为偷完后意识到那个叫文文的男孩不好糊弄,所以又后悔了,但是想还回去已经来不及。   理由可以有很多。   但吴鹿洺真的很累,因为周围的吵闹脑子甚至开始嗡嗡作响。   他张了张嘴,困难地呼吸了片刻,最后什么都没能说出口,径直躺上了床。   生活老师到这时明显也已经耐心耗尽。   她一早上早起给每个孩子盛饭,又要帮不会穿衣服的小孩整理穿戴衣服,接下来又马上要去准备午餐,她是真的没有精力再去猜一瓶已经找到的奶究竟是谁拿的。   因此她只是把奶递回给文文,而后模棱两可地对每个小孩道:“不管是谁,下次都不可以再偷东西了哦!”   生活老师离开后,吴鹿洺看到那个叫文文的男孩拿着找回的奶,用一种很有兴趣的眼光朝他看来。   文文将手里的奶抛了两下,最后扔给那个指正吴鹿洺的男孩,说:“谢谢你勇敢地帮我指正小偷,这瓶奶就当做是我的谢礼吧。”   瘦弱男孩接过奶,眼中泛起光芒,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于是这件事情开始出现第二次、第三次……   每一次奶出现在吴鹿洺的床上,瘦弱的男孩就会跳出来第一个指责,最后收回去的奶自然而然就到了他手上。   吴鹿洺对此没有太大反应,天冷后他的身体情况肉眼可见地在变差。   他连有时候自己起床去饭堂吃饭都困难,提不起劲跟其他人争这些。   吴鹿榈气过几天发现根本吵不过七嘴八舌的众人,又担心吴鹿洺的身体,干脆也视而不见了。   这种情况维持到入冬。   小孩子忘性本就大。   吴鹿洺因为身体差,来福利院时就是记不得以前事的,吴鹿榈记得些,但在福利院待了一年,除了姐弟俩的名字还记得清楚,其他也都忘了个七七八八。   入冬后吴鹿洺又开始断断续续地发烧。   某天晚上吴鹿榈趴在他床头,小声说:“弟弟,我听老师说,明天会有领养家庭来,我们也争取一下吧,如果能出去,你能住进医院,是不是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大概是运气好,第二天是个难得的艳阳天。   吴鹿洺没发烧,早晨起时面色也比以往红润。   他穿上吴鹿榈为他精心挑了一晚上的衣服,吃过早饭,适龄的小孩被老师带着到了一间装修温馨的房间。   房间里有一对面容和善的年轻男女。   二人在老师的介绍下,笑着和每个小孩一一打过招呼。   几句话下来,夫妻二人明显对吴鹿榈有很大的好感。   因此互动到最后,二人的对话就完全集中到了吴鹿榈身上。   吴鹿榈比福利院大多数小孩都长得好,说话也细声细气的非常有礼貌,身上又带着孩童的乐观活泼。   夫妻二人聊到最后,干脆直接问:“小榈,你愿意跟叔叔阿姨一起生活吗?”   吴鹿榈听到话的瞬间,没有任何犹豫回答:“叔叔阿姨,我愿意的,但是不管去哪,我都必须和我的弟弟在一起!”   她说着拉住吴鹿洺,看向夫妻二人的眼中充满希冀。   和吴鹿榈不同,年仅四岁又因为常年生病的吴鹿洺很瘦,皮肤是明显的病态苍白。   他呼吸明显比正常健康的小孩要困难,整个人身上是显而易见的病气。   因此夫妻二人看过去时,眼底明显出现了犹豫。   但他们似乎真的很喜欢吴鹿榈,因此并没有马上给出答复。   就在这时,一个瘦弱小男孩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他是小偷!小洺是小偷!”   这声音惹来几个本来不服小孩的应和,剩下的几个小孩只是在一旁看着,没有谁站出来说话。   “我弟弟不是!”吴鹿榈气急,“你才是!明明牛奶最后都是你喝的!”   瘦弱的小男孩连声应:“那是文文奖励我帮他抓小偷才给我喝的!分明就是他偷的!”   夫妻二人听着几个小孩的吵闹声,带着问询地看向一旁的老师。   老师面上有些难看,一时间说不出话。   毕竟吴鹿洺“偷”牛奶的事,他们也都是略有耳闻的。   吴鹿榈喊了半天见所有人都觉得吴鹿洺是小偷,她又扭头看看因为身体不舒服站着都有些吃力的吴鹿洺,顿时委屈地哭出声,拉着吴鹿洺跑出了房间。   她跑得太快,吴鹿洺跟不上,出了房间没多久就栽了一跟头。   吴鹿榈顿时停下,顾不上哭紧张地看向吴鹿洺:“弟弟,你没事吧,有没有摔疼哪里!”   右手手掌心蹭破了皮,他蜷起没让吴鹿榈看,只是抬起左手替吴鹿榈擦眼泪:“以后不会再有人说我是小偷了。”   吴鹿榈一听这两个字就委屈,她吸吸鼻子:“怎么可能嘛!他们都是坏蛋,说什么也不听!”   两个小孩依偎在一起,吴鹿洺疲惫地垂下眼,轻声说:“放心,不会再有了的。”   人的心本就是个无底洞,一旦发现某个方法可以快速且无负担地获利,不加以自我遏制,最终都逃不开把自己吞进去的结局。   吴鹿洺没等太久,就在一次睡觉前,在枕头底下摸到了一枚胸针。   他借着月色看了眼,一眼就认出是院长最喜欢佩戴的胸针。   冬日里进山不容易,隔一月才会来一次送食物衣物的人。   福利院也不是所有小孩都是出生就被丢到这的,不少小孩身上能有些以前家里带来的东西。   有些稍微值钱的,小孩可以拜托来送食物的叔叔帮忙拿出去卖,换一些他们想要的东西回来。   再过三天,就是大叔来送食物的日子。   吴鹿洺将胸针放回枕头下。   真是蠢得可以,他闭上眼睛想,这样的东西都敢偷出去卖。   他少有地没有在夜里马上入睡,等到深夜,才慢吞吞拿着胸针起床,将胸针放到了那个瘦弱男孩床边的棉衣口袋里。   第二天早上吃完早饭,生活老师忽然关上门叮嘱所有人不许离开。   她声音严肃道:“院长丢失了她最喜爱的胸针,现在老师要搜查每个人的口袋,老师也不希望是你们其中谁拿的,大家没有拿东西也不需要紧张,等老师检查完就可以离开了,现在每个人都乖乖坐在座位上。”   吴鹿洺安静放下餐具,看了眼斜对面的瘦弱男孩。   偷了十多次东西,他已经完全不见第一次的慌张。   然而这样的镇定只持续到他把手伸进口袋前。   明显是摸到口袋里的东西,瘦弱男孩猛地朝吴鹿洺看来,睁大了眼睛。   吴鹿洺没有躲开他的视线,直面迎上,思索片刻后,冲他露出一抹轻笑。   瘦弱男孩明显被他这抹笑刺激到,猛地从座位上蹦起。   他这一异常举动瞬间惹来了老师的注意,没等他找到地方藏口袋里的胸针,就被老师翻了出来。   他煞白了脸,顿时不顾三七二十一喊:“不是我拿的!是……是小洺偷了放我口袋的!”   作为有“前科”的人,瘦弱男孩这话顿时转移了不少注意。   吴鹿洺不为所动地坐在座位上,依旧是那副病着的疲惫模样。   他没有出声说话,反倒是生活老师的询问声先响起:“你为什么说是小洺偷的?”   瘦弱男孩涨红着脸:“他……他又不是第一次偷东西。”   生活老师不是特别认可这个说法,她微微皱眉,看了眼吴鹿洺。   因为身体不好,吴鹿洺平时很少说话。   他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像是攒够说话力气,终于开口:“如果是我偷的,为什么要放你口袋?”   “因为……因为要害我!”   吴鹿洺露出不解的神情,轻咳了两声眼中泛上水汽,水汪汪地朝老师和瘦弱男孩看去:“我平时说话,走路的力气都没有,咳咳,院长办公室那么远,我可能走过去都走不回来,我为什么要冒着晕倒的风险,只是为了害你?”   “因为……因为。”瘦弱男孩说不出话,他急得险些要说出牛奶的事。   这时候生活老师的视线在两人身上转过两圈,心里大概有了数。   毕竟院长室离小孩们居住的地方确实远,成人走路过去都要十分钟,小孩至少要双倍时间,而吴鹿洺身体差是人尽皆知的,他平时能坚持站20分钟都不容易,更别说走40分钟的路。   瘦弱男孩被老师带走。   再出现时已经是下午,他红着一双眼睛,恨恨地瞪了吴鹿洺一天。   吴鹿洺没理会他。   但并不代表不关注他,毕竟瘦弱男孩的恨意太明显,而且显然看着还想再做点什么。   等了一天,吴鹿洺在这两天睡前例行检查储物柜和身边所有衣物床铺时,在储物柜的角落发现了一只手镯。   他只是扫过一眼就没再看。   依旧是夜里等所有人熟睡,他将镯子从柜子里拿出,没有去找瘦弱男孩的柜子,而是找到了文文的柜子,把手镯放进了文文柜子里。   文文明显在第一次就知道牛奶是瘦弱男孩拿的,他故意最后坐实是吴鹿洺偷的,又把牛奶奖励给瘦弱男孩,摆明了是想看热闹。   两人谁也不比谁好,既然要还,一个都别想跑。   做完这些,他又将吴鹿榈长久以来存着的牛奶搬到自己的储物柜里。   第二天早起时,在去饭堂的路上,他对吴鹿榈小声说了几句话。   一切都和预想的轨迹相差不大。   丢手镯的是生活老师。   福利院三番两次地丢东西令生活老师非常生气,更何况这一次还是她丢的东西。   她发现后,马上把所有人集中到休息室,从衣物到柜子全检查了个遍。   整件事情唯一和预想脱轨的,是原本该出现在文文柜子里的手镯,变到了瘦弱男孩的柜子里。   瘦弱男孩又一次被抓,这一次挣扎抗议地格外激烈。   他言语激烈地怒骂吴鹿洺,没骂两句,吴鹿榈忽然出声盖过了他:“天呐弟弟!你的柜子里怎么有这么多牛奶!”   吴鹿榈当然知道这些牛奶是怎么来的,她现在说的话都是早上吴鹿洺叮嘱她说的。   这话一下子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   吴鹿榈看看吴鹿洺,有些紧张地继续下去:“刚好18瓶,弟弟,我记得你好像一共就领过18次牛奶,你为什么一瓶都没喝!”   吴鹿洺这才轻轻出声,声音里透着虚弱:“我喝不了牛奶,一喝就吐。”   周围一下子议论开来,有人问:“你喝不了牛奶偷牛奶干什么?”   “这些牛奶不会也是偷来的吧?虽然是没见过你喝牛奶,可是……”   吴鹿洺顶着议论声,从柜子里拿出一瓶牛奶打开喝下。   而后几乎是一瞬间,他就跑到垃圾桶旁吐得脸色煞白。   周围的议论声一下子没了。   因为吴鹿洺的样子,是真的吐得好像下一秒就要昏死过去。   吴鹿榈一见吴鹿洺这样,顿时也顾不上说什么台词,迅速跑到吴鹿洺身旁,焦急道:“弟弟,你怎么样?喝不了干嘛还要喝啊!”   她说着忍不住小声嘟囔:“你是什么时候开始不能喝牛奶的啊?”   毕竟他们前几天晚上还躲在阳台上偷偷喝过一瓶,不过这话吴鹿榈没说。   吴鹿洺当然不是喝不了牛奶。   他进屋前灌了冰水,进屋后便一直在忍着恶心。   本来他身体就差,也不会有人看出异常。   更何况在场的小孩居多,大半都是哪边说就信哪边的类型。   他吐了半晌,直到把胃里的东西都吐了个干净,听到有人小声嘀咕:“那那些牛奶就不是你偷的啦?那你为什么不说呀?”   吴鹿洺接过吴鹿榈递来的水漱口,费力回答:“我第一次就说过,不是我拿的。”   这话让不少人想起当时的场景,想起吴鹿洺还指着瘦弱男孩说过是他拿的。   现在加上两次贵重物品的偷窃,没有人会再怀疑真假。   那个叫文文的男孩在这时颇为惊讶开口:“居然一直是你!这么说,你每次都第一次站出来指认,甚至最后喝掉我牛奶的也都是你,的确很让人怀疑啊!”   这话等同于一个盖棺定论,瘦弱男孩本就心虚,红着脸说不出话来。   他这一次被老师带走,晚上也没有回来。   吴鹿洺又发起了烧。   他是猜到的,但发烧的势头还是意料外地过□□猛了些。   夜里吃完药半梦半醒,忽地瞥见床头站着个人。   他瞬间清醒过来,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发现是那个叫文文的男孩。   文文注意到他睁眼,冲他笑了一下。   吴鹿洺没理他,闭上眼睛准备继续睡。   文文却在这时开口:“我知道是你把手镯放到我储物柜里的。”   他用着笃定的语气:“你也肯定能猜到,是我放回到那家伙储物柜里去的吧。”   吴鹿洺依旧没有理他。   他很累,浑身发烫发软,胃还痉挛叫嚣着。   没工夫,也不想跟这个人说话。   文文等了会还是没等到回应,忽然又道:“我看到过你和你姐在阳台上喝牛奶,你根本不对牛奶过敏。”   吴鹿洺终于给出反应,警惕地朝文文看去。   文文已经坐到他床边,月光下眼皮还还未淡去的伤疤显得格外分明。   文文似乎是被他的表情取悦到,忽然笑了起来。   他边笑边凑近吴鹿洺,紧盯着吴鹿洺充满警惕的眼睛,语气愉悦开口:“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有预感,你跟我,是一样的。”   “在所有人面前装得温顺无害、弱小无助,”他支起一只手抵在床头,托着脑袋看紧抓着被子的吴鹿洺,“但其实从我第一次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诬陷你是小偷开始,你的脑子里就已经有报复我的计划了吧?”   “是不是我每诬陷你一次,你心底里报复我的计划,就更会完善一点?”   吴鹿洺紧盯着文文充满笑意的脸。   许久的安静过去,他沙哑到几乎不成形的声音才响起:“是又怎么样?”   文文看起来更高兴了。   “当然不一样了。”他直起身,抬手指了指边上正在熟睡中的其他小孩,“那些蠢货,被人欺负了,从来都只会没用地哭,没用地嚎叫,一次是这样,一百次还是这样。”   “或者说,这世界上百分之九十的小孩,甚至是很多自以为是的大人,也都是一样,他们懦弱无能,连报复都束手束脚。”   男孩语气轻松地像是在讲一个笑话:“你的虚伪、狠心和滴水不漏的恶,多的是人一辈子都学不来。”   见吴鹿洺久久没有开口回应,文文忽然又道:“你知道什么样的小孩,会被父母丢弃在这里吗?”   他抛出问题,却似乎没有要吴鹿洺回答的意思,很快就兀自接了下去。   “一种是智力残缺。”   “一种是身体残缺。”   他左眼上的伤口拉长,向下的幅度像一张倒过来的笑脸。   紧跟着他放轻声音,如同鬼魅般开口。   “剩下那一种,是天生的怪物。”   天生的怪物。   这几个字在吴鹿洺脑中闪过,又引起胃里一阵痉挛。   他闭上眼片刻,再睁开眼看文文时,眼底已经不见什么情绪:“不要以为把我和你划分为同类,我就会停止报复你,18次,一次都不会少。”   文文像是听到什么好笑又好玩的话,他笑了好一会,忽然说:“不应该啊,我听他们说,你来这里的时候完全没有以前的记忆,反倒是你姐姐还记得一点。”   “这不可能。”他又用笃定的语气,“你的智商不知道比你姐姐高了多少,你怎么会记不住以前的事。”   没有得到回应,他又兀自往下说:“我连我一岁多我妈把我丢在福利院门口的画面都记得,搞笑死了那个女人,一直在说对不起。恶心的说给她自己用来降低罪恶感的对不起,三个字要是就能抵一条命,命多贱啊。”   他说到这似乎也不需要吴鹿洺给他什么回应了。   嘲讽完以后,他忽然又用那种很有兴致的眼神看向吴鹿洺:“我听老师说,你和你姐姐是被拐来这里的?”   吴鹿洺仍旧没有说话,但这次看着文文。   文文一声嗤笑,明明是小孩稚气的声音,话却如同成人般令人难以琢磨:“这理由你信吗?”   他抬手指了指吴鹿洺脖子里掉出来的长命锁,又指了指吴鹿洺床头的药:“这、这……还有你们的一堆衣服,我听说都是跟着你们来的,天底下哪个好心的人贩子会在拐你们前还上你们家帮忙把衣服药品收拾好,脖子上这么明显挂着的值钱东西也没给你们扯了卖掉。”   他又冲吴鹿洺笑:“你说这些东西看着,像不像我妈丢我时说的对不起?”   吴鹿洺在长久的静默后,终于开口:“你太吵了。”   文文又忍不住笑,笑容里仍旧满是嘲讽:“大人就喜欢在得到巨大利益后假惺惺地给点小恩小惠做面子补良心,你说他们给你们补这么多,应该是丢掉你这么个怪物,能获很大很大的利吧?”   片刻的静默:“你到底是真记不得,还是不想记?”   吴鹿洺轻缓地呼吸着,许久后收回落在文文身上的视线,闭上眼,侧过身背对向他。   文文又在他背后说了几句,最后大概是觉得无趣,终于走了。   屋子里安静过许久后,吴鹿洺再次睁开眼,盯着眼前的白色蚊帐。   胃里痉挛得越发厉害,他的呼吸变得比平时更困难。   真记不得还是不想记,就现在而言都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他的的确确,是没有来福利院以前的任何记忆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朋友们我来了!会有4章左右小洺的过去,解释一些前面没解释清楚的东西,顺便让大家更清楚一下小洺为啥会是现在这个性格。   这章有几百字内容是和前面重合的,因为是必要剧情,没法跳,不过没关系宝子们,我后续写番外应该会在作话里放一章免费番外的   看到大家上章比我还了解我,我决定务实地思考一下   没错,年前甜不回去(嘿嘿,嘿嘿嘿) 第79章   吴鹿洺这一次烧得有些厉害, 连着在福利院的小病房里住了三天,才终于搬回集体宿舍。   冬日的寒风对他来说跟毒药似的,山里一飘起雪,他就又没法再自己去饭堂, 只能再像去年冬天那样让吴鹿榈帮他带饭回来。   但大概是那天的冷水伤着了胃, 他的胃口明显比去年冬天要差上很多。   吴鹿洺不想让吴鹿榈发现,一般都会把饭吃完, 等实在忍不住, 就找个地方吐。   有一次吐正好被文文撞见。   文文停下来好整以暇地看他半天, 忽然说:“我知道了。”   吴鹿洺漱口擦干净嘴, 不打算理他。   但文文这人说起感兴趣的话来明显是不需要人理的,他跟在吴鹿洺旁边, 又用那种笃定的语气:“你那天在喝牛奶前,肯定先提前吃了或喝了什么催吐的东西, 让我猜猜,就你这个弱得随时都能倒下的体质……冰水?”   “真是不要命。”文文自己肯定了自己的回答,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第二天吴鹿洺躲起来吐时, 又听到脚步声。   他头都没抬一下,兀自吐完漱口擦嘴,眼前却忽地多出个保温杯。   “你喝点这个,食堂的阿姨帮忙煮的,说是喝这个胃口能好。”   陌生的声音, 带着点憨气。   吴鹿洺抬头,看到了“一座山”。   福利院里孩子并不是特别多,吴鹿洺没有刻意去记过谁, 但眼前这人他还是有些印象的。   这人具体几岁他不清楚, 但年纪在福利院里算是比较大的, 加上他个头大,周围的人一般就叫他大块头。   吴鹿洺收回视线,摇头道:“不用,谢谢。”   大块头却没有因为他的拒绝放弃,而是直接将保温杯往他手上塞。   “你就拿着吧,其实我还挺不好意思的,我在这院里时间最长,一般小的我都会照顾一点,但是你来这里之后一直在生病,我也……跟你也一直没熟起来,所以你被冤枉偷东西的时候,没能帮上你什么。”   他语气里是真的感到难为情,说话时一直挠着脑袋。   吴鹿洺听到这话,有点疑惑地再次看向他。   大块头继续说:“我个头大,平时饭都吃不饱,所以经常帮食堂阿姨洗菜切菜,这样就能跟她们多要点吃的,所以我跟她们很熟的,你如果喝了这个觉得好,我下回再请他们帮忙煮。”   吴鹿洺眼底的疑惑更甚。   他因为生病,和人接触很少,但潜意识就是觉得,大块头的这种行为是奇怪的。   他能理解文文直白的见不得人好,但不能理解大块头无端的对一个人好。   大块头好像根本看不出他的疑惑,甚至似乎还觉得几句话下来两人拉近了距离,于是就稍微多说了些事。   “文文在这里的时间也很久了,其实……我们几个年纪稍微大一点的,都清楚他就喜欢捉弄人玩,小菲有猜到你可能是被捉弄了,但是我们又不确定,毕竟我们跟你都没说过话嘛,万一……哎,还好你喝不了牛奶,这个事情弄清楚了。”   吴鹿洺最后因为胃里实在烧得难受,还是收下了大块头给的暖汤。   他没用大块头的杯子,回去倒在了自己的水杯里,作为交换给了大块头一盒牛奶。   大块头收到牛奶还有些不好意思,但没推拒。   食堂阿姨煮的暖汤出乎意料的有用,吴鹿洺喝下去第二天,胃终于不再烧了。   但他没有让大块头再去帮他要。   吴鹿洺开始有意识地观察了一段时间,发现大块头的确对福利院里比他小的小孩都会有点照顾。   比如早上起床时,生活老师忙不过来,他就会帮着生活老师照顾一些比较小的孩子穿衣服裤子。   每次他帮完忙,老师夸他是懂事的大哥哥,他都会憨厚地摸摸脑袋,仿佛很认可自己是福利院里几十个小孩的哥哥。   他对小孩都是同样的照顾,因此吴鹿洺偶尔受到他的照拂,如果正好是需要的,吴鹿洺也不会拒绝,只是接受好意后会再还回去等同分量的东西。   不过这些小孩里有一个例外——文文。   文文就比吴鹿洺大两岁,对大块头来说也是小孩,但大块头和文文几乎没有任何接触,因为文文总是对大块头表现出很直白的不喜。   不过这也不奇怪,因为文文对谁都这样。   他对人好对人坏仿佛完全看心情,心情好时给牛奶给蛋糕,心情不好时眼神都不会给一个。   一次大块头从外面带了几块蛋糕回来,他给了吴鹿洺一块。   吴鹿洺对蛋糕没太大兴趣,但吴鹿榈喜欢,因此他便拿东西跟大块头换下了蛋糕。   拿着蛋糕回去时碰到文文,文文直接凑上来:“你不会觉得大块头是什么好人吧?”   吴鹿洺没有回答这个没意义的问题,因为文文看谁都不是好人。   “假惺惺。”果不其然他听到文文骂,“他愿意给出去的肯定都是给了对他没影响的,让他把饭都分给别人饿个三天三夜,看他会不会愿意。不是真的无私,非要装无私,真好笑。”   吴鹿洺没反驳也没赞同文文的话。   他把蛋糕放到吴鹿榈床边,躺回自己床上兀自睡起了午觉。   文文哼哼地又冷嘲热讽了他两声,走了。   这个冬天熬完了两人带到福利院所有的药。   好在这年春开得早,温度回升得快。   回暖后吴鹿洺的气色肉眼可见地开始变好,但吴鹿榈却仍旧很忧愁。   吴鹿榈这一年拔高了不少个子,但因为营养跟得不全面,脸上的婴儿肥没了。   “医生姐姐说你吃的那个药要很多很多钱,我们没有很多很多钱,今年冬天再来,我们要怎么办啊?”   吴鹿洺这两年吃的药都是福利院的医生佐着两人带来的药配的,他们来时包里还附着吴鹿洺早些年的许多病情诊断书。   福利院的医生看完后长长地叹了口气,大概是觉得说了小孩也不懂,因此就只是告诉吴鹿榈他们包里带来的某几种药很有用,是吴鹿洺必须要吃的药。   但那几种药非常贵,一旦用完,福利院绝对承担不起那么昂贵的医药费特地去给吴鹿洺买。   吴鹿榈感慨了两天,鼓着小脸对吴鹿洺认真道:“弟弟,我们加油努力,在冬天前找到愿意带我们回家的叔叔阿姨,好不好?”   吴鹿洺点点头,说:“好。”   但现实并没有那么简单。   吴鹿榈很讨人喜欢,吴鹿洺也可以表现出大人喜欢的样子,但吴鹿洺的病永远是吓退无数人的猛兽。   天暖了又冷,吴鹿榈愁得饭都比往年吃得少了。   还没完全入冬,山里就结了霜。   风里带上了寒气,吴鹿洺又开始断断续续地发烧。   吴鹿榈苦了大半个月的脸,忽然某个晚上,很高兴地趴在吴鹿洺床头对吴鹿洺说:“弟弟,老师跟我说,明天来的叔叔阿姨知道我们,也非常喜欢我们,老师说他们有很大很大很大的可能愿意带我们回家!姐姐给你挑好看的衣服,我们明天一定要表现得很好很好!”   可惜天不遂人愿,吴鹿洺第二天一早又发起了烧。   吴鹿榈临走前趴在他床边,对他拍拍胸脯保证:“弟弟你放心,姐姐今天一定会让他们多多多喜欢我们的!”   吴鹿洺在生活老师的帮助下吃了早餐和药。   吃完药昏昏沉沉地睡了不知道多久,再睁开眼时,发现文文坐在他床边。   文文见他醒来,又是那副嘲弄的笑脸:“能起来吗?能起来带你去看场好戏。”   吴鹿洺感觉烧有些退下去了,但没什么说话的力气,因此他没有应声。   “今天领养家庭见的小孩里,有大块头。那夫妻看起来又有钱脾气又好,不介意领养的小孩年纪大也不介意你这样生病的。”   文文露出看戏的表情:“大块头明年就要上初中了,听老师说他成绩不错呢,就是我们这小地方的,他成绩再不错,也上不了什么好初中,你猜他今天会怎么表现?”   “你看起来好像比较认为他是好人,”文文站起身打了个哈欠,“走不走?让我学学好人是怎么个好法。”   ·   迎客的房间朝走廊有扇窗户,窗户是透明的,双向都能看到。   吴鹿洺过去时,发现房间里的小孩就剩了吴鹿榈和大块头。   他们对面是一对气质儒雅的夫妻,妇人正笑盈盈地看着两人。   温婉的声音从屋子里传出:“你们可以跟叔叔阿姨介绍介绍你们自己吗?可以多说优点,缺点也可以说哦。”   吴鹿榈非常积极,立马洋洋洒洒地将自己和吴鹿洺夸了一通。   不过夸完后,她还是红着脸说了些两人的缺人。   妇人听完后笑笑,轻柔地摸了摸吴鹿榈的头发。   轮到大块头说,大块头却看着有些走神。   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脸色不是特别好看。   不过很快在老师的提醒下,他还是开了口:“我吃苦耐劳,老师经常夸我聪明是读书的料子……”   他慢吞吞地说了一堆后,忽然停顿了一下,而后脸上露出一抹痛苦。   但在痛苦过后,他还是说完了最后的话:“我的身体很健康,也……也不会偷东西。”   这话落下的瞬间,吴鹿洺听到身旁文文嗤嗤地笑起来:“哇,好人说话可真有水平啊!应该是我恶毒误解他了吧,他不是内涵你身体差又会偷东西吧?”   就在文文冷嘲热讽的同时,吴鹿洺和屋里的大块头对上了视线。   大块头本就白的脸色,在看到吴鹿洺的瞬间难看到了极致。   他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什么,却看到吴鹿洺先一步面无表情地从窗前退开了。   吴鹿洺脸上没有表情,心底也很平静。   他退开只是怕吴鹿榈顺着大块头的视线望出来看见他。   他不难过,但吴鹿榈看见他一定会非常难过。   他一时间有些庆幸今天早上的发烧,不然又该要吴鹿榈为他哭了。   吴鹿榈来到这后,没为自己哭过多少次,却总是为他哭。   他从窗前退开后也没在走廊上多停留,直接转身往楼下走去。   文文跟上他,像是因为没看到他反应剧烈而失望:“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吴鹿洺的确没有。   他说不清缘由,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就已经认识到人该是这样自私利己的。   这仿佛是一个出生就刻在他脑海中的念头,所以并不意外。   意料中的事情,又怎么会有情绪。   ·   吴鹿洺离开后没有回休息室,而是径直去了福利院的病房。   他让文文回去转达吴鹿榈他在病房。   文文今天大概是看够了戏,难得没跟吴鹿洺反着来,哼着就回去了。   吴鹿洺在病房待到了天黑才离开。   他知道吴鹿榈现在应该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怎么跟他解释,他猜吴鹿榈是要对他展露笑脸的,但肯定又会忍不住哭。   那太为难吴鹿榈了,所以还是缓一天好。   回去的路上静悄悄的。   吴鹿洺整个人埋在密不透风的大棉袄里,刚走到住宿区的门口,忽然听见文文的声音:“我给你想了个出气的办法。”   吴鹿洺停下脚步,隐约看见个黑影倚靠在宿舍区大门边上。   “我把他约去福利院后面的小池塘了,我刚看见他从大门离开。”   他说完等了会吴鹿洺的回答,没等到声,便又道:“你要是觉得这么做太坏,你现在去把他叫回来还来得及,你知道池塘边有多滑的啦,天这么黑,一不小心可能就栽进去了。”   “不过嘛,只要你想,你就可以救他,也只有你能救他,你救吗?”   吴鹿洺静默地站了片刻,风吹得他脑袋生疼,他开口:“你约的他,关我什么事?”   说完他就兀自继续往宿舍楼走。   文文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可他是以为你约的他才去的,我什么人你不知道?我是绝对不会救他的!”   吴鹿洺脚步不停。   他走进宿舍楼,暖气温暖了被风吹得发胀的额头。   迈上第一阶楼梯,他停下了脚步。   没往前走,也没往后退,他就这么站了一会,直到楼上传来生活老师的声音:“小洺?你怎么站在这,烧退了吗?这里冷,快上去吧。”   生活老师继续往下走,就在她走过吴鹿洺身旁时,吴鹿洺忽然出声:“老师。”   生活老师停住脚步,疑惑地看向他:“怎么了?”   吴鹿洺垂下眼:“您觉得大块头,是个好孩子吗?”   “当然啦,”生活老师不假思索,“大块头平时帮着老师照顾福利院的弟弟妹妹,为人也憨厚老实,是个非常难得的好孩子。怎么忽然问这个?”   吴鹿洺张了张嘴,最终没问出下一句话,重新抬头看向生活老师道:“我刚刚碰到他,他说要去后面的小池塘,这么晚去,会不会有危险?”   生活老师一听这话,顿时紧张道:“这孩子怎么这么晚跑那去了,你快上楼吧,老师去看看。”   吴鹿洺点点头,看着生活老师匆忙跑出去后,这才重新迈开脚步,往楼上走去。   回到休息室,吴鹿榈的床空着。   吴鹿洺等了十分钟,还是没等到人,他微皱起脸,找到一个跟吴鹿榈经常走在一起的女孩。   女孩歪着脑袋想了想:“她今天吃完晚饭往教室的方向走了,可能现在还在教室吧?”   吴鹿洺想了想,没继续干等,离开了宿舍楼往教室所在的楼走去。   他没找太久,很快就寻着隐隐的啜泣声找到了吴鹿榈。   吴鹿榈站在二楼一间漆黑的教室里,肩膀一抖一抖地仰头看着教室后面的黑板报。   黑板报是前不久画好的,这一期的主题是亲情,黑板报上画着一个高大的男生牵着两个小孩。   吴鹿洺进门时没有刻意放轻脚步,因此吴鹿榈很快就发现了他。   吴鹿榈看到吴鹿洺,连忙擦干净脸上的眼泪,低低地叫了一声:“弟弟。”   她是完全藏不住话的人,想来想去,最后还是老实巴交说:“大块头说早上看到你了,他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吴鹿洺静默片刻,最后照实回答:“听到了。”   吴鹿榈盯着吴鹿洺看了会,看起来像是又要哭,她赶在哭前扭过头,忽然指向黑板报上高大的男生说:“弟弟,要是这个大哥哥能变出来变成我们的哥哥就好了。”   她吸吸鼻子:“让他去揍大块头,揍得大块头以后再也不敢说你坏话。”   说着说着大概是又感觉到难过和气愤,没忍住眼泪,呜哇一声:“怎么可以这样啊,明明以前别人说你坏话的时候他还会帮着你说的,他都知道那些是假的,他今天怎么还能……还能那么说出口呢!”   吴鹿洺走到吴鹿榈跟前,说:“我去揍他。”   吴鹿榈原本还哭得伤心,听见这话,没忍住破涕为笑:“还是算了,那样是你要被揍的……”   她说着抿抿唇,又扭头期许地朝黑板报看去。   看了会,她又说:“弟弟,我们以后都不找叔叔阿姨带我们回家了吧。”   她说着拨出衣领里的长命锁:“我今天问老师了,老师说这个可以卖很多钱的,我让老师帮我把我的这个卖掉,给你买药好不好?”   吴鹿洺站在原地,许久没能给出回应。   直到吴鹿榈略带疑惑地朝他看来,他才张开干涩的嘴,和吴鹿榈肩并肩靠着,说:“好,把我的也一起卖掉,我的换来的钱,再多给你买一块蛋糕。”   吴鹿榈咽了咽口水:“啊,那要是给我买了蛋糕,钱不够买药了怎么办?”   “不会。”   吴鹿榈点点头信了,似乎稍微被蛋糕治愈到,她终于不再哽咽,又仰头朝黑板上的高大男生看去。   吴鹿洺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也盯着上面高大的男生,静悄悄地想,不会有这样一个人的。   就算有,该保护的也是吴鹿榈,而不是他。   他比谁都清楚,只要他不绑住吴鹿榈,吴鹿榈就可以过得比现在轻松上千倍百倍。   他有无数种办法安抚好吴鹿榈把他丢下,可他却最终选择了沉默地拉着吴鹿榈陪他同坠冰冷的深海。   在他仿佛生来便清楚的人性的恶里,他是最恶。   所以他没有资格指责任何人的不堪,也无法心安理得享受任何人的保护。   作者有话要说:   朋友们!自信点!不可能年后还在回忆的!毕竟我那么励志!(划掉) 第80章   在福利院度过的第四个年头, 一辆轿车的到来改变了吴鹿洺和吴鹿榈的生活。   那是个吴鹿洺不用和断断续续发烧斗争的夏天,早晨在饭堂吃过饭,院长忽然亲自来到饭堂,面露喜色地带走了姐弟二人。   两人被带到平日里迎客的房间, 房间里站了不少人。   一个面容憔悴的年轻女人, 年轻女人身后是一对面容凝重的中年夫妻,中年夫妻身旁还站在一对年轻夫妻, 其中的女人手搭在一个身材高壮的少年身上。   姐弟二人进门的瞬间, 屋内所有人的视线齐刷刷转来。   紧跟着为首的年轻女人双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发红, 两姐弟走进屋的功夫, 女人已经留了满面的泪。   但她很快抬手擦掉了脸上的眼泪,上前一手搂住一个, 将姐弟二人搂进了怀里。   女人沉闷、压抑的哭声在耳旁断断续续地响起。   吴鹿洺尚且还处在没能完全处理这个局面的境况下时,对过去还有残存记忆的吴鹿榈忽然很轻的, 带着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妈妈?”   简单的两个字成了拧动水闸开关的推力,女人一瞬间紧搂住姐弟二人, 如泄洪般悲痛地哭出了声。   这年夏天, 吴鹿洺和吴鹿榈离开了夏日阴凉的福利院,来到空气湿热的南方。   吴鹿洺没在南方感受太久的湿热,就住进了温度适宜的病房。   这年的冬天依旧断断续续的高烧难退,却没有往年那样难熬。   他的病房里永远不会缺人。   那日来到福利院的,他和吴鹿榈的妈妈、外公外婆和舅舅一家总会交替着留在病房。   每当吴鹿洺烧得意识不清时, 都会被搂进温暖的怀抱,耳旁是或年轻或年迈但都同样温柔的声音:“乖宝不疼,马上就会好了, 等明天奖励你糖吃。”   于是烧退去的白日, 他都能得到一粒水果糖, 看吴鹿榈含着同样的水果糖坐在他病床前,笑眯了眼睛跟他讲在学校里遇上的趣事。   有时候夜里烧糊涂的时候,吴鹿洺还是会恍惚身处在冬日里算不上温暖的集体宿舍里。   早餐是一成不变的鸡蛋和面包,午餐和晚餐里只会有一餐有肉,晒在阳台上的袜子不知道会被那个粗心弄破自己袜子的小孩偷偷穿走,要给吴鹿榈买一块她喜欢的蛋糕,就必须付出给来福利院送食物大叔两份蛋糕的钱。   吴鹿洺在医院住到来年开春。   回暖后他被吴云汶接进了一栋大而安静的别墅,好在吴云汶将他和吴鹿榈的卧室安排在了一处。   朝阳的一个大房间,房间里半边是蓝色的墙,半边是粉色的墙。   两人的床各挨一边,粉色的床边堆着毛绒玩具,蓝色的床边摆着机器人飞船。   吴鹿洺上学的第一天,吴云汶将他送到学校门口时,抱着他温声在他耳旁说:“乖孩子,现在有妈妈在你身边,妈妈不会让你和你姐姐再受任何委屈,在学校如果有人欺负你,你就和妈妈说,妈妈会替你解决一切麻烦,明白吗?”   陌生的话令吴鹿洺久久没能给出回应,但在对上女人温柔关怀的视线后,他最终点了点头。   吴云汶轻轻地扬起笑,揉了揉他的头发,又去抱一旁的吴鹿榈。   吴鹿榈这半年长胖了不少,气色也红润了不少,她趴在吴云汶怀里,乖巧地点头应和,而后像个小大人似的拍拍胸脯说:“妈妈你放心,我会把弟弟照顾得非常非常非常好的!”   但其实她照顾不到。   两人差了一岁,吴鹿洺住院的那半年吴鹿榈已经正常入学。   因此两人差了一级。   吴鹿榈在二年级,而吴鹿洺只能进一年级。   吴鹿洺在福利院时没够到读书的年纪,因此第一次踏进教室,他罕见地出现了些许紧张的情绪。   站到讲台上时迎上底下几十双天真好奇的眼睛,他有一瞬间的恍惚。   讲台下白白嫩嫩、眼里有光的几十个小孩和他在福利院见过的哪一个都不像。   他简单介绍过自己,在老师热情的带领下坐到安排好的座位后,周围顿时挤过来好几个脑袋。   稚气的声音在耳旁嗡嗡响个不停。   “你的脸好白呀,妈妈说脸特别白是因为生病了,你生病了吗?”   “你会写你的名字吗?我昨天刚学会写我的名字哦,我写给你看!”   “你今年几岁呀?从哪里转学过来的?”   吴鹿洺缓慢地将背在身上的书包放下,他像是忽然被从寒冷冰山里拽到烈日暖阳下,慢吞吞地将书包塞进书包后,才开始一一回答起了周围人的问题。   对新学堂的适应融进初夏微躁的风。   在南方的湿热彻底来临前,吴鹿洺终于不再每日做身处福利院的梦。   初夏的午后已经有盛夏的势头。   但满身活力的小孩在难得能尽情飞奔的体育课上,仍旧无比热情。   “跟我们一起去踢足球吧。”同桌一边有些笨拙地换上球鞋,一边对吴鹿洺说,“踢足球真的非常有意思的!你玩过一次就一定会还想玩的!”   吴鹿洺从书里抬起头。   这已经不是同桌第一次邀请他踢足球了。   最近天色变暖,他的气色好转许多,在周围这些小孩看来,就是他“病好了”。   因此以前碍于他生病一直没邀请他的同桌开始多次邀请他参加体育课上的体育运动。   吴鹿洺仰头脑袋看了眼窗外湛蓝的天。   他之前拒绝过很多次,这一次没再拒绝。   同桌看起来很开心,一手抱着篮球,一手搭上他肩膀,说要给他介绍他最好的几个一起踢球的好朋友。   吴鹿洺就读的小学是一所私立贵族小学。   学校占地面积大,光是供学生体育运动的场所就分室内室外占了好几处地方。   体育馆建筑的左侧有一大片专门的足球场。   吴鹿洺清楚以他现在的体能绝对无法参与踢足球这项运动,因此来到足球场后,他对同桌说:“我没有踢过,先看你们踢一会。”   同桌当即拍拍胸脯,要在吴鹿洺面前好好表现。   足球场周围是一圈绿草地。   下午两点的阳光微微倾斜,正好落了一片阴影处到草坪上。   吴鹿洺走到阴影处坐下。   今天的天很蓝,风带着并不太恼人的热意,头顶是树叶沙沙的响动。   吴鹿洺看着眼前一群说是在踢球,实则是在围着球边跑边打架的小孩,心情难得还算不错。   他闻着青草的气味眯了会眼,忽地听到一阵惊呼伴随着身后玻璃碎裂开来的响声。   他在响声中睁开眼,就看见原本还在球场上的小孩齐刷刷地往他身后的小屋跑。   那是体育馆的外置器材室。   吴鹿洺看着人群里跑得最着急的是他的同桌,思索片刻,也跟着往器材室里走去。   器材室的玻璃碎了,巨大的动静明显已经吸引了体育馆里体育老师的注意。   吴鹿洺走进器材室时,看见他同桌抱着足球,脸色煞白地嘟囔着:“怎么办?怎么办?我上个月摔坏了林老师的电脑才被我妈妈狠狠地教训了一顿,老师要是再告诉我妈妈我踢碎了学校的玻璃,她一定会打死我的!”   他说着急红了眼,求助地一一看向旁边的好朋友。   “我……我妈妈也会骂我的。”   “我爸爸答应这周给我买新出的超人模型,我不行的。”   “我上周数学考了55分,才被我爸爸打了一顿。”   几个小孩推搡着你一言我一语,纷纷表示自己帮不上忙。   同桌急得跺起脚来,忽地他看到屋里的吴鹿洺,眼睛亮了亮,一下子跑到吴鹿洺面前,热情地说:“小洺,你的妈妈一定不会骂你吧!”   他说着一把将足球塞进吴鹿洺手里。   球上还沾着碎玻璃,但这个焦急的小孩明显没有注意到。   吴鹿洺掌心一痛,眉头微不可见地轻拧了下。   小孩还在兀自说:“我知道,你经常生病,所以你妈妈舍不得骂你也舍不得打你。一会老师来了,你就说是你踢坏玻璃的好不好?我……我明天给你带巧克力,还是你喜欢什么玩具,我跟我妈妈要,等我妈妈买来我就送给你!”   吴鹿洺没有接话,同桌以为是他不同意,红着一张脸憋了会话,又说:“我看你,看你平时都没什么朋友,你不想和我一样有那么多好朋友吗?好朋友之间,就是要经常这样互帮互助的,你们说对不对?”   他焦急地向他的朋友们求证。   他的朋友们也很配合。   “是啊,我们……我们经常都会这样互相帮忙的。”   “反正你也不会挨骂挨打,你就帮一下柴柴吧。”   “柴柴经常跟我们提起你的,你们是同桌,你不会这么点小忙都不帮吧?”   吴鹿洺抱着篮球,低着头没有说话。   身材健硕的体育老师就是这时候进的器材室。   他人还没完全走进来,威严的声音先传了进来:“谁砸坏的玻璃?!”   同桌急得浑身颤了一下,体育老师走进来的一瞬间,他就指向吴鹿洺:“是……是吴鹿洺。”   他说着看两眼吴鹿洺,见吴鹿洺依旧低着头没有反驳,眼底涌上一点喜色,继续道:“老师,他也不是故意的,你不要生气。”   体育老师看一眼瘦瘦白白身上不见一点汗的吴鹿洺,又看一眼满头大汗皮肤麦色的柴柴,再看一眼其他几个吓得脸色发白的小孩,心底有了数。   他正打算开口,一个带着孩童稚气却格外沉静的声音响起:“足球场上有三个监控,正对着器材室的监控可以拍下全过程,是谁砸坏的,调监控就知道了。”   柴柴一听这话,整个人顿时急得蹦了起来:“吴鹿洺!你这个人怎么这样!”   吴鹿洺终于抬头看向他的同桌:“损坏学校公物,视严重程度处罚500元以上的不等额罚款,极其严重情况会作退学考虑。”   同桌听着他的话,眼神闪躲,声音轻了不少:“你……你说的是什么呀?我怎么听不明白意思。”   他是听得迷糊,但500元和退学还是能听明白的。   吴鹿洺弯腰,慢慢将手上的足球放到地上,随后直起身道:“校规上写的,没关系,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他说完,无视其余人诧异的视线,转身往外走去。   就在他要走出器材室时,同桌气恼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你这样的人是永远都不会有朋友的!!!”   “你……你这么不讲义气,还,还自私的人!永远都不会有人愿意跟你做朋友!”   吴鹿洺顿住脚步。   半晌后他再次迈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手心上扎破了几道口子,正在渗血。   吴鹿洺回到教学楼,进到教学楼的卫生间,打开水龙头冲洗手心的伤口。   突然的刺痛感令他猝不及防地掉下一滴眼泪。   眼泪混进水流里瞬间了无痕迹。   吴鹿洺关上水龙头,慢慢抬起头,看向眼前的镜子。   镜子里的男孩皮肤白得病态,嘴唇颜色也很浅,仅有眼眶能见一点红。   那红红眼眶里的瞳孔深处,藏着一点微不可见的困惑。   ·   “今天过得怎么样?”女人温柔的声音在餐桌上响起。   照例,吴鹿榈开始讲今天吃到的好吃的碰上的好玩的。   她说完,主动给吴鹿洺递接力棒:“弟弟,你今天有遇到什么好玩的事吗?”   吴鹿洺喝下碗里的蘑菇汤,安静片刻后说:“体育课看了同学踢足球。”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很有意思。”   女人笑着摸了摸吴鹿洺的头,说:“我们小洺以后也可以自己踢足球,等小洺再长胖20斤。”   吴鹿洺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倒是吴鹿榈十分期待地说:“真的吗?弟弟,那你快多吃点,明天就马上长胖20斤!”   说着就把自己碗里的肉往吴鹿洺碗里夹。   吴云汶开心地笑了,餐桌上一时十分热闹。   吴鹿洺看了眼认真给他夹肉的吴鹿榈,又看了眼笑得开心的吴云汶,原本张了张的嘴,最后又合上了。   夜里洗过澡,姐弟二人躺到床上,吴云汶拿着故事书给他们讲故事。   今晚讲的是恶龙骑士的故事,吴鹿榈抱着她心爱的娃娃,听得“哇”声连连。   夜里九点,吴云汶亲过两人的额头准时离开。   吴鹿榈跟吴鹿洺回温了下今晚的故事,也逐渐睡去。   吴鹿洺闭着眼躺在床上,却始终没有睡意。   手心里的伤口很小,不流血后结了痂,就很难发现。   但痛感没有因为不流血而消失。   他在黑暗里缓慢地睁开眼,将手从被子里抽出。   看着掌心细小的伤口,耳边响起开学第一天吴云汶对他说的话:“妈妈会替你解决一切麻烦。”   吴鹿洺眨眼盯着伤口看了许久,最终缓慢从床上坐起,安静地穿上鞋,走出了房间。   吴云汶的房间黑着。   心底刚闪过一丝失落,他忽然注意到书房有灯光从门缝里透出。   吴鹿洺盯着那束光,轻手轻脚地朝书房走去。   书房的门没关紧,拳头大小的缝隙透出些许书房里的光景。   吴鹿洺看到小半张书桌,和趴在书桌上似乎睡熟了的女人。   他站在门口看了会,见女人似乎没有要醒的迹象。   书房里开着空调,空气微凉。   手刚碰上门正打算推开,书桌上趴着的女人忽地惊坐起。   她像是做了什么令她十分恐惧的梦,平日里温柔的脸上此刻满是恐惧和懊悔。   慢慢的像是从梦中清醒过来,她忽然抬起两只手按住脸,肩膀颤抖压抑着痛哭了起来。   吴鹿洺见过一次吴云汶这样哭。   是在福利院,他们第一次见面,吴云汶紧紧抱着他和吴鹿榈。   抬起的手慢慢放下,吴鹿洺悄无声息地离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吴鹿榈还在熟睡。   睡下时还躺在床中央的人,睡熟了却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小小一个挤在床头。   仿佛她睡的不是此刻房间里的大床,而是福利院那张只能勉强睡下一个人的小床。   他走上前轻轻地将吴鹿榈挪到床中间,又替她盖好被子,才回到自己床上躺下。   这天夜里吴鹿洺做了个梦。   他梦到他是一块吸饱了水的浮木,艰难地漂浮在水面上,仿佛每个下一秒都有可能直接下沉。   他挣扎着想要在周围找能托起他的东西,却猛然发现周围皆是和他一般痛苦挣扎着的木头。   他漂浮在水面上,艰难地前进,艰难地存活。   谁也不知道哪天会不会落下来一块石头,只是轻轻一下,就压得他再不见光。   作者有话要说:   这周是完成目标的一周!!(十分骄傲)   谢谢大家投的雷子浇的液体,啵一个啵一个 第81章   “就猜到你在这儿。”   说话声伴着一阵树枝晃动的响声从身后传来。   吴鹿洺微侧过身, 就看到吴鹿榈正踩着树下的大石头,借着粗壮的树枝在往他正坐着的这面墙上爬。   “别上来了,我下去。”吴鹿洺说。   “别。”吴鹿榈抬手制止,“反正早自习还有十五分钟, 我也想上去看会早上的太阳。”   吴鹿洺看她两眼, 只好伸出手拉她。   吴鹿榈借着这股劲跃上墙头,拍了拍手在吴鹿洺身旁坐好, 眯起眼睛看向远处晃眼的阳光:“你今天几点走?”   “上午九点校门口集合。”   “那你还用上早自习吗?”   “不用。”   “不用上早自习你起那么早来学校?”吴鹿榈惊讶地看向吴鹿洺, 惊讶完表情上又带了点羡慕, 她盘腿到墙上抬起一只手托住下巴, “不用上课真好啊,你们这次竞赛去多久来着?”   “一周, 下周一回。”   两人坐的这面墙在学校的操场背面,早上基本不会有人来, 墙对出去是B市的另一所高中。   吴鹿榈前一秒还在真情羡慕,下一秒忽地瞥见隔壁学校校门口晃悠的几个人影, 她顿时一侧身, 背过去对吴鹿洺说:“我先回去赶早自习了,你也别一直在这坐着,不留神容易摔下去。”   吴鹿榈往墙下跳的动作明显比上墙时要仓促很多。   吴鹿洺看她一眼,视线扫过刚刚吴鹿榈背过身前目光触及的方向。   他注意过几处后,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 率先跳下墙去扶吴鹿榈,把人扶到地上站稳后,问:“看到谁了?”   吴鹿榈昨天减的齐肩短发, 皮筋绑不住碎发, 随着风往额前刮。   她微皱眉:“隔壁学校有个人不知道怎么认识的我, 最近一直在让人给我送东西,我怎么拒绝都不管用。”   吴鹿洺初中跳了一级,两人到高中后已经是同届,却不同班。   吴鹿榈说完,皱起的眉头很快舒展开:“不用在意,我避他几天他估计就对我不感兴趣了。你这次竞赛是去A市?”   吴鹿洺点头。   吴鹿榈瞬间抛开上一个话题,对吴鹿洺笑:“嘿嘿,我听说A市有一个什么糕点特别好吃……”   吴鹿榈最后没想起糕点名,踩着预备铃说晚上查了发消息给吴鹿洺就跑了。   吴鹿洺看着她的身影消失,翻回到墙上。   隔壁校门口全是赶着预备铃神色匆忙的身影,在上课铃响后人影逐渐变得稀少。   吴云汶在姐弟二人考上同一所高中后,就直接在高中旁的小区里买了间公寓。   大小适中的三室一厅,到学校10分钟的走路路程。   七中高一没有晚自习。   高二高三有,高二可以自行选择,高三强制。   吴鹿榈的成绩在七中勉强算中上,但在多数人选择加入晚自习的高二,她没有报名,因为她有永远年级第一,甚至狂甩第二名好几条街的吴鹿洺。   比起在教室里自己写作业,显然在家里有吴鹿洺帮助来得更有效。   因此这学期升入高三,放学时间忽然从下午五点半变到了晚上九点半,吴鹿榈还颇有些不适应。   前半个月有吴鹿洺跟她一起回家,她完全没对回家的路有过任何想法。   今天没了吴鹿洺,她一个人走,忽然发现回家的道晚上几乎见不着人,路灯似乎也有些暗。   她想起今天下午放学在校门口吃饭时碰上的隔壁学校追她那人,心底莫名有些发怵。   和纪律森严的七中不同,隔壁的十一中鱼龙混杂,旁边网吧里隔三差五打群架的,逮十个能有一半以上是十一中的人。   追吴鹿榈那人就是其中代表,个子又高又壮,看人凶得要命。   今天下午吴鹿榈碰上他时,想溜已经来不及。   那人拽着她非要和她一起吃饭,好在正好碰见班级里出来吃饭的几个男生,她才在班里男生的帮助下得以逃开。   逃开前她看了那人一眼,那人看她的眼神阴恻恻的,怪吓人。   身后忽地响起脚步声,吴鹿榈忍不住把手塞进校服口袋去摸手机,一边加快脚步一边想,最近吴云汶晚上似乎没有很忙,晚上回去问问,看看接下来一周吴云汶有没有可能接她放学。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吴鹿榈摸出手机,正打算打开手机相机,借着前置摄像头看看身后的情况时,忽地肩膀被拍了一下。   她顿时吓得惊叫出声,手机一瞬间没握稳,却在掉落到地上前,被另外一只手接住。   紧跟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耳旁响起:“怎么吓成这样?”   吴鹿榈已经快跳出嗓子眼的心在这一刻落回到远处,她有些恍惚地扭过头,看到一张戴着眼镜的清秀脸庞。   面前人穿着和她一样的校服,眼镜底下看向她的双眼带着些许关心。   吴鹿榈舒出一口气:“席贝楠,你怎么在这?”   “想到晚上吃饭时候的事有点不太放心,你弟弟呢?”席贝楠推了推眼镜问。   席贝楠是吴鹿榈高三开始时换到一起的同桌,晚上吃饭时遇到的几个帮忙解围的男同学,席贝楠就在其中。   “我弟弟出去竞赛了,一周后才回来。”吴鹿榈轻叹了口气,“我刚刚也以为你是十一中那人呢,吓死我了。”   席贝楠把手机递回给吴鹿榈,闻言问:“他知道你家?”   吴鹿榈摇头:“不清楚,但是学校附近就那么一个小区,不少人都知道我住这。”   席贝楠安静片刻,又问:“你家里还有别的可以接你的人吗?”   吴鹿榈张了张嘴正打算应,要出口时看着面前背着书包的席贝楠,忽然又说不出话了。   两人站的地方光线不是很明,吴鹿榈的脸渐渐有些烧。   她和席贝楠是高二分班时分到一块的,班级刚分好的那半个学期,席贝楠是她后桌。   因为是完全拆开了重组的一个班里,班里大多是互相不熟的人。   吴鹿榈周遭一圈没个认识的,便花了些时间和前后左右的人相熟。   这些人里席贝楠给她留下的印象最深,因为席贝楠有着这个年龄段男生少有的细心。   吴鹿榈还在纠结脑子为什么在这个时候犯了轴时,席贝楠的声音又一次响起:“我家也在这个方向,如果你不介意,在你弟弟回来前我可以送你回家。”   吴鹿榈捏着手机往口袋里塞,心底里暂时搁浅了晚上回家问吴云汶的念头,低声答应:“谢谢。”   出乎吴鹿榈意料的是,回到家后没用她提,吴云汶就主动询问了她:“小榈,明晚妈妈去接你放学?”   吴鹿榈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啊”了一声。   吴云汶轻轻笑:“弟弟给我发了消息,说放学回来那条路晚上没什么人,他不在不放心你一个人走。”   吴鹿榈想了想,问:“妈,你最近工作不忙?”   吴云汶听到这话,笑问:“小榈不想妈妈去接?”   吴鹿榈有些臊红了脸:“没有,就是……也没有不安全,正好我们班学习委员跟我同一个方向回家。”   “学习委员是男生?”   吴鹿榈刚应一声,就听见吴云汶含着笑意的下一句问话:“小榈喜欢的男生?”   吴鹿榈那一声应正好合着吴云汶这最后一句问话一起落下,在吴云汶了然的笑声中,吴鹿榈将脸闷在刚卸下的书包里,跑回了自己房间。   好在吴云汶第二天没再提去接她的事。   吴鹿榈第一次觉得一周的时间过得这样快,尤其是夜晚回家的那十多分钟。   到周一吴鹿洺回学校的这天,吴鹿榈思来想去了一天,最后决定今天先让吴鹿洺自己回家。   她就再最后…最后麻烦席贝楠一个晚上。   然而等晚自习决定好打算给吴鹿洺发消息时,她才发现她没带手机。   学校里不让用手机,吴鹿榈一般带着就是为了放学后联系人方便,没用到时基本不会去书包里摸索。   失落归失落,吴鹿榈也只好老老实实把吴鹿洺已经回到学校的事告诉席贝楠,放学后去到吴鹿洺教室找人。   然而等走到吴鹿洺教室,却被告知竞赛生今天不用上课,下午回到B市后就都直接回了家。   等得到消息的吴鹿榈再跑回自己教室,席贝楠已经不见了踪影。   ·   吴鹿洺下午回到家,一眼就看到了吴鹿榈落在餐桌上的手机。   显然是早上吃完饭着急出门,落下忘带的。   他把给吴鹿榈带回来的糕点放进保温箱,洗漱过后短暂地睡了一觉。   醒来时已经是夜里八点,吴云汶还没回家。   家里静悄悄的,肚子有些空。   吴鹿洺进到厨房,简单地给自己煮了碗面吃。   他其实很少有机会下厨,但因为记性好,只要让他看过一遍的下厨过程,不管过去多久他都能完美复刻。   因此哪怕很少进厨房,他做出来的东西仍旧很美味。   然而吴鹿洺吃面时表情平平。   他吃完面洗过碗,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刚过八点半。   想到吴云汶提起过的席贝楠的事,吴鹿洺按下手机,没再考虑去学校接吴鹿榈。   客厅里只开了一盏昏暗的护眼灯。   吴鹿洺只在沙发上端坐了一小会,眉头就轻蹙了起来。   这一周竞赛时发生的事,如同一卷清晰的画卷,在完全没有经过他允许的状态下,强行在他面前展开。   他看到上周一坐校车去A市时,坐在他身旁的男生因为没能问够问题而露出的失望脸色。   又看到比赛时,坐在他后座的男生因为他完完全全遮挡住试卷,结束后和同伴小声议论他的画面。   纷杂的画面清晰又模糊地挤成一堆,连带着拉扯出更早更久远的内容。   刚吃下去的面在胃里翻滚。   吴鹿洺起身倒了杯温水,没再坐回到客厅的沙发上,而是回到卧室,扯了张竞赛试卷摊开到书桌上。   写到手机闹铃响,是9:30的定时。   吴鹿洺头也没抬,凭着习惯的肢体记忆滑动到10分钟后再响一次。   闹铃再一次响起时,吴鹿洺才从试卷里抽身。   他关掉闹铃,拿起手机走出房间,将厨房里温着的糕点拿出一半装盘放到餐桌上。   时间过到九点五十,吴鹿洺的眉头又一次拧了起来。   他离开的这一个星期,吴鹿榈每次到家后都会给他发一条到家的消息。   最晚的一次是9:53,上周一,也就是他离开的第一晚。   十分钟的基础路程一旦走出超过双倍,百分之八十以上的概率是出现了走路以外的其他干扰项。   正常情况下这干扰项是好是坏概率参半。   但今天是他结束竞赛的日子,特定的时间将天平往坏处压去。   时间越过53分,吴鹿洺将手机揣进口袋,沉着脸起身出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了朋友们!春节假期太快乐,乐得我差点忘了我还要写文了(害羞)   下一章写完就能结束过去的时间线了 第82章   吴鹿榈试图往几米远处的灯光下挪, 可刚做出一点动作,面前高大的身影就整个罩了过来。   她顿时吓得不敢动弹。   “干什么?想跑?”   男生刚抽过烟,说话时带着明显的烟味。   吴鹿榈闻到非常想皱眉,但最后忍住了。   她摇头, 用尽量和善的声音开口道:“太晚了, 我妈妈看不到我回去会担心,可能会出来找我。”   吴鹿榈没想到短短十分钟回家的路, 都会被这人找到机会拦住。   明明这一周这人已经没有让跟班来给她送东西了, 她和席贝楠一起回家时也没感觉到后头有人在跟, 这才放松了警惕。   不然她就是管人借手机给吴鹿洺或吴云汶打电话, 在学校等人来接等到半夜,也绝对不会自己一个人回家。   “别跟我扯这些没用的。”男生的声音里带了点狠厉, 抬起手摆出个大概他自己觉得挺帅的姿势,手抵到吴鹿榈身后的墙上, 用危险的声音问,“前几天跟你一起回家那个四眼仔, 是你新谈的男朋友?”   吴鹿榈有点心跳过速。   她在这样的过速下, 强忍着想要退开的念头,尽量冷静地想,她今晚因为去吴鹿洺教室找吴鹿洺,后来又跑回自己教室,耽误了不少时间。   吴鹿洺非常聪明。   吴鹿榈相信, 只要她回家的时间比平时晚到一定范围,吴鹿洺肯定能在第一时间意识到不对。   他们现在的位置离家不远,吴鹿洺肯定能很快找过来。   吴鹿洺身手很好, 因此只要他过来, 两个人牵制住这人离开绝对不成问题。   而她要是贸然单独对上这个人高马大一看就运动细胞很发达的人, 结果绝对是不用想的惨。   所以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尽量拖延时间。   因此在斟酌了一番这人的话后,吴鹿榈尽量用闲聊的语气谨慎回答:“不是,他是我们班学习委员,他回家也是这个方向,顺路一起走的。”   男生看起来不信,哼笑一声:“要我说,你们七中的书呆子就是屁事多,我对你还不够好吗?我送你的那些东西,那个四眼田鸡送得起?老子的耐心已经快要耗尽了,我劝你识趣点老老实实跟我处,我就不为难你,不然你,你那个四眼,哦,还有你那个据说是天才的弟弟,都别想好过。”   吴鹿榈已经很久没有跟这么自说自话的人说过话了。   她一开始还强忍着脾气,可听到男生最后把吴鹿洺和席贝楠扯进来,她心底里冒上来一股火:“同学,你送的东西我一样也没有收过,我也已经明确拒绝过你的表白了,我并不想谈恋爱,我现在唯一的目标就是努力学习,争取考上一个好大学。”   “说什么屁话。”男生忽地抓过吴鹿榈脸旁的一撮头发,捏在掌心里,“跟你表白的要是那小四眼,你还能说出要学习这种笑话?”   吴鹿榈马上回应:“谁说我都会是这样的回答。”   男生玩着她头发的表情十分轻佻,人也在不断向她靠近。   吴鹿榈抵在身后的手不自觉收紧。   她悄悄地又看了眼四周的环境。   这条路她走了这些天,比谁都清楚夜里九点多这里只有非常小的概率才会见到人。   因为这一片区的房子是新建的,在学校附近价格又高,目前住户并不是很多。   刚刚她走到一半猝不及防地被男生拉进这条灯光有些昏暗的小巷。   这个视野盲区,想要碰到人显然更难。   但男生靠近的距离已经有些过分,吴鹿榈实在忍不住,往旁边退了一小步。   谁想这一下仿佛点燃了空气里的火星子,男生一下子收拢手,狠狠地拽住了吴鹿榈的头发。   吴鹿榈疼得轻嘶一声,就听见男生用阴沉沉的语气对她说:“浩子说得对,对你们这些婊.子就是没必要给好脸色,给你好路你不走,那你可就别怪我了。”   他说着抬起手就要去摸吴鹿榈的脸:“你现在乖一点,听话一点还来得及,你只要乖乖的,我就不会对你动粗。”   放屁。   现在要是乖就真的哭都来不及了。   吴鹿榈盯着幽暗的巷口,一咬牙,动作迅速地狠狠朝男生拽住她头发的那只手狠狠咬去。   趁男生反应不及松开手的瞬间,她撒开腿就朝巷口跑去。   可她显然低估了一个成天打架闹事的人的反应能力。   刚跑出没两步,头皮上就传来一阵剧痛。   她被整个人拽着往后倒去,脑袋被狠狠砸在了墙上。   她顿觉喉头涌上血气,眼前的事物变得不真实了起来。   脑子里嗡嗡作响,男生阴狠的话像隔了层雾般传来:“妈的,贱……,敬酒不吃……酒,要不是你这张脸好看……”   伴随着声音响起的,是男生掐住她脖子的手。   吴鹿榈一阵恶心。   头晕得浑身使不上劲,但她还是尽可能地用最大的力气去拽男生掐住她脖子的手。   局面已经到了这一步,她也不再忌惮,大声喊叫呼救了起来。   她的呼救声令男生气急败坏起来。   伴随着男生急躁的辱骂声响起,吴鹿榈感觉到脖子上的手在不断收紧,男生箍着她,似乎还想把她往墙上撞去,好让她动静小些。   吴鹿榈奋力挣扎不过,视线在疼痛和缺氧下已经逐渐模糊。   她的心跟着凉了下来,只能努力地别过脑袋,好让身体去承重而不是脑袋撞上墙。   然而预料中的疼痛没有到来,黑暗里她甚至产生了一种脖子上的力道在撤去的错觉。   很快她意识到那不是错觉,因为她听到了男生的咒骂声和叫喊声。   拳头砸在肉上的响动逐渐盖过男生的骂声。   那骂声从开始的中气十足到后来渐渐变得虚弱。   吴鹿榈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好一会过去视野终于恢复清晰。   她揉着不适的脖子,看到刚才还凶狠威胁她的高大男生这会正躺在地上,黑暗里看不太清血,她只能看到男生的右手以一种怪异的姿势扭曲着,手旁还掉着块石头。   男生身侧,吴鹿洺正屈膝在地上低垂着脑袋,叫人看不清神情。   吴鹿榈只看到他忽然拽着男生的领子将男生一把从地上抡起,而后按在一旁的墙上拳头毫不犹豫地往男生身上砸。   男生一开始还有几下反抗,到后来慢慢垂下了脑袋,没了动静。   吴鹿榈呼吸够新鲜空气,大脑逐渐恢复运转,终于意识到了眼前的情况不对。   男生虽然看着高大,但明显平日里打的都是野架,没有接受过正统的训教。   可吴鹿洺不一样,吴鹿洺因为小时候身体差,吴云汶给他报了不少强身健体的课,加上吴鹿洺自己喜欢,他平日里除了学习上课,多数没事做的时间都浸泡在武术馆里,甚至几年前还替馆里参加比赛拿过奖。   男生明显不是他的对手,而看吴鹿洺现在完全没有要停手的意思。   这样下去一定会出事。   吴鹿榈顿时顾不上难受,咳嗽着上前对吴鹿洺道:“小洺,不要再打他了,我没什么事,我们回去报警。”   然而吴鹿洺像是完全没有听到她的话,继续着动作丝毫不见缓。   吴鹿榈见状,抬手想要去拉吴鹿洺,却被吴鹿洺提前避过。   被按在墙上的男生失了支撑的力道,缓缓向下滑去,又很快被吴鹿洺重新拽回。   吴鹿洺的拳头落在他的脸上,腰腹上。   吴鹿榈又拽了他两次,好不容易拽住吴鹿洺的胳膊却被甩开,她终于意识到吴鹿洺现在的状态不对。   微弱的光线下,吴鹿洺的嘴脸破了道口子,正在渗血。   和嘴角有温度的血不同,他的眼神冰冷得仿佛揉进了雪,揍人的动作生硬而机械,看着完全不像个内里流淌着滚烫血液的人。   “吴鹿洺!”吴鹿榈紧张得喉头干涩,她再次去拉吴鹿洺,放大声音道,“停下!你醒一醒,小洺,听姐姐的话,我们不打他了,我们回去报警,这件事情绝对不可能让他占了便宜,把他打出事你还要受罚,不能这样,做错事的是他,你不能陪着他罚对不对?小洺,听话。”   然而吴鹿洺的动作仍旧不见丝毫停顿。   他仿佛被一层无形的膜隔绝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周围的人和声音他都看不见听不见,唯一知道要做的,就是不能放过眼前这个奄奄一息的人渣。   吴鹿榈叫不醒吴鹿洺又拉不住吴鹿洺,刚才脑袋被砸疼了都没掉眼泪,这会却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滚。   “怎么办……小洺……”她慌乱无措地一次又一次试图去拉吴鹿洺,奈何力气完全被吴鹿洺压制。   吴鹿洺只要一避开她,就会继续去凑墙上贴着的那个人渣。   混乱间,吴鹿榈隐约看到路口有个身影。   她顿时什么都顾不上想,急匆匆地就朝外跑去,跑近了发现来的人竟然是席贝楠,她连忙冲上去哀求道:“席贝楠,帮帮我,求求你帮我把我弟弟拉开,不能让他打死人,求求你……”   巷口的光线要明亮许多,席贝楠一眼就看到了吴鹿榈凌乱的头发和脖子上的巴掌印。   他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已经被吴鹿榈拉进了巷子里。   席贝楠进到巷子里后脸上划过一瞬的愣怔,显然是有些被眼前的画面吓到。   不过很快,他就回过神来,提着气上前去拉吴鹿洺。   吴鹿洺意识不清下会本能地不去伤害吴鹿榈,对席贝楠却没有这种优待。   席贝楠看出吴鹿洺的力量,明白自己绝对耗不过他,因此下了狠劲打算一下子把吴鹿洺拉开。   但他显然还是有些低估,刚牵制住吴鹿洺的两臂,吴鹿洺忽然灵巧地侧过身,而后膝盖一抵,借力将他掀翻在地。   这一下正好让席贝楠撞上一旁的垃圾桶。   垃圾桶被掀翻惹出巨大的响动,吴鹿榈惊吓地跑到垃圾桶旁摔倒的席贝楠身边询问情况。   黑暗里,吴鹿洺正打算转回身继续,却在转身前,看到吴鹿榈跪在席贝楠身边,埋着脑袋眼泪不停往下掉。   席贝楠的脸有些擦伤,刚才和垃圾桶碰撞那一下似乎撞到了他背上的骨头,他一只手虚虚地贴到背后,整个人明显紧绷得厉害,却还是勉励冲吴鹿榈笑了笑,而后安慰着让吴鹿榈别哭,就撑着站起,打算再朝吴鹿洺来。   和墙上贴着的那个人渣的恶心嘴脸不一样,这是一个完全无辜的人,却也因为他受了伤。   这样的认知在出现在吴鹿洺脑海中的瞬间,就迅速扩散开来。   他感觉身体里的血热了又冷。   手上不完全属于他的肮脏血液滴落到地上,激不起一点回响。   吴鹿洺忽然像个耗尽了发条的机械木偶,在睫毛轻微的两下颤动后,彻底没了动静。   ·   吴鹿洺恢复意识时,正坐在医院急诊的病床旁,身侧有个护士在认真地帮他处理手上的伤口。   急诊吵吵闹闹,隔了两步远的吴鹿榈正小声在问席贝楠:“你……晚上怎么会在那?”   席贝楠刚拍完片,背越发疼得厉害,连带着出口的声音也轻了不少:“走到一半不太放心,给你打电话你也没接,就想去你家看看。”   吴鹿榈沉默了一小会,声音又轻了点:“对不起啊,我弟弟他平时不是那个样子的,他今晚就是吓坏了,他肯定是看到了那个人想要把我脑袋往墙上砸,所以才会那么凶。”   吴鹿榈这话说完,席贝楠忽然没了声音。   吴鹿洺在这时抬起眼眸,朝两人看去。   急诊室的床位间都拉了帘子,他们在的这个位置不太好,拉完帘子正好避开了远处的灯光。   席贝楠和吴鹿榈站的位置还勉强能算在光亮下,吴鹿洺坐的床位却完全陷入了阴暗面。   席贝楠看向吴鹿榈的眼中有明显的关心,但许久的沉默后,他只是普通地说:“可以理解。那个人那边会比较麻烦,等他醒了,应该还会找你和你弟弟麻烦。”   吴鹿榈轻叹了口气,明显是有些苦恼:“实在不行还可以转学。他真的太坏了,我不想我弟弟再见到他。”   她说着忽然自豪地冲席贝楠笑笑:“我弟弟你知道吧,他那么聪明的脑袋,要是因为打架打坏了那可就得不偿失了。而且我清楚我弟弟这个人,他也就是今晚被刺激到了才会下手这么狠,平时他绝对不可能把人往死里打的,估计连教训人都懒得动手。”   席贝楠看着满脸自豪的吴鹿榈,轻轻地笑了。   忽然他像是感觉到吴鹿洺的视线,停下要开的口朝吴鹿洺看去。   两人对上视线的瞬间,席贝楠抬手推了推有些摔裂了的眼镜,脸上还没来得及处理的伤口微挤在一起,看着就觉得疼,可他却丝毫不介怀地冲吴鹿洺和善地笑了笑。   吴鹿榈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吴鹿洺,见吴鹿洺的眼底有了实质性的情绪,顿时紧张询问:“小洺,怎么了?哪里疼吗?”   吴鹿洺摇摇头,看着两人的视线却在慢慢扩散。   记忆抽取出小巷子里的每一帧画面,开始在他眼前慢慢播放。   他忽然感觉自己变得轻飘飘的,像是被某种特殊的物质卷住,慢慢在与这个世界脱离。   他绝对不可能把人往死里打?   不,他是真的会打死那个人渣。   为什么可以理解?   他自己都无法理解。   他到底恶不恶毒。   他到底自不自私。   他到底是不是怪物。   吴鹿洺闭上眼。   好累。   ·   日子出乎意料平和地走过了一个多月。   尽管这样吴鹿榈仍旧不太放心,尤其是在知道那个人渣出院后,她开始明显得焦躁不安。   吴云汶知道事情后担心得缩短了大量工作时间,早上和晚上都开始亲自接送姐弟二人。   高三上学期周六还不用上课,可吴鹿洺在的竞赛班需要周六到学校进行竞赛培训。   早上吴云汶和吴鹿洺出门时,吴云汶对着家里的吴鹿榈连连嘱咐:“不要出门,也不可以给陌生人开门,有任何不对劲的情况,马上给妈妈打电话。”   吴鹿榈点头如捣蒜,一扭头就同样叮嘱吴鹿洺:“不许自己偷偷回家,中午吃饭跟同学一起,晚上放学也必须等妈妈去接,知道了吗?”   得到吴鹿洺的点头回应,吴鹿榈才挥挥手给两人放行。   周六竞赛上课没有晚自习,但是最后一节课会一口气上到晚上六点半。   吴鹿洺下课时吴云汶的车已经停在校门口等。   天色有些发暗,吴鹿洺坐上车,就听到吴云汶问:“饿了吧?要不要在路上买点吃的先垫垫肚子?”   吴鹿洺正要说不用,视线忽地瞥到窗户外的几辆轿车。   这个时间点学校外轿车不少,其中黑色轿车居多,也很少会有人注意。   吴鹿洺视线扫过那堆车的车牌号,最后在其中一辆上停住视线。   他垂眸沉思片刻,改口道:“去我和姐姐经常买蛋糕的那家店吧。”   蛋糕店在一条小巷子里,轿车开不进去。   吴云汶在巷子口停下车,正要解安全带和吴鹿洺一起下车,被吴鹿洺轻笑制止:“妈,这就几步路。”   吴云汶闻言,抬头看了眼灯火通明的小巷,思索到巷口不能长时间停车,点点头:“快去快回。”   吴鹿洺答应好下车,径直走向蛋糕店,跟店里的服务员说了几句,而后便拍了张蛋糕师现做蛋糕的照片发给吴云汶。   “常吃的那款没了,蛋糕师现做,要15分钟。”   吴云汶回得很快。   “那妈妈找个停车位就过来找你。”   吴鹿洺回了个笑脸。   “不用啦,很快的,妈你停好车给我发个定位就行。”   吴云汶没有马上回复,估计已经开着车在找车位。   吴鹿洺退出聊天界面,边走出蛋糕店边报警。   等挂上电话,他往巷子深处走去,而后挑挑拣拣,选了个光线适中的巷子,走到巷子里的摄像头附近停下。   身后很快传来脚步声,紧跟着是一个挑衅的声音:“好学生胆子很肥嘛!”   住了一个多月院的人渣脸上还缠着绷带,看向吴鹿洺的眼底满是狠意。   大概是见吴鹿洺表情太过平常,他顿时被惹怒了骂骂咧咧道:“你这种细胳膊瘦腿的瘦猴,要不是那天晚上你趁我不注意,你以为你能得逞?”   “你满18了吧?”吴鹿洺忽然毫无预兆地问了一句。   人渣嗤笑一声:“当然,你以为老子是你这种未成年?”   吴鹿洺忽然轻轻笑开:“是啊,我还未成年。”   他说完收敛起神色,看向堵在他面前的几个人:“要打架就快点,我没那么多时间。”   人渣特地请的社会人士给他撑场面。   一群人听到吴鹿洺嚣张的这话,顿时血气上涌,争着想给吴鹿洺点颜色看看。   几次交手下来,人渣察觉到吴鹿洺对上几人完全处于劣势,心底里的底气瞬间更足了。   他顿时更加确定那天晚上吴鹿洺就是因为偷袭才会成功,语气高高在上道:“老子今天就好好教你做人,让你后悔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吴鹿洺看着似乎有些脱力,每一下的反抗都像是在拼尽最后的全力。   可当人渣再一次与他颤抖在一起时,忽然听到吴鹿洺丝毫不费力的声音在他耳旁轻轻响起:“我不喜欢后悔,所以还是你去后悔吧。”   这话落下的瞬间,吴鹿洺没能躲开他的拳头,整个人被砸得直直往后栽去。   周围几人正想再次围拥上去,有一人忽然惊叫了起来:“血!”   众人齐刷刷朝那人指着的方向看去,就看见吴鹿洺的脑袋下涌出一滩血。   他们一细看才发现,吴鹿洺的脑袋正好撞在了一块大石头上。   社会人里的领头人顿时慌了,他急忙撇清责任对人渣道:“这可是你推的!你找我们前我们可是提前说好了不闹出人命的,这不关我们的事!”   他这话刚说完,警笛声就在巷子口响起。   几个社会人顿时咒骂一声,利索地跑了。   人渣被吓得反应了好一会,等要跑时,警察已经将他团团围住。   当被压在地上戴上手铐,他才终于反应过来惊呼道:“不是!不是我!”   “是他!是他自己故意摔下去的!他摔下去前还说要我后悔!”   “妈的,他还冲我笑!是他自己故意的!”   警笛声混着咒骂声,最后融进了吴鹿洺口袋里响起的手机铃声中。   应该是吴云汶打来的。   也可能是吴鹿榈。   吴鹿洺模糊间想,对不起。   但他真的太累了。   他不想每天醒来都被迫清楚地面对自己过去十几年每一个瞬间产生的每一个恶念。   他不想再反复地去思考自己,定位自己,又被逼无奈地勉强把自己找回摆正。   他太想休息一下了。   哪怕就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朋友们,我怎么会忘了这本书呢,我那是知道大家不想看小洺出事,所以替大家按下了暂停键,暂缓你们的痛苦。   不用太感谢我,守护爱与和平,我在,你们放心(比心)   稍微说下正题,小洺这个时期心理状况是非常有问题的,后面会稍微带过写一下,下章回正常时间线 第83章   吴鹿洺醒时闻见熟悉的医院消毒水味, 还没完全从梦境中出来,一时间有些恍惚。   他费力地睁开眼盯着头顶的雪白天花板,短暂地分不清今夕何年。   直到耳旁响起一个急切的声音:“小洺,你醒了?”   吴鹿洺扭过头, 发现后脑勺有点疼, 他微蹙了下眉头,就听见吴云汶让吴鹿榈快找医生。   在稍长的反应时间里, 吴鹿洺想起了来龙去脉。   他在温斯沅家的小区里, 被因为电瓶车吓到的狗撞摔。   后脑勺着地。   难怪痛。   他在思绪迷蒙间听到医生说:“检查结果没有问题, 人醒了就没事。”   病房里响起两道同时出口的松气声, 吴云汶送走医生,吴鹿榈便凑回到吴鹿洺身边, 抬起手攥成拳头,在吴鹿洺肩头上轻捶了一下:“你要吓死我。”   吴鹿洺这才发现病房里开着灯, 房间的窗帘露着点缝,能窥见些许窗外的浓重的月色。   他收回视线, 发现喉咙干涩得厉害, 便对吴鹿榈道:“姐,渴。”   “一会等妈回来,你再对妈说一句饿,就想这么平息我俩的怒气?”   话虽然这么说着,吴鹿榈还是动作迅速地出门去给吴鹿洺买水。   房间里安静下来, 吴鹿洺想到温斯沅现在应该早已经到家,顿时转了圈脑袋去找手机。   手机在病床旁的床头柜上,大概是他晕倒时手里正攥着手机的缘故, 手机的左下角摔出了一道不小的裂纹。   他拿过手机开屏, 发现使用没有问题, 手机也处于开机状态,稍微松了口气。   正打算点进wx,却在看到屏幕上的日期后,稍微愣了一瞬。   他以为他就昏了半天,没想到是一天半,难怪吴鹿榈和吴云汶的表情看起来那么紧张。   吴鹿洺正想着,病房门被推开,吴鹿榈有些呼吸不畅地推开病房门,拎着手里的水问吴鹿洺:“要不要去给你混点热的?”   吴鹿洺摇头,接过水喝了两口,感觉嗓子没那么干了,当即快速开口解释:“这次真的完全是意外,昏这么久应该跟之前的康复治疗有关,苏医生说过在康复治疗的所有疗程完全结束前,偶尔会有一些不良症状出现。”   吴鹿榈看着吴鹿洺态度还算端正地解释,慢慢将手环到胸前,语气稍缓道:“知道是意外,送你来的那姑娘吓坏了,昨晚愣是在病房里待到半夜,连自己被抓进去要坐几年牢都在网上查好了。”   吴鹿洺想了下当时的情况,说:“应该判不了,毕竟撞我的是狗。”   吴鹿榈冲他扯了扯笑脸:“还知道贫,反正你这几天哪里也别想去了,必须确保从头到脚的检查都完全没有问题,才可以出院。”   吴鹿洺没反驳,点点头老实应了。   恰好这时候吴云汶进来,手里还拎着碗冒着热气的粥,她将粥放到病床旁的桌子上,替吴鹿洺摇起床:“饿了吧?刚刚问了医生,今天只能先吃流食,明天早上有几项检查需要空腹,检查完就可以正常进食了。”   粥烫得还不能入口,吴鹿洺便一只手轻轻搅拌着粥,另一只手继续刚才吴鹿榈进来前要做的事,按着手机去点wx。   意料中的看到了温斯沅的聊天框上有几条消息显示的红圈数字。   吴鹿榈在讲吴鹿洺昏倒后,她和吴云汶为了弄清楚事情经过,找小区管理要了监控来看的事。   她边说边摇头:“弟弟,你这个运气真的非得有点离谱了,等你出院了,姐带你去烧个香。”   吴云汶站在一旁,似乎有些出神,她的视线落在吴鹿洺在手机上滑动的手上,嘴巴轻轻张合几次。   像是想说些什么,但还在找合适的话题切入点。   这时吴鹿洺忽然停下滑动手机的手,眼中滑过一抹疑惑。   温斯沅一共给他发了五条消息,其中两条是到家后给他发来的报平安短信,剩下三条是他长时间没回消息后的询问。   时间截止在昨晚,今天一天再没有消息发来。   这不应该。   脑海中闪过零碎的坏念头,吴鹿洺轻蹙起眉头,刚点开聊天键盘,吴云汶的声音忽地在病房里响起:“小洺,妈妈跟你说个事。”   吴鹿洺暂停下动作朝吴云汶看去。   吴云汶一贯温柔的脸庞上罕见浮现了些许的严肃,她走到病床旁坐下,出口的声音还是一贯的柔和:“昨晚你睡着的时候,妈妈替你接了个电话。”   吴鹿洺微微睁大双眼,心底有了猜测。   “对。”吴云汶验证了他的猜想,“是你男朋友的电话。”   “男朋友?!”吴鹿榈满是惊讶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她完全在状况外,看一眼吴鹿洺又看一眼吴云汶,见氛围隐隐不对,暂时先压着诧异闭了嘴。   吴鹿洺不奇怪为什么吴云汶知道那是他男朋友的电话。   因为他给温斯沅的手机号备注就是男朋友,他没想过跟家里瞒这段关系,只是还没来得及好好说。   想起电话备注,吴鹿洺的思绪十分不受控地稍微跑了下偏。   在交往时间过半的时候,他给温斯沅的手机号备注还一直是中规中矩的全名。   直到有一次钱韦畅给他打电话,手机上猛地窜出的一整个屏幕都差点塞不下的来电备注叫两人都是一愣。   【钱身高一米八完美身材大帅哥韦畅】   这用脚后跟猜都能猜到是钱韦畅哪次趁他手机没锁屏偷偷改的。   再加上他们联系基本在wx,吴鹿洺便一直没发现。   吴鹿洺率先反应过来,毫不留情地挂掉电话,把备注改回了名字。   刚改完,手里的手机就被温斯沅拿走。   他看着温斯沅慢慢将通讯录刷到底,找到自己的手机号,看了眼上面同样是名字的备注后,抬眸静静看他。   吴鹿洺那时候对温斯沅的吃醋属性深有了解。   他知道,这恐怕是个大醋。   毕竟钱韦畅有八块腹肌这么个案底在先。   因此完全不用温斯沅再有任何表示,他十分利落地从温斯沅手中拿回手机,复刻钱韦畅的不要脸,给温斯沅备注。   【身高189更更更完美身材超级无敌大帅哥男朋友】   那会刚入春,天还有些微凉。   两个人靠在客厅的沙发上,吴鹿洺的双脚被温斯沅塞进了身上的薄毛衣的捂着。   吴鹿洺改完备注,转过手机给温斯沅看,冲温斯沅轻轻笑,嘴角的两个酒窝浅浅浮现。   于是温斯沅的视线很快从手机上转到了吴鹿洺脸上。   他俯身亲了亲吴鹿洺嘴角的那一点凹陷,抬手将吴鹿洺的手机拿走放到茶几上,顺便开了客厅的暖气。   后来吴鹿洺再看通讯录备注时,备注已经被脸皮尚薄的温斯沅删减掉就剩最后三个字。   吴云汶的再次出声拉回了吴鹿洺跑走的思绪。   “妈妈了解了一些情况,和他做了个约定。”   明明刚喝过水,吴鹿洺却感觉喉头又变得干涩了起来。   他继续搅着碗里的粥,问:“什么约定?”   吴云汶没有马上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道:“妈妈先跟你说声抱歉,我对他的生活环境和过往经历做了一个简单的调查,你的交往对象是男是女年龄如何妈妈都不会介意干涉,但有一点我必须确保,他一定不能是一个会对你造成伤害的人。”   吴鹿洺张了张嘴,尚未说出话,吴云汶却罕见没有让步地兀自说了下去。   “根据妈妈的了解,你男朋友温斯沅从小生活的小镇是一个比较传统封闭的小镇,他在18岁考入大学前,从没离开过那座小镇。他生活的片区里,目前还没有哪家出现过同性相恋的传闻,甚至那里的嫁娶,都十分排斥外来人员。温斯沅的高中班主任透露,温斯沅在高考前的几次模拟考中,原本的志愿并不是A市G大的中文系,而是北方H大全国闻名的旅游学,可他却在高考后修改了报考志愿。   他妈妈那段时间正因为高龄加上怀的是双胞胎的缘故,出血进过一次医院。   他研究生即将毕业那年,收到过F国一家世界前百强企业的offer,我查到他有购买过出国机票,最后却退了选择留在G大继续读博。他退票的那段时间,正好她母亲出了场小车祸,腿受了伤,在医院里住了一个多月。”   “妈妈说这些并不是想向你证明或定义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只是有一些事情可以基本推断。他们多年生活在思想传统的小镇,不考虑他自己,他父母能接受自己孩子喜欢同性的概率远小于百分之五十。而显然,他的母亲他的家人,在他心中一定有着极其重的分量。”   “昨天在电话里,妈妈跟他聊了聊,他母亲目前的身体状况不是十分好,幸运的话可能只是小病,如果不幸,甚至有不治之症的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他的年纪也已经不小,你们的恋情对他而言会是一份很大的压力,对你而言也是。所以妈妈跟他做了个约定,在他能确保处理好家庭关系,让他的家人都能够知道你认可你前,我希望他不要再联系你。如果在这份取舍里他最终取舍的是他的亲人,我希望他能明确跟你说明原因,并从此断掉一切联系。”   吴云汶说到这,眼中浮动泪光,抬手握住吴鹿洺还在不动搅拌粥的手:“小洺,妈妈很高兴我的孩子能够愿意敞开心扉去爱人,但爱是一种很容易反噬的东西,我不能再看着你再在我面前出现任何意外了。”   吴鹿洺被吴云汶握住手,慢慢安静了下来。   桌上的手机已经黑了屏,他垂眸静静看着,忽然轻声问:“他答应你了?”   “嗯。”   吴鹿洺沉默地没了话。   吴鹿榈在一旁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吴鹿洺竟然跟温斯沅交往了这事。   好一会过去,她发现氛围越发凝固,正想着说些什么稍微缓解一下时,吴云汶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从来没有跟你们讲过你们爸爸的事吧?”   这话顿时让整个病房的氛围凝固到了一个新的方向。   吴鹿榈已经不是小时候那个大咧跳脱的性格,但听到吴云汶这话,还是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眼底满是好奇。   吴鹿洺也抬起眼,重新看向吴云汶。   吴云汶收回手抹去眼角的泪花,没有看姐弟二人,视线飘远后,用平静的声音开口:“我跟你们父亲是大学同学,自由恋爱。当时我们很爱对方,毕业后他带我回他家见了他的父母,我也带他回家见了我的父母,可完全不同于我们的彼此相吸引,他的父母不喜欢我,我的父母也不喜欢他。   我的父母认为两家家庭境况过于悬殊,觉得他就是个不安好心的穷小子。他的父母瞧不上城里姑娘的娇气,只想要个听话能干的儿媳妇。   那时候的我们谁也无法理解父母,于是偷偷结了婚,我跟家里大吵了一架,吵到最后几乎决裂。没多久检查出来怀上小榈,在你们爸爸的劝说下,我跟着他回了他的老家。   他父母知道我有了小孩,对我的态度缓和了不少。就在我以为我能够证明我父母错了的时候,小榈出生了。他们满以为是个孙子,不想要女孩,对我的态度很快就又恶劣了起来,甚至比最开始见面时还要过分。   你们的父亲忙于工作,忙于处理家里的纷争,我们的感情开始急速下滑。   后来没多久,我又有了小洺。   小洺的出生终于让那家人感到满意。是个男孩,长得可爱,又非常聪明,他们得意地成天抱你出去到各家炫耀。   然而没过多久,你被检查出免疫类疾病,开始了无休止的住院。”   吴云汶说到这里,极力忍耐着的情绪终究是抑制不住,她埋下头捂住脸,哽咽道:“我要是那时候,不因为跟父母赌气,闭了眼咬着牙不肯回去,那该多好。”   吴鹿榈听得眼眶发酸,上前将浑身颤抖的吴云汶抱住。   吴鹿洺也搭了一只手到吴云汶肩膀上,轻拍着安慰。   在两人的安慰下,吴云汶的情绪渐渐缓和下来。   她深吸了口气,才继续道:“小洺看病花了很多钱后,那家人开始不乐意,想要我重新再生一个,别再费钱去治小洺的病。我不肯,说我自己能挣到钱。我开始没日没夜地工作,可忽然有一天,我深夜到家,他们‘满面愁容’地告诉我,你们被人贩子拐走了。”   吴云汶的声音止不住发抖:“那时候新闻上经常有人贩子拐小孩的消息,我根本没有去怀疑真假。直到我跟我爸妈大哥追着人贩子的线索找了很多年,一次偶然再碰到你们爸爸,才知道根本不是人贩子。”   吴云汶完全失去了再说下去的力气,却已经够姐弟二人猜出事情始末。   姐弟二人紧抱住吴云汶,病房里一时间只剩下吴云汶隐忍压抑的哭声。   吴鹿洺恍惚间想到刚被吴云汶接回家那年,某个夜晚他偶然撞见吴云汶在书房里掩面哭泣的画面。   那天夜里,他梦到他和他周围的人都是吸饱了水挣扎在水面上的浮木。   现在想来,这些浮木里挣扎得最痛苦的,该是吴云汶。   ·   这一摔到底不是完全没有影响。   吴鹿洺吃完饭没过多久,又泛起了困。   他刚打一个哈欠,吴鹿榈就关了灯按着他让他马上睡。   吴鹿洺是真的困,很快就迷迷糊糊入了梦。   梦到深时,身上传来熟悉的灼伤感。   他恍恍惚惚想,又发烧了。   梦里一会是幼时一会是长大后,吴鹿洺正难受,梦境忽然固定在了一个场所,周围的声音变得清晰尖锐起来。   “你家那么有钱,你怎么不从你自己娘家掏钱给你那倒霉儿子治病!我看你就是想把我们家家底掏空!”   “那么个赔钱货,医生都说不一定能治好,还治什么治!我看你就是老天派来我家的扫把星!”   一阵啼哭声响起。   吴鹿洺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是自己在哭时,忽地被被抱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那怀抱如温水般将他包裹。   “宝宝乖,我们宝宝不是赔钱货,我们宝宝是上天派来的天使,大家都很喜欢我们宝宝。”   怀抱的温暖逐渐散去,吴鹿洺透过门缝,看到几个围在门口的身影。   “送走,肯定得送走,再不送走,我们家就要被这个赔钱货给败光了!”   “可是小洺他现在身体那么差,送哪去……”   “那你就不要管了,大不了你那个败家老婆给他吃的那些贵的要死的药,多买点给他一起带走就好了,也算是看在他是咱家人份上最后一点恩情了。”   “万一出了事……”   “那就是他自己命不好了,得这种要钱的病,怪谁?要我说啊,趁这个机会,你刚好能找个由头跟她离了,你看看她嫁过来那么久,给我们家做出过什么贡献?家里哪个人看她顺眼的,我说那王家的小女儿才是好……”   吴鹿洺慢悠悠从梦中醒来,看到病房里的挂钟上时针刚走过二。   夜里两点。   他缓慢地眨了眨眼睛,将梦里的内容吸收完全后,看到了趴在他床边睡着的吴云汶。   病房里就一张折叠床,上头睡着吴鹿榈。   吴鹿洺静静看着床旁明显没睡深的女人,抿住微干的唇,轻声开口:“对不起,我没想到他们会把姐姐也送走。”   他垂下眼,许久后再次轻声道:“妈妈,谢谢你。”   作者有话要说:   有一种好久没和大家见面的感觉,别说你们快记不住角色了,我前两天写的时候也恍惚了好久哈哈哈哈哈   不过我最近大概是有一点完结卡文症状,本来就写得不勤奋了,卡卡更要命(跪地) 第84章   早上九点, 吴鹿洺做完所有检查和吴云汶回到病房。   正好吴鹿榈买了早餐从外面回来,她轻呼着气,将早餐放到桌上,略带惊讶地对吴鹿洺道:“你猜我刚才在楼下碰着谁了?”   吴云汶回来后就拿了昨晚新买的水壶去接热水, 这会病房里就剩姐弟二人。   吴鹿洺看了眼吴鹿榈的表情, 思索片刻后摇头。   吴鹿榈一屁股坐到病床旁,声音大了两分:“咱们小时候待过那个福利院里的文文!我差点没认出他, 还是他先认出的我。”   她说到这, 像是想起了小时候一些令人恼火的事, 顿时有些咬牙切齿起来:“十几年不见, 他竟然还跟小时候一样阴阳怪气,那我也只好送他个大白眼了。”   吴鹿榈早上十点二十还有课, 吴云汶也有一些公事需要处理。   于是问过吴鹿洺午饭想吃什么,母女二人便离开了病房。   吴鹿洺在病房里转悠两圈消了会食, 就回到病床上躺下。   昨晚重新睡着已经是夜里四点,再加上这会有点犯食困, 他蜷着被子, 闭上眼打算睡个回笼觉。   眼睛刚闭上没两分钟,病房里忽地响起门被推开的声音。   吴鹿洺睁开眼往门口看去,看到了吴鹿榈二十分钟前才提起过的人。   岑惜文似乎拿这病房当他家,旁若无人地进屋关门,而后笑意盈盈地走到病床旁的椅子上坐下。   吴鹿洺扫了他一眼, 就将脑袋埋回被子里,重新闭上眼。   “你就是这么对待客人的?”   没有回应。   “你不好奇我怎么知道你在这的?”   没有回应。   岑惜文稍微安静了一会:“昨天早上你睡着的时候,我也来过一次。”   吴鹿洺埋在被子里呼吸均匀, 看着像是真睡着了。   岑惜文盯着他看了一会, 见吴鹿洺是真一点要跟他讲话的意思都没有, 磨了磨牙:“这可是你自己不要听我说的,以后别后悔。”   他说完这话就起了身,转身往门口的方向走去。   脚步声渐远时,埋在被子里的吴鹿洺忽地睁开了眼。   他像是想起什么事,睫毛在医院浅蓝色的被子上轻轻扫过,下一秒便掀开了被子,凭着记忆抓过床头柜上还没来得及喝的牛奶,弯腰贴近地面,朝岑惜文走的方向滚了过去。   他动作迅速,岑惜文根本没来得及反应,就一脚踩在了滚动的牛奶瓶上,一个重心不稳,脑袋“砰”一声砸在了门板上。   这一下动静大得在病房里响了个来回。   罪魁祸首轻打了个哈欠,躺回到床上蜷进了被子里合眼。   岑惜文站在门口,疼得呲牙咧嘴了好一会,才缓过来冲吴鹿洺吼:“你有病?!”   吴鹿洺这次给了回应。   没出声,只是抬起一只手点了点肩膀。   岑惜文反应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意思,表情狰狞了片刻:“你他妈还能更记仇点吗!”   “你可以再多说两句试试。”   岑惜文忽然憋没了声,许久后他咬牙切齿道:“是你男朋友揍我一拳在先的!”   吴鹿洺稍微有了点动静,他从被子里露出一双眼,看向岑惜文:“所以你想让我也再补你一拳?”   岑惜文阴沉沉地盯了他片刻,显然是清楚打不过,冷哼一声扭头打开了病房门。   吴鹿洺却在这时忽然从病床上坐起。   他叫住岑惜文:“等一下。他为什么打你?什么时候打的?”   岑惜文从这个问题里感觉到占据上风的可能,脸上的表情顿时舒展开来。   他起先脸上是明显要吊着吴鹿洺胃口不说的坏笑,片刻后不知是想到什么,忽地诚实回应:“很早之前,因为我说你是怪物,他不高兴了。”   吴鹿洺听到回答,表情有一瞬的愣怔。   这一瞬的愣怔被岑惜文收进眼底,他露出一副舒坦的表情,恢复了进屋时的笑盈盈,忽然对吴鹿洺道:“我昨天来时给你留了个礼物,祝愿你这辈子都别找到。”   ·   因为暑假要进行第二次康复治疗,吴鹿洺一家人便都回了B市。   康复治疗结束后的第一周,一家三口严格按照徐医生给出的养生时间表,每天早上六点半在吴鹿榈痛苦的鬼哭狼嚎中,开始晨间锻炼。   晨间锻炼进行到第六天早上,一家三口吃完早饭回家,忽地在家门口见到了个正埋头按手机的大个子。   走在前头的吴鹿榈第一个认出人,先喊了句:“表哥?”   门口的大个子猛地抬起头,见到几人后热情上前:“我还以为我那么不凑巧,赶上你们全家出远门了。”   吴盛矜说完,将面前的三人挨个叫了一遍。   最后叫的是站在最末尾的吴鹿洺,他走上前拍拍吴鹿洺的肩膀:“听爷爷奶奶说你这回治疗效果比上回好很多,怎么样,最近还有头疼吗?”   “不怎么疼了。”   吴鹿洺没说假话。   康复治疗不能完全治好他雨天里头疼的毛病,但的确能有很大改善。   吴盛矜闻言笑,拎着一大箱行李跟开了门的吴云汶往屋里走:“刚从国外出差回来,想到正好要来B市几天,就给你们带了点东西。”   吴云汶拿出家里的备用拖鞋,温声问吴盛矜:“要在B市待几天?工作的地方远吗?不远就住在姑姑这,正好小洺和小榈都放假,你们几个兄弟姐妹有个伴。”   吴盛矜也不客气,边换鞋边道:“就两天,今天能有一天空,明早就要去忙项目的事了。”   吴云汶笑:“好,中午想吃什么,我一会去买菜。”   吴鹿榈凑到吴云汶身边,揽着吴云汶的胳膊:“妈,我跟你一起去。”   吴鹿洺拿过桌上的杯子倒了口水喝,说:“我也一起去吧。”   吴盛矜一听这话,当即道:“那也别把我落下,正好我自己挑,嘿嘿。”   午饭是吴鹿洺和吴云汶一起下的厨。   不会做饭的吴鹿榈和吴盛矜在客厅研究吴盛矜刚从国外带回来的游戏机。   等到午饭上桌,吴盛矜吃下几口菜后,忍不住发出一声长叹:“小洺,以后你结了婚定居下来,一定要告诉我买了哪的房,表哥说什么也要搬过去跟你当邻居,天天带着你嫂子去蹭饭。”   吴鹿榈在一旁笑:“想得美!”   吴盛矜表示想得非常美地跟着一阵笑,又连着吃了大半碗饭,他忽然道:“我听老温说,你俩住在一起,他不收你房租,你就一直拿做饭来抵房租,有这回事?”   吴盛矜忽然出口的话让饭桌上的气氛凝固了一瞬。   不是非常明显,因此吴盛矜没察觉。   吴鹿洺吃饭的动作微顿。   他下意识地摸了下桌边的手机,才出声答应。   “那他也太幸福了吧!”吴盛矜由衷感叹,他又拨进去一口饭两口菜,有些含糊不清道,“说起来,你下学期还要在外面租房子住吗?”   吴鹿洺思索片刻,再次答应了一声。   吴盛矜闻言,点点头道:“那你开始找房子了吗?房子要趁早找,不然赶上开学,尤其是夏季开学,学校周边的好房子基本就没了,你东西从老温家搬走了吗?”   吴鹿洺搭在手机上的手一缩。   餐桌上的另外两个人这下子也都停下了吃饭的动作,一时间只剩吴盛矜在扒饭。   吴鹿洺察觉到吴云汶和吴鹿榈在看他,但他还是问吴盛矜:“为什么要搬走?”   “啊?”吴盛矜看起来有点懵,“老温没跟你说吗?他不是今年博士毕业了嘛,而且他过不久应该就要在老家结婚了,估计不会再回A市了。”   吴鹿洺的指尖从手机屏幕上划过,发出了不容忽视的响动。   他像是有点没反应过来,看向吴盛矜的漆黑瞳孔里有些许空洞。   吴盛矜这回就是再神经大条,也不能够再发现不了餐桌上的不对了。   餐桌上除他以外所有人都放下了碗筷,并且明显都表情异常。   吴鹿洺是失神,吴云汶和吴鹿榈则是紧张和担心。   吴盛矜顿时也吃不下饭,他动作很轻地将碗放到桌上,试探问:“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吗?”   吴鹿榈憋了憋,实在憋不住,扯了扯吴盛矜的袖子问:“表哥,你从哪知道的结婚消息?”   “大学有个好兄弟群,我和老温都在里头,老温妈妈前段时间生病了,群里有个兄弟正好在他家那边,就去探望了。”   吴盛矜一边说着一边摸出手机:“他在群里说是过去时,正好听见老温爸爸在跟女方家长商量订婚的事。”   吴鹿榈盯着吴鹿洺看半晌,想了想还是问:“那温哥也承认了?”   “这倒是没有。”吴盛矜摸了摸脑袋,“老温估计没看见吧,那个去探望的老同学说,老温比之前见瘦了一大圈,他去那天老温刚带他妈去医院复诊完回家,再加上还要忙毕业的事,别说看群消息了,估计连合眼休息的时间都要硬挤。”   吴鹿榈张张嘴巴有点不知道应什么,她再次朝吴鹿洺看去,发现吴鹿洺垂下了脑袋,叫人不能够再看清他的神情。   午饭的后半段吃得有些安静。   结束午餐后,吴鹿洺就拿着手机回了房间。   吴鹿榈看着吴鹿洺离开,思来想去,最后还是跟了上去。   她跟在吴鹿洺身后进屋,带上门正准备安慰措辞,还没来得及开口,安静了半顿饭时间的吴鹿洺忽然先开了口。   “姐,你能帮我个忙吗?”   作者有话要说:   结婚那必然是没有的事,我先帮大家把散播谣言的表哥叉出去(狠心)   另外,我什么时候月更了呀宝子们!!!!!我可是比你们还想要快点完结的!!!(虽然听起来非常不可信) 第85章   吴鹿榈点开吴鹿洺证明平安到地方的视频, 看完后回过去一条消息,就按灭屏幕将手机放到了餐桌上。   她靠到一旁搂住席贝楠的胳膊:“不好意思啊贝贝,忽然把你叫出来。”   时值正午,两个人坐在一家人不多的简餐馆。   席贝楠推着鼻梁上不断下滑的眼镜, 语气轻松道:“不要紧, 本来就计划要来这旅游,就当提前来了。”   他说着点开手机备忘录, 递给吴鹿榈看:“上次我们做到一半的旅游攻略, 我在来的飞机上稍微补充了点, 你看看有没有要加或者要删的项目。”   吴鹿榈连连点头接过手机, 刚看了半截,忽然叹了口气又重新拿起自己的手机, 嘟囔道:“不行,还是要这小子再给我保证一遍才行。”   昨天午饭后, 吴鹿洺说要离开几天,希望吴鹿榈帮忙打个掩护。   那种情况下要离开几天, 吴鹿榈不用脑袋想都知道是要去哪。   因此她一口拒绝, 跟吴鹿洺开启了长达十分钟的大眼瞪小眼。   十分钟后吴鹿榈败下阵来,气鼓鼓地叉腰提要求:“第一,怎么离开的怎么回来,你要是敢出一点岔子,你就等着我去陪你吧!”   吴鹿洺诚恳提出:“姐, 不至于。”   吴鹿榈瞪眼:“什么不至于!当年要不是你半年就醒了,你信不信……”   吴鹿洺连忙打断吴鹿榈后头不吉利的话:“我是说我不至于,你放心。”   吴鹿榈瘪了会嘴:“说话算话, 至于第二点嘛……”   她呼出一口气, 声音稍微轻了点:“如果你去了以后, 证实表哥今天说的是真的,也千万不要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来。我觉得妈妈应该就是考虑到可能会有这样的情况出现,才会提前把你摘出去。我虽然还没走到过谈婚论嫁这一步,但我觉得妈妈在这件事上的考量,还是比较对的。”   房间有一小会的安静。   秒钟转动的“哒哒”声响过十几下,吴鹿榈看到面前的青年半阖下眼帘,点了点头应:“我知道的。”   ·   给吴鹿洺发完语音,吴鹿榈叹了口气放下手机,一扭头,发现席贝楠正盯着她看。   她一愣,反射性问:“怎么了?”   席贝楠递了杯温水给她,询问:“发生什么事了?”   吴鹿榈咬着嘴巴里的肉,想了想,还是告诉席贝楠道:“我弟弟前阵子谈了个对象。”   她思索片刻,没说出温斯沅的身份,只是补了两个字:“男的。”   席贝楠眼中划过一抹惊讶,没停留太久,很快敛去,用平常的语气问:“出问题了?”   吴鹿榈喝下两口温水,将杯子放到一旁,托着脸点点头应:“算是吧,那男的可能要结婚了。”   席贝楠有一瞬的失语,显然是这个情况他也不好评判,因此他没有说话,等着吴鹿榈的下文。   “妈妈怕他情绪受影响,不希望他和那个男人再有联系。这次临时把你叫出来,就是因为小洺想去确认,让我帮忙打掩护。我其实也不想他去的……”   吴鹿榈说着,眼眶有些发红:“但我总是忍不住想起他昏迷的那大半年。要不是他那次出了那么大的事情,我跟妈妈恐怕到现在都发现不了,他一直有很严重的心理问题。”   当年的事情席贝楠参与其中,自然清楚吴鹿洺曾经昏迷了大半年。   但具体原因吴鹿榈一直没有跟他透露过。   见吴鹿榈今天似乎开了话闸子,有要说下去的念头。   席贝楠默不作声,轻轻将肩膀抵到吴鹿榈身旁给她倚靠。   吴鹿榈原本还只是眼眶发热,感觉到席贝楠身上的温度,她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我以前一直觉得我弟是天才是件特别让人骄傲的事情,甚至因为他太聪明,他以前的孤僻我都默认成了是天才的与众不同。后来跟小洺的主治医生沟通过,我才知道我以前的想法错得有多离谱。也许对于一个生长在温室中的小孩来说,聪明是件锦上添花的好事,但对于一个从小就被丢进恶劣环境的小孩来说,聪明就成了一件极其残酷的事情。”   吴鹿榈不自觉地抬手扣着面前的玻璃杯子,声音里多了几分哽咽。   “说实话,小时候生活在福利院的那段时间,我只有一些非常模糊的印象。我只记得那段时间我过得不是特别开心,但对于我二十多年的生活来说,那只能算是不太长的一段不开心。我一直以为小洺和我是一样的,直到后来许医生跟我们说,我才知道,那些记忆对他来说从来不是模糊的影子,是可怕到过去某一天早饭吃的是什么,对他而言都仿佛发生在上一秒。   许医生说,他过早地被扔进了恶劣扭曲的生活环境,加上记忆能力和认知能力远超同龄人。在还没能妥善建立健全三观的情况下,被强行灌入过多事物的阴暗面,后期的成长过程中又没能够接受人为干预矫正,所以当时才会走向极端。”   “我知道这些以后,再去回想以前的点点滴滴,才发现他虽然是家里年纪最小的,但却一直充当着照顾者的身份,照顾我的情绪,照顾妈妈的情绪。以至于我想去回想他有过什么情绪的时候,发现根本想不出。这两年还是在我和妈妈的有意改变下,他才慢慢变成了被照顾的那个。”   吴鹿榈说着,仰头看向席贝楠,寻求认同地开口。   “我能理解妈妈不想他受刺激的心情,但这些年我跟小洺一直像双生子一样,我感觉得到他不是没有情绪也不是没有渴求的,只是他好像越是心里想,就越是习惯性往心底深处压,不愿意过分地表现出来。所以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直白地向我表达请求,我怎么拒绝得了。”   席贝楠对上吴鹿榈的视线,点点头:“我知道,没关系,我帮你一起盯着,有任何情况我们一起面对一起处理。”   他说完,揉了揉吴鹿榈的头发,思索片刻,又补充道:“不过我觉得,你弟弟不像是会冲动行事的人。几个月前我见过他一次,他那时候的状态和他高中时候已经很不一样了,你可以试着多相信他一些。”   ·   吴鹿榈听席贝楠的话,尽可能地保持了平常心。   但多少还是有些提心吊胆,熬过三天,终于熬到了吴鹿洺说回B市的消息。   正好她和席贝楠计划好的旅游项目全部结束,当天下午,两人便订了各自回家的飞机票。   吴鹿洺的航班到达时间比吴鹿榈要早几个小时。   吴鹿榈到时天已经灰蒙蒙的要迈入黑夜,她走到到达层,打算给吴鹿洺打个电话。   号码刚翻到,忽地瞥见不远处的长椅上,靠着个戴黑帽的青年。   青年一双长腿曲着,两只手交叠在肚子上,脑袋靠在椅背上微微向左.倾斜,像是睡着了。   吴鹿榈顿时收起手机,拖着小行李箱朝长椅走去。   她坐到吴鹿洺身旁,正打算出声叫人,忽地瞥到吴鹿洺帽子下的脸,一时间哑了声。   吴鹿洺是娃娃脸。   脸颊胖了不容易看出,瘦了却极其明显。   她一眼扫过去,觉得从脸看,吴鹿洺这三天至少瘦了五斤。   细看后又发现吴鹿洺眼下出现了非常明显的黑眼圈,顿时心疼又生气地想把人叫起来骂。   但最后她还是收了声,安静地打算让吴鹿洺多睡会。   只是没隔太久,吴鹿洺自己醒了过来。   他醒来后察觉到身旁坐了人,扭头迷糊地看了吴鹿榈一眼。   见是要等的人,他顿时揉眼醒神,而后起身道:“走吧。”   吴鹿榈张了张嘴,原本是想问吴鹿洺去那里得来的结果的,可看着吴鹿洺没有丝毫起伏的神情,她忽然觉得大概没有问的必要了。   不久她的猜想就得到了证实。   因为从这天开始,吴鹿洺再没提起过温斯沅。   开学后他将存放在温斯沅家中的物品全部搬出,重新住回到了学校。   作者有话要说:   是不是很害怕?嘿嘿嘿嘿   没事别怕,我要日更了,手起刀落快得很 第86章   “弟弟, 你国庆假期有安排吗?”   吴鹿洺接到电话时正拿着刚从导员那要来的交换生申请表,他垂眸细细看着上面的条款内容,缓缓出声答应:“没有。”   “那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出去玩?人不多,就我、贝贝还有贝贝的几个室友。”   吴鹿洺将申请表翻过一页, 正要应说不去, 就听见吴鹿榈又道:“我们去G城,离A市很近。G城的缆车你听说过吗?风景很好很出名的。”   吴鹿洺翻页的动作一顿。   他视线从申请表上选择之一的F国上一扫而过, 改了口答应出声:“可以。”   旅行开始在国庆假期的前一天。   吴鹿洺早上三四节有课, 他姐和席贝楠一行人都是一二节的课。   因此等他和吴鹿榈到机场时, 席贝楠和他的室友们已经早在机场等候。   吴鹿榈知道吴鹿洺这两年在交友上比以前已经要和善热情许多, 但带着人往席贝楠那走时,她还是忍不住小声叮嘱:“贝贝的室友我都接触过, 人都不错的,他们寝室长和陈铭辰都是能很快说上话的人, 小野可能会相对内向一点,不过人也是好相处的。”   她说着拍了拍吴鹿洺的肩膀:“你别有什么相处上的压力, 旅游本来就是为了放松心情。”   叮嘱完, 两人正好走到席贝楠那堆人跟前。   吴鹿榈亲昵地往席贝楠身边一站,就挨个跟吴鹿洺介绍人。   “这位是顾亨玉,贝贝寝室的寝室长。”   被叫做顾亨玉的人在吴鹿榈介绍完,瞬间大咧咧冲吴鹿洺乐呵一笑:“弟弟你好弟弟你好!你跟你姐姐长得可真像啊!”   顾亨玉的长相不算出众,但浑身洋溢着乐天派的气息, 看着就是个好相处的。   吴鹿洺展开笑,报以同样的热情态度,礼貌出声:“顾哥好。”   “这位是陈铭辰。”吴鹿榈介绍站在顾亨玉身旁的高个子青年。   吴鹿洺的视线跟随着转过去, 看到了一张温和帅气的脸。   一行人里陈铭辰的个子最高, 吴鹿洺视线扫过, 觉得他应该就比温斯沅矮一两公分。   只是跟温斯沅总是严肃冷峻的气质不同,这个叫陈铭辰的人身上萦绕着明显的温润气息。   具体一点形容,大概就是广场上站着几十个人,非要让人去挑一个人问路,大部分人的选择都会是陈铭辰。   因为看着就是个好脾气的好人。   吴鹿洺的视线没在他身上多停留,他用和面对顾亨玉时一样的态度语气,简单地跟陈铭辰打了招呼。   “这位是云野,我记得小野好像是贝贝寝室最小的吧?他应该跟你就差几个月。”   吴鹿洺的视线落到最后一个人身上。   看到云野长相的瞬间,他愣住片刻。   那是一张非常漂亮的脸,唇红齿白,眼眸是通透的琥珀色,视线落到人身上,带着明显的疏离。   吴鹿洺记性本来就好,因此很快就记起了这长脸。   温斯沅住院那天,医院大厅里帮他捡了钥匙扣又拧好钥匙扣拉环再递回给他的人。   只是一瞬,记起是谁后吴鹿洺就没再多停留视线,他展开笑,再次用同样的态度跟云野也打了招呼。   十分钟后又来了两个女生,众人才开始登机。   除了后来的两个女生,吴鹿洺一行六人的座位都挨着,正好是前后两排。   飞机起飞的前半个小时遮光板不能往下拉。   正值午后,阳光有些晃眼,耳中的轰鸣声惹得吴鹿洺的脑袋有几分隐痛的不适感。   他管空姐要了张毯子,就倚靠在窗旁阖上了眼。   不知道过去多久,他感觉到有人动作放得很轻地凑到他身边,而后是遮光板被往下拉的响动。   应该是吴鹿榈。   他按着发胀的太阳穴,感觉稍微舒缓了些再睁开眼时,看到吴鹿榈已经靠在席贝楠肩头睡了过去。   收回视线,他正打算找个舒服的姿势也睡一觉时,忽地瞥到前座的景象。   坐在他位置正前方的是云野,云野旁边坐的是陈铭辰。   陈铭辰应该是睡着了,脑袋有些无意识地朝云野的方向微微倾斜。   陈铭辰身旁,云野也整个人朝向他倾斜。   但不同的是,云野是完全清醒的状态。   他微侧着脸,一双眼睛仿佛不会转了般,紧凝在陈铭辰身上。   然而不同于赤.裸的视线,他神情上收敛了惯有的疏离,露出了几分紧绷的怯生生。   有点像只警惕性十足的刺猬,仿佛这时候谁要是碰他一下,他就会马上卷成圆滚滚一团,留一身刺来唬人。   吴鹿洺看着云野的视线,倏地想起已经很久没有回忆起过的一段时间。   大一那年,在站到温斯沅面前没能够被认出后,他一整年都没再主动接近过温斯沅。   不主动接近不代表没有关注,他那一年在G大的时间甚至比在C大还要多。   温斯沅是一个活动轨迹十分固定的人。   因此吴鹿洺没用太久时间,就摸清楚了他的一些日常流程。   比如每周一周三,只要没课他就会去G大的图书馆。   去图书馆的大部分时间他都会待在三层看书。   他仿佛什么书都看,天文地理文学……   少有的时候他会借来文献类书籍,而后坐得板正地撰写论文。   吴鹿洺花了半年的时间,意识到了自己对温斯沅不同寻常的朦胧好感,又花了一年的时间,更加深入地了解温斯沅,喜欢上温斯沅。   在这之前爱情这两个字于他而言是十分空白的。   至少换做两年前,他绝对看不懂云野此刻的眼神意味着什么。   想得太过出神,以至于回过神时,吴鹿洺才意识到他盯着前面看盯得有些久了。   久得前面的人真像只刺猬似的,警惕地拧起眉扭头朝他看来。   吴鹿洺鲜少跟云野这样性子的人接触。   他小时候遇见过很多面热心冷的人,像云野这样面冷心热的反而少有。   因此见云野看向他,他下意识地露出一抹笑。   不料对上云野的视线后,却见云野眼底的警惕似乎更浓郁了两分。   他思索片刻,稍稍加深笑容。   然而这抹笑似乎没对上云野的频道。   只见云野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就转回脑袋,也不再看陈铭辰,侧靠向窗旁微蜷了起来。   吴鹿洺见状收回视线,没太把这段插曲放在心上。   只是睡意已经被赶跑,他调整好坐姿,也没再试图入睡。   他出神地盯着飞机顶上的亮光,不知道过去多久,前座忽然传来些窸窸窣窣的响动。   下意识地朝着声源看去,就发现前面的情况发生了对调。   刚刚醒着的云野这会已经睡熟。   大概是飞机刚刚有几下颠簸的缘故,原本靠着窗的人此刻整个人朝陈铭辰的方向倾斜,看那样子只要飞机再颠一下,他可能就会整个人朝陈铭辰栽去。   而陈铭辰可能是被刚才的颠簸晃醒。   吴鹿洺看过去时,陈铭辰的眼睛还没完全张开。   半眯着的人看见了往自己身上垂的脑袋,慢慢抬起手,似乎是要去托。   然而这手只抬到了半空中。   还没碰到云野的脑袋,陈铭辰就完全清醒了过来。   他清醒后看了眼自己几乎要碰到云野脑袋的手,过了一小会,又垂眸看了眼云野的脸。   机舱里的黑暗像是拉长拖慢了时间。   许久过去,他指尖轻轻颤动,随后下落,没再去碰云野的脸,而是落到了云野的肩膀上。   将人轻缓地推回座位,他也坐回直起背,而后再没往云野的方向倾斜半分。   吴鹿洺坐在后座目睹了全程。   他将手塞进口袋,指尖触摸到一阵冰凉,口袋里传出钥匙撞动的响声。   ·   今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   国庆假期结束后没多久,空气里就染上了凉意。   吴鹿洺提交了那份交换生申请表,意料中地通过了考核。   出国的时间定在元旦前,出国前还有许多要准备的材料,吴鹿洺的生活一下子又变得繁忙了起来。   南方没有暖气。   临近吴鹿洺出国的最后一周,大壮汉钱韦畅整天裹得像个圆球,一上课就哆哆嗦嗦地趴在课桌上跟吴鹿洺哭喊:“兄弟,你走了,我期末考可怎么办啊?”   这话吴鹿洺一天能听上百遍,因此他完全不当回事,继续埋头写自己的材料。   钱韦畅还在嘟嘟囔囔,从期末考扯到大四实习,好多情侣因此分手。   他忽然想到什么,声音大了些:“说起来,你出国了,你对象怎么办?他也跟你一起出国吗?还是留在A市,不过他留在A市的话,你们岂不是要异地恋了?”   吴鹿洺写字的动作一顿。   “他不在A市了。”   没有过多解释。   钱韦畅听到这话,忽地直起身:“不对啊。”   他抓着脑袋想了想:“你对象是上回来咱们学校做文学讲座的那个教授吧?”   钱韦畅这只是个不用回答的象征性问句,因为吴鹿洺以前跟他说过。   因此没等吴鹿洺回应,他就继续道:“个子高高的,戴个金框的眼镜,长得挺帅,一看就是个文化人。”   钱韦畅不会无缘无故这么具体形容人。   吴鹿洺放下笔,朝钱韦畅看去:“怎么了?”   “我前几天还在A市看到他了,就……就在G大附近,你之前不是说他在G大读博吗?”   吴鹿洺的表情有一瞬的凝滞:“你看见他了?”   “对啊,就几天前。”钱韦畅拧眉认真回想,“他穿了件米白色的高领毛衣,外头是件黑色风衣,就跟那天来咱学校开讲座穿得差不多。”   他回忆完,见吴鹿洺的脸色有些白,顿时也不敢往下说了,小心翼翼地看了吴鹿洺一眼,轻声问:“你俩咋了?该不会掰了吧?”   吴鹿洺的视线在一旁的手机上一扫而过,摇摇头,说:“没事。”   他没再继续这个话题,钱韦畅看他两眼,也自觉地没有再问。   正好是这天的最后一节课,下课铃响,钱韦畅快速收拾书包对吴鹿洺道:“咱俩去学校后门吃烤串吧,听之前导员的意思,你走前不是还得有几天忙?免得到时候抽不出空。”   吴鹿洺收起桌上的材料,点头答应。   C大东大门正对出去是一条美食街,一到晚上就格外热闹。   两人到烧烤摊前坐下,钱韦畅一口气点了一大堆,末了还叫老板上一打啤酒。   “知道你平时不喝,现在你都要走了,咱兄弟怎么也得来点,你说是吧?”钱韦畅点完啤酒后笑着冲吴鹿洺解释。   解释完发现吴鹿洺好半晌没反应,他以为吴鹿洺是不乐意,凑过去仔细一看,发现吴鹿洺在出神。   钱韦畅虽然孤寡,但还不至于连这点原因都看不出。   他也不再提温斯沅,啤酒一上,就直接给吴鹿洺满上:“你说你这,一走就是一年,咱们今晚说什么都得不醉不归!”   吴鹿洺看着被推到面前的酒杯,笑笑,拿起喝下,说:“可以。”   钱韦畅本来就是个话痨,随便给他个话题他都能讲上个把小时。   两人就着烧烤,半小时啤酒灌下去不少,钱韦畅熏熏然地都要吹上牛了,一个电话把他拉回了地面。   “钱韦畅,你知道现在几点吗?”   钱韦畅看一眼时间,七点半。   打来电话的是数分课代表。   钱韦畅老老实实报上时间,瞬间收到了热情的问候。   “你还知道现在七点半!!!老师要我九点前把数分作业收齐,他今晚选修课下课前我必须把作业整整齐齐送到他面前,现在就差三本,你是其中之一,数分老师有多恐怖,不用我跟你说了吧?”   钱韦畅刚上头的酒意瞬间散得一干二净。   他蹭得站起,连忙道:“我马上回去!”   挂了电话,钱韦畅求助地看向吴鹿洺:“兄弟!”   吴鹿洺习以为常地吃着面前的鱿鱼,缓缓开口:“我书架上从左往右第二本作业本,借鉴完把我的也一起交上去吧。”   钱韦畅连连点头:“好好好!你等着,我交完就马上赶回来。”   吴鹿洺没多说,只是道:“记得把题拍下来,解题步骤我写得很详细,老师这次布置的这几道题你最好琢磨透,期末考出同款题型的概率很大。”   钱韦畅看救世主似的看着吴鹿洺,一边道谢一边又替吴鹿洺倒了杯酒,而后便急匆匆地跑了。   他一离开,吴鹿洺只觉得周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刚刚和钱韦畅已经喝了不少,他没有再去碰面前那杯酒。   他拿过手机攥在手里,按亮又按灭,按亮再按灭。   重复了不知道多少次,他忽地瞥见不远处有个略熟悉的身影。   青年穿着一件略大的黑色羽绒服外套,脖子上围着一条藏蓝色围巾,漂亮的小脸半埋在围巾里。   他站在东大门门口,一双眼睛有些好奇地四处打量了一圈,而后才站定,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像是要给谁发消息。   吴鹿洺下意识叫了他一声,那人瞬间停下动作,抬眸朝他看来。   对上视线的瞬间,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闪过些许惊讶。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主要是为了跟室友那篇接轨,没看过室友的朋友可能会看着稍稍有点跳,但是我思来想去,室友那篇写过的内容,这边我还是不再重复写了,所以这章就补了一些细节和前因后果   不过多多少少还是会跟室友那篇有一些些出入,看过室友的朋友就选择性遗忘吧1551,两篇文时隔那么久想要重合上实在是太难了,俺以后再也不干番外扩成新文这种傻事了 第87章   吴鹿洺碰酒的次数很少, 今天算是他第一次那么连贯地一口气喝下去好几瓶。   因此当他稍微醒神,发现人正坐在温斯沅的副驾驶座上时,难免有几分蒙圈。   他靠在玻璃窗上,车窗里映出温斯沅认真开车的侧脸。   没敢太睁开眼, 凝神想了片刻, 吴鹿洺稍微想起了点前因后果。   是他喝醉了给温斯沅打的电话,打完他就趴在烧烤摊上睡过去了。   睡着时他隐约间听见云野在说话。   应该是云野告诉了温斯沅地址。   吴鹿洺刚想清楚来龙去脉, 就感觉车子在缓缓停下。   没经过太久的思想挣扎, 他再次闭上了眼睛。   耳旁传来车门打开又合上的响动。   不多时, 吴鹿洺感觉到身侧灌进一股冷风, 冷风刚卷遍他全身,一个温暖的怀抱就紧挨了上来。   吴鹿洺觉得他的酒还没醒全。   温斯沅身上熟悉的气息刚袭入鼻腔, 就刺激地他险些掉眼泪。   天很冷。   天气预报早在几天前就一直说要下雪,雪没下, 温度却一直低着不见回升。   但温斯沅的怀抱很温暖,以至于吴鹿洺有些不合时宜的昏昏欲睡。   直到被放进有些冰冷的床, 那点刚涌上的睡意才散去。   吴鹿洺能感觉到温斯沅替他盖上被子后没有离开。   房间静悄悄的, 投注在他身上的视线一直没有撤去。   直到一阵突兀的手机铃声响起。   震感从吴鹿洺的口袋里传出。   吴鹿洺浑身一僵,没等他反应,就感觉到盖在身上的被子被掀开,温斯沅的气息再一次将他包裹。   就在感觉到温斯沅的手要伸进他的外套口袋里时,吴鹿洺最后还是轻舒出一口气, 抬手按住温斯沅的手腕,说:“我接吧。”   温斯沅停下动作,手没拿开, 只是定睛看向他。   吴鹿洺没有回视, 埋着脑袋去拿手机。   电话刚一接通, 钱韦畅的声音瞬间在空荡的房间里响起:“吴鹿洺,你人呢?不是说好了等我回去咱继续喝吗?”   喝过酒的脑袋反应稍显迟钝,吴鹿洺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他把钱韦畅给忘了。   他松开按住温斯沅手腕的手,扶着床正准备坐起身,耳旁的手机忽地被一只微凉的大手拿走。   “他今晚不回去了,麻烦帮他请个假,多谢。”温斯沅低沉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   钱韦畅那边安静了两秒:“大哥你谁?”   温斯沅张了张嘴,正准备回答,忽地想起什么,他没了声,重新看向吴鹿洺。   吴鹿洺的头发比两人上次分别时要短。   喝了酒的缘故,他脸颊微红,嘴巴上泛着水光。   温斯沅想起他去接吴鹿洺时看到的。   不大的烧烤摊方桌前,吴鹿洺趴在桌上睡着,身旁坐着个极其惹眼的漂亮青年。   那是个温斯沅从没有见过的人。   至少温斯沅可以肯定,在两人分别前,这个人不存在于吴鹿洺的社交圈里。   可现在两人却是可以坐在一起喝酒的关系。   有些事情温斯沅在当初答应下吴鹿洺母亲的请求时,就已经有预料。   但等到真的看见,心情仍旧难以控制地下落。   他克制情绪地将吴鹿洺带离,却被那个漂亮青年叫住。   那人在他离开前对他说:“他马上就要放弃你了。”   温斯沅从听到这句话到带吴鹿洺回家,心底里一直盘旋着这个问题。   可见到吴鹿洺醒来,他忽然又不想问了。   他最后只是跟钱韦畅说了自己的名字,就挂断了电话。   将手机放回到吴鹿洺的外套口袋,他抬手摸了摸吴鹿洺的额头,问:“喝了多少酒?”   吴鹿洺看着他,没有回答。   房间里安静了片刻,温斯沅再次开口的声音轻了些许:“你把你的东西都从家里搬走了。”   吴鹿洺这次给了回应。   他轻声轻轻哑哑的,问温斯沅:“不可以吗?”   “为什么不等我回来?”   “你答应我母亲要求的时候,有等我同意吗?”   温斯沅一瞬间哑了声。   刚才抱吴鹿洺进屋,怕把人吵醒,所以他只顺手开了暖黄色的床头灯。   暖黄色的小光晕下,侧卧着的人和坐在床头的人视线相撞,许久的静寂后,温斯沅再次出声:“对不起。”   “因为已经答应了你母亲,不能违背承诺,所以在处理好所有事情前,按照约定我不能联系你。现在我可以跟你说明当时的……”   温斯沅正说得认真,吴鹿洺忽地从床上坐起,抬起一只手轻抚上了他脸侧。   他瞬间没了声,凝神盯着吴鹿洺的动作。   吴鹿洺的大拇指指腹在温斯沅的下颚上轻轻摩挲。   他跟温斯沅交往的那段时间,有时候靠在温斯沅腿上看书,就会顺手摸温斯沅的脸侧。   房间的灯光昏暗,看人不分明。   手下的触感却在清晰地告诉吴鹿洺,温斯沅瘦了很多。   他甚至还摸到了一些胡渣,不硬,也不扎手。   温斯沅被吴鹿洺摩挲得脸上热了几分。   他正抬手要去拉吴鹿洺的手,吴鹿洺的手却忽然绕到他颈后,紧跟着整个人往前弓起背,吻住了他。   温斯沅动作一顿。   眼镜在动作间撞到吴鹿洺的鼻子,被吴鹿洺抬手摘下。   晚上的烧烤吴鹿洺几乎没吃,酒喝下去不少,吐息间全是酒意。   他唇间温热,碾着温斯沅微凉的薄唇,钻进去试探。   温斯沅只是迟疑了几秒,便很快反应过来,反手搂住吴鹿洺的腰。   正要化被动为主动,吴鹿洺忽然停下动作,起身将他推开,而后下床,走到门边,轻靠在墙上,凉凉道:“我要睡了,你可以出去了。”   房间里有短暂的安静。   温斯沅显然没回过神来。   直到吴鹿洺的声音再响起:“我要出国了。”   温斯沅瞬间拧起眉头,有了反应。   他拿起床头的眼镜重新戴上,起身走向吴鹿洺问:“去做什么?”   “交换生,留学。”吴鹿洺简单回答。   “哪个国家?”   吴鹿洺没有回答。   等温斯沅走到跟前,他将温斯沅推到门口,才出声:“不告诉你。”   微弱的暖光映在吴鹿洺眼底,他直直看向温斯沅的眼眸,对温斯沅说:“温斯沅,这次你要自己来找我。”   话音落,门下一秒便在温斯沅眼前合上。   紧跟着落锁的声音响起。   温斯沅回过神来再去拧门把手,门已经打不开了。   他眉头拧得死紧,站在房门口许久没有动静,直到口袋里传来手机震动的响声。   第一下他没有理会,接连响了好几下,他才终于有了动作,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   打开发现是微信上的消息,阮姝牧发来的。   先是一张照片,紧跟着几句话。   【刚刚翻相册,翻到前段时间我和你还有阿姨在医院花园里的合照。】   【仔细看了眼,感觉照片左下角那个戴帽子的人有点像你的小男朋友。】   【不知道有没有看错,你看看?】   温斯沅扫过阮姝牧发来的消息,点开照片。   放大看清楚左下角的人后,他站在原地许久不见动静。   ·   吴鹿洺第二天早上醒来,久违地感觉到了头痛。   跟以往后脑勺的那种痛感不太一样,对他来说不是十分难忍住。   他坐起身揉了揉太阳穴,将昨晚的记忆回溯了个七七八八。   除了一开始喝多给温斯沅打电话这件事稍微有点偏离原定轨道,其余倒是出入不大。   看了眼时间,早上九点。   今天早上没课,因此吴鹿洺不太着急。   他起床铺好被子,出门,意料外的客厅里没人。   他走进客厅的卫生间,洗漱台上摆了一套新的洗漱用品。   拿过新牙杯漱口时,吴鹿洺隐隐觉得嘴巴里有淡淡的烟味。   他拧眉思索。   昨晚亲温斯沅的时候,不记得温斯沅嘴巴里有烟味。   正想着,门外传来开门声。   吴鹿洺见状,挤上牙膏没再继续想。   门外的脚步声走远一段时间后,又逐渐靠近。   等吴鹿洺洗完脸,敲门声正好响起。   吴鹿洺随手抹了把脸,转身去开门。   “买了早餐。”温斯沅的声音在门开后响起。   话落下,看到吴鹿洺脸上挂着的水珠,他进到浴室,拿下新毛巾来就要替吴鹿洺擦脸。   吴鹿洺却率先退后一步,接过毛巾说:“我自己来吧。”   温斯沅的手停在半空中,许久没有放下。   吴鹿洺仿佛没看到,他擦完脸,将毛巾挂回到架子上,而后道:“不吃了,我下午还有课,要回学校。”   他说着往外走去,刚走到门口,手腕被温斯沅拉住。   “我送你去,如果赶时间,可以带车上吃。”   吴鹿洺这次没再拒绝。   两人来到车库。   温斯沅发动车将车驶离车库。   眼前逐渐变亮,吴鹿洺将吸管按进豆浆杯子里,慢慢喝着。   车子缓缓驶上马路。   安静的车厢里仅有空调吹出热风的响动和吴鹿洺时不时吸两口豆浆的响声。   直到快要靠近A大,温斯沅的声音忽地在车厢里响起:“小洺,你之前说,你是在高三那次成人礼上,发现对我产生了好感。”   吴鹿洺停下动作,没看温斯沅,但是答应了一声。   “你大二才来的我身边,”温斯沅停顿了一下,正好赶上红灯,他停下车,转身看向吴鹿洺,“那你大一那年,有来找过我吗?”   吴鹿洺还是没看温斯沅,只是半阖下眼帘睫毛轻轻颤动。   直到车流重新涌动,他才答应:“找过。”   温斯沅搭在方向盘上的手微微收紧。   像是经过斟酌,到最后还是开口问:“一次还是很多次。”   吴鹿洺这次久久没有回答。   直到车在C大门口停下,他开门下车,转身关上车门时,才对温斯沅说:“很多次。”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这要是觉得懵懵的没关系,后面都会解释清楚的~   其实我这篇文想要表达的和室友那篇是相同的内容,都是两个人性格上的碰撞融合   我比较喜欢圆满的故事,所以我希望我塑造出来的角色都能是世界上最幸运的那一部分,只要解开彼此的心结,他们就是这个世界上最适合彼此的人╰(*?︶`*)╯ 第88章   吴鹿洺出国的日期定在12月30。   当天早上吴鹿榈陪着他去机场, 吴云汶通过手机跟两人视频。   做托运,过安检。   吴鹿洺拿着登机牌走到对应候机厅时,正好收到吴鹿榈发来已经上车的消息。   机票是学校定的。   吴鹿洺找了个空位坐下,刚坐稳, 头顶忽地传来个声音。   “吴鹿洺?!”   那声音里诧异十足。   吴鹿洺抬头, 看到了一张更加写满诧异的脸。   是岑惜文。   岑惜文盯着吴鹿洺看半天,又抬头看了眼吴鹿洺身后显示屏上的航班信息。   “你要出国?”岑惜文嘀嘀咕咕, “马上就要期末考了, 肯定不是出去旅游。”   “你不会也是要出国留学吧?”   吴鹿洺扫了眼岑惜文手上拿着的登机牌, 见目的地不同, 便只是随意应了一声。   岑惜文听见回应却像是忽然来了兴致,他一下子在吴鹿洺身旁的空位坐下, 开口就是惯有的幸灾乐祸语气:“不应该啊,温斯沅回A市, 你出国?”   吴鹿洺扫了他一眼。   岑惜文顿时笑容更深:“我之前给你留的东西,你不会真的一直没有发现吧?”   他上下打量着吴鹿洺:“谈恋爱难道真的会让人智商下降?”   吴鹿洺这几天睡眠不是很好, 今天又因为早起赶航班, 神情一直有几分恹恹。   他勉强听了两句岑惜文没有营养的话,而后耐心告罄,调整了个舒服的坐姿,就阖上了眼闭目养神。   岑惜文的声音响了会,渐渐停了。   听到脚步声逐渐远去, 吴鹿洺也没睁眼。   直到开始登机的播报音响起,他才坐直起身,收拾了东西到人群里排队。   登机后找到座位坐下, 机舱里吵吵闹闹。   吴鹿洺转着手机看向窗外, 临近飞机起飞吵闹声渐停, 他从口袋里摸出蓝牙耳机戴上。   解锁手机点进录音软件。   屏幕上空荡荡的,只有一条存储音频。   几个月前某天早上的通话录音,时长几十秒。   吴鹿洺点开,耳机里瞬间响起一个带着试探的声音:“小洺?”   只这么一声,而后是几秒的寂静,一段钢琴声缓缓流出。   手机连着抖动了两下,是两条刚进来的消息。   吴鹿洺垂眼看去。   【登机了吗?】   【路上注意安全。】   ·   温斯沅从导师的办公室离开,徐琪麒跟在他身侧感慨:“你真的确定不留在G大了?他们给你开的条件我都快眼馋死了,早知道签合同前我也跟他们抬抬价。”   “不留,中午请你吃饭。”温斯沅边摸出手机,边朝着车停的方向走去。   “这么好?”徐琪麒两眼发光。   温斯沅解释:“下一顿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我准备出国。”   徐琪麒愣住:“这么突然?”   “不算突然。”温斯沅走到车前,将车钥匙扔给徐琪麒,拉开副驾驶座的门,“你开车。”   徐琪麒一时间也顾不上计较谁开车的问题,他跟着开车门上车,一边发动汽车一边问温斯沅:“那弟弟怎么办?他不是还在读书吗?”   温斯沅没有马上回答。   他垂眸看着手机,界面上是十几分钟前他给吴鹿洺发去的两条消息。   吴鹿洺没有回复。   他手指在屏幕上轻轻点着,许久后他退出和吴鹿洺的聊天界面,点进了几天前跟阮姝牧的聊天记录。   几天前阮姝牧给他发来的三条消息和那张照片下,他隔了半个小时,回了一句谢谢。   他的谢谢后面,是阮姝牧很快跟过来的一段回复。   【不用谢我,反倒是要麻烦你帮我跟你的小男朋友道声谢,谢谢他救了我一命。当时我情绪太差了没顾上,后来才回想起来没跟他道谢。】   温斯沅垂眸看着那段文字,直到徐琪麒以为他没听见又问了一遍,他才关上手机出声回应:“他出国留学了。”   ——   温斯沅走出住院楼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他看了眼时间,才发现已经夜里九点。   今天一天都过得有些无知无觉。   到家,带母亲去市里医院,而后就是漫长的各项检查。   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打开手机,见下午发过去的消息吴鹿洺到现在都没回,他的眉头瞬间拧起。   又发过去几条。   温斯沅到附近的24小时超市买了瓶水,而后随意找了张长椅坐下。   水喝掉大半天,给吴鹿洺发的消息仍旧没有得到回复。   思索片刻,他拧上瓶盖,给吴鹿洺拨过去了电话。   第一通电话以等待时长结束,无人接听终止。   温斯沅意识到不对,隔了会再拨过去第二通,这次意外的很快接通。   他松了口气,出声:“小洺。”   电话那边的人没有马上给予回应。   在短暂的空白过后,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我是吴鹿洺的母亲,请问你是?”   这通电话的接起,注定了事情会走向一个温斯沅没有预测过的方向。   这天夜里他和吴鹿洺母亲简短聊了两句。   第二天早上,温斯沅把姜缘蕙送进检查室,坐在走廊上等候时,接到了吴云汶主动打来的电话。   女人没有寒暄,干练地切入主题:“温先生,我了解了一些你和小洺的情况,有一个问题不知道你能否回答我。”   温斯沅答应,就听见女人问:“你们的事情你父母知道吗?”   “暂时不知道。”   “那在这之前你有跟家里出过柜吗?”   这问题其实不太能成立,因为在吴鹿洺之前温斯沅并没有对谁动过心,也谈不上性向上的认知。   但他还是严谨回答吴云汶:“没有。”   吴云汶的声音很快再次从电话里传来:“昨晚我跟你说小洺睡着了才让我接到的电话,是骗你的。他在小区里出了点小事故,从昨天进医院到现在一直在昏迷。”   温斯沅心脏漏跳一拍,瞬间从椅子上站起。   好在吴云汶的下一句话很快接上:“不用太担心,他是被一只受了惊吓的狗撞到摔倒,恰好摔到了脑袋上以前受过伤的地方,所以才一直没醒,医生说他很快就会醒,不会有大问题。”   吴云汶的解释没能让温斯沅悬着的心放下。   他正开口要询问更多的情况,吴云汶的声音再次响起:“另外,我需要跟你道歉,出于一些考虑,我调查了你的个人情况。你的母亲,生病了是吗?”   温斯沅一瞬间喉头发紧。   他心底里对吴云汶接下来的话已经有了猜想。   姜缘蕙这项检查需要一个小时。   温斯沅拧眉垂眸,思索片刻后往外走去,答应吴云汶:“是。”   “我看过小洺出事时的监控,他昨天回小区整个人明显不在状态,原本他是不会被狗撞到的,是他手上的红绳断了,他在原地愣了好久弯腰去捡,才正好碰上失控的电瓶车。我想,他手上那根红绳应该是你送的吧。”   吴云汶这明显不是个问句,她也没有要温斯沅回答的意思,因为她很快继续道。   “当然,我并不是说是你间接性造成了这场事故。只是无法否认,他昨天的失神和看到红绳断掉后楞在原地那么久,应该都与你昨天的离开有关。”   “温先生,你认为你目前的家庭组成,你的家人能接受你喜欢同性的概率大吗?”   温斯沅走出医院,在路边的商铺里买了包烟。   他靠在医院门口的灯柱旁,夹着手里的烟没点:“我会有办法让他们接受。”   “那就是说,这是一件你尚且需要想办法去完成的事情,而现在这件事情,因为你母亲的生病,难度会加剧更多,我这样的猜测对吗?”   温斯沅无法辩驳:“是,但是我一定能做到。”   “温先生,你说的是结果。过程呢?如果你说的做到,会需要小洺付出痛苦受伤甚至更多的代价,你认为这个结果对于作为小洺母亲的我而言,有意义吗?”   清晨的阳光有些晃眼,温斯沅推了下几乎要滑到鼻头的眼镜,沉声回应:“不会有那样的情况出现。”   “但还是会有概率。温先生,你这个年纪应该已经够清楚,成年人要做的权衡远不止鱼和熊掌二选一那么简单。我可以相信你愿意将小洺放到首要位置考虑,但他肯定不是你首要位置上的唯一一个。你的父母,你的处境,你所做下的决定对你父母处境的影响,等事情真的走到必须要解决不可,那么多重的压力倾倒在你一个人身上,你觉得你还能绝对保证不让小洺受一点影响吗?”   “我清楚,一段感情是需要两个人共同去面对困难承担责任的,但是也希望你能理解我作为一个母亲的心情。”   吴云汶说了那么多话,声音一直是干练平静的。   然而说到这时,她忽然有了长久的停顿,而后再开口,声音里带上了隐忍的哽咽。   “他在我面前死过一回。”   电话里传来些许摩挲声,像是吴云汶拿不稳手机。   “我真的是一个非常失败的母亲。因为我的无能,他小的时候被送走吃了很多苦,后来把他接回,又因为我粗心大意,没能及时发现他的心理出现了问题,差点让他走向死亡。”   吴云汶忍得很辛苦,但话到这时,她就算再怎么忍也忍不住,啜泣出声。   “他昏迷的那大半年,我每一秒都在反思自责。反思我当年为什么没能及时离婚,为什么没能发现那家人要送走他的阴谋,为什么把他接回来后没能发现他的寡言少语是因为心理出现了问题。我一度觉得我不配做一个母亲,但是他醒了,他活下来了,那我就算再不配,我也要竭尽全力继续保护他。”   吴云汶说完要说的话,沉默许久,再次开口时,声音里的哽咽已经压下去很多。   “我不是不允许他爱你,他可以爱你,也可以期许你对他的爱做出回应,但我不希望,他只能接受你也一定会爱他这一个结果。在你没能处理好你的现状前,我希望他随时准备接受,你有一天会因为许多原因,最终放弃掉他这个结果。”   “所以我希望,在你处理好你的所有情况前,不要再跟他有任何联系了。如果你能全部处理妥当,到时候你再来找我,我不会再阻止。要求是我提出的,小洺那边你不用担心,我会跟他解释清楚。”   温斯沅不清楚烟是什么时候点上的。   等他注意到时,火光已经快要燃到烟屁股。   温斯沅抖了抖烟灰,咬着烟头吐出最后一口烟圈,他将烟碾灭,出口的声音有着平日里没有的沙哑,但还是一如既往的严谨坚定。   “我不会放弃他。”   电话那边的吴云汶听到正要开口,却听见温斯沅又道:“但我可以答应您。”   电话挂断后的半个小时里,温斯沅抽掉大半包烟,忽地听见一阵断断续续的钢琴声从街对面传来。   他抬眸,看到了一家卖钢琴的店铺。   店铺里,一个穿着病服的小女孩正坐在钢琴前试弹。   琴声断断续续,却充满生机。   温斯沅注视许久,将刚拿出的那个烟塞回烟盒。   而后将烟盒放进口袋,他迈开腿往街对面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合理预估一下,应该五章内就能完结,嘿嘿 第89章   “不用太担心, 只是一个良性的小肿瘤,切除手术做好,后续调养得当,一般性不会再复发。”   医生放下手里的片子, 看向神情紧张的温斯沅和温其成两父子。   温其成听到话后, 紧绷着的脸上终于有一丝松动,他舒出一口气, 连忙问医生:“医生, 那手术要什么时候做?”   “尽快。”医生说着, 在电脑上敲入信息, “今明两天先把这几项检查做了,等检查结果出来, 没有问题,就可以给病人办理住院。”   医生将病历卡递回到温其成手中, 叮嘱:“可以去缴费了。切记术前术后要让病人保持愉悦身心,情绪不能起伏过大, 饮食方面也要尽量清淡。”   接过病历卡, 温其成跟温斯沅往楼下缴费处走,边走边对温斯沅道:“这两天我在这陪你妈,你回去照看你的弟弟妹妹,吃饭的问题不用担心,我已经跟你阮叔叔一家打过招呼了。”   温其成说着, 看了眼温斯沅短短几天就瘦了一大圈的脸和眼下明显的黑眼圈,他抬手拍了拍温斯沅的肩膀:“小莘和小晨白天要上学,也不需要你多照看, 你回去好好睡一觉, 别把自己的身体弄垮了。”   市里的医院到温斯沅家说近不近, 说远也不是很远。   开车两个半小时。   温斯沅这几天没怎么睡觉,本以为到家后躺在卧室的床上能很快睡着,可一阖上眼,意识却越发清晰。   明明他在这个房间生活度过了二十多年,吴鹿洺只来住过几天。   几天丢进二十多年里就像一滴水落入大海,可他闭上眼,脑海里却全是吴鹿洺来住那几天的画面。   就这样闭着眼在床上干躺了不知道多久,房间里忽地响起碎石击打在窗户上的响动。   连着响过三四下,温斯沅才睁开眼,起身往窗户边走去。   他打开窗,初夏正午的阳光猛烈,晃得他一时间睁不开眼。   因此在看见人前,他先听到了声音:“阿姨身体怎么样了?”   “肿瘤,良性的。”   温斯沅适应了一会阳光,探出窗朝隔壁看去。   几个月前年边见时,阮姝牧虽然瘦,但还在正常范畴。   此刻温斯沅眼前的人,却已经瘦得脱相。   原本立体漂亮的五官没有了肉的修饰,像一张皮直接贴在了骷髅上。   瘦削将她的眼睛放大到几乎占据半张脸,刺眼的眼光下,她睁着一双大而空洞的眼睛,忽然对温斯沅说:“温斯沅,我们结婚吧。”   温斯沅有些诧异地蹙起眉头,正要开口,就见阮姝牧轻轻笑,先一步说:“结个形式,正好你喜欢男的,我喜欢女的,咱们皆大欢喜,互不相关。”   “不行。”温斯沅没对阮姝牧的话太过惊讶,赶在她再次开口前,没有丝毫犹豫地拒绝。   阮姝牧整个人倚靠在窗沿上,听见温斯沅的话胸腔剧烈起伏着笑,笑着笑着眼泪就滚了下来。   “可是我想不到别的办法了。好累啊怎么会这么他妈的累,找个喜欢的人过日子是件这么难的事吗?明明很简单的一件事情,为什么他们非要往我面前不停地放山让我去爬?”   温斯沅安静地听着,没有出声回应。   “你以后要把他带回家吗?”阮姝牧忽然看向温斯沅问。   “要。”   “温斯沅,你帮我这一次吧。只要你帮我这一次,以后你有任何需要帮忙的地方,我都会竭尽全力去帮你。”   “结婚是不可能的……”   “不用结婚。”阮姝牧着急出声,“这半年我的活动范围就只有这个房间,他们拿走了我的所有证件。”   她说着抬起自己的腿,给温斯沅看上面的石膏。   “我不是没尝试过跑出去,摔折了腿,被抓回来了。再有下一次,他们就该把我送进精神病院了。”阮姝牧轻轻地嘲讽笑着。   “我知道我爸是什么性格,所以从几年前我跟小珊交往开始,我就没想过要告诉家里。今年寒假意外被他们发现,他们直接收走了我所有通讯设备,我已经半年没有跟小珊联系过了,我只想出去见她一面。”   阮姝牧再次看向温斯沅,眼底带上恳求:“我假装妥协,跟我爸妈说愿意跟你尝试看看,然后以培养感情作为理由,你带我一起去医院看望阿姨,前几次我爸肯定会要我妈跟着,但我妈不可能每次都跟,只要有一次落单,我就马上逃走,所有责任我会一个人担,不会给你造成任何麻烦和后患。”   ·   阮姝牧是在姜缘蕙手术前的一星期离开的。   温斯沅再见到她,是半个月后。   姜缘蕙的手术做的很成功,术后恢复很快。   只是医生暂时不建议出院,温斯沅和温其成便还和术前一样,轮流到医院陪护。   这天早上,温斯沅刚换走温其成,就被姜缘蕙招呼到了床边。   “你爸那个驴脾气,非要说外面天气太热会影响伤口恢复,死活不让我出去,快憋死我了。”   她说着拍拍床边的轮椅,对温斯沅笑:“快扶妈一把,推我出去走走,趁那老头不在,咱们没在楼下晃够一个小时绝对不上楼!”   姜缘蕙的手术虽然成功,但以前被车撞伤的腿受这次手术的麻药影响,术后一直不太能动弹。   温斯沅笑笑,将姜缘蕙扶上轮椅,刚推到门口,就撞见个人。   阮姝牧穿着一条白色的长裙,脸色看着不比离开时好。   她碰见姜缘蕙和温斯沅前明显是在出神,直到姜缘蕙叫了她一声,她才展露出笑容,轻缓道:“姜阿姨,你们要去散步吗?”   “是啊。”姜缘蕙拉过阮姝牧的手,“这生病生得快把阿姨闷死了,你这孩子怎么这次见比上次见还要瘦,平时可要好好吃饭啊。”   阮姝牧笑着没有回应,从温斯沅手中要过轮椅扶手,说:“我推一会阿姨吧。”   一行人来到住院部楼下的小花园散步。   虽然是盛夏,但因为是清晨,空气并不闷热。   阮姝牧和温斯沅推着姜缘蕙在花园里绕过一圈,姜缘蕙怕两人累,便找了处长椅让两人坐着休息。   坐下时阮姝牧忽然道:“阿姨,今天天气这么好,我们三个人合张影吧?”   “合影?”姜缘蕙下意识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阮姝牧见状,当即笑道:“阿姨怎么拍都是大美人。”   说完便起身,找了个路过的人帮忙拍照。   将手机交给过路人,走回到长椅上坐下,她展露出笑容,忽然轻声对温斯沅道:“温斯沅,你很喜欢那个小孩吧?”   温斯沅猝不及防,扭头看了她一眼。   这时拍照的人声音响起:“看镜头。”   温斯沅见阮姝牧似乎没有要再说的意思,便先转回头看向镜头。   半分钟后闪光灯亮起。   温斯沅耳旁再次传来阮姝牧的声音:“我帮你一把吧。”   ·   温斯沅在傍晚接到了阮姝牧母亲的电话。   电话里女人的声音万分着急:“小沅,牧牧今天有没有去找你!”   “她早上来过一趟医院,怎么了阿姨?”   “那她什么时候从医院走的?走的时候有没有跟你说要去哪?”   温斯沅思索片刻:“没有,她早上九点左右就走了。”   电话里安静了片刻,紧跟着响起阮姝牧母亲的啜泣声:“那你……你能不能想想牧牧会去哪,她最后这段时间跟你接触得最多。小沅,求求你帮阿姨想想,阿姨求求你了!”   温斯沅听出情况不对,安抚道:“阿姨,你先别着急,出什么事了?”   “牧牧刚刚给我发了一条短信,我觉得她可能是要做傻事,现在打她手机已经关机了。孩子,你帮帮阿姨,帮帮阿姨……”   温斯沅闻言,想起早上拍照时阮姝牧说的话。   当时因为是伴随着快门声响起,他听得并不仔细,事后再去问阮姝牧,阮姝牧却说没说什么。   现在想来,他当时应该没有听错。   他觉出不对,放下电话跟姜缘蕙解释了几句,便快步往外走去,询问电话那边的妇人道:“阿姨,阮姝牧她为什么会忽然有想不开的念头?”   他这问题落下,电话那边的人忽然变得支支吾吾了起来。   过去好一会,妇人才仿佛豁出去一般开口:“牧牧有跟你说过小珊的事吗?”   温斯沅想了一会才想起小珊是谁,便答应了一声。   妇人的声音再响起时,带着懊悔:“那孩子去世了。今年三月份查出来的病,没撑过两个月就走了。牧牧那时候手机早被我和她爸收走了,不知道这事,她这次逃走去见那孩子,那孩子人都已经下葬了。我知道这件事是我们做得不对,我们也没想到……小沅,你帮帮阿姨把牧牧找回来,只要人回来什么都行,你帮阿姨跟她说……”   温斯沅并不知道阮姝牧会去什么地方。   两人读书时期是邻居交际都不太多,更不要说大学后各自忙碌,一年见不上几面。   要不是最近的事情,他跟阮姝牧顶多只能算是点头之交。   尝试着找了几个以前学生时期集体去过的地方,都不见人。   到天色逐渐变暗,温斯沅抱着最后的希望来到了离两人家不算近的一片海滩。   这片海滩很小,并不做旅游区开放,傍晚时分只有附近的居民会来闲逛。   他细细地从头到尾找着,最后在海滩的某处角落找到了浑身湿透的阮姝牧。   稍稍松了口气,温斯沅上前,没走太近,只是站到阮姝牧身后,轻声开口:“阿姨在找你。”   阮姝牧似乎早就看到他了,没有任何惊讶,头也没回,隔了好一会才出声回应:“我不会回去了。”   温斯沅没有劝阻,只是道:“先找个暖和的地方把湿衣服换掉吧。”   他以为阮姝牧不会同意,或者可能要好久才会给出回应。   没想到阮姝牧挺直接地起身,拍拍身上的沙子,对温斯沅道:“走吧。”   温斯沅见状也不多说,点点头和阮姝牧一起往外走去。   刚走出两步,阮姝牧忽然又停住脚步,转身往某处看了眼。   温斯沅察觉到人没跟上,也跟着停下脚步,转身问阮姝牧:“怎么了?”   阮姝牧没有马上回答。   温斯沅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看到远处漆黑的一片,并不能看清任何细节。   阮姝牧却在这时率先收回了视线,摇摇头说:“没事。”   她再次往前走去。   温斯沅跟上,忽然又听到她道:“只是觉得,温斯沅,你真幸运。”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上章有人提那我就提前问一下好了,我之前说的那个高中番外,你们还有多少人想看呀?   我的计划是这样子滴,下本我准备开《系统逼我渣男主》,因为是本快穿大长篇,写起来比较费劲,所以我现在已经在存稿了,要是你们想看高中番外,我就先把高中番外写了(估计也就十章左右吧),要是没啥人想看,我就尽快完结掉这本,然后选个黄道吉日直接开《系统》了,你们觉得捏   不过写不写时间应该也不会差太久,估计就半个月左右的开文时间差吧,因为后面要是没特殊情况的话,NF我应该都会日更了 第90章   几个小时前。   阮姝牧站在冰冷的海水里, 大脑仿佛感知到即将死亡般,走马观花地向她呈现过去二十多年人生里的点点滴滴。   从她有意识开始,她就像只被套了缰绳的马,身后有根鞭子不停挥舞着驱赶她向前奔跑。   她小时候真的挺讨厌温斯沅的。   在大多数小孩还无法静心只想着玩乐的年纪, 温斯沅偏偏反其道而行, 年纪轻轻就有着许多成年人都无法做到的自律和自强。   这样的人住在她隔壁,就注定了她永远无法逃脱被比较, 比不过, 被谩骂催促, 最终再反复反复重新被比较的命运。   赶鸭子似的挑灯夜读考上重点高中、重点大学, 阮姝牧的每一天都像是鱼被搁浅到岸边濒临死亡。   她偶尔喘不上气时会想,这是多数人人生的样子吗?   如果是, 这样活,她恐怕到死, 都不能够知道人生的意义是什么。   也许人生本就没有意义,阮姝牧有时会想。   这些杂乱危险的想法反反复复, 最终停止在小珊的出现。   过去二十多年, 在父母的反复熏陶下,聪明成功这些字眼几乎都是和温斯沅画上的对等号。   而温斯沅这个人,严谨、认真、沉闷、无趣。   小珊是阮姝牧见过的人里数一数二的优秀,可她的性格却和温斯沅截然不同。   她热情、阳光、充满生机。   阮姝牧以前很难想象,这个世界上会有人热爱生活。   热爱生活的人该是什么样子的?   后来她知道了。   是会从冬天开始期盼早春的海棠, 又从春天开始嘴馋夏天的西瓜,等酷暑浇头就开始期待在秋风里纳凉,捡完秋天的落叶再想象冬日里白雪铺路。   阮姝牧想起小珊经常说, 这个世界上没有做不到的事情, 只要心够恒, 做不到总有一天会变成做到。   她垂眸看了眼波光粼粼的海面,想,你看,还是有做不到的事的。   人生大概的确是没有意义的。   水没过腰线,再漫延上胸膛。   阮姝牧一步走得比一步快。   只是这一次没有套在她脖子上的缰绳和身后挥赶的鞭子。   是她自己要奔跑的。   水没到下巴,阮姝牧呛进去一口海水。   只要再往前走一步……   阮姝牧迈开腿,刚要向前,胳膊忽地被一股大力往后拽。   大幅度的动作溅起水花,阮姝牧只模糊看到一个身影,就被拽着离开了海岸。   她下意识要去挣扎,却不料那人力气很大,桎梏得她根本无法动弹。   这一片海滩不是旅游区,平日里会来的也就附近的居民,加上地处偏僻,工作日的下午大概率一下午都见不着几个人影。   阮姝牧被拽到海滩上缓了好一会,才看清楚拉她出来的人。   她有些诧异地看着眼前黑衣黑裤的娃娃脸青年。   青年为了拉她浑身也湿了个透彻,打湿的头发滴着水,水珠从白皙的脸颊旁滚落。   阮姝牧稍稍回过神来。   她对吴鹿洺的印象很好,因此稍微放平了情绪,才开口询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听说温斯沅要结婚,过来看看。”   吴鹿洺说着看了阮姝牧一眼,就兀自在沙滩上坐下,坐下后他仰头对阮姝牧轻轻笑:“坐一会吧,你现在就算再往海水里走,我也还是会再把你拉出来。”   阮姝牧想了想,最终在吴鹿洺身旁坐下:“为什么是听说,你跟他没有联系了吗?”   吴鹿洺两只手拄到身后,迎着阳光阖上眼:“嗯,他跟我妈做了约定,在他处理好他家里的所有事情前,不能和我联系。”   阮姝牧闻言愣住片刻,回过神来后连忙道歉:“对不起,是我请他帮了个忙,没有结婚这回事。”   青年没有马上出声回应。   海边回荡着海水拍岸的声音。   阮姝牧没有得到回应,微微侧过脸朝吴鹿洺看去。   青年白皙的脸在阳光下隐约有两分病态,他睫毛上沾着水珠,轻轻颤动水珠滚落。   吴鹿洺睁开了眼朝她看来,再次轻轻笑:“猜到了。他的确有不要我的可能,但不可能在还要着我的时候,去跟别人结婚。”   “那你……”   “有点想他,所以来看看他。”   阮姝牧听着吴鹿洺的话,不知是想到什么,眼眶发红。   两人一时间谁都没再说话。   日头渐渐向西沉去。   阮姝牧忽然又开口问:“你去见过他了吗?”   “不见他。”吴鹿洺轻缓的回答声响起,“我看到他就好,现在和他见面,会打破他和我妈之间好不容易建立的平衡。”   “我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达成这样的平衡。”吴鹿洺忽然侧过身,看向阮姝牧。   下一秒,他从衣服领口里拽出脖子上的长命锁,轻轻摇晃着锁下的一排铃铛:“他们想要的是同一件事情,我好好活着。”   好好活着听着像是个玩笑般的期望。   因为太过宽泛,甚至在寻常人听来有些莫名。   可阮姝牧刚刚才经历过寻死,因此她一时间没有给出反应,只是盯着吴鹿洺手上的长命锁,像是在出神。   “温斯沅给你的?”许久后她问。   “嗯。”吴鹿洺捏着胖锁中间的小铃铛,“我高中的时候出过一次事情,差点死掉,昏迷了大半年才醒。虽然当时有一部分外因在里面,但不可否认,最大的原因还是在于我自己求生意识薄弱。”   指腹在胖锁间来回摩挲。   “我当时觉得很累,每个新一天的展开,对我来说都是一份无形的重压。寻常人做了错事,可以在时间长河里慢慢被淡忘抹去,我却因为记性太好,必须要清楚地记得我做过的每一件错事,动过的每一个阴暗的念头,它们在我的脑海里滚雪球,越滚越大,越滚越大,最后把我也滚了进去,一起走向灭亡。”   阮姝牧听着吴鹿洺的话,神情里难免染上错愕。   她抿住干涩的嘴唇,问:“那你后来为什么又选择醒了?”   “昏迷的那半年其实不是一直没有意识的。有时候会很模糊地听见我姐姐和我妈妈的哭声。因为我的错误,她们却在自责。这样我一旦死亡,就会是更大的错误,这个错误会从我的身上,压到她们身上,甚至于还可能会压到当时每一个参与到,但完全无辜的人身上。我想要轻松,但不能以这种方式轻松。”   “醒来以后,我慢慢地想通了很多事情。这个世界上有富人,也有乞丐,有成功者,也存在失败者。形形色色那么多人,每个人都扛着自己的压力过活,区别只在于大小和形式。在感觉快要被压垮时,好像不是只有撂担子跑这一个办法,稍微将担子里的东西卸下一点,卸到能承受的范围,就还可以再继续走走。”   吴鹿洺说话的声音很平静。   却恰恰是那份平静,让阮姝牧脑子里绷着的那根弦轰然断裂。   她忍不住捂住脸,将脑袋埋进膝盖,低声啜泣了起来。   夕阳西下,晚风里沾染上了凉意。   阮姝牧渐渐哭累了的时候,忽地听见一阵钢琴声。   她有些疑惑地抬起头,发现是吴鹿洺手机里传出的声音。   她看了眼,发现吴鹿洺正在播放的是一段通话记录。   毕竟是听了二十几年的音乐,哪怕琴声弹得断断续续,也不影响她马上认出,这是他们镇上的镇歌。   知道歌曲代表的意思,阮姝牧抹了把眼泪,吐槽:“弹得真难听。”   吴鹿洺轻笑:“的确没他妹妹弹得好听。”   阮姝牧哭不动了,便将下巴抵在膝盖上。   稍微恢复了点平日里的性子,她有些不知像是在对谁说地开口问:“他说不放弃你,你就真等他啊?”   吴鹿洺拨了拨被海风吹乱的头发:“沅哥是个很特别的人,很多我怎么想都想不明白的事情,他总是能轻松替我化解。我对这个世界还有很多的困惑,我还想由他来替我解答。”   阮姝牧喃喃:“这世界上几十亿人,能解答你的人应该还会有很多。”   吴鹿洺缓慢地眨了眨眼睛,看着海平面西垂的落日。   “嗯,这世界上应该是有很多树的。”他轻声说,“但是我看见他,走近他,抱住他以后,这世界上就只剩下一棵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应该还有两章,两章完结后还有一点没解答的小问题,我会通过番外解释,番外会写一个小洺视角一个小温视角,嘿嘿,嘿嘿嘿嘿 第91章   姜缘蕙出院后, 每半个月还需要定期去医院做一次复查。   等复查全部结束,日子已经入了冬。   姜缘蕙这几个月来,被家里几人盯着什么事也不让做,早就闷得发慌。   因此一等复诊结束, 有了医生的话做靠山, 她袖子一撸,就放话要给家里来个大扫除。   温斯沅和温其成要帮忙, 姜缘蕙不肯。   最后几人讨价还价, 父子俩让步, 但只允许姜缘蕙一天扫一层。   姜缘蕙乐得有事干, 大清早就拿着把扫帚,从自家院子前扫起。   温斯沅不被允许帮忙, 但一些需要踩高处的活肯定不可能由着姜缘蕙来,因此他也跟着起了个大早, 端着笔记本坐在门口的椅子上,一边处理事情一边盯姜缘蕙。   农村的清晨没有早高峰, 但人也不少, 多是些送孩子出门上学的父母。   附近的人都相互认识,姜缘蕙隔三差五地跟人打个招呼闲聊两句,半小时过去,人走得差不多,她也正好扫完地。   正收起扫帚要往里走, 隔壁忽地传来一阵响动。   是吵架声。   姜缘蕙听到,叹了口气:“自从牧牧走了以后,老阮家两口子就一直吵个不停, 这样吵下去, 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哎。”   她虽然感慨, 但也没有要去掺和的意思,毕竟人家夫妻是关起门来吵架,不是外人能干预的。   “小沅,”姜缘蕙忽然看向自家儿子,“你真不知道牧牧是为什么走的?”   温斯沅脸不红心不跳,摇头。   姜缘蕙见状也没再问,摇摇头正打算继续往屋里走。   谁料这时,隔壁忽地传来一阵东西碎裂的声音,紧跟着是阮母撕心裂肺的吼声。   姜缘蕙一听这动静,自然不可能再不管,顿时丢下了扫帚就往隔壁阮家冲。   温斯沅见状,也放下电脑跟了上去。   阮父阮母的声音听着从二楼传来。   姜缘蕙在外头时听得不真切,一路往上跑,两人说话的内容逐渐清晰了起来。   阮母在嘶吼:“你还想怎么样!女儿都被你逼得自杀了!差点就没命了!你还不觉得自己哪里做的过分吗?你现在还要把她逼回来干什么?”   阮父的声音里也满是怒火。   “我过分?是我做错了吗!男人喜欢女人,女人喜欢男人天经地义!她倒好,跑去搞什么,啊?同性恋?她这是有病!”   姜缘蕙原本都要推开门了,一听见这话,瞬间止住了脚步。   这可不是小事,而且是人家家里私事。   她瞬间转身,发现温斯沅不知什么时候跟了上来。   眼见着楼下还有其他邻居要往里涌,姜缘蕙一时间也没注意到温斯沅神色上的不对,小声叮嘱了温斯沅一句别往外说,就往后退出好几步,扯着嗓子装作是刚上来,出门提醒门里吵架的夫妇二人:“老阮!老陈!你们俩怎么大清早又吵上了!”   ·   劝一早上架,姜缘蕙回家也没心情干活了。   中午温其成回来,三人坐在饭桌上吃饭。   姜缘蕙是心里藏不住话的性子,清楚这是绝对不能往外说的事,也就只能在自家里提提。   不清楚温其成知不知道这事,姜缘蕙便没提阮家,只是吃着饭感慨:“现在的小年轻,好像是有男人喜欢男人,女人喜欢女人这一回事情,这算是小年轻的潮流吗?这事放我们以前,还真是想也不敢想。”   温其成奇怪地看了自家老婆一眼:“你没事提这干什么?”   姜缘蕙笑笑:“今天看个电视,正好看到了说这个什么……同性恋。”   温其成往她碗里夹了块猪肝:“不关咱们的事,吃饭。”   姜缘蕙本来也就是提一嘴,没打算继续说。   一直安静吃饭的温斯沅却在这时候放下了碗,忽然出声:“不是潮流,有的人天生就是喜欢同性。”   温其成一听这话,眉头瞬间拧了起来:“都说不关咱们的事了,别人天生喜欢同性也碍不着我们,轮不到我们说。”   温斯沅垂眸。   在短暂的思索过后,他抬手扶了扶眼镜,看向对面的二老,语气认真开口:“关,爸,妈,我就喜欢男人。”   饭厅里有片刻的安静。   紧跟着响起筷子狠拍在桌面上的声音:“温斯沅!你想清楚说话!”   温斯沅平静地看向温其成:“爸,你了解我,我从来不说不经大脑的话。”   温其成听见这话,腾得站起,就要往温斯沅那边去。   姜缘蕙在这时才反应过来,当即出声:“温其成!给我坐回来!”   温其成脸都气红了,但面对姜缘蕙还是压下了火:“你听听你儿子说了什么胡话!”   “什么胡话了?怎么就是胡话了?”姜缘蕙瞪向他。   温其成一瞬间气得找不着北,口不择言了一句:“都是给你惯的!”   姜缘蕙瞬间不服气了:“我惯?你有本事给我惯出一个长得帅没有任何不良嗜好孝顺懂事的博士生儿子来看看?”   温其成一时间气得说不出话。   两人夫妻多年,他吵架就没吵赢过姜缘蕙一次。   “你你你”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来。   姜缘蕙一叉腰:“医生说了我现在不能动气,你确定要跟我吵架?”   温其成气急:“你昨天还说医生说你好全了!”   “那你来跟我吵一个试试?”   当然不可能跟姜缘蕙吵。   温其成憋半天,狠狠瞪了温斯沅一眼,负气回楼上房间了。   他一走,客厅里就剩下母子二人。   姜缘蕙琢磨了会,叹口气,放下了手里的筷子,看向温斯沅问:“儿子,你刚刚说的是真的?”   温斯沅点头,态度认真。   姜缘蕙又叹了口气,这次安静了好一阵,她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不会就是正月来咱家那小孩吧?”   “是他。”   姜缘蕙的注意力一下子有点跑偏:“那小孩多大来着?”   “二十。”   姜缘蕙缓了缓:“他追你你追他?”   温斯沅正在思索回答,姜缘蕙心底有了数。   “你不行啊儿子,一大老爷们都快奔三了,让一小孩追你。”   温斯沅也不多说:“嗯,是我做的不对,我以后会多照顾他。”   姜缘蕙一下子又没了声,坐着叹好半天气。   温斯沅想了想,还是出声提醒:“妈,叹气容易变老。”   姜缘蕙摆摆手:“老两岁就老两岁吧,让我先叹会。”   说完就务实地坐着叹了好一会,才终于再次开口:“那我和你爸要是不同意,你会跟老阮家那小孩一样想不开吗?”   “不会。但我会再继续想办法让你们同意。”   姜缘蕙听见这话,没再继续说了。   这事接下来几天都没人再提。   三天后的周末,温其成和两个小孩都休息在家。   温其成这几天见到温斯沅就板一张脸,一有空就拉温斯沅跟他下棋。   下不过就一直下,一直下到温斯沅输给他一局为止。   温柯晨着急地从楼上跑下来时,父子两人正坐在一楼客厅里紧张对弈。   温柯晨冲上去抱住温其成一只胳膊。   温其成正在落子,被抱这一下,子落歪了地方,满盘皆输。   他顿时一拧眉,要教育温柯晨,话还没出口,就听见温柯晨焦急道:“老爸,哥哥,你们快去楼上看看!妈妈哭了!”   这话一出,下棋的父子瞬间变了脸色。   几人快速往楼上赶,到时,发现姜缘蕙正坐在温斯沅房间的沙发上,手里捧着什么东西,哭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温科莘正焦急地围在她边上转,磕磕巴巴不知道该怎么哄。   温其成见事发地是在温斯沅房间,二话不说先瞪温斯沅一眼,而后急匆匆上前:“老婆,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哭成这样?”   温斯沅也跟着上前,看清楚姜缘蕙怀里抱着的东西后,他大概猜到了原因。   姜缘蕙怀里抱着两张纸。   一张已经泛黄的,是他十年前的模拟志愿填报,另一张保存得当的,是他几年前收到的来自F国百强公司的offer。   姜缘蕙哭着哭着,一仰头看到温斯沅,顿时抹了把眼泪断断续续说起话来:“我就觉得奇怪,当时就觉得奇怪,我儿子以前很喜欢旅游的,以前我们带你去旅游,你都要自己涂涂画画,做成一个个小本,房间里也贴满了各种地图,为什么后来大学选专业,反而选了个离家那么近学校的中文系。”   温斯沅那张泛黄的志愿填报表上,第一志愿是H市出名的旅游学。   他当时修改志愿的确主要是因为他母亲孕期大出血的事情令他心有余悸,但也有一部分他本身性格上吹毛求疵的原因。   他向来习惯把事情做到尽善尽美,H市跟他家近乎横跨整个祖国,如果他母亲再有意外,他想要赶回家都至少要费上少说一天的时间。   所以H市绝对不行,但其他离家近学校的旅游学并不十分令他满意,因此才会在最后决定下G大的中文系。   至于另一份offer,姜缘蕙肯定是看到时间正好对应上她当年车祸住院的时间,所以才会这么伤心。   温斯沅轻叹了口气,走上前:“妈,我做下的决定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所以没有哪件会让我回想起来感到后悔,你不要自责。学不学旅游学对我影响并不大,F国我以后也会去,只是时间早晚问题。”   姜缘蕙看着自家儿子沉着冷静的脸庞,眼泪更是止不住地往下滚:“当年我生你的时候,没想你像现在那么厉害,我就想你每天开开心心吃吃喝喝,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快乐过一辈子就好。所以别人每次夸我把你教得好,我都觉得他们真肤浅,你才不是我教出来的。我一直最骄傲的就是我尊重了你的每一个选择,没有干涉你,没有牵制你。”   她说着说着,又有些控制不住:“你是我生出来的你又不是一辈子长在我肚子上,你想做什么喜欢做什么你就去做,别说我还有你爸,就是我一个人过,我也能把日子过好。人就这一辈子,日子怎么过还不是过呢?温其成,你说是不是?”   温其成忽然被拉进话题。   要是换以前,他早应了,但现在这话里明显还有一层别的意思,他应不出来。   姜缘蕙半天没得到回答,眼泪顿时止住不少,看向温其成:“你觉得我说得不对?”   温其成沉着脸瞪温斯沅,憋半天:“对门老林家天天拿儿子跟咱们比。”   姜缘蕙一下子脾气上来了:“我嘴皮子那么利索我骂不过他们?”   温其成咬着牙:“你这几年不是一直很想抱孙子?”   “没孙子抱日子过不下去?”   温其成没话说了。   姜缘蕙顺着杆子继续:“你还没应我是不是。”   温其成在自己老婆这里讨不着好,只能干瞪温斯沅。   直到被姜缘蕙杵了一胳膊肘,他才勉强应:“是是是,快把眼泪擦擦,前两天还说情绪不能激动。”   姜缘蕙接过温科莘递来的纸巾:“医生说好了。”   “现在又好了?”   “不能好?”   温其成明白,他现在说什么都不是,于是干脆不再说,把那一胳膊肘杵回给温斯沅,转身走了。   姜缘蕙哭得缓过劲来,摸着怀里那张offer,问温斯沅:“过去那么多年了,人家是不是也不能要你了?”   “我现在学历更高,可以找更好的工作。”温斯沅温声回答。   “好没用,得你喜欢才行。”   温斯沅一时间没有出声,他感觉到喉头的轻微哽咽,抬手扶了扶眼镜挡住发热的眼眶,展开笑:“会的,我会找我喜欢的。”   ·   温其成虽然答应了姜缘蕙,但心底里明显还是不乐意的。   只是不乐意是一回事,同不同意又是另一回事。   几天后温斯沅回A市,他开车送温斯沅出门。   父子俩许久没一起到火车站。   温其成把人送到站口,想了想,还是没忍住,沉着脸问温斯沅:“旅游出国的事你十几年都能熬能等,怎么这事你非要卡在这节骨眼上着急说,没有孩子的爱情能维系多久?说不准你再多熬个几年,就不像现在这么想了。”   “如果你和妈没有孩子,你们就不能走长久了?”   温其成黑下脸瞪他:“你这说的是什么混账话。”   “爸,你应该很清楚,我们在很多地方都很相像。你是什么样对待感情的态度,我就是什么样。”   温其成沉着脸半天,摆摆手:“算了,说不过你,你哪里跟我像,明明跟你妈一样,得理不饶人。快走吧,眼不见心不烦。”   温斯沅露出一抹笑,答应了一声走出去两步,忽然又停下,回答了温其成最开始的问题。   “不能等是因为,人和事情不一样。事情可以放到许多年后做,是我确保主动权在我,等时候到了我一定会去做。但人不行,如果我现在不爱他,以后就轮不到我爱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上章我离三千字就差了三百!你们竟然说我短短!我才不短短,我是长长!   关于有朋友说多写点再完结,看过我比较多本书的读者应该有发现,我基本上都是在一起没矛盾了,就差不多刷刷完结了,倒也不是我想那么快,就是我不太会写甜蜜日常,我老怕我控制不好度,把甜蜜蜜写成甜腻腻   所以大家就当后面的高中番外是日常吧,不出意外的话高中番外应该会挺甜滴滴滴滴滴滴 第92章 大结局   大概是水土不服。   吴鹿洺到F国以后, 就开始感冒。   感冒断断续续了大半个月,赶上降温,演变成了低烧。   吴鹿洺租的离学校不算太远的学生公寓,正常情况下每天步行二十分钟到校。   但因为最近一直大雪, 二十分钟的路程至少要走上半个小时。   发着烧没有胃口, 吴鹿洺干脆省去了早饭环节,喝了杯热水就直接背着书包出门。   下楼时正好碰见嘴上叼着片吐司匆匆往下跑的敖越泽。   敖越泽见到吴鹿洺, 热情打招呼:“今天这么早?是不是也是担心Andre教授提前到查人?”   吴鹿洺脑袋晕乎乎的, 有点不太想说话, 于是也没太注意敖越泽说了什么, 直接随口答应了一声。   敖越泽和吴鹿洺一样,是C大过来的交换生。   两人以前在C大同专业不同班, 因此并不相熟。   但多少出于身处异国他乡的抱团心理作祟,入学以来, 敖越泽上课下课基本都和吴鹿洺待在一块。   半个来月的相处,两人也算是混了个熟。   敖越泽个子比吴鹿洺高一两公分, 身材有些微胖。   他胃口大, 跟吴鹿洺一起往学校去的路上,嘴巴就一直没停下过,不是在吃就是在说。   吴鹿洺一路上把脸紧埋进身上的厚羽绒服里,偶会回应他几句。   到学校比平时早了十多分钟,教室里没什么人。   吴鹿洺感觉稍微暖和了一点, 才把外套的领口拉链拉下。   他径直往教室后的储物柜走去,刚到自己的柜子前,就看到把手上挂着两个袋子。   一袋食物, 一袋药。   装食物那袋子里是碗粥, 手摸上去, 粥还很滚烫,显然是刚被放下不久。   敖越泽在一旁吹了声口哨:“又有人给你送东西啊,兄弟,你最近桃花开啊。”   吴鹿洺暂时没管食物,将装药的袋子取下,看了眼,全是治感冒的药。   “我昨天问了一本地哥们。”敖越泽忽然凑近对吴鹿洺小声说,“他说他们这姑娘就喜欢你这种长相的,你要是有看上的,谈谈也不错。”   吴鹿洺将装药的袋子重新收拢,抬头往四周看去,视线细细扫过一圈。   敖越泽以为他是要找人把东西还回去,提示道:“人直接把东西挂你这,肯定就是为了避免被你拒绝。你要是不想要,这粥我可以帮你喝,正好我也还没饱。”   前几天也有人这样给吴鹿洺送过东西。   无名无姓的,吴鹿洺还不回去,又都是一些膨化零食,他便全给了敖越泽。   敖越泽本来以为今天也会一样,没想到吴鹿洺摇了摇头,说:“这个粥我要喝,你要是饿,我书包里有几个面包。”   敖越泽一听他收下了东西,注意力瞬间不在食物上了。   他有点不敢置信地看着吴鹿洺:“你认出这是哪个姑娘送的了?对人家有意思?是不是上课经常坐我们前排的那个蓝眼睛的?”   吴鹿洺站久了脚底有点打飘,干脆也没解释,端着粥回了座位。   敖越泽跟上本想继续八卦,忽然看清吴鹿洺的脸色,他终于意识到了不对:“你嘴唇怎么这么白?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   “有点低烧。”吴鹿洺轻声回应。   “难怪觉得你今天整个人都有点闷闷的。”敖越泽顿时也不再多说,默认了吴鹿洺是因为身体不舒服才接受的这碗粥,“那你快喝了粥吃药吧,这两天还要降温,烧更严重就不好了。”   ·   今天是少有的一整天都有课。   吴鹿洺早上吃过药,中午睡了一觉,感觉要好上很多。   但上完一下午的课,脑袋又有些昏昏沉沉起来。   前几天鼻子堵得难受,他基本一下课就径直家走,潦草吃过晚饭就直接卷被子睡觉。   今天脑袋昏沉,下了课他却没着急走。   回去的一路上都走得慢悠悠的,三步一回头四处张望着什么。   敖越泽被他这异常吓得头皮发麻,快走到公寓时,实在忍不住,小声凑近他问:“兄弟,你看什么呢?咱们被人跟踪了?”   吴鹿洺随口扯了个谎:“早上丢了个东西,不知道是不是丢在这条路上,所以到处看看。”   敖越泽闻言顿时松了口气:“你早说嘛,害我紧张兮兮的,啥东西啊?我帮你一起找找。”   吴鹿洺摇头:“不用了,快到家了,也可能是我没带出门,我先回家看看。”   敖越泽也没多想,点点头就翻过包来摸公寓钥匙。   一路摸到公寓楼下,他脸色渐沉:“不会吧……”   吴鹿洺停下脚步看他。   敖越泽一脸心如死灰:“我早上没带钥匙出门。”   “你室友呢?”   学生公寓里住的学生大多是合租,因为一间屋子里基本上都有两到三个房间,很少是单间,像吴鹿洺一样把整个屋子全租下来的在少数。   “他今晚有个派对邀约,”敖越泽看了眼表,“回来至少还要两三个小时。”   他说完看了眼吴鹿洺,想想又摇了摇头。   吴鹿洺不喜欢别人进他的住所。   这点敖越泽在来到F国后跟吴鹿洺相处的第一天就知道了。   当时几个都是从国内来的留学生想找个地方聚餐,因为这些人里只有吴鹿洺是独居,所以就有人提议去他家。   吴鹿洺十分有礼貌,但态度坚定地拒绝了。   吴鹿洺在C大算个小名人。   虽然不能说是全校都知道的程度,但但凡学的是跟数学挨边的专业,几乎没有不认识他的。   敖越泽在来F国前,一度以为吴鹿洺可能会不太好相处。   毕竟天才总是比较孤僻。   但出乎意料的是,吴鹿洺非常好说话,甚至可以说是比起大多数人都随和好相处。   因此这样脾气的人会态度那么坚决地拒绝他人去他住所的请求,可以想象他是真的十分反感别人去他家。   想到这敖越泽也没过多纠结,重新背回书包道:“我去附近找个咖啡厅什么的等等吧。”   吴鹿洺没有马上应声。   敖越泽背好书包正转身要走,吴鹿洺忽然开口:“可以去我家坐一会等。”   敖越泽第一反应以为是自己幻听。   直到吴鹿洺往他住的楼层走去,敖越泽才反应过来:“你不是不喜欢别人进你家吗?”   “只在客厅坐几个小时没事。”吴鹿洺一边解释一边拿出钥匙,“客厅有游戏机,你无聊可以玩,不过声音不要太大,我还有点低烧,回去想直接睡觉。”   敖越泽当然不会有异议,连声道谢保证。   吴鹿洺回到家,给敖越泽开了游戏机,回到卧室反锁上门,却没有直接睡觉。   他住的三楼。   卧室窗户对出去正好是公寓前的空地。   空地中间是花坛,整个花坛周围就两盏路灯。   夜里到处是雪,昏暗的路灯下看什么都是一个样。   吴鹿洺的视线搜寻一圈,就在他有些失落地要收回时,视线忽地定格在某处。   ·   吴鹿洺看了眼时间,视线从窗外收回。   在窗边站了太久,刚才看时无知无觉,现在抽离开,才发现手脚都凉得像是被冻上。   时间有点太久了。   他站在窗边都那么冷,更别说在屋外。   屋外现在还在下雪。   正想着附近的哪个去处让敖越泽去比较合适时,推开门,敖越泽的声音适时响起:“太好了你还没睡!我正打算给你发消息,我室友提前回来了,我可以回去了!”   那正好。   吴鹿洺披了件外套,出门送客。   敖越泽离开后,吴鹿洺没有马上关门。   他紧着身上的羽绒服,靠在门边等了两分钟左右,才慢慢把门往回拉。   就在门马上要合上时,一只手伸了进来,将门重新拉开。   门外的人动作快得吴鹿洺根本来不及看清脸。   只觉得一阵冷风迎面,人就被整个抱起抵在了墙上。   紧跟着夹杂着烟味和屋外天寒地冻的吻就落了下来。   就知道外面很冷,吴鹿洺心里想。   温斯沅的嘴巴凉得都快跟冰箱里刚拿出来的冰棍一样了。   但他没有推拒这个吻,两只手自然地搭到了温斯沅的脖子上,缓慢回应。   他的回应让温斯沅的动作也逐渐变慢变轻。   交织间,温斯沅的嘴唇逐渐变得温热。   吴鹿洺逐渐找回以往跟温斯沅接吻的习惯,抬起一只手搭到了温斯沅脸侧,指腹轻轻捏着他的耳垂。   温斯沅抱着他的手收紧了两分。   正动作要把人往屋里抱时,方才还没合上的门忽然又被从门外拉开。   敖越泽拎着一块板砖冲进来就用蹩脚的F国语言吼:“别轻举妄动,我们楼下都是熟人……”   话喊到一半,忽然止了声。   他举着块板砖,和正被温斯沅抱在怀里的吴鹿洺四目相对。   确定从吴鹿洺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被冒犯的意思,敖越泽慢慢放下板砖。   “额……我……那什么,刚下楼梯就看到有个陌生男人拉开了你家门,我还以为是入室抢劫。”   敖越泽默默将板砖塞到身后:“不好意思,打扰了。”   说完就后退两步,退到门外,贴心地替两人带上了门。   然而就在门要被关上的一瞬,忽然又被推开。   敖越泽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地向吴鹿洺求证:“这是你对象?”   吴鹿洺仰头看了温斯沅一眼。   室内有暖气。   温斯沅刚从天寒地冻走进温暖的环境,眼镜上盖着一层薄薄的雾。   他微低着脑袋,眼镜滑到鼻梁中段,一双漆黑的眼睛便没有任何阻隔地直勾勾看着吴鹿洺。   吴鹿洺收回视线,扭头冲敖越泽点头。   敖越泽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点发怵地朝温斯沅看去。   跟温斯沅对上视线的瞬间,敖越泽恍惚间以为自己回到了Andre教授的课堂上,还是第一排正中间刚好被老教授逮得死死的那种。   这扑面而来的严厉教授气息。   期末挂科少说要挂半个班的级别……   敖越泽甩甩脑袋,一秒钟不敢多待,连忙出声解释:“哥们,我忘记带我宿舍钥匙了,大佬好心收留我让我在客厅等舍友回来,你放心,我一直在客厅,他一直在卧室,我俩一句多的话都没说,就这样,拜。”   这一次“砰”一声响,迅速带上门。   见门合上,吴鹿洺收回视线,重新看向温斯沅:“他说得差不多了,你还有什么想听的吗?”   温斯沅没有马上说话,只是靠过去贴了贴他的脸。   这一贴,眉头就皱了起来:“你是不是有点发烧?”   吴鹿洺点头,也抬手摸了下自己的脑袋:“有点。”   “药吃过吗?”温斯沅抱着他往里走,“卧室在哪?”   吴鹿洺指了个方向:“早上吃过。”   “吃的我给你的?”   吴鹿洺点头。   温斯沅的眉头又拧紧了两分:“那些是感冒药,不管发烧。”   他把吴鹿洺抱到卧室的床上放下,又问:“家里有退烧药吗?”   吴鹿洺安静地坐着由温斯沅帮自己脱外套。   “有。”他轻声应,“客厅电视下面右边柜子从上往下第二格。”   温斯沅点头,把他按到床上给他盖好被子,就转身出了卧室。   几分钟后,温斯沅端了杯温水,拿着药箱进屋。   38度6,比早上还要高点。   吴鹿洺偷偷看了眼,没吱声说出这个事实。   温斯沅扶着他给他喂下退烧药。   吴鹿洺躺回到床上,借着卧室暖黄的灯光看温斯沅。   感觉好久没见,又感觉好像刚刚才见过。   除了瘦了一点,温斯沅其他地方一点都没变。   “你来F国待多久?”吴鹿洺问。   温斯沅将温度计和退烧药收回药箱:“你待多久我就待多久。”   收拾完,他坐到床边,低头认真地看向吴鹿洺:“我回A市,不是不想马上去找你,是因为答应过你母亲,我处理好家里的所有事情后,要先经过她的同意,再跟你联系,所以我先联系了她。”   吴鹿洺半张脸埋在被子里,盯着温斯沅慢慢地眨了眨眼睛。   温斯沅抬起一只手盖到他眼睛上。   感受到掌心轻微的痒意,他开口,声音像是被温水浸泡过:“我找到你了,现在可以回你身边了吗?”   掌心下的人忽然连睫毛都不颤了,安安静静的,像是睡着了一样。   温斯沅等了会,一直没等到动静,便打算移开手看一眼。   手刚要抬起,忽地被吴鹿洺抓住。   吴鹿洺也没说话,只是抓着他的手,整个人往里挪,挪出了半个空位。   温斯沅盯着那刚好能躺一个人的位置,没有丝毫犹豫,脱掉外套躺了上去。   “沅哥,把烟戒了吧。”吴鹿洺忽然出声。   温斯沅侧向他:“我没有烟瘾。”   抓着他手的人忽然轻笑了一声:“一个小时,七根烟,也能叫没有烟瘾?”   温斯沅看他一眼,从被子上盖着的外套里摸出剩下的半包烟,丢进了垃圾桶里。   吴鹿洺忽然又出声:“那天晚上我睡着以后,你是不是又进来亲我了?”   温斯沅将被吴鹿洺抓着的手往下放,露出吴鹿洺的眼睛,和他对视:“怎么知道的?”   “第二天醒来嘴里有烟味。我亲你那一次,你嘴里还没有烟味。”   吴鹿洺眼睛微阖,已经有些困意。   温斯沅靠近他,碰了碰他嘴巴。   “你什么时候来F国的?”吴鹿洺又问。   “三天前。”   “那为什么今天才……”来找我。   话没问完,温斯沅却知道意思。   “在想一些事情。”   吴鹿洺微扬起脑袋和他对视:“什么事?”   温斯沅抬起一只手,搭到吴鹿洺脑袋上:“发现我和你妈妈,其实都错了。我们可以是你的倚靠,但你并不需要我们的保护。”   他说着低下脑袋,捧住吴鹿洺的脸:“这就是你想我明白的,对吗?”   温斯沅的掌心很烫,比吴鹿洺的脸还要灼热很多。   吴鹿洺半张脸贴在他掌心里,许久后轻轻蹭了蹭:“我坐过G城的缆车了,没有意思。”   温斯沅声音轻缓:“等开春后,我带你去坐F国的缆车。”   吴鹿洺看着他:“你家里那本F国的游记,我拿走了。”   温斯沅轻笑:“发现了。”   “所以还有那片夏天才能看见鱼的湖。”   “嗯,还有F国秋天的街道和冬天的雪村。”   吴鹿洺慢慢展开笑,浅浅的酒窝浮上脸颊。   他盯着温斯沅看了许久后,扑进温斯沅怀里,抱住了这个世界上仅此一棵的,他的树。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先这样吧,我努力憋了,实在憋不出日常,俺承认俺是日常废物,嘤嘤嘤1551   接下来先写一个小洺视角的独白和一个小温视角的独白,主要就是补一些正文里没提到的细节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