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我的AI先生》作者:六喜桃   文案:   上辈子杀.人.放.火,这辈子学鸟类生态学。   这句话在东大学子中流传已久,   乔宜也深以为然。   *   为了观察鸟类,乔宜搬出学校,阴差阳错和季书辞同居了。   这位季先生从事AI行业,智商一流,情商三流,恋商为0。   除了一张过分英俊的脸,简直和冷冰冰的机器人没什么区别。   乔宜暗暗心疼他将来的女友。   后来,季书辞单膝跪地,举着一枚戒指向乔宜求婚。   乔宜:……   *   毕业后,乔宜作为鸟类生态领域的专家,应邀来到青海鸟类自然保护区,主导一个科研项目。   研究结束,遇到十年难得一见的风沙天气。   保护区失去补给,濒临断水断电。同事们纷纷给家属打电话报平安。   乔宜倚靠在窗台,还没划开手机锁屏,便有电话打进来。   窗外漫天黄沙席卷,一行黑色车队满载救援物资,冲破迷雾,疾驰而来。   为首的那辆越野车车门打开,季书辞戴着墨镜,一袭风衣笔挺。   他握着手机,低沉的声音清晰的传进乔宜耳边的手机里:“听说候鸟都南飞过冬了。我来接你回家。”   *   有一种鸟是永远也关不住的,因为它的每片羽翼上都沾满了自由的光辉。   ——《肖申克的救赎》   【食用指南】   1.欢喜冤家,轻松向。   内容标签: 欢喜冤家 因缘邂逅 业界精英 时代新风   搜索关键字:主角:记得点收藏哟 ┃ 配角:路人甲乙丙丁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要和AI谈场恋爱吗?   立意:保护鸟类和AI,人人有责。 第1章   秋天的清晨,东大校园里鸟雀叽喳,明媚的阳光为教学楼镀上一层金黄。   早上九点半,乔宜从生命科学学院走出。   她怀里紧紧抱着一摞书,低头看了眼脚下的台阶,一阶一阶向下跳着走,卷成波浪的长马尾随着她的动作左右摆动。   现在不是下课时间,院办里行人并不多,偶尔碰见几个形色匆匆的同学,大多是乔宜这样为毕业论文头疼苦恼、来找导师指点论文的准毕业生。   提起毕业论文,乔宜有一肚子的苦水可以倾倒。   研一开学,学院里让研究生着手准备毕业论文的研究对象,乔宜选择了白头鹤作为毕业论文的样本。   白头鹤,别称玄鹤,大型涉禽。达到易危IUCN标准,为国家重点保护动物。   东市是滨海城市,生态环境良好,每年都会吸引南下越冬的白头鹤种群在这里休整栖息。   每年秋天到春天,乔宜都要到附近的东湖湿地保护区观察白头鹤。   野外观察每天起早贪黑,偏偏东大的宿舍楼有门禁,早晚出入不便,有几次乔宜深夜回到学校,宿管阿姨已经锁上了大门。   考虑到这种情况,她向东湖湿地保护区申请了一间宿舍,野外观察时就住在宿舍里。   没想到今年保护区的宿舍整体翻修,不能继续住了。乔宜只能四处咨询中介,看保护区周边有没有房子出租。   东湖湿地保护区周边只有一个小区,就是东湖别墅区。   中介直言希望不大,毕竟别墅区里住的人非富即贵,谁会在意那点租金。宁可房子空着,都不会租给陌生人。   因此乔宜苦等了一个月,也没有找到合适的房子。   走过人行道,来到东大的商业街。   花坛中栽种的月桂树芳花累累,香气浓郁扑鼻。   乔宜拢紧了身上的卡其色风衣外套,伸手推开咖啡厅的玻璃门。   今天下午乔宜有约。   林措北和姚希是乔宜的发小,三人一路从东大附属小学升到附属中学,高考一起考入东大,又一起被保研东大。   听说乔宜为租房的事情头疼,两人也到处打听房源,希望早日帮乔宜找到合适的房子。   今天早上,林措北打电话说姚希找到了合适的房子,约乔宜在咖啡厅见面。   乔宜穿短风衣,黑白碎花的半身裙,黑色短靴,斜跨着一只羊绒包包,是非常韩系的打扮。   林措北和姚希一眼望见她,自卡座上向她招手,“小乔,这里!”   此小乔并非三国周郎赤壁的小乔。   咖啡厅坐满了人,听到这句话纷纷抬头向乔宜望去,想看看是什么样的美女,竟然可以和小乔同名。   女孩子皮肤很白,蓬松的栗棕色长卷发束成马尾,几缕刘海随意搭在莹白的额头前。一双杏眼黑白分明,配上卷翘的长睫毛,在巴掌脸上十分醒目。   她的眉眼并不浓艳。   但胜在笑容明朗,唇边梨涡浅浅,是恬淡宜人的长相。   乔宜对于陌生人打量的眼神早已习惯,毫不在意的环视一周,从容的走到卡座落座。   “小乔,找到房子了!东湖别墅区有人招租,中介小吴立刻便联系我了。房主是位空巢老奶奶,一个人住嫌太寂寞,希望找一个年轻人和她同住。”姚希一脸激动的说。   “真的?太好了!”   乔宜也很惊喜,笑眼弯弯,樱粉的唇边露出两个小小梨涡。   想了下,她略感担忧的说:“那房租会不会很贵啊?”   林措南摆摆手,插话道:“中介小吴说了,老奶奶不在意房租,只想找个年轻女孩子和她同住,一起做个伴。小乔你放心,我朋友实习的房子就是小吴帮忙租的,他绝对靠谱。”   姚希也附和:“你方便的话,明天就可以过去看房,老奶奶也想和你见个面。我把中介小吴微信推给你。”   乔宜明天刚好没课,可以去看房,拿出手机,添加了小吴的微信。   租房的事终于有了着落,乔宜终于松了一口气。   把怀中一摞书放下,端起桌上的冰拿铁灌了两口,一双眼睛舒适的眯了起来,像只伸懒腰的小猫。   林措南看着乔宜把冰拿铁当水喝的样子,又看看了看自己保温杯里的枸杞菊花茶,关心道:“小乔,昨晚又熬了通宵吧?”   乔宜点点头,“昨晚赶论文了。今天早上吴教授八点有课,我刚好把整理好的论文数据给他看一眼。”   吴教授是乔宜的导师。   “我最近也总熬夜,报社的实习老师天天催我写新闻稿。”   姚希随手拿起乔宜的书翻了翻,里面花花绿绿全是各种鸟类彩图。   乔宜放下咖啡杯,觉得稀奇,“稿子都让你写了,他干什么啊?”   姚希翻了一页书,嗤之以鼻,“鬼才知道。一分实习补贴都没有,要不是为了一份盖着环球报业集团章的实习证明,我用得着上赶着去当免费劳动力嘛!”   环球报业集团是业界有名的新闻集团,就算没有实习工资,新闻系的学生们也一窝蜂的挤破头去实习。   长此以往,新闻系有了个不成文的惯例——只要拿到环球报业集团的实习证明,便证明专业能力得到了业内认可,不愁找不到好工作。   林措南端起咖啡壶给乔宜续咖啡,见姚希在翻那本花花绿绿的鸟类图册,嘀咕道,“人家乔宜学的鸟类生态学,你一学新闻的看得懂吗?”   姚希没好气道,“看不起文科生是吧?要你一学计算机的管?”   二人拌嘴斗殴是家常便饭,好在林措北脾气柔和,每次任姚希打骂也不发火。   乔宜选择性当没看到,拿过菜单从上到下浏览了一遍,招手叫服务生过来,点了一份无骨芥末炸鸡,惹得养生达人林措南连连说她重口味。   乔宜眉眼弯弯,笑的有些狡黠,“终于找到房子了,吃点重口味的庆祝一下。”   林措南端起菊花枸杞茶,做了个敬酒的动作,“二位女士,为了庆祝这件喜事,我决定将鞍前马后,做好二位女士论文写作期间的后勤保障工作——奶茶水果,火锅外卖,保证随叫随到。”   林措北早在上学期就完成了毕业设计,上个月又被导师推荐免试攻读博士,可谓一身轻松,前途无忧,是三个人中目前最清闲的。   乔宜笑:“知道了,小林子。东厂就需要你这种人才。”   姚希给他一个欣赏的眼神:“不错嘛林错北,很有觉悟。”   *   第二天,中介小吴早早联系了乔宜,开车带她来到东湖别墅区。   一路上,小吴滔滔不绝地和她讲房子的优点。“乔小姐,您放心吧,这房子绝对靠谱,上世纪八十年代的老别墅,德国设计,欧式装潢,我知道乔小姐您是学鸟类生态的,每天要去保护区观察鸟,这出门就是东湖湿地保护区,别提多方便了!”   乔宜听的头晕,感叹他不愧是金牌中介。   车子驶入停车场,小吴嘴巴不停:“这年头空巢老人多,别墅区的空巢老人格外多,沈奶奶的孙子常年在美国,老人家想落叶归根不愿出国,一个人独居国内寂寞的很,想来想去,决定把别墅免费出租,找个租客做伴。您说可怜不可怜?”   乔宜听了也觉得心酸:“是挺可怜的。”   停好车,两人走出停车场。   这片别墅区的房价贵到令人发指,绿化面积自然超出一般小区,小区的东南方向还留出一大片空地,栽种着郁郁葱葱的树林,以及几个人工池塘。   别墅都是独栋建筑,分布的错落有致。   步行了几分钟,停在一栋别墅前,小吴确认了一眼门牌号,摁响了门铃。   老年人行动迟缓,小吴怕奶奶听到铃声慌张,只摁了一下门铃,站在门前乖乖等着开门。   等了几分钟,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奶奶打开房门被,从门缝里打量两人。   小吴满脸堆笑,热情的握住她的手:“沈奶奶,我给您找到租客了!”   乔宜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沈奶奶好,我是乔宜。”   她皮肤本来就白,今天穿了一身白色的羊羔绒休闲服,更显得小脸光洁如玉,眉眼弯弯,笑的单纯无害。   沈奶奶独居多年,最见不得招人喜欢的女孩子,连忙请两人进门,“乔同学,小吴,快进来坐。”   这位沈奶奶虽然满头银发,精神却非常清明,只是行动的时候有些迟缓,转身的时候,还被手里的拐杖轻轻绊了一下。   乔宜见了,连忙搀扶她。   沈奶奶笑着说,“老了,腿脚不利索。”   别墅里的装潢陈旧,红木家具配油画和中国结,不像是年轻人会喜欢的风格。   客厅里摆着一架钢琴,琴上是一本柴科洛夫斯基的琴谱。   沈奶奶年轻时是女高音歌唱家,丈夫是一位医生,已经过世。   文艺的人到了白发苍苍的年纪依然文艺。   沈奶奶一头银色羊毛卷发,穿一件浅卡其色棉服,中式盘扣,长长衣摆下露出一双绘着民族风花纹的布鞋。   乔宜的目光扫过玄关,那里只放了一双便鞋。   想起那些空巢老人在家里出事的社会新闻,乔宜忍不住道:“奶奶,您一个人住可要照顾好自己。”   “我只有一个孙子,人在美国,整天忙的顾不上我这个老婆子。”   沈奶奶笑着请她坐下,从厨房慢悠悠端过来一杯热茶,“好在我独居惯了,身体还算硬朗,也不需要他回来照顾。”   老人语气稀松平常,乔宜听着只觉得莫名难受。   小吴很有眼力劲,连忙说:“沈奶奶,以后有乔宜住在这里帮忙照顾您,我就放心多了。”   三人落座,沈奶奶上下打量乔宜,见她很是满意。   小吴舌灿莲花,对她一顿猛夸,“乔宜是东大的高材生,学业优秀,人品也好,经历单纯不复杂,您和她合租放一万个心。”   被人当面夸成一朵花,乔宜干笑了两声,顶着沈奶奶含笑的目光,有些脸红。   沈奶奶笑着看她,“我一人独居,每天无聊的很,你如果不嫌弃,就住进来,当陪陪我这个老婆子吧。”   “当然不嫌弃。”   乔宜忙摇头,踌躇了一会儿说:“可是沈奶奶,既然我是租客,怎么好意思不付房租,您还是说一个价格……”   沈奶奶被她逗笑了,慈爱的说:“既然你介意房租的事,那这样,你搬进来后,负责做早餐晚餐给我吃,每晚睡觉前去卧室照看我一次,就当做抵消房租了。这样总可以了吧?”   乔宜认真考虑了下。   沈奶奶一个人独居,的确需要别人的陪伴和照顾。   她住在这里,每天去保护区观察白头鹤也会方便许多。   无论对沈奶奶来说,还是对她来说,都是件一举两得的事。   乔宜看着沈奶奶期待的眼神,点点头说:“那好吧,沈奶奶,我答应你。”   乔宜点头应下这件事,一笔中介佣金也收入中介小吴的口袋里。   他的嘴巴都咧到了后脑勺,起身帮沈奶奶添茶倒水,热情的仿佛是他亲奶奶。   小吴和沈奶奶聊得热火朝天,让乔宜在房子里四处转转,熟悉一下环境。   *   别墅有两层,楼上是沈奶奶的卧室、书房和储物间。   乔宜四处看了看,房间被打理的非常整洁,各类电器也非常齐全。   楼下是客厅餐厅,还有一间次卧。   沿着木质楼梯下楼,乔宜走进次卧。   屋子里的陈设非常简单。   床上空空如也,只有一张床垫。床边柜上放着两个巨大的储物盒。   房间角落里摆着一张胡桃木书桌,旁边的书架上摆着四五个黑色相框。   屋子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人住了。   乔宜在屋子里转了一圈,经过床侧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书架。   一方相框从书架上掉落下来,砸在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   乔宜蹲下,伸手捡起。   她把相框翻过来,微微一怔。   照片上是一个男人,准确的说,是一个青涩的男孩。   男孩穿着一身校服,身边站着一个机器人,他手里极其随意地握着一枚金牌奖章,另一只手搭在机器人的肩膀上。   他脸上没有任何喜悦或者得意的情绪,清俊的眉眼间满是淡然,仿佛一泓清波,干净的一望见底。   和照片上的人双目交汇,乔宜的心忽然漏跳了一拍。   作者有话说:   开坑撒花,携乔宜和季书辞和大家拜个早年~   前三章评论区评论的读者可获得随机掉落的红包一枚~   记得举起小手点一点收藏哟~   _ 第2章   相框背面写着一行蝇头小字:机器人大赛,和研发的机器人留念。   乔宜忍不住弯了弯唇,这哪里像和机器人的合照,倒像和亲密无间的朋友的合照。   乔宜正看着照片出神,沈奶奶拄着拐杖出现在门口:“乔同学,怎么样,对房子还满意吗?”   乔宜把相框放回原处,不好意思的说:“对不起奶奶,我不该乱碰屋子里的东西。”   沈奶奶笑着说:“没关系。”   她慢吞吞地走到书柜前,伸手拿起她刚才看的那只相框,轻轻拭去上面的灰尘,“这就是我的孙子,在美国的人工智能研究所工作,整天和机器人打交道,性格也变的一板一眼,像个机器人。”   沈奶奶嘴里说着嫌弃的话,眼神里却充满爱意和想念,皱巴巴的手在相框上抚摸了一遍又一遍。   乔宜没好意思打扰她,等沈奶奶收好相框,才问:“奶奶,我搬进来之后住在哪里呀?”   沈奶奶道:“我会把楼上的书房腾出来给你住。”   乔宜听了点点头:“好的奶奶,我住在哪里都OK的。”   她还以为会住进这间次卧里。   沈奶奶看出她的所想,朝她挤挤眼;“我可不敢动我孙儿的东西,他知道了要发火的。”   乔宜听了,拧了拧好看的眉。   这是什么不孝敬老人的孙子,把老人一个人丢在国内也就算了,人不在家还这么多规矩。   毛病。   既然敲定了租房的事,乔宜和沈奶奶商量好,回去收拾行李,下周日就搬进来。两人走后不久,杨茹敲响了沈奶奶的门。   沈奶奶开门,熟稔的说:“杨医生,快进来。”   杨茹穿一袭白大褂,提着医药箱进门。   “老夫人,您今天觉得身体怎么样?”   “我很好,上次去你的医院做了全身检查,一点问题都没有,要我说呀,你和书辞就是大惊小怪……”   杨茹和沈奶奶的缘分,要从上一代人说起。   沈奶奶的老伴季老先生生前是位名医,杨茹父亲是他的开山大弟子。   杨茹承袭父志,做了一名医生,留学归来,成立一家私人医院。   季老先生去世之后,沈奶奶一人独居。杨茹便主动担任起沈奶奶的私人医生,每周两次,定期上门给奶奶做身体检查。   客厅里,水银柱一格一格上升,杨茹看了眼数据,慢慢给测压器放气,“老夫人,血压正常。”   她说完,余光扫过茶几,看到桌上摆着两盏茶杯,明显是待客用的。   沈奶奶在本市并没有什么亲人和朋友,杨茹有些好奇,“沈奶奶,刚才有客人来呀?”   沈奶奶笑着说,“对了,杨医生,有件事情要告诉你。”   “中介已经帮我找到租客了,下周她就要搬进来了。”   听到后半句,杨茹一个没拿稳,测压器险些砸到地上。   半年前,沈奶奶便和她提了“找租客合住”的想法,杨茹觉得这件事不安全,劝她打消念头,没想到半年过去了,沈奶奶不仅没有放下这个念头,竟然偷偷联系房屋中介,找好了租客。   老人家一把年纪,却先斩后奏,像个不听话的孩子。   杨茹的笑容微微一僵,一边收拾测压器,一边问,“老夫人,那位租客的个人情况您了解吗?和一个陌生人同处一个屋檐下,太不安全了……”   沈奶奶戴上老花镜,听到这话,有些不乐意,“有什么不安全的,我虽然老了,可不糊涂。我已经见过租客了。是东大的女学生,叫乔宜,性格乖巧,讨人喜欢的紧。多和年轻人呆在一起,我的心态也能年轻不少。杨医生,你别劝我了,这件事情我已经决定了。”   老人家血脂偏高,不能受刺激,杨茹也不敢多劝,“那好吧。”   思索片刻,不动声色说,“老夫人,这件事季先生知道吗?”   沈奶奶淡淡说:“又不是什么大事,告诉他做什么?等他回国,自然就知道了。”   杨茹笑了:“老夫人,季先生是很惦记您的。这不,季先生在国内创立的公司刚形成规模,就立刻准备回国陪您了。”   沈奶奶撇嘴:“他的话你也信,去年说要回国,等了一年也没把人盼回来。指望他,还不如指望乔宜早点搬进来陪我。”   “这次季先生真不骗您。”   杨茹啼笑皆非,和沈奶奶又聊了一会儿天,直起身子,拍了拍沈奶奶的肩头,“老夫人,检查做完了。我就不打扰您了,您好好休息,别送。”   从别墅出来,杨茹脸上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   她做了沈奶奶二十年的私人医生,对沈奶奶再了解不过。   七十三岁高龄的空巢老人,由于长期的情感缺失,非常容易对他人产生信赖感。   更何况,沈奶奶是一位富有的老人。   两个身份重叠在一起,无疑会引来一些别有用心的人。   那个女学生,真的像外表那般单纯无害吗?   想到这里,杨茹的眼神多了几分深意。   她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如今电网发达,电话瞬间便能连接大洋彼岸,想到电话那头令人倍感压力的年轻人,杨茹清了清嗓子,开口的第一句话是诚恳的道歉。   “对不起,季先生,您恐怕要提前回国了。老夫人邀请了一位女学生在别墅里同住。我认为这件事存在引狼入室的风险,”   她压低声音讲:“这对老夫人来说,是极其不安全的。”   *   美国,加利福尼亚。   窗外红日坠西山,漫天紫色的晚霞蔓延千里,近处,涌动的车流和华灯霓虹相映成辉。   落地窗前站着一个男人。   他身量颇高,穿一身剪裁得体的西服,从身后看,显得身量颀长。   “我知道了。”   季书辞站在落地窗前,挂断电话,目光遥遥盯着车流尽头那虚无的光点,不知道在透过夜景看向什么地方。   乔宜。   他唇齿间默念这两个字。   厚重羊绒地毯上传来轻轻脚步声,季书辞转身,看到师妹温菱走过来。   她穿一袭香槟色连衣裙,踩着八公分的高跟鞋,是成熟的精英女性打扮。   她笑着说,“师兄,Pauling教授刚开完会,请你进去。”   季书辞点点头,侧身从温菱身旁走过。   男人侧脸清冷,薄唇微抿,依旧是平日那副懒得搭理人的样子。   两人擦肩而过,却一句话都没有交谈。   温菱两手在身后交握,出了一手心的汗,她想起这段时间的传闻,突然慌张的转身,冲季书辞高声道,“季师兄。”   季书辞听见,顿住了脚步。   吊灯投射下来的光打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那副金边眼镜后的眼神显得有些锐利。   斯坦福计算机系最年轻的学者,人工智能实验室的顶尖精英,完全可以留校被聘任为终身教授。   然而最近却有一阵传言,说季书辞要从斯坦福离开,回中国发展。   长时间的沉默让季书辞感到不耐,他回眸看了温菱一眼。   这个眼神没什么感情,甚至可以用冷淡形容,和实验室新研发出来的AI机器人的眼神没什么区别。   看着那张清俊的面孔,一贯口才伶俐的温菱有些支支吾吾,“师兄,你在中国的公司已经步入正轨,在美国处理事务完全可以维持公司良好运营。为什么非要回国?”   季书辞和东大校友在中国创办了一家人工智能公司,这件事情他很少主动对外说起。再加上季书辞不善社交,为人冷漠,如果不是刻意打探他的事,温菱不会知道这些细节。   季书辞眉心微皱,“温菱,这是我的私事。”   温菱没有想到季书辞会这么直接的拒绝回答,脸上顿时有些难堪。   季书辞不喜欢和智商水平不一致的人打交道,作为实验室里为数不多的华人,温菱的智商能赢得他的尊重,只是现在,她由于情绪失常而引发的难堪表情,让他感到愚蠢,并且难以理解。   于是,温菱还想追问,却看到季书辞提步走进了办公室。   *   “季,你真的想好了以你的能力和品性,无论想留下任教还是在硅谷发展,都会有远大的前途。”   Pauling教授那双湛蓝琥珀一般的眼睛,注视着面前的年轻男子,严肃的对他讲。   季书辞的表情是一贯的波澜不惊,“教授,中国的人工智能行业呈现一片蓝海,有广阔的发展前景,我非常看好。而且这次回国,我想多陪陪奶奶。”   Pauling教授点点头,“我明白。中国有一句古话叫‘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不过,季,是否考虑过把奶奶接到美国生活?”   季书辞想起大洋彼岸的耄耋老人,眼眸黯了黯,“家父当年在美国出事后……奶奶便不想踏足这片土地。”   Pauling教授不知道这段过往,颇感唏嘘,连连在胸前划十字,“季,愿上帝保佑你。”   也许是最得意的学生马上就要离开,Pauling教授有些激动,说了两句话便   咳嗽不止。   季书辞上前两步,抬手轻拍他的后背。   Pauling教授平复了很久,才稳住呼吸。   他这个学生,做的永远比说的多,外表是一块冰,内心却并不是真的冷漠。   “季,”他脸上皱纹层叠,白胡子随着笑容的加深不断抖动,   “在所有单一重复性劳动的领域,人工智能都高出人类一筹。记得刚入学之时,你一直坚信人工智能将站在和人类同等的高度上。不远的将来,相信你的能力可以将这句话变为现实。”   “但是在那之前,请你记住,人之所以被称之为人,不是因为拥有高度发达的大脑,而是……爱定义了我们的人性。是爱使人类区别于人工智能。”   季书辞微怔了片刻,薄唇微微勾起,“我会记住的,教授。” 第3章   东湖湿地保护区。   每年的深秋季节,东市都阴雨连绵,雨一下就是半个月。   乔宜举着双筒望远镜,把倍数放大到最大,镜头里的白头鹤正在水洼旁悠闲的漫步,时而垂下头,用长长的嘴喙叨起地上的谷粒,仰头送入嘴里。   为了减少降温天气对回迁候鸟的影响,保护区的工作人员连续多日在白头鹤的活动区域播撒玉米、小麦等粮食,以保证侯鸟正常的食物补给。   白头鹤性情机警,活动和觅食的候总是不停地抬头向四周观望。   乔宜一边观鸟,一边在本子上记录各项数据。   不知不觉两个小时过去了。   一丝冰凉的雨滴落在脸颊上,乔宜一开始没在意,没想到第二滴、第三滴雨纷纷坠落,望远镜里的白头鹤仰头看向天空,没过一会便展翅扑棱棱飞走了。   鸟类对天气变化十分敏感,如果没猜错,白头鹤是去寻找避雨的地方,一会将有一场大雨倾盆而至。   雨滴越来越密集,乔宜合起望远镜,收好GPS定位仪,一边往树林外走,一边伸手在背包里找雨伞。   没想到翻遍了背包,也没找到雨伞的踪影。   外套已经被雨滴晕湿了大半,乔宜自认倒霉,把书包备好,快步走出小树林,向保护区大门的方向跑去。   门口就是公交站,运气好的话,能赶在雨势变大之前跑到公交站避雨。   刚走到一半,雨势突然加大,瓢泼的大雨把她浇得浑身湿透。   天地间雾茫茫一片,雨水冰凉刺骨,从头顶往下淌。   书包里的工具和仪器都很贵重,不能沾水,乔宜紧紧把书包护在怀中,眼睛被雨水砸的睁不开,连面前的路况都难以辨认。   东湖保护区和东湖别墅区只有一墙之隔。   她像一只无头苍蝇,在雨幕里乱撞。等她快步跑到一处屋檐下,已经冻的嘴唇发白。   乔宜快要被冻僵了,她搓了搓手,哈出一口白气,跺着脚在原地蹦了几下,抬眼一看,门牌号上竟然写着529。   乔宜冻得直打哆嗦,犹豫了片刻,抬手摁了下门铃。   *   别墅里烧着壁炉,房间里暖意融融,温暖如春。   “乔同学,”   沈奶奶颤巍巍走进次卧,手里拿着一件厚毛衣,“这件毛衣是新的,你快换上吧,别感冒了。”   刚才沈奶奶听到门铃声去开门,看到乔宜落汤鸡的模样,立刻请她进屋,拿来一条厚浴巾,让她擦干身上和头发上的雨水。   乔宜接过毛衣,想开口道谢,没想到鼻腔一酸,打了个喷嚏。   沈奶奶见她鼻头被冻得通红,担心的说:“这样下去要感冒的,你换好衣服,先把感冒药吃了。我去熬点姜汤。”   乔宜抽了抽鼻子,感激的说,“谢谢奶奶。”   沈奶奶嗯了声,转身离开的时候,还细心地为乔宜关上房门。   刚才雨下的太大,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乔宜把湿衣服脱掉,放在凳子上,换上了沈奶奶拿来的毛衣。   一碗温热的姜汤喝完,乔宜觉得寒意被驱赶一空,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   沈奶奶平时一个人独居,今天有人陪她,心情明显非常好,拉着乔宜的手说了半天话,又带着乔宜来到花房,参观她养的花花草草。   沈奶奶的花房小小一间,却容纳十几种植物蓬勃生长,如同一座微型花园。   文竹爬满整面雪白的墙壁,枝叶苍翠欲滴,非常有文人意趣。   窗边的木制架子上摆满独本菊,一朵朵傲然盛放。   乔宜一边看,一边感叹,能将花草料理的这样好,主人的内心一定也充满了生命里和勃勃的朝气。   她凑近花朵,看的目不转睛,其中一朵雪白的独本菊最为显眼,颜色洁白如雪,每一瓣的末端卷起,如同卷动的祥云。   “瑶台玉凤?”乔宜惊呼出声。   沈奶奶慢悠悠戴上老花镜,听到乔宜叫出这朵独本菊的名字,表情有些惊喜,“乔同学,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株独本菊的名字叫瑶台玉凤,不是独本菊的发烧友,很难知道这个品种。   乔宜的眼睛亮晶晶的,有些激动的解释说,“我爸爸以前是护林员,特别喜欢养花花草草,以前……我家就养过这样一株瑶台玉凤,只可惜我养花技艺不精,那株花没能活到现在。”   沈奶奶笑呵呵说,“看来我们很有缘分。”   “是啊沈奶奶。”乔宜也笑了,“奶奶,您叫我小乔就好,我朋友都这么叫我。”   沈奶奶紧紧握住她的手:“小乔,很期待你搬进来。”   雨下了整整三个小时才停,看着外面的天空雨歇云散,乔宜向沈奶奶告别离开。   沈奶奶站在玄关,目送女孩子背着书包离开。   *   周六,乔宜简单收拾好行李,准备搬家。   林措北已经拿到了驾照,开了家里的SUV来到宿舍楼下,等姚希和乔宜下来。   林措北接过两人手中的行李箱,放进后备箱里。   乔宜不放心的说,“措北,从学校到别墅区要上城际高速,你开慢点啊。”   林措北打了个响指,“放心吧小乔,我的车技绝对没问题。”   姚希不信:“得了吧,我不放心,还是坐副驾驶帮你看着路况吧。”   车子平稳行驶在高架桥上,林措北开车不是很熟练,周围的车子一辆辆赶超过SUV。   姚希坐在副驾驶上,皱成苦瓜脸,“林措北,照你这速度,开到沈奶奶家天都黑了。”   乔宜忙说:“没事没事,安全最重要。反正今天周六,晚点到也没事。”   林措北委屈道:“姚希,你催什么催?能不能学学小乔……”   姚希伸手就是一拳,林措北夸张的惨叫一声。   乔宜一脸黑线,连忙劝架,“措北正在开车,这样多不安全。”   她没话找话,岔开前排两个人的争吵,“那个,措北,你最近都忙什么呢,昨天我和姚希约你吃饭都没空。”   “奥,我们计算机系打算和盛创科技开展校企合作,最近在筹备签约仪式。”林措北很快把打闹抛到脑后,兴高采烈地说。   姚希接话:“盛创科技?是那个人工智能行业的新秀?”   林措北点头如捣蒜,“对,就是盛创科技。两年前刚刚创办的高新科技公司,主攻人工智能行业。虽说才创立两年,但市值已经在行业内排名第一了。盛创的高层都是人工智能行业的顶尖人才,创立以来,不断研发出突破科技前沿的AI设备,这也是东大计算机系选择他们进行校企合作的原因——希望系里的研究生和博士生能参与到盛创科技的高端技术研发中去。不过,姚希你怎么知道这些?”   姚希说,“哦,昨天孟老师安排我去盛创科技采访CEO。没想到压根没见到人,最后安排了一个项目总监接受了采访。”   林措北点点头,“没错,盛创科技的CEO季总还没回国。我们计算机系里研发的林业监测AI无人机非常希望能得到他的指点,这几天在实验室加班加点,希望能赶在他回国之前试飞成功。”   SUV驶下城际高速,周边的风景从高楼大厦变成了绿树成荫。   乔宜对科技行业了解不多,对盛创科技更是闻所未闻,听着姚希和林措北的交谈,左耳进右耳出,漫不经心地望着窗外的车流。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是个陌生号码。   乔宜有点社恐,平时能发微信,绝不打电话。有陌生电话打进来,也是一概不接的。   今天却不知怎么了,望着手机犹豫了下,鬼使神差的接起来,“喂,你好。”   电话里传来的声音磁性又低沉,“请问是乔宜同学吗?”   这人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   乔宜很奇怪,嗯了一声,反问:“你是?”   “我是季书辞。乔同学,我们见个面吧。”   *   SUV调转方向,驶向别墅区附近的咖啡馆。   乔宜推门进去,立刻有服务生热情地迎上来,“请问是乔小姐吗?季先生在里面等您。”   落地窗外的阳光明媚,季书辞眯起眼睛,目光透过金边眼镜,投向对面。   女孩子穿着白色卫衣,背双肩包,白皙面孔上一双明亮的杏眼,正疑惑又坦诚的看着他。   季书辞打量着乔宜,突然觉得杨茹言辞有失——引狼入室,这算什么狼,充其量是只小白兔。   桌上摆着两杯咖啡,香味很是勾人。   乔宜是咖啡控,勉强忍住了浓郁的咖啡香,不动声色的打量对面的男人。   他穿着剪裁得体的黑色西服,系深蓝色暗纹领带,白衬衣的扣子系到最上面一颗,抵在凸起的喉结处。   胸前的西服口袋里还叠着规整的方巾。   乔宜的目光从下往上移动,目光定格在那张过分英俊的脸上,反应了三秒。   是英俊到足以让她脸红的长相。   那天大雨瓢泼,别墅次卧里温暖如春,她转身撞落书架上的相框,弯腰去捡时,和相片上的清俊少年四目交汇。   眼前的男人拥有和那位少年同样俊秀的眉眼、偏薄的菱唇,不同的是褪去了少年的青涩,高挺的鼻梁还架了一副金边眼镜。   是沈奶奶那个在美国的孙子。 第4章   乔宜张了张唇,打招呼:“你是沈奶奶的孙子吧,你好。”   季书辞听了,掀开眼瞧她一眼,“你认得我?”   “我在沈奶奶家里见过你的照片。”   乔宜想起那日午后的怦然心动,还觉得双颊发烫。   不说别的,眼前的男人的长相和身材,做偶像剧男主都绰绰有余。   服务生端上一杯果汁,将她的思绪拉回来,“季先生,你今天突然约我见面,是有什么事吗?”   两人非亲非故,共同的交集只有沈奶奶,今天突然联系她,一定是为了沈奶奶。   果不其然,季书辞饮了口咖啡,道,“今天突然打扰,是想和你谈一谈奶奶的事。听说奶奶邀请你同住,你不介意奶奶年迈,欣然答应下来,我很感谢。只是,我现在已经回国,会亲自照顾奶奶。”   “这段日子你为奶奶的事费心了,聊表谢意。”   说完,他将一只信封推至乔宜面前。   那只修长的手骨节分明,向她做了个请的手势。   乔宜垂眼,瞧见面前的牛皮纸信封被撑的鼓鼓的,看来面前男人口中的谢意并不微薄。   这位季先生一身良好家教,嘴里说着费心、感谢的话,脸上一丝笑意也没有。   乔宜又不傻,当然听出来,他真正要表达的意思是让她拿钱走人,不要住进别墅里。   不过换位思考一下,一个空巢老人邀请仅仅见过两次面的陌生人住在一起,任谁的家人听了都不放心。   好在这位季先生回国了,沈奶奶以后都有家人陪伴,这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至于房子……她再找找合适的就是了。   只是,那只装着巨款的牛皮纸信封怎么看怎么刺眼。   乔宜深呼吸,樱粉唇瓣微动,面上漾开一抹笑,“不用了。这段时间我没做什么,反倒是沈奶奶照顾我很多,所以季先生,您真的不用感谢我。”   “您的意思我明白了,回头我会给沈奶奶打电话,就说……学校临时有事,没办法搬去和她一起住。”   女孩子的长睫毛颤了又颤,似蝴蝶振翅。   季书辞收回目光,薄唇吐出两个低沉磁性的音节,“很好。”   乔宜礼貌性笑了下,准备拿着背包离开,却突然想起一件事,“不过,季先生,你怎么会有我的联系方式?”   她没有把联系方式告诉沈奶奶,季书辞不可能从沈奶奶那里拿到她的联系方式。   “知道你的联系方式并不难。”季书辞淡淡道。   “嗯哼?”   乔宜百思不得其解,索性抱着书包坐下,满脸耐心的听他讲下面的话。   “通过检索姓名和学科关键词,查到你在国际期刊数据库所发表的论文数为0,而中国知网上满足上述关键词的,只有两篇论文,而每篇论文的作者信息中,都附有你的个人邮箱和联系方式。”   他的语气不紧不慢,逻辑清晰且富有条理,乔宜听了这番话,唇边的微笑僵住,呆呆的没反应过来。   这位季先生真是不走寻常路。   通过知网拿到别人的联系方式,乔宜还是第一次听说。   换句话说——真是活久见。   乔宜努力让自己的表情保持镇定,没想到季书辞还没说完。   他扶了下眼镜,抬头望着她,清亮漠然的目光从镜片后扫过来,“有必要提醒你——如果没记错,《红河流域丹顶鹤栖息地选择模型分析》那篇论文中使用了随机森林研究法,表格2.1中的变量值不应该是7.6,而应该是7.8.由于最终结论的数据13.9并没有问题,我想应该是你写作时出现了手误,或者是期刊印刷时产生了失误,而你并没有及时发现。”   “乔同学,无论是以上哪两种情况,都说明你在学术方面缺乏严谨的态度,建议你尽快联系杂志社,予以修改。”   听到这儿,乔宜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   “缺乏严谨的态度“”联系杂志社,予以修改。”   这两句话如同咒语,在乔宜耳畔盘旋良久,整个人恨不得钻到桌子低下去,   这年头,扒人论文等于当街裸.奔,尤其是被人当面指出论文的错误。   不在知网上搜索对方的论文是人与人相处的第一礼仪,难道对面这位冷冰冰的季先生不知道吗???   也许是察觉到了对面女孩子的情绪变化,季书辞眉头微拢。   他不擅揣测人际关系中的弯弯绕绕,思索片刻,觉得造成面前小姐情绪波动的,是自己方才那番话惹她不快了。   季书辞尽量使自己的话显得诚恳:“乔同学,通过这种方式得知你的联系方式,有些唐突,还请抱歉。”   严格来讲,知网上的论文是公开的,他这种行为,并不算侵犯她的个人隐私。   乔宜磨了磨后槽牙,低声回了句,“没关系。”   她突然想起沈奶奶说她这个孙子是研究人工智能的,整天和机器人打交道,时间久了,性格也变的一板一眼,像个机器人。   起初她还觉得沈奶奶形容的过于夸张,没想到今天看到真人才知道——这分明是个成了精的机器人啊。   她真的一分钟都不想多呆了。   乔宜努力挤出一个笑容,从沙发上拿起背包:“季先生,我会听取你的建议,尽快联系杂志社的。”   见乔宜虚心接受了自己的建议,季书辞十分满意,觉得她知错就改的态度非常可取。   直到女孩子的身影消失在咖啡厅门口,季书辞低眸,看到桌上那只没被动过的牛皮纸信封。   想起杨茹和他说过的话,季书辞挑了下眉。   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   直到坐进SUV里,乔宜还像一只胀气的河豚。   林措北从驾驶座回头,难以置信的看她,“小乔,你是认真的吗?好不容易找到的房子,真的不搬了?”   姚希无语道,“你傻呀,人家孙子都找上门了,摆明了是担心小乔对沈奶奶别有所图。要我说,不搬也罢,咱们别趟这趟浑水。”   乔宜绷着脸,点点头,“姚希说得对,咱们回学校吧,我还有件急事要做。”   林措北一边打着方向盘倒车,一边好奇地问,“什么急事?”   乔宜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的讲:“联系杂志社,修改论文数据。”   *   第二天,乔宜和沈奶奶打了一个电话,说自己没有办法搬过去和她一起住了。   沈奶奶听了非常吃惊,言语之间全都是失落。   乔宜于心不忍,软声软语的安慰了沈奶奶一番,才把她哄得高兴起来。   沈奶奶十分健谈,三言两语说起自己孙子回国的事情,兴致勃勃的和乔宜讲,有空要一定介绍乔宜和自家孙子认识。   乔宜在电话这头卡壳了半天,随口找了个理由,说自己学业比较忙,可能没空。   沈奶奶那个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的孙子,她真的不想再见了。   不过一码事归一码事,那天回学校之后,乔宜联系了杂志社,说明了数据出错的事情。   杂志社立刻比对了她之前交过去的论文原稿,发现是校对编辑失误,导致的印刷差错。   杂志社立刻刊发声明,对论文数据进行了更正,还和乔宜诚恳的道了歉。   从这件事上来说,乔宜还真要感谢季书辞。   不过,一想到季书辞那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面孔,乔宜就气从心生,连半个谢字都说不出来。   *   季书辞在美国呆了十年,如今突然回国,还承诺以后都在国内发展,沈奶奶高兴的合不拢嘴。   盛创科技正在发展阶段,季书辞每天忙于工作,早出晚归,会打扰老人休息。于是在盛创科技大厦附近打扫出一套房子,用作落脚。   又担心沈奶奶年迈无人看护,请了两名专业护工住在家里,日夜照顾老人。   周日早晨,季书辞驱车来到别墅区陪沈奶奶吃早饭。   老人家不满意他安排的两位护工,皱着眉头抱怨:“整天被护工看管着,跟犯人有什么区别?你父亲如果在世,肯定要批评你。”   长餐桌另一头,季书辞淡淡开口:“如果父亲在世,也会同意我的做法。”   沈奶奶颇感郁闷,仿佛季书辞才是家长,她是被管教的孩子。   “你这孩子,不在身边的时候整天盼着你回国,回来了反而管束着我。”   沈奶奶发完牢骚,想起自己泡汤的合租梦:“本以为乔宜能搬进来陪陪我,谁知昨天突然打电话,说学校有事,没法搬过来了。”   季书辞正在往面包上抹坚果碎,听到这话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语气惋惜:“是吗?真不巧。”   他神色如常把面包递给她:“实验证实,多吃坚果能有效降低心血管疾病的风险,每天摄入量保持在30克左右最佳。奶奶,早餐多吃点。”   季书辞少年老成,小时候就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长大了又研究人工智能,张口闭口都是实验、数据、逻辑,听的人头晕。   这样子可不招女孩子喜欢。   季书辞和隔壁李奶奶的孙子年纪一般大,如今李奶奶的曾孙子都三岁了,季书辞还是单身。   沈奶奶接过面包,不禁叹了口气。 第5章   季书辞边吃早餐,边浏览业内新闻。   桌上的手机亮起,来电显示是“东大计算机系张院长”。   季书辞的本科是在东大计算机系读的,如今学成回国,创立了业内著名的盛创科技。   他还在美国的时候,东大计算机系就多次联系他,希望和盛创科技进行校企合作。   接通电话,院长张文宗在那头兴致勃勃的说:“书辞啊,系里的研究生研发了一台林业监测AI无人机,希望得到你的指点,看你什么时间有空,让他们带着机器过去找你。”   季书辞想了下说:“周日上午十点,让他们到东湖别墅区找我。”   *   东湖别墅区占地广袤,绿地覆盖度极高。东南角还有一片绿树茵茵的小树林。   别墅区毗邻东湖湿地保护区,小树林和保护区只有一墙之隔。   租房的事跑汤了,毕业论文还是要写,乔宜仍旧每天早出晚归,去东湖湿地保护区观察白头鹤。   周日上午,一场小雨刚刚停歇,保护区的空气里弥漫着泥土的清香。   白头鹤生性机敏,胆小怕人,乔宜选择了一处较为隐蔽的草丛藏身。   打开背包,取出单筒望远镜,调好镜头长度,数只白头鹤渐渐出现在视野中,   白头鹤周身覆盖泥灰色羽毛,只有头顶一小部分羽毛是白色的,故名“白头鹤”。   只见镜头里的白头鹤单脚立在沼泽地中,时不时歪着头,用细长的嘴喙梳理羽毛,姿态优雅灵动。   乔宜一边观察,一边记录观测数据,专心致志,丝毫没有注意到不远处、围墙之外的动静。   那天和季书辞约好了时间,院长张文宗立刻指派了两个计算机系的学生。   林措北是AI无人机研发小组的核心人员,当仁不让的成为人选之一。   三人约在别墅区东南角的小树林入口处见面。   林措北和同学来的时候,季书辞已经提前到了,两人激动不已地迎上去问好,一一做了自我介绍。   季书辞不喜欢寒暄客套,直奔主题说:“谈谈你们研发的机器吧。”   林措北和穿蓝衣服的同学对视了一下,示意由他来谈。   小组成员最重要的是分工协作。   如果说林措北在小组里扮演的角色是技术支持,那蓝衣服扮演的角色就是idea贡献者。   林业监测无人机的构想就是由他提出来,并带领小组成员不断完善的。   蓝衣服咽了口唾沫,看了眼林措北鼓励的眼神,磕磕绊绊说:“我我我们研发的机器,主要构想是是是人工智能+无人机……可以智能识别树的种类,易遭遭遭受的病虫害……”   说到一半,季书辞打断,“你平时说话也这样吗?”   “不是不是,季季……季总,见到您太紧张了。”蓝衣服闹了个大红脸。   这也不能全怪蓝衣服。   季书辞在东大计算机系学子的心目中简直是传说一般的存在,而这位蓝衣服,平时就是季书辞最大的迷弟,现在见到偶像,没激动地晕过去已经不错了。   林措北试图掩饰尴尬:“我来介绍机器好了,你试飞一下无人机,给季总看看。”   蓝衣服哦了一声,连忙从背包里掏出机器,开始组装。   “……采用人工智能+无人机相结合的方式,先智能识别出树的种类,易遭受的病虫害,再对树木进行红外扫描,继而做出判断和诊断。”   听完一串冗长枯燥的介绍,机器也已经组装好了。   蓝衣服双手紧紧握着遥控,一脸跃跃欲试,期待的看着季书辞。   季书辞面无表情的指了指无人机,“试飞吧。”   螺旋桨飞速转动,无人机缓缓盘旋升空,被操纵着左右移动。   旁边有一棵显眼的梧桐树,蓝衣服操纵无人机飞到梧桐树旁边,从上到下围着树干绕了一圈,无人机高速运转,不断把信息传回终端云台。   过了一会儿,云台的显示屏上出现了梧桐树的基本信息、遭遇病虫害的种类和位置,以及对症的农药和治疗方法。   蓝衣服和林措北满脸喜色,从预期功能来看,这台林业监测无人机无疑是成功的。   没想到无人机返回的时候,机身重重一晃,发出嗡鸣的巨大噪音。   林措北见了,连忙跑到云台旁,辅助蓝衣服操纵手柄。   可是无人机像是失控了一般,轰鸣的噪音越来越刺耳,机身也上下颠簸摇晃起来。   季书辞看到了这一点,微微皱起了眉。   蓝衣服没想到会在偶像面前出糗,心里一紧张,握着遥控的手也跟着一抖,一直在梧桐树周围来回盘旋的无人机突然失控,猛地冲入树林深处,没一会就不见了踪影。   两人把遥控手柄一扔,立刻要扎进树林里找机器。   看着手忙脚乱的两人,季书辞冷静的指挥:“蓝衣服去把无人机找回来,林同学留下。”   蓝衣服立刻冲进树林里找机器,林措北站在原地,心里七上八下。   季书辞清冷的声音响起,“无人机的动力装置存在很大问题,发动机的短板非常严重。希望你们下次带着更加成熟的AI研发成果来见我。这样的机器,不应该是东大计算机系的研发水平。”   季书辞的语气冷冷的,没什么感情起伏,听起来十分严厉。   动力装置正是之前困扰研发小组的最大难题,没想到季书辞一针见血的指了出来。   林措北试图组织语言解释一二,大脑却一片空白。只好挫败的点点头,“好的季总。”   *   密林深处,乔宜正举着望远镜观察白头鹤。   今天早晨刚下了一场小雨,积成几个水洼。   太阳渐渐升高,水洼旁出现了一道彩虹,彩虹环绕在数只白头鹤身边,看起来非常奇妙。   俨然是一幅动物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美好画面。   然而没过多久,保护区的围墙外便传来一阵嗡嗡的声响,声音越来越逼近,噪音也越来越大。   乔宜察觉到不对劲,刚取下望远镜,便听到一声“轰隆”的撞击声。   白头鹤对周围的环境变化十分敏感,听到巨大的噪音,察觉到有危险来临,纷纷鼓翼起飞。   白头鹤在空中不停地盘旋鸣叫。不一会儿便排列成“一”形飞向了天边。   那行鸟儿越飞越远,没一会就不见了踪迹。   刚才的噪音她非常熟悉,是无人机飞行时发出的的声音。   吴教授曾说过,在野外观鸟的时候,经常会遇到过一些无人机爱好者,为了满足自己的猎奇心理,完全不顾忌鸟类的恐惧和害怕,操纵无人机在鸟类的身后追赶,吓得鸟类四处逃窜。   这种惊吓对鸟类会产生致命的伤害,造成的心理阴影甚至会影响到鸟类的发育、繁殖等各个方面。甚至导致一些鸟群停止觅食休息,飞离栖息地。   白头鹤生性胆小,一旦受到惊扰,就会弃巢飞离,不会再回到原有的栖息地。   乔宜明白,眼前飞走的不只是白头鹤,还有她的毕业论文和毕业证书。   这下全完了。   乔宜越想越气,退一步不能海阔天空,而会心肌梗死。   血液涌至头顶,顿时失去了理智,她一把甩下书包,冲出了密林。   *   无人机飞越了别墅区和湿地保护区的围墙,一头撞在灌木丛中,摔坏了两个螺旋桨,主机部分也摔出一条大裂缝,里面的电线都露了出来。   蓝衣服提着机器灰头土脸地走回来,又听到季书辞那番严格的评价,整个人失魂落魄,忍不住抹起了眼泪。   季书辞注意到他的动作,沉吟片刻,也不好再讲什么,淡淡说:“今天就到这里吧。”   两人收拾好机器,一脸沮丧的和季书辞说再见。   两人走后,季书辞的手机弹出一条微信。   张院长:忘了叮嘱你,书辞,现在的学生心理都脆弱,要多多鼓励他们,不要过于严厉。   季书辞:……   *   乔宜冲到别墅区,直奔东南方向的小树林。   远远看到树林入口处站着一个身形颀长的男人,除此之外,再没有别人。   明显他就是无人机的主人、罪魁祸首本人。   乔宜心口憋着一团火,等走近了,看清那人的脸,眼中闪过满满的难以置信。   她三高都差点气出来,上前一步:“季先生,不会飞无人机就不要乱飞。你简直太过分了!”   季书辞的目光还停留在手机的微信界面上,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女孩子满脸怒容,头顶仿佛在冒烟。   他静静望着她,半晌才开口:“你是在说我吗?”   *   乔宜是红着眼睛跑回学校的。   东大的研究生宿舍是两人间,乔宜和同专业的李蕊含一起住。   这周李蕊含请假偷偷溜去旅游了,只剩下乔宜一个人住。   宿舍里没有开灯,乔宜用被子蒙着头,双眼哭的又红又肿。   她忘不了质问季书辞的那个场景——   男人垂眸看着手机,抬头看到她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有些惊讶。   她看的很清楚,一点愧疚的神情都没有。   他吓跑了白头鹤,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简直刷新了她对道德底线的认知。 第6章   白头鹤飞走了,毕业论文泡汤了。   她前两年的苦心观察得来的数据不仅白费了,而且会耽误毕业论文的写作,想要顺利毕业,怕是难了。   乔宜做了今天第N个深呼吸,觉得上帝他老人家给自己挖了个大坑。   她突然想起前两天那条轰动大学城的社会新闻——隔壁农业大学的学生种植了几株科研玉米作为毕业设计的样本,临近毕业,却发现试验田里的玉米被隔壁小区的大妈偷摘走了,听说警察叔叔找到这位神奇大妈的时候,玉米正在锅里煮着呢。   乔宜突然觉得,自己和这位农大学子同病相怜,完全可以组成史上最惨毕业生组合出道。   乔宜心里堵得难受,回来就憋在宿舍里,连午饭都没有吃。   电话铃响,乔宜伸手在被窝里摸索了一会,生无可恋的接起来。   是沈奶奶带着笑意的声音:“小乔,奶奶好多天没有见你了,明天你来观察鸟,顺便来奶奶家吃个午饭吧。”   虽然没能成为沈奶奶的租客,但沈奶奶和她很投缘,隔三差五就会打电话和她聊天。   乔宜披头散发的坐在床上,斟酌着说:“奶奶……这段时间,我可能不会再去观察鸟了。”   沈奶奶有些吃惊:“为什么?你的毕业论文研究对象不是白头鹤吗?”   乔宜一阵头疼。   如果把真相告诉沈奶奶,和背后告季书辞的状有什么区别。   何况季书辞还是沈奶奶的孙子,告诉沈奶奶这件事,无异于告诉她季书辞没有公德心、不爱护生态、肆意伤害鸟类……只会让老人觉得愧疚和难堪。   乔宜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东湖别墅里,杨茹正在给沈奶奶测体温:“老夫人,季先生这两天还忙吗?”   她的声音清晰地传递到电话里,乔宜听到季先生三个字,立刻想到远走高飞的白头鹤、跑汤的毕业论文、装着巨款的牛皮纸信封,以及季书辞疏离的态度和漠然的眼神。   一连串的记忆,没一个让她舒服的。   “奶奶,是季先生在你身边吗?那奶奶你好好检查身体,我有事先挂了,奶奶再见。”   “诶……”沈奶奶正想开口,电话却被乔宜慌慌张张挂断了。   她狐疑地看着杨茹:“杨医生,我怎么觉得,书辞有事情瞒着我呢”   杨茹一愣,眼神躲闪,笑着说:“季先生怎么会有事瞒着您呢。”   *   盛创科技的总部坐落在滨海新区,独占一整幢写字楼,深灰色的镜面楼身颇具科技感。   两年前,盛创科技挂牌成立,楼前摆放一个巨大的机器人雕塑,成为滨海新区的地标性建筑,常常有人在这里打卡,和机器人合照留念。   会议室里,季书辞正在和研发部门开会。   桌上设置成静音的手机突然亮起,是沈奶奶的电话。   季书辞向下属示意,起身去走廊里接电话,“奶奶,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头,沈奶奶气得呼吸都不顺畅了。   “书辞,你太过分了。”   季书辞觉得这句指责倍感耳熟,一时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他皱眉:“奶奶,您有话慢慢说,别动气。”   别墅里,杨茹低着头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活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沈奶奶看了她一眼,气愤的对着手机说:“原来当初乔宜拒绝搬来和我一起住,是因为你去找了她,说了那些失礼的话!你不用解释了,杨茹都已经跟我坦白了。”   季书辞抿了抿唇,“奶奶,杨医生也是为了你的安全考虑,这件事上我认为她没做错,我也没做错。”   沈奶奶怒从中来,又质问道:“那今天的事呢?你和两个男学生一起吓跑了小乔的鸟,那是她毕业论文的研究对象,你们太过分了!”   季书辞有点无奈,抬手捏了捏眉心:“奶奶,这件事您听谁说的?”   “小区的保安都看到了!小乔是哭着跑出小区的,如果不是保安拦住她,询问了事情的原委,这么大的事情我要还被瞒在鼓里多久?”   沈奶奶很少发这么大的火。   季书辞担心她的身体,不想火上浇油,只好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奶奶,您先冷静一下,只要您能消气,想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沈奶奶抬起拐杖敲了敲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足以显示心中的愤怒。   “你立刻帮乔宜找回白头鹤,并且帮她解决租房的问题,倘若办不到这两件事,我就辞退那两位护工,再也不接受杨医生的检查。”   说完,沈奶奶挂断了电话。   季书辞明白,这次沈奶奶是真的生气了。   他脑海中突然浮现乔宜那张怒气冲冲的脸,一双杏眼圆圆的瞪着他,写满质问。   好一口从天而降的大锅。   季书辞揉了揉眉心,思考良久,随手拨了个号码。   环球报业集团大楼里,魏岱川坐在老板椅上,接起电话:“季神?稀客啊。”   季书辞开门见山:“魏岱川,听说记者为了寻找新闻线索,会安排很多线人,环球报业集团记者那么多,找东西应该不难吧?”   魏岱川转了转手里的钢笔,笑道,“不难啊,季神,难得你开口求我帮忙,说吧,你想找什么?”   季书辞:“找一种鸟。”   “鸟?”   魏岱川的声音突然拔高,“季书辞,你不是在耍我吧?”   “我认真的。”   季书辞那张清俊冰冷的脸上没有表情:“这种鸟叫白头鹤,有消息请立刻告诉我,谢谢。”   *   生活中充满各种各样的意外,眼泪除了发泄情绪,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乔宜明白这个道理,那天痛哭了一场后,便接受了白头鹤飞离栖息地的事实。   她决定重新振作起来,为了白头鹤再努力一把。   东市是滨海城市,林业生态资源丰富,有三个湿地保护区。   乔宜上网查询了东市所有林业部门的电话,以及三个保护区的联系方式,一一保存到通讯录里。   接下来的一周,乔宜每天都会给林业部门和保护区拨打电话,说明自己的情况,并请工作人员留意,如果监测到白头鹤的存在,立刻打电话给她。   乔宜为了白头鹤整天茶不思饭不想,林措南和姚希听说了她的遭遇,都跟着焦虑不已。   “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姚希叹了口气:“你的白头鹤飞了,林措北的无人机摔了,真是祸不单行。”   一周前,林措北参与研发的林业监测无人机不知道怎么摔坏了,整个人像失恋了一般,也顾不得养生大计了,每天不吃不喝的泡在实验室里修机器,发际线都倒退了一些。   姚希和乔宜问他无人机为什么会摔坏,他一副受打击的样子,连连摇头,一个字都不想说。   乔宜也不想和他比惨,见他这幅模样,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乔,那你的论文怎么办?总不能被动的干等着。”   林措北试探着问,“要不然你换个新的论文题目?距离咱们毕业还有大半年,应该还来得及写。”   说完,乔宜还没开口,姚希就反驳道:“亏你说得出口,白头鹤对乔宜来说非同寻常,你不知道吗?”   林措北举手投降,“姑奶奶我错了还不成吗?我只是提个建议,毕竟……咱们要以顺利毕业为重。”   乔宜沉默着没说话,卷翘的长睫毛颤了颤,在瓷白的脸颊投下一片弧形阴影。   她很快笑着说,“再等半个月,如果依旧找不到白头鹤,我就听你们的,换个论文题目。”   两人听了,纷纷点头。   三人沿着人行道走着,姚希灵光一现,转头对乔宜说:“小乔,要不向吴教授寻求帮助吧,他人脉多,说不定能尽快查到白头鹤飞去了哪里。”   乔宜干笑两声:“呵呵,吴教授去欧洲参加学术论坛了,为期一周哦。”   “啊?那可怎么办啊,现在鸟也没了,吴教授又不在身边……”   林措北一脸天塌下来的表情,“小乔,我记得今年是你本命年,你是不是犯太岁啊?”   乔宜一脸哀怨:“我可能和太岁全家都有仇。”   四天过去了,她没有接到任何白头鹤的消息,心里仅存的一点希望,也渐渐熄灭了。   姚希看了眼微信,大叫:“不好不好,孟老师催我交稿子,我还没写完呢,得赶紧走了。”   孟老师是姚希的实习老师,最爱使唤实习生干活,脾气暴躁,动不动就训人。   乔宜忙说:“那你快去吧,别又被孟老师训了。”   林措北也道:“我开车送你去报社。”   姚希点点头,又叮嘱:“小乔你别压力太大了,静候佳音,说不定过两天就有白头鹤的消息了。”   乔宜扯扯嘴角,勉强笑了下:“希望吧。”   林措北的SUV停在学校东门外。   和两人分别,乔宜转头向人行道走去。   这几天她闷在宿舍里,四处打电话问白头鹤的消息,几乎没出过宿舍门。   听姚希说,校门口新开了一家水果店,不仅水果新鲜,而且称特别准。   不像学校的水果店,总是缺斤少两。   这家水果店刚开了不久,很受东大学子和周围居民的喜爱。   隔着马路,都能看到店里顾客如云。   乔宜收回目光,看到迎面驶过来一辆自行车。   骑车的老人摇摇晃晃,几次都差点撞到路边的行人。   “小心——”   乔宜话还没说完,就看到那个老人的自行车一歪,连人带车倒在了自己面前。   车篓里的一袋梨子也滚落在地。 第7章   乔宜连忙蹲下来帮老头捡水果,嘴里不住的道歉,“对不起对不起,爷爷我刚才没注意到您。”   老头气得七窍生烟,拍了拍衣服,从地上站起来,“现在的年轻人走路真是不长眼,我一把年纪了,你把我撞出个好歹来,赔得起吗?”   乔宜把几颗梨捡起来,重新装回塑料袋里,递给老头。   没想到老头却露出一脸嫌弃的表情,指着袋子里的梨说,“这可是我从进口水果店里买的高档梨,现在都被你摔成这个样了,还怎么吃?”   老头呵斥的声音很大,周围的路人纷纷扭头看热闹。   马路中间,一个年轻女孩字和一个年过七旬的老爷爷争执不休,看上去老爷爷似乎才是那个弱者。   不一会儿的功夫,周围的人群越聚越多,有人开始对乔宜指指点点。   总归是乔宜撞人在先,梨被摔坏了,不能吃了,她赔钱也是应该的。   乔宜看着老人耻高气昂的样子,连连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能动气,好脾气的说,“爷爷,这梨多少钱,我赔你还不行吗?”   老头见乔宜妥协了,张口就要两百块。   围观群众听了,交头接耳议论的更大声了,“这是什么宝贝梨,五个梨卖两百块?”   老头听到周围的议论声,扯着嗓门嚷嚷,“我买的可是进口梨,就是这个价钱!”   说完,他往地上一坐,嚎着嗓子指着乔宜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就会挑老年人欺负!今天你不赔我这两百块,休想从这儿离开!”   乔宜第一次遇到这么胡搅蛮缠不讲理的老人。   这老人故意示弱,向路人诬陷她,还想着敲诈她一笔。   乔宜不是任人宰割的性格,如果今天她遇到的是一位年轻人,一定会和对方据理力争一番。   可是现在,看着地上瘫坐的老头,和他那双精明算计的双眼,乔宜觉得浑身都是无力感。   毕业论文的压力、被路人误解的委屈像一块大石头压在心上,乔宜眨了眨眼睛,觉得眼眶里有点湿意。   她从兜里翻出两百块,只想重重扔给地上的老头,赶快从这里离开。   绿灯亮起,马路上的车流开始缓缓移动。   一辆黑色路虎从东大校门驶出,驾驶座上的男人正关注着前方路况,冷不丁看到右边的人行道聚集着一群人,还传来嗡嗡的喧哗声。   季书辞性格冷淡,对看热闹的事情不感兴趣。   他单手握着方向盘,随意瞄了一眼,没想到,正看见人群中的乔宜。   她穿着白色裤子,燕麦色的卫衣,身形纤瘦。   几天不见,下巴尖俏了许多。   眼眶有点红,杏眼里亮晶晶的,含着泪意。   *   看到乔宜拿出两张红色纸币,瘫坐在地上的老头立刻爬了起来,准备从乔宜的手里抢过纸币。   这时,从旁边伸出一只有力的大手,把乔宜的手连同纸币一起拉了回来。   “什么情况?”   季书辞站在乔宜身边,足足比她高了一头。   他长相出众,眉目英挺,还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深蓝色西服,一看便是精英阶层。   乔宜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顾不得计较他用无人机吓跑白头鹤的事情,立刻简单说了一下事情的经过。   “我不小心撞到这位老人,把他买的进口梨撞掉在地上,他要我赔两百块。”   季书辞听了,眉心微皱,蹲下身子查看被老人丢在地上的梨。   “进口梨?抱歉,从梨的品相来看,这明明是本地产的黄梨。”   这袋梨的确是老头刚刚从街边的摊贩那里买的本地梨,被乔宜撞到后,看乔宜是涉世未深的学生,才起了念头,想借机敲诈乔宜两百块。   见自己的谎言识破,老头立刻慌了。   “你胡说!这明明就是进口梨,你们撞了人还不想赔我的东西,太缺德了!”   老头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指着乔宜叫嚣。   完全没有了刚才病恹恹的柔弱样子。   季书辞皱眉,骨子里的绅士素养让他立刻向前迈了一步,挡在乔宜面前。   他气场太足,宽肩窄腰,看起来一点也不文弱。   老人知道他没乔宜那么好惹,往后退了退,嘴里依然不依不饶的说,“既然她不想赔我,也行,刚才我的腰被撞伤了,你们不赔钱就要带我去医院看病。你们可想好了,只要给我两百块,这件事就一笔勾销……”   季书辞听了,直接掏出了手机。   他没有耐心在这里浪费时间,解决纠纷最高效的途径,就是交给专业的执法人士。   看到季书辞摁了110三个数字,老头立刻一蹦三尺高,试图从季书辞手里抢过手机。   季书辞当然没让他得逞,他一只手举高了手机,清俊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然你一口咬定是进口梨,那就让警察来仲裁吧。至于你被撞出的腰伤,我会请专业机构开具鉴定,并支付你医药费。”   “不过,假如你说的是假话,我的私人律师会以敲诈罪的罪名起诉你。等着法院传票吧。”   听到警察、法院这些字眼,老头已经吓得两条腿发抖了。   周围的人看到他这副紧张的样子,也纷纷七嘴八舌的说他为老不尊,敲诈女学生。   老头脸上有些挂不住,立刻捡起地上的梨,推起旁边的自行车往人群外面走。   嘴里还嘟囔着:“神经病!没见过这么较真的人,区区几颗梨也要闹到警察那里!我没空和你们吵,都让开让开!”   看热闹的人纷纷散去,乔宜终于松了一口气。   手腕处一阵酸痛传来,乔宜才发现季书辞还紧紧握着她的手腕。   季书辞松开了手,淡淡对她点了下头,“刚刚事急从权,唐突了。”   乔宜当然不在乎这些,诚心诚意的和他道谢,“刚才谢谢啊。你快和警察解释一下吧,不用麻烦他们出警了。”   季书辞晃了一下手机,乔宜才看到,拨号界面的110根本没有拨出去。   乔宜明白过来,忍不住笑了。   原来刚才唱的是一出空城计。   季书辞垂眸看着她,一字一句讲,“下次遇到这种事情不要妥协,如果自己不能处理,一定要找警察解决。”   乔宜在心里嘀咕,搁在平时,她才不会妥协呢。   都怪他让她的毕业论文跑汤,积累了一腔委屈,今天又遇到这么奇葩的事情,她没抱头痛哭已经很坚强了。   季书辞的好心提醒没有得到回应,这才想到,乔宜还在生自己的气。   因为白头鹤的事情。   今天他受邀来到东大,是为了和计算机系签署校企合作的协议。   几天前,他拜托魏岱川帮忙注意白头鹤的消息,刚才在停车场,接到了魏岱川的电话,说有一个湿地保护区监测到了白头鹤的存在。   他正准备把这个消息告诉乔宜,没想到却在这里遇到了她。   两人站在人行道的梧桐树下,季书辞简单说明了白头鹤出现在鹭心岛湿地保护区的事情。   乔宜失魂落魄了一周,听到这个消息,第一反应不是惊喜,而是质疑,“你确定是白头鹤吗?”   她和业内的相关部门都联系过了,一有白头鹤的消息就和她打电话,按理说,季书辞的消息不可能比她更快。   季书辞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这是我从新闻界朋友那里听到的二手消息,无法做出100%的准确率保证。如果你不相信,建议向相关部门打电话求证。”   乔宜对他说话的严谨程度已经见怪不怪,也不和他客套,立刻拿出手机,拨通了鹭心岛湿地保护区的电话。   “您好,我是乔宜,之前打过电话的东大学生,对对,是我,我想确认一下,鹭心岛监测到了白头鹤的红外造影,是真的吗?”   电话那头,工作人员确认了这件事,并表示正要给她打电话告知这件事,没想到她的电话先打进来了。   乔宜道了谢,挂断电话,唇角的翘起好看的弧度。   她重新燃起了毕业的希望——   毕业证和学位证“失而复得”的滋味,真是太好了。   只是没想到,季书辞竟然专门拜托了新闻界的朋友帮忙留意白头鹤。   她向季书辞鞠了一躬:“多谢你,季先生。”   季书辞侧身避开了她的鞠躬,想了下,从西服口袋里掏出一件东西。   于是乔宜抬起头的时候,看到季书辞的手里静静躺着一把钥匙。   “这是?”   季书辞以手握拳,在唇边轻咳了一下。   “乔同学,鹭心岛湿地保护区距离东大的路程更远,这把钥匙是鹭心岛旁边一套房子的钥匙。那里距离鹭心岛十分近,观察白头鹤会很方便。”   季书辞上次吓走了白头鹤,这次又帮忙找回了白头鹤,这件事算一笔勾销了。   可是乔宜还记得,初次见面时,季书辞认为她接近沈奶奶是别有所图,她心中一直有些介意。   季书辞看出了她的犹豫,想起沈奶奶威胁辞掉护工的话,又补充说:“上次在咖啡厅说的那些话,都是误会。这是奶奶的一片心意,希望你看在奶奶的面子上,收下这把钥匙。”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沈奶奶一腔好意,乔宜再不接受,就有点小心眼了。   乔宜伸手接过钥匙,正准备道谢,却发现季书辞攥着钥匙没有松手。   仿佛不舍得把钥匙给她。   乔宜有些疑惑,正准备开口问他是什么意思,却见男人叹了口气,一贯没表情的脸上漫上几分无可奈何,“拿走吧。”   乔宜哦了一声,把钥匙装进口袋里,“那我就不客气了。” 第8章   鹭心岛是东市滨海新区的一个小岛,周围被海水环绕。   这里生态环境良好,植被覆盖度极高,构成一方得天独厚的生态绿地。吸引了各类动物纷纷栖息。   鹭心岛上仅有的一座小区,叫翠岸公馆。   而季书辞给她的那把钥匙,就是翠岸公馆的钥匙。   人们常说,失而复得的东西最珍贵。   乔宜深有同感。   白头鹤失而复得,乔宜再也不敢浪费时间,只想快点投入到观察和数据记录中。   于是第二天上午,乔宜就收拾行李,搬到了季书辞给她的地址。   翠岸公馆的绿化设施很好,几乎和鹭心岛的生态环境融为一体。   走进小区五分钟的时间,乔宜就已经看到了六只珍稀鸟禽从天空飞过。   电梯里,数字不断跳动,到达八层。   乔宜拖着行李箱走出,刚站在801门前,姚希的视频电话就打进来了。   “小乔,到鹭心岛了吗?”   林措北的无人机还没修好,姚希还在报社实习,乔宜不想让两人分心,就没有再次麻烦他们帮忙搬家。   乔宜一手举着手机,一手拉开双肩包,找出钥匙:“我刚到翠岸公馆,正准备开门。”   姚希哇了一声:“太速度了!没想到沈奶奶的孙子还挺负责任的,吓走了白头鹤,又帮你找回来,还提供一套房子给你住,态度很诚恳嘛!”   钥匙旋转一周,房门咔哒一声,弹开了。   乔宜用胳膊肘夹着手机,两手推着行李和双肩包,一边视频通话一边往屋里走。   “是啊,我也没想到,他那种AI性格的人,竟然会那么好心……”   话说了一半戛然而止,乔宜被眼前的场面惊呆了。   客厅里,季书辞刚洗完澡,下半.身裹着浴巾,手里还拿着一张毛巾,在擦湿淋淋的短发。   头发上滴落的水珠,沿着他的锁.骨淌下,正顺着腹.肌往下滑。   冷不丁看到这幅画面,乔宜陷入了呆滞,一阵脸红耳热,有点肾上腺素飙升。   看到突然进门的乔宜,季书辞明显也愣住了。   反应了两秒,他转身往房间走去。   视频画面里,乔宜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姚希觉得纳闷,喊道:“小乔,小乔?你刚看什么呢,这么专注。”   “没没什么,姚希,我行李太多了没法拿手机,先挂了。”   乔宜脑子晕乎乎的,回过神,立刻挂掉电话,转身背对着季书辞。   她尴尬的原地抠出一套海景房,使劲儿揉了揉眼睛,试图把刚才的画面从脑海中抹掉。   看到出浴的半.裸男人,不会长针眼吧?!   过了片刻,季书辞已经换上了T恤和长裤,衣冠整齐的出现在客厅里。   乔宜推着行李箱缓缓回过身,不敢直视他,忍不住问:“季先生,你怎么也在这里?”   季书辞走到餐桌前,倒了杯温水,连眼皮都没抬:“显而易见,这是我的家。”   乔宜无语凝噎:“我的意思是,你给我钥匙的时候,没说你也会住在这里呀!”   季书辞奇怪的看她一眼:“乔同学,做人不要太贪心。你一个人霸占我整个家,不太合适吧。”   “什么叫霸占……谁贪心了?”   乔宜简直气笑了,根本无法理解他的脑回路。   季书辞喝完水,指了指走廊,“乔同学,你的房间在里面。”   一想到要和季书辞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乔宜瞬间就不想住下了。   她心里打着算盘,随便想了个理由,面带微笑问:“季先生,你生日是几月几号啊?”   季书辞:“八月十号。怎么了?”   乔宜哦了声,掐指一算,像个专业的神棍:“季先生,我们八字不合,碰到一起会有灾祸邪祟缠身,不适合同住在一个屋檐下。还是算了吧。”   说完,她避之不及地转身,拉着行李箱往门口走去。   没想到季书辞长腿一迈,拦在她身前。   他身高腿长,胳膊抵在一侧的墙壁上,把她困在胸前。   “八字不合也没关系。”   他静静看完她的表演,面无表情说:“我相信科学,也劝你不要满脑子封建余孽。”   自从两人认识,季书辞轻而易举便能说出让她抓狂的话,做出让她抓狂的事。   乔宜抬眸瞪他一眼。   You才余孽。   You才满脑子封建余孽!   他仿佛能看穿她的心思,伸手拉过她的白色行李箱,微勾了唇,特意叮嘱:“还有,你已经答应了奶奶会住下来,请不要出尔反尔。”   *   直到把行李箱推进房间,乔宜还觉得好笑又好气。   真是幼稚,竟然用沈奶奶压她。   三岁的小孩子都说不出这种话!   可她不得不承认,这话虽然无耻,但有用。   谁让她担心沈奶奶的身体,季书辞这么一说,她真的找不出转身走人的理由。   卧室里只有一张床,一面衣柜,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家具。   好在房间宽敞,朝向也好。   乔宜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觉得一阵口渴,拿出杯子走出卧室。   没想到季书辞还在客厅,正坐在茶几旁。   茶几上摆着一只黑色马克杯,一只玻璃水壶。他正在不紧不慢的喝水。   四室两厅的大平层,坐北朝南,屋子里的装修以黑色为主,大部分都是灰色、白色这种单调的颜色。   乔宜看着季书辞身上的白色T恤和灰色家居裤,暗想,这真是一个单调无趣的人。   季书辞注意到她,用指节叩了叩桌面,请她坐下:“乔同学,我有话和你说。”   茶几旁,两人面对面坐下。   乔宜注意到他的手很漂亮,骨节修长。   季书辞端起玻璃水壶,乔宜以为他要给自己倒水,忙把手里黄色的保温杯递过去:“天气冷,我习惯用保温杯喝水。”   这是她跟林措北学会的养生小技巧,冬天就应该保温杯不离手,枸杞菊花天天泡。   眼前的保温杯通体黄色,上面还画着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熊,正咧着嘴傻笑。   季书辞看了乔宜一眼,欲言又止。   他端起水壶,将面前的黑色马克杯里注满热水,才往黄色小熊保温杯里注水。   黑色马克杯显然是季书辞的杯子。   乔宜一脸尴尬。   原来他刚才压根没想给她倒水。   “乔同学,听说你答应奶奶住进别墅的时候,承诺负责早餐和晚餐,这种知恩图报的态度很值得赞扬。”   季书辞突然开口夸赞自己,乔宜还真有点不习惯,微笑说:“不用谢。”   季书辞唔了声:“既然现在住到了这里,请你继续保持发扬这种态度。我习惯西式早餐,煎蛋要八分熟。牛奶要脱脂无乳糖,保持在50华摄氏度,不忌口,其他配菜你随意,谢谢。”   乔宜还没反应过来,季书辞又补充道,“对了,周一到周五我早上八点出门,请你在七点半之前备好早餐。双休日早餐可以推迟一个小时——希望你没有睡懒觉的坏习惯。”   这下乔宜听明白了,他哪是想为她提供住处,明明是想招一个免费保姆。   一步错,步步错。   一开始,她就不应该住进来,因为住进来就要明白一句话,叫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一连串话滚到嘴边,被乔宜生生咽了回去。   她双颊鼓鼓,像只受委屈的松鼠:“我……不睡懒觉。”   “那很好。”   季书辞露出满意的眼神,朝她伸出手,“乔同学,同居愉快。”   乔宜短暂地握了下他的手,扁着嘴巴纠正道:“季先生,是合住愉快。”   季书辞不置可否,起身去了书房。   *   直到躺在松软的大床上,乔宜才重重叹了口气。   怪不得。   那天给她钥匙的时候,季书辞一脸不情不愿。   不用想都知道,请她住在这里,是沈奶奶的意思,不是季书辞的意思。   乔宜拿过手机,定了三个闹钟。   这个季先生做事一板一眼,事儿多的不行,明天是她住在这里的第一天,一定不能睡过头。   一看闹钟,发现还不到八点,现在睡觉还早。   今天搬家累的浑身散架,也不想写论文。   乔宜躺在床上,打开某个二次元APP,点进“追番”。   她在追一部动漫,剧情偏搞笑向,每周只更新一集。   最近学业太忙,积攒了很多集,还没来得及看。   乔宜戴上无线耳机,打开手机蓝牙,看到手机显示“蓝牙已连接”,才点击播放。   没想到动漫播放了几秒,耳机里却一点声音都没有。   乔宜觉得纳闷,把声音调到最大,耳机里仍然没有一丁点声音。   邪了门了。   乔宜从床上坐起来,把声音一会调大,一会调小。   不知不觉十分钟过去了,一集动漫都播了一半了,耳机还是不行。   看来是真的坏了,该换新耳机了。   她拧了拧眉,取下耳机。   笃笃笃——   敲门声响起,乔宜把手机扔到床上,穿上拖鞋跑去开门。   季书辞站在门口,表情不是很好。   乔宜表情更不好,仰头看他:“季先生,您又有什么事啊?”   季书辞语气冷淡:“书房的蓝牙音箱,没有密码。”   乔宜没明白他在说什么,准备开口问,却听到斜对面的书房里传来一阵巨大的声音。   好像是……动漫的配音?   难道,刚才她的手机连到了书房的蓝牙音箱?   怪不得耳机没声音!   乔宜反应过来,立刻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啊。我连错蓝牙了,没打扰你工作吧。”   回想起刚才书房震耳欲聋的动漫配音,季书辞太阳穴一跳一跳:“既然已经打扰到了,你过来一下。”   他表情冷冰严肃,乔宜“哦”了一声,乖巧的跟在身后,随他走到卫生间。   卫生间是干湿分离的设计,空间很大,大理石的洗手台由两人共用。   左边摆放着剃须刀、须后水,是季书辞的洗漱用品。   右边的玻璃架还空着,乔宜很自觉的把洗漱用品放到了右侧。   刚才她已经简单洗漱过,牙刷和杯子放在洗手台上,还没来得及收拾。   季书辞在洗手台前站定,伸手将她的牙刷和杯子放回玻璃架上。   然后,盯着架子上乔宜的瓶瓶罐罐凝视了一会儿,伸手将瓶瓶罐罐拿下来,一一重新摆放。   片刻之后,架子上的洗漱用品被排列的整整齐齐,就连瓶子和瓶子之间的间距都完全一致。   规整的仿佛用直尺测量过。   做完这一切,季书辞在两人的洗漱用品中间画了一道直线,谆谆善诱道:“你的东西要摆放整齐,不要超过这条线。记住了吗?”   乔宜站在旁边,听他一副教导小学生的语气,感觉自己像个弱智儿童。   “哦,记住了。”   乔宜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看他行云流水的做完这一切,暗暗感叹“强迫症”。   “你说什么?”季书辞挑眉问。   “没什么,”乔宜讪笑两声,忙解释:“我在说,季先生您家真的很干净整洁,又有条理。”   女孩子穿着毛茸茸的睡衣,长卷发随意披在肩头,顶灯映下一轮光晕,衬得她眉目可爱。   季书辞看着她,似乎在质疑这句话的真实性。   乔宜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一把好手,毫不心虚地仰头直视着他。   季书辞身高有185+,乔宜和他说话要仰着头,四目相对了几秒,颈椎就有点难受了。   季书辞在她白皙的脸上巡视了几圈,看她表情真挚,眼神诚恳,才淡淡回了句:“谢谢,加油,你也可以。”   说完,转身走出卫生间。   乔宜回味着那句加油,没明白自己怎么就成为被鼓励的对象了。   怔了怔,才追上去气呼呼的说了一句:“我谢谢你的鼓励奥!” 第9章   滴滴滴——   早上六点钟,闹钟准时响起。   一只手从被子里慢吞吞的伸出来,把闹钟关掉。   五分钟后,闹钟再次响起。   乔宜哼唧一声,闭着眼睛从被窝里坐起来,揉了揉乱蓬蓬的头发,拿过手机,关掉闹钟。   脑海里闪过“做早餐”三个字,乔宜猛地睁开眼睛,跳下床穿拖鞋。   她翻箱倒柜,在冰箱里找出无乳糖脱脂牛奶,倒进透明玻璃杯,小心翼翼的放进微波炉里。   叮牛奶的功夫,乔宜打了五个哈欠,仿佛被睡神附体。   今天她有事要回学校。   下周是中国爱鸟周,东大生科院联合多家单位,举行鸟类放飞仪式。   几年前,东大生科院成立鸟类保护小组,由吴教授带头,负责东大校园内所有鸟类的统计和观察工作。   每年都要对新迁入东大校园栖息的鸟类进行清查,并且在这些鸟儿的腿上安装环志和追踪器。   环志上标有编码和信息,追踪器则具备定位功能。   将鸟儿放归野外后,通过追踪器传回来的数据,可以详细的了解鸟的生存习性、迁徙路线、繁殖习惯,从而更好的进行生态学研究。   甚至在鸟类被非法盗猎的时候,根据追踪器的GPS定位,能够准确及时的解救鸟类。   如果说环志是鸟儿的身份证,那追踪器就是鸟儿的生活记录仪。   这次爱鸟周放飞的鸟,有的是东大周边的居民送来救助的,有的是东大学生在校园里发现的伤鸟,有的则是鸟类保护小组亲力亲为、布网捕捉的。   目前还有二十来只鸟没有装上环志和追踪器,吴教授要求鸟类保护小组加班加点,赶在爱鸟周之前完成上环志和登记工作。   平底锅里的煎蛋滋滋作响,发出阵阵香味。   乔宜没忘记季书辞的嘱咐,煎蛋要煎到八分熟。   她拿过黑胡椒,在煎蛋上撒了一些。   拿起盐的时候,却迟疑了一下。   刚才她好像已经加过盐了?   还是没加啊?   乔宜绞尽脑汁,也没想明白到底加了没加,看了眼手机,已经七点十分了。再不出发就要迟到了。   管不了那么多了,乔宜当机立断,再加一点盐好了。   摆好餐具,咬了一片吐司,乔宜拿起书包慌慌张张的出了门。   *   七点半,季书辞洗漱完毕,准时出现在餐桌前。   他西装革履,下巴泛着青色,胡茬被剃的干干净净,整个人看来清爽无比。   他扫视过桌面上的早餐,抬手扶上盛牛奶的玻璃杯,感受了一下温度。   然后拿起刀叉,切了一小块煎蛋,送入嘴中。   牛奶50度,煎蛋八分熟,两者都刚刚好。   美中不足的是,煎蛋太咸了。   咸的像打翻了盐罐子。   季书辞皱着眉头咽下,放下刀叉,起身去书房找来便签纸。   他撕下一张便签纸,思索片刻,在上面写了一行字。   做完这些,季书辞起身,将便签纸贴在餐桌正中间,最显眼的地方。   端详了两眼,他不太满意,把便签纸撕下来,走到玄关处,贴在墙壁上。   明黄的便签纸在雪白的墙壁上十分夺目。   这样乔宜一回来,就能看到便签纸,和纸上他留的字了。   季书辞松了一口气,提起电脑包,走出了房门。   *   乔宜赶到学院办公室的时候,其他人已经到齐了。   她忙放下书包,加入到给鸟儿上环志的工作中。   鸟类的爪子、嘴喙锋利,近距离接触时要佩戴护目镜和橡胶手套。乔宜平时会随身携带这些装备。   可是昨天刚搬了家,护目镜和橡胶手套在行李箱里忘记带来,她想起这件事,思索了几秒,觉定不戴手套和护目镜了。   她挽起袖子,直接从笼子里拿出一只夜鹭。   这只夜鹭是周边市民在东大树林里发现,送来救助的。   夜鹭头上蒙着黑色的头套,这是救助鸟类的常规操作。   将鸟类的头部蒙住,可以让它安静下来,避免被惊吓到。   乔宜左手托着夜鹭,右手安装追踪器,动作娴熟,一会儿的功夫就装好了。   旁边,方翰正在教几个低年级的学弟装环志,看到乔宜,凑到她身边说:“小乔,我来帮你。”   方翰和乔宜都是吴教授的学生。   野生鸟类容易伤人,安装环志一般都是两人一组,可乔宜胆子大,一个人也可以搞定。   “没事,我自己可以的,都装到第三只了。”   乔宜无所谓的笑笑。   抬头说话的功夫,一个不注意,夜鹭尖利的爪子在她的手腕上划了一道长口子。   乔宜一阵吃痛,可是双手仍然紧紧抱着怀中的夜鹭,没有松手。   长口子瞬间充血变红,淌出几滴鲜红的血。   方翰这才注意到乔宜压根没带橡胶手套,忙从她手里接过夜鹭,关回铁笼子里。   办公室的同学听见这边的动静,纷纷围过来问乔宜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鸟类生态专业的学生被鸟类抓伤是常事,学院办公室里常备各种消炎药水。   方翰拿着棉棒给乔宜上药,剪了一块纱布,把伤口仔仔细细包扎好。   他长相白净,还有点小帅气,是师门男学生里数一数二的门面担当。   其他同学时不时回头打量两人,眼神里写着两个字,八卦。   乔宜背对着众人,看不到他们的目光。   上完药,手上的痛意减轻了一些,方翰拿着纱布帮她包扎,两人的手指难免触碰到。   乔宜略感尴尬:“谢谢方师兄。”   包扎完,方翰把自己的橡胶手套递给她:“戴我的手套吧。”   旁边的李蕊含见了,凑过来打趣:“方师兄,你也太偏心了,只关心小乔一个人。我也没带手套,师兄,你怎么不借给我戴呀?”   方翰笑了笑:“小乔受伤了,伤者优先。”   李蕊含撇撇嘴,还要再说。   现在的大学生作业太少,压力太轻,总想找点八卦填补学校生活的空白。   乔宜和李蕊含做了两年多的室友,对她的个性再了解不过。   平时上课咸鱼躺尸,一碰到八卦就浑身来劲。   连亲室友都不放过。   乔宜瞪她一眼,接过方翰的手套递过去:“蕊含,你戴吧。”   熊孩子,拿好手套,堵住你的嘴。   她看向方翰:“我手不方便,这里就交给你们了,我去吴教授那边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李蕊含没再揪着她说笑,接过手套,朝她挤了挤眼。   吴教授这周刚回国,听说了乔宜的白头鹤失而复得的事。   “这么大的事,应该及时给我打电话的嘛。”   办公室里,吴教授埋怨说。   乔宜笑着说:“不想让您在国外还操心,怕打扰您,就没告诉您。”   “所幸白头鹤找到了,不然你的论文真的要临时换选题了。”   吴教授摇摇头:“我带过这么多届学生,数你最有主见,脾气又倔,真是和你爸爸年轻时候一模一样。”   吴教授和乔宜的父亲是京城林业大学的同班同学,毕业之后,两人选择了不同的人生道路。   吴教授去了日本早稻田大学留学,毕业后回到东大,成为一名大学老师。   乔父回到家乡新洲,成为唯一的大学生护林员,一直坚守着家乡的那片森林。   一守,就是整整二十年。   吴教授想起往事,有些唏嘘:“白头鹤是你爸爸最大的心结,写好毕业论文,记得拿给他看看。”   乔宜眼眶也微红,点点头:“我会的。”   *   晚高峰,地铁人流量巨大,每到一站,拥挤程度和下饺子差不多。   乔宜挤了一路地铁,回到鹭心岛的时候筋疲力尽。   打开门,换好拖鞋,一抬眼,就看到了墙上明黄色的便利贴。   这么显眼,想看不见都难。   乔宜狐疑地揭下便利贴,入眼是一行秀逸的字迹。   “乔同学,今天早上的煎蛋令人遗憾。据统计,每只煎蛋里最合适的盐分应保持在1克,请你谨记,并在明天早上予以改善。”   乔宜冷笑一声。   1克?   拜托,这是做饭,又不是做实验,谁能做到那么准确。   除非是机器人。   乔宜盯着便利贴看了许久,如果目光有温度的话,早就把便利贴烧出窟窿了。   她想了一会,想出一个主意。   跑到卧室里,翻遍行李箱,找出一个测量鸟类重量用的小天平。   *   晚上六点,季书辞到家。   乔宜听到开门的声音,穿着拖鞋踢踏着跑到玄关,笑容很热切:“季先生,你回来了。”   家里突然多了一个人,还这么热情的迎接自己,季书辞还真有些不适应。   他放下电脑,“嗯。”   乔宜看着他换完拖鞋,语气极尽委婉:“季先生,我看到了您留的便利签。有个问题,您来一下。”   她转身走到橱柜前:“煎蛋里的盐加多了、加少了,都不合您的口味。1克盐的重量是多少,我有些拿不准。我想您应该知道。不如您为我师范一下?”   说完,从身后拿出小天平,摆在季书辞面前。   她醉翁之意不在酒。   如果他也称不出1g盐,那就是在强人所难。   季书辞看她的眼神仿佛在看原始人猿,伸手拿起勺子,在盐罐里盛了一点盐。   “慢着!”   乔宜大喊一声,从他手里接过勺子,小心翼翼的把盐倒进天平的托盘里,得意洋洋的说:“季先生您看,您的手感也不准嘛,哪有人像机器那么准确,刚好把盐分控制在一克?”   季书辞面无表情,好脾气的等她说完,才抬了抬下巴,“你看天平。”   乔宜愣住,转头看向天平的刻度尺。   刚好一克。   乔宜不信邪,又确认了三遍,指针真的指在1的刻度上。   季书辞神色平静,拿过勺子,又加了一些盐。   天平的刻度尺稳稳指向2克。   又加了一些盐。   天平的刻度尺稳稳指向3克。   看着乔宜一脸被雷劈的表情,季书辞放下勺子,语气平淡无波:“乔同学,当别人指出你的错误并提出建议的时候,请你虚心接受。而且,”   他指了指小天平:“我没时间陪你在厨房玩称重的幼稚游戏。”   “你!”   乔宜的拳头瞬间硬了。   太让人窒息了。   乔宜觉得,面前站着的季书辞不是人,而是一台精准的机器人。   唯一的区别在于,机器人需要充电,而季书辞不需要。 第10章   几天过去,乔宜逐渐摸清了季书辞的生活习惯。   他是个乏味的工作狂。   五点半点下班,准时回家,吃过晚饭后会钻进书房继续工作,直到晚上十点,出门洗漱,上床睡觉。   起初乔宜看到他那副令人眩晕的长相,还猜想过他的感情状况。   后来想明白了,这种忙成狗的打工人,怎么会有时间谈恋爱。   更何况,他情商为0,恋商也一定不会高到哪里去。   做他女朋友,一定很可悲。   说实话,两人的关系只是同住的陌生人,乔宜并不关心季书辞的私事。   作为一个平平无奇的科研小天才,她心里只有学习。   奈何仅有的一间书房被季书辞占了,她只能在客厅学习。   这天晚上,乔宜和往常一样歪在沙发上写论文,散页资料和十几本书籍摆了一地。   她把之前观察白头鹤的数据整理好了,准备导入SPM 软件进行分析。   可是她对SPM不太熟悉,钻研了许久,分析出来的数据总是有问题。生成的折线图也无法导出来。   倒腾了两个小时都没有一点头绪,乔宜盯着电脑屏幕,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晚上十点,书房的门打开。   季书辞迈着两条长腿走出,手里提着电脑包,放在了玄关处。大概是明天上班要用。   客厅亮着光,他走近,看到乔宜抱着电脑坐在书堆里,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你在做什么?”   “卧室没有书桌,我在这里写论文。”   乔宜看到他,调整了一下坐姿,补充说:“我在客厅很安静的,不会打扰到你。”   “嗯。”   季书辞的回应很漠然。   就在他转身要离开的时候,乔宜伸手抓住他的衣角。   季书辞低眸,看了看她抓着自己衣摆的那只手。白皙纤细,指甲没有涂甲油。圆润微粉,像一枚枚透明的贝壳。   乔宜试探地问:“季先生……你会用SPM 软件吗?”   她想到头秃也没能解决软件的难题,黔驴技穷,随手抓住季书辞当救星,把仅存的一点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记得他是搞人工智能的,这种科研宅、学霸脑,对软件应该很精通吧?   *   季书辞不动声色的拎开她的手,坐在沙发上,和她保持了一臂的距离。   乔宜:……   见季书辞没有拒绝,乔宜简单向他介绍了SPM软件。   季书辞一手握着鼠标,点击了几下,转头看向她:“需要分析的是文档里这些数据吗?”   “对对对,”   乔宜顿时来了精神,凑到电脑旁边指指点点。   她突然靠近,及腰的长卷发甩动,轻柔地拂过季书辞的指尖。   酥酥麻麻的触感让季书辞一僵,眉头微微皱了下。   不经意间,又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无孔不入地钻进嗅觉里。   他的脑海一窒。   而后又飞快运转起来。   将样本数据合并,对样本进行赋值,最后导入APM软件,生成分析结果,导出折线图。   乔宜注视着屏幕,被他一连串操作惊呆了,连声感叹:“季先生,你好厉害!你对SPM软件这么了解,是之前学过吗?”   季书辞听到“你好厉害”微微一顿,吐出三个字:“现学的。”   智商上的碾压,让乔宜觉得自己在自取其辱。   季书辞看到她的表情,不太熟练的安慰道:“你已经很不错了。离得出最终数据只差一点。”   这份安慰一点都不诚恳,乔宜抿唇说:“没事,你不用刻意安慰我。”   空气中弥漫着沁人心脾的味道,鼻尖萦绕的香味时淡时浓。让季书辞无法正常思考。   越靠近乔宜的地方,香味就越浓烈。   “还有什么问题吗?”   他喉结滚了下,静静看着乔宜,透明镜片后的眼眸深邃宛若深潭。   “没有问题了。谢谢你。”乔宜道谢。   清爽的香气刺激着嗅觉,季书辞终于忍不住,突然倾身,靠近女孩的颈窝,仔细嗅了嗅。   香味的确是从她身上传出的。   乔宜吓了一跳,不知道他突然凑过来干什么,僵硬着身体一动不动:“季……季先生?”   季书辞沉默片刻,皱眉问:“你喷香水了?”   他和她很近,嗓音划过耳畔,带着低沉的酥麻。   四目相对,乔宜盯着他弧度完美的下颌线,脸色瞬间酡红:“是沐浴露的味道。”   季书辞面无表情:“无花果味道的,闻起来还不错。”   “但会干扰我的思考。”   客厅里的旖旎氛围戛然而止,空气中的粉红泡泡瞬间消失了。   凭乔宜对他的了解,他下句话会说“以后请不要再用这个味道的沐浴露”。   乔宜往后挪了挪,和他拉开距离,先发制人的开口:“季先生,这说明你的自制能力还不够强大,太容易受到外界的影响。”   季书辞思考了一会儿,竟然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的指了指地上的书:“睡觉前请把客厅整理好,我不喜欢过于邋遢的生活环境。”   等季书辞离开客厅,乔宜才松了一口气。   她双手捂上脸颊,呼,好烫,好烫。   季书辞这个人,从长相到身材再到名字,都是虚无缥缈的偶像剧配置,真的有让人心动的资本。   可惜性格太减分了。   脑回路也不太正常。   乔宜摇摇头,觉得理智又回来了。   她将地上散乱的书籍和资料收拾起来,摆放整齐,拿回卧室。   明天要带着电脑去学校,她把笔记本放装进电脑包里,放在玄关处。   *   鉴于昨晚季书辞帮自己解决了难题,乔宜的早餐做的格外丰盛。   季书辞吃下盘中的大半食物,才发现乔宜一直用一种期待的眼神看着他。   对视了一秒,对面的男人没什么表情。   乔宜忍不住问,“季先生,你觉得早餐怎么样?”   季书辞叉起盘中最后一块西蓝花,实话实说:“乔同学,你付出的劳动值得赞扬,但很遗憾,早餐的水平确实很一般……”   “打住。”   乔宜已经不想听他接下来的话了,一口气把牛奶喝光,拍桌说:“我吃好了,晚上见。”   她冲到玄关处,换好鞋,拿起电脑包,走出了屋门。   季书辞推了推金边眼镜,收回了目光。   *   盛创科技今晨召开研发部会议。   半年前,盛创科技开始研发人工智能驾驶技术,最近终于取得成功,和某外国汽车集团合作,生产出第一批无人驾驶电动汽车,率先投放在东市进行试运营。   试运营的市场报告已经提前一天发到季书辞的邮箱。   “无人驾驶电动汽车的用户画像为18岁—35岁的人群,根据试运营的用户群体数据来看,完全符合我们的预期估算。”   会议室里,市场部总监站在PPT前做汇报,时不时看向最中间座位上的男人,不经意透露出内心的紧张。   季书辞穿一件白衬衫,坐姿挺拔,舒展的肩背将衬衫撑出好看的肌肉线条。   他十指交错,抵在下颌,金边眼镜后的目光看向PPT,很是认真。   季书辞一贯严苛,从不打无准备之战。   昨晚他已经看过邮箱里的市场报告,并从中发现了一些问题。   听完汇报,季书辞打开笔记本电脑,还没摁开机键,便发现有些不对劲。   银色的电脑,苹果的标志。   没错。   可键盘旁边贴着几个花花绿绿的漫画贴纸,电脑开机完毕,屏幕上还出现了粉色的百变小樱壁纸。   季书辞愣住,不明白自己的电脑为什么突然抽风了。   他反应几秒,忽然想起,昨天晚上在客厅帮乔宜解决论文数据问题的时候,她电脑键盘上就贴着这样花花绿绿的贴纸。   这是乔宜的电脑。   或者说,他的电脑和乔宜的电脑,拿错了。   季书辞忙着推理这些的时候,左右两边的下属也瞄到了电脑桌面的百变小樱壁纸。   两人皆是一脸震惊的表情,心照不宣的交换了一个眼神——   原来平时不近人情的季总,私下里喜欢这种粉嫩少女的风格。   看来天才精英多多少少都有点不为人知的怪癖。   季书辞伸手合上了电脑。   既然拿错了,里面一定没有他要用的数据。   他天生记忆力好,凡是数据都能过目不忘,昨晚市场部发来的邮件,他都记在脑子里了。   他示意市场部总监落座,环视一周,声音清冷:“接下来我指出几个问题。”   “第一,媒体推介会的内容细致有余,精简不足。没有突出AI无人驾驶技术的优势,重点模糊。第二,试运营满意度距离预期数据仍有差距,从提升功能体验和用户的使用频率两方面入手,下个月的迭代计划会上,我希望看到产品经理进一步跟进优化的成果。第三……”   他语气淡淡,指出的问题却一针见血,各部门员工纷纷运笔疾书,记下他讲的重点。   AI行业大浪淘沙,不懂得与时俱进的产品终究会被淹没掉,要想勇立潮头,就要成为行业嬗变的预知者。   而季书辞,恰巧是具备这种先见能力的人。   *   乔宜一大早来到学校,是想让吴教授看看昨晚季书辞帮忙做的论文数据分析是否可行。   如果吴教授点头说可以,那接下来的数据分析就可以以季书辞的分析作为模板来进行。   没想到来到吴教授的办公室里,刚打开电脑,乔宜就愣住了。   电脑背景是单调的灰色壁纸,桌面上干干净净,除了寥寥几个图标,没有任何其他文件。   她的论文呢?   她的百变小樱壁纸呢!   乔宜疯狂点击鼠标,终于在回收站发现了一个名为“十一月盛创科技市场部报告(已阅)”的文档。   这是季书辞的电脑!   她怎么会错拿季书辞的电脑?   乔宜的心情像打翻了调色盘,拼命回忆早上出门时的情形,才想起玄关处放着两个一模一样的电脑包。   一定是那个时候拿错了。   乔宜觉得浑身血液正在往头顶倒流,呼吸都不顺畅了。   吴教授回完微信消息,关掉手机,问乔宜:“论文打开了吗?”   吴教授工作很忙,今天为了帮她看论文数据,还特意推掉了一个学术会议。   乔宜觉得很过意不去。   好在昨晚把数据图导出来的时候,她存手机里了一份。   既然现在没法用电脑,在手机上看也是一样的。   乔宜很抱歉:“教授,我电脑出了点问题,不过我手机里存有数据图的备份,吴教授,我发给您行吗?”   吴教授欣然同意:“可以。发过来吧。”   乔宜把数据图发过去,吴教授仔细看了一遍,告诉她这种分析方式比较严谨科学,可以在论文中使用。   分析方式得到了认可,乔宜非常高兴,又询问了几个观察白头鹤时遇到的问题,吴教授都一一耐心解答了。   从办公室出来,已经中午十一点。   乔宜想了想,还是拨通了季书辞的电话。   那头很快接通,声线低沉:“乔宜?”   乔宜低头看地面,踢了踢脚边的碎石块:“季先生,我们的电脑拿错了。”   “嗯,我知道。”   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乔宜顿时有些忐忑:“没有耽误你的工作吧?”   晨会刚刚结束,诺大的会议室里只剩下季书辞一个人。   他低眸,注视着面前电脑屏幕上的百变小樱壁纸,顿了下说:“没有耽误。”   他想起另外一件重要的事,启唇道:“中午奶奶邀请你参加家宴。”   刚才沈奶奶突然打电话,说要一起吃午饭,特意叮嘱他邀请乔宜一起去。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沈奶奶的话比圣旨还有效,季书辞只能遵命。   “家宴?”   乔宜早上拿错了季书辞的电脑,心里有点歉疚,二话不说答应下来:“好哇,地址在哪?我现在就从学校出发……”   “不必。我去接你。顺便把电脑带过去。”   季书辞拒绝的很霸道。   作为没车一族,乔宜只好听从他的安排。 第11章   东大校门外。   乔宜站在路边,远远看到一辆黑色奔驰驶过来。   车子稳稳停在她面前,车窗摇下,露出季书辞那张清俊的脸。   乔宜系安全带的功夫,季书辞从后排拿过一个电脑包:“看看是不是你的电脑。”   两人的电脑包一模一样,都是买电脑时品牌赠送的。   乔宜也把自己的电脑包打开,拿出季书辞的电脑。   两台笔记本电脑,外壳都是银色,一样的苹果logo,如果不打开看,真的很容易搞错。   想起今天早上的乌龙,乔宜挠挠头,不好意思的说:“今天早上是我先出门的,怪我错拿了你的电脑,抱歉抱歉。”   “没关系。”季书辞握着方向盘,专心看着前方路况。   他的侧脸轮廓分明,高挺鼻梁上架着一副金边眼镜,下颌线棱角分明。   喉结下方,白色衬衣的纽扣系到最上面那颗。   所谓斯文禁欲系,大概就是说季书辞这样的人。   乔宜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今天拿错了电脑,耽误和老师讨论论文了吗?”   季书辞突然开口,吓了乔宜一跳,立刻收回目光坐好:“没有耽误。”   回过神,乔宜有些震惊的问:“你怎么知道我今天要和老师讨论论文?”   季书辞目不斜视:“deadline前一晚往往是效率最高的时候。昨晚你熬到深夜,一定是今天急着要用那些数据。能让一个学生紧张到这种地步的人,除了老师,没有别的人了。”   全部命中。   乔宜承认,她就是传说中“平时放飞自我,deadline前发奋刻苦”的人。   她被他说得有些脸红,双手默默扒上车窗,装作在看车窗外的风景。   她简直怀疑季书辞有特异功能,能猜出她的所有事情。   车厢里陷入沉默,季书辞许久没得到回应,视线转动,看到乔宜微红的侧脸。   他勾了勾唇角,看来说中了。   汽车沿着滨海公路一路前行,右边是飞快掠过的树木和田野,左边则是一望无际的平静海面。   天空中的云朵像蓬松的棉花糖,一朵朵漂浮在湛蓝的海面上。   季书辞的车速不慢,但开得很平稳。   乔宜正靠着车窗昏昏欲睡,听到季书辞低沉又好听的声音传来:“我们到了。”   *   这是一家海边西餐厅,装潢的颇为高档。   进门的时候,一排服务生齐齐鞠躬,声势浩大,把乔宜吓了一跳。   沈奶奶和杨茹已经到了,看到季书辞和乔宜,笑着起身。   “沈奶奶您快坐。”乔宜忙说。   “好好,小乔,这两天在鹭心岛住的还舒服吗?”沈奶奶笑着问。   “舒服。”   乔宜看了眼季书辞,违心的说:“季先生很照顾我。”   季书辞没有开口,仿佛默认了她夸奖他的话。   “那就好。”   沈奶奶也看了眼季书辞,颇有深意地说:“小乔是我的客人,你可要好好招待。”   言下之意便是,欺负了乔宜,我找你算账。   季书辞扶沈奶奶落座,动了动唇:“放心吧奶奶。”   四人的桌子,乔宜坐在沈奶奶对面,季书辞在她旁边落座。   服务生已经摆好了餐具,端着醒酒器往高脚杯里注入红酒。   四人说了几句话,杨茹举起高脚杯,歉疚的说:“乔同学,当初书辞找你谈话,其实是我的意思,你不要怪罪书辞。这件事是场误会,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借着今天这顿饭,请你原谅我。”   乔宜听了,立刻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是杨茹多想了,以为她搬进别墅是对沈奶奶另有所图,才说动季书辞去见她。   初次见面时,季书辞对她的偏见,都来源于杨茹。   她一直都错怪季书辞了。   乔宜看了眼身边的男人,他面色如常冷淡,并没有要对她解释的意思。   杨茹的年纪大概三十多岁,比乔宜足足大十几岁,看着她端着酒杯请自己原谅的样子,乔宜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连忙端着酒杯站起来:“杨医生你千万别这么说,其实我理解的,你做这些都是为了奶奶好。至于那件事,我早就不介意了,也不会怪罪谁。您千万别说什么原谅不原谅的话。”   杨茹的性子利落干脆,见她这么说,也不再啰嗦,举起酒杯和乔宜轻轻碰了一下,一仰头,便把杯中的红酒喝完了。   乔宜被她豪爽的举动惊呆了,低头看了看自己杯子里的红酒,喝还是不喝,有些踌躇。   正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手里的高脚杯被季书辞抽走了。   他把酒杯递给服务生,淡声说:“她不能喝酒,麻烦换成果汁,谢谢。”   服务生撤下酒杯,很快端了一杯芒果汁过来。   落座后不久,服务生捧着一本厚重的菜单递到季书辞面前。   季书辞没有翻开,只说一句:“今天依旧按老规矩。”   前菜和甜品陆陆续续呈上来,乔宜一一尝了,发现都是一些少糖少盐的口味。   她猜想,大概是因为沈奶奶年迈,饮食方面要格外注意,不能摄入太高的糖分和盐分。   起初她以为季书辞是个不肖子孙,相处了这段时间才发现,他对沈奶奶非常在意。   过去十年,他和沈奶奶相隔异国,大概也是想念沈奶奶的吧。   上过三四道菜后,一名服务生走近,低声对季书辞说:“不好意思,季先生,今天的海参暂时缺少供应,您看要不要将那道菜换成其他海鲜?”   沈奶奶对一些海鲜过敏,季书辞思索了片刻,起身说:“我亲自去挑选。”   四人吃饭的时候很安静,季书辞本就话少,再加上他周身的气场自带冷意,他不开口讲话,杨茹和乔宜也都不怎么开口闲聊。   季书辞一走,气氛顿时松散了许多。   杨茹和沈奶奶聊起最近发生的几件趣事儿,又问乔宜在学校都忙什么。   聊了一会儿,见季书辞还没回来,乔宜鼓起勇气,问了一个在心里疑惑很久的问题。   “奶奶,今天中午不是家宴吗?季叔叔和阿姨怎么都没来呀?”   杨茹和沈奶奶听了这话,都愣住了。   沈奶奶沉默了一会儿,微笑着说:“这个啊。”   “书辞的爸爸……在他八岁的时候就已经去世了。美国夏威夷飞国内的飞机,在太平洋上空失事坠落了。走得突然,连句遗言也没留下。后来他妈妈也出国了,再也没回来。今天中午说是家宴,其实这个家,只有我们祖孙二人相依为命罢了。”   说完,沈奶奶眼圈微红。   杨茹轻拍着沈奶奶的脊背:“老夫人,您别激动。”   乔宜没想到自己问到了不该问的事情,也满心歉疚:“对不起沈奶奶,我不是故意让你想起这些伤心事的。”   沈奶奶含笑摆摆手:“逝者长已矣。我到了古稀的年纪,早就看开了。只是……我不放心书辞。这孩子整天不是泡实验室,就是搞研发,生活里一团死气沉沉,没有一点年轻人的朝气。奶奶希望你在翠岸公馆的这些日子,能和他做个伴,多关心关心他。”   老人的请求一片苦心,乔宜自然满口答应下来。   季书辞落座后,感觉旁边女孩子的目光频频看向他。   季书辞忍不住侧头,刚好对上乔宜那双乌润黝黑的杏眼。   他扬眉:“你有事?”   “没事没事。”   乔宜干笑了两声,拿起公筷夹了一块烟熏鳗鱼,讨好地放到季书辞面前的碗碟里:“季先生,这道菜很好吃,你快尝一尝。”   季书辞眉头微皱,盯着盘中的鳗鱼看了片刻,才夹起放入口中。   沈奶奶看到两人的举动,唇边的笑意难以遮掩,朝一旁的杨茹挤了挤眼。   吃完饭,沈奶奶有些犯困,季书辞要送奶奶回别墅,沈奶奶却执意让他送乔宜回学校,自己坐杨茹的车回去就可以。   送沈奶奶坐上车,乔宜看向季书辞:“季先生,我现在回学校也没事做,中午吃的太撑,想在沙滩散散步。要不……你先走吧,一会儿我坐公交回去就可以。”   东市的公共交通四通八达,海滩不远处就是一个公交站点。   季书辞垂眸看了眼手表,点头:“那我先走了。”   *   海风阵阵吹拂,卷起一簇簇雪白的浪花,有节奏的拍打着象牙色的沙滩。   乔宜提着鞋子,光着脚丫踩在细软的沙滩上,身后留下一行浅浅的足迹。   啾啾。   突然听到了什么,她停下脚步,屏着呼吸静静听着周边的声音。   嘈杂的海风海浪声中夹杂着一阵异样的声音。   她平时和鸟类接触的比较多,对鸟类的叫声特别敏感。   啾啾。   她静听了一会儿,分辨出来,海风中夹杂的是雏鸟的叫声。   这雏鸟的叫声有气无力,十分微弱,大概率是受伤了,或者是长期处于饥饿状态。   乔宜辨别了一下方位,不远处就是临海的山崖峭壁,鸟叫声应该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这么想着,她立刻向山崖的方向走去。   季书辞打开车门,发现乔宜的电脑还在车上。   他转身,想询问乔宜是否需要将电脑带走。   没想到回过头,沙滩上却已经找不到乔宜的身影。   只剩下海风的呼啸声,和海浪的翻卷声。   午后时分,沙滩上的游人并不多,放眼望去,只有稀稀拉拉几个。   这个时间段,就算发生溺水,也很难及时被发现。   据他所知,乔宜并不会游泳。   哗哗——   当年那架从夏威夷飞往东市的飞机,从太平洋上空坠落,由于事发突然,救援人员没有及时赶到,飞机上一百名乘客活活窒息溺亡。   记忆里关于深海的骇然突然席卷来,不远处高卷的海浪仿佛能吞噬一切。   季书辞大力关上车门,转身跑向海滩,“乔宜——”   作者有话说:   新年快乐鸭!   祝大家新的一年万事顺意,学业有成,工作顺利~   (*^▽^*)   —— 第12章   乔宜踩在碎石块上,仰头望着高高的山崖峭壁。   一只雏鸟正呆在峭壁上,时不时发出“啾啾”的叫声。   环卫工大爷路过,看到乔宜顶着大太阳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好心和她搭话:“姑娘,上面是一只小秃鹫。”   “昨天母秃鹫在不远处的高压电上撞死了,公秃鹫不知道飞去哪了,只剩下这只小秃鹫,一连饿了好几天了,再这么下去,恐怕要饿死了。”   乔宜踮着脚,试图看清雏鸟目前的情况,可是上方的岩石刚好遮挡住了视线,她连鸟的羽毛都没看到。   “大爷,我想上去看看这鸟是什么情况。”   环卫大爷觉得她异想天开:“姑娘,这悬崖高的很,谁能爬到那么高的地方?一只鸟而已,我劝你别看了,赶紧回家吧。”   环卫大爷打扫完垃圾,便转身离开了。   乔宜不信这个邪,放下背包,把几块岩石摞起来,踩着岩石一用力,便攀上了峭壁。   季书辞找到乔宜的时候,她已经爬到了峭壁离地四五米的地方。   “乔宜?你在干什么?”   乔宜听到熟悉的声音,缓缓回头看了一眼。   季书辞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冷淡模样。   然而现在,他站在峭壁下的碎石滩上,脸上有明显焦急的神色,身上的白衬衫也濡湿了一片。   他长年健身,身材挺拔像一棵白杨,肩背舒展,穿着衣服也有好看的肌肉弧度。   衣领的扣子解开了一颗,衬衣袖子翻卷到肘部,也许是刚才太紧张的原因。小臂上青筋隐隐。   乔宜俯视着他,觉得有些奇怪。   刚刚他不是先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山崖边的海风很大,吹乱了乔宜的长发,她手脚并用的挂在峭壁上,压低声音说,“季先生,石崖上面有一只雏鸟,失孤落单了,一直在叫。”   耳边海浪声哗哗作响,季书辞勉强分辨出她说了什么,皱起眉:“爬那么高不安全,你先下来。”   乔宜不乐意:“马上就能看到雏鸟了……”   话没说完,她脚下的石块突然松动,哗啦啦掉下好几块。   乔宜心头一阵狂跳,手脚并用地抓住峭壁,勉强稳住了身形。   见她差点摔下来,季书辞立刻上前两步,稳稳踩在石壁上,冲她伸出手:“把手递给我。”   其实刚才爬到峭壁的半腰,乔宜才发现雏鸟的位置比她想象的还要高。   靠普通人的臂力,恐怕爬不上去。   望着峭壁下的尖锐碎石,乔宜心里也一阵后怕。索性放弃了看雏鸟的念头,扶着季书辞的手,慢慢往下爬。   等她站稳,季书辞松开手,板着脸说:“这太危险了,你不会游泳,如果掉下来摔伤,被海浪卷走,该怎么办?”   乔宜很感动,觉得他在关心自己,看来两人虽然认识不久,却已经建立了深厚的友谊。   季书辞继续说:“如果事情真的发生了,你被海浪卷走之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就是我,我该怎么和奶奶交代,怎么和学校、警察交代?”   乔宜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原来他是担心她出事后他无法洗清嫌疑!   乔宜身高比他矮了整整一头,站在季书辞面前,被他义正言辞的批评着,看起来像被老师教育的小学生。   她垂下头,长睫毛上下翻动,冷不丁看到季书辞额头还覆着一层薄汗,白衬衣上多了几道乌黑的痕迹,锃亮的皮鞋上也多了几道划痕。   是刚才扶她的时候在石壁上蹭脏的。   季书辞有些洁癖,乔宜是知道的。   她心头一动,仰头看向季书辞,诚恳的承认错误:“季先生,这件事是我做错了。”   季书辞看她认错比翻书还快,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乔宜耸拉着头,继续苦恼:“可是上面的雏鸟该怎么办啊?”   秃鹫是一夫一妻制。   雌性秃鹫意外去世了,雄性秃鹫随时可能飞回来。   秃鹫性情凶猛,攻击性很强,一旦看到有人接近雏鸟,一定会啄伤人。   可是单靠个体很难为雏鸟提供充足的食物,雄性秃鹫是无法独自保护和喂养小秃鹫的。   乔宜把这些情况和季书辞一一说明。   季书辞沉思了片刻,看了看高高的陡峭的石壁,说:“我有办法。”   半个小时后,魏岱川开车来到海滩。   魏岱川的年纪和季书辞相仿,两人是好友,但性格大相庭径。   如果说季书辞的性格像冷漠的机器人,魏岱川的性格完全可以去做相声演员。   “季神,你什么时候对鸟感兴趣了?上次让我找鸟,这次又救鸟。”   魏岱川嘟囔着下车,发不完的牢骚。   乔宜干笑着自我介绍:“魏先生好,我是乔宜,东大鸟类生态学的学生,是季先生的……租客。”   这下季书辞和鸟的缘分有了解释。   魏岱川听了十分诧异,友好的点点头,转头看到季书辞衣衫不整的模样,更惊讶了:“你这幅样子,刚才干什么了?”   说着,他指了指季书辞白衬衣上的污迹。   季书辞拨开他的手,“让你带的东西呢?”   “我带了我带了,”   魏岱川打开汽车后备箱,乔宜看到一台无人机。   魏岱川得意的介绍:“这台无人机是书辞的公司刚刚创办的时候为我量身定制的,全世界仅此一台。”   说着,他又拿出一块防水遮挡布,布料外部绘制着大理石花纹。   季书辞接过,将防水布遮挡在无人机机身周围,用胶带粘好。   淡声对乔宜解释:“有了遮挡布,无人机的颜色能和石壁融为一体,将雏鸟的防备降到最低。”   乔宜暗叹他的细心,想了下说:“雏鸟一直鸣叫,我担心不是因为饥饿,而是因为受伤了。”   季书辞嗯了声:“放心,机身上有微型摄像头,能录下雏鸟的实时画面,通过云台终端的录像就能了解雏鸟的具体情况。”   秃鹫具有食腐性,以腐烂的肉类为食物。   之前季书辞给魏岱川打电话的时候,乔宜特意叮嘱,要带些水和腐烂的肉类。   魏岱川捏着鼻子拿出一个纸袋子:“菜市场刚买来的腐肉,听摊主说放了一星期了,味儿大得很。”   季书辞犹豫了下,伸手去接袋子。   乔宜记得他有洁癖,忙拦住他:“还是我来吧,季先生。”   季书辞不再推辞,拿出塑料手套和剪刀递给乔宜,站在一旁,静静看她把腐肉剪成细细的小块。   乔宜把衣袖拉高,露出手腕处的一道伤痕。   淡粉的伤痕,长约五厘米,目测已经结痂。   季书辞无意看到,眉心浅浅皱了下:“手上的伤,怎么弄的?”   乔宜低头看了一眼,不在意的说:“这个啊,之前在学校给鸟上环志的时候被抓伤了。”   她解释道:“季先生,我们学鸟类生态学的,经常为鸟安装环志和追踪器,被鸟儿抓伤啄伤,简直是家常便饭。”   她说起这些的时候,粉唇含笑,眼神温柔。   逆着阳光,季书辞看到她乌润的瞳仁泛着盈盈水光。   腐肉气味很大,魏岱川一脸嫌弃,躲到远远的沙滩上组装飞行器。   乔宜却完全不介意,瓷白侧脸上的神态专心致志,只想着把肉剪得细一点,方便雏鸟咀嚼入口。   处理好腐肉,魏岱川已经把机器组装好了,将遥控柄交给季书辞:“季神,你开得比较稳。”   “季神?”乔宜对这个称呼有些好奇。   魏岱川笑着说:“大学的时候季书辞可是我们系当仁不让的学霸,后来又留美深造,成为计算机系的远古传说,江湖人称‘季神’。”   季书辞压根不在乎他叫自己什么,面无表情的操纵着无人机的手柄。   乔宜看了他一眼,忽然想起那天拿小天平测盐重量的事情,好奇的问魏岱川,季书辞的手感为什么那么精准。   魏岱川笑:“研发AI需要接触很多精密的零件,哪怕重量相差1毫克,便能导致实验失败。季书辞整天泡在实验室搞研发,久而久之,那双手竟然比天平还准确,”   说罢,他压低声音,挤了挤眼:“我们都叫他‘行走的天平’。”   乔宜噗嗤笑出声,抬眼看去,男人正专心操纵着无人机,完全没有注意到两人的窃窃私语,握着无人机手柄的双手修长,骨节分明。   好看到……引人垂涎。   螺旋桨高速运转,无人机吊着装着腐肉和水的小托盘,缓缓升空。   通过云台终端的画面,看到雏鸟周身没有血迹和伤口,乔宜一颗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   雏鸟听到无人机的声响,立刻谨慎地缩回了巢穴里。   等到无人机放下食物和水,从视线中消失,雏鸟才从巢穴里探头探脑。   过了一会,雏鸟胆子渐渐大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出洞穴,停到腐肉旁边,轻轻啄了一下。   看到雏鸟一口一口啄食腐肉,乔宜激动无比,攥着季书辞的衣袖说:“快看!它吃了!吃了!”   她刚刚爬了峭壁,手上满是石灰。在白衬衣上一抓就是一个黑手印。   季书辞看到她的杰作,嘴角抽了抽,也没有多说什么。   雏鸟吃了食物和水,逐渐有了精神,耳边的啾啾鸣叫声也变得有力起来。   无人机缓缓降落,魏岱川忙把上面残余的腐肉清理干净。   残余的腐烂气味还是很浓郁,魏岱川一脸嫌弃,拿出一瓶某大牌香水,准备喷到无人机上。   季书辞看着他的动作,无奈摇头:“别喷了。以后给雏鸟送食物的事,由你负责。”   魏岱川觉得不可思议:“凭什么?喂了一次还要再喂,季书辞,你自己弄无人机喂。”   季书辞:“当初帮你组装这台机器,特地做了减噪功能,比市面上机器的噪音低了百分之八十。雏鸟听到噪音不会受到惊吓。”   魏岱川说:“那你就再造几台,顺便再送我一台新的……”   “我没空。”季书辞义正言辞的拒绝。   魏岱川哑然无语。   盛创科技蒸蒸日上,公司的每个项目都要经季书辞这个CEO的手。   从盛创科技在新闻频道的出现频率来看,季书辞的确很忙。   乔宜双手合十,祈求的看着魏岱川:“魏先生,你就送鸟送到西吧。”   魏岱川最受不了漂亮小姑娘求自己办事,没再叽叽歪歪,大手一挥就同意了。   转头对季书辞说:“这个人情记在你身上,回头记得还。”   季书辞轻轻推开他,看向身后的女孩子:“走了乔宜。” 第13章   接下来几天,乔宜如常去隔壁鹭心岛湿地保护区观察白头鹤。   论文数据已经采集的差不多了,前两年的观察数据也已经整理好了大半,这天周五,学校没课,她给自己放了个假。   客厅里有一台投影仪,季书辞很少使用,她泡了一杯摩卡咖啡,打开投影仪,选了一部看过很多遍的日本电影。   这部电影没有任何爱情元素,只讲述女主角一个人在乡村的独居生活,一年四季,农耕劳作,春来暑往,平淡而又安宁。   今天是阴雨天,落地窗外灰蒙蒙的,绵绵细雨斜打在玻璃上,晕出一片雨渍。   客厅里开着一盏落地灯,投影屏上,电影画面一帧一帧闪过,女主角踩着单车,从山间小路滑行而过,山间充斥着鸟叫、风声、树叶摩挲的沙沙声。   乔宜坐在地毯上,握着暖意融融的咖啡杯,觉得惬意极了。   看完电影,她打开手机点了外卖。   麦当劳新出的儿童套餐,薯条炸鸡汉堡,配一杯肥宅快乐水,还随机赠送一件玩具,简直完美。   外卖是单人份的。   不用想便知道,季书辞一定不愿意陪她一起吃这种垃圾食品。   乔宜秉持人道主义精神,决定单独为他煮一份云吞面。   云吞和面条都是小区超市里现卖的。做起来简易又快手。   季书辞回来的时候,乔宜正在下面。   她刚煎好云吞,锅里的水已经沸腾,又手忙脚乱的去找面条。   没想到一转身,身上的围裙不知什么时候散开了,两条长长的系带垂在身侧。   乔宜双手沾满面粉,抽不出手,听到开门的声响,看向出现在玄关处的季书辞,果断求助:“季先生,帮帮忙。”   厨房里乱的一塌糊涂,橱柜上还洒落几根面条。女孩子站在橱柜前,身上的围裙歪歪斜斜,要掉不掉。   季书辞上下扫视了片刻,目光定格在她身侧散落的围裙带子上。   他放下钥匙,走到她身后,伸手牵起两条围裙系带。   修长的手指翻转,将带子交错,系成一个标准的蝴蝶结。   两人离得很近,季书辞垂眸,刚好可以看到乔宜姣好的侧脸。   乔宜察觉到他的靠近,耳廓微微泛红。   从这个角度看去,女孩子的长睫毛卷翘,肌肤莹润如玉,连一丝毛孔都看不到。   季书辞顿了顿,收回手:“好了。”   “谢谢。”乔宜道。   云吞面端上桌,季书辞看到乔宜面前的麦当劳儿童套餐,欲言又止。   乔宜可不想听他说教,率先开口,转移他的注意力:“季先生,明天我们什么时候去看雏鸟啊?”   那天在海边救助了小秃鹫之后,季书辞把这件事托付给了魏岱川,让他每隔两天便带着无人机去投喂一次小秃鹫。   翠岸公馆距离那片海滩比较远,乔宜每次去看小秃鹫,都是季书辞开车载她一起去。   季书辞想了下:“明天我有事,让魏岱川陪你去就可以了。”   乔宜点点头,咬了一口汉堡:“好,到时候我联系魏先生。”   季书辞拿起筷子,看着她吃汉堡的动作,想了下,还是开口:“炸鸡汉堡含油、含盐过高,会造成体内的酸碱失衡,还会危及到免疫系统。比如可杀死上呼吸道的正常菌群,造成菌群失调。”   乔宜一口汉堡噎在嘴里,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季书辞又悠悠道:“不仅如此,这些食物经过高温处理,易产生亚硝酸盐类物质,非常容易致癌。已经有研究表明,常吃油炸食物的人,癌症的发病率远远高于不吃油炸食物的人群。”   听了他一番话,乔宜的好心情彻底消殆尽失,她低眸看了眼手里的汉堡,表情一言难尽。   天人交战了一会儿,肉疼的放下汉堡,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季先生,你不用说了。我也吃云吞面好了。”   刚才做的云吞面有些多,刚好够两人份。   季书辞微微颔首,拿起筷子,夹起一只云吞。   皮薄汁多,虾肉的鲜美滋味迸发在唇齿间。   乔宜转身去盛面,麦当劳套餐被她抛弃在桌子上,看在季书辞眼里,很是碍眼。   季书辞拧眉想了片刻,伸手将汉堡、可乐一一装进纸袋子里,轻轻丢进了垃圾桶里。   只留下套餐赠送的儿童玩具,孤零零的立在桌子上。   *   第二天,环球日报编辑部。   截稿日来临,办公室里正笼罩着一团阴云。   孟焦背着单反相机进门,看到几个实习生都在工位上闲坐着,张口训道:“都干坐着干什么!?不出去找新闻,等着新闻破门而入找你们啊?”   说着,他伸手指着角落里的女生:“姚希,你上周的稿子又被毙了!”   “我说了多少次了,狗咬人不是新闻,人咬狗才是新闻!一个个慢吞吞的,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实习生们一个个被骂的狗血淋头,臊眉耷眼的。   孟焦一脸恨铁不成钢,发完一通火,推门走进了主编办公室。   姚希被骂了一顿,心情复杂,双手抱头,疯狂挠了挠头发。   她忽然想起一个救兵,拨通电话,压低声音说:“小乔,江湖救急!你最近有没有什么新闻线索?”   魏岱川听说乔宜要去看雏鸟,和她约定早上八点海滩见。   乔宜握着手机,站在陡峭的石壁前,不远处传来哗哗的海浪声。   沙滩上,魏岱川正握着手柄,聚精会神地操纵着无人机。   无人机装着水和食物升空,一点一点,缓缓落在雏鸟面前。   经过十多天的投喂,雏鸟显然已经把无人机当成了母亲,极其信任。   乔宜看了一会儿云台终端的视频画面,对着手机那头的姚希说:“我这里还真有一条新闻线索。”   姚希赶到的时候,魏岱川已经完成了投喂工作。   乔宜让姚希看云台终端的录像:“这里有现成的录像,和新闻录像是一样的。你拷贝一份就OK啦。”   姚希看完整条录像,眼前一亮:“无人机救助失去母亲的雏鸟?这的确是一条好新闻。”   魏岱川收好无人机,冲姚希打招呼:“这位同学,我怎么看你有点眼熟?”   姚希当然认得他是环球日报总监,和他自我介绍:“魏总监,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你。我是新闻编辑部的实习生姚希。我们可能在报社见过面。”   魏岱川又问:“那你的实习老师是?”   姚希做了个哭脸:“孟焦老师。”   魏岱川忍俊不禁:“孟老师比较严格,怪不得你大老远跑来找新闻线索。”   姚希看向乔宜和魏岱川:“对了,新闻报道里需要加上当事人的采访片段,乔宜,魏总监,你们要出镜吗?”   乔宜一面对镜头就浑身不自在,急忙摆摆手:“我就不用了。”   魏岱川说:“我也不了。拯救雏鸟这件事的主角是乔宜同学,不如给乔宜同学录一段解说,作为报道的画外音使用。”   姚希眼前一亮:“这个主意好。”   *   第二天早上八点,环球日报官方账号发布了一段视频新闻。   新闻中,无人机载着食物和水,飞越十米高的石崖峭壁,送到嗷嗷嗷嗷待哺的雏鸟面前。   画外音里,一个清冷的女声简单介绍了救助秃鹫雏鸟的经过。   “秃鹫具有食腐性,在生态系统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近年来,由于滥用农药,秃鹫数量锐减严重下降……经过深思熟虑,我们决定利用无人机将食物投放到秃鹫的巢里,确保秃鹫雏鸟得到食物的同时,不影响其野外生长习性。另外,通过无人机传回云端的录像,还可以观察到雏鸟的健康和进食情况。”   这段无人机救助雏鸟的视频很快在社交媒体上传播开,并被“鸟类观察”、“中国爱鸟协会”等大V纷纷转发。   除了感叹幼鸟的软萌可爱,细心的网友还注意到了无人机上的logo。   有网友扒出来,这个logo是人工智能行业新秀、盛创科技公司的标志。   仅仅两个小时的功夫,#盛创科技拯救雏鸟#的话题被顶上热搜,居高不下。   东大教职工食堂里,吴教授正在和张文宗院长吃早饭。   食堂的LED显示屏正在播放早间新闻,刚好播到那条拯救雏鸟视频新闻。   吴教授盯着大屏幕看的目不转睛,手里剥好的水煮蛋都忘了吃。   张文宗扭头看了眼大屏幕:“吴教授,看什么呢?这么专注。”   “利用高科技拯救秃鹫雏鸟,好,好。”   吴教授连说了两个好:“这和我们爱鸟周的主题不谋而合啊。”   说完,他激动的看向张文宗:“你是计算机系的院长,这个盛创科技你熟吗?如果可以,我想邀请盛创科技的负责人参加这次爱鸟周活动。”   张文宗笑着说:“你算问对人了,盛创科技的CEO是我的学生,这事交给我,保证把人邀请来。”   *   下午到家,乔宜放下书包,拎着买好的蔬菜来到厨房。   今天超市的番茄品相很好,她买了几个。   想起冰箱里的意面还没吃完,乔宜拿过围裙系上,打算晚上做番茄肉酱意面。   季书辞回到家,乔宜正在料理台前煮意面。   乔宜看了一眼西装革履的男人:“季先生,你回来了。”   “嗯。”   季书辞换好鞋,提着电脑包走出玄关。   锅里的意面在水中不停翻腾着,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点变得柔软。   乔宜抬头说:“晚饭快好了,季先生,洗手准备吃饭吧。”   季书辞来到餐厅,已经换好了一身家居服,灰色的毛衣,黑色的长裤,毛茸茸的面料,看上去很柔软亲肤。   煮好意面,乔宜拿过盘子,把意面捞到盘子里。   两盘意面端上桌,季书辞负责摆放餐具,不忘对乔宜说一句“辛苦”。   乔宜拿着叉子,刚叉起一团意面,突然想起一件事。   “季先生,我明天早上想请假。”   季书辞看向她,金边眼镜折射出吊灯的光,透明镜片后的眉眼清俊。   她不好意思的说:“下周是中国爱鸟周,学院要举行一场很重要的活动,我明早得提前出发去学校,可能没法做早餐了。不过,我已经做好了两份三明治,放在冰箱里保鲜,明天早上麻烦你自己加热一下。”   季书辞表示理解,并接受了她的安排:“好的。”   在湿地保护区观了一天鸟,乔宜浑身疲惫,好在季书辞不善言辞,乔宜也不必花费心思陪着他闲聊。   两人专心吃饭,乔宜偶尔拿过杯子喝水。   喝着喝着,眼尾余光划过保温杯,飘向对面的男人。   季书辞的吃相很好,不言不语,不紧不慢,举止矜贵,也许是他长相出众的原因,连举杯喝水的动作都格外美观。   嗡嗡。   乔宜正看得出神,季书辞放在桌上的手机发出一阵震动。   是助理发来的一周行程安排。   季书辞点开行程图,大致浏览了一下本周安排。   看到周一上午的安排时,他微微一顿。   “乔宜,你明天要参加的活动是……东大爱鸟周?”   乔宜抱着保温杯点点头:“是啊。”   季书辞放下手机:“明天早上我也要参加东大爱鸟周活动。”   乔宜露出疑惑眼神,回想了半天,才想起吴教授发到微信群里的活动名单,嘉宾一栏的第一行好像确实写着“盛创科技CEO”。   季书辞淡淡说:“明早我送你,一起出发。” 第14章   今年的爱鸟周活动声势浩大,不仅有企业代表和林业单位负责人前来助阵,东市的几家官方媒体也都来到到场进行直播报道。   从停车场出来,远远便看到生科院上空飘扬着五颜六色的氢气球。   乔宜主动为季书辞带路,“季先生,前面直走,再右拐,就是生科院。”   昨晚得知季书辞要以嘉宾身份参加爱鸟周活动,乔宜特地打开电脑,搜索了一下盛创科技的相关新闻。   一搜不要紧,原来东市最近很火的“无人驾驶出租车”就是盛创科技自主研发的。   除此之外,盛创科技研发了人工智能巡检机器人,目前已经投入东大附属医院进行使用。   以往乔宜只知道他从事AI行业,并不知道他具体都做些什么。   看完这些新闻,季书辞在乔宜心目中的形象一下子高大起来。   东大的校园很大,步行到生科院需要十分钟,乔宜没话找话:“季先生,记得你也是东大毕业的学生。”   季书辞点头:“毕业这十年,东大的变化很大。”   乔宜听了一愣。   昨晚她还查了季书辞的百科资料,没记错的话,他今年29岁。   毕业十年。   这么算来,季书辞读完大学时只有19岁???   看到乔宜一脸震惊,季书辞解释道:“读小学时,我跳了三级。”   乔宜了然的点点头:“怪不得。”   果然,在学神面前,我等凡人都是渣渣。   乔宜被深深打击到了,她闭上嘴巴,再也不想没话找话了。   到了院办,吴教授看到一起出现的乔宜和季书辞,有点惊讶。   “刚刚我偶遇了季先生,就为他带路了。”   乔宜主动解释。   吴教授了然,伸出双手,一把握住季书辞的手:“季先生,你好,久仰大名啊。季先生年少有为,还对鸟类保护事业那样热心,我实在钦佩,感谢您赏光出席这次爱鸟周活动。”   说完,他还重重拍了拍季书辞的手背。   季书辞一脸忍耐,寻隙抽回手:“吴教授客气了。救助雏鸟的事情,我只是帮忙而已,真正出力的,是乔宜同学。”   乔宜没想到他把功劳都推到了自己头上,一时有点突然,只好把前因后果和吴教授解释了一番。   吴教授颇感自豪,压低声音说:“你这孩子,救助秃鹫这么大的事,我还是从新闻上看到的。”   乔宜吐了吐舌:“您也没问我呀。”   吴教授又笑着对季书辞说:“我说新闻视频的画外音怎么听起来那么熟悉,原来是乔宜的声音。季先生,您快请,嘉宾都在里面等候了。既然乔宜和你有缘,就让她做您今天的向导吧。”   乔宜知道吴教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东大的其他院系科研资金丰厚,光是成功校友的赞助就赚的盆钵体满。   唯独鸟类生态学专业穷的喝西北风,学院里仅有的几台观鸟用的望远镜还是十年前购入的,镜头都被磨花了,学生只能自费购买观鸟器材。   每年的爱鸟周活动,都会有一批企业家代表参加,成为吴教授为学院拉赞助的好机会。   在吴教授眼中,季书辞不是一台冷面AI机器人,而是一尊聚宝盆。   来到休息区,乔宜将活动流程和季书辞大致讲了一遍,一位学妹跑过来,小声告诉乔宜,刚刚送来了两只小白鹭,还没安装环志。   今天爱鸟周有个放飞环节。每位嘉宾都要选一只鸟儿进行放飞。   乔宜想了一下,对季书辞说:“我们去帮鸟儿装环志吧。”   学院里人来人往,几乎每个同学看到季书辞都露出一脸惊艳的表情。   季书辞依旧是平时那副面无表情、见谁都爱答不理的样子。   乔宜打量他了一会儿,特地为他挑了一只干净漂亮的鸟儿,小白鹭。   小白鹭,无危动物,是白鹭属的一种。体型修长,全身覆盖白色羽毛,枕部还有两根矛状的长羽毛,看上去仙气飘飘,简直就是鸟中仙人。   看着季书辞俊美的侧脸。乔宜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   美鸟配美人,简直绝配。   小白鹭是中型涉禽,体长五十厘米左右。穿戴环志时容易袭击人,需要做好保护措施。   乔宜把自己的手套和护目镜递给季书辞:“戴上吧,你的手是研发AI的,要是伤了就不好了。”   方翰在教其他嘉宾安装环志,却一直注意着乔宜这边的动静,看到乔宜把自己的装备给了季书辞,连忙把自己的手套和护目镜递过来。   “小乔,你的手前天刚受伤,戴我的吧。实验室刚买了一批新的手套,还没拆封,我去拿过来。”   乔宜笑着说:“师兄,那我就不客气了。”   季书辞知道乔宜手受伤的事,听到乔宜叫方翰师兄,抬眸看他了一眼。   方翰早就注意到季书辞了,刚才他一进门,学院里几个女生就交头接耳个不停,直呼“好帅”。乔宜更是在他身边寸步不离。   男人西装革履,外面披一件驼色呢大衣,长相英俊,身姿挺拔。   据说年纪轻轻,已经当上了CEO。   方翰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   季书辞明显对鸟儿比较陌生,和小白鹭大眼瞪小眼了半天,才伸出手,试图拿起鸟儿。   乔宜怕他不熟悉操作,弄伤鸟儿,凑近说:“我来给你做示范好了。”   乔宜慢慢将小白鹭抱在手中,一边和季书辞讲解要领:“不要抓着,要捧着。记得用掌心和指腹的力量。”   乔宜一手捧着鸟,伸手去拿环志。   小白鹭体型并不小,两肢力量发达,乔宜的手还没够到环志,手中的鸟儿突然一蹬腿,差点脱离乔宜的控制。   季书辞眼疾手快,立刻伸出手,大掌稳稳托住了鸟身。   自然而然,也把乔宜的手紧紧包裹在掌心里。   他掌心的温度烫人,一股酥麻的电流感顺着手臂蔓延。   乔宜尽量忽略脸上的滚烫,伸出右手拿起环志,磕磕巴巴的说:“那个……你快帮鸟儿装在腿上吧。”   环志是一个小小的金属环,有一个缺口。   像一圈戒指。   季书辞从她手里拿起环志,指尖不偏不倚,刚好划过她掌心的纹路。   她心脏一缩,忙收回手,季书辞正垂眸看她,眉梢挑起:“怎么安装?你教我。”   如果不了解季书辞的性格,乔宜真的怀疑,他是在撩自己。   手还被他紧紧握着,乔宜脸红的要滴血:“轻轻套上,再用环志钳夹紧,注意别伤到鸟腿。”   季书辞很聪明,一点就通,给小白鹭装好环志,抱着小白鹭放进笼子里。   手把手教季书辞装好环志,只用了十分钟的功夫,乔宜却出了一身汗。   她没敢看季书辞的脸,让他自己呆一会儿,走到角落里拿了两瓶水。   拧开矿泉水,乔宜仰头喝了两口,试图平复心底的燥热。   她头一回发现,季书辞长那样一张脸,无论做什么都像在撩人。   这谁把持得住啊!   *   季书辞一落座,立刻有嘉宾围过来和他寒暄、递名片。   察觉到一道不太友善的目光注视着自己,他敏锐抬头,刚好对上方翰不悦的眼神。   是刚才对乔宜示好的男生。   方翰站在不远处,显然看到了刚才两人一起为小白鹭装环志的情形。   季书辞面无表情,冲他微微点了一下头。   方翰回过神,也收敛起脸上的情绪,转身走开了。   乔宜走过来,脸上表情已经恢复平静,递给季书辞一瓶水:“季先生,放飞仪式快要开始了。该去接受媒体采访了。”   季书辞出场时,现场有些小小骚动,观众纷纷举着手机拍他,许多记者也把镜头对着他一阵连拍。   季书辞显然不太喜欢这样的场合,微拧着眉,一脸严肃的对着镜头讲话,又回答了几个媒体提问。   嘉宾致辞完毕,就是爱鸟周最重要的环节——放飞仪式。   一回生二回熟,季书辞抱小白鹭的动作熟练了不少。   一声令下,近百只鸟儿一起被放飞。   蓝天白云下,鸟鸣声阵阵,不约而同的展翅高飞。   媒体记者举着□□短炮,快门摁个不停。   放飞仪式还是比较震撼的,乔宜被现场的气氛感染到,笑的很开心,两颊露出浅浅梨涡,拉了拉身侧的男人,伸手指给他看,“季先生,你放飞的那只小白鹭飞的特别高!”   季书辞顺着她的手指望去,看到天空中渐飞渐远的白色影子,眸中也划过一丝笑意。   爱鸟周的仪式结束,吴院长一一和嘉宾握手告别。   季书辞转身,在人群中寻找乔宜的身影。   现场一片礼花彩带,许多女生三两结伴,以漫天鸟儿为背景,对着手机镜头不停的自拍。   别的女生都是自拍,乔宜却对着天上的鸟拍个不停。   季书辞静静等着她拍完,没有出声打扰。   乔宜拍完鸟儿纷飞的画面,满意的收起手机,才发现季书辞还在自己身边。   他轻咳一声:“活动结束了,我回公司。你去哪?”   学院这边有师弟师妹们负责收拾现场,现在才上午十点,她没事做,干脆回鹭心岛保护区观察白头鹤。   季书辞听了,说先送她回鹭心岛,再回公司。   作者有话说:   桃子携乔宜&季书辞,祝大家情人节快乐~ 第15章   奔驰停在鹭心岛湿地保护区门口,乔宜下车,和季书辞说再见。   秋冬季节,候鸟纷纷南迁,选择东市作为临时栖息地。   乔宜常去的鹭心岛湿地保护区已然成为了鸟的天堂,据统计,近三个月来鹭心岛已经涌现了78种鸟类,实际的种类更远远超过这个数字。   业余的观鸟爱好者们也成群结伴的来到湿地保护区,带着单反相机和观鸟工具,记录下南飞候鸟的美丽姿态。   进入保护区的一路上,乔宜已经见到了七八位观鸟爱好者。   乔宜今天穿了浅蓝色呢大衣,配白裤子和运动鞋。   走了两步,发现鞋带开了,乔宜蹲下系鞋带。   落叶打着圈儿飘落,金灿灿的叶子铺满柏油马路,看不到尽头。   乔宜无意间抬头,看到不远处有两位观鸟爱好者正朝她走过来。   两个男人四十岁左右,都穿着冲锋衣,越野鞋,背着双肩包,脖子里还挂着一副双筒望远镜。   是典型的观鸟爱好者的打扮。   乔宜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鞋带系好,她准备起身,那两人刚好从她身边经过。   乔宜随意看了一眼,注意到两人的鞋子上沾满泥浆和杂草,显然是在沼泽地里踩上的。   观鸟者为了拍到鸟类的漂亮照片,一般都会选择隐蔽的草丛藏身,尽量不惊扰鸟儿。   这两人怎么跑到沼泽地里去了?   疑惑的功夫,两个人已经和她擦身而过。   乔宜转过身,看到两人的背影,和他们的黑色双肩包。   两人的背包鼓鼓囊囊,看起来格外重,里面装的不像是观鸟工具,倒像是什么重物。   乔宜心中缓缓下沉,有种不好的预感。   鹭心岛湿地保护区共有十几位保安,一天两班,每班六人,轮流开着巡逻车在保护区里巡视。   一辆巡逻车从大门的方向驶来,刚好和两个男人走碰头。   两人看到巡逻车,立刻警惕的绕到旁边的树林里,等巡逻车走远了,才鬼鬼祟祟的走出来。   看到这儿,乔宜更加确信了心中的猜想。   她没有任何犹豫,立刻转身走到马路旁边的小树林,沿着隐蔽的林间小路,小心地尾随两人。   躲过了巡逻车,两个男人沿着大路拐了个弯,并不打算从大门出去,而是向旁边的侧门走去。   工作日侧门不开,没有保安把守,而且那里的栅栏比较矮,容易翻越。   她觉得那两个人是偷猎者,而侧门外,一定有接应二人的同伙。   乔宜躲在树林里,背靠着一棵桐花树,从衣服里摸出手机。   如果现在放过这两个男人,可能再也抓不到他们了。她必须尽快做决定。   通话记录第一个是季书辞。   想到两人刚刚分别,季书辞应该还没走远。乔宜立刻拨通电话,低声说:“季先生,来不及解释了。”   “有人在鹭心岛湿地保护区非法盗猎,他们有两个人,我对付不了他们……我尽量拖住时间,你快带着警察来侧门堵人。”   “乔宜?乔宜?”   季书辞握着电话,一句“注意安全”还在喉头,那头却已经挂断了。   季书辞眉心紧皱,立刻拨通了离鹭心岛最近的派出所的电话,一手打着方向盘,调转方向。   黑色奔驰在马路上突然刹车调头,朝着湿地保护区呼啸而去。   挂断电话,乔宜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   她给自己打了打气,从树林里走出来,加快步伐,不一会便赶上了前面的两个男人。   两个男人也发现了身后的乔宜,对视了一眼,索性停了下来,眼神不善地打量着她。   眼看着就要走到侧门,乔宜快跑了两步,走到了两人身边,“两位叔叔,你们等一下。”   “我是东大的学生,也是来保护区观鸟的。老师让我们自行购买一些观鸟用的装备,叔叔,我看你们的望远镜很专业的样子,我能不能试用一下呀。”   两人神色古怪,显然不愿意和乔宜过多浪费时间,听了这番话,见乔宜是个单纯无害的女学生,手无缚鸡之力,便卸下了防备。   其中一个男人递了个眼色,另外一个男人只好把脖子上的望远镜取下来,递给乔宜。   乔宜握着望远镜,心头咚咚直跳,她装模作样的摆弄了两下望远镜,拖延了一会时间,才递回去:“这台望远镜真不错,倍率也特别适合观鸟。谢谢叔叔。”   那人不耐烦的拿回望远镜,往脖子上戴,没想到望远镜的长绳子勾到了双肩包的肩带,怎么解都解不开。   另一个男人见了,立刻凑上去帮同伴解绳子。   两人凑在一起,骂骂咧咧的解绳子,身上的背包正对着乔宜。   乔宜心如擂鼓,趁着两人都不注意,凑近半步,伸手拽开了其中一人的双肩包。   双肩包的拉链被扯开,露出七八个鸟蛋,和三只被胶布缠着嘴喙和双足的红隼鸟。   纵然乔宜有心理准备,看到红隼鸟的惨状时,心里也咯噔了一下。   两人回过神,立刻转身狠狠推乔宜了一把。   乔宜被推倒在地,脚踝重重磕在水泥台阶上。   脚踝处一阵剧痛传来,袜子上立刻氤出了红色的血痕。   两个男人见偷猎的事败露,又看到乔宜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受了伤没有还手的可能,立刻抱着双肩包飞快跑向侧门。   *   红蓝两色的警灯交替闪烁着,警车呼啸而至。   两个男人刚跑到侧门,便远远听到了警笛的声响,加快了翻越栅栏的动作。   警车停下,民警下车,锁定那两个翻越栏杆的男人,跑过去准备将两人控制住。   但没有料到,那两个男人眼珠一转,一边逃跑,一边从双肩包里掏出红隼鸟重重地摔在地上,又把背包里的十多枚枚鸟蛋稀里哗啦的倒在地上。   两人的举动猝不及防,民警看到一地的偷猎物,顾不得追赶嫌疑人,立刻去查看红隼鸟和鸟蛋的情况。   黑色奔驰疾驰而来,一个摆尾,停在马路边。   季书辞下车,刚好撞上趁机逃跑的两个男人。   他眉目冷冷,脱下大衣外套,又抬手解开烟灰色的领带,随手扔在一边,握拳迎了上去。   两名男子也不是吃素的,挥拳向季书辞脸上打来。   季书辞常年锻炼,并非文弱的书呆子。   但凭他一个人的力量抵抗两个中年壮汉,还是有些吃力。   几招下来,纵然他处于上风,脸上还是也挂了彩。   两位民警注意到这边的情况,立刻赶来帮季书辞,不一会便将名男子制服了,掏出明晃晃的手铐把两人铐住。   民警一边拿出手机拍照取证,一边告知两名男子,红隼鸟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滥捕红隼鸟、偷窃鸟蛋是违法行为。   把两名男子押进了警车里,民警才想起刚才打电话报警,又帮助他们制服嫌疑犯的年轻男人。   一回头,却看到季书辞正站在侧门旁的矮栅栏下面。   季书辞以手握拳,用手背揩了下嘴唇。   他认真打量着矮栅栏的高度,思索了片刻,伸手撑上栅栏,长腿一用力,便翻到了保护区里面去。   “诶诶,这位男同志,你干什么呢!”   两位民警被他的举动惊呆了,连声喊道:“怎么能□□呢!还没跟我们去派出所做笔录呢!”   乔宜听到围墙外一阵嘈杂,又听到一阵落地的脚步声,再然后,一个男人拨开葱茏的树枝,朝自己走过来。   他只穿了一件白衬衣,领口的纽扣解开两三颗,露出清晰的锁骨。   深色西服外套在手里随意拎着,白衬衫翻卷到手肘,小臂的肌肉线条流畅。   鼻梁和侧脸还挂了彩,泛着青紫红痕。   野性又暴力。   是季书辞。   他这幅样子和平时斯文禁欲的形象大相庭径。乔宜盯着他看了半天,直到他走到面前,都没反应过来。   看到乔宜坐在地上,脚踝处的袜子都被血殷湿了,季书辞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他蹲下来查看她的伤势:“你要不要紧?”   乔宜顾不得回答,一把攥住他的手臂:“人抓住了吗?”   季书辞掀开她的裤腿,认真查看着伤口,随口答:“抓住了。”   乔宜这才放心,高兴的就差笑出声了:“太好了。”   她今天没有扎马尾,一头微卷的栗色长发披在肩头,刚才被两个男人狠狠推搡了一把,长发微微有些凌乱,衬的巴掌脸愈发娇小,一双杏眼漆黑明亮,两颊还挤出浅浅梨涡。   季书辞沉着脸,看着她激动的表情,一时不明白有什么值得开心的。   压下喉头想要教育人的话,他顿了顿,扶她起身:“走吧,先去医院包扎一下,再去派出所做笔录。”   乔宜听了,说自己伤不要紧,喷一喷云南白药就行。   季书辞却不肯,非要拉着她去医院。   到医院挂号,拍了ct,听医生亲口确认没有大问题,季书辞才卸下紧张的神色。   开车到派出所,已经是傍晚了。   白天的两位民警接待了两人,说抓获的两名男子已经供认不讳,承认了非法盗猎的罪行,依据相关规定,派出所依法对其进行了警告,并处罚金。   季书辞和民警说着话,乔宜被一位民警小姐姐带到里面大厅里做笔录。   大厅里还坐着一对年轻情侣,两人吵闹不休,还说着“离婚”之类的话。   “原来你就是那个见义勇为的女学生。”   民警小姐姐递给她纸和笔,眼神钦佩。   乔宜连忙摆摆手:“不算见义勇为,我只是怀疑他们是非法盗猎者,就联系……朋友帮忙报警。”   想来想去,乔宜觉得用“朋友”形容自己和季书辞的关系比较妥帖。   没想到民警小姐姐一副“我懂”的表情:“男朋友吧!我听说了,你男朋友制服两个偷猎贼的时候可厉害了,脸上还挂了彩。后来那两个偷猎贼把鸟和鸟蛋摔了,你男朋友怕你伤心难过,还不让我们告诉你呢。”   乔宜听的目瞪口呆,捕捉到最后一句,立刻放下笔:“摔了?!那些鸟和鸟蛋现在怎么样了?” 第16章 【三章合一】   016-1   旁边坐着的年轻情侣听到了这番对话, 吵得更加激烈了。   年轻女人指着身旁的男人怒骂:“你听听,人家男朋友为了女朋友都受伤挂彩了,你倒好!遇到小偷抢劫, 第一反应是把我推出去挡着?这日子没法过了,我要和你离婚!”   男人垂着脑袋不说话,听到离婚两个字也激动起来:“我就是怂, 怎么了?离就离!”   乔宜听的十分尴尬,民警小姐姐威严的拍了两下桌子:“吵什么吵?你们的笔录已经做完了, 丢失的财务也已经归还你们了,在这里吵了三个小时了。想离婚明天去民政局, 这里是派出所,不办理离婚事务。”   年轻情侣被教训了一通, 憋得满面通红,讪讪说了对不起,一前一后的离开了派出所。   “一只红隼被摔伤了,四只鸟蛋摔坏了,摔坏的蛋壳内, 几只红隼幼鸟已经能够看到雏形。”   做完笔录走出大厅,乔宜脑海里还回荡着民警小姐姐的话。   任何一个爱鸟的人听到这个结果, 都会心疼不已。   更不用说乔宜了。   夜色漆黑,夜空中只挂着一轮月牙和几颗星星。   黑色路虎旁, 季书辞正站着等她。   男人身材挺拔,路灯暖黄的光从头顶照下来, 高挺鼻梁成为明与暗的分界线,愈显眉目深邃。   晚上温度低, 他穿上了驼色大衣, 白衬衣的纽扣又扣到了最上面一颗, 就连烟灰色的领带也系的端端正正,一丝不苟。   那个熟悉的季书辞又回来了。   看到乔宜悻悻地走近,季书辞上前搀扶她:“怎么了?”   乔宜埋怨地看他一眼:“他们把鸟摔伤了,你怎么还瞒着不告诉我呀。”   季书辞打开副驾驶的车门,扶她坐进去。   乔宜叹口气,伸手拉过安全带,乌润的杏眼有些无精打采,声音也颤巍巍的:“还是晚了一步,如果我看到他们的时候就立刻报警,那些鸟蛋就不会被摔坏了,那些成型的雏鸟也不会……”   季书辞一手扶在车门上,认真听她说完,垂眸俯视她:“乔宜,没有人能够事先预估所有的风险和不确定性。就连AI也无法百分百做到。我们能做到的,只是在当下做出自己认为正确的决策。”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自责不会改变现有的结果,只会让你陷入情绪的漩涡。所以,乔宜,不要自责。”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语气冷静,没什么起伏,就连表情也淡淡的。   听了季书辞这番理性十足的开解,乔宜彻底冷静了下来,觉得心头的难过减轻了不少。   她抬头,和他的目光相接,两人沉默地对视了一会儿,乔宜点了点头:“你说的对。”   她也想理智一点,可脑海里满是蛋壳里已经成型的雏鸟,一低头眼泪就砸了下来,情绪莫名。   乔宜觉得很不好意思,慌乱的擦了擦眼泪,抬头冲他笑了下:“季先生,我们走吧。”   从季书辞的角度,刚好看到她微红的眼角,还有长睫毛上晶莹的泪珠。   灯光照着她澄澈的眼眸,婴儿肥还未褪去的脸颊,红润的唇泛着水光。   季书辞看着她静默许久,修长的手指动了动,突然有种冲动,想摸摸她的头顶。   他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终究没有付诸行动。低低嗯了声,抬手帮她关上了车门。   *   医生开了一些治疗跌打扭伤的药膏,叮嘱每天涂抹,不要剧烈运动。   乔宜坐在床上,拿着棉棒的双手前倾,摆出坐位体前屈的姿势,依旧够不到脚踝前面的伤口。   季书辞从门口路过,刚好看到她这副扭曲的姿势,伸手敲了敲门:“我帮你吧。”   两分钟后,乔宜嘶了一声:“轻点。”   季书辞抬眼看她,手上放轻了动作。   他沉默片刻,说:“以后不要这么冲动。做事要三思。”   乔宜理直气壮的反驳:“我才没有冲动,吴教授说了,做学术就是要大胆猜测,小心求证。我有足够的蛛丝马迹证明那两个男人是盗猎者,才联系你报警的。”   说着说着,看到季书辞越来越紧皱的眉头,乔宜的声音渐渐弱下去,麻溜的服软:“对不起,下次我不会这么冲动了。季先生,你说的对,自己不能解决的事情要报警,交给警察来解决。”   “很好,看来上次我提出的建议,你都记住了。”   季书辞勉强点点头,觉得孺子可教。   乔宜抬眼,看到季书辞脸上的淤青,在灯光下十分明显。   “季先生,你脸上的伤要不要涂点药啊。看起来很严重。”   季书辞涂好药,收起药瓶和棉签,淡淡说:“没关系。你快上床休息吧。这几天你腿不方便,我顺路送你去学校。”   说完,他扶乔宜躺好,又帮她盖好被子。   “谢谢你,”   乔宜在被子里露出脑袋,盯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语气软糯的补充:“我的意思是,谢谢你今天帮忙报警,带我去医院,还有……说那番话开解我。”   “不客气。”   今天乔宜一个人对付那两个偷猎者,还受了伤,季书辞也吓到了。   平时娇软的女孩子,面对坏人没掉一滴眼泪。倒让他刮目相看。   好在她伤的不算重。偷猎者也得到了严惩。   季书辞从她红润的脸上移开目光,不自在地轻咳一声,伸手关灯。   “快睡吧。”   *   次日是周六,乔宜不用去学校,由于摔伤了腿,也不能去观察白头鹤,只好呆在卧室里写论文。   她负伤还坚持学习,精神可嘉,奈何刚写了200字就抓耳挠腮,想不起下文该写什么。   她写不进去,也坐不住,一会儿跳着出来找订书机,一会儿跳着出来上厕所,椅子还没焐热,就又出来找零食吃。   季书辞在客厅看书,看到她在眼前晃来晃去,无奈的开口:“你腿上有伤,不要总是跳来跳去。”   阳光从落地窗外照进来,给他清俊的侧脸镀上一层温润的金光,如果忽略他不悦的神情,便更俊美了。   乔宜咽了咽口水,嗯了两声,忙抱着薯片跳着回了卧室。   半个小时不到,乔宜就又端着黄色小熊保温杯跳出来。   季书辞手中的书“啪”地合上,皱眉道:“我不说第二遍。”   伤筋动骨一百天,看来医生的嘱咐她都没有记到心里。   看着他严肃的样子,乔宜缩了缩脖子,弱弱辩解:“我倒点水就走。”   季书辞无奈地看着她,把书放在茶几上,起身走过去,拿过她手里的杯子。   他倒好水,走过来,乔宜想伸手接过杯子,季书辞却绕过她,径直向她的卧室走去,“我来。你腿不方便,别烫到自己。”   乔宜忙一跳一跳跟上去。   乔宜现在连生活都无法自理,午饭当然是季书辞做的。   坐在餐桌前,看着眼前的午饭,乔宜有些傻眼。   蔬菜鸡胸肉杂粮沙拉,一人一盘。   胡萝卜橙子果蔬汁,一人一杯。   乔宜绞着眉看了半天,迟迟不动筷。   昨天晚上就吃的沙拉,今天又吃沙拉。   吃两天没关系,可她的腿至少一个月才能好,总不能一个月都吃沙拉吧!   乔宜不安的问:“季先生,我们以后不会都要吃这个吧?”   季书辞注意到她的表情:“不想吃?”   “没有啦。”   乔宜笑的很虚伪:“不过季先生,我们下顿真的可以吃点别的。”   季书辞饶有兴味的看着她:“那你想吃什么?”   乔宜双眼放光:“汉堡,炸鸡,披萨,麻辣烫……如果可以的话,”   她有些不好意思:“我还想吃螺蛳粉。”   “我知道了。”   季书辞点了点头,收敛笑容,正色道:“乔同学,不要对饭菜挑三拣四。还有,经常吃垃圾食品是对健康有害的行为。”   乔宜说不过他,指了指面前的盘子,和他讨价还价:“我实在吃不下,吃一半行吗?”   她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乌润的双瞳泛着水光,一副他不答应就哭给他看的样子。季书辞有一丝心软,可很快便移开目光,声音没有什么起伏:“吃完。”   乔宜扁着嘴巴,一口一口的塞沙拉,俨然化身为一台吃草机器。   吃着吃着,乔宜便有些懈怠,只挑着盘子里的虾仁和鸡胸肉吃。   虾仁□□弹弹,鸡胸肉鲜嫩多汁,还有一股橙子香气。   没过一会儿,盘子里只剩下绿色的生菜叶和紫色的甘蓝。   季书辞略靠在椅背上,眼风扫过去,似笑非笑。   对上季书辞狭长深邃的眼睛,乔宜心里发虚,立刻夹起生菜叶子,吃的更欢快了些。   她太难了,上辈子一定是道数学题。   *   那天之后,警方联系了鹭心岛湿地保护区的工作人员,将剩下的完好十多枚红隼鸟蛋放回鸟窝,将受伤的红隼交给园区工作人员精心照料,恢复好之后再重新放归自然。   保护区的负责人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知道这次多亏乔宜和季书辞帮忙,连夜赶制了两面锦旗。   周一,林措北和同学一起,带着修好的林业监测无人机,重新踏进盛创科技的大楼。   两人在办公室里等了两个小时,季书辞才开完晨会。   重新修缮的无人机改进了之前动力方面的bug,并在人工智能林业监测程序方面进行了优化。   季书辞看了机器,想起张文宗院长叮嘱的话,抬头看向两个学生。   蓝衣服还被上次试飞失败的阴影笼罩着,紧张的直发抖,见季书辞看过来,瑟瑟缩缩的往林措北后面躲了半步。   “你们做的很好。”   季书辞弯了弯唇角,尽量做出赞扬的表情。   两人听了,都一脸震惊,激动地相视一眼。   季书辞放下机器,想起另外一件事:“盛创科技最近有一个AI芯片的研发项目,如果你们有兴趣的话,可以加入。”   两人正为季书辞那句夸奖激动地找不着北,又听到他询问要不要加入项目,立刻一口答应下来,连连保证一定会努力参与研发。   季书辞的行程很忙,刚坐下一会儿,便有助理敲门,说五分钟后还有一场会议。   林措北和蓝衣服听了,立刻告辞离开办公室。   两人走到电梯间,恰好碰到一行人敲锣打鼓的送锦旗。   林措北瞄了一眼,依稀看见大红色的锦旗上写着“见义勇为,追回鸟蛋”。   蓝衣服露出一脸倾慕的表情:“真没想到,季总不仅专业能力出色,还对野生动物这么有爱心。”   林措北却觉得这面锦旗不一定是送给季书辞的。   毕竟,季书辞那样冷漠的性格,怎么看都不像是古道热肠、乐于助鸟的人。   锦旗一路喧闹着送到公司大堂,前台从没见过这种阵仗,好在训练有素,镇定的打电话联系了CEO办公室,让他们稍等片刻。   季书辞听说保护区的工作人员上门送锦旗,神色如常,吩咐推迟会议,乘电梯下楼。   来到大堂,季书辞和保护区的工作人员一一握手,看到锦旗上的八个字,唇角忍不住抽了抽。   他直言工作人员真正应该感谢的人是乔宜,他只不过是帮了小忙而已。   工作人员连声道:“感谢了!听说乔同学是东大生科院的学生,另一面锦旗已经送到学校里了。”   这是保护区的一片心意,季书辞不再推辞,让下属将锦旗收好。   *   回到东大,林措北到院办交了差,直奔生科院。   听说乔宜腿受伤,姚希和林措北担心的不得了,今天东大各学院举行论文开题答辩,结束之后特意来探望乔宜。   林措北赶到生科院,姚希已经急得冒烟儿了:“你属乌龟的吗,怎么那么慢?我都等你半个小时了。”   林措北喘的上气不接下气:“拜托,我刚从市区赶回来,都快跑断气了。”   姚希翻了个白眼:“得得得,我不和你计较,赶紧进去吧,别让小乔等急了。”   两人打打闹闹往院办里走,突然听到身后一阵锣鼓喧天的声音。   回头一看,一行人捧着一面锦旗,正高高兴兴的往生科院里走。   姚希瞬间燃起了八卦之魂,拉着林措北道:“快,跟上去看看怎么了。”   乔宜腿受了伤,行动不便,今天来学校是为了参加初期答辩,顺便向学院申请请假一个月,回家静养。   开题答辩没什么问题,学院老师都知道她毕业论文铁了心要写白头鹤,又看她的论文框架非常翔实,没怎么为难,就让她顺利通过了。   搞定了开题答辩,只剩下请假的事了。   团委老师见她受着伤,关心的问了病情严不严重,大手一挥便批准了假条。   办公室里,乔宜把假条交给吴教授,收起电脑,刚想离开,看见一行人走进办公室。   领头的保护区工作人员和吴教授握手,简单说明了乔宜帮忙抓住偷猎者的事情,“吴教授,多谢你们东大生科院培养出这么优秀的学生。不仅专业素质过硬,还这么勇敢,真是太感谢了。”   吴教授刚听乔宜说了这件事,没想到锦旗这么快就送上门了,笑着道:“您客气了。乔宜确是我们学院数一数二的优秀学生。她帮忙报警抓住偷猎者的事情,确实勇气可嘉。辛苦你们跑一趟。”   乔宜站在吴教授身旁,听着你来我往的寒暄,默默扯过锦旗一看,上面写着八个大字——见义勇为,追回鸟蛋。   纵然有心理准备,看到这八个字的时候,乔宜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保护区的工作人员也太有才了吧,锦旗都写的这么喜感。   送锦旗的阵仗很大,办公室门口很快聚集了一堆人。   林措北站在围观的人群里,看着锦旗上的字儿,喃喃道:“我怎么觉得这句话这么眼熟呢?”   姚希早已经笑的直不起腰:“这锦旗写的太逗了,追回鸟蛋……和救我狗命有一拼。”   林措北也看过那条新闻,一只狗子被宠物医院治好了病,狗子的主人给宠物医院送去了锦旗,上面写着“妙手仁心,救我狗命”,简直可以评为年度最尴尬锦旗。   保护区的工作人员送完锦旗就离开了,围观的老师和同学也纷纷散去。   和吴教授打过招呼,林措北拿过乔宜的书包,搀扶她走出院办。   姚希手里提着两杯奶茶,把加了芋圆的那一杯递给乔宜。   乔宜戳开吸管,吸了一口奶茶,露出一脸满足的神情,“怎么样?你们两个今天开题答辩还顺利吗?”   林措北的毕业设计早就完成了,开题答辩只是走走形式而已。   姚希拍着胸脯说,“必须的,顺利通过。”   东大教务处有规定,研究生的毕业论文从初期答辩到最终答辩,字数均不少于两万字,姚希整天为了凑字数凑到秃头。   听到她顺利通过初期答辩,乔宜为她感到高兴,回过神,又觉得诧异,“前天你才写了五千字,怎么一天的功夫就写满两万字了?”   姚希嗯嗯啊啊了半天,“只要凑够字数不就行了嘛,粗制滥造我最在行。况且我实习是真的忙,哪有时间搞论文。”   林措北听了,反驳她敷衍的态度:“这样怎么行。毕业论文就像造金字塔,底部根基都不稳,还怎么造上面?”   乔宜也不赞同的看着姚希。   姚希被乔宜看的心虚,连忙挽住她的手臂,连声道,“好好好,是我态度不对,我后面一定好好写,我保证!”   说完,还竖起三指做了个发誓的动作。   姚希岔开话题:“对了乔宜,你搬到翠岸公馆有一段时间了,那边住着怎么样,还方便吗?”   乔宜咬着芋圆,含糊回答:“挺方便的。”   林措北道:“我们还没去过你住的地方,反正我和姚希今天也没事,不如把你送回翠岸公馆……”   “不行不行,”   林措北还没说完,就被乔宜慌忙打断了。   她脸色尴尬:“那个,我房间乱的很,好久没打扫卫生了,下次吧,下次你们再去。”   姚希一脸稀奇:“之前你宿舍那么乱,我们都去过,现在怎么……”   说着,凑近眯着眼睛审视她:“小乔,你该不会有什么事瞒着我们吧?莫非,你在房子里藏了小鲜肉?”   乔宜脸色爆红。   姚希随口一说,竟然真的猜中了。   不过季书辞的年纪,不应该是小鲜肉,而应该是老鲜肉。   016-2   林措北一副嘲笑单身狗的语气:“哎呀,如果小乔有小鲜肉,我们怎么会不知道?”   乔宜无言以对,只好说:“你们把我送到校门口就好了,我叫了车,已经在校门口等着了。”   林措北和姚希见她坚持,也不再强求。   走到校门口,远远看到梧桐树下停着一辆黑色奔驰。   乔宜冲林措北和姚希说了再见,一瘸一拐的朝奔驰走去。   目送乔宜上了车,林措北勾上姚希的肩膀:“老铁,请你吃日料?”   姚希夸张的叹气:“本来是三个人的饭局,既然小乔无福消受,我就勉为其难,去吃一下吧。”   乔宜叫的车,其实是季书辞。   早上季书辞送她到学校,特意叮嘱,下午下班会顺路接她回家。   乔宜坐上车,从后视镜里看林措北和姚希,见两人勾肩搭背的说话,没有朝这个方向看,才松了一口气。   季书辞注意到她的动作,问:“在看什么?”   “啊,没什么。”   乔宜回头,看到后排座位上放着两个生鲜购物袋。袋子上还印着商场的logo。   这个商场似乎距离季书辞的公司很远。   “季先生,你买菜了啊。”   季书辞把手放在唇边,轻咳一声:“嗯。”   *   奔驰驶入地下停车场,季书辞下车,扶乔宜下车,从后备箱里拿出一件东西。   乔宜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对拐杖。   季书辞把双拐立好,招呼她:“过来试试。”   “季先生,我腿上只是小伤,用拐杖有点小题大做吧。”   乔宜扶着拐杖,脸色尴尬。   季书辞压根不理会她的抱怨,一脸满意的让她走两步。   乔宜:……   电梯门开,一位妈妈带着七八岁的儿子跟在后面进了电梯,   乔宜见过他们,是楼上的邻居。   电梯缓缓上升,小男孩回头看了看乔宜的拐杖,拉住妈妈的衣角,奶声奶气的问:“这位姐姐是瘸子吗?”   乔宜听到,一口气哽在喉头,差点背过气去。   “这位姐姐不是瘸子,只是腿受伤了。”   一个清冷低沉的嗓音响起。   乔宜望向身侧,季书辞正垂眸盯着小男孩,认真说。   妈妈连忙拉住小男孩,责怪道:“壮壮,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呢。”   又扭过头对乔宜和季书辞说:“不好意思啊,小孩子不懂事,真是对不起。”   乔宜干笑着说:“没事没事,童言无忌嘛。”   拄着拐杖进门,乔宜坐在沙发上,埋怨说:“季先生,都说了不要用拐杖了,别人还以为我是瘸子。”   季书辞换好家居服,走出来:“你很在意别人的眼光吗。”   “如果一点都不在意,那也太不食人间烟火了吧!”乔宜嘟囔。   季书辞眸中划过一丝笑意,走向料理台:“我从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只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   乔宜一时语塞,突然觉得季书辞就是理智的化身,她好奇的问:“季先生,你有没有不理智的时候啊?”   季书辞认真想了下:“很少。”   他带好围裙,从生鲜袋子里拿出食材,在水龙头下冲洗。   几缕短发垂至额前,半遮住镜片后深邃的双眼。   一双修长的手骨节分明,隐隐可见青色的脉络。   乔宜看的出神,季书辞察觉她的注视,开口道:“先休息一会,晚上吃牛排。”   他特意绕远路买的新鲜食材。   听到牛排两个字,乔宜几乎怀疑自己幻听了。   吃了几天蔬菜沙拉,终于要改善伙食了。   乔宜激动地差点蹦起来,可又不敢表现的太期盼。   季书辞看到她眼角眉梢毫不遮掩的喜色,轻笑一声,无奈摇摇头。   直到坐在餐桌前,乔宜才明白,为什么之前季书辞嫌弃自己做的饭水平一般,因为他完全是大厨水准。   白色骨瓷碟里的牛排色泽如焦糖,点缀迷迭香和薄荷叶。   卖相一百分。   乔宜拿起刀叉,将牛排切下一小块,形状很不规则。   季书辞看到那块牛排,难受的仿佛有一只小猫在心里挠痒痒,忍不住说:“我来帮你吧。”   他拉过盘子,拿起刀叉,两三下的功夫,就把一整块牛排切成大小均等的正方体,标准的像用尺子量着切的。   乔宜看的目瞪口呆,觉得他简直是强迫症晚期。   季书辞看她一副惊呆的模样,神色颇为平静,解释说:“边长1.5厘米的正方体,是最适合入口的牛排大小。”   相处这段时间,乔宜对季书辞的性格有了直观的了解。   他拒绝一切情绪化、不理智、没有规则的行为。   他的人生充斥着理性,数据和标准是他衡量外物的尺度。   乔宜想了很久,把季书辞的盘子拉到面前。   见季书辞一脸不解,乔宜指了指盘中被切成正方体的牛排。笑着说:“季先生,什么是最适合的?你相信算法和大数据。数据统计就一定准确吗?多数人的习惯一定适合每一个人吗?”   “我觉得,选择自己最喜欢的方式,才是最适合的。”   说完,她举起刀叉,随意切了一块不规则形状的牛排放入口中,满足的眯起眼睛:“季先生,什么形状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做的牛排很好吃。”   季书辞一时语塞。   如果把生活比作一道严谨的公式,那么乔宜就是突然出现在他生活中的一个不可控的变量。   他一开始就知道,可他低估了乔宜的能力。   她不知不觉的影响着他的认知,挑战他的规则,潜移默化的给他带来一些改变。   令人惊讶的是,他并不讨厌这种变化。   想到这里,季书辞望着面前的盘子陷入深思。   *   双休日,两人一起去探望沈奶奶。   沈奶奶看到乔宜拄着双拐的样子,拉着她嘘寒问暖,乔宜说自己是小伤,不用太担心。   沈奶奶一脸心疼,缓缓戴上老花镜,查看乔宜的伤腿。   这一戴老花镜不要紧,季书辞脸上的青紫伤痕也一览无余。   沈奶奶惊呆了:“书辞……你的脸怎么回事?”   乔宜知道瞒不住了,只好把两人帮忙抓住偷猎者的事情一五一十的交代出来。   听到季书辞和别人打架、徒手翻墙……沈奶奶的眼珠子差点掉地上。   从小到大,季书辞都是一个懂事听话、不崇尚暴力的孩子,就算碰到别人打架斗殴,也会选择和别人讲道理,而不是以暴制暴。   沈奶奶太了解他的性格了,自家孙子从来没有这么冲动过。这一次竟然动手制服了偷猎者,还挂了彩。   沈奶奶看向季书辞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说了一会话,沈奶奶想起今天还没浇花,乔宜主动请缨,跑到花房浇花去了。   护工端着一碟坚果走过来:“老夫人,今天还没吃坚果。”   沈奶奶叹口气,不情愿的接过坚果。   她不喜欢吃坚果。可季书辞态度严厉,总要教育她一番。   季书辞想了想,伸手拿过那碟坚果,斟酌开口:“奶奶,我已经问过杨医生了,坚果的营养成分可以用花生替代,以后您就不用勉强自己吃了。”   沈奶奶没反应过来:“你不是说坚果营养成分最高,花生那些都比不了吗?还让我每天吃坚果的量保持在30克。今天怎么……”   季书辞默了默,解释道:“数据不一定完全适合每一个人,最适合您的才是最好的。”   沈奶奶吃惊的仿佛不认识他,“这还是我的孙子吗?”   季书辞抬眸,眼角余光看向花房,乔宜穿着白色毛衣,端着一只花洒,正在花架中来回穿梭忙碌着。   他弯了下薄唇:“这是昨天乔宜说的话,我认真思考了一晚上,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一个好研究者应该是数据的主人,而不是数据的服从者。”   沈奶奶听了,脸上的微笑渐渐微妙。   “书辞,你觉得乔宜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季书辞愣住,认真想了很久。   “她时常有种单纯幼稚的孩子气,做事不太在意后果,有些冲动……但出发点是善良的。”   沈奶奶点点头,“那你对她的感觉呢?”   季书辞皱眉:“奶奶,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沈奶奶笑着说:“也许你自己察觉不到,这段时间,乔宜让你改变了很多。”   季书辞眉心浅浅皱起。   沈奶奶认真的说:“AI再智能,也不是真的人类,无法与人类产生心理上的共情。一个优秀的AI学者,应该是内心丰盈感情充沛,这样才能将感情倾注到科研事业中。你缺的这些充沛的生命力,正是乔宜所具备的,不是吗?”   她顿了顿,说出真正想说的那句话:“书辞,我认为乔宜和你非常搭配。你有没有考虑过……”   “没有,奶奶。”   季书辞明白沈奶奶接下来想说什么,他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正色说:“乔宜身上的确有我所缺乏的特质,但这些特质,也会打乱我的节奏。”   “奶奶,我现有的生活已经很充实,掺杂一个变量进来,会让我的生活彻底失控。”   他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   “那怎么能叫失控呢……”沈奶奶无法理解。   “奶奶,该吃饭了。”   季书辞起身,意图结束这场对话:“我去叫乔宜。”   016-3   那天从沈奶奶家回来之后,乔宜在家养病,季书辞如常上班。   乔宜受伤,季书辞主动承担所有家务,经常是乔宜起床,季书辞已经出门,乔宜上床睡觉,季书辞才从书房里出来。   这么一算,两人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乔宜莫名生出一种错觉,季书辞是刻意不想见到她。   可这种念头刚出现,便被打消了。   开玩笑,她又没有得罪他,他刻意躲着她做什么。   半月过去,乔宜紧赶慢赶写完了论文,发给吴教授批改,转眼到了论文初期答辩那天。   乔宜必须亲自到学院参加答辩,季书辞听了,答应第二天早上送她去学校。   东市已经入冬,气温一降再降,直逼个位数。   乔宜坐进车里,搓着双手,直呼好冷。   季书辞单手握方向盘,看右侧后视镜时,目光无意间划过她白皙的侧脸。   她穿了件白色羽绒服,衣领上滚着一圈雪白的绒毛,脸只有巴掌大小,被绒毛拥簇着,更显得清秀可人。   初期答辩要准备PPT,乔宜把PPT打印出来,拿在手里薄薄一沓A4纸。   从翠岸公馆到东大车程半个小时,路上她还能再看几眼PPT。   昨晚焦虑到失眠,今天早上五点钟就醒了,乔宜一脸紧张的看着手里的资料,不自觉的做了个深呼吸。   这已经是季书辞第三次听到她做深呼吸。   黑色奔驰右转弯,驶下马路,驶进东大校园。   停好车,季书辞先下车,从后备箱拿出拐杖。   虽然一开始乔宜很嫌弃双拐,但不得不承认,自从有了拐杖,四处走动真的方便了许多。   季书辞打开车门,冲乔宜伸出手。   乔宜拉着他从车里钻出来,单脚跳着,整个人贴在他胸前,一手还扶在他的手臂上。   季书辞身高腿长,让人很有安全感,几乎是出于本能,乔宜两条胳膊紧紧挽上他的胳膊,像八爪鱼。   手下肌肉的触感紧实,鬼使神差间,乔宜忍不住捏了两下。   季书辞心头一跳,眉头微皱,轻轻按住她不安分的手:“别乱摸。”   “哦。”   乔宜随口应了一声,眸光往上一瞟,却发现他的耳廓渐渐变红了。   这是……害羞了吗?   乔宜一副调戏良家妇女的样子,笑的像个流氓,扶着双拐站稳了身子,才缓缓松开他的手臂。   身上倚靠的重量突然消失,季书辞眸光微动,看着她说:“乔宜,答辩放轻松,我相信你会顺利通过的。”   乔宜一怔,明白他是在安慰自己,笑着说:“嗯,我会的,季先生。”   *   东大的论文答辩一向严格。   答辩开始之前,先要抽签决定答辩次序。   乔宜和室友李蕊含分到了一组,抽签的时候,凭借她一贯倒霉的手气,抽到了第一个。   好在她准备的比较充分,答辩开始之后,径直走上讲台,打开PPT,侃侃而谈论文的前言、摘要、正文和结语。   讲述完毕,答辩组老师一一进行点评,并提出了一些中肯的修改意见。   乔宜走下讲台,终于松了一口气。   等到最后一位同学答辩结束,老师们宣布了这次初期答辩的最终结果,小组十名学生,只有一位没有通过答辩,论文需要打回重写。   李蕊含送乔宜到校门,又帮她叫好车。   乔宜回到翠岸公馆,刚进门就接到姚希的电话,   “呜呜呜乔宜,我的论文被毙了!”   姚希心情down到谷底,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林措北怎么安慰都不奏效。   两人打车已经到了翠岸公馆门口,大有乔宜不让他们进门就和她绝交的架势。   乔宜无可奈何,只好快速把季书辞的东西收起来,造成一幅独居的假象。开门迎接姚希和林措北。   姚希的眼睛都哭肿了,像两颗葡萄。   “答辩老师说我的论文太水,水到可以去支援非洲的旱灾……我的论文有那么差吗……太过分了……”   这老师的嘴巴真够毒的,乔宜哭笑不得,安慰她:“别担心,初期答辩不过不会影响毕业的,重写论文就行了。”   虽然重写论文也不容易==   姚希一把抱住她,把眼泪全蹭到她身上:“小乔我太难了……整天被那个孟老师骂,结果实习证明还没拿到,论文又被毙了,呜呜呜。”   林措北正在认真的看姚希被毙的论文,看完得出结论:“姚希,你的论文是用脚写出来的吗?虽然我是外行,也能看出你写的驴唇不对马嘴啊……”   姚希嘴巴一扁,哭的更大声了。   乔宜觉得头疼,抽了两张纸巾给她擦泪:“哭是没有用的。你现在应该做的事是把实习辞掉,认真写论文。争取通过下次答辩,不影响毕业。”   林措北也连连点头:“对对对,实习可以再找,不能拣了芝麻丢了西瓜。”   环球日报的实习证明含金量太高,姚希一脸不舍得,在心里艰难的抉择。   三个人正围成一团,玄关处传来一阵响动。   是门锁转动的声音。   林措北和姚希以为家里遭贼了,姚希一抹眼泪,站起来找武器:“现在的贼真猖狂啊,大白天就敢撬锁。”   乔宜听的云里雾里,扭头看了眼钟表,顿时明白了。   哪里是贼啊,分明是季书辞下班回家了。   季书辞打开门,看到面前诡异的三人,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家门。   林措北拿着扫帚,姚希举着拖把,两人目露凶光,以左右护法的架势站在乔宜两边。   看清进门的男人是季书辞,林措北惊呆了:“季季季季总?!”   季书辞面无表情的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然后放下电脑,换拖鞋。   男人的动作十分熟练,眉宇间处变不惊的神态明显说明,他住在这里很久了。   姚希手里的拖把哐当一下掉了:“这位帅哥,能不能问下,你和乔宜是什么关系?”   乔宜扶着双拐,两只手捂脸,靠在墙边郁闷的要死。   季书辞瞟她一眼,淡淡开口:“同……”   话没说完,姚希和林措北异口同声的打断:“同居关系!?”   眼看着越描越黑,乔宜浑身充满无力感:“季先生,抱歉,您能先去书房吗?”   *   客厅里,林措北和姚希两人坐在乔宜对面,一脸严肃,俨然是在审问犯人。   姚希拍桌:“老实交代,你和刚才那个帅哥到底是什么关系?”   乔宜本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原则,一五一十交代了和季书辞同住的事情。   林措北惊得嘴巴可以塞鸡蛋:“原来季书辞就是沈奶奶的孙子?!”   姚希很有新闻精神,抓住重点,抛出的问题很尖锐:“同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你有没有日久生情,喜欢上季书辞?”   乔宜对天发誓:“怎么可能,你不了解他的性格。脸虽然长得帅,但真的没用。”   林措北呆了半晌,突然跳起来说:“我明白了。”   乔宜看着他一惊一乍的样子,觉得他离发疯不远了。   “有一件事儿我想明白了。那天我和季总在东湖别墅区试飞AI无人机,无人机飞到小树林里摔坏了,当天你就在旁边的保护区观察白头鹤,白头鹤被一台无人机吓飞了……所以……”   林措北越说越心虚,“所以吓飞白头鹤的根本不是季总,是我和同学。”   乔宜听完也呆住了,姚希扬手扔过去一只抱枕,正中林措北的脑门。   “原来害小乔的罪魁祸首是你!”   林措北和姚希离开后,乔宜仿佛被抽走了魂儿。   既然白头鹤被吓走是一场误会,那季书辞……   他被误解,却没有徒劳的解释,而是帮她找回白头鹤、送她翠岸公馆的钥匙……   这些事情一幕幕闪回着,即使乔宜明白,季书辞做这些事都是为了沈奶奶,心里还是升腾起一股愧疚感。   她扶着双拐来到橱柜前,踮起脚从橱柜里拿出咖啡豆,磨了一杯手冲咖啡,敲开了书房的门。   季书辞正在处理工作,刚一开门,就闻见扑鼻的咖啡香。   氤氲的热气后是乔宜笑意盈盈的脸。   “季先生,请你喝咖啡。”   “谢谢。”   季书辞看她一眼,接过咖啡杯,伸手关门。   “等等,”   乔宜突然伸手,拦住闭合的门,一侧的拐杖失去控制,身形一歪,朝季书辞怀里栽去。   没成想还没碰到他的衣角,季书辞便伸出食指,重重点在乔宜的额头上,把她扶远了一些。   自那次从奶奶家回来,他便刻意避着乔宜。   这样做显然效果显著,他的生活又恢复了以往的按部就班,不用受到情绪化的干扰。   等乔宜站稳,季书辞收回手指,微皱眉:“还有事吗?”   乔宜被他戳的脑门痛,伸手揉了揉额头,把嘴边的道歉的话咽了回去。   她不是单纯来送咖啡的,本想借着送咖啡和他道个歉,被他不耐烦的眼神一看,道歉的话无论如何说不出来了。   “没没有,季先生,我同学今天突然造访,打扰到您了,不好意思啊。”   “接待朋友,你随意。”   季书辞侧眸看她一眼,举了举手里的咖啡杯:“我可以继续工作了么?”   乔宜扶着拐杖站好,对着他那张清俊的脸狂点头,“当然可以。”   *   次日一早,姚希去报社办理离职手续。   她才实习了两个月半,环球日报有规定,实习期不到三个月,不得开具实习证明。   从人事科走出来,姚希一脸失落,凝视着格子间工位,想起这两个半月来加班写新闻稿的点点滴滴。   环球日报是东市乃至全国一流的新闻媒体。   从选择新闻专业那天起,她便怀揣着新闻理想,梦想成为环球日报的新闻记者。   如今好不容易成为了环球日报的实习生,却以这种方式收场。   姚希正失魂落魄,实习老师孟焦突然从办公室里出来,叫住她。   “姚希,等等。”   坐在办公室里,姚希忐忑不安:“孟老师,你找我有事吗?”   “姚希,你论文的事情我都听说了,身为在校生,要把顺利毕业放在第一位。”   孟焦试探着开口,提起她的伤心事,尽量把语气放的柔和。   姚希垂眸,“孟老师您说得对。”   孟焦点点桌子,呃了一声:“这段时间我对你比较严格,咱们编辑部的新闻稿写作量也比较大,虽然你没有实习满三个月,但我认为你的专业能力在同龄学生中已经非常强了。所以,”   孟焦是环球日报的知名记者,写过很多篇偏僻入里的新闻稿件,曾获得国内知名新闻奖。   一身冲锋衣、脖子里挂一台单反相机,是他的标志性打扮。   作为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孟焦没有一点坐办公室享福的自觉,每天胡子拉碴、神出鬼没,总能冲在新闻最前线。   起初姚希知道要做他的实习生,还激动了好多天。   没想到实习了几个月,所有实习生都对孟焦怨声载道,原因很简单,他花式骂人的技能满点,夸奖鼓励的话却一句都没说过。   冷不丁听到孟焦夸自己专业能力强,姚希瞪大了眼。   只见孟焦拿出文件夹,取出一份盖了红章的实习证明:“我向编辑部主任说明了情况,破例为你开了这份实习证明。希望你可以安心投入论文写作中。”   姚希望着孟焦手中那张纸,眼眶瞬间变得通红。   千头万绪涌上心头,和心里深深的难以置信,让她感动的顿时失语。   她双手接过实习证明,恭恭敬敬鞠了一躬:“谢谢孟老师。”   孟焦一个大老爷们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人,略感尴尬的说:“哭什么……行了行了,赶紧回学校吧。写完论文记得接着来实习。”   姚希使劲揩了揩眼泪:“嗯嗯,孟老师,一定。”   *   初期答辩之后,老师对论文提了一些意见,针对这些意见,乔宜逐一进行修改。   晚上,她正对着电脑绞尽脑汁,收到魏岱川发来的微信。   是一段视频。   视频里,秃鹫雏鸟的胎毛蜕尽,重新长出了丰满的羽毛,走起路来也不再摇摇晃晃。   视频播放完毕,魏岱川又发了一条微信:乔宜,小秃鹫已经学会飞了,等你的伤恢复好,一定要来亲眼看看。   乔宜摔伤腿后,很久没有去海边探望雏鸟,一直都是魏岱川负责雏鸟的投喂工作。   乔宜激动不已,立刻穿上拖鞋,去书房里找季书辞。   拄着拐杖来到书房,乔宜敲了敲门,门没锁,自动打开一条缝。   推门进去,才发现季书辞并不在里面。   她还是第一次来书房。   屋子里两面墙壁都打成胡桃木书柜,最上面一层摆满奖杯,从小学奥数竞赛到大学生国际机器人大赛,再到人工智能行业大奖……   除了奖杯,书柜里还摆着满满当当的书籍。乔宜看的眼花缭乱。   她的眸光扫过书架,定在一本论文集上。   轻轻抽出,拍拍书皮上的灰尘,翻开扉页,看到“叶玉琢”三个字。   配图是一位穿着天青色旗袍、带珍珠项链的优雅中年女人。   乔宜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   叶玉琢教授是生命科学领域的知名人物,是英国皇家学会高级学者。也是众多生科学子心目中的学术女神。   国内各大高校的生科基础教材,都是叶教授带头编纂的。   俗话说隔行如隔山,乔宜想不明白,季书辞的书架上怎么出现叶教授的论文集。   季书辞走出浴室,看到书房的门半开着。   初冬的天气很冷,屋子里开了地暖,乔宜请假在家,腿伤未愈,穿一件浅粉色毛绒睡裙,露出一截光洁如玉的纤细脚踝。   季书辞推门而入,看到她手捧一本书,倚靠在书柜上。   长发在头顶绾成丸子头,白皙的侧脸不施粉黛,一脸闲适。   看清她手上那本论文集,季书辞瞬间沉下了脸。 第17章   他走上前, 从她手里抽走论文集,伸手放在书架的最上面一格。   季书辞身高180,随便伸手一放, 是乔宜根本够不到的地方。   “你在这里干什么?”   他刚洗完澡,湿漉漉的短发还在往下滴水,俊脸上有些潮红。   季书辞很少情绪外露, 此时却满脸不悦的神情。   乔宜听到他结冰的语气,抬头对上他冰冷的脸色。有点忐忑:“魏先生说我们救助的秃鹫雏鸟学会飞了, 我想去看看,来问问你明天有没有空, 要不要一起……”   说没说完,季书辞从她身边走过, 坐在书桌后的椅子上,连个眼神都没给她。   乔宜语塞。   她是个感官迟钝的人,可再迟钝,也察觉到季书辞这段时间对她的冷淡。   有些失落的说:“季先生,你不方便的话就算了。对不起, 刚才我不该随便拿你的书。”   直到她走出书房,季书辞都没有抬眸看她一眼。   之后的一整晚, 两人更是没有说过一句话。   乔宜觉得季书辞莫名其妙,看了几眼他的书而已, 至于生气不理人吗?   她想不通,只好化悲愤为力量, 关在房间里写论文。   论文写起来度日如年,终于写满五千字, 一抬眼, 已经半夜十二点半了。   乔宜活动了一下脖子。伸了个懒腰。   一阵口干, 她柱起拐杖,端起黄色小熊保温杯,去客厅倒水。   意外的是,客厅的电视机还亮着。   正在播放科教频道的纪录片《深海世界》。   深海五千米,银色鱼群往来如织,珊瑚和小丑鱼作伴,偶尔被疾冲来的鲨鱼冲散。   阳光缺乏的深海,幽暗深沉,电视映出幽蓝色的光,照亮沙发上季书辞那张过分英俊的脸。   他没戴眼镜,屏幕里波光变幻,映的他眸光淡淡,平时漆黑的双眸显出琥珀色,有种阴郁的温柔。   同一屋檐下住了这么久,季书辞的作息习惯雷打不动,早上六点起床,晚上十点睡觉,健康的令人发指。   今天却十二点半还没睡,实在反常。   客厅里没开灯,除了电视显示屏发出的的微弱亮光,其他地方一片漆黑。   两人刚闹了不愉快,乔宜也憋着气,没有和他打招呼的想法。   摸索着来到餐桌旁,打开热水壶。   也许是《深海世界》过于吸引人,乔宜盯着电视画面看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沈奶奶的话——   季书辞八岁的时候,季叔叔飞机失事,永沉于太平洋的深海里。   那么现在,季书辞是在想念季叔叔吗?   乔宜倒水的动作缓缓一顿。   季书辞发觉客厅里第二个人的存在,伸手摁下遥控器,关掉了电视。起身走回卧室。   客厅里唯一的光源熄灭,霎时陷入黑暗里。   乔宜:???   拜托,她还在倒水,能不能等一下再关电视啊。   好在她对餐厅的格局熟悉,接好热水,端起保温杯慢慢的往走廊里走。   没想到拐杖不给力,被餐桌的桌腿绊倒,她以一种左脚压着右脚的诡异姿势摔倒在地上,连手上的保温杯都扔了出去。   卧室里,季书辞背靠墙壁,金边眼镜后,深邃的双目紧闭。   脑海里喧嚣不断,涌动的海浪,翻腾的鱼群,人群的尖叫求救……   每隔一段时间,这个场景就会出现在他的梦境里。   从中国东市到美国加州,羁绊着他,如影随形。   客厅突然传来一声哐啷巨响,季书辞反应片刻,夺门而出。   摁开灯一看,乔宜正坐在餐桌旁的地板上,拐杖甩在一边,保温杯摔出去三米远。   季书辞蹲下扶她,抿了抿唇:“腿怎么样?”   乔宜的身高刚好到季书辞肩头,被他圈在怀里,勉强站稳,   腿上一阵痛意传来,乔宜眼睛水汪汪的,仰头看他:“没摔到。不过被热水烫到了。”   黄色小熊保温杯摔坏了,腿上还被烫红了一片。   好在没有二次扭伤脚踝,不然又要静养好多天。   乔宜眼角红红,下一秒就能哭出来的可怜样子。   季书辞帮她抹烫伤药,脸色铁青着道歉:“我不该留你一个人在客厅。”   乔宜还想着纪录片的事情,心不在焉的回过神,忙说:“没事,烫伤而已,这些红痕过两天就会消失的。”   季书辞抹好烫伤药,抬头,正好和她的目光对上。   乔宜飞快收回目光,心跳的有些快。   抹完药,季书辞要走,乔宜忍不住拉住他的衣袖,粉唇张了又张,犹豫的开口。   “季叔叔的事情,沈奶奶都告诉我了。你刚刚是在想季叔叔吗。”   季书辞背对着她,身形明显一僵。   沉默了几分钟,乔宜想了想,拿出手机,翻出一个联系人,递到季书辞面前。   季书辞看到她给联系人的备注是“爸爸”。   乔宜的手指在界面上停顿了一瞬,点了拨通。   静静等了几秒钟,一个温柔的女声提示“本号码是空号”。   季书辞不解地看向她。   乔宜笑了笑,剪水双瞳里眸光闪烁:“这是我爸爸生前的电话号码。”   “我爸爸是护林员,小时候林区里偷猎泛滥,爸爸为了保护那几只野生白头鹤,被偷猎者的□□打中心脏,当场就去世了。”   “他的手机号已经停用了很多年,可是每当我心情不好、遇到困难的时候,就会拨通他的电话,和他聊一聊,就像他从来没有离开过我一样。”   湿意夺眶而出,乔宜抬手掖了掖眼角的泪,“季先生,心理学上有一个词叫“持续性联结”,死亡并不能真正的切断生者对逝者的依恋,所以,我们要经常怀念已经去世的人,不能因为难过就刻意避开,这样,去世的人才会知道我们并没有忘记他。”   季书辞看着她,垂下的眼睫微微翕动,覆着漆黑如墨的双眸,沉默好久没有说话。   到最后,乔宜没把季书辞说哭,却把自己说哭了。   她抽噎着说:“所以,如果你太悲伤了,就和季叔叔聊聊天,我们活着的人经常倾诉,逝去的人才能倾听到我们的心声啊。”   季书辞看着她红肿的眼,满是泪痕的两腮,忍不住抬手,轻拍她的后背。   “好。”   听着耳边低沉好听的声线,乔宜再也绷不住,攥着他的衣角嚎啕哭起来。   季书辞低眸,望见她乌黑的发顶,和轻颤的肩头。   原来她苦苦追寻白头鹤的背后,有这样一段隐情。   房间里一片安静,两人的呼吸声听的分明。   抽噎了一会,乔宜情绪平静了一些,不好意思直起身子,和他拉开一些距离。   季书辞眸光微动,抽出两张纸巾,递给她:“明天我陪你去。”   乔宜接过纸巾,听到这句话,睁大了眼。   季书辞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生疏僵硬。   掌心和发丝摩挲的触感令他的语气多了几分温柔:“陪你去海边看雏鸟。”   *   第二天是多云天气,海边秋风阵阵。   滨海马路上,偶尔走过几个游客,和晨练的行人。   季书辞停好车,打开副驾驶的车门,扶乔宜下车。   海滩的沙子细软,拐杖失去支点,乔宜刚伸出一只脚踩到沙滩上,身形就踉跄了一下。   看到乔宜深一脚浅一脚,季书辞接过她的拐杖,放在一边,俯下身来。   “你干什么——”   乔宜一声惊呼,已经被季书辞打横抱了起来。   她是骨架小的类型,看起来很纤瘦,抱起来软软的,手感很好。   季书辞显然感受到了这种美好的触感,抱着她的双手僵持着不敢乱动,思绪飘忽了一会儿,才集中起精力。   这么被抱着,没有借力点,很没有安全感,乔宜想了想,红着脸搂上男人的脖颈。   两人的动作非常显眼,沙滩上的游人看到,以为是情侣秀恩爱,纷纷向两人投来打趣的目光。   季书辞依旧是面无表情、坦坦荡荡的样子。   乔宜没他那么厚脸皮,把头埋在他的胸前,害羞的像只鸵鸟。   季书辞体力很好,抱着她走了两百米,不仅脸不红心不跳,连气都不喘。   翠湖公馆有一间健身室,是季书辞专用的,他长期健身,控制饮食,效果十分明显——   乔宜见识过他的身材,腹肌块块分明,像巧克力块。就连穿衣也能看到肩背流畅的肌肉线条。   不得不承认,他的自律能力真的很厉害。   走到雏鸟栖息的石崖下,季书辞把她放下来。   头顶上方传来几声高昂的鸣叫。和半个月前微弱的鸣叫形成鲜明的对比。   海风拂面,有一股咸咸的味道。   乔宜还没回过神,便看到秃鹫展翅从石崖上飞跃,丰满的羽翼在空中舒展翱翔。   远处的层云渐渐散开,太阳一点点跳跃、升高,直到光芒普照。   亲眼看到救助的雏鸟慢慢长大,从蹒跚学步到学会飞翔,无疑是令人激动的。   远眺湛蓝海面尽头的海平线,季书辞问:“为什么学鸟类生态学?”   乔宜将被海风吹乱的发丝理到耳后,“有爸爸的原因,也有我自己的原因。”   “爸爸很喜欢鸟类,我耳濡目染。小时候他带我第一次观鸟,看到了一行白鹤展翅飞到高空,我感觉很奇妙,像是从钢铁森林进入到了精灵的世界里一样。”   “你听过一首歌词吗?”   乔宜笑着看他,张口唱:“想去到大草原的湖边,等侯鸟飞回来~这是我梦寐以求的生活。”   季书辞也被她描绘的图景感染到了,沉默许久,薄唇微动:“乔宜,你会成为一个很好的鸟类生态学者。”   他今天没戴眼镜,鼻梁高挺,愈发显得轮廓深邃。说这句话的时候,神色是鲜有的温柔,   乔宜盯着他的侧脸看了很久,小声说:“季书辞,谢谢你。”   “乔宜,我大你六岁。”   他淡淡看过来:“和长辈说话,叫名字是不礼貌的行为。”   像个一板一眼的机器人。   乔宜眨眨眼,突然想逗逗他:“那我应该叫你什么?季先生太生分了,要不要叫你季哥哥?还是季叔叔?”   季书辞默了片刻,抬手揉眉心:“还是叫我名字吧,没什么不礼貌的。”   乔宜看着他吃瘪的样子,勉强忍住没笑出声。   车子平稳的行驶在马路上。   季书辞突然问:“如果要研发一个救助野生鸟类的AI系统,你希望有什么功能?”   乔宜思索了片刻,说:“救助野生鸟类的话,首先要对鸟类的种类进行识别,然后对其健康状态进行评估,最后决定救助方案和救助方法。”   说完,乔宜忐忑地说:“不过野生鸟类的活动范围大,个体间的差异小,即使是人也无法精准识别种类,AI应该也很难实现吧。”   季书辞听了,若有所思。   普通的机器,只是听从人类指令和操纵的工具。并不能自行做出识别和预判。   而识别和预判,恰恰是人工智能所擅长的事情。   东大计算机系研发的林业监测无人机已经证明,人工智能在动植物救助领域有广阔的前景,两者的结合,对生态环境保护的意义非同小可。   一个想法,在季书辞的脑海里渐渐成型。   *   周一早晨,季书辞起床,发现乔宜已经起来了。   她正在往玻璃杯中倒牛奶,看到季书辞,笑着说:“我的伤已经好了。从今天开始,你不用送我去学校了,也不用做早餐和晚餐了,以后还是我来做。”   季书辞有些讶然,觉得最近时间过的太快,乔宜的腿伤竟然这么快便好了。   他扶了扶眼镜,顿了下说:“还是送你比较好。”   乔宜拒绝的很干脆:“真的不用了。”   以前季书辞是个很怕麻烦的人。如今乔宜不麻烦他了,他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是少了一块。   见季书辞站在原地若有所思,乔宜问:“你怎么了?”   “没什么。”季书辞说。   最近他变得患得患失,情绪也总是失常。   就算刻意避开乔宜,也成效甚微。   到底是怎么了? 第18章   周一下午, 季书辞下班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附近一家大型商场。   来到家电区,径直走到保温杯的货架。   乔宜的黄色小熊保温杯摔坏了, 他打算补偿一个新的给她。   导购小姐看他一身高定西服,在货架面前眉头紧皱,热情的走上前, 推荐手边的一款保温杯:“先生,这款保温杯特别适合您这样的商务人士。”   季书辞看了一眼, 金属色的杯身,没有一点图案。   乔宜一定不喜欢。   “有没有可爱的款式?”   导购小姐一点就通:“您是送女朋友的吧, 这边有很多可爱的款式,您跟我来。”   听到“女朋友”三个字, 季书辞欲言又止。   隔壁货架上,保温杯的款式五花八门,各种颜色都有。   季书辞挑选了很久,选中一款粉蓝格纹的保温杯,杯盖上还有一个萌萌的橡胶猫爪。   导购小姐夸赞:“先生, 您眼光真好,这款杯子是最新款, 您女朋友一定喜欢。”   季书辞付完款,听到这话, 抬眸认真道:“不是女朋友,是普通朋友。”   说完, 提着保温杯盒子转身离开。   导购小姐笑意一僵,纳闷儿地看着男人挺拔的背影:“送普通朋友的礼物还挑选这么久?骗鬼呢。”   听到开门声响, 乔宜抬眸看了眼钟表, 季书辞比平时晚了半个小时。   季书辞进门, 径直走到餐桌旁,将手里的礼盒递给乔宜。   “送你的。”   乔宜狐疑的打开,一个保温杯静静躺在盒子里。   黄色小熊保温杯摔坏了,她正想再买一个,一直没找到合眼缘的。没想到季书辞先帮她买了。   “好可爱。”   乔宜摸着杯盖上的橡胶猫爪,触感很Q弹。忍不住又摸了两下。   高中的时候,姚希过生日,乔宜为了送生日礼物绞尽脑汁,上网搜索各种礼物的寓意。她记得很清楚,送杯子的寓意是——   一杯子,一辈子。   乔宜抬眸看了眼季书辞平静的脸色,觉得他一定不知道这个说法。   她笑意盈盈的道谢:“我很喜欢,谢谢你。”   季书辞看着她扬眸浅笑的样子,有片刻失神,“喜欢就好。”   他忽然想起什么,将手里另一个袋子放在流理台上,和乔宜解释是楼上邻居送的蔬菜。   刚才在电梯里,季书辞碰到楼上的壮壮妈。   就是上次问乔宜“是不是瘸子”那个男孩的妈妈。   壮壮妈看到季书辞,眼前一亮,笑着把手里的菜递给他:“正准备去打扰你们呢,季先生,这是壮壮奶奶在郊区种的菜,纯天然无化肥,很适合病人吃。季先生,你女朋友的伤好了没有?”   季书辞不喜欢接受陌生人的礼物,听到最后一句,想解释自己和乔宜不是那种关系,却觉得有些麻烦。   这些人怎么都认为他和乔宜是那种关系?   季书辞伸手接过,微勾下唇角:“已经痊愈了,谢谢。”   壮壮妈看着他一袭驼色大衣、堪比男模的身材,忍不住感叹——看来高冷是帅哥的特质。   乔宜从袋子里拿出蔬果,放在水池里清洗。   “看不出来,你们邻居间关系还挺好。”   季书辞不置可否。   回国一个月,他和邻居们没有任何来往,自从乔宜搬进来,才算有了一些交集。   全都是托你的福。季书辞想。   晚饭做好,季书辞坐在餐桌前,盯着盘子里的菜看了几秒,拿过一双公筷,将盘子里的青椒丝一根根挑出来。   看着他一脸认真严谨的样子,乔宜疑惑的问:“你在干什么?”   季书辞没抬头:“我记得你不吃青椒。”   上次在海边和沈奶奶一起吃饭,乔宜把盘子里的青椒丝全剩下了,他记得很清楚。   乔宜一愣,缓缓抬起双手捧腮,唏嘘感叹:“从小到大,除了父母,只有姚希和林措北记得我挑食的习惯,你是第三个记住的。”   她静静看着他的动作,细碎额发下眉目清秀,含水的双眸里有细碎星光。   季书辞抿了抿薄唇,解释道:“只是偶然记下了。”   他又挑了几筷,说:“挑好了,吃饭吧。”   乔宜笑着点点头。   她穿一件白色圆领毛衣,露出一截修长的天鹅颈,肤白胜雪,唇不画而朱。   垂眸吃饭的时候,巴掌脸上笑眼弯弯,满是满足的神情。   季书辞突然觉得口干,他端起手边的水杯,喝了一口水。   还想再喝,他看到乔宜目瞪口呆的眼神:“这是我的水杯。”   “对不起。”   季书辞慌忙把水杯放下,喉结微动,一口水已经咽下。   想到乔宜也用同一个杯子喝过水,他耳廓泛上绯红,一抬手,不小心把手边的水杯打翻了,流了满桌的水。   乔宜第一次见到他这么顾此失彼的模样,疑惑地问:“你今天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季书辞起身拿过毛巾,擦拭桌子上的水痕,扶了扶眼镜,敛眸道:“我很好,我没事。”   *   当晚,季书辞的大脑兵荒马乱,失眠到凌晨三点。   他突然想明白了,他的异常反应,好像全都是因为乔宜。   想通了这一点。季书辞整个人都不好了。   次日一早,全季酒店举行国际AI行业峰会。季书辞作为盛创科技CEO压轴到场,见到了作为媒体代表出席峰会的魏岱川。   “患得患失,心跳加速,惊慌失措……偶尔出现斯德哥尔摩症状。”   酒店露台上,魏岱川细数季书辞出现的症状,得出最终结论:“季书辞,你恋爱了。”   对面的男人穿一袭剪裁得体的正装,骨节分明的手里端着一只香槟,一身气质清冷如高山皑雪,书香门第颐养出来的尊贵气度,旁人多看一眼都是亵渎。   听完他这番高谈阔论,季书辞若有所思。   他之前的判断产生了失误。   他以为是乔宜的出现扰乱了他的生活,其实并不然。通过这段时间润物细无声的相处,是他不知不觉的对乔宜产生了好感。   这种情感从何时开始,季书辞说不清楚。   但能够明确的一点是,这种感觉前所未有,只有和乔宜在一起时,他才会无意识的心动。   季书辞善于发现问题,更善于面对问题。   虽然爱情是他人生计划之外的事情,可是这段时间他明白了,情绪是不受计划控制的。   喜欢就是喜欢,不需要逃避。   他坦然接受这份心动,并且对乔宜势在必得。   魏岱川看着他金边眼镜后的两个黑眼圈,无语望苍天:“你一个AI竟然也会恋爱,还比我这个单身狗先脱单?还有没有天理了。”   季书辞沉默半晌,扶了扶眼镜,一贯锐利的眼神多了一丝困惑:“不算脱单。如果这种生理反应就是喜欢,我并不确定乔宜是否喜欢我。”   “确实,你们差的太多了,你比她大六岁呢,”   魏岱川想了想:“数据统计,大部分女孩的择偶年龄差都在三岁左右——季书辞,你太老了。”   从出生起,季书辞的智商便远远把同龄人抛在身后,大学毕业时同学都22岁,只有他19岁。后来到了美国,更是一骑绝尘,成为AI实验室年龄最小的那批学者。   万万没想到自己也有被说“老”的这一天,季书辞眉梢讶异一挑。   他仰头抿了口香槟酒,平复了下心情:“那该怎么办?”   “当然是主动出击了。在真爱面前,年龄不是问题。”   魏岱川打了一个响指:“我身经百战,有三条锦囊妙计传授给你,一贴心照顾,无微不至,二严防密守,击退情敌,三坦诚相待,寻机表白,”   “这些靠谱吗?”   季书辞深表怀疑:“有没有理论依据和数据支撑?”   魏岱川算是服了:“谈恋爱又不是研发人工智能,要什么理论依据和数据支撑。我谈过十个女朋友,经验绝对可靠。”   他担忧的看着季书辞:“你可要警惕点,乔宜那么好的女孩,别被人抢了先。尤其是校园里那些男生,追求女生可是很狂热的,当年读书的时候你又不是不知道。”   季书辞听了,拧了拧眉。   谈恋爱比研发AI麻烦多了。   两人的谈话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有助理来提醒:“季总,该您致辞了。”   盛创科技和东大计算机系合作研发的林业监测AI无人机经过多次优化改进,已经投入生产,应用于东市多个生态保护区的林业监测工作中。   并且被相关部门点名,盛赞为业内最具可持续发展观念的企业,明显符合国内保护绿水青山的主流大势。   盛创科技在生态保护方面的崭新尝试引起业内关注,顺理成章地成为行业焦点。   张文宗作为东大计算机系院长,也被邀请出席此次大会。   看到被围的里三层外三层的季书辞,挤过去和他碰杯:“书辞,又见面了。”   季书辞颔首:“张老师。”   师生叙旧,闲杂人等识趣的让开。   张文宗看着面前高大挺拔的年轻人,愈发觉得一表人才。   含笑说:“书辞,林业监测AI无人机引发的反响非常好,我受校领导的委托,邀请你到东大开一场讲座,主题暂定为……科技与生态。不知道你是否有时间呐?”   身为东大毕业的学子,反哺母校,义不容辞。   季书辞和张文宗碰了下杯:“自然是有的。张院长,回头把讲座的时间发给我即可。”   季书辞心里有事,没等到峰会散场便提前离开了。   十二月的寒风迎面扑来,吹散了微醺的醉意。   季书辞坐进车里,抬手轻揉了揉眉心。   回忆着魏岱川的锦囊妙计,他打开手机,给乔宜发了一条微信。   *   乔宜回学校销病假,从团委老师办公室出来,碰到方翰。   乔宜有段时间没见到他,打招呼说:“方师兄,听说你的论文已经完成了,最近在鸟类研究所实习。”   “是家人安排的,想增加一点实习经历,将来方便就业。”   鸟类研究所是鸟类生态专业学生的对口就业单位,每年只招寥寥几人,从不招实习生。   方翰眉宇间的得意之色毫不遮掩,又说,“对了,明晚师门几位同学有个聚会,晚七点,在市中心的丽都饭店。你能来参加吗?”   仿佛担心乔宜拒绝似的,又补了一句,“我可以开车去接你。”   乔宜点点头:“好哇。我也很久没和大家聚过了。我自己打车去就行,你不用来接我啦。”   方翰见她答应已经很开心,不再勉强去接她。   正说着,手机嗡嗡一响。   季书辞发来一条微信:在哪?   季书辞话少人高冷,平时没事不会和她闲聊,两人的微信聊天记录少得可怜。   乔宜看到这条微信还以为他有什么急事,立刻回复:我在学院。季先生,有事吗?   等了一会儿,没有收到回复,乔宜摁灭手机,放回口袋里。   两人一边闲聊,一边走出生科院。   方翰接起电话,是师妹打来的:“师兄,你和乔宜学姐走到哪里了?我们都快饿死了。”   方翰笑着说:“你们先点菜,我们马上到,记得点一道松鼠鳜鱼,小乔爱吃。”   师妹和师弟们开始起哄,“方师兄,你真是明目张胆的偏爱小乔师姐。”   乔宜听到电话那头的话,一怔:“我什么时候爱吃松鼠鳜鱼了?”   方翰讪讪说:“上次和吴教授一起吃饭,我看你多夹了几筷子松鼠鳜鱼,就记下了。”   乔宜绞尽脑汁,完全记不起是哪次吃饭发生的事情。   其实她能感觉到方翰喜欢自己,可他并没有挑明,她贸贸然拒绝他,反而显得自作多情。   既然谁都不戳破窗户纸,乔宜只能装作不懂,尴尬地笑了笑。   一辆黑色奔驰沿着马路驶来,缓缓停在两人身边。   乔宜觉得这车眼熟,车窗摇下,果然是季书辞。   方翰还在和学弟学妹们打电话,没注意到季书辞的到来。   乔宜走近车子,压低声音说:“我不是说了,我的腿已经好了,以后不用来接我吗?”   季书辞听到拒绝的话,眸光定定望着她,没有立刻说话。   看他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乔宜叹口气:“我的脚真的好了。对了,正要和你说,我今晚和师门同学一起吃饭,你自己回家做点饭吧。”   说完,冲他摆摆手,没有一丝留恋的跑向了方翰。   季书辞当然记得方翰。   那个对乔宜示好,还对他充满敌意的男学生。   乔宜还叫他师兄。   季书辞心里堵得慌,这种感觉前所未有。   理智让他掉头回家,可修长的双手紧握着方向盘,不听使唤一般,踩着油门,继续缓缓跟在两人身后。   看来魏岱川没有骗他,那些锦囊妙计真的有道理。   他刚准备向乔宜示好,接乔宜回家,却撞到情敌约她吃饭。   在智商的问题上,季书辞从没得过第二名,在情敌的挑战面前,他也不会认输投降。   乔宜走了几步,转身一看,黑色奔驰还跟在后面。正以龟速缓缓挪动。   乔宜让方翰在原地等着,小跑过去,对季书辞说:“你跟着我干嘛?快回去吧。”   季书辞看着她水盈盈的双眸,镇定的说:“其实是奶奶今晚想见你,特地打电话让我们一起去吃饭。”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面不改色的季书辞,没吭声。   刚才一路行驶到东大,季书辞的手机铃声压根没响过。   心理学上有个理论叫光环效应,大意是看到颜值高的人,下意识会以为他们的道德品质也是完美无瑕的。   乔宜看着季书辞一本正经的俊脸,觉得他不像会撒谎的人。   她没有怀疑,想了下说:“那行,我和师兄说一声,今晚不去聚餐了。咱们一起去看奶奶。”   奔驰行驶在城际高速上。   闻到一股淡淡的酒味儿,乔宜忍不住问:“你喝酒了?”   季书辞手里拿着一沓文件,嗓音低沉:“嗯,刚刚结束酒会。”   乔宜哦了一声。   怪不得,平时冰山般的人,染了点酒气,眼角眉梢竟然多了些……风情摇晃的味道。   啧啧啧,美色惑人。   季书辞盯着文件看了半天,没看进去一个字。   目光微转,定在乔宜的侧脸上。   刚才她和方翰说话的时候,脸上笑容奕奕,粉唇边还漾开两个小梨涡,很高兴的样子。   季书辞胸口的窒闷感更强烈了。   他没有拆散别人的打算,如果乔宜真的喜欢方翰,他便只能暂时中止对乔宜的追求。   季书辞是彻头彻尾的行动派,想到这些,眸光微敛:“你有男朋友吗?”   乔宜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对上他清澈的眼神,奇怪的说:“没有啊。”   这下季书辞放心了,收回目光,把手里的文件翻了一页。   乔宜看到他的眼中划过一丝转瞬而逝的笑意,更觉得莫名其妙。   他怎么突然关心她的私事了。   难道是在嘲笑她单身?   她越想越纳闷,忍不住问:“难道你有女朋友了?”   “没有。”季书辞如实回答。   乔宜哦了一声,靠在椅背上不再说话。   同为单身狗,半斤八两罢了。 第19章   沈奶奶看到突然到来的两人, 一脸茫然:“书辞?小乔,你们怎么来了。”   乔宜笑着说:“奶奶,季先生说您想我们了, 叫我们来吃饭。”   说完,她看了眼身后的男人:“对吧?”   季书辞轻咳一声,耳廓微红:“对。”   沈奶奶招呼两人进屋, 似笑非笑看季书辞了一眼,“是吗?”   晚饭还没做好。三人说话间走到花房。   天气越来越冷, 沈奶奶培育的几株独本菊依次盛放。   胭脂点雪,绿水秋波、残雪惊鸿……   乔宜看的眼花缭乱, 拿出手机对着独本菊拍了好多照片。   季书辞扶沈奶奶坐在花房一侧的躺椅上,压低声音道:“奶奶, 我打算追求乔宜。”   沈奶奶坐不住了,诧异地说:“我记得不久前有人说,谈恋爱会让生活节奏失控……”   季书辞握拳,放在唇边轻咳一声:“当时是我考虑不周。深思熟虑后,我发现自己并不排斥和乔宜的接触, 也并不排斥和她发生恋爱关系。”   “不错,认真考虑, 果断决定。不愧是我孙子。”   沈奶奶自豪的点点头,“只是, 你打算用多久时间追到乔宜?我老了,你要追十年八年, 我可等不起。”   季书辞:“一个月。”   沈奶奶被吓到了,看他的表情不像是开玩笑, 忙说:“谈恋爱可不是做实验, 做实验要定量定性、到时间就出结果。恋爱可不行。一个月也太短了, 你能做到吗?”   季书辞很有把握:“奶奶你放心吧。”   沈奶奶家护工做菜的手艺非常好,一顿饭吃完,乔宜肚子撑得圆圆的。   黑色奔驰驶入翠岸公馆,乔宜不经意往车窗外看了一眼,发现小区门口新开了一家糖葫芦店。   透明玻璃橱窗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糖葫芦,红色的山楂果裹着金黄的糖衣,十分诱人。   季书辞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挑眉问:“想吃?”   乔宜点点头。   这家糖葫芦店种类很多,除了传统的豆沙口味,还有椰子味、哈密瓜味、紫薯味。   乔宜在橱窗前挑花了眼,在草莓糖葫芦和椰子山楂糖葫芦间犹豫不定。   草莓个头很大,一口咬下去汁水香甜。   山楂里夹着椰子果酱,味道也一定很香醇。   可是两串都要,会不会太贪心了。   乔宜有选择困难症,艰难抉择了五分钟,指了指椰子山楂糖葫芦:“要这个吧。”   季书辞把她的抉择尽收眼底,径直向店员讲:“这两串都要,打包。”   坐回车里,乔宜打开包装纸,把那串草莓糖葫芦递给季书辞:“给你。”   刚才是季书辞付款,乔宜下意识以为一人一串。   季书辞垂眸看了眼,轻轻把面前那串草莓糖葫芦推回去:“两串都是你的。”   幸福来得太突然,乔宜握着糖葫芦,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今天季书辞的脾气好的过分。薄唇含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完全没有往常那种不近人情的冷峻。   停好车,走进电梯。   乔宜背着双肩包,两只手一手一串糖葫芦。   电梯缓缓运行,她脚下一绊,低下头,发现鞋带不知道什么时候散开了。   季书辞也注意到了散开的鞋带,看了眼她拿着糖葫芦的双手,径直单膝蹲下。   乔宜吓得退了一步,嘴里的草莓把白皙的脸颊撑得鼓鼓囊囊:“你干嘛?”   季书辞抬头,几缕黑发垂在额前:“系鞋带。”   季书辞很高,这几个月乔宜仰头看他已经看出了颈椎病,现在突然低头看他,还真有点不适应。   他垂眸专心系鞋带,眼睫毛覆下一小片阴影,高挺鼻梁下薄唇微抿。五官的轮廓立体又明晰。   如果说普通人是女娲造人时随手挥下的泥点子,那季书辞绝对是女娲精雕玉琢出来的颜值天花板。   乔宜看的入迷,糖葫芦都忘了吃。   电梯门突然打开,壮壮妈和壮壮出现在门口。   两个人系鞋带的举动看在壮壮妈眼里,俨然是小情侣间的亲昵互动。   壮壮妈有些不好意思,拉着壮壮转过身。尽量不做小情侣的电灯泡,   壮壮一眼看到乔宜手里的糖葫芦,拉住妈妈的衣角,摇晃着祈求:“妈妈,我也要吃糖葫芦。”   壮壮妈很尴尬,把壮壮盯着乔宜看的小脑袋掰过来:“好,下午我们去买。”   壮壮得寸进尺:“妈妈,我也要像这个姐姐一样,一人吃两串。”   乔宜嚼山楂的动作顿住:==   壮壮妈好脾气的说:“好,作业按时做完,就给你买两串。”   壮壮乖乖点头。   系好鞋带,季书辞勾了勾唇角:“好了。”   乔宜小声说了句谢谢,目光掠过季书辞的脸,杏眸顿时微怔。   季书辞很少笑,此时薄唇微扬,双眸里都染上细碎星光。   乔宜被他的笑晃花了眼,直到他唇边短暂的笑容消失,还愣在原地。   季书辞最近真的有点……反常。   叮。   电梯到了,季书辞走出电梯,向壮壮妈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   乔宜忙跟上去。   乔宜的腿其实没好利索,在家能坐的时候绝不站着。   季书辞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主动负责起做饭的事,颀长的身影在厨房忙碌着。   乔宜坐在餐桌旁吃糖葫芦,   草莓上裹着的糖衣又脆又甜。吃的停不下来。   季书辞走到餐桌旁倒水,看了乔宜一眼。   她白腻的脸颊一鼓一鼓,像只小松鼠。   唇色很浅,没有涂口红,沾着亮晶晶的水光。看的人口干舌燥。   季书辞喉结滚了下,握着水杯的手收紧了一些。   “明天我要去东大做讲座,”   季书辞静静看她:“你去听吗?”   乔宜正吃的忘我,完全没注意到他磁性的嗓音里,略微透着急。   东大的讲座一般是学院在微信群里发送讲座的相关信息,再通知学生们去听讲座。   乔宜还没收到讲座的消息,又不好直接拒绝季书辞说不去,想了下说:“我有空就去听。”   这话说了相当于没说。   季书辞顿了下,点点头,端着马克杯走开了。   *   季书辞的讲座主题和生科院的专业沾点边儿,吴教授特意在群里发了讲座的海报,让大家有空都去听一听,完了又说让班长组织签到,不签到的人考勤分扣五分。   这下谁敢不去。   室友李蕊含又请了病假,偷偷跑去云南大理旅游,专程打电话让乔宜帮她签到。   一年两个学期,除了考试周之外,李蕊含其余时间都在请假旅游,乔宜独享二人宿舍,已经见怪不怪。   讲座还没开始,会议厅里就坐满了人。就连后面都站满了听讲座的人。   乔宜压低声音吐槽:“平时上课大家也没这么积极。”   姚希笑嘻嘻:“谁让计算机系把季总的照片放在了讲座的宣传海报上,他那张脸是最好的宣传。”   说话间,手机弹出一条消息,   李蕊含发来一张海报图,后面跟了一串【震惊】【震惊】【震惊】   “今天讲座的季总真长这样!?我后悔了,旅游有什么意思,应该打飞的回去听讲座。”   乔宜:……   点开海报,放到最大,照片上是在实验室里做科研的季书辞。   他穿着白衬衫,纽扣扣得一丝不苟,高挺鼻梁上架一副金边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清冷,正盯着电脑显示屏上的数据。   即使面对镜头,脸上也没有丝毫笑意,气质凌厉,冷飕飕的。   前排的几个女生挤在一起,对着这张照片嘤嘤嘤尖叫不止。   李蕊含又发来一条微信:“小乔,多拍点现场生图发我舔屏,回去给你带鲜花饼【飞吻】”   都是什么色中饿狼。   乔宜眼角微抽,摁灭了锁屏。   会场里,学生会的人忙前忙后,总算把音箱话筒调试好。   过了一会,现场响起一阵嘈杂,乔宜抬眼,正看到一行人走进会议厅。   季书辞穿一身笔挺的西服,配上出众的容貌,在那行人中格外显眼。   现场人头攒动,季书辞环视观众席一周,讲座现场人太多,根本看不到那抹熟悉的身影,他眉心浅皱。   乔宜正遥遥望着他出神,冷不丁他抬眼看过来,下意识低下头,红着脸躲开他的目光。   讲座很快开始,主持人手握话筒,念了一长串金光闪闪的介绍词,让大家掌声有请季书辞上场。   研究生读了两年多,乔宜来会议厅听讲座总共七八回,每次做讲座的老师上台,下面的学生都睡眼惺忪,昏昏欲睡。   偏偏今天反常。   掌声铺天盖地,还夹杂着几声激昂的口哨声。   知道的是开讲座,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演唱会现场。   季书辞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眉眼冷淡。   他对着麦开始讲话,低沉磁性的声音透过会议厅的扩音器,清晰的传入乔宜的耳中。   后排有人感叹季书辞的声音能让人怀孕,甚至丧心病狂的拿出手机,开始录音。   乔宜摇了摇头,感觉自己和这个奇怪的世界格格不入。   讲座进行中,乔宜一手撑着下颌,望着讲台发呆。   季书辞语气平淡无波、表情一成不变,讲着枯燥难懂的话题,下面的观众却都聚精会神,专心听讲……   看着这幅诡异的画面,乔宜转了转笔,忍不住想,如果请季书辞在校授课,绝对能把东大的挂科率降到最低。   乔宜坐在林措北和姚希中间,姚希双手托腮盯着讲台上的季书辞傻笑,林措北则拿着手机噼里啪啦打字。   乔宜瞄了一眼,明天下午约在咖啡厅见面……   聊天框对面是一个粉色头像,显然是个女生。   咳咳。   有桃花呀。   姚希显然也偷看到了,阴阳怪气的质问:“怪不得这几天见不到你,原来你忙着撩小姑娘啊。”   林措北气笑了:“小乔你评评理,我什么时候不是随叫随到。我和同学约在咖啡厅是有学习上的事要讨论。”   乔宜压根没机会插话,姚希瞪眼:“你还来劲了,昨天打电话约你吃饭你没空,和别人约会就有空是吧?”   林措北无奈:“什么叫约会,我都说了,是要和同学讨论学习。”   姚希冷笑:“敢做不敢当。渣男。”   两人吵得投入,周边已经有同学不满的瞪过来好几眼,乔宜忍不住打断:“嘘,你们小声点。”   讲台上,季书辞演讲完毕,主持人拿起话筒,笑的热情洋溢:“感谢季总的发言,接下来是提问环节。希望各位同学珍惜这次机会,踊跃向季总提问。”   现场举手提问的同学很多,主持人看了眼计时器,还有二十分钟的提问时间。   “我和女同学喝个咖啡怎么了,你不也对着季总激动的不行不行吗,我说什么了吗。”   “谁激动了?林措北你说的还不够多?还想说什么?”   ……   两人越吵越激烈,甚至吵出了异样的火花。   乔宜听的脑仁疼,伸手挡在姚希和林措北中间,把他们隔开:“求求你们别吵了!”   “由于时间紧张,我们还剩下最后一个提问的名额……好,我看到有位同学已经举手了,我们把话筒交给她。”   主持人话音落,会议现场鸦雀无声,周围同学纷纷扭头看乔宜。   乔宜拦在姚希和林措北中间的那只手缓缓僵住……   我不是。   我没有!   她想解释自己只是在劝架,不是举手,也不是想提问,奈何话筒已经递到了面前。   主持人笑容可掬:“欢迎这位同学向季总提问。”   乔宜张了张唇,认命的拿起话筒。 第20章   季书辞的讲座内容很高深, 关于人工智能的知识更是晦涩难懂,她听的一知半解,实在提不出什么有建设性的问题。   乔宜没问题问季书辞, 周边的女同学却有很多问题想问。   “问季总有女朋友吗!”   “择偶标准!问择偶标准!”   前排的女生尖叫着,你一言我一语,乱哄哄的。   讲台距离这里很远, 主持人把第一个问题当成了乔宜的提问,一本正经的复述了一遍。   “看来同学们对季总非常关心, 那么请问季总有女朋友吗?”   季书辞不喜欢被人窥探隐私,不过, 既然这个问题是乔宜问的,也就没什么了。   他举着话筒, 淡淡说:“目前还没有女朋友。”   听到否认的回答,下面的女生高兴的仿佛过年,一些想象力丰富的,已经把和季书辞结婚时穿什么婚纱都想好了。   乔宜听了他的回答,没有一点波动, 毕竟这个问题昨天她刚刚问过。   没想到季书辞清冷的目光掠过,在远处的乔宜身上停留了一瞬, 又补了一句:“但是正在追求中。”   会议厅的气氛一僵,唉声叹气声此起彼伏。   两句话连起来就是, 目前没有女朋友,但是正在追求中。   英年早恋什么的, 也太扫兴了。   乔宜站在一片失望声中,难以置信地看着讲台上的男人。   前几天明明亲口说自己没有女朋友, 现在就……在追求中了?   乔宜胸腔莫名有些酸涩, 对季书辞刮目相看。   果然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嘴里没一句实话。   AI也是。   *   讲座结束,姚希不想再看到林措北,带着爆表的怒气值愤然离去。   乔宜和林措北走到东门,刚好碰到黑色奔驰从停车场驶出来,季书辞落下车窗,问要不要一起走。   乔宜还介意他欺骗自己没女朋友的事,冷着脸说了两个字:“不要。”   季书辞是个百分百的直男,直男到……完全看不出她在生气。   “那我先走了。”   他薄唇微动,车窗缓缓摇了上去。   黑色奔驰扬长而去,乔宜站在原地,自心底窜上来一团火,愤怒的火。   直男二号林措北看着她的表情,很纳闷:“季总让你坐车你不坐,人家走了你又生气,小乔,你是不是来大姨妈了?”   乔宜压着火儿摆摆手:“走远点,别惹我。”   东市的冬天非常冷,北风迎面吹来,像小刀子一样贴脸刮过去。   她今天穿了件薄薄的呢大衣,不如羽绒服抗风。沿着人行道走了一会儿,双手冻得比冰块还要冷。   乔宜哈了口气,从口袋里摸出手机,一看不要紧,只剩下3%的电量,连车都没法打。   她又不爱带现金,全身上下的人民币加起来比脸都干净。   乔宜认命的把手里放回口袋里,接着往翠岸公馆的方向走。   *   季书辞第二天才发现乔宜有些不对劲。   他下班回家,看到屋子里一片漆黑,没有人,也没有开灯。   季书辞摁开客厅的吊灯,依稀分辨出沙发上蜷缩着一个人。   乔宜被刺眼的光惊醒,慢吞吞从毛毯里伸出头,看到一个高大的人影走过来。   她浑身没有力气,想张口说话,喉咙一阵撕扯的痛。   昨晚一路吹着冷风走回家,乔宜没当回事。   没想到,今早一觉睡到中午才醒,她头痛欲裂,随便吃了点泡面,便蜷在沙发上看电视,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一直昏到现在。   乔宜勉强清醒了点,冷得裹紧了毯子。   季书辞看她这幅样子,紧紧皱起眉:“你怎么了?”   他走近,伸手覆在她的额头上,躬身试乔宜额头上的温度。   季书辞刚从外面回来,身上都是寒气,双手的温度有些凉,乔宜忍不住瑟缩了下。   冰凉的手无法感受到她额头的确切温度。   季书辞索性俯下身,将额头贴上她的额头。   乔宜看见眼前无限放大的俊脸,和他深邃的双眸对上,下意识往后退了退。   季书辞不容她退缩,抬手捏住她的下巴,把人拉了回来。   两人额头相抵,温度通过皮肤传递,呼吸都清晰可闻的交缠在一起。   乔宜的目光在他的俊脸上游弋,从高挺的鼻梁到深邃的双眼,再到紧抿的薄唇,一路看下来,她不争气的红了脸,呐呐说:“我没事的。”   季书辞还捏着她的下巴。   他穿黑衬衣,袖扣是鎏金镶皓石的,扑面而来的精英气质,和她身上的粉色幼稚睡衣形成鲜明对比。   季书辞收回手,皱眉说:“你发烧了。脸颊很红。”   乔宜抿了抿唇。   这一刻的脸红才不是因为发烧,而是因为害羞。   她是不会承认的。   说着,季书辞脱掉西服外套,找来退烧药,又倒了一杯温水。   看着乔宜乖乖吃下药,季书辞把加湿器打开,放在客厅。   乔宜睡了一整天,没精神,却不困。围着毯子坐在沙发上看动画片。   手机嗡嗡一阵响,是三人群聊发来的微信。   [林措北]:【图片】   [林措北]“学校附近的滑雪场开业了,师兄给我搞来几张门票,明天一起去滑雪吧老铁们!”   这家滑雪场是东市唯一一家大型室内滑雪场,毗邻东大。半年前就开始声势浩大的宣传,最近刚刚开业,是计算机系师兄温晓阳家开的,出手阔绰,给东大的教授们发了一些代金券。教授们大多上年纪,不爱玩这种冰雪运动,转手便送给了学生们。   乔宜没玩过滑雪,心里蠢蠢欲动,奈何刚吃了退烧药,玻璃杯里的柴胡颗粒还冒着热气。   她只好打字回复。   [小乔]:“其实我很想去滑雪,但是理智告诉我感冒的人不配去滑雪。”   [林措北]:摸摸小乔。我给你留两张票,你感冒痊愈了再去。   [不写完论文不改名的希希子]:赶论文,头秃,没空,不约。   [林措北]:嘤嘤嘤你们不爱我了。   [不写完论文不改名的希希子]:要不你来帮我写论文,写完我就陪你去滑雪。   [林措北]:突然觉得一个人去滑雪也不错呢,走了886。   [不写完论文不改名的希希子]:绝交【再见】   乔宜看着手机咯咯笑出了声,裹着毯子的身形一抖一抖。   发烧的病人要吃些清淡的食物,季书辞点了酒店外卖。   艇仔粥,虾饺,清蒸鲈鱼,云吞面。   每一样都是清淡口味。   季书辞把菜摆好,又去拿筷子。   手机震动,魏岱川打来电话:“最近怎么样?我的锦囊妙计挺有效吧?你和乔宜进展到哪一步了?拉手了吗?”   季书辞抿了下唇,放下筷子说:“还没有。”   魏岱川恨铁不成钢:“那就是原地踏步呗!你好好体会一下我的锦囊妙计,下次约会记得用上。”   “约会?”   季书辞挑眉。   魏岱川吃惊:“对啊,过两天就是元旦了,节日就是暧昧变情侣的催化剂,别告诉我你不打算约她!”   这是个不错的提议。   挂断电话,季书辞叫乔宜吃饭。   吃完感冒药,乔宜头也不晕了,眼也不花了,看到一桌子菜,美滋滋的拈起一只虾饺,吃的很满足。   季书辞看着她,唇角微微扬起。   想起魏岱川的叮嘱,把筷子递给她,正色道:“元旦有安排吗?没有的话一起出去吃饭。”   季书辞从来没单独约过乔宜。   每次去吃饭都是应沈奶奶的邀约。   于是乔宜顺理成章的误会了,笑着说:“奶奶叫我们元旦一起吃饭呀,我有时间的。”   季书辞夹起一片清蒸鲈鱼,听到好好的约会突然变成家庭聚餐,筷子僵在半空中。   乔宜疑惑地看向他:“怎么了,不是吗?”   季书辞欲言又止,过了半晌,才点头说:“算是吧。”   乔宜忽然想起什么:“元旦你不用陪未来的女朋友吗?”   季书辞愣住:“什么?”   乔宜放下筷子:“之前在讲座上,你说正在追求中。”   季书辞表情很淡定,推了下金边眼镜:“追求女朋友和元旦一起去吃饭,这两件事并不冲突。”   乔宜听到他的回答,心情很不爽。顿时没了胃口,扒了两口艇仔粥便放下筷子:“我吃好了。”   *   晚餐匆匆结束,乔宜喝了感冒冲剂,便回屋关上门休息了。   季书辞隐约察觉到她情绪的低落,以为是感冒导致的情绪低落,并无在意。   翌日,季书辞如常去上班。   秘书端上一杯特浓美式,对着办公桌后的清俊男人轻轻道:“季总,咖啡。”   季书辞点头。   秘书脸颊微红,转头往外走,恰好碰到进门的俞宁,忙恭恭敬敬问好:“俞副总好。”   俞宁走进来,把手里的文件递给季书辞,“公司向东大捐款的程序走完了,需要你签个字。”   季书辞接过文件翻了几下,确认无误才拔开签字笔,笔下字迹清遒。   俞宁靠在胡桃木办公桌上,掰着指头数:“按照你的交代,捐给计算机学院一百万,捐给生科院三十万,一共一百三十万,齐活儿。”   季书辞听了,微微拧眉:“特别注明捐给生科院的鸟类生态专业吧。其他专业资金都比较充足。”   那天他去参加爱鸟周,听吴教授倒了半天的苦水,说鸟类生态学的科研资金少的可怜,仅有的一点校友捐款都分给生科院里其他强势专业了。   季书辞本不在意,直到他亲眼见到,实验室连多余橡胶手套都买不起,给小白鹭安装环志的时候,乔宜把手套给他带,自己还得借方翰的。   上次救助小秃鹫的新闻上了头条,盛创科技也意外获得知名度,甚至被提名了一个业内科技生态奖。   俞宁也觉得应该捐赠鸟类生态专业,从支出和收益回报率来看,这三十万花的值。毕竟平时花钱铺天盖地的打广告营销都不一定能营造出这么好的企业形象。   俞宁比了个OK的手势,回过头又觉得不对:“咱们都毕业十年了,你什么时候对生科院这么了解?连哪个专业缺钱都知道?”   季书辞扶了扶眼镜,眸光波澜不惊:“这叫心系母校,精准回馈。”   俞宁笑道:“那你可要小心了,肥水不流外人田,魏岱川那小子知道了,一定拉着你给新闻系捐款。”   签完字,俞宁转身要走,忽然想起什么,掏出两张花花绿绿的票,递给季书辞。   “昨天在酒会碰到温总,让秘书拿给我一沓票。温家新开的滑雪场,听说还不错,去玩玩?”   季书辞接过,看到上面印着开业促销,抵用券1099。   一数,只有两张。   季书辞抬眸。   俞宁摆手:“你别看我,研发部那群狼崽子把票抢完了,我拼了老命才给你护下两张。你记得带女孩一起去啊,这票贵着呢,别浪费。”   俞宁不放心的叮嘱,像个操心儿子终身大事的老妈子。说完了又感叹,   “你长得比我帅,智商比我高,就连身材也比我好,咱们一块毕业,我孩子都有了,你怎么就被剩下了。啧啧啧,”   这话欲扬先抑,重点在后半句。分明有些炫耀的嫌疑。   季书辞低眸看腕表:“今天23号,和Nuro公司合作的企划案筹划好了吗?好了就发我邮箱。”   Nuro是全美排名前列的AI科技公司,这次和盛创科技融资合作,是看中国内广阔市场,当然,也少不了puling教授从中牵线。   俞宁跳脚:“说好下周一交作业,怎么现在就催了?真不厚道,走了走了。”   说完,逃也似的走出季书辞的办公室。   季书辞盯着手里的两张票,若有所思。   他约了乔宜元旦出去约会,但是约会的内容还没有计划好。   他虽然古板,可也心思缜密,尤其是刚刚确认了自己对乔宜的心意,第一次约会,坚决不可以马虎。   看电影太老套,看话剧太无聊,乔宜一定都不喜欢。   这两张滑雪票为他提供了新思路。   滑雪既有益于健康,又能在运动中增加亲密接触的机会,进而增加两人的感情。   很好。   季书辞拿起两张票,放进西服内侧的口袋里。   作者有话说:   季书辞:我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直男。   桃:知道了,您是懂王:D 第21章   乔宜能吃能喝能睡, 病魔来去匆匆,两天后就痊愈了。   跨年夜当晚,乔宜从学校回到翠岸公馆, 特意换了一件红色呢大衣,配上白色高领毛衣和蕾丝半身裙,一身打扮喜气洋洋, 充满了过年的气息。   季书辞从卧室走出来,换了一身正装, 肩宽腿长。   看到沙发上整装待发的乔宜,季书辞微微愣了下。   她今天很不一样, 妆容精致,长卷发披在肩头, 还踩了一双米白色的高跟鞋。   平时的学生气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柔的气息。   乔宜察觉到他注视的目光,也抬眸看向他,还弯唇笑了下,白皙的脸颊浮现两个小梨涡。   季书辞喉咙浮上一阵痒意, 移开目光,“我们走吧。”   明天就是元旦, 大街小巷里早早挂上了红灯笼和中国结,在闪烁的霓虹和明亮的路灯的映衬下, 一派辞旧迎新的喜庆氛围。   跨年夜,人们都要和朋友家人聚餐, 饭店里顾客如云,一座难求。   季书辞办事周全, 提前在市中心的一家北京菜馆订了座位。   沈奶奶年轻的时候在京城读音乐学院, 对北京菜颇为喜爱。   奈何晚饭吃多了积食, 沈奶奶只是偶尔动筷子,更多的时候是看着对面的乔宜吃。   乔宜不挑食,无论是烤鸭还是拌豆苗,还是宫保鸡丁,她都吃的很欢。   伸手拿第四个烤鸭卷饼的时候,乔宜终于注意到了沈奶奶含笑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我是不是吃的太多了……”   沈奶奶笑着说:“一点都不多,我一直都盼着有个孙女儿,能天天给她做好吃的、看着她吃好吃的。乔宜呀,你慢慢吃,不够咱们再点。”   乔宜小心翼翼地看向身边的季书辞,示意他表个态。   季书辞唇角浮现几分不明显的笑意:“能吃是福,多吃点。”   他从小便不贪吃,没能满足沈奶奶的愿望,既然乔宜能满足,那就很好。   杨茹也笑的意味深长,看了看乔宜,又看了看季书辞。   乔宜大概知道她在笑什么。   前段世间乔宜腿受伤,吃了一个月季书辞做的菜。深刻的感受到了季书辞的口味有多挑。   他拒绝一切不健康的高油高盐高糖分饮食,只喜欢高蛋白高纤维的减脂餐。   满盘子的西蓝花紫甘蓝水煮鸡胸肉,再配上几滴亚麻籽油。   乔宜吃了一个月,觉得自己变成了食草动物,嘴里都淡出鸟了。   面对满桌重油赤酱的京菜,乔宜惬意地夹了一只凤梨虾球,酥脆的外壳包裹着凤梨和虾肉,别提多美味了。   果然高油高糖的食物才是她的最爱~   季书辞见她连吃了三只凤梨虾球,张口想说什么。   乔宜挑衅的看他一眼。   当着奶奶的面儿,看你还敢不敢让我吃草。   不一会儿,盘子里便只剩下最后一只凤梨虾球。   季书辞眉微蹙,拿起筷子,在乔宜的筷子伸向盘子之前,稳、准、狠的夹起那只凤梨虾球,送入了口中。   到嘴的凤梨虾球飞了,乔宜诧异地看向身边的男人。   季书辞皱眉咽下,拿起水杯喝了一大口水,仿佛刚才吃了什么难吃无比的东西。   他忽略掉身侧那抹幽怨的目光,提起黄铜茶壶,为乔宜斟水。   包间里开着暖气,他脱掉了西服外套,只穿一件白衬衣,肩背舒展挺拔,隐隐可见肌肉线条。   倒水的时候,衬衫袖口的黑曜石袖扣在灯光下熠熠生辉。握着茶壶的那只手修长有力,骨节分明。   黄铜茶壶里是小吊梨汤,本店特色。   液体注满杯子,季书辞淡声道:“喝点梨水,解腻。”   乔宜轻哼一声,态度这么好,害的她都不好意思计较刚才的夺虾球之恨了。   沈奶奶晚上休息的早,今晚六点开席,是为了照顾老人的作息。   吃完饭从饭店出来,才刚七点半。   夜幕刚刚降临,大街小巷的灯光亮起,街上行人摩肩接踵。   沈奶奶坐进车里,向乔宜和季书辞摆摆手:“我先回去休息,时间还早,书辞,你平时忙,难得休假期,多带乔宜逛逛?”   季书辞看乔宜一眼,“放心吧奶奶。”   车子渐渐远去,消失在拥挤的车流中。   季书辞看向身侧的女孩子。   乔宜正在戴围巾,白色的围巾毛茸茸的,还缀着几颗圆圆的绒球。   室外很寒冷,几乎零下摄氏度。   乔宜把围巾绕了两圈,只露出一双眼睛。   一抬头,看到季书辞从西服口袋拿出两张票:“时间还早,去滑雪怎么样?”   她看着那两张花花绿绿的票,觉得眼熟。   低头翻小挎包,果然在夹层里找到两张滑雪场的门票。   门票是林措北前几天送她的,她一直放在包里,都快忘了它们的存在了。   她拿出票,和季书辞的票放在一起,忍不住笑了:“好巧啊。我们真是心有灵犀。”   季书辞看着她上扬的唇角,也笑了。   乔宜眉眼弯弯:“那我们就去滑雪吧。”   滑雪场刚盛大开业,推出许多优惠活动,吸引了很多游客来滑雪。   跨年夜的节日氛围浓厚,许多家庭结伴出行,情侣约会也不在少数。   季书辞和乔宜来到入场口排队。   看着不远处售票处排起购票的长龙,乔宜暗暗庆幸不用排队买票。   入场处人很多,嘈杂的说话声里夹杂着小孩子的哭闹声。   乔宜随意一瞟,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   年轻妈妈在售票处的队伍末尾排队,时不时踮脚看一看前方的队伍。   小孩子脸色焦急,攥着妈妈的衣角闹个不停。   是楼上的壮壮母子。   邻里邻居间少不了帮助往来,壮壮妈妈又是热心肠,上次送蔬菜的事情乔宜可没忘。   季书辞有两张门票,乔宜手里还有两张门票,这样一算,就多出了两张。   刚好可以送给壮壮妈妈。   乔宜扬眸,征询季书辞的意见。   季书辞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壮壮母子,点头表示赞同。   乔宜朝壮壮妈妈走去,和她打了句招呼。   “乔小姐呀,真巧。本想着趁着元旦带壮壮出来滑雪,结果忘了提前订票,现场排队的人太多了。”   乔宜笑着把手里两张票递过去:“是呀,节假日哪里都是人山人海。壮壮妈妈,我们刚好多了两张票,你拿去用吧。”   壮壮妈听到“我们”两个字,目光往远处扫了扫,一眼看到入口处鹤立鸡群的季书辞。   “原来乔小姐你和季先生一起来的呀。”   现在的小年轻谈恋爱的去处真多,节假日滑滑雪,既运动了,又能增进感情。   真不错。   “妈妈,什么时候才能去滑雪呀。”   壮壮抱着妈妈大腿,小奶音嘟囔着。   壮壮妈妈本想推辞,奈何现场排队的人太多,再这么排下去,到明天也滑不上雪。   她只好接过票,看了一眼上面的数字。   乔宜送来的是林措北给她的票,规格低一些,每张票抵用688的滑雪套餐。   可是688也不是个小数目。   壮壮妈忙说:“这太贵重了,乔小姐,这怎么好意思,回头我转给你。”   “真不用,壮壮妈妈,这是朋友多送的票。我们两个人用不完,你千万别客气。”   乔宜说完,弯腰摸了摸壮壮的头。   壮壮笑着拍手:“可以去滑雪咯!谢谢姐姐。”   *   排队入场,工作人员一一验票。   季书辞的票是Vvvip套餐,不限时长,配备一对一教练,全程包教包会。   教练陪同二人去选装备,乔宜选了一件淡粉色的滑雪服,季书辞选了一件白色滑雪服。   换好衣服,从私人更衣间出来,乔宜发现教练不知道去哪儿了。   季书辞已经换好衣服,正站在穿衣镜前整整理衣领。   他本就肩宽腿长,穿上一身白色滑雪服,黑色的线条掐出高腰线,愈发显得腿长两米八。   帅气的人,就算穿滑雪服也是该死的帅气。   季书辞看到乔宜,端详了几秒,在她面前站定。   然后抬起手,帮她整理头盔上的搭扣。   他手指的温度微凉,偶尔触碰到她下巴的细嫩肌肤,乔宜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教练怎么走了,不是说好一对一,包教包会吗。”   季书辞看她一眼:“有我在,不需要教练。我会亲自教你。”   情侣约会,教练在旁边全程包教包会,和一万瓦大灯泡有什么区别。   “哦。”   乔宜忍不住嘀咕,有教练不用,不是浪费吗。   跟着季书辞进入滑雪场,眼前一片豁然开朗。   厚厚的积雪铺满整个场地,一眼望不到头,远处连绵的山丘也一片雪白。   乔宜一脸欢喜,立刻蹲下来团了一个小雪球,捧在手里:“这里好适合打雪仗啊。”   季书辞看了眼雪球,无奈道:“我先给你做个示范。注意看。”   两人都选的双板,季书辞滑雪杖轻轻点地,便滑向远处的高级赛道。   乔宜抛着雪球,目光追逐着季书辞的身影,只见他身姿轻盈,在高级赛道上如鱼得水,很快便滑完一圈,原路返回,稳稳停在乔宜面前。   乔宜回过神儿,扔掉雪球儿,啪啪鼓起掌:“你滑的好好,之前练过吗?”   季书辞实话实说:“小时候在国家队练习了半年,后来为了参加机器人大赛,就没有继续坚持滑。”   随随便便滑个雪,就能进国家队。   乔宜听到国家队三个字,连连感叹,同样生而为人,怎么差别就这么大呢?   乔宜眯了眯眼睛:“季书辞,你简直就是传说中那种别人家的小孩,小时候一定特别多人不喜欢你。”   季书辞并不在意那些人喜不喜欢自己,他只想让乔宜一个人喜欢自己。   他敛眸,直奔主题:“开始学吧。”   乔宜第一次滑雪,心中跃跃欲试。   俗话说,有个好老师就已经成功了一半。   有季书辞这个前国家队学员在,她还害怕学不会吗?   季书辞是个好老师,教的很有条理。   学滑雪,要先学在滑雪板上站立。   乔宜悟性不错,很快就学会了。急匆匆的催季书辞教点有技术含量的。   “刹车时滑雪板要摆成内八字,当然,平衡刹车更好,建议同时掌握。”   季书辞示范完,道:“你试一下。”   乔宜信心满满,奈何滑雪板动起来容易,停下来却很难停稳。   试了几次,乔宜摔了两跤,屁股都裂成四瓣了,她有气无力的滑坐在地上,连声说“好痛。”   休息了一会儿,痛意才渐渐消失,她巴巴儿的看着季书辞:“我能不能……”   “不学了”三个字还没说出口,季书辞便正色说:“不要轻易放弃。”   说完,他上前一步,冲她伸出手。   乔宜扁扁嘴巴,握住他的手,用力站起来。   接下来的学习并没有因为季书辞的鼓励变得容易。   乔宜依旧艰难的和地心引力对抗着,奈何她平衡感真的很差劲,摔了一跤又一跤,差点把季书辞也拉着摔倒。   直到摔倒第十次,乔宜冲季书辞摆摆手,筋疲力尽地说:“我真的不学了,放过我吧。”   看着她可怜巴巴的样子,季书辞也有点心疼。   他没说话,两只滑雪杖在雪地上轻轻一点,便转身滑远了。   乔宜趴在厚厚的雪地里,没有要站起来的意思。看着季书辞远去的帅气背影,脑海;里突然出现两个词。   翩若惊鸿,矫若游龙。   不一会儿,季书辞便又回来了,手里还拎着一个绿色的乌龟玩偶。   见乔宜还趴在雪地里,季书辞晃了晃小乌龟:“戴上这个,就不用学了。”   乔宜眼前一亮,立刻从地上站起来,解掉腿上的护具和滑雪板。   乌龟玩偶里塞着厚厚的棉花,把乌龟绑在屁股上,怎么摔都不会痛,甚至可以直接坐在乌龟上,从赛道上一滑到底。   这个小乌龟用处大大的,场内的小朋友几乎人手一个。乔宜已经羡慕很久了。   绑好小乌龟,季书辞拉着她向山上走去。   季书辞在前面滑,顺便为她开路,乔宜就跟在身后,坐在小乌龟上顺着赛道往下滑。   小乌龟滑的速度很快,只要掌握好方向感,体验不输滑雪板。   乔宜一边滑,一边欣赏着满眼雪景风光。   忍不住感叹,滑雪板都见鬼去吧,小乌龟才是极致的享受啊。   季书辞的速度更快些,先行抵达终点,他转了个弯,看到乔宜还在赛道上没滑下来。   他静静等着,准备接住她。   乔宜还在跑道上飞速往下滑,看到他等待自己的身影,咧开一个大大笑容,笑眼弯弯,欣喜的冲他挥了挥手。   看着她笑容肆意的样子,季书辞也笑了。   忽然,一阵喧闹口哨声响起,一群少年滑着单板朝这边滑过来。   单板的速度很快,这群少年滑起来随心所欲,完全不按照赛道的线路滑,刚才已经撞到了好几个初学者。   乔宜的小乌龟还在飞速向下滑,那群少年飞速滑过来,朝着乔宜的身影掠过去。季书辞看到,俊脸上的笑容褪去,这样下去,他们一定会撞到乔宜的。   几乎是瞬间的决定,他不假思索,立刻朝乔宜滑过去,赶在少年滑过来前,一把扑倒乔宜,双双倒向旁边的厚雪堆。 第22章   乔宜来不及反应, 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季书辞的气息从四面八方将她包裹。   两个人抱在一起摔倒在厚雪堆上,雪堆蓬松软绵, 缓冲了不少力道,以至于乔宜全程都没有什么痛感。   直到那群少年滑着滑板呼啸而过,季书辞还保持着将乔宜抱在怀里的动作。   为了不让乔宜受伤, 他屈起胳膊肘支撑在她身体两侧,狠狠抵在地面上, 力道之大,厚重的滑雪服都磨破了。   乔宜被他紧紧拥着, 双臂箍的发痛,忍不住抬头看向他。   两人脸颊紧贴着, 她稍微一动,甚至能触碰到季书辞高挺的鼻尖。   他今天没戴眼镜,出众的眉眼没了玻璃镜片的遮掩,愈显清俊逼人。   季书辞眉头深皱,胸口喘息起伏不定, 明显还停留在方才的惊心动魄里。   他忽然抬起一只手,护在她脑后。把人拥入怀里, 安抚的拍了拍她的后背:“别怕,没事了。”   倘若方才的拥抱是事出从急, 现在这个拥抱便是情之所至。   季书辞拥着她,愈发确定了自己的心意。   乔宜猝不及防被抱住, 整个人一愣,季书辞温热的喘息就在她耳畔。他的心跳声有力沉稳, 透过胸腔传到她的心里。   乔宜一颗心几乎蹦出来, 呼吸都不顺畅了。   盯着他如深潭般的墨眸, 她脸色愈发酡红。僵着身子手足无措。   奇怪。   滑雪场里冰天雪地,她被季书辞抱着,却如同置身春日花海。酸甜交错,晕头转向,仿佛被灼灼的春阳烧坏了脑袋。   季书辞喘息微乱,抱着乔宜平复了一会,才松开起身。   他站定,伸出手扶乔宜,目光无意划过她的耳廓,一怔。   为了方便滑雪,乔宜把披肩长的卷发扎成了丸子头,露出了修长的天鹅颈。   也露出她红彤彤的耳廓。   季书辞这才反应过来乔宜是在害羞。   所以,她对他是有感觉的。   季书辞说不清楚自己什么心情,唇角忍不住扬起,手上微微用力,将她拉起,俯身轻轻排掉她身上的雪。   经历了刚才的惊险瞬间,乔宜对滑雪彻底有了阴影,说什么也不要继续学了。   季书辞也心有余悸,不再勉强教她。   滑雪场占地很大,除了广袤的滑雪赛道,还有一个巨大的观景台,供游客休息和欣赏雪景。   将护具和滑雪板归还,两人沿着台阶走上观景台。   东市前几天刚下过一场大雪,观景台上堆着厚厚的积雪,很多人在堆雪人,打雪仗。   季书辞去买饮料,回来的时候看到乔宜蹲在雪地里,低着头忙的不亦乐乎。   眼前突然多了一双长腿,乔宜抬眼见是季书辞,将手中两团雪献宝似的拿出来,“喏,我刚堆的。”   她手里两团拳头大的雪球,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是雪人。   她不知从哪里薅了两根草做装饰,一只雪人眉眼弯弯,笑的没心没肺,像她。   另一只雪人嘴巴呈一条直线,严肃正经,神似季书辞。   雪花洋洋洒洒的飘下来,几片刚好落在她卷翘的睫毛上,乔宜浑然不觉,指了指两个小雪人,“这个是你,这个是我。”   季书辞瞧了两眼,弯了弯唇。   滑雪场里气温低,她出门时没穿羽绒服,只穿了件大衣,又玩了半天雪,双手冷的哆哆嗦嗦,脸颊也冻得通红。   季书辞接过两只雪人,随手搁在旁边的长椅上,而后拉起乔宜冷冰冰的手,往她手里塞了一杯热牛奶。   乔宜握着牛奶的玻璃瓶,掌心温热滚烫,浑身都熨帖了。   观景台上人很多,周围的长椅上坐满了人,左边坐着个扎辫子的小女孩。   小女孩在吃温泉蛋,软绵的蛋白,金黄色的溏心,看起来很美味。   乔宜在滑雪场里折腾了半天,肚子早就饿了。眼巴巴地望着温泉蛋。   刚才换衣服的时候,她把手机放在更衣室了,现在身上没带手机,也没带钱。   小女孩吃了一会儿,察觉到乔宜的注视,立刻瞪大圆溜溜的眼睛,把溏心蛋护在怀里。   乔宜扁着嘴巴,转头看向季书辞。   脸上分明写着几个大字——   宝宝没有钱,但是宝宝很想吃。   季书辞对上她的眼神,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无奈的起身去买。   滑雪场里,壮壮跟着妈妈从赛道上滑下来,扯住妈妈的衣角,说累了不要滑了。   小孩子嘴馋贪吃,看到观景台上的小孩子拿着食物,也闹着要吃温泉蛋烤肠酸奶……   壮壮妈也有些累了,瞄到观景台上两个熟悉的邻居,指了指乔宜的身影:“壮壮,我们请乔宜姐姐吃温泉蛋,好不好?”   壮壮用力点头:“乔宜姐姐请壮壮滑雪,壮壮请姐姐吃好吃的。”   季书辞没让乔宜失望,不仅买回了温泉蛋,还多买了一碗关东煮。   乔宜心中欢喜,眼中溢满小星星。   季书辞恍然觉得,乔宜看关东煮的眼神儿,比看他热切多了。   热气腾腾的关东煮,闻着味道就很治愈。乔宜拿起一串鱼丸,吃了两颗,才发现季书辞全程都没吃什么,只喝了瓶矿泉水。   牛奶、温泉蛋……全都被她吃了。   乔宜有些不好意思,看了看竹签上剩下的那只鱼丸,送到季书辞嘴边,“一起吃。”   季书辞看着冷不丁出现在眼前的鱼丸,犹豫了两秒,张嘴吃了下去。   季书辞的吃相斯文雅致,就连吃鱼丸,也像吃西餐般优雅。   他喉结微动,乔宜移开眼,发觉两人的举止有些亲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情侣互相喂食。   她这才察觉有些不妥,连忙收回手,再一抬头,自己面前多了个眼熟的小孩子。   壮壮手里捧着一碗温泉蛋:“乔宜姐姐,壮壮请你吃温泉蛋。”   乔宜笑着让他坐下:“姐姐现在不饿,姐姐剥给你吃好不好?”   壮壮很喜欢乔宜,上次碰到这个姐姐吃糖葫芦,妈妈也给他买了两串糖葫芦,今天遇到这个姐姐,妈妈又给他买了温泉蛋。   壮壮很开心,觉得乔宜姐姐是他的幸运星,于是天真的问:“姐姐为什么不饿?”   一旁的季书辞轻笑出声。   因为姐姐刚才已经吃了很多食物。   乔宜听到笑声,瞪他一眼。   她一世英名,不要让她在孩子面前丢脸好吗!   壮壮妈走过来打招呼:“季先生,乔小姐。真巧呀,又碰到了。”   乔宜也笑着打了招呼,季书辞微微点头示意。   乔宜害怕壮壮再问出什么令她尴尬的问题,忙剥了一个温泉蛋递给壮壮。   小孩子吃着零食,便不会乱讲话了。   壮壮妈很健谈,乔宜和她聊了一会儿天,关系拉近了不少。   三言两语,提起壮壮的爸爸,乔宜有点疑惑:“壮壮妈妈,平时都是你接送壮壮上下学。倒是不常见到壮壮爸爸。”   壮壮妈笑:“他爸爸是搞航天的,在酒泉航天基地工作,一年回不来几次家,所以你没见过他爸爸。说实在的……孩子不能没有爸爸在身边,我本想带着壮壮搬去酒泉基地那边生活,没想到年初我婆婆生病了,不能没人在身边照顾。等明年婆婆身体好点了,我再带壮壮去那边和爸爸一起住。”   乔宜了然点点头,暗叹壮壮妈妈一个人带孩子真是不容易。   壮壮吃完温泉蛋,衣服上全是蛋白的碎屑,嘴角还沾了些蛋黄。   壮壮妈想给壮壮擦嘴巴,掏了掏口袋,却发现忘记带纸巾了。   季书辞适时递来一包纸巾。   壮壮妈笑着道了谢,抽出纸巾给壮壮擦了擦嘴。   据她观察,乔宜和季书辞的相处模式,明显是热恋期的小情侣。   这位季先生人长的不是一般的帅,虽然高冷了些,可胜在心细又体贴。   这位乔小姐更不用说了,漂亮可爱又善良。找不出来什么缺点。   壮壮妈暗暗点头。   作为邻居,这门亲事,她同意了。   擦完嘴巴,壮壮跑到旁边玩耍,一会儿打雪仗,一会儿堆雪人,活像成了精的皮猴子。   只见皮猴子蹲坐在雪地上,冷不丁从兜儿里掉出来一个红色的小零件,滚落在地上。   乔宜仔细一看,好像是滑雪杖上的手柄。   壮壮看到,立刻把手背到后面,呐呐地承认错误:“妈妈,刚才换衣服的时候,这个从滑雪杖上掉下来了……我害怕,就藏到衣兜里了。”   “你这孩子,有什么可害怕的?就算零件掉了,归还护具的时候也应该把零件归还回去呀。”   壮壮妈气得头顶冒烟儿,不好意思地说,“乔小姐,季先生,麻烦你们照看一下壮壮,我去把零件归还到服务台,看需不需要赔偿。”   乔宜暗叹了一声熊孩子,答应道:“当然没问题,壮壮妈妈,你快去吧。”   壮壮妈走了之后,乔宜和壮壮大眼瞪小眼。   壮壮刚刚犯了错,像霜打的茄子,也不敢蹦跶调皮了,老老实实的坐着。   她带孩子的经验为0,平时也不经常和小孩子打交道。   让季书辞来陪壮壮玩,更是天方夜谭。   温泉蛋还剩下一个,乔宜想了想问:“壮壮,还要吃温泉蛋吗?姐姐再给你剥一个。”   壮壮倒是比想象中好哄,点点头:“要吃。”   手机响了一声,季书辞拿起。   [魏岱川]:约会怎么样?   [季书辞]:很好。   [魏岱川]:真的?你没搞砸吧?   乔宜帮壮壮剥好温泉蛋,两手沾了蛋壳碎屑,想擦干净,却没有多余的手拿纸巾。   季书辞余光看到,随手回了一句微信,便把手机放到一旁,抽出一张湿巾,帮她把手仔仔细细的擦干净。   表情认真,一丝不苟。   大剧院里,魏岱川正在陪母亲听新年音乐会。   管弦乐正演奏到高潮齐齐奏鸣,乐手们陶醉其中,观众们也闭眼遨游在音乐海洋里。   坐在第一排的魏岱川却心不在焉,心系季书辞的恋爱大业。   他偷摸看着手机屏幕,等了半天,季书辞发来一句:今年的冬天冷吗?   魏岱川狐疑,飞快的打了两个字:冷啊。   [季书辞]:冷就对了。   [季书辞]:因为温暖是留给有对象的人的。   [魏岱川]:?   [魏岱川]:???   [魏岱川]:一句粗口卡在喉咙里,不知当讲不当讲。   魏岱川握着手机,表情激昂。   一旁的魏母很快注意到手机的亮光,斜睨他一眼,面色不虞:“关掉手机。”   魏岱川只好一脸怨念的摁了锁屏。   单身狗的冬天,格外寒冷啊。   *   滑雪场外。   跑车车门打开,温晓阳施施然下车,滑雪场的经理立刻迎了上来:“少爷,您大驾光临应该提前打个招呼,我们也好准备准备。”   说完,又叫下属帮温晓阳停车。   温晓阳把跑车钥匙抛过去,指了指身后那几个同学:“元旦过节,和同学来玩玩。”   身后马远一行人客气地打了个招呼。   经理笑着说:“原来是少爷的同学们,失敬失敬。”   温晓阳一边往VIP通道走,一边笑:“胡经理,大清都亡了几百年了,还叫什么少爷,叫我名字就行。”   经理擦擦头上的汗:“这不合适吧。”   “我说合适就合适。”   一行人换好滑雪装备,来到高级赛道。   马远滑了一段,看向温晓阳:“诶,你去斯坦福的事情定下来了没?张院长可盼着信儿呢,这届学生里只有你申请上了斯坦福的AI实验室。再往前数,只有季神和你表姐温菱学姐有此殊荣,你可是要载入院史的人物。”   温晓阳谦虚:“差不多定了。我表姐温菱帮忙写了介绍信,puling教授同意接收我为他的博士。”   李迪跟在两人身后,听到温晓阳的话有点疑惑,和王亮道:“他不是一直想得到季神的介绍信吗?怎么变成温菱学姐的介绍信了?”   “这有什么稀奇的。季神和温菱谁写不都一样?当年温菱和季神一起进去斯坦福实验室,金童玉女,传为佳话。温晓阳一直把季神当做姐夫的人选和学术道路上追逐的目标。几个月前,季神突然离开了AI实验室,回国经营盛创科技。温晓阳只能找她表姐温菱写推荐信呗。”   李迪不太相信:“姐夫?怕是温晓阳一厢情愿吧。是,当年咱们都以为季神和温菱学姐会在一起,可这么多年过去,也没传出什么消息。依我看,八成成不了。”   说着,他凑到王亮耳边,压低声音:“听说季神的性格不好相处,而且好像不太喜欢……女人。”   王亮目瞪口呆,觉得世界观都崩塌了,磕磕巴巴的怪叫:“不是吧!我不信!季神怎么会……”   温晓阳滑到赛道重点,转身时,刚好看到身后王亮怪异的表情。   “怎么了?你俩说什么呢?”   “没什么。”   李迪笑呵呵,指了指观景台:“有点渴了,我上去给大家买点饮料吧。”   没过一会儿,李迪抱着几瓶百岁山跑过来,一只手指着观景台,脸色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季季季……季神!”   温晓阳拿过一瓶水,拧开瓶盖:“季神也来滑雪了?你看清楚了吗。”   马远摘掉护目镜,眯着眼在观景台上寻觅着,终于看到季书辞的身影,还看到了他身侧的女孩子。   马远还以为自己眼花了。温晓阳显然也看到了,脸色不太好看。   季书辞竟然会带女孩子出来滑雪?今天是跨年夜,单独出来的男女大多是情侣,或者是还处于暧昧期没表白的情侣!   只有王亮面带喜色——谁说季神不喜欢女人?偶像的性取向不要太正常好吧?   这时,观景台上,一个小男孩跑向季书辞和女孩子,女孩子还伸手摸了摸小男孩的头。   这场面太引人遐想,王亮思维发散了会儿,怪叫一声:“那小男孩不会是季神儿子吧。”   温晓阳一口水差点喷出来,把滑雪杖愤愤扔给他,大步朝观景台走去。 第23章   温晓阳一行年轻人走过来, 站在季书辞面前恭恭敬敬叫“季兄”。   季书辞眼波平静,站起身和他们打招呼。   四个人打完招呼,站在跟前根本没打算走, 一米八多的身高,仿若一堵人墙,四双眼睛齐刷刷黏在旁边的乔宜身上。   季书辞注意到, 颇感不悦,侧身挡住他们的视线:“还有事?”   四人表情窥探, 想问又不敢问。   温晓阳盯着乔宜从头看到尾,眉头越绞越深, 忍不住问一句:“学长,这位是……”   “这是乔宜。”   季书辞薄唇微动, 侧首看向乔宜,眼神变得温和:“乔宜,这几位是东大计算机系的同学。”   乔宜压根没嗅到来自温晓阳的□□味,很有礼貌的起身打招呼:“你们好。”   季书辞沉得住气,只简单几个字, 把乔宜的身份介绍的不明不白、不清不楚。   温晓阳听了,心里愈发憋闷。   气氛正莫名僵持, 不远处,壮壮打雪仗赢了, 抓着雪球兴高采烈的跑过来,没想到跑的太猛, 一下撞上季书辞的长腿,捂着小脑门说痛。   李迪紧张的攥住王亮衣角, 小声说:“就是这个孩子!就是他!”   季书辞低眸看壮壮一眼, 小孩子扛不住他冷飕飕的低气压, 立刻缩着脖子扑到乔宜怀里:“姐姐,磕到头好痛。”   说着,还偷瞄季书辞一眼:“我不是故意撞到季叔叔的。”   季书辞眉梢讶异一挑,显然被季叔叔三个字吓到了。   乔宜是姐姐,他是叔叔?辈分不太对吧。   乔宜笑到叉腰,俯身摸了摸壮壮的头:“乖,你这么叫,季叔叔会伤心的。”   教坏小孩子。   季书辞眼风扫过去:“乔宜。”   乔宜理直气壮:“干嘛。”   “你过来。”   “傻子才过去呢!我不!”   乔宜做了个鬼脸,拉着壮壮跑远了,季书辞提步跟在两人之后,俨然是三口之家和乐的场面。   温晓阳四人孤零零的站在长椅旁,一阵寒风卷着雪花飘过,好不凄凉。   经过这么一出,温晓阳彻底没心情滑雪了。   坐进跑车里,他久久不能平静。   听到那个小孩子叫乔宜“姐姐”,温晓阳彻底松了一口气。   还好,不是季神的孩子就好。   季神还有做他姐夫的机会。   温晓阳又想起,刚才在观景台上,他恰好看到季书辞拧开一瓶水递给乔宜,言谈间神色温柔,举止间的贴心和照料,毫不遮掩。   和记忆里那个高冷漠然的季神相差十万八千里。   温晓阳越想越百爪挠心,忍不住掏出手机,拨通了表姐温菱的电话。   美国。   实验室里,温菱接起电话,还未开口,温晓阳急切的声音便传来:“喂,表姐,季书辞可能有女朋友了,这事你知道吗?”   温菱一颗心急转直下,张了张唇,却不知该说什么。   恰逢助手Kaws敲门,送来一份文件,“温,Nuro公司和中国的盛创科技已经基本达成融资合作,最后一轮谈判安排在下周,基本是板上钉钉了。Nuro总裁说这次合作多亏你的推荐,如果季书辞知道了,一定要感谢你。”   温菱回过神道,“晓阳,我还在工作,结束打给你。”   她挂断电话,望向Kaws:“你刚说什么?”   Kaws重复道:“我说若季书辞知道,一定会很感谢你。”   是要好好感谢。   Nuro公司是北美人工智能行业巨头,这次能和刚创办两年的盛创科技达成合作,除了赏识盛创科技的发展潜力,还少不了温菱四处奔走,牵线搭桥。   一周十场饭局,次次烂醉如泥,洋酒比白酒更烈,实在喝不下,便去厕所吐一场,回去继续喝。   她想把这次合作当做礼物送给季书辞,等合作达成,她便请假回国,和季书辞表明心意。   没想到今晚温晓阳突然打电话,说季书辞可能有女朋友了。   她第一反应是不相信,不相信这是真的。   即使是真的,她也可以当做没听到。   温菱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舌尖的苦涩直达心里:“我想要的,可不是他的感谢。”   Kaws隐约知道她对季书辞的心意,摊了摊手:“Wen,世上没有后悔药可以吃,你若真的喜欢季,为什么不鼓起勇气试一试”   *   翠湖广场是东市的地标建筑,每年跨年夜都会有倒计时活动。理所当然成为年轻人跨年的聚集地。   从滑雪场出来,晚上十一点。   翠湖广场距离翠岸公馆不远,乔宜提议去看完跨年倒计时再回家。   临近零点,情侣们倾巢而出,手牵手在街上漫步,掰着指头数时间,等待新一年的到来。   乔宜单身许多年,虽然单身没什么不好,可每到秋天和冬天,她都特别羡慕那些情侣们。   原因很简单,秋天的第一杯奶茶、第一包糖炒栗子,冬天的第一只烤蜜薯、第一串糖葫芦,和男朋友一起吃才有甜甜的氛围嘛。   天气降温到零下℃的时候,还能把手伸进男朋友的口袋取暖、和男朋友戴同一条围巾。   乔宜美滋滋的想着,目光不自觉的转向一侧的季书辞。   他穿一袭大衣,一条深灰色围巾挂在脖子里,身材挺拔高挑。   黑色短发打理过,整整齐齐往后梳,额前散下几缕碎发,垂在鸦黑的眼睫前。   高挺鼻梁上戴一副金边眼镜,斯文禁欲。   两人并肩走在湖畔小路上,身边来来往往许多人,迎面看到季书辞皆露出艳羡的目光。   乔宜恍然有种自己的珍宝被别人偷窥的错觉,轻轻哼了两声。   “小心。”   季书辞突然开口,拉起乔宜的手,把她拉到怀里。   身后两三个高中生骑着单车飞快溜过,撒下一串肆无忌惮的叫嚣声。   也有差点被自行车撞到的,路上的行人纷纷埋怨,指指点点。   乔宜还记的那天在东大门口被老人讹诈,季书辞也是这样拉着她的手,帮他解围。   只是现在他的手有些凉,不似那时的温和干燥。   小路很窄,行人又多,季书辞一手虚扶在乔宜身后,两人走了十五分钟,这样细微的动作,季书辞竟然保持了一路之久。   乔宜走在他臂弯的狭小空间里,有种被庇护的感觉。   那一瞬间,她忽然有种错觉,就算天塌下来,季书辞都会把她保护的很好。   一种难言滋味漫上心头,像是融化的蜜糖。   乔宜心里甜丝丝的。   那群高中生飞快骑过去,季书辞牵着乔宜的手,却再也没松开。   季书辞薄唇紧抿,心跳不自觉加快了一些。   他意识到,自己有些紧张。   这是遇到喜欢的人,无法掩饰的生理反应。   乔宜也不遑多让,被季书辞拉着手,心头的小鹿咚咚乱撞,连大气也不敢出。   越紧张,越慌张,她指尖一抖,在季书辞的掌心轻划了一下。   触电般的感觉顺着掌心传到心脏,季书辞大脑有一瞬的空白,而后喉结滚动,修长的五指收拢,把女孩子柔弱无骨的手握的更紧了一些,   冬日夜晚,气温足足有零下数十度。   两人手拉着手走了一路,乔宜心里甜如蜜糖,手却冷的发抖。   被季书辞握着的左手都快被冻成冰块了。   乔宜哈出一口白气,忍不住说:“手好冷啊。”   季书辞也察觉到这一点,在松开乔宜的手和继续牵手之间,选择了后者。   只见他握住乔宜的手,轻轻塞进大衣的口袋里。   “这样便暖和了。”   大衣口袋里暖意融融,羊绒触感绵柔。一下子纾解了手的冰冷。   乔宜没反应过来。   冬天把手伸进男友的大衣口袋里取暖,是她单身多年的愿望,没想到,今晚心愿便达成了。   她脸上飞起两团红云,转开头不敢看身侧的男人。   季书辞看着她绯红的侧脸,若有所思。   他是个直接果断的人。   这段时间的相处更让他确认了,他对乔宜的喜欢是真实的。   其实他一直有意无意在追求乔宜,且自认为表现的已经十分明显。   可是,乔宜似乎并没有发觉他对她的特殊。   也许……不需要等乔宜慢慢发觉。   喜欢就要直接说出来。   思及此,季书辞停下脚步。   乔宜的手还被他拉着,他一停,乔宜也停下来,“怎么了?”   季书辞静静看着她,眼神澄明:“乔宜,你觉得我怎么样?”   乔宜没明白:“?我觉得……你是个好人?”   滴,您的好人卡已到账。   季书辞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决定给她一个具象化的标准。   “如果满分是十分,你为我打多少分?”   乔宜见他一本正经的样子,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好认真想了下。   颜值高,智商高,海龟博士,事业有成……   怎么着也得八分往上吧。   慢着,两人同居了这么久,再加一分友情分。   乔宜心中有数了,“打九分吧。”   季书辞了然,轻轻抬手,握住乔宜的肩膀。   两人四目相对,他眼瞳纯黑,蕴着一团化不开的浓情,笃定认真。   乔宜眼神困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寒风像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远处的人群和大屏幕上的倒计时一同雀跃着,渐渐躁动,唯独两人面对面站着,闹中取静。   季书辞酝酿许久,舔了舔唇道:“乔宜,我喜……” 第24章   剩下那两个字还没说出口, 广场上的霓虹齐齐闪烁,倒计时数字跳动到0。   人群霎时沸腾起来,大笑大叫着祝新年好。   震耳欲聋的声音响起, 一朵朵烟花迅速升空,在暗夜绽放出璀璨的火树银花。   乔宜被烟火吸引,目光从眼前男人的俊脸上移开, 望向五彩斑斓的夜空。   丝毫没有注意到季书辞嘴巴开合,说了句什么。   跨年烟火秀持续了十五分钟, 漫天花火逝去,夜空归于宁静, 乔宜还沉浸于刚才的光影震撼里,忍不住说:“好美啊。”   季书辞望着她的侧脸, 和她眼睛里投射的的熠熠光芒,一时竟看呆了。   乔宜回过神,仰头问:“对了,你刚刚说什么?”   季书辞舌尖抵了抵后槽牙,没吭声。   “你喜欢我给你打的分数对不对?”乔宜笑的得意。   季书辞眼角微抽。   刚刚他想说的明明是, 我喜欢你。   没等季书辞开口,乔宜指着身后惊喜道:“茶颜悦色?东市竟然新开了一家茶颜悦色耶。我想喝茶颜悦色很久了。你喝过吗?”   翠湖广场附近是一个大型商圈, 开了许多网红奶茶店。   跨年夜店铺几乎都24小时营业。   季书辞不喜欢喝奶茶,也不关心什么网红奶茶店。   他只关心乔宜。   可是告白这件事讲究天时地利人和。   时机错过了, 氛围没有了,再说出口就不合时宜了。   久久没有得到男人的回应, 乔宜踮起脚观望奶茶店前排起的长队,自言自语:“排队人太多了, 下次吧。”   季书辞点头。   下次吧。   下次他不会再错失良机了。   *   逛到凌晨一二点, 即使是乔宜这种熬夜小能手, 也觉得疲惫不堪,刚进家门,就直奔房间,脱掉高跟鞋,换上柔软舒服的家居服。   午夜两点,本该是万籁俱寂的时刻,却因跨年夜变得不平凡起来。   新的一年开启,意味着一切阴霾和坎坷都已经过去。   去年的烦恼没有解决也不要紧,新年能鼓舞人心,能冲散一切,意味着一切都将归零,一切都将从新开始。   卧室里,季书辞站在落地窗前。   跨年的狂欢落下帷幕,夜空中璀璨的烟火纷纷坠落,光芒的倏然流逝,整片天空重新陷入黑暗里。   他眺望片刻,低眸打开手机,修长手指拨出一个熟稔的号码。   话筒里的滴滴响声缓慢、绵长、无休无止,   他从事计算机行业,知道电波可以穿透墙壁、钢铁、人的躯体,永远不能抵达深海下的世界。   于是这些年,在父亲是死亡面前,他选择回避,不再提起。   可是乔宜说得对,死亡并不能真正的切断生者对逝者的依恋,只有生者经常怀念已经去世的人,去世的人才能倾听到我们的心声,才会知道我们并没有忘记他。   滴滴——   电话仍未拨通,并且永远不会拨通。   可是有些话,即使无法通过电波传达,也会算数。   季书辞张了张唇,隔着沉默了二十多年的光阴,用尽全身力气,对话筒那头说:“爸,新年快乐。”   *   生活需要仪式感,新年第一天,乔宜点了火锅外卖。   她存了一点小私心,明年要面临毕业大关,开年第一顿饭吃火锅,热气腾腾,红红火火,定能讨个好彩头。   考虑到季书辞健康到令人发指的饮食习惯,乔宜特地点了双拼鸳鸯锅。   她吃牛油辣锅,他吃番茄浓汤锅。   完美。   火锅外卖的配菜都是切好的,省心又省力。   唯独下单的时候一些蔬菜卖完了,乔宜只好在楼下小区超市买了一些新鲜的莲藕、玉米。   本着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的原则,她负责煮火锅,季书辞则被发配到厨房切菜。   乔宜拉开一罐冰可乐,眯着眼睛喝了一口,麻利的把一整块牛油火锅料放进滚开的沸水里。   牛油和辣椒的香味很快升腾,扑面而来的辣意让人浑身都暖和起来。   手机铃声响起,乔宜随意抓过,发现是季书辞的手机。   拨来的是视频电话,备注的名字是一连串英文。   其中一个单词是教授。   乔宜不假思索,扬声道:“季书辞,你的电话。”   季书辞正在厨房切藕。   案板上白白胖胖一节藕,已经切好半截。   他是完美型人格,切菜也要严格遵守厚度和比例,菜刀下的藕片片均匀。   在各个企业要求996工作制的大环境下,季书辞显然是个好CEO。   要求员工准时上班、准时下班,节假日双休日皆不许以工作为由打扰自己休息。   于是,元旦假期第一天,季书辞听到有人打电话,当即眉心浅皱。   他的私人电话没几个人知晓,况且藕还没切完,他脱不开身。   季书辞继续切藕,启唇道:“麻烦你帮我接一下。”   美国人过阳历新年。   新年第一天,Puling教授心系学生,中美时差12小时,特意在睡前打来视频电话。   乔宜“噢”了一声,喝一口冰可乐,点了绿色接通键。   她笑容可掬,颊边两个小小梨涡,正准备解释季书辞正在厨房,稍后就来。   没想到视频接通,屏幕里出现一位银发碧眼的外国人,和她大眼瞪小眼。   puling教授是中国通,书房墙壁上挂大红色中国结,穿一身枣红色唐装,衣服上还印着团花福字。   乔宜头一回见穿的这么喜气洋洋的老外,忍不住笑了,眉眼弯弯的说了句“happy new year”。   Puling教授见爱徒的手机被一个从没见过的女孩子接起,震惊无比,飞快说了一连串英语。   书到用时方恨少。   口语也一样。   乔宜哑巴英语显然无法应对puling教授的流利英语,嗯嗯啊啊了几句,说了句excuse me,便飞快地跑到厨房,“季书辞,你快来,和你视频的是位外国老爷爷。”   季书辞一愣,擦干手,拿过手机。   Puling教授震惊的表情还未散去,又好奇又惊讶,连连问季书辞刚刚接电话的女孩子是不是女朋友。   季书辞敛眸浅笑,说“还不是”。   乔宜坐回餐桌旁边,耳朵却竖得像兔子,关心着季书辞和教授的交谈。   她口语不行,听力却不差,还是能听懂几个单词的。   听到girlfriend,乔宜脸上顿时一阵绯红,没想到紧跟着下一句,季书辞便否认了,说还不是。   一阵失落漫上心头,乔宜耷拉着脑袋,情绪变化都浮现在脸上,再明显不过。   季书辞远远看她一眼,握着手机走向书房。   Puling教授一把年纪,独具慧眼,一下子看出季书辞对乔宜有戏,在电话那头打破砂锅问到底,问乔宜是个怎样的女孩子。   季书辞很难形容,在他眼里,乔宜每一点都很好。   想了想说,“她的一切,刚好都是我喜欢的样子。”   季书辞留美多年,是学校出了名的华裔帅哥,清俊挺拔的样貌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奈何他专心科研,和学校里各种肤色的辣妹没擦出任何爱情的火花,严谨地说,连个火星子都没出现过。   由此可知,Puling教授希望爱徒找到女朋友的心情是期待而又迫切的。   教授见爱徒终于开窍,连连说等他追到乔宜做女友,一定要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说完,又追问:“季,依照中国的习俗,我作为你的老师,是否要给乔发红包?发多少才吉利?”   季书辞扶了下眼镜,“教授,在中国结婚才需要发红包,现在暂时还不需要。”   Puling教授点点头,正色说,“季,你一定要努力,我要先准备好红包,这个红包我发定了。”   *   师生叙旧,一个越洋电话打了一个小时之久。   乔宜饿的肚子咕咕叫,索性先往火锅里下点食材,等季书辞打完电话,火锅就可以吃了。   鸭血,鸭肠,脑花……这些菜是季书辞都不吃的重口味。   乔宜却喜欢这些,一股脑下进了辣锅里。   手机嗡嗡一声响,微信群里有人发消息。   乔宜点开文件,是学院里的一则通知。   大意是,元旦后,吴教授要带队去日本访学,为期一周。   吴教授毕业于早稻田大学,当年的同窗同学很多都选择留在早稻田任教,多年以来和吴教授维持深厚友谊,也促进了中日两国在鸟类生态保护领域的学术交流。   早稻田大学曾多次邀请东大师生前往访学,遗憾的是,因为院系资金短缺,无法承担师生来回差旅费,多年以来都未能成行。   微信群里又弹出几条消息,吴教授在问大家的时间安排,如果大家都有时间的话,他希望自己带的博士生和研究生都参加这次访学,本科生基数太多,只挑选几名优秀学生参加。   乔宜心不在焉的看着群聊消息,目光滑到通知文件的最后一行,看到“此次差旅费全部由学院报销”,华丽丽的惊呆了。   乔宜正惊讶的合不拢嘴,李蕊含小窗私聊乔宜,吐槽连连:“院领导不会中四合彩了吧?这么大手笔,”   “不对,院领导一向是咱们专业的后妈,以前有资金也轮不到咱们专业去访学。吴教授做了什么拯救上苍的事,竟然能让后妈变成亲妈?”   乔宜也纳闷,临近毕业还能出国访学,赶上这等好事,真是做梦都要笑醒。   李蕊含已经迫不及待了,“不说了小乔,我去整理购物清单了,药妆店、免税店都很好逛的……我要疯狂买买买。”   李蕊含的话提醒了乔宜,点开和姚希,林措北的三人群,问有没有要人肉代购的东西,有的话就把清单发过来。   [不写完论文不改名的希希子]:What?你要去日本?   [不写完论文不改名的希希子]:自费吗?这种游学项目不便宜吧?   [小乔]:学院全部报销【开心】。   [不写完论文不改名的希希子]:???   [林措北]:靠,留下羡慕的口水。   [不写完论文不改名的希希子]:你们专业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平时省吃俭用,揭不开锅,大事上不拘小节,实乃我校楷模【点赞】。   两人插卡打诨,过了会儿齐齐发来两张购物清单。   姚希的大部分都是护肤品,林措北的则是一些电子产品,还有几本名字很长的漫画书,让乔宜帮忙代购。   乔宜直觉有些不对,复制漫画书名,上网搜了一下才知道,那几本漫画是出了名的少儿不宜。   本着不能一个人辣眼睛的原则,乔宜把漫画的百科介绍发到群里,召唤出姚希一起谴责了林措北,并从购物清单上划掉了这几本漫画书。   林措北一阵嘤嘤嘤,怒斥乔宜和姚希是“存天理,灭人欲”,打压他多样化的娱乐需求。   [小乔]:呵呵   [不写完论文不改名的希希子]:呵呵×10086   季书辞打完电话,乔宜已经把火锅配菜都准备好,一张俏脸在朦胧的热气后,白腻脸颊透着绯色的温柔,笑意盈盈招呼他来吃新年第一顿饭。   季书辞坐下,乔宜为他夹一片牛肉,“季先生,元旦假期后我要出国访学一周。”   季书辞的筷子微微顿住:“去哪里?”   乔宜腮帮子鼓鼓,咽下藕片才说:“去日本。是学院的新年游学活动,吴教授带队。”   季书辞嗯了一声,夹起那片牛肉:“需要送你去机场吗?”   乔宜摇摇头:“不用,我们先去学院集合,有大巴统一送我们去机场。。”   牛肉嫩滑,火候刚刚好,入口鲜美。   手机一阵震动,季书辞喉头滚了下,拿过手机。   是研发部发来的消息,“季总,鸟类识别AI模型的三期实验已经成功,项目报告呈您批阅。”   在海边救助小秃鹫后,季书辞被乔宜的热忱感染,萌生了研发鸟类识别AI系统的念头。   正如乔宜所说,野生鸟类的识别是业界救助鸟类的一大难题,为了解决这个问题,通过一系列的研发,团队已经建立了深度学习模型,不仅能准确识别外形相似的鸟类,且准确率远比人类肉眼识别的准确率高。   国内的AI研发大多用于商业领域,关乎生态的AI研发少之又少。   他的这个研发决定,无疑是令AI行业意外的。   季书辞看了眼对面的女孩子,眸底一片温软,修长的手指微动,摁了锁屏。   还是等乔宜从日本回来,再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第25章   元旦假期很快过去, 乔宜趁假期收拾好行李,第二天一早,赶到学院集合。   这次去日本访学, 吴教授一共带了十个学生。   其中两个博士,方翰和麦雨。四个研究生,乔宜、李蕊含和两个男生。还有四个本科生。   大巴载着一行人抵达机场, 一群人排队候机、过安检,坐上飞机已经是两个小时后。   起飞在即, 飞机发动机轰鸣着,一群学生心情激动又新奇, 叽叽喳喳的讨论八卦。   “我早就想去日本了,可是元旦前后的机票太贵了, 就没舍得买,没想到学院替我圆梦了哈哈哈”   “话说一张机票就好几千块,咱们学院什么时候变得有钱了?”   “你们没听说吗?盛创科技CEO回馈母校,给计算机系捐了一大笔款,咱们专业也沾光, 被捐了几十万。”   “原来如此!吴教授太有心机了,怪不得上次邀请盛创科技CEO出席爱鸟周活动, 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乔宜正在看群聊消息,听到捐款的事一愣:“真的啊?”   李蕊含笑嘻嘻凑过来:“当然是真的, 要不然这次学院去日本访学的经费从哪里来。”   乔宜有些吃惊,没想到季书辞还真的挺有爱心的, 转念一想,也许是上次爱鸟周, 学院里清贫拮据的状况被他看到了, 所以才会捐款吧==   嗡嗡。   群聊弹出一条消息, 是日本那边发来了酒店位置和房间安排。   乔宜点开文件,看了下房间安排。   这次出行只有四个女生,博士学姐麦雨,乔宜,李蕊含和本科生学妹周琪。   房间安排表上把乔宜和学姐麦雨分在了一个房间,李蕊含和学妹周琪分一间房。   麦雨性格清高,比较傲气,出了名的难相处。   李蕊含也看到了房间安排,压低声音说,“要不和学妹说一声,换一下房间,咱俩一起住?”   乔宜笑了笑:“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飞机还没起飞,她就找学妹换房间,摆明是不想和麦雨一起住,麦雨性格敏感,要是被她知道了,指不定怎么想。   李蕊含大概也想到了这一点,不再勉强。   航程两个小时,一行人都是经济舱,座位位置逼仄,下飞机的时候,一个个腰酸腿疼。   早稻田的师生已经在机场等候多时,举着醒目的横幅,在出口处迎接来自中国的师生们。   领头的是吴教授的师兄池田泾川,两人当年一同在早稻田求学,有深厚的同窗情谊,然而已经七八年没见过面了,一见面,便激动的来了个拥抱。   听着吴教授流利的日语,乔宜忍不住感叹:“没想到吴教授英语那么稀烂,日语竟然这么好。”   李蕊含憋着笑:“别提了,记得那次接待美国学者,吴教授用英语磕磕巴巴做汇报,等讲完了,美国人问,你们教授说的是不是法语?”   两人捧腹偷笑,惹得吴教授莫名其妙看两人好几眼。   早稻田的同学们非常热情,纷纷围过来搭话,礼貌的询问旅途是否劳累。   李蕊含也会点日语,不过和吴教授不同,她的日语全是从动漫和日剧中学的。   乔宜就不一样了,和日本同学交流全靠意会和手语比划。   酒店的位置在东京市中心,一行人坐大巴前往。   坐上大巴车,乔宜打开手机,关掉飞行模式,微信弹出来几条消息,最上面的一条是季书辞发来的:“到了吗?”   这份关心毫不遮掩。   乔宜咬了咬唇,眉眼间的笑意怎么都遮不住,手指飞快的回道:“刚下飞机【可爱】”   下面紧跟着是乔宜妈妈和林措北、姚希的询问,都是问她安全降落了没。   乔宜一个一个回复了。   方翰坐在她旁边,看到她对着手机笑意嫣嫣,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忍不住问:“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乔宜见他凑过来看手机,立刻摁了锁屏,笑着说:“啊,和……朋友闲聊而已。”   方翰见她搪塞的语气,张了张嘴,无力的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抵达酒店,办理好入住,已经是下午一点。   同学们拿着房卡上楼放行李,吴教授在群里发了消息,让大家放好行李就去餐厅吃晚饭,在三楼的自助餐厅。   乔宜放好行李就去吃饭了,吃完饭回来,发现麦雨在房间。   麦雨长得细眉细眼,眉头总是皱着,仿佛别人欠她几百块的样子。   乔宜叫了声“学姐”,算是打过了招呼。   麦雨在收拾行李,摊开的行李箱占了大部分空间,地上还散落着一些鞋子、书本。   乔宜只好把行李箱拖到床侧的角落里,打开慢慢收拾。   一抬眼已经晚上九点,乔宜拿出化妆包,去卫生间卸妆洗了个脸,又做了护肤。   麦雨脸上敷着面膜,走进卫生间,和乔宜擦身而过。   她揭掉面膜,打量了乔宜一眼:“你睡觉不打呼噜吧?我睡眠浅。还有,你记得把闹钟声音调小点,不要吵到我。”   她的语气居高临下,一点也不客气。   乔宜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好言好语的回答:“我不打呼。”   “那就好。”   说完,麦雨走进卫生间。   乔宜上床,靠在枕头上玩手机,麦雨在卫生间磨磨蹭蹭,过了好久才出来。刚坐到床上,就说要关灯睡觉。   十点半,这作息也太健康了。   乔宜只好放下手机,跳下床:“等等,我去个厕所,学姐,你先躺下吧,一会我关灯。”   麦雨撇了撇嘴,不情不愿说:“那你记得关灯。”   乔宜刚迈进卫生间,脚下一滑,差点摔倒。   麦雨刚刚洗澡了,卫生间里到处是水。   乔宜抿了抿唇,拿出浴室地毯,铺在地上,又打开通风系统。   上完厕所,乔宜打开化妆包,找出唇膏。   冬天天气干燥,她嘴唇总是容易干裂。   涂好唇膏,乔宜目光一划,看了眼她的小棕瓶精华液,才发现盖子没有拧紧。   精华液一旦遇到空气,会加速氧化。   她平时很注意的,每次用完都会拧紧。   除非有人趁她不在偷偷用过。   看了一眼外面,学姐正窝在被子里看综艺,笑声很大。   说好的十点半就关灯睡觉呢?   乔宜把小棕瓶放回原处,没吭声。   也不一定是麦雨偷用。   也许是她刚才护肤后忘了拧盖子了。   *   第二天一早,中日鸟类生态学学术交流周的开幕式在早稻田召开。吴教授带着一行人出席。   开幕式持续了两个小时。   访学,以访为主,学为辅。   也许第一天不想给同学们太多压力,开幕式结束后,吴教授留下和池田泾川商讨学术项目,组织同学们拍了一些照片后,便让大家下午自由活动。   早稻田大学在东京新宿区。   新宿区是全球知名的商业中心,各种衣服首饰小玩意儿,特别适合女生逛。   一听说下午可以自由活动,李蕊含就迫不及待的拉上乔宜去撒欢。   乔宜有任务在身,拿着姚希和林措北为她列好的清单,直奔药妆店和堂吉诃德,为两人买买买。   新宿的游人很多,两人逛了一会儿,李蕊含收获满满,乔宜也买了几样,分别是招财猫小摆件、紫色捕梦网和一顶毛呢贝雷帽。   新宿开了很多台湾奶茶店,李蕊含特意在网上看了评价,清一色的说不好喝,两人才作罢。   走了一会儿,看到街边拐角有一家machi奶茶店。   乔宜看着这家奶茶店的格局,觉得眼熟,才猛然想起来,周杰伦之前在ins上发了一张和林俊杰的合照,背景好像就是这家奶茶店。   李蕊含是周杰伦的死忠粉,听了这事直接冲进machi奶茶店,非要在露台上也拍一张和偶像同样姿势的照片打卡。   进了店才知道,露台上排满了人,全是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想在露台上打卡周杰伦林俊杰同款照片的。   乔宜不追星,坐在一旁的座位上等着李蕊含排队,看着李蕊含等到花都蔫儿了,竟然有点幸灾乐祸。   machi奶茶确实挺好喝的,乔宜是奶茶品鉴大师,最近比较火的网红奶茶,她基本都打卡过,除了茶颜悦色。   东市新开的那一家茶颜悦色,她还没去打卡过。   乔宜打开相机,对着奶茶瓶身拍了一张照片,发到朋友圈,配文是【在东京喝到了machi,但是更想喝茶颜悦色,想知道幽兰拿铁是什么味道QAQ】   乔宜不常发朋友圈,上一条还是三个月前发的。   朋友圈发送出去,立刻收到了几个点赞。   再一抬眼,李蕊含已经快排到队伍前面,乔宜起身走过去,准备帮她拍照。   折腾了大半天,李蕊含终于拍到了偶像同款照片,对着照片傻笑,还信誓旦旦的说要把照片打印出来,挂在墙上。   乔宜毫不留情的取笑了她。   *   回到酒店,已经晚上九点。   麦雨仍旧躺在床上看综艺,时不时发出一阵笑声。   乔宜和她打过招呼,直接去卫生间卸妆。   有了昨天晚上的事,乔宜留了个心眼,特地看了眼小棕瓶。   一看不要紧,昨天还有半瓶精华液,现在直接剩下个瓶底了。   事实已经不言而喻了,麦雨一直在偷偷用她的护肤品,今晚又偷偷用了,而且变本加厉,用了好多。   可是她没有证据,当面和麦雨对峙,她一定不承认偷用小棕瓶的事。   乔宜深吸一口气,这事儿不能硬刚。   这么想着,她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发到朋友圈,配图是小棕瓶。【用的也太快了吧,才几天就见底了。】   她想用这条朋友圈敲打一下麦雨,如果她见好就收,这事可以算了,如果她还不知道收敛,就别怪她撕破脸。   麦雨看完综艺,窝在床上玩手机,刷到这条朋友圈,笑了笑,不在意的划过去了。   作者有话说:   我好像忘记说一件事,乔宜是有原型的,是桃子的一位三次元好友。文中一些情节是原型亲身经历过的故事,比如本章中被学姐偷用护肤品QAQ。 第26章   次日, 天晴无雪。   滨海新区,盛创科技总部大楼。   一场商业谈判正在紧张的进行。   全美排名前列的AI科技公司Nuro十分看重中国市场,对季书辞这位出身斯坦福AI实验室的CEO更是满意到无可挑剔。   今天是谈判的最后一轮, 在场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此次融资合作已经是板上钉钉。   不多时,盛创科技将获得一笔来自华尔街的巨额资本, 还将得到来自Nuro公司的八成技术支持。   毫无疑问,盛创科技在国内创造的AI产业神话将更上一层楼。   谈判现场, 双方代表将合同条款仔细罗列、研讨,依次达成共识, 三个小时转瞬即逝,终于进行到了最后一项。   Nuro公司派出的商业代表是位棕发碧眼的犹太人, 名叫Simonsberg。   他翻了一页纸,最后一条合约是临时增添的,不过问题不大,只是一个小小的要求,想必盛创科技定会同意。   资本家的钱不是慈善款, 花出去的每一分,都要得到更高的回报率。   Simonsberg把合同合上, 递给助手,语气里带上三分胸有成竹:“季总, 最后一条条款很简单,签订合约后, 我司希望贵公司能砍掉目前正在进行中的鸟类识别AI系统项目。”   季书辞翻到合同最后一页,这条条款赫然出现在眼前。   他唇角略有牵动, 金丝眼镜后的眸光微动。   Simonsberg见他许久未应答, 继续开口:“据我所知, 盛创科技一向以高新技术闻名于业界,这些生态项目是最近才提出的,我想现在砍掉来得及。”   俞宁没料到Nuro竟然突然增加了这条条款,心里大叫不好。   一开始季书辞提出研发鸟类识别AI系统,俞宁是不理解的,可季书辞一反常态,态度极其坚持。   和季书辞相识数十载,还未曾见过他这般执拗的模样。   彼时俞宁正被企划案忙的焦头烂额,没有深究其中原因,索性点头同意了鸟类识别AI的研发。   整个研发经历了五期试验,季书辞亲身参与其中,严谨认真至极,就连每次试验后的研发报告都字字过目。   虽然俞宁不明白他反常举动背后的原因,但他能确定,季书辞对这个项目十分重视,并且付出了超出一般项目的心血。   思及此,俞宁不安地看向季书辞。   Simonsberg还在侃侃而谈:“恕我直言,贵公司的鸟类识别AI项目明显不具备盈利能力的。我们是商人,不是慈善家,只看投资回报率。希望贵公司能砍掉这些生态相关的项目,实乃人之常情。”   听到这里,季书辞将合约合上,缓缓推到Simonsberg的面前。   文件夹在胡桃木桌面上滑动,他的手修长白皙,力道笃定。   “Simonsberg先生,恕我无法接受最后一条条款。”   Simonsberg的思绪完全被季书辞这句话打断了,反应过来季书辞说了什么,才略带威迫道:“季总,请您三思,如果您执意如此,我们恐怕无法达成此次合作……”   对面的季书辞神情没有丝毫波动,相反,俊逸清隽的面容上还挂上了一丝疏离笑意。   他的态度已然很明确,Simonsberg瞳孔微缩,难以置信的摊了摊手,“What?季,这是个微不足道的要求,总裁认为你一定会答应,我也打了包票,你不可以这样草率!”   “抱歉,贵公司认为生态远不如眼前的金钱利益客观,但我并不认为这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季书辞起身,淡声道:“请转告总裁,无法达成这次合作,我表示遗憾。”   说完,他转身走出会议室。   在座的众人面面相觑,目瞪口呆,   Simonsberg猛拍了下桌子,将文件资料摔给助手,焦躁的打电话联系Nuro总部,报告合作取消的消息。   上千亿的合作项目泡汤,仅仅用了半个小时的功夫。   俞宁已然被季书辞气到呼吸不畅,扔下资料追出去,   走廊转弯,季书辞听到身后急促脚步声,身形顿住。   俞宁开口就是质问:“从上次救秃鹫我就觉得你不对劲,现在又为了一个公益性质的项目拒绝投资,季书辞,我越来越看不懂你了。”   季书辞眼眸微敛,复抬眸看向他:“我有自己的打算,但现在,还不是告诉你的时机。”   俞宁两手握拳,怒笑出声:“你有他妈什么打算?Nuro的千亿项目、华尔街的投资还不是好时机吗?你脑子烧坏了!”   男人暴怒的声音越吼越大,然而对面的季书辞依旧神色淡淡,眉目清冷:“我相信你会理解的,并且赞同我的决定。”   他眼神笃定,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确信。   一时间,俞宁不知道是该感谢他的信任,还是该跳起暴揍他一顿。   话音落,季书辞的长腿已经迈进电梯里。   电梯门关上,楼层数字缓缓跳动。   俞宁伸手摁电梯,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弹出一条微信消息。   [魏岱川]:季书辞好像跟一个叫乔宜的女孩子同居了,你知道吗?就是上次救秃鹫,在东大学鸟类生态学的那个【得意】   怪不得。   怪不得!   什么义正言辞的理由和信任,原来是为了女人。   俞宁把手里的合同怒摔到墙壁上,压低声音吼道:“我就知道!”   *   温菱在午夜接到了俞宁的来电。   当晚,加州遭遇百年一遇暴风雪,屋外寒风怒号,大雪压窗。   温菱坐在壁炉旁的布艺沙发上,身旁壁炉里的松木燃烧正旺,劈啪作响。   她握着手机,难以置信的颤声说:“谈判失败?”   板上钉钉的合作项目,怎么可能止步于最后一轮谈判?   季书辞明知公司的国际地位,又怎么可能亲口拒绝公司抛出的橄榄枝?   壁炉旁火光熏人眼,让人视野略感朦胧,她定了定神道:“一定还有别的原因。季书辞才会拒绝合作。俞宁,你实话告诉我。”   同窗多年,俞宁并非不知道温菱对季书辞的用情。   女孩子的心思如同天上的太阳,明晃晃惹人眼,一爱许多年,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可偏偏是季书辞。   正如校友们对他的评价,天才少年,高智商博士,精英CEO 。   顶着一张清俊的面孔恃帅行凶,脑回路直球到令人发指,为人处事冷漠而不近人情。   一言概之,他不解风情,情商为0,活该注孤生。   一边是郎无情,一边是妾有意。   俞宁卡在中间有些为难,看了眼身旁安睡的妻儿,走到玻璃窗外的阳台上,压低声音讲出实情:“公司提出条件,若达成合作,要砍掉公司正在研发的鸟类保护AI系统。季书辞没有松口。”   温菱第一反应是天方夜谭,她不知道这个鸟类保护AI系统是从那里冒出来的,更不知道季书辞为何对其心存执念。   俞宁欲言又止,不想伤及她的一片苦心,只隐晦的讲一句:“书辞最近和一个女孩子来往过密,听说是东大的学生,学鸟类生态学。”   言下之意,这个鸟类保护AI项目,和女学生有着扯不清的关系。   其实俞宁也不相信,季书辞那样理智冷静一个人,会被爱情冲昏头脑。   温菱和他一样不信,径直打断道:“不可能,季书辞绝对不会是这样的人。”   对话陷入僵局,俞宁叹口气,摊了摊手。   他已经尽到老同学的本分,把温菱想了解的情况据实相告,至于剩下的事……他有妻有子,心态如老僧入定,实在厌倦了年轻人复杂的恋爱关系。   温菱挂掉电话,呼吸如窗外暴风雪般急骤起来,她站起身,在壁炉前来回走动。   Puling教授的电话打进来,要温菱发一份实验室项目报告。   温菱来到书房,点击文件,选择了发送。   她深思片刻道:“教授,实验项目结束之后,我想申请休半年假期。”   Puling教授有点意外:“明年是你评副教授职称的关键时期,为什么突然要休假?”   温菱望了眼窗外的皑皑风雪,冷静道:“我有事要回中国。”   *   上午八点,早稻田召开中日鸟类生态学学术交流会。   会议上,中日双方学者汇报了两国在鸟类生态领域的最新科研成果。   会议后半场,池田泾川说了一件重要的事。   他手头有一个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委托的鸟类生态研究项目,余下一个名额,有意从吴教授的学生中挑选一位,参与到联合国的研究项目中。   在座的学生们听懂了池田泾川的意图,全都结结实实的吃了一惊。   这是个难得的机会,一般学生一辈子都无法接触到跨国研究和国际化的研究平台。   吴教授欣喜答应,池田泾川又问吴教授有没有心仪的学生推荐。   吴教授作为师父,虽然对个别学生偶有偏爱,但总体上还是不偏不倚的。坦然说:“池田师兄,请你自行挑选吧,我不便干涉。值得一提的是,我的学生们都很踏实勤勉,这次若有幸参与到你的研究项目中,还望你多多费心。”   池田自然满口答应下来,又详细讲了一些项目相关的内容,希望有意向参加项目的同学能够多了解一下项目情况。   会议结束,吴教授起身,和池田泾川一起走出去,压低声音说,“我带了那么多研究生来,你只要一个,不够意思啊。”   池田泾川大笑,“见谅见谅。早知道你们来访学,我就多留下几个名额了。”   一会吴教授和池田泾川受邀去东京大学开讲座,东京大学派车来接两人。临走时,吴教授特意叮嘱乔宜,把以前发表的论文打印出来,给池田教授看一下,增进一下了解。   吴教授走后,李蕊含戳了戳乔宜:“小乔,这可是个好机会,你不是一直都很仰慕池田教授的学术造诣吗?”   池田教授是研究白头鹤领域的专家,十年前在国际期刊上发表了一篇关于白头鹤的论文,当时国内研究还未起步,在国际领域引起了很大轰动,那篇文章便是池田教授写的。   乔宜大一时拜读过池田教授的文章,毕业论文还引用了文章中的段落。对他的仰慕之情不言而喻。   乔宜点点头:“我确实对池田教授的项目很感兴趣,不过光我感兴趣没用,还要池田教授看得上我的学术水平。”   毕竟这次一起来访学的还有两个博士生,方翰和麦雨。   两人的研究经验更丰富,想必更能得到池田教授的青睐。   乔宜抱着笔记本往外走,问李蕊含;“你呢?不想试试吗?毕竟是联合国的项目,机会难得。”   李蕊含挠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研究生期间的唯一愿望就是拿到毕业证和学位证。其他时间只想躺尸做一条咸鱼。”   乔宜无奈的笑:“得了吧,吴教授上次还夸你是同届学生中最有天赋的,可惜呀,心思不在学术上。否则吴教授一定劝你读他的博士。”   李蕊含吓得摆摆手:“可别。打酱油才是我的人生乐趣,你没听说过那句话吗?能者劳而智者忧,咸鱼者饱食而遨游~”   两人说笑着往外走,没过一会儿,会议室里的人只剩下寥寥几个。   方翰看到乔宜的身影,正准备跟上去,却被麦雨叫住了。   “方翰,等等。”   麦雨站起来,确认其他人都走掉了,细长的眼睛瞟了他一眼,“有件事和你商量一下。”   作者有话说:   男主不是恋爱脑哈,拒绝合作有别的原因,卖个关子先~ 第27章   东京的夜生活及其精彩, 新宿区的歌舞伎町一番街举世闻名,聚集着的许多酒吧、歌厅、剧院以及“风俗”营业场所。   李蕊含慕名已久,跃跃欲试的想去见识一番。   乔宜对酒吧这种灯红酒绿的场合退避三舍, 连连摆手说不去了,独自留在酒店房间看电视。   自会议结束,麦雨便不知去了那里, 直到晚上,乔宜也没见她回房间。   乔宜握着遥控器, 翻了半天没找到想看的电视剧,随便点开了一部电影, 是之前看过无数遍的《小森林》。   乔宜窝在床上,背后垫着软绵绵的靠枕, 看着屏幕里惬意又明媚的画面,眼睛不一会儿便眯了起来。   电话铃声划破混沌睡意,是李蕊含打来的:“乔宜,要不要吃章鱼烧,打包给你带回去一份呀!”   乔宜晚上在酒店餐厅吃了点自助餐, 日餐口味清淡,她提不起什么胃口, 晚饭吃的少,这会儿真觉得有点饿。   “好啊, 来一份,要重口味一点的。”   乔宜语气慵懒。   挂掉电话, 她翻了翻微信,拇指冷不丁戳到季书辞的对话框, 点进了对话界面。   乔宜盯着对话界面看了一会儿, 突然很想知道季书辞现在在做什么。   慢吞吞的打了几个字:“季先生, 你在做什么,加班吗?”   这个点季书辞一般在工作,可能不会及时回复。   乔宜正准备退出聊天界面,没想到季书辞秒回:“没有。你呢,在忙吗。”   乔宜轻哼一声。   既然没加班,为什么不联系她?   她实话实说:“不忙,无聊躺尸中==”   书房里,季书辞握着鼠标,将电脑屏幕上未完成的项目方案点了[×]。   他拿起手机,望着聊天界面顿了两秒,伸手拨过去一通视频电话。   比起文字聊天,他更想听到乔宜的声音,看到乔宜的人。   看到季书辞视频邀请,乔宜吓得一个激灵,腾的从床上坐起来。   作为一名晚期社恐,她最害怕的事便是打电话和视频。   可是……这是季书辞的视频,那就另当别论了。   她深吸一口气,点了绿色接通键。   望着屏幕里出现的男人的脸,乔宜磕磕巴巴:“那个,晚上好。”   季书辞穿一件白衬衣,袖子卷到手肘,淡淡“嗯”了一声,“这几天学习忙吗?出去玩了没有?”   他的声线蛊惑人心,让人一阵心痒痒。   手机镜头是从下往上拍的,百分百的死亡角度,可那张脸依旧俊朗逼人,下颌线轮廓分明。   怎么看都只有两个字,完美。   乔宜脸颊发烫,暗想幸好隔着视频,看不到她的脸红。   她想了想,把这几天有趣的经历悉数和季书辞描述了一遍。   视频画面里,女孩子白皙脸颊上笑意不减,一双剪水双瞳婉转灵动。   季书辞专心听着她讲话,望着视频有些出神。   “……我们去逛街了,还打卡了周杰伦同款奶茶,奶茶喝起来一般般……没有国内的好喝,对了,我还发了朋友圈,你没看到吗?”   说完,乔宜双眸圆睁,看着季书辞,神态不自觉带上几分质问。   季书辞“哦”了一声,诚实道:“没看到。”   乔宜这才记起,季书辞不看朋友圈,甚至没有开通自己的朋友圈。   她挠挠头:“没看到就算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季书辞一向话不多,这次不知怎么了,竟然一副想和乔宜多聊一聊的样子,循循善诱的主导了整场对话。   两人足足聊了半个小时,才挂断视频电话。   季书辞握着手机,想起刚才的对话,点开乔宜的微信头像,点进朋友圈。   他没有开通朋友圈,也从来不看别人发的朋友圈。   他是个没有好奇心的人。   尤其是对不相干的人。   可遇到乔宜之后,他的好奇心开始如藤蔓般生长。   毫无疑问,他想了解关于她的一切。   乔宜的朋友圈设置的全部可见,前两条是最近两天刚发的。   季书辞薄唇微抿,依次点开每条朋友圈,逐字逐句的看,看完还不忘顺手点一个赞。   认真的程度堪比做实验。   “论文开题报告还有一千字,喝最浓的咖啡,做最秃的熬夜人[微笑]”   配图是一杯冰美式。   “雨天,上学途中偶遇一只小蜗牛~”   配图是东大校园,湿漉漉的、长满青苔的树干上,一只蜗牛正背着沉重的壳,吃力的往上爬。   “发烧了,要喝粥才会好。”   配图是餐桌,桌上摆着虾饺、艇仔粥……还有一只男人修长的手。   是季书辞的手。   那次乔宜吹冷风发烧,季书辞下班时才发现她生病了,喂她吃了药,又叫了茶餐厅的外卖。   这件事已经过去许久,看到这张图片,记忆重新变得清晰起来。   季书辞记得清楚,那天乔宜白皙的脸上透着不正常的潮红,一双眸子水汪汪的,仿佛盈着一汪海,令他险些沉溺。   不知不觉半个小时过去,季书辞已经把乔宜的朋友圈翻完了。   几十条动态,横跨六年的时光,她的喜怒哀乐都那样鲜活灵动,将他也一并感染。   季书辞放下手机,拿过水杯,饮了口水。   喉结滚动,温水如甘霖般纾解渴意。   那一瞬,季书辞才明白,他真的喜欢上了乔宜,并有持续深陷的征兆。   *   李蕊含和学妹周琪一起去歌舞伎町逛到晚上八点,提着大包小包回到酒店,战利品丰厚。   电梯里,李蕊含腾出手摁了十八楼。   电梯缓缓运行,中途在十五楼停下。   为了照顾来自中国的师生,早稻田大学派了两名教师和四名学生一同住在酒店里,在十五楼。   电梯门开,门外站着一名日本学生。   李蕊含有印象,他叫北野一郎,是池田泾川的弟子之一。   北野一郎似乎要下楼,电梯门开,才看到电梯是上行,不好意思的躬身道歉。   他背着双肩包,一副要去开会学习的样子。   李蕊含用日语说了没关系,好奇的问了一句:“现在已经是晚上,请问你要去哪?”   北野一郎愣了下,“晚上池田教授要选拔一名参加联合国项目的中国学生,你们不知道吗?”   说完,他有些疑惑:“对了,你们不是请假不来了吗?麦雨下午就帮你们请过假了,说你们去歌舞伎町逛街了,玩的开心吗?”   北野一郎露出八颗牙齿,标准的日式笑容。   李蕊含脸上的笑意却僵住了。   她和北野一郎说了再见。电梯门关上,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池田泾川挑选学生的节骨眼儿上,麦雨却偷偷帮她和乔宜请假,肚子里打的什么算盘,一目了然。   一旁的学妹周琪听不懂两人交谈,却也察觉到不对,问她发生什么了。   李蕊含默不作声,电梯门开,说了句“你回房间等我”,便把手里的大包小包递给周琪,大步走向走廊另一侧,乔宜的房间。   她和周琪本就不想参加联合国项目,被麦雨搅和了也就算了。她不care。   可是乔宜不一样,她是真的喜欢鸟类生态,又是吴教授最看好的学生,这次参与联合国项目的机会难得,绝对不能让麦雨那个绿茶从中作梗。   *   电影播放完毕,开始滚动播放黑底白字的字幕。   乔宜拿起手机,点进朋友圈,发现收到整整63个赞。   再点开一看,这些赞全都来自于季书辞。   乔宜瞪大了眼,不知道季书辞抽什么风。竟然抽出时间把自己六年来的朋友圈全看了一遍。   可转念一想,他这么一个工作狂,一个从来只focus自己的人,竟然专门抽空看完她的所有朋友圈?还光明正大的点了赞?   乔宜缓缓捂住脸颊,明明她没吃糖果,却有丝丝甜味直往外冒。   门铃响起,乔宜下意识以为麦雨回来了,起身开门,却看到李蕊含焦急的神情。   她劈头就问:“你的论文打印出来了吗?”   乔宜踩着拖鞋,穿着卡通睡衣,长发凌乱,眼神不明就里:“打印出来了,怎么了?”   李蕊含没时间啰嗦,催促道:“快换衣服,拿上本和笔,赶快跟我走。”   李蕊含平时拖拖拉拉没个正型儿,如今却二话不说要催她出门,乔宜好奇:“到底怎么了?”   李蕊含嘴唇动了动,决定把实话告诉乔宜:“池田教授的选拔会已经开始了,麦雨偷偷帮我们请了假。”   乔宜当即愣住了,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上午会议结束,麦雨迟迟没有离场,明白了为什么麦雨直到现在都没有回房间……   她立刻去换衣服,拿起书包往外走。   电梯里,乔宜心情复杂。   原来麦雨一直把她当做假想敌,一直谋划怎么怎么把她踢出竞争对手的队伍。   即使手段龌龊,充满欺骗,见不得光。 第28章   会议厅外, 乔宜抬手握住门把手,准备推开,转头看向李蕊含, “你先回去吧,别让麦雨知道是你告诉我的。”   李蕊含一脸无所谓,“她知道就知道呗, 反正我不能看着你吃亏。”   说罢,径直推开了会议室的大门。   会议厅里, 众人正在研讨论文,看到李蕊含和乔宜出现在门口, 表情略有惊讶。   这次东大一共来了十个学生,除去李蕊含和周琪弃权, 只有八个人报名联合国项目。   其他几个都是男生,和乔宜关系一般,听说麦雨帮她请了假,并没有起疑心。   就连池田泾川也以为乔宜和几个女生去新宿逛街,放弃这次竞选了。   众人的目光里有疑惑, 不解,惊讶。   乔宜迎着各色目光, 坦然走到教师席位,把一沓论文交给池田泾川, 深深鞠了一躬。   李蕊含在她身侧,用日语说:“池田教授, 不好意思,我们并没有收到今日的会议通知, 刚刚得知会议已经开始, 便匆忙赶来了, 抱歉。”   北野一郎听了,举手站起来,“池田老师,会议通知的短信是由我负责发送的,但是麦雨同学帮乔宜请了假,我便没有向乔宜发送会议通知短信。”   话音一落,日本师生皆惊讶的看向麦雨。   李蕊含和北野一郎的对话,没有指责麦雨一个字,可让所有人都明白了,是麦雨耍了手段,故意帮乔宜“请了假”。   麦雨被众人探究的眼神打量着,脸色涨的通红。   她低着头默不作声,掌心越来越紧攥,把论文纸团的皱巴巴。   她埋着脸,众人看不到她怨怼的眼神。   众人嗡嗡低声议论着,池田泾川环视一周,深深看了麦雨一眼。   他抬手让北野一郎坐下,让大家保持安静,其余并没有多说什么。   乔宜和李蕊含对视了一眼,两人走到会议厅后排落座,拿出笔和本子。   会议依照流程进行。   有意向参加联合国项目的学生都已经打印了论文交给池田泾川,池田泾川一一看过,又和其余老师仔细研读了一个多小时才宣布散会。   说请大家回去静心等待消息,明天早上选拔结果会以邮件形式发送到大家的邮箱里。   今天是东京访学之行的最后一天,明天上午九点,就要乘飞机回国。   本以为当场就能宣布选拔结果,没想到要等到明天才能揭晓。   会议结束,同学们纷纷离开,三两成群,都在商量如何度过在东京的最后一夜。   乔宜不想回酒店看到麦雨那张虚伪的嘴脸,拉着李蕊含去附近的罗森便利店吃宵夜。   她心情差到极点,想把坏情绪发泄出来,买了一大堆食物,摆满了一张桌子。   李蕊含拿着两瓶三得利牌鸡尾酒,递给她一瓶乳酸菌味道的,“喝点儿?”   鸡尾酒的度数很低,和饮料差不多。   乔宜伸手接过,拉开拉环,仰头喝了一大口。   乳酸菌味儿的起泡酒特别解腻,一口下去,酒精刺激喉咙,仿佛把心头的郁结也一并化解了。   她平时很少喝酒,现在的场面很有借酒消愁的意思。   李蕊含也喝了一口,斟酌着说:“乔宜,别难过了,事情已经发生了。”   乔宜垂着眸,睫毛忽闪:“蕊含,我难过并不是因为担心自己落选。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麦雨为了一个参加项目的机会就可以丧失做人的底线,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算计别人。”   李蕊含见怪不怪:“研究生之间本来就竞争激烈,上学期文学院为了争抢直博名额上演了一出甄嬛传,举报信都投到校长信箱了。都说校园里的学生单纯,可是放眼看看,为了机遇和保送名额举报同学、陷害室友,这种事还少吗?麦雨这小把戏,毛毛雨而已。幸好这次被我们识破了。”   乔宜听说过其他学院的龌龊事,无非就是耍点小心机,把竞争对手拉下马,然后机会就是自己的了。   可那都是别的学院、别的专业。   鸟类生态专业学生不多,所以格外团结友爱。   乔宜自认为人缘不错,没想到也有被人陷害的一天。   更讽刺的是,陷害她的竟然还是同一个师门的博士学姐。   乔宜叹了口气,“别人怎么样我们管不着,我们只能做好自己,守好自己的底线。”   李蕊含举起饮料,和她碰了一下杯:“你能这样想就对了,世界这么大,咱们又不住海边,管不了那么宽。”   一大碗关东煮、一块芝士鸡排,一只火腿热狗棒吃完,乔宜还闷闷不乐,嚷嚷着要吃可乐饼。   李蕊含拦住她暴饮暴食的行为,安慰道:“是她人品太差,蓄意陷害你,又不是你的错。你什么都没做错,何必用暴饮暴食惩罚自己。”   乔宜点头如捣蒜。   顿了顿,又忍不住说:“其实我没有惩罚自己……便利店的食物都好好吃啊。”   李蕊含一愣,捏住她的腮帮子,气道:“我以为你是伤心难过暴饮暴食呢,原来是贪吃!这一桌食物我都没尝到,全被你吃了!猪猪小乔!”   乔宜的脸都被她捏变形了,哎哟唉哟叫着求饶:“我错了我错了嘛,你想吃什么,我去买,我请你!”   两人正笑着打闹,方翰推门走进便利店,向两人走过来。   他脸色不太好看,似乎自我挣扎了许久,开口就是道歉:“小乔,麦雨学姐说你和李蕊含周琪一起去新宿逛街了,不参加竞选了,我以为是真的。所以没有阻拦她帮你请假。”   他突然说了这么一番话,乔宜和李蕊含原本说笑的氛围顿时烟消云散了。   乔宜没有吭声,甚至没有看他一眼。   方翰心里着急,又补了一句:“小乔,你别多想。”   “我多想什么?”   乔宜突然抬起头,直视着他。   她心里本来就窝火,他还专门往她面前凑。   昨天会议结束,麦雨和方翰走的最晚,神神秘秘不知道在商量什么事。   如果麦雨算计她是早有预谋,那么方翰绝对是知情的。   不可能如他所说的那么无辜。   面对乔宜的反问,方翰哑然无语。   他承认,昨天麦雨单独找他商量的时候,他有一丝的动摇。   此次参加联合国项目的机会难得,且名额只有一个。   乔宜是吴教授最喜欢的学生,有乔宜在,他和麦雨入选的几率便小了很多。   所以当麦雨提出偷偷帮乔宜请假时,方翰明知这样做不对,可鬼使神差的没有反对。   他没同意,也没拒绝。   两人间的微妙沉默持续了几秒,乔宜才轻笑一声,“是你多想了。方师兄。请假的事都过去了,没有再提的必要,你也不用道歉。”   说完,她拿起挎包,“我吃完宵夜了,先回去了。”   乔宜转身离开的动作十分果断,方翰表情难堪,想提步追上去。   李蕊含一直冷眼旁观,没有出声,见他准备去追乔宜,才拦住他:“方师兄,乔宜不追究,是她不想把事情闹得太难看。”   “我们已经知道了责任都是麦雨的,你清清白白干干净净,这就够了。”   方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你什么意思。”   李蕊含眯起眼睛:“你和麦雨都是博士生,毕业前想拿到这个金光闪闪的联合国课题,我理解。可你是真不知道麦雨的小算盘,还是故意装傻?”   李蕊含眼神里透着审视:“方翰,如果没猜错,你喜欢乔宜吧?”   “喜欢一个人,不应该是想把最好的东西捧到她面前吗?你倒好,一牵扯到自己的利益,立刻就把所谓的喜欢抛到脑后了。方师兄,你的喜欢也太廉价了。”   李蕊含的话句句见血,方翰被她戳穿心思,脸色阴沉中透着隐隐怒气。   李蕊含就是不想让他好过,看到他一副恼羞成怒又无法发作的样子,惬意极了。   也不和他多说什么,拿起椅子上的包包,出门追乔宜了。   *   回到酒店,乔宜调整了一下心情,确认自己可以用正常的情绪面对麦雨,才刷房卡进门。   麦雨正坐在床上看电视,两眼盯着屏幕上的综艺节目,表情心不在焉。   眼角余光一直瞄着乔宜,似乎等她了很久。   乔宜走进门,换上拖鞋,没有给麦雨眼神。径直走进了洗漱间。   洗漱台上乱糟糟的,她的化妆包被打开摊了一桌。   乔宜一愣,走过去翻了两下。   原本井然有序的化妆品被动的乱七八糟,小棕瓶精华液的滴管摆在桌面上,瓶子里已经空了。   乔宜怒气值瞬间爆表,她深吸一口气,清点了一下化妆品,确定其他的化妆品没有少,才拿起小棕瓶走出去。   麦雨看到她,目光划过她手中的小棕瓶,理直气壮的说:“先说好,今天可不怪我,我听说李蕊含他们去新宿逛街了,以为你也一起去了,就帮你们请假了。我本来是为你们好。”   得了便宜还卖乖,说的就是麦雨这种人。   这番话理直气壮,满满都是挑衅。   找抽呢。   乔宜看着她笑了笑,“学姐,你做了什么事情,大家都很清楚,麻烦你要点脸,不要以为别人都是傻瓜。”   她扬起手里的小棕瓶:“包括这个。”   麦雨眼神躲闪,嘴硬道:“你自己用了化妆品不盖盖子,不是摆明了让别人用吗?”   “麦雨学姐,说话可以接地气,不可以接地府。”   乔宜忍无可忍,握着小棕瓶道:“既然你喜欢用,我把剩下的这些也送给你。”   说完,扬手把小棕瓶砸了过去。   麦雨没料到乔宜这么直接,尖叫了一声,躲开了,小棕瓶摔在墙上,瓶身碎的四分五裂。   平时乔宜总是面带微笑,说话轻声细语,麦雨以为她是温顺无害的小绵羊,才肆无忌惮的偷偷用她的化妆品,现在被她拿小棕瓶一砸,整个人都清醒了。   看着地上小棕瓶的碎片,麦雨瞪大了眼,刚才如果被砸中,她就毁容了。   她手忙脚乱的从床上下来,手指指着乔宜瑟瑟发抖,“你疯了!”   乔宜面不改色,蹲下身收拾行李。   她心里有数,刚才故意扔偏了几寸,才没砸中麦雨。   这种欺软怕硬的小人,只是吓一吓便腿软了。   三两下收拾好行李,乔宜推着箱子走出房间,“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第29章   “宝贝学妹, 商量个事,晚上你去和麦雨学姐住行不行?”   房间里,李蕊含坐在床上, 双手合十,祈求的看向周琪。   周琪无奈的笑:“蕊含学姐,今晚我都看到了, 麦雨学姐这波操作太过分了。幸亏乔宜学姐脾气好,不和她一般计较。学姐你放心吧, 我今晚和乔宜学姐换房间。”   李蕊含如卸重负,抱着周琪亲了一口。   门被敲响, 李蕊含跑去开门,乔宜正红着眼睛站在外面, 看到李蕊含,心头的委屈泛滥开,嘴巴忍不住一扁,眼眶红了起来。   李蕊含连忙把她拉进来,“乖, 不哭,今晚周琪和你换房间, 你和我住。”   周琪拖着行李箱进了房间,有了乔宜的前车之鉴, 不敢和麦雨有太多交流,说了句“学姐好”, 就跳上床裹着被子假装睡觉了。   麦雨鼻子险些气歪,忍不住猜想乔宜是否和周琪说了偷用化妆品的事。   这事传出去对她没什么好处, 再说, 不就是用点化妆品而已, 真是小气巴拉的。   麦雨翻了个白眼。   周琪背对着她侧卧,一副拒绝交流的样子。   麦雨瞪了她一眼,飞快穿上外套,走出房间,在走廊顿了一会儿,酝酿出了满眼泪光,来到两个学弟房间门前,敲响了门。   *   第二天一早。   东大师生回国,池田泾川亲自送他们去机场。   进机场前,池田泾川和吴教授拥抱了许久,两人眼眶都有些泛红。   身处异国,相见不易。今日一别,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相见。   通过安检,办理好托运,来到候机室,距离飞机起飞还有一个小时。   同学们窃窃私语,眼神在乔宜和麦雨之间频频徘徊。   “你听说了吗?麦雨学姐和乔宜……”   “听说了听说了,昨晚麦雨学姐哭着跑来和我们说乔宜欺负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不过我不信,乔宜平时那么温柔……”   “嗨,谁知道呢,说不定联合国的项目太香了,直接撕破脸了呗。”   “话也不能这么说,谁能参加项目要由池田教授那边决定,麦雨哭的再惨有什么用?再说,她不招惹乔宜,乔宜能欺负她吗?”   “小声点,被吴教授听到就不好了。”   李蕊含拿肩膀撞撞乔宜:“听听,你被冤枉啦,不解释清楚吗?”   乔宜耳朵不聋,自然也听到了这些议论纷纷的话,皱眉道:“不解释了,清者自清,不想和这种人浪费时间。”   李蕊含举起大拇指,夸张的说:“这才是大师,乔老师,我要多向您学习。”   乔宜气笑了,拍她一下:“少阴阳怪气的。”   “我只是觉得,是你的东西,兜兜转转也会到你手中,不是你的东西,费尽心机也没用。”   这话意有所指,周围的同学听到,都一脸意味深长。   好巧不巧,麦雨也听到了这句话,脸上的表情一时间五彩斑斓。   话音刚落,手机嗡嗡一阵响,周围同学的手机也接二连三的响起来。   乔宜有种预感,是池田泾川课题组发来的邮件。   她内心有点小紧张,咬了咬唇,点进邮箱,点开邮件。   入目第一行字是——   乔同学,欢迎你加入联合国鸟类生态保护项目。池田课题组将添加你为联合国鸟类保护组织课题组成员,请接受邀请并在附件签字。   周围的同学打开手机,邮件里都是“非常抱歉,此次联合国鸟类生态保护项目你未能入选。”   日本人天性礼貌客套,后面还附了一大段文字,大意是未来希望早稻田和东大之间有更多的交流访学项目,欢迎东大师生们下次再到东京来。   李蕊含压根就没报名,挤过来看乔宜的手机,神色比乔宜还要期盼。   看到邮件,李蕊含跳起来抱住她:“你太厉害了小乔。”   周围一阵唉声叹气,也有几个关系好的同学过来恭喜乔宜。   方翰摁灭手机,望着前面乔宜的背影,默然不语。   他喜欢乔宜。   但是承认乔宜比他优秀,真的很难做到。   所以当麦雨提出帮乔宜请假,让她缺席的时候,他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   李蕊含说得对,那瞬间的退缩其实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   他对乔宜有愧。   这份愧疚伴随方翰整个航程,下了飞机,同学们相互告别,奔向各自的家人。   方翰推着行李箱,叫住乔宜。   他紧握着推车的扶手,掌心沁出汗意:“乔宜,我送你回去吧,我家司机就在机场外面。”   机场出口处人流量很大,乔宜正低头看手机,闻言看向他。   今日东市雪后初晴,阳光明媚,她转身时,及腰的发丝轻轻扬起飘逸弧度。   女孩子水润的瞳孔仿佛闪着光,盈盈一笑,冲他举起手机:“不用了,方师兄,有人来接我。”   说完,迈着轻巧的步子,推着行李随着人流一起走出去。独留方翰一人怔怔立在原地。   一下飞机,乔宜就收到了季书辞的微信,说在机场外面等她。   简单直接,语气霸道,甚至都没问她需要接不需要。   乔宜心中是雀跃的。   四五天没见面,她也想见到季书辞,推着行李车的步伐都加快了些。   *   黑色奔驰停在人行道旁,车头的银色标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车旁站着一个男人,穿白衬衣,身量颀长,惹得过路的女生纷纷侧目。   乔宜认出是季书辞的车,兴高采烈的冲车边的男人挥了挥手。   季书辞戴着一副墨镜,薄唇微抿,情绪丝毫不外露,和乔宜的满脸开心形成鲜明对比。   还是那副不苟言笑的老样子。   乔宜想。   她走近,季书辞迈着长腿走到副驾驶,帮她拉开车门。   还贴心的在车门上虚扶了一下,免得她碰到头。   今天东市升温了,中午出了大太阳,乔宜觉得有点热,坐进车里,脱下白色毛呢外套,里面是一件粉色调的碎花连衣裙。   季书辞见了,从她手里接过大衣,放在了后排座位上。   关上车门,乔宜突然觉得脚边有什么东西,一低头,看到座位下放着一个礼品袋。   她提起礼品袋,问季书辞:“这是……”   季书辞系上安全带,不自在的侧眸:“给你的。”   乔宜眼眸微睁,有点惊讶,还有点好奇。   季书辞已经不是那个直男AI了,他已经进化成了会送礼物的AI。   纸袋子包装的很漂亮,提手上还系着香槟色的蝴蝶结礼花。   打开一看,是一杯奶茶,一只护肤品礼盒。   护肤品礼盒里是一瓶全新未拆封的小棕瓶精华液。   她原来那瓶碎掉了,因为麦雨,计划再买一瓶来着。恰好季书辞这个时候送她一瓶新的小棕瓶。   未免也太巧合了。   没等乔宜发问,季书辞道:“迟到的新年礼物。看到你朋友圈,就买了这个牌子,你若不喜欢,再送别的给你。”   乔宜突然想起,前天在日本的时候,她发了一条关于小棕瓶的朋友圈,本意是为了敲打麦雨,没想到……竟然被季书辞看到了。   乔宜突然有些脸红,她的朋友圈里全是美食打卡和埋怨论文的,早知道季书辞要看,她就不发那些了。   收回思绪,她摩挲着手中小棕瓶礼盒。   莹白的指尖纤细修长,指甲圆润微粉,在阳光下闪着珠贝的光泽。   “我挺喜欢的,”   乔宜以为互送新年礼物是季家的习俗,便没有多想,只说:“回头我也补上你的那份新年礼物。”   季书辞握着方向盘,点了下头。   礼品袋里还有一杯奶茶,乔宜可没忘。   她小心的把奶茶端出来,看到上面的logo,才惊呼出声:“茶颜悦色?”   季书辞抬眸,对上乔宜水盈盈的眸子,唇角微勾,“你不是一直想喝这个吗。”   透明的盖子里是饱满的奶油顶,点缀着彩色糖粒。   茶颜悦色家的幽兰拿铁,乔宜心心念念了很久,一直都没喝到。   跨年夜那天本来想和季书辞一起去喝,可当时排队的人太多,只好打消了念头。   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没想到季书辞还记得。   乔宜承认自己有点感动,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咬了咬粉色的唇瓣,嗫嚅说:“买奶茶要排队很久的吧。”   季书辞单手握着方向盘,如实回答。“助理帮忙去买的。我今天开了三个会。”   言下之意就是“我今天很忙,没空去排队。”   乔宜感动不过三秒。一时无语:“你知不知道,有的时候可以不说实话。这样会破坏浪漫的。”   季书辞顿了下问:“你喜欢浪漫吗?”   乔宜气嘟嘟的插上吸管:“没有女孩子不喜欢。”   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照射进车里,为她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说话间长睫忽闪,如蝴蝶振翅。   季书辞舔了舔薄唇:“我可以学。”   乔宜喝奶茶的动作顿住,反应过来他说的是,   [你喜欢浪漫,我可以学。]   茶颜悦色的奶油融化在口腔里,心里的滋味比奶油更加丝滑甜蜜。   电光石火间,突然涌现一丝悸动,逐渐扩大到整个胸腔。   多日以来,季书辞不寻常的贴心举动和细微关怀如走马灯似的出现在脑海里,乔宜突然有种难以置信的预感。   她胸口砰砰直跳,忍不住开口:“季书辞。”   “嗯?”   他低应一声,音线磁性低沉。   乔宜捏着吸管,脸颊飞上红晕:“你是不是在追求我啊。” 第30章   “是。”   季书辞回答的很干脆, 澄澈眼神里装满她一个人:“乔宜,你可以做我女朋友吗?”   乔宜懵了,这一瞬间的脸红不是因为车里的暖气太过熏人, 而是季书辞突然赠与的冬日心动。   相处这么久,要是说她对季书辞一点都没有动心,一定是假话。   他是她坎坷时的勇气和力量, 是她无助时的信任和支撑。   她也喜欢季书辞。   一开始是渐渐冒芽的好感,后来是欲盖弥彰的喜欢。   可这份喜欢, 像是一只半满的玻璃瓶,水面随着心意加深的缓缓上涨, 差一截才能装满玻璃瓶。   至于水何时才能装满,乔宜也说不清。   她大脑迟钝运转, 嗫嚅说:“暂时还不可以。”   季书辞微微皱眉:“为什么?”   “这也太突然了,哪有你这样突然说喜欢人家的!总要给我一点缓冲的时间吧。”   乔宜脸颊发烫,心似火在烧,压根不敢和他对视。   恋爱的前提是双方心意互通。既然乔宜还未明确对他的心意,季书辞选择尊重。   “都依你。”   他扬眸:“只是, 需要缓冲多久?”   乔宜飞快瞟他一眼,触及他清隽的侧脸, 语气轻快:“看你表现咯。”   季书辞挑眉:“表现?这个表述太模糊了。有没有可以量化的评价标准和评分规则?”   这人AI又上身了。   乔宜咬着吸管,默默转过身去:“季书辞, 开车,别说话。”   *   这次从日本回来, 乔宜不仅给季书辞带了礼物,一只飞利浦的剃须刀, 也给奶奶买了礼物和一些居家常备的养生药品。   白色恋人饼干、生巧, 都是很有名的日本伴手礼。   奶奶要预防三高, 需要忌口。   只尝了一块饼干,便招呼两个护工也来尝一尝乔宜从国外给她带回来的礼物,赞不绝口的夸她:“还是小乔贴心,去哪里都想着奶奶。”   乔宜读高中时,亲生奶奶就已经去世,彼时她忙于学业,即使奶奶病重之时,也没能在病床前尽孝几天。   每次和沈奶奶相处,乔宜都有一种亲奶奶回来了的感觉,心里对亲人的亏欠感也得到了纾解。   乔宜还从日本给沈奶奶带了一些日常养生的药,比如正露丸、龙角散之类。   奶奶常吃正露丸调养脾胃,上次来别墅,乔宜看到那瓶刚好快吃完了。便暗暗记下,在东京的时候多买了几瓶。   礼物不值什么钱,关键是这份心意难得。   人人都说,女孩子是贴心小棉袄,男孩是多余的皮夹克。   冷的时候穿皮夹克挡不住寒,暖和的时候穿皮夹克又太热,总之很鸡肋,且多余。   这么多年,沈奶奶膝下只有季书辞这么一个皮夹克,如今突然多了个小棉袄,体验不要太好。   奶奶很感动,连声夸乔宜真是想的周到。   最近东大要搞一个知名校友展,季书辞的名字赫然在列。   校方需要当年的学生证和录取通知书,希望季书辞能够提供。   季书辞读书期间一直和奶奶住在别墅里,直到去美国读书才独立搬出来,所以这些证件也都存放在别墅里。   季书辞原来的卧室空着,常年没人住,床上蒙着一层防尘罩,书籍文件也全在收纳箱里。   乔宜跟着他进了房间,在书桌和书柜前乱晃。   她和季书辞已经那么熟悉了,整个人显得游刃有余,不像第一次来别墅那么局促。   她拿起桌子上的机器人模型,左摸摸右看看,好奇的不行。   过了一会儿,又捧起书柜上的金色奖杯,掂了掂有多重。   季书辞把收纳箱搬出来,打开盖子,白衬衫袖子卷到肘际,露出结实有力的小臂,流畅的肌肉线条隐没于衬衫之下。   他将箱子里的文件一沓一沓拿出来,眼尾余光始终黏在女孩子身上,薄唇边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乔宜正背对他,站在书柜前。   书柜里排列的整整齐齐,有科普读物,英语名著,文言诗词,还有几本青少年编程入门教程……   打量着书柜里五花八门的书籍,乔宜突然想起一句话,“看一个人的书架便能了解一个人。”   这里的书籍经年尘封,主人已经过了阅读青少年读物的年纪,大概永远不会再翻开它们。   乔宜在书柜前驻足片刻,又看到那个熟悉的名字。   叶玉琢。   上次在季书辞的书房里,乔宜自书架上抽出叶玉琢的论文集翻看,被季书辞黑着脸夺了回去。   她一直以为季书辞是看她不顺眼,现在一回想,也许是有别的原因。   叶玉琢是生态学领域的学者,季书辞一直从事计算机行业,两者的研究领域毫不相干,为什么季书辞有这么多叶玉琢的著作?   乔宜心里打出一连串问号,她有种预感,其中一定有什么隐藏很深的原因。   她唇瓣微动,思虑片刻,选择了沉默不问。   也许时机到了,季书辞自然会告诉她。   学生证压在储物箱的最底层,季书辞翻出,轻轻拂去上面附着的灰尘。   学生时期的证件照是妥妥的黑历史,乔宜的高考证件照就是人生黑历史之一,本以为高考后就和那张证件照说拜拜了,没想到后来那张证件照直接印在大学学生证上,直接导致乔宜整个大学四年都不好意思让别人看自己的学生证。   于是乎,乔宜很八卦的凑过去,要看季书辞读书时的证件照:“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季书辞条件反射的将手中的学生证举起,脱离了乔宜的魔爪。   他身高180还多,乔宜踮起脚,伸长手臂去够,怎么都够不到。   季书辞的学生证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乔宜怎么可能甘心放过他的黑历史,立刻跳起来抓他的手臂。   没想到一不小心被桌子腿绊住,整个人一歪,重重倒在了季书辞的胸膛上。   季书辞本想和乔宜开个玩笑,没想到她那么想看他的照片,竟然还差点摔倒。   他一手护在她背后,待她站稳,才把学生证递到她面前,语气无奈:“急什么,给你看便是。”   乔宜瞪他一眼。   早这么乖乖拿来,还用得着她抢吗。   学生证上印着东大的校徽,翻看,里面是学籍信息,姓名年龄专业学号……   笔记遒劲有力,是季书辞本人的字。   乔宜随意瞟了一眼,聚焦在右侧的证件照上。   男孩子戴金边眼镜,衬衫纽扣扣到最上面一颗,黑发微微垂落额际,露出一张青涩俊逸的脸。   是乔宜不曾见过的大学生季书辞。   乔宜突然有些懊丧,为什么好看的人连学生证上的证件照也那么好看?   这个世界真不公平。   乔宜一颗心都放在证件照上,季书辞却定定注视着乔宜。   她本是清秀悦目的长相,水盈盈的眼眸喜怒皆宜,秀挺的鼻梁下是形状很美的唇瓣,和编贝般整齐的牙齿。   也许是刚刚抢夺学生证的时候不小心,樱桃唇边,如玉的肌肤上染着一点水红色,似乎是蹭上了口红的颜色。   季书辞以前不喜欢性子太跳脱的女孩子,现在却觉得,只要是乔宜,性子怎么跳脱都可以。   这么想着,季书辞抬手,轻轻握住乔宜的下巴,而后,在她错愕的目光里,一点点低下头,靠近,靠近。   乔宜看着眼前不断放大的俊脸,惊呼一声:“不可以!”   她一惊,手里的学生证都掉了。   季书辞的拇指轻轻揩过她的唇边,指腹上有常年敲击键盘磨出的薄茧,剐蹭在娇嫩的肌肤上,惹得她唇边一阵酥麻。   乔宜心跳急促,像是密集又没有旋律的鼓点。   在她又羞又怒的注视下,季书辞缓缓抬手,给她看拇指上的浅红色:“口红蹭上了。”   他神色如常,没什么波动。   乔宜这才明白,季书辞根本没打算亲吻她,顿时尴尬的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从桌上抽了张纸巾,气呼呼的拉过他的手,用力在拇指上蹭了蹭,把残存的口红擦的干干净净。   季书辞并非什么都不懂,看着她通红的侧脸,终是安耐不住心底的悸动。   她的手正握着他的手细细擦拭,两人掌心相抵,肌肤相贴,亲密无间。   季书辞瞧了一眼,突然反手紧紧握住她细白的手腕,倾身将她抵在墙上。   他的目光带着灼热的温度,从她眉眼间逡巡到朱唇出,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把她的心思看的透彻。   他喉结滚动,垂眸问:“你刚刚,是在期待吗?”   乔宜受不了他的眼神,何况耳边的嗓音低沉磁性,仿佛蛊惑。   她唔了半天,喉头仿佛堵了一团棉花,什么有力的回击都说不出来。   索性将纸巾扔到他怀里,逃出了卧室。   季书辞接住那团纸巾,上面还沾染着她口红颜色,粉粉的,像是一簇春日里盛放的樱花。   他扬了扬唇。   *   姚希和林措北请乔宜吃火锅,美名其曰接风洗尘,外加看看乔宜从日本给他们买了什么好东西。   “什么?季书辞和你告白了!”   火锅店里,姚希疯狂摇晃着乔宜:“你竟然没答应!”   乔宜把虾丸放进嘴里,很奇怪:“我为什么一定要答应啊。你没听人说嘛,表白是进攻成功时插上的旗帜,不是发起进攻时吹的号角。我觉得我俩关系还没到男女朋友那一步,总觉得还差点什么。”   “我看你是差点脑子。”   姚希翻了个白眼:“临毕业前脱个单不香吗?你非要单身到毕业独孤求败?”   乔宜笑嘻嘻,不和她一般见识:“我都单了这么多年,也不在乎剩下一年半载的。”   火锅热腾腾翻滚着,对面的林措北筷子突然掉了:“季总想和你谈恋爱?”   姚希下了一盘毛肚:“废话,都问小乔要不要做女朋友了,他当然想和小乔谈恋爱。”   林措北难以置信的指指自己:“小乔比我小三个月。是妹妹。”   说完,又指指乔宜:“季总和你谈恋爱,就是妹夫。”   他双眼发直:“夭寿了,季总成我妹夫了!????”   作者有话说:   嗷嗷嗷,今天开了一天的会,坐太久颈椎都不好了QAQ   话不多说,我去跳广场舞了bye~ 第31章   “得, 疯了一个。”   姚希望着他无奈的摇了摇头。   众所周知,林措北把季书辞当做学业的偶像、人生的标杆。   他一心想进入季书辞创办的盛创科技工作,好在毕业设计早已经做完, 博士录取通知书下来后,下学期的时间他便可以自由支配。   他想利用下学期的时间去季书辞的公司实习,早早便开始留意盛创科技招聘实习生的信息。   投简历、一轮面试、二轮面试……经过繁冗的流程, 林措北终于脱颖而出,成功成为盛创科技的实习生, 下学期开学后三月份入职。   再等两个月,他就能在偶像的手下工作, 和偶像一起开创AI行业的神话。   没想到……   有朝一日,偶像成了妹夫。   这关系简直是亲上加亲。   要不是男女有别, 林措北真想抱着乔宜亲两口。   乔宜被他激动的眼神看的起鸡皮疙瘩,伸手挡住他:“别过来,我怕猪。”   姚希笑声绕梁,把桌子拍的震天响。   林措北委屈的像个小媳妇:“小乔你干嘛啊,竟然说我是猪。”   “对不起哦。”   乔宜没什么诚意的道了歉, 喝了口饮料:“你去季书辞公司实习的时候一定不要乱讲,我们还不是男女朋友呢, 管好你的嘴。”   “早晚会是的。”   林措北指指点点:“小乔,你能不能争点气?季总都告白了, 你要好好把握,不要让别的女孩子趁虚而入。”   姚希“啧”了一声:“林措北, 你胳膊肘往外拐。要我说,应该是季书辞好好把握小乔才对。既然小乔没答应做他女盆友, 更应该好好表现, 争取早日打动小乔。毕竟追小乔的人不止她一个, 比如那个什么方学长,也很痴心的。”   不提还好,一提方翰,一些不好的记忆涌上心头,乔宜嘴里的虾滑都不香了。   她上辈子做了什么坏事,要被方翰惦记?   姚希见她表情不对,贼笑着问东京之旅方翰有没有对她示好。   乔宜一言难尽,把访学时发生的不愉快娓娓道来。   姚希和林措北听了,一个义愤填膺,一个破口大骂。   “麦雨是统一绿茶成了精吗?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啊!”   “方翰怎么回事?果然,男人都是自私的,在利益面前就会把爱情抛之脑后。”   “不是,姚希你不要一棍子打死所有男人……”   “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你可以骂我,不可以骂季神!”   两人吵成一团,乔宜无奈的支起手肘,托着腮,一边吃西瓜,一边旁观二人的争吵。   海×捞的服务贴心到极致,服务员小姐姐看到西瓜快吃完了,又帮忙送了一盘过来。   手机震了一下,点开一看,是班长发来的消息:“小乔,一个好消息,方翰学长退出学院的国奖评定了,今年的国奖是你的啦。”   东大的国家奖学金名额是根据专业总人数来分配的,鸟类生态学的学生数量少,硕士和博士总人数加起来,国家奖学金名额只有一个。   方翰是有资格评选国家奖学金的,如今突然退出评选,是因为心里的内疚作祟,想把国家奖学金的名额“让”给乔宜,作为弥补。   乔宜并不在意,因为她的成绩足够优异,发表的论文数量也达标,就算方翰不退出奖学金的角逐,获得奖学金的也一定是她,而不是方翰。   这点自信,她还是有的。   只是方翰一退出,别人都会以为是方翰把奖学金“让”给她的。   乔宜眉心皱起,瓷白的脸上闷闷不乐。   她不明白方翰为什么总是做出一些让她陷入难堪境地的事。   相比之下,季书辞便贴心许多。   他不近人情,却无时无刻不将她置于心尖,他不擅言辞,却笨拙的照顾她每一个细微的情绪。   虽然他话少人高冷,可从来不让她费心,每当她遭遇困境,也总是他及时出现,帮她解围。   乔宜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想起季书辞,回过神来时,心头已溢满季书辞的千般好、万般好。   她一时表情凝滞,心里错综复杂,细品许久,却升腾起一股蜜糖般的甜。   *   元旦过后,大学生们整体陷入了躁动。   盼星星盼月亮,整天盼望寒假来临。   度过了难熬的考试周,每个大学生的头发都更稀疏了一些。   相比之下,乔宜就幸福许多。   学校一月十号放寒假,研三的学生没有课程安排,不需要经受考试周的摧残。   一学期没回家,乔宜归心似箭,放假当晚,便迫不及待地收拾了一晚上行李,第二天一早,季书辞送她去高铁站。   乔宜的家在东市附近的逢水镇,小镇依山傍水,风景秀丽,背靠一片广袤的森林保护区,距离市区只有一个小时车程,是远近闻名的短途旅游景点。   叮——   电梯门开,季书辞推着行李箱走出,乔宜跟在身后。   刚向乔宜表了达自己的心意,就要分开一个寒假。看乔宜因为放假满心雀跃,脸上没有一丝眷恋,季书辞不免有些郁闷。   可绅士的素养沉淀在骨子里,季书辞克制的将这份郁闷压在了心底。并没有在乔宜面前表现出来。   打开后备箱,他将乔宜的行李箱放进去。   行李箱是白色的,20寸,里面装了几件秋冬厚衣物,还有一台笔记本电脑。   乔宜觉得箱子装这么多东西已经很沉了,没想到季书辞单手就提了起来,看上去轻轻松松,毫不费力。   乔宜说了谢谢,目光扫到后备箱的角落里,那里放着一只大红色礼盒,洋溢着浓浓的春节气息。   季书辞解释:“这是给阿姨带的礼物。”   他唔了声:“过年,一点心意。”   不知道是在解释,还是在掩饰。   乔宜识破了他的心思,粉唇漾开一抹笑:“我会把礼物带到的。不过,我妈妈还不知道我们住在一起,我会……找个时机告诉她的。”   季书辞点点头,来到副驾驶,拉开车门,乔宜坐进去的时候,季书辞还伸手垫在车门上方,以免她磕到头,可谓贴心至极。   乔宜坐好,季书辞又附身帮她扣安全带,两人贴的很近,乔宜看到他根根分明的眼睫。   她不受控制般,目光划过他的眉眼,高挺的鼻梁,微抿的薄唇。   他穿白色高领毛衣,驼色大衣,黑发简单打理过,蓬松的垂在额前。   季书辞低眸扣着安全带,察觉到女孩正目不转睛的着自己,琥珀色的眼眸看向乔宜:“?”   乔宜想了想,身子微微前倾,伸手虚揽住他的脖子:“季书辞,我会想你的。”   两人第一次这样亲密。   乔宜也是第一次这样主动。   季书辞耳廓微红,袖长的手指捏着她腰侧的安全带忘记松开,过了一会儿,稳了稳住心神,才直起身说:“我也会想你的。”   黑色奔驰平稳行驶了半个小时,抵达高铁站,   季书辞停好车,打开后备箱,把行李箱搬下来,又拎出红色礼盒,递给乔宜。   他抬腕看了下手表,“时间差不多了,快进站吧。”   乔宜扶着行李箱,忽然有些小小的不舍,可是看到季书辞没什么表示,也只好克制着内心的情绪,仰头说:“那我走了哦,年后见。”   季书辞动了动薄唇,只简单两个字:“再见。”   乔宜低头“哦”了一声,盯着自己脚尖看了一会儿,没有等来那个分别的拥抱,只好略感失望的拉起行李箱,从季书辞身侧走过。   没想到刚迈出脚步,一阵大力便将她拥入怀中。   他抱的太紧,怀抱又太过炙热,乔宜一下子烫红了脸。   她轻轻枕在他胸口,抬起手臂缓缓环住他的窄腰,回抱住了他。   感受到她的回应,季书辞心旌一荡,忍不住将下巴抵在她的头顶,细细摩挲,低声道:“不想说再见。”   他的嗓音低沉悦耳,如大提琴在耳边奏鸣,电流般的酥麻一直传到心里。   两人都没有说话,就这么静静抱了许久,乔宜一点都不舍得松开,可是高铁不等人,只好戳了戳季书辞的衣领,瓮声道:“再不走要晚点啦。”   她没发觉,自己的声音温软如蜜,季书辞喉结上下滚动,克制着心头悸动,缓缓松开她。   这次季书辞没再挽留她,只是临别时看着她的眼神,晕着一团化不开的浓情,险些把她的一颗心溺毙。   东市的高铁站占地面积很大。   乔宜进站,过了安检,坐电梯到二楼候车厅,透过玻璃窗向下望,看到季书辞还没走。   男人长身立在车旁,挺拔清俊。   乔宜站在玻璃窗边,对着他的方向招了招手,拿出手机,对微信发语音:“外面很冷的,快回去吧。”   手机一阵震动,季书辞从大衣口袋立拿出,看到是乔宜的语音消息,勾唇浅笑了下。   [季书辞]:等你上高铁我再回。   乔宜发了一个卡通表情,好看的唇角抑制不住的上翘,打字飞快:“好哒,季先生。寒假只有一个月,很快就会过去的。”   寒假过去,就能和他见面啦。   季书辞看着手机里那个蹦蹦跳跳说“好的”的卡通人物,抿了抿薄唇。   一个月明明有整整三十一天。   哪里快了。 第32章   高铁速度飞快, 半个小时的功夫,乔宜便到家了。   离开了钢铁水泥的城市,来到群山环绕的小镇, 耳边鸟语阵阵,空气里弥漫青草香味,恍然置身世外桃源。   公交车沿着盘山公路缓缓行驶, 乔宜拖着行李箱下车,映入眼帘的是各色的房舍。   细看会发现, 每座房舍的颜色都不同,有的是粉嫩的珊瑚色, 有的是海水蓝色,有的走欧式宫廷风, 有的是江南水乡的黛瓦白墙院落。   这些房舍有个共同的名字,逢水民宿。   逢水镇是座千年古镇,这里家家户户几乎都种佛手,被称为“中国佛手之乡”。   逢水镇背靠森林保护区,被群山围绕, 一条碧水河从镇中心经流而过。   天然的地理配置为逢水镇带来了优越的生态环境,也造成了不便的交通和闭塞的生活。   十年前, 逢水镇人迹罕至,佛手销路不畅, 经济发展落后,居民收入低微。   十年后, 逢水镇乘借乡村振兴的东风,通过网络电商打开佛手销路, 利用山水资源发展旅游产业, 带动了民宿、餐饮、文创、电商等产业链的一条龙发展。   一座座民宿拔地而起, 慕名而来的游客络绎不绝。   逢水古镇的面貌焕然一新,居民的日子也愈发滋润有朝气了。   乔宜一个学期没回家,镇里的面貌又有了新的变化。   街道两旁的路灯上装上了中国结,墙壁上多了一些手绘涂鸦。   街角处还有两三个游客,正在涂鸦前打卡拍照。   乔宜推着行李箱漫步,目不转睛的打量着家乡的新变化,转过街角,遇到正在浇花的张阿姨。   张阿姨和乔宜家是邻居,走过张阿姨家的民宿,便是乔宜家了。   花池里的一树腊梅开的正旺,半透明的黄色花瓣层层叠叠,香气幽幽。   “小乔回来啦。”   张阿姨停下浇花的动作,隔着白色栅栏和她打招呼。   “张阿姨好。我放寒假啦。”   乔宜嗅着腊梅香,心情惬意,随口问:“张阿姨,我妈在家吗?”   刘宜兰是镇医院的一名医生,医生的工作制做二休二,如果特别忙也会被叫去加班。   乔宜提前跟刘宜兰说了今天回家,刘宜兰不确定今天能不能歇班,让她自己回来。   父亲去世后,刘宜兰一个人把乔宜带大。   五年前,为了响应镇里号召,刘宜兰把家里的三层洋楼改成了民宿,雇了几名员工做前台和保洁。   自从乔宜上高中,忙于学业,不常回家。刘宜兰上班的时候在医院忙工作,休息日就忙着经营民宿。每天不让自己闲下来,也算有个心理寄托。   “在家!你妈今天休息,忙着给民宿置办家具呢。”张阿姨说。   临近春节,逢水镇的游客越发多了起来,民宿床位供不应求,各家民宿都在忙着搞扩建。   趁着休息日有空,刘宜兰将民宿顶楼的两间房间整理出来,打造成了可以住客人的房间。   乔宜家民宿的名字言简意赅,就叫“小乔家”。   房子外观被涂成奶蓝色,这颜色是乔宜亲自选的,清新可人,让人一眼就有好心情。   周身的围墙上画着一些云朵、太阳、贝壳的简笔画,是当年乔宜和姚希、林措北三个人一起画的。   乔宜摁响门铃,前台小慧赶过来开门,“小乔回来啦。”   “小慧姐,好久不见!”   乔宜和小慧熊抱了一下,小慧从她手里拖过行李箱,边往里走边道:“这几天民宿生意特别好,我和芳姐、小石都忙的焦头烂额的。刘姨今天歇班,给你炖了桃胶糯耳皂角米汤,足足炖了十个小时。”   逢水镇有山有水,物产丰富,平时吃的鱼虾、蘑菇、竹笋、桃胶、莲藕,基本都是本镇产的,纯天然无污染,这也是吸引游客慕名而来的一大原因。   乔宜进门,刘宜兰刚好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一盅汤。   桃胶是夏天从山上的桃树上采下的,晒干了,储存起来,一年四季都能炖汤喝。   炖了十个小时,桃胶和糯耳已经出胶,汤水晶莹剔透,最是滋补。   许久没见到女儿,刘宜兰也高兴,“回来了,快去洗手,中午做了肉片炒竹荪、烧茄盒,炸虾饼,都是你喜欢吃的菜。”   乔宜放下书包,先盛出半碗汤,嘴里抹了蜜一般,“妈你都不知道,学校食堂可难吃了,我都饿瘦了。在学校的时候特别想吃你做的炸虾饼。”   刘宜兰笑:“少没个正型,上次谁说学校食堂的糖醋排骨好吃的。”   乔宜嘿嘿一笑,把死皮赖脸的精神贯彻到底,抱着刘宜兰的手臂不撒手:“再好吃也没老妈做的菜好吃嘛。”   刘宜兰拿她没办法:“就会撒娇。”   民宿的客人和员工有专门的食堂,乔宜和刘宜兰吃小灶,偶尔也去食堂和大家一起吃工作餐。   吃过午饭,乔宜回到卧室。   打开行李箱,取出笔记本电脑,又取出一摞厚重的专业课书。   她寒假也有满满的学习任务。   一是初期答辩后老师们给毕业论文提了一些指导意见,她还没修改完。   二是池田泾川教授的联合国项目马上就要结项了,有大量的数据资料需要分析整理。   作为唯一入选联合国项目的学生,往小了说,她不能给吴教授丢人,往大了说,不能给中国的鸟类生态学丢人。   刘宜兰知道女儿要回来,已经提前把乔宜的卧室打扫过,被褥也都在太阳下晒过一遍,把脸埋进被子里,闻起来有种暖洋洋的阳光味道。   乔宜在床上打了个滚儿,把床头的大熊娃娃抱在怀里□□了一番。   虽然季书辞家里的床很软很舒服,可是和自己的大床一比较,便显得稍逊一筹。   这么想着,乔宜才想起还没给季书辞报平安,忙从床上摸出手机,点开微信。   [乔宜]:我到家啦。   季书辞几乎是秒回:好。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把乔宜甜的心头砰砰跳。   阳光从玻璃窗透进来,打在淡蓝色的大床上,她双手捂着脸颊,看到行李箱旁那只红色的礼盒。   季书辞特意叮嘱她,这是送给妈妈的礼物。   可是该怎么解释季书辞的身份呢……   友达以上,恋人未满?   未来的男朋友?   无论怎么解释,好像都很尴尬。   乔宜在床上滚来滚去,纠结了一会儿,跳下床,踩着兔子拖鞋,一手抱起笔记本电脑,另一只手拎起礼盒,蹬蹬蹬下了楼。   刘宜兰正在指挥员工修剪小花园里的花树,乔宜跑过来,把大红色的礼盒往她手里一塞,含含糊糊道,“妈妈,这是我一个朋友送你的礼物。”   没等刘宜兰发问,乔宜脚底抹油,跑得比兔子还快,“我去直播间蹭网写论文了。妈妈拜拜,小慧拜拜。”   网购盛行之后,逢水镇佛手的销路拓展,销量也直线上涨。近几年短视频流行,直播带货成为新的销售形式。   逢水镇专门打造了一个佛手直播间,由几个年轻的大学生村官带货直播,在直播平台上一炮而红。   佛手直播间里面辟出一间自习室,自习室的窗外便是碧水河畔,风景好,网络佳,简直是写论文的风水宝地。   乔宜飞快跑远了,消失在门外,刘宜兰“诶”了一声,看向手里的礼盒。   大红色的礼盒上没写是什么东西,只有一个烫金福字。   刘宜兰没多想,原地就把礼盒拆开了。   小慧见她在拆礼物,也凑过来看热闹。   礼盒里有十二个小罐子,小慧随手拿起一个,上面写着“冬虫夏草”。   小慧惊呆了,又拿起一个,上面写着“西洋参”。   礼盒里全是上好的补品。不用猜,价格一定贵的离谱。   小慧挤挤眼:“刘姨,这可不像普通朋友送的。说不定小乔交了男朋友呀。”   刘宜兰没料到这礼盒这么名贵,听到“男朋友”三个字,皱了皱眉。   她把瓶瓶罐罐重新装好,递给小慧:“拿到厨房吧,这一阵大家都辛苦了,给大家多补补。”   小慧没想到刘宜兰这么大方,兴高采烈说:“好嘞,谢谢刘姨!”   *   逢水镇的大学生不多,放寒假还要写作业的大学生也只有乔宜一个。   所以她理所应当的霸占了整间自习室。   打开笔记本,打开文档,乔宜很快便投入到论文写作中。   自习室的玻璃窗开着,明媚的阳光洒进来,把长长的木制书桌蒙上一层金黄的暖光。   时不时有戴胜鸟和麻雀飞来,站在窗台上歪歪头,梳理羽毛。   逢水镇生态优越,经常能看到野生鸟类在此出没。居民们已经见怪不怪。   自上个世纪开始,镇里就自发喊出了“不投喂,不捕杀”的口号,长久以来,这里的人们和鸟类和谐相处,一体共生。   自习室的门被敲响,周妍笑意盈盈的走进来,把热气腾腾马克杯放在乔宜手边:“小乔,给你泡了杯咖啡。”   周妍是帝都大学的研究生,是逢水镇前年招录的大学生村官,也是佛手直播间的小组负责人。   “谢谢妍姐,”小乔道了谢,问道:“妍姐,最近的直播怎么样呀。”   周妍拉过椅子坐下,神色颇感自豪:“这月直播间的销量比上月多了一倍。马上过年了,很多人都愿意买些佛手放在家里,好看又好闻。咱们逢水镇的佛手全国闻名,甚至有东北、新疆的客人下单购买呢。”   小乔也有些惊喜,没想到佛手的销量竟然好到了这种地步。   “20号就是年货节了,今年佛手的总体销量能不能翻番,就看年货节的销量加成了。我们打算19号晚上举行一场年货直播,到时候镇领导会亲自来直播间里带货。”   去年逢水镇的佛手销量创下十年新高,被评为“乡村振兴小镇排行榜”第一名。   如果今年实现销量翻番,逢水镇定能蝉联第一名的位置。   乔宜也心情激动:“妍姐,直播那天我来帮忙。”   两人说话的功夫,外面传来一阵嘈杂。   乔宜来到窗户边,看到一群穿着工装、带着安全帽的工人,和几个面熟的街坊邻居,两拨人吵作一团。   “妍姐,这是怎么了?”   周妍皱眉:“半年前,镇里新建了风力发电项目,本来是件好事。可咱们镇生态环境好,野生鸟类多,鸟儿频频撞到风力发电的涡轮机叶片上,一个月就能撞死几十只。邻居街坊们惜鸟爱鸟,渐渐都对风力发电项目产生了负面意见。这不,最近风力发电的两个涡轮坏掉不转动,工人们从市里过来维修,街坊们自发拦住他们,说什么都不让他们把风力涡轮修好。说‘修好了不知道又要撞死多少鸟’。”   风力发电是清洁能源,与煤炭发电相比,造成的环境污染几乎为0。   当初在逢水镇选址发展风力发电项目,目的是保护生态。   如今街坊们保护鸟类,也是出于保护生态的考量。   两者出发点其实都是一致的,也都没有做错。   只是,该如何调和两者的矛盾呢?   两拨人吵得热火朝天,逢水镇民风淳朴,街坊们性格直接,吵着吵着,渐渐有动手的趋势。   周妍一边叮嘱乔宜不要出门,免得被误伤,一边焦急的往外走:“我去劝劝他们。”   周妍刚到逢水镇的时候并不顺利,村民见她是个穿裙子的女娃娃,一张青葱的面孔犹带稚气,并不拿她当村官看,也不把她的话回事。   三年过去了,周妍带着村民开拓出佛手的巨大销路,手把手的教每一位村民开网店,做直播。这下,大家都知道这位年轻的村官知道很多他们不懂的网络知识,看向周妍的目光里也多了敬佩和信任,她的话也有了分量。   透过玻璃窗,乔宜看到周妍站在工人和街坊们中间,摆事实、讲道理,苦口婆心劝了一番,两拨人终于平息了争吵。   然而大家很清楚,双方产生矛盾的根源并没有疏通,下次爆发争吵是迟早的事。   *   盛创科技总部大楼。   年关将至,公司接到一则通知:东市辖区内一处风力发电项目向盛创科技寻求技术支持。   与其说是寻求支持,不如说是上级下达的指示。   俞宁接到指示,决定亲自带队去项目现场调研一趟。   季书辞坐在办公桌后,翻开俞宁递来的项目书。   他穿一袭深蓝色西服,打银灰色领带,修长的手里握着一支派克钢笔。   他一目十行,目光定格在项目地点上,手腕微动,锋锐笔尖在纸张上勾出一个墨蓝色的圈。   逢水镇。   乔宜的家。 第33章   女秘书敲门进来, 看到办公室里的俞宁,脚下步子一顿,硬着头皮走上前, 把一杯咖啡递到季书辞手边。   自从和Nuro公司签约失败,俞副总便对季总窝着一腔火气。   两人目前的关系,就像结婚十年突然闹矛盾的夫妻, 无法真刀真枪的“离婚”,只能憋回肚子里, 阴阳怪气的恶心对方。   季书辞合上项目书,抬眼望向秘书:“下周有行程安排吗?”   女秘书道:“季总, 下周五有一场商业酒会。”   “推了吧。”   季书辞抬眼,看向俞宁:“把行程改成逢水镇。”   俞宁回味了下, 才知道季书辞要和他一起去逢水镇调研。脸色登时有些难看。   女秘书隐约嗅到□□味儿,瞄了眼两人的脸色,忙道:“好的季总。季总,俞总,我先出去了。”   办公室的门刚合上, 俞宁便俯身重重拍了下桌子:“你是不是故意的?非要跟着我去逢水镇。”   季书辞拿过一份文件,龙飞凤舞的签字, 压根没抬眼看他,“幼稚。”   俞宁气笑了:“我幼稚?你非要去是吧?给个理由先。”   季书辞顿笔, 淡淡道:“在斯坦福我曾参与过抗生物干扰项目的研发,有充足的经验。这个理由充分吗?”   逢水镇的风力发电项目时常误杀空中飞窜的野鸟, 向盛创科技寻求技术支持。   风力发电和鸟类保护的困局,恰好属于抗生物干扰AI模型应用的范围。   这么一说, 俞宁才想起来, 季书辞留美的时候, 曾参与过美国波多黎各的射电望远镜抗生物干扰项目。   盛创科技现有的抗生物干扰AI模型便是来源于此。   可俞宁一想到要和季书辞一起出差,就浑身不舒坦。   丢了Nuro公司几百亿的大项目,对着季书辞,不能打,不能骂,他是CEO,还要听他的话,   俞宁双手撑在桌面上,居高临下的怒瞪着对面的男人,猛地伸手端起季书辞面前的咖啡,咕咚咕咚喝完,才气冲冲的转身走出办公室。   季书辞看着面前见底的咖啡杯,眉宇间浮现几分无奈。只得打电话让人送一杯新的进来。   *   乔宜回到家,刘宜兰正在厨房做饭。   乔宜放下书和电脑,洗过手,到厨房帮忙打下手。   新鲜的黄豆芽,需要剥掉豆皮,掐掉根茎。   乔宜心不在焉的择着豆芽,一不留神,把黄色的豆芽头掐掉了。   刘宜兰转身看到,无奈的瞪眼:“这孩子,想什么呢?”   从直播室回来,电力工人和街坊吵架的场面一直萦绕在乔宜脑海里。   她甩了甩手上的豆芽皮,忍不住问出一直徘徊在脑子里的问题。   “妈妈,你也觉得风力发电项目应该中止吗?”   油锅热了,刘宜兰把虾仁倒进锅里,虾仁瞬间收缩卷曲,变成淡淡的粉色。   “不中止怎么办呢?逢水镇鸟类太多了,你没见过鸟撞死在风力涡轮上的那个场面,叫人看了真不忍心。风力发电是为了节能环保,可另一方面也伤害了鸟类,这是件顾此失彼的事,别到最后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虾仁的香味扑鼻,乔宜却没什么胃口,一手托腮,喃喃道:“就不能找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吗?”   虾仁出锅,刘宜兰扭头打断她:“把豆芽拿过来。”   “哦。”   乔宜忙把择好的豆芽递过去。   刘宜兰把豆芽下入锅里,叮嘱道:“去收拾一下餐桌,马上吃饭了。”   来到客厅里,乔宜把餐桌上的果盘和零食都收拾起来放在一边,腾出吃饭的地方。   客厅里的电视开着,本省新闻联播恰好结束,开始播放本省天气预报。   “明天逢水镇等地大雨到暴雨,部分地区伴有短时强降水,局地有阵性大风、冰雹等强对流天气……加强防范强降雨引发的城乡积涝、山洪及山体滑坡等次生灾害……”   逢水镇四处环山,容易发生次生灾害。   虽然周边山势不算陡峭,发生地质灾害的次数也屈指可数,可每逢暴雨天气,总是让人惴惴不安。   乔宜扬声问:“妈,明天下暴雨,你明天值班吗?”   “不值班,明天上午查完房应该就没事了。”   “哦,好。”   乔宜这才放心,拿起遥控器,换了个综艺节目。   *   这日上午,盛创科技调研团队启程,前往逢水镇实地考察风力发电项目。   参与调研的人员有四位,一辆六座的商务车还剩下两个空位。   司机小王和女秘书坐在前面,季书辞和俞宁坐在中排,后排座位空着。   从东市到逢水镇车程一个小时,刚上车,俞宁便觉的度秒如年。   他抬眼看了眼身侧的季书辞,他正垂眸看文件,俊脸上不似平时那般清冷,薄唇边牵着一抹笑意,似乎对逢水镇之行充满期待,惬意的很。   季书辞越惬意,俞宁就越生气。   这人是不是找抽?   明知他看不惯他,还非要跟来调研,在他眼前晃悠。   车内气氛诡异,女秘书瞟了眼后视镜,适时递过去两杯咖啡:“季总,俞总,喝杯咖啡。”   季书辞伸手接过,礼貌道谢:“谢谢。”   俞宁夺过咖啡,起身从季书辞身旁挤过去,一屁股坐在后排座位上。   脸上分明写着一行字:老子不想和你坐在一起。   司机小王和女秘书对视一眼,把脚下油门踩得更大了一些。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早到达逢水镇,早超生。   谁知道屋漏偏逢连夜雨。   车子刚驶出东市市区,原本阴沉不见太阳的天空倏尔下起雨滴,天色黑沉沉一片,雨点噼里啪啦落下来,重重砸在车窗玻璃上。   雨势越来越猛,前视镜满是水痕,司机小王把雨刷开到最大。在漫天雨幕中辨别着前进方向。   车子在盘山公路上缓慢移动,转过一处弯道,经过两山之间的谷底时,眼前的大雨骤然紧密起来。   雨声哗哗如同瓢泼。司机小王难以分辨前路的方向,为了安全起见,只好紧急踩了刹车。   山路两旁的树木枝叶婆娑摇摆,一阵狂风大作,碗口粗的枝干被强劲的风力吹折,猛地弯下巨大的树冠,直直戳向车窗。   大树失重倒下,直冲眼前而来,眨眼的功夫,便把车侧玻璃砸的四分五裂。   “小心!”   玻璃迸射成无数细小的碎片,季书辞高喊一声,下意识飞身扑挡在俞宁身前。   同一时间,逢水镇阴风怒号,雨势如注。   四周的山石被雨水冲刷浸泡太久,渐渐松动下滑,一声巨响,泥土和石块滑下山坡,砸断地下掩埋的电缆,原本灯火璀璨的小城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中。   *   窗外大雨如注,乔宜裹着毯子窝在床上,面前摆着一张小桌子,桌上摆着笔记本电脑,还有一杯奶茶、一碟凤梨酥。   她正聚精会神的打字,头顶的灯忽然闪了两下,然后……不亮了。   整个房间陷入了黑暗,乔宜写论文的思路也被打断了。   她想了想,才反应过来是停电了。   每次发生山体滑坡,紧跟着便是停水停电。   十年之前,逢水镇是地质灾害的重灾区,每逢下雨必发生山体滑坡,居民们深受其害。   近年国家进行生态治理,逢水镇大力植树造林,原本光秃秃的山坡变成了茂盛的森林,镇周边的土壤条件改善了不少,山体滑坡的发生率大幅度降低。附近昆山森林保护区的生态也获得了提升。   奈何逢水镇四面环山的地理位置无法改变,为了以防万一,镇里给家家户户普及了预防地质灾害的知识,并号召大家都做好物资储备,以免灾害发生后断水断电,物资供应不上。   乔宜家有两栋小楼,一栋供游客居住,一栋乔宜和刘宜兰以及民宿的员工居住。   过了一会儿,外面渐渐躁动起来,乔宜跳下床,拿了把雨伞,冒着雨跑到民宿大厅里。   数以千计的游客被困在逢水镇,滞留在乔宜家的游客便有30多人。   游客们没经历过地质灾害,都十分恐慌,聚集在一楼客厅里,场面乱哄哄的。   刘宜兰正在安抚大家,“各位游客朋友,今天的大雨诱发了地质灾害,造成了断水断电,技术人员会尽快赶来修复的,请大家稍安勿躁。”   “什么时候来电呀?黑漆漆的,洗澡都看不见。”   “本来是来旅游的,没想到竟然碰到地质灾害,真倒霉。”   “热搜上说周边发生山体滑波了,我们呆在这里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这雨什么时候才能停!”   游客们你一言我一语发着牢骚,场面难以控制。   乔宜抱着一堆蜡烛走来,和前台小慧一起用打火机点燃。   外面大雨瓢泼,漆黑的客厅里,蜡烛依次被点亮,一簇簇微弱的烛光跳动着,雀跃着,仿佛汇聚成人间星河。   客厅里充斥着一片暖黄色的朦胧,烛火照亮每位游客的面容。   这场面让嘈杂的吵闹声渐渐安静了下来。   刘宜兰眉眼间一片平静,开口讲:“请各位放心,乔宜家民宿有充足的物资储备,水电恢复供应之前,各位的餐饮和住宿全部由民宿提供,不收取任何费用。请大家把民宿当成自己的家,在这里安心等待。”   一旁,乔宜向小慧招招手,两人去杂物间搬来了一个巨大的纸箱子。   放寒假回家之前,乔宜网购了一大箱零食,本想趁着寒假尽情吃吃吃,没想到遇到今天停电的事,为了稳定游客的情绪,只好把这些零食拿出来和游客们分享。   芳姐、小石打开一桶纯净水,用电水壶烧开,忙着添茶倒水。   小慧把各色零食分发给游客们,乔宜则去杂物间拿来一些棋牌游戏,供游客解闷。   这边使出浑身解数安抚着游客,刘宜兰出去接了个电话。   三分钟后,回来交代小慧:“王支书打来电话,东市一家科技公司来镇里调研风力发电项目,被大雨困住,有人受了伤,暂时先下榻在咱们家民宿。”   乔宜拆开一包脆脆鲨,瞪大了眼。   哪家科技公司这么倒霉?   专挑大雨天气来调研,还受了伤。   出门没看黄历吧?   小慧不乐意:“为什么非要来咱家住啊,王支书那么抠门,把手头的钱都给贫困户买米买油了,欠咱们的住宿费每回都要拖到年底才结算。”   小石正在拆零食的包装,一个用力,直接把胶带扯开了,棱角分明的年轻面庞上表情愤愤:“那些专家一点用没有,脑子还不如砖头好用。要我说,把那些发电涡轮桩全拆了,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乔宜张了张嘴,想反驳小石,并不是所有的专家都是“砖家”,比如季书辞,就是一名真正有生态意识的人工智能专家。   “行了行了,”   刘宜兰说:“科技公司的人快到了,小慧,去看看还有几间空客房。” 第34章   民宿里, 烛光暖黄连片。   三三两两游客围坐一团,或说话谈天,或玩纸牌桌游, 还有几个年轻人抱着吉他乐器,边弹边唱。   多亏民宿老板费心,一场停电导致的围困, 竟然被营造成一晚颇有情调的烛光聚会。   “天黑,全体玩家请闭眼。”   八九个年轻人围坐一团, 正在玩狼人杀。   中间的四个女生是即将毕业的学生,这次到逢水镇旅行是她们毕业旅行的最后一程, 没想到被山体滑坡困在这里。   四人和乔宜年纪相仿,性子活泼, 见天黑停电,烛光颇有氛围,不想无聊度过长夜,便拉了几个陌生游客一起玩狼人杀。   开局时还缺一个人做裁判,她们便盛情邀请乔宜加入。   闲着也是闲着, 反正停电了也没有别的娱乐活动,乔宜应下了裁判的角色。   “预言家请睁眼……预言家请验人。”   狼人杀游戏里, 裁判的职责是推进流程,使游戏进展到下一个环节。   也就是说, 和其他角色相比,裁判并不需要动脑子。   于是, 乔宜念着流程,思绪被屋檐坠落的雨滴声吸引, 眼神渐渐飘忽到民宿的庭院里。   雨水仍在淅沥沥的下着, 比起白天的瓢泼大雨, 雨势明显小了许多,颇有些春雨细如牛毛的意味。   花池里两树腊梅已经盛放,半透明的鹅黄花瓣被噼啪的雨水打湿,悠悠坠落在树下,积成一小片落花。   民宿门口放着着两只蓄电池发电的手电筒,散射出两道明亮的光束,为过路的行人照亮前路,也把漆黑的庭院照亮。   映现出庭院里如镜面般的积水,和飘落在地的腊梅花瓣。   画面令人心静。   然而很快有人打破了这幅静谧的画面。   雨夜。   皮鞋踏入庭院。   男人穿一袭黑色西服,外面披一件长及脚踝的黑色羊绒大衣。   他身量极高,如松柏般挺拔,修长的右手里撑一把纯黑色雨伞,雨伞的木制手柄泛着温润光泽。   他立在台阶下,雨伞稍稍倾斜,伞檐下露出一张清俊逼人的脸。   金边眼镜后眉眼俊逸,只是额角有些许红痕,高挺鼻梁上也横亘着一道划痕,使他清冷的气质增添几分妖异。   “预言家”是个小姐姐,正听从裁判的指示,睁着眼睛聚精会神的“验人”,注意到进入民宿的男人,果断把游戏抛之脑后,拿出手机,打开相机,一阵猛拍。   雨夜,一袭黑衣的英俊男人,伤痕,撑伞。   简直是夜访吸血鬼的场面啊!   男人的到来令民宿瞬间安静下来,闲话家常的阿姨们看向门外,抱着吉他弹民谣的文青少年也停止了弹奏。   乔宜盯着那男人不自觉的看愣了,回过神,立刻跳起来。   季书辞?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   没等乔宜开口,王支书和俞宁也出现在民宿的庭院里,两人撑着伞,高高挽起裤腿,都有些形容狼狈。   刘宜兰迎出来,忙请王支书进门。   乔宜拉住小石,让他帮忙接替狼人杀裁判的角色,然后小跑着来到季书辞身边,盯着他脸上引人瞩目的伤痕,压低声音问:“你怎么在这儿?还有,你脸上的伤怎么弄得?”   她问题太多,问的又急,季书辞想说我没事,王支书已经寒暄着介绍:“宜兰妹子,这就是市里来的专家们:季总、余总。专程来咱们镇调研风力发电项目,谁知道赶巧,刚好遇见山体滑坡,大树哐的一下砸到车前挡风玻璃上,两位随行人员伤的比较重,送到镇医院住院观察了,幸好季总和余总伤的不重。”   王支书讲的绘声绘色,仿佛车被砸的时候,他就在现场亲眼看着。   其实医院建议季书辞也留院观察一晚,毕竟他伤到额头,若是发炎高烧便不好了。   季书辞觉得自己没事,更重要的是他想快点见到乔宜,便拒绝了留院观察。   只是他不知道,即将下榻的民宿,便是乔宜家开的。   刘宜兰一听,皱眉道:“还住院了?这么严重,明天上班我去医院看看他们。”   “对了,季总,余总,这位是民宿的刘老板,也是咱们镇医院的医生。”   介绍完,王支书黝黑的面庞浮现几分不好意思:“那个啥,宜兰妹子,咱们镇民宿里数你家条件最好,今晚就麻烦你们开两个房间,好好招待一下专家们。”   王支书招待镇里来的客人,一向是赊账,刘宜兰见怪不怪,没表现出一丝不悦,扬声说:“小慧,开两间大床房。”   小慧在前台的电脑前,点了几下鼠标说:“刘姨,只剩下一间大床房了。”   “那双床房呢?”   “双床房昨天就满了。”   刘宜兰想了想:“要不,两位专家挤挤?”   俞宁看了季书辞一眼,虽然没说话,但眼神里满是抗拒的情绪。   他可是有妻有子的人,两个大老爷们挤一张床,传出去让他老婆怎么想?   季书辞也浑身都在拒绝,沉吟了下道:“我去医院开个病房,凑合住一晚。”   王支书大叫不好。   医院开病房住一晚,比民宿还贵一百块呢。   王支书擦了擦汗,压低声音和刘宜兰商量:“妹子,你们家有没有空房?收拾出来让专家凑合一晚也行啊。”   刘宜兰和乔宜住在民宿旁边的小楼里,除了母女两人的卧室、书房、杂物间,确实还有一间客房。平时亲戚来时能短暂在客房住几天。   刘宜兰颇感无奈,也不好拒绝,妥协道:“那行吧,让这位季总住家里。不过,房费按大床房记账。”   “没问题没问题。”   王支书满口答应下来。   客房里平时不住人,刘宜兰让小慧拿一套床上用品到客房,简单打扫一下卫生。   乔宜站在季书辞身边,两人对视了好多次,乔宜想开口,又不想被人发现她和季书辞认识。   乔宜家教严格,要是刘宜兰知道她和季书辞住在一起,非打断她的腿不可。   “季总,余总,这是我们镇条件最好的民宿,今晚就委屈你们将就一下。你们远道而来,招待不周,还望见谅,见谅。”   王支书寒暄着,见乔宜站在一边,一把薅过她,“对了,这是乔宜,刘宜兰的女儿,也是我们镇里唯一的研究生。”   乔宜考上研究生那年,整个镇都轰动了,王支书还代表镇里送来了一千块的奖励红包。   乔宜是逢水镇王支书最引以为傲的孩子,介绍起她神情颇为自豪。   俞宁抱着双臂,打量着乔宜,眼底涌上两簇火苗。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原来这就是传闻中的乔宜,毁掉盛创科技和Nuro公司百亿项目的罪魁祸首。   乔宜不知道俞宁对自己心怀偏见,真诚的笑了笑:“你好,俞先生。”   俞宁是季书辞的铁哥们,眼看着他年近三十还没定下终生大事,是有几分担忧的。   和Nuro公司的项目吹了之后,俞宁曾自我安慰,如果令季书辞毁约的乔宜是个身材长相俱佳的美女,他倒可以原谅他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举动。   可是,俞宁盯着眼前的乔宜,充其量是个小家碧玉,还透着一股子涉世未深的学生气。   小慧拿来房卡,递给俞宁。   俞宁剜了季书辞一眼,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看着乔宜挤出一丝笑:“久仰大名啊,乔小姐。”   说完,他从小慧手里接过房卡,直接上楼找房间了。   乔宜感受到他话里的敌意,有些莫名其妙,这人是不是有病?   “别理他,他有病。”   季书辞两手插兜,轻飘飘补刀。   乔宜想笑,这算不算心有灵犀?   *   一旁,小石的眼神始终黏在乔宜身上。   自从那个男人进门,乔宜便和他站在一起,两人时不时低语两句,故作疏离的亲昵氛围被小石尽收眼底。   难道他和小乔认识?   小石皱眉,从头到尾打量那男人一遍。   王支书说他是市里来的专家。   专家不都是秃头、啤酒肚吗?   这位季总却头发茂密,身材高挑挺拔,看上去完全不是满脑肥肠的样子,甚至……英俊的长相堪称一绝。   男人双手插兜,微垂首,在乔宜耳边不知说了句什么。   乔宜眼里盛满笑意,仰头回望着男人。   他肩头披着一件及脚踝的羊绒大衣,一米八的身高,宽肩窄腰,俨然是浑然天成的衣架子,将大衣撑的颇有气场。   不用怀疑,普通男人穿上这件衣服,绝对是灾难现场。   还有没有天理了。   小石捏紧了手里的狼人杀台词卡片,眼神像涂了胶水般,凝固在季书辞身上。   玩家们也被季书辞和俞宁的到来所吸引,交头接耳议论着。   身侧的小姐姐正在看手机里刚才拍摄的短视频。   视频里,是季书辞走进庭院,在台阶下驻足,自纯黑雨伞下露出面容的片段。   小姐姐回味了十几遍,献宝似的给左右的小姐姐分享:“帅惨了,oh my god,我的心砰砰跳。”   周围一阵此起彼伏的夸赞声,小石皱了皱眉,扔下台词卡片,走向前台和小慧搭话:“小慧,床上用品送去客房了吗?我给那位季总送过去吧。”   民宿楼和小乔刘宜兰住的小楼之间有几步路的距离,床上用品有些沉,外面还下着雨,要打伞,小慧很乐意他来帮忙:“正准备送呢,那你去吧,谢谢啦。” 第35章   乔宜举着烛台, 为季书辞带路,上了小楼二楼,来到客房。   客房和乔宜的卧室是斜对门, 乔宜简单介绍了一下房子的格局,日常用品的摆放位置,小石出现在门口, 抬手敲了敲门。   他抱着一床厚棉被和枕头,咧开一个清澈的笑, 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小乔,我来送床上用品。”   逢水镇的山水养人, 女孩子出落的亭亭玉立,男孩子也不差。筋骨清秀, 笑容淳朴。   小石和乔宜说着话,把被子放到床上铺好,全程和季书辞没什么交流,甚至刻意忽略他的存在。   小石手脚麻利的铺着床被,套上枕套, 经过季书辞身边时,带着疏离的微笑说:“季总, 麻烦让让。”   季书辞从善如流,向阳台侧让了半步, 绅士的说了句:“谢谢。”   摆好浴巾毛巾,小石准备下楼, 笑着叫乔宜:“小乔,走了。”   乔宜愣了一下, 随便找了个理由说:“你先下去吧, 我向季总讲一下热水器怎么用。”   房间里点着一只烛台, 白色蜡烛火焰跳动,映的人脸朦胧。   小石一点都不愿意让乔宜和季书辞独处。   孤男寡女,氛围又这么暧昧。   难免让人遐想。   “不如我教季总吧。”   说着,小石便往回走。   “不用不用,你去忙吧,”   小乔忙拒绝:“这个点游客们都该上楼休息了,你去帮忙招呼一下,让大家注意安全。”   今晚停电,游客们上楼全靠蜡烛照明,万一发生拥挤踩踏就麻烦了。   小石迟疑了下,点了点头,“那好,小乔你早点下来……帮忙。”   说完,不放心的看了季书辞一眼。   季书辞是藏得住心事的人,心思从不表现在脸上。   小石是个半大孩子,看年纪不过二十岁,对乔宜的爱慕都写在脸上,对他的敌意也欲盖弥彰。   等小石的脚步声消失在楼下,季书辞转身,倚着门框问:“他是谁?”   屋子里一盏蜡烛不够亮,乔宜正在点燃第二根蜡烛,抬眼看向季书辞,他神情淡淡,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哦,他是小石,石叔叔的儿子,我们从小认识。他今年读大三,寒假闲得无聊,来民宿做兼职。”   季书辞心情不太妙,唇角微抿:“青梅竹马?”   乔宜这才发现他的怪异,将点燃的烛台放置在洗漱间的桌台上,轻笑着说:“季先生,你有没有闻到一股味道?谁家陈年的醋坛子打翻了?”   季书辞抵了抵后槽牙,定定凝着她如花的笑颜,没说话。   “生气啦?”   乔宜故意想逗逗他:“别误会,我只把小石当弟弟。”   说着,她走近,在他面前踮起脚,细细看他的伤痕。   额角泛红,还有些淤青,她心疼的蹙起眉,伸手拨开他的黑发,仔细的看伤痕深不深,会不会留疤。   季书辞看着她心疼的神情,心头说不清的抽动。   他突然伸手揽住她的腰,紧紧贴向自己。   掌中盈盈一握,柔软仿若没骨头。   季书辞的眼眸暗了暗。一股酥麻自下而上升起。   乔宜被他报了个满怀,红着脸挣了两下,奈何吃味的男人不好惹,胳膊如同铜墙铁壁,执拗的不愿松开怀中的香软。   乔宜轻叹口气,索性环着纤细的胳膊,攀上他的肩头:“怎么伤成这样的?你们不是坐一辆车吗?怎么余总好好的,你却破了相。”   季书辞启唇:“俞宁伤在手臂。当时树砸过来,我帮他挡了一下。”   原来是舍身取义的兄弟情。   乔宜又好笑又心疼,不知道该不该骂他傻。   他怎么可以这么不顾自己?   季书辞低眸,哑声道:“我伤了,你心疼。”   这是个肯定句。   乔宜嗔看他一眼:“不然呢?”   季书辞突然扬起一抹笑,大掌愈发用力,将她的身体贴近自己,一贯清冷的眸子尽染蜜意:“乔宜,你分明也喜欢我。”   乔宜被他戳中心事,继而双耳通红,百口莫辩。   楼下传来开门的声响,是刘宜兰回来了。   乔宜像受惊的兔子,陡然推开季书辞,急的团团转:“我妈回来了,别被她发现了,我先走了,晚安,拜拜。”   说完,便逃也似的下了楼。   季书辞怀里空空,只剩下一缕若有若无的香气。   仿佛刚才的亲密只是梦境一场。   说不失落是假的。   季书辞呼出一口浊气,抬手捏了捏眉心。   看来,她还没有把他的存在告诉家人。   *   乔宜在楼梯拐角遇到刘宜兰。   今晚停电,刘宜兰担心女儿抹黑上下楼不安全,专门找出来一把小蜡烛,一一点燃了,立在楼梯边缘靠墙壁处,照亮每一节台阶。   乔宜心虚,在旁边游手好闲了一会,主动和刘宜兰搭话:“妈,我帮你点蜡烛吧。”   刘宜兰“嗯”了声,随口问:“刚才找了半天找不到你,你在楼上干嘛呢?”   乔宜点蜡烛的手一顿,蜡油差点淌到手上,她慌忙把蜡烛摁在地上,更心虚了,“哦,季先生不会用热水器,我给他讲了一下使用方法。”   刘宜兰没说什么,仿佛并没有怀疑。   回想起刚才和季书辞在一起的场面,乔宜忍不住双颊透红。   旋转楼梯每一个台阶都跳跃着烛光,幸好蜡烛不像吊灯那样光线明亮,得以掩饰她不合时宜的脸红。   *   当晚,小乔家民宿里,一位游客小姐姐正准备入睡。   她点开某短视频APP,将今晚录制的视频配上一首热门的音乐,编辑好一段文案,点击了发送。   【#夜访吸血鬼#   你的血有致命吸引力,我循着香气而来,此生不会缺席。】   小姐姐的抖音号有几千个粉丝,视频一发出去,就收到几个点赞和评论。   “好帅啊,这是哪个明星吗?”   “长腿窄腰……握着雨伞的手也好好看啊舔屏舔屏”   “我也想要这样的吸血鬼男友”   “这是哪里的民宿,看起来好美,我也要去打卡”   小姐姐窝在被窝里,捧着手机一一回复,特意说明了小乔家民宿的地理位置。   十一点半,小姐姐摁了锁屏,关灯入睡。   雨夜静谧,淅沥的雨水天气并没有阻隔网络,这条视频的点赞量一路疯涨。   *   第二天,季书辞一早便洗漱好下楼了。   刘宜兰习惯早起,端着早餐走出厨房,看到季书辞两个黑眼圈,一怔:“季先生,这么早啊。”   季书辞挽起衬衣袖子,微笑说:“阿姨,我来帮忙。”   刘宜兰不咸不淡说:“坐下吃饭吧,你是王支书的贵客,怎么敢让你帮忙。”   季书辞听她这样说,便顺从的坐在餐桌侧,帮忙摆放餐具。   镇里不愿意拆除风力发电项目,季书辞是来帮忙解决项目难题的。   刘宜兰对他本有些偏见,见他谈吐得当,待人有礼,言语间颇有分寸,便也消减了一些偏见。   日晒三竿,早饭吃到一半,乔宜才慢吞吞下楼。   看到季书辞和刘宜兰面对面坐着吃早饭,乔宜吓得一激灵,忙坐到两人中间,干笑:“我来晚了,哈哈。”   刘宜兰诧异的看她一眼:“这才八点,怎么就起床了,平时不都睡到十一点吗?”   被妈妈无情拆台,乔宜端起汤碗,试图掩饰尴尬。   季书辞握拳抵在唇边,压下唇角笑意。   刘宜兰是医生,很注重养生,早饭是米粥、糕点和一些凉拌的蔬果野菜。   乔宜夹了一些青菜,放进季书辞的碗碟:“这是本地特产的野菜,叫扬州青。”   两人住在同一屋檐下,一起吃饭互相夹菜再正常不过,可看在刘宜兰眼里,举动未免太过自然,甚至有些亲密。   一桌中式早餐,和季书辞习惯的西式早餐很不一样。   乔宜担心他吃不惯,去冰箱翻找全麦吐司和坚果酱。   她离开餐桌,剩下季书辞和刘宜兰面面相觑。   刘宜兰不动声色的打量他。   季书辞没有和妈妈辈妇女独处的经验,加上她是乔宜的母亲,难免感到拘谨。只好帮她夹了一块枣泥糕:“阿姨,您吃糕点。”   刘宜兰眼皮都没抬,“听说你在美国读了博士,才归国创业?年纪也不小了吧,叫我刘姐就行。”   一个姐字噎死人,生生把他和乔宜划开辈分。   季书辞呛住,轻咳了两声。   刘宜兰端着碗起身:“吃完自己刷碗,我家不养闲人。”   乔宜端着全麦面包出来的时候,刘宜兰已经出门上班。   季书辞坐在餐桌旁,双手交错,眉心微拧。   “你妈妈好像不太喜欢我。”   乔宜听到他委屈的语气,觉得好笑:“不可能,她根本不知道我们的关系,谈何不喜欢你。哦对了,她不喜欢风力发电项目,你又是来优化风力发电项目的,她自然厌屋及乌。”   乔宜觉得解气,“唔,季先生,我刚搬到翠湖公馆的时候,你怎么指使我做保姆的?你的报应来了,快去洗碗吧。”   季书辞握住她的手,拇指摩挲过她掌心纹路,低低道:“这不算报应,这叫甘之如饴。”   乔宜常觉得季书辞太过清冷,可有时又觉得,他沉定的眼眸中饱含深情。   她受不了这种炙热注视,不好意思起来,轻轻挣脱他的手。 第36章   两人做完家务, 来到民宿大厅。   逢水镇还没有恢复供电,民宿的用电全靠备用的蓄电池供应。   季书辞推掉会议行程来逢水镇调研,又因事故耽误了一天时间, 手头堆了许多文件需要签批。   乔宜拉着他在水吧前的休憩区落座,献宝似的说:“家里新买了一台咖啡机,我去磨咖啡, 你专心工作。”   季书辞噙着一抹笑意,点了点头。   逢水镇冬天阴冷潮湿, 家家户户都铺了地暖,即使停电了也不影响暖气供应。民宿里依旧温暖如春。   季书辞只穿一件驼色针织衫, 精瘦的肩背线条起伏,描摹出隐约肌肉轮廓。   小石路过看到, 心里又堵上一块大石头。   他不明白,搞人工智能的不应该整天泡在实验室里搞研发吗?   为什么季书辞还有时间练出一身肌肉?   乔宜第一次用咖啡机,对照着说明书加入水和咖啡豆,操作不太熟练。把大理石桌面都打湿了一片,还有几颗咖啡豆, 滚落在地上。   小石看不下去,接过她手里的咖啡豆说:“这种活还是我来吧。”   乔宜不好意思对他笑:“我总是笨手笨脚的。”   “谁说的?”   小石看她一眼, 嘴里下意识维护:“不要这么说自己。”   前台。   小慧正在刷短视频,冷不丁滑到一个点赞量5W+的视频, 只是……视频里的男人越看越眼熟。   抬眼往远处一望,季书辞正单手抵着下颌, 聚精会神的看电脑屏幕,侧脸线条锋锐, 就连下颌线也迷人的恰到好处。   原来视频上的人就是季总啊!   小慧赶紧点开评论区, 第一条评论是   【有画面了, 雨夜废宅的吸血鬼,我可以!!!】   小慧一脸嫌弃。   吸血鬼也就算了,废宅是什么鬼?   我们明明是正经民宿好不好。   她滑动页面,下面还跟着几千条评论,大多是对季书辞颜值的惊艳和对视频中民宿氛围的赞美。   小慧想了想,凑到乔宜和小石旁边,偷偷摸摸把手机递过去。   “小乔,你和季先生说一下,再帮我们录制一条视频,挽回一下我们民宿的形象呗。”   乔宜奇怪的点开,才明白,原来昨晚有游客给季书辞录了一段视频,偷偷上传到短视频平台,竟然还……火了。   小石正在倒咖啡,眼角余光一直注视屏幕,咖啡溢出了一大半都恍然不觉。   乔宜忙拿来毛巾擦桌子:“小石,你没烫到吧?”   “没,没有。”   小石面色尴尬,忍不住说:“季总是市里来的专家,专家都架子大,请他做宣传,他应该不会答应的吧。”   小慧扯扯乔宜的胳膊:“管他答不答应,问了再说。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趁机宣传一下咱们民宿,一定能涨粉。”   往下翻评论区,果然有很多人在问民宿的地址和预约方式。   乔宜有些犹豫。   季书辞为人低调,上次去东大爱鸟周参加活动,记者们长.枪短.炮对着他一阵猛拍,明显惹他不悦。   如今不经过季书辞的同意,便用他的颜值为民宿做宣传,她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小慧苦苦祈求,大有她不答应便不罢休的架势。   乔宜表情苦恼,咬了咬唇瓣说:“好吧,我去和他商量一下。”   *   不出所料,季书辞听完乔宜的要求,眉心渐渐拧起。   正当乔宜以为他会拒绝的时候,男人沉吟片刻,启唇问:“想让我怎么配合?”   这便是同意的意思了。   乔宜思索了下,想出一个折中的方案:“让小慧绕到你身后,或者侧面拍一段视频,尽量不拍到你的正面,可以吗?”   乔宜这么小心翼翼的为他着想,季书辞自然应下。   小慧拿着相机,找好角度。   季书辞如常工作喝咖啡,并没有摆出刻意的动作,可画面看起来赏心悦目的刚刚好。   只一个挺拔劲瘦的背影,便令人遐想连篇。   俞宁下楼,看到季书辞在给人做免费宣传,语气不善,“上次公司宣发部门拍广告,想让你出个镜,死活不同意,如今倒是上赶着给民宿做宣传,爱情的力量真是伟大啊。”   季书辞怕影响拍摄画面,不方便开口说话,冷冷瞟他一眼。   乔宜听出他意有所指,恨不得跳起来和他对呛。   “俞总,你这话说的也太刻薄了。您对我有什么不满请直接说,阴阳怪气的累不累啊。”   俞宁被她护犊子的模样镇住了,挑眉说:“年纪不大,脾气倒挺大。”   乔宜翻了个白眼,不和他一般见识。   什么人啊,季书辞竟然还舍命救他。   闲的!   *   刘宜兰今天休班,早上查完房,便从医院回来了。   小慧拍完视频,剪辑好,献宝似的拿给刘宜兰看:“刘姨,多亏季总,咱们民宿火了!好多网友说要预定咱们家民宿,下月的订单都爆满了。”   刘宜兰看了眼视频,不咸不淡道:“季总是市里来的专家,不是来帮我们搞宣传的,不要总是麻烦他。”   小石笑着凑过来:“我和刘姨英雄所见略同。”   刘宜兰眉头微皱,没再评价季书辞:“你们各自去忙吧。”   小慧哦了一声,讪讪走开了。   俞宁冷眼旁观,看着小石和小慧各自走开,才走过去和乔宜搭话。   他最讨厌季书辞这种做了好事不声张的人。   几百亿的项目说亏就亏,心思用尽,偏要等着女孩子自己来发掘。   他是什么绝世宝藏?   万一乔宜傻乎乎发掘不到他的用心,他岂不是要注孤生。   俞宁莫名觉得生气。   怎么到了谈恋爱上,堂堂季神就成了一块木头?   乔宜坐在季书辞旁边,也抱着电脑写论文。   俞宁晃过去,硬邦邦说:“你出来一下。”   乔宜还没说话,季书辞抬眼淡淡道:“有什么话就在这说。”   护妻护的明目张胆。   俞宁斜眼看他:“不关你的事。你文件签批完了吗?研发部市场部运营部嗷嗷催着要呢,赶紧的。”   乔宜真怕他俩当场打起来,不情不愿的站起身,带着俞宁朝庭院里走去。   接连两日的大雨已经停歇,庭院里的落花积水被打扫干净,重新恢复整洁模样。   俞宁站在腊梅树下,单刀直入:“你知不知道盛创科技有一个鸟类识别AI项目?”   乔宜:“知道啊,怎么了。”   俞宁来了兴趣,环抱着双臂问:“季书辞是怎么告诉你的?”   乔宜仔细回想了一下。   那天放寒假,季书辞送她去高铁站,出发的时候,她看到副驾驶上有一份文件,就随手拿起来看了两眼。   季书辞说那是正在研发的鸟类识别AI项目的简介,投入市场后,将对鸟类保护很有帮助。   乔宜说完这些,俞宁期待的目光戛然而止:“就这?没了?”   乔宜瞪眼:“不然呢?你想听到什么。”   俞宁皮笑肉不笑:“你知不知道,季书辞为了研发鸟类识别AI系统,推掉了一个百亿合作项目?” 第37章   乔宜脑海中有根线, 啪的一下断了。   她脑子嗡嗡作响,转身便往屋子里跑。   俞宁站在原地,看着她跑远的背影, 摸了摸鼻子。   刚才乔宜脸上如潮水般漫出的愧疚神情,让他忍不住反思,他下的这一剂猛药, 是否能戳破两人的窗户纸,对感情起到催化作用。   民宿里早已乱成一锅粥。   王支书和周妍来了, 正满面焦急的坐在季书辞对面。   “镇里原定今晚举行直播,可信号总是断断续续不稳定, 这样下去直播真的要泡汤了,季总, 您是这方面的专家,能不能帮我们看看,想办法解决?”   数日前,逢水镇的特大暴雨引发山体滑坡,大树和山石倒下, 砸断10千伏支线的线路电杆,造成大规模停电。   无线网络是靠光缆和外界进行通信的。山体滑波砸断光缆的同时, 也造成部分4G信号基站损坏,导致大规模断网。   雨停的第一时间。国家电网立即启动应急预案, 组织电力人员冒雨进入逢水镇山区,抢修受损线路和基站。   由于滑坡面积过宽, 线路通道走廊损毁严重,恢复线路难度极大。   维修队伍争分夺秒, 连续忙碌一昼夜, 终于恢复了信号基站的基本供应。   然而, 网络信号断断续续,并不能满足直播的需求。   逢水镇原定于今晚举行直播,现在距离直播开始只有不到7个小时。   时间迫在眉睫,周妍带队调试设备,从早上五点一直忙到十点,由于专业技术有限,一直没能解决信号断续,画面卡顿的问题。   预计晚上的直播开始后,将有数以几十万计的网友涌入直播间,需要稳定的网络信号持续支撑。   倘若今晚的直播泡汤,逢水镇收获的大量佛手果将面临滞销,村民们的丰收梦也将化为泡影。   没有人能承受这件事带来的巨大后果。   如山的压力之下,周妍已经双眼通红。   她和同事们走投无路,想起季书辞和俞宁这两位东市来的专家正下榻在逢水镇,便将最后一丝希望寄托在两人身上。   众人三言两语,把事情的紧迫和严峻说明,季书辞眉头深锁,起身说:“我和俞宁一起去看看情况。”   没有调查权就没有发言权,季书辞向来严谨,没有十二分把握的事情绝不随意打包票。   周妍听他这么说,知道是同意帮忙的意思,激动地看向王支书,连声道谢。   俞宁听明白前因后果,二话不说便跟随季书辞一起往外走,那副默契的样子,仿佛两人之间从未有过任何龃龉和过节。   乔宜第一反应觉得好笑,笑意过后,又满怀心事。   刚才在庭院里,俞宁言语之间指责她搅黄了公司的百亿项目,她难免觉得愧疚。   季书辞从她面前匆匆走过时,乔宜突然伸手扯住他的衣袖,仰起脸,鼓起勇气道:“我和你一起去帮忙。”   *   直播的场地已经搭建好,红地毯铺了几十平方米,数十个木质多宝阁架子组成一面背景墙,上面摆放造型各异的黄澄澄佛手果子,香气迎面扑鼻,鲜嫩惹人爱。   直播中要展示的产品也早已准备好,佛手果脯、佛手果茶、佛手点心……一盒盒包装精美,令人食指大动。   然而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季书辞一行人来到直播场地,摄像人员打开直播设备,请他们查看情况。   直播一开始,网络便连接缓慢,好不容易连接上了,画面又卡顿起来,主播说一句话的功夫,画面要卡上三四次。   “这样会严重影响直播效果的。”   乔宜看着卡成ppt的直播画面,眉眼也笼罩一层阴云。   季书辞问:“直播安排今晚几点?”   周妍忙道:“晚上18点准时开始直播。”   季书辞皱起眉。   4G信号基站正在抢修中,目前只能提供基本通信,信号时断时续。   短期内想恢复稳定通信,恐怕难以实现。   俞宁打商量:“直播的时间可以推迟吗?以电网维修的速度,两天后信号便能稳定下来。到时候再直播,肯定就比巧克力还丝滑了。”   “不行。”周妍和王支书齐声道。   “晚上零点一过,年货节便开始了,直播特意安排在今晚六点,就是为了乘借年货节的热度,如果错过今晚的时间点,佛手的销量和直播的热度都会大打折扣。”   “而且我们前期宣传了一个月,提醒粉丝们今晚准时观看直播,已经做好直播预热,如果临时改期,一定会流失一大批观众。”   这两难的困局该如何破解,关乎到整个逢水镇居民一年的劳动收成能不能变现。季书辞眉头深锁。   既然直播不能改期,眼下的情况,只能通过其他途径增强4G信号,尽量使今晚的直播顺利进行。   季书辞屈起指节,按了按眉心,“小型移动基站或许可以扩大信号覆盖范围,增加信号强度。”   小型移动基站体积小、集成度高、安装灵活,适用于各种环境,户外生存、野外运动爱好者常备这种基站。   俞宁却觉得这个设想不现实:“小型移动基站这种东西在国内比较小众,只有一些无线电发烧友才会去买,我的人际圈里并没有无线电爱好者。你的人际圈……显而易见更没有。逢水镇恐怕也找不到小型移动基站这种东西。”   季书辞不擅社交,也不喜欢复杂无用的人际关系。圈子自然比不上俞宁这种社交花蝴蝶宽广。   季书辞启唇:“听说过六度分隔理论吗?”   俞宁:“?什么鬼。”   乔宜眼前一亮:“这个我知道。”   “心理学在人际关系领域有一个著名理论——任何一个人和陌生人之间所间隔的人不会超五个,也就是说,最多通过六个人,你就能认识任何一个陌生人。”   季书辞眸中划过一丝赞许,望着她的眼神仿佛是一汪春水,温柔的不像话。   俞宁尽量忽略两人的甜腻氛围,一脸怀疑:“这么邪乎吗?照这么说,我还认识美国总统呢。”   季书辞眼尾微挑:“Puling教授上周参加白宫晚宴,和总统亲切握手交谈。你是Puling教授的学生,算起来,用不上六个人,只通过Puling教授一个人,你就能认识美国总统。”   俞宁哑然:“邪了门了。”   季书辞不再和他打岔,修长的手指微动,在手机上编辑好一则信息,大致讲述了逢水镇目前的情况和所需小型移动基站的大小、功率等要求。   然后发送给了俞宁,淡淡道:“麻烦发到校友群里,谢谢。”   俞宁无语:“你自己怎么不发!”   季书辞薄唇一张,理直气壮:“我没加校友群。”   作为一名不擅长社交的外星人,季书辞最讨厌各种群聊,以及通过群聊添加他的陌生人。   东大校友会成立后,校方曾想方设法拉季书辞这位杰出校友入群。   奈何,教授的邀请、同学的邀请、校长的邀请……都被他毫不留情的拒绝了。   不像俞宁,人称东大校友群里的水群达人,刷屏王者。   俞宁任劳任怨,把那段文字复制、粘贴,选择东大校友群,点击发送。   东大的校友们从事各行各业的都有,同窗数年建立起来的深厚情谊,使群友守望相助、古道热肠,纷纷复制、转发这则消息到朋友圈和其他群聊里,很快便有了回音。   符合要求的小型移动基站一共有三台,距离逢水镇最近的那一台,在东市郊区,持有者是一名东大通信专业的张姓校友,目前的职业是大学教授。   俞宁打电话联系张教授,和他说明了具体情况,约定了立刻上门取小型移动基站。   张教授居住的小区,距离逢水镇四十分钟车程。   季书辞一行人来时的商务车被树砸坏了,没有车可以用。   王支书环视一圈,看向一直默默跟在身后的小石:“麻烦你送俞总和季总跑一趟吧”。   小石表情很不情愿,但触及乔宜期许的目光,终究点头答应下来。   距离直播开始只剩下四个小时,三人即刻乘车出发。   经过两天的抢险救灾,山体滑坡滑下来的山石被清理了大半,山路上还堆积着厚厚的淤泥,本就崎岖的道路变得泥泞不堪,车轮几次陷进淤泥里。   车子左晃右晃,导航上四十分钟的车程,硬生生走了一个半小时。   驶下山路,小石没有走大路,而是选了一条小路。   这条小路是从逢水镇到东市郊区的近路,需要横跨过一条小河,河上架着一座简易搭建的木桥。   车子驶入郊区,天色阴沉沉的,像极了小石的心情。   他本就看季书辞不顺眼,现在还要给季书辞和俞宁当司机。   车厢里气氛压抑,副驾驶上的季书辞自从上车,便没说过一句话。   小石不了解季书辞的性格,以为他是刻意冷落自己。不免有些伤自尊。   车子在马路上平缓行驶,小石终于忍耐不住,率先开口:“季总,你可能不知道,我在清大读应用物理,明年就毕业了,正在准备申请斯坦福物理系的研究生。”   清大和东大并称国内top2的高校,小石说出清大的名字时颇感自豪,认为自己扳回了一轮。   奈何季书辞根本没有care他在说什么。   昨晚睡在乔宜闺房的斜对门,季书辞失眠到半夜,此时正靠着椅背闭目养神。奈何片刻的宁静被身旁传来的聒噪声音打破了。   季书辞听他絮絮叨叨说了这么多,半闭的眼眸里带了一丝烦躁。   他以为小石想在学业方面寻求帮助,打断道:“是需要我帮你联系导师吗?”   “我曾和斯坦福物理系的Zuma教授有过学术交流,他是应用物理系的学术领军人物,曾提名上一届诺贝尔物理奖。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把他的邮箱发给你。”   小石脸憋得通红,怒道:“谁要你帮忙了!我的意思是,我现在不比你差,将来也不会比你差!”   车厢里顿时安静的掉根针都听见。   后座,俞宁拼命憋笑,尽力压低存在感。   见证情敌火拼,这也太刺激了。   季书辞沉默良久,心平气和的问:“你为什么要和我比较?”   小石捶了下方向盘:“因为小乔姐喜欢你。不,是你喜欢小乔姐!”   季书辞挑眉,难道乔宜对他的心意那么明显?路人都看出来了?   压下心尖泛上来的那股甜,他淡淡道:“你弄错了。”   季书辞的语气没什么起伏,仿佛在说一件理所应当,再寻常不过的事。   “乔宜喜欢我,不是因为我的学历,也不是因为我有多优秀,而是因为,我是季书辞。”   说完,怕别人听不懂似的,他用温良和善的语气解释:“她喜欢的,是我这个人,懂吗?”   作者有话说:   季·绿茶已上线   2333 第38章   七窍生烟也不外乎这种体验。   小石内心骂骂咧咧, 摔上车门便下了车。   取基站的过程很顺利,张教授久闻季书辞的大名,奈何一直没有机会认识。早早在门口等候, 将移动基站交给季书辞,顺便提出要加一下他的微信,方便以后交流联系。   俞宁紧张的看了季书辞一眼, 生怕他一根筋拒绝。   果不其然,季书辞听到这个请求, 沉默了片刻,然后没什么表情的拿出手机, 点开二维码。   看在基站的面子上,一切都好说。   张教授心满意足的添加了他的微信, 还热情的说以后常联系,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尽管找他。   小型移动基站体型小,大概有书包那么大,移动便捷,但是也脆弱易碎, 必须妥善保管。   张教授主动提供了一只黑色背包,将移动基站安稳包裹起来。   回程时三人的心情明显轻快起来。   奈何世上一切美好的事物总是那么短暂。   车子刚刚驶出小区, 一滴雨滴便落在车前镜上。   小石下意识道:“希望雨别下大,否则我们很难及时赶回去。”   话音儿刚落, “哗——”的一声,雨势猛然转急, 以倾盆之势从天上倾倒下来。   季书辞缓缓侧目,深深看了小石一眼。   虽然他什么话都没说, 小石分明从他眼神里看出三个字——   乌鸦嘴。   俞宁记得很清楚, 两天前来逢水镇遭遇山体滑坡, 被大树砸伤,这是这样大雨瓢泼的鬼天气。   他PTSD都犯了:“不是吧,还来?石头,开快点,我不想被大树砸第二次了。”   小石刚拿驾照不久,车技非常一般,要不是俞宁伤在手臂,早就夺过方向盘亲自开车了。   小石不满的瞟了眼后视镜里的俞宁:“我叫小石,不叫石头,俗死了。”   “费什么话,赶紧开,开快点!”   “……”   紧赶慢赶,走来时那条近路,抵达逢水镇附近,终究是遇到了问题。   雨势过大,上流的河水奔涌而下,携带着几块山石,将小河上原本那座不太坚固的桥冲出一道半米长的沟壑。   桥毁掉了,车子开不过去了。   小石苦恼的握着方向盘,斟酌道:“这下只能绕远路了。”   距离直播开始还有两个小时,本以为原路返回可以按时赶到逢水镇,没想到遇到雨天桥毁。   “绕远路要多久?”季书辞问。   “要多绕一座山,多一个小时。”小石语气有点发虚,多耗费一个小时,直播绝对等不及。   季书辞思考了两秒,果断道:“你开车绕远路回去,我和俞宁走原路回去,逢水镇回合。”   说完,他提起背包,推开车门便下了车。   天地间雨幕如织,几乎是季书辞下车的瞬间,便将他的大衣淋的湿透。   俞宁忙推开车门去追他,小石焦急递来一把雨伞:“雨这么大,你俩能走回去吗?”   俞宁恶声恶气的接过伞:“不能也得能,一个乔宜就够头疼的,现在又摊上你们逢水镇……”   车门打开,大风猛地灌进来,他的抱怨刚一出口,就被狂风骤雨吹散了。   雨刷在车镜上来来回回,小石的视线被雨水的痕迹阻隔的模糊不清。   目之所及,不远处两个飘摇的人影在雨幕里劈开一条道路。   小石说不清楚心里什么滋味,只觉得那一瞬间,对季书辞所有的不服气、嫉妒和恶意都变成了仰视。   打心底的那种。   小石调转车头,向另一条路的方向驶去。   桥被冲毁出一道半米长的口子,没法通车,但是人能勉强迈过去。   幸好季书辞和俞宁两人腿长,过了桥,再往逢水镇走,便是一段泥泞的山路。   两人已经从头到脚全部湿透,雨水劈头盖脸打下来,俞宁举着一把蓝色格子的雨伞,拼命往季书辞头上遮。   季书辞怀里抱着装有小型移动基站的背包,幸好背包是防水材质,不用担心雨水灌进去。   他拿手肘将伞柄抵到俞宁那里:“你自己打就好,不用管我。”   俞宁很仗义,把伞重新挪过去:“那怎么行。有福同享,有伞同打。”   季书辞一脸无语,抬手拨了拨黑发,捋下一把雨水。   这么小一把伞,两个人根本遮不住,不如给一个人打,还能少淋些雨。   “管好你自己。况且你的手臂有伤,不能沾水。”   他的声音里透着不容拒绝,强硬的将雨伞往俞宁怀里一撸。   俞宁伤在左手上臂,大树砸下来的时候,季书辞挡在他面前,没想到树枝从侧面划过来,戳碎车玻璃,在他手臂上划出一道五厘米的深口。   冬天穿衣厚重,从外表看,倒看不出伤的有多重。   不像季书辞,额头一片淤青,鼻梁处一道划痕,伤都在表面上,遮都遮不住。   两人沿着盘旋山路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身上的羊绒大衣浸满雨水,仿佛负重前行。   小石给的那把雨伞抵抗不住狂风,被吹的反卷起来,露出一条条伞骨。   俞宁只得把伞扔掉,裹紧身上湿透的羽绒服。   他看着雨雾茫茫的前路,又看了看自己落魄的样子,不知道何时才能走到逢水镇。   季书辞看上去却很淡定,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线条明晰的脸被雨水润湿,水珠顺着高挺的鼻梁往下滑,落入被浸湿的高领毛衣里。   俞宁问出心里憋了两天的问题:“那天树砸下来的时候,为什么帮我挡?”   从东大到斯坦福,两人有数十年师兄弟情谊,临危施以援手,的确可以解释的通。   但季书辞唇角一勾,角度清奇:“你有妻有子,孩子才两个月,不能让他生出来就没爸爸。”   俞宁跳脚:“你咒谁呢!”   想了想,他声音陡然降低,嘟囔道:“你没结婚没孩子,女朋友还没追到手,更不能有事。”   “哦,”   季书辞不阴不阳道:“我追不上乔宜,你不是更开心吗?”   俞宁瞪眼:“谁说的?咱们的项目黄都黄了,你这女朋友必须追到手。别给我丢人!”   两天前,俞宁提起这件事便跳起来反对,仿佛季书辞和乔宜在一起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事,结果……今天就变了态度。   立场可太坚定了,可太有原则了。   季书辞不知该不该感谢他的友情支持,只扬唇一笑。   两人沿着山路向前走,大雨渐渐转小,俞宁步伐不自觉加快,季书辞想跟上去,眼前却忽然一阵眩晕。   额角的伤口突突的疼,季书辞定了定神,勉强维持意识清明,提步跟了上去。   直播开始前半个小时,两人终于迈着长腿走到逢水镇。   王支书和周妍带着一群人等的团团转,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距离约定好的直播时间只有半个小时了,去取移动基站的三人依旧毫无音讯,一个个急的像无头苍蝇。   乔宜果断让周妍去直播间,依照原有流程准备开始直播。   周妍惴惴不安:“那如果小型移动基站没借来呢?”   “不会的。”   乔宜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定定望着周妍:“季书辞答应的事情,就一定会办好。”   “看到了!看到他们了!”   有人率先看到远处两个身高夺目的男人,大叫出声。   众人围拥上去,季书辞把装着小型移动基站的背包交给王支书,又指指俞宁,让他去帮忙把小型移动基站设置好。   人群涌上来又散去,一起挤入直播间。   化妆、备货、打开摄像机、架起直播设备,调亮打光灯……   人们脸上的愁云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无穷的干劲儿和喜悦。   季书辞站在原地没有动,他的两腿像是灌铅了一般沉重,视线也有些模糊了。   他用手指抵住太阳穴,再一睁眼,看到乔宜一脸欢喜的朝他跑过来。   “还顺利吗?”   季书辞张了张唇,嗓音有些低哑:“一切顺利。”   他的薄唇被零下的气温冻得略显苍白,一眼看去,有种脆弱的病态感。   乔宜仔细打量,才发现他头上全是冷汗。   她不安地扯住他的衣袖:“你怎么了?”   衣袖触手冰凉濡湿,乔宜反应片刻,大惊:“你们一路淋雨走回来的?”   季书辞缓缓低下头,眉眼间满是倦意。   他弯下背,将滚烫的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低低道:“乔宜,带我去医院。”   *   逢水镇中心医院。   “高烧39.8℃,额头伤口遇水发炎,再晚会儿来医院,脑子都要烧坏。”   医生举着温度计,显然很久没见过这么不要命的病人了。   乔宜低着头,觉的医生每一句问责的话都是一把小刀子,擦着她心窝掠过,割的她生疼。   医生为季书辞重新包扎了额头上的伤口,又说了一堆注意事项。   乔宜扶着他走进输液室里坐下,小护士进来扎针。   小的时候乔宜没人照看,刘宜兰常带着她来医院写作业,久而久之,整个医院的医生护士都认识乔宜。   小护士看到季书辞,第一反应是好帅,第二反应是他一定是乔宜家民宿的客人。   “你就是那个高烧39.8℃的病人啊。”   小护士语带调侃:“小乔,你这个小老板真是尽职尽责,还负责带客人来输液。”   明明是开玩笑的话,乔宜听了,眼角却顿时红了。   她咧咧唇,本想挤出一个笑,没想到却比哭还难受。   小护士没注意到她的异样,扎好针就出去了。   输液室里坐了四五个病人,男女老少都有。   斜对面坐着一对情侣,女生微胖,男生瘦得像麻杆。   从一进门起,男生便像个八爪鱼般缠在女生身上,一会儿哼哼唧唧说渴了饿了,一会儿嘟嘟囔囔说自己头疼脑热。   总之看上去很柔弱,很需要关怀。   乔宜条件反射的看了看身侧的季书辞。   他双眸紧闭,靠在椅背上,呼吸声略显急促。   高烧到39度,不声不响。   额角伤口发炎,不哭不闹。   刚刚护士扎针的时候,连眉毛也没皱一下。   他这么“懂事”,这么让人省心,乔宜更加自责了。 第39章   对面的小情侣旁若无人, 正在咬耳朵低语。   麻杆男语带娇嗔:“输液输的太快了,亲爱的,你帮我把输液管上的滚轮调小点。”   女生瞪他一眼:“你事儿怎么这么多?一会儿说冷, 一会儿说热,刚刚不是嫌药滴的慢吗?刚帮你调快,现在又要调慢。”   虽然女生语气不耐烦, 还是立刻帮麻杆男调慢了速度。   麻杆男不依不饶,哭唧唧的撒娇:“人家生病病了嘛, 需要关怀,你还吼人家。”   乔宜听的一阵恶寒, 幸好季书辞没这么娇弱,否则她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药液一滴滴落下, 随着塑胶管流入季书辞手背上青色的血管里。   对比对面的女生,乔宜身为女朋友,一直干坐着不照顾病人,似乎没有尽职尽责。   她想了想,起身跑出去, 过了会儿,拿着一个暖宝宝过来, 撕掉背面的贴纸,轻轻粘在输液管上。   冬天气温太低, 药液输入人体内太凉,容易引起不适, 用暖宝宝适当暖热药液,能适当减少点难受。   粘好暖宝宝, 她又注意到季书辞身上湿漉漉的大衣外套, 轻手轻脚的帮他脱掉, 又拿来一床棉被裹在他身上。   做完这一切,她出去打了个电话,叫小石送两件男士衣服来。   折返回输液室的时候,乔宜还接了一杯水。   季书辞累了半天,连一口水也没有喝。   半杯热水,半杯凉水,刚好不冷不热,入口刚合适。   乔宜端着水坐下,身侧的季书辞突然睁开眼睛,轻轻抓住她的手:“你去哪了?”   他脸色微红,语气略显无力,声音也哑的不像话。   手上动作幅度有点大,乔宜被他握着手,水杯一晃,差点把水撒出来。   乔宜安抚的说:“我去接水了,你快喝口水吧。”   季书辞没伸手接水杯,而是低下头,就着乔宜的手,喝了一口水。   他眼眸低垂,有种意识不清的无辜感。   睫毛竟然那样浓郁乌黑,湿了又干的黑发耷拉下来,覆盖在眉眼前,像是一只毛茸茸的……狗狗。   乔宜这么想着,竟然真的伸手放在季书辞的头顶,然后五指收拢,轻轻揉了揉。   季书辞就这么任她□□着,喝了小半杯水,顺势靠在她肩头。   乔宜戳了戳他:“你冷不冷?里面有病床,你在床上躺着会不会舒服一点?或者你还口渴吗?我再去接杯热水?”   她一颗心全系在他身上,慌乱又无措,只想把最好的关怀和照顾给他。   季书辞摇摇头,拿过她手中的杯子,放在身侧的桌子上:“我不冷,你陪着我,哪里都不要去。”   乔宜听着他霸道的口气,华丽丽的惊呆了。   难道人生病了就会变得固执么。   ==   他身子很重,歪在她身上,乔宜压根动不了,只好听他的,放弃了去接热水的念头。   季书辞说完这句话,便阖上了双目。   乔宜看着他微蹙的眉头、紧抿的唇角,默默抬手,为他掖了掖被子角:“睡会儿吧。我守着你。”   声音很轻柔,仿若情人之间的呢喃。   季书辞常年健身,低盐低油饮食,体脂率常年保持在%。已经许多年没来过医院打吊瓶。   接近年关,公司事务正忙。为了赶来见乔宜一面,他几宿没睡,才将手头工作处理完。   多日劳累挤压在一起,今天又在瓢泼大雨里走了半天山路,季书辞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病来如山倒。   可病有病的好处,眼下他抵在乔宜肩头,拥着温香软玉,耳边是软语呢喃。   身上裹着一条棉被,是她亲手帮他掖的被角。   精神一放松,季书辞很快便睡着了。   呼吸沉沉,意识渐渐陷入朦胧状态,眼前忽明忽暗……   汹汹而来的睡意里,一道明光突然乍现,把他拉入一个久违的梦境里。   梦里的季书辞只有十岁。   那年,父亲季仁学风华正茂,担任东大物理学系首席教授,凭借空气动力学领域的突破性研究,获得玻尔国际金质奖奖项,受邀去美国普林斯顿大学讲授最新科研成果。   十天的行程安排的满满当当,全美的物理学家都来递帖求见这位炙手可热的物理界新星。   一波波酒席宴会过后,季仁学突然记起,行程的最后一天恰巧是独子季书辞的生日。   越洋电话里,儿子稚嫩的声音渴求又克制:“爸爸,你可不可以在我生日那天赶回来?”   季仁学是物理学家,妻子是生物学家,高知家庭对孩子的教育十分严格,且杜绝溺爱。   季仁学知道,儿子一向自律懂事,有着超乎同龄孩子的冷静理智。   如今儿子难得提出要求,季仁学自然答应。   于是行程最后一天,季仁学退掉原有的机票,提前结束行程,从新泽西州机场起飞,在夏威夷岛转机,乘坐最早的一班航班飞回中国东市。   东市的秋天干燥少雨,当天却一反常态,暴雨如注。   年幼的季书辞丝毫没有被大雨影响心情,因为他知道父亲正赶赴回国,陪他度过十岁生日。   生日蛋糕已订做好,是他最喜欢的机器人主题。   蓝色气球和彩带飘舞在客厅的每一个角落,他踮起脚伸手够,却够不到。   妈妈笑着抱起他,说等他长到爸爸那么高,便能够到气球了。   没想到这天是那样漫长。   直到午夜十二点,他也没能等来父亲的拥抱。   电视屏幕上,主持人正字正腔圆的播报最新报道,一架航班自美国夏威夷飞往中国东市,中途不幸失事。   画面上,那架小小的飞机从湛蓝的天空坠落,一头栽入海底。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太阳底下永无新事,这条新闻播报完毕,接着播放国内快讯。   小孩子不喜欢看严肃的新闻,拿起遥控器,调到其他频道。   客厅里母子并排而坐,男孩看了会儿电视,转头却发现,不知何时,妈妈已经泪流满面。   那一晚,妈妈当场哭晕过去。奶奶也心脏病突发送往医院。   救护车嗡鸣而去,男孩抱着机器人玩具,在漆黑的家里独坐了一夜。   他看着客厅里漂浮在天花板下的气球,拼命努力踮起脚,却怎么够都够不到。   年轻的母亲痛失爱人,而爱人的死却归因于儿子,她无法日日面对那张相似的稚嫩的脸。   终于有一天,她提着行李走出家门。   男孩藏在门后,听到她和奶奶讲:“我一看到书辞,便想到仁学。”   男孩缓缓跌坐在木地板上。   都怪他,任性的让爸爸赶回来陪他过生日,结果飞机失事葬身海底。   是他害死了爸爸   男孩看不到的地方,奶奶面色渐寒:“所以你选择抛弃书辞?”   她泪如雨下,面容憔悴不堪,“对不起,妈,我现在的状态实在不适合抚养书辞,等我调整好自己,会回来接书辞的。”   说着,她把一纸诊断书递过去,奶奶看到最后一行字,讶然的张了张嘴:“什么时候的事?这一年你一直在偷偷吃药治疗?”   女人掩面低泣:“妈,我走不出来……”   奶奶苦涩道:“罢了,你放心去吧,至于书辞,我会好好看着他长大的。”   母亲的离去已成定局,男孩跑回房间,装作酣睡模样。   女人推开门进来,在他额头落下一个带着泪意的吻,便转身走开了。   这一走,便是许多年。   无数个漆黑的夜里,伸手不见五指,男孩攥着被角呜咽。像只失嘏的小兽。   离别前母亲的亲吻,是不是代表还爱他?   既然还爱他,为什么要抛弃他?   这个问题很复杂,当年十岁的季书辞没有找到答案。   如今,二十九岁的季书辞依然没有找答案。   那一颗期盼被爱的心已经逐渐冷却,时间欠他的那份答案,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   “别走。”   身侧的男人突然出声,乔宜看去,才发现他额上满是汗意。神情迷惘而不知所措,似乎在拼命想抓住什么。   他察觉到她就在身边,试着伸手摸索。   他的五指很凉,顺着她的手腕一路向下摸。摸到她的掌心,紧紧握住了。   他的声线微颤,仿若玉山将崩:“乔宜,别走。”   听清他说的是什么的瞬间,乔宜的心弦如被拨动,鸣动不止。   他在意识不清的梦魇中,叫的竟然是她的名字。   季书辞永远是理智,果断,冷静的代名词。   她见过处理公务时高深莫测的季书辞,见过在讲台上侃侃而谈的季书辞,见过海报上气势冷峻的季书辞,却从未见过这般脆弱模样的季书辞。   乔宜不知他在梦魇里经历了什么,可几乎在那一瞬,眼泪就砸了下来,她紧紧回握住他的大手,“不走,我永远陪着你。” 第40章   输液室的门虚掩着, 小石静静站在门外,看着两人相依偎的身影,和那双交缠相握的手。   不知道站了多久, 直到俞宁从他身后出现:“石头?你怎么来了?”   “来给季总送衣服。”   小石不自在的补了一句:“小乔让我来的。”   俞宁觉得好笑:“一个两个都喜欢乔宜。方便的话,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喜欢乔宜呀?”   小石正色道:“因为她以诚待人, 为人处世都纯良和善,坦坦荡荡。”   俞宁笑:“几个词都挺虚的。这年头夸人都不这么夸了。”   小石沉默了下, 也笑:“俞总,看在你帮我们逢水镇大忙的份儿上, 我告诉你点不虚的。”   “六岁那年,我和小乔去山上挖菌菇, 不小心坠落山崖,失血过多,陷入昏迷,急需输血。   可镇医院血库告急,血量只够救一个人。   小乔意识朦胧的醒过来, 拉着医生的手说先救我。   刘姨是医生,病人在她面前一律平等, 女儿也不例外。   她遵从女儿的心愿,先为我输了血。   后来, 市医院及时送血过来,小乔才被抢救回来。   我这条命, 有一半是小乔的。”   小石语气平淡,仿佛在讲一件普普通通的往事。   俞宁震惊的说不出话, 过了半晌, 才问:“所以, 你是因为这个才喜欢乔宜?”   小石摇摇头:“如果我是因为这个喜欢小乔,便是对她的侮辱。我喜欢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她足够好,她值得被爱。”   他顿了顿,目光望向输液室:“想必这一点,季总比我更明白。”   俞宁捕捉到他话里释然的语气:“决定放手了?”   小石深呼一口气:“我更希望小乔能够幸福。我能看出来,小乔是喜欢季总的。与其横插一脚,不如退一步海阔天空,成全他们,也给自己留一份朋友的体面。”   俞宁眼神赞许:“行啊小伙子,心胸豁达。”   小石:“不过,余总,当年的事是我和乔宜的秘密,也是刘姨心里不愿再揭开的一道疤。希望你能保密。”   俞宁:“放心,我守口如瓶。”   小石把一个纸袋递给他:“我就不进去了,余总,您帮我把衣服拿进去吧。”   俞宁没有接纸袋:“还是交给医生拿进去吧,我也不想去打扰他们。我来医院还有点事,”   他比划了下:“两个同事来的路上被树砸骨折了,还在医院住院观察,我去探望探望。至于季书辞和乔宜……”   “人家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哪里轮得到我这个妖怪反对?”   小石早就看出俞宁对他们在一起抱有偏见,打趣道:“俞总,原来您知道自己在拆散情侣啊。”   *   刘宜兰今晚值夜班。   十三床住着一位心梗病人,病情不稳定,刘宜兰很不放心,趁病人临睡前,又去查了一遍房。   一起值班的医生小孟查房结束,推门进办公室,张口就问:“刘姐,你家客人生病啦?”   刘宜兰端着保温杯,正准备喝水,一时没反应过来。   “刚才有病人家属来送衣服,让我帮忙拿进输液室,进去一看,你女儿正带着你家民宿的客人在输液呢。”   刘宜兰一时想不起来还有这回事,心中狐疑:“是吗?”   小孟挤挤眼:“那位客人还挺帅,年龄多大,结婚了没有,刘姐,你知道吗?”   刘宜兰没回答,合上保温杯起身说:“我去输液室看看。”   *   输液室外的走廊里,两三个小护士正在抱团聊天。   刘宜兰走近了,笑问:“聊什么呢?”   小护士笑着把手机递过去:“刘姐,咱们镇今晚的年货节直播活动可火爆了。佛手农产品的销售成交额直接创了十年最高”   季书辞和俞宁风里来雨里去,忙活一整天,终于在直播前的半个小时搞定了网络,使得直播如期举行。   直播间里,观看人数突破一百万,佛手果脯,佛手茶包,新鲜佛手果子……销量一路走高。   这个点,直播已经快结束了,王支书在屏幕里激动的发表结束语:“对本场直播还满意的老铁,请扣666,祝大家六六大顺,牛年大吉,万事如意,心想事成……”   小护士:“之前王支书死活不愿意出镜做直播,说自己脸皮薄豁不出去。我看他现在还挺享受的。”   刘宜兰:“……”   王支书继续感谢幕后人员:“这次直播能够顺利进行,还要多亏市里来的专家的倾情帮助,粉丝朋友们都知道,逢水镇刚刚遭遇地质灾害,专家们冒着大雨帮镇里搞好了网络,一位专家直接发高烧病倒了,现在还在医院输液。”   屏幕上又是一波弹幕。   [专家太无私奉献了]   [点赞]   [希望专家早日退烧痊愈]   [粉丝“海盗霸王花”为您送了一艘豪华游艇]   [粉丝“等雨停”为您送了一艘法拉利]   王支书眼眶含泪:“感谢海盗霸王花老铁、等雨停老铁,破费了破费了,我一定会把大家的祝福带到的!感谢大家!”   小护士:“……王支书感谢的还挺熟练。”   刘宜兰怔了怔,才明白过来,原来在输液室里的人就是季书辞。   本以为他是个徒有其表的花架子,没想到,倒是个心性坚韧、踏实肯干的。   *   刘宜兰走到面前的时候,乔宜正半梦半醒。   睁眼看到老妈就站在眼前,乔宜吓得冷汗都出来了,条件反射似的,想跳起来站好挨骂。   但是季书辞把她当靠枕睡得正沉。她抽了抽被他紧握着的手,奈何……没抽动。   刘宜兰双手插在白大褂衣兜里,目光扫了两人一遍,凝在握在一起的手上。   乔宜突然觉得输液室的椅子有些烫屁股,保持姿势没动,硬着头皮叫了一声:“妈”   刘宜兰嗯了一声,一脸平静问:“怎么发烧了。”   这话明显问的是季书辞,乔宜只好把前因后果讲了一遍。   季书辞额角的伤口有些深,遇水发炎不是小事。   刘宜兰看到他额角的伤口重新包扎过,才点了点头。   乔宜和季书辞依偎相坐,手还被他拉着。   她觉得刘宜兰的表现太过淡定了,甚至有些反常,忍不住问:“妈,我能不能等他醒了再走啊”   “患者高烧输液,应该有人在旁陪护,何况还是咱们民宿的客人,出了事儿咱们要负责。你就等他输完液吧。”   刘宜兰道。   乔宜高兴了说了句“谢谢老妈”,说完又怕声音太大吵到睡梦中的季书辞,赶紧捂住了嘴。   刘宜兰没有多呆,转身走了出去。   *   俞宁去医院大门的水果摊买了两个果篮,才折返回住院部。   司机小王和女秘书一个人骨折,一个人被挡风玻璃的碎渣伤到了,在镇医院住院观察。   俞宁推门进去,女秘书哀嚎:“俞总,我们还以为你和季总把我们忘了呢。”   俞宁放下果篮:“我可没忘,季总忘没忘,我就不知道了。”   小王从果篮里拣了一个苹果,咬的嘎嘣脆:“季总呢?”   “楼下输液呢,和女朋友一起。”   俞宁轻飘飘的卖了一波队友。又说了季书辞淋雨发烧的事情。   “啊?女朋友?”女秘书从床上弹起来,拖着骨折打石膏的腿往外走:“季总万年铁树不开花,这下终于开了,我去看看。”   俞宁赶紧拦住:“坐下消停会儿吧,腿都骨折了,还惦记着吃瓜。”   女秘书惋惜:“秘书处的同事们打过一个赌,只有我一个人压了季总……总之,拥有这个八卦,我是秘书处最大的赢家。”   公司的高层很少和中层员工打交道,俞宁还挺好奇员工们平时怎么议论他和季书辞。   “你们打的什么赌?”   “打赌季总喜欢女生还是男……”   司机小王对秘书处的赌约有所耳闻,赶紧打断:“那个啥,俞总,你和季总什么时候去看风力发电项目啊?”   俞宁想了想:“明天,等季总退烧就去看。”   逢水镇之行的目的就是风力发电项目,没想到遇到山体滑坡,又碰到直播网络的事情,耽搁了整整三天。   搞定风力发电的项目意义重大,还能顺带帮季书辞搞定岳母。   俞宁是已婚人士,整天和岳母斗智斗勇,十分清楚中年妇女护女儿的战斗力。   那天季书辞帮民宿拍抖音宣传,刘宜兰看季书辞的眼神,妥妥的看不惯、不喜欢、不认可。   季书辞一表人才,鹤立鸡群,无论是在美国还是在中国,都是人群中最扎眼的那颗星。   对于普通人而言,颜值是加分项,但是对于学者、创业者而言,颜值并不是什么加分项,甚至是累赘。   季书辞刚到斯坦福时,极具东方感的俊朗外表招致许多追随的目光。然而也有人质疑他徒有其表。   季书辞并不理会,一学期后,直接用学术成绩和研发成果吊打众人,效果极佳。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不应该因为一个人的外貌过于出众而轻视他的才能。   俞宁也搞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开始帮季书辞解决岳母这一大难关了。   风力发电的方案还有一些需要调整的细节,俞宁在病房里小坐了一会儿,便回民宿了。 第41章   第二天, 季书辞果然退烧。   刘宜兰已经去医院上班,做好了早饭,燕麦水果粥还热着, 烙好的鸡蛋煎饼在微波炉里保温。   乔宜盛了一碗燕麦粥,刚坐在餐桌旁,左手臂便抽起筋来, 连同整个肩膀,一阵酸痛袭来。   昨晚输完三瓶液, 回到家已经半夜,看着季书辞回房休息, 乔宜才松了一口气。   输液的时候季书辞靠在她左肩睡了一会,今早一起床, 乔宜就发觉自己的左肩膀抬不起来,又酸又痛。   她伸手揉了揉,立刻疼的抽了一口气。   季书辞起床下楼,刚好看到她歪着头活动脖子的样子。   季书辞隐约记得昨晚自己输液,把乔宜的肩膀当枕头的事情。   他走过去, 自然的伸出双手搭在她肩头,掌心用力, 轻轻转圈揉按。   乔宜一看到他,便连珠炮似的发问:“你感觉怎么样?还发烧吗?测体温了没有?”   她的问题很多很密集, 季书辞显得淡定许多,回答的言简意赅:“已经退烧了, 放心。”   也许是生病的原因,他的脸色有些苍白, 除此之外, 冷峻沉定的面容上没有一点病人的样子。   果然, 平时坚持锻炼的人就算生病,也比普通人痊愈的快。   他的西服和大衣昨天湿掉了,乔宜拿去干洗,现在穿的是小石送来的衣服。   乔宜本想让小石随便拿几件他自己的衣服,可想到季书辞龟毛洁癖的性格,只好让小石去商场买了几件全新的衣服。   白色卫衣,浅灰色卫裤,舒服的家居款式,都是xxl号。   季书辞个高腿长,肩宽腰窄,还有一身锻炼的恰到好处的肌肉。   这些衣服穿在他身上不大不小,刚好合身。   乔宜打量季书辞的时候,季书辞也没闲着,一直尽心尽力的为她按肩膀。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按压的力道刚刚好,按压的位置也十分得当,几分钟过去,肩膀酸痛疏解了不少。   乔宜舒服的眯起眼睛:“季书辞,你的手法好专业,以后不研发AI了,还可以开一家推拿店。”   季书辞失笑:“奶奶颈椎一直不好,常去中医馆推拿按摩,我偷师学了几招。舒服吗?”   他嗓音磁性低沉,像是音符在耳畔低空滑行,尾音缓缓上挑,像是一把小钩子,撩得人心痒痒。   乔宜唔了一声,被按得实在太舒服,连话都不想说。   她穿了一件V领毛衣,露出线条流畅的锁骨,本就修长的天鹅颈愈发显得纤细。   女孩子脖颈处的肌肤白皙娇嫩,季书辞细心体贴,揉按肩膀时注意收拢五指,只掌心用力。   没想到乔宜突然歪了一下头,他的指腹不小心剐蹭到她后颈的肌肤。   他常年做研发,指腹生一层薄茧,不厚,却能清晰的感知到。   一阵酥麻自后颈袭来,直升天灵。   乔宜心跳都漏了半拍,继而觉得季书辞在她肩膀上的揉按渐渐变了味道。   他静静矗立在她身后,呼吸仿佛羽毛般轻抚在她头顶。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能听见两人彼此的呼吸声,一深一浅,和谐地奏鸣在一起。   乔宜不明白气氛为什么变得暧昧起来,十分破坏气氛的说:“别按了。”   季书辞的动作顿住,挑眉:“肩膀不酸了?”   乔宜嗫嚅:“不是。”   女孩子脸颊如初绽的粉樱,语气透着心虚,一看就不是真心话。   季书辞顿了一下,继续帮她按肩膀。   乔宜实在受不了,径直握住他的手,拦下说:“停停停,你快坐下吃饭,饭都要凉了。”   他的手很温和干燥,触碰到的时候,乔宜心头一颤,昨晚被他紧攥着手的场面顿时闪现在眼前。   两人从来没有真正意义的牵过手,除了昨晚。   季书辞在病中,又一副脆弱到极点的模样,几乎是紧握着乔宜的手输完液的。   认真回想才发现,她被季书辞牵着手的时候,满心都是依赖和心安,没有一丝抗拒。   乔宜越想,越觉得自己没出息,为什么季书辞勾勾手,她一颗心就不听使唤了,跟着他就跑了呢?   季书辞挨着乔宜落座在餐桌旁。   刚拿起筷子,抬眼看她了一眼,突然伸手抽了一张纸巾:“别动。”   乔宜僵住,季书辞靠过来,那张俊脸在眼前一点点放大,然后……用纸巾擦了擦她的嘴角。   擦了两下,他看了一眼纸巾,然后微微皱起眉,又擦了两下。   他的神情实在太过认真,乔宜忍不住道:“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起床的时候,她明明洗脸了。   季书辞为什么一副擦了很久都没擦干净的样子?   季书辞收回纸巾看了看,有些不解:“怎么擦不干净?”   乔宜疑惑地拿过纸巾,一看,上面有一片浅粉色痕迹。   这颜色很眼熟,是很接近肤色的颜色……   乔宜反应了一会,才明白,纸巾上的浅粉色,似乎是她脸上的粉底液。   她将纸巾扔进垃圾桶,又气又急:“那是粉底!当然越擦越脏了!”   放假在家,乔宜基本每天都素面朝天,今天特意早起,化了一个淡妆。   女孩子谁不爱美。   她可不想让季书辞看到她熬夜熬出的两个黑眼圈,和下巴上新长出的一颗痘痘。   “哦。”   季书辞收回手。开口说了一句话,稳稳踩中雷区:“今天怎么突然化妆了?”   乔宜脸色爆红,戳了戳手里的筷子:“我想化就化,要你管!”   看着乔宜明显炸毛的样子,季书辞明智的选择了闭麦。   乔宜缓了缓心情,冲到卫生间,拿气垫补了补唇角被季书辞擦掉的粉底液,才回到餐桌。   昨晚从医院回来,医生还给季书辞开了一包药,乔宜随手放在了餐桌上。   看到药,她开口提醒季书辞饭后记得吃。   季书辞不以为然:“我已经好了,不需要吃药。”   乔宜不赞同,刚想开口劝她,季书辞转头看向她:“不信你摸摸。”   说完,还伸手捋起额前的黑色碎发,露出发际线优越的额头。   他穿着一身居家卫衣,黑发蓬松清爽,褪去了平日的精英高冷做派,整个人毛茸茸的。   看起来的确很好摸。   乔宜看了很久,才移开目光,硬邦邦说:“我才不要摸。你爱吃不吃,再发烧我才不管……”   话没说完,季书辞便抓起她的手贴在他的额头上,目光定定看着她,温声道:“你摸摸,真的好了。”   他眼眸漆黑,鼻梁高挺,薄唇弯了弯,如同蛊惑。   乔宜咽了咽口水,把剩下半句话吞进了肚子里。   “不好好吃饭,干嘛呢?”   刘宜兰冷着脸,突然出现在餐厅门口。   乔宜吓得立刻缩回手,“妈我吃好了吃好了,我去刷碗。”   季书辞的手还顿在远处,看到刘宜兰,站起来,恭恭敬敬叫了一句阿姨早。   刘宜兰一边带围裙,一边道:“不早了,季总,王支书在外面等你,说要去实地调研风力发电项目。”   乔宜开着水龙头,一边接水,一边竖着耳朵听外面季书辞和刘宜兰的对话。   水一点点溢满洗碗池,淅淅沥沥流到地面上,乔宜才慌慌张张的关掉水龙头。   刘宜兰端着碗筷进来,朝她飞了一个眼刀:“你们怎么认识的?他家里几口人,爸爸妈妈是做什么的?什么学历,哪个大学毕业的,这些你都清楚不清楚?快跟妈妈一五一十交代交代!”   乔宜嘟囔:“妈。昨天在医院,你不是还很淡定吗。”   提起昨天两人牵手的场面,刘宜兰就来气,一下子提高了音量:“昨天医院人多我没好意思问。你倒是说说,你一个没毕业的学生怎么会和他这个CEO认识,你们发展到哪一步了?” 第42章   听到刘宜兰问的问题, 乔宜心里有点堵。   她和季书辞在一起,跟这些外在条件没有一点关系。   “妈,你这跟查户口有什么区别。”   刘宜兰软硬不吃:“别给我打岔, 老实交代。”   胳膊拗不过大腿,乔宜只好不情不愿的坦白,从自己和季书辞误打误撞认识, 到季书辞追求她。   详略得当,而且故意隐去了两人住在一起的事情。   虽然刘宜兰是个开明的母亲, 可凭乔宜对自家妈妈的了解,她一定接受不了孤男寡女同居的事, 并且会发散思维,往不好的地方想。   刘宜兰听了两人认识的始末, 脸色总算好看了一点。   乔宜的父亲去世的早,刘宜兰独自抚养女儿长大,家教尤其严格。   好在乔宜让人省心,从小到大,回回考试都名列前茅, 重点初中、重点高中,又一举考上东大, 也从来没早恋过。   现在女儿突然谈起恋爱,有了对象, 刘宜兰确实要缓冲一会才能接受。   说完这一切,乔宜脑海里也把和季书辞认识的每一天都回忆了一遍。   每一件事情、每一点细节都清晰的闪回在眼前, 乔宜呆愣片刻,才恍然发觉, 自己和季书辞竟然一起经历了这么多。   如果说以往面对季书辞, 她会无法控制的心动, 那么现在,她第一次深刻的体会到,对他的感情,已经远远超越一般正常的情谊。   在日本游学短暂分别的时候会想念他,听到他在电话里否认不是女朋友的时候会失落,看到他发高烧输液会心疼……   心理学上讲,人类遇到爱情时,丘脑燃烧,瞳孔放大,多巴胺分泌值飙升,失去对情绪的控制能力。   这不是爱情,是什么?   乔宜心中已有清晰的答案,脑海却一片混乱,张口道:“妈,我出去一下。”   刘宜兰也从思绪中抽出身,忽然想起什么:“正好,你去看看你爸,顺便跟他说一说季书辞的事。”   *   车等在门口,俞宁坐在副驾驶,看到季书辞,摇下车窗喜笑颜开:“病好了吗?季黛玉?”   季书辞走过去:“季你丫的黛玉。”   俞宁委屈脸:“我加班做了一晚上方案,就为了赶快搞定风力发电项目,帮你在岳母面前挣点好感分。”   季书辞皮笑肉不笑:“这么好心?你是俞宁吗,不会被鬼上身了吧。”   俞宁两手指天:“我发誓,以前对乔宜抱有偏见,是我太狭隘了,为了赎罪,我一定好好搞风力发电项目。我已经跟前台小慧打听过了,刘姨也很忧心风力发电项目能不能兼顾野生鸟类保护的问题,解决了这个项目,你就能获得岳母的认可啊。”   季书辞一手握方向盘,听到这话,突然想起刚才刘宜兰严肃的神情。   获得她的认可,恐怕道阻且长。   季书辞不提这事,转念想起乔宜炸毛的模样,忍不住问:“女生心情突然变差,一般是因为什么?”   俞宁愣了下:“突然变差?难道是生理期来了?反正我老婆每次来生理期,都对我又打又骂。”   季书辞眉头微拧。   他没有类似的经验,也不知道女生生理期的症状该如何缓解。   俞宁看他一副如临泰山的表情,熟练安慰道:“不是大事,每月都要来一次的,多照顾女生情绪,让她多喝红糖水就行了。”   季书辞听着他轻飘飘的语气,略感怀疑。   可想了想他已婚五年的丈夫身份,还是决定相信并采纳他的建议。   王支书去处理点公务,一会直接去风力发电现场,俞宁手臂有伤不能开车,幸亏季书辞退烧了,可以当司机载他。   昨天雨停之后,天空放晴,久违的出现了大太阳。   街道上的淤泥和积水已经被打扫干净,马路两旁的田舍,矗立着高达的基站和信号塔。   电力工人正加班加点的抢修电网,今天的网络和电话信号已经比昨天通畅了许多。   镇上的山路七拐八拐,按照王支书发来的定位,汽车行驶了一会儿,才找到风力发电桩子所在的地点。   经历了山体滑波和大暴雨,五根风力发电桩依旧□□矗立着。只是其中两根电桩的风叶出现故障,停止了转动。   季书辞和俞宁走近了,才发现底部散落着几只野鸟的尸体。   东市郊区的几个镇都布局了风力发电项目,其中逢水镇的生态条件最为特别,森林河道密布,空中飞行野生鸟类众多,极易撞到风力发电的涡轮机叶片上。   季书辞低眸,看到电桩的底部有一些明显的划痕,像是被斧头砍出的伤疤。   王支书和几位干部走过来,不好意思的解释:“让两位见笑了,镇上的群众惜鸟爱鸟,都对风力发电项目有负面意见,几天前在这里喊口号抗议,我们一个没留意,就把发电桩砍成这样了。”   说罢,颇为期待的看着两人:“季总,俞总,我们逢水镇的风力发电项目能不能留下来,就看你们二位的神通了。”   俞宁大笑:“王支书,我们是人,又不是孙猴子,神通谈不上,办法倒可以想一想。”   远处山丘连绵,水田密布,方块齐整,入目一片青翠生机。   说话的功夫,一阵微风自山涧拂来,携裹着山林清冽的雾气,席卷众人站立的一小片山坡。   发电桩的扇叶被风吹动,缓缓转动起来。   纯白色的四片扇叶,造型仿佛荷兰风车,为山丘连绵点缀上几分皎洁。   天空湛蓝,自东南方向的森林保护区飞来两只鸟,高低徘徊,朝发电桩的方向飞来。   王支书大叫不好,立刻叫手下拿来四五根细长的竹竿。   他们举着竹竿驱赶鸟儿,你追我赶,仿佛在打游击战。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两只飞鸟才不急不缓的调转方向,渐渐飞远了。   手下四个人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道:“王支书,靠人工驱赶鸟不是个办法啊。”   这场面好笑又心酸。   鸟死了,群众不乐意。要抗议。   可天天守着发电桩赶鸟,也不是长久之计。   季书辞见状,示意俞宁去车里取出一只黑色手提箱。   箱子打开,里面是一台电脑,和一台不知名的精密仪器。   俞宁开启电脑,点开程序,发动仪器。   王支书等人围过来看热闹,只见电脑屏幕上全是一行又一行的英文和字符,一个字都看不懂。   俞宁解释:“这是我们公司新研发的鸟类识别AI系统和抗生物干扰监测系统。”   众人听了这玄之又玄的名字一头雾水,更不明白到底是用来干什么的了。   季书辞道:“抗生物干扰监测系统利用机器视觉和AI技术,可以实时检测距离风力发电涡轮一公里内的鸟类,并在检测到的几秒钟内进行图像识别,以确定鸟类的3D位置和速度。”   “如果鸟类的速度和飞行路径显示出有碰撞的风险,则生成警报信号,继而关闭特定的风力发电机。保护鸟类免受旋转的风车叶片的撞击。”   季书辞话少,很少这么长篇大论。   经过他这一番细致耐心的解释,大家终于明白这些AI程序的工作原理了。   可是明白归明白,这些AI程序是否真的能发挥作用,每个人都持着怀疑态度。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季书辞从事研发多年,比谁都懂得这个道理。   他没有再费口舌,而是让俞宁准备就绪,和大家一起静静的等待下一只鸟类的到来。   *   返程途中,俞宁想起刚才的画面,忍不住心潮澎湃。   刚才麻雀鸟群成片飞来,被抗生物干扰监测系统精准检测到,成功生成警报信号,风力发电涡轮缓缓停止转动,麻雀群安全飞过,有几只还落在白色的涡轮风扇叶上,像是五线谱上的跳跃的音符。   王支书看到这幅场面,直接愣住了,望着白色风叶上的麻雀群连声说:“好好好!好!”   他激动的朝季书辞走来,季书辞看出他想干什么,侧身躲过了。   王支书把目标转向俞宁,一把握住他的双手,重重摇了摇:“季总,俞总,我们逢水镇风力发电项目就拜托你们了。”   想起刚才的场景,俞宁甩了甩手:“那个王支书劲儿真大,我手都被他握青了。”   季书辞唇角微勾。   俞宁又问:“季神,风力发电项目已经考察完了,王支书想让我们尽快把方案拿出来。咱们什么时候回程?”   刚才的现场试验只是模拟程序,覆盖范围很小,只能覆盖两三根发电桩。如果想覆盖所有发电桩,需要在中间修建一座检测塔台,将抗生物干扰监测系统程序安装进塔台里。   季书辞沉吟了下问:“通往东市的路修好了吗?”   俞宁:“道路已经疏通了。”   季书辞:“那就今晚回。”   *   山路转到半山腰,遇到乔宜。   她穿一件白色连衣裙,掐出一把细腰,清风吹来,裙摆荡出旖旎弧度,像山间的神女一般。   俞宁热情招呼她:“小乔老板,你去哪?快上车。”   中午的太阳很晒,乔宜出门的时候忘记拿遮阳伞,手里又提着一篮子重物,看到季书辞开着车,便也不客气,打开车门坐进了副驾。   “去哪?先送你。”   季书辞侧眸,眼神温软。   “我去半山腰的逢水公墓。”   乔宜道。   “公墓?”俞宁出声。   乔宜没什么可遮掩的:“我家人葬在那里。”   话说了一半,俞宁更好奇了,疑惑地看了季书辞一眼:“谁啊?”   乔宜无语,根本懒得理他:“要你管!”   乔宜可没忘记他前几天是怎么阴阳怪气自己的,明里暗里diss她是红颜祸水,让季书辞这个CEO在谈判桌上变成了昏君,毁掉了百亿的大项目。   俞宁吃瘪,张口又要说什么。   季书辞横过去一个眼神,示意他闭嘴,不要问不该问的事情。   逢水墓园占地不大,墓园前没有任何车辆。   车子开到半山腰,守门的大爷正开着收音机,听《空城计》。   京剧唱腔铿锵有力,大爷一睁眼,远远看见乔宜,眉开眼笑:“小乔,又来看你爸了呀!”   乔宜笑着打了个招呼,下了车,一回头,发现俞宁也准备推门下车。   “你下车干什么?”   乔宜语气里透着毫不遮掩的嫌弃。   季书辞迈着长腿站定,绅士地从她手里接过篮子。   俞宁看了季书辞一眼,不明白为什么他能下车,自己就不能下车了。   讪讪道:“我和你们一起呗。你不是来大姨妈了吗,需要人照顾。这荒郊野岭的,多不安全,我和季书辞得保护着你。”   他前几天对乔宜没什么好脸色,如今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难免让人多想。   乔宜听到大姨妈三个字,翻了个白眼:“你才来大姨妈了,你全家都来大姨妈了!”   说完,气鼓鼓的提步往墓园走去。   俞宁屁股还在车座上,一手扶着车门:“嘿,我怎么惹你了……”   话没说完,季书辞伸手轻轻一推,车门“啪”的一声,合上了。   俞宁瞪大了眼,正准备再次开门,只见季书辞淡定的拿出车钥匙,摁下了车锁。   俞宁猛拍窗户,指了指自己,怒视道:“我还没下车呢!”   季书辞转了下车钥匙,薄唇微启,惜字如金:“她不喜欢你。”   言下之意便是,   你在车里呆着吧,别出来碍眼。   俞宁:“????”   “我去你大爷的!”   俞宁在车里张牙舞爪,嘴唇一张一合,不用想就知道,说的一定不是什么悦耳动听的好话。   季书辞视而不见,转身循着乔宜的身影走向墓园。   墓园里星罗棋布,散乱而有秩序的坐落着几十座墓碑。   周围遍植着松树和柏树,枝繁叶茂,四季常青。   时不时有鸟儿叽叽喳喳。从苍翠欲滴的树荫中钻出来,振翅飞到墓碑一角,歪歪脖子,梳理羽毛。   乔宜沿着石阶往上走。穿过重重墓碑,停在其中一座面前。   这些墓碑看上去都一个样子,仿佛没有什么区别,可只有各自的家人才知道。亲人埋葬在哪个位置、哪个方向,连同那份眷恋不舍也埋在这里,时间久了,熟门熟路,闭着眼都不会走错。   墓碑前放着一束快要干枯的绣球花。花瓣微微泛黄卷曲,生命的消逝的已经初现端倪。   乔宜弯下腰,拿起那束绣球花,然后从篮子里拿出一束折枝黄腊梅,轻轻安放在墓碑之前。   放假这段日子,乔宜每隔五天便会上山扫一次墓,顺带送一束鲜花来。   万物皆有灵,鲜花陪伴,想必能疏解几分乔父独眠此地的寂寞。   父亲是整个逢水镇第一个大学生护林员。   从帝都林业大学毕业后,恰逢新洲森林保护区成立,缺一位专业的护林员。   乔父放弃高薪工作和一线城市,回到逢水镇,守着这片森林保护区,一守就是十几年。   保护区的条件艰苦,护林员的工作繁琐劳累,周一到周六需常驻保护区宿舍,每周末才回一次家。   每次回家,乔父每次都会给乔宜带小礼物。   也许是路过镇商店时买的新款的铅笔盒,也许是托同事从市里捎回来的花裙子,也许是帝都同学寄来的进口巧克力……也可能是保护区里的一朵花,一片叶子。   还有一次,乔父带回来一只受伤的戴胜鸟。   年幼的乔宜高兴的一连几天睡不着觉,每日精心喂养照料,戴胜鸟痊愈后,乔宜才被告知,这只戴胜鸟不是家养的宠物,是要放回山林回归大自然的。   乔宜大哭了一场,不情不愿的跟着乔父来到保护区,亲手把戴胜鸟放回了森林里。   这是乔宜关于鸟类保护的最初记忆。   转眼十多年过去,当年那个不舍得放生戴胜鸟的小女孩,已经成为鸟类生态保护领域的一名年轻学者。   而乔父,正是乔宜走上鸟类生态保护之路的启蒙者。   乔宜七岁那年,乔父在保护区巡查时遭到偷猎者的枪击,抢救无效去世,从此,乔宜变成了单亲家庭的孩子。   爸爸对于乔宜而言,变成了风水公墓里一座冷冰冰、没有温度的墓碑。   乔父刚去世那几年,乔宜脑海中关于他的一切还很清晰,无数次午夜梦回,都梦到他骑着自行车载她去保护区,一路上遇到各种珍惜鸟禽,乔父耐心细致的和她讲解。   乔宜记得,那条山路两旁,绿树连片,茁壮盎然。   春日阳光播洒了一路,也洒满她整个梦境。   年月渐渐过去,她一天天长大,父亲的面容也渐渐模糊了。   再后来,她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把父亲的旧照片拿出来看看。   微风过境,树叶沙沙作响。   乔宜理起裙子,坐在墓碑旁的草地上。   “爸,我来看你啦。”   “这周我在写池田泾川教授布置下来的任务,已经完成一半了。池田教授是日本研究白头鹤保护的专家,除了布置任务,还对我的论文提了几点建设性的意见,并肯定了我的研究模型。爸,等我的毕业论文写完,一定拿来给您读一遍,您到时候可要专心听。”   “这周还发生了一件事,估计您已经知道了——暴雨下的太大,又发生地质滑坡了,镇上整整停电了三天。周妍姐的年货节直播差点泡汤,多亏了……”   说到这儿,乔宜卡壳了,不安地讲:“如果您还在,一定会喜欢季书辞的吧。不知道为什么,妈好像不太喜欢他,您要是在就好了,还能帮我劝劝老妈。”   说完,她突然想起什么,从篮子里拿出几个又红又大的苹果,摆在盘子里,放在墓碑前。   “我还给您带了水果,请您收下贿赂,帮我在老妈面前美言几句呀。”   不远处,季书辞静静站在榕树下,看着墓碑下那个纤细的白色身影。   她细弱的肩膀不停的颤抖着,季书辞仿佛觉得一呼一吸呼吸都和她互联共通,自己的心也随着她的哭泣一起抽动。   他今年二十九岁。   信仰唯物主义,擅长规划短暂的人生。   过去二十九年,他的每一步都依照规划前行,从不虚度。   也许人的一生,总要有一些际遇。   那个人,也许超出原本的计划之外,却又在意料之中。   不偏不倚,她的每一点,都足以让他心动。   乔宜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抬手一摸脸,才发现泪水不知何时已经淌了满面。   她揉了揉眼睛,看到榕树下那个颀长高大的身影。   眼睛还弥留着泪意,她看不清季书辞的表情,也不确定,他会不会嘲笑自己的脆弱和娇气。   她不好意思的从地上爬起来,捡起手边的篮子。   捡篮子的动作太急,把手的边缘有一根竹刺,瞬间便没入她指尖的肌肤里。   乔宜低呼一声,抬起指尖放进嘴巴里吮了吮,血腥味顿时充盈整个口腔。   走过一片草丛,在季书辞面前站定,她揉揉眼睛,勉强挤出一个笑。   季书辞看到她的异样,握住她的手,查看那根倒刺,试图把刺□□。   乔宜笑着试图抽回手:“小事,没关系的。都说十指连心,我也没感觉到疼呀。”   在她的手收回的最后一瞬,季书辞将那根竹刺拔出,而后紧紧握住她的手,薄唇吐出一句话。   “连上了。”   乔宜不解的扬眸,眼角红红,还带着泪光:“连上什么了?”   季书辞将她的手按在左胸处,隔着薄薄一层卫衣,感受他有力的心跳。   “连到我心上了。”   他沉声说。 第43章   乔宜怔了怔, 红晕袭上脸颊,一直蔓延到耳后根。   夕阳下,他俊逸的脸令人目眩神迷, 仿佛多看一眼就会引人犯罪。   她觉得呼吸有点急促:“我们走吧,我先去和门卫李大爷打个招呼。”   不等季书辞点头,她便提着篮子转身跑远了, 仿佛身后跟着什么洪水猛兽。   季书辞看着她跑远的身影,唇角噙了一抹笑意。   整个人都生动起来, 再也不是坐在几百米冰山上的冷酷样子。   季书辞忽然步子一顿,沉思片刻后, 调转方向,转身走到墓碑之前。   对着墓碑, 他端端正正鞠了一躬。   语气平淡,却掷地有声:“叔叔,我会照顾乔宜的。”   *   李大爷一出《空城计》已经听完,改听《沙家浜》,正跟着西皮流水的节奏摇头晃脑, 乔宜出现在窗户外,笑道:“李大爷, 我回去啦。”   “好好。”   李大爷笑眯眯问:“刚才那个小伙子是你男朋友吗?”   这一问倒把乔宜难住了,她心头悸动, 回身看了看,季书辞并不在原地, 不知道去了那里。   就算她承认了,他也听不到的吧。   思及此, 乔宜冲李大爷笑笑:“是男朋友。”   走到墓园门口, 季书辞才不紧不慢的迈着两条长腿走过来。   乔宜做贼心虚, 不敢抬头看他。   “你刚刚去哪里了?”   季书辞只是淡淡的笑了下,“没去哪。我们回去吧。”   他手腕一晃,握住她的手,骨节分明的五指缓缓收拢,再也没松开。   *   从墓园出来,先送乔宜回家,季书辞和俞宁驱车前往王支书的办公室,敲定了风力发电项目的抗生物干扰方案。   今晚两人就要启程回东市,从王支书的办公室出来,坐进车里,俞宁笑的颇有深意:“我还以为你在小乔家民宿乐不思蜀,不想回东市呢。没想到你这么有工作的觉悟。”   他特意加重了“小乔家”几个字,傻子都能听出他语气里的嘲讽。   季书辞并不生气,淡淡问:“你为什么对乔宜突然改观?”   俞宁摸摸鼻子,想起他和小石的约定,“这是秘密,求我,我就告诉你。”   季书辞嗤笑一声,眉梢微扬。   俞宁不乐意了:“你那是什么不屑的表情?解释解释?”   季书辞:“你看错了,不是不屑,是嫌弃。”   俞宁有点扎心,报复心上来:“我告诉你季书辞,我反悔了,你就等乔宜告诉你吧,如果她永远不告诉你,嘿嘿,你求我我也不会说的。”   季书辞常常觉得俞宁只有三岁。   心智甚至可以和他那个两个月的儿子称兄道弟。   傍晚时分,太阳坠落天边,光线渐渐暗下来。   远处雾隐山丘,车子在小路平稳行驶,两边的水田一望无际。   时不时有鹭鸟展翅高飞,单脚立在水田里小憩。   “想知道我为什么没有答应Nuro公司砍掉鸟类识别AI项目的要求,而是选择中止和Nuro公司的合作吗。”   季书辞突然开口。   俞宁道:“一开始我真的以为你是因为乔宜才昏了头,可逢水镇之行,让我看到科技与鸟类保护的困局,也震惊于镇民对于鸟类的爱惜呵护。现在我改变想法了,让你做出这个决定的,不只是因为乔宜。”   季书辞没有否认:“还记得我们大学时参加国际AI智能大赛吗?”   俞宁双眼一亮:“当然记得,当时我们两人杀出重围,被学校推选参加国际比赛,激动的一晚上没睡觉。当时正值暑假,你在东大参与国家重点项目研发,我和温菱在联合国非洲难民署做国际志愿者,我们隔了南北两个半球,互相沟通只能用国际长途联系,话费可心疼死我了。”   当年赛事紧张,季书辞连夜加班加点,终于写出AI仿生程序模型,在建模方面,几经斟酌,才选定灵长目动物作为生物原型。   非洲大草原是灵长目动物的密集区,俞宁主动挑起建模的大梁,选取非洲灰狒狒作为研究对象,经过多方联系,获得动物保护中心关于灰狒狒的一手数据,成功建立起灰狒狒AI生物模型。   想起那段心无旁骛做科研的青葱岁月,俞宁忍不住心潮澎湃起来。   “谁也没想到,我们的AI仿生程序模型在国际AI智能大赛上斩获金奖,成为第一次登上金奖领奖台的中国人,那座奖杯,至今还摆放在我家书柜最显眼的地方。”   俞宁笑的开怀:“说起来,我们得奖的最大功臣还是灰狒狒。有机会真想再去一趟非洲,当面感谢一下灰狒狒。”   季书辞默了默,道:“在斯坦福第二年,我受邀赴非洲参加中非合作论坛。论坛结束后,我驱车回酒店,经过一片热带雨林中辟出的农田。”   “那片雨林,曾是灰狒狒的栖息地。农田旁边的马路边缘,有人正在兜售灰狒狒的皮肉。”   “俞宁,你是否能想象,短短七年过去,非洲灵长类动物约六成正受到灭绝威胁,这个比例还在持续上升。”   “它们居住的森林被人类砍掉,改造成了农田或牧场。有人猎食它们,把它们抓起来拴上铁链,当作宠物豢养。”   “非洲原住民并不是故意要消灭当地的灵长类物种。我曾与那些人交谈,他们有的人祖辈都以种田为生,因为灵长类常常破庄稼被不得不采取猎杀的激烈手段;还有的人是猎户,为了支付孩子的学费和家人的医药费而选择捕猎动物……”   社会经济的落后,造成愚昧和短视,政局的动荡,使有组织的犯罪横行,渐渐地,为了眼前利益而忽视长远发展的短视政策层出不穷。   所以那天在谈判桌上,Nuro公司派来的商业代表Simonsberg蔑视的认为鸟类识别AI系统没有任何商业价值时,季书辞当机立断,决定中止合作。   一个目光短视、没有可持续发展理念的公司,注定无法长久永存。   即使现在声势盛大,也迟早会被淹没在时代的洪流之中。   俞宁听完一席话,眼眶已经微红。   他执拗的转头,望向车窗外,只留给季书辞一个后脑勺。   “去他妈的Nuro,去他妈的合作,我就不信,没Nuro的千亿资本,咱们盛创科技就登不上顶峰了。”   “敲钟上市那天,老子要他们求着老子合作。”   季书辞失笑。   夜幕降临,星星低垂,熠熠光辉落进他漆黑的双眼。   以前的他,一心只谋求科研成果,其余的世间万物都不值得他费心,多驻足一秒钟都是多余的浪费。   某种程度上,是乔宜的信仰说服了他,并让他心甘情愿的走上和她殊途同归的道路。   *   当晚季书辞就要回东市。   消息很突然,乔宜知道时候,一时有些舍不得。   “为什么不多待几天”,这句话刚出现在脑海里,就被乔宜咽回去了。   季书辞的公事已经办完,还附带帮逢水镇解决了直播的大难题。她想不出来以什么名义能让他多待几天。   何况在刘宜兰眼皮子底下,两人像是瞒着班主任早恋的学生,连说句话都要暗戳戳的。   她默默的上楼,季书辞正在收拾行李。   他将那件卫衣和裤子叠好,整整齐齐的放在床上。   乔宜觉得刺眼,闷声讲。   “本来就是给你买的衣服,留下来干什么,我家又没男孩子,用不上你的衣服。”   季书辞顿了下道:“还是放在你这里好。”   现在用不上,以后日子还长,迟早会用上的。   比如陪她回娘家的时候。   乔宜没听懂他的弦外之音,本来就差的心情变得更差了:“那我送给小石穿吧,否则留着也是浪费。”   行李箱摊开摆在地上,季书辞正在放叠好的白衬衣,听到这话,眸色渐渐变深。   他把白衬衣随手一丢,静静看着她。   他个子高,突然站起来,比乔宜高出一头。   脸色还不太好看,总之,压迫感很重。   乔宜从俯视他变成仰视他,脖子顿时不好了。揉了揉说:“你突然站起来干嘛,怪费脖子的。”   两人中间隔着摊开的行李箱,乔宜背靠墙壁站着。   季书辞太阳穴突突的跳,神色不阴不阳。   他突然迈过行李箱,一抬手,径直把她抵在墙壁上。   他高大的身影笼罩在她身上,压着火气讲:“既然是买给我的,就是我的东西,再不许送给别人。”   乔宜向来吃软不吃硬,梗着脖子道:“凭什么你说不许就不许……”   “就是不许。如果可以,我甚至不想让你和小石多讲一句话,多说一个字。”   季书辞一口气说完,才猛然发现自己说了些什么。   偏执,跋扈,嫉妒。   一向理智、不受情绪干扰的他,牢牢的被这些情绪包裹。   说出了不像他会说出来的话。   他反应过来,对上乔宜错愕的眼神,缓缓放下撑在墙上的手臂。   过了许久,他强迫自己的目光从她脸上移开,抿了抿薄唇。   “对不起。你和谁说话是你的自由。纵然我喜欢你,也不该干扰你的人身自由和权利。”   乔宜噗嗤一笑。   季书辞不解的看向他。   两人四目相对,一时无话。   乔宜踮起脚,在他耳边细声细气讲:“有没有人告诉你……你吃醋的样子,让人很想ruan。”   耳边的温热气息还带着她的馥郁香气。季书辞喉结滚了下,下颌线一阵紧绷。   他闭了闭眼,和她拉开一段距离,再睁眼,英挺的面孔似笑非笑。   “抱歉。只有女朋友才能ruan。记得你说要再考虑考虑,那就等你考虑好再ruan吧。”   乔宜“诶”了一声,捏紧了小拳头。   好家伙,AI的恋商进步的有点快啊。   竟然学会举一反三,将她一军了。   季书辞拎着行李箱下楼,刘宜兰正在客厅里坐着,仿佛在等他。   季书辞走过去,和她告辞。   刘宜兰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没有再冷脸相对:“乔宜放假拿回来的那一箱补品,就是你送的吧?还说什么普通朋友送的,有心了。”   季书辞态度恭敬:“我和乔宜还没确定关系,那份补品是我以普通朋友的身份送的,所以没告诉您实情。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请您笑纳。”   刘宜兰见他礼数周道,在长辈面前回话也得体。心里暗暗点了头。   季书辞顿了顿,开口道:“阿姨,我会照顾乔宜的。”   刘宜兰没想到他是这么直接,讶然的望过去,只见他脸上诚意满满,没有一丝的虚情假意。   刘宜兰淡淡笑了笑,嘴里的话却严肃起来:“乔宜这孩子没有爸爸,从小不舍得打,不舍得骂,被我惯坏了。性子执拗,又时常任性。你们如果真要谈恋爱,恐怕需要你多多包容她。而且,她现在还没毕业,我希望你们的关系不要影响到她的学业。”   天下没有不为子女着想的父母。   季书辞的双亲都不在身边,从小便没有体验过父母为无微不至的爱护。   乔宜无疑是幸福的。   而他,无比希望可以穷尽一生,为她护航。   他答应的非常郑重:“阿姨,我一定做到。”   *   乔宜蹲在楼梯拐角处,悄咪咪看着季书辞和刘宜兰说了一会儿话,然后看着男人推着行李箱走出门。   她想去送送,又不敢开口和刘宜兰提,一颗心跟猫挠似的,痒痒急了。   弱小,可怜,又无助。   刘宜兰上楼梯,正撞见乔宜,吓了一跳:“你这孩子,猫在这干嘛呢!”   乔宜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一副怯生生的样子。   刘宜兰叹口气,觉得女大不中留:“要是想去送送,就去吧。”   她看了眼钟表,时针指向晚上七点。   “只有一个要求,十点前回来。”   “谢谢老妈!”   乔宜从地上一跃而起,熊抱住刘宜兰:“老妈你最好了!”   刘宜兰斜她一眼:“少给我喂糖衣炮弹。” 第44章   平日, 逢水镇的夜晚很美。   河床两岸点缀着星星点点的灯串,将蜿蜒蔓延的水道映照的波光粼粼,仿佛一条闪耀的玉带。   可惜, 地质灾害后,电力还在抢修,暂时无力供应灯光的用电, 夜晚没有灯串的点缀,只剩下昏黄的路灯发出幽幽暖光。   乔宜和季书辞循着河岸散步, 晚风徐来,吹来阵阵花香。   两岸坐落着鳞次栉比的村居, 阳台都朝向河道。   家家户户的顶楼和阳台上都种植着花草树木,乱中有序, 远看香花成簇,仿佛空中花园。   逢水镇“最美乡村”的名号远近闻名,十年前,镇支书十分有远见的实施美化乡村战略,要求各家各户在阳台、家门口、顶楼天台摆放绿植, 并下拨了一笔资金,组织村民定期挨家挨户修建浇灌。   此时正值冬季, 家家户户都种了腊梅、山茶、迎春,晚风拂面, 花香袭人。   走到一户种满山茶花的村居楼下,季书辞突然停下脚步。   乔宜跟在他身侧, 见他驻足,也顿住脚步, 不解的看向他。   季书辞扬了扬下巴:“就送到这里吧。”   商务车停在不远处, 是俞宁的意思, 特意给两人留下片刻独处时间。   “哦。”   乔宜不满的咕哝一声。   她巴巴的半夜出门,堪比祝英台十八相送,刚才走了一路,他竟然一句话都没说,更别提表达不舍之情了。   死直男。   不解风情。   看着乔宜略带愤懑的表情,季书辞隐约想起了什么事。   他转身的动作顿住,单手插兜,偏头问她:“关于做我女朋友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乔宜内心的OS戛然而止,这人怎么一开口就直奔主题啊……   从日本回来已经有一个月。   这段时间她明白了自己对季书辞的心意。也考虑清楚了,关于做季书辞女朋友的事情。   很难说她喜欢上季书辞是在哪一天。   乔宜回忆了许久,恍惚只记得,他给予她的依赖,有时好似春日里一刹那的闪电,从头顶一直酥麻到心底,有时又好似身处绝境时的救命良药,能一下子将她拽回温柔妥帖的怀抱。   她虽未经历过,但也渐渐明白,这是爱情。   他一身清冷颐养高楼,从来吝啬于施舍温情给别人,于她,却如同暗夜独明的月亮。   起初乔宜以为他遥不可及、触摸不到,到最后却发现,他一直独照她的身影,照遍她的眉间心上。   于是,乔宜注视着他幽若深潭的双眸,轻轻开口:“我……”   刚说了一个字,眼前突然一道明光乍现。   自远及近,河床两岸的灯串依次亮起来,将昏暗的夜晚突兀照亮,蜿蜒蔓延的水道波光粼粼,闪耀着绵延伸向远方。   电力抢修成功,逢水镇已经完全实现了通电,河两岸的装饰灯光也恢复了往日的光亮。   乔宜置身在朦胧璀璨的灯光里,水盈盈的眼眸里满是雀跃。顺理成章的将想说的话抛到了脑后。   小桥流水,花团锦簇,晚风阵阵。   这场面很美,甚至有种梦幻感。季书辞也不由怔了怔。   比眼前美景更美的,是面前的女孩子。   灯下看美人,三分美都能美成十分。   更何况乔宜本就清秀过人。   她穿了件白色呢外套,长发没有扎,用一只珍珠发箍拢住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   发箍上的珍珠颗颗饱满,光泽莹莹。   而她肤色极白,如牛乳般莹润,仔细一看,竟然比珍珠还白上三分。   她肩头的长发被微风吹起,拂过清秀挺直的鼻梁,和两片花瓣似的菱唇,有种凌乱的美感。   季书辞抬手,修长的手指将她脸颊的乱发轻轻拂开,动作轻柔无比,蕴藏无尽深情。   “若是为难,便再想想。开学再给答案。”   他已经等了一个月,自然也等得起这几天。   “诶?”   乔宜瞪圆了眼睛。   其实她刚才想说‘我同意做你的女朋友’,没想到突然来电,被眼前逢水河的夜景震撼到,后半句卡在嘴里忘了说。   季书辞见她沉默了那么久,显然误会她还没有考虑好。   “我不是,我没有……”   她着急辩解,迎面一阵冷风吹来,鼻头一酸,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冬天昼夜温差大,现在的温度比白天低许多。   “我都知道。”   季书辞把她的围巾围好,掖的严严实实:“晚上冷,别送了,快回去吧。”   他的手劲很大,把围巾系的很紧,一下子遮住她的半张脸,只有眼睛露在外面。   挡风是挡风,就是有点勒人。   勒的喘不过气那种。   直到商务车消失在视线里,乔宜还驻足在原地。   她扯了扯围巾,有些欲哭无泪。   说什么“我都知道”……   他根本不知道她的心思好不好!   *   寒假一天天过去,联合国鸟类生态保护项目顺利结项。   一周后,乔宜的银行卡收到一笔费用,是池田泾川课题组打来的。   随后,附来一封邮件,说项目组每位师生都会收到一笔慰问金,犒劳大家这段时间的努力和辛苦。   这笔钱不多不少,四千块。   乔宜给刘宜兰买了一条羊绒围巾,花了800块,剩下的钱,打算开学后请李蕊含、姚希和林措北吃饭。   乔宜正美滋滋地盘算着这笔钱怎么花,不料刚高兴了两天,便有个“噩耗”从天而降。   她记得很清楚,那天是个明媚的冬日午后。   乔宜正歪在躺椅上看书,怀里还窝着一只邻居李阿姨养的中华田园猫。   她一只手拿着kindle,一手撸猫,手下触感毛茸茸的,别提多治愈了。   手机嗡嗡一声,乔宜放下kindle,从身后软绵绵的靠垫下摸出手机。   点进微信,是辅导员老师在学院群里发的消息。   这条消息很长,充斥了整个手机屏幕,乔宜心中有些“不详”的预感。   “本院计划于2月15日(开学后第一周)进行毕业论文预答辩……”   浏览完第一句,乔宜像炸毛的猫,一下子从躺椅上坐起来。   要不要这么刺激啊!   预答辩是终期答辩前的最后一次答辩。依照往年惯例,预答辩时总会挂掉几个同学的论文。   而论文挂掉的同学,将没有资格参加终期答辩。   这意味着,他们无法拿到毕业证书,只能办理延迟毕业,只能等明年从头再来,从新写论文,重新参加答辩。   用一个词来概括,就是“痛不欲生”。   上次答辩完,评委老师给乔宜的论文提了一堆意见,趁着寒假,乔宜抽空一一改完了,发送给导师吴教授,又根据他的意见修改了两遍。   修改后,吴教授建议乔宜将论文发送给池田泾川,请他给予一些指导意见。   池田泾川是白头鹤领域的专家,乔宜很荣幸能得到他的指点。   后来又根据池田泾川的意见修改了论文,总算敲定下了毕业论文的定稿。   可是,预答辩不仅需要拿出定稿的毕业论文,还需要将毕业论文的框架和亮点制作成PPT,答辩的时候要向评委老师们展示。   乔宜最讨厌做PPT,更讨厌做有特效的PPT。   初期答辩的时候,她的PPT没有任何色彩图案,也没有特效,只有朴素的白底黑字。   幸亏她的内容充实,理论详实,答辩时评委老师并没有说什么。   可是答辩结束后,吴教授还是批评了她。   吴教授苦口婆心的教育她,要把PPT 搞的美观一点,评委老师心情一好,说不定能多给点印象分,还可以冲刺一下优秀毕业论文……   每届毕业生只有一个优秀毕业论文的名额,乔宜压根没想过拿优秀毕业论文的荣誉,奈何吴教授一心望她成龙……   乔宜不忍心打击导师的自信心,只好暗暗下决心,一定要把这次的答辩PPT做的美观一点。   这边乔宜的心情如坠冰窟,同学们心情也好过不到哪里去。   群里炸出一群潜水的同学们,惨绝人寰的哀嚎着。   [开学就答辩,还要熬夜搞PPT,还让不让人活了?]   [同学们,东大行政楼,一跃解千愁,咱们不见不散。]   [上辈子杀人放火,这辈子学鸟类生态,这句话诚不欺我。]   [我的paper还不如垃圾有料,每个垃圾都有家,快点把我也分类回收了吧。]   一路看下来,乔宜笑的乐不可支。   李蕊含小窗戳了戳乔宜[看群了吗?小乔宝贝,你什么时候返校呀?]   乔宜想了想[我应该会在寒假最后一天返校。]   她的口号是,假期能过一天是一天,绝不早到学校一天。   李蕊含笑的很嚣张[哈哈哈哈哈哈我也是!我们不愧是室友,心有灵犀,(*^▽^*)]   乔宜和李蕊含两人的友情很玄妙,属于整整一个寒假都可以不聊天不联系,但是随时随地发消息给对方,都能聊嗨==。   [你在哪里旅行呢?]乔宜好奇地问。   李蕊含[我又来云南了!]   说完,立刻发来一张图片。   面前木质桌子上摆着四杯咖啡,桌子后是一望无际的湛蓝洱海,和棉花糖般的蓝天白云。   [我在试咖啡。]李蕊含解释。   乔宜哇了一声,打字[神仙生活,隔壁小孩都羡慕哭了。]   李蕊含[等我品尝一下哪种咖啡最好喝,开学给你带过去。]   两人都喜欢喝咖啡,相约一起打卡过东市的很多家咖啡店。   李蕊含是旅行狂魔,一有空就全国全世界各地跑,每到一个地方,第一件事就是找咖啡店品尝当地的咖啡。   和李蕊含聊了很久,乔宜忽然想起,她返校的事情,还没有告诉季书辞。   她住在季书辞的房子里,某种意义上,季书辞算是她的房东,回东市自然要让他知道。   她立刻点开季书辞的头像,简要说了一下开学的事情,以及自己回东市的具体日期。   季书辞过了一会才回消息,[好,到时我去接你。]   作者有话说:   死直男! 第45章   到了开学那天, 乔宜收拾行李准备返校。   乔母刘宜兰斟酌再三,还是把乔宜叫到身边,叮嘱她现在还没毕业, 要处理好恋爱和学习,以学习为重。   恋爱可以,但要注意分寸, 不能越界。   乔宜当然听懂了“分寸”和“越界”指的是什么。红着脸慌忙答应了下来。   经过一个寒假,盛创科技研发的抗生物干扰设备已经研发生产出来, 并送到了逢水镇。   工人们加紧施工,在风力发电桩中间矗立起一座高塔, 高塔中间,放置着抗生物干扰设备。   自高塔启用的那天起, 便再也没有飞鸟误撞上发电桩和风力涡轮。   居民们担心的事情得到了妥善解决,风力发电项目也成为居民茶余饭后新的打卡地。   街坊邻居们没事就会来风力发电项目附近转一转。   看到那些鸟儿飞来,触发高塔中的抗生物干扰程序,风力涡轮收到指令缓缓停止转动,鸟儿安全的落在涡轮上叽叽喳喳, 梳理羽毛。   过了一会儿,鸟儿扑棱着翅膀飞走, 风力涡轮才缓缓恢复转动。   看到这样一幅动物与科技和谐共生的场面,父老乡亲们露出欣慰微笑, 七嘴八舌的夸赞了几句,才背着手优哉游哉的晃走了。   一团和气的样子, 怎么也看不出他们曾做出过拿斧头砍风力发电桩的事。   “看来那个盛创科技的季总真有两把刷子,我还以他是个花架子里。”   “王支书答应咱们的事真的办到了, 下次他再推行上头的新政策, 我再也不说他吹牛皮了。”   “还有周妍那闺女, 能干得很,年货节一个晚上就把全镇的佛手全卖光了,一直到今天还在忙发货呢!”   刘宜兰刚下手术从医院回来,走到街拐角的小亭子里,听到一群人在夸季书辞。   她调转脚步,决定亲眼去看看风力发电项目,是不是真有大家说的那么神乎其神。   “刘姨,您终于回来了。我撑不住了,您快来!”   小慧从民宿里探出头,把刘宜兰叫住。   逢水镇交通、电力恢复正常后,小乔家民宿也恢复了营业。   季书辞的视频在短视频平台上一路发酵,点赞量达到了30W,成功吸引了一大票网友慕名而来,到小乔家民宿打卡。   民宿的预定订单突然爆满,房间供不应求。   周末刚好是情人节,短途旅游高峰期。一大早,民宿前台的座机铃声就没停过。   小慧接电话接到口干舌燥,不停的和客人们解释房源已经满了,感谢客人的热情支持,欢迎下次再预定小乔家民宿。   正常来说,春节后是逢水镇民宿的淡季,客房常常住不满。   刘宜兰看到这幅生意火爆的场景十分意外,她放下包,到前台帮小慧处理新收到的网络订单。   一直忙到晚上七点,刘宜兰才上楼休息。   她心不在焉,想了一路。   孩子大了,确实到了婚恋嫁娶的年纪。   这些年她一个人抚养乔宜,整天担惊受怕。   起初担心她跟着坏孩子学坏,担心她早恋影响学习,担心她考不上重点大学……   后来乔宜上了大学,能够独立生活了,又担心她在感情上所托非人,她做母亲的,无颜和她爸爸交代。   幸好,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季书辞是个靠谱稳重的人。   这是好事。   *   下高铁,乔宜推着行李箱,一眼看到那辆黑色的奔驰。   坐进车里,乔宜扣上安全带。   季书辞贴心的递过去一瓶水,拧开瓶盖。看了眼手表问,“中午想吃什么?”   这就是要在外面吃饭的意思了。   乔宜有点口渴,接过矿泉水,喝了一口。   外面的饭店油盐重,季书辞不喜欢。   但是乔宜很喜欢吃。   虽然不太健康,但是偶尔吃一次,他可以纵容。   乔宜昨晚熬夜做PPT,今天一大早又顶着两个黑眼圈赶高铁,实在没什么心情吃大餐:“先回家吧,随便吃点就行了。”   说完,她才觉得自己的语气太生硬了,不等季书辞说话,又软声软气解释说,“开学就要最终答辩了,我的答辩PPT还没做完,比较赶时间。等答辩完我们再去吃大餐庆祝,好不好?”   她穿了件粉色的棉服,白色的衣领毛茸茸的,衬得肌肤如玉雪。水盈盈的眼眸带着几份祈求之色。   季书辞轻咳了下,移开目光:“好。”   到家后,季书辞煮了饭,乔宜草草吃过,便回房间做PPT。   同学们基本都已经返校,在微信群里互相询问最终答辩的准备进度。   不知为何,聊着聊着,聊天主题却从如何准备预答辩,变成了最终答辩结束后该怎么庆祝。   临近毕业,同学们聚少离多,都想在毕业前欢聚一下。   李蕊含人称party queen,听说要聚会,动作很快,立刻建了一个微信群聊,把平时关系亲近的几个同学都拉进了群聊里,乔宜自然在内。   同学们陆续加入群聊,李蕊含突然私戳乔宜   [方翰刚发消息说他也想和我们聚一聚,拉不拉他进来?]   日本游学的事情,始作俑者是麦雨学姐,至于方翰,乔宜心里最多有点不舒服,并没有迁怒于他。   总之,事情已经过去了,她不至于小心眼一直记恨到现在。   这么想着,她回复李蕊含[可以呀,我没什么意见。]   很快,屏幕上显示方翰已加入群聊。   李蕊含[答辩结束我们去嗨吧!毕业后就难得见面了。]   乔宜[动画表情(好)]   方翰紧随其后[可以啊,去哪里聚?需不需要订轰趴馆和酒店?]   李蕊含[方师兄,知道你财大气粗,我们小型聚会就不用这么隆重了吧,一切从简就行]   小圆[是啊是啊,我答辩完当晚就要回帝都继续实习,去酒店太麻烦了,咱们一起聚一下吃顿饭就好。]   方翰[都可以,你们定。来我家怎么样?]   李蕊含[方师兄,你家的大别墅太远了,我们来回不方便吧。]   方翰[没事,我可以做司机接送大家。]   郑岩[不如来我家吧?我家离学校半小时车程,而且家里明晚没人,咱们可以小聚一下。]   乔宜[好啊好啊]   小圆[同意!]   乔宜[那我们到时准备一些食材,到你家简单做几个菜,再点一些外卖?]   郑岩[可以,就这么定了。]   敲定了聚会的事,乔宜摁了锁屏,专心做答辩PPT。   晚上,季书辞做好阳春面,叫乔宜出来吃饭。   乔宜正在调整PPT格式,忙的焦头烂额。   寒假里刘宜兰每天变着花样给她做好吃的,因许久未见女儿,对女儿百依百顺,乔宜成功过了一个月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惬意生活。   怪就怪寒假过得太惬意,乔宜恍然以为自己还在家里,听到季书辞的询问,扬声道:“可以帮我端进来吗?”   尾音微微上扬,声音里带了几分明显的撒娇意味。   是她鲜少流露的小女儿情态。   季书辞听了,喉头瞬间有些干渴。耳根一点点变红了。   天知道季书辞有洁癖晚期,将吃饭的场合从餐厅更换到卧室里,简直无法容忍。   可她一句撒娇的话,他如同中蛊一般。   三秒钟后,身高腿长的男人端着阳春面敲响了乔宜的房门。   直到打开门,看到屋外长身玉立的男人,乔宜才回过神,一脸不好意思的接过阳春面。尴尬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以为我还在家过寒假?   我把你当成我妈了?   想到说出这些话,气氛会变得更尴尬,乔宜便决定转移话题。   白色瓷碗里的阳春面丝丝缕缕,汤汁金黄澄亮,点缀着翠绿的青菜,还卧着一个金黄的荷包蛋。   她夸张的深嗅了一口阳春面的味道,赞叹道:“好香啊。”   季书辞眼眸含着清浅笑意:“你若喜欢,我多做几次给你吃。”   乔宜心虚的点点头,嘿嘿笑道:“那我继续做PPT啦,谢谢你的阳春面。”   说完,她伸手要关门。   季书辞伸手挡住门,清俊的脸上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紧张:“明天答辩结束,我去接你?”   一提这个,乔宜才想起来。   她之前答应季书辞答辩后一起吃饭,可是刚才和同学们讨论聚餐的事,完全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乔宜突然觉得自己像个说话不算话的渣女。   可是答辩后同学们就要各奔东西,有的同学忙着实习求职,连毕业典礼都没空回校参加,只能请学员将毕业证邮寄给他们。   这意味着,最终答辩可能是大家最后一次见面了。   这次聚会对乔宜来说,真的很重要。   乔宜权衡了一下,试探说,“明晚我们专业同学有个聚会……明天是工作日,你是不是会很忙?我们改到周六吃饭怎么样?”   乔宜满心忐忑不安,她猜测季书辞听了这番话,会失望、会生气、会觉得她出尔反尔……   然而季书辞只是说:“好。”   他抿了抿唇,很想问,和她一起聚餐的同学里,是否有那个对她有好感的学长,然而他望着面前的女孩子,清亮的眼神微动,终究把这句话梗在喉头。   第二天,季书辞去上班。   早九点,正是上班高峰,员工电梯挤到爆。   俞宁看了看左右没人,快走两步挤进CEO专用电梯。   季书辞刚站定,看到不该出现在此处的俞宁,扬了扬眉。   俞宁直接忽略了他的眼神,疑惑地问:“你不是请假了吗?怎么还……”   他看了眼季书辞闷青的脸色,把阴魂不散四个字咽了回去。   季书辞是盛创科技第一劳模,每日上班风雨无阻,即使感冒发烧也从不翘班。   昨天他难得请了假,传遍了整个公司,秘书处全体员员工普天同庆,说CEO请假一天,秘书处也能get一天假期。还专门订了下午茶庆祝。   说起这个,季书辞有些笑不出来。   今天请了假,本想和乔宜吃饭,没成想乔宜另外有约。   他动了动薄唇:“心系工作,无心休假。”   这个理由真是假的不能再假了。   俞宁正准备表达鄙夷之情,只听季书辞问:“项目进展如何了?”   盛创科技近期如火如荼的AI无人驾驶项目,已经接近收尾了。   俞宁汇报完,季书辞点点头:“那今天你放假。”   俞宁:“?”   季书辞道:“我在Z.U.R.预定了座位,别浪费,记得带家属去约会。”   Z.U.R.是东市数一数二的高端西餐厅,一年365天位置难求,俞宁老婆想去吃这家西餐厅很久了,俞宁一直没机会带她去。   俞宁哟呵一声。   什么时候,陈年枯木也开窍了,竟然这么体恤下属了?   不过,有了美食,怎么能少美酒。   俞宁嘿嘿笑着看向季书辞,后者瞟他一眼:“我在Z.U.R.存了两瓶拉菲,报名字即可。”   俞宁:“我爱死你了。”   “离我远点。”   电梯门开,迎面走来几位同事。   俞宁正了正神色:“季总,研发副总的人选出来了,人事部征求您的意见。”   盛创科技研发部副总的职位尚有空缺,秉持广纳海内外英才的原则,从学历到资历,从科研成果到业界人脉,人事汇通俞宁经过几番筛选,才确定了副总候选人。   女秘书抱着文件夹走来,站定在季书辞身旁,将文件摊开,递给他签字笔。   是中欧人工智能项目的合同书。   季书辞笔下签名龙飞凤舞,“研发方面人事任命的事情你决定就好,我和你的意见一致。”   “那好吧。”   俞宁欲言又止:“这可是你说的啊。”   进了办公室,俞宁越想越觉得不对。   季书辞没事预定西餐厅干什么?   他今天原本还请了假,难道是想……   去约会!?   俞宁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可是季书辞今天如常上班了,并没有休假去约会。   推理到这里,原因已经很明显了。   季书辞一定被放鸽子了。   俞宁摇摇头,笑着叹了口气。   没想到啊,千年铁树难得开一次花,还碰到个小克星。   作者有话说:   乔宜:我很愧疚,我装的。(*^▽^*) 第46章   第二天的答辩有惊无险, 乔宜顺利通过。   本专业两名同学未能通过外校盲审,失去参与最终毕业答辩的资格,缺席了此次预答辩。   李蕊含正和同学吐槽她那场答辩教授们有多严厉, 见乔宜从教室走出来,立刻拉住她问答辩的情况。   乔宜正笑着说自己答辩的情况,方翰从身后走来, 递给她一小束粉色的花束。   今天论文答辩大家都穿的比较正式,女生穿套裙高跟鞋, 男生穿西服衬衫。   方翰握着花送给乔宜的样子,乍一看, 还挺养眼般配。   乔宜猝不及防被塞了一束花,望着橙黄的非洲菊和香槟玫瑰, 整个人傻眼了。   她正想推拒,把花还回去,方翰退了一步,躲开了:“为了庆祝大家顺利通过答辩,我订了一些鲜花, 每人都有一束。”   他这话看似说给大家听,眼睛却看向乔宜, 分明想借此理由,让她安心收下这束花。   “哇, 这也太好看了,我要那一束!”   “谢谢方学长, 我还是第一次收到花呢。”   李蕊含拿胳膊肘撞了撞乔宜:“我怎么感觉方翰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乔宜握着那束花,只觉得烫手。   她不喜欢方翰, 他一而再再而三的示好, 真的让她感到难堪。   以往同窗六年, 方翰一直没有挑明心意,她也不好明说拒绝的话。   如今大家马上毕业,刚好趁着今晚聚会的机会,好好和方翰说清楚,毕业之后大家起码还能做同学。   乔宜把自己的想法和李蕊含说了一下,李蕊含仗义的说:“我明白了,今晚就跟他说清楚,省的他整天闹幺蛾子。”   说完,还把她手里的花抽走了:“我帮你拿着吧。你肯定不想要。”   大家陆陆续续集合齐了,简单分了一下工。   郑岩和方翰先去去超市采购,李蕊含和另外两位女同学负责郑岩家里布置聚会用的气球彩带。   乔宜和学妹周琪负责点外卖,点一些奶茶披萨炸鸡之类的。   两人很快便点完了外卖,正准备打车去郑岩家汇合,乔宜手机一响。   是季书辞。   问她答辩结束了没有,又问她在家不在。   魏岱川把之前救助小秃鹫时拍摄的影像资料剪辑成了一段视频,想送给乔宜留念。   视频文件比较大,传输不便,魏岱川特地拷到U盘里送来。   当初阴差阳错的救助小秃鹫,成为毕业前一段难忘的回忆。   是她和季书辞共有的独家回忆。   乔宜听的心痒痒起来,立刻点头如捣蒜,“我现在就回家。”   外卖已经全部点好了,外卖员会送到郑岩家里,一时半会也不需要乔宜和周琪两个人做什么。   乔宜在聚会群里说了一声,要先回一趟家,便拉着周琪打车回了翠湖公馆。   翠湖公馆是数一数二的高端小区,乔宜住久了不觉得有什么特别,周琪第一次来,嘴巴张成O型,就没合上过。   从进小区就开始感叹:“小乔师姐,你住的小区绿化环境真好,湖里竟然还有白天鹅和黑天鹅,租金是不是很贵呀?”   乔宜也不清楚翠湖公馆的租金是多少,毕竟……季书辞根本没收过她的租金。   她打哈哈,随便糊弄过去了:“还好,还好,不算很贵。”   两人进了门,乔宜请周琪随便坐,倒了杯水给她。   没过一会儿,魏岱川的电话就打来了,他已经到楼下了。   乔宜下楼取了U盘,放回卧室的桌子上,准备等聚会结束,季书辞下班,和他一起看U盘里的视频。   搞定U盘的事,乔宜和周琪准备出门去郑岩家,没想到一开门,门外乌泱泱一群人。   为首的李蕊含正准备敲门,手还顿在半空中。   乔宜诧异:“不是说好去郑岩家里集合吗?”   郑岩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家里临时来了亲戚,没办法去我家聚会了,真是对不起大家。”   乔宜点开微信群聊,果然有40多条未读信息,她刚才一心想着等季书辞下班回来一起看视频的事,完全忘记看微信群了。   周琪嘿嘿笑:“小乔学姐,我刚刚在看爱豆的舞台视频,也没注意看微信。”   郑岩继续道:“刚才蕊含说你家离这里最近,我们就想能不能来你这里聚会……”   乔宜看向李蕊含,眼神里写满了猪队友三个字。   她和季书辞住在一起,季书辞不知何时便会下班回家,要是被大家都撞见了,让她怎么解释啊!   不过,李蕊含还不知道她和季书辞住在一起,一直以为她是一人独居。   大家来都来了,都走到家门口了,乔宜总不能把大家挡在门外。   李蕊含提着两个塑料袋,拉着乔宜往屋子里走:“快进去吧,再不开始聚会,小圆都赶不上回帝都的高铁了。”   郑岩提着奶茶披萨外卖,也挤了进去。   方翰提着炸鸡外卖紧随其后,抱歉的说,“小乔,刚大家提议来你家,我没有及时制止,你一个人住吗?我们不会打扰到你吧?”   “不会。”   乔宜口是心非的回答。   方翰点点头。   说实话,他真的很想看看乔宜住在哪里。   毕竟一回生二回熟,这回先认了门,以后他可以在附近租个房子,方便追乔宜。   直到众人浩浩荡荡的进门,在餐桌前坐定,乔宜还觉得脑子晕晕乎乎的。   她回过神儿,忙拿出手机,给季书辞发消息[你什么时候下班?晚上要加班吗?]   [加班,大概晚八点回家。怎么了?]   今晚的聚会应该能在八点前结束,等大家都走了,她把卫生打扫干净,这样季书辞下班回来,应该看不出来家里曾举行过party。   乔宜总算把心放回了肚子里,回道[没事,就是问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各色食物铺满一桌,披萨炸鸡烧烤……香气扑鼻,令人食指大动。   乔宜却没什么胃口。   餐桌小小一张长方形,平时她和季书辞相对而坐,还空出两个位置,宽敞无比。   现在人太多,位置根本不够坐,还多加了两把椅子。显得有些逼仄。   “来,我们先碰一下杯,庆祝我们答辩顺利通过!”   饮料拉环“砰”的拉开,很多个鸡尾酒易拉罐碰在一起,狂欢的气氛值顿时拉到满分。   郑岩和方翰把气球和彩带都带来了,各种颜色的气球飘了一屋子,彩带喷洒的到处都是。   乔宜看着一屋子的狂欢场面,不由自主的想到季书辞——如果让他看到房子被糟蹋成这样,定会抓狂。   “小乔,我帮你剥点小龙虾?”方翰见她一直没怎么吃东西,主动搭话。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一开始落座的时候,方翰就挨着乔宜左边坐下,她右手边是李蕊含。   “不用,真不用了。”   乔宜避之不及,忙拿了一块夏威夷披萨咬了口,证明自己真的不想吃小龙虾。   方翰只好作罢。   郑岩打趣:“方翰,小乔不吃你就不剥了吗?我想吃啊,要不你给我剥点吧。”   这话一出,一阵爆笑。   周琪笑的前仰后合:“郑岩,你真是个直男,没看方翰学长只想给小乔学姐剥吗!”   郑岩嘴硬:“谁说的,方翰给我们每个人都送了一束花,他对我们的爱是不偏不倚的,是不是?”   方翰但笑不语。   小圆都看不下去了:“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男生给所有人都送花,是因为他只想送给某个女生?”   这话一下子点破了方翰的用心,他侧眸看向乔宜。   乔宜脸颊发烫,不想参与大家的起哄,只好装作专心吃披萨的样子。   李蕊含突然觉得大腿有点儿疼,低头一看,原来乔宜伸手掐了她一把。   她立刻会意,跳起来,和乔宜换了个位子:“你们真无聊,我们的同学情是高尚且纯洁的,其他感情能比吗?别瞎说。”   位子一换,李蕊含就坐到了乔宜和方翰中间,把方翰的目光挡的严严实实的。   大家听了这话,也渐渐停止了起哄。   乔宜感激的看她一眼,用眼神无声说——下次请你喝咖啡。   李蕊含挤挤眼——一杯不够,要两杯。   乔宜——趁火打劫。   李蕊含挑眉——不然我们把位置换回来。   乔宜——两杯咖啡,成交!   吃了一会儿,小圆提议玩游戏活跃气氛。   规则很简单,大家从1开始依次报数字,到3和5的倍数要跳过,否则算输,输的人要在真心话和大冒险里选一个接受惩罚。   “1”   “2”   “4”   “7”   “8”   “9”   “错了错了!是谁!”   众人一阵哄闹,小圆不好意思的站出来,“是我,我选……真心话。”   李蕊含激动的举手:“我要问我要问,小圆,你为什么选择留在帝都工作?必须说最真实的原因!”   小圆脸色酡红:“哎呀,怪难为情的,就是……我实习的时候遇到了一个男生,然后我们商量好一起留在北京……”   几个人听了尖叫不已。   方翰喝了口酒:“小圆你真是深藏不露啊。”   李蕊含很后悔:“我为什么要自找狗粮吃?”   乔宜也笑:“下次让你男朋友请吃饭!”   小圆捂着脸说:“哎呀,你们真是……继续游戏!该乔宜了!”   乔宜数学很好,这种小儿科的游戏还难不倒她,“11”   “13”   “14”   “16”   “17”   “18”乔宜说完,大家一阵哄笑,她“嗯?”了声,没明白:“我没说错呀。”   周琪激动地跳起来:“3!18可以被3整除!!!”   乔宜这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好笑的揉了揉头发。   郑岩举着两个易拉罐:“大冒险!大冒险!”   周围的邻居都认识乔宜和季书辞,出去玩大冒险一定会被认出来,乔宜不想太丢脸==,保守的选择了真心话。   乔宜人缘很好,和大家关系都不错。   好不容易逮到整她的机会,大家都很踊跃。   李蕊含说自己就不问了,放她一马,没想到转脸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谁想问?谁想问?抓紧了,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   乔宜差点没被气吐。   周琪和郑岩、小圆都把胳膊举得老高,“我我我!我要问!”   偏偏方翰不按常理出牌,晃了晃手里的鸡尾酒,吐字清晰的问:“我也想问,这个屋子里有没有你喜欢的人?”   郑岩笑骂他姜还是老的辣。张口就问,让他们措手不及,想问都没机会。   方翰虽然没举手,但是先提问了,乔宜不能耍赖不回答。   她认真想了想。   屋子里现在有六个人。   可是更多的时候,屋子里只有两个人——她和季书辞。   毋庸置疑,她当然喜欢季书辞。   乔宜没浪费太多时间,笑着说:“有。”   屋子里有她喜欢的人。 第47章   她轻轻一个字, 仿佛投入水面的重磅炸弹,屋子霎时安静下来,而后小圆和郑岩开始起哄:“在一起, 在一起,在一起!”   乔宜莫名其妙,对上方翰感动又欣喜的眼神, 她才明白过来——   大家都误会了。   以为她喜欢的人是方翰。   这次乔宜没有放任大家起哄,她站起来, 径直对方翰说:“方学长,我们出去谈谈?”   她看着他的眼睛, 目光坚定又明亮。   方翰心漏跳了一拍,以为她要表白, 惊喜的站起来,跟着她走出去了。   翠湖公馆绿化很好,每户大平层视野开阔,不仅拥有360度全景落地窗,还坐拥一片空中花园。   阳台上栽满绿植花束, 踩着木地板一步一个脚印,花香阵阵, 透过夜晚沁凉的空气,迎面袭人满身。   花藤下安放着一只躺椅, 若是夏天,花藤上会结出许多葡萄, 一串串果实饱满喜人。   乔宜刚搬进来的时候,正值秋天, 是葡萄收获的季节。   捧着一本专业书, 手畔放一串季书辞新摘的葡萄, 便能在躺椅上惬意度过整个午后。   乔宜在花藤下站定,对方翰说:“方学长。你对我的心意,我都知道。”   方翰急步追来,听到这句话,心头一喜:“那你……”   “很抱歉。”   乔宜真情实感的说,“我有喜欢的人了。”   “以后我们可以继续做同学,但是我希望你能注意一下举动,让其他同学不要误会我们,可以吗?”   方翰的脸色急转直下,嘴唇动了动,憋出一句话:“你喜欢的人是谁?”   乔宜笑了笑,眉眼弯弯:“一个很特别的人。”   她喜欢的人真的很特别。   他智商爆表,是AI行业行走的智库,是业内新崛起的神话,是东大学子尽皆知的传奇人物。   他也是令人头大的直球选手,是比孩童还单纯的恋爱傻瓜。   他总是用笨拙的用心圆满她的梦想,用不经意的举动戳中她的心窝。   她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喜欢上季书辞那样如机器人般无趣古板的人,可是现在,她无比明确自己的心意。   望着乔宜嘴角不自觉漫上的甜笑,方翰面如土色。   他浑浑噩噩的坐回餐桌旁,大家看到他失魂落魄的样子,都不敢言语,更不敢打探乔宜和他说了什么,气氛一落千丈。   临近毕业,大家你一言我一语,问起彼此的就业去向。   小圆在帝都一家生物制药公司实习,毕业之后便能转正,成为一名研发人员。   郑岩家在魔都,本着广撒网的原则,向魔都的数家生物研究所发送了求职简历,目前还未收到心仪的offer。   学妹周琪是本科生,上次日本游学在她心里种下了一颗学术的种子,临近毕业,她在吴教授的指导下申请了日本早稻田大学生态学专业的研究生,马上便要奔赴日本学习研修课程。   方翰也已签约东市一家效益还不错的国企,拿到了编制和所谓的铁饭碗。   大家挨个发言,轮到李蕊含,她眼圈红红,只说自己还没想好,但未来大概率不会从事鸟类生态相关的工作。   乔宜倒不急着找工作,这一年的时间她经历了太多,打算给自己一段缓冲。好好思考一下自己未来到底要从事什么行业。唯一确定的是,她会在东市工作,因为她是独生子女,不想离刘宜兰太远。   方翰心里略有安慰,所幸乔宜未来会留在东市,以后两人还有见面的机会。   大家一一说完,集体陷入了沉默。   今日一别,大家身处天南海北,从事各行各业,也许再也见不到面了。   桌上歪七扭八堆着很多易拉罐的瓶子,李蕊含拉开一罐新的,唰地站起来,豪情万丈说:“都一脸愁云干什么,毕业是值得庆祝的事情,以后我们去帝都和魔都,有小圆和郑岩做接待,这不是很爽吗。周琪,以后去日本玩就找你当翻译了,方翰,在国企好好干,将来我孩子进国企的事儿全靠你了。”   说完,大家一阵哄笑,都不好意思再伤春悲秋了。   大家纷纷站起来,把易拉罐碰的震天响。   乔宜的酒量一杯倒,刚才喝了半罐鸡尾酒,已经有些微醺。   所以周琪抱着她要和她不醉不归的时候,乔宜毫不犹豫的摆摆手,不太清醒的钻到了桌子下面。   周琪举着易拉罐,非要钻到桌子底下和她碰杯。   方翰眼疾手快的把乔宜从桌子下拉出来,扶她在凳子上做好,又拿过她手里的鸡尾酒,“我替她喝。”   她不喜欢他,是她的事,不妨碍他继续对她好。总有一天,她会改变心意。   周琪见方翰仰头喝完,才心满意足的放过乔宜。   在场清醒的人不多,李蕊含算一个。   她静静看着方翰的举动,仰头喝完了易拉罐的最后一口酒。然后捏扁易拉罐,丢到了桌子上。   她走过去,打开方翰扶着乔宜的手臂,“八点了,很晚了,也该结束了。”   她发号施令:“你去送郑岩和周琪打车回家。我打扫下卫生。”   李蕊含和平时吊儿郎当的样子不太一样,也许是喝了酒,眉眼间有些冷意,方翰看了她一眼,莫名觉得应该遵照她的吩咐。   喝醉的人完全失去意识,身体无比沉重,方翰叫了车,把周琪和郑岩送上车,又折返回去,和李蕊含一起打扫了卫生。   一桌子的酒瓶和外卖盒子,一地的彩带和气球,两人收拾了半个小时才打扫好。   临走时,李蕊含说要给乔宜盖一张毯子。让方翰先走。   *   季书辞加班结束,到楼下已经晚上八点。   电梯从停车场缓缓上升,“叮”的一声,门打开,季书辞看到一名不速之客。   翠湖公馆一层两户,方翰正站在对面邻居家门口,聚精会神看墙上贴着的房屋出售出租海报。   对门邻居常年不在家,房屋空着没人住,自从搬进翠湖公馆,季书辞便没见对门住过人。   季书辞略一思索,便明白了方翰的用意。   近水楼台先得月,他把算盘打的啪啪响。   还是在他眼皮子底下。   季书辞提着公文包走过去,抬手把那张海报撕了下来。   方翰正看的出神。   虽然他名下已经有一套父母全款购置的房子,可是如果租下对面这套房子,就能和乔宜做邻居了。   实在让人心动。   海报被人“唰”地撕下,方翰错愕转身,对上来者不善的季书辞。   他穿一袭黑色长款风衣,里面是白色衬衫,打灰色领带。鼻梁上架着一副金框眼镜,眉眼神色冷峻。   男人身高180+,肩颈宽阔挺拔,光是从电梯里走出来那几步,便令人觉得气势逼人。   两人曾在东大校园有过一面之缘,爱鸟周活动上,季书辞一表人才,风度翩翩。面上始终带着疏离冷漠的神色,仿佛天地间一切糟心事儿都与他无关。   然而现在,他的不悦之情溢于言表。攥着那张海报,手背隐隐曲起青筋。   方翰曾目睹过季书辞和乔宜手把手为小白鹭安装环志的亲密举动,也猜测过两人之间的关系,不过时隔太久,他以为季书辞已经出局,此时并没有突兀出现在这里的季书辞和乔宜联系到一起。   他客气的笑了下:“季总,真巧,你也住这里啊。”   “不巧。”   季书辞冷淡的答道。修长的五指收拢,将海报团成一团,精准的投入一侧的杂物箱里。   纸团划出一道漂亮的抛物线,方翰听出他话里话外的情绪不太对,也没多想,打探道:“对了,季总,贴海报的是你家的房子?是在招租吗,我有意向……”   “不租。”   季书辞吐出两个字。   “那……”   “不卖。”   方翰吃瘪,觉得季书辞不是一般的不好相处。   他只好走到一旁,摁了电梯。   偌大的翠湖公馆,一定不止这一家招租。   他可以租别的。   方翰进了电梯,才看到季书辞在打电话。   男人表情冷淡,语气漠然:“喂,是秦先生吗?我是对门的住户,听说您房子要出售,您看哪天有空,我们签购房合同。”   电梯门缓缓合上前,又听到他低沉的声线道:“价钱?价钱不是问题。”   方翰回过味儿来,整个人有些石化。   对门的房子不是季书辞的。   每层只有两层住户。   难道,季书辞和乔宜住在一起?   电梯缓缓下降,方翰的心情也失了重,和电梯一起直线下降。   季书辞打完电话,敲定了买房的事,一颗心才落定。   他抬手,拇指指纹贴近密码锁,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木质门打开,探出一个脑袋。   是李蕊含。   她一脸警惕的看着他。有点狐疑:“你是?”   季书辞挑了下眉:“你又是?”   李蕊含想了下,闪开身请他进来:“我是乔宜的同学,你是她的合租室友吧?我看卫生间有一些男性用品。”   季书辞想说不是,不料一进门,便看到瘫坐在沙发上的乔宜。身上还搭着一条毛毯。   她半梦半醒躺在沙发上,外套不知道丢到了什么地方,斜开叉的礼裙露出一截纤细小腿,一身肌肤白的发光。   他放下公文包,皱眉:“她怎么了?”   李蕊含有点自责:“哦,她喝醉了。刚才扶她去卧室,死活不愿意,先让她在沙发上睡一下,可能要麻烦你照看一下她。”   季书辞外套都没来得及脱掉,大步走过去:“你不知道她不能喝酒吗?”   上次吃饭,乔宜喝了小半杯红酒,回来的时候坐在副驾驶一路酣睡。   季书辞这才知道她的酒量,一杯就倒。   他的语气透着急和担心,李蕊含敏锐捕捉到了,挑了下眉:“你们两个关系很好吗?”   季书辞淡淡说:“一般。我会好好照顾她的,慢走不送。”   李蕊含本来不放心让乔宜和季书辞共处一室,看他长得一表人才,穿着得体,谈吐有礼,和乔宜确实很熟的样子,这才把心放回肚子里。   李蕊含上前把乔宜身上的毛毯往上拉了拉,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作者有话说:   乔宜:听说咱俩关系一般?   季书辞:我指同居的那种[一般]   前段时间工作太忙,断更了好久,从今天开始会陆陆续续更新的!本文的故事大纲是完整的,绝对会写到完结,绝对不坑~ 第48章   关门的声音并没有带走季书辞太多注意力, 他站在沙发边,垂眸凝视着睡梦中的乔宜。   她的睡容很恬淡,像婴儿般惬意安心。   长睫毛如蝶翼, 在白腻脸颊投下一小片扇形阴影。朱红的嘴唇像盛开的饱满花瓣,水润饱满,让人想尝尝看是什么味道。   季书辞俯身看了许久, 才猛然移开目光,耳根不知何时已经变得通红。   他想了想, 伸出手,轻轻地把她脸颊旁的一缕碎发拂到耳后, 低声说:“抱歉,来迟了, 恭喜你通过答辩。”   乔宜头昏昏沉沉的,听到一道低沉磁性的男声在耳畔响起,咕哝了一声,抬手挥落了身上的毯子。   长裙的吊带滑落肩头,袒露出一痕雪白, 和隐约可见的沟壑。   这幅美景突然出现在眼前,季书辞呼吸停滞了两秒, 然后……骤然急促起来。   他定了定神,决定俯身抱她去卧室。   一是他秉持良好家教, 谨记非礼勿视的道理。   二是屋子里没开暖气,穿的如此少, 怕她感冒。   万万没想到,乔宜偏偏在这个时候悠悠转醒了。   她眼神飘忽, 意识也不太清醒。痴痴望着他, 脸色酡红。   “我的白头鹤找不到了, 多亏有你帮忙。”   说完,她伸出纤细的双臂,环绕他的肩膀,用尽全身力气,给他一个亲密无间的拥抱。   温香软玉抱了满怀,季书辞身子瞬间变得僵硬,她身上传来的幽香一阵阵侵蚀着他的理智。   略直起身子,拉远了一些距离,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正常:“不客气。”   乔宜不悦的皱起眉,一把扯住他的领带,轻轻柔柔,又不容挣脱,把季书辞那张俊脸拉到自己面前:“唔,离我那么远干什么。”   她长睫毛忽闪着,细长手指戳了戳他的胸口,软软糯糯讲:“你这里装了什么,硬邦邦的。”   还能是什么,胸肌罢了。   季书辞觉得有一阵火从下自上烧起来,烧得他神魂俱灭,理智全无。   乔宜偏头靠在他的肩膀,一双盈盈的眼睛柔媚如水:“你不喜欢我吗,怎么也不抱抱我,也不笑一笑……”   她咬着唇,眼里带着亮光,软软绵绵的撒娇。   可话没说完,便被堵在了唇齿里。   没有一个男人能面对这种“挑衅”还保持忍耐。   季书辞吻得很凶,不像他一贯的清冷作风。   他俯首,细碎又凶猛的吻一路落下,从饱满的额头到挺秀的鼻梁。他的目光晕着一团墨,深的化不开。   乔宜没一会儿便觉得喘不过来气,双手推着他的肩膀,小声喃喃:“唔,你不要咬了,我受不住了。”   她喝酒喝糊涂了,浑身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   偏偏他两耳不闻,薄唇贴着两片唇瓣,把满腔柔情蜜意化成缠绵的吻。   房间的气氛一路升温,两人不知怎么就从沙发上吻到了床上。   季书辞意识回笼时,乔宜正躺在床上,衣服散乱,一双微红的眼睛正委委屈屈的看着他。   仿佛他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   季书辞被她眼神望着,张口就是道歉,“对不起。”   他把手掌垫在她头后,想扶她起来。   折腾了一番,酒劲涌上来,乔宜身上有些发冷,刚才一直靠季书辞取暖。   现在覆在身上的“热源”突然起身,还和她拉开了距离,她很不开心。   于是她攀着他的手臂,在男人侧脸落下一个蜻蜓点水的吻,声音软的似猫挠:“抱我去洗澡好不好。”   灼烫馨香的气息拂过耳边,他的手掌还握着她的肩头,掌心一片肌肤娇嫩软滑如婴儿。   乔宜纤合有度,腰肢纤细如柳,该有的地方也发育的很好。   目光从天鹅颈、锁骨一路往下,季书辞及时止住。   他额角的青筋乱跳,定了定心神,才抱着怀中人往浴室走去。   *   第二天,乔宜是被渴醒的。   她口干舌燥,头还懵懵的,掀开被子坐起来,一阵头晕目眩。   映入眼帘的是她自己的房间,她坐在床上,身上裹着一条被子,乔宜掀开被子看了眼,身上还穿着昨天那条吊带长裙。   她挠了挠头,昨晚发生的事情渐渐浮现上脑海。   昨天答辩后大家一起聚会,把餐厅客厅搞得一团糟,一直嗨到晚上九点才结束……   结束的时候她喝醉了,周琪一直追着她拼酒,再然后,李雨涵照顾她喝了一杯醒酒的浓茶,还拿了一条毛毯给她盖上。   乔宜抱着兔子玩偶,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后面发生什么了。   她跳下床,提拉着拖鞋走出去,季书辞正在厨房不知忙碌什么。   季书辞发觉客厅有人,侧身回头,正对上乔宜狐疑的眼神儿。   两人四目相对了许久,终究是季书辞败下阵来,不自在的移开目光:“你还好吗?我煮了醒酒汤,来喝一点。”   乔宜宿醉头痛,确实需要一碗醒酒汤,但她还没洗脸刷牙。   “我先去洗漱。”   磨磨蹭蹭来到卫生间,乔宜脱掉衣服,打开花洒,兜头浇下来的竟然是冷冰冰的冷水。   乔宜冻得一哆嗦,立刻跳起来将把手扭向热水那边。   每天早上,季书辞晨起锻炼后都会洗澡,因为他用了热水,所以乔宜洗澡的时候打开花洒,流出来的自然是热水。   可是今天偏偏反常。   乔宜觉得纳闷,东市的天气还没到洗冷水澡的时候。季书辞大早上洗什么冷水澡啊。   洗完澡,吹干头发,乔宜走出卫生间,刚好看到季书辞围着围裙,站在灶台前,像模像样。   围裙是她买的,粉色草莓和HollyKitty,穿在他身上小了一号,看起来莫名喜感。   季书辞显然丝毫不在意,盛了一碗醒酒汤,转身走向餐桌。   乔宜提拉着拖鞋跟在他身后,头发披散着,脸色略显苍白。   像个丧尸。   丧尸捧着醒酒汤,吹了吹热气,喝了一口,味道特别浓厚。   刘宜兰经常给乔宜炖汤喝,久而久之,把她的舌头都养刁了,随便尝一口汤水,就能猜出汤水炖了多久。   这碗醒酒汤,起码熬了两个小时。   乔宜抬眼,略带惊讶:“你起那么早熬汤呀。”   季书辞端起玻璃杯,乳白色牛奶晃了晃,他回答的面不改色:“我早起运动,顺手煮的。”   乔宜没有多想,她捧着汤碗,望着对面男人英俊的脸,突然想起昨晚季书辞回家的时候自己好像有点印象……不对,她本来是在沙发上睡觉的,后来怎么跑到了床上?   乔宜越想越狐疑,终于忍不住放下汤碗,忐忑的问:“那个……我昨晚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季书辞喝牛奶的动作一顿。   乔宜又问:“对了,你大早上为什么洗冷水澡?感冒了怎么办呀。”   话没说完,季书辞被狠狠呛住了,整个人咳嗽不止。   乔宜没见过喝牛奶都能呛住的,忙凑过去拍他的背,“你还好吧?”   季书辞以手握拳,掩住薄唇,望着她贴近一脸关怀的模样,大脑飞快运转。   他该说什么?   昨天先是他吻了她,然后她又吻了他?   还是说,两人吻得不能自已,一路从客厅吻到卧室,还差点……?   越想,季书辞的耳根越红。   乔宜看着男人面红耳赤,欲言又止的样子,突然觉得有点不对。   她的目光一点一点往下滑,停顿在男人两片薄唇上。   唇色很淡,轮廓诱人,很适合接吻。   等等……接吻?   宿醉后的回忆渐渐涌上心头,昨晚的一切都渐渐明晰起来。   一阵心火瞬间窜上来,烧的她心肝颤。   昨晚,她和季书辞接吻了!!!   理智告诉她,现在绝不能落荒而逃,否则太丢脸了。   可是感性使她转身拔腿就跑,啪的一下关上了卧室的门,然后像只鸵鸟一样,把自己的头埋进了被子里。   她的大脑一团糟,所有的逻辑都失调了。   怎么会这样!   两人竟然在她毫无意识的时候接吻了!   那可是她的初吻!   她都没来得及细细体会!   思绪像脱缰的野马一样狂奔,乔宜后知后觉的发现,对于和季书辞接吻这件事,她没有一丁点反感,而是期待雀跃的。   客厅里的季书辞显得淡定很多。   乔宜逃回屋子后,他整理了一下思绪,等头脑完全冷静下来,才踱步走到乔宜的卧室门前,抬手轻敲了两下房门。   乔宜被敲门声扣动了心弦,磨磨唧唧的打开门,压根不敢抬头看他。   吊灯之下,他高大的身影投下一小片阴影,将她安稳笼罩。   季书辞抿了抿唇,张口就是爆炸性言论:“乔宜,我喜欢你。”   这句话他斟酌了很久才说出口。   一开始是萍水相逢,他的动心显得莫名其妙,下意识认为这并不是爱情。   后来是日久生情,他挣扎许久,终于选择面对内心,却又担心这份感情太过突兀,贸然说出来会吓到乔宜。   再后来,他终于心情急切,迫不及待,不吐不快,想要和她成双成对。   季书辞轻轻握住她的手:“昨晚在你酒醉不清醒的时候亲吻你,是我的不对。或许……我应该等到你清醒的时候再做这件事。”   他修长的手指在她手背摩挲着,意味暧昧。   “但是这件事只能和女朋友做。”   乔宜心惊肉跳的听着他的虎狼之词,头都大了。   季书辞抿了下唇,又说:“所以,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作者有话说:   没有弃文,前段时间家人去世了,上周又忙于抗疫一线,所以断更了一段时间。   先和大家说一声抱歉,这段时间会尽量保持更新。   这篇文我前期构思了很久,故事大纲也都是完整的,绝对会用心写的,所以不用担心是坑。 第49章   乔宜心里有一个声音, 不停地碎碎念“答应他,答应他!”   粉红泡泡迷乱神智,乔宜轻轻抬起眼帘, 满眼都是他清俊矜贵的面容。   没有理由再迟疑,她心尖甜若舔蜜,轻轻点了下头说:“好呀。”   她声音很轻, 听在季书辞耳里,却格外清晰。   他心头的不安终于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漫无边际的喜悦。   他紧握着她的手,把她拉进怀里, 低头落下一个吻。   和昨晚半醉半醒的吻不同,这个吻是清醒的, 坚定地,毫不迟疑的,盛满了他的心意。   乔宜没有躲避,她轻轻扬起莹白如玉的脸,白皙如玉的手臂挽住他宽广的肩膀, 无声回应着这份炙热。   *   爱情的滋味太过甜蜜,加之季书辞年近三十, 堪称老房子失火,对这份感情的沉醉更甚旁人。   以至于季书辞抵达盛创科技时, 周身还带着难以遮掩的春风得意。   俞宁敲门进来汇报项目合同书,侃侃而谈到一半, 突然发现办公桌后的季书辞有些不对劲。   他穿着剪裁得体的深蓝色西服,系暗纹领带, 白衬衣的扣子系到最上面一颗, 抵在凸起的喉结处。   胸前的西服口袋里还叠着规整的方巾。   一如平日般禁欲。   只是……俊秀的眉眼微含着笑意、偏薄的菱唇也时而上扬。   总之, 不是一般的不对劲。   “什么?你和乔宜在一起了?”   听完季书辞言简意赅的描述,俞宁惊叫。   他旁观了季书辞对乔宜动心的全程,觉得季书辞简直是机器人谈恋爱,战线拉得也太长了,看的他都急死了。   现在居然一声不吭,把乔宜追到手了,真是惊掉眼球。   季书辞很淡定:“这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么。”   俞宁觉得他在凡尔赛,忍不住敲打他:“你们在一起的事情都有谁知道?”   季书辞从文件上抬起目光,略带不解。   俞宁一副过来人的表情:“乔宜的朋友和同学都知道你们在一起的事吗?你那些情敌知道吗?不知道的话,屁用没有。”   这番话成功影响了季书辞的心情,他沉默片刻,拿起签字笔,在合同书上签下龙飞凤舞的名字,递给俞宁:“那该怎么办?”   俞宁就等着他问这句话,觉得他不耻下问的态度十分孺子可教,想了想,不客气的说:“上次带我老婆去吃饭,觉得你放在餐厅的红酒还不错。”   “一箱,够不够?”季书辞直截了当。   “痛快。”   俞宁笑嘿嘿:“附耳过来,你和乔宜的事,山人自有妙计。”   俞宁的建议,虽然老套,但的确有一些道理。   戒指戴在不同的手指上有不同的寓意。   戴在中指上,正在热恋中的标志。可以无形中向别人表明非单身的身份。国际通用。   反正两人已经确定了情侣关系,俞宁建议季书辞挑选一对情侣戒指,能有效摆脱情敌的困扰。   季书辞觉得这个建议非常可取,只不过,他有一些特别的想法。   下班后,他直接开车来到一家奢侈品首饰店里。   奢侈品店一贯看人下菜碟。   季书辞一进门,导购小姐目光如探射灯一般,上下逡巡了一遍。   他身上的衣服虽然没有任何logo,却不难看出质感很好,从里到外都很低调。   “先生您好,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   导购小姐笑意盈盈,认定他是一尊财神爷,语气愈发柔和三分。   “你好,我想买一对情侣戒指。”   季书辞答。   导购小姐会心一笑,转身引他走向旁边的透明玻璃柜:“先生请看,这边的情侣对戒都是本品牌经久不衰的经典款式。”   季书辞却没有仔细看柜子里的戒指,抬起手腕,自胸前西服口袋拿出一张折叠起来的白纸。   骨节分明的指节将白纸展开,两只戒指的草图出现在纸上。   导购小姐:“这是……”   季书辞抿唇:“我想在贵店定制两枚戒指。”   *   答辩结束,乔宜终于可以安心躺平,做一条吃了睡、睡了吃的咸鱼。   早上季书辞出门上班后,姚希便打电话约她晚饭一起出去吃螺蛳粉。   姚希的最终答辩也圆满通过了,终于不用担心拿不到毕业证了。   这一年来她为了论文的事提心吊胆,心情堪比做过山车,如今尘埃落定,一定要和乔宜一起去吃碗正宗的螺蛳粉庆祝一下。   螺蛳粉这种食物,和臭豆腐异曲同工,都是越臭越正宗。   偏偏乔宜和姚希都爱吃这一口,闻着臭,吃着却是香的。   于是两人吃完从饭店出来的时候,都带着一身残存的顽固的螺蛳粉“香味儿”。   两人意犹未尽,决定去附近的商场买杯奶茶喝。   偏偏季书辞这个时候打电话,问乔宜在哪里,要来接她。   乔宜本想说不用了,奈何姚希太有眼色,立刻说自己坐地铁回家,不打扰两个人约会。说完便飞快逃了。   电话那头的季书辞听了,无视乔宜的拒绝,和她约定在附近的东市地标建筑小蛮腰塔下见面。   季书辞很快驱车赶到,停好车,出现在乔宜面前,还没开口说话,便打了个喷嚏。   “什么味道?”季书辞偏头问。   乔宜大窘:“我,我刚才吃了螺蛳粉,要不我喷点香水?”   她忘了季书辞闻不了螺蛳粉的味道。   说完,她立刻拉开包包找香水。   “不用了。”   说着,季书辞握住她在包包里翻找的那只手。   乔宜突然觉得手上有些异物感,一低头,便看到手上已经被戴上了一枚戒指。   “你……”   看到戒指的瞬间,乔宜一颗心跳的飞快,再定睛一看,心跳又顿时慢了下来,仿佛不舍得错过眼前的这一幕。   这枚戒指和普通的戒指不同,   是一枚环志。   准确的说,是一枚环志样式的戒指。   乔宜学鸟类生态学,对环志再熟悉不过。   环志是用来研究候鸟迁徙动态及其规律的一种重要手段。一般由合金金属制成,上面刻有国家、机构、地址(信箱号)和鸟环类型、编号。   乔宜很清楚,当研究员给一只候鸟套上环志,便和这只候鸟建立了终身联系,自此之后,它的一静一动,生老病死,信息都会通过环志传递到研究者。   她手指纤细,中指上套着一个小小的金属环,有一个缺口。   上面虽然没有镌刻国家、机构、地址、代码,却镌刻着季书辞的名字缩写。   她这才注意到,季书辞的中指上带着同样款式的环志戒指,不同的是,戒指上镌刻的是她的名字缩写。   如今,他们戴上了镌刻彼此名字的戒指,是否就如同两只厌倦迁徙的候鸟,彼此建立了终身联系?   乔宜的眼眶不知不觉有些微红。   这样的戒指全世界都不可能找出第二对了,唯一的可能便是季书辞专门定制的。   季书辞见她沉默良久,轻声问:“喜欢吗?”   乔宜眼眸中的感动和惊喜毫不遮掩,“喜欢。”   季书辞轻咳一声:“喜欢人,还是戒指?”   “当然是喜欢你……”   乔宜眼眶红红,还沉浸在情绪里无法自拔,顺着他的话说了一半,觉得有些不对,怔了怔,及时捂住嘴,扬手锤在男人胸口:“你故意的。”   她语带嗔怪,莹白的贝齿咬着下唇,一双眼眸含着水光。   季书辞失笑,心头一阵柔软。   反手握住她的手,抬到薄唇边,低头在她手背上轻吻了下。   手背上传来酥麻的触感,乔宜脸上的红晕一直蔓延到了耳后根。   作者有话说:   撒糖玩【狗头】 第50章   小蛮腰塔是东市的地标建筑, 也是游客到此一游的必打卡地。   夜幕降临,霓虹灯由远及近亮起,光芒代替夜的晦暗, 整座城市瞬间变成光的海洋。   小蛮腰的塔身闪烁起LED图案,偶尔是“我爱东市”的首拼音缩写,偶尔是巨大的红色心形。   塔下有很多情侣牵手漫步, 或是在霓虹灯光璀璨的余晖下拥吻。   小蛮腰塔下,乔宜和季书辞并排走着, 短短不到一百米的路程,一共看到了十几对对着镜头拥吻拍照的情侣。   其中一对情侣最惹眼, 男生直接抱着女生坐在自己的腿上,旁若无人的甜蜜自拍。   也许是和季书辞并排走的原因, 看到这对情侣那么亲密,乔宜的脸颊一点点发烫起来。   两人确定关系后,还没有在朋友圈发过合照。   不像她的一些同学,谈恋爱后,天天在朋友圈刷屏发和男朋友的合照。   乔宜突然也有点心痒痒, 想拍一张和季书辞的合照。   发不发朋友圈倒是无所谓,主要想留个纪念, 增加恋爱的仪式感。   这么想着,乔宜抬眸看了眼身旁男人的侧脸。   他目视前方, 轮廓英朗的脸上神色淡淡。   唯一能get到他的情绪的,是他紧握着乔宜的那只大手。   两只戒指相抵在掌心, 微凉的触感很快被彼此的体温暖热。   他握得很紧,仿佛怕她走丢了。   这种感觉, 仿佛含着一颗水果糖, 甜蜜滋味自舌底丝丝发散, 直甜的她晕晕乎乎,被握着的那只手都软的不受控制了。   乔宜正脸红心跳,没想到季书辞突然顿住脚步,低眸对她说:“我们拍张合照吧。”   乔宜诧异于他和自己心有灵犀,忙不迭说:“好,好呀。自拍吗”   说着,她举起手机。   季书辞扬起唇角:“请路人帮我们拍吧。”   小蛮腰塔下,人流熙熙攘攘,最不缺的就是路人。   季书辞举目四望,找了一个帮女朋友拍完照片的男孩子,礼貌问道:“你好,可以帮我们拍张合照吗?”   男孩子模样青涩,看上去像是还在读书的大学生,面对季书辞的请求,一口答应下来,热情的接过手机,指挥两个人摆姿势。   面对镜头,乔宜有些拘谨,她向季书辞靠近了一小步,依偎在他宽阔的臂弯里。   她其实还想亲密一些,但是在公众场合有点不好意思。   偷瞄了一眼季书辞,他正平静的注视着镜头,薄唇边微含笑意。   没有要揽她入怀的举动。   乔宜有些丧气,垂头望了望自己的脚尖。   男孩子举着手机,冲两人摆了个手势,“准备,三二一”   “乔宜,”   头顶突然传来季书辞低沉的嗓音,因站的太近,听起来酥酥麻麻的。   “嗯?”   乔宜疑惑抬头。   季书辞突然伸手揽住她的腰身,一手扶在她的乌发上,低头落下一个吻。   咔嚓——   快门适时按下,定格了两人拥吻的瞬间。   这个吻浅尝辄止,转瞬即逝,乔宜还没来得及细细体味,季书辞已经扶着她的腰,让她站稳。   女孩子的腰又细又软,男人修长的手指自她腰侧划过,竟然有些不舍得放开。   路人看到俊男靓女拥吻的甜蜜画面,都纷纷投来打趣的目光。   乔宜165的身高,不算矮,可是季书辞身高太高了,站在他身侧,只勉强到他肩头。   男生清冷英俊,女生婉约甜美,端的是郎才女貌,一对璧人。   乔宜收到路人带着笑意的目光,抬手捂着脸,有些不好意思。   季书辞倒是落落大方,接过手机,向帮忙拍照的男孩子道了谢。   “你刚才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   乔宜语带埋怨。眼尾微微上扬,语气里是女孩子藏不住的欣喜和甜蜜。   “你有……觉得被冒犯到吗?”   季书辞听了,浮起一脸正色,语气也有些严肃,仿佛如果乔宜点头,他就会立刻道歉,再也不做“冒犯”她的事情。   乔宜觉得自己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忙摆摆手,“不是,我没有这个意思。”   季书辞这才放心,微挑了一下眉。   看来对于和他亲密这件事,乔宜是不抗拒的。   这就好。   修长的手指在手机上微微划动,点开微信,点开朋友圈。   季书辞不是爱玩手机的人,尤其是和乔宜在一起的时候,很少摆弄手机。   乔宜看着他的动作,觉得有些不对,踮起脚往他手机上一瞄,才发现,他把两人的合照发到了朋友圈。   乔宜诧异的瞪大了眼,立刻拉着他的手臂想要夺过手机,“你干嘛!”   季书辞举高了手机,任凭乔宜拉着他的手臂跳来跳去,一向古井无波的眉宇间带了几分得意:“宣示主权。”   说着,他反手握住她的手,把她拥入怀里:“得让他们都知道,乔宜,是季书辞的女朋友。”   乔宜压根没时间细想“他们”是谁。   被季书辞按在怀里,听着胸腔下沉稳有力的心跳,她的唇角忍不住一点点弯了起来。   两人回到家,乔宜去卧室换衣服。   自从开通了朋友圈,季书辞每次点进朋友圈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看乔宜每天发了什么动态。   他渐渐发现,发朋友圈是可以得到好友们点赞的。所以刚才才会将两人拥吻的合照发到朋友圈。   但是两个小时过去了,那条朋友圈底下依然一片空白,没有收到一个赞。   季书辞望着手机屏幕,怀疑手机芯片是不是出了问题。   此事说来话长。   当初季书辞突然开通了朋友圈,消息传遍了整个盛创科技。   从秘书科到市场部,员工们纷纷斗胆来加季书辞微信,一天的功夫,好友申请便多达一千多条。   季书辞将生活和工作分的很清楚,也从不爱加陌生人的联系方式,本欲一一拒绝,被俞宁看到了,逮着他一通说教。   “作为公司CEO,平时冷着一张脸也就算了,现在连员工的微信好友申请都不通过,该怎么树立亲民的形象?”   于是,季书辞的微信联系人成功暴增一千多个。   员工们本着猎奇的心理加上了他的微信,抱着期待的心情点开他的朋友圈,结果……出乎意料看到一片空白。   也是,季书辞号称公司高层行走的制冷机,这样的人,指望他在朋友圈分享心情和日常?   恐怕是在做梦。   同事们纷纷扫兴而归,一连数月,季书辞不负众望,从来没有发过一条动态。   于是,当同事们看到今天季书辞发的朋友圈,点开那张拥吻照,下意识以为……   季书辞被盗号了。   正在季书辞第九次打开朋友圈查看有没有收到点赞的时候,俞宁的电话打过来了。   “季书辞,你手机是不是丢了?快去注销微信账号,有人登了你的微信,在你的朋友圈发了……”   “……没丢。”   季书辞两指扶额,声线低的几乎结冰:“那张照片就是我发的。”   电话那头是无尽的沉默。   俞宁飞快点进他的朋友圈,找出那张合照,看着上面两个拥吻在一起的模糊人影,再次被喂了一嘴狗粮。   男人环着女孩子的腰,微垂下头,侧脸的轮廓勉强能辨认出是季书辞。   操,还真是他。   办公室里,俞宁毫不留情挂了电话,一副地铁老人看手机的样子。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季老狗吗,手段这么多?   他是建议两人拍张合照发朋友圈,可是也没让他发这么……劲爆的吻照啊!!!   身边的秘书办的人一窝蜂挤过来,“俞总俞总,什么情况?季总是不是被盗号了?”   俞宁笑了笑:“没盗号,那就是他发的,赶紧去点赞吧,你们季总,脱单了~”   话一落,现场的女友粉员工一片心碎哀嚎,也有一些得意“自家儿子终于找到对象”的妈妈粉员工,欢天喜地的恨不得一个人点十个赞。   乔宜换好睡衣出来,看到季书辞正坐在沙发上,对着手机笑的春风荡漾。   一向清冷如朝露的人,脸上露出这种神情,还是挺令人诧异的。   她擦头发的手一顿,走过去,凑到他身边:“看什么呢?这么开心?”   季书辞也不藏着掖着,将手机递到她面前。   屏幕上的赞一眼望不到尾,乔宜的脸颊骤然一红。   他主动公开恋情,主动发两人合照,甚至……在暗戳戳的看有多少人点赞。   原来他这么看重两人的关系。   女孩子呆愣的出神儿,小巧的耳垂泛着春花般的粉色,水汪汪的眸子里全是他一个人的倒影。   她刚洗完澡,穿着毛茸茸的睡衣,身上一股玫瑰的馨香,沁人心脾。   头发没擦干,还半湿着,有几缕发丝贴在白腻的雪腮旁边。   季书辞看了一会儿,渐渐自喉头蔓延上一股痒意,心思微动,突然将她整个人抱起来。   “哎,你干什么……”   季书辞抱着她轻轻松松,迈步走向卧室:“先把头发吹干,不然会感冒。”   乔宜被放在梳妆台前的小凳子上,季书辞拿过吹风机,不太熟练的撩起她的一缕长发。   “不是这样吹的。”   乔宜好笑的解释,“先整体吹的半干,拿梳子疏通顺,再吹到完全干燥。”   季书辞点点头,一副“你说的都对”的表情,看上去非常虚心。   季书辞没帮女孩子吹过头发,好在他智商够用,吹了一会儿,已经掌握了吹长发的技巧。   乔宜的体验也很好,他动作很轻柔,丝毫不会扯痛她,就连帮她梳头发的时候也动作轻缓,仿佛手中不是发丝,而是什么易碎的珍宝。   暖风萦绕在两人之间,混合着乔宜头发上若有若无的栀子香气,气氛莫名暧昧起来。   “那什么,要不还是我自己吹吧。”乔宜尴尬地说。   “坐着别动,快好了。”   季书辞淡淡开口,手上拨弄头发的动作并没有停止。   男人修长的手指在她的长发间穿梭,仿若在她心弦上撩拨。   乔宜一直酥麻到天灵盖,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控制不住的脸红起来,猛地跳起来:“那什么,真的已经干了。”   她不敢看季书辞,局促的往外跑:“有点渴,我去倒杯水。”   季书辞握着吹风机的手还停在半空中,掌心还染着她发间的香甜。   望着她逃离的背影,忍不住启唇浅笑了下。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我肥来了 第51章   周日的时候, 两人去别墅探望沈奶奶。   杨茹正在给沈奶奶检查身体,一系列繁琐的检查做完,季书辞才不急不缓, 将和乔宜的事情娓娓道来。   沈奶奶知道自家孙子把乔宜追到手了,看他的眼神儿都不一样了。   年近三十的孙子终于找到了对象,沈奶奶一时激动, 拉着乔宜的手拍了又拍,说了许多体己话。   大抵是说季书辞年纪大, 性格又冷淡……虽然有很多缺点,但不影响他是个好孩子, 请乔宜多多包容体谅。   乔宜掰着指头算算,两人认识以来, 其实是季书辞照顾她、包容她的时候比较多。   临走时,沈奶奶还还把手腕上那只翡翠镯子脱下来戴到乔宜的手腕上。   镯子通体翠绿,水头很足,沈奶奶一直随身佩带。   乔宜深知其贵重,推辞不肯收, 奶奶却执意要送给她。   她为难的看向季书辞,男人也正垂眸定定看着她, 握住她的手腕,亲自帮她把镯子戴好:“奶奶的一片心意, 收下吧。”   温凉的翡翠,映衬少女莹润如玉的肌肤, 愈发剔透。   两人走出房门,杨茹笑着说:“看来老妇人对乔宜很满意。出自明代陆子冈之手的翡翠玉镯, 说送了就送了。”   沈奶奶的眼神落在门外郁郁葱葱的梧桐树上, 眼中的思绪却已经飘远:“这是老头子生前送我的礼物中我最喜欢的一件。当时我们还在美国, 他刚评上研究员,把手头所有积蓄都掏空,才从佳士得拍下这只玉镯……我的好东西,自然是要传给孙媳妇的。”   真挚的爱恋,可以超越时间,亦可以超越生死。   即使丈夫已经去世多年,此时沈奶奶回忆往事,脸上满溢的甜蜜神情,不输任何一个热恋中的少女。   杨茹出神片刻,捂着嘴笑:“不说我都忘了,老夫人可是个有钱老太太呢。”   沈奶奶露出得意神色,扶着她的手往回走:“那可不。”   季书辞和乔宜驱车回家。   进电梯的时候,遇到壮壮妈妈带着壮壮。   一个寒假不见,壮壮长高了很多,看到乔宜,胖乎乎的小脸儿上带着笑,热情的跑过去拉住她的手:“乔宜姐姐。”   好巧不巧,正挤在两人中间,把乔宜和季书辞隔开一段距离。   季书辞看着突然挤到两人中间的小胖子,扶了下金边眼镜。   小胖子偷看了一眼季书辞,把乔宜的手拉的更紧了一些。   一拉乔宜的手,壮壮便咯到了一个硬物,拉起手一看,是一枚戒指。   壮壮年纪小,还不明白戒指的含义,只歪歪脑袋,不明白乔宜手上为什么多了一个铁圈。   壮壮妈妈有点近视,今天出门买菜没带眼镜,只看到乔宜手上有一枚银光闪闪的戒指,根本没看清戒指戴在哪只手指上。   于是她下意识以为是求婚戒指,张口就是祝福的话:“哎呀,恭喜季先生和乔小姐,看来你们好事将近呀,到时候一定记得叫我们去喝喜酒。”   乔宜听得云里雾里。   电梯门开,季书辞冲壮壮妈妈微微点头,牵着乔宜下了电梯。   乔宜回过味,电梯门已经合上了。   她扭头看向身侧的男人,瞪得圆溜溜的眼睛满是不可思议:“你刚刚怎么也不解释!”   季书辞气定神闲的解释:“刚才电梯门关的太快了,来不及解释。”   乔宜还想再说,季书辞突然伸手,在她头顶抚了抚:“我小时候养过一只猫。”   乔宜鼓起腮帮子,瞪他:“?然后呢。”   季书辞勾起一抹笑:“它炸毛的样子,和你刚才好像。”   ???   直觉告诉乔宜,他在说自己像宠物猫,她扁了扁嘴巴,仰头却正对上男人眼底如潮水般漫上的宠溺。   那双一贯不带感情的清亮眼眸,蕴着三分暖意。   男色惑人,竟让她看花了眼。   电梯门缓缓关上,壮壮忍不住问:“妈妈,什么是好事将近?”   壮壮妈妈笑了:“就是哥哥和姐姐快要结婚了。”   壮壮一听,嘴巴顿时撅起来了:“我不同意,我长大了要和乔宜姐姐结婚!”   壮壮妈妈哭笑不得:“你这孩子,从哪里学来的,才几岁,就想着结婚了。”   “还有,人家结婚还需要你同意呀?赶紧回家做作业去。”   壮壮脸颊鼓鼓,更委屈了。   那个叔叔有什么好的,为什么乔宜姐姐不能等他长大再结婚?   *   毕业答辩结束,乔宜给卧室做了一个大扫除,把书桌上堆成小山的论文资料和专业书都收进了收纳箱里。   整理完房间,乔宜听见一阵门铃响,踩着拖鞋跑去开门。   季书辞也听到声响了,望了眼猫眼,门外一个人都没有。   不料目光往下一扫,刚好看到个着急的满头大汗的小男孩。   是壮壮。   季书辞打开门,低头望着他,一大一小四目相对了一会儿,壮壮理直气壮,又有点害羞的说:“我要找乔宜姐姐。”   季书辞居高临下看着眼前的小屁孩,淡淡道:“要讲礼貌,叫哥哥。”   壮壮扁了扁嘴巴,怎么也叫不出口。   乔宜跑过来,看到一高一矮两个人微妙的对峙着:“壮壮,怎么了?”   壮壮的大眼睛湿漉漉的,好似在季书辞那里受了什么委屈,二话不说,拉起乔宜的手就往电梯里拽。   季书辞抿了抿唇,也只好关上门,跟着一大一小进了电梯。   出了电梯,壮壮拉着乔宜来到楼下的花坛旁边。   没等乔宜发问,花丛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壮壮蹲下小身子,“喵喵”叫了两声,便有一只浑身乌黑的野猫从花丛里钻出来,嘴里还叼着一只羽毛艳丽的鸟儿。   鸟儿身上淌着斑斑血迹,发出凄厉的鸣叫声。   乔宜第一眼就认出这是只野生翠鸟,国家保护动物。   她不敢大声惊呼,怕惊动野猫叼着翠鸟逃走。   下意识抬手捏住季书辞的衣角,勉强稳住呼吸。   季书辞轻轻扯出衣角,反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   壮壮蹭了一身花池里的土,小脸儿上满是坚毅,仿佛一点都不害怕野猫。   他从兜里掏出几个小鱼干,扔在不远处。   野猫喵喵叫了几声,才不舍的把嘴里的鸟儿放下,叼起小鱼干,转身钻回了绿化带里。   这一连串的举动把乔宜看呆了。   好家伙,还随身带着小鱼干,看来是有备而来啊。   受了重伤的翠鸟还在地上挣扎着。   壮壮为难的挠挠头:“乔宜姐姐,我妈妈出门买菜了。刚才我在楼下玩,看到野猫要吃了这只鸟儿,我有点害怕,就去叫你一起来了。”   “壮壮,你做的很好,你救了这只小鸟。”乔宜摸摸他的小脸,给他点了一个大大的赞。   “而且你很勇敢,完全没看出害怕呢。”   “真的吗?”   壮壮脸红的像颗红富士苹果。   妈妈说过,在喜欢的女孩子面前,再害怕也不能表现出来。   毕竟女孩子是用来保护的。   乔宜夸张的点头:“真的,绝不是假话。”   壮壮得到表扬,小脸儿上骄傲又得意,不忘递给季书辞一个挑衅的眼神。   季书辞一愣,扬了扬眉,伸手在男孩子头上极其不温柔的揉了一把:“没错,值得表扬。”   壮壮的发型是比较长的蘑菇头,不像寸头那么短,这一揉,把他的头发揉的乱七八糟的。   壮壮捂着脑袋躲他:“叔叔讨厌,不要摸壮壮的头……”   季书辞淡定的纠正他:“是哥哥。”   乔宜笑的肚子痛:“季书辞,你和小孩子较真什么呀?”   季书辞实在很介意这件事,看她一眼:“叫你姐姐,叫我叔叔,算是什么辈分。”   倒也没错,两人将来如果结婚,那肯定是要统一辈分和称呼的。   等等,才刚恋爱两天,结什么婚啊……   想着想着,乔宜就有点脸红,忙站起来,拉着壮壮,拍了拍他身上的土:“快上楼吧,我还要帮鸟儿处理一下伤口呢。”   翠鸟身上血迹斑斑,还沾着灰尘树叶,因身受重伤,鸟儿充满警惕,乔宜靠近的时候,差点啄伤她的手指。   季书辞眼疾手快,立刻把她拉开,从口袋里拿出一块帕子,包起一身狼藉的翠鸟。   乔宜在旁边着急的碎碎念:“小心点,小心点,受伤的鸟儿很脆弱的。”   “知道。”   季书辞摊开左手,让翠鸟安稳的卧在掌心。   乔宜这才放心。   笑着牵住他的右手:“季先生,左手卧着稀有鸟儿,右手牵着女朋友,人生赢家啊。”   季书辞笑看她,没有反驳。   *   先把壮壮送回家,两人才回家。   乔宜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手上戴着的的戒指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动了,随着她的动作从指尖滑落。   一道亮光闪过,乔宜根本来不及反应。   身侧的季书辞下意识伸出手,竟然稳稳接住了。   戒指抛落在他的掌心里,环住他纵横交错的掌纹。   季书辞一刻也不想让戒指离开乔宜,当即拉过她的手,帮她仔仔细细,重新戴好。   戒指沿着女孩子纤细的手指滑落,卡在合适的位置。   乔宜抿唇一笑,仰头对上他认真的眼。   身后电梯门开,高跟鞋走了两步,一个女声难以置信的响起:“季书辞?”   作者有话说:   恢复更新啦。   桃子身体没事了,前段时间主要忙于工作和抗疫,所以停更了一段时间,和大家补一声抱歉。 第52章   电梯里走出来一个年轻女人, 一头栗色波浪卷发,修身剪裁白色连衣裙,踩着一双七厘米的裸色高跟鞋。   乔宜看到她的第一眼, 脑海里闪过都市精英女性几个大字。   总之,是和她完全不同的两个风格。   温菱的目光落在两人握着的手上,仿佛被胶水黏住了一般, 再也没有移开。   乔宜觉得她的目光滚烫,叫人很不舒服, 条件反射的抽回了被季书辞握着的手。   大洋彼岸的老同学突然出现在面前,季书辞眼中的诧异一闪而逝。   他转身, 问:“怎么突然回国了,也不提前说一声。”   语气是一贯的疏离, 用词却透露着多年的熟稔。   乔宜说不清楚哪里不对,心里咯噔一下。   温菱轻轻笑起来:“回来的突然,没来得及广而告之,想给老同学一个惊喜。”   边说,目光边游曳在他身边的女孩子身上, 温菱没有解释太多,直奔主题的问:“对了, 这位是?”   乔宜扯开嘴角冲她笑了笑,听到季书辞温声道:“这是乔宜, 我的女朋友。”   他垂眸看向乔宜,语气里透着不自觉的温软。   又介绍道:“这是我大学同学, 温菱”   温菱对乔宜早有耳闻,看到真人的时候, 心头还是如潮水般涌上一阵滞闷感。   女孩子白白净净, 秀气挺拔, 如一支皎皎风荷,站在那里自成风景。   纤细的手腕还被季书辞握着,正往水葱般的手指上套着一枚戒指。   乔宜被她打量的有点尴尬,忙打开门,请她进去:“温小姐,快进来坐吧。”   这句话的立场像极了女主人,温菱一怔,不动声色跨进门:“那就打扰了。”   进门后,乔宜自觉地去餐厅倒水,听到温菱热络的和季书辞攀谈。   季书辞没什么见到老同学的激动表现,但是也礼貌的回应着,   “项目好不容易牵线,你竟然拒绝了,我在中间很为难。”她的语气轻柔,还有点埋怨的撒娇意味。   “抱歉,我并不知道你在其中牵线。”他回应的硬邦邦,下一秒略带迟疑——   “公司副总的人选是你?怎么没告诉我。”   她的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笑意:“都说了,想给你一个惊喜。”   乔宜一杯水磨磨蹭蹭倒了半天,她压根不想踏进客厅,两人聊得话题要不就是专业相关,要不就是他们的同学和读书时候的事情,她根本一无所知。   温菱一遍聊天,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客厅的陈设。   沙发上的兔子玩偶,阳台上的粉色毛巾,玄关处的卡通拖鞋,都昭示着两人同居的事实。   她下了飞机直奔季书辞家里,万万没有料到,会撞见乔宜和季书辞牵手的画面,更没料到,两人竟然住在一起。   温菱受到很大冲击,坐下说了一会儿话,就告辞先走了。   出了门,她想了想,拨通魏岱川的电话,劈头就问,“你怎么不告诉我,他们已经发展到同居了?”   当初俞宁一通电话,让温菱下定决心回国发展。   当时恰逢盛创科技副总的岗位空缺,广聘海内外英才。   温菱通过入职选拔,成功脱颖而出,成为研发部副总人选。   她要回国的事情,俞宁、魏岱川几个东大的老同学都知道。   电话那头,魏岱川正在报社加班,对着满是新闻稿的屏幕,感到很委屈:“我又不是碎嘴子,他谈个恋爱,发展到什么地步,我怎么知道。”   温菱喜欢季书辞,魏岱川从大一入学就知道这件事。后来就算她远在美国,依然孜孜不倦地向他打听季书辞的感情状况。   谁让魏岱川就吃温菱这种类型的女生,长达数十年的暗恋几乎成为习惯。女神面前兄弟情全抛到脑后,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一五一十把季书辞和乔宜的事情全交代了个清楚。   只可惜他知道的确实有限,并不了解两人早已同居。   温菱缓了缓心情,才觉得刚才的语气有失斯文:“行了。”   魏岱川听出她语气里的不耐烦,忍不住嘴欠:“温菱,算了吧,都多少年过去了,季书辞心里没你。”   “不用你指手画脚。”   温菱越听越怒火中烧,直接挂了电话。   听着话筒里传来的嘀——声,魏岱川脸色无奈。   屏幕上的新闻稿修改到一半,Word文档的修订痕迹花花绿绿,像一块块补丁。   这些年温菱每问一次季书辞的近况,他便往心上打一块补丁,都快满目疮痍了。   魏岱川点了根烟,狠抽一口。   季书辞有什么好的,这么多年了,温菱哪怕回头多看他一眼呢,他也不至于单身到现在。   *   温菱走后,乔宜闷在房间里一直没出来。   电视剧里那些青梅竹马、天降白月光的剧情,一股脑涌上脑海,让人越想越郁闷。   乔宜抱着枕头,在软绵绵的大床上翻了个身,听到手机嗡嗡一声响。   临近毕业,李蕊含终于规划好了未来的职业道路。   读研的这几年,她走遍大江南北,世界各国,尝过数百种咖啡,最终选定了几种,联系种植商,从原材料到成品,全流程细细甄选,打算做一家品质高端的咖啡店。   咖啡店的店面买在离东大不远的CBD中心,她亲力亲为搞了两个月的装修,又采购一批绿植,净化空气,消除甲醇。   李蕊含招聘几个专业咖啡师,研发出了一系列新品咖啡,整天泡在店里试新品,所谓当局者迷,再香醇的咖啡,喝多了,舌头也会麻木,尝不出来哪个好哪个坏。索性邀请乔宜过去帮忙品鉴。   乔宜正堵得慌,也想出门找她聊聊天,答应了下来,换了身衣服,便推门出去了。   季书辞正在客厅玄关处,换了一身西装,一副要回公司加班的样子。   看到她背着小挎包,一愣,问:“你去哪,我送你。”   高大的男人挡在面前,阴影投下来,把她整个人包围。   他一手打领带,垂眸给她一个询问的眼神。   乔宜压着心头窝火,瞟了他一眼,硬邦邦的说:“不顺路。”   说完,从他身旁而过,赶在他出门前冲进了电梯,狂摁关门键,一气呵成。   季书辞慢条斯理的整理好领带,关门,站在电梯前,看着不断跳动的楼层数,挑了下眉。   乔宜刚才的语气有些不对劲,似乎是……生气了?   为什么突然生气?   是他哪里做的不对吗?   还是说,因为温菱?   有个会议临时定在半个小时后召开,季书辞没有时间继续想下去,抬腿迈进了电梯里。   *   搭地铁经过九个站,出D站口,步行五百米,就到了李蕊含的咖啡店。   李蕊含选址颇有一套,这里写字楼大厦林立,附近还有两所高校和一所中学,地段绝佳,位置繁华,客流量从早到晚,从不停歇。   咖啡店刚刚装修好,还没开始营业,路人两两三三经过,好奇的探头向里张望。   乔宜一进门,李蕊含便拉着她参观咖啡店里的陈设装修。   乳白色的浮雕柱子、十字格的玻璃窗、描绘油彩的珐琅瓷……扑面而来的法式田园风格,让人想起阳光、草地和成群的小天使。   审美方面,李蕊含从不让人失望。   乔宜对店面的装修赞不绝口,惊叹连连之余,忍不住又有点遗憾:“蕊含,说真的,我以为你毕业后也会选择去鸟类生态研究所,再不济……”   再不济,也会是和鸟类生态学相关的工作,而不是开咖啡馆为生。   不止乔宜一个人这么想。   导师吴朋听说了李蕊含的创业打算,也连连摇头——咖啡馆,和专业毫不相关,甚至是浪费毕生所学。   这事说来话长。   鸟类生态学专业小众又冷门,开设这门专业的院校少之又少,招生名额也少得可怜,理所应当的,研究生的招生名额更是屈指可数。   一路读到硕士、博士的学生,简直就是定向给鸟类生态研究所培养人才。   国家和学校花费心力培养出来的人才,毕业后却选择从事与自己专业毫不相关的工作,纵使职业选择是李蕊含的个人自由,但不可否认,这是对教育资源的一种浪费。   乔宜感到可惜的原因不止这个。   李蕊含的专业天赋极高,这是学院几位教授公认的事情,倘若她将来从事科研,一定能成为比她更出色的鸟类生态学者。   李蕊含不以为意,拉着乔宜上了旋转楼梯:“你知道的,我出生在东市,生长、求学在东市,我爸妈也希望我能够留在他们身边。我没什么大志向,科研对我来说,是学习任务,并不是未来的唯一道路,家里人也没有给我压力。读研这几年,我玩了很多城市,其实并非漫无目的,而是是在寻找创业的机会。去年到云南曲靖的一个贫困村,我品尝到不输国外进口的咖啡豆,凑巧的是,咖啡豆正好是当地的扶贫项目产品。一来二去,我和种植商谈好,请他们长期做我咖啡店的原材料供应商。”   沿着旋转楼梯拾阶而上,听到李蕊含这么说,乔宜的心境也一点点豁然开朗。   没有人规定自己未来的职业一定要被专业所限制,每个人的追求不同,也许,适合李蕊含的就是最好的。   “乔宜,从事的事业刚好是自己热爱的专业,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虽然我不喜欢科研,但是我会让自己热爱的事情和专业有一点点关系。”   说完,两人刚好迈上最后一台阶梯,李蕊含冲她挤挤眼,“来看看二楼吧,你一定会喜欢的。”   乔宜一抬眼,便愣住了。   眼前分明是一片森林——   室内森林。   二楼没有铺设地板,地面由泥土、青苔和木质人行道组成。   一株两人合抱的大树枝繁叶茂,在中间静静舒展。枝丫和绿叶如一把巨大的伞,伸展充盈二楼的整个空间。   顶层没有天花板,而是整块透明的玻璃幕顶,阳光透过玻璃幕顶,毫不吝啬的穿过枝丫和绿叶,投射在脚下散发着清香的泥土上。   而在树冠的缝隙里,栖息着上百只鸟儿,叽喳声如同音乐鸣唱,时而飞窜嬉戏,时而停落在树枝上,歪头梳理羽毛。   树下,是几朵巨大的“蘑菇”,换句话说,是蘑菇形状的小包厢,客人可以坐在蘑菇里喝咖啡,吃甜点。   乔宜被这幅景象惊呆了,转头看向李蕊含:“这是……”   李蕊含笑着介绍:“没错,二层的咖啡厅是鸟类生态主题。”   这是她谋划已久的设想。   开咖啡店的同时,把店铺打造成宣传和科普鸟类生态保护的平台,充分发挥自己这几年的所学,画出学业和职业的最大同心圆。   “用我的专业知识,使更多人接触到鸟类公益事业,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鸟类生态的保护,不仅仅需要科研的进步,还需要多种形式、多方力量的共同努力。不是吗?”   乔宜可太感动了,眼眶红红的,伸手拍了李蕊含一下:“你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害得我们难过了那么久,你都快成吴教授心里的孽徒了!改天请他来店里坐坐吧。”   李蕊含嬉笑着躲了下,连连点头:“必须的,我可不想名流青史,被师门的师弟师妹们当做离经叛道的典范。”   参观完店里的陈设,两人来到料理区,李蕊含请乔宜帮忙品尝一下这些天研发出来的新品。   乔宜很喜欢喝咖啡,读研时为写论文焦虑秃头,每每靠咖啡提神,几年的时间,几乎把东市叫的出名的咖啡店都喝过一遍了。   认真品了品面前的几杯新品,不得不承认,李蕊含咖啡店的出品确实很不错,甚至能吊打最近东市咖啡排行榜第一名的网红咖啡厅。   “真的假的?”   李蕊含听完夸奖,一脸惊喜。   “当然是真的,好喝就是好喝,我骗你干嘛。”   “行吧,那我就不谦虚了。不过,喝到好喝的咖啡,你怎么还一脸愁容啊?”   今天一见面,李蕊含就发现乔宜兴致不高,憋了好久,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没有啊,我挺开心的。”   乔宜挤出一个笑。   李蕊含翻了个白眼:“行了,在我面前装什么装,从实招来。” 第53章   被好友看穿心事, 委屈的滋味一下子涌上来,乔宜瘪瘪嘴,双瞳微红, 如桃花含水。   她抿抿唇,只好一五一十的把温菱的事情娓娓道来。   “原来是明恋季书辞的女同学……这很正常啊。”   李蕊含咬着吸管说:“你对季书辞是不是有什么错误认知?他学历高,智商高, 颜值高,这种三高男人比熊猫还少见。对, 他的确情商低了点,但是在他的综合优势面前, 情商低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瑕疵。追他的人大把好吗。不信你问问他,读书的时候他如果只有温菱一个追求者, 算我输。”   乔宜有些愕然的张了张嘴,过了半晌,不服气的说:“可我也不差吧。”   李蕊含郑重其事的点点头:“你当然不差,所以你也不缺追求者啊。方翰学长对你有意思就不用说了,那简直是明恋;还有你家那个小石弟弟, 我去年去你家民宿玩,一眼就看出来他对你有意思;还有咱们学校数学学院的院草, 对你有好感很久了……”   乔宜的脸色通红:“什么跟什么,我根本不认识数学院那个什么院草, 你别瞎说!”   眼看着话题越扯越远,李蕊含赶快刹车:“我的意思是说。你介意的事情, 不仅存在季书辞身上,在你身上也同样存在呀。季书辞身边冒出来一个情敌, 你就受不了了, 换位思考想想, 当季书辞面对你的追求者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李蕊含絮絮叨叨:“你吃醋是因为你爱他,这有什么呀,就应该光明正大的告诉他——因为爱他,所以不希望他身边出现别的心思不纯的女人,也希望他能够理解,并和这些追求者保持距离。你是他的女朋友,实话实话就可以了,我想他一定会理解你为什么难过。而且说出来总比一个人闷在心里有用,直男永远猜不到女生心里在想什么。”   这番长篇大论有理有据,抽丝剥茧,逻辑流畅,简直把乔宜听愣了:“李蕊含,你真的……没谈过恋爱??”   李蕊含品出了她话里的质疑,理直气壮的反驳:“我虽然没有恋爱的实践经验,但是理论经验很丰富啊!”   乔宜竟无言以对。   咖啡店开业在即,两人把要推出的新品敲定,已经晚霞满天。   李蕊含开车送乔宜回家,坐在她新提的白色兰博基尼里,乔宜的脑海逐渐清明。   ——不是被风吹的,而是被李蕊含刚才那番话彻底开解到了。   两个人相处应该坦诚相待,最忌讳的便是瞎想、生闷气、发散思维。   她对季书辞太过上心,以至于坠入情绪的旋涡都不自知,差点被嫉妒吞噬了理智。   情绪被另一个人影响、甚至左右的滋味非常奇妙。   乔宜不太喜欢这种感觉,也说不上讨厌,毕竟是二十多年人生里从未有过的体验。   她将被风吹乱的发丝拂到耳朵后面,袒露出舒朗的眉目,然后……皱了皱好看的眉毛。   怎么一谈恋爱,自己就变得不酷了呢。   *   回到小区,家里的灯还没亮,意味着季书辞还没回家。   温菱成为盛创科技的新副总,意味着以后将和季书辞朝夕相处,两人共事的时间会很多。   乔宜踢了踢脚边的石子,心里像是灌了一大口柠檬汁,又酸又涩。   刚出电梯,乔宜便看到壮壮妈妈站在自己家门口,正抬手摁门铃。   乔宜走上去:“壮壮妈妈,您有什么事情吗?”   壮壮妈妈回头,看到乔宜,笑道:“乔小姐呀,好巧,正想打扰你呢。”   乔宜也笑了:“进屋说吧。”   一来二去,乔宜和壮壮妈妈成了熟人,打照面时寒暄两句、打声招呼,彼此热络许多。   上下楼邻里邻居的,免不了有需要互相帮点小忙的时候,方便别人,也方便了自己。   乔宜倒了杯白开水递给壮壮妈妈,只见她不好意思的开口:“乔小姐,是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上次壮壮从野猫口中救下一只翠鸟,一次班会上,壮壮绘声绘色的讲述了这件事,还不忘向同学们介绍,他是在乔宜的帮助下进行救助的。   班主任听了,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教育主题,又了解到乔宜是鸟类生态学领域的研究人员,便托壮壮妈妈问问,能不能请乔宜到学校去,为学生们开一次班会。主题就是爱护鸟类、保护生态。   乔宜有点愕然。   想当年,自己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周围小伙伴每天看熊出没、奥特曼、蜡笔小新,现在的小孩子……竟然还对鸟类生态感兴趣?   真是一代更比一代强,看来鸟类生态学也没有冷门到北极圈嘛。   乔宜内心感动的老泪纵横,脸上的笑容更开心了一点:“可以呀,壮壮妈妈,能有一次给孩子们普及鸟类生态知识的机会,我也非常乐意。”   毕业后,乔宜每天都在找工作,她未来想继续从事鸟类生态研究,所以比较心仪偏向科研类的岗位。   鸟类生态学专业的圈子很小,导师吴朋从中牵针引线,联系了几个鸟类生态研究所,打听到今年都有招考研究员的名额计划,让她提前向研究所投递几份简历。   这几天乔宜除了往研究所投简历,并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刚好可以趁着这两天不忙,为壮壮的同学们上一节班会。   主题班会的时间定在第二天下午最后一节课。   乔宜连夜备课,半夜十二点总算赶出了班会要用的PPT课件。   由于听众是一群十岁左右的小孩子,PPT用词要生动活泼,不能太晦涩难懂,最好配上图片和视频,吸引小孩子的兴趣和注意力。   乔宜舒展了下纤细的胳膊,想喝口水,却发现杯子已经见底了。   她端着水杯去客厅,外面黑漆漆的,季书辞还没回家。   点开手机,才发现十点半的时候收到一条微信,是季书辞发来的——   还在加班,你先睡吧,不用等我,记得锁好门。   加班到这么晚,是一群人一起加班,还是和温菱单独两个人加班?   乔宜趴在桌上,望着那条信息发呆了好久。   这样瞎想下去不是办法,还是要找个机会和季书辞好好谈谈。   第二天上午,乔宜醒的时候季书辞已经去上班了,只有餐桌上留给她的的热牛奶和三明治昭示着男主人曾回过家的事实。   乔宜把三明治咬的咯吱咯吱响,仿佛吃的是季书辞的肉。   工作有那么忙吗?忙到见她一面都没有。   有空给她做早餐,没空叫醒她给她一个早安吻吗!   真是直男。   一顿饭吃完,乔宜不知道自己是气饱的还是吃饱的。   今天是周五,主题班会安排在下午放学前最后一节课。   下午,乔宜打开电脑,检查了一下邮箱。   邮箱里空空如也,投过简历的几个研究所都还没有给她回信。   微信群里,几个同学正在讨论今年研究所的招聘情况。   研究所的性质特殊,入职后从事科研工作,却享受事业单位编制,是老一辈眼中的金饭碗。   所以班上意向从事科研的同学,都把研究所作为就业的首选去处。   东市一共有三个研究所,其中数省动物研究所最有名气,研究所下设的鸟类生态保护中心,有多位业内知名学者坐镇,比如王玉莹教授和谭朗教授等。   但是这几年经济形势不好,研究所的编制紧缩,省动物研究所已经两年没招过人了,听导师吴朋说,今年会放出一个编制名额,僧多粥少。   省动物研究所是乔宜的就业首选,但是由于竞争很激烈,她并不抱什么希望。   和同学们微信吐槽了一会儿就业形势,磨蹭到下午四点,乔宜打了一辆网约车,按时出发去学校。   出门前,乔宜简单化了个妆,因为要给孩子们上课,乔宜没有化的太浓,简单涂了一层粉底,画了眉毛,涂了蜜桃色的唇釉。   化完妆,手背上蹭了些许粉底液,甚至沾到了戒指上一些。   戒指是两人的定情信物,乔宜平时非常爱惜,立刻拿了根棉签仔细擦拭。   没想到刚擦了两下,网约车司机就打电话过来了,说车已经到小区门口了,催她快点下来。   乔宜索性把戒指简单冲洗了一下,抽了张纸,包起戒指放在了洗手台上。   拿起帆布包,换好小白鞋,出门。   壮壮妈妈已经把学校的定位发给了她,壮壮就读于实验小学,东市数一数二的重点小学。   司机大叔很健谈,上车就和她打招呼:“去接孩子放学呀?”   乔宜关上车门,听到这话差点滑到车底,尬笑说:“不是,我去上课。”   司机大叔恍然大悟:“原来是老师啊,我说呢,这个点去接孩子确实早了点。” 第54章   主题班会开始前, 班级里非常活跃。   小学生叽叽喳喳你打我闹,气氛热闹的几乎要把屋顶掀翻。   班主任维持了两次秩序,还命令纪律委员坐在讲台上, 记下不守纪律的同学的名字。   这幅场面让人忍俊不禁,成功勾起乔宜儿时的回忆。   主题班会开始前有一系列的准备工作,比如在教室四周的墙壁上贴上鸟类装饰海报、在前后黑板上画上鸟类卡通粉笔画。   班主任还准备了一箩筐鸟类小玩偶, 给学生每人发一个,来增加他们了解鸟类的热情。   班主任是个三十出头的微胖女人, 戴着一副斯文的方框眼镜,开口热情的招呼她“乔老师”。   乔宜打过招呼, 帮班主任一起布置教室。   这才发现,教室里还有一位年轻男人, 正在帮忙调试多媒体设备。   班上的同学们和他非常熟稔,小孩子记不住老师的姓名,一律用学科称呼,几个小孩子七嘴八舌和他搭话,叫他体育老师。   乔宜仔细打量了他两眼。   他长得很高, 穿一件灰色短袖,勾勒出手臂上发达的肌肉。   注意到乔宜的目光, 他大大方方的回看她。咧嘴一笑,露出整整齐齐八颗牙齿, 在小麦肤色的衬托下,愈发显得一口牙齿雪白。   乔宜一怔, 也冲他笑了笑。   布置好教室,调试好多媒体设备, 主题班会开始。   “同学们好, 我是鸟类生态专业的学者, 乔宜。”   乔宜的声音柔美清亮,一遍播放PPT,一边娓娓道来。   她用通俗易懂的话语解释专业词汇,孩子们都能够理解接受,多媒体屏幕上播放的小鸟图片和视频短片也非常有趣味性,持续吸引着孩子们的注意力。   由于课前准备比较充分,一节课下来,孩子们都听得很入神,就连班上的调皮鬼也认真听讲,直到班会结束还意犹未尽。   乔宜望着一双双求知若渴的眼睛,和一张张稚嫩的面孔,顿时明白了三尺讲台教书育人的意义。   班会进行到尾声,乔宜播放了一段鸟类纪录片的片段,让同学们安静观看。   教室里的灯熄灭,只剩下多媒体屏幕的亮光和纪录片的旁白声音。   乔宜走到讲台侧面一角,轻呼了一口气。   她第一次给小学生讲课,还是有点紧张的,还好整堂课都比较顺利,比她预想的效果好多了。   举目四望,才发现教室后面多了两个人。   原来体育老师没走,正和班主任一起坐在最后一排,听她讲主题班会。   目光对上,体育老师咧嘴一笑,给她比了个大拇指。   乔宜也微笑,轻轻点了下头,作为示意。   班主任注意到到两人的互动,诧异地看了身边的体育老师一眼:“怎么,白老师,你对乔老师有意思?”   体育老师脸唰的红了,不好意思的挠挠板寸头:“乔老师很优秀,讲课的时候特别专注,和孩子们沟通也特别真诚……”   “懂了,”   班主任是过来人,没等他说完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压低声音说:“怪不得教研组的老师给你介绍了几个相亲对象都不满意,原来你喜欢乔老师这样的,眼光挺高啊。”   白老师是东市本地人,东大体育系毕业的研究生,人长得高大阳光,学历条件又好,是相亲市场上的抢手货。   自打他入职学校,教研室的老师们就瞄准了他,半年来给他介绍的相亲对象就没断过。可惜他一直没有遇到看对眼的。   听到相亲两个字,白老师“额”了一声,岔开话题说:“不知道乔老师有对象没有。”   班主任白了他一眼:“亲自问问就知道了。待会儿主动一点,机会不就来了。我给你说,当年我和我老公能在一起,全靠我老公主动……”   两人在教室后排窃窃私语,引起了几个学生的注意,接二连三好奇的回头,不知道两位老师在讨论什么。   白老师“嗯”了一声,对那几个回头看的学生说:“认真听课。”   见被老师逮到,几个学生立刻转回头,乖乖坐好听课。   *   季书辞下班的时候,刚好遇到出门去接孩子的壮壮妈妈。   男人穿着白衬衫,臂弯挂着黑色风衣外套,立在门前,伸手摁密码锁。   这位季先生帅的赏心悦目,壮壮妈妈每次遇到他都心情大好。笑着和他打招呼:“季先生,下班了,你不去接乔小姐呀?”   季书辞闻声转过身,礼貌打了个招呼。   壮壮妈妈又说:“今天的主题班会多亏乔小姐肯帮忙,她平时搞科研一定很忙,还要为了壮壮的班会操心,真是过意不去,下次我请你们吃饭呀。”   “主题班会?”   季书辞扬了扬眉。   壮壮妈妈顿了下:“乔小姐没告诉你吗?”   季书辞抿了抿唇,没说话。   他昨晚一直在加班,回来的时候乔宜已经睡了,今天早上出门去上班的时候,乔宜还没醒。   他已经一天一夜没见到乔宜了。   他本想和乔宜好好谈一下的。奈何一直没空。   壮壮妈妈见状,说了邀请乔宜去讲主题班会的事情,又说快放学了,自己正准备要去接壮壮放学。   季书辞这下明白乔宜为什么不在家了,放在密码锁上的手收回来,抬腕看了眼手表,噙了一丝笑说:“刚好,不如一起去学校,我顺便去接乔宜回家。”   季书辞平时面无表情,形容冷漠,不爱社交。   乔宜搬过来之前,壮壮妈曾偶遇过季书辞好几次,他从未主动打过招呼。   自从乔宜来了,邻里邻居才渐渐熟络起来。   即便如此,还是很少看到季书辞脸上泛着笑意的时候。   壮壮妈看着季书辞博唇边那丝若有若无的笑,嘴巴比脑子先一步答应了:“好的呀。”   *   班会临近尾声,乔宜带了一些鸟类的贴画,给每个同学发了一张,孩子们把贴画当宝贝一样,还互相攀比谁的鸟儿更好看。   最后一个环节是提问环节,同学们提出各种各样稀奇古怪充满童真的问题,乔宜都一一认真回答了。   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把手举得高高的,跳起来说:“乔老师,你留下来做我们的自然课老师好不好?”   “对呀!”   “乔老师留下来吧!”   几个前排的女孩子跑过来围着她,拉着她的衣角。   小孩子七嘴八舌,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童稚的嗓音央求她不要走。   乔宜被香香软软的小孩子围绕着,哭笑不得。   这谁受得了呀,心都要化了好嘛!   乔宜蹲下来,抱了抱孩子们,“乔老师经常回来给你们上课好不好?”   壮壮站在乔宜身边,也不舍得乔宜走,可想到乔宜姐姐就住在自己家楼下,可以经常去找她玩,那点难过顿时烟消云散了,甚至有点小得意。   有几个男孩子挤到乔宜身边,也想要抱抱,壮壮立刻伸开小胳膊挡住他们。   “不可以,乔宜姐姐是女生,不可以随便抱。”   “同学们,快别围着乔老师啦。”   体育老师走过来帮乔宜解围,听到壮壮义正言辞的拒绝,没忍住笑了出来。   班主任也走过来,故作严肃的说:“行啦,你们快回到自己座位上,准备放学啦。不听话的同学要留堂,最后一个才能走哦~”   同学们听了,都迅速跑回自己座位上,规规矩矩坐好。   乔宜这才成功迈出教室的门,体育老师紧随其后,关上教室门。   “小学生都比较调皮,不好意思啊。”   乔宜不觉得孩子厌烦,反而觉得他们有种童真的可爱,摆摆手说:“怎么会,我很喜欢同学们。”   过了会儿,班主任走出来,和乔宜道谢:“今天真的太感谢了,乔老师,这节班会非常成功,别说孩子们了,我们都很受益匪浅。”   乔宜不好意思道:“哪里哪里,能为孩子们上课,我很荣幸。”   班主任点点头,目光在体育老师和乔宜之间游移了一下,“乔小姐,你怎么回去?不如让白老师送送你?”   原来这位体育老师姓白啊。   姓白,肤色却一点都不白。   乔宜强忍住笑意,这对比还挺可爱的。   从校门口到教学楼要走十分钟的路程,教学楼的格局有点复杂,乔宜真记不清该怎么走出去了。   “我打车来的。那就麻烦白老师了。”   白老师笑着比划了一下:“不麻烦。乔老师,我送你。”   “那个,还有壮壮。”   乔宜突然想起来这茬:“我就住在壮壮楼下,顺便把他接回去吧。”   班主任笑了:“我也忘了这事了,也行,你把壮壮接回去了,就不麻烦他妈妈来接了。”   白老师夸赞:“乔老师,你真是热心肠。”   乔宜:“举手之劳而已。”   班主任把壮壮领出来,帮他扶好肩膀上的小书包。壮壮自然而然的牵起乔宜的手,冲班主任挥挥手:“老师再见!”   白老师也冲班主任点点头,牵起壮壮的另一只小手,三人转身走远了。   这背影温馨的仿佛一家人,爸爸妈妈带着小朋友。   女人年纪大了容易感性,班主任看着三人转身离开的场面,忍不住发散思维,畅想白老师和乔宜将来结婚时的场面。   这么想着,她拿出手机给白老师发了个消息:“加油小白,争取要到乔老师微信,回头记得请我这个媒人吃饭。” 第55章   校园里树荫婆娑, 白老师带着乔宜七拐八拐,走出教学楼,来到主路上。   道路两旁种着挺拔的白杨树, 每天都有同学做值日,所以路上很干净整洁,没有一片垃圾。   路两边的教学楼墙体上挂着一块块黑板, 上面用粉笔画的花花绿绿,还写着一些诗歌文字, 是学校各年级出的黑板周报。   壮壮一边走,一边踢着脚下的碎石块。   乔宜和白老师闲聊了几句, 了解到他是是东大体育学专业的研究生,刚到实验小学工作半年。   竟然是校友。   现在找工作真是越来越内卷了, 应聘小学教师都要硕士起步了。   乔宜咋舌:“没想到现在重点小学的门槛都这么高了。”   当初白老师PK掉北体的研究生,才进到实验小学做老师的。   白老师想起就业时的激烈竞争,挠挠头:“可不是嘛。”   乔宜话不多,总是笑着倾听,时不时回应一两句, 两人也算相谈甚欢。   走了一路,白老师犹豫了一路, 眼瞅着走到校门口了,终于忍不住开口:“乔老师, 方便加一下你的微信吗?”   乔宜眼眸微睁,看着他, 没明白他什么意思。   微风拂过,吹起乔宜白色的裙摆, 几缕发丝也随风扬起, 拂在身侧白老师的手臂上。   他注意到, 半边身子都僵住了,一动不敢动,心跳快到不可思议。   他停下脚步,小麦色的脸颊憋得黑里透红,只好直说:“乔老师,你有男朋友吗?”   一旁的保安亭里,保安大叔倚着门框嗑瓜子,现在的年轻老师啊,不学好,在小学门口问小姑娘要微信,还当着小朋友的面儿……   不好,不好。   对着白老师热烈的眼神,乔宜一时语塞,不知道怎么委婉的说明,才不伤白老师的心。   “她有男朋友了。”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乔宜抬眼,季书辞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校门口。   他正站在不远处,淡淡地看着两人。身边还站着壮壮妈妈。   壮壮看到妈妈,松开白老师的手,笑着跑过去了。   壮壮妈妈没想到一来就看到这么狗血的场面,偷偷问壮壮:“这是谁呀。”   壮壮从书包里掏出小鸟玩具,随口答:“我们的体育老师。”   嗬,这年轻老师可以呀,才见了乔宜一面,就想挖季书辞的墙角。   壮壮妈妈心里暗暗站了队,认为季书辞和乔宜才是绝配。   季书辞也没让她失望。   只见男人压下胸口的滞闷,迈着长腿走过去,冲白老师伸手:“正式认识一下,我是乔宜的男朋友,季书辞。”   宣誓主权的意味不要太明显。   白老师上下打量季书辞,眉宇间的失落瞬间涌上来。   他下定决心追求的女生竟然已经有了男朋友,说不伤心是假的。但是君子不夺人所好,凡事讲究先来后到,白老师也只能送上真心实意的祝福。   “你好,季先生。”   他保持风度,和季书辞短暂握了一下手:“抱歉,我不知道乔老师已经有男朋友了。”   见他还算识相,季书辞便不再多说,点了下头,拉起乔宜的手,转身离开了。   乔宜被他攥着手,看了看他不善的脸色,忙给自己搬救兵,热情的叫壮壮和他妈妈:“走了,壮壮,上车啦。”   壮壮妈妈非常识趣,一拍大腿说:“哎呀,壮壮明天美术课要用到油画笔,我忘记买了。乔小姐,季先生,你们先回吧,我带壮壮去买一下。”   母子俩飞快走远了,乔宜眼神不舍,认命的坐进副驾驶,系上安全带。   她明明没给季书辞带绿帽,不知道为什么,却莫名觉得心虚。   都怪他出现的太早了,哪怕晚一秒,多给她点时间把拒绝的话说出口,就不会这么尴尬、这么引人误会了。   乔宜敛眸深思,眉头一会儿舒展,一会儿蹙起,眼神儿也飘来飘去的。   看在季书辞眼里,像极了慌乱闪躲和胆怯。   季书辞真的很生气,比生气更多的,是自责。   第一次见到乔宜是在咖啡馆,她一身学生气,一脸初出茅庐的莽撞和茫。   短短一年过去,她的眼神里,这两种青涩的感觉渐渐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自信和坚定。   他的女孩,在他不知不觉的时候,变得足够优秀。   以至于,别的男人仅仅和她短暂接触,便产生许多好感。   而他,却没有及时产生危机感。   是他失责。   乔宜想了很久,觉得头痛,与其自己在心里翻来覆去,还不如做个直球选手。   看着车窗外飞逝的街景,她幽幽说:“季书辞,我不喜欢那样的。”   季书辞握着方向盘,沉默了很久,淡声问:“那你喜欢哪样的?”   就等他这句话呢。   乔宜稍稍侧过身,眼神认真的看着他,兴致勃勃的形容:“我喜欢差不多180高的,身材中等,稍微有点腹肌……还要皮肤白一点,就好啦。”   她喜欢的人的标准,每一条都是看着季书辞说的,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制的。   还不如直接报他的身份证号呢。   季书辞压着心底的笑意,脸色依旧是无喜无怒的神色,听完这番暗戳戳的告白,一个笑容都没给她,只说:“知道了。”   什么嘛!   知道了。知道什么了!?   狗男人。   乔宜气急,拉了拉他的手臂,“听我说了这么多,你都没有一点表示的?”   季书辞反握住她的手,细细摩挲她光滑的手背,表情克制又傲娇:“我同意你喜欢。”   乔宜花瓣似的嘴唇绽开一抹笑,“切”了一声,身体却很诚实的依偎了过来。   黑色奔驰在林荫大道上飞逝而过,两旁高大的梧桐树枝叶婆娑,嫩绿枝叶随风摇曳,漏下一缕缕金色阳光。   乔宜觉得这场面温暖又浪漫,想和季书辞依偎着、沿着这条梧桐大道,就这么一直开下去。   季书辞也被这瞬间的温情感染的恍惚。   爱情和婚姻本不在他的人生计划内。   两年前的他,一心扑在科研上,致力于为了人类的进步燃烧自己,宁愿为人工智能勇攀高峰、发光发热。   如今,季书辞垂眸,看着肩头依偎的乔宜,饱含深情的目光从她乌黑的发丝一路勾勒,直至她姣好白皙的侧脸。   漫长的人生长路,若能有乔宜一直在身旁……一想到这件事,他不仅不排斥,甚至有些神往。   然而沉溺了片刻,理性的脑细胞一点点回来,他耐心的和乔宜解释,阳光之所以呈现一缕缕散射状态,是因为丁达尔效应……   乔宜伸手捂住他的薄唇,直怪他“没情趣”。   两人正在笑闹,手机“叮”了一声。   乔宜翻出手机,看了眼新信息,欣喜若狂的抱住季书辞:“我进入省动物研究所的面试环节了!”   省动物研究院的招聘流程分为两部分,一是简历初筛,二是现场专业笔试+面试。   乔宜没想到自己能通过第一个环节,欣喜若狂的把这个好消息告知了李蕊含和林措南。两人均表示祝贺,李蕊含想了下说:“乔宜,我听说麦雨学姐也进入省动物研究院招聘的第二个环节了,你不会在面试环节碰到她吧?”   麦雨今年博士毕业,也在四处求职。   省动物研究院今年放出的编制只有一个,要求应聘者的学历为硕士及其以上,并发过3篇以上的SCI学术论文。   SCI有多难发,全地球的大学生都知道。这条件太过苛刻,因此报名的硕士屈指可数,乔宜算为数不多的一个。   其余几个进入笔试面试环节的,都是和麦雨学历相同的博士生。   乔宜对麦雨没有好感,也并不担心在面试环节碰到她,因为她对自己的专业水平很有自信。只是,其他的竞争者水平是高是低,就难以捉摸了,她必须好好准备这场考试,拿出自己的最佳水平。   于是,剩下的半个月,乔宜又回到了上学时期末刷绩点的状态,每天早起晚睡,书不离手,就连吃饭和上厕所都在温习专业知识。   “行了,明天就面试了,已经准备的足够充分。好好吃饭。”   餐桌旁,季书辞抽出乔宜手中的书,放到一旁,替她夹了一块糖醋里脊:“多吃点,你都瘦了。”   乔宜眼巴巴的望着看了一半的书,只好把心思放回饭碗上:“好吧。季书辞,你做饭的水平愈发进步了,这些天的饭菜都没重复过,就连糖醋里脊这么高难度的菜都可以挑战成功了。”   季书辞扒拉着面前的一盘沙拉,一副深藏功与名的样子,扬起唇角:“好吃吗?”   乔宜两腮鼓鼓:“好吃呀。”   季书辞给她倒牛奶:“好吃就好。魏岱川最近新投资了一家饭店,我叫了一个月的外送服务。”   乔宜顿时觉得嘴里的糖醋里脊不香了,原来这些菜都是饭店大厨做的!最近她沉迷学习无法自拔,竟然一直没发现,还因为他一直为她洗手作羹汤而心怀愧疚呢!   “等我考试完就不需要了,你和魏岱川说一下,把外送服务停了吧。”   乔宜捣着碗里的米饭:“饭店做的菜高油高盐,没有家里做的健康,而且你也吃不惯。”   这些天他自己吃沙拉,却搞来一桌丰盛的考试餐给她吃。   季书辞也好久没有吃过乔宜做的饭菜了,更怀念两个人一起下厨的日子,“好,听你的。”   倒完牛奶,季书辞合上牛奶盒的盖子,放回桌子一侧。   牛奶盒子在冰箱里放久了,表面凝结一层冰霜,遇到室温融化成水珠子,好巧不巧砸在乔宜的专业书上。   季书辞见了,抽了两张纸巾擦干水珠,只是擦了两下,他的手便顿住了。   那本书叫《生物化学》,署名处被水珠晕湿,深色的水痕中有三个字——叶玉琢。   乔宜慌张的拿过书,宝贝道:“你仔细着点。这本书是初版,是我好不容易从导师那里淘来的,仅此一本……”   这本书封面泛黄,出版信息上写的清清楚楚,初次印刷的日期是1996年11月。   这个时间,季书辞比乔宜记得更清楚。   《生物化学》一书,成稿于叶玉琢去海外访学任教之前。她离开一个月后,这本书印刷面世,出版社将一本样书邮寄到了家里。   随书还附了一份函,盛赞这本书为中国生物学夯实了地基,奶奶带着老花镜把这份函一字不落的读了好几遍,笑容里满是搀着心酸的自豪,目光落在年幼的他身上,却化作难解的愁。   彼时他还听不懂这些溢美之词,只是抱着这本书翻了很多遍,虽然不理解里面都写了什么,可他认得署名的那三个字,叶玉琢。   时间久了,他长大了,不再需要那个遥不可及的生物学意义上的母亲,睹物思人也失去了意义,这本书被束之高阁,不知道丢到了储物间的哪一个角落。   季书辞从回忆中抽身,看到乔宜十分珍惜那本书的样子,不禁弯了弯唇。   “乔宜,为什么学鸟类生态?”   他状似无意地问。 第56章   乔宜瞪圆了眼望向他, 反问了一句:“那你为什么学人工智能?”   这一问,看似没回答,季书辞却感同身受, 读懂了答案。   选择一个专业,从懵懂无知到热爱痴迷,再到一腔热血, 融入其中,想为其肝脑涂地, 想替它开拓前沿,想带它奔向更高更远, 想成就它,同时也在被它成就着。   这感觉太美妙难言, 引得一代又一代的科研者无悔奔赴。   乔宜言笑晏晏:“鸟类生态学是我求学的初心,也是我未来终其一生要走的道路,永远崇敬,不允许任何玷污,总而言之, 是我心中top1重要的东西。”   季书辞眸光微动。   乔宜以为他吃醋了,抱住他的胳膊摇了摇, “你是top2重要。”   季书辞失笑,回抱住她, 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等乔宜回了房间,季书辞站在落地窗前, 拨通了一个电话。   电话接通,俞宁在那头兴致勃勃的汇报:“老季, 交代我的事就放心吧, 什么时候变得婆婆妈妈一天打三个电话了?你妈的名讳, 再过三十年在生物学界也好使的很,更何况张部长还是你妈的同门师弟,这个面子肯定卖的……要说你也奇怪,自己打电话不行吗,偏偏费大劲要来张部长的电话,却让我来打,回头乔宜非要报恩以身相许,我怎么办啊……”   “你他妈说完了吗?”   季书辞张口就是一句国骂,震住了俞宁的罗里吧嗦,然后言简意赅道:“再给他打个电话,就说这个忙不要他帮了——让他一点力都不许出。”   俞宁反应了很久,觉得季书辞在玩儿他:“不是,你再考虑考虑吧,你知道宇宙的尽头是什么吗?是编制啊!虽然找关系走后门是不光彩了一些,可是乔宜她的条件是完全符合研究所招聘要求的呀,人家研究所也乐得卖这个人情!”   叶玉琢是季书辞生母这件事,并没有多少人知道,他亦从未提起,更不曾借用叶玉琢的人脉办过一件事情。   省动物研究院是叶玉琢当年一手创立的,若借她的名讳,乔宜应聘这件事轻而易举可以办到。   他憎恶叶玉琢,多年以来,一直对她避而不谈,不屑沾染。   然而这次,他破了一次例。   俞宁问了好几遍为什么,季书辞敛眸,只一句话:“这件事乔宜若知道了,会不高兴。”   乔宜想进省研究所,一定是想凭借自己的努力堂堂正正考进去。   如果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动用关系,纵使她考进了研究所,有朝一日知道了内情,也只会怨他。   她的理想和信仰,容不得一切不光明手段的玷污。   俞宁觉得乔宜一定给季书辞灌迷魂汤了,自打两人认识,季书辞从不在人前提起叶玉琢,仅有几次提起,也总是一副冷漠到极点的样子。   现在为了乔宜进研究所的事情,季书辞不惜动用叶玉琢的关系从中打点,用心之良苦可见一斑。   费这么多心思,非要瞒着乔宜,简直是当代活雷锋。   他忙前忙后,为了一句乔宜会不高兴,就要把这事儿黄掉?去他丫的!   俞宁心里这么想着,没忍住骂了出来。   电话那头的季书辞不和他一般见识,慢悠悠补了一句:“对了,像你这种浑身散发奶臭味的已婚已育男,我家乔宜才看不上你,要以身相许,也是许给我。”   俞宁听了这话,三高差点气出来。   *   到了考试那天,季书辞早起做了三明治,等乔宜洗漱吃完饭,驱车送她去研究所参加考试。   乔宜身经百战,这次心态很稳,加之准备的很充分,压力并没有很大。   季书辞知道乔宜有多重视这次考试,此时看她十分放松,也放心不少。   到了考点,乔宜下了车,挥手和季书辞说再见。   等乔宜转身,季书辞把车掉了个头,停在研究所外围栅栏旁的一棵茂盛玉兰树下,熄了火。   他拨通了秘书的电话,那边在催促他:“季总,早上八点半研发部的会议需要您参会……”   “我知道。”   季书辞说:“我现在有重要的事情无法赶回公司,一会儿以电话会议的形式参会。”   电话那头,秘书把说了一半的话咽回了嘴里。   自公司成立起,季总每天早晨都会按时出现在办公室里,一年四季雷打不动,到底是多要紧的事情,让他连公司都不回了?   乔宜一进门,就认出一位邻校的师兄。   鸟类生态学圈子太小,师门圈子又互相交叉,每个学校寥寥几个硕博生,天天开学术会议都是相同的一群人,大家是互相都眼熟的关系。   乔宜和师兄寒暄了两句,互相打了打气,到签到处签了到,又把书包放在指定区域。   她刚放下书包,旁边就有人碰了一下她的胳膊肘。   她一抬头,听到那人细弱尖利的声音:“乔宜?”   麦雨绞着眉头看她,显然不知道她也进入了研究所的考试环节。   乔宜冲她笑了笑:“麦雨学姐,好巧,你也来应聘研究所呀,希望大家今天都考顺顺利利。”   她的话又急又快,不需要麦雨回答什么,麦雨也不想多和她交谈,点点头,拿着文具包走进了考场。   研究所的编制就一个,都顺顺利利,怎么可能?   麦雨撇了撇嘴,根据考号找到自己的座位,落座了。   乔宜放好书包,监考老师催促大家把手机关机,乔宜想了想,给季书辞发了个消息:“我准备开始考试啦【加油】”,才摁了关机。   笔试很快开始了。   乔宜拿到卷子,深呼了一口气。   研究所出的考试题很有水平,涉及的知识面很广,更有一些实操问题。   乔宜一路做下来,都非常顺利,答到最后一道题的时候,略沉吟了一会儿。   这道题考到一种濒危鸟类“犀鸟”的救助问题,几天前,她刚好在一个国外期刊上看到相似的案例。   乔宜作答完毕,仔细检查了一遍卷面,才从容交了卷子。   笔试环节结束,每一位考生都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大家在学海里泡了这么多年,谁还没两把刷子?显然都不是吃素的。   就算有题目没答好,也要打好心理战,不会在对手面前输了气场。   半个小时的休息时间,接下来是面试环节。   考虑到面试环节会涉及到个人隐私问题,所以研究所采取的是多对一的面试形式。   大家轮番抽签,决定面试的次序。   乔宜秉持一贯倒霉的作风,抽到了第一个。   麦雨站在身后,瞟了一眼乔宜的号码,把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   幸好,她是最后一号。   第一个面试的人注定不会拿高分,这是考试中不成文的定律。   考生们坐成一排,等待叫号,过了一会儿,助考老师从考场出来,拿着名单询问:“谁是一号?”   乔宜讪讪举手:“我是。”   助考老师扶了下眼镜:“你跟我进来吧。”   周围的同学目送乔宜进了考场,纷纷感叹真是个倒霉蛋。   进入考场落座,乔宜的目光淡定的环绕一周,面前坐了五位研究员,三男两女,面前放着各自的名牌,都很严肃的样子。   正中的女研究员一头长发,无框眼镜后的柳眉纠结成一团,配上两片薄薄的嘴唇,看上去挑剔又不好惹。   乔宜看了眼她面前的名牌——王玉莹。   她惊讶的眼皮一跳。   王玉莹是叶玉琢的关门弟子,曾在东大生物系任教,当时被评为东大最年轻的女教授。后来她因学术研究成果突出,被调入省动物研究所,36岁时成为鸟类生态研究分所的掌门人。   乔宜久闻大名,没想到她会亲自做面试的主考官。眼神儿里亮晶晶的,满是敬仰。   王玉莹对上她发光的眼神,一贯很臭的脸上多了点意外,而后如常道:“先自我介绍一下吧。”   乔宜早就打好了自我介绍的草稿,不知道在家里背了多少遍。   自我介绍完毕,王玉莹扶了扶无框眼镜:“大家对于这位同学的试卷有什么评价?”   一位男研究员道:“乔宜同学是把,你的试卷作答的非常不错,尤其是最后一题,十分具有实操性。”   另一位女研究员也表达了肯定。   乔宜如实回答了自己曾在外国期刊上看到过相关的内容,又辅之自己写毕业论文的实践经验,才完成了作答。   她落落大方,回答得体,综合素质非常不错。   就连一向挑剔的王玉莹,也暗自点点头。   问东问西,面试了二十多分钟,实在没什么可问的了,考官们绞尽脑汁,甚至问她和同门师兄妹们的关系如何,如何评价大家。   临近结束,一位男老师皱眉想了想,问乔宜:“我们研究所的工作强度非常大,有时还会长期驻扎野外、保护区,是个不小的挑战。倘若你被录取了,将来该怎样平衡家庭和科研?”   在科研圈,无论男女,在硕博毕业之后,立业和成家的计划都会撞到一起,女性相对男性而言,还要多承担一份生育带来的压力。   乔宜脑子一片空白,她并没有准备这个问题。也没有料到,科研界也存在如此明显的性别歧视。   女性凭什么既要做贤妻良母,又要做好学术研究?社会既鼓励女孩子们做职业女性,又要她们两手都要抓,承担比男性更多的家庭负担,这对女性不公平。   乔宜有一肚子话想说出来,可是在此刻显得十分唐突且不合时宜。   她是考生,必须尊重考场,尊重考官。   她张了张嘴,把冒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沉默在考场里蔓延着,是王玉莹清冷的声音打断了这场无声的僵持:“你可以不用回答,这个问题有明显的性别歧视。”   说着,她看向那位发问的男研究员,“江鹤,如何平衡家庭和工作的问题,我建议留着问接下来的男同学。” 第57章   这名叫江鹤男研究员摸了摸鼻子, 也后知后觉的发现这个问题有些性别歧视的意味。没有再提出不友善的问题。   面试就这么仓皇的结束了,乔宜走出考场,虽然因为最后一个问题有点不愉快, 可心头的大石头总算是落下来了。   她本来觉得自己考的还不错,可是因为江鹤那个问题,一切都陷入了不确定之中。   王玉莹的话, 究竟是为了帮她解围,还是真情实感的表露, 她不得而知。   难道研究所真的会因为她是女性而拒绝录用她吗?   不,如果研究所做出这样的选择, 那恰恰说明研究所充满了狭隘的偏见和对女性的恶意,并不值得、也配不上她的向往和留恋。   这么一想, 就释然许多。   乔宜随手从桌上拿了瓶矿泉水,拧开喝了一大口。   她走出考场,麦雨从备考处走过来上厕所,两人打了个照面。   麦雨犹豫了片刻,一反常态地笑着迎上来:“乔宜, 你考得怎么样?都被问了哪些问题呀?”乔宜身心俱疲,没有什么耐心应付她的谄媚, 还是礼貌说了句:“考的专业问题都不难,放心吧麦雨学姐, 加油。”   说完,她便从她身侧走开了。   麦雨切了一声, 不愿透题就不透呗,敷衍谁呢。   面试的节奏很快, 两个小时过去, 同学们陆续出入, 很快便轮到了麦雨。   考官们面试了大半天,听着千篇一律的回答,都陷入了“审美疲劳”中,麦雨进去之后,王玉莹循例问她了一些问题。   主考官提问完,副考官们都绞着眉头看手里的资料,一时竟没人提问,考室里安静的可以听到钟表的转动声。   江鹤拿起麦雨的简历,百无聊赖的翻了两下,这学生很优秀,今天来面试的学生都很优秀,学术圈真是越来越内卷了,幸亏自己毕业的早……   思绪渐渐跑远,江鹤目光划过简历的第三行,仿佛发现了新大陆,惊讶地说:“你和一号选手竟然是同一个师门的学生。”   麦雨和乔宜的导师都是吴朋。   同门师姐妹相杀,分外刺激,其他主考官看热闹不嫌事大,也纷纷来了精神。   江鹤问:“麦雨同学,你的论文成功无论从数量还是质量来看,都非常的出色,但是你的师妹乔宜,身为一名硕士,科研成果竟然与你不分伯仲,请问你怎么看待这件事?”   这个问题是个妥妥的雷区。   若是夸乔宜优秀,今日面试便是为她做嫁衣,倘若贬低乔宜,又会显得她阴险小肚鸡肠。   麦雨想了想,说:“我和乔宜师妹都是吴鹏教授带出来的学生,只不过,在一些研究课题的选择上,乔宜倾向于独自探索,例如她毕业论文的全部观察便是一个人完成的,这种品质值得我学习,但我想,科研是严谨的,在研究数据的准确程度和完整性上,英雄主义可能没有团队协作来的全面……”   她这番话说的很有分寸,欲抑先扬,表面夸乔宜能力强,实则说她逞英雄主义,不具备团队协作精神。   考官席上,几位研究员轻轻点头,唯有王玉莹的眉头拧了拧。   说来很巧,几个月前,王玉莹参加在日本东京举办的国际濒危鸟类学术研究大会,会上,池田教授向来自全世界的鸟类生态学者们汇报了白头鹤研究的最新成果。   会后,王玉莹和池田教授交流学术问题,池田教授得知她来自中国东市,激动的和他提起,半年之前,一位东大的研究生曾写过一篇以白头鹤为主题的毕业论文,他对这篇论文尽过一些审阅之责,又表示这篇论文论述非常严谨,尤其是野外观察方面的数据,让王玉莹有时间可以看一看。   当晚,王玉莹打开中国知网,搜索了这篇论文,她似乎记得,那篇文章的作者就是乔宜。   思及此,王玉莹眉头微扬:“你说的是乔宜那篇白头鹤的相关研究?我看过这篇毕业论文。不好意思,我认为她的论文无论是在数据的真实性和研究方法的专业性上,都非常专业严谨。”   主考官竟然看过乔宜的论文!   麦雨愣了下,冷汗霎时出了一身,只好微笑着说:“是吗,那我为师妹感到骄傲。”   眼前这个女学生不太简单。她那点小心思顿时暴露无遗,就算将来进了研究所,也像是会做出心术不正的事的人。   王玉莹觉得有点意思,顿起试探的想法。扶了扶无框眼镜,又问她:“除此之外呢,你师妹乔宜在生活方面怎么样?”   王玉莹举手投足间都很威严,麦雨认定她是这场面试中能够一锤定音的人物。   麦雨不甘心把研究所仅有的一个编制拱手让给乔宜,突然想到乔宜的神秘男朋友,以及他们同居的传闻,心一横,娓娓道来:“师妹研究生期间还挺忙的,不仅要兼顾学业,还谈了个男朋友,听说两个人已经同居很久了,想必应该很快会要小宝宝。”   江鹤惊呆了,现在的学生都流行英年早婚、早生贵子吗?   他又一想,这可不成,要是把乔宜招进来,刚入职就休产假,谁和他一起去深山野外观察啊!   “你的意思是,乔宜会很快怀孕生子?”   江鹤紧张的问。   麦雨一脸惶恐,忙摆手:“我可没有这么说,这些事情你们还是亲自问我师妹比较好。”   几位面试官交头接耳,摇了摇头,坐在正中的王玉莹也若有所思。   麦雨走出考室的时候,心情格外好,觉得这一把应该稳了。   *   考生们怀着焦躁不安的心情等候成绩,忍不住和左右邻座交流毕业季找工作的艰辛,正交头接耳议论的起劲,一位挂着工作证的老师走出来,将手中的A4纸张贴在一面黑板墙上。   成绩单上只有一个人的名字,考生们一窝蜂围上去,又轰然而散,或摇头叹气,或收拾行装,继续向别的岗位投递简历。   乔宜等蜂围的人散去,才淡定的走过去,站定,看到成绩单上写着“01号考生乔宜拟录取”。   似是意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   她想拨通电话立刻告诉季书辞这个好消息,无奈考场信号被屏蔽,手机信号只剩下一格。   乔宜收拾好书包,一边往考场外走,一边举高了手机接收信号,迫不及待的想把好消息传递给季书辞。   麦雨愣住在黑板前,望着成绩单难以置信,她双手攥拳,拦住旁边戴工作证的老师:“我对成绩有异议,我要见主考官。”   “麦雨是吧?”   王玉莹坐在办公室里,喝了口浓茶。   上午面试太久,她困得直梦周公,本以为可以早些下班,眼下还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应付这个女学生。   “专业水平方面,研究所偏好平实严谨的研究风格,乔宜比你更适合。”她淡淡说。   “我……”麦雨力争辩解。   王玉莹并不给她张口的机会:“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判断,而是在场几位考官的一致论断,”   “况且,麦雨同学,乔宜面试时,我们问了她同样的问题——如何评价同门师姐麦雨。”   麦雨猛然抬头,莫非乔宜和考官们讲了不利于她的事?   眼底铺满震惊:“她怎么说我的?”   王玉莹从她脸上移开目光,抿了口茶:“她对你全是褒奖。”   “麦雨,既然你特地来找我,有些话不吐不快。你也是女性,为什么要给予同为女性的同窗师妹如此恶意?有句话叫静坐常思己过,闲谈莫论人非。麦雨,你自己想想吧。”   被当面点明自己耍的小把戏,麦雨脸色通红,嘴巴嗫嚅了几下,却想不出辩解的开脱之词。   乔宜刚走出考场,便被一位工作人员拦住了,笑着对她说:“乔宜是吧?王玉莹教授请你去她办公室一趟。”   研究所有五层楼高,占地面积很大。王玉莹的办公室在二楼,工作人员带乔宜上了楼梯,让她在办公室门前等着,便下楼去忙了。   乔宜倚着走廊晃了晃手机,发现依旧只有一格信号。   耳边渐渐有对话的声音飘过来,是从办公室里传来的。   乔宜侧耳细听了一会儿,脸色渐渐僵住。   她站在走廊里,听着办公室里清晰的争执声,震惊不已。   一切都明白了。   麦雨在面试的时候特意引导考官们,希望考官们pass掉她。   说她研究生期间谈恋爱结婚,其实是想说她在校期间没专心做学术,   说她会很快怀孕产假,其实是想说她无法专心工作。   这些真假交织的恶意揣测,无非是想让她失去这次工作机会。   而说出这些话的人,是她的同门师姐,是她面试时极力褒奖、想让她在考官心里留下一个好印象的人。   麦雨走出办公室,乔宜刻意避开了,等她彻底走远,才敲了敲办公室的门:“王教授。”   王玉莹看到是她,笑着站起来,远远伸出手:“乔宜,叫我王老师就好,欢迎你成为我们的新同事。”   乔宜点点头,踌躇了下说:“王老师,抱歉啊,刚才我在门口,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今天……真的很谢谢你。”   王玉莹制止了她的道谢:“当年我考取研究生时,刚刚结婚,面试时,我没有向考官们隐瞒这件事,有位男老师当场质问我‘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是我的导师叶玉琢教授为我解围,并摒弃偏见,收我为弟子……从那之后,我就决定,一定要将这份善意传递下去,要给予女学者同样的帮助和公平的机会。乔宜,谢谢你给我这样一个机会。”   ……   乔宜走大楼,远远看到季书辞站在一棵玉兰树下。   黑色奥迪旁边的男人穿白衬衣西裤,身材挺拔,俊脸清隽逼人,金边眼镜后的眼睛正凝望着她。   芝兰玉树,不过如此了。   乔宜心头的所有委屈在这一瞬间漫上心头,眼眶一红,加快了脚步,跑向季书辞。   季书辞一眼就看到了乔宜的红眼圈,被乔宜报扑个满怀,呆了呆,抬手轻拍她的后背,“怎么了?”   他很了解乔宜,坚强不屈,甚至还有点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倔强,如果说乔宜是因为面试失败而难过,季书辞绝对不相信的。   既然不是为了面试难过,那就是发生了别的事情。   乔宜哽咽了下,言简意赅的说:“我和同门师姐麦雨一起竞争来着,她……没考上。”   季书辞一听,便知道事情不止听起来这么简单。   他垂眸望着怀里的人,语气也变得低沉,“是麦雨惹你哭了?”   乔宜觉得自己在季书辞面前根本藏不住什么秘密,可她不想让季书辞为了这件事生气,忙从男人怀里抬起头,笑着说,“哪有啊,你又多想。我只是通过了面试,太激动了,想立刻和你分享这个好消息。”   季书辞看着她笑的傻里傻气,抬手在她鼻梁上刮了一下,“真的?”   乔宜点头如捣蒜,挽住他的手臂撒娇,“真的真的!我面试的都饿了,我们快回家吧!” 第58章   盛创科技。   晨会结束, 高层们纷纷走出会议室。   为首的男人一身西装革履,身旁秘书正拿着平板和他汇报今日行程安排。   季书辞微微侧首,听的专注, 扶了下高挺鼻梁上架着的金框眼镜。   朝阳自玻璃窗外映照进来,在他出众的侧脸轮廓上镀上一层金边。   温菱踩着高跟鞋,快走了两步到他身边。   她一身香奈儿粗花呢套装, 短裙到膝盖以上,配同色八厘米高跟鞋, 好身材显露无余。   公司上下皆没料到研发部的新副总竟然是位美女,一众技术宅男上班都有动力了起来。   听说这位温副总是季书辞的大学校友, 女秘书汇报完行程安排,识趣抱着平板避开。   温菱挪近了半步, 笑不露齿:“书辞,周六有空一起吃个饭吧。”   上午要和投行公司开个重要的会议,季书辞看了眼腕表,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好,回头把时间地点发我。”   季书辞听到乔宜的名字, 弯唇答应下来,神思微转, 又道:“你还没回国时,魏岱川便嚷嚷着要为你接风洗尘, 到时叫他一起来。”   话音儿刚落,温菱脸色便有点僵。   季书辞很忙, 丝毫没察觉她的不悦。   温菱看着季书辞走远的挺拔背影,轻跺了下脚。   *   乔宜考上了省研究所, 心里一块大石总算落了地, 求职季的焦虑、彷徨统统如如过眼烟云, 消散于无形。   当晚,乔宜便把这件事告诉了母亲刘宜兰。   父母辈把编制看的格外重,听到女儿考上了省研究所的唯一编制,电话那头,刘宜兰高兴的声音都发抖了。   于是,一夜的功夫,乔宜考上省研究所的好消息不仅传遍了民宿,还传遍了整个逢水镇。   从此,乔宜不仅是逢水镇出来的的第一个研究生,更是逢水镇出来的第一个科研人员。   整个小镇再次轰动了,王支书非要代表镇里给刘宜兰再送来一千块的奖励金,这都是后话。   前天,季书辞和乔宜去探望沈奶奶。   沈奶奶得知这件事,握着乔宜的手,直夸:“我们小乔真是优秀。”   还说乔宜这段时间学习都瘦了,又责怪季书辞厨艺不精、不会照顾人,临走的时候,特意叮嘱杨茹医生从储藏室拿些人参给乔宜补补。   沈奶奶年轻时是位女高音歌唱家,膝下桃李无数,如今年老颐养在家,时常有学生来探望,别墅里的名贵药材一直不曾断过。   于是乔宜和季书辞出门的时候,怀里抱着一株五十年的老山参。   电梯里,乔宜欲哭无泪:“季书辞,这么补,我会上火流鼻血的。”   季书辞揽她入怀,噙着一丝宠溺的笑:“这是奶奶的一片心意。”   乔宜灵机一动:“季书辞,你工作那么劳累,不如你帮我把这棵山参吃了吧,对对对,人参炖汤最补了。”   季书辞听到这话,表情有些怪异,牵着她的手紧了紧,顾忌同乘电梯的还有楼上的邻居,终归是没说什么。   只是一进门,乔宜便被男人抵在了墙上。   她穿了件短毛衣,被他揪着缩上去,毛衣下的细腰一掌可握。   他揽着她的腰际,长着薄茧的手指摩挲着那片细嫩,低声问:“你确定要我帮你?”   “对呀。”   乔宜望着他突然放大的俊脸,两颊飞上红云,樱唇抿了抿,挣扎着说:“那个,补一补,对身体好。”   季书辞看着她两瓣水光晕染的红唇,喉头滚了滚,眼神也愈发暗沉:“那……上火了怎么办?你负责吗?”   他声音压的很低,响在她的耳际,像重重拨动心弦,酥麻的震感传到四肢百骸。   乔宜是成年人,听得懂话里的暗示。   一张白皙的脸爆红,呼吸细喘,一个劲儿的踮着脚躲他。   两人确定关系许久,牵手,拥抱,亲吻,都按时完成,一直没进行到最后一步。   季书辞并不心急。   他虽木讷,也是正常成年男性。   更何况他自小便知道,最美味的东西要留到最后再吃。   于是也不闹她,双臂一松,乔宜便如一尾入了水的鱼,溜回了房间。   *   乔宜没有在家休息太久。第二天,省研究所就发来通知,让她下周一去正式报道。   正式报道之前,还要提前去办理入职手续,提交人事档案。时间定在这周六早上八点。   说来凑巧,周六一早,师门微信群里便嗡嗡响个不停。   乔宜拿起手机,看到99+条消息。   原来是叶玉琢教授回国,受邀来东大生物学院大礼堂为师生们开一场讲座。   讲座通知的突然,就在今天上午9:30到11:30。   叶玉琢是国内生物学领域的远古大佬之一,自从她去美国任教,多年以来不曾回国,如今教科书上的名字近在眼前,整个生物系的学生们都炸开了锅,   乔宜对叶玉琢教授的仰慕之情不亚于任何一个追星族对自家爱豆的热情。   讲座肯定是要去的,但是研究所的入职手续也不能耽误。   略想了下,乔宜发了一条语音给李蕊含,让她去早点去礼堂帮占两个座,自己弄完入职手续就赶去东大。   *   次日一早,乔宜早起草草洗漱,咬了片面包便出门了。   季书辞昨晚加班到深夜,乔宜想让他多休息一会,便没让他送自己。   坐公交赶到省研究所用了半小时,办理入职手续用了40分钟,她气喘吁吁踏进东大礼堂的时候,讲座刚刚开始。   时间掐的正好。   教室里早已人满为患,不仅座位坐满了,就连走道阶梯和讲台周边的空地上都席地坐满了同学。一眼望去,熙熙攘攘,人头攒动。   好在李蕊含来得早,在第三排占了位置。   乔宜冒着腰从人群里艰难挤过去,双手合十,好声好气道:“借过,借过一下。”   “小乔你可算来了。”李蕊含盯着周边同学埋怨的目光,硬着头皮说:“你知道我为了保住你的座位,忍受了多少白眼吗?”   乔宜嘿嘿一笑,安抚炸毛的好友:“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两人说话的功夫,几个学生自带板凳翻窗进入教室,甚至还有学生直接坐在窗户沿上,掏出了包里的笔记本。   乔宜看的目瞪口呆:“大家也太拼了吧,我上了这么多年学,还是第一次看到同学们这么热情,连窗户上都挂满了人。”   李蕊含指正她:“上次季书辞来开讲座,同学们也挺热情的。”   乔宜脸一红:“他不算。”   当时同学来听季书辞讲座,大多是被海报上他玉树临风的外表吸引来的。   可叶玉琢教授不一样,她是生物学界远古大佬,得知她要来,很多毕业多年的学长学姐都闻风而动,赶回学校听讲座,甚至还有一些年轻的生物系教师,也慕名而来,瞻仰大佬的风采。   讲座开始,台下座无虚席,主持人热情洋溢的介绍了叶玉琢教授的履历和学术成就,让大家用掌声欢迎叶玉琢上台。   一位穿天青色旗袍的女人缓缓走上台。   她周身气度如兰,黑发束成简单低马尾,修长的脖颈间缠绕一圈圆润珍珠项链。   那一袭旗袍上暗纹绣着一丛青竹,不仔细瞧无法发现,碰巧礼堂里镁光灯耀眼,行走间,旗袍上的暗纹被灯光映照的时时闪现。   她优雅落座,举起话筒,冲地下师生抿唇一笑。   台下鸦雀无声,都屏住了呼吸。只余下摁快门拍照声。   她眉眼明艳照人,一双杏眼周围虽有岁月痕迹,风采依然不减当年。   李蕊含整个人看傻了,嘴里喃喃直呼女神。   乔宜翻开那本《生物化学》的扉页,作者简介上附有一张叶玉琢二十多年前的相片。   光阴匆匆流转,讲台上叶玉琢和当年的模样相比,除了眼角多了几根细纹,其他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   什么叫岁月不败美人,今天她算是明白了。   叶玉琢在国外生活多年,国语依旧地道。   她把大半辈子的青春付与讲台,一张口开讲,颇为经验老练。   层出不穷的新鲜名词,搭配逗趣好玩的图像,辅以科学有据的知识,纵贯国内外学术的最新成果……哪怕是在场的非生物专业的人,也能听的津津有味。   乔宜听的太过忘我,直接把手机摁了静音,以至于微信收到好几条新消息,都没有察觉。   *   厨房里,季书辞戴着粉色Kitty猫围裙,一手拿着锅铲,一手握着手机。   他盯着手机聊天界面看了许久,三十分钟过去了,他一连发了五张图片,乔宜却一条消息都没有回应。   为了庆祝乔宜考上省研究院,季书辞亲自下厨,看着菜谱学做乔宜喜欢吃的菜,一口气做了一桌菜。想给乔宜一个大大的惊喜。   没想到乔宜早上出门到现在还没回来,发消息不回,打电话不接。   到底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比他还重要?   季书辞拧眉。   求夸奖被忽视的滋味真的很不爽。   他放下手机,眼尾余光瞄到围裙上粉色的Kitty猫,呆萌的样子,让人联想到乔宜每天早上晨起睡眼惺忪的呆滞模样。   季书辞唇角一翘。   他看了看凌乱的橱柜桌面,索性拨倒了几个调料瓶,让桌面看起来更加混乱。   然后强忍着不适,举起手机,对着桌面的一片狼藉拍了张照,发给乔宜。 第59章   讲座结束, 同学们意犹未尽,一拥而上围着叶玉琢,硬生生增加了一个现场签名合照环节。   李蕊含被这水泄不通的架势吓到了, 摆摆手说还要回去看店,就不凑热闹了。   乔宜今天出门前,特地带上了那本《生物化学》。   这本书对她来说有很特别的意义。   她在教室后排静静坐了半个小时, 等签名合照的同学们做鸟兽散去,才走到讲台边, 恭恭敬敬的鞠了一个躬:“叶教授。”   报告厅里已经没什么人了,叶玉琢没想到还有学生一直等到现在, 抬眼冲她微微一笑。“同学,你好。”   千言万语都涌到了嗓子眼, 乔宜却激动的什么都说不出来,她定定的看着叶玉琢,一秒都不愿意眨眼错过。   这是她的学术偶像,是她自从选择了鸟类生态学,就一直视为引路人的人啊。   叶玉琢看出了她的紧张和激动, 并不因为她无礼直视的目光而责怪她,而是一直温和、带着浅浅的笑意回望着她。   乔宜沉醉在她眼神的一汪温柔里, 突然想起,从书包里掏出那本《生物化学》, 双手恭敬的递到她琢面前:“叶教授,这本书是我的专业启蒙之作。可惜早已经绝版了, 是我从旧书铺淘来的,能拜托您在扉页上给我签个名吗?”   书的封面已经泛黄卷曲, 被一层胶带捋平, 包裹的严实完整, 足以看出主人的珍惜之情。也勾起了叶玉琢脑海中的记忆。   这本书出版至今已经二十多年。她当年挑灯著书的场景却历历在目。   这本书首次印刷的时候,她已经身居美国,从此二十多年,和亲生儿子相隔太平洋,再也不曾见过面。   时间是一剂良药,能治愈她当年丧夫的创伤。   时间又是一柄利刃,把她当年抛下的儿子彻底斩断在身后。   叶玉琢想起往事,眼底盈上来一层浅浅的泪,不知不觉出了神。   “叶教授?”   乔宜看她愣神,忍不住把手里的书往前递了递。   叶玉琢自然答应,拿起签字笔,在扉页——上写下叶玉琢三个字。   又细细询问了乔宜的专业和年级,附赠写了一句祝福   “祝鸟类生态学专业18级乔宜同学学业有成”   字迹清秀挺拔,中锋立骨。   如果乔宜仔细端详,一定会发现叶玉琢的字迹在哪里似曾相识。   可惜她太激动,一颗心咚咚跳个不停。昨晚思索了一晚上的专业问题,本来想请教叶玉琢,此时也抛到了脑后,忘得一干二净。   就连她转身离开的时候,书包拉链忘记拉上,省研究院的录用通知书滑落在地,她也没注意到。   叶玉琢的助理叫住她:“同学,你东西掉了!”   乔宜闻声回头,叶玉琢已经弯下腰,亲自将那薄薄一页录用通知书捡起来。   叶玉琢看清上面的单位名,眼前一亮。   乔宜觉得自己真是马虎,忙走回去,不好意思地说:“谢谢叶教授。”   叶玉琢把通知书递还给她,不忘向她道贺:“恭喜你入职省研究院,乔同学。”   待乔宜走远,叶玉琢问:“现在主持省研究院工作的……是王玉莹吧?”   王玉莹是她曾经带过的学生,也是她在国内任教带过的最后一届博士生。如今十几年过去,也成为国内鸟类生态学界的中流砥柱了。   助理笑说:“是。省研究所是教授您一手创办起来的,多少年都没招录过应届毕业生了,这位同学想必一定特别优秀,才被王玉莹教授招进来。”   叶玉琢颇为感叹地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她在国外十几年,国内的学术人换了一茬,多少年轻而陌生的面孔不断更替着,唯一不变的,是一代又一代学术人身上朝气蓬勃而又求知求真的精气神。   两人感叹了一会儿,又有几位老师一脸激动的走过来,向叶玉琢请教起学术问题。   *   乔宜一面向教室门口走去,一面把录取通知书装进书包,一抬手,手机屏幕亮起来。   微信收到20+条消息,全都是季书辞发来的。   上午听讲座听得太认真,她根本没空看手机。   点开微信对话框,看到图片上的一片狼藉,乔宜狠狠震惊了。   想不到季书辞隐藏有二哈属性,自带拆厨房技能。   更可气的是,昨晚她刚把厨房打扫过一遍。   乔宜火从心生,拨过去语音电话。   “喂?季书辞?你把厨房怎么了!”   几步之外,叶玉琢听到的女孩子语带嗔怪,喊出那个名字,手一抖,墨水笔下的字迹斜出去好远,将白腻的手背也沾染上深蓝墨迹。   身边的青年教师立刻抽了一张纸递过去,“叶教授,擦擦手吧。”   叶玉琢再抬眼时,乔宜已经走出教室。   *   “季书辞,等我回去收拾你!”乔宜对着手机喊。   声线娇嗔之余,是日复一日朝夕相处才养出的亲昵感。   季书辞单手握着方向盘,薄唇上扬恰好弧度,蕴着一抹笑,“我好怕啊。”   男人低沉声线从手机里传来,分明是在逗弄她。   乔宜有点生气,更多的却是甜蜜,像从满是甜蜜巧克力的盒子里挑出了一颗酸梅糖,又酸又甜。   她握着手机,走出校门,从阶梯上一阶一阶蹦下去,一眼看到路旁那辆黑色奔驰。   玻璃落下,男人的胳膊倚在车窗上,一张面如冠玉的脸赚足回头率,冲她扬了下眉。   此时阳光正好,柳枝轻拂,在春风里摆出旖旎弧度。   周围学生三五成群,欢声笑语,来来往往。   不远处的球场时而传来喝彩声,加油声,嬉闹声。   乔宜愣在原地,那瞬间脑海里一片空白,只觉得这瞬间是那样美好。   最美好的年纪,最热爱的校园,最亲密的朋友,最喜欢的人……   都在她身边。   心中的欢喜一直延伸到嘴角,乔宜脸上绽开笑容,冲季书辞奔跑过去。   她来不及系安全带,张开双臂给男人一个大大的拥抱:“季书辞,我真的好开心。”   季书辞始终含笑,被她的好心情感染,回抱住她,“嗯,看得出来。”   乔宜笑眼弯弯,觉得他没有真正感同身受她的心情,稍稍仰头,重复一遍:“我真的好开心呀。”   两人鼻尖相抵,季书辞垂眸,落入她眸中的一汪欢喜里。   他喉结微动,有爱意开始失控蔓延:“所以呢。”   乔宜的眼神从他高挺的鼻梁一寸寸挪到微抿的薄唇,而后笑着抬头,吻了上去。   这柔软令人沉溺,他单手解开安全带,微微侧身,大章握住她的腰肢,一点点加深了这个吻。   *   叶玉琢刚刚回国,还没有购置房产。   刚好有位相识多年的友人出国访学,家中别墅闲置着,便热情邀请她入住。   刚回国,学术交流、讲座邀请诸多,占用了叶玉琢大部分时间,她暂时没有精力购置房产,便接受了友人的热情邀请。   晚上,叶玉琢站在阳台上,望着外面郁郁葱葱的绿化树木,打电话给王玉莹。   “叶老师?”   王玉莹正在家里码论文,接到叶玉琢的电话甚是惊喜。   师生许久未见,上次通电话还是过年时,王玉莹隔着越洋电话给恩师拜年。   王玉莹去年提了副高职称,还喜得一个小宝宝。   叶玉琢问了她最近的工作生活情况,她都事无巨细答了。   叶玉琢微顿了下,才问:“听说研究所新招了一个研究生?”   王玉莹笑着说:“是的,是东大的研究生,叫乔宜。研究所很久没招过应届毕业生了,今年想增添些新鲜血液——乔宜虽然经验不足,但是很有天赋悟性,为人也谦虚勤勉。”   叶玉琢点点头:“那就好。”   她在阳台上的摇椅上落座,抚摸着摇椅上的藤编纹路,又问:“书辞呢?最近你见过他没有?”   这些年她在国外,消息闭塞,只能拜托最亲近的徒弟关注季书辞的动向。   王玉莹道季书辞事业有成,上次过年上门探望沈奶奶,还偶遇了季书辞,看样子稳重成熟不少。   叶玉琢微愣,略一算,季书辞今年已经三十岁。   她已经离开他这么多年。   王玉莹放下鼠标,合上了电脑,左思右想,忍不住道:“老师,我昨天见到张部长。他说书辞最近给他打过电话,拜托过一个人……就是我们研究所录用的乔宜,后来又特意叮嘱不用特意照顾,张部长因此并没有提供任何帮助。”   说完又解释:“叶老师,研究所的招聘流程绝对公正,录用乔宜是所有研究员共同民主评议决定的。这和书辞无关。我只是想,您作为书辞的母亲,有权利知道他的事情。”   饶是叶玉琢上午已经听到乔宜和季书辞的关系,此时心中还是一震。   季书辞高考时,王玉莹曾特意打电话给沈奶奶,表示希望季书辞可以报考鸟类生态学。   母亲是鸟类生态学的业界领军人物,学术人脉广布全球,国内学术界讲究师门派系,有叶玉琢这位母亲在,便是最好的专业选择。   彼时的季书辞十分叛逆,听完直接挂断电话,在志愿系统上填报了人工智能。   这十年,是人工智能飞速发展的十年。   季书辞从东大毕业,出国留学,从斯坦福学成归国,一手创办盛创科技,十年来乘借时代的东风,站上人工智能的浪潮顶峰。   整整三十年,他以刻意避嫌的姿态,不曾利用过叶玉琢一丝一毫的人脉关系。   而如今,为了乔宜,竟然愿意拨通张部长的电话。   虽然最后并不曾借助私人关系达成任何目的。   不愧是她的儿子。   喜悦的种子生根发芽,叶玉琢结束通话,走到酒柜前,打开一瓶87年的陈酿。   她一直担心,当年自己的离开会给季书辞造成阴影,担心他会孤独终身。   今天意外得知好消息,她的确要好好庆祝一番。 第60章   周六晚。   饶是乔宜已经见过很多次魏岱川和俞宁, 坐在一起吃饭还是头一回。   一个是季书辞的发小好友,一个是他的创业伙伴。   这顿饭名为温菱接风洗尘,其实也是正式介绍乔宜给他们认识。   “来来来, 大家一起举杯,欢迎我们的温菱女神学成回国,加入我们盛创科技!”   自打进门, 魏岱川的眼神儿就黏在温菱身上没离开过。   乔宜看出他眼神里的火花,悄悄扯了扯身边男人的衣角:“我怎么觉得魏岱川对温菱……”   女孩子凑的近, 季书辞低头听清她的问题,摇了摇杯中红酒, 给出肯定的回答:“从大一就开始暗恋了。”   乔宜本来还因为温菱的存在内心有点拧巴。听到这个消息,心里那点不愉快立刻烟消云散了, 甚至还八卦的看起了好戏。   俞宁拖家带口一起来,怀里还抱着吃着奶嘴的儿子。   奶爸最看不惯小情侣咬耳朵秀恩爱,立刻把矛头对准二人:“大家再次举杯,祝贺我们季神抱得美人归~”   乔宜的耳朵腾地红了,季书辞倒是没辩解, 面不改色的接受了众人的祝福,仰头干了满满一杯红酒。   乔宜也不好意思地喝了口果汁。   俞宁的妻子陈慧仪还在哺乳期, 也只能喝果汁。   魏岱川笑着说:“喝果汁的都应该坐小孩儿那桌。”   经过救助小秃鹫,乔宜已经和魏岱川很熟悉了, 只到他贱兮兮的行事风格。   陈慧仪也知道他的脾性,一巴掌朝后背呼过去, “你说谁小孩呢!”   魏岱川一脸惊恐的告状:“俞宁,你老婆打我!果然是母凭子贵啊, 嫂子, 现在气势很不一样啊。”   陈慧仪一脸不想搭理他的嫌弃样子。   乔宜看的乐不可支, 世界上怎么会有魏岱川这种搞笑的笨蛋帅哥啊!   酒过三巡,众人边吃菜边聊天。   这家粤菜很有名,鉴于今天季书辞请客,俞宁和魏岱川不客气的把推荐菜都点了一遍。   季书辞为她夹了一只蟹黄虾饺:“招牌菜,尝一尝。”   晶莹剔透,圆润饱满的一只虾饺,乔宜送进嘴里,满足极了。   温菱目睹了全程,脸上神色实在不算开心,魏岱川注意到,也夹了一只放进她碗碟:“刚回国,饮食还习惯吗?”   温菱笑的心不在焉:“有什么不习惯的,从小在东市长大,出国再久,也还是东市人。”   她吃完虾饺,笑看向季书辞,“还记得书辞刚到美国的时候总是吃不惯,每周末都到我家蹭饭吃。”   魏岱川又给她夹了只春卷,看了眼季书辞,没说话。   俞宁插话:“你记错了。明明最吃不惯的是岱川,还嫌单独去蹭吃蹭喝不好意思,总是拉着季神一起去。”   三人聊得暗涌起伏,陈慧仪哄着怀里的儿子,冲乔宜挤挤眼。   乔宜也尴尬的笑笑。   他们讲留学的事情,她根本插不进去嘴,只好闷头吃饭。   聊完留学趣事,温菱又开始讲puling教授在斯坦福的最新研究方向。   俞宁和魏岱川都离校许久,对于教授在业内的最新研究很感兴趣,聊得十分专注。   季书辞两耳仿佛不问世事,一心只顾给乔宜夹着菜。   修长的手指握着竹筷,在眼前晃来晃去,盘子里不一会儿就堆成小山。   下午在研究院,同事们一起叫了下午茶,乔宜喝了奶茶,吃了点欧包,十分饱腹,现在有点吃不下了。   忙挡住那双手:“够多了,季书辞,别再夹了。”   季书辞嗯了声,缓缓反手握住她的手,摁在胸口,动作行云流水,最自然不过。   “手怎么这么凉。”   他垂眸看她,脸上神色淡淡,握着她的手在胸口摩挲了下。   乔宜体寒,一年四季总是手脚冰凉,季书辞慢慢也发现了这点,总是动不动就抓住她的手捂着。   他穿了件浅驼色的羊绒毛衣,触感柔软,手心的皮肤被羊绒拂过,痒痒的,掌心下有力跳动的,是季书辞的心跳。   乔宜心尖一颤,绯红蔓延到了耳根。   季书辞的说话声又低又轻,桌上意犹未尽的谈话却因为这句话主动停下来,三人齐齐望过来。   乔宜涨红了脸,抽了抽手,奈何季书辞握的太紧,根本不放。   陈慧仪笑着打趣:“现在的小情侣哟,真是恩爱。”   俞宁和魏岱川也忙附和,温菱只笑一笑。   席间喝了点红酒,吃完饭已经九点。   俞宁喝的半醉,老婆陈慧仪开车回家。临走前和乔宜说悄悄话,得闲有空可以约她一起逛街聊天。   她为人和善,乔宜和她很合得来,笑着应下了。   那边,温菱踩着高跟鞋身形一晃,季书辞站在身侧,下意识扶了下。   她借力站直身子,顺势开口:“我打车来的,要劳烦你送我回家了。”   说完,她扭头看一眼乔宜:“乔宜应该不介意的吧?”   她画了浓妆,眼周的亮片闪动,在夜色中愈发显得朦胧迷离。   乔宜舔了舔嘴唇,那句“不介意”怎么也说不出口。   因为她真的很介意。   很介意温菱一次又一次的接近她的男朋友。   没等乔宜开口,魏岱川道:“我送你,我和你住的近。”   温菱醉意熏然:“你不是住在江北新区吗,我记得和我反方向……”   “我最近搬家了,和你一个小区。”   魏岱川扶住她的手臂,凝视她的双眼,语气不容置疑的讲。   温菱一阵头疼,面对魏岱川的坚持,脑袋已经无法维持正常的思考,索性在他的搀扶下坐进了车里。   两辆车渐行渐远,乔宜和季书辞也打算回去了。   季书辞喝了点酒,不能开车,只能乔宜来开车。   她的驾照还是大三的暑假考的,平时回家的时候会练一下车。   扶着季书辞坐进副驾驶,她关上车门,又绕到车子的另一边。   发动车子,乔宜系上安全带,转头一看,却发现季书辞还没扣安全带。   他阖着双目靠在座椅上,侧脸轮廓分明,如雕塑艺术品。   乔宜俯身凑近,伸手够季书辞右侧的安全带,够了两下没够到,一个俯冲趴在了他身上。   她哎哟一声,仰起头时,不知道季书辞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那宛若深潭般黝黑的双眸,正一瞬不瞬的望着她。   她撞进一汪深情里,仿佛被人吸住了魂魄,脑海一片茫然的空白,直到季书辞抬手,捏住她尖俏的下巴,缓缓低头吻了上去。   87年份的葡萄酒,果香馥郁,芳醇柔顺。   她席间没饮的酒,都在这一刻袭入唇中。   他唇齿含着香,一字一句咬着说:“喜欢。”   喜欢亲吻。   喜欢她。   吻了许久,乔宜觉得自己也有些醉了——   不知是今夜的晚风太过和煦,还是他身上的酒意太过醉人。   *   作为一名社畜,乔宜的生活平淡而又充实。   研究所的学术氛围浓厚,同事之间和谐友爱,乔宜很快便融入进了单位的小团体里。   刘宜兰很关心女儿的工作情况,担心她读书太久,突然踏入社会会有不适应,这两周经常打电话给乔宜,问她工作情况。   这周六,乔宜打算去李蕊含的咖啡厅小坐,喝杯咖啡,把没看完的文献看完。刚下地铁,就接到刘宜兰的电话。   “妈,放心吧,领导同事都对我很好,很照顾,工作内容也是专业相关的,王教授经常手把手的带我。”乔宜苦口婆心的说。   刘宜兰这才放心,心头渐渐喜滋滋起来:“那就好,那就好。你现在的工作朝九晚五,稳定又有保障,妈妈很满意。”   上一辈人对铁饭碗的误解很深。   乔宜无奈:“妈,什么朝九晚五,也没有你说的那么轻松好不好……我每天早八点半上班,晚五点半下班。忙起来的时候晚上也需要加班到七八点。”   刘宜兰觉得女儿应该多经受一些锻炼:“年轻人就该吃点苦,年轻的时候不吃苦,难道等退休的时候再吃苦吗。”   乔宜觉得和刘宜兰说不明白,疲惫道:“行了妈,你赶快去医院值夜班吧,我也到咖啡厅了。”   一杯黑糖冰美式,奶油顶,半塘,洒碧根果碎。   乔宜雷打不动,一点就是一个月,前台的服务生对她印象深刻。今天不等她开口,便问她是不是还要老样子。   乔宜笑着点点头,就拿着小票上了二楼。   二楼的生态座位非常抢手,幸好周六早晨顾客不多,乔宜落座的时候,二楼稀稀拉拉没坐几个人。   早晨的阳光透过玻璃顶热烈的照进来,大树惬意沐浴在晨光之中,从树叶枝桠间撒下丝丝缕缕的光线,鸟儿自巢中探出头,在树枝间蹦蹦跳跳。   乔宜打开iPad,看了一会儿论文文献,服务生就把咖啡端上来来。   乔宜拿起金色樱花形状的汤匙,舀了一勺奶油顶放入口中,舒展了一下胳膊。   果然只有热量高的食物才能缓解工作压力啊。   乔宜一边吃奶油,目光一边追逐身边飞舞的小鸟,冷不丁瞄到斜对面的女人——   一身针织旗袍,身形眼熟,看清那人的脸,乔宜惊讶的站起来:“叶教授。” 第61章   叶玉琢工作繁忙, 早晨有喝黑咖啡提神的习惯。   回国之后,朋友向她推荐一家鸟类主题的咖啡厅,并称赞将生态和咖啡结合的很好。   今天过来一看, 果然名不虚传。   店面设计别出心裁,钢筋水泥筑起的CBD中心,连片的商铺中, 骤然长出一颗苍翠茁壮的大树,为附近的鸟类提供了一个栖息之处。   开咖啡店的同时, 把店铺打造成宣传和科普鸟类生态保护的平台,使更多人接触到鸟类保护事业, 叶玉琢心里暗自点头。   值得一提的是,店里的咖啡也做的不错。据说是从云南空运回来的国产咖啡豆, 手工细细研磨,味道醇厚浓香。   二楼的蘑菇小包厢还空余许多,叶玉琢随便找了一个落座,刚喝了一口冰美式,便听到乔宜的声音:“叶教授?!”   不远处有个穿浅蓝色连衣裙的女孩, 杏眼圆圆。   她亦是一怔,继而浅笑道:“乔同学。”   乔宜走过来:“叶教授, 您也来喝咖啡呀。”   对面的中年女人一身月白色针织旗袍连衣裙,领口挽着一朵如意盘扣, 东市早晨天气冷,她还在外面搭了一条浅灰色羊毛披肩。   气质美女就算到了中年, 也是气质美女。   叶玉琢拢了拢披肩道:“听朋友推荐这家咖啡不错,还是鸟类主题的, 特意来看看。乔同学也经常过来吗?”   说话间, 树冠的缝隙里落下两只麻雀, 停在蘑菇包厢上飞窜嬉戏。   乔宜笑了:“是啊,我很喜欢喝咖啡,这家咖啡店环境又好,我常来看论文。”   “这样啊。”叶玉琢想了想说:“不如我们加个微信吧。”   乔宜怔了一下,激动地说:“可以吗?”   “当然,我刚回国不久,东市这几年变化很大,我都跟不上节奏了,也想和年轻人多交流交流。”   叶玉琢笑了下,打开微信:“我扫你。”   叶玉琢问了乔宜的工作近况,又聊了聊当年她在研究院的工作内容。   叶玉琢很平易近人,言谈间,乔宜几乎忘了她是教科书上赫赫有名的学术带头人,而是位和蔼可亲的阿姨。   虽然年过五十,她十分有风度气质,说话时扬眸浅笑,薄唇轻抿,那瞬间的神态让乔宜觉得无比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然而她很快否定了这个念头,教科书上就有叶玉琢的照片,她一定是上学的时候看多了,现在真人就在眼前和她聊天,激动的有些恍惚了吧。   和偶像聊天是一件享受的事情,不一会儿,两个小时便过去了。   叶玉琢稍后还有个视频会议,不好意思地要先走一步。   咖啡店刚开业,旋转楼梯的墙壁上挂满了优惠大酬宾的海报。海报设计的很费心思,每张都以深深浅浅的绿色为基调,附上鸟类的图片和通俗易懂的科普。   在前台结完账,叶玉琢多问了句:“二楼坐了个穿蓝色连衣裙的小姑娘,听说是学鸟类生态学的……”   没等她说完,前台就笑了:“她啊!乔小姐是我们老板的好闺蜜,几乎每天都来店里喝咖啡,二楼的位置都快成她的专座了。”   叶玉琢听完,指指柜台上的年卡宣传海报:“帮我办张年卡吧。”   前台欣然答应,店里刚刚开业,办年卡的顾客并不多。这下业绩不用愁了。   乔宜加上叶玉琢的微信,激动了好久,点进朋友圈,里面是几条日常分享,有讲座预告,读书心得,甚至还有刚才喝咖啡的照片。   这是叶玉琢的私人号,不是工作号。   乔宜抱着手机激动的不要不要的。   今天她和季书辞约好一起去看沈奶奶,乔宜出门前给季书辞发了消息,在咖啡店等他来接。   距离约定的十一点还有十五分钟,乔宜关上iPad,收拾好包包,叫来服务员结账。   “乔小姐,你的账已经结过了。”服务员看了眼订单。   乔宜愕然:“什么时候结的?”   服务员解释:“刚刚和您同桌那位,穿旗袍的女士,走之前一起结了。”   是叶玉琢。   乔宜点点头,“好的,我知道啦。”   她想了想,打开和叶玉琢的对话框,发了一句:“谢谢叶教授请的咖啡[调皮]”   *   季书辞一贯准时,十一点整出现在咖啡厅门前。   接到乔宜后,两人驱车前往奶奶家。   乔宜坐在副驾驶,忍不住低头看了几次手机。   叶玉琢还没回她的消息,应该是在忙别的事情。   乔宜呼出一口气,期待又激动的等待她的回复。   季书辞里从后视镜里看的清清楚楚,眉心浅皱。   他不知道乔宜在等谁的消息,只是,等他的消息的时候,她也是这么期待吗?   车子拐进别墅区,沈奶奶已经在门口迎接两人。   乔宜刚工作,一切都不熟悉,上手起来需要一段时间,最近两周都没来看望沈奶奶。   见到乔宜,沈奶奶高兴地拉着她的手往客厅走,拿出零食给她吃,还亲自去厨房给她洗草莓。   刚坐下,手机便嗡嗡一响。   乔宜一看,果然是叶玉琢发来的消息——“不客气,期待下次一起喝咖啡[爱心]”   乔宜唇角忍不住上扬,眼角眉梢都是高兴。   把那条消息来来回回看了三遍,简直是回味无穷。   一旁坐着的季书辞不淡定了。   实在不是他小心眼、爱吃醋,乔宜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和别人聊的这么开心,还偷偷摸摸的,怎么看怎么反常。   趁乔宜不注意,季书辞长臂一伸,把手机夺了过来:“在回谁的消息……”   话没说完,对话框上方的备注映入眼帘,季书辞顿时愣住。   叶玉琢。   他如坠谷底,四肢都僵住了。   “季书辞你干嘛呀,还给我。”   乔宜跳起来抢手机,抢了两下,终于发现季书辞的不对劲。   他的眼睛不知何时变得通红如许,正竭力遏制着怒火,一字一句的问她:“你怎么会认识她?”   乔宜从没见季书辞这个样子,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好如实解释起来。   “我一直认识叶教授啊……那天我去听叶教授的讲座……今天又在咖啡厅偶遇到她,我们就加了一下微信……”   季书辞脑海嗡嗡直响,望着她的嘴唇一张一合,竟是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整整二十多年,他努力遗忘过去,以为自己成功抹去了关于叶玉琢的所有记忆。   这些年,她派人旁敲侧击的接近他、打探他,他清楚知道她的动向,一直刻意回避。   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然向他身边的人下手,从乔宜开始接近他?   乔宜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她解释完,季书辞的脸色并没有一丁点好转,她只好轻轻抱住他,安抚道:“你别生气了,消消气好不好?有什么话我们坐下说。”   “不要让她靠近你。”季书辞急促的呼吸紧贴着她的耳畔。   乔宜感受到他的恐惧和战栗,恍然以为是错觉。   “好,我不会让她再靠近我了。”她回应道。   季书辞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他张开双臂回抱住她,拥抱越收越紧。   多年的积怨郁结于心,他想全部和她说清楚,张了张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哐啷——”   厨房里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是一连串噼里啪啦的碰撞声。   两人反应片刻,立刻冲进厨房里。   刚才沈奶奶一不小心摔坐在地上,下意识伸手抓东西,却弄倒了碗柜,瓷碗碎了一地。   好在老人没有受伤,两人冲进去的时候,沈奶奶正扶着橱柜打算努力站起来。   “奶奶你没事吧?”乔宜心急如焚的问。   沈奶奶扶着太阳穴,晃了晃头:“我没事,就是脚底一软,歪了一下。”   季书辞也着急:“奶奶咱们去医院看看……”   “去什么医院。”沈奶奶瞪眼:“我一没受伤,二没出血,去医院不是小题大做吗。”   “不去医院,不去医院,我们扶您去沙发上坐坐好不好?”   乔宜好声好气的哄着老人。   季书辞看她身上确实没有外伤,便也不再坚持,搀扶着老人往客厅走去。   沈奶奶落座,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你们刚刚在吵什么呢?”   乔宜看了季书辞一眼,欲言又止。   季书辞神色讪讪:“没吵架,刚和乔宜闹着玩呢。”   乔宜瞥了他一眼,心领神会,拉住沈奶奶的手撒娇:“奶奶,他刚刚欺负我。”   沈奶奶笑了,佯怒道:“敢欺负我们小乔,一会儿罚你不许吃饭了。”   季书辞以手握拳,轻咳了下:“是我该罚。”   *   关于季书辞的反常,乔宜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   她仔细回忆,想起来许多关于这件事的细节。   刚搬来和季书辞合住时,乔宜看到书架上摆了一本叶玉琢的论文集,将其取下阅读,被季书辞撞见了,他十分不悦。   后来,乔宜也曾撞见季书辞孤独的在深夜里看电视,她依稀记得,电视上正在播放学术界颁奖典礼,瑞士男爵将王室勋章颁发给一位女性华人鸟类生态学家,此时细细回想,那人正是叶玉琢。   乔宜后知后觉的发现,季书辞似乎是认识叶玉琢的。   想到这一点,乔宜再也无法平静。   身为鸟类生态学的国际知名学者,叶玉琢主动加她的微信,和她交朋友,是出于真心,还是刻意借她之手接近季书辞?   如果她是心有图谋,想对季书辞做什么,她绝对不允许。   翌日是周末,乔宜如常来到咖啡店,坐在二楼,静静等待叶玉琢的出现。 第62章   叶玉琢姗姗来迟, 在楼梯处张望四周,发现了乔宜,扬眉浅笑, 朝她走过来:“好巧,乔同学,又碰到你了。”   乔宜的目光无法从她的温婉的脸庞上移开, 她的如画眉眼和季书辞仿佛是一个模子刻出来,唯一不同是, 季书辞的轮廓更凌厉些,想必是拜他父亲的基因所赐。   叶玉琢走近了, 才发现乔宜的情绪不太对。   乔宜努力挤出笑容,可是脸上的肌肉好像僵住了, 怎么都做不出来和内心不符的表情。   她索性放弃了,开门见山的说:“叶教授,你接近我,是为了季书辞吧。”   叶玉琢不愧是经历过大风浪的人,她面上的表情只颤了一颤, 复施施然坐在对面,“为什么这么说?”   乔宜心理素质也不差:“季书辞把一切都告诉我了, 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要私下见面了,这样瞒着季书辞不太好。”   说着, 她故意拿着包起身,做出要走的动作。   她故意使诈, 希望从她口中得知一切,叶玉琢考虑到她和季书辞的关系十分亲密, 竟然没有怀疑。   “你就不想帮季书辞解开这个心结吗?”   她叫住她, 一贯温婉的面庞出现一丝难得的慌乱。   听到这句话, 乔宜心里大概有了猜测,但对两人的关系还不敢百分百肯定,她轻声说:“叶教授,任何人都没有办法帮他解开心结,解铃还须系铃人,唯一能帮他的,是你啊。”   沉默良久,叶玉琢抬头看她,双眼微红。   她说:“你愿意听我讲讲过去吗?”   三十五年前,叶玉琢初见季仁学,是在东大的联欢晚会上。   彼时她追求者众多,日日玫瑰花收到手软,奈何她早就立定远大科研目标,只对学业感兴趣,面对男生的倾心一概拒绝。   联欢晚会现场人山人海,叶玉琢坐在第三排正中央,淡妆长发旗袍,刚落座,周围男生便叽叽喳喳打听她是哪个院的,姓甚名谁,是否单身。   主持人维持了几回秩序,等校领导坐定,宣布晚会开场。   舞台上是场面恢宏、花红柳绿的大合唱,叶玉琢边看边心不在焉地想今天的实验结果如何。   不知过了多久,又有新节目登场。   男生白衣黑裤,戴着一副金框眼镜,手里握一把小提琴。   微微侧头,琴弦扯动,乐声潺潺仿若高山流水,一泄如瀑。   那瞬间叶玉琢的思绪断了线,忘记了培养皿里的菌落和论文里的实验数据,满眼只余舞台上那一束暖黄色的镁光灯。   他的手生的及其修长好看,仿若是天生为音乐而生。   他的双眸始终静漠注视琴弦,仿若台下的观众都是空气,沉浸在乐声中的,只有他一个人。   直到一曲结束,季仁学环顾观众席,后退半步,行鞠躬礼。   叶玉琢清楚听到胸腔传来的扑通扑通心跳声。   后来的发展顺理成章——   郎才女貌,一对璧人,更何况两人志同道合,决定为科研事业奉献终身。于是一致决定组成丁克家庭。   没想到天不遂人愿,叶玉琢博士毕业那年,发现自己意外怀孕,和季仁学商量后,决定将这个孩子生下来.   次年夏天,叶玉琢诞下一名男孩,季仁学取名为季书辞。   也许上帝是公平的,当赋予一个人极高的智商时,总会夺走一些东西。   叶玉琢的恩师曾评价她,“极具科研天赋,是学界难得的天才,但生活能力却一塌糊涂。”   她不会做家务不会做饭,甚至连扫地叠衣都做不好,更别提照料一名尚在襁褓的婴儿。   季仁学毫不在意这些,在他看来,叶玉琢身为母亲,只要对孩子充满爱,其余的琐事都可以请保姆来代劳。   于是整整十年,季书辞的日常起居生活几乎都由保姆照料。他从小就知道,自己的父母和别的孩子的父母不一样,他们大部分时间都在实验室工作,或是全世界飞来飞去做讲座。   但是季书辞得到的爱,并不比别人少。   即使叶玉琢再忙,周末也会抽出时间陪他。   叶玉琢人生中第一次下厨,是因为六岁的季书辞想吃糖醋排骨,叶玉琢研究了半天菜谱,没想到下厨时油锅四溅,排骨出锅时,漆黑的仿佛一块块焦炭。   叶玉琢满心愧意,没想到年幼的季书辞并不嫌弃,奶声奶气的夸“妈妈做的排骨好吃”。   叶玉琢因此红了眼,之后偷偷练习了很多次,终于能做出色香味俱全的糖醋排骨。这是她这辈子唯一会做的一道菜。   叶玉琢笨拙而用尽全力的在爱自己的孩子。   季书辞十岁那年,季仁学受邀去美国普林斯顿大学讲学,行程的最后一天恰巧是季书辞的生日。   面对越洋电话里儿子再三的撒娇恳求,行程最后一天,季仁学退掉原有的机票,提前结束行程,从新泽西州机场起飞,在夏威夷岛转机,乘坐最早的一班航班飞回中国东市。   没想到航班中途,在大西洋上空不幸失事,季仁学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那一晚,叶玉琢当场哭晕过去。奶奶也心脏病突发送往医院。   无数个泪流满面的夜晚,叶玉琢忍不住想,倘若季仁学没有改签机票,是否就不会身葬大海?倘若她可以拦住儿子的越洋电话,是否季仁学就不会急着回国?   理智告诉她季仁学的死和儿子并无关系,可是她解不开心里的死结。   叶玉琢像个失控的精神病人,疯狂的寻找病因,但斯人已逝,这注定是一道无解之题。   久而久之,叶玉琢患上严重的心理疾病,被诊断为狂躁症。   她无法进行正常的科研工作,甚至无法正常的生活,每当面对儿子那张相似的脸,她都以为季仁学还在人间,继而便是发狂、摔砸、嘶吼。   她已经无法控制自己,也不具备抚养一名儿童的能力。   于是她选择了离开,离开这个伤痛之地,离开自己的儿子。   ……   听完一切,乔宜心痛到难以呼吸,她几乎泣不成声,眼泪断了线似的往下淌。   她哽咽着说:“你是他的妈妈呀……”   怎么可以把父亲的死全归咎在三岁的季书辞身上?又怎么可以抛弃亲生孩子一走了之?   心口传来一阵一阵的抽痛,乔宜设身处地,浑身止不住的发抖。   这些年来,季书辞承受了多少怨恨、无助和委屈。   事情的真相,原来是这样。   “在美国,我看了四年心理医生,终于走出阴影,能够继续进行学术研究。我也曾经试图回国和书辞解释这一切,可是当时他的反应很激烈,心中对我充满了不理解和憎恨。于是我们的关系关系僵持不下,一直到现在。”   叶玉琢苦笑:“乔宜,我承认当初接近你是抱有目的的,我对此表示非常抱歉。说来难为情,季书辞的性格孤僻,不擅长交际,这些年来,从来没有和一个女孩子这么亲密过,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才把唯一的希望寄托在你的身上。我有一个不情之请——真诚地想请你帮忙解开书辞心中的芥蒂。”   乔宜觉得叶玉琢是一位失败的母亲,更为自己一直被蒙在鼓里而感到愤怒,更她张了张口,却因为过于伤心,而说不出任何字眼。   叶玉琢满脸泪痕,握住她的手,双手紧紧攥着,仿佛抓住了一株易逝的救命稻草。   她颤声说:“你也不愿意看到季书辞永远被困在过去的痛苦里,是不是?你帮帮我,也帮帮书辞……”   乔宜擦干眼泪,“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   “早就听说这家咖啡店很有名气,回国这么久一直没空来,今天终于能尝一尝了。”   温菱从商务车上下来,转身看向季书辞。   两个小时的招标会议令人头昏脑涨,季书辞注意力集中太久,的确需要一杯咖啡提提神。   温菱整理了下身上的蓝色西服套装,踩着高跟鞋进了门。   前台热情的向二人推荐了本店的招牌咖啡,温菱笑着说可以尝一尝,又问季书辞要点什么。   季书辞把办公iPad递给一旁的助理,随口答:“冰美式,不加奶,不加糖。”   温菱一脸我就知道你会点这个的表情。   季书辞的口味很固定,念旧又长情,温菱倒是希望他对待感情也一样。   咖啡制作还需要一些时间,服务生热情招呼两人:“二楼还有两个生态景观座位,两位顾客要不要上去看一下?”   温菱眼前一亮:“书辞,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从进门起,季书辞便看到了墙上悬挂着的鸟类海报,通过店员的介绍,更明白了这家咖啡厅是以鸟类生态为主题的。   如果乔宜看到了,一定会喜欢。   本着下次带乔宜单独来喝咖啡的想法,季书辞颔首:“走吧,去看看。”   旋转楼梯拾阶而上,温菱走在前面,枝叶婆娑的参天大树映入眼帘,耳边萦绕着叽叽喳喳的鸟语声。   温菱脸上表情惊讶,正想笑着和季书辞分享眼前的美景,没想到一眼看到树下坐着的乔宜和叶玉琢。   她下意识转身想拦住季书辞,没想到季书辞也已经看到她们了。   他站在旋转楼梯的最后一阶上,脚步骤然顿住,脸色一点一点沉下来。   乔宜也看到了他,缓缓站起来:“书辞……” 第63章   不知为何, 她突然有种做坏事被抓到的心虚感。   可她的初衷,明明是为了保护他。   季书辞浑身血液都在控制不住的往上涌,他一言不发, 转身就要走。   乔宜看着他冷然如冰的样子,一颗心摇摇欲坠的往下沉,她突然不确定自己这样做是否是正确的了。   眼看季书辞转身, 她来不及理清思绪,冲过来拉住他:“书辞, 逃避不是办法,坐下来谈一谈, 这些年叶阿姨也……”   “你也觉得是我错了是吗?”   季书辞扯开她的手臂,淡声道。   他黝黑的瞳仁里没了光, 失去所有生机。   “我没有这么想,我是真的想解开你和叶阿姨之间……”   乔宜解释的磕磕巴巴,声音越往下说越无力。   凭她自己,真的能解开这二十多年来的嫌隙和怨憎吗?   然而季书辞接下来的话,更让她陷入无力的深渊。   “你以为你是谁?”   只见他倏尔一笑, 他缓缓俯下身,双目和她齐平, 眉眼里盛着一汪风暴:“又凭什么,觉得自己有资格可以插手这件事?”   他声音不大, 却异常清晰,两句话灌入耳朵里, 乔宜愣在当场。   看着季书辞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开。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双眸不知道什么时候盈满了泪。   身后温菱的满面急色, 冲她生气的说:“你不知道季书辞和她妈妈的事情吗?你和叶玉琢走那么近, 到底是真的爱他, 还是故意让他难过?”   *   从咖啡厅离开,乔宜没有回家,她来到李蕊含的公寓里,眼睛哭的通红。   她难过的是,他的朋友都知道叶玉琢的事情,唯独她不知道。   两人认识这么久,感情这么深厚,可他并没有向她坦白这件事。   她好心办了坏事,想解开他和叶玉琢心结,却忘记询问季书辞的意愿。   思来想去,乔宜觉得自己有一半做错了,另一半,只觉得莫名委屈。   乔宜正钻进牛角尖里出不来,俞宁的电话打进来:“是乔宜吗?我是俞宁。”   乔宜擦了擦眼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那么哽咽:“我是,你好。”   俞宁听到女孩子的哭腔,有点不好受,开门见山的说:“今天的事情,我听温菱说了。书辞和他妈妈的事情,我们这圈朋友都知道。”   乔宜听了,攥紧了膝头的连衣裙。   他叹了口气:“你别误会,我们当年知晓这件事,并不是季书辞主动提起来的。大三那年,叶阿姨回国开讲座,想借机和书辞修复感情,没想到书辞反应激烈,和叶阿姨在报告厅后台大吵一架,我们这才得知叶阿姨和书辞的关系。”   “这件事……季书辞一定没告诉你吧。他就是这样的人,有事情就窝在心里,跟个冷冰冰的机器人似的,谁都不说。这些年,我们大家没人敢提起叶阿姨。关系一般的朋友更不会关心他的家事。”   俞宁语气真挚:“所以乔宜,作为书辞的好朋友,我真的很感谢你。”   “自从你和书辞在一起,他变得有人情味儿了,能和别人共情了,像个活生生的人了。更重要的是,他脸上的笑容变多了,更加热爱工作、热爱生活、热爱自己的理想。我们都知道,他之所以改变这么大,都是你的功劳。”   “这次叶阿姨的事情,书辞一时接受不了,和你说了重话,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总之,很感谢你能为季书辞做这些,也希望你能一直一直陪他走下去。”   乔宜自认没有那么大的功劳,俞宁耐心的开解和解释,像是一剂灵药,让她难过的心情迅速镇定下来。   和俞宁打完电话,乔宜擦干脸上的泪痕,心里总算好受了点。   *   别墅,沈奶奶看着面前的叶玉琢,重重叹了口气。   叶玉琢低头抹泪:“妈,对不起。我对不起书辞。我对不住仁学。”   沈奶奶颤颤巍巍扶住她:“你还知道回来!你还知道他是你的儿子!这么多年,他一直想不开,我看在眼里,难受在心里。”   叶玉琢愧疚难言:“妈,这次我回国,就不再走了,我会和书辞解释清楚,以后我们一家人团团圆圆。”   沈奶奶拍了拍她的手:“最好是这样,只是……我怕书辞他一时难解开这个心结啊。”   叶玉琢眸光黯然:“当年我一走就是十几年,都是我欠书辞的。就让我用余生偿还吧,只到他解开心结的那一天。”   叶玉琢并没有停留太久,送走她,沈奶奶独自呆坐了许久。   太阳穴传来一阵巨痛,沈奶奶一手捂着头,慢慢挪到柜子旁边,找出一盒止痛片,吃了两片。   最近头痛时常发作,一开始忍忍就过去了,这两次竟然要靠吃止痛片才能度过。   沈奶奶缓了一阵儿,才摸出手机,给季书辞打电话。   书房里,季书辞正对着电脑发呆。   有一份研发数据需要他审阅,他自坐下开始,频频走神。   他满脑子都是咖啡厅里,乔宜红着眼跑开的样子,心中愧疚和懊恼交织,根本无法集中注意力。   季书辞看到来电显示,愣了愣,才接起电话:“奶奶?”   沈奶奶听到他的声音,又心疼,又来气。   “刚才你妈来过了,暂且不提你们的事情。就说说乔宜,乔宜聪明又懂事,是个好孩子。这么多年你一直没有女朋友,一直是我的心结,幸亏遇到了乔宜。现在倒好,你不仅没帮我解开心结,还把女朋友弄丢了,你爷爷如果在世,一定打死你这个不肖子孙。我告诉你,乔宜一天不原谅你,你就不要进这个家的门!”   那天在咖啡厅里,季书辞说完那些话,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后悔。   叶玉琢是他心底不可触及的伤疤,乔宜试图揭开这块伤疤,他一时情绪激动失控,说了那么重的话。   言语像是一把伤人的利剑,说出去,就无法撤回。   季书辞一时头疼,不知道此事该如何收场。   眼前的研发数据愈发缭乱,季书辞索性伸手合上笔记本电脑,拿起风衣外套和钥匙出了门。   *   乔宜刚打开门,钥匙还没拔下来,就闻见一股鲜香味。   一只只晶莹剔透的小馄饨正在沸水里翻滚,是她最爱吃的虾仁儿玉米鲜肉馅儿。   季书辞站在橱柜旁,见她回来,讪讪抬手,摸了摸鼻子。   既然不知道该怎么向她道歉,就先照顾好她的胃吧。   乔宜看到他,气不打一处来,转身准备回房间。   季书辞拉住她的手腕,温声说:“我煮了馄饨,你吃点吧。”   她的手腕又白又细,季书辞的大手紧紧握着,还留出很大空隙。   现在倒是个绝世温柔的大情种,一想到咖啡厅里季书辞和她说话的语气,乔宜的泪珠子又忍不住落下来。   季书辞彻底慌了神,只得松开手道歉:“对不起。你先去忙,馄饨在锅里,忙完记得吃。”   乔宜在卧室平复了下心情,换了一套宽松舒适的毛绒睡衣,听到季书辞回房间了,才端着水杯到餐桌旁倒水喝。   餐桌上摆了一碗馄饨,正冉冉冒着热气。   乔宜伤心了半天,滴米未进,闻着馄饨的香味儿,有些食指大动。   馄饨白里透着粉色虾肉,汤汁金黄,点缀着碧绿葱花。   鲜香诱人。   乔宜对美食没有抵抗力。   只是,她的气还没消,才不要当着他的面吃呢。   她看季书辞不在,索性慢慢坐下来,拿起了汤匙,舀了一口汤送入口中。   小馄饨一口一个,滋味熟悉,是她常去买的那家馄饨店。   这一年相处下来,两人从未有过争吵和矛盾,季书辞虽然表面性格冷淡,实则内里体贴。   和那些动不动就吵翻天的情侣相比,两人的感情平稳而顺利,每天都沉浸在在沙雕快乐中。   其实乔宜心里明白,这一年,季书辞为他改变了很多,他会留意到实验物资紧缺而特意资助她的学院,会特意为她挑选可爱的保温杯,会在她对糖葫芦的口味犹豫不决时打包所有口味……   除了这些她知道的事,还默默做了很多没被她发现的事。   一碗馄饨吃完,扑簌簌的泪滑入碗中,乔宜起身回卧室,抽了两张纸巾,仔仔细细擦了擦。   这会儿,她心里已经完全不生气了。   两人经历了这么多,他的心意如此浓烈,还有什么可争执的呢。   她早早失去了父亲,切身明白“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悲痛,实在不想眼睁睁的看着季书辞将来也体会到个中滋味。   既然这个心结难以打开,那她就和他一起面对,如果他一时难以接受叶玉琢的存在,那她就陪他一起等,直到他能接受叶玉琢那天为止。   乔宜心里打定主意,想起吃完馄饨,碗还没刷。   没想到走到厨房,刚碰到季书辞将手里干净的碗放到橱柜里。   乔宜:……   这人是做田螺姑娘上瘾吗?   季书辞也注意到了乔宜,擦干手,微抿薄唇:“那个,你……”   乔宜抢过他的话,尴尬地盯着光洁的地板:“我刚想起来碗没刷。”   “哦,我看到了,就顺便刷了。”   季书辞抬手扶了下金边眼镜,眼神有些飘忽。   乔宜“嗯”了声,“那我先回屋了。”   “等等,”季书辞叫住她,喉结滚了下。   乔宜看他一副有话说的样子,仰头望着他。   季书辞顿了顿说:“过两天就是你的生日,我想……请你吃个饭。”   乔宜下意识想躲,随便找了个理由打算拒绝:“我生日那天有安排了。”   季书辞眉眼黯然,走近了一步,握住她的肩膀:“那天无论多晚都可以,我都等你吃这顿饭。”他启唇:“给我一个道歉的机会好吗?”   乔宜被他炙热的眼神看着,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只得点点头,“那好吧。” 第64章   周一上班, 研究所早晨召开例行会议。   王玉莹在会议上公布了一个重磅消息,研究所决定选派两名研究员参与国家级鸟类生态保护项目。   项目为期两年,地点在青海省——青海鸟岛国家级自然保护区, 条件艰苦。   话音儿一落,大家都沸腾了。   青海鸟岛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是全国八大重点鸟类自然保护区之一。鸟类资源丰富,已观察到的各种候鸟、留鸟、旅鸟, 共计180多种,每年鸟类迁徙季都会吸引众多国内外专家、学者前来考察。是全国乃至世界重要的候鸟研究基地, 也被称为是鸟类研究者的天堂。   平时在东市能接触到的鸟类种类有限。去青海呆两年,一定能深入的研究鸟类的习性。   而且一起参加这个国家级项目的, 都是从全国顶尖的研究所挑选出的优秀人才和学者,和优秀的同行们一起交流学习, 更能拓宽学术视野,增长经验见识。   乔宜听到这个消息,也十分心动。   她本科期间几乎都在书本中度过,研究生期间有过短期的野外考察经验。可以说实践经验十分缺乏。   要研究鸟类生态研究,必须要深入野外, 这是难得的一次机会,她不想放弃。   但是严格来讲, 乔宜六月份才能拿到毕业证,现在还在试用期, 她能不能报名参加这个项目,还不好说。   会议结束, 她特地请教了王玉莹,王玉莹解释说, 项目从九月份开始, 届时她已经转正, 所以想参加这个项目的话,可以直接报名,不会受影响。   这本来是个好事,可是乔宜听了,愈发忧心忡忡起来。   她刚和季书辞闹完矛盾,现在一去就是两年,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和季书辞说这件事。   王玉莹见她这幅纠结的模样,只让乔宜回去和家人商量一下,再做决定。   去青海两年,首先要过刘宜兰那关。   “什么?去青海两年?”刘宜兰刚听完就迟疑了。   乔宜软磨硬泡了三个小时,翻来覆去讲了很多遍自己想参加的理由,刘宜兰才勉强松口,答应她去青海可以,但是必须每天和团队在一起,保证自己的人身安全。   乔宜满口答应,还补了一句“老妈最好了”。   搞定刘宜兰,乔宜心放下了一半。   接下来,便是季书辞。   项目一去就是两年,青海省距离遥远,只乘坐飞机往返东市。   再加上研究繁忙,可能没法经常休假,两人见面只会难上加难。   这些现实的问题横亘在眼前,乔宜真不知道该怎么向季书辞开口。   *   今天是乔宜生日,姚希和林措北早早就问她想怎么庆生。   晚上说好了和季书辞一起过,乔宜也不想冷落朋友,约了他们到李蕊含的咖啡馆,一是给李蕊含的新店增添人气,二是自己生日请大家吃下午茶。   咖啡店顾客盈门,几个人找了一处僻静的座位,李蕊含端上来一只出炉的芝士巴斯克蛋糕。   姚希、李蕊含和林措北欢天喜地的为她唱了生日歌,吹了生日蜡烛。   对着香气四溢的芝士蛋糕,乔宜依然愁眉苦脸开心不起来。   “大姐,你长点心吧。”   姚希听了她的想法,有点不赞成:“温菱和季神青梅竹马,一回国就虎视眈眈,你一走就是两年,对季书辞也太自信了吧。常言道,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   “你的担心纯属多余,季神的人品绝对可靠。”林措北拍胸脯保证。   姚希横过去一眼:“你怎么胳膊肘向外拐呢。”   “我当然是向着小乔的。”   林措北举双手示意他错了:“只是,一去就是两年,生生过成异地恋,你就真的舍得离开季神吗。”   乔宜自然是不舍得的。   不仅不舍得季书辞,还不舍得这些好朋友。   但是这次机会实在难得……   *   温菱推门进入咖啡厅,在手机上打开电子会员递给前台,“八杯拿铁,一杯冰美式,谢谢。”   今天盛创科技召开高层会议,温菱去合作公司洽谈事宜。   谈完结束,算着时间,高层会议也快结束了。想必高管们经受季书辞一番严厉push,也需要一杯热咖啡暖暖心神。   上次和季书辞一起来咖啡厅,遇到了乔宜,还没喝到咖啡就不欢而散,这次温菱开车刚好又路过这里,索性下车买咖啡。   下属跟上来说:“温总监,咖啡制作还要等一会,我在这等着就行了,你去坐着休息会儿。”   上午的洽谈唇枪舌剑,消耗脑力,温菱没有推辞,转身去找空座位了。   在同一家咖啡厅遇到乔宜两次,温菱确实没料到。   他们几个人围坐一桌,面前还摆着一只小蛋糕,   远远看见乔宜闷闷不乐的样子,温菱索性挑了个被对他们的座位,悄悄坐下了。   *   服务员端着四杯咖啡过来,李蕊含接过,打断道:“你们别劝她了,她下定决心要做的事情,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林措北沉默了会儿也说:“你要是真想去,就去吧,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姚希简直难以置信:“你怎么这么快就倒戈了。”   林措北叹了口气:“我也是经过慎重思考的,我问你,要是现在有一个国际新闻项目,你想不想去?”   姚希哑然无语了。   这么一换位思考,她顿时就深刻体会到了乔宜现在的难处——   被自己的理想和残酷现实拉扯的滋味真的太纠结了。   林措北谆谆开导姚希:“是不是不管多困难,为了自己的理想都要克服一下?你的理想是新闻,乔宜的理想是鸟类生态,如果经过这两年,能让乔宜离自己的目标和梦想更进一步,何乐而不为呢。”   听了这一段话,乔宜也豁然开朗。   李蕊含点点头,一副“好小子我果然没看错你”的表情:“对了,这事季书辞怎么说?他是个理智的人,也一定会理解你的吧,你不要杞人忧天啦。”   乔宜一阵心虚,嘿嘿笑了两声:“我还没告诉他呢,要不过两天再说吧……”   三人一阵鸦雀无声的沉默,姚希最先跳起来,一把拽起她:“赶紧回家告诉季书辞!!!”   听到这,温菱的心突突跳起来。   手机屏幕亮起来,是下属发来的消息:“温总监,咖啡好了,我在车里等您。”   赶在乔宜起身之前,温菱拿起包走了出去。   *   高层会议结束,季书辞看了眼腕表,站在专用电梯前等待。身后的助理抱着一摞材料,手里还握着一杯拿铁。   季书辞瞧见,亲自伸手摁了电梯上行。   助理不好意思:“谢谢季总。温总监送的咖啡太好喝了。”   季书辞对待下属一向亲厚,并不介意这些细枝末节,淡淡勾唇:“小事。”   正说着,温菱跟上来:“书辞,今晚大家一起吃个饭吧,也叫乔宜一起来。上次吃饭光顾着聊天了,都没好好了解乔宜。”   季书辞正低头看文件,闻言随口道:“想了解她什么,你可以直接问我。”   温菱被噎住了,这只是随口一句话,她根本不关心乔宜,也不想了解乔宜,今晚饭局邀请的宾客全是她和季书辞的至交好友,她只是想让乔宜知难而退。   她和季书辞相识十多载,不是乔宜短短两年的情感可以媲美的。   更何况,她一心想去西北参加那个为期两年的项目,在温菱眼中,这和自动出局差不多。   她太低估她和季书辞这些年的并肩作战的情谊。   温菱错愕片刻,颇为好奇的问:“比如……乔宜多大年纪?看样子还是个小妹妹。”   季书辞道:“24。”   温菱略有些吃惊:“乔宜比你小六岁啊?”   “都说三岁一代沟,你和人家小妹妹都有两轮代沟了。”   季书辞闻言,抬头深深看她一眼。   30岁的女人,褪去青涩和稚嫩,谈吐间干练成熟,一丝不苟的妆容完全看不出疲态。   这么多年,季书辞对温菱的印象还停留在一身白大褂、熬夜在实验室做实验的学妹上。   温菱叹了口气,颇有些缅怀青春的失落:“我们24岁的时候在干什么来着?24岁上半年,我好像在非洲做志愿者,还接到你和俞宁的越洋电话,你们想要狒狒的研究数据,等到下半年你们的项目获奖,给我打来感谢电话,没想到我已经跑到日本看樱花了。”   季书辞想起往事,也莞尔一笑。   电梯门快合上,俞宁快步走过来,笑着加入两人怀旧的话题:“当年温大小姐整日全球飞来飞去,根本不知道你明天会出现在哪里。我记得那一年还没开学,你就从日本飞回来斯坦福了,是因为什么来着……”   “因为书辞在测试机器人的时候被砸伤,小臂骨折了。”温菱脸色微红,庆幸有粉底遮盖,不会过分袒露心意。   她话锋一转:“现在想想,幸亏当时没有谈恋爱,年轻女孩子的心思很难猜的,人生一切还有无限的可能,一切都还没有定论。否则啊,这么不顾男朋友的感受,到处乱跑,两人异地,时间久了,一定会分手的。”   助理不了解内情,笑着符合:“温菱姐太明智了。”   季书辞说,“我竟然不记得你去斯坦福那么早,印象里应该晚一两年才对。”   温菱笑着埋怨:“你当时一心扑在实验室项目上,恐怕连同学的名字都记不全,哪里还记得这种琐事?”   “季总,腾跃电子的曹总相约您晚上八点商谈信息化项目。您这边时间可以吗?”助理握着手机,边回复消息,边问季书辞。   季书辞说:“晚上不行。”   “晚上有事?”温菱问。   季书辞说:“今天是乔宜的生日。”   电梯门开,季书辞颔首示意,带着助理走出去。   怪不得早晨在咖啡厅里遇见乔宜,她面前摆着一只蛋糕。   温菱楞在原地,唇边扬起一抹苦笑。   原来他那种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性格,也有默默记住别人的生日的那一天。   只是,如果他知道,乔宜瞒着他想去青海两年,会怎么想? 第65章   夜幕降临, 霓虹四起。   旋转餐厅全身透明玻璃装潢,五层水晶吊灯,灯光璀璨, 能俯瞰东市全城夜景。   单间包房最适合烛光晚餐,常常一座难求。   季书辞亲自开车去接到乔宜。   这场庆生宴他准备了很久,除了为乔宜庆生, 还要向她郑重道歉。   那天是他不好。   乔宜跟着季书辞一路往旋转餐厅里面走,穿着燕尾服的服务生打开包房的门, 映入眼帘的景象使乔宜伫立原地。   白色的气球串联成簇,还点缀着露珠的粉色玫瑰堆叠成长廊, 粉白相间,梦幻的仿若身处伊甸园。   不是季书辞的浪漫细胞突然觉醒, 是五星级酒店的烛光晚餐太高档,主打一条龙服务,专门面向季书辞这样直线思维的直男。   乔宜被服务生小姐拉到换衣间,套上一件某奢侈品牌在巴黎发售的最新款小礼服,又被按在化妆镜前, 化了一个当季流行的腮红微醺妆。   乔宜被化妆刷扫的晕晕腾腾,直到坐到餐桌前, 也没想好该怎么和季书辞开口讲去青海两年的事情。   餐桌中间放置黛蓝色鸢尾、白玫瑰、波斯菊攒成的巨大花束,天花板上高悬的水晶灯坠落大颗水晶, 悬挂在餐桌正上空,折射出波光粼粼的璀璨灯光。   季书辞穿着白色衬衣, 肩头披一件黑色西服,袖口的黑曜石闪耀。   对面的女孩子白色抹胸礼服, 薄纱自白皙肩膀挽至细腰, 和黑发上别着的珍珠发卡垂下的碎钻流苏, 相映成辉。极具书卷气息和东方古典韵味。   季书辞今晚是来道歉的,不知为何,思绪却飘到了别的地方,看的失了神。   他喉结微动,饮了一口红酒。   对面的乔宜也心事重重。   去青海两年的事情,怎么想都觉得不合时宜,不该在今晚提起。   直到前菜的甜品上完了,她还没想好应该怎么开口。   女孩子粉唇轻咬,时不时蹙起眉头。   季书辞细心的发现她的踯躅,清冽的眉眼望过去:“饭菜不合口味吗”   被他的无微不至关照着,乔宜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笑了笑说:“不是的。很好吃。”   季书辞听到才放心,额前几缕黑发垂下来,一双出众眉眼沾染三分醉意,情意更浓。   乔宜望着他,心里暗暗作出决定。   两年的分离看似很长,足足有两个365天。   却也很短,只需等待两个春夏秋冬的轮回。   她完全相信,相信他和她相隔半个中国,也有足够的爱可以互相惦念,互相牵挂。   分离只会让他们双向的爱更加紧密。   她相信自己可以做到,也相信他可以做到。   乔宜顿了顿,准备开口:“季书辞,我……”   电话铃响起来,乔宜说了一半的话被打断。   季书辞看了眼来电显示,考虑到工作,迟疑片刻才接通:“我接个电话。”   那头,是喝醉的温菱。   希尔顿酒店的宴会结束,温菱乘坐电梯到达天台,她拢紧身上的披肩,迎面扑来的朔朔冷风吹散了醉意。   心头的嫉恨挥之不去,她不受控制地拿出手机,拨通季书辞的电话。   “书辞,今天我在咖啡厅偶遇乔宜,她似乎在和朋友谈论去青海工作两年的事情,怎么,乔宜要离开东市吗?”   季书辞握着手机,愣在当场。   那瞬间所有的话都哽在喉头,他陡然抬眼,望向对面欲言又止的乔宜。   餐桌上方的水晶吊灯折射出一束光,打在她温软的眉眼处,而剪水双瞳里,是显而易见的慌乱。   只一个眼神,季书辞就确定了,温菱说的都是真的。   他一个字都没有回应,反手挂了电话,将手机倒扣在桌上。   乔宜清晰地听到温菱的话,一时呆住,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清楚她要去青海两年的事情。   但是她现在打电话过来,想给两个人制造龃龉的目的十分明显。   季书辞努力使自己的呼吸看上去平稳,沉默良久,他问:“这件事我是最后知道的吗。”   乔宜脑子飞速转了转:“不是,我只告诉了姚希、林措北、李蕊含……”   季书辞气笑了:“你的好朋友都知道了,还打算瞒我多久。”   是啊,她第一时间把这件事告诉了所有重要的人,可他对她而言实在太重要了,重要到她连如何开口都要左思右想。   乔宜也有些着急了:“不是瞒着你。我只是没想好怎么和你说,我担心……”   “你担心我不同意你去,或者因此和你分手?乔宜,在你心里,我对你的爱就是这么狭隘自私,这么经不起考验吗。”   季书辞缓缓站起来,两只手臂撑着桌面大理石,薄唇里说出的话和表情一样冷漠。   乔宜觉得委屈:“不是,季书辞,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一阵深深的无力感袭上心头,她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乔宜实在不想和他争吵:“你喝醉了,不要意气用事,我们明天再讨论这件事。”   季书辞取下金边眼镜,揉了揉眉心。   他确实醉了,醉到一听到她瞒着他,就控制不住的朝她发火。   “饭吃的差不多了,我们先回去吧。”   她扯了扯身上的小礼服,拨弄了下锁骨处的长发,觉得这个生日过的真是刻骨铭心。   季书辞缓缓提步,朝她走过去,然后微微弯下腰,捏住她纤秀的下巴。   乔宜对上他的双眸:“?”   下一秒,季书辞猛地握住她的后颈,把人拉向自己。   两人肌肤相贴,亲密无间。   他轻尝慢品,混杂着怒火的热情愈发炙热。   乔宜双颊红烫,用力推却推不动他。   不知过了多久,乔宜浑身无力,觉得自己的嘴唇都肿了。   他才缓缓拥她入怀,埋在她耳边,低声说:“生日快乐。”   不管怎样,先要祝她生日快乐。   *   从酒店回家的一路,乔宜全程冷着脸,一句话都没有和他讲。   到了家,更是哐啷一声甩上门,怒气值爆表。   季书辞亦是毫无睡意,泡了两杯浓茶,才清醒过来。   今晚他听到乔宜瞒着他离开的消息,整个人都失去了理智。   现在想想,温菱那个电话打得过于蹊跷,时间也掐的过于巧妙。   他是直男,不解风情了点,却不是傻子。   前后逻辑关系一疏通,自然明白了一切。   季书辞揉揉眉心,明天早上,还是和乔宜好好谈谈,听听她的真实想法。   他支持她追求梦想和事业,但是两年,对彼此来说,都太久了。   难道,她真的舍得离开他两年吗。   *   当晚,阴云渐起,圆月遁入层云之后,漫天星星也没了踪影。   几声闪电雷鸣后,大风携裹着雨点,噼里啪啦的打下来。   季书辞一夜无眠,清晰听到手机振动声传来。   电话里,救护车的笛声伴随着杨茹急切的声音:“书辞,快来人民医院,奶奶晕倒昏迷了。”   *   “由于大脑受到外界的剧烈碰撞,造成脑积血,血块压住部分脑部组织,才导致头痛、失去意识,老人这次摔倒昏迷,就是淤血导致的。所以我们建议进行手术清理淤血。”   主治医生在颅内影像上指了指淤血的位置,条理清晰的讲述病情。   季书辞隐约想起那个午后,沈奶奶在书房里摔倒,当时没什么大碍,没想到淤血留下后遗症,竟然到了要开颅的地步。   倘若他当时没有和乔宜争执叶玉琢的事情,倘若他当时再谨慎小心一些照顾奶奶,倘若他坚持送奶奶去医院做个检查,是否就能避免如今的后果。   季书辞心如乱麻,不自觉的皱起眉,挑重点问:“开颅手术有哪些后果?”   “开颅手术有一定的风险,可能会导致痴呆、失忆等。但是如果不做手术,脑部供血越来越差,可能会危及生命。建议你们商量一下,尽量配合医生的治疗,不要耽误病情。”   杨茹是奶奶的私人医生,对奶奶的身体状况了如指掌,方才已经和主治医师进行详细的沟通。   季书辞也是极为理智的人,心里内疚归内疚,权衡了手术利弊,数秒之间,已经做出选择。   他没有一刻犹豫地说:“请您尽快帮奶奶安排手术。”   开颅手术是个大事,寻常人家不知道要斟酌考虑多久才能作出决定,往往会拖延耽误病人病情。   主治医师这么快得到季书辞的答复,也松了口气,“下午四点刚好有一个手术空位,如果老人各项检查达标,就立刻进行手术。”   签好手术协议,护士进来给奶奶换了吊瓶,又注射了一剂药。   季书辞向公司那边请了假,俞宁得知消息,让他安心陪奶奶,公司那边有他在。   季书辞守在床边一夜未眠,直到东方泛白,奶奶才缓缓苏醒。   看到病房的陈设,和那股浓重的消毒水气味,弄清楚自己的状况后,奶奶叹了口气,拍了拍季书辞:“我老了,身子骨不中用,终究还是给你添麻烦了。   季书辞眼眶微酸,握住她爬满皱纹的手:“奶奶,我是你亲孙子,跟我还说这种见外的话。”   沈奶奶笑了,躺在床上左右张望问,“乔宜怎么没来。” 第66章   季书辞微愕, 本想圆个谎遮掩过去,期瞒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他一贯不擅长骗人。奶奶最了解他,盯着他的表情端详了两眼, 便知道两人闹别扭了。   “奶奶,我惹乔宜生气了。”他垂下眉眼,索性实话实说。   “惹人生气了就要道歉。”   沈奶奶阖了阖眼, 没好气的说。   她早料到有这一天,自家孙子的性子轴得很, 像块木头呆呆傻傻的,不把人惹生气才奇怪呢。   季书辞想说道歉一点也不容易, 对他而言,弄清楚乔宜的心思, 堪比破解最顶尖的科研难题。   祖孙二人正相对叹气,病房的门突然打开一条缝,探出一个人。   乔宜掩下焦急神情,挂着甜甜笑容走进来。   季书辞神情错愕,乔宜看都没看他一眼, 径直走到病床边,依偎在老人身旁:“奶奶, 我才没有生气,是季书辞太笨了, 看不出来我是假装生气的。昨天他还买了蛋糕和鲜花给我庆祝生日呢,我早就原谅他了。”   沈奶奶看到乔宜, 脸上的愁容一扫而空,高兴地拉着她的手, 又冲季书辞撇撇嘴:“他这个孩子大小就木呆呆的, 你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等奶奶病好了,非要揍他几下给你解气不可。”   季书辞听到奶奶这么说,轻咳了一声,表情讪讪。   乔宜瞟了季书辞一眼,后者正目光灼灼地望着他,她像被烫到一般,飞快移开眼,顺着她的话说:“奶奶,这可是你说的,我等着你给我主持公道呢,你可要加把劲,咱们下午做完手术就没事了,我和书辞都在这儿等着你出来。”   “好,好。”沈奶奶拉着两人的手,把两只手叠在一起,眼角眉梢的笑意怎么都遮不住。   季书辞见状,索性五指收拢,将乔宜的手握的更紧了一些。   乔宜暗戳戳瞪他,却也不敢当着奶奶的面说什么。   沈奶奶看着两人笑呵呵的,像是怎么也看不够似的。   杨茹看不得这种天伦之乐的场面,早背过身去擦了几次眼泪了。   沈奶奶昏迷刚醒,下午还要手术,不能太耗费心神。   几个人陪着她说了一会话,就被医生赶出来了。   季书辞关上病房的门,转身和她面面相对。   两人脸上都带着些许尴尬和疏离感。   “刚才,多亏有你。”   季书辞率先开口打破沉默,真情实感的道谢。   乔宜扁扁嘴巴:“我刚刚说那些话,是为了让奶奶安心进去做手术。”   提起这个她就来气:“你非要在手术前告诉奶奶我们吵架的事吗,万一奶奶太过担心,影响下午的手术怎么办……”   “你怎么知道奶奶下午手术?”   季书辞扶了下金框眼镜,一夜未眠,眼下的黑眼圈格外明显。   更别提那一头短发蓬松的堆着,还有几缕翘起来的呆毛。   乔宜脸“唰”地红了,喃喃说:“还能怎么知道的!还不是……还不是俞宁告诉我的!”   季书辞大抵猜到是俞宁走露了风声,乔宜才会这么快赶来。   他低下头,凑近了,不知是没听清还是故意逗弄她:“什么?”   乔宜又羞又气,伸手在他胸上推了一把:“烦死你了,像个机器人!”   季书辞心头一动,突然伸手,包住她纤细的小手,然后贴在自己心口,轻轻一拉,将她整个人拥入怀中。   “对不起。”   乔宜整个人僵住,听到他的心跳和自己的心跳贴在一起,在两个胸腔共振。   他低沉磁性的声音如大提琴般拂过耳畔。   “奶奶太了解我,一眼就能看得出来我们的事情。瞒着她,她只会更加担心,不利于手术。”   “乔宜,谢谢你。谢谢你做的一切。”   乔宜没出息的听到自己的哽咽声,她抽了抽鼻子,闷声说:“我……那天没有告诉你去青海的事情,是因为我太害怕了。”   季书辞环着她的腰肢,拥着她的力道有些重:“我知道。我问过王玉莹教授了,也做好心理准备了。两年而已,我等你,现在飞机那么方便,想你的时候就去青海见你。”   “真的么。”乔宜呐呐质疑。   季书辞承认,他有点口是心非,却还是按下不舍,说出了真实想法:“当然。如果我的女朋友只能在家庭和事业之间二选一,那一定是我这个男朋友的失职。”   他伸手覆上她的发顶,温柔摩挲:“书房的书架上有一本肖申克的救赎,里面说,有一种鸟是永远也关不住的,因为它的每片羽翼上都沾满了自由的光辉。”   “乔宜,如果你身上的光辉因为我而熄灭,我会自责。”   *   下午三点,奶奶准时被推入手术室。   叶玉琢得知消息,第一时间赶到手术室,在奶奶被推入手术室前见到她一面。   奶娘十分激动,叶玉琢明白老人的心事,牢牢握住乔宜的手,连声说:“妈,你放心手术,我们在外面等你。”   手术做了整整四个小时。   三人在手术室外焦灼不安,几乎是数着每一分每一秒度过的。   叶玉琢得知乔宜要去青海省学习调研两年,对她寄予了希望,并且不经意的安慰季书辞,随时可以去青海探望乔宜。   季书辞则是傲娇的单手插兜立在一边,一声不发。   乔宜看着他又臭又冷的俊脸,真是无语到了极点。   对亲生母亲还这么高冷,幸亏这人长得帅,不然小时候要挨多少打啊。   从白天等到黑夜,手术中的灯光终于熄灭。   奶奶被推出来,主刀医生笑着说:“手术非常顺利。”   三人皆松了一口气,然而奶奶手术后正处于脑水肿期,术后还要输液一周,需要护理好,避免出现长期卧床导致的三大并发症。   叶玉琢得知两人已经在床前守了一天一夜没合眼,二话不说就把人赶了出去,“你们快回去好好休息,书辞,你也是的,快送乔宜回去休息,你也回家洗个澡换身衣服。我已经取消这两天的行程了,这几天就在医院专心照顾奶奶。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杨茹也叮嘱:“是啊,你们快回去吧,吃点饭,一起回去休息休息。这里有我和叶教授就够了。”   叶玉琢听到“一起”两个字,有一丝惊讶的看着杨茹。   乔宜在医院熬了一天,觉得身心俱疲,更别提季书辞已经熬了一天一夜。   见有叶玉琢在这里守着,两人便放心的回去了。   杨茹也自知说漏了嘴,故意要给两个人的关系加一把小火苗,等两人走远了,才笑着说:“叶教授,乔宜和书辞在一起住。”   *   奶奶颅内的淤血大部分已经被清理干净,但是淤血已经压迫到脑神经,造成损伤,国内的医疗水平不足以进行治疗。   手术结束后不久,神经外科便召集会诊,向叶玉琢提出了中肯的建议。   “瑞士的医疗水平比较发达,有很多世界顶尖的专家。建议你们去瑞士寻求相关的治疗。”   季书辞回家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便回到了医院。   叶玉琢将奶奶的病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   瑞士的气候、医疗都适合疗养,季书辞认为这个建议十分可行,只是奶奶年纪大了,必须有人陪同前往瑞士。   盛创科技正在融资的关键时刻,此时抽身而出,恐怕不太容易。   但是如果陪同奶奶去的人只能是自己,那么他也会二话不说抛下一切。   他是奶奶带大的,奶奶对他而言,比什么都重要。   季书辞没想太久,就被俞宁的电话打断了思路。   俞宁和温菱忙完公司的事情,和魏岱川一起驱车来医院探望沈奶奶。   叶玉琢接过鲜花果篮,请他们在病房外隔间的沙发上落座。   谈及奶奶的病情,季书辞脸上染上三分愁意。   俞宁拍拍他的肩膀:“奶奶会好起来的。只是……老人到了这个年纪,多少都会有一些病痛,去瑞士疗养也是暂时缓住病情,至于之后,你也要做好心理准备。”   俞宁的话说的委婉,却十分现实。   季书辞被沈奶奶照料长大,自小情分重过一般的祖孙。   当一直为自己遮风挡雨的怀抱轰然摇摇欲坠,一时间确实有些难以接受。   季书辞消化了下,点点头:“我明白。”   魏岱川说:“奶奶去瑞士,也需要有人陪同,你不会真的要抛下公司,远走瑞士吧?”   季书辞眉头紧皱,没有立刻回答。   “这怎么能行?盛创科技离不开你,你可是大家的主心骨。”温菱忍不住说。   病房里突然传来一阵嘈杂。   季书辞听到一丝声音,立刻站起来,走向病房。   奶奶不知何时已经醒来,听到外头隐隐约约的议论声,又听到“瑞士”的字眼,立刻抗拒起来。   “我不去瑞士!”   老人刚摆脱昏迷状态,情绪不能突然激动。   季书辞忙倾身抱住她,稳住她的情绪:“不去,奶奶,我们哪都不去。”   叶玉琢也快步走来:“怎么刚出去一会就……你们聊什么了!”   温菱想上前解释,俞宁一把拉住她,用眼神制止了。   魏岱川凑过去小声说:“书辞和他妈妈有天大的矛盾,也终究是一家人,终究是亲生母子。咱们这些外人插手,只会越帮越乱。”   温菱愣住了。   以往她也是这么想的,以为不主动掺和季书辞的家事,会对两人的关系更有好处。   可是看到乔宜的所作所为,让她深深的怀疑以往自己的想法。   是不是她一直以“外人”的身份自居,才无法成为季书辞的“家人”?   护士给沈奶奶打了镇静剂,输上了葡萄糖。   沈奶奶靠在病床上,有气无力的说:“书辞和乔宜你们都有各自的事业,陪我一个老婆子去瑞士做什么?我不要你们任何人陪,我自己也不去!老话说落叶归根,我就算死,也要死在东市……”   “妈!你说的什么话。”   叶玉琢眼泪盈睫,阻止她说下去。   温菱目睹全程,指尖狠狠嵌入掌心,她心下一横,不顾俞宁的阻拦,从他身后站出来说:“书辞、叶阿姨,我愿意去陪奶奶去瑞士。” 第67章   叶玉琢端详了温菱几秒。   她只知道温菱是季书辞的同学兼创业伙伴, 现在看来,她对自己儿子的心思没那么简单。   季书辞听了,也有些出乎意料, 只淡淡说:“温菱,这不是开玩笑。”   她正在职业黄金期,突然停掉事业, 去瑞士两年,这份恩情太重, 他受不起,也不打算受。   温菱试图解释:“瑞士大学有一门人工智能课程享誉国际, 我早有打算去瑞士休假放空自己,再精进一下学业。这次陪奶奶看病, 我一举两得。”   她希冀的目光望向季书辞,只要季书辞开口同意,她可以抛下国内的一切。   季书辞根本没有思考这件事的可能性,张口道:“你不要冲动。”   “温小姐,这不太合适吧?”   叶玉琢活了几十年, 片刻的功夫就看明白温菱的弯弯绕绕。   她浅笑着开口:“奶奶去瑞士疗养毕竟是我们的家事,虽然温小姐热心帮助, 但陪老人疗养是个费心费力的事情,若是自家人, 受苦受累都是尽孝,都是应该的。让温小姐去, 我们一家人心里过意不去,也无以为报。”   这番话说得委婉, 言外之意便是, 你是个外人, 没有理由陪奶奶一起去。   温菱脸色发白,抿了抿嘴唇,没再说话。   季书辞沉默了,不可否认,叶玉琢一言道出了他想说的话。   他顿了顿,冲温菱点了下头:“心领了。”   温菱勉强回了一笑。   叶玉琢又说:“这次去瑞士疗养,我会陪奶奶去,就不用你们这些年轻人费心了。”   她看向季书辞,语带愧疚:“我已经辞去了国外学校的职位,这些年在国外忙也忙够了,以后就在国内教教书。这两年就先陪奶奶去瑞士疗养。”   季书辞听完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叶玉琢说了什么。   她要舍弃曾经她极其看重的事业——比亲生儿子还重要的事业。   酸涩涌上心头,季书辞喉头微动,侧过身躲开她饱含歉意的目光。   这份适当的舍弃,倘若早来二十年,该有多好。   安抚好沈奶奶,季书辞叫温菱出来一下,有些话对她讲。   医院的小花园里阳光明媚,三三两两的病人穿着病号服在花园里慢慢悠悠的散步。   季书辞找了一处长椅,递给温菱一杯咖啡,“坐吧。”   *   乔宜一觉醒来,已经日晒三竿。   昨天从医院回来,季书辞非让她好好休息,睡一觉补足精神再去医院。   她订了八点的闹钟,没想到太劳累,直接睡昏了头。   乔宜看了眼时间,忙爬起来,草草洗了个脸,连早饭也没吃,就拿起包冲到了医院。   只是,没想到刚走到医院小花园,就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   乔宜下意识想要装作没看到,毕竟,温菱的事情应该季书辞自己解决。她应该信任季书辞。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心头咚咚直跳,脚下根本迈不动步子。   她真的很想听听季书辞的真实想法。   不远处,季书辞斟酌着开口:“温菱,你是一个非常的专业、非常优秀的学者。我必须承认,在很多方面,从人生轨迹到专业所学,我们确实有很多的共同话题。”   “也许我接下来说的话有些失礼。但是,请你明白,这并不意味着,我一定会爱上你。我离开斯坦福时,puling教授曾对我说过几句教诲——爱情不像AI,AI的每一项数据、每一行代码都能精准计算,得出结论。爱情是没有原因、无迹可寻的,就像我遇到乔宜、爱上乔宜。我从未想过会出现这样一个人,让我发生如此大的转变,变得会设身处地为她着想、为她的快乐感到快乐,为她的难过感到难过。虽然我之前从未经历,但我能确信,这就是爱情。”   季书辞很少一次性说这么多话,温菱和他相识多年,也从来没有见他打开心扉谈过所思所想。   既然如此,温菱也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可是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不觉得,以前的那个季书辞更加理智,更加知道自己追求的理想是什么吗?”   “这并不冲突。以前我的理想很狭隘,只追求AI如何造福人类,直到遇到乔宜,她让我明白了AI有更加广阔的可能性,AI不仅可以惠及人,也可以惠及更多的生物,助力人和自然的和谐相处。我想,这比我原先的理想更加高尚。”   季书辞敛去笑容,严肃的说:“温菱,我是怎么样的人,没有人比我自己更清楚。”   “我确实和以前不一样了,那是因为,我们大家长大了,我、俞宁、魏岱川、你,都在不同的人生轨迹上行走着。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温菱没想到,季书辞会说出这样一段话。   他是对的。   回国的两年时间里,他变化很大,不再是那个只会做科研的AI机器,而是成为了一个有人情味儿的真真正正的人。   也许所有人都在向前走,只有她一个人还停留在原地。妄想着那个早已不在原地的他。   季书辞看着她,站起身,说了最后一句话,“如果你愿意,以后我们还是永远的朋友、并肩作战的战友。”   乔宜听到这里,两行泪不受控制地落下来。   关于温菱,一直以来,季书辞从来都没有向她解释过什么。   她以为季书辞不明白女孩子的心思,没想到原来他都明白,也一直在默默的用行动证明着,他爱她这件事。   于是,季书辞沿着鹅卵石小径走出花园的时候,乔宜突然从花坛的侧面跳出来,抱住了他。   季书辞怀里冷不丁跳进来一个人,他条件反射的稳稳抱住她,然后下意识的问:“你都听到了。”   乔宜红着脸点点头:“不过,我可不是故意偷听的啊。我是刚刚走到这里,无意间听到的。”   季书辞轻笑,没有拆穿她:“不是让你多睡会,怎么这么早就睡醒了,吃饭了没?”   “没有。”乔宜出门的着急,被他一问,真觉得肚子有点饿。   季书辞冲不远处的医院餐厅扬了扬下巴:“我也还没吃,一起去吃点吧。”   *   “什么?叶教授要停下工作陪奶奶去瑞士?”   乔宜咬了一大口包子,噎在嘴里。   她的偶像、鸟类生态学开山鼻祖,竟然要从学术界退隐了?   季书辞在豆浆里加了一勺糖,缓缓搅匀了,才轻轻推到乔宜面前:“不是停下,是辞去了美国的教职,先陪奶奶去瑞士养病,以后都在东大搞搞研究,带带学生。”   “太好了,”乔宜咽下包子:“那以后就能经常见到叶教授了。”   她看了眼季书辞,低下头搅豆浆,唇角一点一点扬起,喜不自胜。   还有半句话她没说。   以后他的妈妈就能陪在他身边了。   季书辞那是那副神色淡淡的样子,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心里有多高兴。   虽然他还没有全身心的接纳、原谅叶玉琢,但是她能做出这个决定,已经拿出了莫大的诚意。   而他,又有什么理由,还在两人之间垒起冰冷的城墙呢。   乔宜咬了咬嘴唇,还是忍不住开口:“季书辞。”   “嗯?”   对面的男人抬眸,眼神懵懵的,配上蓬松发顶的一撮卷翘呆毛,竟然有点可爱。   “你以后不要和叶教授生气了。”   乔宜理直气壮的说:“一个是我男朋友,一个是我的学术偶像,我夹在中间,很难办的。”   季书辞被她逗笑了,薄唇微扬:“知道了。”   “那你这是答应我了?”   乔宜脸上绽开一抹笑,眼里仿佛盛着两汪星光:“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   虽然论文答辩已经过去了一个月,但是乔宜的毕业典礼始终没有举办。   在众多毕业生的翘首以盼中,东大教务处终于发出公告通知,将在7月10日在东大的体育中心举行盛大的毕业典礼,届时邀请全体毕业生出席。   消息一出,鸟类生态专业的微信群炸开了锅。   “终于等到毕业典礼了,再不办我博士都要毕业了。”   “呜呜呜可惜我在帝都回不去,社畜太难了”   “我在魔都也回不去,大家伙记得帮我们这些社畜多拍点照片视频啊。”   “能出席毕业典礼的同学报一下名字,我这边做个统计,大家能来都尽量来啊”   班长一说话,下面发了一溜的“收到”。   乔宜的工作地点就在东市,随时都能回母校东大,7月10号那天向研究所请了一天假,专程去参加毕业典礼。   乔宜硕士毕业,没有读博士的打算,也就意味着,这是她人生中最后一个毕业典礼,意义重大。   考虑到这一层,乔宜专门打电话问了问刘宜兰,要不要来出席她的毕业典礼。   从逢水镇到东市,坐高铁十分方便,再加上乔宜已经工作了,刘宜兰也觉得应该来看一看女儿。   得知刘宜兰要来参加乔宜的毕业典礼,沈奶奶和叶玉琢盛情邀请乔宜带她来家里坐坐。   沈奶奶去瑞士的日子定在七月中旬,一去就是两年,期间疗养用药,可能没法经常回国,沈奶奶又对乔宜十分喜爱,想在去瑞士之前见一见乔宜的妈妈,两家人把乔宜和季书辞的事情定下来。   刘宜兰听了,表示可以两家人一起坐坐,至于订婚,倒是不急,等她来了看看情况再说。   于是顺理成章的,刘宜兰在毕业典礼前一天来到东市,毕业典礼当天,两家人一起到东大,庆祝乔宜的毕业典礼。   关于毕业典礼这一天该怎么过,李蕊含早就翻遍了小红书,提前准备了两条白色连衣裙,非要和乔宜一人一条,说是穿白裙子拍闺蜜照特别好看。   乔宜无奈只好穿上,在裙子外面套了蓝色学士服,脚上配了一双黑色高跟一字凉鞋,整个人挺拔又优雅。   毕业典礼先是校长致辞、然后是优秀毕业生代表上台发言。   林措北作为计算机学院的优秀毕业生代表,缓缓走上礼台,进行演讲。   林措北讲的抑扬顿挫,乔宜打开手机,给他拍了好几张照片。   李蕊含抱着手机回父母的消息:“他怎么还没讲完呢,我爸妈都到等候区了。”   今天很多父母来出席孩子的毕业典礼,学校统一设置了等候区,供家长小坐休息。   林措北足足讲了二十分钟,把下面心急火燎想放飞自我的毕业生们讲的昏昏欲睡。   演讲结束,主持人上台,宣告请全体硕士博士毕业生作为代表上台,由校长亲自为她们拨穗。   乔宜吐舌:“幸好只给硕博拨穗,东大本科生几万人,足够校长拨到手抽筋啊。”   李蕊含笑的乐不可支:“谁说不是,不过这种都是轮流的,今年给我们拨穗,明年就轮到给本科生拨穗了,不过是选几个本科生代表。”   穿着学士服的毕业生们排成长队,陆续走上典礼台。   与此同时,诺大的体育中心的东南角,音乐专业的学生乐团开始演奏,乔宜听过这首歌,是歌曲《纪念册》   “再见了相互嫌弃的老同学,   再见了来不及说出的谢谢,   再见了不会再有的留堂作业,   再见了我留给你毕业册的最后一页……”   青春悠扬的歌曲响彻整个体育中心上空,一群白鸽在典礼台两被齐齐放飞,伴随着漫天的白色氢气球,白鸽展开雪白的翅膀翱翔在蓝天,象征着毕业生们远大的理想和美好的未来。   同学们跟着歌曲哼唱,眼眶不由得湿润了。   和师长、同学的分别就在眼前,不舍情愫涌上心头,眼睛也不知不觉的模糊了。   乔宜在东市上学,毕业了在东市就业,将来也会一直生活在东市。   因此,离别的难过对她而言,并没有那么强烈。   她本以为自己今天不会哭的,没想到看到昔日同学一张张熟悉的面孔,看到导师慈爱的面孔,一想到将来不能朝夕相处,见一面都会变得很难,伤心和不舍纷纷涌至心头,眼前竟然不自觉的模糊了。   她鼻头一酸,抱住李蕊含,带着哭腔大声说了句:“蕊含,毕业快乐!”   李蕊含常常自诩是从不落泪的钢铁直女,此时也眼泪哗哗的,抱着乔宜,泣不成声说:“祝我们毕业快乐!”   导师吴朋站在一片哭声里,无奈的扶住额头,低声跟院长说:“您说的没错,咱们院的学生一向多愁善感,每年毕业典礼都得哭的水漫金山。”   院长看他一眼:“看吧,我就说今年也会水漫金山的,你还不信。吴教授啊,你还是太年轻咯。”   林措北站在计算机专业的毕业生方队里,一回头就瞅见乔宜和李蕊含抱头痛哭,惊讶的说:“不是吧,这大喜的日子,哭什么呀,小乔!李蕊含!憋哭了!”   这一声喊声把周围的学生都逗笑了,导师吴朋见学生们破涕为笑,也赶紧安抚:“行了行了,都不许哭了啊,老师和学校就在这儿,不会跑的!你们想我们了,就随时回家看看!”   拨穗环节开始,等候区的家长们也纷纷起身。   校长为毕业生拨穗的时候,台下会有专门的摄影师为毕业生拍一张拨穗照片,拨穗结束,学生就能自由活动了,可以和家人们在典礼台前的大草坪上拍照合影。   乔宜拨完穗,家人已经在大草坪上等着她了。   刘宜、奶奶、叶玉琢都来了,就连季书辞也专门请假前来,手里还抱着一束粉色色玫瑰,等她已久。   今天很多同学的家长因为工作原因无法到场,乔宜是幸运的,她爱的人和爱她的人都在,都可以现场见证她重要的时刻。   季书辞穿的很正式,一身藏蓝色斜纹西服,□□色窄领带。手上还带着那枚环志情侣戒指。   见乔宜走下典礼台,季书辞迎上去,将玫瑰花束献给她:“毕业快乐。”   乔宜接过玫瑰抱在怀里,低头深嗅了一口,甜甜笑了:“好香啊,谢谢。”   今天很多家长都给学生带了鲜花,所以这束玫瑰并不突兀,只是两人俊男靓女的组合太吸引眼球,惹得学生和家长纷纷侧目。   季书辞自然而然的牵住乔宜的手,走向草坪,乔宜扑上去给刘宜兰了一个大大的拥抱:“妈,我毕业啦!”   刘宜兰看着一身蓝色学士服的女儿,眼里是满满的喜悦和骄傲。   大草坪上有很多东大的标志logo,乔宜挑了个一处“IDNU”的标志,让季书辞给她和长辈们拍照。   沈奶奶也高兴的合不拢嘴,拉着叶玉琢和乔宜合拍了好几张才过瘾。   叶玉琢的出现让鸟类生态学专业的学生们分外惊喜,纷纷过来问能不能和叶教授合影,叶玉琢都一一微笑着答应了。   和长辈们拍完合照,林措北、姚希也拨穗结束,过来找乔宜拍照。   乔宜把相机往姚希怀里一塞:“帮我们拍张照片吧。”   说着,拉着季书辞站在了IDNU前,怀里还抱着那束粉色玫瑰。   季书辞一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两人姿态亲密,神情皆是喜悦的。   姚希是学新闻的,摄影技术是专业的。   她找了几个角度,发现镜头里的俩人怎么拍都好看,根本就不挑角度。   拍了几张,姚希建议乔宜脱掉学士服,穿着里面那条白裙子再拍几张。   没想到这么一来,效果出奇的好。   女孩子白裙飘飘,配上一双黑色高跟凉鞋,整个人纤细优雅。旁边的男人西装革履,身形高大挺拔,两人怀里还拥着一束粉色玫瑰,谁看了不说一句绝配。   林措北凑过来看了看取景框,夸一句:“我季神真帅。”   姚希瞪他一眼:“你怎么吃里扒外呢。”   林措北忙改口:“郎才女貌,郎才女貌。”   连拍了十几张,姚希觉得可以了,冲两人示意,OK了。   乔宜笑的脸都僵了,一手抱着玫瑰花,一手揉了揉僵硬的脸颊。   丝毫没注意到身旁的季书辞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然后……缓缓单膝跪地。   乔宜转身看到他跪下,脑子有点没反应过来,待回过神,惊喜地后退了半步,抬手捂住了嘴巴。   她大概猜到季书辞想要干什么了。   季书辞没让他失望,纵使从她惊喜的表情里,看出她猜到了接下来他要做的事情。   还是勾唇浅笑,认真地问她:“这位穿白裙子的女孩子,你愿不愿意戴上这枚戒指,成为我的妻子?”   季书辞去过这世界的许多地方,听过许多国家的语言,读过很多领域的著作,也查阅过很多期刊的文献。   该怎么去爱,书中从未记载。   他曾经历过许多高朋满座的盛大,也曾被欢呼和沸腾围绕,眼前的小小毕业典礼,实在算不上什么大场面。   可从他看到乔宜的那一刻,心里却也和这盛况一样,如斟满的红酒一般,充盈得快溢出来。   周围的人群都欢呼尖叫起来,许多同学家长老师一起围过来,一起见证今天的双喜临门。   刘宜兰和奶奶、叶玉琢也都站在旁边,脸上笑意融融,乔宜不知道季书辞是用什么理由怎么说服刘宜兰的,嗔怪的埋怨:“妈,你怎么也瞒着我。”   周围满是欢呼,雀跃,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悦的笑容。   白鸽在绿地上空盘旋飞舞,呼朋引伴。   她的好友们拥簇过来,拍手催促:“答应他!答应他!”   一切都是最美好的时刻。   面前,英俊的男人单膝跪地,手里是一枚熠熠生辉的戒指,他举着戒指,虔诚的望着他,目光澄澈而坚定。   乔宜攥着毕业证书,缓了缓呼吸。   漫天爱意里,季书辞听到她轻声说:“我愿意。”   ——end——   作者有话说:   完结撒花~   这本断断续续更了两年之久,今年因为工作原因,需要参与基层抗疫工作,所以常常断更,和各位读者说声抱歉,也向那些一直支持的读者说甚感谢。   番外共三篇,分别为青海追妻记、婚礼记、育儿记,后续会更出来,希望大家食用愉快。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