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我要这千亿嫁妆有何用》作者:颜碎   简介:   婚纱礼服设计师VS王室御用珠宝商   明艳娇俏大小姐VS白切黑心机大佬   文案1   作为香江地产大亨最宠爱的孙女,陈棠苑的嫁妆是一块地。   换句话说,谁娶到她,谁就能得到这块地的开发权。   手握“财富密码”的陈棠苑却并不开心。某天,她在老爷子墓前哭诉。   ——他们费尽心思追求我、接近我,不过是为了那份千金难买的嫁妆,根本分不清谁是真心,谁是假意。   ——如果你能听到我说话,不如即刻变一个合意的孙女婿出来,这样大家都省心。   许完愿再抬头,眼前真的出现一个男人的身影。   陈棠苑:?   这人谁?   *   后来,家族的催婚愈演愈烈,她决定在步入联姻的坟墓前,与这个男人纵情玩乐。   陈棠苑一手攥着他的领口,将他扯得俯身下来,在他耳边说道:“What happens in Paris,stays in Paris.”   (在巴黎发生的,也只能留在巴黎。)   “我不需要你负责,能明白吗?”   庄律森撑在墙面上的右手紧握成拳,努力克制住乱涌的迷情。   她只想要一晌贪欢,可他要的却是一生一世。   平复下思绪,他缓缓回道:“我理解陈小姐从小受西式教育,对这些不太在意,可是我,很保守。”   离开前,他吻了吻她的手背。   “晚安。”   文案2   香江地产界近期时常能听到一个人的名字。   听闻他年纪轻轻就能代表欧洲大集团来与大佬们谈判,气质矜贵,出手阔绰,却身份成谜。   某日会面,相谈甚欢的合作伙伴分享了豪门八卦一则:   ——庄先生初来港城,有所不知,这块人人垂涎的黄金地段其实算是本埠一位大小姐的嫁妆。   ——我看庄先生也是年轻有为,英姿不凡,不是没有机会参与竞争。   ——要不是我儿子不够生性,要是我再年轻个二十岁,我都想自己上场了。   庄律森不以为意地哂笑:“长见识了,要不是我早已有心上人,我也想上场了。”   后来,庄律森怀里揽着陈家大小姐再次出现。   合作伙伴:?   不是说早已有心上人?   *   他也是旁人眼里遥不可及的岭上月,却甘心在她面前俯首称臣。   【食用指南】   1 .其实是一个单向暗恋,步步为营追女神的故事,外加一点豪门争产狗血。   2 .全程1V1,SC。   3 .背景架空城市,和谐世界,无原型。   内容标签:豪门世家情有独钟因缘邂逅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陈棠苑,庄律森┃配角:-┃其它:港风,豪门   一句话简介:单向暗恋,步步为营追女神。   立意:不赌为赢。 第1章 、纵情四海   ◎陈家破产了?这位大小姐怎么需要酸溜溜地羡慕起别人?◎   港城的夏季总是来得轰轰烈烈。   一场午后的暴雨突如其来,挟着狂风卷落街道两旁的乔木叶子,路上行人惊呼着快步奔行,四下避雨,将落在地上的花叶踏出一片狼藉。   高奢珠宝品牌门店里,陈棠苑对着落地镜拨了拨栗色卷发,露出一截白皙修长的颈部。   在她线条优美流畅的锁骨中央,装饰着一条玫瑰金锁骨链,小巧的孔雀绿石点缀中央,周边密镶的一圈细钻在灯光下闪着莹润的光泽。   SA在一旁十分卖力地称赞:“陈小姐肤色这样白,搭孔雀色珠宝真是别致,这个款式虽然简单,但适合佩戴的场合一点都不少呢。”   陈棠苑从镜子里朝那位热情的SA看了一眼,笑笑没说话。   有其他相熟的SA连忙开口打圆场:“陈小姐品位比我们好得多呢,能入得了眼的,自然是好东西。”   商场里有些资历的奢侈品导购都知道,陈家这位大小姐挑东西很有自己的眼光,不喜欢也不需要听导购的推荐与恭维。   因此服务这位陈小姐也相当容易,只需要安静陪同,开单刷卡,为她递上签字笔。   但不得不说,陈小姐对自己的品位有自信再正常不过,她的确轻易能从一排款式各异的物件里一眼挑中最衬自己的那一款。   审美与气质真是要自小靠砸钱堆出来的。   手袋里的手机铃声轻快地响起来,陈棠苑的目光从镜子里收回,拿出手机扫了一眼屏幕。   电话是麦家二少爷打来的。   陈棠苑盯着跳跃在屏幕上的姓名,无奈地皱了皱眉。   前脚才在商场里与麦家小姐偶遇,后脚她便向她哥打小报告,让他来刷存在感了,时机真够恰当的。   她犹豫片刻,还是滑下接听键。   麦二少爷的声音爽朗又殷勤:“大小姐,我刚好在寰球百货附近,外边正下大雨,让我送你回去吧?”   嗯?外面下雨了?   陈棠苑下意识瞟了瞟门外。   工作日的下午四点,高级商场里逛街的客人步履闲散,珠宝店内音乐轻缓,地毯柔软,香氛馨和,同样不会被户外的艳阳或暴雨影响。   “不需要。”陈棠苑回绝得很干脆,“你觉得我会没有司机?”   “当然,如果是陈大小姐的话,相信全港男人都乐意为你效劳。”麦少爷被冷硬拒绝,也不恼,好脾气地笑着,“不过我一定是最称职的那一位,只要陈小姐有需要,随时可以找我。”   这些港城大家族的公子少爷们,为了向她献殷勤真是浑身解数,身段放到这么低。   恭维的话陈棠苑早就听到腻烦,连翻白眼都嫌费事,直接挂断收线。   不过,外面居然下雨了啊,今晚要回陈家大宅吃饭,迟些堵车就不好了,她不喜欢迟到。   陈棠苑顿时没了什么闲逛的兴致,纤白的手指在颈间的孔雀石上抚了抚,抬眼说道:“就这个吧。”   刷卡的间隙,陈棠苑拨了个电话给江司机。   电话那头,汽车喇叭的刺耳声响成一片,江司机十分抱歉地解释:“大小姐,外面突然下暴雨,街口出了场车祸,我被困着暂时还出不来。”   江司机被她差去旺角的酒楼打包蛋奶酥。   外婆爱吃这个,今晚回大宅,她特意带去孝敬老人家。   老街道车杂路窄,被堵住是够要命的。   陈棠苑噢了一声,也没有办法,更不愿给麦少爷当车夫的机会,只能老老实实等着,坐在珠宝店的贵宾接待室里喝茶。   挂了电话,微信好友忽然炸开,下翻页面连连弹出新消息。   陈棠苑带着满头问号打开软件,聊天界面上,好友头像右上角的红标识显眼地亮了一长串,人人都在为她义愤填膺。   “陈玮芝真是够了,东施效颦,说的就是这种人。”   “陈玮芝也好意思自称第一名媛?苑苑,这个头衔,我们只认你好吗。”   “陈玮芝要去巴黎学珠宝设计?苑苑,她学你学到这份上也是绝了,要是砸钱就能上圣马丁,花多少她都愿意吧?”   陈棠苑迷茫了一阵,不知道她这个小表妹又作了什么妖,引起众怒。   直到她刷出陈玮芝的最新朋友圈,才终于破了案。   陈玮芝:【生日这天最大的惊喜——VOGUE为我做的成人礼专访今日出街啦!虽然主编已经给我寄过样刊,但刚刚又特意出门去买了一本,仪式感必须有。   不愧是妈咪专程从法国为我请来的造型团队,这个LOOK是不是很梦幻?】   配图是一张时尚杂志的当月封面海报,陈玮芝穿着宝蓝色纱质礼服,头戴粉色钻石皇冠,翘着脚斜坐在欧式软沙发上。   访谈标题明晃晃写着:第一名媛?我的身份不止如此。   陈棠苑:“……”   从小大到,这个小表妹就像陈棠苑的复制版。夸张点说,简直是处处以她为参照物成长起来的。   所以陈玮芝今天上VOGUE封面,其实也不算令人意外。   陈棠苑18岁那年,港城所有媒体杂志都想邀她来做一期成人礼专访,意在窥探这位城中第一名媛的奢靡日常。   陈棠苑本人很不喜欢这个带着噱头的称号,也不乐意成为他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在各方盛情之下,也只接受了VOGUE的邀请。   VOGUE给她的排面也很大,母公司大方拿出自家珠宝、高定藏品供她做造型选择,全球21个市场,25个版本的当月封面都是她。   陈玮芝穿得起高定礼服,请得到顶尖造型团队,搞得定VOGUE中国主编,但也仅此而已。   陈棠苑并无所谓,还十分大度地为她点了个赞。   什么第一名媛,她根本不稀罕,谁爱当就由谁去当。   *   话虽如此,陈棠苑还是带着点猎奇心想去看看访谈内容。   寰球百货里开着一家独立书店,为了盈利,自然也会售卖畅销书与报刊杂志。   陈棠苑慢悠悠地晃过去,果然看到她表妹的大海报竖在店门外的宣传架上,高级铜版纸透着玲珑光泽。   装帧精美的杂志被摆放在纸搭粉色城堡上,迷你轨道灯的光束落下来,流光熠熠,映得封面上陈玮芝的俏脸优雅高贵。   至少在宣传物料的排场上,的确是做足第一名媛的势头。   这样铺张的梦幻氛围对路人也的确受用,每一位踏入店内的客人注意力都会被展示架吸引过去,好奇驻足。   谁又不对上流圈子里营造出的珠光宝气感到好奇呢。   很快,书店内的顾客几乎人手拿着一本。   陈棠苑也打算上前拜读一番,才要伸出手去,却有另一个人比她动作更快,先一步取过架子上的最后一本杂志,站在原地翻阅。   陈棠苑:???   竟还挺抢手。   陈棠苑意外被人截胡,顺着那只捧着杂志的手慢慢向上望去。   那人肌理匀润的手腕被鸦黑色镶钻袖链平整地拢着,袖口下露出半截玫瑰色表壳,隐约可以辨出是江斯丹顿的纵横四海。   再往上,是系得一丝不苟的暗蓝条纹领带,修长的颈部从妥帖收紧的衬衣领口里延伸出来,然后是喉结,然后是线条硬朗的下颚。   英气的侧脸在射灯映衬下泛着矜贵与锋锐。   陈棠苑只当对方是随手拿起来一看,想不到他竟还认真地翻起内页访谈来。   从她偏头望去的角度,可以看到他下敛的眉眼冷峻深邃,纤长的睫毛在眼底落下浓密的阴影。   饶是见惯了中西各式的俊朗面容,陈棠苑也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的外形实属极品中的极品。   担得上一句“皎如玉树临风前”。   就是这品位着实令人遗憾,竟然对着内页的粉红泡泡公主造型看得目不转睛。   “不好意思,请问这本杂志你要买吗?”陈棠苑犹豫了一下,轻声开口。   对方闻言转头,淡漠的眼风扫过来,目光却在触及她俏丽明艳的五官时,骤然变得生动。   庄律森意外地望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女子,眼底掠过一层波澜。   若非她的妆容与扮相都比4年前更加得体精致,嗓音里也多了几分清雅成熟,他几乎要以为,这不过是又一个与她有关的梦境。   此番来港,他早就预想过会见到她,毕竟她的家族做的就是地产生意。   但他还不知道该以怎样的姿态与身份去出现在她眼前,更没想到会在这里与她偶遇。   庄律森怔了怔,低头去看自己身上的Charvet衬衫。   还好,这身打扮也不算太糟。   陈棠苑早已不记得他,见对方没什么反应,换了副表情与语气,可怜巴巴道:“我期待这期杂志很久很久了,专程搭车出来买的,如果你不是很需要的话,可不可以让给我呀?”   通常只要用上这样的语气,身边朋友无论男女,几乎没有不妥协的。   但那人只是默然注视着她,漂亮的眼眸里暗潮涌动。   陈棠苑不由有些挫败。   随后又注意到他衬衣袖口上绣着的英文缩写,不禁猜测,这个衣饰不凡的陌生男人是个外国人也说不定。   于是她再次开了口:“So can you understand Chinese?”她试探着问,“Cantonese?or Mandarin?”   “给你吧。”   庄律森终于回过神,压下电光石火间的种种闪念。   看她欢欢喜喜地接过,又忍不住多问:“这个人是谁?”   陈棠苑拧拧眉。原来他听得懂中文,那还半天不理她,是不是太失礼了。   不仅如此,还来向她打听陈玮芝是谁,这不仅是喜欢看,还想去勾搭一番的意思?   若是被她小舅妈知道,有这样的男人甘做她女儿的裙下之臣,怕是要嚣上天。   “她呀?第、一、名、媛嘛。”陈棠苑点着封面上的四个大字,“城堡里的公主,全港女孩的梦想。”   “全港?”庄律森重复着这个字眼,“所以也是你的?”   “啊?”陈棠苑愣了愣,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问。   不过算了,今天陈玮芝过生日,就让她在爱慕者心里形象光鲜些。   “当然啦,不然我为什么会如此期待这期杂志,谁不渴望成为这样含着金钥匙出世的富家千金呢。”   庄律森的第一反应是:陈家破产了?这位大小姐怎么需要酸溜溜地羡慕起别人?   转念又知道不对,他才与恒业地产的人有过接触,这个港城地产巨头也并没有易主。   陈棠苑没再理他,扭头去结账。   庄律森也拿着先前挑好的书跟过去,排在她身后。   只是这样静静注视着她纤妍的背影,都足以令他心跳加速。   半是紧张,半是雀跃。   如今他总算够格靠近她身边。   尽管早已爬出深渊,身处光明,可他仍旧觉得她浑身上下徘徊着无法企及的光。   感受到来自身后的炙热视线,陈棠苑又扭头看了他一下,目光旋即落在他准备要买的书籍上。   加缪的《异乡人》,还是法语版。   拿得起这本书的人,和对着陈玮芝的靓照看得一瞬不瞬的男人,居然可以是同一个?   陈棠苑心中不禁一阵骇笑。心想:我仿佛看到有人在装逼。   她的神情里满是讥诮,却依旧可爱。   庄律森顺着她的目光看到自己手里的书,微微挑眉,勾起唇角温和地问:“这本也需要让给你吗?”   “不需要。”   陈棠苑露出面对向她示好的异性时一贯的冷淡,转回头,留给他一个高傲的后脑勺。   作者有话说:   这里是一位被港风虐文虐惨了的新人,自产粮写一篇不是很港,但很甜的故事仔~~~   卑微地蹲一蹲评论和收藏。(一个迫切想要得到鼓励的小透明疯狂打滚卖萌中   隔壁预收文案,欢迎戳专栏收藏呀~~~   1   许星星有一个不成文的人生原则:   不当医生;不嫁医生;不交医生朋友——反正最后结局也是失联。   直到有一个颜正条顺的医生学长摆在她眼前……她动摇了。   许星星伸出试探的小爪子:   “学长,你觉得你将来有没有可能像鲁迅先生那样,弃医从文?”   沈彦屿很认真地想了想:   “应该不会,既然已经选择这个职业,就不会轻易放弃了吧。”   许星星听完表示遗憾。她想,那我们没戏。   2   几年后再见面,她直直地扑进他怀里,仰起头,哽咽着说道:   “沈彦屿,你不要放弃当医生。”   明朗元气少女VS表面正经老干部   【小剧场1】   沈彦屿决定转儿科方向的时候,所有人都来劝他三思再三思。   儿科医生,穷且累,心要细,事最多,是个绝对的苦差。   他小心翼翼来询问她意见,还没想好措辞,她却率先开了口。   许星星:“我批准你当儿科医生。”   沈彦屿:“为什么?”   许星星:“因为与患者年龄差距大,不容易擦出火花。”   沈彦屿:“你还需要担心这个?”   许星星在心里回答:别人都不支持你走的路,我支持你。   【小剧场2】   沈彦屿:“别的小朋友都很听医生的话,只有你这个小朋友,一点也不乖。”   许星星:“对呀,你治不了咯,这辈子都治不了我咯。”   ◎最新评论:   【完结了?我可以开始看了?!!】   【加油加油!俺是囤更党,期待早日完结~】   【希望能更新到完结!!!】   【作者这是不更了吗】   【等太太回来!】   【等你(?ω?)】   【颜颜把身体养好再说吧~等你回来哦】   【啊,我今天才发现大大给我发了几十个红包!你这么大方写文靠什么赚钱啊!!!!】   【多久完结啊?】   【才看第一章 觉得好棒呀,比牌行榜里的文都要好不少】   【下一章什么时候更新呢翻了无数次等更新超级期待】   【甜甜甜】   【作者写得真的不错,虽然这篇人气不高,但真的比很多文写得好!】   【真的写的好棒!】   【真的写的好棒】   -完- 第2章 、纵情四海   ◎老爷子极宠这个外孙女,其余几个孙子的待遇加起来都比不上。◎   回到陈家大宅的时候,家人们已经都到了。   汤姨领着她才进偏厅,身着丝光蔷薇粉短礼服的陈玮芝便欢天喜地地迎过来。   “苑苑姐回来啦!”   “芝芝,生日快乐。”   陈棠苑将一早就准备好的生日礼物递过去。   陈玮芝好歹同样是地产大亨陈启生的孙女,日常的吃穿用度都是最高标准,喜欢什么,只要能买到的,都不在话下。   因此给她买礼物总是很头痛,买贵的要被质问是不是看不起人,买中规中矩的要被说不上心。   其他表兄弟都是随手买包买表就能打发掉,偏偏整个家族这一辈只有她们两个女孩,稍微不够走心就要被阴阳怪气:“真是不把妹妹放眼里。”   听说陈玮芝申到法国的大学,陈棠苑这次挑的是Meron Heart的城市系列珠宝手链。   红白蓝三色细钻镶嵌的三个巴黎地标,被铂金细链扣着,日常而有趣。   Meron Heart是一个来自英国的新锐珠宝品牌,比较小众,陈棠苑在伦敦读书时就非常中意这个牌子的设计,每季的新款和节日款都要去挑上一两件。   毕业回国前,她甚至托人打听过,如何才能拿下代理权,把品牌开到港城来。   然而对方高冷回答:Meron Heart是梅仑集团旗下的子品牌,只开在梅仑百货里,也不单独对外授权。   只能作罢。   “哇,这条手链好得意哦。”陈玮芝当即拆了包装,把礼物戴在手上,“苑苑姐的品位总是这么好!”   陈棠苑笑道:“这个系列都很好看的,我自己也买了好几样。”   两人挽着手走到主厅,陈老太正坐在太师椅上喝茶,三个媳妇在她身边围坐着,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陈棠苑一一叫过人,叫到小舅妈的时候,对方眼皮也没抬一下,尖着嗓音怨道:“平时也不是爱迟到的人,怎么芝芝生日偏要来这么晚。”   这位小舅妈就是陈玮芝的母亲,最不好相处,也最喜欢阴阳怪气。   严格说起来,陈棠苑并不讨厌陈玮芝,她讨厌的是这个有些敏感神经质的小舅妈。   陈玮芝也不过是个被她操控的傻白甜傀儡。   陈棠苑好脾气地解释:“路上出了些意外,所以来迟了。”   范玉珍不打算罢休:“意外?若是人人都像你这样没时间观念,成间公司都停摆算了。”   “得啦,苑苑早就打给我解释过了,说是去如意酒楼买蛋奶酥,被堵住了。”陈老太轻轻拨着茶杯盖,“也不是故意的。”   汤姨也在这时候将打包回的蛋奶酥装在花纹精致的瓷盘里端过来,摆在茶台上。   陈老太看了一眼,朝陈棠苑笑道:“知道有蛋奶酥吃,我才特意泡了上好的临沧普洱候着。”   陈家手握港城最大的地产集团恒业地产。   恒业早年由做百货生意起家的陈氏夫妇共同创立,并发展至如今规模。   两年前陈启生过世,集团的管理权分由三个儿子共同打理,但遗孀陈梁崇娇由于继承到的股份最多,依旧是这个家族最大的幕后掌权人。   换句话说,家产在老太太手里还没有最后定数。   所以后辈们无论怀着何种心思,在陈老太面前都要毕恭毕敬。   老太太发了话,范玉珍立刻噤声,不耐烦地瞟了瞟笑意盈盈的陈棠苑。   自己女儿还贴在她身边乖巧地站着,也傻乎乎地跟着笑,一股小家子气。   分明阿芝才是今天的主角,华丽的衣裙,精致的脸蛋,妆饰闪耀,浑身上下完美挑不出瑕疵,可与衣着简单的陈棠苑一道站着,立刻生生被压过锋芒,怎么看怎么别扭。   好像一棵浮夸花哨的圣诞树对上一朵大卫奥斯汀玫瑰。   这个陈棠苑,真是不管什么场合,什么时间,都要跑出来抢风头,不知好歹。   陈老太需要控制血糖,点心不能多吃,也只有碰上孩子们都回来的时候,心情好,才偶尔放纵一下。   这会尝了一小块就罢了手,细细用绢帕拭了手,朝窝在沙发里打游戏的幺孙吩咐道:   “人都齐了,阿月,去把你兄弟们都叫下来吧。”   没一会,陈棠苑的几个表兄弟就吵吵闹闹着从影音室里显出形,穿着款式统一的鸟翼领礼服衬衫,鱼贯从旋转楼梯上方走下来。   个个身高腿长,傲气矜贵,随便哪一个拎出去都是港城名媛圈里上乘的择婿人选。   但陈棠苑从小与他们一道厮混,见多了他们上房揭瓦被外公打骂罚跪的惨状,如今就算长大,看着他们也依旧没有绅士滤镜。   *   在餐厅落了座,二舅舅看陈棠苑独自一人,奇怪问:“苑苑,你爸妈怎么没有过来?”   “哦,荷兰有位藏家想出幅油画,他们飞过去谈了。”   “这点小事还要亲自过去,底下养的都是废材?”范玉珍又开始阴阳怪气,“连家族聚餐都来不得,好像我们就很闲似的。”   陈棠苑展颜一笑:“小舅妈肯定是不闲,芝芝今天上VOGUE封面,风头出大了,舅妈在背后打点得几辛苦吧?”   言下之意,这个封面是范玉珍动用各方关系,出钱出力,死皮赖脸才求来的。   范玉珍被她说中,表情细微地变了变,又很快恢复闲态:“哪需要打点,我们阿芝是什么身份,肯赏面那个什么VO,他们求之不得。”   “也对,第一名媛的头衔摆出去,这期销量真是暴涨,我原本也想自己买一本支持一下,没想到好多男人看到芝芝的美貌,挪都挪不开眼,一下就买光了呢。”   范玉珍嗤之以鼻:“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陈棠苑想起下午在书店里偶遇的那个男人,在范玉珍嘴里成了癞□□,忍不住扑哧一声。   “没有呀,我倒也看到一个样子蛮不错的,一表人才,搞不好正是芝芝喜欢的类型。”   陈棠苑朝坐得端端正正,正在小口喝汤的陈玮芝夸张地说道:“没骗你,是真的很帅。”   陈玮芝不能说话,挺着脖子优雅地点了点头。   “可笑。”范玉珍哼了哼,“我们阿芝可不会这么没眼光,随便在路边碰到个男人就爱。”   这是在含沙射影陈棠苑的妈妈了。   陈妈妈是陈家两位老人唯一的女儿,当年在国外念书时,与偶遇的陌生人干柴烈火地相爱,却被父亲极力阻挠。   陈妈妈哪怕与父母断绝往来,也要跟对方登记结婚,甚至放话再也不回港城。   一直僵到陈棠苑出世,几人的关系才有所缓和。   所以老爷子极宠这个外孙女,其余几个孙子的待遇加起来都比不上。   桌上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范玉珍也意识到自己一时口快失了言,居然不小心在老太太面前暗讽她唯一的女儿,表情讪讪。   就连陈玮芝都慌得开口喊了一声:“妈咪。”   陈家是传统中式家庭,主张一家人热热闹闹,没有“食不言”那套规矩,餐桌上大家聊天很随意。   只有陈玮芝从小被培养成西式贵族淑女,一切礼仪都按最苛刻的来,吃饭当然也不能发出任何声音。   果然这一开口,范玉珍无处安放的眼刀就飞了过来,陈玮芝立刻垂下眼。   陈棠苑“呵呵”一声,正要回怼,有人跳出来打圆场。   三表哥喊了她一声:“话说苑苑,毕业了有什么打算?你今次回来,周围好多人都问起你,你不如提前表个态?”   又是这个话题。   陈棠苑没好气道:“需要表什么态,当然是先工作咯。”   “Fine.”三表哥耸耸肩,“看来有些竞争一时半会还没有结局。”   “说到这个,前几日谢家那位来谈生意,也在顺便替他儿子打听。”   二舅妈也笑道:“苑苑这个条件,能看上哪家公子,不要说外人,连我们自己都够好奇的。”   陈棠苑并不想聊这个。   那些人为什么想接近她,存的心思昭然若揭。   家族间的利益交换,于他们而言再正常不过,可以这样轻易摆上台面当笑谈。   爱情只是橱窗里漂亮却不实际的幻想,远没有一颗永恒之心钻石来得稳妥。   “为什么非是哪家公子,我也喜欢在路上随便捡个男人来爱,不可以吗。”   范玉珍又被暗戳戳呛了一下,尴尬笑笑。   今天是陈玮芝的生日,可是话题绕来绕去,最后又围着陈棠苑展开,真是作孽。   陈家人聚在一起,饭席上少不了聊生意。陈棠苑对地产没兴趣,专心低头对付她的膏蟹酿香橙。   “梅仑家族似乎有意进军港城百货业,最近从英国派了人来,四处拜访,想找合适的地产集团合作,联手拿地。”   “听说了,好像今天才从寰球吃了闭门羹出来。”   陈棠苑捕捉到“梅仑”这个关键词,一下来了精神,不动声色地竖起打听消息的耳朵。   梅仑百货居然想开来港城?   那她喜欢的珠宝品牌是不是也要一起来了?   “被拒绝也正常,他们不自量力,看中旧跑马场准备出让那块地,那个地方我们志在必得,有别人什么事。”   “所以他们也托人递了话来,想看看还有没有机会谈,不过那块地陆家一早就派了他们长子过来与我们接洽,梅仑这边倒是傲慢,家族的人一个没来,随便派个无名之辈来打前站,那还谈什么,一点诚意也无。”   “梅仑实力的确可以,不愁找不到合作方,不过人家倒是说了,就看中旧跑马场,其他地方都不考虑。”   “嘁,他们当这里是英国?由得他舞?”   陈棠苑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发现舅舅们对梅仑家族的意见一点不小。   陈家早年就是发迹于百货业,梅仑要要进军港城,能得到陈家的友善对待自然是最好的。本土实力再强,想要扩张海外也少不得向地头蛇低头。   被嫌弃成这样,不知是他们不了解行情,还是不走心,又或者是派来的人能力不行。   陈棠苑有心见一见梅仑的人,如果真的开不成百货,只开个Meron Heart不知道有没有戏。   实在不行,她就去外婆面前美言几句,牵牵线,舅舅们未必不会改变主意。   晚餐结束后,所有人下桌。   陈玮芝赶着与朋友去庆祝二场,男生们自然也各有各的活动,一个个溜得比兔子还快。   大人们还留在宅里开台打麻将,陈棠苑在牌桌附近磨磨蹭蹭,听他们聊完梅仑,换了新话题,转身准备去找陈老太。   老太太不在场,范玉珍又开始找茬,敲着牌开口道:“自己戴着几十万的项链,却给阿芝送个杂牌礼物,真是做得出来。”   陈棠苑脚步顿了一下:“Meron heart可不是什么杂牌,人家在非洲南部有自己的钻石矿区和开采公司……算了,跟乡下人解释不通。”   “你……”   范玉珍被踩到痛脚,气到扭曲,牌桌上的其余三人都暗暗发笑。   这个范玉珍,回回要挑事端,又回回被痛击,够无聊的。   陈棠苑也不想人身攻击,实在是此刻没空与她含蓄对骂,反正老人家不在场,表面友好也不必扮,怼完就跑。   作者有话说:   为了避免歧义,家族里的一些辈分称呼会按照国语里的通俗叫法来写哈。   ◎最新评论:   【很好很好,全程带入白话】   【很好很好,全程带入白话】   【   【按爪撒花撒花撒花打卡(是不是一定要到25个字啊?我复制了哦)刷屏有点心虚.jpg大大冲鸭!】   【同姓应该是堂姐妹吧?表姐妹不是妈妈那边的亲戚吗?】   【让营养液变成100哈哈哈~】   【按爪】   【评论留爪~好看!!】   -完- 第3章 、纵情四海   ◎从小到大,她的追求者甚众,分不清哪个真心哪个假意。◎   “集团的日常事务我已少有过问,具体决策还是要问你舅舅。”   陈老太眯着眼,听陈棠苑说完来意,慢悠悠开口。   “你刚才都听到了嘛,他们就是不想睬梅仑的人,再怎么问都无用。”陈棠苑侧坐在西班牙手工地毯上,为老太太捶腿,“可是我真的很中意那个牌子,总要飞伦敦买,多麻烦。”   “谁让他们只看上旧跑马场,陆家一早就与我们谈得好好的,先来后到,没有临时变卦的道理。”   生意场上哪有什么先来后到,无非是筹码加得够不够。   陈棠苑撅起嘴:“这是没得转圜的意思啦?”   “人家先没诚意,听说就派了个高级业务员来做代表,名字都没听过,谁知道花时间力气谈完作不作数。”   “哦……”   陈棠苑悻悻地拉长声音。   外婆虽然也疼她,但远没有外公那样不讲原则。   倘若外公还在世,今日才提一回,明日或许合作协议就签好了。   “倒是你。”陈老太的手在陈棠苑纤细的手腕上拍了拍,“应该开始打算了。”   陈棠苑知道这个打算是什么意思,默默不语。   催婚真是无处不在。   “我们也不需要你去跟谁联姻,老爷给你留了这么一份嫁妆,你看上哪家公子,别人都会对你客气担待,就依自己喜欢的来。”   陈棠苑叹了口气:“所以他们肯娶我,是为了那份嫁妆,哪怕他们根本不爱我,哪怕我又老又胖又丑陋也没关系是吗。”   “不管怎么样,他们一世都会呵护你,尊重你,这就够了。一个穷光蛋说爱你,就真的是爱你吗,不要那么天真。”   陈棠苑不服气,立刻祭出自身案例:“可是爸爸妈妈就很相爱。”   陈老太鼻子里嗤出一哼:“你妈妈就是非要与家里对着干,结果在外面吃了多少苦,你外公就是不希望你再吃苦。”   陈棠苑鼓着嘴。   /   作为陈家最得宠的一个孙辈,陈棠苑的嫁妆是一块地。   早年陈家进军地产业后,拍下过一块位于九龙南端的大型地块,风水与地理都绝佳,地势平坦方正。   之后被陈启生以“没有好项目”为由,空置了很长一段时间。   随着周围地块被各大地产集团瓜分并发展,这个位置变得更加稀缺珍贵,各方都来频频询问,想合作开发,企图分一杯羹。   陈棠苑刚出世的时候,父母在国外的事业才起步,贫寒又忙碌,无暇多顾她。   陈启生惦记多年都没有半句问候的女儿,心疼她在外辛苦,主动示好,提出把外孙女接回港城照料。   陈棠苑的爸爸是个法国人,所以她的中文名随妈妈姓陈,名字是陈启生亲自起的。   她自幼就长得标致,性格古灵精怪,与妈妈小时候十足的像,两位老人喜欢得不得了,几乎当半个女儿在养。   后来再有人上门打听那块空置地皮,陈启生当即宣布,这是他送给苑苑的嫁妆,今后就是属于外孙女的个人财产。   消息一出,震撼全港名流界,想来结亲的豪门家族踏破门槛。   陈启生的三个儿子也震惊无比,轮番跑来哭天抢地,怨老人家偏心,这么多个孙子,没有哪个有这种待遇,一个外家反倒拿尽好处。   陈启生彻底震怒,把来人通通骂了一遍,放下话道:“当年我女儿结婚,我什么都没给她,现在给孙女,你们哪个敢有意见。”   转头又怒送太平山半山的一套豪宅,所有人大气不敢出。   后来陈玮芝出世,小舅妈喜上眉梢,比生了儿子还兴奋,上赶着往大宅里送,企图讨好两位老人。   又被痛斥:“怎么自己不养,她没亲生父母吗?”   是以,小舅妈恨她恨得牙痒,时至今日都意难平。   可是“得了便宜”的陈棠苑从来不开心。   从小到大,她的追求者甚众,分不清哪个真心哪个假意。   因为她那千金难买的“嫁妆”,不知道多少世家子弟被家里逼迫着向她示好,偏偏她又长得极美,谁能摘下这枝高岭之花,已经成为这个圈子里最能证明本事的竞逐。   无论喜不喜欢,都必须来掺一脚。   她内心仍然向往父母那样纯粹而浪漫的爱情,可她早已被禁锢住了。   窗边的纱帘被夜风寂寂吹拂,掀起轻盈的一角。月光透过缝隙漏进来,忽明忽暗地流淌在房间里。   陈棠苑斜搭着外婆的膝盖,笔直纤长的小腿伸在花纹华丽的地毯上,被月光映得瓷白。   陈棠苑并不是标准的混血儿长相,大部分容貌基因还是遗传自母亲东方派的婉约,但又糅合了父亲深邃的深目高鼻,瞳孔也是澄澈的琥珀色,好像缀满漫天繁星。   然而此时这双眼无神黯淡,星光尽熄。   陈老太听她接连叹了无数次气,与她商量:“你才毕业回来,港城如今也多了不少新贵,改日阿婆为你办一场舞会,你就当去玩,说不定就碰上合意的。”   “你乖乖地去,过后想弄什么喜欢牌子,都好说。”   陈棠苑不想总拂老太太的意,反正再怎么拖延也推不掉,乖巧地嗯了一声,内心开始盘算,如何自己去接触梅仑的人。   /   中环某地产集团总部   “庄先生,我不是没意向与贵司合作,只是这块地陈家与陆家早已联手,对这次投标志在必得,我们这种小门小户,实在插不进手。”   吴总从办公椅上站起来,背过身,看向落地窗外的城景。   “吴总何不看过条件再说?”庄律森偏头抬了抬下巴。   身后助理立刻会意,走上前去,将协议放在办公桌上。   “不到最后落锤,哪里有什么志在必得,梅仑究竟有没有实力,想必吴总也清楚,我们联手,未必就落在下风。”   “算了,万一有些风吹草动,你们可以撤资,我却跑不了庙,得罪陈家对我没好处。”   “既然这样。”庄律森神情并无波动,言谈间,助理又取出另一份协议,盖在前一份上,“听闻吴总对钻石行业也有些兴趣,最近差了团队在非洲考察。”   “所以?”吴总从窗前转回头,皱了皱眉,“你们调查我?”   最近的确在考虑扩张集团业务,但他的行动分明很低调,只是初步考察,连股东都尚未知会,他们却连这个都打听到?   被人暗中调查,吴总有些不满。   难怪外面都传梅仑的人没诚意,口气还极大,上来就点名要旧跑马场,眼光高过顶。   派这么一个愣头青过来,什么话该不该说都不知道。   庄律森听出吴总话里的恼意,依旧闲适地笑:“吴总不妨打开看看,相信没人比我更有诚意。”   吴总本已打算送客,闻言不甚耐烦地抽过文件,抖得哗啦作响。然而才翻过第一页,他便严肃地拧起眉,坐回办公椅上,对着条款细细阅读。   这是一份博兹瓦纳某矿区的三年开采合作协议,由梅仑集团负责管理,提供设备,收益却只拿六成。   明晃晃的是来送好处。   吴总把文件翻来覆去,条款写得极清楚干脆,看不出陷阱。尾页梅仑家族的烫金族徽溢着流光,印章早已盖好,只待他签字便能生效。   博兹瓦纳这个国家如今是最大的钻石开采与加工国,相比之下,他的团队去考察的南部小矿场简直不值一提。   “一点见面礼,就当交个朋友,这次不成,还有下次。”庄律森观察着吴总的细微表情,开口补充,“吴总若是看得起晚辈,肯替我与陈家人牵牵线,就算感激不尽。”   拿三年开采权来换一次会面?梅仑果真是家大业大。   吴总今天第一次正眼打量起这个能够代表梅仑家族前来谈判的亚洲面孔。   分明是极年轻的样貌,眼神里的锐利感却不输摸爬滚打半辈子的□□湖。   室外正值盛暑,他仍旧一身得体的英式三件套,庄重却不显老派,身形挺拔地坐在会客沙发上,好像从骨子里透出气定神闲。   “好大的手笔。”吴总眯起眼,“庄先生这么年轻,能做得了主?”   庄律森没说话,一旁的助理笑起来:“吴总放心,至少这件事上,没人比庄先生还能说了算。”   吴总合起协议,略微沉吟片刻。   牵个线倒是不难,不过这点小恩小惠对他受用,陈家人可就未必。   “后生仔,你可能还不了解陈家。”吴总到底是有心与梅仑集团继续往来,于是好意提醒,   “陈家如今三权分立,真正幕后话事的却是个老太太。老太太你必定是见不到的,剩下三位陈总,只搞定其中一两位根本没用。”   “旧跑马场是个好地方,陈家既要寻求合作,可以选陆家,当然也能选梅仑。”   庄律森不甚在意地微微颔首,“吴总只需要帮忙搭桥,事后结果不会影响我们的友谊。”   好处有得收,好戏有得看,横竖没有拒绝的道理。   吴总哈哈笑起来,他放下协议,立即换了副和颜悦色的面孔。   “虽然不知道梅仑为何对旧跑马场如此执念,那里好虽好,却远不算黄金地带,既然是合作伙伴,不如我再向庄先生推荐一个好地方。”   庄律森目的达到,并不介意闲谈,手背撑着下巴:“愿闻其详。”   “讲起这个地方,那就厉害了。”谈及这个黄金位置,吴总一下来了精神。   他在投影上铺开港城地图,镜头移啊移,转到九龙半岛南端。   吴总手指扣扣地图,开始充满激情地自问自答。   “这是哪里?维港!”   “这是哪里?扯旗山!”   “这是哪里?天星码头!”   “再看看这块地在哪里!!!”   红色记号笔狂舞着圈出一块空置地,吴总心内再次迸发无尽的感叹。   真是好地方啊。   究竟怎样的钻石级贵公子才能入得了陈家那位大小姐的眼,在本埠名流界真是比恒指暴涨还令人翘首。   这位庄先生看着也算气度不凡,若是有意参与竞逐,这场热闹也足够看的。   “山海纵横!环抱有情!藏风聚气!财运亨通好格局!”   吴总满眼放光地讲演完毕,转回头,却对上庄律森毫无反应的清淡神色。   吴总的高亢情绪得不到回应,带着不满扬起眉:“怎么,看不上?”   庄律森对此并无兴趣,语气客套而淡漠:“吴总讲笑了,这样的好地方,又怎么轮到港城以外的集团。”   吴总竖起食指摇了摇:“庄先生初来港城,有所不知,这块地算是本城一位大小姐的嫁妆,换句话说,谁家娶到这位金枝玉叶,谁就能拿下这块地的开发权,与身份背景无关。”   “我看庄先生也是年轻有为,英姿不凡,不是没有机会。”吴总猛地一拍大腿,“要不是我儿子不够生性,要是我再年轻个廿岁,我都想自己上场了。”   “……”   把地当嫁妆,还是城里人会玩。   “这回长见识了。”庄律森十指交叠,仿照着吴总的话应道,“要不是我早已有心上人,我也想上场了。”   话语落下,却连助理都显出意外的神色。   什么情况,庄律森有心上人?   “哦?呵呵呵呵呵,真是可惜。”吴总有些遗憾,看庄律森手上并没有戒指,却又来了劲,   “不过……哎呀……也许你见过那个小姑娘就不会这么想了,那可是陈家最得宠的一个孙女,真正的港城第一名媛,长得不知道有多漂亮,就算再一无所有,也不会缺追求者的,何况这等条件。”   第一名媛?陈家孙女?   庄律森捕捉到这两个特别的关键词,原本漫不经心的态度立刻变了。   “这块地,是陈家的?”   庄律森抬眼盯着投影幕布上圈出的地块,转念想起书店里,对着时尚杂志上的“第一名媛”语气泛酸的陈棠苑。   想起她桃瓣似的眉目皱出委屈的弧度,一字一顿地介绍对方是“全港少女的梦想”。   原来是被家里人区别对待了。   庄律森神色顿时有些沉重,挺直背脊微微倾身向前,追问道:“那陈家其他人呢?”   “其他人?至多名下豪宅有一两套吧。”吴总积极分享豪门秘辛,“陈家好几个孙辈,孙女也有两个,却只有这个小姑娘最得宠,余下几人的待遇加起来都比不过。”   吴总语气里带着义愤填膺:“你说说,大家都是姓陈,没理由一个有,另一个无,这让其他人怎么平衡,庄先生,你也觉得吧?”   作者有话说:   给大家表演一个倒立劈叉~~~   让我康康你们按下的爪子撒下的花~~~   ◎最新评论:   【惊现评论变成一半……另外问一下大大应该没有改设定吧,我记得我看的时候还是双初恋sc,没乱七八糟的女配的,最近都被一些作者的操作弄无语了,言情不完结根本不敢看,所以几百本收藏全删了】   【最近把收藏全部清理了,但想到大大可能是我港风文学最后的净土了,赶紧收藏回来,对不起大大,我可喜欢攒文(>_<)另外发现以前第一章 的评论不见了,大大没有改设定吧我记得当时看的时候还是双初恋sc的(对不起我真是被一些作者弄无语了,操作太神奇了,不到番外完结我现在我都不敢看言情)】   【日更日更不是梦,地雷来一发!】   【太太,广东人?】   【真的满港的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自产文的大大果然牛逼!】   【   【按爪撒花撒花撒花打卡(是不是一定要到25个字啊?我复制了哦)刷屏有点心虚.jpg】   【要用粤语看吗??】   【呜呜呜好好看!我在新晋发现宝藏啦!】   【加油︿0︿~】   【加油︿0︿~】   【女主就因为喜欢一个珠宝牌子就要把家族的利益拱手让人,还不管对方的轻视,虽然那可能是男主但文离的人又不知道男主有主角光环】   【文案明场面哈哈哈】   -完- 第4章 、纵情四海   ◎只要她不是心有所属,哪怕已经嫁人,他也要去争的。◎   “的确是偏心了些。”庄律森若有所思地应道。   “何止是偏心些,照我说,陈启生这招够坏的,都是亲孙女,虽然自小吃穿用度同样金贵,到了出嫁的时候,不就看出分别来了,人家男方也不傻,知道你不够得宠,还能对你高看到哪里?”   庄律森不以为意地轻笑:“如果是真心爱惜她,又怎么会在意这些?”   “哎哟,同这些顶级豪门说真爱就无谓了,归根结底都是利益交换,各取所需罢了。”吴总摇头晃脑道,   “陈家底气足,说自家女孩不需要出去联姻,但是今时今日哪个不想强强联手,真以为由得小孩子自己话事?他们也怕这把地产界头号交椅随时不稳阵的。”   “既然这样,或许表面上没拿到太多好处的另一位孙女,反而选择更自由些,未必就不幸福。”   “就算她自己这样想,她父母也不会这样想啦,还不是从小就被灌输,一定要嫁个贵婿来争口气,整个傀儡一样任由摆布。”吴总啧啧感叹,   “哎,这些富贵人家哦。”   庄律森再次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   早在伦敦生活的时候,庄律森就认得陈棠苑。   那时候他只知道她是港城某个豪门家族的千金大小姐,每次见到她,她总是被一群朋友众星捧月地包围着,笑容无瑕而明朗,与那天独自一人的情形大相径庭。   或许也不难理解,毕业返港,等于重回家族掌控之下,远没有身处异国时那么自由。   一想到她或许过得不开心……   庄律森敛下眸,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助理林泽觉得莫名其妙,不知道一向不爱理睬这些闲事的庄律森今日怎么突然起了兴致,居然就着话题聊起这些真真假假的豪门八卦,甚至真情实感地为别人叹起气来。   实在反常。   庄律森也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收了神,换回一贯的云淡风轻。   “陈家人的确有点意思。”庄律森从会客沙发上站起来,随手理理西装下摆,“不过相较陈家小姐的嫁妆,我们对旧跑马场的兴趣依旧更大一些。”   “哦,牵线是吧。”得了便宜的吴总摆摆手,心情颇好,“小问题。”   庄律森走上前,朝吴总伸出手:“那就先多谢吴总赏面了。”   /   随着电梯门紧密合上,四面明净的不锈钢镜面映出两个年轻男人的身形。   相较蹙着眉,心事重重的庄律森,林泽的心情显然放松得多。   他们一开始就没打算与吴总合作争地,而是借他过桥。   陈家人不出面或许还有些周折,只要愿意见面,庄律森总有方法达到想要的目的。   林泽跟着他在非洲呆了3年,见识过各种手段,对他的能力从未有过怀疑。   当年庄律森婉拒梅仑先生意图交给他打理的欧洲酒店业务,主动提出去接手风险更大的钻石贸易,所有人都觉得他有毛病。   放着梅仑的核心业务不要,反倒看上南非那几个买着玩的小矿山,每年的开采量还不够梅仑家族的人自己用来做镶嵌。   谁知才过一年,珠宝界就传来重大消息。   博兹瓦纳某矿区发现了一颗重达700克拉的宝石级钻石原石,据内行人估算,单是这颗原石就能为其母公司的价值比增加约0.7亿美元。   这颗高品质原石后来成为过去30年来发现的主要钻石之一。[1]   同时,矿区的出产公司背景也被人起底。   据媒体报道,该矿区于一年前被伦敦某家钻石公司收购,而这家新注册的公司竟是隶属梅仑集团旗下,在博兹瓦纳持有多个矿区与实验室。   梅仑家族随即正式宣布进军珠宝行业,包括钻石的制造与交易业务。   消息一出,梅仑集团的股价同时暴涨15%。   相较于萧条背景下的传统酒店业增长率,钻石贸易显然更加有利可图。   很多人由此猜测,庄律森此举是走险棋,为的是讨梅仑先生欢心,然后同意把女儿嫁给他。   林泽当然知道,这不过是外面瞎传的风言风语,但庄律森方才居然说他有心上人。   哪里冒出来的?   今天与吴总谈得顺利,末尾还有闲情聊豪门八卦,林泽猜想庄律森的心情应该不错,于是就着方才的话题继续闲聊。   “恒业地产的陈启生有两个孙女,都跟他姓陈,不过全港人都知道,其实只有一个是亲的,另一个是外的,想不到陈启生思想如此古板封建,私底下分得清清楚楚。”   庄律森松了松领带,没说话。   林泽还在自顾自继续:“说起来,大的那个我还见过一次,叫陈棠苑,Rosine Chan。当年她上过VOGUE杂志封面,在港城直接卖爆,连我都被朋友委托在欧洲帮他们代购杂志,不知道有多夸张。”   林泽是港城人,后来才去的英国读书。   陈家在港城是大家族,陈家人免不了成为报刊杂志上的常客。   但早年港城出过几起富豪子女遭绑架事件,陈启生为安全起见,把几个孙辈藏得很好,几乎不让他们见报端。   大孙女陈棠苑唯一一次高调亮相,是她18岁那年,同时拿下美国韦尔斯利学院和伦敦中央圣马丁学院的录取通知,随后接受过一次专访。   杂志出街当月,就连伦敦的大街小巷,都随处可见这位神秘名媛的封面海报,引起广泛关注。   但访谈内容只是些中规中矩的艺术鉴赏、生活方式,一点豪门八卦的影子都没有。   庄律森只是静静听着,此时突然抬眼问道:“你见过她一次?”   “啊?陈棠苑吗。”林泽一愣,点头应道,“一面之缘罢了,大家都在伦敦,又是港城人,圈子多少有些交集。不过她不认得我啦,后来我又跟你去了南非,也没再见过那班朋友。”   “她还挺低调的,人也很nice,完全没有大小姐的架子,只是很奇怪,好像从来没听说过她有男朋友。”林泽略略回忆片刻,“不过今天听吴总这么一讲,大概是家里管得太严吧。”   “嗯。”   庄律森淡淡应了一声,仿佛听到吴总的话又回荡在耳边。   ——“还不是从小就被灌输,一定要嫁个贵婿来争口气,整个傀儡一样任由摆布。”   不过也没关系,若交换感情的条件只需要讲利益、摆条件,对他来说,反而更容易。   只要她不是心有所属,哪怕已经嫁人,他也要去争的。   何况那天她手上干干净净,连个订婚戒指都没有。   他此番来港,诸多缘由,但说到底,也不过是他心底仍渴望着再见到她罢了。   两人走出大堂,立在路边等车。   闹市间人影憧憧,中环是一片色调生冷的建筑森林,日头被笔直向上延伸的楼宇错错落落地切割成长短不一的方块。   身着职业制服,脖子上挂着工牌的男男女女行色匆匆地走过,衣色素净,衬得街尾处两个衣着鲜丽的女子格外显眼。   其中一个戴着阳帽与墨镜,大半张脸掩着,仍能从隐约露出的小巧下巴与肩颈弧线窥出几分俏丽。   色度饱满的绛红鱼尾裙摆随着步伐轻盈晃动,敞亮的日光下,笔直修长的小腿白皙莹润,在生冷的灰蓝建筑间划出一抹晴妍。   这抹艳色身影犹为熟眼。   庄律森不由眯起眼隔街望去。   然而还未有时间细细分辨,对街两人已经亲密地挽着手,眨眼消失在拐角。   庄律森垂下目光,兀自笑笑。   大概魔怔了,路上随便看到一个身形相像的人,都觉得是她。   林泽举目望见中环码头的廊桥横立远处,内心不免暗叹。   传说中的神仙位置岂不就在附近。   林泽很无聊地给庄律森指了指大致方位,脸上露出与吴总类似的兴奋。   “Layson你不是港城人,可能没多大感觉,那块黄金地皮我从小路过无数次,坊间都在猜为什么迟迟不开发,各种神神化化的传闻都出来了,想不到背后还有这些不为外人道的秘辛。”   庄律森瞥他一眼:“这么感兴趣,可以自己下场。”   林泽:?   林泽嘿笑:“何苦发梦,连陈棠苑我都不敢肖想,何况是所谓的第一名媛。”   陈棠苑。   庄律森轻哂:“你的确不敢肖想。”   作者有话说:   森总:谁给你的勇气,梁静茹吗。   [1]男主公司背景参考自Gem D钻石公司。   仅成立一年就发现了一颗600卡的钻石原石,资产立刻跻身业内top10,酸了,这是什么神仙挖矿运气。   ◎最新评论:   【   【按爪撒花撒花撒花打卡(是不是一定要到25个字啊?我复制了哦)刷屏有点心虚.jpg】   【这是我除了阮陈恩静以外看的第二本港文哈哈,印象挺好的?】   【这个男主也太带感了】   【我在备考!所以看的有点慢。会每天看几章补完的!!】   -完- 第5章 、纵情四海   ◎还是专心搞事业最实在。◎   陈棠苑一手挽着方靖莘的胳膊,另一手扶着宽大的遮阳草帽,将一侧帽檐拉低。   一副银灰透明边太阳镜架在高挺的鼻骨上,遮住了眉目,色泽饱满的浆果色口红勾勒出完美唇形。   “苑,你把脸挡成这样,不单止不低调,反而更打眼了。”   方靖莘没有戴黑超,无法与频频回头打量她们的陌生路人坦然对视,被人看得直发毛。   尽管本城崇尚快节奏生活方式,中环一带尤甚,市民一向目不斜视、走路带风。   但与陈棠苑擦肩而过时,许多人仍会下意识被她绰约的风姿吸引,扭头送上一份注目礼。   陈棠苑无名指抬了抬镜腿,压低声音:“没办法,中环太多熟人出没。”   方靖莘嬉笑道:“也对,一不小心被你那班护花使者撞见,怎么也要纠缠上半天。”   “唉,又拿我取笑。”陈棠苑用手肘撞撞她,“你挑中的地方到底在哪里?”   “就在前面啦。”   方靖莘今天带她出来,是为了看铺。   陈棠苑在中央圣马丁学院读的是时尚设计。   这所时尚设计专业排名全英第一的艺术学校,知名校友名单拉出来足以傲视整个时尚界,个个如雷贯耳。   早年毕业生们的去向大多是各大蓝血高奢或是顶尖传媒,如今随着潮流的多元化,越来越多校友选择自立门户,发展个人品牌。   陈棠苑对自己的职业规划同样是成为一名风格独特的服装设计师,但她的主要方向是设计出更能凸显亚洲女性风韵的西式婚纱。   萌生这个念头,最初是因为一个好朋友办婚礼,她这个买衫专业户陪着去挑过几次礼服。   由于婚期紧迫,没有办法等待定制,欧洲店铺里的成衣婚纱款式又对身材娇小的亚洲女性十分不友好。   因为始终挑选不到合意的款式,朋友几度崩溃,最后怀着小小的遗憾完成了婚礼仪式。   陈棠苑于是冒出成为一个婚纱设计师的想法。   身为陈启生的孙女,或许她注定要与自己理想中的纯粹爱情背道而驰,但至少,她可以将那份憧憬,虔诚画入每一份设计稿,向热恋中的幸运女孩献上她的祝福。   于是如今毕业回国,就开始马不停蹄地寻觅工作室地点。   她对这座日新月异的城市已经不太熟悉,这个艰巨任务自然落在好闺蜜方靖莘身上。   “新落成的中环艺术大厦,保证衬你气质。”方靖莘摸出手机,“等等,我打个电话给经纪。”   陈棠苑仰头望向眼前这座外墙通透的玻璃建筑,矗立在灰蓝色调的金融办公楼群之间,摩登而新潮。   她捂着心口:“月租一定不便宜,这要画几条裙子才能抵回来?”   “地产巨头的孙女可不好讲这种话,真是越有钱越孤寒。”方靖莘啐她,“你们陈家光是本区的物业就有多少栋了?”   “家里的钱不是这么好拿的。”陈棠苑撇撇嘴,叹气道,“你看我这才刚刚回来,外婆就张罗着要搞大场面,推着我出去社交。”   方靖莘又不免为她忧心忡忡:“坦白讲,你那些个表兄弟都已是人中翘楚,在你眼里却只算普普通通,真不知最后能看上什么样的。”   陈棠苑不认同:“不过有副像样点的皮囊,优渥些的家世,就能算翘楚?没哪个自己做出番大成绩。”   “也许你太严格了,我也是开始接手生意后才发现,今时今日,不败旧身家就已算万幸。”   似乎连方靖莘也默认她要选一个世家子弟。   看似通透的道理人人都会讲,什么家境悬殊的男人风险最大,借势发迹后少不了动一动花天酒地的心思。   搞不好还要搅得整屋人不落安生。   但所谓的世家公子动机又单纯到哪里去,玩起来同样醉生梦死,哪个没几件花边新闻傍身,女伴更替如走马灯。   还是专心搞事业最实在。   最理想是功成名就如“婚纱女王”王薇薇,70岁还能自在与小男友拍拖,激死那些等看好戏的人。   ◎最新评论:   【   【牛逼!】   【   【   【按爪撒花撒花撒花打卡(是不是一定要到25个字啊?我复制了哦)刷屏有点心虚.jpg宝藏文!!】   【来啦这一章漏了按爪爪撒花撒花有没有二十五个字,那就再废话一会吧,太太一定要更新完哦!不要坑!】   【来啦这一章漏了按爪爪撒花撒花有没有二十五个字,那就再废话一会吧,太太一定要更新完哦!不要坑!】   【加油^O^】   【好看!!】   -完- 第6章 、纵情四海   ◎再好还能好过千亿嫁妆吗。◎   地产经纪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两个年轻貌美的摩登女郎。   起初他猜测两人又是哪间国际画廊派来商谈的代理人,待问清是用来开礼服工作室,他险些绷不住职业面容,下巴跌地。   能够在中环拥有私人工作室的人,大多是知名大状或私家医生。   实在不确定她们能否负担此物业高企的月租。   与欧洲沿街散落的艺廊不同,在寸土寸金的港地,各类画廊艺馆大多栖居于高层写字楼内,凌空于云霄之上。   这栋新落成不久的艺术建筑号称垂直画廊,纵向云集着不少国际一线艺廊和新潮酒吧、餐厅,一跃成为城中热门地标。   方靖莘看起来比陈棠苑还要积极,甫进门就絮絮叨叨地为她规划起空间的布局,显然对此地极为满意,当即要做主替她拍板。   方靖莘想从事时尚行业的梦想萌生得更早,却苦于弟弟尚年幼,家族事业无人接手,被迫去念了古板的商科。   是以她对陈棠苑的小事业颇为上心,笑言要以她的经纪人自居。   陈棠苑拽着方靖莘靠着落地窗交头接耳:“这才看过第一间,没必要这么快下决定。其实我先前的意向是上环一带的艺术街区,或者推门见海的坚尼地域也不错。”   方靖莘伸出食指点点她的脑袋:“拜托你也偶尔为我们这些职业女性着想,放工午休顺道试个纱,甚至还够时间下楼到Jimmy Choo挑双婚鞋,这才叫事业爱情两不误。”   “是是是,最好还能到你们萃珑金铺买龙凤镯,一站式服务至贴心。”   “你要帮我打广告我一定不介意的啦,况且这间朝向极好,还能望见码头边的摩天轮。”方靖莘点点落地窗,“看看,多浪漫,像极了爱情。”   陈棠苑笑喷:“赞得这么卖力,地产经纪遇上你这样的客户真是省心。”   “当然,最重要的是,可以时常来陪我吃午餐。”   “啧,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方靖莘眨眨眼:“楼上有间米芝莲主厨掌舵的新式法餐,我提前订了位置,这边你要是看好了,我们就上去。”   “真是安排得明明白白。”陈棠苑视线从窗外海港上收回来,又想起另一件正事,“正好,我也还有一件事要拜托你。”   *   其实不太想吃法国菜。   身处异国时,忠诚的味觉仍最惦记茶餐厅的多士丝袜,烧档的蜜汁肥叉。   虽然家中厨师做的同样好吃,但终归少了些市井氛围。   陈棠苑兴趣缺缺地翻了翻餐牌,照着黑板上的每日食材精选随意点了几道。   “要不要这么委屈的表情,看不上法国菜?是不是在家吃多了。”方靖莘同时放下菜单,“我到现在还会时常怀念那年在你家度过的圣诞,你爸爸做的法式大餐实在令人回味。”   “也没有,他们又撇下我飞欧洲了。”陈棠苑耸耸肩,“况且只有我妈开金口时我爸才舍得下厨,连我说想吃都没用,不知道多过分。”   “哎,我也酸了,真是当代神仙眷侣,有你爸爸这样的模范丈夫在前,难怪你看其他人不顺眼。”   “模不模范也要看是以谁的标准,在外婆眼里就没戏。”   “或许是当初闹得太僵。”   方靖莘不好谈论他人家事,当即换了话题:“对了,不是说还有其他事情要拜托我?”   陈棠苑用柔软温热的白毛巾细细擦手:“也不是紧要事,边吃边说好了。”   头盘沙律上得很快,焦糖炖蛋伴麦包多士,佐以自家制鹅肝及饱满晶莹的黑鱼子酱。   琥珀色焦糖外壳晶亮通透。   一道披着法式甜点外形的前菜,吃起来却不是想象中的甜腻,鹅肝的厚重与焦糖炖蛋的奶油口感层次充盈。   莫名吃出了点蜜汁叉烧的风味。   陈棠苑放下刀叉,进入正题:“你知道梅仑有意进军港城百货业吗?”   “哪个梅仑?英国那个梅仑?”方靖莘露出一丝迷茫,疑惑问,“不会吧,他们最近不是在非洲挖钻石风生水起,现在又要开拓海外?”   “你真不知道?消息不灵通,你这总经理当得似乎不太合格。”   “我们的业务又没交集,再说梅仑家族诶,那是你们大家族之间的合作共赢,怎么也轮不到我们小公司去掺合。”   “可惜我们家并不打算合作。奇就奇在他们只看上旧跑马场那个位置,别的都不考虑,其实那个位置也没多好吧?”   “当然,世间都不及你……好。”方靖莘嘻嘻一笑。   再好还能好过千亿嫁妆吗。   又来。   陈棠苑警告般微瞪她一眼。   方靖莘立刻收敛,沉吟道:“不过旧跑马场出让的公告不是还没正式挂出来?他们这么快收到风,也是厉害,莫非真的守了很久?”她开玩笑问:“难道勘出地下有矿?”   “谁知道。”陈棠苑撑着一边额角。   “操心这些做什么,难道你阿婆还要求你接触家业?”   有侍应生朝这边靠近,两人默契地同时住口。   侍应依次将主菜列入席间。   时蔬佐银鱼柳汁、传统勃艮第炖牛肉、有机小萝卜佐红酒酱焗乳鸽骨,食材与呈现上都有别于传统法餐,而是与本地菜式做了些新颖的融合。   方靖莘听陈棠苑说完意图,总结道:“所以你希望我替你出面,去联系梅仑的人?”   “差不多这个意思。”   “可以是可以,不过梅仑家大业大,未必肯分精力理会我们这些小鱼。”   陈棠苑喝了一口半甜白葡萄酒,洁净的果香充满口腔。她继续说道:“反正他们人都来了,姑且一问。毕竟你家做金饰,Meron Heart是珠宝品牌,未必没机会合作。”   “啧啧啧,真是犀利过皇室珠宝,居然有本事让陈大小姐为它大费周章。”   “哪里,不过是我舅妈眼里的杂牌。”   无需指名道姓,也知道是哪位舅妈的迷惑发言。   方靖莘噎了一下,很快又坦然:“习惯就好,毕竟,我也是她眼里的乡下人。”   “放心好啦,你就安心筹备工作室,回头我安排秘书去联络。”   “好。”陈棠苑愉快地舀了一勺苹果白兰地雪糕,“总之不要暴露我。”   ◎最新评论:   【   【按爪撒花撒花撒花打卡(是不是一定要到25个字啊?我复制了哦)刷屏有点心虚.jpg加油大大!!】   【感情戏我馋了TvT】   【知名大壮是什么意思QAQ?百度也没搜到!】   -完- 第7章 、纵情四海   ◎不是繁忙的祭扫时节,墓园里静悄悄的,空旷而平寂。◎   黑色平治在山径间平稳穿行。   山径西面紧邻海湾,从车内侧头眺望,放眼可见剔透碧蓝的海面上离岛星罗。   陈棠苑抬手降下半截车窗,任夹着海潮气息的风漫涌而来,灌满车内,空气中漾着温热的湿意。   在她手边,放着一大束新鲜白菊。   素雅的花瓣上洒过水,水珠顺枝滚落,将随意抚弄着花茎的指尖打湿。   车子驶上半山,在一处汉白玉石栏前停稳,江司机在前方提醒了一句:“大小姐,我们到了。”   陈棠苑“嗯”了一声,理理额前被海风拂乱的刘海。   江司机下了车来,撑开长柄伞,为她拉开后车门。   陈棠苑怀里抱着花束探出车外,伸手去接司机手里的黑色大伞:“江伯,我自己上去就行了。”   “好的,大小姐,车子就在这里等着。”   此地是位于九星岭半山深处的一处名人墓园。   顺着枝叶茂盛的松柏缓缓沿阶而上,一排排肃穆的花岗碑石镶着白玉,整齐朝向远处山海,静谧竖立。   陈棠苑轻车熟路地来到外公的墓碑前,弯腰扫了扫并无灰渍的碑沿,随后抖出一小块素色毯垫,在墓前坐下。   “外公,我回来啦。”   嵌在中央的黑白照片上,是一个容光矍铄的老人。   曾经雷霆万钧,随便一条商业决策都能左右恒生指数的商界名人,对着属下与子女大多是声色俱厉,不讲情面。   但她见多的,却是老人家慈眉善目的一面。   自从外公两年前离世,每次假期回来,她都会到这里陪老人家聊聊天,汇报近期的学业及生活。   陈棠苑从包里拿出平板电脑,打开相册,指尖划过一张张照片,一边介绍道:   “外公你看,这是我在年度优秀毕业生作品展上的入选作品,这可以算是毕业生里的至高荣誉了哦,名额有限,厮杀很激烈的。”   “这是毕业秀的现场,这是爹地妈咪来观礼的合影。”   “还有,重点来了,这些是我设计的婚纱手稿以及最终成品,漂亮吧。”陈棠苑邀功似地扬起声调,“是真的有朋友穿着我设计的裙子结婚了哦,不是摆拍走秀。”   “所以这次毕业回来,我想正式成立一个自己的礼服工作室,你一定支持我的吧?”   皓日烈烈,云层在对岸的山峦间缥缈起伏。   陈棠苑拿起斜摆在石碑旁的那捧花束,将饱满的花朵一瓣瓣剥落,然后手势轻柔地扬洒在平台上。   柔软的香气随着嫩白色花瓣一并铺展开,萦绕在四周。   顿了顿,她终于将心底的期盼付诸于口,感叹道:“我也好想有天穿上自己设计的婚纱,嫁给心爱的那个人啊。”   “你总是说怕我吃苦,所以要给我留份厚礼,将来不至于被夫家亏欠。”陈棠苑舒了口气,   “可我觉得这份馈赠越来越像一把枷锁……就算遇到有些心动的人,待我分清他们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那丝心动也早被消磨了。”   “我知道我讲这种话像不知疾苦,别人听来肯定觉得幼稚又可笑。或许你们都觉得,爱情在婚姻里,不是那么重要的东西吧。”   幼时父母在欧洲忙他们的艺术大业,陈棠苑独自成长在港城。   陈玮芝也偶尔会被小舅妈送过来,与两位老人短住。   私底下,外公并不像小舅妈对外哭诉的那样,对陈玮芝冷漠寡淡,厚此薄彼。   老人家心里其实晰如明镜。   女儿可以为了爱情远走他乡,对家族生意毫无兴趣,连争家产都懒于插手,所以才要打着宠外孙女的名头,做这番分割。   但小儿子一家却不一样,到底手握集团更多股份,只要不是自己吝于赠予,想给女儿多丰厚的嫁妆都不在话下。   无非是人心不足,事事要贪。   外公曾经为此教育过她们:   “如果男人因为这些身外物而决定喜欢或不喜欢你,不要也罢。”   “终日计较人有我无,永远不会得满足。”   也不知道陈玮芝听完理解多少。   很快,手里的一捧白菊被剥落得只剩小巧的花心,在山风漫卷下,嫩绿茎叶颤颤摇动。   想起那晚外婆催促她多去结识新贵,联络旧友,陈棠苑撒娇似地抱怨:   “我真的不喜欢那些目的强烈的场合,外公,如果你能听到我讲话,不如即刻变一个合你要求的孙女婿出来,这样大家都省心。”   不是繁忙的祭扫时节,墓园里静悄悄的,空旷而平寂。   静静掩映的松柏间,偶闻鸟声清脆。   陈棠苑顺着莺啼转回头。   蜿蜒的台阶下方,忽然显出两个颀长的身影,穿过繁茂花叶,步步朝这边靠近。   ◎最新评论:   【写的好好呀】   【   【!!!!!男主!?】   【描写外公那一段真的把我看哭了,我的外公和大大描写的这个外公很像,但我却没有女主懂事,外公今年八月走了,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我真的好后悔,我连他最后一段时间都没有一直陪伴他】   【大人~这是人家卖肾换来的深水鱼雷,请不要辜负人家,天天更新呀~】   【大大写的女主真的给我一种贵小姐的感觉,天真又不失理智,所有的东西都把握得刚刚好。苑苑千金大小姐本人了TvT】   【果然又是名场面!!】   -完- 第8章 、纵情四海   ◎一幅美男出浴图。◎   陈棠苑的呼吸随着眼前画面骤然一窒。   不会吧,这么灵吗?   她不敢置信地揉了揉额角,逆着光再度看去。   为首的男人一身笔挺的纯黑西装,怀里抱着蓝白相间的花束,高挑挺拔的身段沐浴在璨华的日光之下。   另一个男人落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撑着黑伞,高高举过两人头顶。   随着他们拾阶而上,山海间吹来的大风漫涌,卷起面前的纯白花瓣,凌空飞舞在彼此的视野间。   衬着那人身后布景里,船儿弯弯的海港。   若不是身处墓园之内,细想之下略显诡异,陈棠苑觉得,这个画面其实可以称得上浪漫唯美。   终于,抱着花束的男人自影绰的薄光下一点点显出轮廓与五官,眉骨鼻梁薄唇下巴,没有哪处不卓绝。   待看清了来人,陈棠苑的思绪随之一怔,险些脱口而出一句“怎么是你”。   此情此景之下,不是没有猜测过突然现身的究竟是人?是鬼?是神?   但怎么也不应该是他吧?   竟是那个在书店里偶遇过的陌生男人。   对方不知是否也认出了她,停在台阶边上,遥遥朝她点了点头,旋即又不带停顿地继续向上走去,最终停留在离她五六级之上,顺着碑刻的名字一个个看过去,寻找故人。   陈棠苑总算缓过神,眼巴巴望向外公的照片。   “不是吧外公,你讲真的啊?那个人我见过……他喜欢粉嫩娇娃那一款的!这种品位同小舅妈一致的人不合我心水的。”   “等一下!你变的到底是哪一个孙女婿?是不是把陈玮芝的红线扯错给我了。”   “要不,我闭上眼,我们再来一次?千万不可以偏心,我都想要一个这么型的。”   说完闭起眼。   心中默数完毕,再睁开,不远处当然还是同样的两个人,垂头站在一处墓碑前,像静止的纯黑雕塑。   陈棠苑又注意到撑着伞的那个人。   虽然看起来同样高挑朗隽,但方才跟在身后,存在感硬生生被另一个人的气场与锋芒敛住,掠过眼里竟不剩半点印象。   也对,明明两个人同时出现,就算真是外公冥冥中的指引,也未必就是先前见过的那一个嘛,不能先入为主这样想。   况且也是崇尚科学的人,不可能因这点时机上巧合就对陌生人生出奇奇怪怪的念头。   陈棠苑摇摇头,抛开这场奇妙的偶遇,专心与外公聊天。   浮光间,霞蔚聚散。   耀日还斜挂在苍穹之上,一大团乌云却被风刮过来,悬停在头顶,骤然制造了一场盛夏的暴雨。   直到豆大的雨滴砸落在脸颊上,陈棠苑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撑开伞。   她匆匆朝老人家道别:“怎么下雨了。外公,我先回去了,改日再来看你。”   这座城市的阵雨真是说来就来,即使撑着伞,斜密的雨线仍然欢快地往腿上扑,地面的雨水也顺着高处淌下来。   车子没法上到山里来接她,陈棠苑暂时停在一处供前来凭悼的人们歇憩乘凉的亭子里避雨。   很快,其余两人也在脚步匆匆地朝这边走来。   即使伞很大,但要同时撑住两个高大的男人还是有些难度。   陈棠苑看到黑色西装男人抬起手,将伞柄朝另一边推去,把原本整个罩住他的大伞歪向为他撑伞的同伴。   与此同时,他暴露在伞外的肩膀立刻被磅礴的大雨浇了个透湿。   “Layson,没事吧?”   林泽将长柄伞斜靠在角落,扭头去看庄律森被雨水打湿的大半个肩膀。   “没事。”   庄律森将透湿的西装外套脱下来,搭在臂弯里,又将衬衣袖子随意折上去,露出一截肌肉线条流畅的手臂。   陈棠苑在一旁默默围观。   看水珠顺着乌黑的发梢滑过他刀削似的侧脸,材质精良的深色衬衫湿漉漉地紧贴在宽阔的后背上,宽肩窄腰长腿,呈现出一种别样的性感。   不得不感叹这人颜值上的优越性,明明如此狼狈的一刻,看在旁人眼里却活脱脱一幅美男出浴图。   呃,不对。   津津有味地欣赏人家的惨状好像不太善良。   陈棠苑停止用目光吃他豆腐,翻出包里的纸巾,迈上前一步递过去。   视线交错之下,她看到他的眼眸里涌出某种起伏的波澜,不强烈,却令人无法忽视。   陈棠苑不太自然地眨了眨长睫,出声道:“你……拿去擦擦吧。”   “……谢谢。”   他愣了片刻,才郑重用双手接过,动作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尽量不让沾着雨水的指尖蹭到她。   他抽出一张面巾纸,又抬眼看了看她。陈棠苑摆摆手:“没事,不用还啦。”   他点点头,先将手里的纸巾递给同伴,然后才轮到自己。   这个小细节令她对他生出几分好感。   于是没有退后,停在原地看他将滴着水的短发与肩膀料理完毕,将纸巾紧紧攥在手心。   他偏头朝她笑了笑,一双黑白分明的桃花眼弯出好看的弧度,气势瞬间温润下来。   他又道谢一遍,她回以一笑,彼此都没有再开口。   三人面朝亭外,听着雨声发呆。   他大概对她没印象了。她想。   他那天眼里是不是只有陈玮芝。   很过分诶。   她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尽管这样想有些自恋,但以她的容貌,不至于这样让人过目即忘吧。   站在最右侧的林泽同样狐疑地看了一眼格外沉默的庄律森。   虽然他老板一向不耽于女色,辣妹投怀送抱也能面不改色地推开,但怎么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别扭,整个人散发着紧绷的气息。   还没思量出哪里不对,林泽又震惊地听到陈棠苑在与他搭讪,轻灵圆润的嗓音飘过来,主动打开话题。   “你是何先生的朋友?”   林泽不知道他们数天前曾见过一面,心头猛地一震,感受到酸溜溜的现实痛击。   想不到老板的魅力已经大到这个地步。   那可是陈家大小姐啊,从来只有别人主动鞍前马后,什么时候跟陌生男人搭讪过。   至少在他短浅的所知里是没听说过的。   ◎最新评论:   【   【按爪撒花撒花撒花打卡(是不是一定要到25个字啊?我复制了哦)刷屏有点心虚.jpg大大的文笔一级棒!!】   【来啦这一章漏了按爪爪撒花撒花有没有二十五个字,那就再废话一会吧,太太一定要更新完哦!不要坑!】   【嘿嘿嘿一起躲雨的缘分】   -完- 第9章 、纵情四海   ◎我就是为她而来。◎   陈棠苑知道他们去凭悼的故人是何先生。   安息于这片墓园的大多是城内能叫得出名字的大人物,通常不对外开放,亲友前来祭扫需要提前预约。   每年清明举家拜山时,长辈们会张罗着为曾与家中有过往来的故人各献上一小束白菊,聊表敬意。   陈棠苑最喜欢何先生,每次拿了花都第一个奔向那个位置,所以十分清楚。   况且,她方才看到他手里拿的不是传统的祭拜用花,而是蓝白两色的郁金香。   何先生生前最喜欢郁金香,既然他连这都知道,一定是交情甚笃的旧识了。   果然,听他应道:“何先生是我很尊敬的长辈。”顿了顿,又补充:“亦师亦友。”   “噢,那你今天来……是什么特别日子吗?”   “也不是。来港谈生意,便顺道叙旧。”   来港,不是回港。陈棠苑敏锐地抓到这个关键词。   看来他不是港城人,或者说,不生活在这里。   难怪她对他没印象。   若是在本城商界有这么一号青年才俊,不可能不在这个圈子的世家小姐们之间掀起讨论的波澜。   “啊对了,我刚才看到你拿着蓝色郁金香……”陈棠苑终于问出她好奇的问题,“我记得这个颜色很难培育,是限制出口到其他国家的吧?”   这种颜色的郁金香她在荷兰旅行的时候也曾买过,属于特殊品种,单枝的价格都贵到乍舌。   临走前,花店老板还再三向她告诫,把花带出国境属于犯罪,会被刑罚最少三个月□□。   他是怎么千里迢迢带到这里来的。   “的确是不可以大批量出口,也不能私自带出境外。”庄律森朝她微笑,“但是何先生喜欢……所以,想了些办法。”   看她神情古怪,他又紧接道:“合法的。”   陈棠苑扑哧一笑,明艳照人。   “真有心,你们带花来看他,何先生一定很高兴,他是最爱热闹的人了。”   庄律森没想到陈棠苑也如此了解何先生,转念又了然,以她外公的身份,家中与何先生有渊源并不奇怪。   况且何先生性格风趣,热衷搞怪,受小孩子欢迎再正常不过。   他的语气里含着万分的敬重:“何先生的确是一位很有意思的人。”   “对呀。”她十分认同,“颇有旧时沪城老克勒的风骨。”   小时候,陈棠苑最期待何先生到大宅里做客。   因为他最有趣,最懂享受生活,虽然年纪与外公相仿,却很赶时髦。   早年何先生是在港城与伦敦两地往来行商,每次返港都会带一堆新潮货回来送她,又带她去看话剧,听音乐会,简直是一手培养起她的文艺细胞。   可惜等她长大后到英国念书时,何先生却随着子女到沪城去定居了,鲜少有机会再见。   有了共同相识的故人,气氛霎时变得轻松起来。   山间风大,夹着泥土与青草味的暖风从四面八方扑过来,他身上的衣物很快被烘得半干,整个人重新变得清爽。   他看她视线一瞬不瞬地停留在他身上,也没有觉得是冒犯,仍旧和气地挂着笑意。   他率先自我介绍:“庄律森,Layson Chong。”   想不到他看起来冷口冷面,气质疏漠,居然还挺喜欢笑的。   陈棠苑觉得这个反差还挺有趣。   “原来是庄先生,幸会。”   她的语调轻松又随意。   庄律森微怔。   垂在裤腿一侧的右手手指微微向内扣紧。   陈棠苑没有察觉这些细枝末节,目光又转向另一位,歪着头等待。   林泽立刻欠了欠身:“林泽,Marco Lam。”   “林先生,也幸会。”   礼尚往来,轮到她作自我介绍了。   陈棠苑当然不可能在一面之缘的陌生人面前暴露真实身份,天知道他们究竟什么来头。   她沉吟片刻,琥珀色眼珠转了转,眼底晃过一抹狡黠。   她食指朝向自己:“我姓邵,单名一个姹,姹紫嫣红的姹,无英文名。”   “原来是邵小姐。”庄律森没有展现出任何意外,十分自然地接话,“幸会。”   陈棠苑咬着红唇低下头,暗暗掐着一侧大腿,努力憋笑。   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亭外雨势渐歇,江司机打了电话过来,说正在上来接她,要她稍等。   很快,江司机便出现在视野之内,看到亭子里竟还有两个陌生男性,立刻警觉地竖起雷达。   陈棠苑走上前。   江司机将手里的长绒棉浴巾披在她身上,欲言又止:“大小姐。”   陈棠苑知道江伯担心什么,低声道:“没事的,江伯,他们是何先生的朋友。”   能够进入这片区域的,应该也不会是什么危险人物。   江司机没再说什么,撑起伞斜罩住她,带着她离开。   才走出去几步,陈棠苑突然裹着浴巾回过头,果然看到留在原地的两个人目光都在不受控制地追随着她。   她心情愉悦地展颜一笑。   很好,又找回了颜值上的自信。   隔着氤氲雨雾,遥遥与他视线相撞之下,她俏皮地冲庄律森眨眨眼,用口型说了一个词:   “Bye。”   接住她隔空投来的那一眼,庄律森只觉刹那间天清地明,万物洁净。   再阴郁萧条的糟糕天气,都被她畅意明快的笑靥添上生动颜色。   姹紫嫣红开遍,朝飞暮卷,雨丝风片。   这就是他的良辰美景。〔1]   /   目送窈窕背影消失在林荫之外,林泽终于疑惑开口:“邵姹?会有人叫这样拗口的名字?”   庄律森收回视线,低笑了一声:“你试试倒过来念。”   “Caa-Siu?”林泽一字一顿,随后一脸黑线,“叉烧?”   能编出这个名字,她是有多爱吃叉烧。   “不过以她的身份,不轻易与人结交很正常,不对,她会主动同你搭讪我已经觉得不可思议了。”   虽然四下无人,林泽还是凑近庄律森耳边,神秘兮兮道:“想不到会在这里碰上陈家人,Layson,其实她就是我先前提到过的陈家大孙女,陈棠苑。”   庄律森一脸平静:“我知道。”   “嗯?你知道???”林泽陷入迷茫。   麦克对恒业地产的商业调查好像没有详尽至此吧,连陈家女眷的信息都有涉及?   不过老板还有自己的调查渠道,就算知道也不奇怪。   林泽没有深究,由衷赞叹:“多年未见,陈大小姐的美貌又登新高度。”   “更难得是,连性格也如此可爱,今日方知什么叫回眸一笑百媚生,简直迷煞。”   林泽的语气里只有对美的纯粹欣赏,并不逾越。   听在某人耳中依旧不舒服。   像自我珍藏已久的心爱玫瑰在被旁人觊觎。   庄律森觉得是时候知会他,于是再次开口:“我就是为她而来。”   作者有话说:   热知识:叉烧的英文就叫Char Siu~   [1]化用自《牡丹亭》。   ◎最新评论: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地雷代表我的心】   【作者更文辛苦了,来一个地雷提提神吧!】   【   【按爪撒花撒花撒花打卡(是不是一定要到25个字啊?我复制了哦)刷屏有点心虚.jpg】   【太太的描写绝了哇!!!!粉上了!!!】   【可爱的苑苑!】   -完- 第10章 、纵情四海   ◎我们是成熟的属下了,可以自己帮你赚钱。◎   林泽还沉浸在方才的惊鸿一眼中,闻言猛地扭过头。   庄律森神情冷峻严肃,看不出分毫开玩笑的痕迹。   “为她、而来……?”陡然之间接收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讯息,林泽一时难以消化,“陈棠苑?!”   庄律森微微挑眉,问:“有哪里不妥。”   “没有。”林泽应得飞快,嘴巴张成圆润的O型。   什么情况。   他们不是为与陆家争地而来?   不是在为梅仑进军港城市场打前站?   林泽试探着开口询问:“那,陆家?”   庄律森凉凉地瞥他一眼,漫不经心道:“顺便解决。”   “……”   这也能顺便。   林泽轻吸一口气,终于能瞬间厘清庄律森的一反常态,无论是过分关注的豪门八卦,还是面对陈棠苑时过度僵硬的举止。   “所以,她在英国读书的时候你就认得她?”林泽再次确认问,“陈大小姐就是心上人?”   庄律森没有再回应,眼神里的讯息分明写着“这些没有必要问”。   可看这两人的互动,完全就是初次见面的样子,不像曾经有过交集。   林泽忍不住自动脑补了一出年度大戏。   坦白说,比起陈家小姐最终会嫁予哪位贵婿,他更无法想象庄律森会娶一个什么样的女子。   他甚至从不认为庄律森会拘于风花雪月,儿女情长。   他刚才情不自禁地赞美陈小姐的美貌,应该不算冒犯未来庄太太吧。林泽心有余悸地想。   林泽立刻补充道:“虽然陈家的确是本城的高门高户,陈小姐又追求者甚众,不过以老板你的好条件,sure win啦。”   庄律森神情淡淡:“我算什么好条件?”   林泽:?   爱情真是使人失去理智又失去自信。   庄律森看着天色:“雨停了,走吧。”   林泽拿起置在角落里的黑色大伞,转念,又琢磨出一丝不对劲。   这把伞虽无法完全遮住两个人,但好端端地撑着,走这点距离,不至于会有人被淋成这副惨状。   庄律森偏要伸手把伞朝他这边按,硬生生让自己暴露在伞外,落在陈小姐眼里绝对是好一个委屈自己,关爱下属的高大形象。   接下来的博同情,赠纸巾,添好感简直顺理成章。   林泽望着走在前方的倜傥背影,在心中“啧”了一声,快步跟上去。   *   两人从墓园内转出来,林泽先一步坐进驾驶室,将车内暖风打开。   留在车里做商业分析报告的秘书麦克立刻怪叫:“大夏天的,你开暖气?”   下一秒,庄律森拉开车门坐进后排,将濡湿的西装外套搭在中央扶手上。   麦克放下腿上的电脑,吃惊问:“Layson?怎么湿成这样。”   麦克又疑惑地看向前排清爽干燥的林泽。   林泽摊摊手:“老板非要体恤我。”   “嗯。”庄律森没有否认,“劳驾,纸巾。”   林泽将置在挡风玻璃上的一盒抽纸递过来。   麦克又是一脸莫名:“你手里不正拿着一包。”   庄律森把未使用过的半包纸巾仔细收好,抬头问:“所以?”   “哦,没什么。”   林泽扶着方向盘闷笑。   陈小姐送的纸巾,在庄律森眼里岂不是比一座钻石山还要金贵。   麦克搞不懂有什么区别,耸耸肩,拿出平板电脑伸到庄律森面前,开始做报告。   “下周日国际一级赛马日,陈家也有赛驹出赛,有两位陈总会去观赛,吴总那边预留了包厢位置,可以携女伴出席。”   “另外这边是陈家其他人的公开行程。”麦克展开列得密密麻麻的表格,“本周末恒业地产有一个综合发布会,国外好几家报业也有收到邀请,我联系了相熟的主编,可以拿到名额一起进去。”   庄律森搭在腿上的右手向上抬了抬,要他打住:“不要安排我去这些没意义的场合。”   麦克一顿,迅速把行程划掉:“知道了。”   又听庄律森开口:“刘俞玲,Helen Lau,重点关注这位太太。”   这位刘女士是陈家二儿媳。   麦克立刻查阅表格,回道:“二陈太本周四会参加一个慈善拍卖晚宴。”   “嗯。”庄律森闭了闭眼,“你和林泽一起去,提前了解陈太太看上哪样展品,拍下来送给她。”   “好。”麦克继续往下,“另外还有一家萃珑珠宝有限公司发来邮件,希望咨询合作事宜。”   “萃珑?”林泽对港城市场比较了解,此时插嘴道,“萃珑只是一间本地小公司,早期卖金饰起家,如今在城内也只有几十家门市,他们想合作什么?”   梅仑这些年在珠宝行业风头正劲,想来谈合作的珠宝公司多如牛毛,麦克也只是例行汇报。   “那就推掉了。”   庄律森道:“不用推,约时间吧。”   林泽积极接话:“那就还是我跟麦克去。”   林泽在心里默默补全后半句话:老板,你安心拍拖吧,我们是成熟的属下了,可以自己帮你赚钱。   “嗯。”庄律森揉了揉眉骨,“开车吧。”   林泽熄掉暖气,降下车窗。   车子沿着环山公路平稳下行。   新雨后的青山,惠风和畅,被洗涤过的碧空澄澈清新。   日光透过悬浮的水珠,折射出七彩的斑斓。   车窗外,一道虹桥自海平面上架起,延伸至天边的薄暮之中。   林泽十分应景地连上蓝牙播放了一首《Over The Rainbow》。   空灵缥缈的女声回荡在车内。   Somewhere over the rainbow way up high/   There's a land that I heard of once in a lullaby.   麦克很煞风景地抱怨:“这么浪漫的时刻,为什么我会与两个男人呆在一辆车里。”   “英国佬懂什么浪漫?”林泽旋高音量,一边呛他,“那就安静听歌,各想各的爱人。”   麦克看了一眼身边默默出神的庄律森,万分同情:“没有爱人可以想的怎么办。”   作者有话说:   终于,要到回忆杀了。_(:з”∠)_   ◎最新评论:   【   【按爪撒花撒花撒花打卡(是不是一定要到25个字啊?我复制了哦)刷屏有点心虚.jpg感觉大小姐这个称呼好有爱喔】   【所以男主的真实身份是什么?】   【!什么时候让男主知道女主才是被宠的,给女主姑妈送好处让我感觉好憋】   【深水鱼雷恒久远,一颗永流传!】   【小庄真的步步为营,白切黑,黑切白!恕我才识短浅,不知道怎么形容呜呜呜】   【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   【纸巾果然是被保存了哈哈哈】   -完- 第11章 、纵情四海   ◎算你好彩啦,我们大小姐今天过生日,偏要行侠仗义。◎   庄律森垂下眼,将攥在手心皱成一团的纸巾重新铺开,又悉心叠成平整的方块状。   海风猎猎,伴着悠长曲调,他回忆起第一次遇见陈棠苑那一天。   其实也不算多遥远的前尘。   四年罢了。   四年前,他拿着三一学院数学系一等荣誉学位,顺利从剑桥毕业。   从华尔街到金丝雀码头,从商业界到科技界,只要他愿意,他可以去全世界任何一个角落,做任何想做的事情。   他尚未决定是否留在伦敦,许久没有出来作妖的陆家大少爷却突发奇想,利用了倾慕于他的安娜·梅仑,把他约到陆家持牌的某个赌场酒店见面。   甫一进门,安娜就带着歉疚迎上来,连连向他解释,因为知道陆司麟是他的亲弟弟,她才会配合对方演了这场恶作剧。   她只想知道他究竟在不在意她,会不会来救她。   他觉得好笑,斜眺向陆司麟那张与他相似的脸,嗤笑道:“亲弟弟?他是这么跟你说的?”   陆司麟陷在皮沙发内,两条长腿交叠着,笑得一脸无害:“难道不是吗?哥,上了剑桥,惹了鬼妹,就开始与我划清界限啦?”   他厉声警告:“你知道她是谁?不要愚蠢到惹上不该惹的人。到时候不用我动手收拾你,你自己就要滚回老家。”   陆司麟装作惊恐万状:“你都看到啦,我请她来喝下午茶罢了,交朋友也有罪?”   旋即又变回吊儿郎当:“再说了,哥,你要怎么收拾我啊?”   他不放心安娜的安危,让一同前来的同伴护送她离开,独自留在酒店顶层,与陆司麟谈判。   “毕竟和你不一样,我一无所有。”   “不怕告诉你,我就是想报复你们。今日与你一起交代在这里,也可以算报复的一种。”   他拉开椅子坐下,心平气和地把玩着绿桌上的骰子。   “如何,想要一起下去见陆老爷吗。”   陆司麟猛拍扶手站起来,大声叫道:“这是我的地头,你以为你能怎样?”   他头也没抬,闲适地接话:“这个地方我也挺熟的,不如你来猜猜,此时在这个房间里,其实有多少是我的人?”   陆司麟狐疑地环顾起周围背手而立的壮硕青年。   所有人都立刻出声否认,此起彼伏地表起忠诚,声明自己绝对别无二心。   陆司麟当然不敢赌,他锦衣玉食的逍遥日子过惯了,没必要为了这点破事把自己赔进去。   但又好面子,不肯这样轻易让他离开,在手下面前跌份,暴躁万分地摔起窗边的古典花瓶。   他没时间陪这个人发神经,于是帮他找了个台阶:“那就比大小,你做庄。我的牌要是比你大,今天大家就当没来过。”   “要是比你小,我把名下的陆家股份全部转给你。”   一副扑克很快摊开在两人面前。   陆司麟抽到梅花9,而他抽出一张红桃Q。   保镖们将他从金碧辉煌的奢华赌场里架出街道外,路人只当这是又一个输红了眼的落魄赌徒,纷纷退避,远远围观着几个人高马大的壮硕青年将他带到紧邻的一处偏僻窄巷内。   陆司麟的头号马仔提着他的衣领轻蔑道:“你既然敢来,应该就预料过不能好端端地回去,为了一个鬼妹,甘愿牡丹花下死,真销魂。”   他挑衅般牵牵嘴角:“的确是比当陆司麟的狗要销魂。”   “我顶。”对方气急败坏的拳头砸过来,“别以为傍上何永霖,你就是人上人了,如今那个衰老头总算死了,看看还有谁能罩你。”   他目光瞬时变得狠戾,反手一拳狠击在对方下巴上,掷地有声地警告:“再骂一句何先生,我让你这辈子都说不出话。”   对方头被打得一歪,一口血喷出来,随后暴跳如雷地朝身后打手命令道:“给老子打!往死里打!”   打手们面面相觑,不敢上前:“可是,他是……”   “废物!”头号马仔骂道,“怕什么,你们是为大少爷做事,少爷说了,要他赢了也没命花。打!”   密集拳脚下,庄律森听到一道轻灵柔软的女声,带着急切,在与旁人对话。   “你们还不去救人,他要被打死了!”   “可是大小姐,这种事我们管不了的。”   “这种人通常是滥赌鬼,自作自受啦。”   “总之我不管,看到就要救。”那道女声悦耳又强硬,“没听到他们讲的是中文吗,他是同胞啊,总不能让他死在异国?”   那天夜里,她的保镖将他从陆司麟的人手中救下。   他其实心中不屑,嫌她多管闲事。   他不是没法自救,只不过将计就计,利用找茬的陆司麟把一场苦肉计做到彻底,以换取梅仑先生的完全信任。   有人在说话:“大小姐,你先回去,这里等我们来处理。”   但她并没有转身离开。   一双缀满海蓝宝石的裸色高跟鞋流光婉转,宛如脚踏万千星晖而来,停在他模糊的视野里。   她在他面前蹲下,用更加闪耀的眼眸与他对视。   女孩子身上洁净而柔和的桔梗香味萦绕。   他半倚在昏暗巷陌的斑驳外墙边,呼吸急促,衣物上满是血污,没有一处好颜色,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她取出一张纸巾,似乎想替他擦擦脸上一直在流淌的血和汗,他吃力地别过头避开。   她莹白的手腕有些尴尬地悬在半空中,顿了顿,把纸巾塞给他:“那你自己擦擦吧。”   她注意到他紧握在手中的扑克牌,于是语重心长地规劝:“年纪轻轻,有手有脚,做些什么不行呢,不好再去赌了。”   换作过去,他必定轻佻地笑道:“这位小姐可能误会了,其实我是因为赢得太多,才被人赶出来的。”   可他只是呆呆地注视着她明媚的脸庞,像沉浮于深渊沼泽的游魂,不小心窥到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光。   嘈杂的夜风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卷起她染成灰金色的俏皮短发。   他毫不怀疑,少女年纪的陈棠苑,已经有足够摄人心魄的魅力。   没有人不贪恋她眼眸里流转的热情与天真。   没有人不爱慕她青春优雅的灵魂。   他一言不发地目送她离开。   其中一个保镖留下来,丢给他几张钞票,带着不耐烦说道:“算你好彩啦,我们大小姐今天过生日,偏要行侠仗义,你拿钱走人,好自为之吧。”   后来,梅仑先生与他聊天,对他说道:“我知道安娜喜欢你,同样,我也一直很欣赏你的能力,所以如果你想娶我女儿,我不会反对,把集团业务交给你打理,我也不介意。”   他从来没有对安娜·梅仑动过男女之情。   过去他以为自己不在意这些,也从未预想那些过于浓重的情感色彩会与他有关。   可他遇到了陈棠苑,他没有办法再忘记那一双琥珀色眼睛。   他坦然婉拒:“抱歉梅仑先生,我没有办法娶你的女儿,我有喜欢的人。”   “但我依旧期待为你效劳,我想你没有理由拒绝一个会为你挣很多钱的人。”   他与梅仑先生向来合作愉快。   先前由于安娜的积极美言,梅仑先生无论内心看不看得上他,都要勉强拿他当未来女婿候选人看待。   某些高风险的产业,梅仑家族的人不好亲自出面,需要交由信得过的外人去处理,他便成为最好选择。表面上打着考察能力的旗号,即使真的出了意外,他们没有损失。   他不介意被这样利用,事事完成得漂亮,如今即使坦然回绝,利益的维系依旧牢固。   只有安娜最受打击,不敢置信地跑来堵他:“如果你是因为我的试探而对我产生不满,我愿意向你道歉,也可以想办法弥补。”   他十分郑重地解释:“你会卷入那样的情形里,都是因为我,是我需要向你道歉。同样,我也没有任何不满,我的确是有喜欢的人。”   安娜又抛出一连串追问:“所以那个人是谁?为什么你从来没有提起过?你一直拒绝我的示好,就是因为她吗?”   他不知如何作答,唯有苦笑:“其实我也不知道她是谁。”   好在不需要等太久,他很快就知道了她的身份。   那年她才18岁,伦敦大街小巷的书店、报刊亭随处可见这个中国女孩的杂志封面海报。   在扑克花色里,方块代表财富,所以方块皇后又被称作钻石皇后。   因此杂志封面被设计成一张方块Q,以喻示这个女孩出身金贵,富贵泼天。   扑克中央是陈棠苑一身斜肩皇家蓝礼服,雪白的颈脖绕着同色系的丝绸choker,华袍裙摆缀满净钻。   他看完了她的访谈,看她聊起钟爱的服装设计,提到近期逛过的画展、见过的艺术家,阐述自己对风格的见解。   末了,她被问起编辑与读者们最关心的情感话题。   她只简短地回答了一句:红心皇后才是最好的那张牌,我想成为爱人的红心皇后。   那一刻,庄律森深信,她就是他从牌堆里抽出的那张红心皇后。   是他最想要留在手里的底牌。   多年后再度重逢,她竟又一次向他递上纸巾。   他面朝暴雨中的城市,她的气息回荡在身后,不远不近的距离。   他无数次想回过头去看她,又怕唐突了佳人。   他知道他不能心急,过分刻意的接近只会令她心怀戒备。   可她却主动走上前,像他们最初相见的那一晚。她朝他伸出的那只手,与旧日身影重重叠叠。   不知道是她对陌生人永远心怀善意,还是他真的如此幸运,能够得到她的另眼相待。   她是多年前深埋于他荒芜心间的一颗种子,是如今盛绽的摇曳玫瑰。   陈棠苑。   他在心底默念她的名姓。   幸会。   ◎最新评论:   【作者大大,倘若他需要一个结婚对象,那么安娜很好,这里能不能改改呀,虽然男主一直有拒绝她的示好,也不是钓着别人的渣男,但我今天看了李靓蕾的发文,真的觉得这种想法也不是很好……(让男主再完美一点吧求求了)】   【我越过高山,爬过铁网,潜伏而来,只为用一颗手榴弹砸中你!】   【   【按爪撒花撒花撒花打卡(是不是一定要到25个字啊?我复制了哦)刷屏有点心虚.jpg超喜欢庄先生!】   【啊这就是港风文吗我一个广东人终于一句一句读言情了】   【喜欢这种久别重逢和暗恋!】   -完- 第12章 、纵情四海   ◎自主创业出师未捷,死于余额不足。◎   陈棠苑没想到自己也会有刷爆银行存款的一天。   平日购物、吃饭,只管刷家里给的信用卡,她对金钱并不敏感。   反正无论怎么消费,额度管够,月末自然有人替她还上,她不觉得自己需要精打细算,更不需要有存钱的意识。   除了长辈们新年里象征性派发的春节小利是,她很少收到现金。   因此她的私人小金库里只存有老爸不定期转给她的零用钱,她一直没机会动用,也就没去关注过余额。   虽然大约是不够买一只喜马拉雅铂金包,但用来交工作室租约的定金好歹是够的吧。   然而她还是低估了本城贵绝全球的地价。   POS机无情地响起一连串刺耳的滴声,提示“卡内余额不足”。   地产经纪用一种“你们最好不是在玩我”的表情,将银行卡奉还陈棠苑手里。   “不如试过第二张?或者我们也接受支票。”   一旁的方靖莘同样无语:“余额不足?你认真的?”   “算了。”陈棠苑放弃挣扎,颤颤巍巍从钱包里掏出黑卡,“还是刷这个吧。”   到头来还是要花家里的钱。   这叫什么,自主创业出师未捷,死于余额不足。   地产经纪瞪大眼看着陈棠苑递出一张传说中额度无上限的百夫长黑卡。   手感一流的磨砂黑卡面,锋利的钛金材质,背面印着卡主照片,的确是眼前这位年轻小姐。   虽然拿得出这张卡的人,大概率不会在意手续费问题,他还是照惯例告知对方:“如果是信用卡需要额外支付手续费。”   陈棠苑对此没概念:“哦,好。”   这一次刷卡当然很顺利。   陈棠苑龙飞凤舞地签了卡单,地产经纪带着合同心满意足地离去。   只有学商科的方靖莘还在替她肉痛:“白赚这么多手续费,银行最爱你这种人。”   今天出门没有叫家里的司机,而是蹭了方靖莘的车。   本意是不让外婆掌握她的动向,然而刚才刷了这么大一笔金额,还是用于场地租赁,相信很快就会有人积极向上汇报。   “如果经济上需要依赖家里,是不是只能彻底放弃不结婚的想法了。”陈棠苑一脸沉重,“你说,我妈与家里决裂的时候,她手里有多少存款啊?”   “活了二十多年,才知道存款的重要性,你也真够可以的。”方靖莘将停在路边的双门跑车解锁,“姜还是老的辣,一招经济制裁直接就能从源头上杜绝你重走妈妈的老路。”   “所以我爸才如此执着于给我打钱?”陡然间感受到了深沉的父爱。   陈棠苑才跟着坐进车内,陈老太的电话就紧追着打了过来。   “这就来了。”陈棠苑吐了口气,抬手对着腕表报时,“打报告历时20分钟。”   电话那头,陈老太声音很是悠闲:“阿苑,佣人说你出去了,怎么没叫司机?”   “我跟莘莘逛街去了呀。”陈棠苑盯着沿街掠过的巨幅广告牌,“她来接我的。”   陈老太不置可否,只是提议:“这些天你爸妈不在,你在家也是一个人,不如过来陪外婆住几天吧。”   这样寻常的提议,做晚辈的不可能拒绝,陈棠苑积极地应了声好,收了线,朝方靖莘耸耸肩。   “我不能跟你吃晚餐啦,我要回一趟深水湾。”   方靖莘表示理解:“我送你。”   明黄色跑车敞着蓬开到一条私家路的尽头。   拐入陈家大宅的第一道雕栏铁门,迎面一个宽阔的玉池喷泉婉约地向上冒着泉水,泉下悠哉地扑腾着数条体态匀称的昭和锦鲤,在池底游弋勾勒出浓墨重彩的斑斓。   户外阳光正好。   陈老太倚坐在主宅前的一片草地上,用手势指挥佣人摆弄着玉石台上的山水盆景。   车子在花园小径旁停下,方靖莘摘了墨镜,与陈棠苑一道下车:“我也去问个好再走。”   陈老太像是挂了电话就特意坐在户外等着她们。   她懒洋洋地斜撑着太师椅的扶手,目光掠过两人空空如也的双手。   “不是说去逛街,什么也没看上?”   陈棠苑嬉皮笑脸地蹭过去,弯腰从身后环着老太太的肩膀,凑在耳边撒娇:“主要是喜欢的牌子这里买不到嘛。”   “什么牌子买不到?又要提那个梅仑?有多喜欢啊?”   陈老太抬手敲敲她的脸颊,随后慈笑着望向站得规规矩矩的方靖莘:“阿莘最近很忙吧?”   方靖莘双手交叠在身前,乖巧地应道:“也还好,只是初入公司,一切还在学习。”   “还是你懂事。”   陈老太搭着陈棠苑的手臂:“你不要总打扰人家阿莘,你想逛街,大把人可以陪你。”   饶是陈老太面上显露得再温和,落在外人眼里依旧与慈爱不搭边。   老太太绝非只知道站在丈夫身后料理家事的普通师奶,陈家基业能做到如今规模,功劳簿上少不了她那一笔。   陈棠苑不清楚自家长辈叱咤商界的手段,方靖莘了解。   陈老太是希望作为好闺蜜的她想办法婉劝陈棠苑。   方靖莘直挺挺地站着,后背立刻生了一层薄薄的汗:“没什么打扰的。”   陈老太继续道:“如果不喜欢要司机送,尽管给点机会那些小朋友扮绅士嘛,去帮你们提提手袋,当当车夫,有什么所谓。”   “哎呀——知道了嘛。”陈棠苑拖着尾音抢着应话。   她直起身绕到前方,拖过方靖莘的手替她解围:“不是还要去接金仔放学?再不走赶不及了。”   陈棠苑双手撑着主驾的车框,又与方靖莘闲聊了两句。   一扭头,陈老太已经起身在往宅子里走了,一群人跟在身后热火朝天地收拾手尾。   陈棠苑闷闷地抱怨:“什么自由恋爱,都是假的。”   “苑苑,你别怪我多事,替你外婆说话。”跑车底盘低矮,方靖莘坐在车里,撑起下巴看她,像一个仰望的姿态。   “你看我这样不上不下的条件,没法选择自己喜欢的事业,注定要去接手家族生意,没法自由选择婚姻,注定要去算计与哪家联姻才能利益最大化。”   “对比之下,你会不会觉得平衡些?”   “唉,靖莘……”陈棠苑一时语塞。   她是不是无意中向好友灌输太多压力与落差。   “你不必想着安慰我啦,我早就知道,这是锦衣玉食的代价。”方靖莘拍拍副驾上的康康包,无所谓道,“我和你不同,我是从未抱过幻想,所以不会对此有期待。”   “你那么能干,就算联姻也是对方赚了。”陈棠苑不乐意她这样说,“没关系,回头我就去同外婆商量舞会的事情,到时我们一齐艳压全场,若是有看得上眼的男人,绝对不要给别家小姐机会。”   方靖莘朝她拱手:“还是跟着苑姐有肉吃。”   陈棠苑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口:“毕竟,我欠你一个好男人。”   学生时代,追求陈棠苑的男生多得可以排满香江两岸,她一概不予回应,便有心思活络的人打起她身边朋友的主意。   通过假装疯狂迷恋方靖莘,以闺蜜男友的身份,达到接近她的目的。   好在后来诡计暴露,方靖莘也并未责怪她,干脆利落地与渣男分了手,没有造成友情破碎。   但是见过方靖莘被欺骗感情,哭得歇斯底里的样子,陈棠苑还是抱有愧疚的。   方靖莘闻言神情一黯,很快又恢复满不在乎:“还提那些衰事做什么,当初是我自己犯贱,信了衰人的鬼话连篇,从头到尾都跟你没关系。”   ◎最新评论:   【好朋友啊】   【   【按爪撒花撒花撒花打卡(是不是一定要到25个字啊?我复制了哦)刷屏有点心虚.jpg以前都是随便几个字打卡的哈哈哈大大加油~】   【绝了呜呜呜呜呜越看越喜欢】   【好美好的友情哦!】   -完- 第13章 、纵情四海   ◎乖乖听从家里安排,与适宜的人成婚。◎   陈棠苑一路踢着花道两旁的鹅卵石走回主宅里去。   高挑的客厅垂落着水晶吊灯,冷白色灯光罩着宽敞空荡的屋子。   佣人们来来往往地忙碌着,轻手轻脚的。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令人感受不到烟火与人气。   陈家子女各有各的居所,每个月能有一两次一家人整整齐齐出现在一座宅子里就已算难得。   陈棠苑拖着步伐来到餐厅,陈老太独自坐在长桌尽头,桌上布着简单的餐食,轻油少盐,看上去就寡味清淡,无色无香。   富丽堂皇之下,老人身上散发的伶仃感被无限扩大,寥落地漫荡在宽室间。她登时就心一软,把诸多怨念抛到脑后,轻轻松松拉开椅子坐下。   “今日有哪些好菜呀?”   热毛巾即刻递到她手上,温在中厨里的菜肴也一道道摆出来。   陈老太道:“先喝点汤再说。”   陈棠苑没有立刻起筷,手臂交叠在桌沿,歪着头朝陈老太说道:“在国外呆了这么多年,我的厨艺又大有长进,外婆,改日由我亲自下厨,让你尝尝我的手势。”   “你最有心。”陈老太乐呵呵的,“只怕你很快就要忙到陀螺转,没时间下厨。”   陈棠苑眨了眨眼,只装作不解:“我哪里忙了,我是家里最没事情做的一个了。”   “我一向知道,你有你想做的事业。”陈老太却不跟她打暗语,开门见山,“但是创品牌、开工作室,初期要分神去盯装修、请员工、搞策划,单靠你一个人去运作,怎么忙得过来?”   “你是做设计,又不是当裁缝,把精力多放在怎么画出惊艳的作品上,才是正事,家里既然有这份能力支持你,没理由死撑着拒绝。”   陈棠苑用汤匙拨着碗里色泽金灿的老火汤:“我都没想过要拒绝呀,只是还没有机会跟你说嘛。”   “这样最好,有什么地方需要帮手找你舅妈们安排人去做就行了。”   “我现在最烦恼的是穿什么裙子参加舞会。”陈棠苑挑了老人家爱听的话题,“我是打算穿自己设计的裙子出场嘛,但是半成品还在从伦敦寄回来的船上,都不知道能不能赶得及完成。”   陈老太果然立刻眉开眼笑,道:“怎么会赶不及,你把设计图拿出来,再多请几个人帮你不就行了,这算什么难题。”   “就因为是做给自己穿的,才比较随心所欲,都没有画详细设计图。”   “那就慢慢来,之后多得是机会穿,反正我们苑苑穿什么都好看。”   老人家开心得每一条皱纹都在舒展,陈棠苑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她是由两位老人一手带大,于情于理都应该做一个体贴懂事的“乖孙”。   当年妈妈为了追求真爱,与家里断绝往来,好在还有重新修补的机会,可外婆已经到了这样的岁数,还有多少时间等她任性。   吃完晚饭来到自己的卧室,房间里的摆设与她离开前一模一样。   侧边推门进去又是一个大套间,里面堆满她过去做手工时用到的珠饰与布料。   从小陈棠苑就对华服展现出及其浓厚的兴趣,外公鼓励她的爱好,专程带她飞到日本去买限量的SD娃娃,成套成套买回各种款式的衣物,供她拆了又缝,替娃娃换装打扮。   后来父母将事业重心转回国内发展,她也就搬出去与他们同住,再后来又离开家,去读寄宿制私立女校。   但大宅里她的所有物,全都好端端为她保留着,无论什么时候回来,都是小时候的样子。   陈棠苑从柜子里取下一件过去制作的拙劣作品,放在手心里翻转把玩。   其实道理都懂。   旁人话里意思很明显,你能安心创作,取得成就,是因为有坚强后盾在帮你手,不是靠你一人就做得到的。   家里无条件支持你的小爱好,反过来,你也该乖乖听从家里安排,与适宜的人成婚,保持家族的昌盛,以此回报这个家庭提供给你的一切。   同样,你已经足够幸运,这个圈子里的青年才俊任你挑拣,你自己犯矫情,挑不到合意的,这能怪别人吗。   不能。   许多人连挑的资格都没有。   /   工作室的筹备事宜全权抛给其他人操心,陈棠苑一下子清闲下来,头脑放空地在深水湾窝了好几天。   期间二舅妈来探望老人,看她百无聊赖地支着画架,盘腿缩在露台写生,提议道:“今晚在希思酒店有个慈善拍卖晚宴,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陈棠苑把长腿从藤椅上放下来,低头去拉沾上颜料的上衣下摆。   “可以不洗头就去吗?”   这是什么问题。   二舅妈有些无奈,陈家这两个小女孩真是天上地下,一个沉闷呆板,另一个又随性过头。   “如果是你,当然可以。”   “有什么特别的拍品?”   “我不懂艺术,只凭眼缘,手册放在车里,你要是感兴趣,就叫人拿进来。”   陈棠苑放下笔,转了转脖子:“那就去看看。”   “正好,今晚拍哪件,你去帮我参考一下。”   陈棠苑的父母早年在欧洲经营画廊,后来因为时常替名画收藏家与买家牵线搭桥,业务逐渐延伸至艺术品拍卖。   如今两人回港开了一家拍卖行,虽然规模不大,但凭借先前积累的人脉,总是能拿出特别的拍品,在收藏界很有口碑。   陈棠苑耳濡目染之下,口味也被养得刁钻,寻常物件很难入眼。她快速翻完整本拍卖画册,顿时有些失去兴致。   慈善拍卖,重点是慈善,又不是拍卖,想来也不会有什么特别值得一看的好东西。为了凑个热闹,要扮优雅端庄,与一众阿姨伯母周旋一晚上,好像不太划算。   正巧汤姨进来汇报,说有几个从伦敦寄回来的巨型大箱子,上面贴的是她的名字,问她要放在哪里。   陈棠苑立刻来了精神:“暂放在车库就好,等我自己去拆。”   陈老太看她一扫几日索然,兴致高亢,朝舅妈摇头:“得了,她的裙子寄到了,她肯定没心思搭理你了。”   陈棠苑得到一个坦然放鸽子的借口,十分理直气壮:“为了舞会,我要赶工的嘛。”   “本来也是看她无聊,才顺带一提,既然有别的要紧事,那就由她去吧。”   “舅妈理解我的。”陈棠苑展颜一笑,又翻起一页拍卖画册,“对了,我看这件钧瓷盘还不错,金缮修得很漂亮。”   二舅妈接过画册:“好,那就拍这个。”   陈棠苑叉着腰站在房间最中央,环视起一件件清点好的设计成品与厚厚一摞作品集。   她翻出被压在一叠织料下的手机,联系起自己的创业助理Cici。   “我需要定做特殊尺寸的展示架,款式与材质我用邮件转给你。”   Cici兢兢业业地应道:“好的,陈小姐。另外你觉得上次发给你的室内方案改得怎么样?设计师还在等回复。”   “唔,明天是礼拜几……”陈棠苑顿了顿,“明早我去一趟现场吧。”   收了线,立刻给方靖莘发消息:【明天一起午餐?】   方靖莘回得很快:【可能没时间。对了,差点不记得告诉你,梅仑那边有答复了,约好明天下午过来细谈。】   这倒是个好消息。   陈棠苑有些兴奋,迅速打字:【他们居然真的愿意见面,等着,中午我外带午餐去探望你。】   ◎最新评论:   【煮酒论英雄,霸王出我辈。地雷一枚,代表我海枯石烂永恒不变的真爱!】   【   【按爪撒花撒花撒花打卡(是不是一定要到25个字啊?我复制了哦)刷屏有点心虚.jpg我好像第一次干这种事情~】   【我越过高山,爬过铁网,潜伏而来,只为用一颗深水鱼雷砸中你!】   【来啦这一章漏了按爪爪撒花撒花有没有二十五个字,那就再废话一会吧,太太一定要更新完哦!不要坑!】   【庄律森会不会后悔自己没有亲自去!】   -完- 第14章 、纵情四海   ◎他一定能再次抽到红心皇后。◎   萃珑珠宝公司规模不大,总部办公室只在中环拥有一层楼的面积。   陈棠苑提着两手的外卖打包袋走出电梯,直奔总经理室,鲜莹的洋桔色连衣裙在走道内划过一抹流妍。   方靖莘一身珊瑚灰职业套装,斜坐在办公桌上核对宣传海报,陈棠苑探头进来。   “哪位是方小姐?你的外卖到了。”   方靖莘这才分出神去看挂在墙上的时钟:“大小姐牌外卖真是不好等,午休时间都过了,还没吃上。”   陈棠苑解释道:“与设计师聊方案不留神过了头。”   她从袋子里拿出一瓶冻奶茶,赶紧先喝了一口,消去正午的暑意:“时间来不及,只能委屈你吃公司三文治啦。”   方靖莘无所谓道:“不委屈,正常操作。”   方靖莘也挑了一瓶冻鸳鸯,余下的示意秘书Nancy拿出去分给外面的职员。Nancy收起文件夹离开办公室,随手将门带上。   再回身,陈棠苑已经毫不客气地霸占了她的席位,舒舒服服地窝在宽大的办公椅内。   方靖莘不免感叹。   只是这样旁观陈棠苑无忧无虑的样子,心情就能变得很好。无怪身边人个个都乐意宠着她,顺她心意。   鲜洁烂漫而不具尖锐的攻击性,能讨人喜欢是种与生俱来的本事。   “这么多吃的,你自己提上来的?”   “不然?”陈棠苑头也不抬地展开三文治的防油纸。   “真是劳驾。不是说家里请了助理帮你手?人呢。”   “她也不是生活助理,不用时时跟着我。”陈棠苑咬了一口三文治,扁扁嘴,味觉上得不到半点满足感,“况且她也好忙,下午还要去跟进材料、替我面试打版师。”   “所以呢。”方靖莘面无表情,“这是她的工作。”   “哎哟,冷酷的资本家方女士。”陈棠苑开玩笑般啧了一声。   “我忍不住好奇打听,我舅妈付她多少人工。”陈棠苑伸出食指,“也就这样而已,算了,我不使唤她了。”   方靖莘无奈地叩叩台面:“你最好就这样一直天真下去。”   方靖莘迅速地咽下两份对开三文治,将防油纸叠成扁扁的方块,看到陈棠苑还在拧着眉细嚼慢咽。   “不好吃就不要吃了。”方靖莘抽出两张湿巾,递给她,“我也不容易,帮自家打工,连工资都没有,还要替某位大小姐出面谈合作。”   “哎呀,若是谈成了,一定是双赢。”陈棠苑跳起来,十分殷勤地揽着方靖莘的肩膀,将老板位让回给她,“有劳方总了,方总请坐。”   方靖莘毫不客气地受了她的殷勤。   陈棠苑又问:“约了几点?”   “两点四十。”   陈棠苑对着时钟:“那不是快到了?”   “所以你要走了。”方靖莘开始对她下逐客令。   “为什么要走?我要留在这里听着,费事之后你还要重新转述。”陈棠苑不肯,一心想要留下来凑热闹,“我可以扮你的助理,帮你端茶倒水递资料。”   “我请不起你。”   方靖莘按住陈棠苑捏她肩膀的手,谨慎道,“梅仑正与你家有利益往来,想必对你家有过商业调查,你还要顶着这张脸在这里晃,生怕别人认不出你是谁?”   “我又不参与家族生意,他们未必能查到我。”陈棠苑不情不愿地缩回手。   “能不能成事还不一定。”方靖莘安慰她,“或者你到楼下咖啡厅等着,我拨电话给你听?”   “算啦,我走了。”陈棠苑摆摆手,“迟些等你消息。”   “让Nancy送你。”   两台电梯同时向上跳动着数字。   Nancy抬头对比着上升的楼层:“好像右边这一部快一点。”   “我不着急,你回去忙吧。”   “不要紧的陈小姐,他们人也还没有到。”   正说着,右边的一台电梯叮地打开门,陈棠苑两步迈进去,按下G层,随后低下头去看手机。   在她的正对面,另一部电梯几乎同时抵达。   随着电梯外的视野向两侧展开,庄律森望见对面徐徐合上的电梯门内,正低头在玩手机的纤妍身影。   他的脚步蓦地一滞,心绪尾随向下降落的楼层数字一并逐渐下沉。   Nancy才送走陈棠苑,转头便看到从另一边电梯里走出来的两位陌生男性,眼前惊艳地一亮。   随后她听到对方介绍起自己的身份与来意。   Nancy职业素养一时没绷住,愣了半晌,才迟疑着确认:“你们……是梅仑的人?”   等一下,她应该没有联系错,是英国那个梅仑家族吧,怎么过来的两位都是中国人。   她特别注意过邮箱地址上的名字与落款,与她邮件往来的分明是个外国名字。   林泽跟在庄律森身边多年,对这样细微的表情变化很熟悉。   许多人都会这样下意识抱有怀疑,一个年纪轻轻的亚洲人,凭什么有资格代表梅仑家族进行商务谈判。尤其是在欧美区域,态度怠慢者十有八.九。   尽管大多数人在见识过庄律森的能力后,都会重新审视起他的地位,但他们在珠宝行业根本不需要寻求合作,萃珑这样的微型公司更是不在他们的计划范围内。   再看到对方露出这样的迟疑,就令人不是很想浪费时间了。   林泽正要开口,庄律森暗暗打了个手势阻止他。   庄律森态度和气地解释:“我们老板临时接到总部电话,正在楼下汇报工作,迟些才会上来。”   “噢。”   Nancy很快恢复正常。毕竟是她们有求于对方,临时有事迟到也没法说什么,她热情道:“我是方总的秘书Nancy,两位可以先到沙发那边休息一下。”   庄律森婉拒:“不要紧,我们在这里等就可以了。”   Nancy被他客气的一笑晃到眼晕:“那、我先进去安排一下,失陪。”   庄律森颔首。   待Nancy转身离开,他立刻按亮电梯按钮,一边朝林泽吩咐:“我有事要离开,让麦克上来替我。”   “怎么了?出了什么问题?”   林泽看庄律森一脸严肃地死盯住墙壁上方跳跃的数字,手停在下行按钮上迟迟没有放下,不由跟着紧张起来。   他几乎没见过庄律森如此急切的样子,试探着问:“需要推掉这边……”   “不用管我。”庄律森迅速跨入电梯,丢下两个字,“私事。”   林泽秒懂。   在港城,庄律森的私事,有且只有一件。   而直至目前为止,能让庄律森紧张到手忙脚乱的人,应该也有且只有一位。   只是这些天他也一直醉心工作,没有一丝要撇下他们去约会的迹象。   什么时候与陈小姐联系上的?   /   庄律森步履匆忙地穿过写字楼中庭。   玻璃门自动感应,向两边敞开,室内森凉的冷气与户外暑意灼灼交错。   他的头脑重新冷静下来,开始迅速分析。   以他对陈棠苑的了解,她出行不会搭乘公共交通,所以她不会直接出门离开。   这条街道很窄,单行线,无泊车位,如果司机没有立刻到达,她喜欢找一家附近的咖啡馆坐着等。   行人海海,如潮水般拂来涌去。   这座城市永远繁忙,永远熙攘,与同一个人偶遇第四次的概率有多大。   倘若让数学系毕业的他用专业角度去计算,答案也许是无限接近于零。   倘若以赌徒的心态去孤注一掷,他有直觉,他一定能再次抽到红心皇后。   庄律森的目光在四周快速搜寻了一圈,随后朝视野里距离最近的一家星巴克走去。   透过擦拭得铮亮的落地玻璃,他果然再度寻到那一道心心念念的身影。   陈棠苑背坐在出品吧台的高脚凳上,脊背挺得很直。她的头发长了许多,柔顺服帖地披在背后,发尾向内扣着自然的弧度。   心爱之人近在咫尺,庄律森重新找回耐心,放慢脚步,细细欣赏她绝世独立的背影。   在遇上陈棠苑的头一年,他还没有离开伦敦去往南非。   他曾制造过无数次刻意偶遇,只为这样遥遥看她一眼。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旁观她与友人纵情欢笑,隔空一遍遍描摹她飞扬的眉眼。   她是他暗夜里的月光,是阑珊灯火处的梦境。   甚至有一次在酒吧,她的朋友端着酒走来与他搭讪,邀他加入她们的酒局。   酒吧幽暗的灯光下,她的目光也飘忽着朝这边转过来。他避开与她视线相撞,也没有应允旁人的邀请。   他不认为那是适合向她靠近的时机,他不认为自己有能力得到她,从此不会失去她。   那么现在呢。   庄律森一步步朝她靠近,内心生出一丝惶惑。   他不敢说自己已有十足把握,可他已无法再继续等下去。   作者有话说:   小庄慌到想走楼梯,看了看所在楼层:67,心里流着泪打消念头。   ◎最新评论:   【晋江潭水深千尺,不及地雷砸你情~】   【小妖精,看我对你好吧,抱着地雷来看你,更新不杀!】   【好绝(●°u°●)??”暗恋就是最吊的!】   【   【按爪撒花撒花撒花打卡(是不是一定要到25个字啊?我复制了哦)刷屏有点心虚.jpg大大加油!】   【六十七层可还行哈哈哈哈哈哈哈哈xswl】   【嘿嘿嘿】   【好看呜呜呜】   【啊..超喜欢暗恋的小心思!】   【点赞】   -完- 第15章 、纵情四海   ◎做人最重要的是开心?◎   陈棠苑将手里的一小杯Espresso逐渐倾倒在一份焦糖香草雪糕球上。   冒着冷烟的雪糕球瞬间淹没在浓缩咖啡的温度里,从底部逐渐化散开,在敞口玻璃杯里交织出一片细腻的大理石纹路。   百无聊赖地欣赏了片刻冰火交融的画面,她趁着雪糕没有完全融化,端起杯子将咖啡一点点饮尽。   奶香与焦香混杂着充斥口腔,勾起焦苦后的浓郁回甘。   陈棠苑定了定神,放下杯子,听到有人在身后说话。   “邵小姐,好巧。”   嗓音低沉悦耳,还莫名有些耳熟。   她不太好意思回头看,等了半天,却又不见“邵小姐”回话,一句轻飘飘的问候再没下文。   她随手将喝完的咖啡杯朝吧台内里推了推,准备起身走人。   一回头,眼前却映入一张朗隽的脸,一双桃花眼堪堪凝住她,似乎是在等她回应。   陈棠苑有了一瞬间的懵神:“唔?叫我吗?”   庄律森注视着她,平和地笑了笑,又称呼了一遍:“邵姹小姐,我应该没有认错人吧?”   陈棠苑:“……”   听到他一本正经地念出这个清奇的名字,陈棠苑险些扑哧一声笑出来。   “啊,对呀,我是邵小姐。”陈棠苑很快入戏,立刻换上奕奕神采,展颜笑道,“居然又见面了,庄先生。”   “你记得我。”他表示荣幸。   “当然。你当时的样子……”她顿了顿,“很难忘记。”   他也随之回忆了片刻,而后大方承认:“的确狼狈。”   其实不狼狈,还挺赏心悦目的。陈棠苑在心中回道。   但她面上并不动声色,只矜持地朝他咧了咧嘴角。又听他说道:“还要多谢邵小姐的纸巾。”   陈棠苑耸耸肩:“也不算什么。”   他没有提及书店里的初次见面,她当然也不打算问他究竟有没有印象。   不管怎样,这下你认出我了吧。   陈棠苑得意地抿着唇。   她的回眸一眼可不是白抛的。   不过,他们偶遇的频率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身份上的敏感令她起了一瞬间的警觉,但对着眼前风华翩翩的容姿,顾虑又打消了几重。   那天离开墓园后,江伯横竖还是觉得不放心,在前排自言自语地念着是不是应该向园方询问预约者的姓名与身份。   陈棠苑知道江伯这是要向外婆汇报情况的意思,无所谓地回答随便他。   后来对方究竟是什么身份,外婆没有在她面前提起,她也想不起来要去问。   但至少不会是坏人。   “要走了吗?”他问道。   陈棠苑盯着面前的空杯子,原本正要起身的姿势又松了回去:“没有,我在等人。”   临时被方靖莘赶下楼,反正没有别的事可做,继续呆着也无妨。   咖啡厅内并不宽敞,位置不算多,他停在吧台处专心等待他的饮品。   全自动咖啡机忙碌地碾压研磨着咖啡豆,经过大气压与高温热水20秒内急速萃取,铺出一小杯层次分明的浓缩咖啡。   咖啡师报出客人姓氏,将单份Espresso呈现在吧台,小巧的solo马克杯面上漂浮着一层厚厚的油脂。   庄律森看了一眼,修长的手指执起杯把,轻微晃动了一下,趁着热度将咖啡饮尽。   陈棠苑下意识皱了皱眉。   每次看到别人直接喝shot,陈棠苑都忍不住替对方心里一苦,随后想起外公教育小辈多喝凉茶时的那句老生常谈:“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Espresso于她而言,是比凉茶还可怕的存在,辛辣焦苦,夹杂着酸意,还烫到舌尖发麻,不明白怎么会有人甘之如饴。   这人一定很能吃苦了。   陈棠苑手背斜托住脸颊,看着他优雅的动作:“听说一杯Espresso的最佳赏味期限其实只有10秒,要么立刻喝掉,要么立刻与牛奶融合。”   庄律森不太确定她要表达什么,想了想,才问:“所以我超时了吗?”   “应该没有吧。”陈棠苑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只是在想,你一定也很能喝凉茶。”   庄律森跟不上她跳跃的思维,只能暂时沉默。   “你在意大利生活?”陈棠苑想起他并不是港城人,转头又替他否认,“不对,意大利人会来星巴克吗。”   “我没有太多讲究,纯粹出于节省时间。”   “所以你要走了吗。”陈棠苑看他一身商务装扮,“去谈生意?”   “本来是在谈的。”庄律森低头扫了一眼腕表,“不过对方并不欢迎,只能提前离开了。”   陈棠苑听出他语气里的一层遗憾,于是宽慰道:“生意场上的不顺利,十之八.九,不用太往心里去啦。”   “我明白。”庄律森微笑,“做人最重要的是开心?”   “对呀,不如试试去吃顿好的。”陈棠苑露出一个兴奋的表情,“港城太多好吃的了,哪样都比喝espresso开心。”   “譬如呢?”他嘴角微微翘起,字句沉顿地念出两个字,“叉烧?”   原来他有听出这个名字背后的含义。   陈棠苑险些笑喷,觉得还挺有意思。   她突发奇想要逗他玩玩,于是定了定神,垮下脸露出一丝错愕,委屈道:“我好心安慰你,想不到连你也来嘲笑我的名字。”   她变脸神速,庄律森措手不及,愣了半晌,连忙解释:“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她捂住脸,声音颤抖,“叫这个名字,我也不想的,由小到大,同学们都嘲笑我,我是看你也认得何先生,才好心安慰几句,你有必要这样吗。”   “你……别……”   庄律森长吸一口气,头一次感到手足无措。   他不免对她过激的反应感到犹疑。   莫非她小时候真的叫过邵姹?是不是真的因此被同学欺负过了。   他实在后悔,没有提前向麦克讨教一些哄女孩子开心的方式。   谁能料到这番境地。   “邵小姐,我绝对没有在嘲笑你。”他再次重复,尽管显然无济于事。   “只是刚好没吃午餐,猜想你也许知道附近哪里有值得一试的餐厅。”他规规矩矩地解释,“我对这里不太熟悉。”   陈棠苑透过指缝看着他慌张又束手无策的样子,觉得有趣至极。这人空有一副好皮相,怎么嘴却如此笨。   “算了,反正我也习惯了。”她移开手,面色平静,像是已经自我调整好情绪。   这样冷淡隐忍的姿态令他神情又是一僵,往日的气定神闲与运筹帷幄皆被她一个受伤的眼神轻易离析溃散。   后来再让庄律森回忆起这一刻,即使她早已向他坦言,这不过是一个随性而起的恶作剧,他的失措感依旧不曾消褪半分。   他意识到一个残酷事实。   事业失败可以东山再起,合作关系破裂可以另寻时机,正如她所言,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不必放在心内。   可是陈棠苑,她若是偏偏不要他,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陈棠苑当然不了解他内心的百转千回。   她自顾自解锁手机翻了翻社交软件,再抬头,他仍停留在她身畔,一只手臂搭着吧台,垂眸思考着什么,浓黑的睫毛半掩住他的眼,薄唇平直地抿住。   他若是没有在笑,气质就愈发偏向清冷沉郁,像伦敦终日凝着雨雾的天气。   感受到她重新转回的视线,他轻垂的眼睑向上挑起,略显不安地观察着她此刻情绪,似乎欲言又止。   大概是他教养还不错,否则大可以轻松道个歉,然后直接告辞。   陈棠苑忽然觉得自己或许过于顽劣。   先是突然遭遇暴雨,随后生意又谈得不顺利,路过喝杯咖啡,还撞见一个无理取闹的陌生人,他会不会从此对这座凉薄的城市产生巨大阴影。   陈棠苑熄了手机屏幕的光,认真应他:“你也不用觉得过意不去,可能是我过分敏感了。”   “只是有些惭愧。”他腔调缓慢,好似生怕她听不出他言语内的恳切,“邵小姐的好心安慰于我很受用,而我却不会安慰你。”   他的声线和煦,像午后端着红茶坐在被日光晒得暖融融的草地上,听到吟游诗人抚琴奏起一段赞美夏日的和弦。   陈棠苑心内登时一阵柔风划过,情绪说不上来的轻快。   她被这种异样的思绪潮涌所淹没,抿抿唇,不太自然地转了话题,问:“你……还没吃过午饭?”   他的长睫颤了颤,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   她轻吸一口气,做出一个大胆的邀请:“我等的人来不了了,我现在没事做了,如果你愿意请我吃叉烧饭,我就原谅你。”   他闻言有些震惊,不敢置信地重复一遍:“叉烧饭?”   未等她应答,他又迅速补充:“如果是真的,请多少次都可以。”   附近还真有一家充满回忆的茶餐厅。   小时候还时常有机会去吃,后来餐厅上了一篇又一篇的美食推介,吸引到大批食客打卡光顾,无论什么时段路过,狭小的店面总是门庭若市。   时隔多年,不知如今又是怎样一番光景。   想起淋着酱汁的叉烧烧鹅双拼饭,再对比午间没有吃完的那份速食三文治,陈棠苑的肚子十分配合地向她传递出期待的信号。   她并不想去深究自己为何会突发其想地向一位萍水相逢的路人发出这样的邀请。   果然长得足够好看就能拥有优待,不分性别。   反正他是这座城市的过客,而她是邵小姐,有什么关系。   “当然是真的。”陈棠苑从高脚凳上站起来,手上绕着le boy的金属肩带,把包包抱在怀里。   “还有什么是叉烧饭不能解决的呢。”   作者有话说:   小庄:?   什么路数。   陈大小姐:我哭了。(我装的)   /   代表我自己:我可以斋喝double espresso,绝不喝一口癍痧凉茶。_(:з”∠)_   ◎最新评论:   【癍痧凉茶?每次吃完上火的东西后,都会赶在痘痘出头之前来一杯,其实喝多了都算gang啦~】   【   【按爪撒花撒花撒花打卡(是不是一定要到25个字啊?我复制了哦)刷屏有点心虚.jpg大小姐冲鸭!!!】   【叉烧饭!】   【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两个人相互都要好感,苑苑好可爱哈哈哈,媚眼不是白抛的哈哈】   【大晚上我也想吃叉烧饭了!】   -完- 第16章 、纵情四海   ◎妨碍人家做生意,老板也不打你?◎   陈棠苑先一步离开原地,朝大门走去。   他在恍惚中快步跟上前,率先走到门边为她推开一侧玻璃门。   午后的炙意扑面而来,他站在门外,虚扶着一侧原木门把,她落后半步,从灯光暗昧的咖啡厅内望出去。   户外敞亮的日光打碎在他身上,迸裂出无数细碎光芒,将他像是铺着薄冰的疏冷气质丝丝点点化开,落到她眼里,只剩无限柔情。   陈棠苑冲他一笑,道了声多谢。   他尾随她身侧,两人一并融入浩浩汹涌的人潮。   那间餐厅的具体.位置陈棠苑也不记得了,单知道是在恒业地产总部附近,陈棠苑举目望见视野内最高的那栋楼,朝着这座参照物款步而去。   庄律森低头去看她脚上的细高跟鞋,哑光灰色缎面,两侧斜缀着麦穗,瘦白的脚面绷出优雅的弧度。   相较初见时鞋面嵌着珍珠与海蓝宝石的那一双,更日常也更低调。但鞋跟同样又细又高,目测10厘米还要往上,穿这样的鞋子出门,自然是不会预备要走长距离路程的。   中环一带靠山面海,地势陡峭,街道大多是层级上升的坡道与阶梯,错落起伏,并不算好走。   他忧心她走得不方便,问:“需要走很远吗?你穿这样的鞋子,会不会很累?”   陈棠苑闻言也低下头。   好在今日着的是舒适度还算友好的Manolo Blahnik,而不是难穿至死的CL红底鞋。   “也不算远。”她指了指前方的摩天大楼,“就在那栋楼附近。”   其实这样的步行距离,于她而言已经算远了。   在港城,无论去哪里,多半是车接车送,直达目的地,几乎不需要在室外下地走路。   坐在豪华宽敞的汽车后排,隔着车窗看繁华又喧嚣的城景飞速向后掠过,人与闹市的距离那么近,那么远,始终无法确切感知。   而像这样步履闲散晃荡在街头的体验,几乎没有过,熟悉的景致竟也因此变得充满情调起来。   陈棠苑心情不错,新鲜感大过穿细跟鞋走路的疲劳,十分热情地领着他在街头穿梭。   茶餐厅的生意意料之内的火爆,哪怕此时不在饭点,狭窄的店门外仍旧候着不少排队等位的食客。   陈棠苑远远望见餐厅招牌下徘徊的人影,不由感叹了一句:“果然还是好多人。”   庄律森仍在担心她走得累了,目光搜寻到一家甜品店,提议道:“累不累?不如先到甜品店坐一坐,让我去排队就好。”   陈棠苑还在兴致上,飞快地回了一句不累,街口的绿灯才亮起,便轻快地招呼他:“走呀。”   随后踩着高跟鞋稳稳地迈出去。   庄律森身形留在原地顿了顿,才梦游似的跟上去,心跳快如擂鼓,恍如置身梦境。   对街人潮伴着绿灯亮起时急促的铃音,步履纷纷地朝他们的方向压来,他目光紧紧追着她的背影,周遭布景与路人都被虚化成失焦的光影,只有她永远鲜明。   那个念头一旦闪现,就再也无法被意识控制。他想,倘若能一直这样尾随她走下去,他甘心抛却他手里所有的筹码。   就算她最后没有选他都没关系。   只要她可以拥有从一而终的热情与天真,只要她能永远保持这样轻快的背影。   港城的热门食肆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不接受预约,也不能提前取号。   无论是秒秒钟百万上下的金融大鳄,还是寻常街坊白领,都只能服服帖帖等在门外,静候餐厅伙计的召唤。   好在翻台速度足够快,没站多久,便有伙计喊出两个空位,陈棠苑积极举手,在一众三五成群的小团体艳羡的目光中,率先入席。   狭长的餐厅内贴着花花绿绿的海报与各种名人合影,看上去已有些年头。   陈棠苑满意地环视着店内多年未变的熟悉装潢,明档里油光鲜亮的烧腊吊在钩子上,鲜泽诱人,厨师手起刀落,在案台上剁出闷闷的响声。   伙计敲敲桌沿,指挥他们并排坐下。   对面搭台的陌生人听到动静随意抬头扫了一眼,俊男靓女的画面尤为和谐。   庄律森没有看餐牌,只问她:“有什么推荐?你帮我决定可以吗。”   “那自然是烧鹅肥叉双拼了。”   陈棠苑熟练地落单,转头两份码得整整齐齐的碟头饭便端上来。   她歪头朝他眨眨眼,用眼神示意他尝尝,随后自己也夹起一块蜜汁叉烧放入嘴里。   刷着赤酱与蜜汁的叉烧肥而不腻,入口即化,依旧是童年回忆里的味道。陈棠苑霎时感动到眼眶发热,果然只有坐在空间逼仄的小店内吃堂食才最有感觉。   犹记得小时候外公由于醉心工作,总是不按时吃饭,患上胃肠疾病。外婆自己劝不住,便让司机在饭点将她送到公司总部去。   她自幼聪明,当然明白外婆用意,一进门,也不管外公是在开会还是办公,直直扑上去说肚子饿了,非要立刻出去吃饭。   外公拿她没有办法,只能亲自带她下楼,到这家餐厅食叉烧饭,老老实实在饭点排队等位。   公司里的世伯们总是开玩笑,说总算看出苑苑的身价有多高,为了陪她吃午餐,生生耗掉这么多时间,几百万就这样没有咯。   她理直气壮反驳,可是钱永远赚不完的,再说也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跟她吃饭,就算几百万也很值得。   所有人哄堂大笑,连连叹这个小女孩古灵精怪,外公尤其高兴,笑呵呵地收掉手头所有工作,半点脾气都没有。   如今一晃多少年,餐厅还好端端地开在街角,朝着“百年老店”的目标奔去,恒业地产总部也保持着身处云端的高度,没有失去从前的秩序。   可是外公已经不在了。   物是人非的伤感令她幽幽叹了口气,身边人立刻察觉,出言询问道:“不合口味吗?”   “没有,是太过怀念了。”   陈棠苑回过神,对面拼桌的客人不知什么时候换了一拨。她生出一丝恍惚感,怎么就突然带着一个几面之缘的陌生人到这里来了呢,怎么就会觉得他是个可靠的倾听者呢。   好在他也没有追问缘由,只是随口附和道:“食物总是能寄托情感。”   餐厅伙计已经在用犀利的目光无声指责她的磨蹭拉低了店内的翻台率,陈棠苑赶紧低头默默吃饭。   庄律森低声说了一句:“慢点吃,不用管他。”   随后见他率先起身,直直走到收银台去,朝柜台里问了些什么,然后又出了门外。   陈棠苑没吭声,心想,他到底不是港城人,不知道在街边小店吃饭慢是会招人白眼的,更夸张还要遭受言语洗礼。   庄律森回来得很快,重新在她身边坐下,安慰似地说道:“不用着急,外面没有人在等位了。”   陈棠苑的筷子顿了一下,疑惑地抬起头:“怎么会。”   他们进来前,外面分明还有好几拨成群结队的客人。   她又用余光瞟了一眼餐厅伙计,对方倚在明档附近,远远盯着她,倒是没有过来催。   庄律森嗯了一声:“已经走了。”他又笑了笑,才道:“我请他们吃对面酒店的怀石料理,他们很乐意。”   陈棠苑又呆了半晌,这下连搭台的食客都吃完走人了,她还愣在原位上。   伙计手脚迅速地跟过来收拾餐盘,全程没管她在干什么。陈棠苑目送他端着盘子进了后厨,才压低声音问:“妨碍人家做生意,老板也不打你?”   “应该不会这么不讲理。”   话音方落,伙计又提着装满打包盒的半透明袋子走过来,摆在桌面上,面无表情地说道:“两位的外带。”   陈棠苑转头去看明档里空荡荡的挂勾,无比诧异:“你……都买了?”   他很自然地应道:“邵小姐推荐的餐厅很地道,多买一些回去,让下属也尝尝。”   陈棠苑当然知道这是提前想好的理由。   否则再怎么多买,也不可能买这么多。   其实她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只是怀念起旧日时光,想要在此多停留片刻。他没有问,也没有刻意挑起话题,只是静静陪她坐着,好像连时间的流速都慢了下来。   这座城市没有太多的时间与空间分给伤春悲秋的感性客,面对凡事要快,掐表计秒的大都会节奏,再充沛的情感,也容易蒸发掉。   而他却不动声色地制造了一小段供她自处的时机。   虽然她清楚,其实也不过是一点小钱就能解决的事情。   从小到大,想要讨她欢心,为她一掷千金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她不觉得有什么可稀罕的。   然而却少有人如他这般用心。   陈棠苑双手握着冻柠蜜的透明磨砂杯,慢悠悠地喝着,盯着面前叠得整整齐齐的餐盒,有些好笑。   “其实,你也没必要这样做。”   他被她揭开意图,也不准备装傻,直言道:“当然有必要,我怕邵小姐吃得不开心,就不打算原谅我了。”   未免也太认真了。   陈棠苑又一次笑出来。   她很想告诉他,其实她根本不姓邵,更不叫邵姹,当然也不会为此跟他生气。   可即使他知道她叫陈棠苑,又能怎样呢。   他不属于她的世界,不属于可供选择的结婚对象范畴。   况且,若他知悉她的真实身份,或许态度又会不一样了。   倘若他也展现出与旁人别无二致的殷勤与阿谀,她一定会很看不起他。   至少此时披着“邵小姐”的外壳,他还是个可以轻松相处的寻常对象。   作者有话说:   感谢观赏土味豪门。   逛路边摊喝凉茶吃甜品。(误   ◎最新评论:   【   【按爪撒花撒花撒花打卡(是不是一定要到25个字啊?我复制了哦)刷屏有点心虚.jpg】   【哈哈哈哈哈】   【文风真的很棒!!!文笔也好绝呜呜呜呜!!会追着看的!!不过可以提个小建议嘛觉得文案还是欠缺了点哈哈哈完全没把这篇文的优点体现出来!!我当初就是看文案不合胃口差点错过了???】   【来啦这一章漏了按爪爪撒花撒花有没有二十五个字,那就再废话一会吧,太太一定要更新完哦!不要坑!】   【土味豪门可以全部打包555而我就算吃路边摊也只买一份】   -完- 第17章 、纵情四海   ◎这是要回去调查我么?◎   陈棠苑用吸管戳着冻柠蜜里漂浮的冰块。   甜蜜食物总是令人心情愉悦,连带着他的话听起来都像裹着冬蜜。   看来嘴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笨。   她朝他摊开手心:“好啦,那就原谅你,所以,正式认识一下?”   他带着疑惑低头去看她柔软的掌心,她只好提醒:“名片呀,你该不会没有放在身上吧?”   庄律森反应过来,从西装口袋里取出一只手工皮革名片夹。   他的名片类型分很多种,会依照不同的会面对象选择派发。   此时他抽出一张不带梅仑族徽的钻石公司名片,将名片夹重新收好,双手向她奉上。   陈棠苑就着他的伸过来的手,去看卡片上的名字。   “庄律森。”她缓慢念道,“原来是这两个字。”   “英国人啊。”她接过名片,扫向右下角的公司地址,随口评论了一句。   “我不是英国人。”他却立刻纠正,“只是目前在伦敦生活。”   “好吧,那,港城人?”   他摇头,“也不是。”   她听出他不太想要谈论这个话题,于是没再追问,双手举著名片,正反两面细细翻看。   卡片中央简单地印着公司Logo与他的头衔,背面一片空白,没有注明具体业务。   但不知怎么,她觉得他的公司名字格外耳熟,隐约曾在哪里听到过,一时半会却又想不起来。   兴许是她看得太久太专注,他忍不住开起玩笑,问她:“这是要回去调查我么?”   陈棠苑在脑子里将这个名字搜寻了一圈,一无所获,正盘算着回头要到搜索引擎上确认一下。   此时被他揭穿意图,立刻嬉笑着否认:“我没这个本事。”   “我只是在想……”她手指抚着一串数字,“打这个电话是不是就能找到你?”   或许是错觉,他凝住她的目光变得很温柔,“你会想要找我么?”   “我考虑一下。”她把名片收进包里,“也许哪天去伦敦玩的时候。”   他笑,“好。”   放在桌上的手机响起来。   庄律森侧头扫了一眼,是麦克的名字。他料想不会是什么要紧事,也不想撇下她去接听,于是按了挂断。   同一时刻,陈棠苑的手机也弹出好几条新消息,她解锁屏幕,看到方靖莘发来的一连串吐槽。   方靖莘:【我们费尽心思介绍了半天,拿出各种方案,他最后才来一句做不了主,给不了答复。这不是玩我吗?】   方靖莘:【难怪你外婆会说浪费时间,梅仑家族根本没把主要精力放在港城业务上,来的都是些什么虾兵蟹将,谈了多半也不作数。】   陈棠苑:【……怎么会这样。】   陈棠苑:【那现在呢?人走了吗?】   方靖莘:【出去打电话了,说是还要再向上汇报,就这样的级别还想来港城拿地?真不是来搞笑的吗?】   方靖莘:【谈来谈去,谈了个寂寞。爆炸.jpg】   陈棠苑:【……】   看来是与Meron Heart彻底无缘了。真是有心无力,想帮都帮不上。   陈棠苑悻悻地刷了好几个表情包安抚方靖莘,又在心中将梅仑集团来回痛骂了无数遍。   餐厅伙计又一次现身,敲了敲桌角,带着些揶揄问道:“烧腊又有新出炉,两位还需要吗。”   “不需要。”陈棠苑头也未抬,硬邦邦地拒绝。   “那就……”劳驾两位换个地方撑台脚。   伙计看了庄律森一眼,确定是得罪不起的人,后半句怪声怪气的话咽了回去。   庄律森将定位发给林泽,抬眼询问她:“送你回去?”   “不需要。”陈棠苑依旧语气生硬。   庄律森看她忿忿地戳着手机打字键盘,微微挑眉。   谁得罪她了?   转念,陈棠苑又意识到拿不知情者撒气过于失礼,于是放轻声音补充:“不想回去。”   她看他再次拿出钱包,觉得好笑,赶紧阻止:“呃,也不是这个意思啦。”   他静待她下文。   她问:“你赶时间吗?”   “不赶。”他立刻应道,“我在港城没什么事做,你想去哪里,都可以陪你。”   “这样。那我们去吃糖水吧。”她于是提议。   必须化憋屈为食欲。   做人最重要的是开心,既然生意谈得不顺利,就该用甜食来弥补。   什么梅仑百货,什么珠宝品牌,全抛脑后,她也没有多稀罕。   ◎最新评论:   【投一颗地雷,表达对你的爱如同滔滔江水连绵不决、又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   【   【按爪撒花撒花撒花打卡(是不是一定要到25个字啊?我复制了哦)刷屏有点心虚.jpg】   【梅仑愿意!!】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就!】   【来啦这一章漏了按爪爪撒花撒花有没有二十五个字,那就再废话一会吧,太太一定要更新完哦!不要坑!】   【   【完啦森哥你下属得罪你老婆啦】   -完- 第18章 、纵情四海   ◎他不要以为她是费些小心思就能轻易被打动的类型。◎   陈棠苑翻着餐牌,一边向庄律森推荐:“还是我帮你决定?如果你不爱吃太甜的,那就咖啡木糠布甸和太极豆腐花好啦,其实每一样都很好吃。”   他点点头,听她又报菜名似地一口气点下芒果班戟、紫米椰奶、杨枝甘露、淡奶红豆沙。   港城的甜品店热门时间通常在夜间八点过后,因此下午茶时段为吸引顾客,店内会有买一赠一组合套餐。   环顾店内,大部分客人面前都摆着两份以上不同类型的糖水。   但陈棠苑一个人面前浩浩荡荡排开四份,衬着她纤细苗条的体形,还是引发大量侧目。   陈棠苑感受到对面投来欲言又止的目光,自信满满地解释:“你放心,我可以吃完的。”   她的语气重新变得明朗起来,他放下心,应道:“嗯。”   方靖莘又发来消息:【他们走了,你人呢?】   陈棠苑开开心心地拍下糖水照片发过去。   方靖莘咆哮:【过分!!!你自己一个人?】   陈棠苑:【谁让你说要保持身材的呀,每次约你来都不乐意。】   方靖莘:【谁让你独食四份甜品还不胖?陈棠苑,你不要太过分!!】   陈棠苑:【得意.jpg】   陈棠苑很快便将一份淡奶红豆沙解决掉。   软糯的红豆磨得很细,加了陈皮与百合一并熬煮,清爽不腻口。   相比之下,欧洲那些造型好看,味道齁甜的糕点甜品实在是不对她口味。   “其实我也在伦敦生活过很多年。”陈棠苑感叹,“与港城比起来,英国简直就是美食荒漠。”   “何先生也这样说。”   “不过也有几家还能勉强入眼的。”她回忆道,“你应该知道Las Grotte吧?”   他明知故问:“你说的是梅菲尔区那家赌场?”   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这是陆家开在海外最奢华的一家赌场酒店,也是他第一次见到她的地方。   “对呀,就是那家,我以前几乎每个月都要去一次的。”   她点点头,“但我不是去赌啦,纯粹因为他家餐厅的中餐茶点太正宗,还是24小时营业,半夜赶完deadline出来也能吃上,简直不要太贴心。”   “那你或许也会喜欢梅仑中央酒店新开的中餐厅,下次再来伦敦,可以一试。”   他不会告诉她,那间酒店的高层早就想调整策略,将中餐厅定位换成更有卖点的新式融合菜系。正因为她爱去,他才想了一些办法拖延住更换总厨的方案,一直拖到她毕业离开伦敦,随后又将老总厨请到梅仑旗下酒店继续工作。   怎么又是梅仑。   陈棠苑收起笑,手里的杨枝甘露顿时不甜了。   “话说你在英国开公司,应该也有接触过梅仑家族的人吧?”   不知道她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庄律森犹豫了一下,才答:“是有接触过一些……”   陈棠苑登时咬牙切齿问:“他们家族的人是不是特别特别特别傲慢?”   她连续用了三个“特别”来加重语气。   早前遇到她从萃珑珠宝所在的楼层离开,他就隐约察觉出萃珑发来的合作咨询或许也与她有关。   他们在珠宝行业不需要合作伙伴,接受萃珑的邀约,也不过是临时起意。既然他中途突然离开,也没有接麦克的电话,麦克一定会替他拒绝。   而她写在脸上的不开心,也是在他挂掉麦克打来的电话之后。   庄律森无奈地揉了揉额角。   到头来,得罪她的那个人好像是他。   她还在等他回答,想要得到一致的声讨。   庄律森斟酌片刻,应道:“其实也没有很傲慢。”   “那就是手下的人业务能力不太行。”她又换新角度。   以为顶着梅仑的金字招牌,就会人人买账,活该舅舅们看不上他们。   庄律森:“嗯……”   “业务能力不太行”的麦克再次打来电话。   庄律森拿起手机朝她说了句“抱歉”,然后接起。   陈棠苑听到他用纯正的RP口音简短应着电话里的人。   他讲英文时的嗓音更醇和低沉,陈棠苑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假如这样的腔调用来读莎翁,读情诗,想必会更美妙。   他挂掉电话,又说了句“稍等”,提着方才从餐厅里打包的食物走出去。   陈棠苑的视线跟着他。   泊在路边的车上下来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男子,接过他手里的袋子,两个人倚在车门边低声说着什么。   待外国男子重新坐回车里,车子立即启动绝尘离去。   她看他又独自回到店里,好奇问:“你的下属?”   “是。”   “你不跟他们一起走吗?”   他看着她:“我以为你还不想回去。”   这话说得,好像她很需要他作陪似的。   “我要是一直不想走,你还能一直陪我啊?”   他应得很迅速,也很直白:“如果邵小姐不嫌我碍眼的话。”   他的目光温温。   陈棠苑低下头,用汤匙去戳碗里漂浮的碎冰。   同样的话,若是换一个人来讲,她会觉得轻佻。像是为哄女孩子开心,什么话好听就随口拣来说,根本不会过脑,也当不得真。   可由他说出来,却分寸刚好。她竟下意识考虑了片刻,觉得其实与他就这样相处下去,其实还挺自在的。   陈棠苑被这种异样的心绪吓了一跳,略带局促地理了理长发,避开话题。   “那个,我要走了,我朋友快下班了。”   他感受到她陡然而起的逃避与抗拒,是在大家族中成长起来的女孩,出于本能的自我保护。   他朝她笑笑,表示没有恶意。   陈棠苑扭过脸,按下潮涌的情绪。   一定是对方段位太高,才会令她恍惚间失了戒心。   但他不要以为她是费些小心思就能轻易被打动的类型。   他陪着她走到路边。   她刻意与他拉开距离,轻声道:“你不用管我了,我朋友就在那里工作。”   她指着恒业地产中心的方向:“我去他办公室等他。”   她刻意把称呼说得暧昧,好让他联想这个“朋友”是一位异性,或许还是正在发展中的暧昧对象。   他一定听懂了,但没有任何不妥的表情,只是点头:“我送你过去。”   路程很短,其实只需要过个马路。   她默默任由他陪着,穿过跨街廊桥,在入口处与他道别。   “那我先走啦,多谢你请我吃饭。”   他的回话也很客气:“多谢你带我逛港城。”   作者有话说:   咳咳,解释一下,小庄后来的三年大部分时间在南非,也没有安跟踪器在大小姐身上,so不是很清楚大小姐喜欢逛他开的珠宝店……   不过重要场合不会缺席的啦,比如未来媳妇的毕业展之类的,还是会专门飞回来滴。   ◎最新评论:   【突然想到女主喜欢的珠宝就是男的设计的吧?】   【好好!】   【   【按爪撒花撒花撒花打卡(是不是一定要到25个字啊?我复制了哦)刷屏有点心虚.jpg】   【太太真的好绝呜呜呜言语表达不了我的激动了】   【   【一点点心动!苑苑不要抗拒呀!】   -完- 第19章 、纵情四海   ◎他的存在没有令她感到丝毫的不适与警觉。◎   陈棠苑转身朝大堂走去。   她原本想在楼下沙发上坐一会,联系司机过来接。谁知迎面撞见二舅妈从电梯里出来,夹着手包风风火火的架势,又在路过她时脚步猛地一顿。   “苑苑?”   “啊,舅妈。”陈棠苑放下手机,也被吓了一跳。   若是被舅妈看到她方才与一个陌生男人走在一起,都不知道该从何解释。   “刚才与朋友在附近逛街……”没等舅妈出声提问,她抢先开了口。   舅妈似乎有事赶着出去,没空在意她来做什么,朝身后助理吩咐:“带苑苑上我办公室去。”   “不用。”陈棠苑摆手,“我等江伯来接我。”   “那也上去等。”舅妈说,“你是陈家大小姐,坐在大堂里像什么样。”   陈棠苑已经很多年没来过恒业地产总部。   外公惯常呆的那间办公室如今是大舅舅在使用,连装潢与摆设都没什么变化,但她已经无法像幼时那样不管不顾地推门打搅。   陈启生过世后,恒业集团交予三个儿子共同掌权。由长子任行政总裁,其余二人出任董事总经理。   但二儿子由于身体欠佳的缘故,难以胜任职位,外面所有人都清楚,二儿子空有头衔挂着,实际权力大部分握在太太手里。   二儿媳出身不算高,与丈夫是耶鲁同窗,做事雷厉风行,八面玲珑,但又懂得收敛光环,始终把地位摆在丈夫身后,很得老太太赏识。   陈棠苑与这位舅妈的关系也最好,因为她最心直口快,也有读书人的傲气,不屑与旁人玩虚的,与她相处不用花太多心机。   相比之下,传统豪门出身的大舅妈像是已经超脱世俗。   当年集团事业初起步,根基不稳,还需靠联姻搭关系。大儿媳对此十分淡然,风光豪嫁后对这个家族同样是淡淡的,好像只要能供她一世锦衣玉食,别的都无所谓。   而雪茄廊侍应上位的小舅妈,更不必说,不仅话不投机,还要两看相厌。   助理将陈棠苑安顿在沙发上,又匆匆离去。   陈棠苑从包包夹层里抽出名片。   质感厚重的卡片上隐约还留存着卡主的气息,杜松子与雪松的味道,带着木质香调的清冽。   她先输入他的中文名查询搜索,网页里跳出一条条对应名录,似乎都不是她想找的那一个。   于是又加上英文名,范围瞬间缩小。   她看到有人在社交网站上提到他,圈了他的名字账号,但他没有回复,那个名字账号也并无头像与内容。   那段庆祝杯赛获奖的文字下方有几幅配图,其中一张是无人机航拍的合影。   年轻的学子们披着纯黑长袍,身后背景是三一学院古典而庄重的报时钟楼。   陈棠苑将图片点开,在照片里的一大群年轻男女中轻易找到他。   庄律森站在中央偏左的位置,微微抬着下巴,漫不经心地望向镜头,带着十八.九岁少年特有的意气风发。   虽然了解不深,但她一看就觉得他如今的气质似乎完全变了。他过去应该与平和、温柔这样的词语完全无法联系在一处,现在居然可以变得如此平易近人。   最后,她又搜索了他的公司名称。   梅仑家族的族徽图案第一个弹出来,从上往下翻去,大多是商业新闻与钻石交易信息。   陈棠苑一手举著名片,一手举着手机反复核对,终于明白为什么会觉得这家公司名字格外耳熟。   这分明就是梅仑集团旗下那家钻石公司啊,传说中因为发现了重达700克拉钻石级原石而名声大噪的钻石公司啊。   只是外界普遍听说梅仑近些年在钻石行业风头正劲,倒没去刻意关注子公司的名称。   陈棠苑更加迷茫,他怎么会是梅仑集团的人呢?   如果他真的是,怎么没有去与方靖莘见面呢?   陈棠苑将名片拍下来,发给方靖莘:【帮我一起确认一下,梅仑旗下的钻石公司是叫这个名字没错的吧?】   陈棠苑手背撑着眼角,有些混乱。   二舅妈低头翻着报告走进来,看她斜靠在沙发一侧发呆,奇怪问:“司机还没来吗?”   陈棠苑一惊:“我不记得打电话了。”   她坐直身体,将搜索界面删掉,准备给江伯打电话。   二舅妈阻止了她:“忘记打就不要打了,正好我也要回深水湾,等我一起送你。”   “哦,好。”   “在想什么?魂不守舍的。”   “没事。”陈棠苑晃着腿,“有点累了。”   “穿这么高的鞋子逛街,不累才奇怪,搞不懂你们这些小女孩。”   午后艳阳下,有另一个人也十分体贴地问过她走得累不累。   此时隐隐酸胀的脚尖在回答:累。   中环的老街道又陡又不平坦,超级难走。   但那当下却是一点也没觉得累的。   她以为是新鲜感大过疲惫,可现在想来,好像她的兴致盎然,与他也有关。   真奇怪,他的存在没有令她感到丝毫的不适与警觉。   陈棠苑揉揉脑袋,站起来,在办公室里闲逛,想要暂时厘清思绪。   二舅妈看她坐不住,收起文件:“好啦,走吧。”   陈棠苑目光突然落到摆在展示架上的绛红釉瓷盘,金箔蜿蜿蜒蜒地勾描在玉面上,呈现出另类的禅意。   她凑近去仔细端详:“这是慈善拍卖会上展出的那只吗。”   “就是那只。”二舅妈走过来,与她一道欣赏,“怎么样,值得吗。”   “唔,实物比手册更好看。”   “那就好。”二舅妈赞许道,“连你都觉得好看,看来梅仑的人有些眼光。”   “啊?梅仑?”   陈棠苑又是一惊,有些迟钝地嘀咕,“又关梅仑什么事。”   “怎么了,这只盘子是梅仑的人送过来的,我看你那天挑中的也是这个,便破例收下了。”   “诶……”陈棠苑听不太明白,“我还以为是舅妈你拍的呢。”   “说来也无聊,那天拍卖会上,只要我一举牌就有人跟,无论抬到多高他们都跟,摆明是为讨好我。”   二舅妈无奈道,“后来我便烦了,等这只盘子出来的时候,就没再继续举了,省得那些人又跟着争。”   “为什么不索性把价继续抬高,让他们荷包大出血,反正是捐出来做慈善,花多少钱都无所谓嘛。”   “其实我又没有多喜欢那些东西,他们送过来我也不会要,还要被媒体写我一个人揽尽风头,不给其他人机会做善事。”   二舅妈一贯是能多低调就多低调,也不爱这些社交场合,换作是小舅妈,必定要怎么惹人眼球怎么来。   可惜大家都知道她没本事插手公司生意,费心讨好她没必要,也只有终日周旋名利场的社交动物会看在她陈家三儿媳的份上,虚情假意捧她场。   “那后来……是梅仑的人拍下来了?”陈棠苑又去看那只绛红釉瓷。   “是啊,同样是意在示好,至少人家还算有心。”二舅妈说着,取出搭在瓷盘背后的卡片。   陈棠苑好奇地接过来。   象牙色长方卡片上是一句手写古诗,字迹苍劲有力。   ——世上朱砂非所拟,西方宝石致难同。   陈棠苑仿佛被那凌锐的笔锋戳中心口,半晌,才讷讷地说道:“他们……看来还挺了解东方文化的。”   二舅妈笑道:“你也先入为主地以为梅仑派来的代表一定是外国人吧,其实人家是华人。”   陈棠苑假装吃惊问:“不会吧,那他说了能算吗,回头岂不是还要再向上汇报?”   “这就不清楚,不过肯定也不简单。”二舅妈若有所思,“说他们没诚意,其实也有。如果愿意换一个地方,不要执着于旧跑马场,也不是不能好好谈的。”   陈棠苑再次脑子乱。   二舅妈又道:“走吧,你哪里需要操心这些。”   陈棠苑把卡片捏在手里,晃了晃:“字写得蛮好看,我拿走啦。”   二舅妈难得见她对这些上心,颇为不解:“盘子不要,要这卡片做什么。”   陈棠苑想想也对,嘻笑道:“盘子也要,暂时在这里摆几天。”   她将卡片收好,与庄律森的名片叠在一处,对这个人的好奇心前所未有地强烈。   /   专用电梯厅内站着三个人。   大舅舅看到从办公室里转出来的陈棠苑,很是惊讶:“苑苑?怎么突然过来了?”   陈棠苑抬起头,还没来得及回话,另一个有些眼熟的中年男人却率先开了口,仿佛又惊又喜。   “这是苑苑?啊呀,果真是大个女了,漂亮到不敢认。”   大概是小时候见过的哪位家族生意伙伴。   陈棠苑心不在焉地扯扯嘴角,听到二舅妈提示她:“这是世霖集团的宋世伯。”   世霖?   陈棠苑闻言立刻回神,注意到侧身隐在宋世伯身后的那个年轻男子。   果然是宋家独子宋裕明无疑。   宋裕明也未料到会在这里撞见陈棠苑,尽量避开与她打照面,却被父亲一把推出来。   宋世伯满脸堆着笑:“苑苑,这是宋裕明,你还记得吧,你们小时候还常常一起学琴。”   宋裕明比过去高了许多,旧日的稚气全被洗退,鼻梁上架着一副细框金边眼镜,半边脸隐在电梯厅的阴影里,看不清眼神。   陈棠苑鼻子里逸出一声轻哼:“宋同学啊,怎么会不记得。”   就是那个把方靖莘骗得团团转的心机前男友。   宋世伯一拍脑门,朗声道:“哈哈哈,差点不记得你们曾是同学,哎呀,都算有缘。”   宋裕明被推到她面前,若无其事地勾勾嘴角:“陈棠苑,好久不见。”   俨然一个十足的斯文败类。   陈棠苑不想理他,含糊地应了一声,电梯一到,便率先走进去,抱臂站在最角落,通过镜子瞪着不紧不慢跟进来的人。   宋世伯还在卖力撮合:“你们都好久不联系了吧,裕明最近才从美国回来,你们年轻人可以多些来往嘛。”   说着,猛地一拍宋裕明肩膀:“苑苑,你有裕明的电话没有,要是哪天觉得无聊尽管找他,反正他也没什么事。”   宋裕明无视陈棠苑的眼神飞刀,朝她伸出手:“我的名片。”   电梯直下负一层,宋裕明在父亲的眼神催促下,上前替她拉开车门。   陈棠苑将接下的名片撕作两半,甩回他手里,头也不抬地坐进后座。   宋裕明神情未起半点波澜,十分自然地与她道别:“那就改日再约。”   陈棠苑扭开头,被他一如既往的不要脸折服。   二舅妈察觉出她的冷淡,八卦道:“看不上宋家这个?”   “一般。”   陈棠苑心想,何止是看不上,简直就是不放在眼里。   他可千万不要出现在方靖莘面前,否则有他好看。   方靖莘终于回复她:【对呀,就是这个名字,这个人是谁?你从哪里弄来的名片?】   陈棠苑立刻忘掉宋裕明这个不速之客,专心聊起庄律森:【……他,好像才是梅仑派到港城来的代表。】   方靖莘:【?】   方靖莘:【什么意思?所以我下午见到那两个是假的?】   方靖莘发来自己收到的两张名片。   与庄律森递给她的不一样,那两张名片上清楚印着梅仑家族的图案。   陈棠苑认出其中一个名字,是那天在墓园里见过的那一个,另一张是个外文名,应该就是与庄律森在甜品店外说话的外国男子。   陈棠苑复又想起她是在萃珑公司所在的写字楼附近与庄律森偶然遇见,他还十分遗憾地告诉她“生意谈得不顺利,所以提前离开了”。   或许是他认为萃珑珠宝的合作并不重要,所以只差了下属去进行会面,而他自己又去拜访了其他重要对象,结果谈得不顺利。   可是有必要吗,若是不感兴趣,一早就该直接拒绝了。   作者有话说:   肥肥的一章,希望炸出几个可爱的评论与收藏。(继续卑微地蹲着   ◎最新评论:   【啾~~~~~bang!一枚地雷砸向了作者的后台!】   【   【好看好看好看!i了i了】   【按爪撒花撒花撒花打卡(是不是一定要到25个字啊?我复制了哦)】   【有人节操好,有人人品好,有人智商好……但是……我心情好,砸你个地雷,不要潜水了出来码字吧~~~】   【好看TvT刚刚一直去写作业了】   【   【   【可爱的评论在这里!!!看我!!!(声嘶力竭)】   -完- 第20章 、纵情四海   ◎叹了半天,竟然是为情所困。◎   或许是对他有先入为主的好印象,她不觉得他像这样的人。   她甚至还在他面前吐槽梅仑家族态度傲慢,手下的人业务能力不行,他也没有生气,还好脾气地附和。   陈棠苑有些说不清此时的心情。   她迫切希望找人倾诉,于是继续发消息给方靖莘:【一时半会讲不清,我们出来聊好吗。】   方靖莘没时间搭理她,直接一条语音发过来:“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你那不靠谱的梅仑集团浪费掉我一下午的时间,今晚要加班了,有什么改天再说,乖啦。”   陈棠苑盘腿坐在房间的圆形地毯上,背靠床尾凳,抱着一沓速写纸开始画设计稿。   她没什么灵感,只是头脑风暴式地在白纸上随意勾着草图,主题也并不仅局限于礼服样式上,从发型到头饰,从场景的布置到手里的捧花,想到什么画什么。   她画了一场小型森林婚礼。   层层叠叠的轻纱帷幔从林野间荡下来,新娘背对着站在画中央,穿着希腊式斜肩鱼尾纱,将手捧花抛举过头顶。   陈棠苑在空白处将礼服背部的镂空小图案放大描绘出来,又随手配了一顶复古纱帽。   最后,她在造型细致考究的新娘身边草草几笔勾出一个穿西装的男性作为新郎。   线条简单又潦草,甚至没有五官,纯粹因为婚礼场景里没有新郎出现实在不太对劲。   而停笔的一刹那,她的脑海里骤然闪现出某个人的身影。   想起似乎几次见面,他都是西装革履的模样,一丝不苟的三件式套西,从领针到袖扣无一不考究。   想起他隔着重重松柏枝叶从蜿蜒的石道下方徐徐走来,想起他搭在手里的蓝色郁金香,想起他身后的远山近海,想起吹荡在视野里的繁花。   甚至,想起他望向她的眼神。   直到素描铅笔的笔尖啪地一声折断在纸端,陈棠苑才猛地回过神,被脑海中突如其来的画面惊到不知所措。   她丢了纸笔,双手捂在脑后,带着诧异与不敢置信。   随后的一整夜,她陷在柔软的大床上,久久辗转难眠。一旦闭上眼,便会不受控制地回忆起与那个人有关的小细节。   午夜的深水湾,侧耳可以细听窗外凉风挟着退潮的海浪声有规律地起起伏伏。   陈棠苑在黑暗中睁着眼,忽然心酸地想,若他真的属于可选联姻对象范围就好了。   好歹,他还是合她眼缘的。   就算日后要成天相对,至少不会觉得厌烦。   可这样疯狂的想法令她感到荒唐。   陈棠苑实在无法继续独处下去,掐着时间爬起来,匆匆一番梳洗,朝萃珑珠宝公司奔去。   /   陈棠苑几乎是与方靖莘一前一后进的办公室。   方靖莘才将桌上整理好的报告翻开第一页,抬眼便看到陈棠苑抱着笔记本电脑出现在门内,耷垂着眼角,带着半梦半醒的恍惚。   “苑苑?”方靖莘一愣,“你怎么过来了。”   陈棠苑扯出一丝笑容:“我来陪你上班。”   “现在?这个时间?”   方靖莘知道,创作者的灵感总是在深夜泉涌,所以陈棠苑也不可避免地成为一个夜间动物。   若是没有白天没什么要事,她多半不会早起。   “最近窝在家里总是找不到灵感,所以想换个地方试一试。”陈棠苑熟门熟路地找了张椅子坐下,“我就呆在角落,不会影响你的。”   方靖莘一脸狐疑,看她的确是掀开电脑屏幕、铺开画纸,安安静静地坐在窗边。于是摇摇头,继续聚精会神地处理报表。   只是没过多久,方靖莘便受不了地站起来,走到陈棠苑身边,看到她握着画笔的手停在桌角,纯白的画纸中央被凌乱无序的线条涂满。   方靖莘扯掉陈棠苑卡在发间的铅笔。   原本被铅笔在头顶随意束起的丸子头散落下来,深栗色长发软软地披挂在肩头,瀑布似地流泻在修长白皙的颈脖间,与勾在画纸上的线条一样凌乱。   陈棠苑全然未察觉方靖莘的靠近,此时才侧仰起脸去看她。   方靖莘抱着双臂,带着些审视地意味,质问道:“到底怎么了?”   “咦?没怎么呀。”陈棠苑折起被涂得乱七八糟的画纸,塞到最底下。   方靖莘看着表:“你知不知道就这四十分钟左右的时间,你已经叹过第五次气了。”   “是吗。”陈棠苑下意识抓抓脑袋。   方靖莘拉开另一张椅子坐下来:“我还不知道你吗,心事全写在脸上,说吧,发生什么事了?”   “其实也没什么啦,可以等你做完事再说。”   “你在这里唉声叹气,我哪里还有心思做别的。”   “那我出去等你。”   方靖莘按住她收拾东西的手。   “乖乖坐着,我让Nancy去冲两杯咖啡。”   Nancy很快将咖啡端进来。   摆在陈棠苑面前的是一杯热拿铁咖啡,绵密的咖色奶泡上方浮着一个简单的桃心拉花。   方靖莘要的是热美式,陈棠苑看她将半包黄糖倒入黑咖啡里,慢悠悠地搅拌着,又想起说自己为节省时间,喜欢喝Espresso的庄律森,再次苦恼地叹了口气。   方靖莘已经做足洗耳恭听的姿态,此时再度听到她叹起气来,不由神情凝重。   她几乎没有见过这个无忧无虑的大小姐如此愁云惨淡的样子。   陈棠苑抿了一小口咖啡,不知道该从哪里讲起,只能将整件事从头至尾按顺序叙述。   方靖莘听她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连每一次见面时对方的衣着打扮、言谈举止,皆详尽描述,终于忍不住叫了暂停。   “等一下,所以他昨天打发他的下属来浪费我时间,是为了陪你去吃、糖、水?”   “怎么可能,他也没办法提前知道我会出现在咖啡店里呀。”陈棠苑懵了一下,立刻替他否掉这个指控,“我想会不会是其中有什么误会?其实,我觉得他不像那种人。”   “你觉得?”方靖莘被陈棠苑斩钉截铁的架势逗笑,“这么快便替他说上话了,我的陈大小姐,你真是单纯又好骗。”   方靖莘不是被妥帖保护起来的富家千金,自小从父亲周围的女人身上见惯了人性阴暗与功利的一面,向来要把人和事往最坏方向考虑。   方靖莘手指点着桌子,开始替她分析。   “梅仑此番首要目的是拿下旧跑马场,也就是说,要搞定你们陈家。你认为,是去接近在商界滚了几十年的三个陈总容易,还是从你这个涉世未深的大小姐入手容易。”   “他都未必知道我是陈家人。”陈棠苑不服气道,“况且,他已经在搞定其他人了,连我二舅妈都赞他有心。”   “有利益自然多花心思,对我们这样的小虾小鱼,连基本礼节都可以省掉。”   方靖莘很是不满。   “你说,他一个华人,年纪轻轻,便能得到一个欧洲大家族如此的信任,他该多有手段?连你舅妈的面都还未见过一次,便能拿到她的好评价,真要处心积虑地靠近你,又能有多难?”   陈棠苑还想挣扎:“或许是何先生向梅仑引荐的呢?单凭他自己或许不容易做到,但何先生与皇室都交情匪浅,只要愿意提携,这能有多难。况且他也说了,与何先生是亦师亦友。”   这种装作不经意地与地位高企的名流搭关系,好令外人自行脑补的小伎俩早已不新鲜。   方靖莘直接嗤了一声,说:“要是何先生真的如此欣赏他,那他为何不直接替何家做事呢?他说是朋友你就相信,或许只是刻意攀亲道故,用来降低你防备。”   方靖莘语速飞快,言辞犀利,陈棠苑有些失落。   她不得不承认方靖莘的分析很有道理,商场如战场,为了逐利自然要无所不用其极。   或许这样的手段他早已驾轻就熟了,否则,连她自己都想不明白,这种异样的心动感究竟是从何而起。   果然,身为一个陈家人,她注定要去探究一个人对她的好,是真心还是虚情,是偶然还是刻意。   她以为庄律森是前者,但恐怕,只会是后者。   “叹了半天,竟然是为情所困,这个人真是不简单。”方靖莘啧啧感叹,“虽然我也还未见过他,但都忍不住要给他一个高度评价。”   “什么为情所困。”陈棠苑不满地撅起嘴,“远远不到那样的地步。”   方靖莘替她理理长发:“或许是你外婆近期给你的压力过大,令你从心底生出抵触,偏要认为自己遇见的,才是合适的,而他出现的时机又太过恰当。”   “或许吧。”陈棠苑接受了这个论点。   而要说遗憾,当然还是有的。   她以为,或许他能成为一个相处融洽的普通朋友,至少是她再去伦敦时,能打电话约出来吃餐饭的那种朋友。   陈棠苑忍不住又替他辩驳了一句:“可若他知道在背后促成这次会面的人是我,为什么还要拒绝萃珑的合作邀请呢?”   “就算他真的是为了亲自陪我,才没有出面,这些事只要交代下属去安排就好了,将你得罪,对他有什么好处。”   方靖莘手背撑着侧脸,沉吟了半晌,给不出答案。   “谁知道,或许是些目前还猜不透的另类手段。”   话音方落,Nancy在外面敲敲玻璃,然后推门进来。   “方总,梅仑那边又发来邮件,同意与我们合作了。”   陈棠苑与方靖莘对看一眼,方靖莘率先反应过来,说道:“拿过来让我看看。”   ◎最新评论:   【瞄准!发射地雷!作者大大接住我对你深沉的爱!】   【   【按爪撒花撒花撒花打卡(是不是一定要到25个字啊?我复制了哦)】   【呜呜呜苑苑有点喜欢小庄了!】   【   【闺蜜做的没错,但还是为森森委屈?】   【打卡】   -完- 第21章 、纵情四海   ◎成长于这样的家族,天生就不该有心。◎   Nancy递过打印整理好的邮件附件。   “这是他们附上的方案与细则,我已经大致看过一遍,基本上整合了我们之前发过去的策划提案和昨天谈到的细节。”   “这么多页。”陈棠苑也探过头去。   方靖莘一页页翻过去,陈棠苑跟不上她的阅读速度,心事重重地坐回椅子上,再次拿起铅笔在白纸上用力戳出一个个小黑点。   “对了Nancy。”陈棠苑忽然想起些什么,停笔问道,“昨天梅仑的人是几点过来的?”   “陈小姐,就在你走之后不久,先是上来两个中国人,我刚巧在电梯厅碰见,所以有打过招呼。”   Nancy开始回忆,“不过等他们的老板过来之后,其中一个就离开了,真正进到公司是大约三点。”   “所以一共来过三个人?”陈棠苑扔下笔,仔细追问,“你怎么知道哪个才是老板?”   “他们自己讲的呀。”Nancy不知道这有什么好追问的,“况且那是英国人的公司,管理层还能有中国人吗。”   “刻板偏见。”陈棠苑丢下评价,又将目光转向方靖莘,“可我昨天也有见到那个外国人的,他说那是他的下属。”   方靖莘放下文件:“所以呢?”   “所以他的确是来过的,可是为什么又离开了?”陈棠苑抓住这个重点,“莘莘,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   “你真是好努力在帮他说话,这么怕我冤枉他利用你?”   方靖莘也猜测或许其中另有缘由,但看到陈棠苑一副刨根问底的样子,实在稀奇,于是揶揄道:“真想知道,直接打电话问本人不就好了。”   “方靖莘!”陈棠苑脸颊一热,立刻慌乱地否认,“也不是啦,我可不是因为在意他,只想确定他是不是在骗我罢了。”   陈棠苑双手捧着脸颊:“他看起来的确不像知道我是谁,要是能扮得那么真实自然,算他有本事。”   Nancy发现话题突然变得有些听不懂,只好提问:“方总,陈小姐,你们是在说梅仑?”   “既然他们同意合作,将来免不了频繁来往,还是了解清楚些为好。”方靖莘考虑的是商业方面,“Nancy,你把昨天的所有情况再详细回忆一遍给我听听。”   方总与陈小姐的神情都十分严肃,陈小姐尤甚,漂亮的眼眸黑沉沉地压着。   Nancy也不敢多问,规规矩矩地将昨天下午的细节从头到尾一一道过。   “搞了半天,原来是我们先失礼人家。”方靖莘揉着鼻骨,自言自语般总结道。   陈棠苑没听出不对劲,追问:“哪里失礼了?”   Nancy闻言也不禁一身冷汗,小心翼翼确认:“方总,哪里不对吗?”   “苑苑方才不是也提到,认为英国大集团的高层必然是英国人是刻板印象,这样的隐形偏见对方一定都遭遇不少,所以他才会临时改口,说自己不是老板。”   方靖莘放松背部靠在椅子上,若有所思,“也许是以此表达不满,毕竟他们不需要讨好我们。”   “啊?怎么,走的那个才是老板吗?”Nancy醒悟过来,又解释道,“我当时心里虽然觉得奇怪,应该也没有表现出来。”   方靖莘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邮件上的落款。   “他们这样的人,都是察言观色的好手,你只要稍有迟疑,对方立刻就能体会出来。”   “是我经验不足。”Nancy道歉,不安地询问道,“所以这是得罪他们了吗?”   “虽然但是,他看上去也不像那么小气的人。”陈棠苑拧着眉插话。   “你又在为他说话。”方靖莘失笑,“有些事情很难讲,或许他本人不太在意,但需要在下属面前做出姿态,不好让自己人觉得是在受气。”   “好复杂。”陈棠苑经她分析,总算恍然大悟,赞道,“方女士真是心思缜密玲珑心,宋裕明都未必比得过如今的你。”   方靖莘沉下脸来:“无端端,又提这个人做什么。”   “没事没事,只是夸你。”   陈棠苑不太想把宋裕明回国的消息告诉她,既然早已是不相干的人,没必要说出来徒增心烦。反正萃珑这样的小公司入不了宋家的眼,彼此也不会有业务上的交集。   “行了,Nancy,你先出去吧。”方靖莘吩咐道,“尽快与梅仑再约时间见面。”   “我就说他不是那样的人吧。”陈棠苑的心情轻松许多,又积极起来,“你们什么时候再会面?我要来扮助理。”   “就这么想见他?我实在好奇,他究竟有什么魔力。”方靖莘觉得她这一回像是来真的,“苑苑,我真的第一次见你对一个男人如此上心。”   “什么魔力,就是长得足够帅咯。”   “那你想好了?愿意为他抵抗整个家族?就像你妈妈当初那样。”   陈棠苑吓了一跳:“不至于,这又说到哪里去了。”   方靖莘轻叹一声:“我虽没见过这位庄先生,但听你形容,他的确优秀。既然是连你都看得上眼的条件,应该不太需要费力追求异性。”   “或许只要这样可进可退的三言两语,便能顺理成章展开一段短暂关系,异国艳遇,一朝风流。”   方靖莘顿了顿,“说不定他已经用这样的方式勾搭过许多女孩,打着体贴关怀的旗号,就算最后没得手,别人还觉得他绅士。”   陈棠苑没搭话,收起笑容默默听着,垂着头把玩起自己的手指,几缕长发不安分地落在脸颊一侧。   方靖莘一口气将她的观点说完:“退一万步讲,他的确就是你要找的那个人,对你真心实意,无可挑剔。可他个人成就再厉害,离你们陈家孙女婿的资格,都还有十万八千里。”   “就算你说的都对。”陈棠苑长舒一口气,“可我目前至少还处在单身状态,没人可以剥夺我与异性接触的权利吧。”   “当然,我没有要阻止你,只是提前帮你分析,怕你最后身不由己。”   方靖莘换了温和些的语气,“感情的东西,等深深陷下去,再想爬出来,可就不那么轻易。”   陈棠苑淡淡地嗯了一声,一边用木质搅拌棒搅拌着面前的拿铁咖啡。   浮在咖啡表面的白色桃心拉花被她的动作扯坏,逐渐淹没覆盖,与咖啡的底色完全融合在一起。   仿佛她胸腔内还在跳动的心脏,被人为地刻意撕破拉扯,塑造成畸形的模样。   其实成长于这样的家族,天生就不该有心。   道理谁又不清楚呢,从她答应外婆的那一刻,她也早就接受了这样的安排。   只不过,有些规劝,总是要由旁人口中说出来,才能令局内人清醒。这也是她来找方靖莘倾诉的目的,她知道方靖莘一定会敲醒她。   况且,她还背着一个“人人垂涎”的嫁妆,想擅作主张没那么容易。   “苑苑?”方靖莘试着叫她。   陈棠苑停下搅拌的动作:“放心,我没事。”   方靖莘侧眼看她垂着眸,倦淡低落的脸:“我看你像是来真的。”   咖啡加了半泵云呢拿糖浆,混着全脂奶,彻底将苦剂变为一杯顺滑易入口的小甜饮。   咖啡.因令人清醒,糖分又令人踩在云端。   陈棠苑放下喝完的咖啡杯,说道:“我只是没法用言语形容,那天在墓园里,我才对着外公许过愿,下一秒他便出现在道路尽头的那种电影感。”   她兀自一笑:“就算理智与科学都告诉我,这当然是巧合,可是仍然忍不住幻想那是某种宿命般的浪漫桥段。”   “我可以理解,身为一个艺术家,当然要具备充沛的情绪感知。”方靖莘撑着脸幻想这个画面,“况且,也的确很浪漫啊。”   “长得好看才是浪漫,不好看就是封建迷信。”陈棠苑开玩笑似地总结。   方靖莘扑哧一声笑喷:“我倒要好好看看,究竟有多帅啊。”   “这个嘛,你可以问Nancy。”   方靖莘看她没了早上的郁结,总算宽下心。她十分羡慕陈棠苑这一点,心事来得快去得快。   方靖莘又提议:“下午我们去逛街?买手店的Lucy飞米兰帮我取了礼服回来,你也一道去替我看看,合不合身。”   “今天下午可能不方便,晚上有家族聚餐。”陈棠苑翻着手机上的日历,“大概是要商量舞会事宜。”   “那就改天。”方靖莘又问,“想好舞会上的造型了?”   “还没有。”陈棠苑摇头,并不以为意。   “你这未免太不上心,你又不是不知道,全城的.名媛一收到你家要开舞会的风声,早早就开始满世界订裙子、抢造型师。”   方靖莘都替她急:“苑,你可是主角,就算对这类场合再不积极,也不能让其他人抢掉你风头。”   “知道啦。”陈棠苑递给她一个“不必紧张”的眼神,“Garen会来帮我。”   “我怎么忘了黎盖伦。”方靖莘一拍手背,恍然道,“总想着他忙着回家继承财产,不轻易出山了。”   黎盖伦是目前时尚圈内风头正劲的华裔造型设计师,自17岁入行以来打造过无数辨识度极高,夺人眼球的形象作品,个人风格强烈。   主要客户群不是好莱坞一线影星,就是中东土豪贵妇。   除此之外,他还有另一个更为特殊身份:星洲首富、亚洲糖王的孙子。   最近黎家上下正深陷遗产争夺战中,黎盖伦也被父母从巴黎紧急召回,参与这场拉锯。   陈棠苑得意道:“对我,他敢say no吗。”   “那我就放心了。”方靖莘点点桌上的空白画纸,“还画吗?”   “不画了,我回去了。”陈棠苑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   她没脸告诉方靖莘,自己昨晚几乎失眠一整夜。既然此时心结已解,只想趁早回家补眠。   方靖莘目送她走出办公室,想了想,又喊道:“苑苑。”   陈棠苑回头。   “其实你也不一定要放弃幻想,若真是你外公冥冥中的指引,他不会只提示你一次。”   方靖莘的声音轻柔而笃定。   “有时候,也要相信人生的机缘,不是吗。”   ◎最新评论:   【   【按爪撒花撒花撒花打卡(是不是一定要到25个字啊?)】   【这个闺蜜好好啊!很理性】   【来啦这一章漏了按爪爪撒花撒花有没有二十五个字,那就再废话一会吧,太太一定要更新完哦!不要坑!】   【   【方靖莘好好哦!】   【打卡】   -完- 第22章 、纵情四海   ◎陈家要办舞会,自然成为城中盛事。◎   咖啡.因作祟,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   陈棠苑趿着拖鞋拉开卧室的半扇门,手臂搭上酸枝木走廊扶手,懒洋洋地揉揉双眼。   楼下传来阵阵谈话声。   在车上听江伯提了一句,说老太太早饭后看天气不错,颇有兴致地提出要去石澳郊野行山,几家长辈们也跟着一起去了。   这会听声音,应该是回来了。   身上还穿着祖母绿真丝睡衣,陈棠苑低头扫了扫,立刻闪身进入衣帽间,手脚迅速地刷了个显气色的淡妆,遮去眼底因睡眠不足泛起的淡青色。   随后换上无趣但不会出错的米白菱格套裙,小羊皮家居鞋。   打扮完毕下了楼,迎面遇上小舅舅正扶着老太太到卧室去休息,陈玮芝跟在身后,在楼梯转角处见到她,高高兴兴地喊了一声:“苑苑姐。”   陈玮芝照例装点得格外隆重。   交叠在身前的双手叠戴着好几个满钻玫瑰金手镯,随着她抬手的动作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她的上身被缎带腰封收得极纤细,与层层叠叠散开的蛋糕蓬裙形成强烈的视觉对比。   “苑苑姐,你下来了呀,我还正想上去找你。”陈玮芝亲昵地靠过来。   陈棠苑疑惑:“找我?”   陈玮芝又嗯了一声,低头支吾片刻,才问:“我听嬷嬷讲,你正在做新裙子,我可不可以去看看你的作品呀?”   “可以是可以……”陈棠苑犹豫了一下,“只是现在还没完成。”   “不要紧的。”陈玮芝赶紧接话,“我其实就是想知道一条裙子是怎么做出来的。”   “那走吧。”陈棠苑无所谓地应道,转身带着陈玮芝上楼。   陈棠苑拉开挂在墙顶上的圆弧形天鹅绒防尘幔。   象牙色礼服优雅地架在立裁人台上,纱织宽裙摆轻盈地垂落在地毯。   裙子看起来薄而飘逸,实际加上内衬,足足有五六层,长度由里自外渐次增加。   这个立裁人台是照着陈棠苑的身材特别定制的规格,可以更好地想象出本人穿在身上时的感觉。   陈玮芝不由得“哇”了一声,一时想不出赞美的词汇,只能直白地夸赞:“好靓的裙子,好仙啊。”   “裙子的主体已经缝好了,只是裙摆的缀饰还要手工慢慢钉上去。”陈棠苑弯腰将散在地上的镊子和珠饰扔回匣子里,与针线一起移到角落,“这些是细活,急不来。”   陈玮芝身上的裙子太紧,直挺挺地勒着不能弯腰,只能单膝半跪下去,用手捧起一截裙尾。精致的刺绣与花瓣透过最外层的丝纱透出来,针针钩着细腻的质感。   “这些都是自己缝上去的?”   “是啊。”陈棠苑摊开自己的手心,“手都要变糙了。”   薄柔若蝉翼的丝纱从指端滑落。   陈玮芝看着自己保养得细皮嫩肉的双手,有些羡慕,又有些钦佩:“真好呀。”   陈棠苑斜倚着窗台,问:“喜欢?”她算了算时间:“明年也许赶不及,等你二十岁生日,我也给你定制一件。”   陈棠苑一直不太能接受陈玮芝的穿衣打扮,早就想帮她改造一下。   身上元素太多,每一件单独挑出来细看,也不能算错,但全部堆积在一起,实在容易审美疲劳。   每次看她挂了满身的鲜艳色彩,总恨不能替她扯下几样,好保持视觉上的平衡。   白白浪费自身的好条件。   陈玮芝惊喜地扬起脸,咬了咬唇,头又失落地低下去:“妈咪不会同意我穿。”   “……”   陈棠苑感觉自己好意喂了狗,差点呕血:“那就偷偷穿,藏起来,别让她知道。”   “妈咪每天都会提前为我选好衣服的,不可以偷偷穿的。”   “你不是就要去法国读书了,离她几万里,还能管你每天穿什么?”陈棠苑忍不住在心底翻了个白眼。   陈玮芝全家上周去了迈阿密度假。   一家五个人,除了陈玮芝还保持着白瓷般通透的肤色,其余四人的皮肤都被晒成了深深浅浅的小麦棕。   乍看都不像一家人。   陈棠苑料想陈玮芝大概是被迫全副武装地在遮阳伞下躲了七八天,生怕被阳光玷污了纯净,再次对她表示同情。   陈家要办舞会,自然成为城中盛事。   说是向港城社交界正式宣布陈棠苑毕业回国,实际也包含着庆祝陈玮芝成年、让几个适龄的陈家少爷寻觅合适的成婚对象,多重缘由。   是以,几家长辈都十分上心,连菜也顾不得动几口,商量得热火朝天,晾着当事的小辈们在一旁埋头苦吃。   除了已经完婚的大表哥和正交往着女朋友的三表哥神色悠闲,其余几人都默不作声,生怕被点名做表率。   四表哥隔着长桌朝陈棠苑抛来眼神,要她看手机。   四表哥发来私聊:【你毕业回国,带着我们一齐当衰(遭殃)。】   陈棠苑回了一个傲慢的表情:【怪我咯?】   她模仿着外婆的说辞,回道:【反正你就去玩玩,多认识女孩子,说不定就碰上合意的。】   四表哥哭丧着脸:【鬼啦,我有女友的,只是还不知如何跟家里讲。】   陈棠苑:【我来帮你讲?】   四表哥:【?】   四表哥立刻回撤前面的信息,飞快打字:【正一没心肝!】(真是没良心)   陈棠苑正偷笑,立刻被老太太点名。   “苑苑,有什么要求即管提。”   “啊?”陈棠苑完全没怎么听讨论,不知道他们聊到哪里,只能回答,“我都ok的。”   “不过。”她看向四表哥的方向,“四表哥好像有什么想说。”   四表哥猛咳一声,老太太于是问:“阿云,你有什么想法?”   “只要请多些女孩子来,别的我没意见的。”四表哥瞪了闷笑的陈棠苑一眼,大大咧咧地向后靠向椅背。   小舅妈不想听这些年轻人打太极,重新抢回话语权,继续自己的构想。   “布置用的鲜花还是荷兰空运过来的最好,然后再从巴黎请几个甜点主厨,啊,还有啊,乐队的配置都很关键……”   小舅舅不耐道:“这些琐碎事交由公关公司操心就可以了,哪里需要把自己搞到那么累。”   “这么短时间,他们哪里有本事请到这么多顶级大师。况且,总要有人去盯细节,我累些有什么所谓。”小舅妈嗔了自己老公一眼,积极道,“最主要苑苑满意,对吧。”   “还是小舅妈认识的人多,全球各地都不在话下。”陈棠苑很配合地受宠若惊,“真是辛苦了喔。”   “的确要由自己人去把关。”陈老太赞同道。   小舅妈胸有成竹地笑笑。   这个家的其他女眷都对主持这类社交大场面兴趣缺缺,可不就成了她的绝对主场,想怎么操办都由她话事,预算无上限。   小舅妈继续道:“场地我想还是安排在酒店更方便,照我看,金钟新开那间云虹酒店就很理想。”   还真敢提。   陈棠苑哗道:“云虹最近很旺的,全港排名第一的网红酒店,听说连房间预定都排到圣诞后,怎么可能还有档期。”   “哎呀,那不是正衬你大小姐身份。”小舅妈笑吟吟的,“云虹是阿嫂娘家手里的品牌嘛,大家都是一家人,什么档期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饭局全程隐身的大舅妈突然被CUE到,注意力终于从自己碟子里的醋拌紫甘蓝上剥离出来。   她轻飘飘应了句:“可以,我去跟大哥说一声,要他想办法就是了。”   “这下一定完美了。”小舅妈一拍手掌,“等过几日拟好宾客名单,就可以开始派邀请卡了。”   陈棠苑吃饱了有些犯困,只想早点溜回卧室。   终于捱到饭局散场,陈棠苑最近一直住在大宅,不免又被问起父母在忙些什么。   她这才反应过来,好像父母这一趟去得的确有点久,到底什么时候回来也没提过。   小舅妈正坐在软凳上换鞋,又阴阳怪气地酸了一句:“哎呀,真是同人不同命,有些人要为这个家鞍前马后,辛勤操持,有些人除了游山玩水,一点正经事都不用做的啦。”   陈棠苑差点没憋住笑,正色道:“同人不同命当然凄凉,但不同人,不同命,不就再正常不过。”   陈棠苑耸耸肩,小声嘀咕:“谁让有些人的亲生阿妈是港城女首富,当然玩一世都ok啦。”   小舅妈面色一黑:“无怪玩到连自己女儿都不用教养,净是学会口无遮拦,不尊重长辈。”   陈棠苑很委屈:“不会吧,我是由外公外婆从小养大的,舅妈觉得他们教得不好吗。”   小舅妈个子不算高,此时换好高跟鞋后,才勉强与陈棠苑平视,陈棠苑脸上依旧挂着得体的笑,一副静待她下文的姿态。   小舅妈简直气郁,又没办法真的把愤懑撒在陈棠苑身上,只能转头去斥了等在一旁的陈玮芝几句,消消火气。   陈玮芝无端当了炮灰,一声不吭地立在落地古典花瓶边。   小舅妈上前拍下她的手臂:“芝芝好像也很久没有在大宅里住了,要不今晚不要跟我们回去了,也留下来陪嬷嬷住几天。”   陈棠苑也趁势附和:“是啊,芝芝,你也留下来吧,深水湾风景好,又够安逸,在这里多清净几天,整个人的精神可能都不一样。”   小舅妈听出她在嘲陈玮芝在自己家里被管束太多,哼笑一声,没去接茬,拽着自己女儿到门外去好一番叮嘱。   陈棠苑打了个呵欠,慢悠悠踱回房去。   才梳洗完毕躺倒在床上,陈玮芝又打来电话,问她有没有干净的家居服可以借来穿。   陈棠苑昨晚没休息好,早就困了,陷在床垫里一点也不想挪动。   她懒洋洋地回道:“衣帽间进门左边那一排长抽屉里应该会有,你自己翻一下吧。”   挂了电话,方靖莘发来消息,说与梅仑约好礼拜一下午再见面,问她还想不想来。   陈棠苑举着手机,在大床上滚了几圈,还是回道:【来!】   随后从床头柜里摸出一瓶黑松露眼膜,在眼底厚厚地抹了一层,闭眼睡觉。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就是V章啦。   这是我的第一本长篇,遇到很多挑战,也比想象中吃力,常常卡文卡到怀疑人生。   好在前期有许多有爱的小伙伴一直在陪伴与鼓励我,晋江有那么多好文,非常感激大家还愿意花时间鼓励一个新人。   写文不易,希望大家可以支持正版,给我一点码字的信心。领着小庄和大小姐提前鞠个躬~   ◎最新评论:   【   【大大加油!!!恭喜入V,我会继续追哒!文笔超棒!!】   【希望妹妹不要干坏事哈哈哈】   【妹妹也是被母亲操控着的】   【   【妹妹遇到这样的妈妈也有点点惨啦】   【打卡】   -完- 第23章 、纵情四海   ◎我还以为邵小姐,真的没有英文名。◎   新的工作日开启于不甚作美的天气。   从卧室阳台向外眺望,天边低低压着阴沉的黑云,灰蒙蒙地从远处朝半山的方向侵袭过来。   天文台一早挂出三号风球预警,船舶接连回港栖风,大大小小的游艇也整齐地停靠在码头边的泊位上,海滨泳滩升起红色风浪旗,在一片灰寂的画面中显眼地飘着。   陈棠苑在房里待到午餐时间才下楼。   陈家大宅里依旧岁月静好,像一艘航行平稳的巨型轮船,破开汹涌的惊涛,深深扎沉于水面,船里人感受不到半点高风巨浪。   陈玮芝陪着老太太在厅里看电视。   70年代的黑白残片,沙沙的噪点放大在屏幕上,倒也与室外的天气有些应景。   陈老太看陈棠苑背着包下来,关心了一句:“外面正打风,有什么事一定要出门?”   “三号风球而已。”陈棠苑把包挂在架子上,“有多严重啊。”   只有挂到八号风球,才意味着全港停工停课放大假,因此对“不想翻工”的上班族而言,八号以下全算作耍流氓。   陈玮芝跟着问:“苑苑姐,你要去哪里?”   陈棠苑这才注意到陈玮芝身上的哥特式高腰褶裙,像从16世纪的欧洲宫廷穿越来的贵妇,完全没有少女感。   陈棠苑歪着头:“芝芝,你身上这件衣服,没见过的呀。”   “是今早妈咪让人送过来的。”陈玮芝扯了扯花边,“妈咪说这边房间里的衣服都旧了,不好再穿了。”   陈棠苑:“哦……”   服了,这都要远程遥控。   陈老太又道:“苑苑,你跟谁出去?不如带上芝芝一起,她一个人呆在这里,也闷。”   陈玮芝赶紧拒绝:“我不闷的,嬷嬷,我就在家里陪你。”   陈老太道:“是不是你妈妈不准你乱走?怕什么,她若是讲你,就说是我叫的。”   陈棠苑忽然记起庄律森曾问过她,陈玮芝是谁,似乎对陈玮芝很感兴趣,这若是见了真人,那还得了……   况且,他既然是梅仑的人,现在应该也知道陈玮芝的真实身份了。既然如此,于情于理,他对陈玮芝,肯定会比对她还要上心吧。   如果他真是这样的人,她也可以完全斩断念想了。   陈棠苑跟着附和起来:“可以啊,那我带芝芝一起去吧。”   陈玮芝却很坚决地摇头:“我今天不想出门。”   陈棠苑不死心,继续邀她:“走嘛,就说是我非要带你去的。”   陈玮芝还是不肯:“不关妈咪的事,是我自己不想去。”   陈玮芝换了个坐姿,侧背过身并不看她,陈棠苑隐约觉得有些奇怪,但陈玮芝坚持不肯去,她也只能罢休。   /   隔着玻璃门看Nancy引着庄律森朝这边靠近,陈棠苑的心跳还是不受控制地加快了频率。   她今天穿着纯黑色员工制服外套,临时问Nancy借的,尺码还有些偏大。头发规规矩矩地向后挽起,露出一小片光洁的额头。   方靖莘远远见到来人,撑着办公台起身迎接,经过陈棠苑身边时,在她耳边低声夸赞道:“绝了,真的很帅。”   陈棠苑跟着走上前,察觉到他走入门内时,视线似乎率先落在她身上。她堪堪与他对视,还没想好该拿出怎样的神情去应对,方靖莘已经开口在招呼他。   他的注意力不露痕迹地移开,她紧绷的神经也随着他抽离的视线一点点松懈下去。   虽然早就预想过这样正式的场合下,他就算有疑惑,也不可能会主动多问些什么,可那些早早想好的解释与借口梗在嘴边,没有说出的机会,还是不免令人气闷。   她听到他们在谈论天气。   长窗外,雨已经开始下起来。   厚重的云翳堆积在大厦半腰的楼层间,完全把地面上的景致隔绝开。   中环的建筑鳞次节比,悬浮在云霄之上,呈现出一种置身海市蜃楼的幻境。   陈棠苑又去看他身边的林泽。   林泽当然也认出了她,内心比热带风暴过境还要不平静,但也只能把许多问号死死压住,礼貌地点头一笑。   方靖莘把话题引到陈棠苑身上,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助理,Rosine。”   陈棠苑职业化地欠了欠身。   “Rosine。”   庄律森重复着这个名字,望着她轻笑了一下,依旧是那样柔和的目光,“我还以为邵小姐,真的没有英文名。”   “……”   陈棠苑噎了一下,才生硬地答:“工作后才起的。”   她都忘了自己还说过这个,他倒是记得够清楚。   方靖莘有点浮夸地演起来:“Rosine,你认得庄先生?”   陈棠苑点头:“见过几次……都算认识吧。”   她似乎有些拘谨,庄律森淡淡笑了笑,没说话。   陈棠苑会出现在这里,他其实并不太意外。这也恰好印证了当初的推测,萃珑发来的合作咨询,真的与她有关。   庄律森有些庆幸自己没有推掉那一封不起眼的邮件。   “是吗,也太巧了。”方靖莘接话,将三人引到会客沙发上坐下,一边问:“喝点什么?咖啡、红茶?”   林泽与迈克都点了红茶,陈棠苑等了一会,问道:“庄先生呢,需要什么?”   庄律森坐在沙发中央,手肘抵在腿上,抬头应道:“还是邵小姐帮我决定,可以吗?”   这个“还是”用得就有些巧妙,听在外人耳里,仿佛两人颇为熟稔。   屋子里的几道目光都迅速朝她转过来,陈棠苑脸蓦地一热,轻轻嗯了一声,垂着眼走出去。   才离开办公室,便背身躲在拐角之后,靠着墙长舒一口气。   门外正忙着敲表格的正牌助理被吓了一跳,立刻推开键盘,走过来关切地唤她:“陈小姐?”   陈棠苑拍拍发烫的脸颊,吩咐道:“走吧,去冲茶。”   陈棠苑倚着门框等助理备好茶水,走上前接过托盘:“我拿进去就行了。”   她端着托盘小心翼翼地往回走,林泽站在沙发旁,看到她走过来,立刻上前替她拉开玻璃门。   陈棠苑将一杯红茶摆到庄律森面前。   庄律森停下对话,注意力在杯子上停了停,客气地应道:“谢谢。”   陈棠苑端庄地退到方靖莘身后站着,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打量他。   他今天又是一身商务西装,平整地裹出笔挺的身形。   他此时正神情严肃地专注于旁人的提案中,偶尔开口表达自己的意见,大多很简短,但都十分中肯到位。   在场有外国人,所以他们谈正事用的是英文。   陈棠苑沉浸在一片抑扬顿挫的韵律中,从他沉静专注的眉眼里,窥出几分年少时的锐气。   原来他依旧留存有那张旧照片里的张扬与锋芒,只是如今收敛得更好,也更成熟。   方靖莘好像与他相谈甚欢,不时发出一两阵气氛融洽的笑声。   她没有去细听他们谈论的商业内容,兀自出神了片刻。   靖莘说得对,像他这样的人,哪里需要费力讨好女孩子。   只是这样一言不发地坐着,前仆后继而去的人,应该就有很多了吧。   她以为自己早已坦然,明白与他始终不会是一路人,想来见他也不过是出于纯粹的欣赏与好奇。   然而此时再度对上,却头一次体会到情感不受理智控制的慌乱。   陈棠苑闷闷地抿着唇,低头去盯自己的鞋尖。   作者有话说:   继续表演向后翻腾两周半,一边翻一边不忘大喊:求收藏!   ◎最新评论:   【撒花花花花花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苑苑要自信!!!】   【妹妹要搞什么坏事】   【哈哈哈哈哈看破一起的小庄!】   【大大的翻腾表演很精彩(不是】   【打卡,好看继续加油】   【打卡】   -完- 第24章 、纵情四海   ◎生块叉烧都好过生我。◎   直到他们会谈结束,从沙发上站起来起来,陈棠苑才终于回过神。   窗外的雨已经停了,天色仍是灰的。   陈棠苑跟在几人身后,一并朝电梯厅走去。   方靖莘看起来似乎很开心,语气热络地与庄律森闲聊起港城的热门餐厅和景点。   从背影上看,这两个人走在一起,倒也蛮登对的。   她竟看得有些不是滋味。   倒是林泽放慢脚步,凑到她身边,咧开嘴与她打招呼。   “原来邵小姐在这间公司工作,上次来,怎么没有见到你。”   陈棠苑总算有机会把提前想好的理由说出来,立刻应道:“上个礼拜刚好休假。”   说完,下意识看了一眼庄律森,而他正在听方靖莘说话,似乎并没有留意她的解释。   陈棠苑气哼哼地想,好像只有他们能聊似的,她同样可以与别人相谈甚欢。   于是,她又朝林泽问道:“那天的叉烧,好不好吃啊?”   “嗯?叉烧?”话题转得太快,林泽有些一头雾水。   陈棠苑没想到他竟然不知情,也跟着愣了一下。   庄律森却听到了,立刻停下那边的话题,替她补充:“上次打包回去的叉烧,是邵小姐推荐的餐厅。”   “哦哦哦哦……”林泽醒悟过来,立刻抬高音量赞道,“好吃,绝对好吃,我一看色泽就知道,绝对是正嘢来的。”   林泽竖起大拇指:“原来是邵姹小姐的推荐,听名字就知道,错不了。”   庄律森的脸色率先沉了沉。   陈棠苑不喜欢别人拿这个名字来开玩笑,他在这件事情上翻过车,心有余悸。   陈棠苑这一次却并没有不开心,她继续笑盈盈地问:“其实,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叫邵姹?”   林泽十分配合地思考了片刻,才摇头问:“为什么?”   陈棠苑开始讲故事。   “我妈妈刚怀上我那段日子呢,好奇怪,除了叉烧,什么东西都吃不下。”   “但是家里呢,那个时候好穷,根本买不起那么多肉的,所以为了照顾我妈,家里其他人一连吃了好几个月的素。”   故事说到一半,她自己先忍不住笑了一下。   “结果我刚生出来还是很小只,一点不像有营养的样子,我阿爷就很郁闷,说生块叉烧都好过生我。所以到了要起名字的时候,就说,干脆叫邵姹算啦。”   所有人:“……”   林泽看她保持着一本正经的样子,抽了抽嘴角:“原、原来如此,都挺周折,很有纪念意义。”   方靖莘捏了捏鼻骨,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她怎么不知道陈棠苑还有这样的演戏天赋,故事张口就编出来。   庄律森同样神情复杂。   她像是对这个故事很满意,而他却不知该捧场还是继续保持沉默。   陈棠苑环视着神色各异的众人,似乎也觉得有点太冷了,于是自顾自总结道:“所以,经我认证过的餐厅,当然不会有错,少说也能挤入全港前十吧。”   林泽忍住笑,继续浮夸地追捧道:“这下我懂了,邵小姐绝对是阅叉烧无数。”   陈棠苑手背托着下巴,也笑得嫣然颤颤,眼角牵出半弯的弧度。   “买了这么多,没有浪费吧?”   “当然没有,怎么会。”林泽哈哈道。   随后,又很有求生欲地把话题引到庄律森身上:“Layson比我这个亲生儿子想得还周到,一早就交代过给我妈送去,全让她益了街坊,人人有份。”   “哦,是吗。”陈棠苑并不领情,依旧只顾着与林泽说话,“原来林先生也是港城人,港城哪里?”   话题转移失败,林泽偷偷瞥了一眼不动声色的庄律森,讷讷应道:“荃湾……”   “啊,荃湾。”陈棠苑兴奋道,“我小时候也住在新界来着。”   林泽唯有保持尬笑:“还有这样巧的事?”   陈大小姐家住哪里,在场人里恐怕只有麦克不太清楚。   偏偏她还顺着话题聊得兴高采烈,热情又反常地与他套近乎,好像在刻意回避其他人。   林泽开始后悔主动凑上前与这位大小姐打招呼。   方靖莘也想开口提醒陈棠苑几句,好在电梯总算到了。   连带一头冷汗的林泽也暗暗松了口气,率先逃进去,再也不敢多看陈棠苑一眼。   电梯门完全合起。   陈棠苑立刻垮了笑意,将工装脱下来,搭在臂弯里。   “好了,Office Lady一日体验结束。”   她稍稍跺了跺脚,缓解久站的肌肉,朝Nancy说:“衣服我洗好后还你。”   方靖莘从背后将衣服抽出来,塞回Nancy手里:“送到附近干洗店去吧。”   Nancy先一步离开。   方靖莘问她:“晚上吃什么?天气不好,就近吃楼下的沪菜可以吧?”   电梯数字快速地向下跳跃,陈棠苑收回目光。   “不吃了,想回家休息。”   方靖莘抱着臂探究地看着她:“噢?我还以为你有话要跟我说。”   陈棠苑的脸又是一烧,别捏地快速否认:“没有呀。”   方靖莘揽过她的肩膀:“走吧,陪我,我有话想说。”   作者有话说:   以为自己没有掉马的陈大小姐演得很敬业。   感谢在2020-10-31 21:18:32~2020-11-01 23:59: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岁岁有今朝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岁岁有今朝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撒花花花花花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啧啧啧,大小姐这醋意】   【   【大大每天更新都好早呀!苑苑故事讲的不错子!】   【打卡】   -完- 第25章 、纵情四海   ◎怎么觉得有点像变态。◎   萃珑楼下的沪菜餐厅她们常去,方靖莘没有翻菜单,直接点下蟹粉小笼、豆浆胜瓜、龙井虾仁、豆腐荠菜羹。   服务生收走菜单,为她们送来两杯温柠檬水。   陈棠苑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听到方靖莘在问:“苑苑,还是你来替我决定吧,究竟要不要接受梅仑的合作?我总觉得,整件事太过顺利了。”   陈棠苑不解:“这有什么好犹豫?Meron Heart虽然目前在国内的知名度还不算高,但在欧美时尚圈已经很有口碑,只要拿下代理权,一定有得赚的。”   “我知道,但我说的不是这个。”   “那是哪个?”陈棠苑蹙眉。   该不会要说庄律森吧。   “你刚才是不是一点也没有在听。”方靖莘伤脑筋道,“心思飘到哪里去了?”   看陈棠苑果然露出迟疑,方靖莘只能简短概括。   “他们不止是同意将Meron Heart授权给我们,还想与萃珑合作,打造另一个针对东方市场的珠宝品牌。”   “是吗,那很好啊。”陈棠苑眼睛一亮,兴奋道,“有梅仑的金字招牌打底,市场号召力一定会很强。”   难怪方靖莘如此高兴,这可以称得上天降的好机会。   陈棠苑替她开心:“萃珑的名声在港城也很响亮,只不过款式在年轻人眼里过于老派,若是能借此机会转型,那些老股东再没理由质疑你。”   “只是这样的好事,为什么会选我们呢,萃珑与梅仑完全不是一个体量。”方靖莘不免忧虑,“苑苑,我知道他的目标其实是你,我怎么能利用你拿这样的好处。”   陈棠苑被她吓到,停了筷子,追问:“什么叫他的目标其实是我?你的意思是,他知道我是谁?”   那她扮“邵小姐”扮得如此卖力,在他们眼里岂不是成为笑料。   “这倒不能确定。”方靖莘摇头,“只是这个合作先前在邮件里并没有说起过,他仿佛是见到你之后,才突然提议。所以我在想,他或许是对你有意。”   “怎、怎么会,也许是与你聊得投机。”陈棠苑脸一烫,有些骇然,“你不是也说过,像他这样的人,根本不需要刻意讨好异性。”   “再说,这样商业上的决策,怎么可能头脑发热。”陈棠苑猛地摆手,否认这个设想。   “谁让我们苑苑长着这一副天使面孔,很难不让人多想啊,可以理解。”   方靖莘越过餐桌去刮刮她的脸颊。细腻光滑的肌肤触感,宛如最上乘的绸缎,琥珀色瞳仁清澈明亮,仿佛被阿尔卑斯山的冰雪润泽过。   都说美人在骨不在皮,而陈棠苑无论是外在的发肤皮相还是内里的绰约风骨,都是一等一的清丽端正。   绝不是寻常人间色。   方靖莘有些遗憾:“若你不是陈家人,不用顾虑那些利害关系,我一定支持你上了再说,这样的男人的确是可遇不可求,就算一朝风流也不亏。”   “我对他又没有特别想法。”陈棠苑不愿意承认,嘴硬道,“我看你们也挺合衬,你若觉得他不错,你可以上嘛。”   “别人看上的又不是我。”方靖莘彻底笑了,“我未必能看穿他心思,但应该足够了解你,你若是真不上心,不会表现得如此反常刻意。”   陈棠苑被她戳中心事,心乱如麻,却又不想正视这种异样的情绪,唯有回避,默默低头吃菜。   也要怪方靖莘,好端端说什么“人生机缘”,她听着觉得心驰神往,就真的开始自我催眠起来。   方靖莘同样在烦恼。   对方抛来的橄榄枝,可以大幅解决萃珑此时的发展瓶颈,朝更年轻化的市场群体迈进,而不是局限于传统婚嫁饰品。   她的确太渴望这样的机会。   若只是庄律森单方面的示好也就罢了,偏偏陈棠苑也在为这个人心猿意马。   一想到这个男人或许动机不纯,她就没法接受得心安理得。   即使早已被父亲诟病过无数次,她也始终学不会为了利益不择手段。   股东们说得没有错,把萃珑交到她手里,就是个错误决定。   傍晚时分,天文台撤了风球预警,餐厅里客人渐渐多起来。   一顿饭,两人都吃得心事重重。   方靖莘开口问:“晚上想去哪里?还是送你回去?”   陈棠苑擦擦嘴角,摆手拒绝:“不用,让江伯过来就好。”   话音方落,手机便响起来,有人向她请求视频。   陈棠苑看着屏幕上跳跃的名字,瞬间惊醒。   “哎呀,我都忘了Garen今天飞港城。”   陈棠苑伸出食指在嘴边放了放,朝方靖莘嘱咐:“千万不能让他知道我不记得了。”   视频接起,黎盖伦的脸近近地出现在屏幕上,陈棠苑调整好面部肌肉,冲他一笑:“Hi。”   对面拉远摄像头,先是翻出个白眼,随后不耐烦地抱怨:“一个破风球,delay之后又是delay,好不容易捱到起飞,又盘到现在才落地。”   黎盖伦伸出手腕,表盘向着她,通知道:“你还有三十分钟准备见我。”   陈棠苑笑眯眯地比了个ok的手势,要他放心:“我和靖莘早就出来等着你了。”   方靖莘召来服务生埋单。   服务生对过桌号,礼貌告知:“两位小姐的单已经有人买过了。”随后,又将手里的信封留在桌上:“这是对方请求转交的。”   服务生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擦过陈棠苑的正脸,带着一丝微妙离去。   方靖莘抄起轻飘飘的信封掂了掂,又扔回桌上,切了一声:“无聊。”   “走吧。”陈棠苑拿起包,看也没看信封一眼。   出了门,服务生却又拿着信封追出来:“你们落了东西。”   方靖莘回绝道:“这个我们不要了,麻烦当垃圾扔掉吧。”   服务生的手悬在空中,似乎有些进退两难。陈棠苑接过来,道了谢,对方松了口气,这才往回走。   “大概是特意交代过了,还是不要为难人家。”陈棠苑顺手抖了抖信封里的东西,“我们自己扔就……”   卡片的一角从信封里探出来,陈棠苑的话顿了一下,没能继续说下去。   方靖莘见她不动,问:“是名片?还是电话号码?”   陈棠苑愣愣地盯住躺在手里的卡牌。   那是一张特意定制的皇后扑克牌。   纯白的卡面镶着一圈玫瑰金圆边,乍看并不出奇,却是与她在VOGUE封面上的造型背景一模一样。   不同的是上下斜对角的方块图案被换成了红心,正中央也不是她的杂志硬照,而是一个手写的铜板体英文单词——Final。   翻过卡牌背面,磨砂质感的红白玫瑰暗纹是从她的设计作品上复制下来的图案,半开半合的花叶,冶艳与皎洁交衬。   陈棠苑摇头,将牌面亮到方靖莘面前,不可思议道:“这个人,竟然又出现了。”   说完,她下意识回过头。   安静的餐厅外走廊只有她们两人正在等电梯。   视线尽头框着一幅落地长油画,色块抽象的不规则几何,瓦数很低的圆形筒灯在大理石地面上投下束束充满情调的光影。   “哪个人?”   方靖莘端详片刻,总算想起来,同样吃惊地抬高音量,“是那个总在暗地里送你红心皇后,却从来没有现身过的神秘人?”   陈棠苑的思绪随即被拉扯回四年之前。   大约是在她上过VOGUE杂志后不久,忽然从某天起,她开始断断续续地收到这样特别设计过的红心Q扑克牌。   有时候是由陌生人转交,有时候会出现在她能注意到的小角落,相同的卡面,只有正中央的英文单词每一次都不一样。   朋友们都啧啧称奇,说想不到现在追女孩的方式都如此别出心裁。   起初她也觉得有意思,觉得至少这是一个懂她、愿意了解她内心世界的人。甚至会在收到卡片的一刻,下意识在周围搜寻可能契合的对象。   但对方既然如此大费周章去保持神秘,自然不会轻易被她找到。   她知道她也不需要找,只要等。   然而随后的三年,这个人却又像突然消失了那样,再没有出现过。   久到她都把这件事当作一场戛然而止的行为艺术,抛到脑后,如今却又在最意想不到的地方继续上演。   方靖莘也曾听陈棠苑提起过这些扑克牌,却是第一次见到实物,举起来对着灯光照起来。   “这两颗红心居然是用鸽血红宝石镶上去的,真是够特别。”   她又紧接着开始研究那个手写英文:“所以Final是什么意思。”   陈棠苑脱口而出:“In my barren land you are the final rose.”(在我荒瘠的土地上,你是最后的玫瑰)   方靖莘没反应过来:“什么?”   “是智利诗人聂鲁达的一句诗。”陈棠苑答道,“他照着这首诗的单词顺序送来的。”   她在脑海里慢慢拼凑:“如果我没猜错,这也许就是倒数第二张。”   “In my barren land you are the final rose.”方靖莘跟着她重复了一遍,也推断出来,“所以,他下回要写的是‘Rose’?”   陈棠苑的英文名Rosine取自拉丁语,意为“小玫瑰”。   “所以,他是不是会拿着最后一张皇后牌一并出现在你面前?”方靖莘惊呼,“老天,这也太浪漫了。”   陈棠苑手指摩挲着牌面,仍在疑惑:“时隔四年,怎么会出现在港城。”   方靖莘双手合十许愿:“但愿不要是个见光死。”   “怎么觉得有点像变态。”陈棠苑忐忑地再次环顾安静的四周,催促道,“走吧,还要去见黎盖伦。”   作者有话说:   被当成变态的小庄:?   ◎最新评论:   【好喜欢方靖萃啊,又善良又爽直,羡慕她和女主的友情】   【那也确实有点变态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好浪漫的小庄】   【确实有点像变态哈哈哈哈哈】   【太浪漫了也】   【   【追平了!哈哈哈哈小庄费尽心机制造的浪漫】   【我越过高山,爬过铁网,潜伏而来,只为用一颗地雷砸中你!】   -完- 第26章 、纵情四海   ◎走嘛,我带你认识新男人。◎   半岛酒店用于接送机的墨绿银影又开回来一辆。   气势十足的帕特农神庙前格栅,欢庆女神屹立引擎盖前端,铮亮的漆面流淌出尊贵的光泽。   大劳绕过圆弧喷泉停在酒店门前,后开马车门在半空中拉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从后排走下一位年轻男子,鼻梁上架着银边太阳镜,拗出一副时刻准备着会被摄影机拍照的架势,目不斜视地跨上台阶。   几名礼宾推着行李车迎上前,小心翼翼地从车尾箱卸下几个老花手提旅行箱,穿白衫戴圆礼帽的门僮姿势标准地为他拉开大门。   黎盖伦慢悠悠地踱进大堂,上身披着红白横纹相间的美式宽西装,下面套一条猫须水洗牛仔裤,裤腿紧紧扎在墨绿油蜡马丁靴内,走起路来带着清脆的回声。   陈棠苑与方靖莘就坐在前台附近的沙发上等他,落地台灯暖黄的光线朦胧地罩下来,惹人昏昏欲睡。   黎盖伦脚步不带停顿地掠过她们身边,随后又倒退几步,翘起手指将太阳镜拉下半截,扫视着两人身上随意的穿着,没好气地问:“hello?seriously?这是哪两个自暴自弃的人。”   陈棠苑忘了他今日抵港,没能盛装打扮迎接,默默朝旁边挪了挪,给他让出一片空座位,躺平任嫌。   黎盖伦转身挤到陈棠苑身边坐下,撩起她肩上的一缕长发嫌弃地绞了绞,浮夸地低声尖叫:“板栗色卷发?50年代的名媛都不够你保守!”   “回港前染的。”陈棠苑理理长发,“我是怕之前的葡萄紫渐变色吓到老人家。”   黎盖伦嘁了一声,丢下评价:“还是Auntie陈最朋克,女儿比她可差远了。”   他推了推太阳镜,语重心长道:“虽然以你们的资质,披条烂麻布都好看,但不代表可以穿成这样走在我身边,献世。”[1]   “尤其是你啊,方总。”黎盖伦食指一转,朝向方靖莘,再次痛心疾首道,“好心你不要再穿职业装出街,boring到死啊,能不能不要放弃对美的追求?”   方靖莘不客气地回敬:“黑灯瞎火还在室内戴黑超,我看你比较有事。”   “外行。”黎盖伦鼻子里逸出轻哼,“黑超永远都是造型的一部分。”   陈棠苑插话:“他最近在致敬老佛爷。”   黎盖伦身为造型师的职业病又犯,见不得别人穿衣随便。   陈棠苑等他从头到脚吐槽过一遍,才转了话题,压低声音问:“家里的事情处理得如何?报纸上写你们几家人私下达成联盟,联手孤立你二叔,是真的?”   黎盖伦纠正道:“过时了,现如今已上演至黎舒平从外面抱了个野孩子回来,正在加紧做血缘鉴定。”   “黎舒平?你六堂弟?”陈棠苑吃了一惊,默默算了算,“他不是才19岁?”   黎家长辈思想仍传统守旧,讲求多子多福,人丁越旺越佳,可以一世不嫁娶,却不可以不传宗接代,股权与财产分配也按人头算,为了搏更多彩,连没领证也顾不上。   陈棠苑开玩笑般催促:“黎盖伦,你也要抓紧跟上啊,不能输人又输阵。”   “不安好心。”黎盖伦斜睨她一眼,“你是关心我,还是要看热闹。”   礼宾过来通知入住手续已经办好,黎盖伦收了房卡,朝两人打了个手势。   “别再提这些腌臜事,我们走。”   陈棠苑没想到他还要出去浪,飞机延误折腾了大半天,一点也不嫌累。   黎盖伦放下翘起的腿,率先走向紧邻酒店中庭的精品购物廊。   他边走边眉飞色舞地朝陈棠苑问:“JGP这一季的秀款你订了没有,压轴那件幻彩虹裳真是神仙设计,超衬你。”   陈棠苑一耸肩:“被人抢了。”   “What?”黎盖伦抬高声调,“哎呀,我不是一早讲过给你听,这条裙子真就只有你穿最合适!”   他痛心疾首:“是谁抢了你的衣服?一定是你的buyer不够厉害……罢了罢了,你还是要靠我,谁抢的我都能从她衣柜里再扒出来。”[2]   陈棠苑言简意赅:“我妈。”   黎盖伦瞬间哑火:“哦……”   黎盖伦在艺术方面算得上陈棠苑妈妈的半个学生,甚至早期的穿衣风格里都有许多致敬模仿她的痕迹,如今又成长为一个合格的闭眼吹脑残粉。   果然,黎盖伦立即换了态度,抱起手臂:“那你比不上人家。”   陈棠苑已经算很会挑东西的人,但与对各种大牌当季的Lookbook了如指掌,陪人逛街按分钟计时收费的黎盖伦比起来,又成了小学鸡。   黎盖伦目光不带停顿地扫过一扇扇光彩照人的展示橱窗,直直朝最符合他要求的门店内走去。   他从架子上取下一条直身剪羽流苏裙塞到陈棠苑手里,替她安排道:“你穿这个。”   随后又插着腰审视了方靖莘片刻,略有遗憾地托着下巴。   “讲道理model身上那件更适合你,但与我今日的衣着主题又略微不衬。”   他沉吟片刻,抓过另一件粉金色裹身裙,在她身上比了比,拍板道:“well,就这个吧。”   方靖莘提着这件薄薄的吊带短裙,晃眼的碎钻和堆在胸口的一圈立体花瓣浮夸又华丽,肩带细得好像不需要用力就能轻松扯断。   她疑惑地问:“要我穿这个?”   “怎么?”黎盖伦挑起眉,不容被人质疑,“难道你还想穿职业装进club?”   方靖莘还在烦恼生意上的事务,根本没有心情泡吧,立即推脱道:“喝酒我就不去了,明天还有很多工要做。”   黎盖伦不敢置信地捧着脸:“这就是你们港人的待客之道?行,今晚我就搭飞机回去。”   陈棠苑已经换好衣服从试衣间里出来,走回来呛他:“你还是客?你在这里拥有的房产都比许多人要多。”   黎盖伦把手一摊:“但我还是爱住酒店。”   陈棠苑凑到方靖莘耳边,小声央求:“去嘛,莘莘,我一个人hold不住这位祖宗。”   方靖莘无奈地扯扯薄薄的短裙,迈进试衣间。   黎盖伦又在店里转了一圈,选出合衬的鞋子与配饰要她们换上。   最后,他盯着方靖莘颈部的褶皱窄丝巾,还是不够满意:“choker这里没有合适的,我们去Mcqueen看看。”   “行了行了。”陈棠苑要他打住,“今天先这样。”   *   港城近期话题度最高的一家夜店是由城内娱乐传媒集团太子爷投资的。   在寸土寸金的尖沙咀豪占数万尺面积,晚晚人气爆棚,名流、艺人大量出没。   每周特邀的嘉宾乐队正在台上卖力地炒热气氛,舞池内俊男靓女的身姿与灯光交融成一片。   黎盖伦摘了墨镜,往卡座沙发上一甩,朝陈棠苑吩咐:“快,把这家店的老板叫出来陪酒。”   “谁想见谁叫。”陈棠苑一脸莫名,“为什么让我叫。”   黎盖伦很是振振有词:“我是为谁?还不是为你的终身大事,trust me,周蓦昱的条件一定是你可选范围内最好的了。”   “我可不中意这种花心大萝卜。”   “既然都要选择联姻,还谈什么中意不中意,当然哪个靓仔选哪个。”   陈棠苑下意识将庄律森拿出来作了一番对比,小声嘀咕:“那他也不是最靓仔的。”   “哦?”黎盖伦来了兴致,“还有谁?”   方靖莘在一旁插话:“周蓦昱现下不在港城。”   黎盖伦暧昧地挑起一边眉毛,惊奇地问:“连这你都知道?”   “别误会。”方靖莘面无表情地亮出手机,“这么巧刷到他的娱乐新闻。”   屏幕上是一张放大过数倍,像素极低的照片,一看就是八卦狗仔藏在哪个犄角旮旯里偷拍得来。   沉郁夜色里,有一男一女戴着棒球帽亲密地揽着手,只凭这样影绰模糊的轮廓,也不难看出,那是一个俊秀异常的男人。   港媒的标题一贯浮夸吸睛:周蓦昱携新欢低调访美,全程陪逛如胶似漆。   方靖莘看得津津有味:“厉害了这班娱记,为了提高阅读量,连自家太子爷的花边都不放过。”   黎盖伦一语道破:“谁让网友们就爱看这些。”   陈棠苑再次冷哼:“前几月还是港姐,这下又换新欢,三天两头上热搜,谁会选这种狗男人。”   黎盖伦为自己倒满酒,连喝了几杯。酒精的作用很快点燃躯体的热情,他左右手各握住一个人的手臂,将两人拉起,往舞池里走去。   三个人的外形本就出众,身上的衣饰又经过精心搭配,呈现出协调一致的美感,此时一齐亮相在灯光下,便自动吸引满场目光。   黎盖伦最近被家族里的勾心斗角与相互试探弄得心烦意乱,如今借着陈棠苑的邀请暂离星洲,远离漩涡中心,总算能彻底放松一段时间,于是蹦得格外high,转眼就独自挤到中央去了。   陌生的人群在周围穿梭,迷幻的灯光伴着鼓点交替投落。   方靖莘扯了扯身边的陈棠苑,大声道:“我总觉得有人在看着我们。”   或许是太久没有靠近这样的场所,她早已不太适应这样浮躁震耳的音律节拍。   方靖莘不自在地扶了扶肩上的系带。   习惯了用款式沉稳,颜色老气的制服套装去武装自己的躯壳,以应对公司内外对一个初出茅庐的接班人的质疑,如今再来看身上亮眼又时髦的装束,好像已经是上一世的自己。   陈棠苑领着她回到卡座。   “你不喜欢那我们就回去,我让江伯现在过来。”   远离了舞池内炫目的追光与射灯,那种压迫感好像顿时被切断了。方靖莘稍稍放松了一些,靠在沙发角落里喝酒。   陈棠苑正准备去把黎盖伦叫出来,迎面却撞见一个熟脸正朝这边靠近。   “哟,陈大小姐。”对方朝她打招呼。   “詹娜?”陈棠苑一愣,看清来人的面孔。   “远远一看我就猜是你。”詹娜风情万种地拨了拨发梢,与她寒暄道,“可好久没见你出来蒲了,也回来有一阵了吧?”   陈棠苑嗯了一声:“最近比较忙。”   眼前这位艳光四射的女子是詹家最小的一个孙女,城中出了名的玩咖,作风豪迈奔放,时常因为追星的疯狂举动上八卦杂志版面。   算年纪,比陈棠苑还要小两岁,扮相却十足的成熟。   同是港城大家族中最得宠的一个孙女,陈棠苑与詹娜志趣并不太相投,私下里不会特意约出来见面,但在各类场合上遇见了,也能聚在一起玩一玩。   詹娜又去看角落里的方靖莘,更是惊奇:“这是莘姐姐?我的天,也是稀客了。”   她热情地邀约道:“怎么只有你们两个人?我们在楼上的私人会所开有包厢,不如上去一齐热闹。”   詹娜不由分说便开始揽着陈棠苑要往楼梯处引,一边又去吩咐工作人员将没开过的酒一并送上去。   陈棠苑回头去看仍陷在座位里的方靖莘,婉拒道:“我们马上要走了,改日专程约你。”   詹娜的脸立刻垮下来,拽着陈棠苑的手不肯松:“走什么呀?你们才来不久吧。”   随后又料想是方靖莘不愿久留,便朝她扑去,撤了她的酒杯,朗声劝道:   “不就是宋裕明回国了吗,没必要躲在这里喝闷酒吧,又解不了愁。”   陈棠苑没想到詹娜就这样将宋裕明回国的消息大剌剌播报出来,想制止都来不及。   方靖莘举着酒杯的手被扯得歪了一下,她自暗中抬起头,状似不解:“宋裕明回国与我有什么干系?”   “喔,没有最好。我还当你是难以放下旧爱,才寄情于事业,化身工作狂魔。”   詹娜说话一向无遮拦,想到什么说什么,也不管方靖莘的脸色变得不太好,依旧兴致勃勃地为她操心。   “得闲也该找点机会拍拍拖,怡怡情,对不对?走嘛,我带你认识新男人。”   作者有话说:   此时此刻,共有两个男人正在暗中观察。   有人想看宋裕明追妻吗?(好了知道了,没有人想看,请直接忽视这个渣男=。=)   [1]献世:丢脸。   [2]Buyer:买手。很多大牌的秀款、限量款之类的,是要找顶级买手才能第一时间拿到滴。   感谢在2020-11-02 22:48:28~2020-11-04 02:31: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岁岁有今朝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不要,恶心的臭男人给爷爪巴!!!】   【真心不想看宋追妻?他这也太变态了吧,追的还是女朋友的闺蜜?而且还不是塑料的那种,这恶心谁啊?毛骨悚然】   【撒花花花花花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小宋还有机会追到方总??】   【埋下一颗地雷,会结出好多好多更新章节咩?】   【来啦这一章漏了按爪爪撒花撒花有没有二十五个字,那就再废话一会吧,太太一定要更新完哦!不要坑!】   【   【想看宋裕明火葬场哈哈哈哈】   -完- 第27章 、纵情四海   ◎根本无需上前,她也能轻易认出那个人是谁。◎   陈棠苑将在舞池里浪得正欢的黎盖伦捞出来,四个人一起朝楼上走去。   二层尽头再向右转有一道描金屏风暗门,入内又豁然开朗,是这家夜店的老板用来招待朋友而设的小型会所。   圆厅里铺着胡桃色人字纹木地板,中央置一方宽大的波罗涅兹真丝地毯,花色繁复的几何图腾。   装潢里处处透着民国时期的沪城风情,格调优雅,从未来感十足的夜场里穿门而入,仿佛在穿越。   陈棠苑才回国不久,还没有来过这里,没想到其中还暗藏玄机。   黎盖伦却直接笑出来,四下打量着,一边意味深长地感叹:“这下我信了那个传闻,周蓦昱的初恋是沪城人。”   “这是什么年代的传闻?”陈棠苑不屑一顾,“周蓦昱可不像一个长情的人。”   詹娜也点头同意:“周家太子爷哪里都好,家世相貌能力样样占齐,就是不够专一。”   陈棠苑冲她暧昧地笑笑:“这对你而言也不是缺点,你们可以各玩各的。”   詹娜一点也不扭捏,很是惋惜地坦白:“你以为我不想下手吗,人家没有反应罢了。”   詹娜领着他们进了最大的那间包厢。   宽敞的室内空间中央挖出一方下沉式小型舞池,专程叫来热场助兴的乐队与歌手甚至比外面夜场里的特邀还要大牌。   圆弧长沙发上三三两两聚坐着十多个红男绿女,一眼望去大多是常常与詹娜同进同出的那群世家子弟,倒也都算熟人。   大家看到陈棠苑出现,俱有些意外,纷纷招呼她过来坐。   詹娜走上前拽住一个陌生男子的手腕,一回身便歪坐在对方大腿上,一条细细的胳膊勾住他的脖子,笑得一脸娇俏。   “这是我的新男友,Daniel。”   似乎詹娜每一任男友都叫Daniel,职业多半是演员。   果然,詹娜又继续介绍:“是个很有潜力的新晋演员。”   随后,她俯下身,凑到方靖莘耳边,大剌剌道:“当然,莘姐姐若是看得上,也可以让给你。”   “多谢,不必了。”方靖莘有些尴尬。   “要是早知道你们会来,我就多叫些人了。”詹娜拧着眉,又去与Daniel耳语了几句。   Daniel听话地起身离开,没一会便领着聚在角落里的几个面生男青年走回来,一水的男模身材,在方靖莘面前站了一排。   詹娜积极地让出位置,眼神点点方靖莘,那群男青年便自觉地朝方靖莘围过来,甚至殷勤地半跪在她面前的地毯上,为她递酒。   方靖莘被这阵仗惊到,坐立不安地朝沙发内里靠了靠。   詹娜揶揄地笑道:“怕什么,宋少爷又不在这里。”   方靖莘被她一激,立刻挺了挺背脊,接下乘在水晶酒杯里的半杯波本威士忌,仰头饮尽。   詹娜倚着她的小男友,捧场地吹了个口哨。   陈棠苑不太喜欢这群男人周围混杂的香水味,准备起身去找黎盖伦,詹娜却也不打算放过她,又腾出空来把她拦下。   “我说你们陈家,真是够古板,为何要逼你早早结婚,又不需要傍着你的亲事发达。像我阿爷就从不管我,都是由我开心就好。”   陈棠苑笑笑,不太想解释:“你一向比我幸运。”   詹娜又唉了一声:“都不知怎么说你,看看周围那些豪门少爷,哪个不是趁着婚前浪到没有边际,你究竟守身如玉给谁看?反正也没人会在乎,白白浪费大好条件。”   语气里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陈棠苑被她直白的措词弄得有些无语,愣了半晌,才回道:“非要在守身与滥情里选一种才算?单纯对此没兴趣罢了。”   詹娜不太相信,睁大眼向她确认:“难道从来没有一个能入你眼的男人?或者女人?不会吧。”   陈棠苑哑然。   庄律森算吗?   可他与她也不是一路人。   过去在国外,没有人了解她真实身份的地方,她也曾试过与心动的男生约会,可是再继续了解下去,她又觉得他们面目模糊,与过去那些狂献殷勤的男生没有分别,还不如画裙子来得有意思。   这一次,或许也只是陡然间的情之所起,最后走向也一样。   所以她不想纠结。   见陈棠苑不答,詹娜又继续道:“你若说是在苦等真爱降临,我都算了,但最近又听说你应了家里的安排,真不知最后是便宜了谁。”   陈棠苑被她教育得脑袋疼,顺着她的话草草敷衍:“如果说的是那种短暂的相处关系,谁还没有过几个,倒也不劳费心。”   只是这样说完,心里却又有些气闷。   包厢的门再一次被推开,几个年轻女孩叫了詹娜的名字,一脸兴奋地招手让她到门外去。   詹娜暂时放过她,扭着腰走出去。   陈棠苑松了口气,方靖莘也终于可以从男模们的重重包围中挣脱出来,坐回她身边。   陈棠苑越想越不顺气,盯着方靖莘手里的波本酒,毫不见外地接过来喝了一口。   一只瘦劲的手立刻将酒瓶伸到她杯前,想要继续为她满上。   陈棠苑顺着手腕看过去,迷离的灯光里映衬出一张俊俏的脸庞,眼波里泛着些许深情,脉脉流转地注视着她。   不愧是演员,逢场作戏的情感也发挥得如此饱满,难怪詹娜就爱这样的款。   陈棠苑冷淡地摆摆手,搁下酒杯。   方靖莘扯她的衣角:“我们出去说。”   嘈杂的音律被隔绝在门内,陈棠苑靠墙站着,很是受不了地吐槽:“真是怕了詹家这个小女孩,每一次都热情过头。”   方靖莘缓了片刻,开口说的却是:“不过苑苑,其实詹娜的话说得也有些道理。”   陈棠苑挑眉:“你喝醉了?”   “我是觉得,既然现下有合适的人选,试一试也无妨。就算注定没结果,都比一辈子没体会过恋爱滋味,便草草嫁给一个没有感情的结婚对象要来得没有遗憾。”   方靖莘躲开陈棠苑伸过来探她额头的手,语气认真。   “什么叫合适的人选?”   “你说呢。”方靖莘的手指点点她心口,“你此刻在想谁,便是谁。”   梗在心口的悸动化作一腔涟漪,一圈圈荡漾开。   陈棠苑不禁恼羞:“早几日都还不是这个说法,立场比我还不坚定。”   方靖莘笑起来,与她并肩靠在墙面上。   “我是怕你不甘心,又怕你深陷其中,但我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不够资格教你……”   “其实宋裕明当初那样骗我,我也说不上究竟恨不恨他。”   酒精的作用一点点攀上神经末梢,人也在这样的燥热里愈发情绪化。   方靖莘垂下眼眸,突然煽情起来:“至少我的确从他身上获得过纯粹的爱与快乐,就算最后知道是假的,可当下的心境是真的。”   陈棠苑感到意外。   方靖莘很少主动谈及宋裕明这个人,即使偶然说起,多半是咬牙切齿地骂上几句。   想不到如今竟会这样评价他。   “就算他现在是一个没脸没皮的斯文败类,你也不后悔?”陈棠苑想到宋裕明那副云淡风轻的嘴脸,还是很嫌弃。   方靖莘无所谓地耸肩:“那与我有什么关系,我与他又不会再有瓜葛,只是偶尔怀念当初的自己。”   被两人谈论的话题人物詹娜此时再次从屏风外转进来,阴着脸朝这边靠近,尖细的鞋跟每一步都重重磕在地面上,彰显著怒气。   方靖莘收了话端,与陈棠苑对看一眼,詹娜已经疾风一般擦过两人身边,一言不发地拉开包厢门走进去。   几个女生落在她身后几步,也走了回来,却是嘻嘻哈哈的。   不需要陈棠苑开口问,几人就迫不及待向她分享起八卦见闻。   “苑苑姐苑苑姐,我们在外面吧台发现一个新男人,哇,劲有型,正点到连男酒保都在偷看他。”   “詹娜看到眼神发直,还不准我们同她争,每次都那么霸道,结果人家根本不睬她,哈哈哈,超丢脸的咯。”   “詹娜连自家阿爷的名号都搬出来,想请他过来喝杯酒,直接被视作空气,气都快气死啦。”   詹娜也算见惯世面的人了。   陈棠苑奇道:“呵,有没有那么夸张。”   “没有夸张,绝对是人间极品来的,走啊,带你们去看。”   几个女孩子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个不停,也不容拒绝,陈棠苑和方靖莘就莫名其妙地被她们簇拥着搡向门外。   *   夜店的二楼绕着舞池建成一圈环形的弧台,像悬浮在光影之上。   只是高出十多级台阶,楼上的酒水单价就要翻出数倍,相对的,也清净空旷了不少。   陈棠苑顺着领头那个女孩的手势朝调酒吧台的方向望过去。   有人背身坐在高凳上,面朝吧台里了无生趣的酒柜与杯架,不紧不慢地晃着酒杯,身后一派歌舞升平好似全然与他无关。   只是一道暗灯下的背影,也是卓越出挑的,的确是会让人不由自主地被吸去注意力,想要上前一探其真容的类型。   令她惊鸿的却不止是这不期然的一瞥,而是她根本无需上前,也能轻易认出那个人是谁。   多得近期的频繁相遇,她对庄律森已经日趋熟悉。   身边的女孩们还在叽叽喳喳地讨论,不吝用各种浮夸的形容词去赞美他,自己说完,又殷殷地摇着她的手臂寻求认同,想要听到她一致的评价。   陈棠苑只好回神应道:“只是一个背影,能看出什么来。”   “哔,光是背影就足够惊为天人了,我觉得他好像Tom Ford电影里的男主角,超性感。”   “为了看他正脸,我们还轮番上去搭讪,虽然全部失败了,可是还是好值得喔。”   陈棠苑都要替他无语:“你们这样骚扰人家,不太好吧。”   “有什么关系嘛,讲不定他一个人在那坐着,也很无聊。”   “不过我想,如果是苑苑姐过去搭话,他一定不会这样冷淡的,我们苑苑姐那么美。”   “拜托,如果是苑苑姐,我看是他要主动过来搭讪才对。”   “也不是没有可能啊,苑苑姐今晚又是美出天际,这个造型一定是出自黎盖伦的手吧?你们三个人穿得超搭。”   “有这样的朋友也太幸福了,什么时候黎盖伦也肯屈尊为我做一次造型,我绝对要上台去艳压全场的啦。”   “啋,首先你要有苑苑姐一半的资质才行吧。”   方靖莘也后知后觉地认出了那道背影,将她拉到一旁低声惊呼:“天呐,这绝对又是冥冥中的指引吧。”   陈棠苑感觉到心室内过电般的颤流,张了张口,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方靖莘怂恿:“要不要过去,跟他say个hi。”   陈棠苑目光朝一旁几个花痴身上扫:“这里一群看热闹的。”   “有什么关系,就该学学她们勇往直前的精神。”方靖莘掩嘴笑,“还是要我去帮你把他叫过来?”   陈棠苑瞪她:“你也是想看好戏的。”   可她还是动身朝他走去了。   无关旁人,只是很想上前去,问一句:怎么你会在这里。   是千万年之中,千万人之中,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的相逢,你我刚巧赶上。[1]   还是滚滚红尘的奔流中,命定的缠绕吸引。   作者有话说:   好冷好冷,连收藏都被冻住鸟。TAT   不要脸地许个愿:到120收加更。   [1]化用自张爱玲: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要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没有别的话可说。   惟有轻轻地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   ◎最新评论:   【真的好绝啊!】   【撒花花花花花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是上天注定的缘分!!】   【都收藏啦~】   【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   【   【   【   【原来这个时候周蓦昱就已经出现过了!】   -完- 第28章 、纵情四海(二更)   ◎苑苑姐!上啊!搞他啊!◎   礼拜一的夜晚,加之三号风球登陆,夜店二楼的卡座空了大半层。   调酒吧台藏在最里端,座位背朝舞台而设,选择坐在这里的客人更是寥寥。   没有新的酒单,调酒师闲着无事做,朝酒杯里丢了几枚冰块,为自己倒上半杯植物学家金酒,回身倚着架子慢慢喝。   他注意到吧台边那个独自坐了一整晚的客人很久了。   这家夜店里往来的名流巨星很多,英姿不凡者有,豪掷千金者有,两种兼具者更是有,却也少有人这样独特。   尤其是旁观这个男人冷淡拒绝了好几个前来攀谈的形色女子,个个面容姣好,衣饰华丽,想必不是前来猎艳。   可倘若只想静静地喝上一杯,又不会选择来这里,坐了那么久,也没见他有看表的动作,应该不像是在等人。   调酒师在脑海里将自己仅知道的几个大明星的脸一一跟他对过去,一无所获。正好奇着,又有一个婀娜窈窕的女子在朝这边靠近,停在他身后踌躇了半晌,复又缓步上前。   论身姿仪态,比先前的任何一个都要婉媚旖丽,调酒师嫉妒地灌酒,这是什么艳福?   调酒师看那名女子坐上相邻的空位,抬手将他召过来,点了一杯金汤力。   她接着强调:“不需要放柑橘。”   调酒师照办。   最基础的金酒加汤力水,没有太多难度,他又得以腾出空来近距离观察这两个人。   出于职业的敏感性,调酒师敏锐地察觉到那位男客人冷淡的气场几乎完全变了,原本的漫不经心在一瞬间换作紧绷僵直的状态。   前一刻他还认为这个男人眼里大概从来没有容进过别人,如此倨傲,如此不绅士。   这一秒他又相信,纯粹只是因为眼里的位置全部要为面前这位女子而预留,再没有属于旁人的空间。   也许不止眼里,还有心里,甚至整个躯体与灵魂里。   冰块在冒着小气泡的透明液体里起起伏伏,像海面上漂浮的冰川。   陈棠苑没有去看庄律森,却也知道他在看她。   遥想午后的咖啡店,他上前与她打招呼,这般自然随意。   她尚能没心没肺地佯装生气来捉弄他,一点也不在乎自己在他眼里的形象。   而此时此刻,一向对自己的魅力颇为自信的陈家大小姐,竟也起了一丝自我怀疑。   他先前回绝了那么多人的搭讪,也许是他今夜并不想被任何人打扰。   她犹在自疑是否应该开口,他率先朝她打招呼,低低笑着,声音听起来像是愉快。   “又见面了,邵小姐。”   她终于抬起头。   他正举着酒杯,侧过脸看向她。   仍穿着下午那一套烟灰色西装,但没有系领带,衬衣敞着两颗扣子,隐隐露出半截锁骨。   “是啊。”她轻声喟叹,“港城真小。”   港城真小,可也有七百多万居民,每平方米都如此密集,更多的是擦肩而过却又认不清的模糊脸庞。   她怎么总能遇到他呢。   他未置可否地笑笑。   她问:“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   “看球。”   他的酒杯向上抬了抬,朝着正上方的壁挂电视机。   电视里正播放一场足球赛,两支英超球队,只有沉默的绿茵场画面,解说的声音全被喧闹的歌舞遮掉。   陈棠苑也跟着抬头去看了一会,很快感到乏味。   这样的超级联赛她在英国读书时也不可避免地看过许多场,却始终对这项运动热衷不起来。   她更觉奇怪:“怎么来这样嘈杂的地方看比赛。”   身后乐队敲击的鼓点与音律声声震耳,他放下酒杯,起身朝她靠近一步,站在两张高凳中间的空隙,侧身对向她。   显然这样说话更方便。   随着他的靠近,她又闻到他身上淡而清冽的雪松与杜松子味道,隐隐约约,层次并不分明。   他眉目浸在一片明灭不休的霓虹光影中,华仪楚楚,官仔骨骨,比她喝下的那杯烈酒还要令人沉醉。   陈棠苑的心脏强烈地一跳。   “这间夜店很出名,麦克一直想来。”他解释,“我在港城也没有事情可做,索性跟着他一道打发时间。”   他说完,朝楼下舞池里望了一眼,自嘲一般:“这里的确很适合他,可惜不太适合我。”   “这样。”   陈棠苑得到了她想知道却又不太好意思直问的答案。   关于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想起他的确说过,他在港城很无聊。   “那林先生呢?”   “林泽吗,回家了。”   “啊对,差点忘了他是港城人。”   “不过其实,庄先生若是想打发时间,会有很多人愿意吧。”陈棠苑话锋一转,带着开玩笑的口吻继续道。   毕竟连詹娜都想邀他喝酒,他是梅仑的人,应该也会知道詹家在本城的分量吧。   他笑了笑,纯黑的眼眸如墨染,半晌,才缓缓答道:“我的确有想见的人。”   她闻言有些意外,背脊蓦地僵住,浅浅地“啊”了一声。   她隐约不愿听到他原来早已心有所属,只是在这当下,那种莫名的低落与叹惋卷在思潮里反复浮沉,连她自己都来不及意识到。   她闷着脸静待他下文,随后听见他继续道:“但我没有那位小姐的联系方式,她也没有打过电话给我。”   他的嗓音就落在她耳边,婉转的迷离的,甚至还有无限深情。   那份深情听起来,比詹娜的演员男友还要逼真。   刹那间,周遭静得不能再静,而他近得不能再近。   她听懂他话里的若有所指,热意自耳垂向脸颊攀升蔓延。   她好像在这一刻受了他的蛊惑。   陈棠苑没说话,慌慌地错开视线。   好在手机的消息音拯救了她的失措,她立刻别过脸去看手机。   那群吵吵嚷嚷的小女孩躲在暗处远远围观了整个过程,显然对陈棠苑佩服至极,开始拼命朝她发来消息。   【啊啊啊啊啊!苑苑姐!!!太犀利了!】   【我看到了!!!真的是他主动过去的!苑苑姐!上啊!搞他啊!】   【詹娜真以为她本人魅力大无边,勾勾手就什么样的男人都有,呸,只有苑苑姐是我偶像!!!】   满屏的感叹号,快要从对话框里溢出来。   陈棠苑:……   【绝世型男就在眼前,别玩手机了!!!】   【干脆把他叫过来一齐玩,我们替你审他底细。】   更有好事者拍了照给她发来。   陈棠苑下意识点开大图,照片里他微微倾身朝向她,朦胧沉哑的色调,像一幅文艺电影海报。   她手一抖即刻关掉,生怕被他窥见屏幕。   万幸他有自觉,见她专注玩手机,早早就避开视线,百无聊赖地看回电视。   下半场才开球十分钟,着蓝衫的球队再次破门,比分拉开至2:0。   陈棠苑问:“你支持哪间俱乐部?”   他答:“车路士。   此时正是车路士领先,她于是道:“看来形势有望。”   他又笑:“这场不是直播,后来阿仙奴赢了。”   话音方落,红衫球队开角球打门,扳回一分。   陈棠苑真是服了他,不是直播也如此值得看?   “好吧。”她耸肩,“能看出来,你的确很无聊。”   有人装作不经意地路过两人身边,突然出声叫道:“苑苑姐。”   陈棠苑回头,那群女孩子里的其中一个蹭到她身边,欢声道:“Garen一直在问你去了哪里,那么久也不见回,原来在这里呀。”   陈棠苑看了沉默的庄律森一眼。   女孩装作这才注意到庄律森的存在,问:“苑苑姐,你朋友?”   陈棠苑嗯了一声:“等一下,我晚一点再回去。”   “不好啦,你不在一点都不好玩了。”女孩不肯,目光转向庄律森,“既然是苑苑姐的朋友,可以一起来的呀。”   陈棠苑心里发笑。   果然是冲庄律森来的。   这群人发消息央求她把人带回去一起玩,被她无视,索性自己出马。   存的心思昭然若揭,如此坦荡,倒也令人无可指责。   他目光越过陌生女孩的肩膀望向她,无声地征询她意见。   陈棠苑有些为难,她与庄律森严格来说并不熟悉,这群玩咖尺度大,又随心所欲惯了,谁知道会闹出些什么来。   久等不见回应,女孩十分主动地去与庄律森进行交谈。   出于陈棠苑的面子,他态度好了许多,女孩霎时心花怒放,再一次极力邀他加入她们的酒局。   庄律森看出陈棠苑的为难,于是婉拒道:“或许改日,我正在等人。”   十点才过,一楼的乐队换了一支,电音舞曲变作节奏布鲁斯。   麦克重新回到二楼,远远便望见在吧台边拉锯的三个人。   庄律森不止受女性欢迎,即使是男性主动靠上前的情形也出现过许多次,麦克已经见怪不怪。   只是这样的声色场,庄律森过去甚少踏足,不知为何今夜突然转了性格,主动提出要过来,还要坐在公共区域,生怕不够引人注目似的。   麦克快步上前想要解救他。   庄律森喜欢当工作狂,不近女色,他十分乐意替他分担这部分烦恼。   “Layson.”麦克才开了口,旋即又认出坐在凳子上的陈棠苑。   这样一张明艳兼嘉媚的脸,即使是他这样对东方面孔辨别吃力的西方人都印象深刻,见过一次,便很难忘记。   庄律森抱歉道:“失陪,我朋友到了。”   他显然低估女孩契而不舍的程度,女孩看麦克同样衣冠楚楚,外形优越,依旧兴奋。   “不要紧呀,反正出来玩的,人多才热闹嘛。”   她又转目标,十分自来熟地与麦克打起招呼,问他有无兴趣加入她们,大家一起开心。   麦克不清楚前情,一根筋地想着替老板排忧解难,好让他能与陈小姐独处,立即点头:“Of course,why not.”(当然,为什么不)   同一时刻,陈棠苑的手机里一刻不停地接收着新消息。   她瞟了一眼隐在暗处那几颗蠢蠢欲动的脑袋,好像她若不答应,下一秒她们便要自行出击。   陈棠苑只好硬着头皮轻声问:“嗯……我和几个朋友在会所里开了包厢,如果不介意,可以一起来玩玩……”   她以为他会继续婉拒,或者至少迟疑片刻,然而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应了。   “好。”   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眼正框住她,里面清晰地映出她的脸,面如芳菲,唇若涂脂,将一片浓墨似的瞳孔染上徐徐华彩。   她在这一刻仿佛能读懂他心迹,好像任凭她向他提什么要求什么条件,他都会答应。   她想问他要什么,他能给的不能给的,也全都会给。   作者有话说:   榜单轮空的扑街作者想要努力冲一冲新晋前排,所以未来的周末三天都会有加更掉落,一边说一边看了看自己所剩无几的存稿……(暴风哭泣   希望大家可以给我来个评论/收藏/作收三连,给我前面的章节补补分,这样我的积分可以多涨一些~(拜托了拜托了,疯狂打滚卖萌   给你们康康我弱小的肝   ◎最新评论:   【我从头在看不知道为什么看得我觉得好虐啊太太呜呜呜】   【撒花花花花花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等追平了就回去补!】   【哈哈哈摸摸肝】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h哈哈哈哈哈哈   小庄:老婆提出来的要求我还能不满足吗?】   【   【   【加油加油】   【撒花撒花】   【   【竟然加更了哦!!】   -完- 第29章 、纵情四海   ◎人头马一开,好事自然来。◎   黎盖伦长年生活在巴黎,甚少参与亚洲这群名媛的社交圈子,只有陈棠苑与他称得上私交甚笃。   皆因他这些年在时尚界声名鹊起,在场人都不愿放过这个与顶级造型师套近乎、拉关系的机会。   最不济,能随便听他漏些好莱坞名流的八卦边角料,今夜也算够本。   黎盖伦见惯了这样的场合,整晚下来,酒一杯杯喝,车轮话来来回回,话题从艺术史侃到六君子,名字、流派一个个细数,没有一样是别人想听的。   一群人正扫兴,庄律森甫一进门,便成为全场焦点,议论声四起。   “陈棠苑身边那个男人什么来头?好像不太熟口面。”   “真是陈棠苑带过来的?好难得。”   “哔,这个真可以,比许多明星都要正点。”   “再正点又如何,还不是只能玩玩,反正最后都要去联姻。”   “换作我,我情愿不要那种嫁妆啦,绑手绑脚。”   “啋,我看你是眼红。”   “我又不是陈玮芝,眼红她作甚。”   黎盖伦也跟着去关注起话题人物,却在看清庄律森的那一瞬,神情变得微妙。   庄律森不动声色地将在场的年轻男女快速扫过一遍,同样在第一时间认出石化在原位的黎盖伦,嘴角微微勾起一个隐约的弧度,算是打过招呼。   身边几个女孩又是一阵低呼。   一个台湾腔捧着脸激动问:“他似乎有在看这边耶,是不是在对Jesscia笑?”   “OMG,大小姐要是哪天玩腻了,我愿意接手。”   “这种类型的男人,一看就是play boy,陈棠苑hold不住吧?”   相较庄律森的云淡风轻,黎盖伦的脸色不太好看。   陈棠苑何时与这个人搅到一处去的?   黎盖伦很想立刻把陈棠苑叫过来好好审问,奈何她正被一群人团团围住,并没有分出注意力看他,只好打了个手势召唤跟在最后的方靖莘。   庄律森与麦克被热情招呼落座,众人犹自起哄。   “苑苑,不给我们介绍一下?”   陈棠苑神色如常:“这两位是我朋友,过来一起玩。”   “哎呀,只是朋友而已?”   许多人面上显出掘不到八卦的失望,暗地里又不由得跃跃欲试。   既然只是朋友,她们是不是也有机会。   “理那么多做什么,饮杯先啦。”   “酒过三巡自然熟咯。”   “酒好像不太够,喂,Jonny,再出去多叫几支。”   詹娜方才被庄律森的漠然态度弄得下不来台,此时更是恼火,加上喝了许多酒,大小姐脾气上来。   她拍桌冷哼:“事先讲好,谁点谁埋单,没理由次次都由我来吧。”   场面冷了一霎,那个被使唤去点酒的Jonny立在门边左右为难,不知该不该出去。   这间私人会所里的常规消费动辄数十万起跳,他不过是个被叫来陪这群世家小姐们喝酒热场的平面模特,当然出不起这个钱。   黎盖伦已经听方靖莘说完故事,放下翘起的右腿,慢悠悠地开口解围:“既然这样,这次就由我来。”   詹娜不理他,径自去看庄律森。   “也不知庄先生做的是什么生意?既然是陈大小姐的朋友,想必不会是等闲之人,应该都不会介意请我们饮次酒的哦?”   庄律森求之不得,立刻点头应道:“当然。”   陈棠苑心中正后悔万分,真不该把自己搅入这样混乱的局面。   倒不是她心疼庄律森要为此破费,而是毫无准备地被詹娜暴露了真实身份,实在令人尴尬。   也不知他是否注意到这个称呼细节,以他的机敏程度,想必不可能错过,但他若不问,她便要装作若无其事。   Jonny得此应承,正要出门,一位身着衬衣马甲的会所工作人员敲门进来,毕恭毕敬问:“抱歉打扰诸位,请问哪一位是陈棠苑小姐?”   陈棠苑突然被点名,愣了一愣,众人已纷纷用目光朝她指来。   工作人员走上前,倾身弯腰在她面前。   “不知道陈小姐今天过来,我们太子爷不在国内,没法亲自接待,他要我代为转达,招待不周,见谅。”   陈棠苑这下彻底被暴露,生无可恋地哦了一声,默默将周蓦昱来回暗骂了无数遍。   她心里清楚得很,就算周蓦昱人在港城,也不会为她而来,净扮这种表面盛情。   工作人员继续道:“太子爷已交代过,今晚全部算他的,诸位不必客气,Enjoy。”   包厢内响起此起彼伏的低呼声。   吉他手拨动琴弦奏出轻快旋律,气氛再次热烈。   “周少爷这么过分,我每个礼拜都来帮衬他生意,连人影都没见过一次,更不用说亲自关照。”   “哇,绝对只有陈大小姐才能享受如此待遇。”   “今夜实要不醉不归。”   “人头马一开,好事自然来!”   “OUT啊你,全部上黑桃A啦,看不起今晚埋单的人?”   只有詹娜冷眼重重逸出一声哼。   果真谁都比不过陈大小姐的面子。   多难搞的男人到她面前都要变作体贴姿态,圈里人如此,圈外人亦然。   “呃。”陈棠苑闷闷地扭头去看庄律森。   他当然也在看她,大概也被这样的意外情形弄得迷惑。   他的钱包本已拿在手上,此时又只好收回去。   场面静了一秒。   一群人涌过来七手八脚地拉起陈棠苑,将她拥向舞池,伴着劲歌金曲,连连向她表示艳羡。   “我的天,詹娜得不到的男人全部拜在苑苑的石榴裙下,这次绝对怄死她啦。”   “也不听詹娜讲的那是什么话,好像我们缺了她就喝不起一餐酒,给她面子才处处迁就她罢了。”   “还不是在那些十八线小明星面前威惯了,其实真正门当户对的优质男人哪个看得上她。”   “谁才是真正的第一名媛大家心中都有数,是吧,苑苑。”   陈棠苑只顾着在闪烁的彩灯里频频回头。   庄律森仍坐在原位,追光旋转着在他身上投落一束束明暗交替的光影,浓墨重彩地渲染着他的丰神昂藏。   她才起身离开,他身边两侧的空位已立刻被几个小女孩占据,同样热热闹闹。   不知道他们那边正聊些什么。   也许会与她有关。   不知为何,她竟有些紧张。   她原本并不打算向他解释太多,她的人生里从来没有需要向谁解释的必要。   而此情此景之下,她竟不希望他误会,更不希望他从旁人口中了解她。   “哎,苑苑?”   陈棠苑回过神:“嗯。”   “不过话讲回来,那位庄先生真的是你朋友?还以为你们在酒吧里刚认识。”   “他该不会正在追你?唉,好大压力的吧,他知道你身份吗?”   “说不定就是冲这个身份来的,不安全,要我说,还是选周家太子爷最合适。”   “两个都要岂不是更好,圈子里这样的先例大把,周蓦昱自己也那么能玩,不会介意的。”   “哎哟,问题是那种条件的男人,不会甘心没有名分的吧。”   “那就要看苑苑的本事了。”   “……”   陈棠苑无语道:“……你们会不会太操心了?”   陈棠苑说着,又一次朝庄律森所在的方位望去。   那片位置却空了。   先前还在围着庄律森说话的几个女生表情怏怏地朝这边走来,融入舞池之中。   陈棠苑的心也随之一沉,状似随意地朝其中一人问道:“你们跟我朋友聊了什么?”   “也没聊什么啊,才讲几句就说有事要走,扫兴。”   陈棠苑随着音律小幅晃动的肢体蓦地停住,她以为自己听错,不敢置信地再次确认:“他,走了?”   “反正出去了。”对方朝大门一指。   陈棠苑懵懵地顺着手势去看紧闭的厢门。   她突然没了心情继续陪她们闲扯,随口找了个理由脱离舞池,边往回走边向左右两旁四处搜寻,果真一无所获。   就连麦克也不在。   看来的确是走了。   她有些失落地敛眸,转身在一堆抱枕里找回自己的包包。   她从包里拿出手机快速翻看,只有几个未接来电是江司机打来的,其他零碎的未读消息里没有一条是她此刻想看到的。   也对,她并没有把联系方式给过他,所以他即使离开,也没法通过手机来知会她。   或许她该庆幸,他并不是抱着商业目的刻意接近,只是在得知她的真实身份后,选择及时避嫌。   归根结底,他正为梅仑家族做事,如果他足够谨慎,想要凭真实能力拿下合作,的确不该与陈家女眷有任何落人口实的牵扯。   陈棠苑一时不知是什么滋味。   一见钟情这件事是如此的不堪一击,她的父母是如何在这样短暂的时刻里笃定对方就是彼此要找的人呢。   她没有这样的运气吧。   陈棠苑放下手机,起身去寻找方靖莘。   那几个被詹娜安排过来的男模仍旧留在方靖莘附近,兢兢业业地等待她随时召唤。   陈棠苑走过来,立即有人唤了一声“陈小姐”,随后站起来给她让出空位。   “苑苑。”方靖莘似乎喝了不少酒,脸颊泛着淡红色,伸出手臂朝她招了招,“快来。”   陈棠苑坐下来,心不在焉地问:“怎么只有你一个,Garen人呢?”   “Garen?不知道。”方靖莘把手一摊。   “你来得正好,我正替你向麦克刺探情报。”方靖莘的下巴抵在陈棠苑肩上,在她耳边不怀好意地笑,“庄先生没有女朋友的,他现在正单身。”   “麦克?”陈棠苑坐直身体,“他们……不是走了吗?”   “谁走了?”方靖莘疑惑,“你说麦克?他刚刚去了洗手间。”   恰好这时候麦克也从包厢内的独立洗手间里走了出来。   “回来了。”方靖莘朝她挑眉,八卦兮兮的样子,“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陈棠苑的呼吸紧张地一顿,心中暗暗升起雀跃。   所以,庄律森也没有走吗。   作者有话说:   苑苑不要愧疚,到小庄掉马那天,有他跪下认错的时候。   *   早呀~下一更会在12:00左右   感谢在2020-11-05 17:53:51~2020-11-06 00:21: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FutureHunter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岁岁有今朝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大大,30章锁住了看不了呜呜呜呜】   【撒花花花花花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期待掉马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庄的身份绝对不简单】   【加油加油】   【文文很有爱,地雷包养!收藏破百了!!恭喜!!!】   【小庄怎么会走!你在他就一直在哈哈哈,勇往无前的小庄】   -完- 第30章 、纵情四海(二更)   ◎一个人的本性怎么可能轻易改掉。◎   私人会所的室外吸烟区   黎盖伦倚着栏杆在掌心里敲出一支万宝路,又准备从口袋里摸打火机。   一只银制火机先一步伸到他面前,扣盖压出清脆的声音。   黎盖伦叼着烟循着望过去,正正对上庄律森似笑非笑的目光。   “咳咳咳。”   黎盖伦被庄律森的神出鬼没吓了一跳,把香烟摘下来捏在手上,这才问:“你几时跟出来的。”   庄律森收回打火机,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衬衣袖口:“我以为你会想见我。”   “你在自作多情?”黎盖伦利落地翻起白眼,撇嘴轻哼,“我以前认得你吗?庄先生。”   黎盖伦话音停了停,复又一字一顿地继续问:“还是说……我该称呼你,陆敬一?”   这个名字说出来,庄律森的神情里闪过一丝短暂的不悦,但又很快恢复闲适。   “我不知道你认不认得我。”庄律森不紧不慢地回敬,“但我是认得你的,黎壮益先生。”   话音方落,黎盖伦倒吸一口气,五官在一瞬间变得扭曲。   黎壮益是黎盖伦的中文本名。   黎家谱系这一代排到“舒”字辈,早在黎盖伦出世前,家中长辈就为他拟过一个意头上佳的单字,取名黎舒捷。   谁料他后来早产5周,又出现轻度窒息,在重症监护室住了大半个月才平稳住各项指征。   东南亚地区某位德高望重的算命大师为他掐指一算,给他起了“壮益”这么一个名字,断言唯有此名可保他一世顺遂安康。   大师的拨雾指点,在老一辈眼里堪比金科玉律,当即将旧名换去,照新名添入家谱。   又后来,“黎舒捷”成为他堂弟。   而“壮益”这略显土气的两个字显然不符合时装精人设,黎盖伦对此郁闷不已,自他成年后,除开家中长辈,任何人都不准许在他面前叫起。   一旦被戳中,立刻狂怒跳脚。   鉴于他显赫的家世背景,以及他个人在职业上的突出成就,周围人并不敢为此得罪他,都会默认称呼他的英文名。   黎盖伦已经很久没有亲耳听到这三个汉字组合叠在一起发出的音节。   他不敢置信地捂住剧烈起伏的心口,好半天才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英文。   “How dare you!”(你怎么敢?)   庄律森很满意黎盖伦的反应,手肘向后搭着扶栏,朝他点头致意:“只有你会鹘突(膈应)人?”   “……”   黎盖伦自己摸出火机点燃香烟,猛地吸了一口,总算将梗在喉间的那一道怒气随着烟雾一并吐出来。   到如今还能一句话把他激怒的人倒也不多见。   他快速权衡片刻,还是选择不跟他计较。   不知如今这个人的道行又修炼至第几重,但过往经历告诉他,他玩不过,惹不起。   “行,你最狠。”黎盖伦缓了缓情绪,斜睨他一眼道,“改名换姓最彻底。”   庄律森未置可否,只是冷淡地强调:“所以,不要再把我当作陆家人,我与他们没有关系。”   两人口中谈论的陆家,同样是亚洲华人地区的名门望族。   与勤勤恳恳做实业的黎家不同,陆家祖上发迹于博.彩业,上世纪四五十年代,也曾在港澳两地显赫一时。   后来陆老爷在新一轮的赌牌争斗中败下阵,被迫举家迁离港岛,避往锡兰。凭借旧日“手艺”在锡兰又做了几十年老本行,积累原始资本后,才逐渐转向实业投资。   旧跑马场是陆家在港城曾经的居所,陆老爷自幼成长于此地,离乡去国这些年来没有一日不盼望重归故土。   是以,陆家人对此渴望已久,这一次不惜拿出半张赌牌与陈家合作,对这块地端的是志在必得。   这件事,黎盖伦也略有耳闻。   而庄律森在同一时刻现身港城,又在这样的风口浪尖接近陈棠苑,绝对不安好心。   黎盖伦盯着面前这张英挺冷峻的脸,幽幽吐了口气。   庄律森自小不被家人接纳,如今想要反抗强加在自己身上的荒唐命运,他完全理解,甚至,举手赞同。   但若想利用陈棠苑,绝对不行。   “我也不打算与你叙旧。”黎盖伦开门见山道,“但我把话讲在前面,你离陈棠苑远一点。”   “哦,怎么讲?”   庄律森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的银质打火机,明蓝色火焰在指尖跳跃又熄灭。   黎盖伦被他散漫的态度气到,皱着脸指控:“你果真早就认得陈棠苑!”   庄律森在他面前倒是毫不掩饰,十分坦然地承认。   “嗯。”   庄律森此刻正侧过下巴点烟,冷峻的五官在缭绕的清烟中像一道出尘的幻影,带了点虚妄感。执烟的手指修长,像一朵兰花。   黎盖伦闭了闭眼,企图隔绝这幅悦目却违和的画面。   他始终无法将这人与方靖莘所描述的“翩翩君子”联系到一处。   他不敢说有多了解过去的庄律森,如今这人即使改了名姓,换了身份,扮上英国人那套淡漠而自足的绅士作派,骨子里想必还是那个雄心勃勃的野心家。   一个人的本性怎么可能轻易改掉。   “你想怎么对付陆司麟,我完全没意见。”黎盖伦将烟头掐灭在水晶烟灰缸里,严肃道,“但是陈棠苑,她不是你用来获胜的筹码。”   庄律森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倒是十分认同这个说法:“你说的对。”   他如此配合,应得干脆利落,黎盖伦松了口气,正想换个话题与他闲聊几句。   随后,却又听庄律森话锋一转,问道:“但是,你能阻止得了我?”   “丢!”依誮   黎盖伦简直呕血,被他激得下意识地骂了句脏话,“我也不是在阻止你,只是看在往日情谊,好心忠告一句……”   “原来在你这里,我们还有往日情谊。”   庄律森语气轻松地打断他的警告,还有心情开玩笑。   黎盖伦被他打断,还是把后话讲完。   “我不知道你如今多大本事,但梅仑集团再厉害,在港城也压不过陈家,陈棠苑本人再单纯,也不是你可以随意玩弄角色!”   提及陈棠苑,庄律森倒是没了方才的轻佻,执烟的手搭在唇畔沉默地吸。   两人在一片无言中各怀心事。   黎盖伦又敲出一支香烟燃上,袅娜的雾气徐徐萦萦。   不期然地在此遇见故人,像蒙了尘的黑胶唱片被一只无形手重新拾起,抖落满身霉灰,重新归置于唱盘。   留声机唱针压向刻轨,盘轴顺转,笙歌再起。   童年时那一小段与锡兰有关的画面,在这一刻也自动播演出来。   *   关于童年,多半是不甚美好的回忆。   往事不值得回味。   由于早产,体质差,小时候他瘦弱病仄,家中佣人怕担责,不敢轻易容他出门玩耍,只让他趴在窗边,远远看其他兄弟姐妹在院内嬉戏追逐,连凉风都难吹到一缕。   除非是二家姐从大学里回来,从佣人那里接替下照看他的任务,他才有机会离家放风。   他不愿放过任何机会,连二家姐同男孩约会都要当小尾巴跟着去。   二家姐生得靓,当然也爱扮靓。每回约会前在房里一件件试衫,总总拿不定主意。   他不像其他人,敷衍说人靓穿什么都可以,而是会耐心当观众,认真发表审美见解。甚至自己也要精心打扮一番,在色彩与装扮上与她互衬。   时间长了,二家姐回校后,他便一个人在房里翻阅美学书刊,甚至暗地里对家中每一位到访者的穿着进行评分,乐此不疲。   大家族里人多嘴碎,一个男孩子偏偏爱这些华服美饰,终日沉迷于如何打扮得花枝招展,不仅被斥不够阳刚,还要贴上病态罪名。   二家姐却看法不同,翻着他积攒的杂志拼贴册,笑眯眯道:“看来我们细弟对扮靓有天分,将来或许是要吃这碗饭。”   家姐的男友也不介意这个电灯胆,待他如亲弟弟,每回上戏院看戏,都单独给他买一大桶爆谷,吃得满手都是焦糖香,电影内容讲的什么一概不知。   只是约会结束临近家宅,隔着两条街二家姐便拽着他下车走回去,进门前还要反复叮嘱,无论家里哪个人问起,都要说今日出门的只有他们姐弟两个,绝没有男朋友的存在。   起初他百般不解,他叫那男友作姐夫,对方也干脆地应了,二家姐更是笑到毫无淑女风范,实属两情相悦,天作之合,为什么不肯向家里公开。   后来才知道,原来是这位姐夫的家世身份不太合人意。   当年陆家老爷在港城依照尚未废止的大清律例娶了三房妻室,这位姐夫是三姨太的次子。   陆家沾的又是博.彩,终归不那么正统,家里人觉得衬不起,只当是年轻人的小打小闹,拍拍拖,解解闷罢了,终身大事上另为她择了船王家族的后人。   二家姐为此反抗到底,单枪匹马地跑上船王家退婚,当着老人的面把订婚戒指返还,双方都下不来台,婚事自然告吹。   闹到最后,二家姐婚礼当天,黎家长辈甚至不愿出面,只捎来口信,说锡兰山长水远的,身体吃不消,就不去了。   除了一个叔父作为代表列席,直系亲人里只有黎盖伦陪着,在锡兰住了大半年。   作者有话说:   那啥,没有冒犯“壮益”二字的意思,与其说他俩不喜欢自己的名字,不如说是憎恨不可控的童年时代。   小庄的身世背景纠结了很久。原本想设定在大马,因为华人多,也是讲粤语,比较合理。但是从新加坡去大马好像不能叫“山长水远”,并且我接触过的少量大马华人都非常好,对他们很有好感,不忍黑他们,所以选了个锡兰,架空架空,名字好听就行,别太在意。   感谢在2020-11-06 05:53:51~2020-11-06 12:31: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岁岁有今朝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兔子的妞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撒花?】   【撒花?】   【撒花花花花花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哇哦,黎和庄竟然还认识!】   【   -完- 第31章 、纵情四海   ◎原来这就是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在锡兰,新婚的二家姐忙于应对各方事宜,没有太多精力顾他。   陆家上下虽待他客气,好吃好喝地招待着,但私底下,小孩子从来不会顾忌这些礼数,看他体弱寡言,知道这是个好欺负的主,便肆无忌惮地驱使捉弄。   有天一群孩子在草坪上踢球,招他来当球童,没玩多久便要故意将球大力踢飞几次,好让他跑得更远去捡。   黑白相间的足球弹跳着滚向草坪尽头的白色新古典建筑,没入一片棕榈林间。   他气喘吁吁地追过去搜寻,看到一个少年长衣长裤地倚坐在某棵棕榈树下,正用书本盖着脸睡觉。   锡兰的夏日永远无尽。   日光对这片热土从不吝啬,映得阔叶苍翠欲滴,只要伸出手去,那片绿意就会顺枝淌入手心。   而这个人清冷得仿佛被玻璃容器罩在另一个气层,摇摇坠坠的树影徘徊在他身上,仅露出的几寸皮肤白皙通透,没有染上一丝热带的季候。   皮球正撞上少年倚着的那棵树干,停在他手边。黎盖伦看他静静坐着,生怕惊扰了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捡。   对方的反应却比他更快,先一步把手搭在球上,向身后一收。   随着少年突然的动作,书本也从他脸上滑落下来,露出书页背后一双墨黑深邃的眼。   黎盖伦被少年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顿了顿,略略打量了一番,立刻意识到这也是个陆家人。   根本无需对方开口介绍,从眉眼里就写着血脉相连。   奇怪的是,他来锡兰也有近两个月,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   久等不到下一步反应,黎盖伦清了清嗓,主动打破沉默:“那个,你好,我来捡球。”   态度礼貌又友善。   对方好像这才意识到有一只皮球被他按在手里似的,视线低下去看了一眼,随后冷淡地回道:“有什么好捡的。”   他那时候只会扮老好人,并没有被这莫名其妙的冷漠冒犯到,憨憨地顺着问话回答:“他们还在那边等我呢,不捡回去怎么继续踢球。”   他并不认得这个人,但对方似乎很了解他,掀起眼帘从下往上睨着他,又接着问:“你就任他们这样差遣你?”   黎盖伦“啊?”了一声,挠挠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难得找到同龄玩伴,已经很开心知足,不想计较这些细节。   像被看穿心思,对方径自嘲道:“何必,你再怎么委曲求全,他们都不会带你玩。”   黎盖伦被戳到痛点,立刻弹起反驳道:“谁说的,要是有人踢累了,就会换我上场的了。”   “你很怕孤单?还是为了寻得旁人关注?”   少年原本淡漠的眼风变得锐利,沉沉地打量着他,好像能将他完全洞悉。   黎盖伦只感觉这个陌生人老成得可怕,迫切想要避开。   “不要以为自己很会读心,我不过是乐意奉献!”   他弯腰抱起球就要往回走,久等不见球童回归的那群孩子沉不住气,也朝这边跑过来,想看看究竟出了什么事。   为首那人是陆家大房长孙陆司麟。   陆司麟见他抱着球,旋即又越过他看到树下的陆敬一,表情里露出强烈的嫌恶。   陆司麟上前一步质问:“这个球被他碰过了?”   陆司麟几乎高出他一个头,气势汹汹地插着腰横立他面前,压迫感十足。   黎盖伦懵懵地仰起脸,半晌才意识到陆司麟问的是谁。   正犹豫该点头还是摇头,他回头去看树下的陆敬一,而对方阖着眼,双手枕过在脑后,依旧安然地坐着,一副事不关己的淡漠。   等不及他应话,陆司麟又厌憎地“呸”了一声,骂道:“看得起你才安排你捡球,这点事都做不好,真是够低能。”   黎盖伦在突如其来的辱骂里睁大眼,手上一松,皮球从怀里滑落。   陆司麟走过去一脚将球踢飞,回头朝他丢下话道:“丧门星碰过的球,还怎么要?你也只配和这种人凑在一起,两个都是家族怪胎。”   一群孩子也学着陆司麟的样子轮番上来呸他,随后避瘟神一般跑远了。   他愣在原地,大脑迟钝地消化着那些恶意的话语,陆敬一好像还嫌他不够窘迫,手撑着地面站起来,在身后补刀轻笑了一声,掠过他离开了。   *   与陆司麟彻底撕破脸,连球童都没得做,黎盖伦心中没有一刻不盼望早日归家。   但又舍不得二家姐,每天纠纠结结地捱日子,与另一位怪人各占据一棵棕榈树,一坐就是一整天。   陆敬一只当他隐形,不是忙着睡觉,便是捧著书专注阅读,不曾分过他半个眼神。   他实在好奇陆敬一的真实身份,私下问过陆家好几个佣人,人人皆是摇着头感慨:“这么好一个孩子,怎么天生这种衰事。”   再追问究竟是什么衰事,立刻就讳莫如深,寻借口溜了。   没几天,陆敬一在走廊里拦下他,开门见山道:“不用再问了,他们不会告诉你。”   他一只手插着口袋,倚靠在白色罗马圆柱一侧,神色疏淡,那股冷感好像要从骨子里透出来。   黎盖伦被他撞破,眨着眼,迅速接话:“那……”   陆敬一面无表情道:“我更不可能告诉你。”   “……你怎么知道我想说什么?”   “……”   “好吧。”   自闭了几天,并无任何人在意,他实在是闷得发慌,遂问佣人要来一副扑克,一人分饰两角地对打。   陆敬一偶尔瞥几眼他的出牌组合,终于看不下去,开了金口嘲他。   “原来这就是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用得着你来管?”他头也不抬地洗牌切牌,“我自己玩得开心就行。”   陆敬一好像来了点兴致,放下笔,主动提议:“这样,你要是能赢我一次,我可以答应你一件事,或者回答你一个问题。”   他自认运气还不错,就算技法再不精,也总能有一两次侥幸取胜,当即跃跃欲试,想要赢得一次提问的机会。   然而几轮下来,他分分钟只想摔牌走人。   “不是吧你,这也算到?一定是透视!!!”   “喂手脚放干净点好吗,不要出千!”   陆敬一像是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笑话:“你太看得起自己了,赢你不需要任何技巧。”   后来终于是输得心服口服,只能抓着一堆打不出去的牌安慰自己。   “我也对陆老爷的发迹史略有耳闻,知道他当年在濠城从一个小荷官做起来,凭的是记忆力超强,不仅会摇骰,还能听点数,我如今只不过是输给家族遗传。”[1]   “也不全对。”陆敬一缓缓放下手中最小的一铺顺子,补充道,“重要是无论起手的底牌有多糟,最后都能赢得最漂亮。”   “行行行,你厉害,明知我一定打不赢,还假惺惺提议个什么?不就是想玩我嘛,跟其他人一样。”   他以为是找到玩伴,对方同样是在拿他当猴耍。   他气呼呼地将草地上四散的扑克牌往中央一拢,全部抓起来转移到更远处的树下,独自蹲在地上生闷气。   *   大家族里是没有个体私隐的,他小时候也没意识到这算冒犯,好奇心驱使下,还是悄悄跑去向二家姐探听。   二家姐也从二姐夫那里听说过这号人,但不便与小孩子细说,只简略地提及陆敬一是陆家大房那一支的孙代,与陆司麟本是同胞兄弟。   谁料还未出世便被风水大师掐指一算,说他命硬克祖,祸及门楣,冠上丧门灾星的名号,成为不可以被陆家承认的存在。   陆家做这类行当,最信一命二运三风水,对此忌讳万分。若不是陆老爷在一场重病后心态转善,他甚至不可以留在陆家。   易书一掀,卦盘一转,便定夺某人一生的福祸,亲眷避之若浼。   黎盖伦也是被同一位风水大师算命赐名,对这所谓迷信同样心有戚戚,进而对陆敬一生出几分相怜,不再计较他的冷淡孤僻,开始锲而不舍地寻找话题邀他说话。   陆敬一懒得细究他为何态度大转,偶尔搭理他几句,他便像得了鼓励,越发积极起来。   陆司麟大概是看不惯他与陆敬一走得近,又冒出来拉拢他,邀请他加入他们的游戏队伍,并许诺会给他更好的待遇。   他不过是心思单纯,并不是蠢,当然立刻拒绝,扭头即走。   回头向陆敬一提及此事时,还带了点义愤填膺。   陆敬一难得把注意力从自己的思绪里剥离出来,反问他:“为什么要拒绝?”   “这还要问?他一定不安好心。”他不屑地哼哼,“我不至于连这点都看不出来。”   “如果我是你,我不会拒绝。”陆敬一却有不同看法,“你可以试试。”   “不必试了,如果我去加入他们,陆司麟一定会威胁我,不让我再来找你聊天……”他忽然醒悟,“哔——是不是正合你意?”   他满脸写着委屈:“嫌我烦可以直说。”   陆敬一用看傻子的眼神盯着他。   “你根本没必要对陆司麟言听计从,别让他知道不就行了。”   “那好。”他一骨碌爬起来,“我去试试。”   作者有话说:   早鸭~不知道你们喜不喜欢看回忆……下一章就会回归现实啦。   第二更尽量14:00前。   [1]澳门简称澳城感觉不够好听,用个清朝时期的名字:濠城。   感谢在2020-11-06 12:38:54~2020-11-07 02:09: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FutureHunter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撒花花花花花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小庄童年好惨哦555】   【   -完- 第32章 、纵情四海(二更)   ◎陈棠苑,我想要她。◎   “来吃果吗。”黎盖伦用上衣兜着几个褐刺刺的人心果跑过来,“他们刚从树上摘下来的。”   陆敬一扫向他单薄孱弱的身板,懒洋洋道:“你自己吃吧。”   他盘腿坐下,手掌在裤腿上拍了拍,开始抱怨:“我不会再跟他们一起玩了,反正不管怎样他们都看不起我。”   “表面上说给我安排一个好位置,让我踢前锋,实际上根本没人传球给我啊,问就是我跑得太慢,体力不行。”   “爬树我也爬不上去,只能留在树下捡果,他们故意朝我身上扔。”   “玩游戏也是,反正规则一时一个样,都是他们说了算。”   絮絮叨叨半天,也不见陆敬一有半点反应,再想想,自己好歹是星洲黎家人,无端端来此遭这些嘲辱,还都是被陆敬一叫去的。   黎盖伦越想越气:“陆家没一个好人!”顿了顿又补充,“除了我姐夫。”   陆敬一终于嗯了一声。   黎盖伦更加恼:“你倒是承认得挺快。”他站起来,快速地抹了一把眼泪,   “我只是想要跟大家一起玩罢了,这也有错?”   陆敬一在他背后开口:“我可以帮你。”   他吸着鼻子扭回头。   陆敬一的嗓音淡淡:“错的是他们,不是你。”   “所以?我看你都自身难保,又能怎么帮我。”   陆敬一用眼神示意他坐回来,也不跟他解释为什么要这样,只让他照着话去做。   并不是些光彩的举动,他光是听完,都觉得幼小心灵受到冲击,更逞论要去实践。   陆敬一冷眼看着他的犹豫:“比起他们对你做的,不过如此。”   “可是我二家姐讲,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你家姐有没有讲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好像没有。”   “那现在我教你。”陆敬一的语气平常得像在谈论今天的天气,“想赢,你要先沉住气,适当示弱,等待时机。   “……用不着你教,我没想要赢。”   “那就不要怨别人看不起你。”   后来到底还是被陆司麟耍弄得过了头。   他想要退出这个小团体,陆司麟早已看穿他的怕事软弱,蛮横地说退不退出由不得他说了算,同时变本加厉地想戏法捉弄他。   他忍无可忍,某天在球场上撞开高大的后卫,夺下足球,回身一脚精准地飞击在陆司麟的膝盖上。   陆司麟痛叫一声,捂着膝盖骨跪下去。   他赶紧跑上前,连连道歉,一边作势要拉。   陆司麟暴跳如雷,拍开他的手,忍着痛跳起来,骂道:“你是故意的!”   到了这一刻,他反而十分平静,甚至有些想笑。   “我不是。”   “你是!绝对是故意的!你个星洲死扑街,狗怪胎,居然够胆踢本少爷,我丢你个冚家产——”   “啊!!!”   陆司麟再次尖叫着跪倒在他面前。   黎盖伦收回踹上对方另一只膝盖的腿,好整以暇地应道:“这次是故意的。”   孩子们发出惊呼,陆司麟滚在草坪上,还在一边骂。   “去!去叫大人来!”   果然像陆敬一说的那样,陆司麟只知道搬救兵。   很快,大人们便被好事者带了过来。   陆司麟先发制人,装模作样地在草地上左右翻滚,放声恸哭,其余的孩子也跟着附和,指责是黎盖伦性格阴毒。   “我细弟不是这种人!”   二家姐也闻讯赶来,捉住他的手臂,柔声安抚,“阿益不要怕,究竟怎么回事,你跟二家姐说。”   到底事关黎家来的贵客,陆家上下全都朝这边聚过来。他暗中向四周观察,陆敬一双手插袋站在最外层,隔得远远地,仍是那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待观众都来得七七八八,他才拉开这出戏的大幕,抬起手臂顺着防晒长袖套的边缘一点点扯下,露出青紫的胳膊。   他张了张口,语调里立即沾上哽咽:“二家姐,对不住,弟弟让你丢脸了……可我实在是……”   这句话虽然也是学来的,但此刻说出来,的确是出于真心,怪只怪陆司麟逼人太甚。   二家姐倒吸一口气,开始检查他身上的其他位置,衣服一掀,皆是触目惊心的瘀斑。   其实严格说起来,陆司麟今日挨的这两脚,比他严重得多,但他自幼被锁在房里过分呵护,细皮嫩肉的,指甲随便刮一道都能留痕,乍看表面,的确骇人。   陆家人不是不清楚陆司麟的顽劣,此时又证据凿凿,全都看在眼里。   陆老爷大发雷霆,不等二家姐开口,率先表态一定会好好管教这个二世祖,给黎家一个交代,甚至当场要逐他跟着回星洲赔罪,直到黎盖伦满意原谅为止。   二家姐哭得声泪俱下:“怎么会这样,我只得阿益一个最亲的亲人,陪着我到锡兰来,竟然遭这种委屈。”   二家姐为嫁来陆家本就牺牲良多,又是新婚燕尔,陆老爷更加下不来台面,颤巍巍撑着拐棍从轮椅上站起来,朝仍瘫在地上的陆司麟身上狠抽。   连着陆司麟的父母也被揪出来一起痛骂“不识教仔,只想早日气死他分财产”。   二家姐当然知道这些难听的话是骂给她听的,也不吭声,只将黎盖伦揽在怀里,捂住他的耳朵。   二房、三房也乐见其成,面上凝重,实际心中窃笑连连。   闹剧最后以陆司麟向他鞠躬道歉,禁足罚抄十万字《古文观止》收场。   他再次跑去找陆敬一,怀着无限崇拜。   “这场戏真的像是被你提前安排好的一样。”   “接下来,轮到他们求着你一起玩。”陆敬一将放在手里把玩的宝石高高抛起又接下,随后朝他掷过来,“规则你说了算。”   黎盖伦摊开手,掌心里躺着一枚圆润的金绿猫眼石。   “我已经不稀罕。”   “这随便你。”陆敬一无所谓道,“做选择是赢家才有的权利。”   陆司麟被罚禁足,其余的孩子果然主动过来找他,不是道歉便是示好,众星捧月地围着他献殷勤,热情到令人难以招架。   他到底还是年纪小,抵不过与玩伴尽情嬉戏的诱惑,记恨了几天,又没心没肺地在锡兰度过了余下时光。   虽然日后在名利场上见多了人心,再回过味来,才意识到陆敬一利用他去对付陆司麟,暗地里得到好处只多不少。   自己那是被当了枪使,还一脸崇拜,以为遇上什么良师益友,乐呵呵替对方数钱。   *   黎盖伦被久久未掸掉的烟灰灼到手指,终于回过神来。   眼前依旧是那道洒脱又散漫的剪影轮廓,少年的隐忍与青年的矜傲在往昔与今朝间交错,风流不群。   陆家人长得都好看,黎盖伦第一次见到他姐夫,就觉得很好看。   但陆敬一,不,现在应当称呼他庄律森,还是个中翘楚。   哪怕暌隔多年,他自认阅人无数,这个评价依旧有效。   庄律森察觉到黎盖伦投来的目光,转过脸来与他对视,旋即笑道:“不用客气。”   黎盖伦:?   “你又自作多情什么?是你该多谢我。”   黎盖伦抱着臂,一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有多心机”的神情。   “若不是我替你演那出戏,你爸妈……sorry,大房那两个怎么会同意让你也去英国读书。”   “我听家姐讲,陆老爷最后的遗嘱里,陆司麟的股份都分了你一半。”   “就当是学费了,陆司麟替你交的。”庄律森应了这个指控,气定神闲道,“你如今应该没少用我教你的方法与人博弈。”   “啧,衰就衰在我学艺不精,还没学得你的不要脸。”   “不要紧,够用了。”   黎盖伦:“……”   黎盖伦想起过去蠢笨的自己,也觉得好笑。   “不如这样,我们如今就当互不相识,这样彼此的黑历史就都作古。”   “随便你。”   “咳咳,当然。”黎盖伦顿了顿,“旧跑马场的事,如果你有需要到我的地方,我也不是不能考虑帮你。”   庄律森抬眸,慢条斯理地掐了烟,好像对他的话一点都不意外。   黎盖伦也意识到这一点,气哼哼问:“你是不是就在等我主动说这一句?算准了我会帮你。”   “那么气做什么。”庄律森纠正他的话,“你也不是在帮我,是帮你二家姐。”   陆家大房如果彻底失势,二房、三房总有好处捡,况且黎家现下也风波未定,内外都在角力,二家姐如果能有强势的夫家撑腰,他们的胜算当然更大。   “罢了罢了。”黎盖伦烦躁地抓抓头发。   时隔多年,非但毫无长进。   如今他是明知要被利用,还自动上好膛递到人家手里,生怕对方不扣扳机。   他丢给庄律森一张私人名片:“那就再联络。”   黎盖伦抬脚正要回去。   庄律森再次将他叫住:“Garen。”   “Garen,我的确需要你帮我。”庄律森诚恳道。   黎盖伦停下脚步,心中咯噔一下,第一反应是不可思议,潜意识里立刻升起警惕。   庄律森也会开口求人?还对他用上这样的措辞与语气?   听起来就事关重大。   还未等他想出有哪件事值得如此大费周章,便听庄律森在身后道:   “陈棠苑,我想要她。”   作者有话说:   黎盖伦:你疯啦!!   小庄: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已经不是过去的我了。   *   啊啊啊啊啊,收藏愿望达成,手动撒花~~~感谢大家的鼓励TAT   ◎最新评论:   【撒花花花花花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有趣的过去】   【身份来了哈哈哈果然不简单!!!突然想起来25字评的分好像多点,也不知道晋江改没改这个规则!!!!大大加油!好像有了25字唉!!!!】   【男主这种出身是不是相当于du王4房那个在他去世才公布出来的儿子一样?可能就是因为一些玄学的原因一直不被公开】   【好看!太太好棒!】   【果然是步步为营】   【   【黎盖伦:我没听错吧?】   【   -完- 第33章 、纵情四海   ◎这人不值得!◎   此时的吸烟区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空气的流速仿佛也在这一刻趋于静止,只剩过道处两排繁茂的阔叶植物在夜风中零零颤动,沙沙声喑哑又断续,听得人心烦。   黎盖伦一时竟不知是户外的海风更凉,还是庄律森的直白更令他像被兜头一盆冷水。   黎盖伦掉回头,气势汹汹地在庄律森面前重新站定,话里再没有半分客气。   “我刚才跟你讲的话都讲到海里去了?”   “还是你现在已经卑鄙到,不择手段。”   “英国人教你的?还是何先生教你的?”   庄律森静静等他说完。   “就这一次,你开什么条件,都可以。”   “Are you mad(你疯了?)”黎盖伦觉得这个人简直不可理喻。   “你不就是希望那块地不要落在陆家手上吗,我不是说了可以帮你,你的目的已经达到,没必要再动陈棠苑!”   庄律森挑眉:“是我讲得还不够清楚?”   “Fine,你是想追她,对吧?”   黎盖伦语速飞快,已经顾不得太多条理性。   “你知不知道她家实际情况?你知不知道你的竞争对手有多少?你知不知道她光是嫁妆就……”   庄律森要他打住:“你知不知道我最喜欢知难而上。”   黎盖伦心知跟他说不通,想要直接甩手离去,却又不敢放心。   他本不必如此急切,从过去到现在,放下狠话要去追求陈棠苑的人从香江排到巴黎,连她一个眼神都难拿到。   气就气在陈棠苑偏偏还对所谓真爱心怀憧憬,又偏偏在这个节点撞入庄律森设下的迷魂局,对一个十分危险的人动了情。   庄律森这个人,若说他没有底线,不讲情面,倒也不是。   旁人对他好与坏,他都会记得,日后加倍奉还。但他待谁好,也仅仅是基于旧情的回报,绝不是出于真心。   这种人不会有真心。   “其实以你现在的条件,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黎盖伦幽幽地问,“或者你考虑陈玮芝吗?同样是陈家人,陈玮芝还要得势得宠,性格又温顺,大方知性,一定更合你需求。”   随便什么人都好,总之别来招惹陈棠苑。   “你不愿意帮也没关系,我不过是看在你与陈小姐的交情上,提前知会你一声。”   庄律森并不理会他的提议,径自挑明最后结论:“我就是非她不可。”   “少来假惺惺。”黎盖伦被他的油盐不进梗到,出言相讥,“我看你连在她面前坦白你的真实身份都做不到。”   “不要以为她现在对你有些好感,你就能怎样,她的婚事连她自己都做不了主。”   “原来她对我有好感。”庄律森朝他露出从容的笑意,眉宇间英气更甚,却怎么看怎么令人身心憋闷,“多谢告知这个消息,你的确帮我很多。”   黎盖伦:“……”   *   黎盖伦杀气腾腾地返回包厢。   陈棠苑的注意力一直流连在紧闭的厢门附近,此时见大门猛地被人推开,立刻伸直脖子望过去。   眼见进来的却不是想见的那个人,她的心情失望地沉了沉,再次怏怏地坐回去。   黎盖伦大步走来,挨着她坐下,倒上酒猛灌了几口,重重将空酒杯磕在台面。   陈棠苑分出神去看他铁青的脸。   “出去一趟,你吃炸.药了?”   “我们先走一步。”黎盖伦抓起她的手腕,催促道,“我有话要问你。”   “走这么早?”陈棠苑一愣,“你还没玩够吧。”   黎盖伦知道她别扭的小心思,气笑:“到底是谁没玩够?”   “莘莘还没玩够。”陈棠苑又把锅推给还在兢兢业业替她向麦克刺探情报的方靖莘,“坐下来喝酒嘛,有什么晚点再说。”   黎盖伦离开后,庄律森又独自在室外散了散身上的烟味,此时方姗姗折回。   陈棠苑的手腕立刻从黎盖伦手中灵活地抽出来,转了头去看。   他推门进来,隔着憧憧人影,目光第一时间与她碰了碰,自然得好像已经这样望过她无数次。   午夜将至,舞池里释放热情的男女也变得消倦,纷纷回到座位上饮酒歇憩。   偏台上的乐队换了几首老歌,还在落力地唱。   “给我熊热眼光一遍,一千遍。”   沸反盈天的声色中,他明明处在灯光打不到的暗处,她却觉得他的身型轮廓格外清晰。   “陈棠苑!”   黎盖伦连名带姓地叫她回魂,恨铁不成钢的语气:“你真的喜欢那个人?你知道他是什么人,你就喜欢!”   陈棠苑莫名被他劈头一番质问,长睫闪了闪,下意识装傻:“哪个人?”   黎盖伦面色看起来很是不善,陈棠苑警惕地向四周看看,生怕这些话被旁人听去,传成不受控制的风言风语。   可是麦克还在旁边呢,谁知道他能不能听懂广东话,陈棠苑紧张得脸像火烧,立刻按住黎盖伦的手用眼神示意他闭嘴。   就这一瞬的错开,庄律森已经被其他人招呼过去,邀他参与她们的酒局游戏。   一群人正在玩骰子,问他会不会。   庄律森婉拒:“从小就对这些不感兴趣,逢赌必输,实在是怕了。”   几个豪放派著称的玩咖先前问清了陈棠苑对他并无特别兴趣,此时都开始跃跃欲试,想要自己上手攻略一番。   “就算不会也没关系啊。”有人手指点向一位坐在角落刷手机的短发女子,朝他介绍,“这位是郑嘉露Lulu,她很会玩的啦,就让她教你嘛。”   Lulu立刻丢了手机,积极接下朋友为她打的配合,笑得无比俏浪:“保证学会。”   庄律森面不改色地避开短发女子抛出的丝丝媚眼,只是客气地颔首打了个招呼,侧身挑了一个离她更远的位置坐下,准备象征性参与几轮再寻借口离开。   陈棠苑眼睁睁看着他在几个女孩子热情地邀请中坐下,立刻有人凑到他耳边向他介绍起特殊的玩法规则。   黎盖伦还在一旁阴恻恻地煽风:“看到没有,这种人,十足的来者不拒。”   陈棠苑没吭声。   她见过他独坐在吧台时拒人千里的冷漠姿态,当然不会被挑拨,只是看着这样不和谐的画面,仍然免不了心堵。   她离得远,听不清那边的说话声,只看到他似乎不太擅长玩这类游戏,面前的酒杯一次又一次被倒满,看起来多半是输的。   黎盖伦同样看在眼里,不屑地嘁了一声。   这人当年对他可从未手下留情,让都没让过他一次,现在又在这里装什么新手。   Lulu支着下巴围观了片刻,并未死心,此时也站起来走到庄律森身后,涂着绛红蔻丹的手搭上肩膀。   “看来庄先生今晚运气不太好呀。”Lulu倾下身来,去数他开出的点数,“每次都是差那么一点。”   她向前迈了一步,身躯一软想要借势坐在他腿上。   庄律森反应比她更快,不动声色地错开身为她让出一小片空位,又用手腕暗暗隔了一下,防止她歪倒进他怀里。   Lulu一时没有找到支撑点,重重跌坐进沙发里。   她正要发作,庄律森又伸出手轻撑住她肩侧,将她的坐姿扶正,然后很快抽开。   “郑小姐,小心。”   他的动作得体又绅士,一副正人君子的温文,仿佛一切只是个意外。   一群人都看过来,Lulu不自然地拨拨头发,只能挽尊解释道:“哎呀,地板太滑了。”   “没关系。”庄律森正想借势下桌,“既然郑小姐想玩,就让给郑小姐。”   Lulu拈起一颗骰子放在手心里颠了颠,转头朝他说道:“不如让我来帮庄先生摇两把,试一试手气。”   也不等回话,她便自觉主动地替他做了决定,打了个手势,要游戏继续。   骰子哗啦啦地摇起来。   Lulu将色盅摇开,然后低低地掀开一条细缝。   她朝庄律森眨眨眼:“可以凑近一点嘛,离得这么远,点数都要被邻家看光了。”   庄律森并不为所动,依旧保持着同样的距离,只低眉扫过一眼,便点头道:“可以了。”   为了提高乐趣与难度,一群人把玩法设置得很复杂,需要一级级把各自的点数加上去,最后所有人手里的点数全部开出来,才按照一整轮的输赢计算酒底。   Lulu两只手一直交叠着搭在色盅顶上没放开,心里使着小计划。万一庄律森在游戏中记不清自己的点数,需要重开再确认,她便要暗示他来握着她的手才可以打开。   然而几轮下来,他每次都是快速扫过,便示意她可以合上,再没出声与她交谈过半句。   Lulu听他每一回合报出的数字,终于看出他方才全是故意输的,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在场每一个人的组合都计算清楚,数字掐得刚刚好,比全赢还要有难度。   “你这样喊,一定又要输。”Lulu单手拢起靠近他耳边,轻声说了一个数字,“不如照我说的试试。”   她胸有成竹地朝他扬扬嘴角,想要藉此告诉他,她可不是空有美貌与家世的花瓶,她照样有真才实学。   她这样亲昵地靠过来,庄律森敛下眉,眼里没有一丝温度。他在她百般催促的眼神中,依然说出另一个数字。Lulu心一急,又继续指挥他照她说的去做。   这一局结束,他们排名掉到垫底,几乎输完全场。   一群人开玩笑般起哄。   “Lulu是不是不知道怎么教人呀,还是把脑子都放在别人身上了。”   “过分了过分了,不听你的还好,一输就输到这么惨烈。”   “人家就是口渴想喝不可以吗,来来来,倒酒倒酒,算上Lulu那一份。”   “你们这算二打一,输了酒也要喝双倍才行。”   “为什么不按我说的来?”Lulu沉下脸质问,“故意输这么多杯,谁喝得完,我可不喝,你自己喝。”   “实力有限,拖累了。”他虽然是在抱歉地笑着,她却从他眼底接收到一丝警告,提醒她注意分寸。   Lulu被他降至冰点的气场慑住,猛然意识到这个男人绝非如他表面所展现出来的那般尔雅温文,她怔了一怔,不情不愿地挪远几寸,装作若无其事地去接酒杯。   陈棠苑的脸色越看越黑,中途有好几次,她都按捺不住想要上前替他解围,却被黎盖伦死死摁在原位,百般阻挠。   “郑嘉露脸绿成那样,到底是输了多少?”方靖莘也停下与麦克的交谈,关注起那边的局势,“她不是MIT计算机学院的吗,玩这种数字游戏从来没输过的吧。”   “My God!”麦克这时也急切地摇起头来,拿出手机,一边自言自语着说道,“我要通知林泽马上过来,Layson酒精过敏,喝不了太多酒。”   陈棠苑闻言立刻向麦克追问:“怎么会,他酒精过敏吗?”   “是真的,邵小姐,平日需要喝酒的场合都是我和林泽来替他,他一滴都不会沾。”   麦克的语气严肃里带着担忧,“但这里都是邵小姐的朋友,当然不能推辞。”   “放屁!”黎盖伦呸道,“你信他装!”   一招卖惨从小用到老,也不嫌腻,配上他这张假正派的脸居然就有这么多蠢货心软上钩。   对,年少无知的他当过太多次蠢货。   黎盖伦痛心疾首地在她耳边咆哮:“陈棠苑,你给我矜持点,这人不值得!”   陈棠苑其实也不是很相信他不能喝酒,只是早就想过去救他,此时得到一个由头,根本无所谓真假,立刻就站了起来,任由黎盖伦在身后暴跳如雷,头也不回。   作者有话说:   早鸭~今天又是努力爬榜的一天。   不配拥有周末的作者准备出门搬砖,希望回来可以看到你们按下的爪印。   ◎最新评论:   【撒花花花花花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对男主印象突然不好】   【   【哈哈哈苑苑好样的】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我此时和小黎一样:呸,你就看着他装TvT漫漫追妻路还长!】   【苑苑上钩了!】   【加油?】   【握爪】   -完- 第34章 、纵情四海(二更)   ◎陈棠苑你怎么回事!还穿别人的衣服?◎   酒杯又一次被倒满。   庄律森的手虚搭在酒杯一侧,正要拿起,一只纤柔的手臂从身后探过来,拦下他的动作。   这一次,无需回头确认,他知道那是谁。   “你们快放过我朋友啦。”陈棠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否则我都没法同人家的正牌女友交代了。”   这话讲完,众人此起彼伏地“咦”了一声,语调各异。   难怪怎么撩都撩不动。闹了半天,这是一个有主的?   Lulu这下更气,把手里没喝完的半杯酒摔回桌上,噌地起身走回角落的原位去。   庄律森侧抬起头。   她就站在他身畔,也正垂下目光看向他,酒精迷离之下,她明媚的笑眼像泛着潋滟水波,端的是风情无双。   她朝他眨眨眼暗示他配合,又开口道:“走吧,还是赶紧出去回个电话,人家找不到你,查岗都查到我这里来了。”   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扬声说道:“要走可以的嘛,苑苑来替他喝。”   “这个可以有,那就换苑苑来喝。”   陈棠苑没想到把自己也折进去,佯怒道:“喂,今晚可算是我请的,你们还这样对我。”   “要求不高,就面前这一杯,喝完我们也差不多要散场了。”   “苑苑难得出来一次,今晚一杯酒都没跟我们喝过,过分了哈。”   “好好好,就喝一杯。”陈棠苑只想赶紧应付完走人。   她迅速拿起杯子在众人的起哄中仰头饮尽,众人立刻叠声捧场附和。   庄律森同样紧盯住她的动作,神情里带着一丝意味不明。   陈棠苑一言不发地扯了扯庄律森的衣袖,示意他跟上,转身就往外走。   庄律森落后几步,与在场的一票人道过别,又从进门的衣帽间里取回自己的西装外套,这才跟出去。   一室喧嚣被关在门内。   陈棠苑独自在空荡的过道里站了一会,终于在此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好像她刚才直接拿起就喝的那杯酒,是他用过的杯子啊!   那他们这算?   啊啊啊啊啊!!天呐!!   陈棠苑双手捂住脖子,在心里疯狂喊成一只尖叫鸡。   她刚才那是在帮一个男人挡酒?   她竟然能做出这么冲动的事情来!   那个男人也在这一刻从包厢里走了出来,陈棠苑飞快地垂下手,忐忑又慌乱。   他近近地在她面前站定,朗眉星目,一如既往的顺眼。她避免与他对视,眼睛转向他线条清晰硬朗的下颚。   彼此间的静默令狭窄的过道里尬意攀延。   陈棠苑暗暗深吸一口气,关切地问:“你,还好吧?”   她白净的面颊在壁灯下透着一抹淡粉,如早春盛放的第一枝甜樱,融软又温绵。   他看得愣了一下,她又迅速补充:“我是听麦克讲,你喝不了酒……”   麦克果然知道该如何配合他。   庄律森微微一笑,立刻顺着话应道:“其实喝一点也没关系,她们是你的朋友,我不想扫兴。”   “也不算什么重要的朋友啦。”陈棠苑摇摇头,“也就是在这个圈子里免不了有些来往。”   她说着,卡了一下。   他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的,所以她现在要不要顺势向他解释,可是,又该怎么解释。   再次回到两人单独相处的空间,而她根本没有想好接下来该怎么做。   正踌躇着,又听他向她澄清道:“不过邵小姐可能误会了,我没有女朋友。”   “这我知道,只是不这样讲,那群玩咖不会轻易放我们离开的。”   陈棠苑应完,又很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不对,他有没有女朋友,她怎么会知道。   难道要说她们还向麦克打探了这种八卦。   好在他也没有在意这些细节,只是问:“既然出来了,介不介意陪我到露台去醒醒酒。”   *   私人会所内有一个户外露台,正朝维港,香江璀璨夜景尽览。   他们并肩眺望,对岸的灯火在台风天气里隔着一层缥缈的雾气,朦朦胧胧。   身边人今日一身掐腰流苏裙,肩上缀着剪羽,优雅地裹出玲珑的身段。黎盖伦最知道如何展现她的妩媚昳丽,美艳里不失清嘉。   庄律森在这一瞬依旧有些恍惚,他不知道自己期待这一刻期待过多少次。   这是他想去见的人,又是不敢相信能见到的人。   夜晚的室外还是凉,陈棠苑抱着手臂,手肘搭着栏杆。   他将手里的西装外套搭在她肩上。   她骤然间感受到侵袭包裹的温度,以及随着他的体温一并而来的,属于这个人的气息,粹着点尚未散尽的烟草味。   陈棠苑拢着外套轻声道谢,海风吹过来,拂起她鬓角的发丝,与系在颈部的窄丝带一起飘舞在空中。   她咬咬唇,终于转向正题。   “那天看了你的名片,想不到……原来你是梅仑的人。”   “听起来,邵小姐似乎不太希望我是。”   “你也不必称呼我邵小姐了,我不姓邵,更不叫卲姹。”   陈棠苑舒了口气:“我是谁,你现在应该知道了。”   他轻轻点了点头,算是默认。   “的确有些意外。不过对我来说,名字只是个代号,叫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人本身。”   陈棠苑默默听着,半晌,才别扭地说道:“我也不是太清楚生意场上的事,只是听家里人提起过梅仑近期在港城的动向……那我们,是不是应该避嫌。”   他也静了片刻,随后了然地笑笑:“原来邵……”他顿了顿,又改口,“陈小姐找我出来,是为了说这个。”   她抬眸,清楚捕捉到他神情里的遗憾与无奈。但他仍然微笑:“没关系,我很理解。”   陈棠苑忽然觉得身上的外套变得沉甸甸,压得她喘不过气。也不知该继续说些什么,只能侧过脸去沉默地欣赏夜灯。   天是灰蓝色,月亮躲在云层里,连远处绵延的狮子山都被浓重的云翳遮掩住了。   陈棠苑的心境也如这糟糕天气一般沉抑。   他果然不可能是会试着争取这种注定没有好结果的关系的人啊,他比她理智比她清醒,哪怕是饮了酒的夜晚,一句隐晦暧昧的话也不曾说。   虽然明知很可笑,她自己也清楚,彼此有多不合适,绝对不应该开始。   他若是说他不介意,生意上的事与彼此间的友谊无关,她反而会觉得为难。可她怎么那么矛盾呢,她又抱着期待,希望他能说。   她多希望他会是她人生的机缘。   良久,她还是轻轻叹了口气:“我们回去吧。”   两人一并走回室内,陈棠苑把外套脱下来要还给他。   “先留着吧。”庄律森温声道,“外面还在下雨,出到街上还是会冷。”   陈棠苑抿抿唇,默默地接受了。   她由内而外散发的消沉低落尽数落在他眼里。   他能察觉到她的心猿意马,她的纠结与忐忑,可他此刻说不出任何她想听的话语。   她不知道他朝她走一步,要算好接下来的十步。   她不知道他需要多克制,才能将理智与冷静牢牢把持在原位。   “如果,等其他事情都落定。”庄律森斟酌着措辞,“如果,陈小姐去伦敦还愿意见我,那时候再还也不迟。”   陈棠苑仰起头,朝他扯出一抹笑,算是应承。   可惜港府的出让公告到现在还没正式挂出来呢,她大概等不到这些事落槌定音,就要被家里催疯了。   他又给不了她任何承诺,她也不可能等他。   *   他们在会所大堂的沙发上坐着,陈棠苑给方靖莘打了几个电话,迟迟等不到她接起,只好又打给黎盖伦,让他顺道把她的包包拿出来。   黎盖伦一出来就看到陈棠苑抱着某人的西装外套坐在沙发上,一看就进展神速,简直气郁,把她的包往沙发上一放,转过脸去狂瞪庄律森。   庄律森只当没看到,严格遵守两人早先的约定,与他装不认识。   倒是陈棠苑在问:“Garen你怎么了,眼睛不舒服?”   “是啊。”黎盖伦阴阳怪气地哼,“看到不该看的东西,长了针眼。”   麦克这时候也走了出来,四个人在大堂里道别。   黎盖伦终于等到四下无人,劈头就问:“陈棠苑你怎么回事!还穿别人的衣服?拿过来!要穿穿我的。”   说完就要上手去抢。   “神经啊你,我干嘛要穿你的。”陈棠苑敏捷地躲开,抱着外套不肯放,“黎盖伦,你今天怎么这么奇怪。”   陈棠苑边往外走边问:“莘莘人呢?”   黎盖伦没好气地答:“不知道,出去很久了。”   “什么?会不会出事了!”陈棠苑立刻严肃起来,“我给她打电话一直都没有人接。”   她立刻没心思理会黎盖伦到底为什么怄火,开始一遍遍地拨电话。   方靖莘终于接起来,声音在电话那头压得很低,说临时有事先走了,让她不要担心。   陈棠苑狐疑问:“真的没事?我怎么听你的声音不太对。”   “真的没事啦,我都在家里快睡了,看你跟庄先生出去了,所以没跟你说。”方靖莘换了轻松的语气,揶揄地笑道,“我才不会那么没眼力去打搅。”   陈棠苑也正想与她讨论今晚发生的一切,应道:“唉,好吧,改日再跟你说。那晚安了。”   看陈棠苑挂了电话,黎盖伦又要继续教育她。   陈棠苑心烦意乱,摆手要他打住:“我好困,有什么明天再说啦。”   黎盖伦知道现在说什么她也听不进去,只能妥协道:“行,那就明天说,明天睡醒了我再找你。”   *   今夜的香江港湾,多少繁华声色浸湿在飘忽如梦的幻境中,多少人注定无眠。   谁熄灯,谁点烟。   庄律森站在露台上,远眺被雨雾与叠嶂重重隔绝的半山。   寂夜里雨又下,这一日风球登陆,密雨打湿在窗檐,嘈嘈切切,好似永不会停歇。   但终将停歇。   雨水汇作江川,融入洋流,永恒地停留在生命中。   他的世界里从此有了海岸与潮汐。   作者有话说:   小庄的演技可以吊打影帝吗。   ◎最新评论:   【写的好棒啊   我都差点用白话看文了】   【地雷恒久远,一颗永流传!】   【撒花花花花花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的世界里从此有了海岸与潮汐。】   【   【可以!!奥斯卡影帝非他莫属】   【在新晋偶然碰到大大!真的是太绝啦!一口气看完了!可是明天还要上学,麻烦问下太太更新时间稳定吗?TvT想追连载晚上十二点前我都可以的!微博关注啦!作收也ok啦!最近没什么钱!等过几天再多扔几个雷!!!新晋很重要哒!完结的时候我会来个大大的长篇哒!】   【投一颗地雷,表达对你的爱如同滔滔江水连绵不决、又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土豪土豪,这是你掉的地雷么?】   【本来我对香港这些地名完全不熟,因为去年香港的事才了解了香港的地名,ps小庄,事情不可能永远按照你的计划发展有时候莽一些未必不行】   【小庄助手好会哦】   -完- 第35章 、纵情四海   ◎人家也未必想跟你天长地久。◎   午后的港岛,整座城市闷得像被封在锡罐里。雨丝仍在缠缠绵绵地坠落,下得毫无章法与节奏。   提前预定的专车早已在门外恭候,黎盖伦悠闲地走出电梯,半岛酒店大堂独有的花果调香氛萦绕,漾着满室令人沉静的馨和。   随着他的现身,庄律森也在同一时刻从挑高的雕金石膏柱后镀出来,身形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投落处出一道颀长的耀影。   “聊聊?”他将黎盖伦拦下,似乎同样已在此等待多时。   又是这个神出鬼没的人。   黎盖伦的眼神隔着黑超都能看出在冒火:“你又在玩什么,还来跟踪我?”   “没有这个必要,你喜欢住半岛酒店,这很难猜?”   “没空跟你聊,我要出门。”黎盖伦抬手朝他敲敲表盘,“不好意思,我赶时间。”   “到哪里,我送你。”   庄律森语调平顺,落在旁人耳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再没有半点对上陈棠苑时的温和与迁就。   黎盖伦在心里腹诽,若不是与这个人还算旧识,他都要以为自己是遇上哪位铜锣湾古惑仔或者西西里教父,法治年代还要被这样的语气胁迫。   “有完没完?我实话跟你讲,就这件事我帮不了你。”   “我也还没有说是什么事。”庄律森看他时刻保持警惕姿态,又是一笑,“陆司麟最近被职业经理人领着,与陈家接洽过许多次,很快就会谈妥,有些事情我需要你帮我。”   “哪方面的帮?”黎盖伦依然沉着脸,似乎在分析他话里的可信度。   “路上说。”庄律森打了个手势,示意车就在外面,“我知道你是要去见陈棠苑,我也不希望她等你太久。”   话说至此,黎盖伦也不想再继续与他原地僵持,只能抬脚跟上。   他尾随庄律森坐进车内,抱起手臂架起姿态,这才道:“说吧,有什么可以帮到你。”   路程短暂,庄律森在有限的时间内直奔主题:“还是关于陈棠苑。”   黎盖伦:“……”   对这个人果真就不能有信任。   黎盖伦闻言立刻准备告辞,车门却早已落了锁,平稳驶出去。   庄律森的声音回荡在车内空间,任他不想听也只能听。   “陈家有人很早之前就想接触博.彩业,却迟迟找不到合适门路,这次陆家为拿下旧跑马场,主动拿出半张锡兰赌牌示好,两家都是皆大欢喜。”   “但两家人合作最保险的一种方式当然还是结为亲眷,陈家在这个当口为陈棠苑办舞会,其实是早在心中有了要安排给她的最佳人选。”   “所以呢?”黎盖伦不为所动,“就算最终都是联姻,但首要条件还是陈棠苑自己喜欢,不是随便塞什么人给她都可以。”   “陆司麟在大部分方面可以说是废材一个,在情场上却是个风流人物。”庄律森顿了顿,“既然联姻是要她在这些可选对象里挑一个最为顺眼的,你说,她有没有可能选陆司麟。”   “你在开什么玩笑?”听到陆司麟的名字,黎盖伦立刻呸了一声,呸完却又十分严肃地绷起脸。   轮能力、性格、脾气,陆司麟绝对没有一样能拿得出手来,但那一张过分优越的皮囊却十足能骗人。   况且陆司麟与庄律森还是血缘上的同胞兄弟,虽然两人在气质上大相径庭,细看眉眼五官却能窥出七分相似,陈棠苑还真有可能肤浅地看脸选人。   黎盖伦突然觉得这个假设非常可怕。   庄律森看着黎盖伦的脸越变越黑,知道他心中有了答案。他继续补充:“当然,如果你认为陆司麟比我更适合她,我也会尊重你的意见。”   黎盖伦:“……为什么我要做这种选择?”   “你也不需要担心我是利用她达到什么目的。”庄律森尽量简短地告诉他自己与陈棠苑之间的渊源。   “我的确早就认得陈棠苑,四年前,在伦敦。”   黎盖伦最后还是没想到,这短暂的几十分钟车程里,他就又一次被庄律森说服。   尽管每一回都是带着千万分的不情愿,最后却又不得不承认他给出的就是最好方案。   真是作孽。   *   陈棠苑独自吃完一整块抹茶芝士,才终于等到黎盖伦姗姗现身。   她迫切想要与好友倾诉内心的纠结,此时终于等到来人,立刻重新坐直身体抱怨道:“你迟到了快一个小时!”   黎盖伦摘了墨镜折放在桌边,朝她露出一张阴沉的黑脸,在他精心搭配过的衣饰衬托下,更显黯淡无光。   陈棠苑被他的脸色吓了一跳,立刻换了担忧的神情,拧起眉关切问:“怎么脸色这样差?昨晚没有睡好?”   黎盖伦哼了一声,却冒出一句她不太能听懂的指控:“我过去怎么不知道你还是个热爱行侠仗义的人?”   “啊?”陈棠苑懵懵地愣住,“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有行侠仗义过吗?”   她歪头想了一下:“你讲的是笑傲红尘,快意江湖那一种?我倒是想,但是好像没什么机会。”   黎盖伦无话可说。   他算是搞明白了,所以也只是18岁生日那天多管闲事过一次,居然就招惹上某个心机深重的人。   也不知是这颗星球太小太小,还是这两个人真就是天定的孽缘。   “你最近真的有点奇怪,是不是家里的烦心事太多?”见他又陷入沉思,陈棠苑再次追问。   “有点失眠。”黎盖伦揉揉额角,“认床。”   陈棠苑更加疑惑:“好端端怎么会认床?半岛的床垫换牌子了?”   黎盖伦摆摆手要她停止猜测,开门见山地说起她此刻最想要谈论的话题:“靖莘已经全部告诉我了,你跟昨晚那个男人的事情。”   黎盖伦只想再次确定她立场:“你现在是怎么想的?”   “唉,我也不知道我怎么的想啊啊啊!”   陈棠苑像抓到一根容她肆意倾诉的浮木,立刻撑着脸颊开始喟叹。   “换作再早几个月,或许我还是要与家族抗争到底的,至少,不可能随便就与一个没有感情的人步入婚姻。”   “可我如今都已经答应外婆了……我也不可能为了也许是也许不是的真爱,毅然放弃亲情。我做不到那么决绝,我好怕我做错选择,最后什么都不剩下。”   陈棠苑丧着脸,扯出一抹苦笑。   “我知道,那个烫手山芋放在我手里太久太久了,我只要一天不结婚,那块地就一天不能开发,所有人都等不及了。”   别人眼红不已的,求而不得的千亿嫁妆,在她这里被形容成烫手山芋。   黎盖伦听着她自言自语般念叨,心中也跟着叹了叹。   其实哪里还需要他多说什么,她自己心中早就有了答案。   她想要去试着体验一段恋情,却又恐惧家族为她扣上的那把枷锁。   她需要的只是有人来鼓励她支持她,好让她有勇气迈出尝试性的一步。   “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纠结。”半晌,黎盖伦悠悠地开了口,“这个时代,什么东西都是easy come easy go,能玩多少算多少,没必要为他人而自缚,开心最重要。”[1]   陈棠苑听得一愣:“好有哲理。”   “反正他肯定早就清楚像你这样的豪门大小姐,最后都要乖乖回去接受家族联姻,只是拍拍拖嘛,你的家里人又没有限制过你的恋爱状况。”   虽然已经同意要帮庄律森,但黎盖伦还是忍不住黑他一把解解气。   “况且,像他那种条件的男人,感情生活不可能匮乏到哪里去,人家也未必想跟你天长地久,拥有过当下的快乐不就够了。”   “你也这么觉得吗。”陈棠苑垂下头,好像已经被他的歪理说服。   她默默从包里翻出庄律森的名片,想起他说,希望她再去伦敦的时候,可以打电话给他。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回去,也不知道他这次来港要呆多久,他们还有没有可能,再次偶遇?   到底还是不太好意思真的主动出击,她有些恋恋不舍地把名片重新收好。   瞥到同样放在包包夹层里,被收在一起的那张定制扑克牌,陈棠苑立刻献宝似地拿出来,与黎盖伦分享这个奇遇。   “对了,给你看看我的红心皇后。”   她饶有兴致地向他亮出牌面上精致的暗纹,又顺着手写英文背起聂鲁达的诗。   “我的人生没有希望,我的言语等不到回声,我曾拥有一切却又再度失去,你的缆绳牵引我最后渴望。”   “在我荒瘠的土地上,你是最后的玫瑰。”[2]   黎盖伦:“……”   这些鸡贼的狗男人,花样倒是一个赛一个的多。   担心她又掉入哪个更不清楚底细的骗子手里,黎盖伦忍无可忍地打断她的声情并茂,一针见血。   “也就你和方靖莘这样单纯的小女生会觉得浪漫。”   “这种从来不敢露脸的变态跟踪狂,不是丑就是残,所以只好搞这么多前期铺垫,你不要指望是个什么好人。”   陈棠苑浪漫的少女心被他兜头浇灭,撇着嘴不满道:“你的思想怎么这么阴暗龌龊。”   黎盖伦哼道:“要说龌蹉,谁都比不上我过去认识的一个人。”   “谁呀?”陈棠苑问完,又兴致缺缺地摆手,“算了,不感兴趣。”   作者有话说:   苑苑:我那算行侠仗义吗?我只是去未来老公面前刷个脸。   [1]这个时代,什么东西都是easy come easy go:《大时代》台词。   [2]聂鲁达《白色蜜蜂》   *   ps:没有二更了,掏空。TAT   感谢在2020-11-08 12:30:28~2020-11-09 07:50: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眠眠奈3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FutureHunter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   【撒花花花花花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嘿嘿嘿】   【直接原地联姻吧TvT大大我这几天可能不能及时的追连载了,我妈收手机,放假来看哦~】   【打卡】   【苑苑也就行侠仗义了一次吧哈哈哈哈,就捡回来一个老公】   -完- 第36章 、纵情四海   ◎为了自觉维护本埠优秀豪门典范的形象。◎   深水湾大宅的主会客厅这一日被淹没在奢华成衣与高级珠宝的海洋里。   各种奢侈品牌店员一架架从偏厅推出礼服与帽饰,排着队轮番做展示,俨然一个小型奢品展。   陈棠苑被楼下的热闹声吸引,倚着旋转楼梯的扶手探出头去,站在转角平台上围观楼下满目珠光宝气的大阵仗。   虽然是陈玮芝辛勤地在更衣间里进进出出,身上礼服换了一套又一套,但各大SA们全都捧着商品册环绕着坐在沙发上小舅妈,声嘶力竭地向她宣传推介。   “三陈太,我们家的帽子每一顶都是在法国工房纯手工编织的,每季仅有十来款,在精不在多。今日带过来的全部都是独一无二的款式,没有拿给其他人看过的,一定是你们最选挑选。”   “三陈太,你摸一摸我们新到的香云纱布料,这种纱织纹饰与工艺我们家是申请过专利的,上身绝对古典高雅显气质。虽然时间紧迫,但是一样可以定制,我们沪城来的旗袍大师傅就在车里,只要你钟意,立刻就能进来量身。”   “三陈太,我们这套礼服是在这一季的全球订货会上专门为贵千金争取的,全亚洲只得这一件,名字也好听,叫流星彩,两两好意头,这次也一定会马到成功。”   小舅妈任由销售们围住她讲到口干舌燥词穷墨尽,全程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只是捧着茶杯慢悠悠地拨盖,享受这样众星捧月般的豪气风光,一边看陈玮芝一套套衣裙试上身,点头的,就留下备选,摇头的,就重新罩上防尘袋收好。   陈棠苑也饶有兴致地在高处替陈玮芝点评起每一套造型,再次发现自己的服装品味总是能与小舅妈完美避开。   她觉得还不错的,全是看一眼就会被否决掉的款式。   她认为不行的,全部最后胜出。   陈玮芝再一次从试衣间里走出来,上身穿一件无袖挂脖丝衬衣,露出大片白皙剔透的肩臂肌肤,下摆收在高腰刺绣阔腿裤里,垂坠的廓形把两条细腿修饰得更加笔直修长,宛如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复古都会女郎。   在满屋红红艳艳的繁复礼裙包围下,绝对是一股清流。   陈棠苑从没见过陈玮芝尝试这样的风格,眼前一亮,差点就想下楼拍板替她做决定。   陈玮芝自己显然也很喜欢,在落地镜前转了又转,眼巴巴朝妈妈望去。   小舅妈却没有半点表情,倒是开口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怎么回事?我应该没有要你试这一身。”   陈玮芝低了低头,扯着衣摆乖巧地解释:“妈咪,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看到了就想试一下。你觉得我这样穿好不好看?”   “好了,那你现在也试过了,可以去换掉了。”   小舅妈抬手示意她照做,转头便沉下脸朝立在自己身边的私人助理问道:“这是哪一家牌子,这么不识规矩。”   她的助理正在机械地刷着信用卡,将被看中的衣饰依次买单。刷卡清单一刻不停地从pos机上印出来,长长地拖到地板上。   助理分出神来应道:“应该是一个南美设计师品牌。”   “要她们以后都不用来了。”   “知道了,陈太。”   陈棠苑看在眼里,返回卧室去拿了信用卡下楼。   偏厅里,被小舅妈拉了黑名单的品牌方人员开始闷声收拾装箱,闯了大祸的SA正在被店经理叱骂。   “怎么还会有一套裤装被带过来!你们几时见过陈家这个小的穿过裙子以外的服饰,难道这点还需要我讲?”   “这些都是当季主打,前天才到店就一起整理打包了,没有想到会被陈小姐看见。”   “看上也不可以让她试,得罪陈小姐都没关系,三陈太才是一点都惹不得!我看你们就是存心想让我难做!”   “对不住,经理,是我疏忽失误。”   “对不住,讲句对不住就万事大吉?我看扣完你整个月提成都不够拿去公关!”   陈棠苑走过去,许多人看到她,纷纷打起招呼。   那位店经理也收了声看过来,一见到是她,立刻换了热情似火的态度:“陈小姐。”   “陈玮芝方才试的是哪一些?”陈棠苑问,“全部帮我包起来。”   店经理又惊又喜,示意手下接过信用卡,又迅速把收了一半的时装再次拿出来,不放过任何一个展示的机会。   “陈小姐,我们这边都还有很多款式,不如再多看一下。”   其他品牌的工作人员也闻声而动,围过来加入竞争行列,瞬间把她晃得眼花缭乱。   陈棠苑看了一眼瑟瑟站在店经理身后那个年轻店员,垮着脸泫然欲泣,觉得她遇上小舅妈这种热衷摆款又不讲道理的人也挺惨,于是点了头,隔空点了点地上的箱子。   “行了,那这些就都留下来吧。”   居然还有这样天降的大业绩。   店经理再次喜出望外,又听见陈棠苑声音朗朗:   “这一单应该足够请个好公关。”   *   陈棠苑做完好事拂衣去,吩咐家中佣人把买下的衣服全部搬去陈玮芝的衣帽间,这才重新返回卧室。   她拉开落地玻璃推门走出露台透气。   打风天才过,天气终于再度放晴,连临近浅滩的海水都格外碧蓝,在烈日下粼粼闪着波光。   矮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提示facetime连接成功,陈棠苑拿起手机,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风华优雅的妇人脸庞。   妇人独自坐在白色长椅上,一只手臂慵懒地搭在椅背上方,举手投足间满是流转的风韵。   称之为妇人或许都略有不妥,她保养得宜的脸颊平展紧致,岁月不曾为她添上半道沟壑,轻易看不出年龄。   陈棠苑一点也不奇怪,为什么视频电话拨给老爸,十有八九是老妈接起。   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歪在藤椅内,也不打招呼,直直便问:“我爸呢?”   陈妈妈用夹着烟的右手无声敲了敲屏幕,将镜头调转为后置。   不远处的广场上,一个身材魁梧的外国男人正半蹲在花丛边喂鸽子,一边喂一边追,惹得一群群灰白色翅膀扇出扑棱扑凌的响声。   “帮你叫他?”   “哎,算了。”   她原本想找老爸探讨情感哲学,但这样的情形下找他聊天,一收线他立刻就会与老妈通气,没有意思。   “你们这回怎么去这么久?”   陈棠苑问完,眼尖地看到视频背景里露出一小块尖顶直耸破天的哥特式建筑,立即认出那是安特卫普圣母大教堂。   “等一下,你们不是去的荷兰,怎么现在又在比利时。”   “你倒是观察细致。”陈妈妈也在视频里看了一眼远处的教堂,懒洋洋回道,“来都来了,顺路游玩。”   陈棠苑无语地嘀咕:“玩,大半个月都过去了,还记得自己有女儿吗。”   她说得小声,对面人仍是听到了,悠悠朝摄像头吐了一个烟圈:“怎么了,你难道不是早就习惯。”   “我是想问你们什么时候才回来?”   “催什么,玩够自然会回了。”   陈棠苑:……”   就他们潇洒。   陈棠苑气呼呼地率先收线。   陈玮芝在外面敲她的门,两手提着几个大购物袋。   “苑苑姐,是你给我买的衣服?”   陈玮芝拿的是家里人的副卡,花出去的每一笔消费都要被妈妈过目,连随意买东西的自由都没有。   陈棠苑看出她想要却又不敢开口,索性替她买了单。   陈棠苑点头道:“你穿那一身很好看。”   “苑苑姐,你好体贴!”陈玮芝露出惊喜的神情,开开心心地道过谢,立刻想要跑回房间去换。   陈棠苑也跟着走过去,倚着门框看陈玮芝把衬衣长裤重新换上身。   “好看!”陈棠苑再次惊艳地夸道,“像邵氏的女明星。”   “好想礼拜日就穿这样去观赛。”陈玮芝光着脚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可惜……”   她又转头问陈棠苑:“苑苑姐,你已经选好了吗?赛马日要穿的衣服。”   “哈?”陈棠苑被她问得一愣,“什么赛马日。”   “就是礼拜日的国际一级赛马,‘彩彩’和‘芒星’都会出赛,你不记得了?”   “诶?是这个礼拜吗。”陈棠苑这才想起某天家族聚餐的时候似乎有提到过这回事。   港城赛马会本季的国际一级赛本周日会在沙田马场举行。   陈家名下的两匹赛驹都拿到资格参赛,将与海外访港马共同争标,赛事优胜总奖金高达数千万港元。   有别于每一季的常规赛事,这样国际级的特殊赛马日,常常成为全城名流出动的社交盛宴。   群星璀璨,争奇斗艳。   小舅妈当然不可能放过这样招摇的场合。   陈棠苑恍然大悟:“难怪置办行头这么大阵仗。”   “是的呀,苑苑姐,难道你不去吗?”   “去去去,当然去。”   这样的特殊社交场合,就是要一家人整整齐齐出镜亮相,以显示陈家不仅生意蒸蒸日上,家庭照样经营和谐,相亲相爱,兄友弟恭,人人艳羡。   为了自觉维护本埠优秀豪门典范的形象,去当然还是要去的,就算不想去也不得不去。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霸总苑~   *   昨晚值夜班的碎碎子刚刚放工,我以为我可以带薪码字,结果是我想多了。TAT   写不完明天可能没法准时更。(提前跪下认错   ps继续试梗:有人想看陈玮芝的故事吗。   大概是个傻白甜提线木偶觉醒后努力摆脱母亲操控的故事。穿衣自由!恋爱自由!事业自由!   事业也许是个歌手,非常传统的写歌填词发唱片开演唱会那种。   男主也许是个骑师,家族old money那种。(但是会是个浪子   ◎最新评论:   【撒花花花花花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想看!妹妹很可爱】   【   【唔,还是更喜欢大小姐这个feel】   【很棒,加油哦(?-ω-`)】   【哈哈,妹妹啥时候能脱离她妈的魔爪呢?是去国外留学之后吗?】   【我想看!我对妹妹很有好感!!】   -完- 第37章 、纵情四海   ◎哪怕只有0.001的几率。◎   在港城,愈是顶层的圈子,与赛马会的关联程度愈高。   出入马会名下会所、餐厅只能算常规操作,成功拿下入会资格、参与慈善活动勉强算爬到半山,只有名单上那200多位精选会员和赛驹马主才是真正站在山顶睥睨全场的顶级玩家。   想成为马主需要有钱,购买一匹赛驹的价格通常数百万港元起跳,几乎可以等同一套千尺豪宅单位。   还不包括后续的养护、训练、场地费用。   更有部分马主为冲击赛事头奖,扬名立万,不惜豪掷千金购置系出名门的良驷,背后需要的财力支撑非同小可。   但只有钱当然也不行。   马会每季有资格出赛的赛驹也不过1000多匹,僧多粥少,“马匹进口许可证”的申请难度连年攀升,名额全靠抽马签。   陈家算得上城内的养马大户,名下先后拥有过十多匹高班赛驹,旧年新购入的澳洲纯血马“极星彩”现下风头正劲,本季连斩数场常规赛冠军,劲扫1200万奖金,胜率爆表。   今日在沙田马场开跑的国际一级赛,“极星彩”照样成为马经预测的大热门,备受瞩目,连带陈家一票人也成为媒体争相关注的热点对象,一现身马场就收获无数闪光灯照耀。[1]   VIP入口处的巨型合影花墙前站满了人,衣香鬓影,花团锦簇,是女士们的绝对主场。   陈棠苑今日一身香槟金及膝礼裙,新烫的卷发随意拢在肩膀一侧,深黑色斜纱网帽上扣着一只延展的白蝴蝶。   她跟着家人们配合相熟的媒体拍完几张合影,待摄影师比过“ok”手势,立刻抬脚朝电梯走去。   只有小舅妈仍流连在花墙附近搔首弄姿,与圈子里的各种太太小姐合影,对着镜头摆出亲密姿势,实则暗中相互较劲,企图成为明日时尚版封面人物。   记者群里有人见陈棠苑要走,悄悄挤出人群跟上去,在身后穷追不舍地拍。   如果这个时代追新闻还使用传统胶片机,此时一定已有无数菲林被谋.杀。[2]   电梯门在满眼闪光灯里完全合上,眨眼升至7楼。   记者抱紧相机一张张翻看战果,立刻有人走过来敲他。   “你是哪一间媒体?”那人拿起他挂在胸前的工作牌看过,低头拨了个电话。   半晌,一个矮胖的中年男子气喘吁吁地跑过来领人,远远就开始点头哈腰地打手势。   “不好意思刘先生,这个后生刚刚从狗仔队跳过来,就是职业敏感一时改不掉,没有恶意的,我会教育他。”   那位刘先生点下头,背着手站回角落。   矮胖中年男子回身一掌拍在记者头上:“扑街啊你!叫你站合影墙机位不好好站,无端端想搞什么大新闻。”   “不是啊,主编,‘极星彩’今日是夺冠大热门,不管最后获胜还是爆冷都足够有话题度,晚点再结合恒业地产的传奇史与陈家众人的近期动向做一期主题,明日出街一定大卖。”   “废话,谁不知道,还用你来教?”主编又是一掌,“除非征得同意,否则不能随意刊这几个孙辈的照片。陈家这么多人还不够你拍?非要去拍陈棠苑。”   主编抬抬下巴示意仍徘徊在花墙附近的妇人:“你要是拍的三陈太,还会有人阻止你?”   记者小小声嘀咕:“三陈太出镜率过高,应该搏不了什么大版面。”   “这么想拍花边搏版面,干脆回三流八卦周刊继续当狗仔算啦,来我们财经组真是屈你才。”   记者只能在主编阴沉沉的监视下将照片一张张删除,一边删一边肉痛。他要是能有这么一副天使面孔,恨不得天天把自己挂上城墙供人观瞻,怎么还能做到如此低调。   *   在马会,身份愈是尊贵的会员所处的楼层就愈高。赛驹马主会在最高处拥有属于自己的独立厢房,可以依照个人喜好进行布置装修,甚至会有专属厨师。   距离正式开赛还有一段时间,7楼的公共区域三三两两围站着谈笑风生的宾客,大家端着红酒相互碰杯,交流养马心得、讨论近期投资。   陈棠苑在吧台处要了一杯橙汁,边喝边往回走,路过会客区附近的安全通道,忽然听到虚掩的门外有谈话声传出来。   她目不斜视地走过,在无意中听到自己的名字时又退了回来。   穿过一小段安全通道往外走,有一个小型观赛露台,七八个身穿同款彩虹缎面上衣西裤的女孩子正围着陈玮芝说话。   陈棠苑还未完全靠近,就能辨认出其中几道熟悉的尖嗓,正是几天前曾在夜店会所里打过照面的世家小姐。   只是如今对上陈玮芝,这几个塑料名媛又迅速换了吹捧对象。   “天呐芝芝,今天这条裙子也太适合你了,绝对只有你能撑起这种死.亡色,这种艳粉不要讲大面积尝试,我连用在小饰品上都不敢。”   “芝芝,你是怎么可以做到每天都像公主一样高贵,每次见你我都有心灵被净化的感觉。”   “真的,我讲真的,你姐姐真心没有你优雅大方,真正有气质的淑女哪里会像她那样恃靓行凶,看起来好咄咄逼人,有点掉价。”   陈棠苑这个墙角听得无语。   她,恃靓行凶?   陈玮芝怯怯道:“没有……”   一群人叽叽喳喳,陈玮芝半点招架不住,一句完整的话也讲不出。   每次开口立刻被眼神打断。   “我知道,你善良的,不想讲你姐姐哪里不好,但是我们局外人都有眼能看到,你不用帮她讲什么话。”   “是啊,芝芝,你阿爷那么偏心,难道你就一点不委屈?我们全家人都替你咽不下这口气。”   “不说一碗水端平,也不至于厚此薄彼到这种地步。”   “就因为她那‘好了不起’的嫁妆哦,她一日不宣布结婚,整个圈子里的男人都觉得自己还有机会,不舍得考虑其他人,偏偏她还格外上脸,不知道得了便宜应该低调行事,享受被男人追捧的快.感。”   “你都不知道前几日在夜店,那些男人看到她是什么眼神,还要在港城扮洁身自好,其实都知道她在国外浪成什么样。”   “那不是嘛,你说她没谈过恋爱,谁会相信,像我们芝芝这样的好女孩,根本都不会踏入夜店半步,要是输给芝芝我肯定心服口服,输给陈棠苑谁甘心。”   这些人这些话,换一个对象又能继续编排上一整天,在陈玮芝面前说她,在她面前说陈玮芝,完全不会出戏,陈棠苑听了半天,没听出什么新意来,慢悠悠地晃走了。   午饭后,赛马日正式鸣锣开跑。   大屏幕上实时滚动着天气、温度、马匹名字、血统信息。   陈家的赛驹会在第三场与第五场出赛,众人纷纷从各自的厢房里走向露台,在露台上与左右举杯致意,等候观赛。   最后一号马入闸就位,随着信号声集体放栏而出,在几分钟内将全场人的肾上腺素飙到最高点。   今天的第一匹头马已经揭开谜底,有人欢喜有人忧。   马场内欢呼声阵阵,获胜的马主在众人的道喜声中笑盈盈地下楼领彩。   每场比赛间有三十分钟的间隔,陈棠苑目光从绿茵场上收回,百无聊赖地扫视起周围光彩照人的男女。   一道熟悉身影在此刻进入她的视线。   那人正站在扶栏边,望向对面跳跃的屏幕,远远的看不清五官,好像是他,可又应该不是。   陈棠苑只当自己幻视,这里是精选会员区,即使是马主想要将自己的朋友带进来,如果对方本身不是马会会员,必须经过重重审核。   但她内心又抱有深深的期待,哪怕只有0.001的几率,她也想要去做最后确认。   陈棠苑顺手抢下自己某位表哥手里用来看比赛的望远镜,举起来再度望去。   在港城看赛马,着装要求不如英国严格死板,男士们只要常规正装出席即可,为顺应东方本土文化,马会同样允许观赛者穿中式正装,包括中山装、长衫、唐装、旗袍。   而他一如既往的英式三件套,只是在戗驳领上多别了一朵淡紫色小花。   距离骤近,他的侧脸剪影瞬间被镜头放大呈现她眼前,在敞亮的日光下勾描出烫金的线条,每一笔都铭刻在心。   陈棠苑放下望远镜,抓过身边人的手就往那个方向指。   她急促地问:“那是谁的厢房?”   三表哥被抢下望远镜,正莫名其妙,此时又被她猛地拉到玻璃隔栏边。   “哪个?”三表哥顺着手势望过去,绵延环绕着赛场的露台上都是人。   陈棠苑把望远镜放到他眼前,指挥他去看:“大概往右数三四个隔栏,有一个穿中式长衫,梳油头的叔伯……”   “是吴总吧。”三表哥找到她说的那个中年男子,“那边,应该是席远集团赵主席的厢房。”   席远集团主席陈棠苑从小就认得,家族里的几个孙辈与陈家孩子们也算世交,要混过去与主人家打声招呼、留下一起观赛并不难。   陈棠苑很想跑过去装作偶遇,却又觉得有些刻意,况且,这里是港城大佬云集的正式社交场合,全是熟人熟脸,绝不是交谈的好地方。   她正扫兴,怏怏地撑着栏杆把手抵在下巴上,陈玮芝这时候挤过来找她。   “苑苑姐,你跟不跟我一起去马房看‘彩彩’?”   陈玮芝今天一身死.亡芭比粉,在阳光下饱和度亮到几乎失曝,若不是她肤色足够白皙通透,绝对又是一场时尚灾难。   陈棠苑盯着这条曳地艳礼裙,突然想起她在VOGUE杂志上的粉色甜美公主照。   那天在书店,庄律森就是欣赏着这样粉嫩的陈玮芝看到目无旁人。   陈棠苑又看了一眼远处的身影,思潮里泛出一抹挥之不去的微酸。   她抿抿唇,自心中生出一个想法。   作者有话说:   文中赛马背景很多私设,只为服务剧情,非常不严谨。   [1]马经:介绍赛马身份、数据,预测比赛走势的报纸杂志。   [2]菲林:胶卷“film”的音译,谋.杀无数菲林用来形容一个人很美,不停有人在为TA拍照,用掉很多卷胶卷。   ◎最新评论:   【撒花花花花花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苑苑自信!!!!】   【嘿嘿嘿】   【芝芝:姐姐吃我的醋真是大可不必....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完- 第38章 、纵情四海   ◎他已经有钟意的人,他怕被她误会。◎   陈棠苑抓起陈玮芝的手,欣赏她修剪圆润的指甲上精心描缀的图案,语调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芝芝,你同夏家、郑家那几个小女孩玩得很好吗?”   “啊?”陈玮芝的手在她掌心里轻轻一颤,“不熟的呀。”   “是吗,那你们刚才怎么在露台上聊得这样开心?”   陈玮芝小脸瞬间煞白,紧张得下意识抽手,却被陈棠苑牢牢握住。   “苑苑姐,你都听到了?”陈玮芝蹙起眉,委屈地丧着脸,“没有的,全都是她们在乱讲,我早就想走,她们不让我走。”   “真的!就算大家都那样讲,我也从来没有觉得阿爷偏心!”   生怕她不信,陈玮芝嘴角向下一沉,差点就要哭给她看:“况且我知道苑苑姐有多好,怎么可能相信那些话。”   “我当然不信你心中真是那样想。”   陈棠苑立刻安抚她,随后又换上严肃语气:“但你居然没有帮我反驳她们,这就让我好生气。”   “我想反驳的!可我讲不过她们……”陈玮芝嘴又是一扁,“苑苑姐……”   陈玮芝向前迈了半步,想解释又嘴拙,还怕说多错多,只能默默垂头摇着陈棠苑的手臂。   早已忘了还准备去马房看“极星彩”。   眼看情绪酝酿得差不多,陈棠苑开始切入正题。   她按下陈玮芝的动作:“那我希望芝芝去帮我做一件事,补偿一下我的伤心,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愿意。”陈玮芝立刻把头点成鸡啄米,“我肯定愿意。”   陈棠苑在心里笑。   她揽住陈玮芝的肩,指引她望向庄律森所在的方向。   “芝芝觉得站在赵世伯旁边那位先生长得怎么样?”   陈玮芝跟着看过去。   话题人物此时正敛着眉与身边友人低声交谈,完全没有察觉到从远处投来的两道视线。一身规整的蓝灰色西装得体地显出端正体态,专注的神情在鼎沸涌动的人群中有另一种独特魅力。   陈玮芝扭头一针见血地问:“苑苑姐,你钟意他呀?”   “……?”   陈棠苑噎了一下。   “我问的是他长得怎么样,关我钟不钟意什么事?”   “看不太清楚。”陈玮芝点头,“应该还可以。”   “是这样,我想要你帮我去跟他搭个讪。”陈棠苑拖着语调一字一顿,“最好,还能要一张名片。”   “搭讪?!”陈玮芝瞪大眼,“要我去搭讪?”   陈玮芝以为自己听错,陈棠苑又重重点了头。   陈玮芝还在执着发问:“苑苑姐,你不是钟意他为什么想要他名片?”   “就是钟意才……不对!当然不是我钟意。”   陈棠苑轻咳一声。   “是你方靖莘姐姐钟意。”陈棠苑又把方靖莘搬出来作挡,“可惜当时见面太仓促,没有留下联系方式,莘莘过后念念不忘,一直想找他。”   陈玮芝:“噢……”   陈棠苑继续道:“想不到会在这里见到他再次出现,你若是能帮莘莘要到那个人的名片,就算帮她大忙了。”   “那我肯定做不到的。”陈玮芝摇头,“我、我不敢主动跟陌生人讲话……更何况……”   陈玮芝又看了一眼庄律森,拼命摇头。   “那个人看起来好冷,肯定不太好相处。”   “不会的,我们芝芝这么可爱,他肯定会对你很和蔼。”陈棠苑越说越酸,“光是看照片都如此聚精会神,这下能见本尊还不知道有多开心。”   陈玮芝疑惑问:“苑苑姐,你在说什么?”   “唉,主要是他曾见过我,所以我不太方便亲自出面,只好拜托你。”   陈棠苑继续打起感情牌:“这一次若是再错过,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碰上,莘莘肯定会懊悔死的。”   “可是……”陈玮芝还是不敢,提议道,“那不然我去跟哥哥讲,要哥哥去帮你问?”   “不是帮我,是帮莘莘。”陈棠苑别扭兮兮地纠正,“而且必须要你去才可以。”   陈棠苑到底还是觉得这有点过于为难她,又想出一个折衷些的方法。   “这样,我来写张字条,你只需要拿去交给他,不用你开口讲话。”   陈棠苑说做就做,当即拉着她走到吧台,问酒保要来纸笔,直接站着写起来。   “他看完愿意给就给,不愿意……那你就回来咯。”   “好、好吧。”   陈玮芝生怕因为早先发生的事情与陈棠苑生出嫌隙,这会在心里拼命做起心理建设,只想咬牙完成请求。   陈棠苑把写好字的硬卡纸仔细对折,塞到她手里。   “那现在就去?”   陈棠苑半推半拉地将陈玮芝领到席远集团厢房门外,率先推门探头去看。   站在门边的工作人员一眼瞥见她左胸前佩戴的会员徽章,恭恭敬敬地打过招呼,并不敢上前拦她。   席远的厢房内同样热热闹闹,如果遇上特殊赛马日,尤其是这样顶尖的国际赛事,许多马主会邀请好友及生意伙伴一同前来观赛助阵。   此时第二场赛马即将开始,大家重新回到看台,准备观赛。   陈棠苑一眼便搜寻到站在其中的庄律森。   这样的人大概不会有被埋没于人群的机会,永远抢眼,永远鲜明。   陈棠苑两手握住陈玮芝的双臂,叮嘱道:“等一下趁比赛开始,其他人都忙着观赛,你就把他单独叫出来,把东西递给他,知道了?”   循循善诱,一步步安排得仔仔细细,好像在训练一位新特工去出任务。   “啊?还要叫他出来?”陈玮芝紧张得手心都开始出汗,“呜呜呜,怎么叫?那还是要跟他讲话。”   “当然要叫出来,里面这么多人看着,回头被你妈咪知道,我可就罪过了。”   一提到她妈咪,陈玮芝更加瑟缩,潜意识里的恐惧驱使她抬脚就要往回走:“呜呜呜苑苑姐,你放过我吧,换一个人吧。”   陈玮芝委屈地吸着鼻子,眼里立刻染上一层空蒙的水雾,眼眸波光闪闪,更加动人。   陈棠苑看了都心软,更不要讲其他人。   可是大好机会在此,不做这番试探更不甘心。   “好吧好吧,那你就站在这里。”陈棠苑把她拖住站定,改变策略,“等一下我会让工作人员过去叫他,等他回头看到你,你就示意他跟你出来。”   陈棠苑总算将陈玮芝安抚好,又去向工作人员提出请求。   工作人员受了陈棠苑的嘱托,走到庄律森身边低声递话,说外面有一位陈小姐想要找他。   庄律森立刻回过头。   却只见一个陈玮芝独自站在厢门边上,交叠的双手反复拉扯着裙摆上的蕾丝花边,连头也不敢抬。   的确同是陈小姐,可惜并不是他想见的那一位陈小姐。   陈棠苑安排完一切,敏捷地闪身躲起来,挑了一个视野最理想的隐蔽位置,开始暗中观察。   背靠大理石圆厅柱等了一会,终于等到陈玮芝率先现身,一言不发地快步走在前面,半晌,庄律森也转了出来,尾随陈玮芝走到一个空荡的转角。   陈棠苑探出一双眼,看庄律森的视线终于完全落在陈玮芝身上,可惜无法看清他此刻脸上神情,也不知是惊喜还是雀跃。   陈玮芝仍是低垂着头,久久不敢吭声。   从她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对方规整熨帖的西装领口,Boutonniere处夹着一小朵蓝紫色矢车菊,将他疏冷沉郁的气质点缀得稍微灵动了一些。[1]   庄律森率先开口询问:“陈小姐?”   陈玮芝一惊,这才颤颤巍巍地抬了抬头,对上一双不太看得出感情的眉眼。   她伸长手地把字条递出去,待他接下,立刻一言不发地低下头。   他终于打开硬卡纸读起上面的字来。   陈棠苑同样远远地紧盯着。   半晌,她看到他在笑,不知道说了什么,让陈玮芝又猛地仰起脸去看他。   陈棠苑紧张得直想跺脚,一颗心也跟着悬悬垂垂,荡得找不着边际。   他迟迟没有拿名片夹的动作,似乎最后还是说了拒绝的话,陈玮芝礼貌地颔了颔首,错开身就要离开。   当然,他所拒绝的正是她想看到的。   陈棠苑的悬空的心终于一点点降回原位,几乎就要着陆。   下一秒,却又见他突然开口将陈玮芝喊住,主动朝她伸出手去。   他们又重新开始交谈。   这一次展开的对话显然亲切又友好,就连陈玮芝脸上都显出一抹轻松的笑容。   果然!   果然开始了!!!   陈棠苑看得只想冒火,一腔热情全数被浇灭。   连陈玮芝都能被他三言两语间逗笑,真不愧是情场高手!绝对从一开始就不安好心!   陈棠苑再看不下去,灰着脸到吧台去点了一杯金酒,闷声灌起来。   良久,陈玮芝终于磨磨蹭蹭地折回来。   “苑苑姐。”   陈玮芝嘴角还挂着笑,陈棠苑没说话,用眼神示意她汇报情况。   “苑苑姐,他说他不能给我他的名片。”陈玮芝的嗓音软绵绵,“因为他已经有钟意的人,他怕被她误会。”   “钟意的人?”陈棠苑在这一刻感到酒意烧得喉头发热,“谁呀?”   陈玮芝抬起脸来,吐字清晰无比。   “你。”   作者有话说:   一分钟前的苑:等着,迟早手撕了渣男。   一分钟后的苑:?   小庄:傻了吧,我认得这手字。   *   [1]Boutonniere:花孔,西装左驳头处的装饰扣眼,专门用来佩戴鲜花。很骚(不对,很浪漫   ◎最新评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撒花花花花花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麻烦二更、三更....谢谢】   【好!!!甜!!!!!】   【很好看的,你加油加油~】   【哇哦】   【苑苑:???】   【因为别人没有发现这个好文】   【哈哈哈哈苑苑:失算了】   【哦豁】   【撒花!!!追平啦】   【好!!!甜!!!!!】   -完- 第39章 、纵情四海   ◎今天顺利吗?◎   “谁?”   陈棠苑一杯酒差点泼在自己腿上。   “你说谁?”   陈玮芝又脆生生重复一遍:“你。”   陈玮芝眨着眼,看陈棠苑在一瞬间变成一只惊慌失措的兔子。   她再度回忆起前一刻片段。   那位先生低头读过纸上写的问话,竟然无声地笑出来。他收了字条很认真地回道:“很抱歉陈小姐,我不能给你我的名片。”   “噢……”陈玮芝应了一声。   她在心里给自己打气,这时候还应该要说点什么,再做一番努力,态度要真诚,语气要恳切,否则莘莘姐过后会很遗憾伤心。   可这对她来说太难,她只想立刻就走。   挣扎半晌,又听他继续道:“因为我已经有钟意的人。”   “我……”他顿了顿,“我很钟意你姐姐,我不敢想象被她误会哪怕一点。”   陈玮芝闻言猛地抬起头。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提及陈棠苑,对方连声调与音节都兑入百转柔情。纵是她再单纯不谙世事,也能感受出那份情切与热忱,绝绝对对,出于真心。   陈玮芝整个人浸在突如其来的震惊中,迟钝又机械地点头:“那,好。”   恍恍惚惚地错开身要走。   对方又道:“陈小姐。”   陈玮芝顿住。   “陈玮芝小姐。”   对方重新称呼她,然后友好地伸出手来,主动向她自我介绍。   “既然见到了,不如提前认识一下,相信我们将来会常常见面的。”   最后,这样他说。   *   “陈玮芝。”   陈棠苑又唤她,复读机一般问下一遍遍。   “他说他钟意谁?”   答案其实早就清晰明了,只是有人还想反复听,反复确认。   “他说他钟意我姐姐。”陈玮芝这一回原原本本复述起他的话,很懂得推出结论,“那不就是你。”   陈棠苑只觉头脑一阵嗡鸣。   他与陈玮芝方才站过的那个转角早就空了,一片寂寂的冷白。   而她却能感受到自己曾经空洞的心脏被妥帖归置于原处,一寸寸填补盈满,即将开出花园。   “可是苑苑姐,莘莘姐不是钟意他吗。”陈玮芝傻乎乎地替她操心,“莘莘姐钟意他,他钟意你,你钟意……”   “停停停!”陈棠苑没法跟她解释,祭出万用金句,“小女孩不用操心这些。”   明明也是张感情白纸,偏要显得自己身经百战,明明也没多老,偏要把话说得老气横秋。   与此同时,各个紧闭的厢门大开,从四面八方涌出人流。   第二场赛马已经结束,许多人也从厢房里走出来,在公共区域里随意走动,大厅里重新变得喧嚣沸腾。   “下一场就要轮到‘彩彩’出赛!”陈玮芝看着厅里的屏幕,终于想起正事,“苑苑姐,走嘛,我们去给它打气。”   陈棠苑的心还在乱摇乱撞,摆手道:“芝芝去吧,我还想继续坐一下。”   陈玮芝知道这出影响友情的三角戏码的确很令人烦恼,体贴地点了头,留她对住半杯金酒独自排解忧愁。   宾客来来往往,谈笑晏晏,酒杯撞出清脆的叮当声。   有人走近她身边,试探性地喊:“陈小姐?”   听到这个称呼,陈棠苑蓦地回头,眼前不过又是哪位想来攀谈献殷勤的世家子弟,好像是谢家,又好像是林家,不过无所谓,都不是她想见的人。   她又转回去,对方却在她隔壁坐下,继续闲谈:“我们陈大小姐怎么会独自在这里喝酒。”   “既然见到了,我必须要同大小姐碰一个。”他自觉地端着酒杯与她碰了碰,“大小姐可是我们公认的Lucky Bird,仅此一位,下一场我在‘极星彩’身上押了大注,希望能托大小姐的福。”   陈棠苑只觉得他自认幽默的言语和态度都很油腻,那股在女性面前的优越感怎么掩都掩不住,典型被周围人恭维逢迎得飘飘然的公子哥,以为自己真是人格魅力大无边,不知道别人全是看在碎银份上。   陈棠苑瞬间不想再碰那杯酒,站起来就走。   三十分钟过去,第三场比赛开锣。   枣棕色“极星彩”在骑师牵引下昂扬入场,面箍是蓝色,彩衣是粉色,闸门是6号。   身为马主之一的陈棠苑未免过于心不在焉,连台下普通市民都比她热心激情。楼上楼下尖叫声阵阵,人人皆对它寄予厚望,盼其再争上游,力压海外访港马取胜,为国争光。   计时器倒数,闸门应时而启,评马师坐在解说厅里语速飞快地介绍赛况。   极星彩反应相当伶俐,一马当先领跑全场,仅在过弯处稍稍被4号追咬,进入直路又一路带头,没有再给任何反超机会,领先亚军一个身位打开胜利之门,赢得毫无悬念却又依然令人兴奋。   港城赛马季每年从9月开始,一直跑到来年7月结束,赢下这场,极星彩本季年度马王称号可以提前收入囊中,奖金翻了再翻,回报率惊人。   且无需费心宣传,自然有全城媒体争相报道,在市民心目中直接与企业形象牢牢维系,这样的彩运花再多钱都未必有幸买来。   陈家两位陈总夹紧雪茄气定神闲地享受周围伙伴的恭贺道喜,一家人在无数道艳羡兼妒忌的目光中下楼拉头马。   随后的第五场,陈家又有“芒星”出赛,再次一举夺魁。   拉头马是件吉利事,寓意马到成功,只有获胜马匹的马主才有资格做,陈家一天连拉两次头马,风光得意尽在脸上。   拉完头马合过影,从凯旋门处返回7楼,前来祝贺的人潮源源不断地涌过来,吴总同样趁此机会将庄律森引荐上前。   陈棠苑跟在家人身后,眼看他朝这边走来,在对视的瞬间冲他浅浅一笑,仿佛这时候才注意到他的存在。   两位陈总今日心情大好,来者不拒地接受每一位宾客的敬酒、攀谈。   陈棠苑觉得他运气倒还不错,选中这个大赢四方的时间点来谈生意,的确比平常容易马到成功。   陈棠苑悄悄扯了二舅妈的手,凑到她耳边问:“那边正与舅舅们聊天的人是谁?看起来好像不太眼熟,是港城人吗。”   “那个啊。”二舅妈看了一眼,回道,“那是梅仑来的人了。”   “原来他就是梅仑的人。”陈棠苑扬起音调,假装好奇,“送你北宋钧瓷那一位?想不到这样年轻。”   二舅妈没想到她还记着,笑:“你倒还有印象。”   能没有吗,陈棠苑心想。   “听说梅仑百货有意进军港城,看中旧跑马场那块地。”陈棠苑暗暗替他打探,“所以他们有机会吗?”   “怎么了?”二舅妈疑惑地打量起她,感到不可思议,“你什么时候开始对这些事情感兴趣?”   陈棠苑将说给外婆听的那番话又重复一遍,解释自己完全是因为梅仑旗下的珠宝品牌,才会一反常态地对此上心。   二舅妈言简意赅:“梅仑百货想进来,有机会,拿旧跑马场,没机会。”   “为什么呀?”   陈棠苑平日里耳濡目染之下,对生意也并非完全的门外汉,很少听说过连港府公告都还未挂出,定音锤已经敲得如此响的。   她继续替他据理力争:“能够进到精选会员区,还能得到赵主席的引荐,他应该比陆家来的人要有本事吧,怎么就一点机会也没有?”   “是不简单。”二舅妈点头承认,接着又面无表情道,“可惜很多东西不是只看表面,梅仑本事再大,比不上别人手中另有筹码。”   陈棠苑撑着下巴,默默消化这番话。   二舅妈看着安静发呆的陈棠苑,若有所思地冒出一句:“其实陆家那位看着也算一表人才,条件一点不差,你应该会钟意的。”   陈棠苑莫名其妙问:“为什么我应该要钟意?”   “你钟意什么牌子都是小事情,没有多难解决。”   二舅妈没有回应,又继续方才话题:“其他适合的地段多得是,只要梅仑真是有心合作,总有能让他们看中的。”   “好吧。”   陈棠苑稍稍放下点心:“那舅妈一定要继续替我留心。”   二陈太参与公司决策,在财经界素来有分量,不断有人过来想同她交谈。   陈棠苑脱离包围圈,在远处遥遥地关注他。   他很高,即使在她几位外形条件已算得天独厚的哥哥们身边,照样是凌傲出挑的。专注于工作时的状态同样有无限吸引,足够令她看到目不转睛。   也许她未必等得到这些事都落定,她对自己的未来满怀不确定,但她还是希望看到他赢。   又一场马赛即将开跑,厅内宾客潮水般退回。   庄律森落后几步,到吧台去点酒。   陈棠苑走过去,两人隔着半个手臂的身位,陌生又疏远,好像只是碰巧在同一时间留在这里,静候属于自己那杯酒。   没有谁主动转头看对方,但彼此都知道对方的存在。   “今天顺利吗?”   陈棠苑眼神对向调酒台内忙碌的工作人员,轻声开口自语。   他目光同样停留在正前方的酒架,问:“哪方面?”   关于你,还是关于陆家?   “Anyway.Good luck.”   她接过属于自己那杯酒,在转身离去的瞬间装作不经意地与他的酒杯碰了碰。   既然她是这个圈子里的Lucky bird,生来的幸运儿,独此一家,别无二选。   那她要把她的彩运赠予他。   作者有话说:   芝芝:我,一个递情书的工具人罢了。   *   看到很多小伙伴说小庄太谨慎了,不够主动,想在这里统一回复一下。   其实代入苑苑的视角,她见过太多狂献殷勤的男生了,走这个路线对她并不合适。况且一个其实来路不明的人,突然主动向你示好,不知他动机究竟如何,难道她不会立刻警惕,怀疑对方别有用心吗。   肯定只能尝试以退为进,让她先对自己有好感,慢慢放下防备,才敢表明身份和来意。   同样,小庄知道苑苑不希望为了爱情放弃亲情,不愿意伤外婆的心,他也不会让她陷入二选一的境地,所以必须先布局搞定其他人。   感谢在2020-11-12 15:21:00~2020-11-13 14:45: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岁岁有今朝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   【撒花花花花花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小庄好样的!加油!】   【好看(??ω??)??】   【好看,真滴好看,追平啦】   【好看!作者大大写的真好,难得看到的港风文】   【好看!!!】   【追平了才发现居然还没入v】   【男主太谨慎了,更希望他主动一点,不知道怎么的感觉女主有一点憋屈的感觉】   【一口气追平啦】   【绝了太好看了】   【小庄也太谨慎liao】   【花花】   【我的妈,双方都好会】   -完- 第40章 、纵情四海   ◎陈小姐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陈棠苑在这样的场合素来是迟到早退型选手。   此时自家两场比赛都看过,再没有继续留下的想法,随口寻了个理由说去忙工作室筹备,就要告辞。   “苑苑,你那礼服工作室,讲是要开,这么久也不见动静,我还以为是遇到什么难处。”   小舅妈手里摇着羽扇,走过来作势要送她,边走边挽着她闲谈。   “如果有什么搞不定的地方,一定不用犹豫地开口,好让家里知道怎么帮你,是不是?”   陈棠苑看着小舅妈身后那几个名利场上的跟班,知道这亲密话是说给其他人听的。   她在外人面前配合地笑:“舅妈总是这么体贴,不过目前一切都还ok。”   小舅妈又道:“尤其你刚刚从国外回来,港城有些规矩跟过去也好大不同,你不太了解也正常。”   “就讲宣传这方面,千万不要什么媒体都去请,好跌你身价的,再一不小心整个家族的形象都要被拉低。”   “你要是有需要,可以找我帮你联系,各大杂志主编不说,我跟好多传媒集团的女主人们都很friend的,就说寰宇传媒那位周太,我前几日才同她飞罗马看show,打声招呼一定可以帮你留个好版面啦。”[1]   陈棠苑静待她发表完演说,这才笑了一声:“舅妈人脉这样广,有困难当然不会忘记求助舅妈。”   “是吧。”小舅妈脸上闪着和蔼的光,温情地抛出标准台词,“一家人就是要互相帮助。”   其实初期光靠她一个主设计师,精力完全不够,前期并不打算过多宣传。   好了,这下她若真请来哪家高大上的国际媒体助阵,这些见证者们又可以替小舅妈在外宣扬:三陈太有份出力。   陈棠苑走出大门,先前席远主席厢房里的那位工作人员迎上来,交给她一张名片。   “这是有位庄先生托我转交的。”   陈棠苑接过名片,低头看到印在中央的“庄律森”三个字,忍不住轻笑出来,随后又故作正经地收起脸色。   她小声嘀咕:“给我干嘛,又不是我想要你名片。”   她步履不停地走出电梯厅去。   电梯门即将完全合上,又被人重新按开。   一道长腿迈进来,瞬间占据她身旁位置,与她并肩看电梯下落。   庄律森率先打破沉默:“陈小姐今天也走这么早?”   陈棠苑觉得他出现在这里更不可思议,里面还没散场,他不应该这个时间离开才对。   “你呢?怎么现在就走了。”   “托陈小姐的福,今天很顺利。”他回道,“目前暂时只需要再次准备资料。”   “我?”陈棠苑歪着头疑惑道,“我可什么都没做呀。”   “噢,差点忘了还有另一位陈小姐,所以这是给她的?”   陈棠苑扬起还捏在手里的名片,揶揄道:“需要我帮你转交?这没问题啦,我对朋友很好的,一定帮到你。”   “这是给你的。”   他的声线低沉温润,在狭窄的电梯方格里,每句话每个字都像带着浅荡的回声,一遍遍敲击在耳畔。   “不管究竟有几位陈小姐,我在意的只有一位。”   陈棠苑被他的嗓音撩拨得心神有一瞬间的紊乱,迅速放下手,别开脸去。   油腔滑调!   半晌,她在心中忿懑地想。   她用力摩挲着手里的名片,只顾低声自语:“都不知道当天是谁看着人家的照片看到目不转睛,若是大方承认至少我还觉得坦荡。”   电梯落至一楼,伴随着清脆的提示音徐徐展开。   他按下电梯按钮容她率先出去,她连道谢的话也未说,抬脚即走。   陈棠苑走得很快,可惜再怎么行动迅速,也敌不过男女高度间生来的差距。   他很快追上来,紧随在她身后,小心翼翼询问。   “陈小姐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她脚步不见半点停顿减速,走得头也不回,他很想上手去拉她,可惜当然不敢。只能在心里反复回忆自己今天的每一个举动,每一句措辞。   也许是他判断错误,过早地向她剖白真心,令她再生抵触。   也许她不过是有一丝一扯即断的微弱心动,远不到放下防备的地步。   他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已经有人探究地朝这边看过来。   陈棠苑也搞不清自己内心想法,但到底还是在意,想听个解释,于是调转方向朝跑马场的看台入口走去。   *   沙田马场的普通观众席位于一、二层,门票价格低廉,位置拥挤,大多是常年关注赛事却又经济拮据的马迷或只想来凑一番热闹的四海游客喜欢选择坐在这里。   陈棠苑挑了看台过道的一处墙壁站定,第七场赛马即将开始,每一个入口处都不断有观众潮水般从室内大厅里涌进来,他换了个位置停在她身边,将她与人群隔绝开,尽量避免身边不停掠过的人们擦碰到她。   陈棠苑仰着下巴去看栏杆前攒动的人头,这一刻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单刀直入的问责好像显得她过分在意,不符合她风格。   她转过头来问:“庄先生今日胜率如何?”   庄律森还沉浸在需要字斟句酌的谨慎里,此时微微愣了一下。   陈棠苑见他疑惑,抬手指了指挂在对面楼上的大屏幕,上面跳跃着各种复杂的数字,关于赛况、关于赔率。   几乎每一个来看赛马的人都会下注,或者怡情,增加观赛体验,或者狂热,祈望天降暴富。   庄律森听懂她问的是他每一场比赛下注的胜率,立刻摇头道:“我不参与这些,我不相信投机能让人获得永久的财富。”   成长于陆家,无论他想不想,都不可避免地见到过太多被欲望扭曲的面孔。   每个人起初都深信自己胜券在握,掌握了预测金钱游戏的法则,每个人都认为逆风翻盘就在下一局,然后在这样周而复始的下一局中,陷入无尽的自我催眠。   或许,他骨子里依旧流淌着滤不净的赌徒血液,但在这方面,他素来清醒。   同样,他知道陈棠苑也不喜欢赌,那年在酒店外,还好心规劝过他不要赌。   陈棠苑不信:“真的?”   “真的。”他点头道,“陈小姐或许不知道,我大学读的是数学,概率论里就有一个著名法则叫作‘赌徒输光定理’。”   “‘赌徒输光定理’?”陈棠苑起了些兴趣,追问,“怎么讲?”   “在一切‘公平’的赌局中,只要是资本有限的赌本,最后都会以破产离场。”[2]   他向她重复这则定理,又简单解释:“也就是说,假如一个人手中的赌本并不是无限多,只要长期赌下去,总有一天会全部输光。”   陈棠苑笑出来:“想不到庄先生如此理智,我还以为生意做得好的人,都要有点赌徒的激进心态。”   “生意可以有很多种方法来做,未必要把自己置于风险之中。”   “好吧好吧。”陈棠苑信了他的说法,又提议,“那不如现在试一次?”   她望向绿茵草场上的一匹匹骏马:“你可以随机选一匹,在我这里下注,试试你今日彩运。”   他看着她,笑问:“赌什么?”   “还没想好。”   她抬手将长发拢到耳后,朗朗声明霸王条款:“不过在我这里没有‘公平’规则,愿意赌便赌,赌注开出什么全凭我心。”   “好。”他垂头可以看到她软软的耳垂,钻石耳钉莹白地闪着光,“当然赌。”   他目光恋恋不舍地暂时脱离她眉梢眼角的风情,转向闪烁的大屏。   “那就‘流金蝴蝶’。”   他一一浏览过马匹信息,只挑了个名字合眼缘的报给她。   “收到,‘流金蝴蝶’。”她跟着重复。   “让我帮你打探打探外.围。”   陈棠苑探身去问一位坐在他们前方塑料椅上,戴着老花镜仔细研究马经的花甲老伯。   她礼貌地半蹲下身询问:“这位阿伯看起来好有资历,今日一定又是赢到大发,不知道下一场阿伯会下哪边?我们观光客不懂行情,想跟着专家落个好彩。”   花甲老伯一听有人请教,立刻放下手里水杯,抖着报纸,展开被涂抹得花花绿绿的密集小字。   “你们算是问对人了,下一场,一定是这个‘龙山飞鹰’。”   老伯按着圆珠笔一圈圈勾描着这个名字,信誓旦旦:“不算大热门,不过我很看好的,今日状态极佳,又特别擅长跑草场。”   老伯拉起胸前的怀表看了看,温馨提示:“还有几分钟开赛,足够你们现在去室内大厅补注,今日的赛果都很直路,你看前面几场热门预测的都赢啦,敢下重手些幸运女神一定降临。”   “哦,‘龙山飞鹰’,听名字就足够犀利哦。”   陈棠苑回头看庄律森一眼,知道他也在听,又继续请教:“那不知道这个‘流金蝴蝶’阿伯怎么看呢?”   “哎呀,千祈不可!”老伯把手里报纸抖得哗啦响,一列列在那小得跟蚂蚁一样的黑体字里搜寻历场赛况,“那匹冷马来的,从来没赢过。”[3]   “知道啦,有劳阿伯。”   陈棠苑转回身。   “你都听到啦。”她大发慈悲给他机会改变主意,“现下还未开场,你还有机会改注。”   他摇头,仍然坚持:“也许就有奇迹出现。”   “好呀,买定离手。”她站在比他高一级的台阶上,抱着手臂,“那就祝君中奖。”   作者有话说:   笔力有限,不知道大家能不能get到马场的场地设置。T^T   其实跟演唱会体育场差不多,有露天区也有看台,不过没有固定的座位,先占先得。   想站着看还是坐着看都可以,留在室内大厅看屏幕也可以,更多人喜欢挤到赛道栏杆边就近看。   *   [1]好friend:港式英语,表示跟某人很友。   [2]赌徒输光定理:18世纪数学家提出的“Gambler’s ruin”假设问题。   [3]千祈不可:万万不可。   感谢在2020-11-13 14:45:41~2020-11-16 11:23: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花殇40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造化钟神秀的秀15瓶;LYL 10瓶;岁岁有今朝9瓶;妙啊妙妙5瓶;蜜桃养乐多酷脆冰2瓶;忆殇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撒撒花花花花花花哈哈哈哈哈哈】   【   【按爪~】   【恭喜入v】   【很好看(??ω??)??】   【很好看啊,期待了】   【恭喜恭喜呀,大大继续加油】   【恭喜!】   【加油呀!大大】   【恭喜入v啦!这几天收藏涨好快哦!】   【加油!文写的很好就是坑有点浅】   【大大加油!】   【好中意这种tvb一样的语调哦】   【撒花】   【撒花】   -完- 第41章 、纵情四海   ◎无限靠近你。◎   广播喇叭里嘹亮的号角曲催耳。   陈棠苑头一次下到楼下来观赛,迅速摘下自己胸前的会员标志收好,四处看着,有些新鲜。   周围皆是陌生的面孔,而他站在台阶下方,她一偏头便能平视他线条坚毅的下巴,气息浅浅回荡在侧。   也不知他用的是哪个牌子的香水,倒是很符合他气质。   陈棠苑在等待马匹入场的间隙里,状似随意地与身边人闲谈。   “那天初次偶遇庄先生,绝对没想到如今竟然会在此一同观赛。”   他点头认同:“我同样想不到。”   “啊。”陈棠苑轻轻感叹了一声,又问,“也不知道庄先生还记不记得是在什么地方?”   她的问题抛出来,令他短暂地迟疑了一下。   很难判断她突然发问,想听到的答案是什么。   是在伦敦的赌场酒店?还是港城的独立书店?   但她应该不可能还记得四年前那个夜晚。   千钧一发的关头,他老实答道:“当然记得是寰球百货的书店。”   虽然他先前一直没有提及,但他果然还是对她有印象。   陈棠苑稍稍宽下心,却又反问:“咦?是吗。”她顿了顿,仿佛在思考回忆:“怎么在我的印象里,好像是墓园。”   庄律森觉得自己的心情从来没有这么起伏跌宕过。   秒秒钟百万千万的加码竞价完全不会使他感到紧张,一日内直上直下千点的富时100指数同样没有教他皱过眉头。[1]   而她一个变化的尾音,足够令他像等候宣判。   “我记得很清楚,因为我当时初到港城。”他平和地笑道,“只是很短暂的偶遇,陈小姐对我没印象很正常。”   “啊,我也想起来,是芝芝生日那天吧。”陈棠苑这才点了头,“我还记得当时你看了那本杂志很久,还问过我陈玮芝是谁。”   她终于在此刻问出梗在心里那个问题:“那你今天是不是见过她了?城堡里的公主,全港少女的梦想。”   她话里露出的在意有多明显,或许连她自己都未必察觉。   原来是这样。   他终于厘清她今日无比别扭的点。   好在以她的性格,从不会将憋闷窝藏在心,总要第一时间想方设法探清,他有机会向她解释。   “陈小姐大概误会了,我只是在看被镶在皇冠上那颗浓彩粉钻。”   他立刻开口澄清。   “如果我没猜错,那应该是前年苏富比日内瓦珠宝秋拍展品。11.37克拉,澳洲产,水滴形切割,净度VS2,落槌价2690万美元。”   粉钻?   陈棠苑仔细想了想,三年前家里的确是陆续在苏富比拍下过两颗浓彩粉钻,一颗给了她,另一颗给了陈玮芝。   皆因陈棠苑的父母对艺术品与珠宝投资方面最在行,聚餐时曾与外婆聊起正式拍卖前的巡展,外婆听完同样认为粉钻很有值得收藏与投资的意义,便考虑拍下几颗当作家族资产。   事实证明这笔投资的确独到。   大约去年夏季,澳洲阿盖尔粉钻矿区宣布即将彻底关闭,意味着全球高品质粉钻出产量就要遭到锐减。   消息一出,粉钻的价格与稀缺度也跟着水涨船高。每年的涨幅都在两位数以上,备受中东、印度等地富豪追捧,且万金难求。   陈棠苑被他的眼力折服,沉默半晌,应道:“的确是在日内瓦拍下的。”   “印象中这颗粉钻的实际买主是位神秘法籍藏家,想不到如今又出现在那顶皇冠上,便观察得久了一些。”庄律森又继续解释,“所以我才会好奇,问你这个人是谁。”   陈棠苑:“……这样。”   什么神秘法籍藏家,其实是她老爸。   “嗯。”他朝她笑笑,“毕竟主业做的是珠宝生意,遇上稀有的成色难免留意。”   不管他在留意什么,至少不是在看陈玮芝。   陈棠苑心情轻松了些。   那么目前为止,他在她这里的分值又恢复可观。   随后,她听他近近地在她身畔,轻声问:“所以,陈小姐还有什么想问吗?”   赛马早已出闸,在绿茵场上驰骋追赶,达达的马蹄声敲击在地面。   他们没有去关注赛况,专心在周遭振臂高呼的观众中兀自低语。   “暂时没了。”   陈棠苑躲闪着眼,努力收起不自觉上扬的嘴角。   “好。”他注意到她嘴角浅浅的弧度,也跟着放轻声调。   草场上的赛驹已转过最后一道弯,进入最后的直路冲刺,一匹紫衣骑师策骑的赛驹突然贴栏加速,在短短几秒钟里连超几个身位。   几个欧美男性喝着啤酒,一边朝空中挥舞起拳头加油助兴,啤酒的泡沫晃溅在空气中。   “Come on!Go!Number 8!”   “Run!You get it baby!You get it!”   周围的欢呼与口哨声变得更加排山倒海。   陈棠苑也被汹涌的尖叫吸引过去,把手搭在眉前,遮住头顶晃眼的光线,踮起脚努力辨认起冲刺中的群马。   最后百零米,这是今日拼得最接近的一场,竞逐激烈,前后追咬得不相上下。   “不会吧!看起来好像是紫色彩衣赢了。”   陈棠苑转过头向庄律森确认:“你的‘流金蝴蝶’是紫色吗?”   “不确定。”他也跟着望向场内,“只记得是3号。”   赛况过于激烈,倘若不借助于慢速镜头回放,没有谁能真正确定自己看中那匹马是否领先对手半个身位。   周围观众同样在议论纷纷。   慢镜头一帧帧将冲线的马匹定格,排名号数一个个翻出来,全场爆发出唏嘘的惊叹。   许多人开着手机调频实时收听马评人的讲解,此时粤语,国语,外语,各种声音交融在一处,全部指向同一个名字:流金蝴蝶。   “‘流金蝴蝶’脱颖而出!以一个马颈的优势成为最后赢家!”   “本场头马是3号‘流金蝴蝶’!骑师英国人Danis□□ith,练马师瑞典人Richard Magnus,马主美国人Jeff Garcia!”   “51倍大冷门!51倍大冷门!”   “‘龙山飞鹰’旧年第三,今年第二,再次饮恨!”   “哇。”就连陈棠苑也被这赔率惹得激动起来,“居然真的被你猜中!”   庄律森仍旧冷静道:“只是碰巧运气好而已。”   先前那位花甲老伯把一台老式收音机架在耳边,听到播报声懊恼得差点没背过气去。   “哎呀!哎呀!怎么会如此!”   老伯整个人蔫蔫地长叹,垂头丧气地自言自语:“明明今日赛果一路都直,不应该爆大冷门,我还等着靠这轮翻倍,下了重手。输光了,全部输光了。”   老伯不停用报纸捶打着自己的大腿,准备起身离去,目光落在仍站在原地与庄律森细声交谈的陈棠苑,两眼突然冒出金光。   “这位小姐!”他大喊着,一边朝陈棠苑扑过来。   庄律森站在低一级的台阶上,余光瞥见台阶下即将扑来的黑影。他反应更快,先一步捉住陈棠苑垂在身侧的手腕,施力向右轻轻一带。   陈棠苑毫无戒备,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拉得向右退开一步,勉强扶着他的手臂堪堪站定。   下一秒,老伯已靠近她身边,神情激动地想伸手去握住她的双臂,却被庄律森挡下。   老伯只能隔着一个人探头探脑地发问,声音急促又渴盼:“你怎么知道?你怎么会知道是‘流金蝴蝶’?”   陈棠苑一愣。   老伯看着两人身上不凡的衣着,从头精致到脚,即使不知价钱几何仍能看出金贵。一点不像凑热闹的观光客,倒像楼上包厢里的名流贵胄。   他越发笃定内心想法,追问道:“你们有内幕消息是不是?有人操控了比赛,是不是?”   他双眼在激动的情绪中泛出红丝,不带停顿地急促发问:“所以下一场押哪匹?拜托你给个贴士我。”   “下一场是最后一场了,我不贪心的,只要拿回今日本金一定收手,我不会告诉其他人。”   “可是阿伯。”陈棠苑蹙着眉,躲在庄律森身后回道,“这就是赛马,输赢都不可能真正预知,没有所谓贴士。”   “怎么可能!”老伯还是不信,“51倍大冷门你们都猜中!不可能没内幕!你们这次赢了多少?”   陈棠苑只觉得握住她手腕的那只手又收得紧了些。   他在她耳边低声预告了一句:“走吧,小心。”   然后牵起她就往出口走。   陈棠苑没去注意脚下的路,任由他牵着,只顾频频回头去看身后的老伯。   老伯仍在不停追,手脚轻盈灵便得完全看不出上了年纪。   他又追了一段,却被来往的人群冲散隔绝,只能停下来,在大厅里冲着观众与工作人员破口大骂。   “黑幕!都是黑幕!”   作者有话说:   早鸭~好紧张的一天T^T   晚点还会有一更,疯狂码字中……   [1]富时100指数:英国股指名称,跟恒生指数、道琼斯指数一样。   感谢在2020-11-16 11:23:40~2020-11-17 10:45: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4634980 10瓶;浪啊浪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撒花花花花花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庄森:今天拉手了。激动?哈哈哈哈哈哈哈】   【   【终于解释清楚芝芝的误会了!嘿嘿,大大会越来越好滴!!】   【大大写得好好!期待甜甜~】   【很有港味,作者在香港生活吗,或者因为爱看亦舒梁凤仪或者TVB?】   【撒花】   【好看!】   【撒花】   【加油】   【大大,什么时候更下一章~期待】   -完- 第42章 、纵情四海   ◎我这一生只会有一个人。◎   室内大厅里涌进一波波追加下注的人群,在每个窗口前迅速排起长龙。   难能一见的大爆冷令人对下一场的形势又燃起侥幸心态。许多人不断刷新手机页面,与各种同道交流最新情报,仿佛得到什么只可意会的暗示指点。   庄律森领着陈棠苑穿过一道宽门,停在户外长廊的尽头。   眼见四下无人,这才松开她。   陈棠苑把手撑在腰间,倾着身喘了口气。   “累不累?”他关切地问了一句。   陈棠苑摆摆手,只是想着方才遭遇的情形,仍是有些唏嘘。   没有别的形容词,只有疯狂最为贴切。   陈棠苑重新直起身。   “不过,51倍赔率耶。”她伸出五个手指,“要是真买了,现在至少可以赚到这么多。”   他看着她伸出的手,认真道:“我比较在意在陈小姐这里可以赢到什么。”   “这个嘛,我想想。”   陈棠苑沉吟片刻。   早前在吧台向酒保借来的那支笔没有还,仍放在包里。她取出来,直接在他的名片空白处写下一串数字,又重新交回给他。   “那就给你我的联系方式。”   他接过来,垂头看过一眼,又笑道:“这个派彩的确值得下重注。”   “是吧。”陈棠苑俏皮地眨着眼,“绝对是独赢510倍大冷门才有份赢来。”   一只白色长尾蝴蝶从面前飞过,陈棠苑目光追着它,看它颤动着翅膀降落在花叶间。   她弯下腰去打量它身上细腻的花纹,兀自猜测起品种。   他停留在原地,静静看她观察蝴蝶的剪影。   他在这样的画面里想起许多往事。   陆家初到锡兰那几年,凭借旧日经历,很快便在首都寻到合适的位置,将在濠城积攒的人脉与经验照搬过去,建起当时无比奢靡豪华的星级酒店。   其中最为当地人津津乐道的,自然是酒店内金光灿灿的大娱乐场,永远敞着灯火,永远游人如织,不知眠休。   名为“欲望号”的快车永不停站,载着各种面目模糊的脸孔,奔向一醒即碎的,关于点石成金的美梦。   起初人人都自认理智,相信自己会是天选之子,直到最后倾家荡产,甚至债台高筑,才意识到置身其中,永远难以自拔。   陆家的孩子们出入都有保镖相随,只为防止在外遭遇突如其来的报复与迁恨。   可惜他没有。   陆家人不承认他的存在,外人却仍视他作这潘多拉魔盒的主人之一。   所以他遭遇过最多的辱骂,见到过最多凄唳恸哭的亲眷。   起初是无数遍的诅咒与质问,问为什么他们要带来这样的魔鬼,后来是声嘶力竭的哀求,只想讨回应该还属于自己的本金。   直到有一回在校园里,连陆司麟都遭到几个破产家庭孩子的突然袭击,受伤挂彩,大房那两位才开始感到担忧,立刻着手准备将人送到英国继续学业。   这样的好事原本轮不到他。   他在陆家始终努力降低存在感,把自己变成一个透明人,只为静待有能力完全斩断维系那一天。   但他曾经利用黎盖伦去教训过陆司麟,其他人未必留意其中真相,但陆老爷绝非寻常角色,一眼看出他才是幕后操纵者,便头一次将他叫进书房。   陆老爷从书架上拿下一个个相框,向他讲述这些照片背后的故事,关于故土,关于旧友,关于曾经风光显赫,一呼百应的经历。   他只默默听着,没有半点表情。   陆老爷随后话题一转,问起他为什么要那样做。   他当然知道对方指的是哪件事,只生硬地回道:“不知道陆老爷在说什么。”   陆老爷并不恼,哈哈道:“在我面前嘴硬不是好事,你即使收敛再好,我也能看出你傲骨。你若是敢承认,我便也送你去英国读书,如何?”   他于是改口道:“我认为这样对我有利。”   于是他也得到离开锡兰的机会,到英国去念公学。   他的生父母对此待遇抗议无效,便暗中克扣费用,并勒令他周末与假期到陆家名下的赌场酒店工作。   但他到底算是陆家人,酒店经理并不敢真正差遣他,加上他形象足够好,便安排他留在酒店顶层,为最尊贵的那批客人服务。   于是他藉此认识何先生,后来又通过何先生的支持,进入剑桥。   那几年陆家内部风波不断,几房太太三天两头为了争产上当地报纸,而他始终置身事外。   倒是陆老爷暗中把他召回来,他见过他最后一次。   书房里的装潢与旧日并无不同,轮椅上的老人早已风霜斑驳,连声音都变得气若游丝。   “你对这个家有恨,我心知,但我们既然做这一行,总要信,不敢行差踏错半步。”   “你母亲亏欠你,但也生你,况且她在这件事上同样牺牲良多。”   “如今我同样将这部分股权平赠予你,算是最终承认你,如何?”   他不卑不亢地立在书房中央,只静静等陆老爷说出最后条件。   陆老爷话里铺垫了这么多,最后终于转向正题。   陆老爷抚着那摩挲得泛白的相框,继续道:“人说故土难离,却也难再回。我老了,只盼望此身重归故乡,也希望陆家有天能重回那座小岛,把旧日失去的一切再夺回来。”   “你不愿叫我阿爷也好,就当作帮助一个老人实现最后心愿。”   他淡淡回道:“陆老爷这么多优秀子孙,相信会有人为你实现。”   陆老爷叹道:“我当初是没猜错,如今你羽翼渐丰,就要完全脱离这个家,那份傲骨便再也不想藏。”   他没接话,算是默认。   “但愿吧,但愿吧。”   陆老爷手杖跺在木地板上,敲出闷闷的回响。   “不管你承不承认,这么多个孙子里,你最像当年的我。狠是狠,但同样重情重义,我知道你终究会去做。”   他听完这番话总算有了些表情,扯起嘴角哂笑一声。   重情重义吗。   陆老爷所谓的重情义,就是妻妾成群,坐享齐人之福。   他到底没有在陆老爷面前说下应承的话,只是在离开那间书房前,又说了最后一句。   “我不会像你,我这一生只会有一个人。”   *   而此时此刻,他最想要的那个人就在眼前。   一个鲜活的,生动的,热情的灵魂。   原来能够得到回应的电波,比梦境里的激荡频率更强烈。   白色长尾蝴蝶厌倦了栖息的花枝,又一次扑翅飞起,优雅地绕着半空飞舞片刻,停留在他扣在西装领口处的蓝紫色襟花上。   陈棠苑的目光也跟着转回他身上,新奇地感叹:“哇,看来这只蝴蝶喜欢跟着你。   他闻言完全回过神来,低下头去看,立刻被她制止。   “别动,不要把它吓跑了。”   他只能保持沉默,任她新奇地拿出手机对着衣襟拍照。   蝴蝶到底还是被惊扰,短暂停留片刻,很快又不带留恋地飞走,在视野里划出一道近乎透明的薄影。   东亚洲香江流域一只长尾蝴蝶轻轻扇动翅膀,可以引发谁心内的一场龙卷风。   “飞走了呀。”陈棠苑遗憾地目送它远去,“好啦,你现在可以动了。”   他这才道:“看来我今日与蝴蝶也算有缘。”   “我想起我今天的帽子上也有一只白蝴蝶!”   陈棠苑伸手扶了扶斜戴在发顶的黑色纱网帽。   “可是我的蝴蝶没有花。”   他取下扣在西装花眼上的蓝紫色矢车菊,动作轻盈地固定在她的帽子上。   “那它现在有了。”   陈棠苑抬起眼看着他的动作,活泼地笑起来。   “我自己看不到呀。”她向上抬了抬眼,于是又去问面前的人,“好看吗?”   日光斜斜地照过来,漏过网帽的缝隙,在她脸上投落疏浅阴影,将她的五官勾勒得更加灵巧立体。   风姿绰约,秀丽娇嗔。   闪着光的眼眸,是再昂贵的珠宝钻石,也压不住的万千清晖。   他想到萨冈写过的一则小说。   Les yeux de soie   翻译成中文,应该叫:丝绸般的眼睛。   他自心中落下千言万语。   最后望着她,轻轻点头:“好看。”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二更还是来晚了!   看到前面有些小伙伴留言为苑苑感到憋屈……难道不是小庄在暗地里步步为营吗。TAT   不过苑苑自己也觉得自己憋屈,好像每一步都是她在主动,哪有这样的道理。这会是之后的一个爆发点……也就是,还要憋屈一阵。   ps:小庄的过去会放到番外再细写,关于他为什么会成为现在的他。   不过在这里也提前解释一下。   他童年过得这么惨,主要原因是他生父母在作妖,陆老爷是有开口保他的,只不过后代太多,没有去关注过他的日常。二房、三房基本上井水不犯河水,不会理他但也不会刻意搞事。   所以他如今也只会针对大房那几位,陆家其他人,敌人的敌人是朋友。   ◎最新评论:   【撒花花花花花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两个人在互撩嘛?哈哈哈】   【wwww冲啊小庄!早点抱得媳妇归】   【为什么昨天就更了我的晋江今天才告诉我有更新】   【第一次看这种文,真不错】   【快冲鸭小庄!!!!!!】   【小庄终于进步了!!!】   【好温柔】   【好看好看!期待小庄的表现了】   【啊啊啊啊啊赶快结婚】   【撒花】   【好看,但是小庄太惨了呜呜~】   【好看,但是小庄太惨了呜呜~】   【好看,但是小庄太惨了呜呜~】   -完- 第43章 、纵情四海   ◎她只想要当下的快乐。◎   90年代,香江有位才子曾为瑞士铁达时手表写过一句无比经典的广告名句。   ——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   陈棠苑在这一刻觉得自己彻底想通。   她不会再去执着地追求与谁苍苍千里度一生,她只想要当下的快乐。   至少,她在他面前,是自在的。   她相信他也一样。   她想,倘若他此刻开口问,她应该会愿意点头。   既然他可以在别人面前坦率直言“钟意她”,为什么看着她的时候,好像并没有太多话要说。   她在这方面没有过经验,不知道一段感情究竟应该如何启幕。   在还会做少女梦的年纪,她也曾幻想过恋人间悱恻的告白,幻想过旖旎的地点,哪怕过程不是惊天动地万年千里,至少也应该有温情蜜意。   可惜这个时代,好像只需要一个暧昧眼神,一个隐晦的暗示,便足够成就一段关系。   或许他也认为她身处这样的名利世界,很清楚这些情感游戏的规则。   可总不至于连这都由她来主动问。   襟花卡得不算稳,陈棠苑担心走动时不小心弄掉了,于是重新摘下来拿在手中。   花是真的,可她的蝴蝶是假的。   它们同样不会有天长地久。   庄律森眼看她眼底的笑意随着她不停摆弄矢车菊的动作一点点隐下去。   她心事总藏不住,喜的嗔的全写在脸上,上一秒或许还高高兴兴,下一秒想到什么纠结的事情,立刻又会换上倦淡低落。   而他的心神同样秒秒为她牵动,已经无法思考究竟是不是恰当的时机。   就当是他自私,想要抬手抚她发端,想早一些拥她在怀。   他终于说服自己开了口:“陈小姐。”   陈棠苑猛地抬头:“啊?”   今天风不大,阳光很好,瑰丽的光线层层叠叠地铺满在草地,心仪女孩粉霞缎般的脸颊氤氲着桃红。   “不知道陈小姐。”他顿了顿,小心翼翼地斟酌问,“介不介意……”   手机在这一刻响得不合时宜。   那种最经典的默认铃声,在空气流速温绵款款的氛围里,穿透力极强。   陈棠苑立刻转开眼。   庄律森陡然被这铃声打断,懊恼地将手伸进口袋里按下消音键。   静谧仅仅短暂恢复几秒,音乐声又一次不屈不挠地演奏起来。   陈棠苑轻声道:“还是接吧。”   “抱歉。”   庄律森只能在心底长叹了口气,拿出手机。   不止是通话界面,就连各种通讯软件、邮箱讯息也在疯狂地弹出新消息。   他匆匆扫过几眼,看出突发事件的严重性,顾不得此刻氛围,立刻选择接起。   陈棠苑的心脏后知后觉地跳得小鹿乱撞。   她隐约可以察觉出他方才准备要说点什么她想听到的话,矛盾又紧张地反复缴着自己的手指。   想听,又不敢听。   他走得远了一些去接这通电话,神情在一瞬间凝作严肃。   她间或能听到几句强硬又直接的回话断断续续飘过来,好像遇到什么很棘手的问题。   陈棠苑留在原地等了片刻,看到林泽一路小跑着找到这边来。   陈棠苑突然有一种被外人撞破隐秘关系的尴尬。   好在林泽只是神色如常地与她打过招呼:“陈小姐。”   又看庄律森还在不远处专心打电话,于是绷着脸低头翻起手里的文件。   “你们……”陈棠苑试探着问道,“出什么事了?”   “是出了些问题。”林泽应道,苦恼地叹了口气,“我们在博兹瓦纳的矿井突然发生小型塌方,目前还有一名驾车工人被困在深处。”   “这,怎么会这样。”陈棠苑也被吓了一跳。   “目前还不清楚原因,不过救援人员已经在紧急抢险,麦克也立刻赶去现场了。”   事关一条人命,难怪他如此严肃。   陈棠苑也替他们担忧起来:“但愿一定没事。”   庄律森也在这时候收线返回来,林泽立刻迎上去,语速飞快地向他汇报:“已经订好最近一班回伦敦的飞机,18:45起飞。”   林泽说着抬手看过腕表上的时间:“现在即刻开车去机场,应该差不多赶上。”   庄律森轻轻点了点头,表示听到,目光却是在看陈棠苑。   陈棠苑朝他安慰地笑了笑:“你们快去忙吧,可以不用管我的。”   庄律森却朝林泽吩咐道:“林泽,你送陈小姐回去。”   林泽:“知道了。”   “不用不用。”陈棠苑连忙摆手,“我有司机来接的呀。”   庄律森又看林泽一眼。   林泽十分识趣地退避三舍,留给两人单独说话的空间。   重新回到两人独处的境况,陈棠苑垂下头,继续摆弄起手心里的小花。   他向她解释:“总部那边……需要我回去处理一些事情。”   陈棠苑:“噢。”   他又道:“我会尽量早一点回来。”   陈棠苑抿着唇在心中暗暗一笑,心想,你没有必要向我汇报的呀。   但她面上仍显得平静淡定,仍是浅浅地应道:“噢。”   *   林泽最后还是留下来陪着陈棠苑等候司机到达。   陈棠苑怕耽误了他,问道:“林先生不需要一起回去吗?”   “我暂时留在港城处理这边的事情。”林泽回道。   “主要是英国那班老古董,生怕新闻一出来,影响明日股价,非要等Layson出面一起处理,所以他不得不马上回去。”   林泽又忍不住吐槽了几句。   “其实这间珠宝公司完全是由他一手成立起来的,梅仑只是有少量参股,并不是全资子公司,本来由不得那些集团股东说上话,只不过看在梅仑先生的份上,没有计较太多。”   “这样。”陈棠苑点点头,莫名有些在意,“那他压力会不会好大?”   “无所谓了,早就习惯。”   两人边聊边往回走,再次回到室内大厅。   距离最后一场赛马开跑还有几分钟,大厅里排队下注的人群还未散去。   林泽同样聊起前一场比赛窜出的黑马。   “不知道上一场比赛陈小姐看了没有,有一匹叫‘流金蝴蝶’的大冷马,出赛三年,前五名都没进过一次,居然今天就拿了头马,爆出51倍大冷门,往日再冷也就二三十倍赔率,51倍我真是头一次听说。”   陈棠苑笑了一下,才道:“那的确夸张。”   她又问:“林先生对这方面也有研究吗?”   “我向来是不爱参与,不过我妈就特别爱,今天每隔十分钟就打一次电话来遥控我替她下注。”   林泽从口袋里掏出一小叠凭证,一张张翻。   “什么连赢、孖宝、三T,赢赢输输,也不见最后赚了多少。”   林泽才说着,电话又一次响起来。   他朝陈棠苑摊摊手,慢悠悠地接起:“怎么样,又有何指教啊?”   师奶中气十足的嗓音从电话里传出来,隔着一段距离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阿仔!再帮我多加一注四重彩,顺序5728,我真易发,靓号,今次一定威啦。”   林泽:“……你别玩啦,四重彩要连猜中整场前四,顺序还不能不出错,又贵又难赢。”   “啋,人家专家这样讲的。他今天买中那只蝴蝶啊,大发,我一定要跟这次。得啦,别讲那么多,帮我搞掂。”   林泽无奈地叹气,朝陈棠苑道:“不好意思啊,陈小姐,你等我一下。”   陈棠苑一并跟过去,看林泽熟练地填写那一小方数字密密麻麻的彩票。   林泽边涂边吐槽:“‘我真易发’,我还‘九五搭八’,什么专家来的。”[1]   陈棠苑也觉得有趣,拿过一张空白彩票也开始填。   “我也买一注试试。”她模仿着去涂了一张四重彩,“那我就买9518。”   踩着最后几秒钟交完钱,恰好司机也到了门外,陈棠苑与林泽道过别准备要走。   林泽看她将回执单仔细收起,问:“陈小姐不等比赛结果吗?”   陈棠苑摇头:“我只是买来留作纪念。”   “好,那我送你出去。”   “对了。”陈棠苑又想到什么,主动问道,“我可不可以与林先生交换一下联系方式?这样以后方便些。”   作者有话说:   小庄:?   随随便便就交换联系方式,说好的独赢510倍大冷门才能拿到的呢。   [1]都是粤语数字谐音。   感谢在2020-11-17 22:38:23~2020-11-19 00:31: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君归未归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emmm 31瓶;君归未归、正直为神10瓶;爱卖萌的喵喵喵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撒花花花花花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哈哈哈我也替庄先生不平衡了】   【好有爱】   【喜欢】   【追平了?】   【哈哈哈哈小庄生气!】   【今天还会有更新吗?太短啦~还想看】   -完- 第44章 、纵情四海   ◎她成为眼前唯一亮色。◎   陈家的舞会早早就定在黄历上那个“诸事皆宜”的烫红日子。   时光的无形手把日历一页页撕得干脆又利落,数字愈来愈接近。   此时应邀出席的各路人马都卯足劲在做最后准备,全城沙龙、美容院都排满预约。   礼服制作终于在陈棠苑的疯狂赶工下进入尾声,于是将几个朋友叫到深水湾大宅,一起讨论舞会的最终造型。   黎盖伦和方靖莘自认对陈棠苑的颜值早就有了免疫,然而看她将礼服穿上身,提着裙摆款款走出来,坐在地毯上的两个人依旧被晃得挪不开眼。   陈棠苑朝两人走近了些,左右转了个圈,向他们展示起裙摆上精致的刺绣和羽毛。   “如何?”   黎盖伦已经懒得去想夸赞的词,简练地吐出一个字:“靓。”   方靖莘也跟着答:“仙。”   陈棠苑转过身去对着镜子照起来:“讲清楚,人靓还是裙靓?”   “唉。”方靖莘盘腿坐在地毯上,也去看镜子里的陈棠苑,“我那天绝对不会同你站在一起,不对,方圆十里内都不能踏入,以免被仙气烫伤。”   “我看你也不需要什么造型师。”黎盖伦啧道,“给其他人一点活路吧,陈小姐。”   方靖莘朝黎盖伦道:“我想你完全可以忽略她,只专注打造我。”   黎盖伦与她击掌:“有道理,反正陈小姐就算又丑又胖都有人要。”   陈棠苑的创业助理Cici原本在衣帽间里协助她一起穿礼服,此时收拾完后续手尾,比她晚几步走了出来。   隔远了距离看到礼服整体上身时的全貌,她再次惊艳得大呼小叫。   “Oh my god!苑苑!你究竟是什么天上七仙女,地下富贵花!”   Cici捧着脸,努力搜寻起脑海中的名字:“旧年那个港姐冠军叫什么名字来着?”   黎盖伦提示:“时嘉盈。”   “对!”Cici一拍手掌,“时嘉盈加冕仪式那晚真是美到满城风雨,但我看跟苑苑比也未够格。”   陈棠苑:“……”   Cici这段时间每天跟她混在一起筹备工作室的最后陈列,已经与她很熟。不再客气地称呼她“陈小姐”,跟着方靖莘一道“苑苑”、“苑苑”地叫。   Cici看陈棠苑不说话,料想这样有才华的美人或许不喜欢别人肤浅地夸她容貌,于是又换新角度。   “啊呀,脸太美了,已经顾不上欣赏衣服,我们苑苑当然跟外面的普通尤物不一样,靠才华吃饭,绝对是亚洲王薇薇,下一个Zuhair Murad,设计界冉冉升起的鬼才新星!”   方靖莘“呵”了一声:“不愧是搞公关出身,到底比我们会夸。”   陈棠苑温馨提示:“……Cici,你再怎么夸,我也不会给你加人工。”   “免费的免费的。”Cici比了个ok的手势,“我绝对是发自内心。”   陈棠苑朝方靖莘递过手机:“先帮我照几张相看看。”   黎盖伦却抢先开口:“我来替你拍。”   他敬业地多角度为她拍下照片,又指挥她换上几个不同的动作。   方靖莘也凑过去看着取景框里的陈棠苑,发表自己的意见:“我觉得从背后这个角度拍最好,够高级。”   “好看!随便一拍都能做工作室宣传海报。”   Cici也蹲下来继续夸,又朝黎盖伦叮嘱道:“晚点记得也转发一份给我。”   黎盖伦终于拍到满意,大发慈悲地从相册里挑出几张抄送给大洋彼岸的某人。   大洋彼岸此时正是晌午,一群西装革履的集团股东正在长桌前正襟危坐,对着几条有争议的商业决策吵得不可开交。   如果此时有人从会议室外路过不经意瞄一眼,一定会以为这是一场体面和谐的庄重会谈,但如果仔细侧耳倾听,才会发现这些自认优雅的老派绅士们都在慢条斯理地向对方冒出一句句听上去绕出几道弯的嘲讽。   庄律森甫下飞机就被叫来总部连开几组会议,满耳的“interesting(呵呵)”、“brave proposal(疯了吧你)”。   从词汇到音调都透着阴阳怪气。   他百无聊赖地把椅子转向一边,拿起手机回复邮件,黎盖伦发来的图片消息这时候弹进来,他只不过顺手一点,转着椅子的身形便立刻定住。   照片里,陈棠苑背着身,礼服后背的V字一直开到腰部上方一寸,直挺优雅的脊背凝脂一般,蝴蝶骨的线条宛如一对小翅膀。   她正对着镜头舒展体态,稍稍侧过脸,向后露出纤巧的下巴。   他无心工作,一张张将照片保存下来,认真欣赏。   冗长拖沓的会议终于变得不那么难捱。   “Layson。”   良久,梅仑先生坐在主席位上叫他。   庄律森重新转回注意力。   梅仑先生问道:“你的观点?”   他答:“差不多同意。”   差不多同意。用一本正经的伊顿腔所讲出来,等同于“一点都不同意”。   梅仑先生点头宣布:“没有超过半数。”   坐在对面的老头子提案被否,绷不住傲慢扑克脸,把咖啡杯重重放在桌上,丢下话:“为反对而反对。”   会议结束,他留在原位继续欣赏照片。   陈棠苑提着裙摆活泼地摆出几个鬼马的造型,同样被黎盖伦抓拍下来,隔着冰冷屏幕都能感受到迸发的光彩。   他忍不住把手指贴上去,轻抚她脸颊。   窗外的伦敦依旧雨雾朦胧,她成为他眼前唯一的亮色。   一双手搭上他肩膀。   里奥·梅仑出现在他身后,语气夸张地问:“啊哈,Layson,这就是你的缪斯女神?”   庄律森把照片关掉。   里奥不满地抗议:“我还没看仔细。”   庄律森站起来:“放心,你有机会见的。”   里奥的手还放在他肩上,又关心地问:“港城的事情进展如何?”   “目前还算顺利。”   “你不必管那些老古板怎么讲,我们家族的人一定支持你。”   庄律森笑笑:“嗯。”   里奥甩起他那头飘逸的长金发,邀请道:“今晚一起回肯辛顿-切尔西吃饭?”   “下次吧,今晚要等麦克与博兹瓦纳政府的协商进展。”   “人已经救出来,麦克自己也可以处理好,你不用过于担心。”   里奥坚持道:“你回伦敦几天也没能放松过一下,走吧,我妈说她好久没见过你。”   地球另一头,深水湾大宅已经接近晚饭时间。   几个人试完礼服,从楼上下来,黎盖伦一眼看到坐在客厅沙发上翻报纸的陈妈妈,热情地飞奔下楼。   “Mrs.陈!”   黎盖伦见到陈妈妈,比她女儿都兴奋,自觉地奔过去占下陈妈妈身边的位置,与她热络地打招呼。   “Garen。”陈妈妈将手中的报纸折起来扔在一边,温和笑道,“什么时候来港城的。”   “也就上个礼拜。”黎盖伦化身迷弟上线,狗腿道,“完全是为见你才来的。”   陈棠苑:?   方靖莘也走过去,恭恭敬敬道:“Auntie陈。”   Cici不认得这位女士,但看着那张与陈棠苑相似的风华脸庞,也知道那是谁,礼貌地点头致意。   陈棠苑走在最末尾,慢悠悠道:“舍得回来了呀?”   陈妈妈点点头:“莘莘也在,晚点留下来一起吃饭。”随后,才扫向陈棠苑一眼,道:“你爸爸在外面花园。”   “喔。”   陈棠苑应了一声,向外望出去,看到老爸正陪着外婆坐在后院的草坪上晒太阳。   她正要走出去,目光落在折起放在一旁的过期报纸,彩色油墨印着夸张的标题:美洲蝴蝶扇翅袭港,一日扑尽千万港纸。   配图是亏到惨烈的一众马迷心灰意冷的脸,身后大屏上一片惨淡的即时赔率数字。   她颇有兴致地坐下来翻阅。   报纸花了几大版的刊幅发布关于赛马国际一级赛的新闻,陈家名下两匹赛驹夺魁,自然也值得占下整幅版面大书特书。   除却印在顶部那张全家人一道拉头马的合影,余下几小方照片都留给三陈太的倩影,新闻内容也围绕她展开,一看就是小舅妈大手笔授意过的通稿。   她匆匆翻过,又在正经的全球财经版注意到刊在角落里的一小则新闻:聚焦博兹瓦纳钻石矿坍塌事件,一名工人仍被困矿井深处。   好在她有持续关注后续新闻,知道那名工人最后成功被救出,梅仑的股价也没有因此遭受太多影响。   他应该把事情处理得还不错。   其实距他离开港城也没过几天,她分明也有许多其他事要忙。   可是一旦静下来,总是忍不住胡思乱想,想他是不是真的很快就能回来。   作者有话说:   模仿港媒起个新闻标题真是要我亲命。   我穷尽一生都写不出“人造人”这样史诗级的文学作品。(害   港纸:港币。   *   好紧张,明天要上人生的第一个夹子。   准备躺平。   ◎最新评论:   【撒花花花花花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加油】   【不懂就问什么叫上夹子】   【上了上了,恭喜大大,撒花?】   【上了上了,恭喜大大,撒花?】   【超好看!一口气看到这5555没得看了5555大大快更!】   【芝芝预收来了呀!!我去收藏!】   【打卡~】   【一口气追完了】   【冲!】   【冲!】   【大大冲!写的好好‘】   【冲鸭大大!!!!!!】   【节奏好慢,什么时候才能说开在一起啊】   -完- 第45章 、纵情四海   ◎永远不会有人把我当作第一顺位去在意。◎   吃过晚饭,陈棠苑跟着父母一道回了贝沙湾的房子。   陈爸爸婚后为了太太苦学中文,可惜始终败在博大精深的文化门外不得要领,到如今也只徘徊在能听不太能讲的阶段。   晚饭期间听桌上人一直在谈论舞会事宜,搞不清状况,又不太能插上嘴,此时回到家中终于找到机会问起。   他叫住陈棠苑:“苑苑,你们今晚在聊什么舞会?”   “就。”陈棠苑不想解释太多,随口敷衍道,“毕业回来了,随便庆祝一下。”   陈妈妈却没那么轻易能打发。   没有老人家在场,陈妈妈讲话也直白许多,声音凉凉地从她身后飘过来:“什么年代了,还玩商业和亲那一套,一个独立个体却连婚姻自由都没有,真是可怜。”   陈棠苑一回家就被自己亲妈针对性嘲讽,被这冷淡的语气蜇了一下。   她本就觉得自己在这方面不过是一颗被安排好的棋子,此时更加委屈。   她扁了扁嘴,还是气不过,不甘示弱地回敬:“知道陈女士是时代女性,进步青年。我不像你,没有对抗整个家族的觉悟与勇气,ok了吗。”   陈妈妈挑起眉:“他们思想迂腐陈旧,难道你也被洗脑得如此?”   随后,她语速缓慢地诵起法国哲学家阿伯拉的文学作品:“倘若人世间真有所谓幸福,我相信那必是两个完全自由相爱的人结合,他们情意相投,彼此欣赏。”[1]   陈棠苑不耐地打断:“我只是不舍得把外婆气坏,其他人什么看法我一点不在意。”   “呵,真是乖孙,你怎么不怕把我气坏。”   “反正你只顾自己在外面安乐,由小到大也没照顾过我几天,反正在其他人眼里我就是个没有父母的人。”   陈棠苑抬手揉揉鼻子:“我哪里气得坏你。”   陈妈妈不认这个指控:“难道不是你自己厌憎学芭蕾、练竖琴,嫌我各方面逼你太紧,非要留在港城不肯随我们回法国。”   “反正……”陈棠苑鼓着嘴,“反正你就不是个好妈妈。”   “你不是好妈妈。”   陈妈妈闻言却笑出来,姣好的面容在水晶灯下镀上瑰丽,即使是刚刚经历长途飞行,眼底也寻不见半分疲态。   “这句话我也同我妈讲过,但现在我女儿觉得她是个好外婆。”   她懒洋洋地倚在矮柜边,从老花金属烟盒里抽出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搭在指缝间。   “那我有信心将来也做个好外婆。”陈妈妈理了理短发,冲陈棠苑笑道,“当然,前提是你有孩子。”   陈棠苑:“……”   陈棠苑不想再跟她扯,见她取出火柴盒就要点烟,朗声制止道:“根据本埠最新控烟条例,室内及户外有顶篷区域全面禁止吸烟,包括民居。”   陈妈妈耸耸肩,将烟盒扔在矮柜上,也不再多说什么,步履优雅地掠过陈棠苑身边,朝户外阳台走去。   陈爸爸眼睁睁看母女两人在自己面前吵起这些有的没的。   “你们怎么。”他视线来回落在剑拔弩张的两人身上,一时无从介入。   “苑苑,你心里怎么可以这样想。”最后他选择先留下来哄陈棠苑,“你是我们唯一的女儿,我们怎么可能不在意你,你不该跟妈妈说这样的话。”   陈棠苑与父亲的关系很好,无话不谈,但此时也委屈到迁怒于他。   涩意铺天盖地席卷而来,陈棠苑吸着鼻子,语调发颤。   “反正你心里的第一个位置永远是你太太,你永远只会最先考虑她的想法。反正永远不会有人把我当作第一顺位去在意,我下半生怎么活,与谁在一起又有多大分别。”   她一口气把话丢下,掉头就往卧室走。   陈爸爸僵在原地,在听到重重的关门声时才转过神来。   他又奔向阳台上的陈妈妈,急得团团转:“什么商业联姻?苑苑准备跟谁结婚?这么荒唐的事情你居然同意?”   陈妈妈淡然道:“女大女世界,我能操心得了她?”   “什么?!”   陈爸爸对太太的无动于衷感到惊异,只能焦急地在她身后来回踱步。   他自言自语道:“不行,我一定要想想办法!做点什么!”   “慌什么,一场舞会罢了,她只是想哄老人家开心,等她真来给你派请帖,再出手也不迟。”   陈妈妈漫不经心地眺望起漆黑的海面上星点跳跃的渔船火光。   “我自己生出来的,我当然了解,她只顾被孝顺懂事绑架,把自己催眠得好像大无畏,实际绝对忍受不了被摆布的人生。”   *   转眼就到舞会这天。   云虹酒店的凌霄宴会厅内,布置场地的几组团队已经进入最后收尾工作。   今晚七点,这里将云集全城最显赫、最金贵的名流世家子弟。   消息灵通的各路港媒自然也闻风而动。   无法越过重重安保溜入酒店内部,唯有一大早群聚在云虹酒店周围,企图抓住各种细节挖出这场顶级私密宴会的边角料。   一辆又一辆豪车驶向停车场入口,周边早已戒严,记者们蜂拥过去,隔得远远地追拍豪车的品牌与车型、努力根据牌照判断受邀出席嘉宾身份。   酒店的专属化妆间内,陈棠苑披着蔷薇色化妆袍,坐在帆布椅上,两条细白的长腿交叠着延展在化妆桌下。   她已经被按在镜前坐了大半天。   黎盖伦一旦进入工作状态,龟毛挑剔得可怕,连发尾的卷翘程度都必须用软尺一寸寸调整着烫到最佳弧线,但凡有几根不合预期,都要指挥化妆师重新梳理。   陈棠苑坐得倦了,摁亮手机屏幕扫了一眼时间,忍不住抱怨道:“凌晨五六点就催我出门过来,在这里连坐几个小时,头发都没有弄好。”   “Shut up.”黎盖伦伸着化妆刷将她的脸重新固定住,“你现在不是一个人,是我的一份作品,必须要呈现到最完美的状态。”   他又朝一位化妆助理吩咐:“你上去问一下主厅的灯光调试如何了,我要最后确定不同光感色调下的妆容质地。”   陈玮芝在这个时候给她打来电话。   陈棠苑下意识就探身要去接,又被一把按住。   黎盖伦替她拿起手机放在耳边,一边眼神示意化妆师继续专心将头发定型。   电话才接通,陈玮芝的哭腔就传出来,抽抽噎噎的:“呜呜呜……苑苑姐,对不起,对不起。”   陈棠苑被这一叠声道歉吓了一跳,忙问:“怎么了,芝芝?”   陈玮芝还在不停呜咽,努力抑制了很久也无法说出完整的句子。   陈棠苑心中闪过几丝不妙,继续追问道:“芝芝,到底发生什么事?你现在在哪里!”   “我、我没有事,只是躲在洗手间、里面。”   陈玮芝磕磕绊绊地回答,总算鼓起勇气:“呜呜呜,苑苑姐……对不起,我没有办法,我是被妈咪要求的……她要我留在深水湾,想办法把你的礼服照片拍给她。”   “她说你的品位好,只是想看着参考一下风格……我……我不敢拒绝她。”   陈棠苑深吸一口气。   陈玮芝又继续道:“可是我刚才看见有一个陌生女人来找妈咪讲话……她身上穿的裙子跟你的好像……呜呜呜,怎么办苑苑姐,我不知道会这样……”   陈棠苑抬头看了黎盖伦一眼。   黎盖伦站得离她很近,隐约也听了个大概,此时同样眉头紧锁。   陈棠苑没有回话,心里无比怄火,她耗时大半年的灵感心血就这样被人偷走,还即将拿去成为令她尴尬出丑的道具。   电话那头传来剧烈的拍门声。   另一道陌生声音正在询问:“二小姐?”   陈玮芝也是一惊,吓得捂住嘴。   那道声音又问:“二小姐,你还没有好吗?太太要我来找你,你再不开门太太就要自己过来了。”   陈玮芝缓了半晌,才颤巍巍地应道:“马上就好。”   陈棠苑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弄得一阵烦闷,但听到那边的动静,也只能暂时安慰道:“知道了,也不能算你的错,你不用哭,我再想办法,先挂了。”   既然有在舞会上撞衫的嫌疑,保险起见,这件礼服当然不能再穿。   黎盖伦精心构思的整体造型也即将宣布作废,气得把化妆刷摔在地上。   他怒不可遏地骂道:“这个范玉珍真是够低庄阴毒,怎么有脸对自家人做这种折堕事?”   陈棠苑总算能将坐得僵硬的身体从帆布椅上移开,谁料却是因为这样的意外事件。   她走到窗边,抚摸着从架子上流泻在地的纱裙,一边在大脑里迅速思考对策。   Cici向黎盖伦问清了缘由,立刻走过来请示道:“金钟离中环也不远,现在时间还很充足,我马上让人去工作室另取几套成衣过来。”   陈棠苑点点头,想了想,又吩咐道:“你再帮我去向二舅妈要一份今晚的宾客名单,查一下哪些人是由三陈太邀请来的,我看看是谁来替她演这场撞衫的低级戏。”   Cici领了任务准备出去安排,又被陈棠苑叫住。   “顺便把酒店管家部的裁缝师全部叫过来。”   作者有话说:   [1]摘自《阿伯拉与哀绿绮丝的情书》   感谢在2020-11-19 22:20:24~2020-11-21 14:41: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妙啊妙妙、驾驾驾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柒30瓶;木辻27瓶;君归未归11瓶;梨子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这事儿也太恶心了。。。。。。】   【撒花花花花花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求更新,求速肥,来颗地雷激发作者潜能吧!】   【这个妹妹也是够够的,女主还对她很好,没有必要】   【啊!!想看有庄先生的罗曼蒂克舞会!】   【这个舅妈什么出身来着太低级了】   【我坚信每个搞事得配角都是感情的助推手,所以今天也是庄先生没有出现呜呜呜】   【无语子!就知道妹妹会搞坏事啦】   【无语子!就知道妹妹会搞坏事啦】   【我狠狠地呕舅妈真恶心】   【这个舅妈真的low得不行啧啧啧】   【追平了撒花】   【啊这,又蠢又毒】   【这个妹妹也是...十分无语...】   【撞衫不是谁丑谁尴尬吗?怂什么】   -完- 第46章 、纵情四海   ◎命运会给你惊喜。◎   晚灯点亮港岛夜色。   凌霄宴会厅内,华衣锦裘,花团锦簇。   万里迢迢越洋而来的皇家弦乐团已经就位,暖场曲悠扬婉转。   宾客陆续盈门,陈家几个孙子穿着款式统一的丝领燕尾服,白缎方领结,举着高脚杯周旋在会场间,热情招呼来客,满场回荡着高端人士的社交辞令。   方靖莘挽着男伴的手踏入主厅。   侍者从她身边走过,她从对方平稳托举的银盘上取过一杯罗兰百悦香槟,略微抿了一口,手从男伴的臂弯里抽出来,独自在场内随意走动,与相熟的宾客点头致意。   “莘莘,你也到了。”   有人看到她,抬手招了招,要她加入小团体的对话。   方靖莘走过去,几个女孩正凑在一起审视起宴会厅里往来的青年才俊。   “今晚连谢家常年在国外打理海外资产那个小儿子都回来了啊。”   “不该惊叹谁来了,谁没来才能算大新闻。”   “你们看看站在陈济云旁边那一位是谁?有点眼熟但又不认得。”   “那是大马东展银行的太子爷季昀理。”   “我的天,真是好大面子。”   “那些人都是为陈棠苑而来,跟我们哪里有关系。”其中一个女生手肘戳戳方靖莘,八卦地问,“不过莘莘,你同陈大小姐关系这么好,跟她几个表哥应该也很熟吧?”   方靖莘一直安静听着,此时回道:“也就打过几次照面,不算熟。”   “呀,怎么不让她在哥哥们面前多讲讲你好话,搞不好你就有机会嫁进陈家。”   “就是啊,其他男人可能没机会,自家哥哥大小姐总算不能同我们争了吧。”   “这……”方靖莘赶紧摆手,“我没有想过这些。”   言谈间,宴会厅入口处又走进两对盛装男女。   许多人认出其中烈焰红唇,身材火辣的那位女子是最近在众多大制作影视剧里疯狂刷脸的娱乐女星江婉玉,对她竟能出现在这样的高端场合感到不可思议。   “怎么回事,江婉玉这种整容怪、票房毒药居然也有资格参加陈家的舞会?”   “怎么你不知道吗,江婉玉是寰宇传媒主席那位新太太的亲妹妹,她姐姐为了捧她当明星,专门注册了一间经纪公司只签有她一个人。”   “讲是当明星,实际还不是为了炒身价傍富豪,她姐姐也是用这种招数上位,轻车熟路啦。”   “三陈太最近跟她姐姐friend得很,一齐上过寰宇旗下的报纸杂志好多次,今晚把江婉玉一起叫来也不出奇。”   “看来今晚在场的少爷仔们千万要小心。”   “受不了,瞬间低档,这几个乡下人真是会抱团。”   一群人议论纷纷,方靖莘却只注意到江婉珍身上那条曳地礼服。   尽管纱裙换了一种轻浮的紫色,又将原本开在背部的V线调转自胸前,将看客的目光全数聚焦在她那傲人的爆炸身材上。   但那特殊的裙摆设计与刺绣花纹却令方靖莘十分眼熟,很像陈棠苑即将要穿的那一件。   方靖莘疑心自己看走眼,立刻拍了照片给黎盖伦发过去,要他一同确认。   化妆间内,陈棠苑的出场造型已经到了最后整装阶段。   云虹酒店的品牌定位走的是小众尊贵路线,目标客户精准锁定在海内外最有声望、品位也最刁钻的那批客人身上。   因此酒店从硬件设施到服务细节都极尽挑剔,聘用的裁缝师同样经过严格选拔。   随后的整个下午,管家部的一众裁缝师都在照着陈棠苑画出的设计图对礼服进行重新修改。   镶满细钻与珠片的透明纱袖与领口被全部裁掉,重新用两条珠链牵起挂在颈后。   从另一套礼服上拆下来的钩花纱幔斗篷被拼接在肩胛下,绕着上臂缝到前端,修饰出一截圆润流畅的肩线。   裙摆侧面重新剪开,缝上垂坠的蕾丝流苏,笔直纤细的长腿随着行走的动作从裙下探出来,又被斗篷拢在轻纱里。   陈棠苑伸长双臂,方便Cici为她固定腰际的宝石腰带,随着她展臂,挂在手肘上的钩花斗篷也一并向两侧延展开,气场一瞬间从婉媚变作冷艳。   在场人全都惊艳地看呆,不敢相信这是在短短几小时内就修改出来的新作品,此起彼伏地赞叹。   原来这就是圣马丁出来的设计师。   黎盖伦精心构思的造型总算得到最大程度的保留,松了口气,这才有空看几眼手机。   方靖莘的照片发过来,江婉玉裹着满身轻浮的艳紫,衬上胸前落俗的V领,彻底将一条仙气飘飘的礼裙魔改成不入流的庙街夜市货。   黎盖伦嗤笑一声,将照片展示给陈棠苑:“范玉珍这个品位,真是抄都抄不到精髓。”   陈棠苑也扫了一眼:“她到底不敢做得太明显,毁掉今晚的舞会,在外婆那里没法交代。不过用她的春秋笔法在外污蔑我的设计作品全靠东拼西凑,暗示我学历有水分,靠这些素材足够了。”   黎盖伦啧道:“她是不是为了在你工作室开业那天放出照片对比,借机踩你?反正可以把祸推给江婉玉,江婉玉也需要这种与正经豪门大小姐绑在一起炒名声的机会。”   “所以,我当然不能随便换条裙子便辜负三陈太的良苦用心。”   陈棠苑扶了扶头顶的发饰,又看到江婉玉裙摆上仿得十分拙劣的刺绣图案,蹙眉吩咐道:“把第三层的刺绣内衬也裁了。”   薄纱内衬裁落在地毯上。   黎盖伦捂着胸口痛心疾首:“这可是出自皇家刺绣学院的大师作品!”   宴会统筹走过来再次通知时间,化妆师举着口红与粉扑为她进行最后的补妆。   一切准备就绪,陈棠苑离开化妆间,乘电梯去往宴会厅上方的中庭走廊。   会场内的弦乐声与交谈声远远地飘上来,随着报时钟声敲响第七下,指挥家翻过乐谱,手里指挥棒划出弧度再次下落,婉转的暖场音律变作华丽序幕乐章。   陈棠苑搭着桃木楼梯扶手,踩着乐曲声缓缓走下楼。   陈玮芝此时同样从对面走出来。   向左右两侧延展的弧形楼梯在半中央汇合成一处平台,两人并肩停在平台上,宴会厅内的宾客都抬起头,热情鼓掌。   掌声弥漫中当然夹杂着某些不和谐的声音,不是讨论陈棠苑石破天惊的精致造型,就是感慨陈玮芝站在姐姐身边到底不够有存在感。   楼梯下方尽头,两位父亲正分站两侧等待女儿的靠近。   陈棠苑把蕾丝手套包裹住的手放在爸爸掌心里,裙摆旋转展开在大理石地面上,跳起今夜的开场舞。   “我们苑苑今晚真美。”   陈爸爸领着陈棠苑在宾客环绕中起舞,一边由衷夸赞,语气里带着点对女儿出色基因的骄傲。   随后,他又有些伤感地叹:“也不知道最后是哪个臭小子这么有福气。”   “爸爸……”陈棠苑也听得鼻子一阵泛酸。   她悄悄环顾起四周。   一对对宾客也随着乐曲声逐渐加入到舞蹈之中,窄腰圆裙抖成一朵又一朵丽花,满眼华耀的鬓影。   陈棠苑感受到许多炙热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与她眼神交错的男青年彬彬有礼地向她微笑致意,期待稍后有幸获得她的垂青。   她目光搜寻了一圈,黯了黯,最终收回在自己搭着父亲肩膀的手上。   不管怎么样,这里是绝对无法偶遇的地方。   他如今远在伦敦,应该还不知道陈家今夜正为她举办舞会吧。   可她还是抱着一丝微弱的期待,期待像过去的许多次,他总是难以预见地出现在她的世界中,为她带来从未感受过的心跳撞击。   陈爸爸还在她耳边说话:“苑苑,你永远不用勉强自己做不喜欢的事情,只要你摇头拒绝,老爸一定能替你解决。”   陈棠苑歪头问:“那要怎么解决呀?”   “反正你不想结婚就不用结婚,把那个碍事的嫁妆扔给其他人争去,我们就不要陈家一分财产,你老爸我有钱,养得起你。”   “我知道啦。”陈棠苑又是一笑。   虽然过去也好奇问过无数遍父母的恋爱往事,但此时她又再度追问:“不过爸爸,你和妈妈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确定对方就是彼此要找的人呢?”   “那天她独自走在左岸的BUCHERIE大道,从巴黎的寒风中匆匆擦过我身边。我被她神秘东方气质吸引,忍不住调转了方向继续跟随她。她走进37号的莎士比亚书店,我停在书架前随手拿着叶芝的诗集挡住自己偷偷观察她,想不到她竟然主动走过来与我交谈。”   陈爸爸再次陷入美妙回忆,似乎回味多少次也不会厌倦。   陈棠苑继续替他讲完:“因为她以为你也喜欢叶芝。”   “是啊。”陈爸爸呵呵傻笑,“其实我绝不是个文学青年,也没怎么读过叶芝,但立刻装作热爱地开始朗诵,她看出来了却没有拆穿,还夸我读得很有感情。”   “那个下午对我来说太珍贵了,我们一起去喝咖啡,在黑胶唱片店的试听室听Joni Mitchell。”   陈爸爸怀念道:“我并不知道她会不会是我要找的那个人,只觉得能够拥有一个午后已经足够完美,没想到后来我还能有你。”   陈棠苑也忍不住笑出来。   灯光的重影悠悠倒映在帷幕上,曼咏的曲调再换,第一支舞结束,陈爸爸抬腕让陈棠苑在他身边转出最后一圈。   即将松开手时,陈爸爸又认真道:“苑苑,不要被内心的不安束缚住了,假如你能遇到一个能让你感到快乐的人,尽管去享受心动的片刻,哪怕只有一个午后。命运会给你惊喜。”   圆舞曲的第一个音节奏下,陈棠苑的手被另一个陌生男青年接过。   今夜能在舞会上被安排与她共舞的青年,全是由外婆亲自把关,精挑细选过的高门子弟,不仅包括港城的传统豪门,还有不少亚洲华人圈内的望族,家世容貌才干样样占优。   各种身份的青年随着圆舞曲的音律变幻一个个换到她面前,借着短暂的时机或绅士翩翩地向她自我介绍,或绞尽脑汁用特殊的开场白吸引她注意力。   文绉绉的话语塞满耳边,很快又随着舞伴的改变弥散在空气中,半句也记不清。   陈棠苑只在面上保持着无懈可击的体面笑容,心思早就不在这池舞场上,甚至不在这座城市里,顺着太平洋的风漂洋过海吹到英吉利海峡上方,只差找到一个人定位所在,便可以降落。   整曲圆舞结束,第一轮舞伴换尽。   陈棠苑趁着灯光一暗的片刻匆匆退场,在甜点台前取了一小块抹茶芝士,去到外婆身边坐下暂时歇憩。   陈老太坐在礼堂边缘的一处长沙发上,由儿子儿媳陪着,笑呵呵地望着场内热闹的年轻人。   陈棠苑避到外婆身边吃蛋糕,一群长辈都对陈棠苑此刻想法感到好奇,二舅舅代表众人率先问了:“苑苑今晚可有看上一两个?”   陈棠苑戳着抹茶冻上方的红樱桃,敷衍道:“都挺好的。”   外婆道:“由得她慢慢拣,不要催她。”   “是了,就算看上也不必心急,哪里能这么轻易就教那些后生仔拿下。”大舅舅接话道,“我们陈家的嫁妆可没有那么好到手。”   外婆又朝孩子们道:“你们也不必一直坐在这里,上去跳跳舞,浪漫一下也挺好。”   大舅舅拍着大腿,哈哈道:“这种时候就遗憾自己没有女儿,连跳开场舞的机会都错失。”   “那就邀请太太跳嘛。”老管家汤姨也插话道,下巴朝舞池内的一对璧人指去,“你看你们妹妹,什么时候都是同丈夫恩爱有加。”   “是是,应该学学法国男人的浪漫。”二舅舅笑呵呵地点头,也朝太太伸出手。   二舅妈笑着把手搭过去:“年轻时在耶鲁也是晚晚跳舞跳到深夜,如今一晃都多少年了。”   几人纷纷走下舞池,周围安静下来。   外婆的手拍了拍陈棠苑的手臂,道:“苑苑,全亚洲的华人才俊都在这里了。”   言外之意,你就在这范围里慢慢选吧。   “真的吗。”陈棠苑扯扯嘴角,轻声应道,“谢谢外婆。”   她望向舞池内近近相拥,旁若无人地起舞的父母,无比羡慕。   她在这一刻有强烈的想见一个人的渴盼,哪怕只是随便找个理由打电话给他,听一听他的声音,也可以。   “我去下洗手间。”   手机被放在Cici那里,陈棠苑寻了个借口站起来,沿着礼堂边缘寻找她。   陈棠苑找到Cici,拿回自己的手机,化妆师也在这时候取出粉扑再次为她补妆。   细腻的脂粉一点点均匀地按压在额头与脸颊,陈棠苑垂下眼翻着手机通讯录里的名字。   他的号码早已被她储存备注起来,虽然她原本只是期待着他从伦敦回来那天,也许会打电话找她,没有想过会由自己主动。   她侧身躲在Cici背后的阴影里,手指一颤,按下他的名字。   电话拨出去,呼叫正在进行,还未等到对面有人接起,却又有人叫了她的名字。   “苑苑。”   陈棠苑紧张得立刻按下挂断,一抬头便看到二表哥来到她面前。   二表哥问道:“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不去跳舞了?”   陈棠苑怏怏地“嗯”了一声:“坐着休息一下。”   “来,表哥给你介绍一个朋友。”二表哥说着,回身拍拍一个男子的肩。   陈棠苑这才注意到二表哥身后还站着一个陌生人,目光移过去,在看清对方的脸时却惊得猛地站起来。   那人也在同一时刻向前迈了一步,五官清晰地显露在轻曼的灯光下。   他温文有礼地朝她伸出手来:“你好,陈小姐。”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0-11-21 14:41:57~2020-11-22 20:45: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啵啵崽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六水、怡然Iris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小庄终于出场啦!等了好久~】   【噢!!!是小庄!!!】   【呜呜呜呜呜呜他还是来了好喜欢这种感觉只要你想我我永远都会来】   【?】   【啊!】   【   【撒花花花花花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庄庄还是来了呀】   【不会是男主弟弟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庄先生要压轴出场呢】   -完- 第47章 、纵情四海   ◎当风声吹乱你构想。◎   那副眉目五官骤然闯入眼帘,直令陈棠苑惊诧地以为命运真就如此垂青,才有所思即有所见。   然而还未来得及感激缘分,立刻又被理智拉回魂,意识到一切不过是心心念念之下的错觉使然。   面前的青年与庄律森乍看外形神似,实则从声音到气质都相去千里,到底只是个陌生人而已。   那只手已经伸在半空中等了片刻,陈棠苑恍恍惚惚抬手与他碰了碰指尖,很快又缩回来。   露出标准社交笑容,嘴角拉开完美弧度,眼角毫无波动:“你好。”   “很高兴见到陈小姐。”   那人并未因她的冷淡客气感到冒犯,也朝她笑笑,带着一股难掩的自信。沉默时的一腔温文全随着这抹笑容化作纨绔痞气,无需等他坦露身份,也知道又是一个养尊处优的阔少。   又听他自我介绍道:“我姓陆,陆司麟,Anthony Luk。”   姓陆,不是姓庄,长得有点相像大概真的只能归为巧合。   陈棠苑的兴致犹自低下去。   手机还紧紧抓在手心,屏幕暗着。   她鼓足勇气主动找他,这么一段时间过去却也不见他回拨过来,不知是忙碌错过还是其它原因。   她又减着时差去推算如今伦敦是几点几分,心情越发跌宕。   二表哥见她没太大反应,遂又开口:“说来也巧,苑苑,你在伦敦惯常去的那家Las Grotte酒店就是这位陆先生家族名下产业。”   陈棠苑这才有了些表情,也觉得不可思议:“是吗,居然会这么巧。”   陆司麟再次主动邀请:“不知道我能不能有幸请陈小姐跳一支舞。”   他微微倾身作邀请姿态,耳垂的红宝石耳钉抢眼地闪闪烁烁。   平心而论,这位陆先生是她今晚舞会上难得看着顺眼的一个,也许是因为那五六分的神形相似,又也许她就是偏爱这样的类型,但有了另一份参照珠玉在前,到底还是觉得哪里差点什么。   “晚点再说吧。”陈棠苑意兴阑珊地婉拒道,“我……有点累了。”   “苑苑。”   二表哥还想替朋友说点什么好话,刻意撮合一番,却被陆司麟阻止。   陆司麟体贴道:“不要紧,就让陈小姐好好休息。”   陈棠苑重新坐回去,再翻开手机屏幕,仍是暗着的。她甚至怀疑起这封闭的宴会厅内,是否信号不够好,不太适合拨打越洋电话。   Cici全程围观她与陆司麟的短暂会面,此时忍不住坐近了八卦道:“苑苑,你别怪我八卦,刚离开那位先生。”她指指陆司麟离去的方向:“你觉得还不够好吗?”   “还算勉强吧。”陈棠苑抿抿唇,低落地将手机往Cici怀里一放,示意她收好。   “我暗中观察全场,觉得他完全可以算今夜场内的颜值Top5,当然,也要撇开你的几个哥哥不讲。”   Cici笑得一脸暧昧,好像什么都逃不过她的细致观察:“不是吗?你看到他的第一眼,态度比任何时候都反常。”   “我不是在看他。”陈棠苑闷着声音应道。   “咦?”   Cici还想追问,陆司麟又一次折了回来,手里端着不知从哪位侍应手里借来的银质托盘,盘里盛着色泽鲜艳的西式糕点,每一样都小巧精致。   他将托盘置在圆桌上,又朝一旁发愣的Cici客气道:“可不可以给我一个与陈小姐独处的机会?”   “当然,当然。”Cici跑得比兔子还快,话音还未落,已经识趣地闪得不见人影。   “陈小姐一定饿了。”陆司麟将盛在描金骨瓷里的抹茶蛋糕推到陈棠苑面前,“刚才看到陈小姐喜欢吃这个,要不要再吃一块?”   陆司麟展现得体贴又周到,连声音都降了八个度,俨然一位合格的谦谦君子。   他过去还从未试过对哪个女人如此有耐性。   若不是被父母再三告诫,必须正经对待陈家这位大小姐,势必突出重围拢获她芳心,他也不至于如此谨慎行事。   不过学习接手生意绝无可能做好,索性全丢给职业经理人代劳,但追女人可是他的拿手好戏,鲜有败绩。   更何况,陈家小姐如此有挑战性的美,哪个男人不想上去一试魅力。   他是不擅长扮体贴绅士,但他那倒霉哥哥在这方面倒是演得滴水不漏,教人一眼真以为遇上什么善类,偏偏很多女人就吃他这套假惺惺作派,他也就暂时有样学样。   这招对眼前这位陈小姐大概也还受用,她在他温情款款,人畜无害的笑容里逐渐放下些戒心,拿起银盘里的果汁默默喝了一口。   陆司麟一手撑着脸,继续展开话题:“想不到陈小姐也喜欢小赌怡情,不是我自夸,我们陆家的酒店无论开到哪里都是第一梯队,娱乐设施和游戏种类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你不尽兴。”   他朝她递过一张名片,又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下次再去伦敦,一定打给我。”   “我也不是去赌。”陈棠苑双手握着果汁杯,否认道,“只是念书时比较常去你们酒店的24小时中餐厅。”   “原来如此,陈小姐果然懂吃。”陆司麟得意地笑道,“我们中餐厅的李大厨过去可是港城老字号利记的总厨,之后又随我们去了锡兰,后来家母担心我吃不惯英国的餐食,才又把他调去伦敦。”   虽然他那倒霉哥哥偏偏热衷与他作对,把对陆家忠心耿耿的老仆一个个挖去梅仑旗下物业做事,连李大厨也不例外,但这也不是今夜重点,不必提及。   “锡兰?”陈棠苑却抓到这个关键词,确认道,“锡兰陆家?”   这就是正与舅舅们频繁接触,准备联手拿下旧跑马场的那个锡兰陆家?   难怪二表哥如此积极地向她引荐来人,他们一定在暗中拿她作筹码,又达成了什么协议。   陈棠苑自嘲地笑笑。   不是她不愿放松自己,去享受某个珍贵的午后,而是从小到大刻在骨血里的谨慎戒心,总要出来敲醒梦中人。   “陈小姐听说过我们?”陆司麟并未察觉她的异样,又取出一个华美的绒面红盒子朝她推来,“一点小礼物,希望陈小姐会钟意。”   陈棠苑坐着没动。   “打开看看?”陆司麟说着,却也没什么耐心,径自打开了丝绒盒。   一条缀满各色宝石的华丽颈链呈现在她眼前,金绿的猫眼,黑曜的砂玉,碧紫的水晶,斑斓地镶满铂金链。   陆司麟解释道:“陈小姐当然不会缺珠宝首饰,只是我们锡兰盛产宝石,便挑了带过来,都是难得的好成色,陈小姐随便戴着玩玩。”   陈棠苑只是简单点头:“陆先生有心。”   陆司麟还在温文地笑着,内心早已烦躁不已,这位大小姐真是油盐不进,前一刻还好端端地聊着,下一秒就变脸变得迅速无常。   若是用他惯常的情场哲学,这种自视清高的大小姐,习惯了被人捧,视男人如蝼蚁草芥,其实就该狠踩打击。   你越表现得看不起她,越觉得她一文不值,她反而会巴巴地朝你贴过来。   不稀奇。   “多谢陆先生的礼物。”陈棠苑又想跑,“我,去下洗手间。”   又去?   陆司麟眯了眯眼,但也说不出阻挠的话,只能勉强点头:“我就在这里等着陈小姐。”   待陈棠苑的倩影消失在弧门外,他立刻塌了正襟的坐姿,换上一副吊儿郎当的姿态,抬手摸了摸下巴。   *   陈棠苑双手撑着洗手台,望住镜子中的自己。   外面一室为她而设的歌舞升平好像一幅盛世假象,她不过是被无数只心思各异的手推到台前的局外人。   缓了片刻,她脚步绵软地走出洗手间。   许多人都在暗中关注她的动向,等待时机抢在其他对手之前接近,实在令她疲于应对。   还未回到主宴会厅,又有人将她拦下。   陈棠苑正低着头,率先入眼的是一双黑皮鞋,鞋面擦拭得锃亮,皮质软贴,然而并不是纯手工打造的那一种。   原来是个穿棕金马甲的侍应。   侍应朝她鞠过躬,彬彬有礼道:“打扰陈小姐,有人托我转交一份礼物。”   他展开的掌心里躺着一枚精巧的紫水晶胸针,打磨细致的紫水晶被一颗颗嵌在黄铜弯折的花叶弧线中央,造型是一朵矢车菊。   陈棠苑接过来仔细打量,水晶的光泽流淌在暗灯下,带着通透的魔力。   她知道送礼物的人是谁,不可能有别人,只会是他。   这是与她帽檐上的蝴蝶相衬的,不会枯萎的花。   侍应生见她接下礼物,转身要退开,又被叫住。   “这个人。”陈棠苑把胸针举起来,“在哪里?”   侍应指向长廊尽头的一道窄门。   “他说如果陈小姐有空见他,他会在门外的花园等。”   陈棠苑步履轻快地返回宴会厅。   陆司麟还坐在原位候着,见她现身立刻端正坐起来,却被她目不斜视地忽略过去。   陈棠苑避过人群,径直走向自己父亲所坐的位置。   她装作有气无力地瘫在父亲身边,委屈地撒娇:“老爸,我好累,这里面空气一点都不好,我好像呼吸不过来。”   陈爸爸立刻紧张问:“那就让爸爸带你到室外去透透气?”   “好!”陈棠苑欢快起来,立刻央求道,“我们现在就走!”   陈棠苑搭着父亲的手迤迤然溜向出口,才踏出大门外,陈棠苑又唉声叹道:“我的裙子好紧,在里面呆着又好无聊,我想回楼下化妆室坐着休息一下。”   陈爸爸当即应承:“爸爸送你下去。”   “可是其他人会不会有意见?”陈棠苑继续叹,“我好讨厌跟陌生人跳舞,也不想再回去,爸爸可不可以替我去搞定里面的人。”   “啊,这。”陈爸爸做不了这个主,与她商量道,“我们就出去透透气,等你休息够了再回去。”   陈棠苑皱起脸:“刚刚还讲只要我摇头拒绝,一定能替我解决。”   陈爸爸:“……”   陈爸爸给自己挖下大坑,在女儿面前骑虎难下,沉默片刻,陈棠苑推着他手臂催促道:“我自己下去就好,老爸进去替我解决。”   从凌霄宴会厅尽头的楼梯走上去,有一个空中观景花园。平日面向酒店住客开放,是俯瞰港岛城景的绝佳地点之一。   今夜因陈家在此举办舞会,空中花园也被一并封起来,暂时谢绝任何人入内。   没有人会往这个方向走,只有玻璃台阶敲出清脆的脚步声,空寂得可以听清自己的心跳。   短短几级阶梯走完,室外清新的夜风先一步拂在脸上,一簇簇海棠与月季沙沙地摇曳,随风送来清幽暗香。   她看到一道修长的剪影伴着晚灯浴风而站,好像无边旷野里只此一棵劲松,无论距离隔得多远都能一眼望见。   她朝他跑过去,又在即将接近时堪堪停住,改为矜持地步步向前。   风吹乱构想。   他原本正凭栏对向远处夜景,察觉到细微的动静,便转过头来,仍是那副由造物主精心雕琢过的五官,在星辉斑斓里满载迷情。   她提悬的心在他温柔的凝视中平稳回归。这次终于没错了,是她想见的人。   海棠碧径处,她提着裙摆朝他走来,身披月光,像天边游弋的绵云,连星星都降落在她裙畔。   他很快注意到她穿的并不太像照片上那条仙气婉约的星空纱裙,但照样是绝美的,倾国倾城,也颠倒众生。   他将酒杯放在栏杆上,回身专注迎接她。   他想过无数种精绝的词汇去夸赞她的美,可惜没有一个匹配用来形容她。   最后还是她率先开了口,嗓音在风里荡着甘甜的尾调。   “你……”她躲闪着眼,烟视媚行,却又被嘴角的笑出卖,“怎么会在这里?”   他同样在朝她微笑,眼波在瑰夏里镀上一层夜华。   “只是觉得今晚的月色很美,想来与陈小姐一同欣赏。”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啊啊,踩在最后一分钟的更新。   真·假小庄。(逃   感谢在2020-11-22 20:45:14~2020-11-23 23:59: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槐序十二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小庄!!!!动一动!!!】   【   【是小庄!!】   【嗷呜嗷呜,这个场景太美啦】   【告白了】   【撒花花花花花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啊啊小庄终于出现啦!大大写的真棒,期待~总是看不够】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猜对了】   【啊啊啊啊啊啊】   -完- 第48章 、纵情四海   ◎来日纵使千千晚星,亮过今晚月亮。◎   夜阑静处,情怀乱涌。   原来又近旧月十五,月亮绕着这颗星球转出阴晴圆缺,此时又即将重归盈满。   在深广的天幕上亮成一抹浓艳的金黄色。   今晚月色的确很美。   应景得令她有些不敢确定,他是在含蓄地向她告白,还是陈述客观事实。   而她也不知该如何回应才不辜负这一刻的风月情浓,往日的伶牙俐齿失掉大半,忍不住暗骂自己傻兮兮的。   她明明已经很倦,整晚踩着相同的舞步,周旋在不同身份的人群之中,疲于招架。   但她还是愿意给他特殊优待。   陈棠苑紧张地绞着衣裙一角,小声开口明示:“如果你现在请我跳舞,我会答应的。”   她说完,朝他仰起头,发间戴着月桂树与橄榄枝编成的花冠,像主宰月亮的女神阿尔忒弥斯。眼眸里嵌着千千晚星,一闪一闪地惑人臣服。   这样批风抹月的意境里,他是该邀她跳支舞。   但他看出她竭力掩饰的疲惫,只觉得无比心疼。她今天一定从早到晚都在绷紧神经努力扮演一个合格的世家小姐,完美无暇的笑容,挑不出错的台词,每一样大概都耗精费神。   他不舍得她把精力耗费在这些无趣的形式上。   他只是像过去一样默默参与她的生活,没有想要得到她的回应。若不是她突然打电话给他,他甚至不准备让她知晓他的存在。   况且他也有私心,不想成为她今夜众多舞伴的其中之一。   最后最后,他只做了一件一直想做的事,抬手将她被夜风吹乱的发丝轻拢到耳后,带着十二分的温柔缱绻。   “陈小姐今晚应该很累了。”   陈棠苑发烫的脸颊被他的指尖轻轻拂过,像淌过一段电流。   他大概在夜风里站了很久,连指尖都沾上洇洇的凉意。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的港城,又怎么能找到这里来。   陈棠苑也跟着抬起手去按住飞得不安分的长发,想起正事:“庄先生在伦敦的事情处理完了呀?”   “暂时还没有。”庄律森取出扣在马甲暗袋里的黄铜怀表看了一眼,又朝她笑道,“但我在午夜十二点前都有魔法。”   “哈哈哈,真的吗。”陈棠苑扑哧一声笑出来。   她看着他身上庄重的午夜蓝条纹礼服、黑色手打领结、佩斯利丝质口袋巾、十字贝母襟扣,的确完全不是平日风格。   在她想要见到他的时候,他便出现了,应该没有比这更浪漫的事。   陈棠苑今天头一次笑得发自内心:“是哪位仙女帮助你来参加舞会的?”   “不是仙女,是家门口的月桂树。”   “好吧。”陈棠苑扶了扶自己头上的新枝桂冠,也探身去看他手里的怀表,“所以还有多久?”   秒针不知疲倦地在雕花表盘上奔波,陈棠苑退开几步,道:“等我一下。”   然后再次提起裙摆调头往回跑,眨眼消失在窄门外。   他独自留在原地,重新拿起白玉栏上的酒杯。   月亮从中天斜斜地移过来,在金色的酒面上折射出倒影。花在杯中,月在杯中,与四年前的那个夜晚一样永恒不灭。   是红玫瑰,也是白月光。   陈棠苑很快又返回来,换下行动不便的曳地长礼裙,改为一身鹅黄色及膝旗袍。贴肤的香云纱布料上开着大朵大朵蔷薇暗花,灵动复古。   这是她亲手设计的东方传统款式,又找到沪城手艺最好的旗袍老师傅手工绣制。今早Cici回工作室取礼服时,她一并交代她带过来的,想不到真的能有机会穿。   “好啦,我们走吧。”她远远的朝他打手势。   他一愣:“去哪里?”   “不知道。”   她耸耸肩,也没有太多想法,只是迫切想远离这间酒店的声色,出去逛逛。   “总之先离开这里再说。”   敬业的港岛娱记们此时仍蹲守在停车场出入口处,只盼收集舞会结束后的又一波照片素材即可交稿付刊。   却没有人发现头条的女主角早已混迹在络绎不绝的酒店住客中,从正门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   作者有话说:   小庄:我想告白。   作者:不你不想。   作者要你们暧昧,你们只能暧昧。   *灰姑娘有个版本帮助她去参加舞会的是家门口的许愿树,文中对话参考这个。   *标题出自:《千千阙歌》   *   短短短短小的一章QAQ   要提前跟大家解释一下,最近天气冷了疫情又有可能反复,境外输入也不平静,卫健委发布各种严防措施,本医务工作者的搬砖时间也被迫延长。QAQ   可能更新会不定时,希望大家可以谅解55555。揾食艰难,不要抛弃我。哭给你们看   ◎最新评论:   【注意安全鸭】   【   【大大加油~注意防护!等你!】   【撒花!大大加油!】   【蹲到更新啦】   【555555   这场景太美啦   大大写的真好】   【给我表白!】   【撒花花花花花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撒花】   -完- 第49章 、纵情四海   ◎银河艳星单人匹马,胜过漫天烟花。◎   他们融入闹市,漫无目的地闲逛。   为了避免被认出,陈棠苑专挑了错综复杂的小路走。   这座城市也不及方寸。   夜里的浮华远比白日来得梦幻斑斓,从繁华摩登到市井古旧,一墙之隔,一步之遥,彼此相安无事。   路人与他们接踵摩肩,像钢筋森林布景下普通的都市男女。   狭窄的街道两旁商铺食肆林立,高饱和度的贴画、海报纵横交错地贴着,红红绿绿的霓虹招牌从楼宇间错落地悬浮在半空中。   又窄又高的双层有轨电车叮叮当当地敲着铃音,从曲折的楼宇间驶过来,人群自动朝两边分避,把轨道让出来,等电车慢悠悠地晃远,又若无其事地恢复赶路。   拥挤的人群里,她靠他很近,后背几乎贴在他手臂间,发尾轻快地扑扫过来。澄明的香气伴着干燥夜风一并钻过来,是南法桔梗的味道。   他们退避至一处路边的小摊前。   那是一个简陋的算卦地摊,摊档随意在路角处支起,符纸与签筒铺了一地,陈旧的八卦旗迎风张悬着。   陈棠苑随意扫了一眼写在小黑板上的业务范围,发现摊主业务甚广。   从算命手相解签语,到化凶超度打小人,甚至可以提供多国语言服务,摊子破破烂烂,做的居然也是全球化生意。   一个皮肤深黑的大龄中东妇人正抱着孩子坐在摊前小凳上,听摊主为她算今日运势。   摊主是个面容枯槁的瘦女人,穿长褂,金银绣线的宽袍随意地披在身上,高深莫测地一扫签文,广东话与口音浓重的英文词汇便交替着蹦出来,玄乎其玄。   陈棠苑竖起耳朵去听,那些英文词汇生僻得连她都叹服,偏偏两人还能连说带划地交流和谐,一看就是常来帮衬的老主顾。   中东女人大概抽到好签文,心满意足离去。   摊主看陈棠苑逗留在摊前,只当是排队等候,此时折扇点点小板凳,示意她坐下。   陈棠苑收回目光。   “小姐,试一试,算什么都可以,我很灵的。”   女摊主仍在热情招揽,示意她去看印在纸上的各国国旗。   “广东话,好掂;国语,没问题;English,very welcome;にほんご……”   “……”   陈棠苑赶紧摆手:“不必了。”   走出去很远,摊主还在身后不死心地召唤:“今日盛惠,两人算卦一人免单。”   拼得很。   “这还能免单,真是够会做生意。”   陈棠苑觉得好笑,小声嘀咕完,发现庄律森这一刻格外沉默,又随意展开话题问:“庄先生会信这些风水玄学吗?”   庄律森神情变得闪烁,静默半晌,才道:“不太信。”   “也是,在其它地方应该没有这么夸张,不过,这里的人都很信。”   陈棠苑指指脚下土地,啧道:“连外国公司开进来,都被影响得入乡随俗,信到魔怔,日拜夜拜。”   “陈小姐呢,信吗?”   “我啊,一半一半吧。我会去黄大仙祈愿,也会给宝莲禅寺捐香火。”陈棠苑顿了顿,“但是算卦的话……讲我好我就信,讲我不好我可不信。”   庄律森笑笑:“是吗。”   “是呀,其实我小时候家里请过一个大师上门布置风水,谁知那大师看到我,居然讲我命格福薄不匀,早早在前半生把运气用尽,后半生难免坎坷,需要作法化解。”   “不过,我坎不坎坷暂时还不知道,反正他财路难免坎坷,我外公听完气死了,马上请他出去,换了一个会讲话的风水师,哼。”陈棠苑哼出一个傲娇的尾音。   他默默听着,若有所思道:“原来陈小姐的外公这么开明。”   挺好的,她比他幸运。   陈棠苑轻轻“嗯”了一声,伤感道:“外公真的对我特别特别好。”   其实外公并不是不信,只是生气这个人不懂行规,居然在这么小的小孩子面前讲这种话。   她也是后来才知道,外公私底下又悄悄拿她的生辰八字去向高人咨询过,最后才决定将九龙南那块风水宝地放到她名下护她命格。   外公讲的:“我们苑苑有钱有可仰仗的娘家,将来再挑一门好婚事,福薄不到哪里去。”   不过这些不可为外人道。   陈棠苑兀自陷入回忆。   他看她柔生生的面庞,在街灯下朦胧的绰影,又道:“我相信陈小姐下半生也不会坎坷。”   他在心里补充,至少我不会让你坎坷。   会让你此生风平浪静,从一个静谧港湾平稳过渡到另一个温暖怀抱,事事顺遂,永无海浪翻涌。   “我不信的,我只当他神棍乱讲。”陈棠苑轻松地抬头笑笑,“不过有一回在巴黎,有个吉卜赛女人为我看手相,讲我将来会在英国遇到真命天子,那我就信的啦。”   庄律森听完紧张了一下,追问道:“所以呢,遇到了吗?”   “还没有哎。”陈棠苑拨拨长发,“应该没有这么轻易就能遇见吧,只是听着心情好。”   陈棠苑讲完,遂又想起她与庄律森是在港城认识的,心中闪过一丝莫名的遗憾。她又骂自己,嘴上说着不信这些玄学,结果还是忍不住胡思乱想,被预设的说法绑架。   她在心中喟叹,不过,既然他在英国生活,她也在英国念了许多年书,怎么就没遇见呢。   大概遇见了也不认得。   她不想再继续谈论这个话题,指指前方的电车站,问他:“有没有搭过这里的叮叮车?”   港城的叮叮车自开埠来,已在港岛区行驶了上百年,每日从坚尼地域行驶至筲箕湾,从山往海,不间断地往来。   因为电车在行驶途中,伴随着车轴与轨道摩擦所发出的“叮叮”声,可以提示路人注意避让,所以坊间形象地唤它作叮叮车。   陈棠苑很少搭交通工具,也搞不清具体路线,停在站台前,仰头去看站牌上密密麻麻的黑体小字。   半晌,她扭头朝庄律森道:“我想坐,可是我没有八达通。”   庄律森点头道:“等一下,我去换些零钱。”   他很快从附近的便利店换来一把银仔,抓在手里也是叮叮当当的响。   陈棠苑还在研究站牌,研究半天也不知到底想去哪里,索性放弃,背着手专心等车。   她任性道:“去哪里没关系,我要挑一辆外表好看的。”   车子一趟趟来,乘客一簇簇涌上去,周围越来越稀疏。陈棠苑还在漫无目的地等,但有他陪着一道,也不觉得是在消磨光阴,而是在享受珍贵夜晚。   车站对面有家老唱片铺,店面狭小地栖居于租金便宜的二楼,只留一个扩音箱摆在楼梯入口处,不间断地播放CD揽客。   如今年轻人早就不买唱片,家中连摆唱机的位置都不剩,档铺顾客多是上了年纪的阿公阿婆。   为投这类梨园中坚粉丝所好,扩音箱十有九次播的是《帝女花》的《香夭》,听得幽幽哀哀。   此时大概是有客人买碟试碟,破天荒换了首节奏轻快的情歌对唱,把气氛换作意绵情切。   “你想不想吻一吻,倾国倾城,是我大名……   唯独是天姿国色不可一世,天生我高贵艳丽到底,颠倒众生吹灰不费,得我艳与天齐。”   声如浪潮,笼罩这仲夏夜,令人忘记设防。   又一辆叮叮车远远驶来,陈棠苑终于挑中这辆上下两层蓝白渐变的车身图案,兴冲冲走到后门去排队。   这是辆120号旧车,内部座椅还是朴素简陋的棕黄木,没有半点装饰,被磨出斑驳的时光痕迹。   她灵活地在二层占下最后一个并排位,兴奋地招呼他跟过来。   二层高度矮,他弯着腰慢慢靠过去,坐在她身畔,与她并肩。   光阴如逝水被泼在身后,忘记追上来。电车敲着铃音滑出站台,走得不疾不徐,好像可以就这样在既定的轨道上开到天荒地老。   作者有话说:   555本叮叮车爱好者终于写到想写的画面了。   *银仔:硬币。   *标题出自:《芳华绝代》   ◎最新评论:   【哇!画面感好强!我也想坐叮叮车!】   【好少呜呜呜呜】   【撒花撒花撒花】   【撒花花花花花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喜欢】   【在一起!】   -完- 第50章 、纵情四海   ◎今夜不设防。◎   老旧的车窗无法密封,陈棠苑索性整个推开,任风无声地灌进来,把手伸出去,甚至可以探到树颠上的绿叶。   城市的景致流动而过,月亮还在高处跟随,她身上的鹅黄色旗袍和月光一样清澈。   又过几站,二层上来两个附近学校的中学生。   女生一身棉布蓝长衫款校服,走到单人位上坐下,额角在玻璃上贴着,塞着耳机听歌。另一个男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地紧跟过来,扶着她座椅后的扶手摇摇晃晃地站稳。   “你在车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窗外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心灵,你装饰了我的梦。”   陈棠苑听到男生低下头,开始俗气地背诗,刚变声的嗓子哑哑地回荡在车厢里,忍不住轻笑了一下。   女生刻意塞着耳机却也避不掉这把声,脸立刻尴尬地红了,小声制止道:“快点走开啦,叮叮车二层不可以站人的。”   男生挠挠头,左右搜寻起空座位,这才注意到旁边坐着两个在旧电车上作盛装打扮的怪人,精致的眉目在昏暗的车厢灯光下镀着一层晦涩的青灰,像王家卫的电影画面。   他看得莫名,轻声嘟囔了一句:“不是吧,《2046》还是《花样年华》?”   陈棠苑闻言也低头去看自己身上的香云纱旗袍,后知后觉地发现真的有点像《花样年华》。   少年的字典里没有知难而退几个字,找不到座位,索性蹲下来,像只乖巧的宠物。   “你之前不是应承过考完IB考试就跟我一起去南丫岛游水?这个礼拜六怎么样?”   “我没有时间。”   “那就礼拜日?”   “真的没时间,周末我要同Tony一齐去濠城看表演。”   “Tony?哪个Tony?”   “Tony刘,刘家贤。”   “哦……”男生听到这个名字呆了一下,“可你不是坐不得喷射飞航?每次下船都晕到没力气,讲再也不去的。”   “这次不一样,我们包空中快线。”   男生彻底沉默,仍然保持着半蹲的姿势,僵得腿酸。   女生重新戴上耳机。   陈棠苑暗暗同情了他一把,朝庄律森道:“我们走吧。”   起身把座位让出来。   *   下了车才去看站名。   站牌上写着“阁下在此:百德新街”。   原来已经到铜锣湾。   陈棠苑今天从早到晚也就勉强靠几杯咖啡与西点垫着肚子,早就饿得不行,看到路人手里拿着新出炉的鸡蛋仔擦肩而过,浓郁的蛋奶香飘了一路,立刻直勾勾地盯着。   庄律森察觉她渴望的眼神,笑了一下,问:“饿了吗?”   “饿了。”陈棠苑十分坦白。   “想吃什么?叉烧饭?”   陈棠苑扑哧笑出来:“大晚上的,还是不了。”   她又随意挑了一家最近的冰室:“就吃这个吧。”   这家店不是传统冰室,新开在商业街的连锁小店,只是挂了个名头,刻意装修成怀旧复古风,实际经营的品种与普通茶餐厅别无二致。   店里顾客不多,两人找了个位置坐下,伙计走过来递上餐牌。   陈棠苑点了鲜虾云吞和咖喱鱼蛋,担心晚上睡不着,只敢喝柠茶。   庄律森跟着她点:“一杯柠茶,谢谢。”   等餐的间隙,陈棠苑托着腮去看店内绿白相间的花地砖,马赛克墙裙,碧色吊扇。   她又来了些兴致,继续絮絮叨叨地跟他分享小故事。   “我小时候特别讨厌学古典芭蕾,那个俄籍女老师又好凶好严格,一点都不允许偷懒,一整天下来压得我腿上都是淤青。所以每次何先生来家里作客,我都央求他带我出去玩,找各种理由逃避练舞。”   “有一次何先生就带我去看《花样年华》。其实我也看不懂,只知道张曼玉很美,那些人穿的衣服都很好看,回家之后我就自己画了一条花旗袍出来,跟外公讲将来我也想给别人设计衣服。”   “然后外公真的找人把我画的裙子做了出来,我穿着裙子跑去让外婆看,说自己是苏丽珍,要买船票去找周慕云。结果外婆说那是个婚内出轨的故事,叫我不要东讲西讲,还说那种西装不离身的男角色通常不是什么好人,甚至可能都不是人。”   两杯冻柠茶先送上来,陈棠苑拿着喝了一口,又看了一眼对面默默听故事的庄律森。   她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咦,突然发现好像我几次见到你,你都是穿的西装。”   她差点被柠茶呛到。   他会不会对号入座,觉得她是在暗喻他不是好人?甚至不是人?   庄律森被她突然钉住的动作逗笑,顺着话应道:“那陈小姐怎么还敢跟我出来?”   陈棠苑看他并不介意,也笑,鼓起嘴道:“为了亲自证明外婆讲的对不对。”   “你外婆讲得对。”他却敛起眉淡淡道,“野兽就算穿上人的衣服,也变不成人。”   他话里有一丝难辨的伤感,陈棠苑却掩着嘴再次笑起来,嗓音风铃般悦耳。   “哈哈哈,庄先生今晚的身份会不会太多,刚才还是辛德瑞拉,现在又要扮美女与野兽。”   陈棠苑眼角弯出细长的弧度,明眸善睐,楚楚动人。   她的活泼肆意总能如此轻易地感染周围的人。   他的伤感即刻被这串银铃冲散,带着宠溺回望她,温和道:“没关系,只要陈小姐开心,我是不是人也没所谓了。”   陈棠苑没再接话,低头专心去拨汤碗里皮薄馅厚的鲜虾云吞,嘴角一直未减褪的弧度却仍在昭示她此刻心情。   冰室路边的街道不好拦车,他们又向前走了一段,路灯下,两道影子在路面上交错重叠。   午夜的钟声即将敲响,陈棠苑突然觉得自己才更像那个快要失去魔法庇护的辛德瑞拉,她逃离了舞会,在现实与童话间奔走,最后依然要回到原本的生活里。   南瓜马车变作空气潮旧的红色的士,广播电台里说着家长里短,说着情感纠葛,司机在单行线上把车开得像飞船,每个转弯与变道都出其不意,恨不得将人甩飞。   这样的氛围里说什么都不对。   多伤感,他可以来陪她共度这一小段,但最后还是会送她回去,而无论有没有船票,她也不会跟他走。   陈棠苑轻轻拍着脑袋,努力让自己清醒。   她的手机还放在Cici身上,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离开酒店跑出去,也不知道有没有引起风波。   她向庄律森借了手机打电话给方靖莘。   方靖莘显然也被这个不可思议的来电者吓到,缓了很久才接起,谨慎又礼貌地开口:“你好?”   “莘莘。”陈棠苑轻咳了一声,“是我。”   “谁?”方靖莘还在发愣,试探道,“你是……苑苑?”   方靖莘突然拔高音量:“陈棠苑?!”   陈棠苑捂着手机听筒偷偷瞥了庄律森一眼,竭力压低声音:“是。”   “老天,你怎么会……”方靖莘惊呼道,也压低了声音问,“你不是身体不舒服,在化妆间休息?”   陈棠苑松了口气:“我爸这样对外宣称的?”   还好,看来一切还没有败露。   “舞会结束了吗?”   “你说呢?主角都消失了,其他人还玩什么。”   “那你呢?有看上合意的吗?”   “你先不要管我,倒是解释一下你。”方靖莘凉凉地问,“为什么会用着别人的手机?”   陈棠苑避开话题,拜托她道:“我的手机还在Cici那里,你替我联系她,让她到酒店外的地铁出口等我,我很快就到。”   方靖莘不依不饶:“我想问的是你怎么会同这个手机的主人在一起?”   “好了,先挂了。”陈棠苑不再给她机会质问,啪地摁断电话。   云虹酒店的建筑轮廓也在前方越来越近,陈棠苑担心被人认出,吩咐司机在远处停车,准备自己走过去。   庄律森率先下了车,绕过来替她拉车门。   她从车厢里探出头,隔着一道车门,与他站得很近。他挺拔的身形在浓郁夜色下似乎有些落寞,可她努力凝神细看,却又看不分明。   她向他解释:“那边可能有记者,我自己走过去就好。”   他点头:“好。”   陈棠苑却也没有立刻离开,彼此相对着静默了片刻。   等了半晌,她深吸一口气:“那……”   他也在同一时间开了口:“其实……”   陈棠苑立刻不说话,交叠着手臂,敛下眸。   “其实……”他有些犹豫着问道,“陈小姐会不会觉得我很闷?”   他们的相处总是由她来主导,她负责说他负责听,也许她会觉得他沉闷无趣,不懂营造气氛。也许她不钟意这样的人。   陈棠苑没想到他要说这个,不可思议地呆了一下,也问道:“那庄先生会不会觉得我过分活泼?”   他立刻否认:“当然不会。”   陈棠苑侧过头去仰视他,声音轻快:“那我也不会。”   他轻舒了口气:“嗯。”   陈棠苑又不死心地问:“还有吗?”   “有。”   他听出她话里的试探,迅速地应道,但转念,理智又占了上风。   他的确有太多话想说,但都不适合说在离别前。即使打定主意要向她袒露心扉,也不该是在稍后就要留她一个人独处的时刻。   想了想,还是改口:“等我回来说,好吗。”   方靖莘与Cici已经撑着一把大伞走到地铁口附近,四处张望着她。   陈棠苑也觉得这不是一个好时机,与她想象中的场景相差太远,于是抬起手在脸下挥了挥,躲闪着眼神道:“那,晚安啦。”   庄律森停在原地目送她走过去,与朋友汇合,身影渐渐消失在大伞下,小心翼翼地往回走。   他收回目光,取出怀表看了一眼时间,又重新上了的士,朝司机道:“劳驾,去机场。”   作者有话说:   555小庄又要暂时下线,下次再上线就锁死,焊锁!飙车!   *喷射飞航:往来港澳的船。   *空中快线:往来港澳的直升机。   感谢在2020-11-25 23:46:07~2020-11-27 01:46: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君归未归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好好看哦,太太冲呀!】   【突然好想去香港看看】   【今夜几点更呀】   【在一起!555】   【今夜不设防就很有味道啊】   【好家伙,冲啊】   【喜欢喜欢喜欢】   【   【哇啊啊啊啊啊啊】   【期待了!】   【快快快在一起给我把这两个人焊死】   -完- 第51章 、纵情四海   ◎陈家全城豪选驸马爷。◎   翌日的港城娱乐新闻头版铺天盖地皆与陈家的舞会有关。   记者们挖不到舞会内部盛况,为了销量唯有各显神通,从各种刁钻角度入手,扒着那些在网络上活跃的社交名人们的ins、微博,根据他们po出来的照片看图说话,添油加醋地分析点评。   江婉玉作为娱乐圈内唯一一位受陈家人邀请出席的当红女星,吹后台强硬、人脉广泛、造型艳丽的通稿早已准备了一份又一份。   寰宇传媒打着独家直击的名头,既为自家老板的妻妹做足宣传,又赚了一波想吃瓜豪门八卦的群众的阅读量,本该成为这次城中报业最后的赢家。   然而一夜间,寰宇旗下各种娱乐账号都开始大规模地删帖,与#江婉玉豪门舞会#有关的资讯全都被清理得干干净净。   就连已刊印完成的纸质内容都在即将发车派往销售点之际被紧急召回,撤稿作废。   陈棠苑收到方靖莘发来的消息时才刚刚睡醒,睡眼惺忪地摸着手机打开聊天界面,一张娱乐新闻截图迅速地加载出来,标题浮夸又神经质。   陈家有女初长成,全城豪选驸马爷。   陈棠苑轻哂一声,继续将新闻向下滑,看到方靖莘的身影出现在照片里。   夜色下,方靖莘怀里抱着绛红礼裙的宽裙摆,高跟鞋脱下来拎在手上,从酒店喷泉池附近快速跑入大堂,一群摄影机跟在后面追。   配图文字尖酸地描述:昔日好友变落跑公主,独自离场姿态落魄。   昨夜方靖莘为了替她引开媒体,用这样的方式吸引火力,果然今天就成了媒体笔下的失意人。   陈棠苑:【哈哈哈.jpg】   陈棠苑:【恭喜昔日好友喜提头条。】   方靖莘:【不知道为什么,网上吹江婉珍人间富贵花,仪态不输豪门千金的通稿都不见了,其它内容又不够吸引眼球,搞得那班记者全都跑来写我,莫名其妙。】   陈棠苑:【你昨晚的样子的确足够他们脑补出无数场年度大戏,怎么编都有人看。】   方靖莘:【那能怎么办呢,我为陈棠苑牺牲太多。】   陈棠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定又会趁势宣传自家公司的珠宝首饰。】   陈棠苑打开社交软件,果然翻到萃珑珠宝的官方宣传账号在每个平台都发布了方靖莘进入宴会厅前在酒店过道上拍摄的单人硬照,同时不忘备注舞会造型出自华裔顶级造型师黎盖伦之手。   余下的几张图片里着重放大了她从头到脚佩戴的珠宝首饰,逐一列出产品介绍,并贴心地附上购买链接,甚至打了个tag#落跑公主同款#。   陈棠苑:【果然营销鬼才。】   方靖莘:【免费热度从天而降,谁不蹭谁傻。】   晚上要回深水湾吃饭,陈爸爸生怕昨晚的事情露馅,临出门前紧张兮兮地拉着陈棠苑对口供。   “我已经说你昨天没怎么吃东西,又累了一天,低血糖发作,留在在化妆间休息,让人不要打扰,晚点你外婆问起,一定不要讲错。”   陈棠苑配合地摸摸脸颊:“那我是不是应该化个气色苍白一些的妆?”   “是有点过于光彩。”陈爸爸也仔细端详她片刻,“发生了什么?你心情很好的样子。”   陈棠苑回忆起昨晚的画面,忍不住笑出来,又否认道:“我不是一直都这个样子?”   “当然,我们苑苑一直都这么特别。”   *   才尾随父母走进深水湾大宅的偏厅,陈棠苑便看到陈玮芝独自徘徊在落地花瓶附近,坐立不安地晃着。   此时见她走进来,陈玮芝噌地定住身体,却不敢喊她,也不敢上前。   陈妈妈先问了一句:“芝芝?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   “姑妈,姑丈。”陈玮芝叫过人,又望向两人身后面无表情的陈棠苑,小声打招呼,“苑苑姐。”   陈棠苑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径自往里走,陈玮芝被她目不斜视地掠过,低落地咬咬唇,踌躇片刻,也跟在身后走进去。   陈棠苑正忙着活动面部表情,酝酿情绪。   她换了副脚步绵软的样子,一一问候过大厅里的长辈,最后才走到陈老太坐着的紫檀木太师椅附近,倚着一侧扶手揽住外婆的肩膀。   她有气无力地唤道:“外婆。”   陈老太放下茶杯,拧眉看她一眼。   二舅妈关切道:“苑苑还没有休息好吗?怎么脸色这样差。”   “啊?脸色很差吗?”陈棠苑坐直了身体,揉揉额角,“我都特意抹了颜色最红的一支唇膏来提气色,还这么明显吗?”   陈老太语气生硬道:“既然身体不舒服,就找地方坐着休息。”   陈棠苑也知道外婆是不满她对待昨夜舞会的态度,不仅对每一位来客都兴趣缺缺,最后居然还借口身体不适早早离场,不仅辜负家里为她精心筹备的宴会,还是在全港名流面前打陈家的脸,没有当众斥责已算疼她。   她自知理亏,立刻乖巧地应声,躲到隔壁角落的沙发去装闭目养神。   陈玮芝也跟了过去,看到陈棠苑面色憔悴地窝在沙发里,阖起眼休息,并不敢打扰,只能暂时作罢,丧着脸调头返回主厅。   陈棠苑装模作样地演了一阵,眼见无人注意她,遂又拿出手机懒洋洋地刷起来。   江婉玉的相关词条居然又被顶上热搜。   原本是江婉玉应该并不存在的影迷粉丝们在刷屏控诉,说他们女神的相关新闻被平台恶意删除,强烈需要微博给个说法。   “路人们”纷纷下场吃瓜,也帮着刷话题,最后延伸到各方人士也出来附和着说自己过去发布的内容根本没有触犯法律法规,也被莫名其妙地和谐过,询问这个言论标准到底在哪里。   眼看话题裹挟着真真假假的“路人”声音朝奇怪的方向歪去,逼得微博方面人员不得不出来辟谣:不是他们删的,是内容发布者自己删的。   “路人们”闭麦了一阵,再次爆发。   【还有人不知道江婉玉其实是寰宇传媒主席周冯曙的妻妹吗,寰宇旗下的娱乐账号再怎么想不开,也不会作这种得罪老板娘的大死吧。】   【笑死人了,微博这回甩锅甩到钢板上。】   【这,还不如直接推给对家,说港圈其他人嫉妒江婉珍有本事拿下豪门入场券,联手抹黑,可信度还高一点。】   【真绝了,冷抖哭。连普通娱乐新闻都管制,这个世界还会好吗?】   陈棠苑又刷新了一下。   这回刷出了寰宇传媒的最新回应声明:出于某些不便告知的原因,昨晚的舞会相关内容的确是他们自己删的。   声明一出,真正的围观群众下场了。   【不便告知?这个理由耐人寻味。】   【哦嚯,刚刚还说绝对不可能是自己删的,小编们这是在集体得罪老板娘吗?】   【坐标港城,看到声明下楼逛了一圈,这是刚刚拍到的路边报刊亭照片,寰宇旗下的杂志和报纸今天同样没有写江婉玉的新闻哦。】   紧接着,几个以消息灵通且爆料准确著称的独立娱乐博主也下场暗戳戳地发布消息,为大家科普那个所谓的“寰宇老板娘”其实不过是个小三上位的捞女。   【这个狐狸精当初趁着人家正牌大婆重病住院,直接杀到病床前逼宫,没多久就把人家发妻气死了。】   【江婉琼是跟了周主席好几年,儿子都生了,不过一直没有法律登记,随时可以换的啦,所以她也怕地位不保,天天跟其他豪门千金、媳妇攀关系,又把自己妹妹捧出来当交际花,跟各种富豪周旋,也不管人家结没结婚。】   【原来江婉玉是这种身份?那还在访谈里装什么保守玉女。还说很烦恼自己身材太有料,让别人总觉得她胸大无脑,接不到好角色。】   【江婉琼真的手段了得,连寰宇的太子爷周蓦昱都被她逼到很少回港城,这几年独自北上在内地打理分公司,眼不见为净。】   这个转折令人意想不到,陈棠苑正看得津津有味,准备与方靖莘一同分享,方靖莘便先一步打来电话。   “苑苑!你上网看新闻了吗,江氏姐妹居然翻车了!”   “看到了。”陈棠苑却搞不懂寰宇这一波操作,“难道江婉琼得罪了周世伯?如果不是周世伯开口,集团里哪个人敢乱删她授意过的新闻?”   “那你就要想寰宇里还有谁有这个能耐,同时又憎恨江婉琼,希望她名声扫地成为众矢之。”   陈棠苑立刻答道:“是周蓦昱?”   “我想应该没有别人。”方靖莘也是同样的人选。   “周蓦昱怎么可能公开与江婉琼作对,不怕她到周世伯面前哭诉?”陈棠苑觉得不太对,“他还没拿到集团的控制权吧。”   “不如你去问问?”方靖莘怂恿道,“反正江婉玉昨晚山寨你的礼服,浪费你的灵感心血,你也想找机会回敬,你们同一战线。”   “我可不问。”陈棠苑拒绝道,“你想八卦你自己去问。”   “行,那我帮你问。”   方靖莘挂掉电话,没过多久发来一张聊天截图。   方靖莘:【sorry打扰太子爷,我是来替陈棠苑问:网上新闻是你删的?】   周蓦昱:【是。】   方靖莘:【!!!真的是你!想不开了?夺权了?】   周蓦昱:【陈大小姐行事低调,一定不希望有江氏这种人玷污她的舞会,删了大家都安乐。】   方靖莘:【不错,我很欣赏你。】   陈棠苑:“……”   这个方靖莘,什么叫替她问?   方靖莘的电话又一次打进来,语气激动道:“你看看,果然是你的追求者替你出手了,一句话也不用你讲。”   “周蓦昱连昨晚都没有来,怎么可能是追求者。”陈棠苑无语道,“况且根本没有几个人知道我们会撞衫,他更不应该知道。”   “那他怎么会说是因为你?”   陈棠苑也想不通,又架不住好奇心,亲自打了电话去问。   周蓦昱接得很快,悠闲地开口道:“陈大小姐特意打过来感谢我?”   陈棠苑被他调侃的语气刺激到,瞬间后悔起自己的八卦。   她没好气道:“……感谢你什么?我又不需要你帮助。”   “放心,你们陈家的舞会再神秘,对一份纸刊的销量至多增加十来万,现在有人出1000万要压下来,这笔数很容易算。”周蓦昱平静道,“我收钱办事罢了,与你无关。”   “1000万就能让你得罪江婉琼?”   “谈不上得罪,我不过是删掉自家账号发布的内容,生意人嘛,难道有钱不赚?后续的不可控反应与我无关,也无法预料。”   “与你无关?”陈棠苑半个字都不信,“那几个独立娱乐博主爆出来的黑料与你无关?”   “陈小姐不要随便冤枉好人。”周蓦昱无辜道,“这些事实并不是秘密,在港城也人尽皆知,只不过有营销号趁势整理出来发在网上赚流量,大家喜闻乐见,讨论度当然会多。”   “行行行,算你厉害,一石二鸟。”   陈棠苑八卦完毕,正要收线,又觉得奇怪,谁会特意花1000万去删江婉玉参加舞会的新闻?   自家人不可能,只要没有与陈家相关的内部照片流出去,没人有这样的闲心逐一打点。   其他人更不可能,倘若是她的竞争者们想要藉此博得她的好感,不可能不明里暗里地出来邀功。   况且,这个圈子里的人不至于为这点小事直接找上周蓦昱,更不会担起得罪周世伯的风险。   剩下最可能但又最不可能的一个人选。   陈棠苑试探着问道:“你,认识庄律森?”   “哦?”周蓦昱听她讲出这个名字,在电话那头沉沉地笑出来,“我有说那个人是谁?”   作者有话说:   大小姐:?诈我   感谢在2020-11-27 01:46:01~2020-11-28 21:30: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啵啵崽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一口气看完四章,太爽了~大大可以在作话多写点和我们交流,聊聊天也挺有意思的!想不到大大是医务工作者,要多多保重身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突然对这个姓周的有丶好感,当然我最爱的还是庄先生!】   【   【庄先生赞!】   【好甜!!!】   【按个爪爪】   【撒花】   【撒花花花花花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完- 第52章 、纵情四海   ◎大小姐的秘密值多少钱?◎   “周蓦昱!”陈棠苑气急败坏道,“你诈我?”   “大小姐自己讲出来的名字,怎么变成我在诈你。”   陈棠苑不想继续扯下去,只想要一个确切答案:“所以是吗?”   “愿意为大小姐效劳的人一定很多,何须费心?”   算了。   收线前,陈棠苑威胁道:“如果哪天我从其他人嘴里听到不该听的消息,一定是你传出去的。”   “所以呢?”周蓦昱懒洋洋地问,“大小姐的秘密值多少钱?”   陈棠苑:“……”   “没关系。”周蓦昱体贴地补充道,“我会去找愿意效劳的人开价。”   陈棠苑挂掉电话。   晚饭已经准备好,二表哥走过来叫她:“苑苑。”   陈棠苑盖上手机屏幕,抬起头。   “昨晚你不记得拿礼物。”二表哥扬扬手里的丝绒盒子,“司麟托我替他转交。”   “谁?”   陈棠苑迷茫地在记忆里搜寻这个名字。   “就是昨晚我带去给你认识的朋友。”二表哥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忘记,提示道。   “想起来了。”陈棠苑重新在脑海里拼凑出陆司麟长相,恍然道,“昨晚身体不适,思维也有点迟钝,一时间没什么印象。”   陈棠苑接过丝绒盒子,两人一道走向餐厅。   餐桌上的氛围有些微妙,长辈们闲聊了几句有的没的,终于把话题转向昨夜舞会。   陈老太一个个点著名询问起几个孙子,昨晚与谁跳过舞,有没有与哪家千金聊得来。就连结了婚的也不能幸免,问最近究竟在忙什么,怎么孙媳妇的肚子迟迟不见动静。   问完又感叹自己年岁已高,今日不知明日事,不知道还有多久天伦之乐可以享,如今没有太多的奢望,只想看孩子们早日有各自归宿,想多抱抱曾孙。   陈棠苑默默划下重点:成婚只是第一步,最紧要是抱曾孙。   小舅妈说漂亮的场面话最得心应手,此时哄道:“虽然有些东西也强求不来,我们能做的也就是牵牵线,尽量多制造机会,不过妈你身体健康长寿,他们个个都这么懂事孝顺,一定会努力满足你的心愿啦。”   陈老太表情稍稍缓和了一些:“但愿如此。”   铺垫半天,终于轮到陈棠苑。   陈老太遗憾地感慨:“不过苑苑也是,怎么偏偏这么不巧,赶在昨晚状态不佳。”   “是啊,真是不巧。”小舅妈附和道,“说到底也是专为苑苑精心筹备,花钱又出力,最后搞到像一场闹剧。那么多青年才俊为你而来,好多都是推掉手头工作千里迢迢飞回来,你一声不吭就退场,搞得我们也尴尬。”   陈老太要做慈祥宽和的长辈,难听的话留给别人说。这个家里能配合她唱白脸,做丑人的女眷也只有三儿媳。   小舅妈体贴地化身代言人,替陈老太说出她心中所想:“都不知道今天人家在外面怎么讲我们陈家,难道最基本的礼数都不懂?”   陈棠苑在心里哼笑。这个小舅妈做出来的低级事自己还未拿出来与她清算,她反倒有脸率先阴阳怪气。   “昨晚太难受了,一时间没想太多。”陈棠苑敛眉虚心应着,话锋一转又道,“不过,不是还有芝芝在嘛,也不好说别人全是为我而来吧,难道芝芝不算是陈家的女孩?”   小舅妈噎了一下,正色道:“芝芝,还小。”   “16岁就已经是法定结婚年龄,港府说不小了。”陈棠苑朝陈玮芝看过去,笑问,“芝芝昨晚有没有看上哪位合意的?”   陈玮芝可怜兮兮地摇着头,仍旧不敢说话。   “若是能趁离开港城去读书前把事情定下来,说不定几年后儿女与毕业证一齐到手,这才算人生赢家。”陈棠苑继续安排道,“爱情学业两不误,一定可以满足外婆的心愿啦。”   陈老太听完竟也沉吟道:“的确也可以慢慢开始接触。”   小舅妈暗暗瞪了陈棠苑一眼,道:“可惜芝芝没有那么好福气,要等我们努力为她攒嫁妆,当然还是先考虑苑苑。”   陈老太教育道:“那你也没必要把芝芝管得太严,总要放手给她一点自己的空间。”   陈棠苑趁机附和:“我也觉得外婆讲得有道理。”   小舅妈用力咬着后槽牙。这个陈棠苑,不仅话题推得快,煽风点火的能力也是一流。   是,她范玉珍是出身平凡,学历低微,但也是凭着本事明媒正娶嫁入陈家,做小伏低、侍奉里外几十年,没功劳也有苦劳,却始终不被这个世界里的原生阶层接纳。   连外面的普通市民与三流媒体也敢随意拿她当谈资,认为她不过是运气好,误打误撞飞上枝头变阔太,好像换谁来都做得到。   但芝芝不一样,她绝不会让芝芝像她一样,被压在陈棠苑的阴影中,沦为暗地里的笑料。   芝芝是天生的公主,从小金贵到大,要活得漂漂亮亮,嫁得风风光光,一步也不能错。   小舅妈平复下情绪,缓言笑道:“哎呀,我一向很尊重芝芝的想法,她想做什么,只要讲出来,我们哪有不答应的,当然会给她足够空间。”   说完,她在餐桌下踢了自己丈夫一脚,示意他出来解围。   小舅舅放下筷子,开口道:“话说回来,苑苑,其实感情都是要培养的嘛,你一点机会都没给过别人,就说哪个都看不上,试也不试试,怎么就那么肯定。”   “谁说我哪个都看不上,昨晚就有看上的。”   陈棠苑话音方落,一家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她身上。   陈老太立刻追问:“是吗,是哪一家?”   陈棠苑当然不敢坦白,敲敲放在手边的丝绒盒子,敷衍道:“送这个礼物的人,还不错吧。”   一群人的目光又转向那一方小盒子。   二表哥替她补充:“这是锡兰陆家的长孙送的,昨晚我带他去见过苑苑。”   锡兰陆家。   听到这个名字,饭桌上的人心思各异。   “陆家?”大舅舅哈哈哈地笑起来,眉目舒展,“真是难得听到有谁能让苑苑点头的,陆家正与我们谈着好几个合作,如果这次可以亲上加亲,那绝对是大喜事。”   “原来是陆家。”二舅妈接话道,“还别说,陆家这个长孙的确样貌得够标致,昨晚我看到好几位千金小姐主动过去同他搭话。”   “锡兰陆家?”小舅妈却猛地扭头去看自己的丈夫。   小舅舅并未吭声。   “陆家。”陈老太若有所思地重复道,“陆家这个长孙是大房出来的吧?这个家族的内部关系实在是有点复杂。”   “最重要是苑苑钟意。”大舅舅道,“那些复杂关系都是上一辈的恩怨,如今的年轻人思想哪里还会如此迂腐,就说星洲黎家嫁过去那位,当年与家里闹得多难看,现在过得不知道有多好。”   陈老太“嗯”了一声:“倒也是。”   “有看上一两个就好,昨晚的舞会总算没有白花心机。”陈老太又道,“之后再慢慢了解,也不用着急。”   “锡兰?”陈爸爸此时磕磕绊绊地插话道,“难道苑苑还要嫁到锡兰去?”   “说是锡兰陆家,其实都是从港城出去的,从未换过籍,他们家族的人到现在拿的都还是港城护照,也一直想重新回国立业,所以才找上我们。”   大舅舅回道:“妹夫不必担心,他们是有诚意的,我们也不会拿苑苑的终身大事来开玩笑。”   陈棠苑眼见自己随口一句话便掀起巨浪,唯有解释:“其实也没聊几句,只不过印象还不错。”   二表哥道:“没事,改日再让他专程约你。”   陈棠苑心不在焉地应道:“嗯。”   她又忍不住暗地里假设,倘若她坦然告知其实自己喜欢的另有其人,而他只是一个身份普通,不符合他们要求的圈外人士,家人们又会作何反应。   这个场景想想就足够令人气馁。   离开深水湾前,二表哥追出来:“苑苑最近哪天有时间?”   “最近吗,最近可能都没时间。”陈棠苑觉得他未免过于积极,推脱道,“我正忙着策划工作室的开业设计展。”   “这样啊,日期定在什么时候?”二表哥又问,“那也没关系,就让司麟去帮你忙好了,有什么苦力活尽管找他来做。”   “还是不了,我们也不熟,这未免太尴尬。”陈棠苑回绝道,“到设计展那天再来捧场就好。”   二表哥看她坚持不肯,点头道:“你应该也有司麟的联系方式,有什么需要随时可以找他。”   陈棠苑坐上车,才终于有时间继续追网络上的八卦。   寰宇传媒旗下账号不敢得罪老板娘,集体消音,其他的媒体们却都在激情狂欢,把江氏姐妹形容作新一代的“梁太太与葛薇龙”。   气到江婉玉出来发律师函状告网友造谣毁她声誉,要求微博删帖,却被网友们在评论里队列攻击:微博不背这个锅,总不能连普通娱乐新闻都管制。   陈棠苑看得乐不可支,也披上小号跟在队列里刷屏。   陈妈妈看她对着手机笑得如此开心,问道:“锡兰陆家,是Garen的二家姐嫁过去那一家?”   “不知道。”陈棠苑不甚在意地回答,“应该是吧。”   陈妈妈道:“这家不行。”   陈棠苑放下手机,惊奇道:“说好的恋爱自由呢?怎么我难得看上哪个,你居然第一个跳出来反对,难道这也有家族遗传?”   “你的牙尖嘴利真会用在好地方,我还没说理由,你又要曲解到哪里去。”   “那外公外婆当年也有他们的理由。”   “算了。”陈妈妈啧道,“随便你。”   作者有话说:   今天庄先生不在,花他的钱给大家发红包~这章留评的小天使都有~~   ◎最新评论:   【抱抱大大】   【为什么今天还没有更新】   【感觉更得好少呜呜,不够看】   【哈哈哈哈妈妈无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小庄快回来!】   【大大写得真好!】   【大大你特别棒哦】   【每天大概几点新每天等的心焦】   【每天几点新每天等的抓耳挠腮】   【每天几点新每天等的抓耳挠腮】   【撒花花】   【加油】   【大大很棒噢!加油加油!】   【撒花花】   【四舍五入,说是喜欢陆家的公子也没毛病】   -完- 第53章 、纵情四海   ◎钟意就keep住,不钟意就delete。◎   礼服工作室的开业日期定在一周后。   日子自然也是专程请大师算过的,连时间都要精确到几分几秒,甚至请来风水先生到现场进行实地勘查,从室内的灯光到物件的摆设都有所讲究。   陈棠苑陪着那位梳复古油头,西装革履的风水大师在工作室里转了无数圈,虚心听他指点了小半天迷津,总算应付完毕,将人送走。   Cici已经被大师方才的一番言论输出唬得一愣一愣,大师前脚才走,她便崇拜道:“原来在港城连风水先生走的都是精英路线,若不是他手里还拿着罗盘,我都要以为是哪位投行人士走错门。”   “人家舌灿莲花,日进斗金,当然是精英。”   陈棠苑化身红娘,八卦兮兮地问:“怎么样,是否需要给你介绍一位?”   “不要。”Cici拒绝得飞快,“我有男朋友的啦。”   陈棠苑“咦”了一声:“是吗,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过。”   身为一个有操守的老板,她尽量避免打探下属的隐私,Cici从来没有主动提及过自己的恋爱状况,工作结束后也并不积极参与其他活动,她便直接默认Cici是单身。   “因为他好忙,最近一直在关小黑屋。”Cici沮丧地哀叹,“我们已经很久没见过面。”   陈棠苑了然道:“做金融的。”   “是呀,他是我的大学同学,和我一样从内地考来的,如今在中环做分析师。”   Cici眺向落地窗外某栋深蓝色建筑,咧嘴笑道:“从这里还能看到他的办公室。”   陈棠苑猝不及防地捂住心口:“……怎么听着就被塞了一把狗粮。”   “你也可以的呀。”   既然是陈棠苑率先挑起这个话题,Cici终于问出梗在心中良久的疑惑:“苑苑,我实在很好奇,但又不敢问,为什么你不交男朋友呢?难道你们这样的豪门,都是由家里一早定好婚姻对象,所以连随便拍拖都不可以?”   “当、当然也不是啦。”陈棠苑轻咳一声,“婚前想玩一玩当然可以。”   ——婚后想继续玩讲不定都还可以。   “那为什么……”Cici更加不解,兀自憧憬道,“我曾经以为你是因为谈过许多甜甜的恋爱,才会想要成为婚纱礼服设计师,又或者会像Coco Chanel那样,一生无数情人,风流传奇。”   陈棠苑被Cici无心的话语刺到痛处,心情复杂地垂下眸。   不要说甜甜的恋爱,就连苦涩的恋爱她都没有谈过呢。   她甚至不曾知道恋爱为何物。   不过……   也许快了?   Cici眼见她突然沉默下去,识趣地住了嘴。半晌,又小心翼翼解释:“苑苑,你别介意,我只是忍不住随口一问。”   “别担心,我没介意。”   Cici看她勉强抬眸笑了笑,情绪肉眼可见的低落,脊背生出一层冷汗。   陈棠苑平日不爱端架子,随和好相处,她便忘了自己身份,开始八卦多事,迟早饭碗不保。   陈棠苑已经自顾自弯腰去整理垂挂在展示架上的礼服裙摆。   Cici悬着一颗心,悄无声息地退开低气压范围,冲到门外去搬救兵。   黎盖伦素来对这类玄学避而远之,方才陈棠苑忙着接待风水先生,他便借口抽烟离开,此时才被Cici重新请回来。   黎盖伦一踏进门便幽幽问:“你一个西式礼服工作室,也需要大搞风水阵?”   “没办法,外婆替我请来的,多少要听从一下。”   陈棠苑头也不回地应着,退开几步去审视整理好的成衣效果。   “大师还建议我若想生意兴隆,一定要在绘图间摆一扇原木雕花屏风,再供奉一尊关公。我真是好不容易才拒绝了,说自己不太想兴隆,商讨到最后变成摆一棵万年青。”   临近午休时间,方靖莘提前离开公司,到工作室来找他们搭台吃午餐,还未走近门边便听到陈棠苑在屋子里说“不想兴隆”,感觉自己有被冒犯。   “想兴隆怎么啦?”方靖莘朗声哼道,“我的办公室就摆着关财神,我们萃珑所有门市都供奉关财神。”   陈棠苑迎上去挽住方靖莘的手臂,嬉笑道:“我们小作坊,哪里有资格与方总相提并论。”   她又指指黎盖伦:“是Garen有阴影,不是我。”   黎盖伦抱着臂斜倚在单人沙发扶手旁:“你若是知道有人为此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可以舍弃,你也会不平。”   “怎么可能有人如此魔怔。”方靖莘下意识皱起眉,旋即又耸耸肩,“不过大千世界,也难讲。”   “难道没有方法可以化解?”陈棠苑表示不信,“我们地产业算讲究了吧,都不至于如此。”   黎盖伦在她单纯的神色里叹了叹:“有些事情可以化解,可是人心要怎么化解?”   气氛随着这声叹惋落下一瞬间的沉重。   陈棠苑的心脏没来由地被扯了一下,痛得她脸色剧扭。   她撑住展示架,疑惑问:“所以你在说谁?”   黎盖伦折起腿,转到沙发上坐下,重新换上聊赖散漫:“没谁。”   方靖莘迅速调整气氛,转开话题问道:“我说苑苑,你的庄先生还没回来吗?那他能否赶上参加你的开业展?”   “啊?”陈棠苑懵了懵神,瞪她一眼,“你别乱讲,他……又不是我什么人,干嘛非要来参加。”   “哦。”方靖莘悠悠地拉长尾音,“陈小姐的服装展要什么人才可以来?难道普通朋友不能来?”   “没说不能来呀,只是,也不是非要来吧……”陈棠苑别扭地否认,“毕竟又不是什么特别关系。”   方靖莘暧昧地眨眨眼:“你还想是什么特别关系?”   眼见陈棠苑两颊的霞色愈染愈深,就在恼羞成怒的边缘,方靖莘极有眼力地改口问道:“舞会那天你不是都与他单独出去了吗,难道没有发生点什么?”   方靖莘最近一直忙着与梅仑方面对接合作企划,今日才抽出时间来审问她舞会那晚的故事。   陈棠苑眸光黯了黯:“没有。”   “好吧。”方靖莘不可思议地一愣,最后还是点头,“莫非是我判断错误?还以为你会想同他试一试。”   “就算要试……那也总该说点什么吧。”陈棠苑咬咬唇,怅然道,“否则要怎么开始?”   “有些事情难道不是顺理成章?”   方靖莘俨然一副过来人姿态,教育道:“钟意就keep住,不钟意就delete,你还想说什么?天长地久,海誓山盟?”   陈棠苑的心灵被她的言论大幅震荡,茫然发问:“……怎么顺?”   方靖莘伤脑筋道:“哎呀这种事情,你没有经验,难道他还没有经验吗。”   陈棠苑的声音越来越弱:“他、他说等他回来说。”   “……”   方靖莘扶着额,有些想不通:“这,怎么还可以有预告?”   “因为我问他了……他大概觉得马上就要走,不是合适的时机?”   陈棠苑后知后觉地羞耻起来:“唉,莘莘,我是不是好不矜持?我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多嘴,现在想想也太傻了。”   为什么?因为你在期待呀。   方靖莘在心里答道。   陈棠苑每一个反常举动,每一句别扭话语,都在将她心迹昭昭然刻于表面,注明她正无力招架地沦陷。   但方靖莘仍要提醒她记得身份:“OK,算他体贴,只要你开心,你们大可以尽情风花雪月一阵,但过后还是要乖乖回来,选一个顺眼的人成婚。”   一腔沸腾狂热的心潮乱涌被这道冷静凛冽的嗓音浇熄。   陈棠苑沉默片刻,有些过意不去:“可是这样会不会显得我好渣,玩弄他感情?”   “你的身份,他不是已经知道了吗,倘若决定要开始,当然早有预料。”   陈棠苑恢复理智,毫无波动地应道:“嗯。”   “不过。”方靖莘顿了顿,又好奇地问,“那天你在舞会上撇下所有人提前离场,家里人竟也不讲你?”   “怎么会不讲。”   一想到家庭聚餐那天笼在她头顶的惨淡氛围,陈棠苑立刻撇起嘴哼了哼。   “好在我说有看上那么一两个,外婆的脸色才缓和一些。”   “是吗,看上谁了?”   陈棠苑漫不经心道:“过去也不认识,是锡兰陆家来的人。”   黎盖伦原本歪在沙发里懒散地听着两人的对话,只是单纯地叹服庄律森的进展程度意料之外地迅猛兼顺利。   竟然有本事混入陈家的舞会,甚至连人都带走,算他有点手段。   直到陈棠苑嘴里又冒出陆司麟的名字,剧情走向与庄律森早前的分析丝毫不差。   黎盖伦终于坐不住,黑着脸猛地一拍布艺沙发扶手。   “陈棠苑!”黎盖伦连名带姓地喊道,话里带着警告,“姓陆的绝对不行!No way!”   “为什么不行?”   两人都被突如其来地一声闷响吓了一跳,同时扭头望过去。   陈棠苑无视黎盖伦阴沉的黑脸,在脑海里搜寻片刻,问:“你二家姐是不是也嫁给了这个陆家?她应该过得不错吧?”   “总之陆家不行。”黎盖伦捏了捏鼻骨,无奈道,“好心你不要如此肤浅,只知道看脸选人。”   陈棠苑本就是随口说出一个名字打发掉家人的盘问,却莫名收获一顿嘲讽,逆反心即刻窜上来。   “不看脸,难道要看心灵?”陈棠苑理直气壮道,“你可真是我妈的好学生,跟她讲的话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说:   努力加快进度中TAT   +钟意就keep住,不钟意就delete:出自《我的最爱》。   ◎最新评论:   【哈哈哈等不及了!】   【我也不是来催就是问问今晚是不是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大小姐看得是同庄先生长得像的脸】   【没有庄先生的一天】   【撒花撒花撒花】   【撒花花花花花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完- 第54章 、纵情四海   ◎一地暗灯照不穿的心,一个吻轻易落下。◎   “Mrs.陈也反对?”黎盖伦像是收获理想队友,满意道,“人家果然比你看得清,难怪一出手便拿下真爱。”   “你几时变得这么爱刻薄人?”陈棠苑没好气道,“你的粉丝言论还是留到其它的地方说,在我面前讲都无用。”   “那你又是几时变得这么瞻前顾后?”   作为一个合格的迷弟,黎盖伦当然知晓陈妈妈与丈夫的相遇及恋爱细节,直接用作举例道:“Mrs.陈当初不也是她率先上前搭话,如今这个世道谁说非要等哪一方先主动。”   难道妈妈的话就一定是真理,行为就是准则?   陈棠苑不想被他教育,头发一甩,在另一处沙发上坐下,一言不发地刷起手机。   方靖莘被晾在原地,忍无可忍地插话道:“我的少爷小姐,你们到底要不要吃饭?不如吃完再讲,我下午还有很多工要做。”   黎盖伦烦躁地抱起双臂,内心正经历天人交战。   坦白讲,他一点都不情愿替庄律森说半句好话。   他自认早已不是童年时那个任人倾碾利用的傻仔,哪曾想在庄律森面前竟又秒秒钟打回原型。   再度体会那种无法自由掌控事态走向的挫败感,想想就令人身心憋闷。   能看他在与陈棠苑有关的事情上多吃些苦头,才是喜闻乐见的场景。   都不知该去怪陈棠苑不够争气,还是怨庄律森剧本写得太好,又让他提前算到这一步。   相较眼睁睁看陈棠苑将陆司麟纳入头号人选,有些话不想说也只能说。   黎盖伦手肘撑住扶手,换了个坐姿,继续道:“他不开口,难道你不会自己提?他不回来,难道你不能自己去找他?”   “或者你可以学学梁影帝,在港城呆得闷了,直接到机场搭最近一班机飞伦敦,去广场喂一下午鸽子,夜晚再搭飞机回来,什么也不会耽误。”   “Trust me,你若是此刻突然现身伦敦,一定可以令他感动到甘为你赴汤蹈火,万死无悔。”   还赴汤蹈火,万死无悔。   陈棠苑觉得他的话怎么听怎么阴阳怪气:“不好意思,我没那么有闲情。”   她头也不抬地应道,仍在漫无目的地划着手机。   林泽的最新朋友圈被刷出来,图片上瘫着一个躺平的漫画小人,外加一行文字:顺利收尾。   她一扫而过,此时又倒翻回去盯着看。   顺利收尾,说的是哪件事?   她有点想知道,却又不敢问得太刻意,以免被人窥破她的心急。   不过,她并没有与庄律森加上好友,他应该不会看到她的评论,林泽总不至于连这点小事都要报备。   陈棠苑想了想,将庄律森的手机号输入搜索界面,一无所获。   他大概不用微信。   她又去尝试其他通讯软件,Whatsapp和Line里同样查无此人。   陈棠苑宽下心,点开输入界面,正正经经评论:是矿区的事解决了吗?工作人员都没事吧?   林泽秒回道:是,差不多解决了,现在就等麦克回总部。   陈棠苑附上一个双手合十的表情:那就好,辛苦啦。   林泽简直受宠若惊:多谢陈小姐。   陈棠苑没再回复,愉悦地收起手机:“走啦,去吃饭。”   *   穿过满室香影,灯红酒绿被毫不留情甩在身后。   她推门而出,身形在玻璃台阶上拖出一道模糊的光斑。纱制斗篷垂落在地面,化作翼影,随着夜风灵巧而轻盈地展成一对薄翅。   有人在灯下与她相对,伸出手邀她跳舞,她放下裙摆走过去,骄矜地将裹着蕾丝手套的素手搭上他手心。   借着月色,他黑曜石般的瞳孔里映出她的绚缦色彩,眼波像凝着一汪温泉,像涨落的潮汐,伴着海浪。   永恒提前降临的夜晚,心事付在歌谣上。   他倾过身来拥住她,距离拉得无限近,情怀拉得无限满。   一地暗灯照不穿的心,一个吻轻易落下,不知道为何却没有触觉与温度。   随后场景再换,光阴风驰电掣地向后倒退,停在哪一个名字意味深长的站台,车门开启,走下来的却不再是原故事里的你和我。   只有电车的铃音仍是那样不缓不急,像道姆·柯布手里的陀螺,又像催人梦醒的那支法语歌,在耳边无情唱着勿沉沦。   再醒来时,月亮早已落向另一个半球,太阳照常升起,光线斜照向床头。   陈棠苑手背搭在眼帘上,缓缓睁开眼,拉扯的情绪随着满室的明泽敞亮瞬间蒸发在空气中。   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她羞耻又忐忑地想。   定了定神,才伸手探到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隔着时差,如今伦敦正是夜深,月亮离开这里,去了他的城市。   讯息皆是空的,没有哪条消息未读,没有哪通电话错过,想见的人依旧杳然无踪。   她在混沌昏沉里想起不知是哪部电影里的台词。   “梦里梦见的人,醒来就应该去见他。生活就是这么简单。”   情绪蓦地一激。   或许Garen说得有道理,如今这个世道谁说非要等哪一方先主动,就算换她去找他又有多大损失。   既然林泽也说事情已经处理完毕,她应该不会影响到他的工作吧。   她在伦敦有房子,各季衣物与日常用品都齐全,只要她愿意,只需一张机票,连行李都无需收拾。   “晚点我要飞一趟伦敦。”   陈棠苑在早餐时刻向父母宣布了这个行程,语气随意得好像只是搭空中快线飞一趟濠城,十五分钟的航距。   陈爸爸惊讶道:“今天去?怎么这样突然?”   “有几幅与开业展相关的手稿一直找不到,大概是放在伦敦没有拿回来。”陈棠苑喝完牛奶,将用过的湿巾叠好放在桌上,准备要走。   “什么手稿这么重要,非拿不可?”   “当然,我精心筹备了这么久,怎么可以有一点细节上的不完美。”   “你也还未确定究竟在不在伦敦,不如让茜姨去找了寄给你,免得白跑一趟。”   “在的在的,我确定。”陈棠苑坚持道,“时间紧迫,寄回来万一赶不及呢。”   陈棠苑收拾完毕出了门。   她想好了借口,还需拿上一件道具——他的西装外套。   她当时洗干净了挂在深水湾的衣帽间里。   *   表嫂与外婆竟然大清早就坐在厅里说话。   陈棠苑走过去打招呼,目光四处搜寻了一圈,却没找到大表哥的身影。   表嫂大概也十分意外她突然出现在这里,听到声音,单薄的身躯颤了颤,抬手快速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水,转头撑起笑:“苑苑怎么来了。”   陈棠苑懵了一下,朝外婆道:“啊,我迟些要去伦敦,想回房间拿护照。”   外婆没说话,面无表情地朝她挥挥手,示意她快去,看起来情绪并不太好。   陈棠苑不敢多问,悄无声息地上了楼,从衣柜里拖出一只老花手提箱,将西装叠好铺进去。   陈棠苑拎着箱子走下来,表嫂也正从沙发上站起身。外婆并没有看她,端起茶杯慢慢品了一口,不知说了什么,表嫂朝她鞠了鞠躬,转身快步往门外走。   陈棠苑也跟出去,眼见她马上要走,远远便问道:“阿嫂怎么自己一个人,陈济千没有来?”   她与几个表兄弟关系不错,向来都是没大没小地直呼其名。   “济千在公司呢。”   表嫂扶着车门,笑容里恢复了往日的谦柔,但眼眶泛起的微红仍显示出方才哭过。   陈棠苑蹙起眉,越过表嫂看到后排座位上堆着几个写有港城手信字样的袋子,塞满元朗蛋卷和凤梨酥,还有翠香楼的客家茶粿和杏仁饼。   “阿嫂这是要去哪里?”   “正准备去机场。”   “这么巧,我都是去机场呀。”陈棠苑扬扬手里的箱子,“那介不介意我蹭你一程,路上有个伴。”   “好啊。”   表嫂率先弯腰坐进车里,将后排的纸袋往角落一推。   陈棠苑打发江司机自己回去,也跟着上了车。   表嫂看着她抱在怀里的手提箱,问道:“苑苑去伦敦做什么呢?”   陈棠苑低下头,不好意思地笑笑:“其实,是想去见一个朋友。”   “是吗,挺好的。”表嫂点点头,话里有一丝感伤,“还有想见的人,还有可以见的人。”   “那阿嫂呢?”   “我回温哥华探望父母,顺道散散心。”   “散心?”   “嗯,其实在这边过得不太好。”表嫂苦笑一声,“想躲回娘家了。”   “怎么会?我一直以为你们很恩爱!”陈棠苑不可思议地惊呼,“是陈济千欺负你?别伤心,回头我帮你骂他!”   “不是他的问题,大概是我的问题。”   表嫂摇摇头,不再多作解释,沉默地望向窗外拥挤的城市。   大概是独自嫁到港城来,父母兄妹都不在身边,连可以倚赖的肩膀都找不到一个,又怕家人担心,受了委屈无处说。挣扎片刻,她还是将陈棠苑当作倾诉对象,开了口。   “说起来我嫁到这里好几年,好像现在都没能完全融进这个城市的圈子,在那个家里也就同你,还算有点话说。”   “其实我自己家条件都还可以,虽然是远不及你们,但爸爸妈妈也不希望我高攀,千里迢迢来做什么豪门少奶奶。”   “但我与济千,的确是因为真心相爱,至少我认为我们在外求学那段日子,的确是彼此鼓励着,相依为命一般过来的。”   深吸一口气,眼泪又滚了出来,她抽出纸巾徒劳地擦着,话不成句。   “有一回在挪威,我们的车在雪地里抛锚,等待救援等到深夜。不敢开太久暖气,他把厚衣服脱给我穿,把最后半瓶伏特加留给我,让我喝完暖身。我躲在他怀里,看到天边亮起极光。他冻得声音都变了,还颤抖着在我耳边说,如果这次可以活着出去,我们就结婚。”   “我一直觉得我与他也算经历过生死。他承诺过的,无论发生什么,对我都不会改变。我们曾经也有过千金不换的快乐时光,可正因为快乐过,现在的痛苦才更加深刻。”   陈棠苑吃惊地张了张嘴:“……到底,怎么回事?”   “我很努力了,真的很努力了,可是就是没有孩子。”她捂住脸哽咽着。   “我当然知道你们这样的家庭,对子嗣多么看重,他也是被父母催促着逼迫着慢慢动摇……可笑吗,他的父亲,我的公公,居然直接给他塞女人。要他去跟别的女人生孩子,抱回来给我养,算我的,我们还跟过去一样。”   “怎么可以呢,他们把我当成什么?他招架得了多久,我又招架得了多久。我也不可以说他有错,这就是他的家庭,他也很痛苦。”   陈棠苑想起聚餐时,外婆那番渴望抱曾孙的话,所以今日在大宅里才对表嫂态度冷硬?   “我来找老太太求助,你猜她说什么?她叫我忍。她说这是一个豪门媳妇的觉悟,没有这样的觉悟当初就不该嫁进来。好像我是为了锦衣玉食,好像我是为了下半生的荣华富贵。”   “可我不是的呀,如果我与他没有感情,大不了我安慰自己,至少他生得好看,人也优秀,家世又好,对我很不错,我嫁给他能有多大损失。可是他爱过我,若是哪天不爱了,我接受不到这样的落差,我接受不到他的不忠贞。”   “到这时候,往日温情,皆成冷刀,比那个雪夜冷得多了。有时候我甚至想,索性那晚我们就被雪埋在世界尽头算了,做两只至死相爱的鬼,谁又知道快不快活。”   “苑苑,你是好命的,你是老太太的孙女,无论如何她都会包容你,为你撑腰,我是孙媳,我不姓陈,我也没有孩子姓陈,只能永远是外人。”   汽车跨过大海,来到机场外。   陈棠苑不知该说些什么,神情凝重地帮助表嫂将行李一点点转移到推车上。   “好了,你不必费心安慰我,我已经想得很通。我在那个家几年,好像只是一场空,曾经的爱与誓言也变成可笑的蚊子血、白饭粒。”   看出陈棠苑的不安,表嫂冲她宽慰地笑笑:“也许这次回温哥华,我不再回来了。”   “好可惜。”陈棠苑也努力轻松地笑道,“我的工作室快要开业,还想邀请你来玩的。”   “没关系,有时间可以去温哥华找我。”   陈棠苑陪着她走到安检口。   表嫂想了想,又道:“苑苑,我也不是要给你什么忠告,或许是一点感慨?生在这样的家族,游戏人生才是最好选择,千万别太执着于真爱,也最好不要动心,你自己痛苦,你爱的人也会为你痛苦。”   陈棠苑怔了怔,提着箱子的手用力收了收。   “是我太天真,恋爱与婚姻的确是两回事,人生更不是只靠最初的心动就足以为继。”   陈棠苑目送那个单薄纤瘦的身影消失在门内。   其实这位表嫂比她也大不了几岁,当初嫁入陈家,港媒也浩浩荡荡写了几天几夜,娘家家底与求学经历都扒尽,文字里尽是酸意,又在每个场合追着舅舅舅妈采访,问他们对这个儿媳的看法。   大舅舅出镜回应道:陈家不需要孩子商业联姻,也不看重身份,希望大家祝福真爱。   赚足大量股民好感。   谁知才过几年就徒留唏嘘。   陈棠苑由此及彼,想到自己,也叹了叹。   在万米高空之上,那些身处云端的人,其实各有各的悲哀呢。   游戏人生,铁石心肠,的确就是最好选择。   飞机降落在希思路机场,下午十四点一刻,陈棠苑一身轻松地走出海关,将手提箱置在一处大理石隔断上。   信号转了几圈终于切出来,她一番心理建设后,把电话拨了出去。   他的声音头一次通过电波传到她耳边,像四度定弦的大提琴,醇和低沉,带着悠扬的频率。   “……陈小姐?”   陈棠苑握住手机的手一颤,半晌,才浅声道:“是我。”   他显然也十分意外,愣了片刻,才问:“怎么了,是找我有事?”   “没、也没什么事。”陈棠苑有点语无伦次,重新组织语言道,“就是,我现在正在伦敦,所以顺道问问你在不在……”   他久久没说话。   电话那头细碎的谈话声越来越远,他似乎是换去了一个相对安静些的地方。   陈棠苑抿抿唇,又试探着开口:“……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没有,怎么会。”他迅速否认,又答,“我当然在伦敦,陈小姐什么时候到的?需不需要去接你?”   “不必了,已经有其他人来接。”陈棠苑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我也只是随便问一下。”   “这样。”他顿了顿,“那陈小姐晚点会不会有时间?我可不可以找你吃晚餐?”   落地窗外,跑道长长地延伸出去,无数架飞机正在起飞或降落。   陈棠苑在窗边不安分地晃来晃去,此时无声地弯起嘴角:“应该有时间。”   海峡另一头的法国巴黎。   庄律森将文件塞回里奥·梅仑手里,一边通知道:“我要回伦敦。”   “现……”   里奥懵了一下,“在”的尾音还来不及说完,庄律森已经消失在门外。   “现在?回伦敦?”里奥对着空荡荡的走廊莫名其妙地喊道。   下一秒,庄律森却又折回来,毫不客气地朝他伸出手:“车子借我一下。”   “Fine.”里奥回过神,取出车钥匙掷过去,又举起双手,“你是老板。”   “谢了。”   庄律森这回是真的走了。   “恕我冒昧。”全程震撼围观的法国分部负责人斗胆问道,“里奥,你们谁是老板?谁姓梅仑?”   “我姓梅仑。”里奥笑眯眯道,“但Layson是我老板。”   在他忙着泡妞恋爱、航海度假、骑马狩猎的时候,Layson永远会代他处理事务、替他在父亲那边兜底。   绝对是他里奥·梅仑的老板无疑。   作者有话说:   *喂鸽子的影帝是梁朝伟。   *道姆·柯布:《盗梦空间》男主角。   *梦里梦见的人,醒来就应该去见他。(摘自《新桥恋人》)   庄先生上线了,继续花他的钱发红包~~   接下来苑苑要自己送上门……发生点什么……   为了避免写崩,我需要请假酝酿一下情绪TAT   把欧洲这部分写完会一起放上来,设个deadline,16号前。希望大家可以等等我。TAT   ◎最新评论:   【   【14号啦太太:)】   【撒花花】   【喜欢】   【撒花撒花撒花完结撒花】   【大大继续呀~我真的太难找到符合我心目中设定的文了……等更新】   【所以会稳定更新吗?】   【撒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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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硬朗的黑色外观,纯色内饰,除了中控面板镶着一圈原厂的胡桃木,一丝多余的装饰也无。   他随后也坐进主驾,一只手臂搭住方向盘,侧头问:“晚上想吃什么?”   陈棠苑一时也没什么想法,下意识接道:“我都可以的……”   “这样。”   如何应对女孩子讲出的这句话,果真是世界级难题。   庄律森沉默半晌,开始思索应该带她去哪里。   能在这里见到她,过于不真切,以至于他从巴黎回来的一路上都在恍惚,甚至到了此刻仍像置身幻觉。   令他开心的不是她来伦敦,而是她来伦敦会想要找他。   他当然不可能迟钝到连这样明显的信号都无法解析,又正因想明白了,才更加手足无措。   他近期反复想过应该为她制造怎样的回忆,用于确认彼此间的开端。地点定好,餐厅布置好,钻石与鲜花也要准备好,连措辞都字斟句酌。   但诸多计划随着她的突然造访被尽数打破。   即使在这座城市驻扎多年,他也想不出太多自己感兴趣的地点。他的生活平直单调,比这个国度最保守的老太太还要陈旧古板。   况且陈棠苑也并非那种远道而来,会奔着伦敦塔、泰晤士河而去的寻常游客。   她对伦敦比他更熟悉。   车里一片微妙的静。   陈棠苑提议:“不如去梅菲尔区那间赌场酒店?”   他回神应道:“中餐厅很好吃那间?”   “对呀,你还记得。”陈棠苑笑起来,气氛总算轻松几分,“我在伦敦若是想不好要吃什么,就会去那里。”   汽车逐渐融入城市主干道的滚滚车流。   庄律森十指在方向盘上握紧又松开,克制住总想侧头去看副驾上的人的欲望,努力做到专注开车。   直到趁红灯亮起,他才终于抬眼借着后视镜看了看她。   陈棠苑规规矩矩地坐着,一手支起下巴,望向车窗外的城市。映在镜面里的半张脸,每一帧都定格成隽永的风情。   沿酒店外墙延伸出去的窄路掩在璀璨的霓虹与光柱下,一如既往的空荡寂寥。夜晚还未来临,她也没有朝那个方向看过一眼,他却能瞬间在脑海中拼凑出旧日画面。   阔别多年,她眼眸里闪烁的灿星再度回归他身畔,投落下皎洁的碎光。而她本人鲜活又真实地安坐于车内,近在咫尺。   任谁都会怀疑不过是场幻乐梦,多伸手碰一碰都怕化作泡影。   雨刮器无声地扫出水痕,街边树木的绿叶被刮落下来,擦过挡风玻璃,又飘到别处去了。   他随口与她聊起天气:“这几日天气倒是不太好。”   陈棠苑放下手,把视线转回前方飘零的雾雨,接话道:“是吗,我有个住在伦敦的Auntie却说前两天阳光很不错。”   庄律森闻言静了静,又补充道:“大概是不同时段。”   这几日里奥不想留在这里参与没完没了的会议,拉着他一同避往法国,要他掩护自己在巴黎放歌纵酒。   他根本不在伦敦,只不过没话找话地随口一说,鬼晓得伦敦的天气如此不肯赏面。   好在陈棠苑也并未放在心上。   这座城市的天气一日三变,难能预料,盛夏里无声无息下起太阳雨的几率也不小,他与她谈论天气应该只是入乡随俗,究竟是好是坏在这台车里没人在意。   Las Grotte酒店的中餐厅与半年前别无二致。一桌桌热烈交谈的亚洲人,男女老少都衣着入时,看上去很是悠闲。   过去惯常坐的靠窗角落很幸运地空着,陈棠苑娴熟地落单,闭着眼都能报上她的“专属套餐”。主厨精选拼盘、蜜汁酥肉、亚麻籽烧鸡、三鲜菌菇汤,外加一客芝麻杏仁冻。   服务生待她讲完,却满怀歉意解释:“我们才更新过菜单,这些菜品暂时下架停售。”   语毕又另外为她推荐了当季主打的茄汁烤春鸭、鹅肝酱乳猪、松露拌芦笋、金汤银鳕鱼。   食材搭配稀奇古怪,完全不像正统粤菜。   陈棠苑听得疑惑,只能翻开手边菜单自行探索。   装帧精美的菜单第一页印着行政总厨的半身照,名字前冠着米芝莲二星,头衔列出一长串,看起来天花乱坠。   连餐厅简介也换成新内容,变作近年流行的新式融合菜系,主打分子料理与跨界概念。   她不敢置信地从头翻阅过一遍,又抬头确认问:“你们是换过了总厨?”   服务生倒是训练有素,没有直接承认,只答道:“我们的总厨是新摘下米芝莲二星的亚裔厨师,早年同样是粤菜出身,相信不会令两位失望。”   陈棠苑却不太爱这些头衔,米芝莲指南在亚洲区域多半水土不服,中餐菜系更是各花入各眼,很难用西餐的标准拉出评价,不见得一定合意。   她鼓起嘴向对面的人解释:“我临毕业前还来过的,也才过几个月而已,居然完全是不一样的菜单。”   庄律森当然清楚缘由,面上仍是无辜地问:“所以还有想吃的吗?需不需要再换地方?”   陈棠苑也不想再折腾,摇摇头,照着服务生的推介随意点下几道,闷闷不乐地用双手撑住脸颊。   她遗憾道:“倒不是对他们的推陈出新有什么意见,只是这家餐厅我过去常来,到现在已经成为求学生涯里的重要部分,想不到说变就变,一点怀念的机会都不给。”   新的菜式也不能说不好吃,出品照样是合格的。只是并非熟悉的味道,好像回忆消失,味觉也随之失灵。   怕他觉得她矫情夸张,她又强调:“你不知道,我连18岁生日都是在这里过的。”   他放下气泡水,不动声色地应道:“我很能理解。”   陈棠苑的手机铃声响起来,屏幕上是一个定位归属于港城的陌生号码。   身处异国,看到熟悉的地点名称,她没有多想,随手接起来,电话那头响起的却是一道不太熟悉的男性声音,一开口便令人感到不怀好意。   “陈小姐怎么突然去英国了?”   陈棠苑警惕地坐直身体,下意识朝四周扫视一圈,似乎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人物,迟疑着问:“请问你是?”   “原来陈小姐没有储下我的号码。”那道男声无比伤心地叹了口长气,旋即自报家门,“我是锡兰陆家的陆司麟。”   “哦……”陈棠苑缓下神,“可是陆先生……怎么会知道我在英国?”   “陈小姐放心,我绝对没有跟踪你,只是今日同你表哥见面,无意中得知。”   陆司麟听出她语气不悦,十分正经地解释完毕,又话带委屈道:“我实在是很挂住陈小姐,那晚在舞会上才与我讲了几句话就身体不适,想不到我这么令陈小姐不舒服。”   “没有,倒也不是你的问题……”陈棠苑无语地应着,一边抬眼望向庄律森。   对方大概被她方才突然警神的样子所影响,此时正一瞬不瞬地关注着她。   她朝他柔柔一笑,示意无事发生。   陆司麟还在继续:“陈小姐,不是讲好哪天去伦敦,一定会联络我吗?”   “啊?有讲好吗?”   “我记得陈小姐很钟意我们伦敦那间酒店的中餐厅,我们近期刚好换上新菜单,不知陈小姐这次有无去试试?”   陈棠苑这才想起这家酒店恰好是陆家名下物业,立刻兴师问罪道:“好端端的,为什么突然换新菜单?”   “如今太正统的粤菜早就OUT了,我们总要不时推出些新形式先衬得上酒店的高端定位。”   陆司麟得意洋洋地强调:“我们新请的总厨可是米芝莲二星厨师,以前还在星洲为总理夫人做过家宴,相信也会合陈小姐心水。”   陆司麟热情地问:“陈小姐现在在哪里?我立刻安排人接待,或者你若不介意等,我亲自飞回去也一点没问题。”   陈棠苑回绝道:“不必了,我正与朋友在一起。”   “那也没关系,陈小姐的朋友当然也是我的朋友,稍等,我让助理联系你,一定把你们招待好。”   “我又不是游客,哪里需要谁招待。”   “陈小姐这么不给机会。”陆司麟殷勤了半天,还是被生冷回拒,幽怨道,“我果然还是令陈小姐感到不舒服?”   “没有。”陈棠苑无心再与他多说,随意扯出一个借口道,“只是晚点约了其他人在巴黎见面,也不在伦敦久留,还是下次再说。”   “去巴黎?”陆司麟一愣,继续顺着应道,“OK没问题,我安排人在巴黎接你。”   “这就真的不必。”陈棠苑笑出来,“我在法国有家的。”   陈棠苑收了线。   对桌的人右手搭在台面上,仍是一瞬不瞬地盯紧她的动作,神情并未缓和半分。   她点点已经熄灭的手机屏幕,解释道:“没什么啦,只是一位普通朋友,我没有记下他的号码,所以差点当作坏人。”   他漆黑如墨的眼眸闪了闪,恢复若无其事的姿态:“嗯。”   陈棠苑低头专心品尝起附赠的餐后甜点,半晌,又在脑海里回忆起陆司麟那张差点让她认错的脸。   好奇心驱使下,她问了出来:“庄先生……有兄弟姐妹吗?”   “没有。”   庄律森答得干脆又迅速,不见半分迟疑。   “怎么了?”   “啊,没什么。”陈棠苑也觉得一定是自己想太多,摆摆手,“只是突然间有些好奇罢了。”   他换了自己关心的话题:“陈小姐迟些要去巴黎?”   陈棠苑茫然地眨眨眼:“咦?没有呀。”   他解释:“方才无意听到你在电话里讲。”   “噢,没有,只不过随口一说。”   陈棠苑望向窗外洇湿的城市。   伦敦纬度高,海洋性气候,全年盛行西风,夏季里昼长夜短,白日可以一直亮到夜里九点也无需点灯。本该是最惬意的季节,各种大型户外社交活动、赛马日、野餐派对都会扎堆在这个季节里举行。   可惜来得不是时候,照过往经验判断,这细雨大概要下得没完没了,潮意隔着玻璃扑面而来,连餐后四处走走的兴致都被浇灭。   倒真让人想避往海峡对岸的法兰西。   她自言自语道:“不过,讲完还真的有点想去。”   他的声音里没有丝毫讲笑的意思,顺应着她的想法认真接话:“那就去。”   陈棠苑握住甜点勺的手一顿:“啊?”   庄律森朝她笑笑,又重复一遍:“只要陈小姐想去,我们就去。”   好像当初在港城时那样,无论她突发奇想要去哪里,他都可以陪她。   大抵是被他的嗓音里析出的迷情所蛊惑,陈棠苑起了一丝心动。   可是才搭乘长途机千里迢迢落了地,不是不累的。   她没有回话,重新望向窗外。   又坐了一会,庄律森召来服务生埋单。   身着高级制服的值班经理走过来,客气询问道:“我听下面的人讲,这位小姐一直是我们这里的常客,不知对最近新换的菜品评价如何?阁下有任何意见都可以提。”   他话音才落,又注意到坐在桌前庄律森。   餐厅经理在这间酒店服务了许多年,换过好几个岗位,也曾与庄律森打过几次照面,对这位不可说的陆家人在酒店里搅出过风浪也略有耳闻。   他下意识张了张嘴,对庄律森出现在这里无比震惊,不知该不该出声问候,踟蹰片刻,又被对方漠然的神色劝退。   “很有特色。”陈棠苑敷衍道,又问,“不过,我很想知道以前那位主厨去了哪里?”   “他……”   经理在庄律森满含警告意味的目光里逐渐消音。   他记得酒店高层早就嫌中餐厅的定位不够大气上档次,在伦敦各种食评人口中被归为只比唐人街略高几筹的传统粤式酒楼。   适合大厅里游乐的散客上来填充饥饿,适合思乡华人祭祀五脏庙,却成不了食客蜂拥打卡的网红场所,远不及酒店旗下的西式扒房、怀石料理高端精致。   李大厨对自己很可能被降职、架空的消息略有耳闻,私下焦虑过无数次。但不知为何高层又迟迟不见动作,拖到半年前才将新方案完全定下,迅速请来首位摘下米其林二星头衔的粤菜厨魔,在媒体上大肆宣传。   而李大厨也顺利过档至梅仑集团的新酒店,传闻待遇比这里更好,供子女继续在英国读书绰绰有余。   难道不是眼前这位的手笔?   陈棠苑还在等待回答。   经理十分醒水地装傻:“我也才入职不久,倒是对这方面不太了解。”   他回归正题,将一张类似支票的长方形票据放在陈棠苑面前,解释道:“不知道有没有给两位带来不愉快的体验,这是赠予二位的免费兑换券,可以到楼下的娱乐场兑换筹码。”   陈棠苑扫了一眼兑换券上的数额,惊奇道:“服务倒是好了许多。”她又后知后觉地去关注价目:“价钱也贵了许多。”   陈棠苑看了一眼时间。   时候还早,她朝他晃晃那张轻飘飘的兑换券:“下去试试彩运吗?”   “陈小姐对这些感兴趣?”   “反正是免费的呀,输赢都无所谓。”   他笑:“这个想法有点危险。”   如果不懂得见好就收,免费的就能成为最贵的。   她也笑:“我知道,‘赌徒输光定理’对吗。”   “其实我还从未进去过,先前一直没有达到年龄,所以有点好奇。”   陈棠苑规规矩矩地解释,随后漾出笑容:“不是还有你在这里,反正你会看好我的,对吧?”   他的心在她俏丽的笑靥里软成一缕柔风。   “嗯。”   *   进入赌场前果然被值守在入口处的安保人员抬手拦下,示意出示证件。   陈棠苑取出护照递过去,又开玩笑问:“我看起来还不到21岁?”   那位人高马大的德裔安保低头检查过她护照上的年龄,摇头笑道:“至多17岁。”   陈棠苑从出纳处换来两枚镶着金圈的绿色筹码。   大厅里客人很多,却很安静。亚洲及东欧面孔占去大半,却都默契地遵循着英国人的绅士作派,低声细语,神情专注,全然没有拉斯维加斯那种活跃热闹的气氛。   人群里隐隐约约飘来各种乡音,身穿暗花红马甲的荷官专业地切着扑克,灵活的手指翻得飞快。   陈棠苑看得眼花也没研究出其中门道,小声嘀咕:“看不懂。”   她逛过一圈,满足了好奇心,最后随意挑了一桌最简单的押大小,将筹码放上去。   她仰头朝庄律森道:“好啦,试一试,如果可以赢到去巴黎的车票,就去巴黎。”   荷官按下电动按钮。   透明色盅里,几颗骰子欢快地甩动起来。   曾经有人说,在面临难以抉择的事情时,可以抛个硬币来决定。在硬币抛起那一刻,心中也会得到答案。   陈棠苑在听到骰声摇响的这一刻,心中其实也有了答案。   起初也不过是想来见他一面,吃餐饭,在没有太多人认得他们的异国街头悠然闲逛一下。   可她不剩多少时间。   这样自在的时刻有一秒算一秒,她不想浪费。   既然伦敦天气不好,索性换个地方。   她想同他去巴黎。   骰声停止。   陈棠苑没有直接看结果,而是望向他线条硬朗的下颌,轻声问:“我赢了吗?”   电子屏上开出数字“12”。   摆在圆圈里的筹码被荷官机械地推回来。   他的气息近近地萦绕她身畔,嗓音落在她头顶。   “赢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君归未归、啵啵崽、杂货店老板娘、暮芊蕙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爱卖萌的喵喵喵28瓶;哪儿来这么多如果21瓶;ghs!18瓶;妙啊妙妙12瓶;杂货店老板娘10瓶;君归未归9瓶;biu 5瓶;昙疏2瓶;我素e-控-1瓶;   ◎最新评论:   【来了来了!陈小姐!!你把我的心也赢走啦!!】   【竟然等来了更新哈哈哈哈   陈小姐!你把我的心也赢走啦!】   【陈小姐!你把我的心也赢走啦!】   【快乐!!!要有进展鸭!!!】   【终于等到更新啦!】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庄先生快上!!!别让你无耻弟弟有丁点机会!】   【等了这么多天能不能出篇长点的嘛……期待巴黎啦】   【撒花花】   【撒花】   【啊啊啊终于更新了,巴黎是不是有进展】   【撒花花花花花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呜呜呜好看!终于更新啦】   -完- 第56章 、午夜巴黎   ◎夏日最后的玫瑰。◎   去到圣潘可拉斯车站时刚巧赶上当天的最后一班列车。   那位中年售票员连多犹豫几秒的机会都不给,坐在小窗子里温馨提示道:“余位已经不多。”   与来英国时同样冲动,一日间辗转几个城市,连行装都来不及收拣。   直到双手空空地上了车,陈棠苑才想起巴黎那幢房子的钥匙并没有带在身上。   ——就算带了也不可能无端端领着一个男人住回去。   “是不是太匆忙了。”她翻转着手里的车票,“今晚要在哪里过夜呀……”   说出口才反应过来,这话讲得似乎过于惹人遐想。   好像某种摆上台面的明示。   陈棠苑加紧补充:“呃,我不是那个意思……”   听起来又像越描越黑。   她神情局促,坐立不安地梳理起自己脸颊的发丝。长发撩开,可以瞥见她耳后的一小片皮肤都泛出樱润的粉。   他突然很想恶劣地在这样尴尬的局面里装作听不懂,问她是哪个意思。   但她一定会觉得他轻佻,然后跑得飞快,像在森林里无意间撞上捕猎者的小鹿,慌张地躲回她认为安全的屏障里。   他还没有找到时机将心迹宣之于口,他们也远不到可以随意调情到地步。   他保持住正经人的姿态,体贴地安排道:“梅仑在巴黎也有很不错的酒店,如果陈小姐不介意,可以住在那里。”   陈棠苑想起梅仑集团的核心业务里就有度假酒店这一块,于是点点头,算是默认。   她又找出巴黎百货店里几个相熟店员的联系方式,随意订下几套日常服装,要他们稍后送到酒店去。   陈棠苑又顺道替他问:“这家牌子也有男装成衣,要不要一起送过去?”   庄律森却摇头道:“没关系,可以不用管我。”   他这几日也一直住在巴黎的酒店,接到她的电话才立刻赶回来。   想不到才隔几小时,又转回原点。   他待她挂断电话,才详细解释道:“为了工作方便,我在西欧那几个大城市的酒店里都有固定房间,有一些简单的换洗衣物,不需要操心。”   梅仑集团的酒店版图广泛,近至欧洲大陆,远至北美、非洲都有开展业务,在西欧国家里更是大小城市都星罗棋布。   “我记得梅仑集团在许多城市都有酒店。”陈棠苑设想道,“那你岂是不是可以说走就走地去往欧洲的每一个角落。”   难怪她如此随性地提出要去巴黎,他一点异议也没有,大概过去也常常这样做。   他回道:“理论上是这样,不过每次去都是出于工作,多半只会在酒店附近,也不会久留。”   “诶?为什么呢?”她感到不解,“难道不可以顺道游玩吗。”   “也不是。”他垂了垂眸,似是自嘲,“孤家寡人,没什么好玩的。”   要怎么告诉她呢。   因为他怕时间太短,还未等他够资格站在她面前,她就已经遇到钟情的人。他怕她的家族觉得他无名无姓,配不起这样的金枝玉叶。他也怕自己没有能力,维持不了她拥有的一切,护不了她此生无忧无虑。   唯有在最短的时限里,拼命证明自己的实力,哪里还有多余精力分给娱乐消遣。   起初梅仑先生的确是在利用他,而他何尝不是在利用梅仑。   梅仑集团想要向远东市场进军,需要他的存在,而他倘若不借助这样的平台,单靠自己白手起家,不知道要捱到哪一年。   陆司麟他早晚可以收拾,可是陈棠苑,不会等他。   *   欧洲之星于千禧年初提过一次速,从伦敦到巴黎行程缩减至2小时15分钟,甚至比那些老钱贵族们在乡村的庄园与城市的公寓间往返还要便利。   列车渡海。   欧洲大陆在洗刷不退的雾雨里,一点点显出轮廓。   出了北方车站,天色仍然未见暗意,但空气里的潮湿分子总算被甩脱在海的另一头,没有跟过来。   庄律森拦下一辆的士,向司机报上酒店地址。   想不到他会讲法语,并且讲得还不错。   两个小时的路程,就从满耳抑扬顿挫的英文过渡到法语环境中,身边还陪着一个意想不到的男人,不是不恍惚的。   熟悉的城景被渲染出异调,好像随时准备着发生点什么。   汽车转过街角,车窗外隐隐约约飘来风琴声,是街头艺人奏起爱尔兰民谣《夏日最后的玫瑰》,古老的调子拉得悠长。   每逢夏天,伦敦天气最晴好的时节,但凡有点爵位的贵族们都爱在自家庄园里举办各式野餐集会,绅士小姐们齐聚一堂,斯斯文文地享受难得的一季日光。   港城上流社会过去处处热衷模仿英国习惯,以彰显自己的显赫风雅,于是把这一套草坪园会也复制过来。在自家后院架起乐器,摆上鸡尾酒与冷餐,又照着各家传统添上各种中式礼节,邀请四方宾客前来,成为某种中西合璧的另类社交活动,十分风靡。   依稀想起小时候,陈家也不可免俗地办过类似的园会。女士们戴着宽檐的编制草帽,身穿色彩鲜艳的缎面鸡尾酒礼服,打着镶蕾丝边的阳伞,男士们头顶高礼帽,夹着雪茄坐在帆布折叠椅上谈笑。   而她头戴希腊桂冠,被按坐在半人高的手工竖琴前伴奏助兴,另一头是弹钢琴的陈玮芝。   其余六个表兄弟一水的白衬衣黑背带,高高矮矮地背手而站,充当男童唱诗班,没有声部地乱唱一气,同新春佳节时向长辈来客表演背唐诗也没什么区别。   保留节目,也是这首《夏日最后的玫瑰》,好像唱完这一曲,夏天就能充满仪式感地度过去。   一转眼,逝者如斯奔奔流流。依誮   旧时代的潮流早已蒙尘,许多人面亦不知何处去,只有这首古老的调子还在被无休止地传诵,好像走到世界的哪一个角落都有可能听到。   旋律一响就唤醒回忆。   而长大成人却不是一件美妙的事,童年的烦恼与之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   梅仑在巴黎的酒店是由一栋十九世纪的后豪斯曼建筑改造而成,室内装潢是华丽的Art Deco风,陈列繁复却不庞杂,像菲茨杰拉德笔下某个奢靡的场景。   庄律森引着她走向电梯厅。   电梯同样被刻意还原成百年前的老派金属栅栏式样,复古的推门轿厢缓缓开启,从电梯里走出两位时髦的年轻男女,似乎正准备出门开启今晚的夜生活。   男子伸出一只手挡在电梯门前,绅士地容女伴先行走出去。   女子是典型的法国女人,两颊细碎的雀斑,身材瘦高纤细,标志性的棕色卷发凌乱随性。   她慵懒地把腿迈出来,目光随意地向外扫了一眼,随后定住。   “Layson?”   庄律森也在同一时刻认出对方,客气地颔了颔首:“晚上好。”   里奥后脚跟出来,眼见庄律森再次出现在这里,不免吃惊道:“你怎么又……”   庄律森朝他悄声摇头,示意他不要揭穿。   里奥又注意到站在庄律森身后的陈棠苑。多年的默契令他及时收住问话的后半段,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虽然照片里那张一晃而过的脸早已忘了,但不是她还能是谁。   能够让庄律森一反常态地抛下手头一切,回伦敦去见的人,想必就是那位传说中的缪斯女神。   特殊性不言而喻。   庄律森却并不打算为他介绍,只顾朝陈棠苑解释:“集团的同事。”   陈棠苑点点头,先前听到里奥开口讲的是英文,便也用英文打了个招呼。   里奥遭到冷落,立刻凭借丰富的情感经验推论出这两人的关系还处在无法点破的阶段。   他浮起一丝暧昧的笑,对他举步维艰的进展表示同情,随后颔首告辞:“回见。”   法国女人却看不出两人间心照不宣维持的秘密,疑惑地追问了一句:“Layson,我听里奥说你下午就回了伦敦,怎么现在还在这里?”   圆厅里静了静。   里奥心中发出一声“哦嚯”,却发现陈棠苑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   里奥料想她未必听得懂法语,于是揽上女人的腰,临走前用法语揶揄道:“大概是回去换了身衣服。”   庄律森这下彻底被暴露,也不敢去看身后人的反应,认命地轻舒一口气。   他侧身容她先进电梯,低头对着感应器扫上房卡。   电梯里没有镜子,彼此都看不到对方的表情。指示灯亮起,在缓缓跳升的数字中,狭窄的空间里一片幽沉的寂。   陈棠苑方才不是没有反应,只是接连的乘车辗转过于消耗体力,思维也跟着迟钝了片刻。   她又去看他身上经典剪裁的枫糖色风衣,规整硬挺的帆布面料,修饰得身形利落挺拔。   她突然反应过来,他不仅是接到她的电话才回的伦敦,还特意换过一身衣服才过来见她。大概先前又是西装革履的商务装扮,担心又被她吐槽。   她纠结地想,他应该不知道她父亲是法国人吧?应该不知道她也会讲法语吧?   电梯叮地展开大门,过道里铺着柔软的长绒地毯,走起路来依旧发不出半点声音。   他领着她走到套房门前时,才轻声询问了一句:“我想陈小姐,应该听得懂法语吧?”   陈棠苑“啊?”了一声。   她本打算装傻到底,当作毫不知情,但他开诚布公地问了,她也只能无声地点点头。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庄先生不在伦敦……是不是扰乱你的行程了。”   “绝对没有。”他生怕她这样想,立刻否认道,“本来也计划要回去了的。”   顿了顿,又真诚道:“不需要道歉,可以见到陈小姐,我很开心。”   陈棠苑低垂着眼,迟迟没有接话。   意识到他似乎把她随口的每句话都郑重记在心上,她却觉得千般沉重,好像受不起他这样的好。   因为,她注定要成为一个负心人。   见她不答,他替她打开房门,把套房外厅的灯亮起。   “累了吧?早点休息。”他重新出到过道,朝门里的她露出体贴的笑意,“明日睡醒了随时打给我。”   洗过澡又恢复一丝清醒。   小型豪华套房布置得高雅温馨,从黑白地砖到天花板的石膏线都遵循黄金分割。外厅里摆着质感一流的亚洲漆器、造型不一的黄铜镜子,描金窄口花瓶里插着新鲜的粉玫瑰。   推开木质百叶窗,晚风卷过来,掀起叠在两侧的纱帘。   天已经完全暗去,巴黎特有的昏黄街灯回环曲折,将对楼墙沿处的石膏雕塑映得油画般忧郁。   有人在外面敲门。   陈棠苑没来由地紧张了一下,身上披着棉质浴袍,已经没有其他干净的衣服可以换,只能拉开一条细缝探头出去。   然而不过是百货商店的店员为她送衣服过来。   她暗骂自己神经质,把手提袋接下,随手扔在墙边,然后爬上床,把脸闷在柔润的丝绒枕里。   好在跨时差飞行的疲倦没有给她太多机会继续思考,身体一沾上舒适的床品,下一秒便坠入沉睡。   作者有话说:   别管苑苑如何渣女思想,要相信小庄可以锁死……   PS:欧洲之星最后一班好像是19:00,文中有推迟就当剧情需要了。   ◎最新评论:   【庄先生太含蓄了呜呜呜呜呜呜你上啊!!】   【在一起!!!!!!】   【两个人心照不宣,什么时候捅破窗户纸!】   【撒花】   【   【就是要点破!!!啊啊啊啊啊啊我好爱这种情节kkk不喜欢那种默默付出2333付出了不知道有什么用鸭!!!(超大声】   【感情线搞快一点啊呜】   【哈哈哈哈哪有这么可爱的“渣女”呀】   【撒花花花花花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冲呀小庄!!!】   -完- 第57章 、玫瑰人生   ◎谁能代替你地位。◎   白昼的敞色透过漆成墨绿色的木质百叶窗漏进来,明明暗暗地落在矮茶几上。庄律森坐在窗下,拿着钢笔的右手撑住额角,正开着视频听林泽汇报港城的工作。   里奥端着一小份Espresso神清气爽地从门外走进套房,眼见庄律森独自坐着,踱过来探头看了一眼电脑屏幕上跳跃的数字,大惊失色地问:“你是什么机器……一大早又在做这些?”   他将喝完的咖啡杯压在手边的报表上,又扭头去瞟不远处紧闭的房门。   庄律森知道他想问什么,把电脑屏幕盖起来,冷淡地回道:“不在。”   “亏我昨晚体贴地将整间套房留给你。”里奥啧了一声,在沙发上坐下,恢复音量道,“大失所望。”   庄律森没有理会他,低头看了一眼时间。   里奥不肯死心,继续关切询问:“昨晚情况如何?”   庄律森斜睨他一眼:“托你的福,不太好。”   “Come on!那位迷人的小姐跟着你来到巴黎,最后什么也没有发生,如何说得过去?”   桌上的手机安静了整个早上,迟迟等不来陈棠苑的动静。   庄律森捏捏眉骨,缓了缓神,重新专注于工作。   但没翻几页方案又停下来频频看表的动作还是显示出他此刻的焦躁。   “你有哪方面的苦恼,可以不必顾虑地咨询我。”里奥弯起手指敲敲桌面的传真,“这些,我远不及你,但是追女孩,你不行。”   庄律森被他炫耀的语气惹得愈发烦乱,放下手里的资料,不耐烦问:“你怎么知道我不行?”   里奥双手枕在脑后,看热闹不嫌事大:“We'll see.”   一直到太阳从东方移向中天,桌上的纸页被晒出炙烫的温度。   里奥坐得不耐烦,回到自己的房间换了身衣服,准备将休憩的地点转移到左岸的咖啡馆。   临走前又忍不住朝窗边的人影喊道:“你真的准备在这里坐上一整天?”   庄律森已经没有在继续工作,低头漫无目的地翻着手机里的资讯。最近通话界面第一条仍是陈棠苑的名字,时间是昨日下午十四点。   “里奥。”庄律森终于开口理会他,“你来拨一下我的私人号码。”   手机铃声很快响起来,下一秒便被庄律森按掉。   看来并不是信号问题。   他将里奥的未接来电删去,让陈棠苑的名字继续保持在首位,努力让自己心平气和。   在与她有关的事件上,除了等,他似乎什么办法都没有。   过去他认为自己最不缺的便是耐心,可一旦接收过她的回应,他却不可控地变得越来越贪心,越来越急躁。   *   陈棠苑过去也动不动就跨国飞行,即使回到港城,为了捕捉设计灵感,生物钟也常常颠倒黑白,时差对她的影响不算很大,但这一觉仍是睡到日上三竿。   她睁开眼,继续躺在床上神游天外。   她觉得自己似乎过于可恶,别人愈是体贴周到,她却愈是苦恼困扰。   又或者,因为对感情这方面没有经验,她太容易被旁人的言论所影响。   起初最想拥有父母那样纯粹的爱情,后来发现盼不到,盼到了也留不住,于是又决定抓住当下的快乐,想要在步入不可反抗的联姻坟墓前,与心动之人肆意纵情。   但表嫂离开港城前那番失意的感叹,又像投入心湖的一颗巨石,砸出跌荡的水花,震得她心生胆怯,害怕一着不慎,陷入无法控制的境地。   曾经她有多期待与他开始,此刻就有多害怕他真的讲出那些话。   因为这个人待她太好,好到令她有罪恶感,不知道这场注定无疾而终的恋情贸然开启,日后要如何收场。   她又想,如果可以继续不清不楚地相处下去,开放式地约会兼暧昧,不挑明,也不承诺,双方随时有权抽离,她的心理负担是不是可以更轻一点。   游戏人生难道不应该是这样?以他的聪敏程度,大概也可以理解吧?   陈棠苑翻身拿起手机,电话却迟迟拨不出去,好像不知该说些什么。想了想,改为发短信,只写了简短的一个“早”字。   发送成功后头脑放空地爬起来洗漱,日光隔着纱帘洒在奶油色浴缸里,晃荡出明暗交错的纹理。   敲门声响起来,陈棠苑正侧着脸对住镜子挂上珍珠耳环,直到装扮完毕,才慢腾腾地走去开门。   他站在光线不甚明朗的过道里,像不落凡尘。穿一件没有领子的亚麻休闲衬衫,袖子折起一圈,手腕上仅有的装饰仍是那只玫瑰金纵横四海。   “早。”   他朝她展露微笑,眉目一如既往的耐看顺眼,即使她姗姗来迟,也没有透出半点不耐。   她的不安也在他的温文有礼中有了一丝消弭,弯起嘴角笑笑,告诉自己没必要去胡思乱想。   在电梯口又碰见昨晚那个集团同事。   这次他一个人,套着一件清爽的海魂衫,卡其色休闲裤,戴一顶渔夫帽,从头到脚齐整的法国文艺青年夏日限定。   尽管装扮刻意融入当地,一开口仍是英伦的腔调。英国许多上层阶级人士说话时会保持下巴不动,以显示自己的涵养,加上那口比RP口音还要优越一万倍的伊顿腔,根本无需对方自报家门,她也能猜出他身份,多半是姓梅仑。   里奥早早守在电梯前等着看热闹,此时与庄律森随意闲谈了几句,话题终于转到陈棠苑身上。   “Layson,你真的不打算为我介绍你身边这位迷人的小姐?”   有了第三人在场,气氛没有她想象中尴尬,陈棠苑笑了一下,主动自我介绍道:“Rosine,Rosine Chan.”   “Rosine,真是个美妙的名字。”里奥用一种舞台剧的夸张腔调重复着她的名字,“欧洲也有很多女人叫作玫瑰,但即使不叫这个名字,她们也依旧芬芳。”   陈棠苑扑哧一声笑出来:“这是改编自《罗密欧与朱丽叶》的台词?”   “是的,玫瑰小姐,你很懂我。”里奥湛蓝深邃的眼眸迸出光线,又绅士地伸出手来,“里奥,里奥·梅仑。”   果然是姓梅仑。陈棠苑笑意盈盈地回握,对她正确的猜想感到愉悦。   里奥朝庄律森递过得意的眼神,好像在说“这才是追女孩子的正确方式”。   庄律森不屑一顾地转开目光。   “Layson,既然到了巴黎,你应该带Rosine去看一看16区那家经典的咖啡馆。”   巴黎充满历史沉淀的咖啡馆不胜枚举,陈棠苑在脑海里搜寻了一圈,对不上号,好奇问:“16区有哪一家?”   “四年前我们从剑桥毕业,在毕业舞会上彻夜狂欢,最后所有坚持到次日凌晨六点的人直接坐火车去到伦敦,再从伦敦坐欧洲之星来到巴黎,在16区的咖啡馆吃完一顿醒酒的早餐,又坐火车回去。”   陈棠苑新奇道:“这么能喝。”   “其实我不太能喝。”庄律森却否认道,“只是留下来看住他。”   里奥对他突然抬杠的行为感到不可理喻,顿了一下,继续好心助攻:“其实我与Layson从伊顿到三一,都是同学,这个家伙的成绩简直好到不是人,还是说你们中国人对数学就是有种族天分?”   陈棠苑耸肩:“反正我没有。”   “剑桥每年的考试成绩发放会贴在评议堂的公告栏上,只有我们数学系的成绩单是从二楼扔下来的,有一回我喝得太醉,接下成绩单只注意到名字开头的‘L’,又看了一眼评定等级,欣喜若狂,后来才发现不是自己的,是他的。”   “哇,那真的好厉害。”陈棠苑十分配合地点头夸赞。   庄律森在她崇拜的语气里缓下神情,决定不去计较里奥昨晚的多嘴。   电梯降至一楼,陈棠苑率先走出去,又扭头问道:“不过,你们的成绩单为何要从二楼扔下来?”   庄律森走到她身边,与她并着肩,然后才答:“因为我们有牛顿。”   “哈哈哈,对啊,差点不记得牛顿也是从三一毕业的。”   “嗯,三一门前那棵苹果树就是从牛顿的家乡林肯郡移植过来的,是掉下苹果砸到他那一棵的后代。”庄律森又道,“但是几乎没有结过果。”   陈棠苑再次笑出来:“怎么这么惨。”   “剑桥我在伦敦读书的时候也去过好几次。”陈棠苑也回忆道,“不过我去的时候,你们应该已经毕业了。”   庄律森安静了一会,应道:“嗯。”   里奥却来了兴致,追问道:“玫瑰小姐在伦敦上学?”   “西敏公学,中央圣马丁。”陈棠苑在英国呆久了,已经习惯那里的人热衷用口音与就读学校来切割社会阶层,于是主动自报家门,“不过已经毕业。”   “原来是设计师。”里奥竖了个拇指,又道,“安娜·梅仑,我最小的妹妹读的也是西敏。”   陈棠苑摇头:“不认识。”   庄律森插话道:“安娜年纪应该要大一些。”   “大概是这样。”   陈棠苑却在想,他似乎与梅仑家族的成员都很熟稔,好像已经超出常规的相处范围。   过去她只是在搜索他的名字时,无意中得知他是从剑桥毕业,却没想到他连中学读的都是伊顿。从他讲英文的口音里完全听不出来,没有那种有意或无意的傲慢转音。   既然能在英国读公学,那他的原生家庭条件应该也很不一般。她突然觉得他十分神秘,从他的身份到他这个人本身。   其实她一点都不了解他。   那他了解她吗?大概也不。   毕竟,重要吗?   或许正因不了解,才有某种致命的吸引。   三人一起出到酒店大堂,昨夜那名法国女人走过来,首先抱住里奥的肩膀,将脸伸过去,热情地行吻面礼,随后挽住里奥的手臂朝庄律森点头致意。   法国女人又凝住陈棠苑观察了一阵,朝庄律森道:“恕我冒昧,昨晚一见到你的女伴就觉得十分眼熟,很像我一个朋友,今日又见,实在忍不住问一句。”   “不知道她能不能听懂法语,假如听不懂,你替我翻译一下,请问她认不认得Amber Chan?”   听到这个名字,陈棠苑觉得世界实在太小,径自接话道:“Amber Chan是我的母亲。”   “噢,我说呢!你是Rosine?”法国女人惊呼道,“我从前在你母亲的画廊里工作,还见过你几次。”   陈棠苑不好意思道:“对不起,我不记得了。”   “没有关系。”她松开里奥的胳膊,“Amber女士回法国了?”   “没有,只有我一个人。”   “我一定要把你带去给Madeline见一见,你们不赶时间吧?”法国女人兴奋道,“很近,她就在二楼的冥想室。”   陈棠苑又去看庄律森。   庄律森朝她点头道:“没关系,我在这里等。”   里奥目送两人走远,从口袋里取出烟盒晃了晃:“出去抽一根?”   庄律森拒绝道:“不去。”他不想身上沾有烟味。   里奥只能留在原地:“原来玫瑰小姐会讲法语。”   “中法混血。”   “哦?那你昨晚……”里奥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昨晚还是暴露,“她知道了?”   “嗯。”   “Oh!不好意思。”里奥飞速道歉,尽管他心里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其实不明白你在担心什么,正常来说,女孩子知道你对她如此上心,只会觉得感动。”   庄律森却不敢乐观:“那是因为你不了解她。”   虽然他也并不确定。   但他为她做什么,完全出于内心想要这样做,并不在意她是否知情,更不希望给她带去任何负担。   里奥却不可思议地啧了一声:“你真的相信自己能够了解一位女士?”   作者有话说:   来了来了,倒计时了QAQ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七月20瓶;眠眠奈16瓶;造化钟神秀的秀12瓶;moxiran 10瓶;懒鱼聪黍1瓶;   ◎最新评论:   【啧啧啧庄先生真的太好了】   【撒花】   【告白来了吗?】   【撒花花】   【La vie en rose大大写得真好!16区是富人区,细节到位】   【撒花花花花花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快快】   【来了thanks thanks thank Monica】   【来了!!!】   -完- 第58章 、梦境成真   ◎情人游天地,日月换行李。◎   陈棠苑重新出现在视野里。   他完全可以停在原地等她,但他仍然主动朝她迎过去。法国女人看着庄律森的靠近,了然地笑笑,松开陈棠苑的手臂,把她还给他。   他带着她走出酒店:“肚子饿了吗?”   “有一点。”   代客泊车的门童将一架银色Jaguar XJL开过来,庄律森收下钥匙,拉开副驾车门让她坐进去。   陈棠苑惊奇地问:“你的车?”   这略显骚气的银色车漆似乎一点都不符合他素日风格。   他“嗯”了一声,等她坐好,绕到另一头也坐进来。   他打灯,把方向盘转出去,又问:“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就去你们那间经典的16区咖啡馆?”   他笑了笑,提前预告:“不是很好吃,可能你要失望。”   从外观上看,这是一台颇有年头的老车,坐进来才发现车里的内饰全部改过了,连座椅和软饰都是手缝的Connolly牛皮,环绕着高级皮革特有的香气。   “我记得何先生过去也有一架差不多的Jaguar。”   陈棠苑降下车窗,手臂叠在窗檐上,把头枕上去,夏日干燥舒爽的微风撩起长发。   “小时候我还常常要他载我出去游车河,从深水湾一直开到九龙,然后到尖沙咀的冰室吃红豆冰沙。”她陷入童年的回忆里:“总之就是要逃避弹琴练舞啦。”   庄律森按下按钮,调整车内的循环风,随后应道:“其实这架车也是他的。”   “真的?不会吧!”   陈棠苑摸着扶手边油光亮顺的桃木,瞬间生出一种奇异的怀念之情。   “真的。是他有一次输掉牌局,没有办法,只能把车子卖给我。”   陈棠苑:“……”   “这种事他真的做得出来。”陈棠苑捂着额头,伤脑筋道,“他以前就特别爱讲他刚从剑桥毕业的时候,阿爷给他10万镑在英国买房,结果全被他拿去打牌输光,讲起来还特别得意。”   当时年轻的何先生输光了买房子的钱,但爷爷的律师第二日就要来看房,他便想办法借来朋友的公寓糊弄过去,待律师一走,他又向朋友借来1万镑,再下赌场。   几天后,他一举赢下12万,最后反将朋友那套公寓买下。   朋友们都认为他经此一回,多半应该及时收敛赌性,谁料几十年后,他又一次将自己玩到破产。   庄律森同样在这一刻回忆起自己认识何先生的因由。   那时何先生刚与第一任太太离婚,将英国的房产留给妻儿,自己在陆家那间酒店的顶层包下一间长期套房,没事便要到贵宾包厢赌两圈,赢了还会大方请整层楼的工作人员喝酒。   想起何先生向他吹嘘自己赌技精湛时的样子,庄律森也无奈地摇摇头:“看来这些事在他眼里胜过所有荣誉。”   车子开到主街,不巧遇上公共交通罢工,隔得远远的就能看到前方的人流缓缓朝这边移动,似乎连地铁站的铁闸门也拉上去落了锁。   庄律森及时把车刹住,转了个方向调回头:“前面好像在闹罢工,看样子没办法再开过去。”   陈棠苑也看到前方浩浩荡荡的形势,点头道:“停车随便吃一点就好了。”   巴黎的路边泊车位对加长版的三厢车极度不友好,除了职业司机,陈棠苑还从未见过有人能够一次将车子精准倒入狭窄的区域内。   车子堪堪擦着前车停稳,一厘多余的间隙都不剩,她由衷赞道:“车技不错。”   “谢谢。”   他松开安全带,又道:“等我一下。”   过了一会,副驾的车门被打开。   庄律森手里捧着一个酒红色方形盒子,弯腰将一双裸粉色蕾丝平底鞋放在地上,目光与她平视着说道:“不知道码数合不合适,试试看?”   “啊?”陈棠苑愣住,“给我穿的?”   “嗯。”他解释道,“只是觉得你现在这双鞋走路或许会不方便,所以……”他说了一半又停住。   陈棠苑转头去看自己脚上的象牙色高跟鞋。   昨日出门时并未料到会临时临急地来巴黎,便贪靓穿了一双细高跟,巴黎凹凸不平的石砖路对高跟鞋一点也不友好,走起路来的确要命。   她的心再次坠入不可名状的思绪里。   他真就如此体贴心细,能够为她考虑到这个地步?还是他过去对其他人,亦是如此?   “我没有别的意思。”迟迟等不到她的反应,他同样紧张,再次小心翼翼地开口,“如果陈小姐介意,可以直说。”   陈棠苑垂下眼,Rene Caovilla的平底鞋镶着海蓝宝石与白钻,在阳光下闪出细碎的浅光。   “我没有介意。”她轻声应道,“只是有些奇怪,庄先生怎么会知道我钟意这个牌子?”   “其实我对这些也不太了解,昨晚临时向Coline请教了一下。”   Coline是他们在酒店里见过的那位法国女人。   陈棠苑抿抿下唇:“好吧。”   他直起身,向后退开一步,将鞋盒放在车顶上。   陈棠苑双手撑住座椅两侧,把脚伸出去。娇贵的小羊皮柔软地裹住双脚,鞋子尺码刚好,后跟处甚至贴心地贴上了防磨的软垫。   “可以穿吗?”他问。   她扶着车门站起来,浅浅地“嗯”了一声。   顿了顿,又道:“想起我曾经有过一双差不多的款式,不过是高跟鞋。”   他当然知道她讲的是哪一双,但只是不带太多感情地笑笑:“合适就好,看来我要多谢Coline的品位。”   *   在街角随意挑了一家露天茶座坐下。   摇晃的树影透过遮阳蓬浮动在圆桌与藤椅上,这个季节,繁花已经开到尾声,每一簇都在尽力抓住最后招摇的花期,连香气都变得喷薄浓烈,与面包烘焙的小麦香混在一起,好似某种古老的契约。   他还要开车,没法碰酒,她却很想喝一点,自己要了一杯冰镇白葡萄酒佐着鸭胸肉慢慢吃。   邻座对坐着一对年轻的背包客,塞得满满当当的防水背囊扔在脚边,女游客摊开一本旅行笔记,埋头用彩色铅笔在纸页上涂抹出简画,一边向身边同伴询问:“昨天下午我们去了什么地方?”   “蒙马特。”   “蒙马特用法文要怎样拼?”她拿出手机查阅,画了一半又问,“前天下午我们看过的电影叫什么名字?”   “什么电影?”   “还会有什么电影,在新桥附近那间独立影院看过的那部。”   “不记得。”   “那就晚些再回影院确认一遍好了。”女游客在行程表上圈出一方空白区域,留给她执着的名字。   “我看没有这个必要。”   男人嘟囔了几句听不懂的外文,耐心不过几秒,最后还是直白道:“谁会在意?没有人去那种地方是为了看电影。”   他揽住女伴的腰,把头凑过去一下下啄着她的脸颊,呼吸喷薄在她颈部,暧昧幽幽地问:“你来巴黎也不会是为了电影,对吧?”   女伴却瞬间变了脸,抬手挥开他的靠近,快速合上笔记本,捡起地上的背包甩在身上:“总之不会是为了遇到你这种无趣的男人。”   她把两张钞票拍在桌上,掷地有声地通知道:“散伙。”   “嘿!”被留在原地的男人无辜地摊了摊手,捡起钞票揉成一团又松开,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女人?”   陈棠苑无意探究他人的艳遇翻车事件,只是在听到“新桥”这个地名时恍然地冒出一句:“原来是《新桥恋人》。”   庄律森停了刀叉,问:“什么?”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一句台词。”   ——梦里梦见的人,醒来就应该去见他。   她因为这句台词而来,原来是《新桥恋人》里的桥段,原来也是个发生在巴黎的故事。   等待片刻,她却没有要继续讲下去的意思,他又主动问:“是什么台词?可以跟我分享吗。”   “不可以。”她狡黠地歪着头,“这是秘密。”   他们刻意避开人群,在塞纳河附近的小巷间穿梭闲逛。   去到某个不知名的小广场,彩色的鹅卵石路环出一圈低矮的喷水池,香根鸢尾丛丛密密地开满花坛。   有人独自站在梧桐树下拉琴,大概是附近音乐学院的学生,《G弦上的咏叹调》第一个长尾的音色圆润地拉出来,连流淌的光阴都在一瞬间变得舒缓,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下去。   伴着诗意的曲声,身边人向前迈出一步,转过身来面对她,衣角被风微微吹开,翻飞出流动的弧线。   他朝她伸出手邀请道:“May I?”   日光没有遮掩地坠落下来,在他染着浓墨的眸子里折射出绵绵柔情,她在半醒半醉间把手交出去,被他牵引着朝他怀里靠近,另一只手落在她腰际,不带半点力度,只是绅士地虚拢着。   小提琴的弦音还在回荡,一如梦境里旖旎的画面,在日光下真实地上演。   起初她还能分心去判辨,迷迷蒙蒙地下着结论,好像真人比梦里还要好看一点。   到最后已经完全沉溺下去,任由他把控住节奏,呼吸错落紊乱地混在他领口洁净的雪松香气里,像一剂药被刺入静脉,在血液里荡起潮汐。   塞纳河穿城而过,这座城市的风花雪月刻在河流尽头。   他们像在无人之境里共舞。   做世上无名无姓的两个人,独享这天地。   他目光灼灼地凝住她,唇的温度也是热情又炙烈,轻轻一碰就在她额间燎原地铺开。   她仰起脸,那个吻便不带迟疑地游移下来,准确地贴着她的唇落下。   他的气息比任何时候都要近,眉眼垂顺着,辗转的触感强烈又震荡,粹着白葡萄酒绵绵的甜香。   陈棠苑纤长的睫毛颤了颤,迟钝的大脑终于意识到他们在做什么,在近距离交错的呼吸里慌乱退开,他轻抚她发端的手却扣住她的后颈,不让她有一秒躲避的机会。   只容她偏过头深吸一口气,又收着手心里的力道再度吻上。   作者有话说:   补上舞会时错过的那支舞~   小庄表示在法国,吻也必须是法式的。   ◎最新评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一上来就玩儿这么大的嘛?】   【啊!!】   【啊啊啊啊啊亲啦亲啦   罢工真的很真实了哈哈哈】   【淦!好妙啊】   【好看!】   【呜呜呜呜呜亲了亲了】   【撒花花!!】   【啊啊啊亲了亲了!这个进展我喜欢!!】   【撒花撒花】   【撒花花花花花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来了来了哈哈哈】   【不错的法式吻】   【小庄快乐了!!!呜呜呜甜白就是最吊的!可惜男朋友不喝酒气死我了】   【啊啊啊亲了亲了亲了!】   -完- 第59章 、无人之境   ◎一吻便倾倒众生,一吻便救一个人。◎   唇齿相碰的一刻,他尝试着加深了这个吻。   柔软的触觉像清晨沾着露水的玫瑰花瓣,在交缠中沁出甘甜的芳泽。   她今天穿着慵懒的落肩小黑裙,露出锁骨与肩胛处一片近乎透明的白,纯真又圣洁,已经不再是凡尘的笔墨能调出的颜色。   他虔诚地放低一颗心,却不知用怎样的方式才能展示给她看。   就像王尔德童话里的夜莺,刺破自己心口最纯净的一抹血,化作白玫瑰的染剂。   只因它爱的人想要一朵绝无仅有的红玫瑰,它甘愿为此奉献生命。   提琴拉完最后一个音符。   短暂的静谧间隔里,陈棠苑重新睁开眼。   他精致深邃的面部轮廓近在咫尺,在融融的暖阳下勾描出一圈烫金色,鼻梁润挺,神情专注。   她穿着平底鞋,他比她高出许多,被他收在怀里拥吻了片刻,便无意识地踮起脚,原本老实搭在肩膀的手也不知何时变作环在他颈后,费力地攀住。   过电般的酥意早已顺着血液奔涌向全身。   陈棠苑放下踮起的后跟,慌乱地把手缩回来,规规矩矩地贴在他前襟处,不敢再多看一眼。   但她仍能感受到他紧追的目光,带着一声浅荡的叹息,喊了她的名字。   “苑苑。”   嗓音染着颤哑,在她狂跳不止的心脏上磨砺出一道钝钝的痕。   不再是陈小姐,昭示出他想要与她有更亲密的进展。   熟悉的两个音节。   她所有熟稔的、不太熟稔的朋友都会这样叫她,他当然也可以这样称呼她。但这两个简单的叠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她却觉得格外好听。   就像每个歌手都会有属于自己的代表作,而他的代表作居然是她的名字。   陈棠苑鼻子一酸,竭力恢复冷静。告诉自己,就当是场梦而已,再真实也是虚影。   梦里梦外都一样,他们去不到终站的。   她不要听他讲出任何煽情的句子,继续保持不清不楚的关系就很好。   陈棠苑躲闪着眼退开一步,抬手碰了碰热意灼灼的脸颊,刻意打断这个柔情百转的气氛。   他放在她腰际的手随着她的躲避松开。   他深切地感受出这一刻她比他清醒。   尽管脸颊与耳垂还显著地透着未散去的樱粉,眉梢眼角残余的风情依旧诱人,但脸上的神色早已恢复平静与若无其事。   他登时有些懊恼前一刻的冲动,以为是自己错判了她的忘情投入,张口想要道歉。   陈棠苑却已经转了身,走到梧桐树下,左手手臂折在背部,从身后握着另一只手的手腕,默默欣赏小提琴师的演奏。   他跟过去,带着犹疑站在她身后,她却转过头来,轻松地笑着:“好多年没碰小提琴,现在喜欢巴赫多了。”   她攥了攥材质柔顺的绸缎裙摆,又问:“你有零钱吗?”   他将钱包里零散的钞票与硬币全都取出来放在手里,朝她伸过去。她随意挑了两张小面额的纸币,放进琴师面前的皮革琴盒里。   “走啦。”她招呼他,语气与过去并无不同。   庄律森把留在手里的零钱全部放入琴盒,随后跟上去,一边严肃地思索着,也许她是在害羞,也许是还未准备好,但应该不是讨厌他。   *   伦敦早已不新奇,巴黎同样不新奇。   只不过换了个游伴,却又完全不同。   鸽子也不再是平庸的灰鸽子,蹲在矮屋檐上的黑猫,绿松石的眼珠幽幽望过来,过去觉得可怖,此刻也觉得是可爱的。   陈棠苑突然理解了父母为何如此热衷与同一个人逛同一片景,一点都不嫌腻。   广场附近的长椅上也有一对沉湎爱河的恋人正在忘情地接吻,吻着吻着一方便爬到另一方腿上,身影交缠在一起,变成激烈的啃噬。   换作往日,陈棠苑只会目不斜视地掠过去,很懂得非礼勿视。   但如今再瞥见,脑子里便要不受控制地弹出一幅换了主角的画面,被吻过的唇畔好像还留着余温与气息,不激烈但照样缠绵。   她心虚地错开眼,目光却无处安放。   因为这样纵情的拥吻在巴黎太常见,已经融为街头场景的一部分,河岸或桥上,甚至拥挤的地铁车厢与人潮穿梭的大街中央,随处可见旁若无人的激情。   就连婉约派的亚洲女性到了这里,都要受了影响,放言“要在巴黎街头吻够一百个男人”。   她于是寻到理由解释自己的纵情。   接吻于法国人而言就如吃饭、睡觉一样稀松平常,她身上好歹也流淌着1/2的法国血统,这对她来讲不算什么。   想必对他而言,更不算什么。她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这样想通后便轻松起来,反正迟早要与某个没有感情的人步入联姻的坟墓,她没必要把这些东西继续为谁珍藏。   闲逛了一圈,又绕回泊车位附近。   罢工的大队伍已经走过这条街,维持秩序的警察悠闲地坐在车里看报纸,零零星星有几群落单的人慢悠悠地走在最后,就像电影散场后的戏院,若不是肩上扛着标语,与路人也没有不同。   他们逆着人流向上走,不时有行人横冲直撞地挤过来,陈棠苑下意识地与他靠近了些,避免被人冲散。   她挨过来贴住他的手臂,路人见她退出空隙,继续得寸进尺地扩大范围,他的手于是伸过来,拢住她的肩膀,将她的身躯揽到胸前护住。   他的肢体动作太顺势,又或者更亲昵的事都做过了,她居然觉得这样很自然。   没有挣脱,甚至把后脑枕在他肩上,自觉地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这里好多人,我们回车里坐吧?”   她的长发蹭着他的衣料,仰头说话时唇瓣几乎擦着他的下颚扫过去,若不是低头应承时,她还是下意识地避开与他相贴,他几乎要以为她正在娴熟地撩拨他。   难道巴黎还可以对她有不寻常的加成,骨血里的法式细胞一旦踏上这片土地就自动激活。   没有过往经验可供判断,只能暂时保持观察。   “陈小姐想回去了吗?”   他又重新称呼她陈小姐,但尽管已经走到车门边,收在她上臂的手依旧没有松开。   “也没有,就是有点累了,想坐着休息一下。”   “那就找一间咖啡馆?”   “不用,就坐在车里吧。”陈棠苑自己拉开车门,“你的车里有歌可以听吗?”   “有。”他伸手搭在车框顶上,等她弯腰坐进去,“也是何先生留下来的,看你钟不钟意。”   何先生曾经吐槽Jaguar的驾驶感平实无趣,不符合他风驰电掣充满推背感的人生,但车上装载的Meridian音响却异常出色,所以过去才专挑这台车来载她,她专注吹风,他专注听歌。   “啊,张德兰,小时候一听这种小调就会睡着,现在居然也开始觉得好听。”   陈棠苑翻着一张张唱片,果然大多是充满年代感的宝丽金,间或夹杂几张英伦摇滚和乡村民谣。   她又翻到一张Billie Holiday版本的《As time goes by》:“这首歌的原唱应该是Bertie Higgins?”   他摇头:“我不是很清楚。”   “就是《北非谍影》的主题曲。”她科普道,又问,“我还没有去过摩洛哥,那里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   她的问题他一个答不上:“我也没有去过。”   “咦?我还以为庄先生会对非洲很了解。”   “对南部比较了解,北非很少去。”他回道,“但如果陈小姐想去,现在也可以去。”   他的语气在封闭的车厢里更加宠溺温柔,她却听得有点酸涩。   她问:“想去哪里都可以?”   他终于有一个问题可以答,肯定道:“想去哪里都可以。”   四海,五洋,八荒,九天。   但她似乎不太满意,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勉强地笑了笑:“嗯。”   他的挫败感前所未有的强烈,继续试探着说道:“从这里去非洲也并不远。”   “不是不想去,只是在港城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去做,之后可能会很忙。”   她像在对他说,也像在对自己说。因为要专注于事业,没有多余精力分出来拍拖,所以最好不要开始。   他再迟钝也能看出她在回避着什么,好像又变回最初那个带着防备的大小姐。   分明离开港城前,她还主动地问过他,有没有什么话要说。但他真的要说的时候,她却总在刻意破坏气氛。   他觉得自己也沦落成露天茶座上那个被撇下的男性游客。但他能够看出对方的问题,却搞不清自己的问题出在哪里。   只能一脸无辜地发出同一声灵魂拷问。   陈棠苑继续若无其事地翻唱片。   有一张唱片的牛皮纸收纳袋已经被磨损出不整齐的毛边,连标记著名称的纸条都快要剥落,一看就常常被打开。   陈棠苑手指按着那张贴在收纳袋上的标记,上面是一个漂亮的手写铜板体单词:Desperado。   她莫名觉得这个字体眼熟,一时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又或者英文铜板体写起来都差不多,不容易像方块字那样个人风格强烈,   她扬起牛皮袋:“你的字?”   他无声地点点头。   “很好看。”她不带情绪地说道,“让我猜猜,你是不是最常听这一张?”   他再次点头:“猜对了。”   “我记得何先生也很喜欢这支乐队,04年他们最后一次重组,在港城开告别演唱会,他还专程飞回来听。”   “听完又顺道来探望我外公,那时候我是第一次见他。”   陈棠苑说着,一边取出唱片。   车里的唱机经过改装,可以无损解析黑胶唱片,漫长的前奏过完,主唱沙哑的声线淌出来,盛满风霜。   这台老车没有中控屏幕,她从副驾把头探过来,去看仪表盘上显示的曲名。   “哪一首最好听?”   她又突然凑近他身边,他僵了一下,才答道:“我觉得是Desperado。”   “这首我也喜欢,可以切过去吗?”   “可以。”   她看他的手指调着按钮一首首跳下去,脑袋无意识地向后靠了靠,贴在他肩胛处。   他低垂下眉,注视着她的动作,决心再赌一次,于是右手不动声色地抽出来,再次搭上她的手臂将她稳稳按在怀里。   怀里的身躯轻颤了一下,没有抬头,但也没有弹开,只是一言不发地枕着他,乖顺得像一只被圈养的小猫。   作者有话说:   悄悄推荐一首歌:老鹰乐队的Desperado(亡命之徒)   算是小庄的个人主题曲了~   红心皇后梗也是出自这里(虽然大概没人记得了……)   *   其实两人有一位共同的人生导师:何先生。   其他角色没有原型,但何先生有一点原型。感兴趣的小伙伴可以去了解一下,邓永锵爵士,香港最后的南粤少爷,人生经历非常非常cool。   其实写这个故事最初就是因为五月份的时候,无意中看了邓爵士写的一本书《Rules for Modern Life》。   ——是他在《金融时报》上写过的专栏合辑,向民众科普英国上流社会的礼仪。(带着吐槽,很不正经那种)   看完突然就想写一个,类似《王牌特工》里面科林叔把一个郊区浪荡青年培养成贵族绅士那样的故事。   因为邓爵士是个嗜赌之人,曾经两次赌到破产又东山再起。过后还很不收敛地说,就算再多破产几次他都还可以卷土重来,2333超级有意思。   所以才会考虑把男主的家庭背景设置成博.彩业,这样相遇会比较合理一点。   之后就开始断断续续地考虑男女主的经历和背景,到了五月底,突然全网都在推送澳门赌王去世的消息。   我:???这么突然的吗   又过一个月,断断续续写了点故事开头,然后某天又在微博看到“赌王神秘儿子”的爆炸热搜。   我再次:??????   但其实,这个故事,跟赌王真的没什么关系…顶多有一点点家族背景上的借鉴……   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更新啊!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七月30瓶;懒鱼聪黍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标题:《处处吻》   ◎最新评论: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怎么这样我有丶着急】   【果然是这种恋人未达的状态最甜啊】   【冲冲冲鸭】   【撒花!!!】   【哈哈哈“渣女”行为】   【呜呜呜呜呜呜为拉锯恋爱落泪小庄冲鸭!!!】   【追平啦!撒花花!】   【撒花撒花   苑苑啊…缩头乌龟!】   【撒花花花花花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啊啊啊,今晚会更得很晚,大家别等嗷】   -完- 第60章 、月半夜曲   ◎与有情人做快乐事,未问是劫是缘。◎   骤然陷入他臂弯间,属于这个人的气息又一次环聚上来。   陈棠苑身形颤了颤,还不太习惯这样突如其来的亲密。   可她又渴望这样的怀抱,渴望可以依赖的肩膀。   借着调整坐姿的微小动作,她悄悄抬起眼偷看他。   人群与噪音被隔绝在窗外,这架承载过童年回忆的老车像一樽半透明的,密封的容器,如今只盛装着他们两个人。   而他很认真地在听歌,没有讲话,也不再有多余动作,右手肘撑在门框上,支着下巴出神。   她于是宽下心来,乖顺地倚住他,安静地享受片刻的温情。   时光倒流至2004年秋天。   年幼的她拖着酸痛的四肢从舞蹈室回来,还未进到厅内便听到一连串急促爽朗的大笑声。   有陌生客人来访,虽然看起来约莫也有60岁的年纪,却打扮得很新潮另类,香槟色缎面西装,内搭一件祥云刺绣恤衫,一头飘逸的半长发染成墨蓝色。   外公招手要她过去,介绍道:“这是何爷爷。”   她才被芭蕾舞老师训斥她偷懒,今日的课上加倍地练回来,此时耷着眼,仄仄地喊道:“何爷爷。”   “啋,哪有这么老。”对方猛地摆手,笑盈盈道,“叫Martin得啦。”   “不服老也没有用。”外公嗤笑道,“还有,你别同她没大没小,她最会收买人心。”   何先生仍是乐呵呵道:“有人乐意被她收买,是她的本事。”   她问候完毕原本已经准备上楼,此时又停住,脆生生道:“这个观点我赞成。”   何先生招手要她走近了些,温和地问:“我听你外公讲,你在学小提琴,最钟意拉谁的曲子?”   她误会了对方的意思,只当又是要她表演才艺,撅着嘴道:sorry啊,Martin爷爷,我今日练舞已经好累,没有精力表演才艺。”   换作其他叔伯,多半是笑完便理解地容她上楼休息。   但何先生笑完,却问:“那今日换我来给你表演怎么样?”   她诧异地看向外公,外公只是摇头笑了一声,专心修剪手里的雪茄。   “你是我妈咪新请来的提琴老师?”她板着脸,抢先给新老师一个下马威,“提前告诉你,我不钟意拉琴,所以学不好,你不用花太多心机。”   何先生又一次大笑:“不钟意拉琴?那你钟意什么?”   “我钟意……”她卡壳道,“我不知道我钟意什么,但我知道我不钟意什么。”   ……   光阴的列车再向前。   一转眼到16岁的耶诞假。   没有回港,留在伦敦度假期,何先生约她在餐厅见面。   大雪才停,她去得迟了些,下了车一路快步跑过来。   恰巧有人从餐厅里推门出来,看她匆匆靠近,便绅士地为她扶住门,她低声道过谢,闪身进去,一边兴奋地朝何先生招手。   “何先生!”她摘下手套与围巾扔在沙发上,又拧眉道,“你都不等我,自己就开始吃了?”   “你自己迟到的喔。”   她看侍应收走面前的一个空咖啡杯,问道:“你还约了其他人呀?”   “一个和你一样的小朋友。”何先生优雅地用方巾擦了擦嘴角,扬起下巴,“刚刚走。”   她回过头,门边早已没有人影。   她满不在乎地收回目光。   何先生问:“你外公的身体还不错吧?”   “挺好。”她点头道,“他在报纸上看到你,还讲你怎么定居上海之后变得这么老,连头发都白完了,我说这个叫Granny Grey,是故意染的。”   “嚯,人家都赞我是上海滩何文强,不知道几有型。”何先生得意地理理头发,“那些老人家哪里懂得欣赏。”   陈棠苑笑而不语。   “苑苑,这么久未见,大个女了哈。”何先生八卦道,“拍拖了?”   “没有啊。”   “唉呀,你们这些年轻人真是,大好青春不拿来拍拖究竟在想什么?”   “没有遇到钟意的咯。”   “没遇到还是挑花眼?不过你那个烫手山芋,的确是有点难办,限制太多,满足条件的太少。”   “也只有你才会讲那是烫手山芋,其他人只会觉得我是命好。”她叹了口气,“毕竟只有我有,其他人求都求不来。”   “总之给你就是你的,理其他人怎样想。”何先生道,“不过也好,留块地给你,没有机会拿去输光。”   她彻底无语道:“……又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样。”   “本来这次想介绍一个给你,我一看就觉得你们登对。”何先生伤脑筋道,“一个偏偏来迟,一个多一秒都不肯等。”   她料想对方也是不情不愿被安排的,走了最好,漫不经心地刷着手机:“那就是无缘无份,没得强求,别操心啦。”   “哎呀,我怎么没有他的照片。”何先生翻着手机,“人够灵醒,生得又靓仔……跟我年轻时差不多。”   “噗,那算了,我可能欣赏不来。”   “真是好孩子来的……就是有点可惜,未必过得到你们家那一关。”   何先生不理会她笑得头都要掉,继续道:“不过其实也不要紧,只要你看得上,我都可以去帮你跟家里讲。”   “嗯。”她还是在笑,不以为意道,“再说吧。”   何先生并未死心,与她商量道:“那就等我下次再来英国,或者我把他的联系方式留给你?就当多交个朋友,相互关照嘛,如果你将来要申请剑桥,也可以请教他。”   “我又不想读剑桥,我要去圣马丁啊,有没有读圣马丁的可以介绍?”   “圣马丁……人家都不一定钟意女仔,好啦,那我再帮你关注啦。”   ……   陈棠苑回过神,突然有了一种猜测。   眼前这个人与何先生提过的,会不会就是同一个?   这样想着,她扬起头去描摹他的眉眼五官,尝试着拼凑那些零碎的信息。   感受到她不安分的挪蹭,他的视线低下来凝住她,似乎想从她脸上窥探出对他的态度。   她迎上他的目光,喃喃地问:“你到底是谁呢?”   你读的是伊顿,与梅仑家族的成员称兄道弟,何先生对你称赞有加。   所以你到底是谁呢。   他大概没有料到她会突然这样问,静默了很久,最后垂下手替她将贴在脸颊上的发丝挽到耳后。   尽管他的神情依旧温柔,但声音清淡又平静。   “一个亡命之徒罢了,陈小姐不必费心。”   她知道他是在刻意回避,大概他们还没有上升到可以开诚布公的阶段。   况且,她也并不知道自己想要一个怎样的答案。   她换了轻松些的语气,假装不满道:“你已经知道我是谁,我却不知道你是谁,这很不公平。”   他的手仍落在她发端,已经可以判断出她并不排斥他的亲近,低声回道:“不是不想讲,是不敢讲。”   他的语气同样带着一点戏谑的口吻,她只当他也是在开玩笑,撅起嘴道:“有什么不敢讲,现在给你一个机会讲,否则我也可以自己调查……唔?”   没有给她继续说下去的机会,他已经将她吻住,变作世界上最激进的赌徒,不断推出手里的筹码。   只因品尝过最甜美的滋味,除非底牌散尽,没有收手的可能。   陈棠苑睁大眼,下意识扯住他的手臂一侧的衣料,被动地承接住他的深吻。   不知怎么,她觉得他的吻技突飞猛进,她像被按浸在近乎缺氧的水底,一旦放开就会立刻溺毙,只能依赖着向他汲取更多。   终于,他停下动作,但仍保持着捧住她脸颊的姿势,唇碾在她嘴角,缓声道:“如果陈小姐很在意这些,给我些时间慢慢同你讲?”   陈棠苑在他突如其来的攻势下羞涨得满脸通红,缩回脑袋,埋头闷声道:“过期不候,已经超过时限,我不想听了。”   他继续低头追过来,声音落在她耳边,像是在低哄:“那就说别的?”   车里有片刻的静。   一张唱片已播到终段,最后一曲是两首歌的混剪重奏,主唱低吟着末尾的词句:   “四个男人策马出发,回来的只有三人。   亡命之徒,你还剩下些什么?   只有星尘。   也许明天吧,也许明天吧,也许明天吧……”   但为了告别而设的演唱会,曲终人也要散,唱歌的人与听歌的人都知道已经没有明天。   陈棠苑在这无尽循环的呓语里,想起表嫂指缝间滴下的眼泪。想起她咬着牙,字字泣血般哭诉:“往日温情,皆成冷刀。”   想起那些疼爱她的长辈,外公已经不在了,何先生也不在了,好在外婆的身体还健康。   只要她不做什么出格的,气坏老人家的事,应该可以继续保持健康。   等不到她应答,他只当她是默认,手拨开她披顺的长发,抚上她后颈,要她抬头与他对视。   太阳正西斜到他身后,将他逆着光的五官晕染出一圈朦胧的温润清正,眉眼间的款款深情一寸寸化开。   她有些心酸地想,一个时间点上的错过,从无份无缘变作有份无缘,这样的宿命似乎更惨了。   陈棠苑飞快地侧开脸,打断道:“我……”   她鼓着嘴:“我有点饿了。”   他捧住她后颈的手僵住,陈棠苑已经撑着他的肩膀重新坐起来,若无其事地问:“几点了?”   他费了很大的力才将思维从煽情的气氛里抽离出来,抬手报时道:“六点三个字。”   18:15分,她轻快地“嗯”了一声:“正是晚餐时间。”   这时候他竟无法从她的神情里分辨出任何有用的信息,又或者,连他自己也昏了头。   从她来到欧洲开始,似乎每一秒发生的事都在趋向不可控,酝酿着某种近乎脱轨的偏移。   无声地叹了口气,关掉唱片,打开收音电台,在絮叨的时政新闻里转入清醒的现实。   “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陈棠苑想了想:“我记得拉丁区有一家很好吃的西班牙餐厅。”   他点头,车子开出去,在晚高峰的车流里走走停停。   每一个红灯亮起的街口,侧头看出去都能在某一台车里看到争分夺秒忘情拥吻的巴黎人。   好像红灯在这座城市里唯一的作用只是为了给赶路的人们一个停下步伐接吻的理由。   陈棠苑闭上眼,突然出声道:“我有点想回酒店。”   他没问缘由,立刻减了速,重新更换路线,窗外的街景又一次兜回来。   她不禁笑,心想他怎么会这么好讲,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好像永远都不会不耐烦。   可直觉告诉她,这不过是他的面具,他略带攻击性的亲吻流露出的讯息,比他表面展示出来的要多得多。   或许是这样的反差,她竟然不觉得危险,反而更加好奇。   他开过这片拥堵的区域,才开口问:“想不想吃意大利菜?酒店附近有一家,里奥每次来巴黎都会去,陈小姐要不要试试?”   “嗯。”她的手指碰了碰自己的嘴唇,“晚点再说吧,我想先回去休息一下。”   回到她的套房门外,他照例替她开了外厅的水晶吊灯,然后才退出来,抬手看了一眼时间。   “什么时候想吃东西再打给我。”他仍是无可挑剔的体贴,笑意温润翩翩,“或者发信息也可以。”   她一言不发地点点头,在他倾身替她关门的一刻,却又主动凑上来,攀住他的肩,踮脚在他唇上飞快地啄了一下。   火苗蹿起。   他瞬间懵住,但反应依旧很快,她才向后退出一步,立刻被一只有力的手臂卡住背部,重新揽进怀里。   门在身后关上。   他将她带到墙边,手臂伸在她的后脑处枕住,一个失控到毫无章法的吻旋即落下来。   这一次她却同样主动,微微张开口容他持续深入地掠夺,甚至生涩地回应着。   他哪里招架得住来自她的撩拨,也变得意乱情迷,没有任何理智,只剩原始冲动的驱使,抚在她背部的手滑下来,在她腰际不安分地流连。   她有种撕下他温文面具的得意忘形,勾着他的脖子,上身紧贴住他,沉湎在他热情的攻势里。   她坐在车里时就已经想好。   与其把某些第一次留给一个没有感情的联姻对象,不如趁现在交给自己钟意的人。   至少,她认为他是一个很好的交付对象。   至少,有些事只有远离港岛,暂时忘却家族扣住她的枷锁,才能有勇气去做。   他手心的温度透过轻薄的布料渗进来,在游移之处燃起烈火,但迟迟不再有进一步动作。   她错开他的吻,用力攥住他领口的衣襟,一把将他扯得俯下身来,用喘息的气音在他耳边说道:“What happens in Paris,stays in Paris.”[1]   他掐在她腰间的手一顿,意识与理智随着她的言语逐渐恢复到躯体里。   她却误会了他的犹疑,鼓起勇气继续提示道:“开心就好,我不需要你负责,能明白吧?”   像落入西伯利亚寒冬里最冷的冰窖,他抵在几何印花墙布上的手慢慢收握成拳,努力克制住乱涌的血气与情迷。   他终于可以厘清她今日的种种反常。   因为她没想过会与他天长地久,所以不要听他剖白心迹,所以如此急切地加速着进程,所以毫无负担地与他肆意纵情。   她只想要一晌贪欢,并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也一样。   他高大的身形收起压制住她的姿态,与她保持出距离,眼底有一闪而过的受伤。   但这不是她的错,是他没能给她足够多的信心。   在幽昧的水晶灯光下,他竭力平复下思绪,沙哑着声线回道:“我理解陈小姐从小受西式教育,对这些不太在意,可是我,很保守。”   语毕,不敢再多看一眼她此刻引人犯罪的面颊,他低头执起她的手,吻了吻手背。   “晚安。”   作者有话说: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庄姓人士:我,辛辛苦苦,步步为营,女神却只想睡我。QAQ   *   铺垫了这么多,就是想写这一场,真的在一起就没得浪了……   [1]化用自“what happens in vegas stays in vegas”,类似说,有些事只能发生在赌城拉斯维加斯,带不走,留不住,所以在这里尽情享受就好。   *标题出自:《流光飞舞》   ◎最新评论:   【好久没看过这么好看的文了】   【追平,太太太好看了,撒花花】   【小庄真的实惨】   【快乐hhhh小庄含泪告别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女人我要你的心,你却只想睡我?】   【就这!(这就是“童车”?!)   隔了两天看感觉忘了好多东西呀,不如一口气看这么有感觉啦   不过好在氛围还在,还可以继续下去……】   【哇哇哇哇哇】   【555写的太好啦!】   【哎】   【这几章的标题都好有feel!】   【进度终于到文案上那一段了,心疼男主一秒钟(^_^)】   【按爪,终于追平了,开心ヽ(○^?^)??】   【5555甜着甜着突然被刀了一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撒花花!】   【撒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完- 第61章 、近情情怯   ◎愿每天快活直到不能,华丽故事会发生。◎   宽敞的豪华套房陷入死寂。   陈棠苑在房门被轻轻阖起后的几十分钟内都是懵的。   她背脊贴着墙壁滑落下来,双腿斜坐交叠在地毯上出神。   果然,不知道,要如何收场。   曾经那么多人前赴后继地对她献殷勤,哪怕能够得她一眼垂青已算很不错。   而她最后偏偏主动投怀送抱,然后又被人无情拒绝。   都不知道该哭还是觉得好笑。   门外有人在说话。   听不太清内容,似乎是酒店的服务生在询问着什么,随后另一道熟悉的声音一边应着一边飘远了。   她这才意识到原来他还在门外没有离开。   大概也被她突如其来的热情主动吓到,极度需要停下来冷静。   港城如今正是凌晨,她给黎盖伦和方靖莘都发去消息,当然没有人回应。   一腔崩溃的情绪无处发泄,陈棠苑撑着地毯重新站起来,在房间的Minibar里捞出一瓶气泡酒,边喝边郁郁地想,她怎么也会有埋头喝闷酒的一天。   即使并未真正开始,竟也体会了一把失恋的感觉。   不太好,她就该一直做高高在上,众星捧月的大小姐。   不把任何男人放在眼里。   *   巴黎街头的某家酒馆。   一个同样埋头喝着闷酒的人失魂落魄地叹过今夜的第四口气。   里奥端着酒杯与他碰了碰,眼里满是“你不是说你行吗,居然可以落到这番境地”的幸灾乐祸。   “让我猜猜……被拒绝了。”   庄律森松了松领口,自嘲道:“比这更糟。”   甚少见他如此失魂的姿态,里奥劝慰道:“女人心海底针,永远不要指望了解她们。”顿了顿,伸出食指放在嘴边,神秘又感性地散播真理:“要试着,感受她们。”   庄律森不再理会,面色冷峻地将桌上没有喝完的酒朝里推了推。   尽管迟迟等不到陈棠苑回复消息,他仍时刻想着她回港的机票是明日,或许还有机会开车送她,就算再郁闷也要避免喝太多酒。   “不懂?”   里奥挑挑眉,决心要将自己过来人的经验尽数传道,不仅负责解惑,还要亲身示范。   他抬起酒杯,朝沙发角落里某个短发女子逍遥地举了举,对方接收到他的信号,风情万种地走过来,俯身直接就着他的酒杯抿了一口烈酒,在磨砂酒杯上留下一个艳丽的唇印。   “让我猜猜,你现在在想什么。”里奥揽住对方的腰将她按在腿上,下巴蹭在她肩窝处,“你希望我吻你,对吗?”   短发女子拨了拨发梢,妩媚地一笑,仰头将红唇送过去,两人很快交缠在一起,吻得难舍难分。   庄律森不动声色地与他们移开距离。   半晌,女子手指滑过里奥前胸的衣料,若有若无地撩拨着,用沙哑性感的女低音问道:“接着猜,我现在又在想什么?”   里奥的手贴住她腰际的曲线,抱歉道:“我还有朋友在这里。”   女子目光流连在庄律森身上,爽快道:“多一个人,我也不介意。”   里奥:“这……”   他费了些心神才将女子重新哄走,转头朝庄律森耸肩道:“我还是太保守了,是吧?现在的女人,比男人还主动。”   庄律森的脸色却更黑,一言不发地站起身,走到室外去抽烟。   里奥追出来,与他一道站在路边,也敲出一支万宝路燃上,明灭的暗蓝烟火吹散在风里。   没法指望能从庄律森口中撬出前因,里奥径自道:“想开一点,这里是巴黎,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发生了,然后呢?”   “然后?”里奥愣住,“还要去想什么然后?快乐就完了。”   庄律森轻哂一声,擦亮打火机。火光在他眼底灼出一片跳跃的魅影。   手机在这一刻震动起来,是陈棠苑终于有了回复。   “约了在巴黎的朋友出来见面,明日他会直接送我回伦敦。”   疏离的句子,无需看到神情也能猜测出打下这些字有多生硬。   尽管早已料到她会躲他,不可能依旧装作若无其事。   但分明是她点的火,眼看着烧起来,却又跑得飞快。   最后被焚身的只有他。   庄律森再次无奈地叹气,收起手机,转身准备回去。   里奥按住他的肩膀,不轻不重地拍了拍,建议道:“这时候做什么都不对,给她时间。”   *   陈棠苑并没有约见任何朋友。   她烦得谁都不想见,只想静静放空自己,假装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翌日天光亮起,便匆匆梳洗完毕,独自离开酒店。   大堂外有戴红礼帽的门童客气地询问她是否需要用车,她下意识点了头。   直到豪华的酒店专车将她送至巴黎北站,在她准备付钱时又礼貌地告知这是免费服务,甚至如果她有需要,可以直接驾车送她回伦敦,她才反应过来,这应该又是庄律森的安排。   他大概也知道她是在刻意躲他,不方便亲自出面。   也好,反正她没脸再见他,也不打算再见他。   巴黎北站二楼的候车大厅里有一架名叫a vous de jouer(轮到你了)的公共钢琴,是政府为了缓解旅客们等待列车时的焦躁,特意设置的。   常有各国旅人在候车的间隙随性地坐下来弹奏一曲,消磨时光。   此时钢琴正空闲着,距离下一班欧洲之星发车还有一段时间,陈棠苑忍不住走到钢琴前坐下,手指在黑白琴键上随意按出几个单音符。   她调整好坐姿,将双手放上去,手指肌肉的记忆便自动回归,指尖流淌出舒缓的旋律,弹起一首《夏日最后的玫瑰》。   有陌生的小女孩走过来加入她,一头卷卷的长金发,像高级百货橱窗里最可爱的那只洋娃娃,眼眸澄澈,嗓音纯净空灵。   “Tis the last rose of summer   Left blooming alone   All her lovely companions   Are faded and gone”   陈棠苑侧过头朝她笑笑,配合地随着她的吟唱重复弹奏起副歌部分。   她在古老旋律里想起夏日无尽的蝉鸣,丰沛的雨水,繁茂的花枝,盎绿的草地,海上的风帆。   又想起墓园里,从掩映的松柏间朝她走来的一个人,想起马场里的花园,落在衣襟的长尾蝴蝶,还有伦敦绵延的雨雾中撑在她头顶的一方大伞。   日光从车站半透明的尖形穹顶上透下来,落在棕黄色木质琴身上。   属于盛暑的艳阳依旧高照,而属于她的夏日,似乎就要退场。   一曲弹毕,陈棠苑在周围响彻的掌声里回过神,小女孩扯着裙摆曲起膝盖优雅地朝围观群众们举了一躬,跑回父母身边。   陈棠苑也站起身,有人走过来,从她捧在怀中的鲜花里抽出一枝粉玫瑰递给她。   陈棠苑疑惑问:“给我的?”   “美好的曲子。”对方微笑着颔首,“玫瑰从来不慌张。”   只比茜姨早几步回到伦敦的公寓。   陈棠苑随手从画架上抽出几张画稿,假装是专程打飞的来取的重要稿件,茜姨随后送她去了机场。   希思路机场一如既往地繁忙有序,写满航班信息的电子屏幕上滚动着一个个地名,她目不斜视地从屏幕底下走过,穿过廊桥,登入机舱。   起飞前,陈棠苑不管不顾地打了一个电话给方靖莘,要对方到机场来接她。   随后她放空思绪,闭上眼,积攒数日的困倦立刻袭来。   从英伦三岛到浮城港岛,这条航线她飞过无数次,似乎只有这一次最仓促却又最梦幻。   来时乘午机,飞11小时,跨过时差经纬,抵达时伦敦仍然是同一天的下午,就像偷来了浮生半日,纵情一场,现在终于要还回去。   飞机准时抵达港岛,头等舱的旅客被安排先行下机,陈棠苑随着指引坐上摆渡车,机舱里的其余旅客也陆续从舱门里走下台阶。   明知这次应该不可能,她心底却又别扭地隐生出期待,在一个个鱼贯而出的乘客里搜寻某个熟悉的身影。   就像过去的许多次,曾希冀过华丽故事的发生。   最后又在一无所获的搜寻里自嘲地笑笑。   不想见是一回事,真的没有见到又是另一回事。   经过海关,随着人流队伍缓缓向下走。   她将手扶电梯留给携带大件行李的旅人,自己贴着木质扶手走下楼梯。   刚走完一小段阶梯,来到平台处,有人突然握住了她的手腕。   一道突如其来的外力,她被扯入一个宽阔的怀抱,背部紧贴住对方的胸膛。随后手腕被人放开,那只戴着玫瑰金腕表的手臂改为从后环抱住她,没有半点缝隙地紧锁着。   他没有换过香水,身上依旧是清冽的木质香调,铺天盖地地拢过来。她没有回头,也没有挣扎,鼻子却立刻酸了。   他弯下腰扣住她,下巴抵在她肩窝处,在她耳边问:“What happens in Paris,stays in Paris?”   “那么发生在港城的事,就算要结束,也该是在这里吧?”   脑海里顿时劈出两道声音,一个白色的小天使顶着光环说道:“你怎么可以质疑他呢,他当然永远都会来,到了现在,难道你还看不出吗。”   另一团黑烟里弹出一只小恶魔,举着钢叉张牙舞爪道:“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无缘无故的好,现在心软,将来只会更痛苦。”   楼梯上行人往来匆匆,间或有人好奇地打量了几眼,很快又收起目光。   一座机场里每一刻都在上演着类似的相拥,有些是等来了团聚,但更多是即将要分别。   陈棠苑竭力冷下声音:“从来没开始过,谈何结束?”   “那就现在开始。”他的声音强硬道。   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心力去构思煽情对白,只知道不可能再放开她。   再顶尖的扑克大师遇上一个从不按套路出牌,一不留神就把对手的底牌抽走,把牌桌掀翻的人,也没法打赢。   现在他下决心要按自己的节奏来。   他将她转过来面向他,却在看到她泛红的双眼时愣住。那双灵动盈润的眼睛此时盛满红丝,也许是搭长途机累的,又也许是委屈失落。   她突然被他扶住肩膀转过来,生怕被他看到此刻神情,飞快地垂下眼避开,纤长的睫毛颤颤地耷下去。   他立刻松了全部力气,只是将她圈在怀里,低头柔声问:“和我在一起,好吗?”   一个“不”字亘横在嘴边,却又迟迟说不出口。   她这些天总是刻意打断,不愿听他说出那些告白的话,不过是因为她清楚,一旦他真的问出口,她一定无法拒绝罢了。   陈棠苑吸了吸鼻子,低头去看自己的脚尖:“你还给我送鞋子,一点都不吉利,你就是想要我走。”   他又愣了一下,还有这样的说法?   “对不起,我不知道。”他捧住她的脸,拇指柔柔地划过眼角,“那就不送,留在车上,你想穿就穿。”   陈棠苑还是扁着嘴,支吾了半晌,又道:“你,你还说自己保守,那你就是说我不保守?那你就是讽刺我浪荡,觉得我很野。”   他深吸一口气,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要怎么跟她解释倘若再多停留一秒,他就要死在那个房间里。   最后,他四两拨千斤道:“我还以为陈小姐再也不会提那件事了。”   陈棠苑:“……”   对啊,从来就没发生过那些事,她的一世英名还在。   她沉默下去,继续搜寻可以用来控诉他的地方。   没有给她安静思考的机会,他又在耳边蛊惑般地询问:“好吗?陈小姐愿不愿意跟我开始?”   她不答,手用力扭着他肩膀的衣料,把头缩在他怀里。又听他低笑道:“再不回答我就当作默认了。”   良久,陈棠苑终于发出一声闷闷的哼。   他的手揉着她的发顶,似看穿她心事,体贴地补充道:“不需要有任何负担,只要你想结束,随时可以结束。”   作者有话说:   冬至快落~~~   某纵火犯连夜买站票逃走   *玫瑰从来不慌张:法国谚语。   *标题:《万福玛利亚》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啵啵崽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哪儿来这么多如果6瓶;懒鱼聪黍2瓶;   ◎最新评论:   【撒花花花花花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终于!!!!!!】   【终于在一起啦啦啦啦啦】   【嗷嗷嗷嗷嗷嗷啊】   【芳心纵火犯】   【哇!!!】   【迟到的冬至快乐!太太还是要好好休息鸭!】   【按爪】   【感觉作者见多识广!】   【撒花花花花花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加油!天这么冷不要让小庄心凉呀】   【   【冬至快乐!   今天包了饺子,没吃到汤圆   小庄冲冲冲!】   【小庄A上去】   【冬至快乐!】   -完- 第62章 、夏日倾情   ◎不如我们由头来过。◎   陈棠苑的嘴角悄悄弯出一个上翘的弧度,他落在她发端的手滑下来捏捏她的脸颊。   “走了。”   她向后退开,但视线始终平视在他衬衣的纽扣上,不敢抬头多看一眼,被他顺势牵住的手都像带上酥麻的电流。   原来确定心意后的恋人,表面上也不过是一个身份上的转变,却连情绪都会立刻变得不一样。   手机在包里震动起来。   陈棠苑一手被他牵着,另一手还拿着画夹和漂洋过海带回来的粉玫瑰,她下意识将手从他掌心里抽开,准备去翻手机,却被更用力地握住。   庄律森接过她的画夹与玫瑰,示意她用这只空闲的手去接听。   黎盖伦的声音在电话里带着些急切:“怎么到现在还没出来?”   “啊?”陈棠苑在急切的催问中加快了脚步,“你在外面等我?”   “怎么你没看消息吗,靖莘实在是走不开,所以拜托我过来接你。”黎盖伦回道,“她说你的状态听起来不太好,要我……”   后半句话在看到从抵达闸口处转出来的一对璧人后生生截住。   他挂断电话,利落地把手交叠在胸前。   “啧啧啧,看来是我们多虑了。”黎盖伦待两人走近眼前,目光又落向紧紧相扣的双手,幽幽地啧了几声,“状态好得很。”   陈棠苑微瞪他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地晃晃庄律森的手臂,小声介绍道:“这是我朋友,Garen……你们先前也见过的……”   庄律森十分自然地颔了颔首:“幸会。”   黎盖伦毫无反应地抱着臂,迟迟等不到陈棠苑介绍出庄律森的身份,不紧不慢地开口问道:“所以呢,这又是你的谁?”   “你不需要管。”陈棠苑支吾半晌仍说不出口,索性推推他的肩膀催促道,“我好困了,上车再说。”   黎盖伦“嘁”了一声,转身在前方带路。   黎盖伦沉着脸看庄律森为陈棠苑拉开后排车门,随后自己也坐进去,将她揽到怀里靠好,动作顺势又一气呵成。   而陈棠苑竟也没有半分扭捏的意思,乖顺地倚住,甚至自然地朝里蹭了蹭,让人很难不怀疑他们的进度是否已到了某种不可告人的阶段。   他发动车子,伴随着引擎强烈的轰鸣声,用老父亲的口吻温馨叮嘱道:“玩可以,但是要做好措施。”   陈棠苑:“……”   无法避免地想起自己过分积极主动的投怀送抱,她再次崩溃地在心底发出一声尖叫。   好在舟车劳顿的困倦没有给她太多胡思乱想的机会,阖上眼很快便睡过去。   *   汽车驶过跨海大桥,逐渐将离岛抛在身后。   庄律森垂下眼,忍不住执起她纤软细腻的柔荑放在手心里细细抚触,丈量她无名指的宽度,设想这只手指有天被套上钻石婚戒的画面。   艳阳之下,山海环绕,无限风光的海港在窗外闪着粼粼的波光。   小河弯弯向南流,香江风采千百年来都是如此浪漫,衬得他怀里恬然安睡的意中人都像镀着一层瑰丽的流光。   过去也曾从陆老爷口中听过许多次,与这座城市有关的传奇与不朽名句。甚至因为他的执念,即使全家移居锡兰,陆家所有后辈拿的依旧还是特区护照,不被允许改籍。   但在遇到陈棠苑之前,他从未觉得这世上有哪块土地是属于他的故乡。   锡兰不是,港城不是,伦敦更不是。   只能永远踽踽独行在四海漂泊的途中。   黎盖伦百无聊赖地在前方听着歌,庄律森覆住陈棠苑的耳朵,低声提醒:“音量调低一点。”   “What……”黎盖伦怒问,“你当我是什么,司机?”   但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旋低音量,一边没好气地抱怨:“你几时见过身价这么高的司机!”   庄律森低头确认过陈棠苑不会听到,才应道:“放心,我会让你的身价变得更高。”   “I don‘t care,ok?”黎盖伦不屑一顾地嗤道,“我可不是为了这些才帮你。”   “况且你也不要以为自己可以高枕无忧,万事大吉,恋爱与婚姻本就是两回事。”黎盖伦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补刀,“搞不好哪一天就要被甩。”   “没有那一天。”庄律森将陈棠苑的手裹住,冷淡地回敬,“你不用当这种杞人。”   回到贝沙湾,陈棠苑在车子停稳后又继续睡了一会才悠悠转醒。   她惺忪地揉着眼,看向前排空荡荡的驾驶室:“Garen人呢?”   “下去抽烟了。”   他说完低下头亲亲她眼睛上方的皮肤,然后薄唇继续向下。   狭窄封闭的车内空间里,涌动着莫名的情潮气息,脑海中再次不受控制地弹出某个纵情拥吻的画面,屡次要装作不曾发生,却又屡次失败。   生怕他又那样来势汹汹地吻她,陈棠苑敏捷地避开脸,重新缩进他怀里,声音闷闷地传出来:“不许亲了。“   他轻轻推了推她的肩膀,无法将她移开半分,好笑道:“现在才来害羞?会不会太迟了。”   “啊啊啊啊——”陈棠苑崩溃地打断,“你怎么还提。”   他无奈地闭了闭眼:“陈小姐会不会有点不太人道,我想亲我的女朋友,也不可以?”   “不可以。”陈棠苑理直气壮地拒绝,“我们还没有到那个阶段。”   他寻到她的手反扣住,才问:“现在是什么阶段?”   “这里是港城,所以一切都要从头开始。”陈棠苑重新修改进度,“就、勉强同意你牵牵手……我还没有允许你亲我……”   “嗯。”他配合地问,“所以什么时候才可以?”   “这种事怎么可以问。”陈棠苑无语道,“当然是看你表现。”   “知道了。”他低低笑道,鼻息萦绕在她颈畔,“那我们从头开始。”   得到他的应允,她放松下身体,抬手捂住发热的脸颊,想要替自己降温。   才从他怀里坐起来,他的手却又移过来捏住她的下巴,施力向上抬起,一个毫无预警的深吻再度落下。   “从下一分钟开始。”   作者有话说:   年轻人不讲武德……   *标题:《春光乍泄》   *   555拼死写到在一起就找不到思路了……暴风哭泣   听说在现言,男女主确定关系后差不多也可以结束了?   你们应该也不太想看爱恨情仇豪门恩怨……原地结婚开始甜甜的番外怎么样QAQ QAQ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杂货店老板娘10瓶;七月5瓶;26165814、懒鱼聪黍1瓶;感谢在2020-12-21 20:44:08~2020-12-23   ◎最新评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哈哈哈哈哈哈作者小可爱圣诞节快乐哦!!!努力填坑试试咧!】   【圣诞快乐!大大加油!】   【好吧,我就当作他们两个圣诞节偷偷约了个会然后不想告诉大家……】   【很想知道当年那个大师算命有什么说法,就算大师算命用得着这么对待自己儿子吗?还是有什么隐情吗】   【是这样的,   苑苑的嫁妆难道白给小庄了吗】   【小庄占有欲有点强吧】   【??还没看够】   【先谈谈恋爱嘛,不要这么快结婚,虽然我相信我结婚了庄先生一样很宠大小姐】   【按爪】   【撒花花撒花花】   【?自己挖的坑,要自己填!   期待和大大做二三十个币的交易(狗头)   稍微略一点点也可以的啦】   【不行不行不行要写完啊啊啊啊   太甜了!   庄先生太会了555555】   【表扬今日早更!但是略写不行哦!】   【不行!!!我要看!!让我们继续做晋江币的交易吧!】   【   -完- 第63章 、夏日倾情   ◎宇宙第一大小姐。◎   他的唇倏地覆上来,捏住她下巴的手改为捧着她的后颈,把她当作一颗甘甜的高级水果硬糖,细致地含吮品尝。   这一分钟仿佛战胜了时间的维度,比任何时候都要漫长,像被框住的画面,被定格在菲林上变作刹那的永恒。   像刚从水里打捞出来,被放开的一瞬间,她连魂魄都抽走,晕眩地伏在他肩上大口喘气。   陈棠苑的眼里蒙上一层水雾,湿漉漉的化散开,喘到上气不接下气,还不忘开口控诉:“你……你又是……”   虽然搞砸了也有她的问题,但她也不过是希望自己的初恋按照正常流程那样循序渐进,就算从头开始也不会端得太久,他有什么必要弄得像有今天没明天一样。   他轻顺着她的背脊:“好了,已经从头开始,过去的事不要再提了。”   陈棠苑:“……”   好像不太对,白白被亲了,还要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她伏在他肩头,又一次将情场高手的头衔稳稳安在他头上。   他一定很有经验,一定吻过许多个女人。她酸溜溜地想,讲不定七大洲八大洋,不同国度不同肤色都收集过一遍了。   或许是他隐藏得更深,但从与他关系密切的里奥·梅仑身上就能很轻易地看得出来。这些九大公学里出来的英伦高富帅,个个都自诩天之骄子,在躁动的年纪里绝对没有压抑自己的可能。   他被她锐利又探究的目光紧盯住,不知道有哪里不妥:“怎么了?”   陈棠苑近近地端详起这张经得起各角度推敲放大的俊朗容貌,幽幽舒了口气:“没事。”   没必要了解太多,她也不是在意这些的人。   庄律森不明所以地应道:“嗯……”   尽管很在意,但她若不愿讲,不应该继续追问下去。   他时刻谨照里奥的教诲,不要试图理解,要去感受。   黎盖伦一支烟抽完回来,这两个人仍黏在后排抱个没完。又一次印证那句真理,端得再正经的人在坠入爱河后都要变成旁观者难以理解的幼稚小学鸡。   他拉开车门,敲了敲窗檐,闲闲地问:“需不需要把车钥匙留给你?”   陈棠苑缓过神,用眼神示意他关门。黎盖伦彻底被她重色轻友的行为深深伤害,将钥匙放在挡风玻璃下,没好气道:“我先去大堂等你。”   “那我先回家啦。”她小声道别,“Garen会送我上去的。”   他点头应道:“好好休息。”   想了想,她又解释:“其实Garen以前是我妈妈的学生,所以才会同我们家关系好,我跟他只是好朋友来的。”   意识到她是在怕他误会,他失笑道:“我不会介意这些。”   旋即又认真补充:“陈小姐只需要和过去一样,永远不必做任何改变。”   陈棠苑有些不好意思地弯弯嘴角。   又听他问:“明日准备做什么,让我来接你?”   被他这样一问,各种纷杂的待办事项立刻抽闸一般朝大脑里填充进来,繁冗到理不清头绪。   临时起意去了趟欧洲,港城这边堆积的工作都在等待她做最后确认。到底已不再是刚毕业时,成日不是逛街就是下午茶的自在闲人。   外婆的确了解她,倘若创业全权由她自己偷偷摸摸操办,大概还未捱到开张就要活活累死。   “明日……大概一整天都会在工作室。”她思索着回复道,“筹备正式开业前的事宜。”   想起他还不算了解她,她解释前情:“我在圣马丁是读服装设计的嘛,所以毕业后就打算回来创立个人设计品牌。”   “那很厉害。”他认真了解她的职业,“私人定制那种?”   “差不多吧,前期主要是西式的婚纱礼服。”她点头道,“当然啦,终极目标是加入法国巴黎时装协会的HAUTE COUTURE名单!”   “有什么我可以帮到的地方?”   “也不用,其实就是当日我会在楼下的艺廊同时办一个设计作品展,所以还有一些场地布置方案需要确认。”   “那也总要吃饭?”他仍不死心地继续提问。   “嗯……”陈棠苑抿着唇犹豫了一下。   虽然她也很想光明正大地约会,可惜这里是港城,万事都要小心,若是不慎被熟人看到,必定要掀起风波。   看她沉默,他捏捏她的手,率先开口解围:“实在抽不出时间也没关系,只不过是想见见你,没有重要的事。”   话是这样讲,但她仍然听出他的声音里隐约含着委屈。   的确只要她想见他,哪怕从未明讲,无论他在哪里忙什么,总是会第一时间出现的。   萃珑珠宝与梅仑的合作正在稳步推进,方靖莘最近都忙到脚不沾地,所以回到港城应该也有许多事在等他处理,但他依旧处处优先考虑她。   她软着嗓音道:“那我尽量嘛。”   说完纯情地亲了亲他的脸颊:“安慰你一下。”   他意外的好哄,眉眼瞬间柔下来,满足地应道:“好。”   *   陈棠苑手里甩着车钥匙,脚步轻快地走近。   黎盖伦抬手看了一眼等待时间,啧道:“真是够了,干柴烈火都没你们能烧。”   陈棠苑心情很好地应道:“我就当你是嫉妒咯。”   黎盖伦惊叹她的行动力:“想不到你真的去了伦敦。”   “难道不是你建议我去的?”   “呵,你几时那么听话了?”   “毕竟你讲话难得有点道理。”   黎盖伦迫不及待道:“既然这样,是不是也该找个时间正式介绍给我们认识一下?”   身为女方亲友,他早就想好诸多问题准备刁难那个人。   既然陈棠苑是他的软肋,不摆出来敲一敲都对不起自己曾在他面前遭过的憋屈。   “再说吧。”陈棠苑敷衍道,“我最近很忙。”   “再忙也抽出时间去伦敦啦。”   陈棠苑无言以对,只能让他闭嘴:“……麻烦收声。”   方靖莘也在同一时间发来语音,陈棠苑想也没想地按下外放,一把激动的声音回荡在电梯内:“啊啊啊陈棠苑!我听Garen讲了!你们在一起了?”   第二条语音紧接着继续:“快!安排我们见一见你的新晋男友!”   陈棠苑飞快打字:【反正你们已经是商业上的合作伙伴,想见不需要通过我吧。】   方靖莘:“当然不一样!不如就定在明日,我要给自己放假,别再提工作啦!”   陈棠苑迟疑了一下:【我先跟他商量一下……人家未必有时间。】   方靖莘并不买账:“再忙也总要吃饭?如果这都没时间,这样的男人可以直接PASS,当然我相信庄先生不会,好啦,我现在订餐厅,晚点通知你。”   黎盖伦全程听完,赞道:“我尤其欣赏方总的雷厉风行。”   陈棠苑按下指纹开了门,家里并没有人在。   她打开室灯朝厅里探了探,黎盖伦径直答道:“去见朋友了。”   陈棠苑并不问他怎么知道,一点也不把他当外人,自顾自趿着拖鞋朝卧室走去:“那你自便啦,我再回房睡一下,可以吃饭了叫我。”   黎盖伦在她身后哼道:“劳心劳力到机场接她,落不到半句好话。”   陈棠苑的声音隔着房门飘出来:“你想听啊?多谢,人靓心善。”   黎盖伦:“……”   不得不承认有些人就是上辈子拯救过银河系,这一世从命里带出的福气。   由小到大长辈宠她,家人宠她,连朋友都宠她,如今又碰上庄律森,大概只会继续宠到没有底线。   黎盖伦无奈地感叹:“真是宇宙第一大小姐。”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0-12-23 19:30:19~2020-12-26 15:47: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哪儿来这么多如果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按爪】   【大大加油,后面不会虐吧?!!好喜欢这种设定,大小姐女主VS忠犬男主一生一世一双人多好!】   【就很甜hhhh就该被宠哦!】   【爱啦爱啦,这个吻好有感觉哦嘿嘿嘿】   【撒花撒花撒花   (我串文了,我的天,我把小庄当渣男了,看的时候默认苑苑的“吻过很多女人没有问题”,后来才反应过来,小庄可乖了……)】   【好看!】   【撒花撒花花!】   【撒花花撒花花,宇宙第一大小姐:)】   【撒花撒花!】   【大小姐名副其实!!】   【?大大?】   【撒花花花花花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加油?】   -完- 第64章 、夏日倾情   ◎全城热议。◎   重新躺回卧室的大床上。   欧洲的一幕幕又像被剪辑过的长镜头,在眼前慢慢闪回。   陈棠苑把头蒙进薄被,不由自主地重温起那些隽永缱绻的画面。   除却记忆鲜活又完整,其余的感官状态都如此不真实。   令人怀疑不过是大梦后的又一场幻觉。   想要寻求一些确切感,她翻出庄律森的号码,在facetime视频请求与通话选项间纠结半天,还是选择了通话。   拨号只响过一声就被接起,快到来不及想理由。   虽然如今也不再需要费力编造任何理由借口,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联系他。   “苑苑?怎么了?”   他十分自觉地改了称呼,声音带着安神的成分,告诉她一切并非幻觉,她的确与电话那头的人确定了恋情。   即使不曾有过任何经验,但在文艺作品与周围朋友身上也见到过许多恋爱相处模式。她立刻行使起自己的身份权利,理直气壮道:“没事,就是想打给你。”   电话那头短暂地愣了一下,随后低低地笑开:“好,随时都可以。”   陈棠苑躲在被子里,昏暗光线下,视觉逐渐转向迟钝,而听觉变得愈发敏感。他的嗓音顺着电波漫过来,和煦温朗,令人像浸在伊豆的温泉。   她窸窸窣窣地换了个睡姿,改为侧躺,又想起方靖莘不容她异议便做主安排好的饭局,于是向他知会道:“不过的确有事,我朋友听说我们在一起……想正式认识你一下……”   “应该的。”他毫无异议地应道,“定在什么时候方便?我来安排。”   “不用,莘莘已经在石澳订好餐厅。”陈棠苑问道,“明晚你来中环接我可以吗?”   “明晚?”他沉吟一下。   “不方便?”   “当然不是,只是时间有点紧,在想要准备什么样的见面礼。”   “不需要准备,反正那两个人你都见过的,当作寻常的聚餐就好。”   陈棠苑边说边打了个呵欠,在听到他回答“明晚我去接你”后,便彻底放缓思绪,含糊地说道:“那我睡啦。”   困倦轻易袭来,又因生物钟作祟无法睡得安稳。   半睡半醒的浮沉中,没有不期而至的梦境,却隐约有一道温柔的呢喃低语,遥远地飘过来,像羽毛轻扫过耳际,一下下纾熨心魂。   沉浸于意识的混沌里,判断不出那道声音的主人,却又莫名地在意话里的内容。但她越是努力要凝神分辨,越是听不清明,反在这道温柔的低哄中沉入酣眠。   天边最后一丝斜阳的余晖沉入地平线。   陈棠苑掀开薄被坐起来,长窗外早已没有任何自然的光线。   港城的夏季同样潮湿雾数,尽管与伦敦夹杂寒凉的湿气相比稍稍好一些,但夜间山上仍会下雾,一团团绵密地环聚在视野里,把世界隔出朦胧的水汽。   她举起枕边的手机解锁面容,半天等不到屏幕亮起,才迟钝地反应过来是没电了。   明明在飞机上还充过40%的电,不至于如此不耐用,她一边摸索着插上接线口,一边准备清理后台程序。   后台第一个界面仍停留在最近通话上,陈棠苑盯着通话时长反复看过几遍,才终于舍得确认时间是四小时十七分,不是四分钟十七秒。   大概是她忘了收线,直至手机电量耗尽自动关了机。   “刚才睡着了。”陈棠苑再次回拨过去,第一句便不好意思地解释。   尽管与她同时跨过时差,但他显然没有休息,这一次同样接得很快:“猜到了。”   “猜到还不挂掉,就这么等着?”   “嗯。”他诚实地应道,“不想挂苑苑的电话。”   看不到他此刻神情,自己脑补着勾描出来,居然也感受到某种别样的乐趣。陈棠苑傻兮兮地笑了笑,未免过于神奇,恋爱中的人,连对话都变得如此无聊没营养,却又自我地乐在其中。   她手臂撑着软枕趴在床上,向后翘起一双细腿悠悠地晃荡。梦中那道遥远的,哄她入睡的声音,在同一时刻有了合理猜测。   睡醒后有心情开玩笑,她顺着继续道:“一定有人趁我睡了,偷偷在向我告白。”   那边默了几秒,又在她察觉出端倪前矢口否认:“没有。”   “真的没有?”   “没有。”他再次否认,低笑问,“怎么了,苑苑想听?”   “不想。”陈棠苑嬉笑着把脸陷进羽绒枕,“好了,我要起床吃饭了。”   与聪明人打交道,有些现实真相不必摆上台面说破,在她于巴黎对他讲出那些话,做出那些事之后,他还愿意追到港城来,即是默认了这段感情的定义。   若真的来一场真情告白,她反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她早知道他钟意她,正如她对他的好感度前所未有的高。但假惺惺地去构设天长地久,一生一世,只会让大家尴尬罢了。   *   翌日傍晚,中环艺术大厦。   庄律森没有出到车外等她,陈棠苑照着车牌找过来,隔着防窥玻璃,弯腰对着主驾展颜一笑,汽车旋即发出一声轻微的解锁。   她正要绕过另一头上车,跟在身旁的黎盖伦却拉开后车门将她塞进去,自己也跟着坐上来。   陈棠苑莫名其妙被塞进后排:“你跟莘莘一辆车不好?”   “不好,空间太小。”黎盖伦优雅地扶了扶太阳镜,“有得选当然坐行政轿车。”   “这么挑剔,不如下去坐回半岛的Rolls-Royce。”   陈棠苑还想抓紧机会二人世界,黎盖伦却打定主意要做个讨嫌的电灯胆,稳稳端坐着,一边不客气地朝前方示意道:“开车吧。”   庄律森从后视镜里看他一眼,顺从地发动车子。   陈棠苑本想把黎盖伦独自抛在后排,眼看车子已经拐出街道,只好把手搭在主驾座椅背后,头凑上前提示道:“跟着前面那台黄色Boxster就好。”   汽车融入喧嚣的霓虹灯影之中。   车里开着调频广播,男主播毫无感情地播报着今日的地区要闻。   “近日,手持葡盛娱乐两成三股份的沉默大股东叶添龙先生低调向媒体透露自己有出售股权彻底退出集团经营的意愿,但问及是否会将股权售予集团总经理傅运成,叶先生表示尚在考虑,暂无奉告。”   “葡盛股权结构混乱,傅叶二人的不合又由来已久,外界更多猜测,叶先生拣中这个时间节点抛售股权,会否对葡盛来年的娱乐场经营牌照到期竞投有影响。”   “另一边,傅运成先生一口否认这个传闻,并责怪传媒故意曲解叶先生的意思,为搏版面不顾事实。”   车里没有人说话,陈棠苑听着新闻,随口点评道:“濠城如今早已是傅家的天下,再不是60年前根基不稳的时代,叶世伯这时候退出,对葡盛没有半点影响。”   “不就是葡盛手里有两张牌明年到期,至不至于从现在就开始八卦分析?”黎盖伦颇为不耐地接话,“电台里讲,报纸上写,连到餐厅吃饭都能听到邻桌人聊。”   “港濠两地加起来也就这么点大,出些什么大新闻,自然全城热议咯。”陈棠苑道,“何况是二十年一见的超级大事件。”   60年前,叱咤香江的陆老爷正是与傅运成、叶添龙等人联手拿下濠城博.彩业的专营权,陆老爷甚至一度是葡盛娱乐的大股东兼娱乐场总经理。   后因经营理念不合,历经几次高层人事变动混战,陆老爷逐渐被排挤出管理层,黯然退场,集团话事权被傅运成一人牢牢掌控至今。   直至千禧年初,濠城政府决定收回葡盛手里的专营权,将娱乐场经营牌照从一张增设至三张,开放市场,面向全球重新竞投。   大批国际资本瞄准亚洲市场来势汹汹,葡盛凭借深厚的本地势力重新竞下其中一张牌,与来自拉斯维加斯的另两家业界巨头三分天下。   如今几大集团手里的经营权即将再次到期,对于续牌与否,或是重新竞投,政府迟迟未有确切表态。   是以上至欲杀入场分蛋糕的大财团,下至普通吃瓜市民,都在积极关注事态动向。   黎盖伦看不到前方庄律森的表情,尽管陆家是荣是损对他不会有分毫影响,听到与陆老爷有关的陈年恩怨更不会有太大反应,但还是清了清嗓,转开话题。   “时间到了自然揭蛊,有什么好在意。”黎盖伦不以为意道,“反正我不想再听,麻烦转个channel。”   庄律森在前方应声转了频道,照着他的要求调到某个风格轻松的娱乐FM。   几个小咖明星正吵吵闹闹地在节目上宣传新网剧,互相揭些无伤大雅的片场糗事。   陈棠苑正觉得其中一道女声十分耳熟,便听到主持人CUE了江婉玉的名字。   黎盖伦率先幸灾乐祸地嗤出来:“江婉玉这么快沦落到去演三流网剧?”   “她也知道要暂避风头。”   陈棠苑也觉得好笑,说完,又突然记起江氏姐妹当初全网持续发酵的黑料,不由朝一直专注开车的庄律森投去一眼。   那晚舞会撞衫事件过后,有人在第一时间花钱删去江婉玉参加舞会的通稿,无需她亲自出手,便让江氏姐妹焦头烂额了好一阵,学会在圈子里夹起尾巴低调做人。   但那位幕后之人究竟是不是庄律森,周家太子爷并未给出确切答案。   她若有所思地撑住下巴,思索着该如何向他求证。   黎盖伦消停地坐了一会,又在一旁大剌剌地开口嚷了一句:“麻烦冷气调低些。”   陈棠苑思绪被打断,不满地敲敲行政座椅上的一排控制按钮:“自己不会调?又是换电台,又是调温度,你当别人是什么,司机?”   黎盖伦无辜地否认:“当然不会,哪有身价这么高的司机。”   庄律森听出陈棠苑话里的维护,嘴角弯了一下,接话道:“没有关系,我不介意做司机。”   黎盖伦在墨镜下翻出个白眼,心道,真是同人不同命,这个假惺惺的人昨日也是这样使唤他,有谁替他讲过半句?   *   方靖莘选定的餐厅位于石澳郊野某个私人会所内,掩映在葱茏竹林内的中式院落,一个个私密性极佳的厢房错落在山野间,灰墙红瓦,小径深曲,古朴幽静。   四人位的黄梨木方桌摆在隔间一侧,单向玻璃窗外直面礁石海岸,夜幕下只有灯塔在不远处闪出炽亮的白光。   “K.E CLUB太过出名,已经常年有狗仔在外蹲守,这间会员制餐厅是同一位老板新开,外面暂时还没有太多人知道,所以选了这里。”   几人才落座,方靖莘介绍道:“我也是通过一位客户的介绍才拿到会籍。”   庄律森与陈棠苑并排坐着,在桌下寻到她的手握住,点头道:“有劳方小姐,这些事原本应该交给我来操心。”   陈棠苑插话道:“反正他们也不是来吃饭,在哪里都一样。”   “谁说不是来吃饭。”黎盖伦抄起桌上的平板电脑开始翻阅菜单,“不吃饭还能干什么?”   陈棠苑在心里默默回道,这样最好,但愿吃饭可以堵住你的嘴。   过去但凡有朋友初次带男友亮相,大家都会积极起哄。不是问些八卦的相识、相处细节,便是要想方设法考察刁难。   如今风水轮流转,换到自己身上,又希望别人手下留情。   上等的祁门红茶在紫砂茶器中泡开,色泽浑厚的茶汤烟气袅升,氤氲出馥韵的清香。穿素绿棉麻纱裙的茶师侍茶完毕,合上推门离开。   庄律森将放在手边的两个纸袋朝对面推过去,话带歉意地解释:“一点见面礼,时间匆忙,没能好好准备,希望两位不要太嫌弃。”   纸袋特意换过,从外观上看不出里面的物品,黎盖伦眼皮也没多掀一下,只客气地应道:“庄先生有心。”   陈棠苑也不知道这样的场合应该聊些什么话题,横竖觉得自己夹在其中身份尴尬,只能端着茶杯坐立不安地环视起餐厅内的装潢。   好在萃珑迫切需要来自梅仑的合作,方靖莘在天降的金主面前态度友善,率先开启商业互吹模式,气氛欢喜和谐。   黎盖伦没想到方靖莘临阵倒戈如此迅速,幽怨地撇撇嘴,只能由他独挑大梁。   “既然出来吃饭就不要再谈工作。”   黎盖伦放下筷子,打断无趣的场面话,独自发难:“等了半天,也不见苑苑主动介绍一下?你们已经熟悉,我可还不太认识。”   “是该正式介绍一下。”庄律森配合地取出名片起身双手奉上,“庄律森,Layson Chong。”   黎盖伦难得见他如此低眉顺眼的一面,十分愉悦地接过名片,高傲地逸出一声“嗯”。   他快速扫视过卡片上的信息,又状似不经意地问:“性别?”   陈棠苑:?   陈棠苑嫌弃问:“怎么,摘掉墨镜反而盲了?”   “Well you know,Facebook上的性别选项已经多达56种,在北美地区,连普通调查问卷上的性别选项都有至少7种,我日常服务的客户前卫又多元化,对自己的性别认识当然也很清晰。”   黎盖伦振振有词道:“只是出于一贯的严谨,询问一下。”   “所以?”陈棠苑知道他是故意,无语道,“麻烦讲中文,讲人话。“   “简单来讲,就是需要严谨区分生理性别以及心理性别,这是个十分严肃且尊重个体差异的问题。”   庄律森等他发挥完毕,才顺着他的解释回道:“生理性别男,心理性别男?”   “嗯,虽然不太清楚庄先生的回答为什么是疑问句,如果你有这方面的认知障碍……”   陈棠苑在桌下踢了他一脚。   黎盖伦死死憋住笑,竖起拇指道:“Good,格式正确。”   庄律森面不改色地微笑:“不知道黎先生对我还有没有其他疑问?”   “嗯……”黎盖伦又假装沉吟片刻,“不好意思,年龄?”   陈棠苑:“……”   这些没营养的无聊问题抛出来,且不论其他人怎么想,连她自己都开始怀疑是不是认识了一个没有脑子的神经病。   庄律森怕是要因此认定她的朋友圈里都是这些档次堪忧的人士。   陈棠苑又想开口,庄律森捏了捏她的手心,示意没有关系。   庄律森答道:“27。”   “果然有为。”黎盖伦轻轻拍了拍手掌,“庄先生还这么年轻,就取得这么多成就,真是商业奇才。”   “黎先生过奖。”   庄律森坐在他正对面,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静静等他接下来的表演。   果然,黎盖伦话锋一转,又不太满意地拧眉道:“不过……对我们苑苑来讲,可能就有点不够理想。”   这下连正低头专心吃菜的方靖莘都被呛了一下,莫名其妙地抬起脸。   黎盖伦抢在陈棠苑骂人前飞快说完自己的观点:“哎呀,实在不是我危言耸听,只是最近刚好读到一篇论文讲到……咳,某方面的年龄趋势,不容乐观。”   “当然,看得出庄先生一定有经常健身,也不会有什么不良嗜好,绝对不可能在那些不好的数据里面。Anyway,最紧要是苑苑钟意,我们就不会反对。”   黎盖伦无视陈棠苑黑到谷底又不好发作的脸色,心中笑到断气,缓了一会,又一本正经补充道:“啊,还有,烟还是要少抽,否则好容易ED。”   作者有话说:   ED:某种功能障碍。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更新啊!、Cocokk 10瓶;   ◎最新评论:   【这两天总是看到更新提示,作者很认真在修文了,加油】   【撒花花花花花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鸭等你等你】   【我等你,宝贝!】   【加油加油呀】   【加油大大!只要不弃,我们就可以!!!】   【加油呀太太!!!!!!!!!!!!新年快乐!!!!!!!!!早点完结噢!!!!!!!!】   【大大加油呀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   新年快乐!!!!!!!】   【提前新年快乐哦!】   【预祝新年快乐?】   【加油加油(???_??)?】   【写的太好了!大大要坚持下去!】   【   【我恍惚看到了2021-2-1,什么鬼,不应该是1-1元旦吗?有点难受】   【感受到作者大大的难处了,没关系,以后有机会了可以慢慢写。想出一个精彩的故事很不容易,不要就这样放弃了啊!抱抱~】   【我还计划给朋友推荐呢,因为我朋友喜欢看完结的,我美滋滋的等,我以为快完结了呢,结果。。。好吧,加油哦】   -完- 第65章 、夏日倾情   ◎我们苑苑呢,迟早是要回去结婚的。◎   “……”   陈棠苑崩溃地抽了抽嘴角,有些不敢去看庄律森此刻的表情。   她在暗中许愿,希望庄律森不知道ED是什么意思,但这似乎不太可能,毕竟连她都知道。   她沉着脸,朝黎盖伦甩去无数道眼神警告,示意他适可而止。   黎盖伦假装看不懂他一手造成的尴尬局面,翻转着手中的名片,一脸无辜地望向陈棠苑。   “怎么了?突然这个表情。”   他疑惑地摊了摊手,耐心补充,“怪我没讲清楚,我的意思是,庄先生作为一间公司的ED,Executive Director,可能平时压力会比较大,但压力再大烟最好还是少抽。”   黎盖伦懒洋洋地靠着椅背,挂着一副欠扁的笑,什么话都被他自导自演地讲完,一个人撑起今夜的一台鸿门宴。   陈棠苑深吸一口气,忍无可忍地回敬:“也不知道是谁抽烟更多,这么好意思教育别人,不如先管好你自己。”   “当然。”黎盖伦从善如流,“共勉嘛。”   庄律森自始至终不曾显示出任何被冒犯的样子,反倒觉得陈棠苑急燎燎替他出头的样子可爱至极。   他唇边抿出一丝浅淡的笑意,认同地应道:“的确应该少抽。”语毕稍顿,又侧过头去询问陈棠苑:“如果是苑苑介意,我会试着戒掉。”   他的语气温然,话里透出的涵义很明显,只要她开口,任何事都可以顺她,这点要求当然也算不得什么。   陈棠苑心头一跳。   她还不太好意思在外人面前应对这样夹含暧昧的亲昵问话,眨了眨眼,不甚自然地回道:“我、还好啦,随你。”   她似乎只在他身上闻到过一次烟味,在欧洲时与他几乎是朝夕共处,也并未撇下她说去抽烟,料想他应该没什么烟瘾。   不过,她试着想象了一下,觉得他抽烟时的样子应该会很赏心悦目。   ……   停停停,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想这些。   左手仍被庄律森轻覆住,她稍稍抽出来,主动反握住他的手指,安抚性地收紧。   方靖莘此时救场问:“对了,还不知道庄先生是哪里人呢?”   庄律森的注意力仍落在陈棠苑软若无骨的手心触感上,闻言敛眸迟疑了一下。   这个问题才是真正敏感又难以敷衍,并不适合在这个场合这个时刻诚实回答。   黎盖伦当然也有分寸,手指在桌沿敲了敲,大发慈悲地跳出来替他打断:“行了,总讲这些无聊话题做什么,是不是应该上甜点了?”   说着,一边揿下桌上的服务铃。   他变脸迅速,陈棠苑没好气地嘀咕:“分明一整晚最无聊的人就是你。”   餐厅服务生端着甜点和精心雕出特别造型的时令果盘走进来,陈棠苑眼疾手快地夹走豉汁排骨里的最后一粒花生,空碟旋即被顺道撤走。   餐后甜点被裹在透明海藻胶膜里,用液氮疾速冷冻,凝制成球形固态,一个个独立盛在银勺上,色泽清爽鲜艳,单从表面看不出食材,入口才知道原来是本土特色的陈皮红豆沙。   庄律森象征性地尝了一枚,眼见陈棠苑已经迅速将自己面前那一小份解决掉,知道她向来爱吃这类甜品,便把余下的推过去。   陈棠苑扭过头。   庄律森朝她笑笑,拿起手机,靠近她耳边轻声道:“我出去回个电话。”起身又朝对面的两人颔了颔首:“失陪。”   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厢门外,黎盖伦率先绷不住表情,破功笑出声。   陈棠苑也在同一时刻将甜点勺一放。   “你个十三点!”   她环视了一圈手边的凶器,最后抄起一盒纸巾朝对面扔过去:“哪条神经搭错线?”   “呵呵呵呵呵。”   黎盖伦兀自笑了一阵,接下她甩来的纸巾,抽出一张不疾不徐地擦起嘴角。   陈棠苑越想越气:“你那些问题,已经不是毒舌刻薄,是非常之不尊重人。”   “怎么。”黎盖伦收了贱兮兮的笑容,正色道,“既然这么有本事第一个追到你,我当然应该对他挑剔些,在开局就给足下马威。”   无聊。   陈棠苑哼道:“也就是人家脾气好,足够有修养,换作哪个不好惹的豪门大少,小心明日横.尸铜锣湾。”   “哦哟,港城不讲法制的吗,连话也不让人讲?何况你是不是有什么误解,杀.人不见血才最恐怖。”   “等一下,你说谁有修养?”   黎盖伦下意识要纠正陈棠苑对庄律森的描述,顿了顿,又住了口。   照目前来看,这人的确是转了点性。   但也实在不是他故意偏颇,拿有色眼镜看人。他对庄律森的印象就是始终停留在多年前那副冷淡又心机的样子,难以扭转。   这个人当初连年幼无知的他都能借机利用,如今真要装出深情人设去欺骗陈棠苑也不是什么难能理解的招数。   自己肯放下怀疑与成见帮他已经大发慈悲,不要指望还能有什么好态度。   黎盖伦道:“你也没必要处处替他讲话,let me tell you,感情这回事,初期谁占上风,就会一直占上风。”   “拜托,已经什么年代,还要去争地位高低?”   况且,也根本无需去争,她早已能从日常的相处中感知出来,他在心甘情愿放低姿态顺她。   陈棠苑想着,抿唇笑了一下,继续开开心心地吃甜品。   “好心你有点出息。”   黎盖伦看她笑出一副恋爱脑的傻样,“你要让他知道,现在是你给他机会扮演这个角色,他若表现不好,随时有其他人愿意接替,从来不是你求他。”   “好了。”陈棠苑心不在焉道,“就你是感情专家。”   方靖莘道:“不过苑苑,想不到庄先生私下与你在一起的时候居然是这样,倒是与他工作时的状态反差强烈。”   “是吗。”陈棠苑对这个话题更起兴致,“有多强烈?”   方靖莘回忆了一下:“我倒是没怎么觉得,但我们公司与他接触过的职员,以及他自己手下派来的团队都很怕他。”   尽管每个人第一眼见他都会被表面的温文有礼,风度翩翩所迷惑,甚至有大胆的女员工借着职务之便有意无意靠过去刷存在感,但很快又会灰着脸退避三舍。   总之绝非平易近人的类型。   黎盖伦深以为然:“群众的眼睛才最雪亮。”   陈棠苑撑着脸,惊奇道:“明明很好相处,为什么会怕他?”   “就是一种说不出的距离感。”方靖莘不知如何形容,耸肩道,“不过只要他在你面前足够好,其他无所谓,反正颜正条顺,怎么样都不亏。”   黎盖伦眼睛一亮,再次找到刁难某人的新角度:“是了,既然迟早都要回去联姻,确定关系前有没有跟他谈过这些事?”   陈棠苑愣了愣,没脸说出在巴黎时的个中细节,敷衍道:“……不需要谈,他懂的。”   黎盖伦却步步逼问:“哦?怎么能懂?”   陈棠苑:“人家比你聪明。”   黎盖伦:“你可不要忘记,梅仑集团进驻港城的目标是旧跑马场,与你家还有利益纠葛。”   陈棠苑皱起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是怕你落下把柄,被人要挟,万一在你婚礼当日突然上电视大爆你私隐,真的好难收场。”   黎盖伦啧道,“想想那副场景,无眼看。”   连方靖莘也帮腔道:“苑苑,你别不爱听,其实Garen讲的有道理。”   “知——道——”陈棠苑扫兴地拖长音调,“没必要时时强调吧。”   她扭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推拉门。   也不知道什么电话那么重要,讲这么久还不见回来。   她实在不想再被两人同时围攻这个话题。   分明她刚刚展开新恋情,又第一时间带来给好友检阅过目,没有半句祝福不讲,转头只收获几筐无情的忠告警语。   就像在庆祝新生命诞临的喜宴上,讲不合时宜的大实话:“这个孩子将来是要死的。”   合该被主人家痛殴一顿。   黎盖伦看她面露不悦,话锋一转,道:“你也先别急着生气,看得出他的确非常钟意你。反正家族间的利益联姻,不过是签一张没有感情的婚纸,或者你可以试着同他商量……问他介不介意没有名份地跟着你。”   黎盖伦话讲到一半,自觉脑补起庄律森可能出现的反应,失控般笑了一下。   “讲不定他真就爱你爱到甘愿隐姓埋名,做你背后的男人,一世追随。”   陈棠苑:“……”   方靖莘:“……”   陈棠苑被这个大转折般的狗血假设惊到,呆了呆,才问:“怎么TVB没来请你去写剧本?”   “怎么了?”黎盖伦自有一套讲法,“想想,男人就可以很理所当然地同女伴讲:想开一点,我不会娶你,我们就各取所需。你又有什么好怕的。”   “那也需要看对象。”方靖莘纠正他的歪理,“各取所需也是针对那些动机不纯的捞男捞女,模特明星。”   她停了停,望向陈棠苑身边的空座位:“庄先生这样的条件……一看就知不可能。”   陈棠苑烦躁地叹了口气。   黎盖伦气定神闲道:“没关系,如果你不好意思问,我可以帮你问。”   陈棠苑怒道:“问你个大头……”   装甜点的宽银勺还拿在手里,她抬起来很没气势地挥了挥,正要警告他不许多管闲事。   话题对象此时回来得刚刚好。   眼见那道清俊挺拔的身形重新出现在门边,陈棠苑立刻消了音。   她迅速收敛回大家闺秀的模样,端端正正地坐着,把手重新垂放在膝盖上。   庄律森甫一坐下,目光率先落在她身上,仍然在第一时间注意到她闷闷下弯的嘴角,和神色里来不及收整妥帖的纠结焦虑。   对座的黎盖伦手肘散漫地搭着椅背,笑得不怀好意,想必又趁势挑拨了什么。   他的眼风不着痕迹地扫过去,带着无声的诘问。   可惜半点威胁性也无。   黎盖伦暗中嘁了一声。   果真假惺惺,装不了多久就要变回原样。   他一边眉毛高高挑起,同样不甘示弱地回敬,眼神里写满质疑:对女方亲友什么态度?   庄律森嘴角一哂,挪开眼,任由他丈着陈棠苑的面子耀武扬威。   黎盖伦被这个略带嘲讽的不屑反应彻底激到,执意要将陈棠苑的情绪挑拨到最乱。反正自己只负责搞事,他才要负责哄。   黎盖伦动了动手指,率先开口问:“旧跑马场那块地,竞标公告就要正式挂出来了吧?不知道梅仑这边准备得怎么样?”   陈棠苑神情一乱,又在桌下踢了他一脚:“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   就算知道也不应在这样的场合明讲出来!   她心虚地朝庄律森解释:“我没有告诉他这些的……”   庄律森脸色并未变,甚至朝她安抚似地笑笑:“说了也没关系,没什么不能知道的。”   “我也不是普通身份,非要通过你才能知道?”黎盖伦继续道,“苑苑,你有没有同庄先生提起过我是谁?”   陈棠苑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你……是谁?”   “黎先生在时装领域很有地位,Garen Lai这个名字,我早有耳闻。”庄律森会意,主动接了话,“同样,也知道这个姓氏背后的家族。”   黎盖伦傲娇地应道:“嗯哼。”   桌上的气氛几乎要尬穿地心。方靖莘夸张地惊叹一声,试图缓解氛围:“想不到庄先生对时尚圈也如此了解。”   毕竟造型师这样的幕后职业,即使身处名利场,也不见得为外界熟知。   “高级珠宝在时尚界从未缺席。”   庄律森点点头,又自觉转回最初的话题,“况且这样的姓氏并不多见,很难不留意。当然,我相信黎先生取得的成就一定是凭自身实力。”   夸得倒是好听。   黎盖伦十分受用地“嗯”了一声,享受了片刻难得的吹捧,随后毫不客气地再度开口。   “好,知道就好。所以有些事呢,我过去见得多了。”   黎盖伦摆出一副看透一切的样子,“你也知道,苑苑很单纯,自己不好意思开这个口,但我们还是认为有些话应该提前讲清楚,这亦是我们今晚来见面的另一个目的。”   话说得再冠冕堂皇,也令人难逃窘境。   陈棠苑全程将头垂得不能再低,十指不安地交错着。   “应该的。”   一只手抚上她背脊,带着舒缓的力度。   “我很理解黎先生的担忧,但我的确是真心喜欢苑苑,更不会低级到利用她去交换什么。”   他语气认真,突如其来地在旁人面前表诚心,低沉磁性的嗓音似在抚平她思虑中的躁乱。   她得到一些鼓励,终于偏头重新与他对视。   餐桌正上方的古典吊灯落下暖橘的光线,在他身周笼上一层温润的淡金。一派柔和的暖色里,他乌亮漆黑的眼眸被映衬得更加深邃。   陈棠苑扯出一抹笑回应他,还未来得及缓口气,又听黎盖伦不带消停地打破难能营造的温馨局面。   “相信庄先生的承诺很值钱。”黎盖伦点点头,声调一扬,不客气地警告,“万一不小心食言,希望你可以想一想,在她背后站着的都是谁。”   像小学生打架前费尽心思放的狠话,成熟的人听完毫无畏惧感。但庄律森还是很赏脸地应道:“黎先生可以放心。”   占上风的感觉前所未有地快意,黎盖伦得意地笑笑。   “还有,我们苑苑呢,早就有安排好的联姻对象,迟早是要回去结婚的。这一点,庄先生应该也可以理解吧?”   这话总算踩到死穴,如愿以偿看到庄律森眉头皱了一下。   同一时刻,陈棠苑感觉到抚在自己背后的手掌几不可察地僵了僵。   “如果是这样。”   良久,他才生硬又缓慢地回答道,“我当然不会破坏他人的家庭。”   陈棠苑早就在这短暂的沉默里如坐针毡,此时猛地转过身朝向他,声音急切又慌乱:“不是这样的。”   覆在背后的触感一松,他的手随着她突然转身的动作滑落在座椅边缘,停了停,最终还是抽走。   前后反常的态度陈霎时令她有些不知所措。   她生出一种不太好的预感,这是他不会妥协的底线,无论那个人是谁。   盖因他待她太过包容退让,处处尽心,让她暂时忘记了,他是根本无需费心讨好女孩子的那种类型。   更不要说同意出演九点档戏码中那类“隐姓埋名”、“委曲求全”的苦情角色。   真是惨过梁天来,苦过金叶菊。她的第一段感情,竟然即将如昙花一现。[1]   也就,维持了一天……吧?   黎盖伦盯着陈棠苑瞬息万变的神情,无法当面点破,只能暗骂她居然如此沉不住气。   明明手里握着全部筹码,却还未起势就要被人晃输在谈判桌上。   小女孩,天真啊。   “Well,倒不能说是破坏。”   无人配合,黎盖伦只能继续自导自演,“只要庄先生不在乎这些……”   门外响起一阵叩门声,打断尚未讲完的问话。   黎盖伦只能暂时住嘴,几人同时望向被拉开的推门。   作者有话说:   [1]惨过梁天来:俗语。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biu 3瓶。   ◎最新评论:   【啊啊啊啊啊你终于回来啦】   【撒花花花花花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哇哦!惊喜】   【啊啊啊啊更新了】   【啊啊啊啊过年了!欢迎回来!】   【来啦】   【回来啦开心感谢没弃更】   【来了来了!太太回来了!!亲亲!】   【撒花花撒花花】   【   【太太回来啦!撒花花!新年好!】   【地雷恒久远,一颗永流传!】   【啊啊啊,太太回来啦,撒花!】   -完- 第66章 、夏日倾情   ◎她舍不得就这样仓促地结束。◎   来人是会所的专属客户经理。   他在门外鞠躬示意,得到允许,便缓步走入,手里捧住一方胡桃木匣,里面装着一小碟外观平平无奇的落花生。   黎盖伦酝酿多时,最想抛出的问话无端端被不速之客打断,略带嫌弃地问:“这是?”   会所经理并未察觉气氛中的冷异,笑容可掬。   “几位真是很懂吃,我们的老板祖籍广东江门,这些陈皮花生亦是每周从新会专程空运来,在港城绝对买不到,不仅入菜好吃,当作日常零食也别有风味。”   几人又疑惑地看向被放在桌上,色泽澄明饱满的带壳花生。   庄律森此时出声解释:“是我先前看苑苑似乎很爱吃配菜里的花生,所以出去询问了餐厅,好在他们很乐意额外提供。”   陈棠苑恍然反应过来。   用餐时她的确发现这间餐厅的花生意外的香脆,所以不仅菜品里用作点缀的少量花生仁,就连豉汁排骨里的卤花生都没被她放过。   想不到他连这些细节都看在眼里。   他话讲得随意,但她仍是受宠若惊地点了头:“是,我的确是觉得好吃。”   “等等,哪道菜里有花生?”黎盖伦问,“怎么我一粒都没有见到。”   陈棠苑霸道地扬起下巴:“我一个人夹光了,不可以吗?”   经理爽朗地笑起来,又从跟在身后的服务生的托盘上取过四份封装好的牛皮油纸袋。   “没关系,我们还额外有多准备一些,晚些可以直接带走。”   “有多好吃?我上回来怎么没注意过。”方靖莘径自抓了几颗尝过,而后翘了翘拇指,“是不错。”   这位经理自己亦是会所老板的同乡,听到家乡特产收获褒奖,继续积极介绍起来,从第一产区的柑树种植一路讲到烤制工序。   可惜只有方靖莘有兴致磕着花生津津有味地听讲解,其余三人只顾沉闷着各怀心事。   陈棠苑手中反复绞着覆在腿上的压花餐巾,再是玉盘珍馐也无心享用。   想不到他离开包厢出门,还会专程去询问这些连她自己都没在意太多的细枝末节。   一整晚,他既要耐心应对来自她朋友的古怪提问,还要分出神去留意她,几乎没怎么动筷。   而在黎盖伦道出那些尚未挑明的真相之后,他的礼貌克制好像不足以维持下去,甚至在听到她想要出言解释时的刻意回避都不打算掩饰。   她理所当然地认为,他在这方面应该早与她有心照不宣的默契,可此时过分反差的沉默无不在昭显著他的意外。   陈棠苑抿了抿唇,试探性地取了一把花生放到他面前的空骨碟里,若无其事道:“你也吃呀。”   他垂眸看着她的动作,搭在桌上的手指动了动,浅淡地“嗯”了一声,似乎找回一点失态前的泰然。   大小姐从不需要向谁示好,无论他是否领情,也至多做到这一步。   陈棠苑除此之外再没话讲,伴着餐厅经理滔滔不绝的背景音,开始自顾自专心剥花生。   “老话讲,一两陈皮一两金,这些八年新会陈皮经过烤制,同样可以直接食用。”经理继续邀请品尝,“与我们餐厅提供的甜品陈皮红豆沙是来自同一个产区。”   黎盖伦抱臂坐等了半天,却见这位经理在方靖莘的捧场下越说越起劲,就连陈棠苑也配合地加入了品鉴会现场。   他略显不耐地皱起眉,手上不经意地一滑,将筷子摔落在木地板上,制造出一声突兀的钝响。   “哎呀,筷落筷落。”   黎盖伦双手合十拍了拍,嘴里还不忘顺势讨句口彩。   经理停止了介绍,忙紧接道:“先生稍等,帮你换过一对。”   “不用。”黎盖伦把手一摆,径自俯身拾起放在碗边,不经意道,“差不多也该走了。”   经理很懂得察言观色,立刻听出客人话里对他的退场暗示,带着歉意点头道:“那就不打扰几位,慢用。”   屋子里轻松的气氛随之褪去,不合时宜的静默再度攀延。   陈棠苑知道黎盖伦还不准备放过那个被打断的话题,抓紧附和道:“时间是不早了,我们现在回去吧?”   “急什么。”黎盖伦果然悠闲下来,手里掐着一枚花生,两指一捏挤压出清脆的爆裂声,“专程为你问来的新会特产,怎么好浪费?”   陈棠苑:“不会浪费,我可以打包。”   话音方落,一个先前用来装甜品的宽银勺从左边伸过来,悄悄摆到她碗中,滚动出大半勺已经剥好的花生。   陈棠苑顺势转过头,看到庄律森面前的骨碟里整齐地叠起一簇空壳。   原来他并没有在吃,只不过是替她剥壳。   她还在愣神,他朝她弯唇一笑,问:“不想吃了?”   “不是。”   陈棠苑回过神,小声道了句谢,用餐巾擦了擦手。   才要接过勺柄,勺子又被他自觉地抬起来,直直送到嘴边。   他的距离骤然拉近,另一只手悬空在下方虚接着。她脸蓦地一红,踌躇片刻,看他仍坚持,只能就着这个喂食的姿势斯文地张开嘴。   酥香溢满口腔,带着草药的回甘卷上舌尖。   不知为何,明明是同样的食物,被他投喂,连味觉都能多敏锐几分。   “受不了。”方靖莘不满地大呼小叫,“吃了一晚上狗粮。”   陈棠苑到底是面皮薄,被好友一揶揄,立刻阻止他继续喂下去,按住他的手道:“好了,已经吃不下了。”   “我走,我马上走。”方靖莘笑着,推了黎盖伦一把,“你也不好坐在这里碍事。”   不容反对,便连拉带拽地将人拖起来,朝门外攘去,远远地扔下话:“你们继续。”   黎盖伦这枚定时炸.弹被安全拆走,陈棠苑挺直的背脊松了松,忍不住暗吁一口气。   而身边人像是对旁人离去的动静置若罔闻,一言不发地放下餐具,又撕开一张湿巾,捉起她的指尖专心擦拭。   只剩两人伴着摇曳的灯影在桌前相对。   他英挺的五官近在咫尺,即使看不到自己的脸,她也能感受到两颊那份炙热的烧灼感,一定红到夸张。   不能坦然接受被人悉心照料到这个地步,陈棠苑反手定住他的动作,舌头都打了结:“还、还是我自己来吧。”   他不知在想什么,轻垂的长睫微掩着乌漆的双眸,抬起头时,紧绷的面部线条已挂上和缓的笑意:“好了。”   他松开她的手归置原位,再不像早先用餐的时候,即使握着她的手不方便夹菜,仍要固执地伸过来。   即使神色如常,她也能察觉出他的不开心,沉闷的样子与往日那种沉默话少亦不太一样。   她不习惯这样的沉闷,心想,无论他是否接受,还是应该趁早说开。   “我们……”   她才开了口准备与他谈谈,他的手却抚上她后颈的头发顺了顺,抢先问:“累了吗?”   头一次,他没有容她将话题开启。   陈棠苑卡了一下,愣楞地应道:“也还好。”   “等一下。”他站起来,扶着她的椅背,“我先去埋单。”   *   方靖莘与黎盖伦正坐在外厅的茶座里打发时间。   陈棠苑几步走过去,侧坐在宽大的檀木沙发扶手上,撒气般推了黎盖伦一把:“让位。”   “啧,白给你们留出空间,这么快就出来了?”   黎盖伦饶有兴致地观察出陈棠苑脸上的沉郁。   明显散发着尚未谈拢的信号。   陈棠苑憋着一口气,恼道:“还好意思讲这些?分明建议我去伦敦的是你,搅乱的也是你。”   “这是两回事,你早晚能明白我的良苦用心。”   “真是好笑,我亲妈都不及你操心。”   “我是在替Mrs.陈提前把关。”   “有这个必要?”陈棠苑目光黯了黯,有些伤感。   说到底,也不过是一段注定无疾而终的恋情罢了。   她实在心乱如麻。   一方面无所谓地认为,明明是他执意追到港城来的,明明是他反复问她,愿不愿意试着在一起的。   如果他真的介怀,她绝不会强求他,更不可能勉强自己。   尽管她并没有欺骗他,但她的确刻意隐瞒了某些家庭情况。无论彼此感情多融洽,相处多合拍,她也不会因此违抗自己的家族。   这一点,她早就下了决心。   而另一方面,他待她愈是周到有礼,无可挑剔,她愈是心怀愧疚。   她能感受到他待这份恋情有多认真,所以她没法心安理得地享受完他的付出,然后在某天,用一纸“长辈之命”的婚约毫不留情地伤害这个人。   或许他同样开始暗中权衡,是否应该及时止损。   尤其是,在这一场“鸿门宴”之后。他大概会认为这是她联合友人在故意戏弄他,大概认为类似的戏码在其他爱慕者面前也上演过许多次。   一定觉得她这样的豪门大小姐都一样的骄纵傲慢,不会拿真心示人。   可她也舍不得就这样仓促地结束。   她害怕听他真的说出他的介意,害怕他选择按下暂停,遗憾地告诉她:不如,先这样。   好像到这一刻,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自己喜欢他的程度,比想象之中要深得多。   只是这样假设着想一想,已经开始失落。   陈棠苑挣扎到脑乱,委屈地吸了吸鼻子。   黎盖伦闻声没有半点愧怍,反而噗哧笑出来:“怎么对他如此没信心。”   “还不是被你挑拨!”她怨忿地瞪着罪魁祸首。   黎盖伦摊手道:“我有这句讲这句罢了,难道不挑明便能当作不会发生?”   陈棠苑鼓着嘴,一言不发。   方靖莘听不下去:“也不知你从哪里来的敌意?偏要处处针对。”   黎盖伦:“怎么讲呢,好端端一颗翠玉白菜被猪拱了,看到那头猪,多少会觉得不顺眼。”   陈棠苑嚷了一句:“谁是猪?谁是白菜?”   “既然如此不顺眼。”方靖莘碰碰他手边的纸袋,“见面礼是不是也不好收了?”   “由你拿去。”黎盖伦抓起纸袋,上下摇了摇,“好像我是什么穷亲恶友,很容易被一些小恩惠收买?”   这样说着,却又趁着送礼人不在,抽出了包装盒:“不过还是可以看看,这个人品味如何。”   方靖莘制止道:“拜托,还嫌不够失礼?”   陈棠苑游离在谈话外,怏怏地欣赏起悬挂在对墙的一幅水墨折扇。   这间中式会所里每一个独立包厢都由不同词牌命名,这一间名为“过秦楼”。   画扇上绘着明月映渠,蔷薇满架,流萤飞舞,扇面一侧题着两行诗句。   闲依露井,笑扑流萤,惹破画罗轻扇。   叹年华一瞬,人今千里,梦沉书远。[1]   她逐字默念,放空思绪。   直到黎盖伦一声不敢置信地低呼,将思维再度扯回现实。   “OH——MY——GOD——”   “OH!MY!GOD!!!”   黎盖伦已经激动到语无伦次,只剩这一句。   陈棠苑目光随之落向被他捧在手中的丝绒珠宝盒。   一对小巧的水滴形铃铛耳坠静静躺在锦缎中央,乍看是一副颇有年头的首饰,在岁月的洗涤中光泽度略有折损,却并未令其蒙尘。   但若要说精美绝伦,却也还谈不上,充其量算一般古董珠宝中的上乘品质,竟然能够令一位见惯华服美饰的顶级造型师兴奋到双手颤抖。   “这是什么?女式耳坠?”   陈棠苑被勾起好奇,凑近了去端详,黎盖伦格起手臂小心护住:“别动!”   陈棠苑越发好奇,一叠声追问。   方靖莘“哟呵”一声,嘲笑道:“不就是些小恩惠,怎么连看一眼也不准?”   黎盖伦一瞬间态度倒转,没脸没皮道:“是,我就是很容易被收买。”   “男人最了解男人。”黎盖伦不紧不慢地将墨镜戴稳,朝陈棠苑打了个手势,“方法我教给你,只要你肯撒娇卖萌扮可怜,他一定无法拒绝。”   “听他乱讲。”方靖莘不苟同,“不是每个男人都吃这套。”   “是这样没错。”黎盖伦的表情隔绝在镜片内,“不过他嘛,一定吃陈棠苑这套。”   他语气加重在“陈棠苑”三个字上,可惜在场人关注点皆落向那对耳坠,并未细想他话中深意。   微掩的门外传来响动,陈棠苑噌地从侧坐的扶手上起身站好。   他推门而入,朝她走来,霁月清风的气宇很容易令人联想到画扇上的明月,将满架舞红的花藤映照出银霜。   他站定她身畔,手沿着平整的裤腿缝线垂悬着。她挪近半寸,悄悄探出手去,还未碰到他尾指,他便似有感应一般,张开手将她的五指牢牢扣住。   收紧的力度令她短暂地怔了怔,他却没在看她,神色清淡地平视前方。   黎盖伦这回态度友善,主动起身提议:“这一带风景不错的,吃饱不如出去走走。”   陈棠苑还在发怔,他询问她意见:“苑苑想去吗?”   她心里还悬着忐忑,正想找机会与他好好谈谈,立刻点了头。   其余两人已经先一步走出去,穿过前院一丛丛怒放的月季,充满默契地拉开车门。   “我们就不去了。”黎盖伦降下车窗,抬手一挥,“Enjoy yourselves.”   很快,双门跑车在夜色里只剩一截猩红的尾灯。   作者有话说:   努力憋大招ing   [1]《过秦楼·大石》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啵啵崽、杂货店老板娘、雾珟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阑予1瓶;   ◎最新评论:   【撒花花撒花花】   【大大加油呀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   【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打脸来的太快哈哈哈】   【   【哈哈哈哈哈哈这就被收买了】   【加油加油加油】   【撒花花花花花花】   -完- 第67章 、夏日倾情   ◎听一听。◎   会所在院落间辟出多条蜿蜒的小路,以保证不同区域的宾客不会在闲逛时迎头碰见,产生不必要的尴尬。   山径一侧紧临悬崖,亦无需担心被摄影机镜头对准,最大限度地保证私密性。   也不知道背后老板姓甚名谁,如此财大气粗地在半山圈着一大块地,不用于自住,也不起楼售卖,与本城寸土寸金的概念完全相违。   倒成了这座岛上少有的,可以大方在户外牵手约会的地点。   月光茭白,两道朦胧的人影投落在窄路上,随着脚步移动无声地交错。   陈棠苑低头一步步追逐着自己的影子,没有心情享受山间的幽静。   她本想等他先来开启话题,而他除了过分反常的缄默,看起来不准备询问半句。   可她的确迟早是要回去联姻的,这一页书写好的未来既然已经被摊开,便无法视而不见地翻过去。   陈棠苑蓦地收住脚步。   他的手还与她扣着,被她突然的停顿一扯,也停下来,回身看她。   “怎么了?”   语气自然得挑不出错来,可哪里都能听出不对。   “我知道你在不高兴。”   陈棠苑深吸一口气,“其实我朋友并不是在故意针对你,如果让你觉得冒犯,我替他向你道歉。”   “我没有不高兴。”他阻止道。   他往回迈了一步,垂下头看她:“只是还需要些时间消化这件事。”   他似乎同样不知该如何开口,又思索了片刻,才道:“想不到陈小姐已经有结婚对象。”   “还没有!”   她的否认脱口而出,生怕他误解。   但说完,又陷入沉默。   他替她补充完整:“但将来会有,对吗?”   他的问话只换来一片安静。   没有反驳,等同默认。   他没有半点激动的情绪,始终平静地问出这些话来。她想,他的确是个理智的人,他对她投入情感,应该也会希望收获平等的回馈。   半晌,她苦笑起来。   “或许很难相信,这个年代还有无法由自己做主的婚姻,但坦白说这就是我的命运,没有办法违抗。   “我不是故意要隐瞒,只是一时不知道如何提起,如果你觉得无法接受这一点……”   他捉摸不透的神色令她紧张,她有些说不下去,声音越变越细。   虽然很希望听他一如既往地安慰:“没关系,我不在意这些”,或者“在一起开心就好,不需要有任何负担”,甚至“我可以一直陪着你”。   可是,怎么可能。   她完全可以理解他的介意,换作是她自己,假如无意中得知他也有一个被家族安排好的订婚对象,即使他声称彼此毫无感情,她一定也不能接受。   人真的很矛盾。   果然,他只是低低叹了口气:“苑苑。”   她的心在这声浅淡的叹息里提悬起来。   不想像等待宣判一样听到他说:知道了,那就趁早结束吧。   情急下,她抢着继续说道:“可能说出来你不会信,我过去从来没有喜欢过什么人。”   “你是第一个。”   她说得有些紧张,沉重又缓慢。   “我,真的很喜欢与你相处的感觉,所以明知道没有未来,也想要试一试。”   她想说他的出现其实是她人生中一个未曾设想过的意外。是她从未经历过的,不知该如何应对的变数。   对于这样的状况,她经验不足。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一点都不想结束。   她想问他可不可以暂时不要结束。   但迟迟等不来他的回应,她没有勇气开这个口,她的矜傲也不会允许她开口。   “不会没有未来。”   静谧的山野里,没有一丝多余的声响,连风声都是悄寂的。   直到尾音已被卷散在夜风里,她才意识到这句话的确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   “什么,意思?”   她怔怔地抬起头,对上他深潭般的眼。   来不及细辨他眼中涌动的的讯息,她已被他扯入怀中,双手环扣住。   他抱得并不紧,却令她觉得毫无距离,属于他的气息萦绕在身畔,令人无比贪恋。下意识地,她也伸出手去揽上他的腰背,脸贴在他前胸上。   大概是错觉,他的心跳频率居然比她还快,强烈又有力地敲击在耳畔。   她还在恍惚,他的手摩挲着她氲红的脸颊,又一次清晰地重复:“不会没有未来,苑苑。”   不知道他说的未来是指哪方面,她仰起下巴,不安道:“可是我……”   “我知道。”他阻止她说下去,“我不介意。”   她屏住呼吸,喃喃重复着他的话:“你不介意?”   他冷静地分析:“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虽然早有婚约在身,但这样的婚约只是为了利益维系,不存在私人感情。”   陈棠苑轻声道:“可以这么讲。”   “苑苑没有喜欢过其他人,只会喜欢我。”   陈棠苑:“……”   他用一本正经的语气拆解着她刚才的话,令她羞燥得想要钻入地缝,忘了纠正他这明明是偷换概念。   “是吗?”他催问着。   陈棠苑只能细声应道:“是。”   他并未罢休,非要她讲清楚:“是什么?”   “你……”   陈棠苑恼羞地抬眸嗔他,却猝不及防地撞入一双温柔而专注的眼。   周遭一片幽暗,他的魅力在广阔的天地间被无限放大。   她在他蛊惑般的凝视中败下阵来,红着脸承认:“是,我不喜欢其他人,只喜欢你。”   一口气讲完,她飞快地垂下头,错过了他眼底飞闪而过的促狭。   如愿听到她的真情流露,他心满意足地笑:“嗯,我也是。”   陈棠苑忍不住扬起唇角。她学着他问:“是什么?”   “我也只会喜欢苑苑。”   他的尾音拉得很缓,缠绵缱绻,粹着沉沉的笑意,“我的苑苑小公主。”   甜蜜的悸动疯狂乱撞,失控地蔓延。她暂时忽略了横亘在彼此间的现实鸿崖,专注沉浸在花前月下的诉衷情里。   隔了一会,又听他继续道:“如果是这样,我不在意有没有名分。”他将她被夜风拂乱的发丝理到耳后:“只要你开心,我可以照你的要求去做。”   陈棠苑:?   不要名分,这真的是他能说出来的话?   陈棠苑怀疑自己幻听,震惊地睁大眼。   “你、你。”她震惊到不知如何反应。   不敢置信地端详起他的神情,试图寻找到一丝在开玩笑的破绽。   不是开玩笑,那就是拿错剧本?   是不是该让他把剧本拿出来,让她看看编剧是不是姓黎。   她呆若木鸡的神态可爱至极,他本还有别的话要说,应该抓紧机会卸下她的防备,而现在却只顾欣赏她俏丽又生动的风情。   庄律森努力克制住想要低头吻她的冲动,抿着笑问:“有这么难以置信?”   陈棠苑听到自己的脑海里扑通一声,带着疾速下坠的失重感,是身心沦陷前发出的最后一声呼嚎。   她蓦地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涩声道:“算了,还是不要这样吧。”   他眼梢的笑意在她突然的抗拒下收住,目光沉了沉。   “不要哪样?”他重新将她的手捞起来,交叠着握在手心,少有的强势令她短暂地错愕。   她费了些时间才拼接起理智,苦涩道:“以庄先生的好条件,将来想要什么样的人,都会有的。”   没有笑容,他紧绷的面部线条冷硬得近乎锐利。   “所以呢?”半晌,他平静地问。   “所以没必要。”她说得有些艰难,不安地喁喁,“没必要跟我……”顿了顿,她换另一个说法:“没必要为我牺牲自己。”   她身处港城时总是可以做到清醒无比,她想,他还是不适合饰演这种隐忍角色。   这个朱红洒金的上流社会,风光与阴暗汇涌成一头啃噬灵魂的凶兽,将新鲜丰润的生命拆吞入腹,再吐出淬炼塑刻后的躯壳。一致的华美,又一致的木讷。   她生来是这漩涡中人,已经爬不出去,何苦再拖入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她睫毛簌簌地抖着,庄律森挫败地闭了闭眼。   她无端再起退缩,翻脸快过翻书,没来由令他想起一位作家写过的文段:   香港有一句流行的英文俗谚:“香港的天气,香港的女孩子。”两般两列,因为那海岛上的女孩子,与那阴霾炎毒的气候一样的反覆无常,不可捉摸。[1]   他想,这句俗谚用来陈棠苑,也没有哪里不贴切。   他调整好情绪,冷静道:“苑苑,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这是我的选择,心甘情愿的。”   “别帮我做决定。”   “不是,你可能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陈棠苑摇头。   “我不可避免地会在与你交往期间,去跟其他人接触,我要在那些人当中选择一个成婚对象,我会与其他人举办婚礼,会被冠上某个人的姓,被称作某太太,甚至。”   她勉强扯出笑容,“甚至,还会生儿育女。”   “你怎么可能接受?”   她悲哀又无奈的神情刺得他心脏窒痛,家族扣在她潜意识里的枷锁,比他想象中还要紧,还要如影随形。   “我当然接受。”   他喟叹着,单手将她侧环在怀里,把她的手贴上他心脏位置。她绵软的手心触感隔着夏日单薄的衣衫轻柔地抚慰他紧揪的神经。   她不知道罢了,从来都是他更需要她,他对她没有姿态,也不讲任何条件。   “只要能陪着你,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任何身份都接受。”他低下头,下巴蹭过她发顶,“陈小姐,我有资格陪着你吗?”   尘嚣霓虹被抛在远处,夜幕里已看不到山下碧海,但能望见空中繁星。   山无陵,江水为竭。   她从未听过比这更像誓言的话,她想,这样算不算是,海誓山盟?   她默默闭起眼。   沦陷就沦陷吧,哪怕只拥有这一个夜晚,也值了。   她迟迟没有回应,但身躯逐渐放松下来,他收紧环在她腰上的手臂,放缓声调问:“在对自己没信心,还是对我没信心?”   他的掌心覆着她的手,一并按在他心口。   山谷静谧,明月茭白。他的心跳一下下,同样敲击出坚毅的讯息。   “拿不出来让你看,听一听?”   作者有话说:   小庄:可以,不介意,都接受。   看透一切的神秘编剧小黎:呵呵。   【编剧小黎的平行世界剧本】   他撕碎她递过来的婚礼请柬,将她逼退在墙上,眼神危险。   “嫁给其他人?陈棠苑,你想都不要想。”   “下辈子都不可能。”   [1]摘自《沉香屑·第一炉香》   ◎最新评论:   【呜呜呜之前都没看见更新了新年快乐鸭!】   【撒花】   【撒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笑死啦,庄先生以后翻车了苑苑会生气吧哈哈哈】   【终于又开始更了,男主角太棒了!】   【撒花花】   【   【庄:我都接受,反正最后我们会在一起】   【撒花花】   -完- 第68章 、夏日倾情   ◎被偏爱的有恃无恐。◎   平日情绪深敛的人,一旦认真说起情话如流星坠地,撞出满眼火花飞溅,冲击力十足。   路旁栽着重瓣月季,枝枝修剪得整齐锦簇,从白栅栏上攀出来,晃着姹紫嫣红的旖旎。   晚灯下,花影投落在地,拉长的人影随着两人距离的拉近,交缠重叠,同样难离难舍。   她在侧耳倾听,目光放远向外看出去。   无边夜色里,远处的灯塔在海岸边转出一星微光。她聚焦那点飘飘渺渺的光芒,又抬眼凝望他骨相卓绝的下颌线条,将脸贴在他臂弯里。   他的怀抱宽阔干净,她催眠着想,海潮中迷航的小船可以依赖灯塔的指引顺利靠岸,而这里这是她停泊避雨的港湾。   如果他真的不介意,或许在外婆百年之后,她能摆脱那段可笑的契约婚姻,选择走过来,与他站在一起。如果他们始终情投意合,如果他愿意等。   虽然现在考虑长远未来可能为时尚早,但至少,她有了一点勇气去畅想。   半晌,两道影子略微分开一点。陈棠苑支起下巴抬头问:“可是,你还有公司。”   “你难道不要名声了?”   她在替他担忧,而他显然不需要。   庄律森极浅地弯了弯唇,无所谓道:“我只是在为梅仑集团做事,假如我的个人行为令公司受损,他们随时有权换人。”   “反过来,我同样也有随时离开的自由。”   她隐约记得曾听他助理讲过,那间公司是由他一手成立起来的。但他说得如此轻松,好像与她相比,这些都不值一提。   “噢。”她此刻也无心求证,随口道,“那可要事先声明,你失业了我不会养你。”   他愣了愣,彻底被她的话逗笑,原本微弯的嘴角加深了上挑的弧度,连肩膀都轻轻颤抖。   陈棠苑很少见他笑成这样,漂亮的眉眼舒展开,在夜色融融里醒目又英俊。被这情绪感染,她也笑起来:“有这么好笑?”   “嗯。”他没说话,含笑看着她,目光灼灼。   她心情轻快了些,忘了自己还想说什么,轻吁一口气,退开一步:“算了,不讲这些了。”   他问:“想回去了?”   她方才维持一个姿势站得久了,小腿有些僵,抱着他的手臂缓了缓,撒娇似地抱怨道:“我都走不动了,腿酸。”   她本想要他背她,但话音才落,他便弯腰将她横抱起来,轻而易举的姿势。她只来得及低呼一声,整个人已被托在他臂弯里,悬空晃着一双细腿。   怀中纤巧的重量令他眉心蹙了一下,有些意外。   怎么会这么轻?   下山的路并不好走,怕他走起来不方便,她安静地贴在他怀里,连呼吸都很低缓。但他手臂始终收得很稳,肩背挺拔,步履坚阔,几乎感觉不到半点颠簸。   她扶着他的肩膀,细声道:“我,只是想要你背我的。”   庄律森目光平视前方的道路,温声应道:“可是我想抱你。”   陈棠苑缩起头,已经数不清自己今晚脸红了多少次。   头顶的夜空一片星辉斑斓,她由低向高望住他,近得可以细数他根根纤长的睫毛。   他走的很慢,但这条路比他预想的还要短。他抱着她停在车边,却不舍得松开手,直到她被他看得无处躲藏,轻推了他一下,提示道:“到了,你快放我下来。”   庄律森回过神,逆反似的把她抱得更高更紧,又忍不住低下头,在她眉心印下短暂而轻柔的吻,然后薄唇再度向下,一寸寸吻过她的眼睑与脸颊,最后硬生生停在她鼻尖处,嗓音微哑着,耐心等待她的首肯。   “现在可以了吗?”   陈棠苑早已忘了明明是她自己修改的进度,懵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浅浅地“嗯”了一声,伸手攀上他的后颈。   夜风里她的唇触感微凉软糯,就着这个紧密的姿势费力地仰起下巴迎合他。   她的主动忘情令他轻颤了一下,继而错开脸的角度吻得更深,唇齿交缠辗转着。   他以为他会想要更多,然而只是这样一个缱绻缠绵的吻,他已经觉得夙愿得偿。   *   两人终于重新回到车里。   陈棠苑端端正正地坐着,理智与羞怯随着彼此距离的拉远逐渐回归攀延。   他倾身替她扣安全带,温度与气息再次环绕过来,她紧张得背脊僵直,呼吸再度屏住。   密闭的车厢里一片静谧,庄律森感受到她的拘谨,有些不太好意思地摸着鼻子轻笑了一下。他在这方面的经验也没比她多半分,不知该如何缓解这样的状态,只能轻咳一声打破沉默,问:“想不想听歌?”   陈棠苑胡乱梳了一把头发:“好。”   “里面有几张CD。”他隔空指指副驾的手套箱示意她自己选,“或者你想连蓝牙也可以。”   “噢。”陈棠苑看也没看,随意从盒子里抽出一张塞进唱机。   车子沿着公路盘旋绕行,慢港晚灯,窗外逐渐闪烁起璀璨的霓虹光影,陈棠苑坐得无聊了,撑着座椅换了个姿势,目光落向他轻叩在方向盘上的手指。   山脚的最后一个红绿灯格外漫长,她手臂撑着额角歪过头看他,意外地发现,他的耳朵居然也很红。   她不由自主地凑近过去,端详起他的耳垂,觉得很惊奇:“你很热吗?”   她的呼吸喷在他颈脖间,温热酥软。   他的目光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前方的交通信号,差点被她的问话惊到,不太自在地别开脸:“是有一点。”   他说着,一边调低冷气,她却清晰看见他连脸颊都开始泛起淡红。   意识到不是她一个人在紧张,陈棠苑心情放松下来,忍不住抵在他肩膀上笑出声音。   他被她笑得更窘,却也推不开她,只能任她抱着他手臂笑得乱颤。   漫长的信号灯终于跳转,他手指刮刮她的脸颊,无奈道:“开车了。”   陈棠苑松开手规规矩矩坐回去,收起目光不再影响他,低下头去看手机。   黎盖伦的信息弹在第一个,叮嘱她到家后讲一声,热情程度前所未有。   陈棠苑这才想起来要问:“对了,你给我朋友带的是什么见面礼?我看他激动得快要死了。”   庄律森闻言毫无意外,他对黎盖伦本就是有备而来,自然精准投其所好。   “是凯利王妃在她的电影里用过的道具。”   “不会吧?!那对耳坠?”   这下连陈棠苑都吃惊地低呼起来,一连串的疑问随即涌入脑海,不知该先提问哪一个。   “嗯。”庄律森平静地补充道,“只是其中一副道具,不是私人物品。”   陈棠苑:“这我当然知道,如果是王妃的私人珠宝,当然还在摩国的王室里收藏着。”   他说得轻巧随意,她却很清楚这件首饰的价值与意义,这类藏品连在市面上流出的可能性都没有,绝对不是只靠钱就能有资格买到。   她知道Garen有多仰慕这位摩国传奇王妃,对她嫁入王室前作为电影演员演绎过的每一套荧幕经典造型如数家珍。可即使凭Garen的身份与财力,也无法轻易获得。   陈棠苑好奇追问:“上一任卖家是谁?怎么买到的?”   “我们是欧洲与中东几个王室的珠宝供应商,所以前年受摩国王室邀请参加过一次周年纪念拍卖。”庄律森道,“也算碰巧,我只拍了这一件。”   “哦……”陈棠苑只顾着震惊。   “不行,这也太贵重了!”她还是摇头,“怎么也不至于随随便便就送出去了。”   “没关系。”庄律森偏头朝她安慰地笑笑,不以为意道,“与其留在我这里,不如送给真正爱惜它的人。”   “何况,那是你的朋友,对我来说当然很重要。”   陈棠苑再次怔了怔,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半晌,她又呆呆问:“你怎么知道他喜欢?”   无法专心开车,他索性将车子暂停在路边,回身应道:“我看过他的访谈,知道那是他的缪斯女神。”   陈棠苑:“噢……”   “也是为了准备见面礼才看的?”   “是。”   庄律森伸手揉揉她的长发,微笑着问:“还有其他问题吗?”   “有。”陈棠苑情不自禁地问,“你为什么这么好?”   他再次被她逗笑,眉眼弯出好看的弧度。   “我不知道,这算什么问题?”   “怎么不算?当然算。”   她并不满意,还在执拗地等着他的答案,他抚着她的后脑,难以自抑地吻上她柔软的唇,声音低柔得仿佛在叹息。   “傻苑苑。”   到最后,他还是没有回答。   作者有话说:   555,抱歉,最近一直没什么时间写,只能缘更TAT   养肥的阅读体验可能会好一点,或者你们评论随便按个爪,更新了我发红包提醒你们。TAT   初步估计了一下,离完结大概还有15W字左右吧。   距离翻车还得20章左右?   现在表现好一点,将来翻车体面点……   ◎最新评论:   【等更新】   【加油加油加油啊】   【嗷】   【好滴等养肥了来看翻车】   【体面哈哈哈哈】   【撒花花撒花花,新年快乐】   【撒花花花花花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撒花撒花】   【加油加油】   【将来翻车体面点,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新年快乐啊!新的一年越来越好!】   【男主实在太太太棒了,看到更新就点进来了!】   【等到更新美滋滋!晚安!】   【嘿嘿嘿】   【等更新】   【等更新】   -完- 第69章 、夏日倾情   ◎秒秒等待遥远仲夏。◎   闹市里灯火盏盏,街边的霓虹从窗外飞驰而过,在后视镜里逐渐拉成一条斑斓的细线。   陈棠苑从网络上搜出黎盖伦的专访来看。   说是访谈,拍得更像个人职业纪录片,片子里介绍他是“敲开好莱坞大门的华裔天才造型师”,穿插着一幕幕光鲜亮丽的工作场景。   她把进度条向后拉,找到提及凯利王妃的那一段。黎盖伦肩上披着一件60年代的Vintage Chanel短外套,独自坐在镜头里。   画外音问到:如果可以,最想为谁设计一次造型?   他脱口而出:“Grace Kelly!”   “我实在太爱太爱她了,我可以即刻画出她的每一套电影造型、红毯造型,甚至私服造型。”   他对着画面外的访问者激动道,“我甚至数不清自己收藏有多少个以她命名的Kelly Bag!”   镜头随即一转,切到他位于洛杉矶的豪宅衣帽间,光Hermes手袋就占下整幅墙,各种颜色,各种稀有皮质整齐罗列。   最中央的位置摆着一只灰绿色鳄鱼皮Kelly,连喜马拉雅钻扣Birkin都要靠边放。黎盖伦戴上黑手套,小心翼翼取下来对着镜头展示手袋内部的马蹄刻印。   “这个青瓷色只有Kelly系列才能见得到,全球仅有十只。”   “我死都要带入棺材陪葬的一只包。”他紧接着补充。   陈棠苑不禁吐槽:“浮夸。”   她截屏给这个浮夸的人发去消息:【收了人家这么贵重的礼物,带入棺材的陪葬又能多一样。】   黎盖伦:【你说得对!我马上就发insta。】   黎盖伦:【祝你们百年好合!!!】   陈棠苑:【……】   她觉得好笑又无语,再次朝身边人解释:“我朋友就是毒舌嘴欠,其实他对你本来就没什么意见的。”   不好意思告诉他,她会去欧洲找他就有黎盖伦的推波助澜,又怕他不相信,她强调道:“真的,他对我也这样。”   庄律森始终平视着前方车流,此时神色有了一丝变化,挑眉问:“对你也这样?”   “唔。”陈棠苑觉得他的关注点有些奇怪,“没事,我对他也这样的,损友。”   她继续回顾影像,一边与他闲聊:“你看的时候一定没发现,其实我在里面也有出镜。”   庄律森莞尔道:“是吗。”   “是呀,例如这届柏林电影节,我有去后台庆功宴给他捧场。”   陈棠苑戳着画面里自己一晃而过的模糊身影,“不过正片里几乎都剪掉了。”   “不喜欢公开露面?”   她狡黠地眨眼:“不是,是怕抢他风头。”   他又是一笑。   眼看就要回到贝沙湾,陈棠苑将还在播放的视频关掉,退出界面前,看到底下的网友留言。   “又来围观顶级富人的日常,今天工地的砖也特别烫手。”   “强悍!交际圈全是名流巨星。”   “楼上,人家自己的来头也不小好吧,指路:黎闽耀,搜完你会回来感慨的。”   “害,难怪,亚洲糖王的孙子啊……老一辈还会做实业,后代有钱了净玩这些虚的。”   “我不是酸,不知道这种衣服好看在哪,甚至有点辣眼睛,这也能吹天才造型师?”   “只要拥有钞能力,谁都可以敲开好莱坞大门。”   ……   换作往日,这样的议论她看过即过,不可能被影响情绪。黎盖伦在网上高调惯了,心态更好,偶尔看到有意思的评论还会截图与她分享。   可不知为何,此时看着却莫名地心情复杂。   好像无论你有多优秀,能力早已得到业内人士的一致认可,外界的关注点永远只会是那几样。   察觉出她的异样,庄律森问:“怎么不看了?”   他解开她的安全带,伸手揽着她,温和道:“让我试着找找,你在哪里有出镜?”   他的声音哄着她,温度与气息一并渡过来,令人安心熨贴。   陈棠苑握住手机,扁了扁嘴:“突然觉得自己好矫情。”   “为什么这么想?”   “因为明明就是仰仗着家里,却又总想证明取得成就全靠自己。”   不知道她受了什么刺激,他思索片刻:“但你的努力也很关键。”   陈棠苑还是很丧:“比我更努力的人还有很多很多,我不过是幸运。”   这些消极悲观的情绪,她从未向谁倾诉过,总是自我纾解,今晚却很想跟他说。   对上他沉静的眉眼,她轻吸一口气:“我也不知道自己发什么神经,可能是工作室开业的日子临近,所以太焦虑了。”   “好怕根本没人真的认可我的作品,都是因为我的身份才勉强附和。”   希望有天讲出“陈棠苑”这个名字,他人的第一反应是知名服装设计师,不是陈家大小姐,也不是港城名媛。   但永远是后者更令人感兴趣。   他宽慰道:“自我怀疑很正常,每个人都会有。”   陈棠苑抿抿唇:“我知道。”   “例如我也会想。”他闭了闭眼,闻到她发梢的馨香,“比我好的人还有很多,陈小姐为什么愿意选我。”   他讲的是实话,他也会觉得,能够抱住她的这一刻是他的运气。   但运气有天会用完。   “没有,你已经足够好了。”她抬头,认真看着他。   他看着她笑,车窗外浮动的微光照进来,轮廓映着清淡的暖意。   “好吧,我也很厉害。”陈棠苑扬起笑容,掩不住得意,“我可是圣马丁的优秀毕业生。”   她把头枕在他手臂上,透过洁净的天窗玻璃,望见一轮被框住的月亮。   车里又只剩音乐声,温馨细腻的前调,每一个空气分子的间隙都填满悸动的音符。   “是你吗,手执鲜花的一个   你我曾在梦里,暗中相约在这夏”[1]   转眼四分之一个世纪过去,廿三十年前的天王巨星,鲜润青涩的嗓音被镌刻在CD里,尚未磨砺出岁月风霜,宛如娇贵不朽的永恒。   她旋低音乐,继续闲聊道:“那你给莘莘送的是什么?”   “这个真的难到我。”庄律森微蹙起眉,不太确定地询问,“实在不太清楚女孩子会钟意什么,送的是钻石手链,应该不会出错?”   至少他向里奥请教,对方是这样建议的。   “没有哪位女士会讨厌钻石。”里奥说道,“她们可能会拒绝你,但不会拒绝钻石。”   “哦,她们应该也不会拒绝你。”   好在,陈棠苑也认同道:“是不会错。”她引用起梦露的经典台词:“钻石是女孩最好的朋友。”   “那就好。”庄律森点点头,想起什么来,松开她的肩膀,“等我一下。”   陈棠苑从后视镜里看到他打开尾箱,重新坐回来时,手里多了一个方纸袋。   她被他握住手腕,随着些许凉意贴上皮肤,一条铂金钻石手链被扣在腕骨上。   “这是?”陈棠苑看着他的动作,“礼物?我也有。”   他“嗯”了一声。   “万一你会想同方小姐戴姊妹款。”他拇指指腹蹭过她的手腕,有点紧张,“喜不喜欢?”   手链的式样是复古华丽的宫廷风,精致的镂空花纹间镶嵌着一颗颗莹亮的闪钻,在她纤白的腕骨上流淌出银河般璀璨的碎光。   “好看!”陈棠苑拉远距离细细欣赏,弯起眼欢欣道,“我很喜欢。”   她犹豫了一下,觉得他应该不想听她道谢,于是咽下去,用一副真诚的笑来表达她的雀跃。   不是客套,尽管她见过太多好东西,比这更华美更贵重的,她的首饰柜里不知闲置着多少。   但她依旧喜欢收礼物时的惊喜感,更何况,这份礼物来自一个身份特别的人,意义都大不一样。   置在中控台上的纸袋里还堆着几个大小不一的丝绒盒子,她目光只朝那里扫了一眼,他便将袋子移到她手边:“都是你的。”   陈棠苑没多想,随手抽出一个小方盒掀开,里面躺着一对梨形切割的海蓝宝耳环,底下坠着南洋珍珠,同样是浪漫主义的巴洛克设计,隆重又梦幻。   从各种丝绒盒的形状上隐约可以猜出,里面装着的应该是同一风格的全套首饰。她迟疑了一下,把方盒叩上:“我也戴不了这么多。”   “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似乎早料到她会婉拒,他笑道,“忘了我是做什么的?”   陈棠苑闻言没再推拒,默默收下来,一边思索着改日也送他点什么当作回赠。   庄律森看她把纸袋拢在怀里,目光微闪,放下心来。   “钻石矿里面长什么样?”陈棠苑自行想象起《宝石矿工》游戏里的场景,“是不是一铲子凿下去,就会有钻石弹出来?”   “哪有这么简单。”庄律森好笑道,“有机会带你去。”   “听说现在有些有钱人已经不满足于镶钻的手表和跑车,都开始在自己脸上镶钻石。”   陈棠苑说着,脸都觉得一痛,“你们的生意应该很好做。”   “还可以。”他含笑道,“至少养活自己没有问题。”   陈棠苑扑哧一声笑出来,表情婉转生动:“你要不要这么记仇。”   早先的那一点小郁闷早就被抛在脑后,若不是手机响起电量不足的提示音,她都还没发觉时间已经不早。   她还不太舍得下车,他率先开口道:“早点回去吧。”   “好吧。”她看了一眼时间,“我自己上去就行了。”   推开车门,他揽在她肩上的手却迟迟没有放开。   陈棠苑只能又转回头,他目光幽沉,正一瞬不瞬地凝住她,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她心头一跳,攀着他的脖子扬起头,在他唇角印上浅浅的一吻。   “那,晚安。”   他的目光在她轻柔的触碰里瞬间柔和下来:“晚安。”   她转身离去,姿态像轻盈飞舞的白蝴蝶,浸在如水的月色里,扇动出梦绕魂牵的薄光。   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中庭内,庄律森取出香烟盒,想了想,又扔在副驾上。   他拔掉点烟器,手肘搭着门框,半晌,手指无意识地蹭过被她吻过的唇角。   柔软的触感似有似无,温度也早已卷散在风里。   若不是属于她的香气还萦绕在车内,他甚至怀疑一整晚都不过是场温情甜蜜的梦。类似的梦他做过太多次,到了梦境成真的这一刻竟已不敢确定究竟是幻境还是现实。   而她比他想象中还要甜美,还要洁净无暇。   庄律森兀自笑了一下,挥开脑海中拉扯的思绪。   正要打下方向盘离开,一直停在后方的一辆黑色轿车却突然闪起灯,先一步驶出停车线。   普通又老旧的车型,隐没在闹市里极不扎眼,但泊在全港顶级的大型屋苑外,前后与豪车为伴,就显得有些突兀。   刺目的远光灯反射在后视镜里,庄律森眯了眯眼,依旧在极短的时间里看清了一晃而过的车牌。   他素来对自己的记忆力极有信心,只一眼便可以肯定,至少是第二次见到这串数字。   他的神色一瞬间凌厉起来,从通讯录里找出一个没有备注的手机号码拨过去,沉声吩咐:“Sam,麻烦你帮我查一组车牌。”   作者有话说:   2月份的天也太热了,外面28度,穿着短袖写夏天的情节真是完全不会出戏……   前几天看八卦新闻,美国有个说唱歌手把一颗11克拉的粉钻镶在了额头上(先在皮下植入芯片,然后把钻石拧进去),看起来就像在cos二郎神。   城里人真会玩。   *[1]文中歌词与标题都出自:《夏日倾情》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阑予1瓶;biu 2瓶;君归未归4瓶;lonelygod 9瓶;爱卖萌的喵喵喵20瓶。   ◎最新评论:   【男主真的是我近段时间以来在jj见到过最好的男主了】   【撒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好家伙不痛吗2333】   【有人节操好,有人人品好,有人智商好……但是……我心情好,砸你个地雷,不要潜水了出来码字吧~~~】   【   【今年春节似乎哪里都很暖和】   【二郎神哈哈哈】   【早呀!一早看完的??】   -完- 第70章 、纯真幻想   ◎开业展。◎   “今日我的工作室开业,你却不可以来,会不会生气?”   “不会生气,但是会有点遗憾。”   “唉,没办法呢。那我多拍些照片给你看。”   “好。”   他的声音在电波里温沉和煦,带着熨贴感。   陈棠苑手里卷着一截天鹅绒窗帘,还想说点什么,房间的门被推开一条细缝,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她立刻收起手机转过身。   方靖莘从门外探进头来,用口型无声地催促询问。   陈棠苑点了头,看房门再度关上,才恋恋不舍地继续开口:“我要挂电话了。”   通话时间定格在三分四十一秒。   陈棠苑双手撑住化妆桌,弯腰对着镜子照了照,匆匆从化妆箱里抽出一支口红旋开盖子。   为了偷偷避出来打电话不引人怀疑,她借口回休息室补妆,还叫了方靖莘打掩护。   出了房间,方靖莘倚在墙边调侃道:“果真是热恋中的人,半天不联系都难受。”   “走吧。”   陈棠苑装作没听到,低头整理起裙子侧面的蝴蝶结。   灯光下,她如云的长发披落在肩头,卷出自然卷翘的弧度,将脸部线条衬托得愈发精致小巧。唇色嫣红,脸颊鲜润,从骨子里焕发出光彩照人的曼妙。   方靖莘看着陈棠苑不自在的小动作,又是一阵感叹。明知她并没有真的在房间里补妆,一个短暂的通话却仿佛胜过任何化妆品。   “真好。”方靖莘话里带着艳羡,“我也好想谈恋爱了。”   “谈呀,有合适的人选吗?”   “嗯……没有,哪有那么容易。”方靖莘不知在想些什么,隔了一阵又兀自低语道,“再说吧。”   陈棠苑只顾沉浸在自己的甜蜜世界里,并未察觉好友的异样,随口问完这一句,盯着跳跃的电梯数字,思绪又不知飘到哪里。   今日工作室正式开业,她在楼下的艺廊策划了一场服装艺术展兼鸡尾酒会,用来展示她在不同时期的画稿与成衣,以及为这次开业专程准备的主题系列作品。   不同于本科毕业秀时主要展示创意与视觉效果的前卫设计,这次的作品风格更偏商业,更符合大众审美。   她举办的艺术展对于全城名流而言同样又是一次高端私密的社交活动,此时受邀的宾客们都在展区里自行参观交际,她才得以悄悄溜出来放松一阵。   有人给她打来电话。   陈棠苑接起来,那边是她在英国念书时结交的同学、好友,一群人专程从国外飞到港城给她捧场,在杜拜转机时遇上备降,来得迟了些,又没有纸质邀请卡,现在被拦在楼下。   陈棠苑:“知道了,我下去接你们。”   “还是我去吧。”方靖莘听她讲完,主动道,“你是今日的主角,也不好缺席太久。”   陈棠苑不会跟她客气:“好,那就拜托你。”   独自回到艺术展厅外,迈进门前,陈棠苑脚步一顿,又退后几步,审视起摆在入口处的一个礼服展示架。   正午过后,太阳照耀的位置也移过中天,光线恰好从楼层侧面的玻璃幕墙外斜照进来,在地毯上投落出明暗交替的光影。   她突然生出一个想法,要把礼服的位置再移偏一些,借用生动的自然光线来呈现面料的质感。   展区内部被设计成折叠交错的回廊式,此时来宾与工作人员大多都徘徊在最里层的鸡尾酒会现场。   她左右看看四周,一时找不到人经过。   很快就要到受邀媒体的到场时间,不想再跑一趟进去叫人,她摇了摇展架的重量,尝试着自己挪动。   才要弯腰去收裙摆,突然有一道阴影从后方移过来,一只手稳住裙架最上方,略带吃惊地问:“陈小姐怎么一个人在做这些?”   陈棠苑怀里抱着半截纱裙扭过头,那人从声音到面孔都不是她认得的人,但他手腕上系着一条黑金色暗纹手环,显示着这也是今日受邀的宾客之一。   她眼睛眨了一下,对方朝她略一颔首,又问:“是想移动这个架子吗?”   “是。”她回过神,点头道,“稍稍向右移一些。”   她指着从玻璃幕墙外漏进走道里的太阳光线。   那人一言不发地照做,挪一小寸便要停下来检查是否勾到裙子,是个注重细节的人。   待他将架子移到理想位置,陈棠苑重新整理好垂坠在地毯上的裙摆,默默端详着。   迟迟不见她讲话,对方主动道:“如果觉得不合适,可以再移回去。”   他又发表个人见解:“虽然我十分外行,不过凭感觉认为放在这里更好。”   “谢谢,的确这样更好。”   陈棠苑梳理着礼服上的立体花瓣褶皱,拥有自然光线的交映,织料的闪光纹路变得更加细腻高级。   那人还留在原地与她一同欣赏,忽而笑赞道:“原谅我想不出词语来形容,陈小姐的设计作品不像衣服,更像艺术品。”   陈棠苑终于把注意力完全落在这位男士身上。   不算很出众的长相,但胜在身材高大体型匀称,又得满身金装加持,举手投足间散发着成熟男性特有的深沉稳重。   五官棱角硬朗凌厉,鼻梁上架着一副斯文款款的银边手工眼镜,稍稍中和了极富攻击性的气质。城中典型的金融大鳄形象,唯一不太符合的地方,是样子过于年轻。   再次确定,这是她毫无印象的陌生人。   她神情里的困惑与犹疑太过明显,对方微笑道:“陈小姐果然不记得我。”   不等陈棠苑发问,他很有自觉地自我介绍:“季昀礼,在陈小姐的舞会上,我们见过。”   “抱歉……”陈棠苑完全不记得有这个人,但听到名字,又恍然道,“季昀礼,我知道你。”   她甚少关注财经新闻,没有见过这位照片时常刊印在金融版面上的商业巨子,但“季昀礼”这个名字倒是在不同场合听到过许多次。   人们乐于谈论这位大马东展银行的继承人是如何在金融风暴到来时临危受命,回国接手了深陷危机中的家族企业,并在短短几年内带领企业参与资本市场建设,成功从单一的商业银行转型为东南亚首屈一指的投资银行。   另一方面,季昀礼又恰好是她四表哥在沃顿商学院的校友,因此这位年轻有为的银行家不可避免地成为了长辈们津津乐道的“别人家的孩子”,时常在饭桌上被提出来拉踩比较,想对他没印象都很难。   如今总算将名字与本人对上号,再看对方积极友好的态度,陈棠苑心下无奈。   长辈们总是有本事将任何有她出席的场合变成小型交友活动。   季昀礼露出荣幸至极的笑:“是吗,陈小姐知道我?”   陈棠苑简短地应道:“听陈济云提到过。”   “陈济云?那必然不会是什么好话。”季昀礼开玩笑道,“一定讲我是财富狙击手、冷血资本家。”   陈棠苑轻笑一声:“差不多吧。”   她的一肌一容,尽态极妍,泛着艳丽的光泽。   季昀礼的目光掩藏在镜片下,一时竟分不清千亿嫁妆和陈棠苑本人,哪个才更有吸引力。   他们的世界里没有永远的秘密,任何情报都能成为利益交换桌上的一枚筹码。   舞会过后,未出几日,所有人都已经知道这位不谙世事的豪门大小姐喜欢凭着外形来挑选心仪对象,初步看中的是锡兰陆家那位不学无术的纨绔少爷,而老太太对此竟也没有反对意见。   但这不过是这场充满挑战性的游戏的序章,一日不到婚约签订,板上钉钉那一刻,竞争就不会落幕。   季昀礼嘴角挂着温文有礼的笑,并未遮掩自己的意图,大方道:“看来我在陈小姐心中的初始印象分很低。”   陈棠苑很清楚,这些刻意向她示好的异性都怀着怎样的目的,换作往日,她会毫不留情地冷漠待之,不给任何幻想。   而如今,大概是心有所属,心态也随之变得坦然又淡定。她没有排斥,并无所谓地想,反正联姻对象是谁都一样。   “也还好。”   陈棠苑不冷不热地应着,目光落向季昀礼西装内搭配的绛红印花衬衫,微微出神。   庄律森好像从来不会穿这种鲜艳跳脱的图案。   她职业病发作地想,改日一定要让他换换风格,想必悦目程度不会输给T台男模。   陈棠苑的目光定格太久,季昀礼整了整衬衫领口,试探着问:“是我穿得不够符合主题吗?”   邀请卡上备注的着装要求是“亚热带玫瑰”,恕他无法理解这种不知所云的概念,直接交由专人安排,不应该会出错。   “没有。”陈棠苑回过神,“只是有些意外,季先生竟然会穿Michail Ghikas。”   Michail Ghikas是一位希腊籍设计师的同名服装品牌,作品以大胆前卫的装饰主义见长,但在服装界以外并不算出名。   如果她没有记错,这个数码印花图案发布于今年2月的伦敦时装周,而他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将成衣穿在了身上。   季昀礼神情略微不解,又很快反应过来,面不改色地打出温情牌:“我完全不了解这些,家妹在东京经营时装买手店,我是咨询她的建议。”   这倒令陈棠苑有些意外:“令妹衣品很好。”   “爱花钱罢了,远不及陈小姐优秀。”季昀礼顺势道,“不过经她推荐,我倒是资助了几位独立设计师创办品牌。”   他说出几个名字,陈棠苑更加惊讶,里面竟还有她认得的人。   话题来到自己熟悉的领域,陈棠苑态度友善了许多,没有急着返回展厅,一直到方靖莘领着朋友们从电梯里走出来,她才终止了交谈。   “不好意思,失陪。”   几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时装精瞬间将陈棠苑团团围住,一个娇小的身影激动地扑上前熊抱住她,热烈道贺。   “Rosine,恭喜!”   “Misha,小心一点。”陈棠苑用手护住她微微隆起的肚子,担忧道,“Jaden是怎么还能允许你四处乱跑的。”   “他不同意我也要来。”   Misha插着腰,“想想当初,我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婚纱,差点哭着结婚,是你拆了自己的高定礼服重新为我设计,一转眼你已经有了自己的工作室。”   孕妇更容易多愁善感,没讲几句,便眼泪汪汪起来:“我要亲自把好运传给你。”   “哪种好运?”陈棠苑盯着Misha的肚子,开玩笑道,“我暂时还不需要这方面的。”   进了展区,一群人又开始自拍合影。   季昀礼仍然跟在身后,此时抓紧机会问:“需要我帮忙吗?”   不等陈棠苑推却,他已经举起手机,其他人也迅速摆好姿势,簇拥着她望向镜头。   “陈小姐方便给我一个联系方式?我把照片发给你。”季昀礼打开手机相簿,让她翻阅拍下的照片,一边顺势问道。   她稍显迟疑,季昀礼立刻理解地笑道:”不方便也没关系,可以让陈济云转给你。”   “倒也没什么不方便。”   其实给他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的联系方式很多人都有,即使她现在不给,他同样有许多方法可以拿到。   没再拒绝,陈棠苑打开自己的名片二维码:“那就加微信吧。”   作者有话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7748043~   ◎最新评论:   【撒花花花花花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庄先生危!   速来!】   【害有种步步为营的感觉这就是有钱人的世界嘛】   【撒花花撒花花】   【庄:我不在的第一天,吃醋】   【   【哈哈哈,醋海要生波了】   -完- 第71章 、纯真幻想   ◎你以目光感受,浪漫宁静宇宙。◎   时间渐渐过去,夕阳在窗外染出火红渐变的云层。   开业展在傍晚时分顺利结束。   工作室的员工们正领着受邀媒体在展区内拍摄素材,趁着短暂的休息间隙,陈棠苑踢掉高跟鞋坐在沙发里,匆匆喝下半杯焦糖拿铁,一边努力调整自己快要笑僵的脸部肌肉。   按照流程安排,待宾客们离开后,她还需要继续接待几家国内外知名媒体,并接受一份顶级时尚月刊的独家专访。   服装设计行业竞争激烈,全球每年有数以万计的新品牌酝酿诞生,即使是中央圣马丁的毕业生也不见得可以收获顶级时装杂志的特别关注。   能够请到这些知名传媒屈尊捧场,主要归功于母亲陈绛影女士。   陈妈妈出世的时候,陈家的地产生意已经如日中天,尽管两位老人忙于事业疏顾家庭,但经济方面绝对不曾亏待子女分毫。   倘若当年的港城媒体也爱盘点城中富家千金,乱封称号,陈妈妈绝对称得上是初代的“第一名媛”。   不仅自幼就是法国高级时装屋的VIP客户,更是首位获邀参加克利翁舞会的港城人。   同是陈家孙女,陈玮芝的时尚资源远不及陈棠苑丰富,差的不是钱,而是母亲的业界人脉。   访谈内容大多是些中规中矩的问题,关于如何走上设计师这条路又是如何决定要专注于高级定制领域、日常的灵感来源、最欣赏的艺术家,诸如此类。   陈棠苑提前准备过,回答时不需要再思考太多。在某个停顿的间隙,她抬手将头发挽到耳后,目光随意在室内晃了一圈,随后吓得险些从座椅上滑下去。   越过采访者的肩膀,越过摄影团队的定焦红圈镜头,再越过高高架起的摄影灯与打光板,她看到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斜对角的熟悉身影。   那人与黎盖伦并肩靠在墙上,手臂交叠在胸前,两条长腿闲适地站着。尽管刻意低调地架着一副深色太阳镜,遮去大半张脸,却仍然像自带光圈。   无需刻意辨认,也能知道那是谁。   她在明,他在暗。   他鼻梁上的深色镜片阻绝了视线,但她知道他正看着她,也只会看着她。   没想到庄律森会如此若无其事地出现在这里,陈棠苑的心在一瞬间悬提起来,半是激动,半是紧张。   采访者已经抛出下一个问题:“与欧洲高级时装屋相比,你认为自己的工作室优势在哪里?”   “据我所知,那些老牌定制店的VIP名单上同样有许多港城人,很可能与你的目标客户群体重合,会不会因此担心作品不被认可?”   陈棠苑迅速切回工作状态,展开笑容。   “就拿一场婚礼来讲,除开仪式上的主婚纱,新娘仍会额外准备十多套中、西各式礼服,从她的母亲、姐妹到出席来宾,都对定制礼服的需求非常大。”   “除此之外,在港城还有许多场合都需要到正式礼服,为一套定制专程飞欧洲反复量试,成本与等待时长都未必理想。”   “更重要的是,中国人有自己的身材版型与东方审美,这始终是欧洲时装屋无法很好理解与平衡的地方,而这恰恰是我的优势。”   “西方人眼中的’中国风’总会带有莫名的游离与刻板,我希望努力打破这种’东方主义’,做出更多尝试。”   ……   陈棠苑得体地完成了整个采访。   ——除了目光总是克制不住地朝同一个方向扫去。   好在并没有人注意到这些无关紧要的细节,令她莫名有一种隐秘的,更深层的喜悦。   陈棠苑弯了弯嘴角,垂下眸。   知道他就站在那里,她反而不慌忙了,磨磨蹭蹭地坐在原位看手机。   采访编辑是陈妈妈的旧识,尽管在邮件沟通里陈棠苑已经提前说明过,仅接受文字采访,不希望刊登个人照片,但访谈完毕后,对方关掉录音笔,仍然不死心地尝试着提出为她拍照。   陈棠苑仍是婉拒,开玩笑道:“我就是个专为他人作嫁衣裳的,笔墨无需放太多在我本人身上。”   “陈小姐真是幽默。”编辑放弃了询问,微笑着客套道,“实在让我们期待起陈小姐自己的嫁衣裳。”   陈棠苑闻言有片刻的怔愣。   她又下意识朝庄律森所在的方位看去。采访已经结束,他不好再一瞬不瞬地盯住她,便收了目光,低头把玩着手里的一顶巴拿马帽。   同样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好奇又隐晦地向黎盖伦问起。   黎盖伦漫不经心地介绍:“保镖。”   “哦,原来如此。”几个人会意地笑笑,一副“不愧是你”的样子,自觉地四散开。   工作人员已经将器材道具收拾完毕。   “辛苦大家了。”陈棠苑站起来,又朝助理Cici交代了几句,“我想独自休息一下。”   她转身面朝长窗外的海港,失神地想,她披上婚纱那一天,连她自己都不期待。   太平洋的季风一刻不停地吹着船帆。站在高处俯瞰维港永远像自带胶片滤镜,隔着一层白雾纱幔,虚幻又浪漫。   直到天边最后一丝霞光也被夜色吞没,一个模糊的人影出现在她眼前的玻璃墙面上。没有上前,也没有讲话,只是透过玻璃的倒影与她对视。   海滨长廊边的摩天轮不疾不徐地转动着,闪烁出耀眼的深红与宝蓝。夜幕降临后的中环魅力更盛白日,软红十丈,璀璨灯火,与两人的身影交融成一片柔和的光晕。   展厅里再没有第二个人,陈棠苑转身朝他笑起来,上前一步扑进他怀里。   “你怎么来了呀。”   早先的那点小伤感眨眼消散得无影无踪,她仰起头,还是带着不敢置信。   庄律森弯了弯唇:“不想错过苑苑的重要时刻。”   他的目光笔直而炙热,顿了顿,又向她确认:“会不会有困扰?你的朋友讲,他可以帮忙解决,所以我很想来。”   “当然不会!”陈棠苑欢快道。   他能来见证她的事业启幕,像被拾起拼上的最后那块拼图,她今日唯一的遗憾也已填满。   黎盖伦总算干了件人事。   时间尚早,过了午夜工作人员才会来拆除这些展架,她拉起他的手朝展区内部走去,兴致勃勃道:“那我带你去参观,接下来是你专属的包场时间!”   她的眼里有掩藏不住的惊喜,庄律森松了口气,也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   她以为这是第一次,实际于他而言已经有过许多次。   她的首次T台秀场,她的创意主题设计,她的跨界合作,她的毕业作品展,他没有错过过。   即使远在南非,也会专程飞回来。   而她却是头一次,有了回应。   来自遥远星星的光芒,终于折射在手心。   *   “这个区域主要是展示不同面料,我最钟意这种渐变的染色工艺,就是价格好贵好贵,一米就要近百镑。”   庄律森跟着她的介绍去触碰展板上丝滑柔软的面料,陈棠苑拉起他,又朝下一个区域逛去。   “这顶帽子,从裁剪起褶到缝制钉珠都是我手工做的哦。”   陈棠苑从饰品架上拿起一顶宽檐纱帽比在头上,珍珠白的丝光缎面,侧面缀着鸦羽与黑蔷薇,复古冷艳。   陈棠苑说起自己的专业领域,热情又兴奋,熠熠星尘揉碎在她眸中,一点点闪烁着瑰金。   他任由她牵着,在展区里穿梭,然后在最后一块区域停下来,这里记录着她的过往历程。   画架上夹着各种手稿、效果图,墙壁上挂着照片,从初入校门时的青涩稚嫩到如今的成长突破。   陈棠苑指住某张照片里的合影:“这是王薇薇,我前年在纽约的婚纱公司实习时刚好见到她。”   “这是海盗爷。”   “这位。”她又指住一位身材瘦小的短发女人,无比崇敬,“川久保玲,我的女神!”   庄律森点点头:“有听说过。”   “是吧,她在我心中是无可比拟的时尚教母,一位来自东方的女性设计师,却改写了西方的时尚霸权史。”   “她厉害到时尚界的奥斯卡Met Gala都用过她的名字命名主题,有史以来只有两位设计师能在生前就得到这样的待遇。还有一位是伊夫·圣罗兰。”   “能在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开个人展绝对是每个服装设计师的终极梦想了……”   陈棠苑话带憧憬地说完,又发现庄律森的目光在另一张照片上停留了很久。   她凑过去看了一眼,有点怀念地笑道:“这是我18岁那年,与家人一齐在圣马丁学院的运河边拍的。”   照片里的陈棠苑怀里捧住一大束鲜花,在家人的环绕中笑得明朗肆意,一头灰金色短发被风吹得微微扬起,灵动又俏丽。   电光石火间,庄律森的思绪被拉回初次见到她的那一天。一样洁净无暇的笑容,杏眼盈盈润润,比世界上最昂贵的钻石还要璀璨夺目,是他无法企及的光芒。   他看得失神,忍不住伸手将她抱得更紧,想要藉此确认她的存在。   陈棠苑被他陡然按进怀里紧紧搂住,莫名其妙地抬起头。   “怎么了?”   见他仍在看着那张相,她开始奇怪起来:“有哪里不妥吗?”   “没有。”庄律森若无其事地错开脸。   “那就好,我现在同18岁也没区别的对吧。”   庄律森莞尔,用手比着她的长卷发:“头发长了。”   “唔,你该不会是接受不到这个发色?我觉得很好看。”   “不会,苑苑什么样都很美。”   陈棠苑夸起自己毫不脸红,被他一讲却有些羞涩。大概是他看着她的眼神太过认真。   她不自然地转移话题道:“我们,也在这里影张相好不好。”   她突然的提议令他恍惚了半晌,才道:“好。”   她注意到他今日很应景地穿了一件蓝橙撞色的竖条纹丝衬衫,烟灰色九分裤,浅棕色布洛克鞋。肩膀一侧晕着水彩印花图案,袖口松松地折起,露出一截肌理匀称的手臂。   陈棠苑惊奇道:“你今日穿得居然很符合我的主题。”   早先还想着,从未见他尝试过这种跳脱的度假风格,转头他便如同有心电感应一般换了风格来见她。果然如此挑人的色系,对他来讲同样轻松驾驭。   庄律森弯唇道:“是吗。”   取景框里的画面定格。   陈棠苑头朝庄律森的方向偏着,后脑枕在他肩窝处,对着镜头笑得一如既往的灿烂。庄律森揽着她的肩膀,没有看镜头,在看她。   陈棠苑看着成片,撅嘴道:“你,看我干嘛呀,看镜头。”   庄律森抱歉道:“我不太钟意影相。”   “这样。”陈棠苑戳着手机里的照片。   其实这张看起来更有亲密无间的感觉,但她依然想要一张正式的合影。   陈棠苑勾着他的手殷殷地央道:“就影一张。”   他拿她完全没办法,配合地应道:“好。”   陈棠苑再次打开摄像头,看着画面里的自己,突然又开口道:“等一下!”   她拉近镜头仔细看了几眼,又抬头询问:“诶,我的口红是不是都掉光了。”   她樱花般粉润的唇近近地凑到他眼前,精致小巧,带着微微上翘的弧度。   庄律森脑中嗡的一声,再回神时已经吻上去,与她唇齿相贴,辗转深入。   被这突如其来的炙烈气息充斥包裹着,陈棠苑也懵住,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问话有多容易令人想歪。   但她莫名觉得他似乎过于强势,好像在急切地确认着什么。   她被动地承接,在沉溺中偷偷观察他。他正闭着眼,长睫低垂,投入又忘情的样子有别样的性感。令她心动不已。   陈棠苑一边攀住他的肩膀,一边分心地想,这下口红是真的掉光了。   作者有话说:   晚点还有一更。12点左右。   3月努力做一个勤奋的人TUT   *标题出自:《春光乍泄》   ◎最新评论:   【撒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撒花花撒花花】   【幸好知道他们终会在一起,但也还是好揪心,感觉后面有大招】   【撒花,暴风雨前的甜蜜总让人觉得不切实际,算了,吃糖就行了,管他呢,及时行乐】   【撒花 第一名?】   -完- 第72章 、纯真幻想   ◎谁能凭爱意要富士山私有。◎   在火苗失控的边缘,庄律森及时停住,用指背在她唇上细细摩挲。   “苑苑。”   他低低地唤她,声音有些灼热的沙哑。   “唔?”陈棠苑以为自己的不专心被抓包,有些心虚地眨眼。   庄律森却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深深看着她,温和道:“不是还想影相?”   “噢。”陈棠苑手忙脚乱地解锁手机。   来自黎盖伦的通话却煞景地插进来,她下意识地滑下接听,一把没好气的声音穿破听筒。   “要在里面呆到几时才舍得出来?拜托你们,能不能有点自觉?是不是非要等我来催?”   “真觉得我可以挡住所有人?是不是越隐秘越刺激?”   “……”   陈棠苑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也不知他听到没有。她小声回话道:“知道啦,不要催。”   电话那头还在不停聒噪,陈棠苑听也没听地挂断。   晚上在会所订了餐宴与工作室的员工们一同庆祝,她也不好在此耽搁太久。   “算了,刚才那张也蛮好的。”   陈棠苑收起手机,朝庄律森叮嘱道:“等一下你先出去,Garen会带你一起离开的。”   庄律森配合地点头。   她恋恋不舍地扯着他的衣袖:“那我改日再找你。”   “好。”庄律森低下头,在她额上印下盖章似的一吻。   *   黎盖伦双手抱臂坐在副驾驶上,悠悠吩咐:“过了这条街把我放下来。”   庄律森依言放缓了车速,道:“多谢。”   对他难得开的金口,黎盖伦傲娇地哼了一声。   “我又不是在帮你。”   “那也多谢。”   “知道了知道了,你只有这一句?”   庄律森笑笑,没再接话。   他的道谢的确是发自内心。   有她身边最亲近的朋友帮忙掩护,更容易不引起怀疑地离她更近一点。   今日的开业展,他若是真的要来,不是没有其他方式可以办到,但难保不会给陈棠苑带来困扰。   起初谨慎起见,他并未打算出现。但黎盖伦半是通风报信,半是幸灾乐祸发来的消息,几乎是一瞬间令他坐不住。   陈棠苑本就是自带光圈的人物,今日更是焦点中的焦点,几乎所有人的关注点都落在她身上。   自然,也有不少有心人注意到与她相谈甚欢的季昀礼。   尽管她乐意与谁来往是她的自由,他甚至没有立场表达不开心。   但他却比想象中还要介意无数倍。   黎盖伦看出他正想着什么,临下车前又问:“能在今日得到邀请的陌生人,一定是被陈家人安排过来努力寻找存在感。”   “你猜那个姓季的属于哪边?”   庄律森不假思索:“是陈三。”   黎盖伦奇道:“这么快就查清?”   “排除法总会用。”   陆家搭上的关系是陈家的大儿子,二儿子由于身体原因素来低调谨慎,不会主动参与集团以外的事宜,剩下只有小儿子。   黎盖伦仔细一想便也认同地“嗯”了一声:“季昀礼可不那么好对付。”   庄律森道:“但也不好控制。”   陆司麟是蠢,但换做是他,也更乐意选择这样容易控制的合作者。陈三作为备受宠爱,自小贪玩享乐的老幺,这方面道行远不及他大哥。   黎盖伦无兴趣深究个中门道,闲闲地戏谑道:“不要紧,大小姐最主要看脸,你仍然最有胜算。”   黎盖伦看着庄律森身上的撞色条纹衬衫,再次不客气地笑。   不仅是陈棠苑盘算过要让庄律森尝试不同的穿衣风格,黎盖伦作为造型师更加“惦记”这样的衣架子型身材。   他今日仗着陈棠苑的名号,成功让这个人做了一回真人试装模特,看他脸色一次比一次黑沉,却无法发作的样子,内心的舒畅无可比拟。   况且最后自己还十分好心地替他选了一身鲜艳却不风骚,华丽却不浮夸的装扮,又极符合陈棠苑的设计主题。   已经非常对得起他。   转过街尾,黎盖伦心情愉悦地打开车门,潇洒一挥。   “走先。”   *   庄律森驶离中环,一边联系林泽,要他在时代广场附近的轩尼诗道等他。   林泽甫一上车便震惊地张了张嘴。   只当是陈小姐才有本事改变庄律森千篇一律的黑白灰冷淡风,他很不怕死地赞道:“衣服不错。”   林泽:“这是不是,意大利那个G什么牌子的海报款,我记起前几日逛商店,对这个花纹有一点印象。”   庄律森淡淡瞥他一眼:“如果你很钟意,也可以把年终花红全部换成海报款。”   林泽:?   “不了不了,我有自知之明,绝对穿不来这种死亡荧光色。”   “什么叫死亡荧光色?”   “一般人穿上身会很想死的颜色?”林泽很有求生欲地补充,“老板当然不属于一般人。”   “女孩子会钟意这样的颜色?”   我怎么知道?   林泽对自己不慎开启的话题叫苦不迭。   “我记得我第一次见陈小姐,她染着一头亮橘发。”   非常惊艳。   后半截话他不敢乱讲。   林泽小心斟酌道:“也许陈小姐的确钟意?”   “是吗。”庄律森不太自然地扯了扯衣领。   早先被黎盖伦指使着反复换装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黎盖伦太知道如何利用他的死穴。   但凡自己显露出一丝不耐,他便不紧不慢地抬手数了数时间。   “没关系,我不是太着急。不过楼上的展会差不多够钟收工了吧。”   旋即又振振有词道:“你出去问一问,想要请我出场陪逛街有多不容易,还不是看在帮人帮到底。今日的着装主题是‘亚热带玫瑰’,你穿得死气沉沉去到也是充满违和。”   “一定要带有亚热带风情,潮湿的!闷热的!充满张力的!”   他没时间可供拖延,也没兴趣学习风格理念,只能配合地任由指使,倒是品牌店里的职员全部围上来认真做着穿搭笔记。   最后总算在他耐心完全耗尽前及时收住,摇着扇子无趣道:“算了算了。穿什么都合适,没有半点挑战性。”   “哦,既然是做我的保镖,麻烦演得像一点,万一稍后出现什么意外,你是要挡的。”   他算是能够理解黎盖伦对他的忿懑。分明已经被气到半死,到头来还要笑着讲多谢。   但是见到陈棠苑那一刻,足够让他继续容忍黎盖伦的挑剔聒噪。   眼见庄律森的脸色不太好看,为了保住年终花红,林泽迅速转入正题。   “这个季昀礼目前是大马东展银行的行政副总裁,牛津大学法律系学士,沃顿商学院工商管理硕士,英国特许会计师。”   “季家嫡长孙,直系还有一个姐姐,两个弟弟。父亲是家族第二代继承人,母亲是宝旷集团郑毅显郑拿督的女儿。”   林泽照着网上公开的履历念完,又打开加密邮件继续。   庄律森听得不太专心,注意力落在不断闪现于后视镜里的熟悉车牌号。那辆黑色尼桑低调地融在滚滚车流里,始终不远不近地尾随着。   他降低车速切出主道,拐向更狭窄的街区,随即又毫无预警地在一处路边泊车位停下。   黑色尼桑笔直地超过去,继续向前开。   林泽也未预料庄律森突然停下,关掉邮件,静待他接下来的举动。   庄律森目光始终留意着窗外,随口应道:“听上去条件比陆少爷好一点。”   “……”   林泽不知如何接话,径自继续道:“不过季家早年为了业务发展曾经多次稀释股份引入投资人,目前企业内部的股权结构相当畸形。”   “即使在季昀礼全面接手后已经逐步回购部分股权,转变运营策略,但是华尔街信用评级机构对其的潜在风险评级依旧不低。”   黑色尼桑绕过一个街区又转回来,重新在后视镜里出现,隔开几个泊车位便停下,显然正在远远观望。   “林泽。”庄律森升上主驾的车窗,打断道,“我暂时没有兴趣收购他们。”   林泽:“……收到。”   车里只剩沉着的静。庄律森手指漫不经心地敲着方向盘,蛰伏等待着。   天色已晚,这座城市愈夜愈妖冶,弥漫着迷幻的赛博朋克色调。   车窗外拥挤的建筑群如同笔直向上延伸的钢筋森林,线条冷硬锋利,将霓虹灯牌切割成不规则的几何形状。   黑色尼桑熄火等待了很久,迟迟未见前车启动。不确定前车里的人是否早已下车离开,尼桑点火起步,低速向前移动。   路边静止的汽车却在同一时间亮起车灯,随后车轮一转,毫无迟疑地横插出来,侧门剐过前杠,拉出一道不轻不重的摩擦声。   这条街是单行线,只有一条行车道,黑色尼桑被斜斜卡住,被迫停在窄路中央无法离开。   林泽从副驾探出头,在看清那串黄底黑字的车牌组合后迅速反应过来。   林泽低声确认:“就是这台车?”   庄律森“嗯”了一声,递去一个眼神。   林泽会意,掏出手机报警,一边利落地扯掉安全带:“我先下去看一眼。”   庄律森面无表情地松开方向盘,留在车内等待林泽先行上前交涉。   那晚送陈棠苑回到贝沙湾,他立刻托人调查这台近期频繁出现的可疑车辆。起初他断定对方是在跟踪陈棠苑,因此更加严肃谨慎,并立刻更换了一台新车。   而他委托的人最后却回复了更令他意外的信息。   “Sir,已经帮你查清楚了,那台尼桑是登记在旺角一间小型海产公司名下,但并不是公司里的人在使用。”   “对方亦不是来跟陈小姐的,是来跟你的。”   作者有话说:   有奖竞猜:黑色尼桑是谁派来的?   既然有奖就大胆地猜一些奇奇怪怪的人吧(点烟   ps,   这个故事全程没有男二女二,没有副CP,也没有商战。放心哈。   剧情需要会有一点家族戏,尽量不细写。   其实抛开暗涌的外部势力,他俩之间的气氛还是挺轻松的。   庄先生表示会努力让大小姐无忧无虑,继续保持天真。   我们就是个正经甜文!   *标题:《富士山下》   ◎最新评论:   【撒花花花花花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妈妈?奇奇怪怪的人感觉又不是诶】   【奇奇怪怪的人?外婆?陆xx(抱歉没记住名字就是长的像庄的)?好闺蜜?爸爸妈妈?】   【信息量好像有点大!】   【陆那啥脑子不行那个】   【撒花花撒花花】   【   -完- 第73章 、纯真幻想   ◎这一生也在进取,这分钟却挂念谁。◎   工作日下午16:08。   今日港股已收市,恒生指数收涨1.81%。   这个钟点,寻常上班族仍在写字楼内勤恳度日,陈家一票人早已回到深水湾的大宅探望老人。   陈家家风低调又老派,视家族和睦为第一要事,逢年过节,或是每月一两次的“家庭日”,家里人但凡在港的,都要推掉其他事宜前来。   二楼影音室传出引擎声轰鸣。   大屏幕上,几辆超级跑车在画面逼真的旷野森林间风驰电掣,追赶竞逐。   陈棠苑操控的粉猪911GT3一路领跑,却又在最后一处发夹弯被紧咬不放的GTR远远甩开,与即将到手的生涯成就擦肩而过,气到差点摔了游戏手柄。   “我上个月刚去德国跑过这条赛道。”陈济和得意洋洋地向后仰靠着茶几,“让你半圈都可以。”   “看不起谁?”陈棠苑忿忿道,“再来!”   “阿和。”身后沙发上的二表哥陈济里使唤道,“出去叫人再送一杯San Miguel。”   “收到。”   陈济和积极响应,手撑住地毯站起来。   陈棠苑被他的殷勤劲惊到,悠悠问:“吃错药了?这么听他话。”   陈济和出去叫过人,很快重新坐下,雀跃道:“二哥已经应承我,等我考到船牌,就把他的Ferretti650借给我出海。”   另一边,四表哥陈济云还在看收盘报告,闻言放下平板问:“老二昨晚在濠城开船趴?”   为避免港媒追拍,嘲富家子只知骄奢享乐,损害他的公众形象,陈济里的游艇常年停在海对岸的濠城游艇会,登记的也不是自己的名字,可谓遮遮掩掩。   陈济里挑了挑眉:“怎么知道的?”   “Melody自己po在朋友圈。”   “明明讲了不要发,还是要发。”陈济里不耐烦地啧道,“Melody啰,昨天过生日,送完铂金手袋还不够,死吵着要过大海。”[1]   “你再同这些戏子搅在一起,迟早被家里人知道。”   陈济里一耸肩,无所谓道:“也玩不了多久。阿爸最近被陈济千气得要死,连带着放话要我明年内结婚。”   “难怪,早几日有人见到你陪苏玲玲逛街。”   陈济里散漫地举起双手:“那个苏玲玲,实在难服侍,我不过是坦白讲,她穿黄色不合适,转头回去就同她Daddy告状。”   “不知所谓。”   陈棠苑这才发现大表哥今日没有来,插话问:“陈济千怎么不在?”   “去了温哥华。”二表哥朝西边指了个手势,带着些揶揄的口吻,“万里追妻。”   陈棠苑回忆起那天在外婆面前哭着鞠躬道别的表嫂,回忆起与她一道去往机场,途中那些哀婉的泣诉,以及最后那副决绝的神情。   告诉她:“这次回温哥华,我不再回来了。”   得知大哥亲自追了过去,陈棠苑表情一松:“就知道陈济千不舍得。”   “不舍得也没用,没有子嗣就是致命,阿爸这次是一定要让他们离婚。况且,还是大嫂自己提出来的。”   那也是你们做得太过分。   陈棠苑心中替表嫂不平,但也不好明讲出来。   她还在思考下一局应该如何调校底盘参数,把车身调得再低一些,增加过弯时的稳定性。   倒不是她有多热衷于玩车,只是平日出门在外,多半有司机前后接送,能够自己驾车的机会少之又少,只能到游戏里寻找驾驶乐趣。   陈玮芝比她更惨,连考驾照都不被允许。   二表哥又是一番陈词,最后总结道:“外面的人终究不懂事,联姻千般不好,胜在足够稳阵,是吧,苑苑?”   陈棠苑思路被打断,心不在焉地哼了一声。   四表哥跟着探问:“苑苑,你见过了Jackie了?”   “谁?”   “Jackie Gwai,季昀礼。”   “哦,是有见到。”   不过是在门外多聊了几句,这么快就传遍了。陈棠苑觉得好笑,“四哥有什么看法。”   “没有,随口一问罢了。”四表哥摆手道,“如果真的要讲,倒是希望你多给他些苦头吃。”他浮起一丝痞坏的笑,加重语气道:“就当是替哥哥报仇。”   “对人家意见这么大?”   “假如你处处被拿出来与同一个人比较,又处处被碾压,你也会气死。”   “不好意思,体会不到这样的烦恼。”   四表哥梗了一下:“行,你也气死我。”   陈棠苑不想再继续话题,又去闷头关注游戏。   但屋里几人的话匣一旦打开便收不住,商场上的正经事早就在外说厌了,回家私下聊的内容不外乎是花边八卦。   哪位科技新贵情场失意,到海那边豪赌三天三夜,输掉半副身家;哪位不学无术的二世祖,为向父辈证明投资天赋,被合伙人当水鱼骗到中东谈项目,最后还要家里拿钱捞人。[2]   毫不避讳她的存在,吵得人愈发心不在焉。   陈棠苑无语地想,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坏事传千里,圈子里勤勉上进的那一波人就甚少听他们提及。   若要细究为何她自小就对身边异性观感极差,她的兄弟们绝对要负很大责任。   “你们玩。”   陈棠苑放了手柄走出去,停在走廊上看手机。   微信列表顶端多了一个头像是起司猫的新好友。灰黑相间的卡通小猫翻着白肚皮仰倒在地面,四只爪子舒展着张开,呆萌可爱的形象与账号主人完全不符。   陈棠苑点开头像,一边抑制不住地笑。   后来收到季昀礼传来的合影,她才遽然反应过来,微信里各种不太熟络的人添加了一堆,自己的男友反倒还未加上。   一问才发现这个人简直过时得像活在上世纪,手提电话只有打电话一种用途,半个社交软件账号都没有。   当即替他申请了一个,连头像也是由她决定,并理所当然成为他列表上首位,亦是唯一一位联系人。   陈棠苑手上飞速打字:【突击检查!】   发完暗暗默数秒数,数到第十三秒,手机便“嗡”地一声震动。   庄律森依旧应得很快,给她发来一张实时照片。   他显然还在忙公事,电脑屏幕上跳着红红绿绿的折线,港股已经收市,地球另一面的英股才将将开盘。   羊城看起来才下过一场雨,电脑屏幕后露出的一角窗户框着沉郁洇湿的天空,接天连地的灰。   庄律森这几日常过关去内地,有时在横琴,有时在羊城,具体去做什么她也没问。他倒是对她毫不避忌,有时照片发过来连会议桌上的文件还摊开着,只要收信人有心将图片放大,白纸黑字就能看得清清楚楚。   陈棠苑只扫了一眼便删掉,比他本人还谨慎。她当然不会单纯到认为这是他疏忽,显然是不介意被她知道,或者说足够信任。   通话很快切进来。   见她有空找他,他停了手上的工作给她打电话,归根结底更喜欢用这样直接的方式联系她。   陈棠苑不想挂掉,换了一个更隐蔽的角落接听。那头嗓音低低的,粹着笑意:“苑苑想我了吗?”   “不想!”   陈棠苑抿着唇也笑,脆生生否认。   她轻快的笑声荡在电波内,如柔软的羽毛来回拂扫。庄律森立在窗边,雨后的玻璃外墙还挂着水珠,将繁华街景折射出万花筒般的色彩。   “但是我很挂住你。”   他语调微扬,电流一般颤得她神经剧烈一跳,心旌摇动。   我也很挂住你呀。   明明昨晚才见过面,可是刚一分开就开始想念了。   陈棠苑思绪软得不能再软,嘴上却依旧强硬道:“那也不许再跑回来。”   “下雨天,不安全的。”   她昨日不过随口撒娇说了一句想见他,本意是要他打开视频让她看一眼。谁料他大晚上还买了最近的一班机票飞回来,匆匆陪她吃完一份艇仔粥,翌日又搭最早一趟广九直通车回羊城。   面对这样战胜空间的浪漫惊喜,收获的快乐自然是无以伦比。   但她自认不是刁蛮任性的类型,非要他人鞍前马后随叫随到。她亦不希望打扰到他工作。   “嗯。”庄律森顺从地应着,“明晚就回去了。”   自打开手机那一刻,她嘴角的弧度便不由自主地向两侧弯翘上去,迟迟不见收起。   陈棠苑还想说点什么,却瞥见陈玮芝上了楼来正朝这边靠近。才收了线,陈玮芝也慢吞吞地挪到眼前,怯怯唤道:“苑苑姐。”   陈玮芝打扮得依旧少女粉嫩,肤色白得如瓷娃娃一般,在走廊射灯的交衬下宛如易碎品。   “芝芝?怎么。”陈棠苑目光仍黏在手机屏幕上,头也未抬地问。   陈玮芝更加瑟缩,急道:“苑苑姐是不是还在生我气。”   陈棠苑一脸莫名:“我为什么要生你气?”   “就是那天的舞会……怪我毁了你的设计。”陈玮芝低着头。   陈棠苑没想到她仍在纠结已经算是远古时代的旧事。   要说当作全然无事发生,当然不太现实。但事后陈玮芝已经几番给她打电话、发消息道歉,江氏姐妹也因此口碑翻车,她的怨念早没有起初那么深。   加上之后她耽于恋情,心情一直不错,这些琐碎更是全抛脑后。   “我已经讲了,这件事情就算过去了,以后也不要再提。”   “可是。”陈玮芝咬着唇,“可是你还是不理我,看起来好像还是不想同我讲话。”   陈棠苑心想,我这不过是初坠热恋中,眼里看不到其他人罢了。   “我知道的,那件礼服是苑苑姐的心血,妈咪说只是想看一眼当作参考,我没想到……而且我、我也不可以说不拍的。”   陈玮芝越说越小声,甚至泫然欲泣:“妈咪生起气来真的很恐怖的。”   陈棠苑本已经懒得再去计较,此刻听她张口闭口提到她妈咪,恐惧与服从像是深入骨髓,甚至要替小舅妈开脱解释,蓦地一股无名火。   她过去不想讲,也轮不到她讲,至多实在看不过眼,开口嘲两句,小舅妈都恼恨得要死。陈伟芝自己不醒顿,旁人讲了也是惹事。   但这回是真的被惹怒,再想想家里的几个兄弟,家中规矩再森严,私下里也少不了香车宝马,游艇美人。凭什么到陈玮芝这里,就半步都不能行差踏错。   陈伟芝早该脱离这种极端的控制欲,她就当是做功德。   “陈玮芝。”陈棠苑开口打断,恨铁不成钢地问,“你究竟要唯唯诺诺到什么时候?”   她声音沾着冷意,陈玮芝惊得一下住了口,愣愣地看着她,长长的眼睫颤抖着闪了闪。   陈棠苑叹了口气,放轻音调:“你难道真的没有自己的主见?”   “你是无心,但这件事若是发生在其他人身上呢?你很快就要到法国上学,如果继续毫无主见地顺从妈咪的要求做事,你真的不明白会发生什么?”   “我可以理解你,也可以原谅你,但是外面的人不会听你解释半句。”   说完,她抬眼直视陈玮芝的目光。   陈玮芝眼睛红了一圈,“我”了半天讲不出半句话来。最后磕磕绊绊道:“妈咪、说、她不会、不会害我的。”   “……”这个洗脑程度。   陈棠苑差点呕血。   “是,她是不会害你,但是她害我,你也觉得可以?”   “当然不是!”这句话倒是应得毫不犹豫,陈棠苑总算收获几分欣慰。   她缓和下来,温声解释道:“芝芝,我不是要挑拨你们,你自己静下来想一想……”   话还未讲完,楼下突然传来高声的争执。主厅里,大舅舅不知说了些什么,外婆“哐”地摔了茶杯,语气激动。   “陈家不是谁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只要她一天还是陈家的媳妇,这件事就由不得她说了算。”   挑高的主厅上方一束细长的水晶吊灯瀑布似地倾泻下来,恰好挡住视线,却也能感受到气氛滞凝。   陈棠苑与陈玮芝对看一眼,默契地抬脚往楼下走,连窝在房间里的表兄弟们都听到响动,先后推门而出。   作者有话说:   再不立flag了   本来想把这部分写完了一起发出来,没想到这么难写……TuT   *标题:《追》   [1]过大海:去澳门   [2]水鱼:傻子   ◎最新评论:   【撒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根!本!不!够!看!】   【开心!】   【等得太难了~】   【希望作者文思泉涌别断了!】   【   【撒花花撒花花】   【来啦来啦(发生什么大事了?)】   【来啦】   【等得太难了~】   -完- 第74章 、纯真幻想   ◎家族聚餐。◎   三才杯重重摔跌在地面,描金的竹纹黄釉碎成几瓣。   陈老太手捂住胸口,闭着眼喘息。几个女眷匆匆围过去,一边帮忙平复,一边低声劝解。   一群小辈听到响动,陆陆续续到齐,面面相觑着摸不清状况。   陈老太再次开了口,话是对着在场所有人说的,目光却直直看向大舅舅。   “梁瑾荷是回温哥华探望父母,有孝心很应该,从来没有人阻止过她,但是分居离婚不再回来?谁都别想提这种事。”   大舅舅没吭声,直挺挺地坐着,五官始终紧绷住。   他听下面的佣人讲,梁瑾荷离港前还来向老太太求助,一番哭诉声泪俱下。却不知老太太年轻时在港城商界被称作“香江撒切尔”,铁腕强势不让须眉,最见不得人一遇事便哭哭啼啼。   果然全程未得半点好脸色,还被暗斥没有觉悟。   他估摸着老太太的态度,只道她也对这位嫡孙媳大为不满,出身寻常上不得台面不讲,连肚子都不争气,结婚三年多也没有动静。   多少比他们结婚还迟的都接连传出喜讯,不说其他人,就连他几十年的老对头刘基培前几日都抱上第二个孙,开心到上媒体向儿子媳妇隔空喊话,说继续生还有奖励,还在各种场合发喜蛋,连普通工作人员都有份。   到他这里,免不得关切询问几句,又讲陈家太子爷真是顾家好男人,饭局总是早早退席,说怕太太在家等,他们只当急着回屋造人,怎么好几年过去也吃不上陈家这餐满月酒。   外面传来传去,最后倒变成是他儿子“不掂”,还要被老对头不安好心地跑来说,自己认得一位隐世名医,治疗这方面很有经验,有需要随时开口。   哪个做父亲的听得这种闲言碎语。   气得他把陈济千叫上办公室怒骂一通,完全不顾还有手下在场,过后又不断想办法给他塞女人,明讲了只是为了要后代。   梁瑾荷连这点都忍不得,还做什么陈家少奶奶,不识大体到极点。   既然如此,肯离婚更好,以陈济千的条件,不要讲二婚,就算四婚都是抢手的,当年他要结婚的消息传出去,还有某家千金当场洒泪。   如今经济不景气,人人自危,都想强强联手又共担风险。本来有些合作谈得好好的,人家突然宣布联姻,就抢去了,理都没得讲。   索性离了这边再另选婚事,这回一定要精挑细选。   想当年集团业务初起步,自己作为长子,不就是与酒店大亨林家联姻搭的关系,这么多年照样好好的。   情情爱爱在集团利益面前算得了什么。   只是未料到老太太会反对得如此强硬,陈济千更是没出息,还要亲自追去温哥华哄人,不知道究竟中了什么蛊。   “哎呀呸呸呸,好端端,做什么要提离婚?”   小舅妈急道:“年轻人就是遇事爱冲动,我看阿千对她已经足够体贴宠爱,没有多少男人做得到的。”   “夫妻嘛,吵架总是有的,我都经常被气到同陈绛琛喊离婚啦,这些话讲过就过了嘛,搞到要发分居协议真是够离谱。”   “年轻人的事,由他们自己去处理就好了,他们肯定也不喜欢我们总插手的。”   小舅妈惯回见风使舵,专挑老太太爱听的话讲,一把嘴连珠炮似的没停过。   大舅舅算盘打得正响,闻言心中冷笑一声。   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不是你的儿子你跑出来主持什么大局。   陈棠苑站在最外围,闻言也抿唇暗笑。   离婚?最舍不得三陈太这个称呼的人就是你。   她默默听了一会,大概厘清目前状况。无非就是二表哥早先提到的那样,表嫂受了委屈躲回娘家,又委托律师办理分居协议。   照本港法律,向法庭申请离婚的唯一理由只可以是感情破裂至无可挽回。在此之前双方需签协议并连续分居一年以上,方可申请离婚令。   陈济千收到协议当即飞温哥华挽回,大舅舅当年本就不赞同这门亲事,嫌女方高攀,如今更是铁了心要促使两人分开。   但外婆却当着所有人的面警告般喝止,话到这份上,大舅舅再反对也无用。   小舅妈别的事未必在行,打圆场的本事倒是一流,能攀上枝头总要有些过人之处。陈老太被她哄得神情缓和不少,又恢复慈眉善目的样子。   对陈老太而言,做任何决定都首先考虑集团利益,时刻确保这艘大船航行在正确的路线上。   恒业地产是家族集团,家族形象与集团形象牢牢挂钩,最重要是向公众展现出和睦融洽,家族成员的一言一行都必须时刻谨慎。   她不见得有多满意这个孙媳妇,但架不住陈济千喜欢,铁了心要娶,家里也就由他,还让公关部顺势发了一系列通稿,写一出现代版灰姑娘的童话。   将陈济千与深情专一,稳重可靠的形象维系在一起。   一个醉心公益,又以家庭为重的集团接班人,参加CSR时被媒体拍到的照片里两人总是甜蜜地拖着手,朴素而大方,没有半点纨绔气质,总是容易赢得大众好感,又足够体现陈家人的教养。   方便陈济千在接手集团业务时,得到年长者的肯定,尤其在面对极其注重家庭的外籍合作伙伴,已婚是一个很好的身份。   如今才过两三年,却传出婚变,还是由女方提的离婚,这样的事情爆出去,不用想都知道外面要怎么抹黑他们。   不能有这种事发生。依誮   “行了,家和万事兴,瑾荷还是我们家的人。”   陈老太定了定神,道:“阿千是陪太太回温哥华看外父外母,等他们回来,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管家汤姨见局面松动,适时走过来通知晚餐已经准备好,又差了人来收拾地面狼藉。   二表哥第一个迎上去把老太太扶起来朝餐厅走。陈老太知道他最近与苏家的女孩走得近,要他不要怠慢人家,又问几时舍得收心结婚。   二表哥凑到老太太耳边,神秘道:“其实我已经有计划在玲玲生日那天求婚,就是不知道人家肯不肯答应。”   他声音压低,道:“还在暗中准备的,嬷嬷可要帮我保密。”   陈老太眉开眼笑,却又用拐棍轻敲他一下,斥道:“衰仔,千万别让我听到人家来我这里告状。”   “哎呀嬷嬷,我怎么会,一定只让你听到有孙抱。”   “你倒是乖。”   *   饭桌上,所有人都默契地对敏感话题避而不谈。   陈家这一代八个孩子,年纪小的几个还在国外读书,只有假期回港时一家人才能聚得最整齐。一众小辈轮番上阵哄老太太开心,气氛也还算热闹。   大舅妈照例是不太讲话的,一身素雅的苏绣旗袍,长发用窄丝巾挽在耳后,近乎没有存在感地坐着。   陈棠苑今晚却只在关注她。   即使两个儿子都已迈过三十岁,她的容貌也未被过分损耗,反而经岁月淬炼出另一种风华。   她余光不经意扫过去,若有所思地想,联姻生活是什么样,这个家里不就有现成的一例。   成婚数十年,相敬如宾这个词完美呈现于两人身上。大舅舅偶尔还会被媒体踢爆私情,但大舅妈照旧看淡一切,一世保持着世家小姐的端庄优雅。   有娘家撑腰,丈夫身边不三不四的女人舞不到面前,夫家同样要给足面子,给足地位。   不知道她是否也在很年轻的时候幻想过与爱情有关的梦,是否也有偷偷暗恋过的男孩,是否也想过反抗家族的桎梏。   还是清楚知道既定命运,所以早早看透?   真惭愧,她一时居然也记不得舅妈成为陈太太前的闺名。是叫林亦巧还是林亦潇?   没有人关心她的过去,没有人在意。   陈棠苑陷入沉思,兀自出着神。被她暗暗观察的大陈太却在某个话题停顿的间隙突然开了口。   “我也支持瑾荷离婚。”   陈棠苑蓦地从思绪中剥离,还当是自己幻听。但餐厅里瞬间坠入的静寂昭示着方才那句的确是大舅妈说出来的话。   汤匙敲在碗里,发出清脆的声响。大舅舅手心用力捏了一把餐巾,沉脸道:“不是讲了这件事情不要再提。”   大舅舅气得脸歪。   老太太那厢才反对,自己太太便跳出来公然拂她意,看着倒像夫妻联合起来不想给自己儿子好过。   大舅妈才无所谓丈夫的脸色,也不在意气氛凝滞,依旧不紧不慢道:“瑾荷在港城时的精神状态不太好,不应该再回来。”   陈老太表情很是难看,将面前的餐具朝餐桌内一推,摆明这饭是再吃不下。   小舅妈忙推了自己儿子一把,用眼神示意他去给老太太倒茶揉肩,一面又道:“阿嫂这话说得是不是太夸张,我想我们家对瑾荷从来都是好声好气,从来没有哪点失礼亏待,怎么就到精神不好的地步去了。”   “我啊,都时常教育我们家芝芝,跟她讲将来要嫁人,一定要找像她大哥这样的,对太太疼爱有加,百依百顺,更难得是父母都很和气,待媳妇真是没得讲的。”   “好了。”大舅妈淡淡打断,“不必出来主持大局。”   声音轻飘飘,却重过九鼎,从骨子里透出的威仪轻易将人镇住。   小舅妈头一次被这位与世无争的大嫂公然呛声,当众下不来台。但她不觉得自己有讲错,求助般朝老太太望去。   陈老太面色不悦,却也没说话。   小舅妈尴尬地收紧五指,嚅嚅为自己解围:“真是,看我这多管闲事的样。”   “但我绝对没恶意的,我也不过是,单纯希望这个大家庭里人人都好。”   陈老太手腕提起来挥了挥。   “算了。”她叹了叹,“我又还能同你们坐在这里吃几餐饭?”不给任何人出声的机会,她紧接道:“我先回房休息。”   大舅舅一个箭步冲上去:“妈,我扶你。”   小舅舅落后半拍,挪开椅子也跟着站起来。他在澳洲投资的矿业项目进展不太顺利,勘探周期拉得太长,资金缺口越来越大,连银行都难批贷款,还想跑去求老太太出手缓解压力。   大哥大嫂当然也不好得罪,他扭头朝小舅妈斥道:“你都少说几句。”   当着晚辈的面接连被斥责两次,小舅妈愈发委屈恼恨,却只能忍字当头,打碎牙齿和血吞。   恨来恨去还是要怨到出身上,谁要她没娘家撑腰,自己假使能有梁瑾荷那样的家世背景,都不至于如此仰人脸色度日。   她是没退路的人,最后还是放低姿态主动上前陪笑道歉,就这样别人还不领情,摆明是不放在眼里。   陈妈妈是在场最悠哉的一个,全程表现得事不关己,此时懒洋洋地起了身:“你们聊,我还有事,走先。”   陈棠苑坐得很定,一副菜还没吃完的样子,存着看热闹的心,反正庄律森今晚也不在港,她是闲人一个。   可惜陈妈妈没给机会,经过她座位时手指敲了敲椅背。   “还不走?”   ◎最新评论:   【撒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本大概啥时候会完结啊想养肥了看】   【唉希望成功离婚hhhh】   【   【撒花花!】   【撒花花撒花花】   -完- 第75章 、纯真幻想   ◎只有你一个。◎   当晚在深水湾大宅的主卧室,大舅舅与老太太促膝长谈至深夜。   “婚姻就是该门当户对,老祖宗千百年流传下来的说法,怎么会没有道理。”   大舅舅感慨着,一边暗中思忖,有过这次反面案例,老二的婚事更要谨慎挑选。老二虽能力不及老大,但胜在足够听话。   他释然道:“陈济千那边,我会让叫人事批年假,让他在温哥华多住段时间。至于孩子,慢慢来吧,陈家也不是只有他一个人,没有非要由他传宗接代。”   陈老太不轻不重地“嗯”一声,算是认同。   大舅舅又顺口提道:“说起来,苑苑这边,家里专程为她办了这么大阵仗的舞会,过后好像也不见有什么下文。”   “我们关心问起,又答觉得陆家那个还不错,结果转头人家约她好几次,总是推脱没时间。”   陈老太道:“她的工作室初初起步,最近会忙一点,也是正常。”   “也是,不着急,谨慎些也好。”大舅舅看老太太态度不甚明朗,附和着带过话题。   ……   另一边,话题人物陈大小姐丝毫未察觉自己又又又一次被扯入催婚第一线。   从法国订购的特殊布料尚未到港,这几日不需要早起去工作室,她难得留在客厅陪老爸看电视。   陈爸爸最初是为苦练广东话,到头却迷上追狗血电视剧,剧情分明离谱又老套,他却看得极上头,插播广告期间还要拉着她分享观后感。   翡翠台的早间剧场才播完,紧接着的新闻提要正在持续关注叶添龙抛售股份,退出葡盛娱乐的传闻。   叶先生拒绝再就此事件予以解释,记者又将摄影机对准葡盛集团总经理傅运成。   画面里,年事已高但依旧精神矍铄的傅运成被各家媒体的话筒围攻着,在保镖的护送下走向座驾,随后停在车门前态度极不友善地作出回应。   “敬告有些人,不要再挑拨离间,散布不实消息。”   “葡盛娱乐各股东间关系友好,我与叶先生一直都有同样共识。我们仍然期待下一个二十年,为濠城的发展做出更多贡献。”   记者继续追问:“请问傅先生所讲的有些人究竟是指什么人呢?”   “傅先生如此生气激动,是不是侧面证明传闻其实不算空穴来风呢?”   傅运成推开堆到他眼皮下的麦克风,钻进车内,降下一道车窗窄缝不耐烦道:“我不觉得这些值得同你们讲。”   陈爸爸调低电视音量,目光在陈棠苑胸口处的钻石吊坠上停了停,悄声问:“苑苑,你脖子上戴的这条钻石项链是不是真的?花了多少钱?”   陈棠苑边玩手机边听着电视里的声音,闻言垂头看了一眼坠在领口下方的淡红裸钻。   她侧身避开老爸的视线,随意道:“什么钻石项链,缅甸红宝石罢了,莘莘公司里的设计样款,我随手拿来玩一玩。”   “是吗。”   陈爸爸正欲靠近仔细端详,陈棠苑已经将吊坠收进衣领下。   “只是觉得样子和安特卫普钻石展览馆里那颗心形红钻有点像。”   陈爸爸解释道,“我当初还想过找门路买下来送给你妈妈,但工作人员说这颗钻只是私人借展,从来没有出售意向。”   陈棠苑被问得疑惑频生,手仍压在心口处,好笑道:“拜托啊Daddy,红钻!真正的红钻怎么可能随随便便见得到?况且你都讲了人家不卖,又怎么会在我身上。”   陈爸爸一想也对,又不肯怀疑自己的眼力,挠挠头,不死心道:“这么特别的缅甸红宝石?你摘下来,让我再多看几眼。”   陈棠苑推脱道:“下次吧,电视剧都放完啦,我要出门了。”   关上房门,陈棠苑双手绕到颈后将项链摘下来,摆在手心里研究。   暗红偏紫的原石被完美切琢成明亮式心形,几乎反射了所有进入钻石的光线,两翼饱满对称,火彩绚烂。   即使在放大镜下细看,仍然通透毫无杂质,净度在彩钻里绝对称得上洁净无暇。   陈棠苑越研究越心惊。   作为一名合格的世家小姐,她当然清楚红钻在珠宝界的特殊地位。   产于缅甸的鸽血红已经称得上红宝石中的极品。而红钻,是粉钻里色彩更浓郁,视觉更趋向红色的那一类,数量少之又少,全球迄今挖出来的数量累计不超过100克拉。   不要说拥有一颗,许多珠宝行业的从业人员甚至整个职业生涯都无缘得见一眼。   小小一粒,比起让梅仑旗下的钻石公司名声大噪的700克拉钻石级原石,这颗目测至多1克拉的天然红钻在重量上显然不值一提。   但论其稀有程度,亦足够比肩。   这枚裸石吊坠同样是庄律森送给她的礼物之一,那天晚上他随随便便就凑在一堆首饰盒子里递过来,弄得她根本没太注意,今早一时兴起才拿出来戴了一下,未曾想一不小心就把几个亿挂在脖子上。   确定了它的价值,陈棠苑下意识捏了捏后颈,感觉脖子都要断。   小心翼翼将吊坠重新收好,陈棠苑神情凝重地握了握丝绒首饰盒。就算是恋人关系,他出手也未免过于大方,显然怕她不肯收,还要送得遮遮掩掩。   还在纠结该如何处理这份礼物,方靖莘的新消息弹出来,给她发来一张照片和一行文字。   方靖莘:【你家庄先生。】   照片里是透过单向玻璃的抓拍,一个身姿修长的男人坐在乌金木长桌最远端,手臂撑着台面,认真听分坐两侧的几个员工汇报工作。   五官即使在远距离放大的拍摄中微微失真,也照样醒目标志。   陈棠苑盯着照片微怔片刻,问:【他在萃珑?】   梅仑与萃珑的合作已经有伦敦派来的团队专门进行对接,不需要庄律森亲自过问太多,他本人并不常出现在那里。   她还以为他今早才从羊城回港,应该会想要休息一下。   陈棠苑将项链装进一只BV云朵包,整个抱在怀里,一边匆匆打字:【那我现在过去。】   *   萃珑总部所在的写字楼大厅内,三个举着咖啡杯的女OL一边等电梯,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呼,总算可以趁着买咖啡下楼喘口气,也不知大老板今天怎么失惊无神想过来,我最新的企划都没写完,好怕被他问到哑口无言。”   “所以嘛,只有这里的人才会希望他多来,我们的人都祈祷他别来。”   “不过话说回来,老板最近是不是有什么特别情况,连工作时都会停下来看手机,超级反常。”   “他应该没时间,梅仑的计划是在港城成立大中华区总公司,人家瞄准的是内地市场,今早不是才从羊城飞回来。”   骤然听到“梅仑”两个字,同样在等电梯的陈棠苑不由竖起探听的小耳朵。   其中最年轻的一个一直默默听着前辈闲聊,此时怯生生问:“看个手机就叫反常?”   “你才来多久?真是没见过他以前的样子,尤其还在非洲的时候,赚那么多钱,我都怕他没命花。”   “是吧,无情的工作机器,我怀疑他根本没有心!也就今年还算好一点,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两人听着是在吐槽,却都不约而同带上同一种崇敬的语气。   年轻后辈不敢置信道:“可是,Boss真的很绝色,难道这么多年就没有人敢追过他?”   “怎么会没有,你不知道,我听说过最劲爆的一次……”其中一人神秘兮兮地勾了勾手。   背后议论老板的八卦要谨慎,三个人紧密凑在一起,声音越压越低,任陈棠苑如何装作不经意地靠近也抓不到半个重点,心焦到极点。   只听到随后发出的一阵惊呼:“厉害啊,这么刺激!”   “还有还有,可不止这点好吧,就说大家都知道那个……诶,电梯来了。”   电梯到达一楼,陈棠苑率先走进去,按下67层。几人看着亮起的楼层灯,又看了她一眼,皆安静下来。   轿厢高速向上攀升。   这栋大厦的67层一整层都属于萃珑珠宝公司,加上方才捕捉到的几个关键词,陈棠苑确信这三个女职员口中的主角正是她想来见的那个人。   但又因为什么重点也没听到,所以更让人无比在意。   出了电梯,迎面与林泽撞见。   三名职员接连与他打过招呼,匆匆走进门内,再次证明她们就是梅仑派来的人。   林泽手里捏住一包香烟正要下楼醒神,见了陈棠苑,又收住脚,热情道:“陈小姐。”   “陈小姐,老板还在里面开会。”   “我知道的,林先生,不用去打扰他。”陈棠苑点头。   “别太客气陈小姐,叫我Marco就好。”   “其实Macro,我有些事情很想向你了解,不知道现在方不方便?”   陈棠苑亮出一副探究的神色,林泽敏锐地察觉出一丝不妙,热情咧起的嘴角僵了僵,很快又自然道:“方便,当然方便,尽管问。”   *   乌金木长桌上的小型会议尚未结束。   陈棠苑目不斜视地掠过桌前,直奔尽头的总经理办公室。   方靖莘早知她要来,正敞着门等她。陈棠苑大剌剌走进去,顺手将门带上,隔绝掉外部区域所有视线,这才将目光投落在远处那个颀长清冷的身影上。   庄律森手里握着一支钢笔,压低目光审视着平板电脑上的数据,一双眼不含任何情绪。   即使今日因为乘飞机穿了件偏舒适的短TEE,骨子里的强势气场还是轻易压过面前西装革履正襟危坐的商务精英。   方靖莘一拍她肩膀,也顺势在沙发上坐下:“是谁来我这里当望夫石?”   小牛皮云朵包还抱在怀里,陈棠苑转身坐好,拉开磁吸搭扣:“给你看样东西。”   “什么?”方靖莘侧着身,双手平搭在靠背上,看陈棠苑掀开锦盒露出一颗小巧而精致的暗红钻石。   “红红红……红钻?!”   方靖莘眼神一凛,双手接过锦盒看了又看,惊叫道,“是真的红钻?不是缅甸红宝石?不是莫桑石?”   “他送的?”方靖莘手指朝外一指。   陈棠苑点头,方靖莘已经捧着盒子奔向显微镜。   粉红钻石已经极其罕见,红钻更是寥若晨星。方靖莘同样是珠宝行业里未能亲眼见过的从业人员之一,机会难得,陈棠苑便想着在将礼物还回去之前,带来让她观摩一番。   “杰出的理想切工,从比例到火彩都无可挑剔。”   方靖莘左右调整着显微镜焦距,细致观察切工刻面,一边啧啧称奇。   “更绝的是作为一颗彩钻,原石内部居然通透没什么杂质。好想看一眼GIA证书,这个净度应该可以达到VS2了吧?”   陈棠苑心情复杂地吐了口气。   “你说,这么贵重的东西,我怎么可以随便收下?”   “所以呢,你准备还回去?”   方靖莘拎起白金细链的两端,心形吊坠悬空轻晃,火彩折射着晶莹的光芒。   几个亿的港币直直砸过来是低级,换作一颗恒久远的顶级钻石嵌在无名指,就是世代流芳的浪漫。   “人家这可是把心都给了你,你真的不要?”   陈棠苑瞪她一眼。   愈发头疼。   “我没话讲了。”方靖莘瞻仰完毕脱下手套,“都不知道该说他太有钱,还是太大方。”   陈棠苑想起从电梯间里听到的八卦,鼓起嘴,酸溜溜道:“说不定是在历任女友间流传,万一哪天散伙就会收回去。”   “……这是什么话。”方靖莘彻底无语,“我是不是可以当你在吃飞醋?”   “为什么不这样想,这代表你在他心目中是最特别的那一个,地位就跟红钻在钻石界一样。”   方靖莘顿了顿,又加上限词,“至少目前。”   陈棠苑撇撇嘴:“听起来也没有很让人高兴。”   “过去发生的已经无法改变,你还自扰什么。”方靖莘托着腮,假设道,“那么问题来了,如果可以选,你会想做第一个,还是做最特别的一个。”   陈棠苑又向外看了一眼,抿唇道:“想做最特别的,也是最后的,那一个。”   这个回答脱口而出,连她自己的不免惊讶。可又的确是,真心的,下意识的想法。   希望心仪男孩永驻于身边。   方靖莘微微扬眉,同样惊讶。这是陈大小姐能讲出来的话?   方靖莘正色道:“我又要泼你冷水了,苑苑。其实你有没有想过,稍微调查一下他。”   “调查他?”   方靖莘嗯道:“一直还没能问你,那个锡兰陆家来的人究竟是什么路数?”   “你都不知道,那天在你的开业展上一晃眼,我甚至把他错认成庄先生。还在惊讶你怎么突然如此大胆。”   陈棠苑闻言一怔,诧异地喃道:“你也觉得像?”   心中有一闪而过的不安,很快又摇头否认:“不可能,姓氏都不一样,年龄也对不上,陆家那位可是长孙。”   “别急,我知道你不想怀疑他,我也相信他们应该不会有关联。”方靖莘安慰道,“不过,以你的身份,谨慎一点总不是坏事。”   “就算过后被知道,他应该也能理解你的处境。”   时下正是风口浪尖。陈棠苑踌躇片刻,还是接受了这个提议:“可是如果要出面找人调查,就一定会被家里知道。”   她自己可没这个门路。   方靖莘也在脑海中搜索了一圈人脉关系:“我好像也不认识什么厉害的私家侦探,迟些再帮你打听一下好了。”   办公室的门被轻敲两声,话题人物就站在门外。   大概是林泽将她在这里的消息告诉他,庄律森甫一进门便将目光投在她身上,唇霎时弯了一下。   方靖莘很识相地闪身而出,借口要找下属布置工作。   房间里只剩他们两个人。   陈棠苑跟着站起来,庄律森已经走到她面前,很自然地牵过她的手:“怎么不等我去找你。”   陈棠苑垂眸避了避,声音很轻:“想来就来了。”   一见到她,连日的舟车劳顿一扫而空,庄律森抬腕扫过时间,含笑问:“饿不饿,现在下去吃午餐?”   陈棠苑闷声道:“也不太想吃。”   “怎么了?”他察觉出她的不对劲,弯腰平视起她的神色,关切地问,“谁惹我们苑苑不开心。”   他已卸下工作状态下的严肃淡漠,上位者凌厉的压迫感涤荡无存,对着她的时候总是温柔,总是宠溺。   久等不到她应话,他又问:“是我的问题吗?”   庄律森回忆起自己这些天的表现,不确定哪里有惹到她,他好言解释:“只是在想你今天可能不会早起,所以回港就先过来这边看了一眼,没有第一时间跟你讲。”   “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   他说得诚恳,陈棠苑睫毛闪了一下,也不知道自己在别扭个什么劲。   仿佛过去许多的自我认知都在与他相处的过程中逐渐被颠覆。   她突然能够理解为什么有些人恋爱后会变得喜欢无理取闹,又作又矫情。讯息要秒回,电话要秒接,连想见都要马上见到,甚至还会恶劣地想要试探对方能够纵容的底线究竟可以去到哪个地步。   一旦清楚自己正被无条件包容着,人就很容易被惯坏。   她真是迟早要被他惯坏。   陈棠苑回握住他,摇头道:“没什么,只是刚才在外面跟Marco问起你。”   陡然被问及顶头上司的情感史,林泽短暂沉默片刻,很是直接地答道:“陈小姐,别太为难我了,若你想问的是女友、女伴,我确实是没有见到过。”   “但你若问的是有没有人追,我说没有你肯定不会相信,也的确是不太可能。”   陈棠苑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不太满意这个答案。   她被旁人的闲谈挑起好奇心,突然很想了解他的过去。那些她未曾参与的生活,或多或少的情感经历。   倒不是出于介意,只是纯粹的好奇。   结果什么都没问出来反而更生气,要说没有谁会相信,若是连助理都不清楚,那只能是隐藏得太深。   陈棠苑继续问:“被谁追过?那就说说你觉得最劲爆的一次?”   林泽:“……”   陈棠苑回过神,道:“就是好奇,随便问了一下。”   庄律森无所谓道:“没关系,你想知道什么,也可以来问我。”   陈棠苑于是向他求证:“Marco说,你在非洲的时候,还被酋长的女儿追。”   这是有多受欢迎。   “……”   “怎么可能。”庄律森哭笑不得,“他乱讲的。”   “那你现在自己交代一遍,究竟有过多少段。”陈棠苑手指绞着他的上衣下摆,又体贴道,“要是实在太多,就从18岁开始数好了。”   他却莫名笑出来,手上施力将她揽进怀中圈住,声音落在她耳边,温沉而清晰,“只有你一个。”   “这是标准答案?”陈棠苑并不领情,撅起嘴,“你看,问了你也不会讲。”   她扭头哼道:“不说算了。”   他单手将她圈住,另一只手抚上她的脸颊,将她的脑袋重新扳正与他对视:“苑苑。”   懒得继续刨根问底,陈棠苑主动打住:“好了好了,不讲这些,我们现在出去。”   他却对此异常坚持,环在她腰际的手臂紧紧收住不让她抽身。目光直直望进她眼底,再次开口,字字郑重。   “只有你一个。”   作者有话说:   来谈几章恋爱挽救一下凉飕飕的评论区。>.<   [1]心仪男孩长驻于身边。摘自《黄色大门》。   ◎最新评论:   【撒花花花花花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让那恐龙成群行过台面衣柜入面藏着花园】   【大大按你最近每五天一更的节奏,今天要更新喽】   【大大文笔太好了】   【怎么现在男主的情节这么少呢】   【撒花】   【谈恋爱喜欢,走剧情也喜欢!】   【撒花花撒花花】   【   【这篇文写得太棒了。每次看到更新就点进来了,本来还想攒一攒的。】   【很好看的啦,这篇文我一直在追,他们两个感情还是很动人的,整个背景氛围感也很足】   【怎么现在男主的情节这么少呢】   -完- 第76章 、纯真幻想   ◎三号风球登陆本港,他登陆她心。◎   他嗓音潺潺,如奔流的林泉撞击在溪石上,迸碎出无数晶莹水珠。   视线相对之下,多少情愫催生发酵。   不同于她的琥珀色瞳孔,他的眼眸是纯粹的黑色,如浓墨般化散不去。又因为眸色深遂,目光焦点聚在她身上时的样子更显专注认真。   陈棠苑清晰看到自己的倒影在他瞳孔里晃动,成为浓墨中仅有的一笔亮色。   她在恍惚中想,用上这样的语气与眼神,不管他说什么,真真假假,都可以轻易使人信服的。   “如果我说,我也是的。”她轻声问,“你相信吗?”   他的眼神很软,一瞬不瞬地凝住她,应得毫无迟疑:“苑苑说的我都信。”   陈棠苑平直紧抿的嘴角终于向上翘起,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   “那我也相信。”   不好在别人的公司里卿卿我我,陈棠苑退开几步,目光落向摊在办公桌上的宣传彩页。   说起来,萃珑与梅仑会有这次合作,还是她一手促成的。起初只是单纯地希望自己钟爱的珠宝品牌可以开到港城来,不必时时飞去伦敦选购,未曾想会因此延伸出诸多故事。   仍记得为了不经意地偶遇他,她来假扮方靖莘的助理。仍记得那一日是十分糟糕的风暴天气,黑云压城,疾风骤雨。   三号风球登陆本港,他登陆她心。   陈棠苑望向此刻蔚蓝晴朗的碧空,不禁有恍若隔世之感。   她拾起彩页随意翻看,一边朝身边人说道:“其实我早就是Meron Heart的忠实客户,还在伦敦读书的时候,就常常会买这个牌子。”   顿了顿,她略带不满地吐槽道:“你都不知道,我毕业回来前,还托朋友询问过怎样才能拿到代理权,结果连谈的机会都没有,直接就被拒绝了!”   庄律森略感意外:“是吗。”   他不太关注前端门店的运营情况,并不清楚原来她也在VIP客户名单上。   “你们的人当时回复说,这个牌子只开在梅仑百货里面,不会单独对外授权。”公司决策人就在眼前,陈棠苑告状似地向他抱怨,“现在看来根本不是这样。”   庄律森莞尔道:“你的朋友只是没有问对人。”   他抬手捏她气鼓鼓的脸颊,低笑着安慰:“不生气好不好,如果苑苑钟意,别说一个珠宝品牌,整间公司都可以是你的。”   陈棠苑本来也不是真的生气,只是突然记起这出小插曲,便想要告诉他。此时被他一哄反倒有些脸红。   “也没有这么夸张。”她扯住他的手腕,“我们走吧。”   *   两人一前一后去到地下停车场。   陈棠苑始终保持着几十米的距离尾随在庄律森身后,看他直直走向一台低趴双门跑车。   汽车从轮毂到车身涂装都是协调一致的纯黑,标准的黑武士风格。刻意调低的底盘,外观呈现一副随时进攻的姿态,静静泊在幽暗的地下室中,如一头蓄势蛰伏的小兽。   陈棠苑紧接着坐上副驾,低矮的底盘令重心无限下坠。她随口问:“怎么突然换车了?”   “另一台送修了。”庄律森替她扯过安全带扣好,漫不经心道,“前段时间出了点小事故。”   陈棠苑手指擦过车门侧面的金属饰条,不太确定地问:“这台也是你的?”   庄律森料想她坐惯家里四平八稳的豪华行政轿车,未必喜欢这样毫无舒适感可言的车型。   他“嗯”了一声,与她商量:“是不是坐起来不够舒服,今天就先委屈一下?”   “没有。”陈棠苑摇头道,“只是有点奇怪,不太像你的风格。”   从平治S65变成DB11,尽管外型相较经典超跑已经足够低调,但依旧不太符合他一贯的沉稳作风。   庄律森蓦地停住点火启动的手,在意地追问起自己在她心中的形象。“我是什么风格?”   陈棠苑支着下巴形容道:“唔,总之不会是追求速度的人,比较成熟沉稳一点?”   但此时发现他更具少年气的一面,倒像是不经意翻转出银币的另一面,揭开新惊喜。   但他闻言却并不太开心,成熟沉稳听上去更像某种委婉的说法。   陈棠苑兴致盎然地讲完,却等来一反寻常的沉默,不解地问:“我说错啦?”   她歪头思索片刻,想不通为什么夸赞反倒会令他不满意。   她又疑惑地晃晃他的手臂,庄律森才重新开了口,声音夹含郁闷:“所以你朋友才会讲我老?”   他还在对黎盖伦故意挑拨的说辞耿耿于怀,此时被她一讲,愈发在意。   “哪里老了?”陈棠苑莫名一愣,过了很久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捂住脸欢快地笑个不停。   “什么呀,全是他乱讲的,我可没有这样想。”   看他敛着眉依旧绷紧神色,她越发觉得好笑:“我讲错了,有些人一点都不成熟,在意这些真的很幼稚了。”   陈棠苑将脸贴过去,亲昵地蹭着他的肩头,在他耳边悄声道:“不过,庄先生什么风格我都钟意。”   她嗓音空灵如夜莺啼啾,清脆地敲击着耳膜。庄律森太阳穴微跳,一低头对上她亮晶晶的瞳孔,明朗无瑕的笑靥,有一瞬间的失语。   陈棠苑的下巴还抵在他肩上,随着她的晃动,柔软的发丝在他颈间来回轻扫,带着绵软的触感。   他伸手将她不安分的碎发拢回耳后,陈棠苑苦恼地自言自语:“看来你都不会钟意哥哥这个称呼,那叫你森仔好不好。”   说完自己先笑起来,又征求意见般向他确认:“怎么样,足够年轻吗?”   庄律森抚在她发梢的手顿住,一时无言以对。   “也不钟意吗。”陈棠苑沉吟片刻,继续放软音色改口道,“那就森森?森森仔?”   她几乎整个人都探过来窝进他怀里,半点不嫌中控台太高卡腰。甜腻的音节如拔丝的麦芽糖,黏软地拉扯缠绕。   庄律森深吸一口气,隐忍地捏了捏眉心:“苑苑,别闹。”   陈棠苑犹自未觉,双臂在他颈后环住,温软湿热的呼吸裹着浅荡的鼻音。她不怕死地继续撩拨:“怎么样嘛,庄先生,请你自己选一个。”   过去她喜欢用各种不同的音调唤他“庄先生”,他的反应总是很有趣。   但现在似乎还要有趣。   陈棠苑的眉眼才弯起来,一只手便落在她腰间充满力度地收了收。   庄律森扣紧她贴凑过来的上身,沉热的目光如一张网牢牢将她钳制住。   “苑苑。”   再开口时,嗓音已染上被灼热后的低哑,挟着一丝难以抑制的情.欲。   “不想走了,是不是?”   陈棠苑再迟钝也已察觉出他周身散发的危险讯号,或许是即将苏醒的,她暂时还不准备揭开的又一面。   她立即规规矩矩地定住,脸埋进他上衣前襟处,乖巧地逸出一声:“唔。”   怀里的人终于安分下来。庄律森用力喘了口气,另一只空闲的手探向拉手,将车门向外推开。   新鲜空气接连灌入,潮湿清冷,逐渐驱散叫嚣的热潮。   脑袋从他怀里抽开,她看他不太自然地转了目光,手指在她细软的发丝间轻柔地顺了一下。   陈棠苑的脸也有些红,装作若无其事地坐好,重新拽住被松开的安全带。   又缓过片刻,庄律森总算寻回自己平稳的声音,缓声问:“送你回工作室?”   “啊?不回!”陈棠苑下意识反对,不情不愿道,“我不想回。”   她已经决定今日要给自己放假。   “想去哪里?”   “还没想好,总之开出去再说。”   庄律森一言不发地照做。   一键启动按钮被按下,ACC灯亮起,矩阵前灯在对墙投射出两道锐利的弧光。   陈棠苑摸到包里与身份证夹在一起的驾驶证,一脸兴奋地按住他的手。   “等一下等一下,换我来开。”   庄律森怀疑自己听错:“确定吗?”   尾音才落,陈棠苑已经下车跑向右边,将人从驾驶位上拉出来。   车辆自检完毕,陈棠苑踩下刹车,点火启动。小兽睁眼咆哮,层层叠加的引擎声浪催动肾上腺素。   “我好久没能开车了!”提速产生的推背感强烈,陈棠苑握紧方向盘,声音愈发地雀跃,“我们去西贡,兜风,看海!”   开出闸门,中环的交通一如既往的繁忙。   港城车多路窄,却鲜少堵车,大都会市民生活节奏飞快,走路像跑,驾车也像开飞机。   庄律森不确定她车技如何,欲言又止地盯紧路况,又在红灯路口替她切换驾驶模式。陈棠苑余光瞥见,语气轻松道:“你放心,我车技不错的。”   说罢,待绿灯亮起,方向盘一转拐向东区走廊,车身划破空气阻力拉出一个漂亮的横弯,轮胎飞快擦过路面,重心稳定而舒适。   不忘歪头得意地朝他飞去一眼,如愿听他赞道:“嗯,厉害。”   车子一路贴着维港边缘开出去,逐渐将摩天大楼甩在身后。   上了跨海大桥,陈棠苑稍稍降了速,放下两边车窗,任潮湿的海风漫卷对流。   “我开车都是跟我三哥学的,他总说自己是太平山车神。”陈棠苑想起一些陈年往事,径自笑个不停,“从我刚拿到驾照开始,一直都是他带我出去练车。”   “不过你别以为他真的这么好心,放着全港单身少女不管,天天把时间放在我身上,全是为了让外公点头同意他买新车。”   “结果他第一次带我去氹仔下赛道,车就被我开到爆缸,回家还被外公打,气得他一个月没有同我讲话。”   庄律森手背撑住太阳穴,偏过头看她神采飞扬的侧脸。瑰丽的阳光跳跃在她身周,镀着梦幻的金色。   他弯唇无声地笑笑。   陈棠苑仍沉浸在回忆里,好笑道:“其实从小到大,各种浑事都是二哥三哥带我们去的,但是大哥被打得最多。”   “听起来你们兄妹间感情都很好。”   “是还不错啦。”陈棠苑认同道,“外面有些三流杂志喜欢乱写,其实我们家真的已经算好的了,没有太多大家族的糟心事。”   透过车内后视镜朝身边人看了一眼,她不禁假设,如果没有那些阻碍,他一定可以与她的家人相处得很好吧。   他们在一起不会讲工作上的事,也不知道他是否有在商务场合与她的几个表哥打过照面。   “不知道你有没有见过陈济千,就是我大哥,总觉得你们一定可以聊得很来。”   “见过,在杂志上。”庄律森点头,“似乎总是与太太一起入镜。”   “对,这个是真的,不是乱写,我大哥的确很护着她。”陈棠苑也笑。   庄律森简短地应了一声,没有追问。   他近日倒是恰好听说起一些关于陈济千的传闻,关于婚姻状况的不稳定,关于与父亲间的不和睦,各种版本都有。   但他无意向她套话打探。   陈棠苑却不觉得这些值得向他保密,一心想与他倾吐家事。   “不过他们最近确实不是太好,我大哥最近为她突然提离婚的事情焦头烂额,现在都还在温哥华没有回来。”   陈棠苑自己开了口,庄律森只能接着附和道:“好端端,怎么要离婚。”   “怎么说呢,也不能算是我哥的问题吧。其实他们两个当初是自由恋爱,只是表嫂这么多年都还不适应她的婚后身份,不习惯面对媒体,也不擅长交际,一直融不进太太团,所以舅舅非常非常不满意。”   陈棠苑紧接着叹了一声:“是不是好复杂?如果换作是我,可能也没办法。”   他声音始终很平静:“苑苑,你不会有这样的烦恼。”   “或许吧。”陈棠苑张了张口,还是顿住。   可是她有其他烦恼。   不过,算了。谁又能事事如意。   庄律森一边听着,没有任何犹豫地,迅速在脑海中筛选了一遍近期的日程安排,抽出时间将温哥华加入行程。   陈济千作为嫡孙,自小就被陈老爷严苛栽培,近年逐步接手几个下属子公司的业务后,投资与决策屡屡得胜,表现不俗,下一代接班人的地位非常稳。   是他一定要找机会拉拢的对象。   既然消息自己送上门,即使是陈棠苑毫无防备下的主动告知,他也照收不误。   思考完毕,庄律森主动截住话题:“不是要去西贡?该转弯了。”   陈棠苑应声抬头去看路牌:“噢。”   车子转入西贡码头,路边成列的椰树晃着婆娑的树影。陈棠苑以一个完美的侧方停车完成本次驾驶,松懈下来,伏着方向盘稍稍休息。   直到庄律森将她扔在后排的手机和包包重新递过来,她才记起那条红钻项链还被她带在身上。伸手触到盒子的一角,她定了定神,整个取出来。   手心里骤然间多出一件物品,庄律森低头扫过一眼,认出这是他送她的礼物。   他当作没反应过来,语气随意地问:“给我的?”   一边掀开盒子。   心形红钻果然静静躺在锦缎上。   陈棠苑垂眼看他意外顿住的动作,小声斟酌着措辞:“其他礼物,我都收下了的,但是这个。”   “嗯。”庄律森率先轻笑道,“钻是小了一点。”   他伸手将她揽在臂弯里,商量道:“暂时先将就一下?以后再换。”   “开什么玩笑。”陈棠苑无语,无视他的装傻,直截了当地扣紧盖子,钻石的光芒熄灭在盒中。   “太贵重了。”   “苑苑,不过是颗石头,你若是看得上,就拿着玩一玩。”他语气轻描淡写,说得像是沙滩上的鹅卵石,随便捡。   陈棠苑还是沉默,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为难。   没有坚持,庄律森揉揉她的长发,安慰道:“没关系,不喜欢就算了。”   “不是不喜欢。”不希望他会因此不开心,她连忙纠正。   但他已经先一步下了车,绕过来给她开门。   “饿了没有?先去吃东西。”   作者有话说:   小庄:日常被拒。   感谢送出营养液的小天使:biu 20瓶,白羊5瓶,眠3瓶。   ◎最新评论:   【撒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快点更新吧】   【小庄真的太有魅力咯】   【叹气怎么没人硬要送我宝石哈哈哈哈哈】   【芜湖等到更新了!文很好看大大加油!】   【小庄:先从哥哥开始,铺平娶苑苑的道路   (今天打出“苑苑”名字之前,我一直以为是“宛宛”)】   -完- 第77章 、纯真幻想   ◎只有一个人爱你朝圣者的灵魂。◎   位于新界东部郊野的西贡区依山傍海,拥有许多风景绝美的离岛和远足山径,隔绝于闹市,素有港城后花园的称号。   街市大多还保持着上世纪的渔村风貌,矮旧的民居底层支着商铺,灰蓝的遮阳篷布将天空与艳阳层层切割。   各式摊贩聚集在红砖小巷两侧,延绵成一条热闹的集市,伴随着与港九两地截然不同的古朴悠闲气氛。   陈棠苑手里捧着一份蓝莓酱格仔饼,酥脆的香气萦绕到鼻尖,咬一口,中央的淡奶夹心溢出来,甜蜜扩散在口腔。   她低呼一声:“烫烫烫!”   庄律森好笑道:“慢点吃。”   一边替她接住油纸袋,容她腾出手来翻纸巾。   陈棠苑随便吃了几口垫过肚子,拖着他的手风一样去往下一间店。每次来西贡,除了爬山出海吃海鲜,她还有自己的一系列私藏美食清单。   她边走边兴致盎然地与他分享:“西贡有间西饼屋的菠萝油特别特别特别好吃。”   一口气用上三个“特别”来强调。   “我偶尔都还会让司机专程开车过来买,不过怎么都比不上新鲜出炉。”   小店的招牌还未入眼,浓郁醇厚的面包香味率先飘过来。   工作日的游人不算多,但西饼屋外仍然不分时段地排着长队。陈棠苑加快脚步走过去,站在队伍最末端望眼欲穿。   盛暑午后,日光灼热无情,连影子都被晒得缩进墙根。庄律森换了个位置站在她身畔,替她挡出一小片阴凉。   两人本就外形抢眼,站在一起更是加倍地吸引眼球。担心陈棠苑被人认出来,庄律森朝她指了不远处的某间甜品店。   “我来排。”他提议道,“先到那边坐着等一下?”   “不去。”陈棠苑丝毫不嫌热地黏住他,“我们一起。”   他谨慎地遮住她:“万一被谁拍到。”   就算这里是远离闹市的城郊,到底也还在港城地界,保不齐会遇上阴魂不散的狗仔。   陈棠苑怏怏地扁了扁嘴,目光搜寻到附近卖遮阳帽的摊贩,快速跑过去,挑下两顶手工编织草帽,自己戴好,又折回来也替他戴上。   宽边帽檐弯出弧度,她大半张脸掩在阴影里,笑容依旧亮得晃眼。   “拍到就公开呀。”她笑嘻嘻的,“不好吗?”   “好。”庄律森顺着话应道,又逗她,“那我马上联系报馆。”   说着,却一边将她拉到身前护得严严实实。   陈棠苑也笑,转了个方向与他面对面站着。   以两人的高度差,她仰起脸来,唇部恰好贴上他的下巴。随着她抬头的动作,他十分自然地在她唇上琢了一下。   一个柔软的,带着蓝莓味的甜吻。   庄律森不禁笑了笑。似乎与她在一起之后,吃过的甜食数量比过往加起来还要多。   而陈棠苑本人也像是飘着清新果香的小甜酒,让人沉醉微醺,却又还能保持清醒。   蓦地,让人想起莎翁十四行诗的第十八首。   “我怎么能够把你来比作夏天,你不独比它可爱也比它温婉。”   *   队伍逐渐缩短,两人买下两份菠萝油和半打葡挞,又找了一间冷饮店坐下。   新鲜烤制的菠萝油表皮酥脆,冰冻牛油被高温灼化在软糯的面包中央,口感浓郁醇厚,比例恰当。搭着解腻的青柠梅子汽水,腌制过的黄梅浸在苏打汽水里,清凉消暑,与夏日最合衬。   陈棠苑用竹签戳了纸碗里的甘梅炸粟米送到庄律森嘴边,看他顺从地吃下,殷勤问:“好吃吗?”   庄律森简短地“嗯”了一声,将食物咀嚼完毕,才回道,“好吃。”   “好吃那就都是你的了。”陈棠苑顺势将纸碗朝他面前一推,托腮看着他。   她典型的眼大肚小,看到什么都想尝,又什么都吃不完。庄律森也习惯了给她当食物回收站,抽出纸巾替她擦了擦嘴角。   两人正并排坐着,庄律森手臂环搂着她,抱得毫无缝隙,一本正经道:“我没有手吃东西了。”   陈棠苑扑哧一笑,伸手拍他收在她腰间的手掌:“那你放开。”   “不放。”他倾身收得更紧,下巴蹭着她的脸颊,近近地耳语,“怎么办?只能让苑苑来喂。”   室内冷气充足,冒着森森的凉意,但她依旧感觉脸热,像一颗粉润的桃子。   这时候他倒是能腾出手来揉她的脸了。   “苑苑。”   陈棠苑:“嗯?”   他用目光示意她,嗓音含着笑催促:“我想吃鱼肉烧麦。”   陈棠苑只能重新拿起筷子,心中好笑地想,有些人是不是跟着她甜食吃多了,居然可以变得这么黏人。   他吃东西的时候几乎不会发出声音,也不怎么说话,坐在老旧的小店里吃街头小吃也能吃出一种优雅矜贵的感觉。   冷饮店里很清净,老板将葵扇盖在脸上,窝在柜台里听广播。他们有大半天的时间可供消磨,便一直坐在这里将最炎热的时段消磨掉。   陈棠苑懒洋洋地倚着庄律森翻看店里的过期杂志,这么巧便翻到与陈家舞会相关的内容。   可惜连她和陈玮芝的照片都是错的,内容更是假到离谱。   城中名流巨贾们的一举一动不知养活了多少报馆。随意用一些陈年旧照加上道听途说的风言风语,就能蹭着热点编排出一期新专题,再贴上一个耸动神秘的标题,销量便节节攀升,只要描述得足够浮夸,多假都有人信。   再向后翻,内容写到江婉玉才参加完舞会,转天便在网上被曝光得沸沸扬扬的黑料。   撰稿人开篇便点明这出闹剧的指使者正是陈家幕后的话事人陈老太。   传统豪门里的老一辈素来看不起娱乐圈,认为媒体与狗仔都是被这些戏子引来的,着实扰人清净。更不喜他人借着自家的名号来抬咖,所以偏要出手打脸。   还因此与寰宇传媒的集团主席周冯曙闹得极不愉快。   一通分析言之凿凿,有理有据,连陈棠苑都差点要信了。   但她心中清楚,江婉玉如此能闹腾,无非是背后有周世伯为她撑腰。外婆根本不会为这点小事与寰宇集团翻脸,就算真想出手删掉新闻通稿,也不可能通过周家的太子爷周蓦昱。   自始至终,她怀疑的人选只有一个,而她还一直没有找到机会问他。   陈棠苑抬头端详起庄律森。   “怎么了?”感受到她探究的目光,庄律森垂头在她额角印上一吻,视线随后落向桌上摊开的杂志。   杂志的彩页照片上刊着一台银灰色限量超跑,蝴蝶门高调地向两侧展开,但画面模糊得看不清主驾上的脸。   这台柯尼塞格Agera全港只有一辆,正是登记在周家太子爷名下,但凡有关注些港城八卦的人都知道里面坐的是谁。   只看了几眼,陈棠苑已经将杂志合起来,塞回架子上。   “好像没有那么热了,我们出去逛逛。”   两人扣着手在码头边漫无目的地闲逛。   一路走到空无一人的堤岸上,陈棠苑抽开手转身面向着他,一边倒着走。   “一直有个问题忘了问。”   他生怕她摔了,替她看着前面的路,语气随意道:“嗯,什么问题?”   陈棠苑开门见山地抛出疑问:“江婉玉参加舞会的新闻,是你找人删的对吗?”   “江婉玉是……?”庄律森微怔了一下,还在困惑江婉玉是谁,联系起方才从杂志上瞥见的几段文字,才勉强对上号来。   他坦然承认:“是。”   “果然。”陈棠苑表情松懈下来。   她早就有了答案,所以并没有什么意外。   不确定她对他擅作主张的态度,庄律森握住她的手腕让她停止倒退。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他小心观察着她的神色,紧张道,“是不是造成什么困扰了?”   不等她继续质问,他率先解释:“那件事,我也是听Alfred偶然讲起,说你一定不会希望有人借你的舞会来炒作造势。”   “也没什么困不困扰。”陈棠苑耸耸肩,“相反,还蛮解气的。”   她避开撞衫风波的内情没有告诉他。事情过去这么久,也没有再提的必要。   “只是……”   陈棠苑担忧道:“这个江婉玉毕竟是周冯曙的妻妹,现在连带着全家人都被四处议论,周世伯面子上肯定过不去,不知道他有没有查到是谁。”   他好像对此并不在意:“没关系,Alfred已经处理好。”   听他熟络地称呼着周蓦昱的英文名,陈棠苑的关注点跑偏,拧着眉不满道:“不对,你怎么会认得周蓦昱这种花心大萝卜!”   “剑桥的校友。”庄律森诚实道。   顿了顿,又很有求生欲地撇清,“只是因为这层关系有过一点生意往来,不算太熟。”   “所以花了1000万?只是让他清理几条新闻?”   陈棠苑用一种“人傻钱多冤大头”的眼神望住他。   庄律森被她直勾勾的眼神看得直想笑:“表面上看是这样,但是花1000万就能让港城传媒巨头的太子爷帮我做事,这笔数很容易计。”   “梅仑想要进驻港城,过后还有很多需要他帮忙的地方。”   “好吧。”陈棠苑神情缓和了几分,但仔细想想,又开始莫名气闷。   她气哼哼地嘀咕:“还想说没必要为我这样的。哦。原来也不是为我。”   真是低估了这个人的精明程度。   庄律森被她的话噎了一下,又好笑又无奈。   怎么会不是为了她,他做什么都是为了她。   只是此刻说出来她也不会相信,或许还会变成她的负担。   “苑苑。”他扶着她的双肩,弯腰平视她,眼底晃着清朗的光,“生气了?”   陈棠苑扭过头不看他,作精附体:“不听你解释。”   他不禁笑出来,只觉得她这样更可爱。   直起身将她摁在怀中,他垂头,唇眷恋地流连在她耳后:“生我的气没关系,不要不开心。”   :   温热的气息喷薄在颈下的一小块肌肤,带着一丝酥痒。陈棠苑朝他怀里缩了缩,依旧傲娇地鼓着嘴:“生气还怎么开心。”   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哄她,庄律森抬起眼,隔着错落摇曳的椰影,注意到远处海滩边紫罗兰一般瑰丽的天色。   烈日正逐渐向西斜去,光线沉淡,暑气消褪。   他问:“想不想去看日落?”   她不假思索:“不想。”   “好,那就抱我的小公主过去。”他话里带着温沉的笑。   陈棠苑:?   她不是说的不想。   下一秒,身体已经被人轻而易举地托抱起来,自己的手臂也下意识地环上他的后颈。   又听到他不太满意地叹了叹:“怎么还是这么轻。”   他今天没有用香水,身上只有恬淡的薄荷皂香。又少了西装革履时的禁欲气质,只剩清爽的少年感。   此刻光线正好,万物洁净温柔。光阴悠长得,好像还有无尽岁月可供消磨。   她绷不住神色地偷笑。   一直走到海堤边。   他将她放下来,一只手撑着地面利落地跳下去,又回身朝她伸出手。   海风吹鼓着他的上衣下摆,翻飞出生动的弧线。   他正逆着光,身后无限斜阳层层染着霞蔚,连乌黑的短发都被染成浅金色。   落日的倒影漂浮在地平线尽头,胭脂般涂抹着天际。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陈棠苑蹲下身,手撑在他肩膀上,将重心移交出去,他单手托住她的腰将她整个抱下来。   她轻快地笑出声,眉眼弯出俏丽的弧度,主动凑过去寻找到他的唇,送给他一个沙滩暖阳般热情的吻。   他只懵了一刹,即刻追着她回吻。   来自她的,一点点的馈赠,他都予以最热烈地回应。   急促的呼吸再度交融在一起,唇舌纠缠中,她听到他近乎呢喃地唤她:“宝贝苑苑。”   陈棠苑模糊地应着。在一腔专注的温柔里,她融融软软地贴住他,心低悄悄地跟他说。   庄先生,我好钟意你噢。   真的好钟意你噢。   ……   穿过椰林,往海滩边靠近,人愈发多起来。   陈棠苑望见远处沙滩上一片晃动的人影,轻拍了他一下:“我自己走。”   她扶着帽子才站好,两个看上去年过耄耋的老人朝这边走过来,礼貌地出声叫住他们。   看到老人脖子上挂着的数码相机,陈棠苑下意识地侧开脸躲进庄律森怀里,他的手也在同一时间环在她肩上。   老人家同样被她扭头回避的举动吓到,停在原地踌躇了片刻,满怀歉意问:“对不住,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只是想请两位帮我们拍照合影,没有恶意。”   两位老人家穿着整齐考究的中式正装,看起来不算太贵价,但细节依旧一丝不苟。   庄律森看着相机上并没有被揭开的镜头盖,安抚般在她背上拍了拍,又抬眼朝老人解释:“我女朋友,比较害羞。”   “好。”对方理解地颔了颔首,“打扰了。”   两位老人相互搀扶着,继续慢吞吞往前移动。   日落时分,人们大多徘徊在沙滩边,海堤一带并没有什么过路人。   陈棠苑松下警惕,看着前方步履蹒跚的老人家,心一软,朝庄律森道:“要不,还是去帮他们拍一张,我在这里等你。”   陈棠苑留在原地,看庄律森跑上前把人叫住。   老人家欣喜地将脖子上的相机递过去,积极地背朝大海摆起姿势。两人的臂弯交叉环搂着,亲密地依偎在一起,花白的银发被海风吹得飘扬起来,夕阳拉长再拉长,衬得岁月不惊。   俨然是恩爱了一辈子的人生伴侣。   庄律森很快折返回来,重新牵起她的手:“走吧。”   前方,老人家正掏出老花镜一张张翻看新拍下的照片,不时指着对方说笑,声音断断续续飘过来。   陈棠苑不禁感叹:“这也□□爱了。”   “他们是来庆祝结婚周年。”庄律森将方才听来的话告诉她,“今年是钻禧。”   “钻禧?!”陈棠苑睁大眼,下意识地去计算,“结婚几周年的纪念才称作钻禧?”   “第六十年。”   “好厉害!”   两位老人今天格外高兴,热情地想要将喜悦幸福传递给其他人。眼见他们靠近,远远便抬手挥了挥,陈棠苑仍沉浸在钦佩中,走上前道了句恭喜。   老太太握住陈棠苑的手,絮絮叨叨说个不停:“我一看到你们两个年青人,就觉得好亲切。”   “总是想起过去,我每个周末都从九龙搭船过来找老头子约会,等他偷他阿爸的船带我出海,从早到晚地躺在阳光下,总觉得还有大把时光拿来浪费。”   “哈哈哈,一晃眼都60年了。”   陈棠苑却想,真好啊,一晃眼都60年了。   庄律森沉默地听着,目光一直流连在她身上,老太太眼尖地瞥见,拉着陈棠苑悄声耳语:“小姑娘,他一定很爱你。”   陈棠苑被爱这个字击中,不太自然地笑笑,轻声道:“他对我很好。”   “不相信?”老太太意味深长地朝她眨眼,带着一丝俏皮的少女心,“我啊,看人很准的。”   夏季的天黑得迟,落日的余晖消散下去,天色还是温吞吞的,迟迟不肯转向黯淡。   沙滩与海水被晒得暖洋洋,碧波粼粼地晃动。   渔船从海面驶过,拉出悠长的汽笛声。海风兜载着浅淡的咸味扑过来,吹得岸边的风车不知疲倦地转动。   他牵着她走到海岸边的长椅上坐下,在她身边说了点什么,她没听清,只是出神地望着海平面。   “想什么这么认真?”他从身后拥着她,略带不满地指控,“都不理我。”   她弯起嘴角笑,温柔地枕在他肩头。   “在想就算现在马上结婚,60年之后,我也有82岁了诶。”   他语气自然地问:“不知道娶苑苑需要什么条件?我试着努力一下。”   陈棠苑在他的问话里怔愣片刻,心想,他应该还不知道她有一份“千亿嫁妆”,应该也还不知道事情有多复杂。   但此刻良辰美景,她不想拂了他的真诚,也不想提这些沉重话题。   她摇摇头,挥开一闪而过的低落,开玩笑般推他:“我才没说要嫁给你呢。”   “不要紧。”他好脾气地笑,将她抱得更紧,“我很有耐心,可以等你改变主意。”   陈棠苑弯弯嘴角,没吭声,不安分地攥着衣角,脸贴上他前胸。   默默听着他胸腔里有力敲击的心跳声,她突然觉得,如果,60年,身边都能是同一个人,衰老似乎也不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甚至,下一秒立刻生出白发皱纹,垂垂暮年,如果他还在,她也可以接受。   被这个荒诞的想法吓了一跳,她蓦地仰起头,隔空描摹他深邃的眉眼。   她在他眼中看到自己的倒影,他们依旧年轻,关于未来的不确定感依旧盘亘于思绪。   良久,她不禁失神地感叹:“不知道我老了以后会是什么样。”   他手指顺着她被海风吹得乱糟糟的长发。   “一样很美,一样有很多人爱。”   “你呢?”她坐直身体,面对面看着他,“有没有想过自己老了之后的样子。”   没有太多迟疑地,他的回话落在她耳边。   “我当然还会是,陈小姐众多爱慕者当中,最虔诚的那一个。”   作者有话说:   终于写到最喜欢的告白(之一)了~~~   *标题:叶芝·《当你老了》   感谢送出营养液的小天使:七月60瓶、君归未归5瓶。   ◎最新评论:   【撒花花花花花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啊啊啊大大搞快点】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好甜好甜我被甜晕早点破除障碍真正两心贴近啦!】   【撒花花撒花花】   【好甜啊!】   【好看(○‘ε?○)】   【今天甜份超标,被某篇文伤到了,看甜文疗伤。还是看这个故事最开心!】   【沙发看完碎觉。满足ing】   -完- 第78章 、迟迟年月   ◎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陈棠苑被这突如其来的深情砸到心口一颤,有些错愕地眨了眨眼,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夏夜里,远去的清凉又回来了,海风毫不留情,吹得人眼眶都泛了水汽。   白浪有节奏地拍着岸,西贡的夜景里没有太多晚灯点缀,只有渔船星点的微光,飘浮在退潮的海湾边。   恍惚间,居然令她想起某个与西贡有关的故事。杜拉斯的《情人》,发生于西贡,另一个国家的西贡,结束于巴黎。   15岁的法国少女,与她的中国富商情人,在湄公河畔隐匿地相恋,又迫于形势分开。   想起中学时代的法文课,密斯向初学者推荐课外文学作品,不外乎是《小王子》、《异乡人》这一类。   女孩子们却大多偏爱萨冈、杜拉斯,又知道法文是她的母语之一,都爱来找她当人形朗读机。   读得最多的应该就是这本《情人》,尤其是第一段与最后一段,人人都喜欢,人人都会背诵。   ——那时候你还年轻,人人都说你美,现在,我是特意来告诉你,对我来说,我觉得现在你比年轻时更美。与你那时的面貌相比,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容颜。   ——和过去一样,他依然爱她,他根本不能停止爱她,他会爱她一直到死。   ……   十几岁的少女年纪,所有人都觉得这样的情感足够禁忌,足够浪漫诗意。亦曾矫情地幻想过,能够成为某个人一生的挚爱。   只有她异常冷酷,对这样敌不过家庭阻力的跨国恋不屑一顾。   又怎么会料到,有一天,有一个人,也会来对她说类似的话。说他到老都会陪在她身边,说他永远是她最虔诚的爱慕者。   原来人人都爱听情话,她也不能免俗。   甚至,还想把情话当真。   而情绪中接连翻涌而出的,除了感动,还有更多的惶惴不安。   不是怀疑他,却是在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值得他那样的珍视。   她甚至不确定他喜欢她哪点。   初次陷入热恋的女孩,前一秒还沉浸在甜心蜜意,下一秒却忍不住患得患失。   隐约知道她又在纠结些什么,庄律森手指刮着她的脸颊,有些无奈。   确认关系时太仓促,许多话没能说出口,甚至连正式的告白也没有过,好像总欠缺些仪式未完成。   如今总算有机会说出来,只是想让她知道,并不寻求她回应。   庄律森温声出言提醒:“之前不是讲过了吗,我不介意。”   他很有耐心,又问:“不记得了?那就再重复一遍?”   陈棠苑声如细丝,又低又闷:“我是不是好扫兴?”   总是这样。   分明他正在认真制造浪漫时刻,她却偏要去假设那些不圆满的发展走向,把情热气氛全毁尽。   “不会。”庄律森轻笑。   她会患得患失,是在意他的表现。亦不止她一个人如此,只不过,他不会向她显露出来。   侧头吻了吻她茫然的眼睛,在她仍呆怔之际,庄律森再次拿出装着红钻项链的方形盒子。   钻石火彩荧荧的微芒重新折射在眼底。   这下,陈棠苑不禁扑哧一声笑出来。   他也笑,问:“真的不喜欢?”   陈棠苑没接话,却怎么也压不住上翘的嘴角。   他实在很擅长抓紧时机。此情此景之下,他再次向她捧出这颗心,定情信物似的,她难能拒绝。   也没有再给她拒绝的机会,庄律森径自把项链取出来,手臂绕到她颈后扣上。   “戴起来看看,说不定就喜欢了。”   陈棠苑任他手势轻柔地将拢在链子里的长发都拨出来,柔顺地铺在两肩。   “那就勉强喜欢。”   陈棠苑低下头去看,将手覆上去,道:“既然送了,就不可以再收回去。”   “把我当什么人。”庄律森叹一下,指背蹭过她的鼻尖,“既然收了,就不可以再还回来。”   陈棠苑敛着眉,笑容藏不住。那股下坠的不安被稳稳托住,些许的忐忑也即时驱拨而散。   在她逐渐舒展的神色里,他浓墨似的瞳孔里盛满无限柔情。   不但甘做她信徒,还要俯首称臣。   庄律森道:“还没有起名字的,苑苑来想一个?”   他说的是钻石。   世界上绝大多数的稀有宝石都会被珠宝商或其购买者命名后收藏。陈棠苑拥有的那颗粉钻就被命名为Pinky Rosine。   “让我来起吗?”陈棠苑指腹摩挲着钻石的刻面。   “当然是你来。”他点头,“不着急,慢慢想。”   陈棠苑却脱口而出:“已经想好了。”   “就叫Queen of Hearts,怎么样?”   Queen of Hearts,红心皇后。   最好的那张牌。   红钻小巧地缀在她莹白纤细的颈脖下,猩红又妖冶。无论多少年,红玫瑰依旧会是心口不褪色的炙血朱砂。   庄律森的思绪有一瞬间的凝滞。   他犹自沉默。不确定他知不知道扑克花色蕴含的寓意,陈棠苑正欲解释,他已经捧起她的脸吻上来。   “很好听。”   他的吻并不激烈,甚至带了点克制。动作缓慢又细致,她隐约可以从他的肢体语言里察觉到他似乎有许多话想说,却又不知从何提起。   最后在一个近乎交颈的姿势下,他情不自禁向她许诺。   “别人有的你都会有。”并且,比她的还要好。   后半句话,他没说出来。   或许出于女孩子敏感的心思,私底下会对家族的偏袒感到不是滋味,但至少从表面上看,她与她的妹妹感情还不错。   他不想挑拨她们的关系。   但她不用羡慕任何人,他可以给她的,比区区一份“千亿嫁妆”更多。   陈棠苑不解:“别人是谁?”   他没回答,只是更深地吻着她,她也就心神紊乱地承接着,一边告诫自己别再胡思乱想地破坏气氛。   想那么多做什么呢,徒增皱纹。她可不想未老先衰。   *   从沙滩往回走,再经过码头,海岸边贩卖海鲜的小木船大都歇了市。渔民懒洋洋地撑着长柄漏网坐在船头,放眼皆是最寻常不过的烟火气。   两个人都不太饿,没有继续留下来吃晚餐,顺着街市朝停车的地方走。   路过一家卖手工饰品的摊贩,庄律森顿住脚步,将陈棠苑扯住。   “苑苑。”   “什么?”陈棠苑退回一步,看他拾起成品架上的一对方形袖扣。   光滑的黄铜材质,最外镶着一圈银边,没有任何花纹,工艺简单得近乎粗糙。   他将袖扣摆在手心,开门见山地问她:“不知道我会不会有回礼?”   陈棠苑一愣,哭笑不得道:“哪有人自己开口讨要礼物的哦?”   就算要买,也不能买个这么朴素的。   “知道了。”他垂眸,“我自己买。”   陈棠苑简直受不了,笑着踮脚亲亲他的脸颊。   “我又没说不买,干嘛这么委屈。”   “这个不能算回礼。”进店去付款前,她强调,“纪念品。”   小店里的东西连个像样的包装都没有,装在一个小小的抽绳布袋里,庄律森一路都宝贝似地攥在手中,连收进口袋都不舍得。   心情好到连陈棠苑都被他难得显著外露的情绪感染。   月光透过云层朦胧地流淌在脚下,忽明忽暗。陈棠苑欢欢喜喜地想,今晚的月色也很美呢。   夏日的晚风夹杂着植被蓬勃的香气,沙沙的摇曳声与各种细微的虫鸣声一并卷过来,轻盈得像梦里才能有的场景。   把手穿进他臂弯里挽住,确认到令人心定的真实,她举起手机记了一眼日期,约定一般对他说道:“以后我们也每年都来这里。”   像那对庆祝钻禧的老夫妻一样。   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   路边的停车区域新停了一排色彩亮眼的超级跑车。   两人沿着台阶走下去,陈棠苑在第二级台阶处突然停住,笑盈盈地朝庄律森伸出手臂。   “太高了,我自己下不去了。”   她尾音甜俏,顾盼间蕴着飞扬的明艳。   庄律森嘴角弯了弯,配合地回身揽住她的腰,将她抱下平地站好,又顺势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同一时间,一大票年轻男女正陆续从不远处的一间餐厅里拐出来,围聚在跑车附近说笑打闹。   这个钟点的西贡区,游客早散了大半,路上只有三三两两闲逛的原住民,将这群装束时髦的年轻人衬得愈发显眼。   陈棠苑重新踏高几级台阶望过去,借着高度差望见站在最里端,被人众星捧月围住的瘦高男子。   那人头上低低压着一顶货车帽,一手闲散地撑着引擎盖,一个穿紧身亮片裙的妖娆辣妹柔若无骨地黏在他怀里,举起火机替他点燃咬在嘴里的香烟。   陈棠苑凝神看仔细了些,脸色霎时变了变,一步跳下来躲在庄律森身后,紧紧攀上他的脖子。   庄律森正与她面对面站着,不清楚背后的情况,见她神色转异,谨慎地没有回过头去看。   只是将她拢在身前,低声问:“怎么了?”   陈棠苑借着他的肩膀做掩护,探出两只眼睛,继续暗中观察。   她不太确定地说道:“那边,好像是我二哥。”   作者有话说:   被大小姐误导,小庄现在还以为嫁妆是妹妹的……   知名坑夫选手,到底是错付了。   *   香港有一个区域叫西贡,越南也有一个城市叫西贡(现在改名为胡志明市)。   两个地方没联系,同名只是巧合。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清霁12瓶。   ◎最新评论:   【撒花花花花花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撒花花撒花花】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好温柔嗷般pay!】   【等大小姐掉马】   【庄先生太温柔啦】   【撒花撒花】   【哈哈哈哈哈,小庄什么时候才会发现千亿嫁妆是苑苑的】   -完- 第79章 、迟迟年月   ◎我现在以法律的名义逮捕你。◎   眼见一群人抽完烟,陆陆续续退开,各寻各车坐进去,那人被遮挡住的身形也整个显露出来,陈棠苑总算确定了对方的身份,的确是她二表哥陈济里无疑。   也不知道活动轨迹甚少超出中西区范围的二表哥,今日怎么有心情呼朋引伴跑来西贡吃晚餐。   而吊饰一样挂在他身上的妖娆辣妹,想必就是最近常出现在话题里那个叫Melody还是Maggie的小明星。   似是察觉到从暗处投来的视线,拉开车门上车前,二表哥的目光突然朝这边扫了过来。   陈棠苑灵活地缩回脑袋,扬起下巴吻上庄律森的唇。   过去港城电影界拍过许多披着警匪外皮的爱情电影,一起执行任务的便衣男女在跟踪疑犯时,通常会在即将被目标发现之际躲在角落里接吻,藉此升温感情。   陈棠苑在这一刻觉得自己很像电影里的女主角。   她把想法讲出来,勾着他的脖子,欢快地笑。   “这样像不像是在拍戏?”   “不像。”庄律森却正经地否认,“我们是真的。”   陈棠苑板起脸哼哼道:“真是,一点都不配合。”   他很快入戏,低笑着问:“想要我怎么配合?Madam陈?”   听到这个称呼,陈棠苑弯腰笑个不停,末了严肃道:“我现在正式以法律的名义逮捕你。”   “我良好市民来的,Madam。”他笑了一下,眼尾展出漂亮的弧度,“不知道是犯了什么事?”   陈棠苑捉住他的手腕:“反正是摊上大事……了。”   话里尾音在他倾身而来的吻中变了调。   陈棠苑在绵绵密密的触感中低呼:“罪名再多加一条,袭警。”   “嗯,够格判终身拘.禁了吗?”他放开她,笑得坏心,“不够就再做点别的。”   陈棠苑:“你……”   脸皮呢???   陈棠苑从鼻尖到耳垂噌地泛红,扑上去掐他脸,被顺势抱了个满怀。   “扮流氓还是真流氓?”   ……   很快,几台超级跑车相继绝尘而去。   陈棠苑目送着消失的尾灯,心中悠悠啧了一下。   明明前几日,家里才联系了相熟的媒体,对外放出陈家二少爷与苏家小姐亲密挽手逛街的照片。新闻刊出来,各方都在猜是否好事将近。   有记者在公开场合问及,苏先生哈哈笑,未承认也未否认,只说年青人的事情,老人家哪里有本事多管,由他们自己去决定。   一副顺其自然的开明态度。   就算本质是商业联姻,对外也要营造出一种当事人相互喜欢,自愿结合的假象。   看客们只会艳羡地讲,人家从小相识,同一个圈子里长大,有共同的话题与相似的成长经历,惺惺相惜很正常。   毕竟王子与公主的童话常有,灰姑娘不常有。祝福祝福,没得酸。   然而事实上,王子本人现今还不带收敛地在西贡与其他异性风流快活,真是千万别被狗仔拍到才好。   *   “我那天不过是出海去浪茄湾,其实有好多friend都在的,偏偏这些低级刊物断章取义,净是追住我们两个人拍。”   二表哥收敛起平日散漫悠哉的姿态,规规矩矩地背手站着。   “同苏家结亲的消息刚刚才放出去的,那些狗皮膏药知道你这里可能有料,这段时间一定跟得很紧。”   “这种时候还不舍得收敛一点,好钟意被人看到你同这些不入流的女人痴在一起?”   大舅舅将手里的一叠照片甩在桌上,咬牙切齿。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真的是有很多朋友在的,那天Adam过生日,请我们去他船上庆祝下,我都有问过苏玲玲去不去。”   “人也是Adam带去,我同她没什么的。”   二表哥继续好声解释,顿了顿,放低声音嘀咕道:“分明已经很注意,没有发现被人跟着。”   照片被甩飞几张落在地面上,陈棠苑俯身捡起离自己最近的一张,看到照片里,二表哥正与一个比基尼女郎在游艇的甲板上饮酒嬉闹,两人的正脸都被拍得十分清晰。   右下角的日期恰恰是她在西贡与他们偶遇那天。   陈棠苑眼皮一跳,略带心虚地观察起端坐于厅中的长辈,从他们还算平静的面部表情里确认自己与庄律森应该没有被人撞见。   但还是免不了有些后怕。   大舅舅还在怒其不争地斥骂。   “看看这个角度,这个pose,这帮狗仔十有八.九是这个女人叫过去的。一定是听说你要结婚,想拉着你最后炒作一轮。”   “你难道不懂得想?这种时候还护住她。”   二表哥无可辩驳,只等父亲骂完,老老实实道歉:“Sorry daddy.”   大舅舅敲着台面,内心烦躁不堪。大的不听话,小的又不省心,哪一个都扶不起,实在是令人失望。   “自己想想怎么跟人家苏小姐解释。”   二表哥正了神色,点头道:“放心,daddy,我不会让玲玲误会。”   “不要再让我见到第二次。”   “知道。”   大舅舅重重叹了口气,抱起手臂把头偏开。   此前一直默不作声的陈老太扫了一圈在场的家族成员,开口补充道:“你们其他人,不要净是听着觉得事不关己。”   “你们在外边的一言一行都是代表着这个家族,我不想再帮哪个人花钱公关这些无谓的爆料。”   一群孙辈附和地应着。   虽然这些敲打的话语已经是老生常谈,外婆时不时就会拿出来强调,但陈棠苑手里卷着照片,头一次觉得如此紧张。   倒不是担心自己,反正她尚无婚约在身,想与谁交往都不算丑闻,只是不希望庄律森因此被各路人马围攻针对。   差不多同一时间,苏家公关部也收到了来自陌生寄件人的邮件。   狗仔们追新闻很拼命,但也轻易不敢得罪城里的大家族,跟拍到这类不算太出格的桃色新闻多半不会直接往外发,而是将照片寄到当事人手里。   这些有头有脸的人物为了悄无声息压下事件,给钱都相当爽快,不仅两边都能索来不菲的封口费,还能搅得双方齐齐心梗。   心梗的苏家小姐当即驱车回家,将看完的照片摔在父亲面前,大发脾气。   “这个陈济里真是不知所谓,自己爱丢脸不要带上我啊。明明知道这种时候,最多狗仔盯住看,还要出去搞三搞四。”   苏先生早已从公关部那边听说了这件事,又刚刚接完陈家打来的致歉电话,不紧不慢地修剪着眼前的山水盆景,头也没抬。   “济里说他想找你好好解释,你都不理人家,电话打到我这里来了。人家一班朋友出去玩一下而已,这种三流媒体故意找角度截出来的照片,你也拿来当真?”   “什么玩一下而已啊。”苏小姐冷嗤一声。   “分明就是不把我们家放在眼里,亦就是不把你这个世伯的脸面放在眼里,这些照片要是登出去,人家又要讲你苏振兴死命贴陈家冷脸。”   苏先生不为所动:“行啦,陈济里这个人我又不是不了解,很不错的。”   “你说像他这样的条件,外面多少人想觊觎,那些捞女硬要耍心计贴上去也很难防备,人家最希望给八卦周刊乱写,搞到你们嫌他花心滥情,个个都不愿意嫁,给这些人抓住机会转正。”   苏小姐被父亲一番振振有词的歪理惊到,愣了一下。   苏先生又道:“再说了,人家陈济千对太太那么好,老二是同一个父母生的,能差到哪里去,男人结了婚之后就会变得有责任感的嘛。”   苏小姐不领情:“陈济千是陈济千,陈济里是陈济里!如果是陈济千,他二婚我都肯嫁,反正他那个太太,我看也不会长久。”   “那你不如反思一下,为什么过去这么多年近水楼台都轮不到你,反而给外面的人嫁到了。”   “总之我不要嫁给这种人。”苏小姐受不了地尖叫道,“无风不起浪,他不去玩女明星,人家有机会贴得上来?名声臭就是臭。”   苏先生眼见好声好气劝不听,也沉下脸。   “够了,你会想的难道我不会想?你为什么不肯配合,我知道,你跟那个穷律师还没断对吧,我现在再讲一遍,绝对没可能。”   “同陈家结亲的消息只是传出去,我们的股价就升了5个percent,家里供你买包买衫买钻石,一路读世界名校,怎么不见你有骨气说不要,现在让你结婚就开始委屈了。”   “不如你下辈子投胎当陈棠苑,手里握住千亿嫁妆,什么男人都让你先选好不好啊?没有这个命就趁早认清楚。”   苏小姐在这带着嘲讽的措辞里错愕地张大嘴,眼泪迅速地涌上来。   苏先生只当没看见,继续厉声道:“过几日陈老太会去宝莲寺吃斋祈福,你也跟着一起去,表现好一点,多哄老人家开心。”   “还有,你自己注意点,最近跟你的狗仔一定也不少。”   说完,苏先生放下剪刀,转身离开花园。   作者有话说:   明明已经很久没申榜单了,这两天突然涨了好多收藏是怎么回事   没见过世面的扑街作者有点紧张……   ◎最新评论:   【撒花花,(我在想照片是不是庄先生放出来的呢)】   【好看呜呜呜呜呜呜呜呜我好喜欢!!!】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甜死我了(好家伙这爹讲话真的太有那味了气的我心梗hhhh】   【我现在以民政局工作人员的名义,命令你们原地结婚】   【撒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好看好看】   【呜呜呜呜呜这两个人真的好甜】   【撒花撒花】   【每天刷手机坐等更新太好看了】   -完- 第80章 、迟迟年月   ◎令诸有情,所求皆得。◎   八月,港城政府正式公布了未来六个月的卖地计划,计划出让13宗住宅用地及8宗商业用地。   旧跑马场地块赫然在列。   陈家与陆家组成竞标财团,在第一时间递交投标申请。   陈棠苑听说起这个消息,是陪外婆去宝莲禅寺祈福那天。   风水师择的吉日,大屿山烟云缭绕,气象清朗。沿途山光水色翠绿环抱,是清净地亦是仙境。   载着陈老太的埃尔法保姆车挡风玻璃下压着禁区纸,一路畅通无阻驶至天坛大佛脚下。   陈棠苑率先跳下车,有人撑了把遮阳伞迎上前接她,一小片阴影由远至近罩过来,抬头对上的是陆家少爷英挺俊朗的脸。   “陈小姐,正合适,我们也才到。”   陆司麟难得一身商务正装,衬衫领带束得规规整整,伸到她面前的一小截手臂皮肤是均匀的小麦色,笑容里蕴满来自热带岛国的阳光气息。   陈棠苑对他出现在此处意外又不意外,公式化地回以一笑,算是打过招呼。   两人身后,苏家小姐正端端庄庄地跟在陈济里身畔,被他牵引着迈上前,与管家汤姨一道将老太太从车里扶出来。   陈济里笑得涎皮,重新揽住苏玲玲的肩,对老太太说道:“嬷嬷,我带玲玲过来见你。”   “好,好。”   陈老太目光象征性地在苏玲玲身上转了一圈,裹在慈善下的威严感令她神经一绷,木了半晌,才细声细气地问了声好。   相较苏玲玲的紧张拘谨,陆司麟要坦荡大方得多,不等老太太发问,便主动开口道出身份,又解释自己今早到集团总部讨论地皮竞投方案,无意中听说陈家今日会上大屿山吃斋礼佛,便冒昧地向陈总询问可否一同前来。   锡兰本就是佛教信仰深厚的佛国圣地,国内寺庙与僧侣随处可见。陆家做的又是偏门生意,对捐献功德,赡养佛祖愈是诚心。陆司麟一个年轻后生,还能起话题与老太太聊佛经,表面礼数做得周到谦和。   老太太自然知道他今日为谁而来,看了看只顾神游天外的陈棠苑,和颜悦色地“嗯”了一声。   “难得年青人有心了解这些。”   礼拜六上午还有半天工作日,集团里有职位的家庭成员都各自从公司驾了车过来,被几个魁梧高壮的黑衣保镖围着,在斋堂附近聚了一小堆,即使衣着再低调朴素也难掩瞩目。   中午在堂内吃素斋,陆司麟自觉在陈棠苑身边落了座,全程体贴地照顾她需求。   陈棠苑早前在长辈面前放了话说看上陆家这位,是以对他的殷勤没有太多反应,但也并未拒绝。   一桌人加上苏玲玲,可谓是再和谐不过的家宴。   用过斋宴后,老太太要去听住持讲经。她放下筷子,摆手道:“你们年青人坐不住,可以自己出去走走,不用陪我这个老太婆。”   一群晚辈窸窸窣窣起了身。老太太看了定坐着没动的陆司麟一眼,亲切道:“阿司也去吧。”   从老太太和蔼的态度里可以看出,她对这位孙婿候选人还算满意。大舅舅暗暗与陆司麟对了对眼色,赞许地笑笑。   *   陈棠苑沿着曲折回环的长廊闲逛,在满耳钟磬佛音里与往来香客信众擦肩。陆司麟仍在亦步亦趋地跟着她,时不时找机会与她闲谈。   尽管她已不会再将这位陆家少爷与庄律森错认,却还是在这不经意的晃眼中起了些许恍惚。   不禁想,要到什么时候,她才可以毫无顾忌与自己钟情的人走在人潮里。可以光明正大挽着他走到家人面前,说我今生非他不嫁。   路过大雄宝殿外,陈棠苑脚步定住,望向幡旗招展的殿堂楼阁。大殿前的宝鼎烟雾燎燎,香火鼎盛,熏得人眼前一片迷蒙。   除开中学时代,考试出成绩前,被同学们拉着去拜过一次“有求必应”的黄大仙,她入寺从来只是祈福。   可是这一回却有了私心愿。   她一级级阶梯踏上去,抬脚迈过朱红的漆木门坎。   宝莲寺主殿供的是三世佛,分别代表前生、今生,未来世。庄严的佛堂内光线晦暗,三尊佛像金身被百花锦簇,似发放光明。   陈棠苑抬眼去看东方药师佛。   烛火袅娜地泛起淡青,檀香馥郁沉沉,氤氲着佛陀丰圆端丽,沉静庄严的宝相。   《药师经》里曾讲,药师还未成佛前,曾于因地中发十二大愿。   “令诸有情,所求皆得。”   她在佛像前双手合十,躬身鞠拜。   人人在佛前都有私心愿要求诉,佛祖忙着听各方来愿,度尽众生。   那么佛祖,会听到她心事吗。   *   出了大殿,陆司麟仍停在红门外等她。   “James刚刚打电话来问,有没有兴趣同他们一起去登木鱼峰?”   陈棠苑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想了想,还是应道:“走吧。”   既然打算拿陆司麟作掩护,选他当联姻对象,做戏还要做全套,总不能太过抵触,引人怀疑。   在禅寺牌坊前与另一对做戏情侣碰了面。苏玲玲见到陈棠苑,要笑不笑的表情松了松,欢天喜地迎上来。   “苑苑。”   有旁人作伴,怎么都比独自面对陈济里要自在。   苏玲玲挽着陈棠苑才走出几步,还未能将狗男人甩开,又被陈济里捞回来,亲密地搂在怀里。   陈济里低头与她耳语,话里带着提醒:“老太太难得出次门,今日有很多媒体在的。”   苏玲玲不耐烦地笑笑,唯有继续配合地缠着他如胶似漆。   正正应了旧时戏院门外常挂的那副戏联:君为袖手旁观客,我亦逢场作戏人。   陈棠苑看在眼里,想想自己将来也要这般在人前与陆司麟扮恩爱,与苏玲玲生出同一种躁郁烦闷。   宝莲寺正对面的小山峰上筑有一座世界最大的青铜大佛。若是天气晴朗视野开阔,即使远在海对岸的濠城,都能望见佛祖宝像。   上山的台阶又高又陡,陈棠苑闷头走了大半,陆司麟拧开水瓶给她递过去,一边努力找起话题。   他多年游乐芳丛间,备受女人爱慕,最知道如何哄女孩子开心,专门挑了各种轻松有趣的话来讲。   陈棠苑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在这聒噪的背景音里神游天外。   方靖莘给她介绍的私家侦探还没有回复调查结果。虽然明知这很天方夜谭,虽然就算他只有最平凡的家世背景,她都不会介意,可她还是忍不住想,庄律森有没有可能,也是哪个神秘大家族的成员之一?   毕竟他中学读的都是伊顿公学呢,这所学校在海外招收的学生,不是一方富贾就是某国王储。   就算是家族里不太得势的旁枝也没关系,至少她有了一点争取的余地。   又或者,他与陆司麟长得如此相像,有没有可能是陆家失散在外的孩子?只是他与陆家人都不知道罢了?   停停停,真是越想越离谱。   不过,也不知道陆司麟还有没有亲兄弟。   陆司麟道:“陈小姐,我是独子。”   陈棠苑在陆司麟的回话里收起思绪,疑惑问:“什么?”   “陈小姐不是问我有没有亲兄弟?”陆司麟笃定道,“没有的,我是独子。”   “若是亲姐妹,倒是有两个。”   陈棠苑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把内心想法问了出来,连忙掩饰般笑笑:“这样。”   陆司麟迈完最后一级台阶,回身朝她伸出手。陈棠苑客气地拒绝:“不用。”   陆司麟也不尴尬,将悬在半空的手收回口袋,扭头去看眼前高耸入云的天坛大佛。   “虽然祖籍港城,却也早是外乡人了,宝莲禅寺我还是第一次来。”   陈棠苑余光瞥见二表哥就在附近,态度好了些,随意闲聊道:“陆先生祖籍港城,却很少回来?”   “我们家在这里早就没有亲眷,不过我阿爷成日同我们讲他在港时的旧事,所以每次来港,都觉得亲切。”   陆司麟察觉出陈棠苑似乎对这些故事感兴趣,便说得多了些。   “阿爷尤其爱讲他还住在旧跑马场那间破房子里的岁月,拿来教育我们不忘吃苦打拼。就算后来去了濠城讨生活,阿爷也一直都想回来的。”   “所以,对旧跑马场这块地,我们陆家志在必得。”   “旧跑马场?”陈棠苑只注意到最后一句。   “是啊,旧跑马场,港府下半年的出让计划不是已经挂出来了。”陆司麟点头道,“我今早就是因为这件事情来见陈总。”   陈棠苑暗暗撇了撇嘴。   外婆明明答应得好好的,只要她愿意配合参加舞会,家里就会帮助梅仑百货顺利进驻港城,怎么转头还是照旧与陆家合作了。   她有心探听了一句:“胜算大不大?”   “暂时只有几家发展商递交了申请,我们目前的主要对手是一家内地来的大型中资。不过,价高者得,钱绝对不是问题。”   “没有外资集团参加?”   “没有,怎么了?”   “没事。”陈棠苑摇头道,“抱歉,我去一下洗手间。”   陈棠苑换了个偏僻人少的地方拨电话给庄律森。   他照例接得很快,带着温沉的笑意:“宝贝怎么有空打电话?”   陈棠苑在他一贯悦耳的嗓音里开心地抿起笑。顿了顿,还是抓紧时间,直奔主题。   “我听说,旧跑马场的出让计划已经挂出来了?”   庄律森不紧不慢道:“嗯,怎么了?”   “梅仑先前不是放了话说非这块地不要,怎么还没有提交申请呀?”她甚至比他还急,“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回去跟家里面讲的,不是什么大问题。”   至于陆家,反正她若是选择与陆司麟联姻,他们可以拿到更贵价更稀缺的位置,足以抵消他们做出的让步。   电话那头愣了一下,陈棠苑怕他多想,飞速补充道:“不用觉得这样不好,也不是看不起你,就是我自己想帮忙的。”   “暂时还不至于,苑苑。”庄律森温声安抚道,“我有分寸。”   他犹自想象了一下,她语气急切的样子一定很可爱,令他很想立刻将她拥进怀里。   他于是道:“我们不谈公事好不好?让我看看你在哪里?”   陈棠苑正趴在栏杆处,眺望着远方的南中国海,闻言听话地转了视频电话。   “刚刚爬到木鱼峰上。”   “累不累?”   “还好,不累。”   陈棠苑举高镜头,让他看到背后的大佛像。   她嬉笑道:“有没有什么想求的,说出来,佛祖也许能听到呢。”   她隔着屏幕看他,在二维的画面里依旧眉宇平整,五官深刻,只是一个随意的角度英俊也丝毫不减。   半晌,他扬唇笑了笑,抬眼通过镜头与她对视。   “没什么想求的,已经实现了。”   “是吗。”陈棠苑低头咯咯地笑,“这样就够了?”   环绕在佛像身周的烟雾流云逐渐散去,庄律森在画面里望见宝莲座上,佛祖低眉含笑,面容慈祥。   他出神地想,佛恐怕不能帮他实现。   自己太贪心,想要的太多太多,佛祖就算听到,一定也只会摇头。   作者有话说:   佛:听见了,两只耳朵都听见了!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七月20瓶,许枕流6瓶,biu 2瓶。   ◎最新评论:   【我就在想,女主为什么不能像她妈妈一样勇敢呢,总想着让男主给她当情人,非要联姻?她这是自己在束缚自己吧,嘴上说着对男主很爱,其实还是这么自私。   或许你会说在这样的家庭确实很多无奈,不能不管不顾,但是至少看到这里女主没有那种吸引人的人格魅力,女主本身超级矛盾哦,爱又爱得不够纯粹。   男主倒是塑造得很好,或许这样子塑造女主就是文章的设定吧,文章文笔很好,读起来很舒服,而且太计较这些也没意思,看小说不也就是为了图个乐呵。】   【看到这了才发现是连载?】   【因为写的好嘛hhhh】   【来了来了来了来了!!好久没看到这么喜欢的文了呜呜呜呜。冲!!】   【涨收藏什么的都是小场面,未来会有更多的】   【还是要联姻?】   【下一章快来……哈哈哈】   【滴滴】   【撒花花花花花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佛祖:知道啦,会实现的】   【撒花花撒花花】   【快快更新( ̄▽ ̄)】   【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   【哈哈哈哈哈哈哈!佛祖可一定要保佑啊呜呜呜】   -完- 第81章 、迟迟年月   ◎不打算带我去你家参观?◎   被二表哥那出偷拍闹剧害的,谨慎起见,陈棠苑最近与庄律森见面的频率都减少了许多。尽管此时时间紧迫,她依旧在视频里与他腻了好一阵,才不情不愿收了线。   “不好意思,临时有位客户来电咨询礼服缝制进度。”   陈棠苑折回去,朝久等的陆司麟解释。   陆司麟注意到她看上去比离开前心情要好出不少,脸上涌现着另一种婉转生动,娇艳得令人浮想联翩。   他看得目不转睛,心中响亮地吹了记口哨,但面上照旧是分寸刚好的微笑。   “没事。”   回程时在小舅舅明里暗里的撮合下,还是坐上了陆司麟的车。陈棠苑端坐在副驾上,只当对方是司机,径自报了目的地。   “谢谢,我回贝沙湾。”   陆司麟抓紧机会邀请道:“时间好像也差不多,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请陈小姐吃个晚餐?”   陈棠苑没心思继续应酬,敷衍道:“改天吧,今日实在是有些累了。”   她手撑住额角,脸别向窗外,群山间叠嶂葳蕤,一片晃眼的绿。   陆司麟皱了皱眉。这位大小姐,真的很难约。   好在大陈总已经给他透过底,说陈棠苑当着全家人的面亲口讲的,对他颇有好感。既然大小姐钟意端着腔调,看男人在她面前俯首称臣,他也乐得由她使性。   等这株高岭之花真正落入他手里,不怕没机会讨回来。   陈棠苑这时候却在想着庄律森。   似是有所感应,一想到他,他的电话便打了过来。   手机就握在手里,看到这个名字她下意识就按了接听,接通后才回过神,自己还正在别人车上。   知道她常常不方便接听,他几乎不会毫无预警地打电话给她,不知道这会怎么突然如此反常。   屏幕上,通话计时的数字一位位加上去,陈棠苑愣着没动,理智告诉她这个情境下应当毫不犹豫地挂断,可感性却在促使她举起手机,放到耳边。   下山路绕得回环,陆司麟每转过一个弯就要偏头观察她一眼。   自舞会过后,他再没能与她单独说上话。   他知道东展银行的季昀礼在背后耍的小动作,放了些好处给陈三叔,要对方帮忙搭桥,制造机会来接近她。   可惜再怎么示好也只能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陆司麟轻蔑地暗嗤。   不太满意她闷着头当他不存在的样子,陆司麟清了清嗓,开口道:“陈小姐。”   陈棠苑在这声低唤里手一抖,重重按下挂断键。   她慌乱地盖起手机,抬头道:“什么?”   陆司麟也在没话找话。   “说起来舞会那天,陈小姐突然讲身体不适,早早退场,现在应该完全没问题了吧?”   “嗯,没什么问题。”   陈棠苑含糊地应着,犹自在意着那通突发的来电。   庄律森的文字讯息很快发送过来。   【抱歉,不小心按错,没有打扰到苑苑吧?】   分明没看到他表情,她却能从他的遣词里窥出几分小心翼翼。生怕坏她好事似的。   他一定是听到陆司麟的声音了。她想。   正如早前所讲的那样,她果然还是不可避免的,在与其他异性接触了。   而能够预料到是一回事,真实地发生了,又是另一回事。尽管她完全可以理直气壮,却依旧会觉得对不住自己的正牌男友。   她给他回复消息,要他回贝沙湾等她。   此时此刻,她迫切地想见到他。   想听听他声音,想真实地抱住他。   眼见陈棠苑的头又低回去,陆司麟状似挫败地吁出一口气,下了结论。   “果然是我令到陈小姐不舒服,舞会那天是这样,今日亦是这样。”   陈棠苑搞不懂他想表达什么,只觉得这个人格外噜苏。   为免他多想,她只能好言回应:“我承认,舞会那天,的确是有人令我不舒服。”   “也不怕坦白跟陆先生讲,我实在是不太喜欢江婉玉这样的人出现在我家的舞会上,不仅耍低级手段差点毁掉我精心准备的礼服,过后还擅自向媒体提供不便外传的照片。”   “对这样不尊重人的不速之客,我实在难能有好脸色。”   “江婉玉?”陆司麟问,“说的是寰宇传媒周主席的妻妹?”   陈棠苑“嗯”了一声,内心却充满不屑。   什么妻妹,她的姐姐与周世伯登记过了吗,也能算得上妻妹。   她缓了口气,继续道:“好在,那些照片最后没有登出去,还令她在公众面前丢了次大丑。”   陆司麟隐约也有听说此事,还未作出下一步反应,又听陈棠苑兀自感叹。   “也不知道是谁替我出的这口气,我实在很想同那人讲声多谢,可惜始终不知道对方是谁。”   “我一连问过好几个可能的人,都说不是。”   她的话里满是遗憾。   陆司麟心中一动,不愿错过这个刷好感的绝佳机会,委婉地斟酌起措辞:“其实那个人做这些,不过是希望陈小姐开心,不需要听到道谢。”   “我也明白。”陈棠苑笑笑,“只不过依旧好奇会是谁。”   “既然陈小姐真的如此想知道……”陆司麟用力握了握方向盘,一副下了大决心的样子。   陈棠苑注意到他的反应,抢先追问:“该不会,是陆先生吧?”   陆司麟轻咳一声,含糊地应道:“嗯。”   “真的?”   她的态度在一瞬间扭转,眼睛亮起来,不敢置信的掩住嘴。   事态进展太过顺畅,陆司麟还在思考该如何解释,过后才不容易露馅。陈棠苑却没计较这些,欢欣地扬起笑容。   “真的吗,我好开心!就凭这个,改日我一定要请陆先生吃饭。”   她崇拜又感激地扭头注视,陆司麟无比受用,飘飘然地勾起一侧嘴角,忙不迭地把事情揽过来认了。   谁又不想当救世主,把年轻单纯的女孩来解救。   “多大点事情呢。”陆司麟受宠若惊,“吃饭随时ok,不用你请。”   陈棠苑笑得眉眼弯弯,在暗地里悄悄向他道了声sorry。   只能怪他初来乍到,不够了解周家内部的波云诡谲。   表面上看或许算不得什么大事,但有了周蓦昱在其中出手相助,明眼人其实可以看出,这是周家太子爷与父亲的新太太之间的明争暗斗。   周世伯对亡妻有愧,未必会同儿子计较,却很可能迁怒于其他人。   既然是陆少爷自己主动承认,不能算她嫁祸吧。   *   汽车在走走停停的拥堵中重返闹市。   回到薄扶林地域,夕阳仍悬在海的另一端,久久不肯坠落。天际被涂抹成层叠渐变的暖橘,万花筒一般旖丽。   光线不甚明朗,勾勾缠缠的,那么温柔的布景里,陈棠苑远远地望见站在路边的人。   庄律森此刻正倚靠于车门旁,垂下头去点烟,指缝间一点闪烁的火光灼出苍蓝色。   她的目光精确绊在他身上。   似乎这么久以来,她头一次撞见他抽烟时的样子。素来挺拔的身姿随意地松懈着,变作少见的洒脱风流。   是他从未在她面前展露过的一面。   淡漠又散漫,倨傲又绮靡。   于车内飞速擦身的一眼,呼啸的风声里,似乎已掺入属于他的气息。   这个男人,无端令她想到一款叫“鸦片”的香水。   该如何具象。   成熟的,性感的,危险的,同时也是上瘾的。   *   陈棠苑在陆司麟的执意相送中,拖拖延延地去往地下停车场。   庄律森已经将车开下去等她。   熟悉的车牌号映入眼帘,她迫不及待朝他跑去,连半分钟路程都嫌太久。   庄律森换了位置坐在后排里,将车门虚掩着,陈棠苑自觉地拉开门钻进来,二话不说扑进他怀里,终于真实地嗅到属于他气息。   他的怀抱一如既往的宽厚温柔,带着她熟悉又钟爱的木质香调,又粹了点不太熟悉的烟草味。   陈棠苑满足地闭着眼,自昏暗中感受到他手心的温度落在背上。   “想不想我?”她柔柔地问。   回应她的只有触感清晰的深吻。   庄律森按着她的后脑低头封住她的唇,动作直接又强势,令她猝不及防地发出一声闷呼。   他知道自己此刻有多失控,但他一点也不想压抑,只恨不能藉此将她永远封印在眼前。   他哄她的,他从来就不是豁达大度的人。   就算清楚她是不得已,他也无比介意,介意到不管不顾地打电话给她,要她时时刻刻想起他。   又因为那个人是陆司麟,嫉妒的感觉愈发深刻地将他吞没。   什么陆家产业,什么父母亲人,他从未拥有过,也都可以不要。   只有陈棠苑,他偏执地渴望她只属于他,从现在到未来。没有限期。   陈棠苑被他紧紧搂住,无处躲藏,连肺部的最后一丝氧气都挤压出来,只能完全依赖他的施予渡气。   唇舌碾压下,她听到他喘息的气音,断断续续问:“苑苑是不是最喜欢我?是不是只喜欢我?”   她的手本已撑上他前胸,想要移开些距离,汲取更多氧气。却又在他带着不确定的询问里停顿下来,后知后觉发现他是在吃醋。   这个人,还说不介意。   陈棠苑施力推了他一下,他像是才回魂,松开穿插在她发间的手,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她被他吻得唇色嫣红,衬着白皙的肤色,即使在昏暗光线里依旧冲击力强烈。   庄律森错开眼,帮她整理乱掉的头发,有点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苑苑,我不是介意。”说出来自己都不信,可却又希望她能信。   “我是,怕失去你。”   她会与他在一起,过去想都不敢想。   她有可能离开他,同样想都不敢想。   他的声音又哑又涩,绝然不可能是在说谎。   陈棠苑气不到半秒,在他放低的姿态里鼻子猛地酸了一下。   她顿时心软地想,原来他跟她一样,也会患得患失,也会这么没有安全感。   “你也……”她气若游丝地抱怨,“太凶了吧。”   分辨不出她是在生气还是恼羞,他忐忑地凝着她,想要道歉,又怕她更生气。   正准备完全松开抱住她的手,让她坐正,被她一把压住,气势汹汹地警告。   “谁叫你放手了?”   庄律森怔了一下,骤然醒顿,重新将她抱紧。   “不放。”他闷声道。觉得还不够诚心,又直视起她的眼睛重复:“不会放。”   陈棠苑在他炙烈袭来的目光里没了方才的气势,声音轻轻的:“知道啦。”   他的心定下来,似是终于得到救赎,沉默地埋首她颈间,反复确认着她的存在。   直到两人的呼吸都逐渐平稳下去。   他再次问:“今天累不累?”   “不累。”陈棠苑攀着他的肩膀,声音恢复软糯,“见到森森仔就不累。”   她又开始像叫puppy一样叫他。他好笑又无奈,在她眉心落下盖章似的一吻。   “等一下。”   庄律森起身探到前座,从副驾的座位上拿过一个食品纸袋。   油纸袋还带着温度,掀开一角,面包的酥香满溢出来。   “西贡饼屋的菠萝油?”陈棠苑一闻香味就知道。   “嗯,带回家吃。”   他们已经有几天没见,陈棠苑当然没准备回家,可是外面哪里都不见得安全。   她知道他在贝沙湾也有房子的。   起初她觉得两人居然住在同一个地方未免过于凑巧,转念,又可以理解。   贝沙湾作为全港顶级的大型贵价屋苑,不仅各路富豪明星热衷在此置业,连外派来港的外企高管也偏爱租住在这里。   闹中取静,去中环上班亦足够方便。   权衡片刻,陈棠苑主动提议:“不打算带我去你家参观?”   他闻言呼吸都停了,不敢置信地问:“什么?”   “只是参观一下。”陈棠苑加重语气,一字一顿警告,“不、要、乱、想!”   作者有话说:   外面哪里都不安全,家里安全。   年轻人的想法好危险。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许枕流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七月30瓶。   ◎最新评论:   【一点都没有乱想(狗头)】   【虽然我没有从头看因为我喜欢直接看俩人在一起哈哈哈哈哈但是是看了关注的博主推的想说大大写的挺好的要加油哦~男女主好甜唉啥时候可以正大光明一起啊】   【撒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吃醋小庄好可爱】   【明天要去医院一趟,我被甜蛀牙了。呜呜呜呜】   【撒花撒花撒花】   【呜呜呜好看!小庄快快掉马吧切拜!】   【撒花花撒花花】   【我记得之前庄先生说过他是很保守的(狗头)】   【呜呜呜呜呜呜呜好甜嗷!】   【可怜的森森】   【写得很好,就是这么断着看有点不连贯!】   -完- 第82章 、迟迟年月   ◎其实,我也不是那么保守的。◎   庄律森的房子与她想象中差不多。   装修风格极简极素,满眼冷色调家具,多余的东西都没几样。   清清冷冷的,一看就孤家寡人。   陈棠苑停在门外,目光煞有其事地朝内巡视过一圈,道:“好了,我参观完了。”   庄律森嘴角印着笑,主动邀请:“不要进去坐?”   “我考虑一下。”   “抱你进去?”   陈棠苑:?   这个人,真是越来越不正经。   陈棠苑立刻抬脚往里走,又被他拉回来。   “对了。”   庄律森径自捉起她的手,把食指压上识别器,准备将她的指纹录入门锁系统。   她看他捏着她的手指调整角度,问:“不怕我突然查岗?”   “最好天天都来查。”   “你倒是想!”   磨磨蹭蹭才进了门。   到打开鞋柜才尴尬地发现,房子里连拖鞋都只有一对。   “之前不太常住,一直没放什么东西。”   未预料过陈棠苑会突然造访,庄律森一边解释,一边弯腰把自己的摆到她脚下。   陈棠苑扶着他的手臂把脚伸进去,鞋子宽得晃晃荡荡的,走起路来哒哒响。觉得不太舒服,她索性光着脚踩上木地板,走进主厅朝沙发上一坐。   庄律森晚几步跟进来,在同样空荡荡的厨房里环视一圈,最后只能给她拿了杯温水。   “要不,我还是出去买点东西。”他站在沙发一侧,车钥匙还拿在手上,“晚上想吃什么?我顺道去买。”   陈棠苑悬空晃着腿:“随便吃些外卖就好了。”   “对了,我的菠萝油!是不是都凉了!”   她正要起身,被他按住。庄律森回身去玄关处给她拿,随后俯身亲亲她的发顶,与她商量:“先自己坐一下?我很快回来。”   门锁轻声落下,陈棠苑又重新站起来,在屋子里四处闲逛。   与自家豪宅相比,他的房子面积算不得很大,但照样背山面海,视野极佳,长阳台环拥215度无遮挡海景,光线明媚的季节可以清晰望见对岸南丫岛的轮廓。   开放式厨房的中岛上只摆着一台半自动咖啡机,旁边有小半罐密封的咖啡豆。冰箱与炉灶一样只是摆设,一看就知道房子的主人从未自己下厨。   只有浴室洗手台上随意放置的剃须刀与洗漱用品真实地留存着几分生活气息。   陈棠苑拿起镜前的香水来看,在自己手腕上按了一小喷。熟悉的前调钻入鼻尖,像他又环绕在侧。   她一直好奇他用的是哪款香氛,原来也不过是常规的商业香,不滥俗但也不小众,融合在他身上却意外地相衬。   扔在茶几上的手机响起来,是方靖莘打来电话要她查收邮箱。   早前联系的私家侦探已经将整理好的调查资料发送过来。   虽然信息大多是根据各种公开线索整理出来的,并不违法。但暗地里怀疑调查他,还在他的房子里翻看反馈,多少有些心虚。   陈棠苑快速滑动屏幕翻阅,他的身世并不复杂,也毫无意外的与豪门世家无牵无连。   从祖父这一辈就自港城移民出去的,祖辈最初在切尔西开中餐厅,到父亲这代,走了亚裔移民二代最合格的路线,从剑桥读完法律,搬到伦敦生活工作,然后结婚,然后生子。   一直美满到第七年,夫妻二人不幸双双车祸遇难,留下年幼的独子与老迈的双亲,未过十年,连两个老人也相继离世。   陈棠苑被末尾戛然而止的描述刺痛了一下。寥寥几句,简洁不带感情地勾勒出一个人前半生的历程。   附件里还有一些照片,她匆匆掠了几眼,犹自心情复杂地照着车祸发生的年份算了算年纪。   庄律森那时候应该也不过五岁。   想她五岁的时候,居住在港城与巴黎间的日子各半,时常会为辗转两地与家人分别的时刻嚎啕大哭。   而生离死别又是怎样的?   难怪他从未向她提及过家庭亲人,难怪她偶尔还会在他身上看出几分一闪而过的落寞。   他这些年,一定很不容易。   她有些心疼地想,无论可不可以与他走到最后,她都要对他再好一点。   陈棠苑放下手机,有些坐不住,走到窗前眺望夜幕降临的海平面。   窗边摆着一个开放式书架,中央放着一个黑胶唱机,几张唱片斜立着倚在一旁。   最顶上孤零零放着一本法语版的《异乡人》,陈棠苑取下来,书籍的扉页上盖着寰球书店的印章。   她猛然记起这是他们在书店里初次见面时,他手里拿着的那一本。大概买了也没时间看,还是簇新的,不带半点折迹。   她随意翻了翻,夹在书本中的某张纸卡却随着动作掉在地上。   她忙放了书要去捡,听到房门解锁的声音,脚下一转,却不小心将纸卡踢到书架下方的细缝中去。   清隽的身影出现在玄关处,陈棠苑立刻跑过去迎接他,步伐轻快地扑过去挂在他脖子上,双唇在他脸上飞快地一啄。   “回来啦。”   庄律森提了两手的袋子,突然被她热情抱住。只能把东西放在地上,勉强腾了只手出来回抱她。   陈棠苑指著书柜道:“我刚才不小心把那本书里夹的纸片弄掉了,好像掉进底下的缝隙里拿不出来。”   “那就不用管。”   庄律森不以为意地“嗯”了一声,弯腰从袋子里取新买的拖鞋。   陈棠苑仍死死黏在他身上,跟着一并弯下去,上身的重量压在他背上,软绵绵的。   他直接握住她的脚踝替她套进去,陈棠苑皱起眉:“怎么跟你的不一样?都不是一对的,我不要穿了。”   他哪能想到这么多讲究,只能安慰道:“今天先这样,明天再去买新的,由你来选。”   “不穿。”她灵活地蹬掉,踮脚想要爬到他身上,“你抱我嘛,我想要森森抱。”   庄律森吁了口气:“……苑苑。”   她突如其来的热情攻势令他招架不住,又清楚自制力再强在她面前都是虚设,只能迅速将她提抱起来,重新安顿回沙发上,又回身从袋子把东西一样样地拿出来。   “不是说叫了吃的?什么时候到?”   陈棠苑惊道:“啊,忘记了。”   她连菠萝油都忘了吃,再伸手去摸,早就冷了。她翻了翻手机里常叫的外卖餐厅,挑了家距离最近的打电话过去。   做完这些,又跟过去看他站在餐桌前整理,他甚至买了一小块长绒地毯,让她可以坐在地上。   “这些要拿进厨房去吗?”她指了一叠白瓷盘。   庄律森莫名道:“是不是沙发不舒服?怎么这么坐不住。”   他揉揉她的脑袋,愈是温柔,她愈是止不住的难过。   想到过去这些年,他大多是一个人,自己照顾自己,那种心疼的感觉再次袭来。   “我想帮你一起。”   她正抱着他的腰,腻兮兮地乱蹭。下一秒便毫无防备地被他托着手臂提起来,放到餐桌上坐好。   随后,他强势地挤站在她腿间,气息铺天盖地,整个人毫无缝隙地贴过来,一个轻而易举压制住她的姿势。   男女力气上的悬殊性在这一刻令她下意识向后缩了缩,又被他有力的手牢牢压在原位。   “真的想帮?”他声音低低的,话里带了点警告的意味。   “其实,我认真想了一下,自己也不是那么保守的。”   陈棠苑接收到强烈的危险讯号,甚至,感受到某种异样的变化,可是她并未被吓到。甚至想,如果这样可以安慰到他,她其实也没什么不愿意的。   反正,在巴黎的时候,她都已经……那样撩过他了。   可要说心态,与上一次又是不同。   上一次,她只想限时玩乐,这一次,却想跟他有多远走多远。   若能去到一生一世,最好不过。   陈棠苑迎上他的目光,声音细微却坚定:“我想你开心。”   他闻言却愣了一下,为她话里混杂的一点伤感所疑惑。   “发生什么了?”他不解地问。   他不过是出去了短短一阵,她怎么像是受了什么打击,下了什么决心,有今天没明天似的缠黏住他。   又记起她今日见到了陆司麟,不知道聊了些什么,抑或是家庭聚会上,又给了她催婚的压力。   又一次,他焦虑地意识到,留给他的时间越来越少。   暗暗叹了叹,他挥开那些消极的情绪,认真应道:“苑苑,我已经很开心。”   我曾经以为自己没有心。   可是因为你,我才发现原来自己也能感觉到开心。   陈棠苑没听出他话里的情深意切,很毁气氛地问:“不想更加开心?”   “……”   她太擅长用最天真的语气说最撩人的话。   对他而言未免太过酷刑。   他不知道她究竟怎么想的。   三番五次如此肆意大胆,是笃定了他不会对她乱来,还是真的已经对可能发生的任何事有所准备。   庄律森简直有些忍无可忍,捏着她的脸颊都带了些力道:“知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什么。”   他目光深深铭刻她明朗的脸庞,飞樱般的胭粉像晚霞告别时退掉的颜色都晕升在她两颊上。   不忍破坏这份鲜洁纯真,他隐忍地咬了咬牙。心想,最后一次放过她。   绝对。   在她发间落下不带情.欲的一吻,他哄道:“乖,过去坐好就算帮我了。”   *   陈棠苑打开电视机增加了一点背景音,又晃到窗边试着挪了挪书架,准备尝试将落进缝隙中的纸片移出来。   书架材质是用料厚实的桃花心木,始终纹丝不动。想着能被随手夹在这本书里的应该不会是什么重要物品,她索性放弃,终于老老实实在沙发上坐定。   庄律森将洗好的青提塞进她嘴里,一边向她汇报行程。   “过几日我可能要去一趟温哥华。”   “这么突然?”陈棠苑顿时觉得嘴里的青提都不甜了。   “那要去多久?”   怎么最近人人都去温哥华。   陈济千也是,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也是临时决定的。”他解释道,“事情处理完马上回来。”   “好吧。”陈棠苑点头。   虽然可以理解工作事宜总是令人身不由己,只是温哥华那么远,不可能像他去粤省时那样,往返快捷方便,多少有些沮丧。   陈棠苑道:“那我跟你一起去。”   “真的?”他一愣,又迅速道,“现在帮你订机票?”   “假的假的。”陈棠苑怏怏地鼓着嘴,“我也走不开。”   她又问:“什么时候出发?行李已经收拾好了?”   他答:“还没有。”   陈棠苑俨然进入一个女主人的角色,不容置喙地说道:“那我帮你一起。”   作者有话说:   预告一下:从温哥华回来就公开(摇扇子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7748043 37瓶;卷卷八月卷 20瓶。   ◎最新评论:   【补订到82章,男主真的太好了,我都不太敢随便看,囤着之后仔细看】   【大大写的超棒的!!我超爱!   加油加油加油!   (gkd狗头)】   【笑死我了哈哈哈哈男德班班长是什么鬼】   【真的很符合主题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当时就是冲着标题来的!心里默念不要给我鸭呜呜呜】   【好甜啊好甜啊公开gkd】   【搞快点!】   【森森仔正面A苑苑啊】   【大大写的超级棒,追更好看的书也是很快乐的   公开后庄先生是不是就要知道嫁妆是谁的了】   【撒花撒花撒花撒花   好好看】   【真看不出来是第一次写文,作者我看好你,风格真的很特别,文笔也很不错!】   【加油呀~快快公开公开公开啊啊啊啊】   【撒花花撒花花】   【妈呀这章好甜好温馨!大大写得这么好,以后会有更多人喜欢的】   【撒花花花花花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嘿嘿嘿嘿嘿】   -完- 第83章 、迟迟年月   ◎脱衣服而已,算什么大场面?◎   陈棠苑与陆司麟公开约会,甚至一同列席家宴的消息在圈子里不胫而走。   未出几日,关于这位陆家少爷的各类小道黑料已经塞满陈棠苑所能入眼的任何位置。   “苑苑,这里有一封给你的匿名信。”   陈棠苑才进工作室,Cici便举起一个牛皮宽信封朝她晃了晃:“今早从门缝底下塞进来的。”   陈棠苑风一样地掠过前厅,目不斜视地抬手一挥:“你处理吧。”   她正忙着去工作间研究制版师依照她的设计图稿制做的初版纸样。   裁剪师把计算好的几种用料成本递给她过目,陈棠苑随意拨弄着面前的一叠高级织料,指背敲了敲压在面料上的纸样,还是坚持最初的意见。   “就算是衬裙也要斜裁。”   虽然这样会多耗费几倍的布料,但能让裙子更有垂坠感。   一群工作人员早已习惯了陈棠苑追求成品全方位完美,不计成本的风格,闻言没有异议地自行散开,只在心里暗暗感叹,想不通老板开这间工作室究竟是做生意还是做慈善。   Cici捏了捏轻飘飘的宽信封,让她自行处理到底是不太放心,只能看准机会追进来又确认一遍:“真的不需要打开看一眼?”   陈棠苑看她左右为难,把拼布尺扔在桌上,伸手道:“给我吧。”   撕开封条随意抖了抖,从信封里便滑出几张冲印彩照落在手心里。照片中的场景奢靡又香艳,万花丛中突出一位狂蜂浪蝶,主角当然只能是陆司麟。   陈棠苑面无表情地扫过几眼,又重新塞回去,胡乱地折了几折,朝Cici耸耸肩:“可以扔掉了。”   这不过是冰山一角。   还有更多与陆司麟相关的黑照、黑料仍静静躺在她的私人邮箱与手机未读消息里。   人人都不约而同地开始抹黑丑化这位陆家少爷,花天酒地、不学无术、性格傲慢跋扈、投资屡屡失利……   从多角度力证他绝非良人。   希望能藉此令陈棠苑对其丧失好感,早日换人。   陈棠苑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些想笑。   反正她看上的从来就不是陆司麟,不介意由他出去当炮灰,收集火力。   *   趁庄律森去了温哥华,陈棠苑难得主动约好友逛街兼下午茶。   方靖莘在电话里痛骂她重色轻友,收了线还是大发慈悲地挤出半个下午出来陪她。   一见面,不可避免地聊到私家侦探的调查结果。   方靖莘用甜点勺拨着拿破仑千层顶部的草莓,主动展开话题:“苑苑,你别介意,那封调查邮件我也看了。”   “想不到你家庄先生,身世会是这样……”她略带同情地叹了叹,话里不由带上钦佩,“仅靠他自己能有如今成就,真的算是很不简单了。”   陈棠苑嘴角的笑容生生垮下一截,闷闷地“嗯”了一声。   “但如果只是这样,你家绝对不可能同意你们在一起吧?你真打算选陆家那位商业联姻?”   方靖莘解锁手机,给陈棠苑亮出回收站里的匿名邮件,好笑道:“作为你的好姊妹,连我都有份收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信息,未免也太夸张。”   “这些人不会真以为联手把陆司麟扯下来,自己就有机会上位吧?”   “谁知道呢,反正选谁都没区别。”   谈起这些陈棠苑便没什么食欲,空抿了一小口单品咖啡,浅烘焙的西达摩日晒豆酸得她连连皱眉。   “好了,不说这些。”   眼看她情绪肉眼可见的烦躁,方靖莘立刻盖起手机,语气轻松地提议:“听说荷李活道那间买手店又上了一批新款,不如我们现在过去逛逛?”   陈棠苑勉强吃了几口提子司康,放下叉子道:“走吧。”   去到买手店,一进门店员便略带歉意地告知楼上正在接待私密客户,对方要求闭店包场,问她们是否介意在一楼稍等片刻。   不知楼上正在伺候哪尊大佛,圈子里爱摆阵仗的通常不是最厉害的那拨人,方靖莘本人是无所谓,但陈大小姐可不能受这种气。   方靖莘直截了当回拒:“那我们改日再来。”   店员却不愿眼睁睁错失贵客,再三热情邀请她们到接待室喝茶,试试本周空运来的京都和果子。   “那就坐一下吧,我们也不赶时间。”   陈棠苑倒没什么意见,朝方靖莘眨眨眼,举着手机用口型对她说道:“我去打电话。”   “恋爱脑。”方靖莘食指戳着她的手臂,压低声音哼了哼。   “去吧。”她大度地打了个手势,“我自己在一楼逛逛。”   陈棠苑独自背靠在接待室的门后,一边接通视频电话。   明明上午才通过电话,此时收到他发来的视频询问,她又不受控制地想要马上看到他。   尽管身在港城,彼此间联系的方式也大多是这几种,真正见面的机会屈指可数。但随着距离的拉远,挂念程度似乎也被人为地拉长。   陈棠苑弯起嘴角,轻快地问:“还没有休息?”   “快了。”庄律森给她看了身后的窗景,酒店客房里只亮着一排暖橘壁灯,温哥华此刻早已满天星斗。   陈棠苑无比眼尖,直勾勾盯紧出现在画面里的衬衣领口,立刻发现不对劲。   她瞬时黑起脸,语气不善地质问:“不是说出去见朋友?什么朋友能让你连扣子都扣错了。”   庄律森顺着她冒火的眼神低下头去看,扯了扯被扣歪的上衣纽扣,有些懊恼地笑。   他临睡前收到方靖莘悄悄发来的求救讯息,担心她心情不好,才又起来穿了衣服给她打电话。   生怕她胡思乱想,他立刻向她坦白,一边不动声色地把扣子解开一一扣好。   又问:“下午不是跟方小姐出去,怎么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我不信。”陈棠苑才不轻易让他转移话题,气哼哼地扬起眉,“除非,你……把衣服脱下来,让我看看有没有沾上口红。”   庄律森险些被她的发言呛到,动作不太自然地压着领口:“什么?”   他的摄像头举得不高,从这个角度,可以正正看见他规整束在衬衣下的修长颈脖,喉结随着说话的频率上下滚动,带着一种禁欲的性感。   陈棠苑一瞬不瞬地看着,占有欲十足地想,假如他真的因为谈生意去了某些声色场合,就算他不主动,也难保会有热情大胆的异性投怀送抱,她连这样假设都不能接受。   她撅嘴道:“我不在你就出去玩到半夜,真的很难不让人多想。”   庄律森耐心解释:“之前讲过的,今晚只是出去见了几个在当地的朋友,没有异性。”   “……也没有玩到半夜。”见识过陈棠苑歪关注点的本事,他逐句纠正。   隔着窄小的屏幕,隔着时差与万里,他不知该如何哄她开心,只能配合地理了理衣领。   彼此相对时吃飞醋可以算小情趣,现下远隔重洋,一点微小的细枝末节都容易成为导火.索。   “苑苑,你要是心情不好,我明天就回去。”   “事情办完了?”   “你更重要。”   “那你回来也不能让我开心。”陈棠苑撑着下巴,“让我检查一下,这次就勉强不计较了。”   “……好。”   话说到这份上,他默然把手机放在床上,开始自行解扣子。   摄像头仰天对着天花板的一圈石膏线,头顶灯光将模糊的人影投落在床面上,也明明暗暗地落在手机屏幕里,朦胧地剪着光影,浮动的暗昧跃然而上。   半晌,他将脱下的衬衣扔在床上,重新拿起手机,顺着翻转的动作给她检查衣服上的痕迹。   “可以了吗?”   陈棠苑的心思早不在衬衣上,目光顺着画面里出镜的一截手臂,追向他扇骨般修长润直的手指,慢条斯理的动作被这只骨骼流畅漂亮的手增添上几分艺术感。   鬼使神差地,她问了一句:“身上呢?”   “……”   “苑苑。”庄律森的手一顿,声音沉下去,不由怀疑起她的真实动机。   陈棠苑在他突然转过来,耐人寻味的审视下差点没把自己的舌头咬掉,愣愣地眨起眼。光天化日之下,为什么突然变态起来?   他有心逗她,原本的正经也成了不正经,大方将手机竖在床头的台灯边,俯身拾起滑落在地毯的上衣袖子。   “想看可以直说。”   陈棠苑最受不得激,轻声嘁道:“……谁想看了。”   只是脱个衣服而已,算什么不得了的大场面?   自己好歹也是浸淫时尚圈多年的业内人士,一排顶级男模在她面前齐刷刷露腹肌的场景也不是没经历过。   她摆出若无其事的样子,问起自己关心的话题:“如果我趁你不在港,要去与其他男生见面,你会不会觉得不舒服?”   他停顿考虑了几秒,她又补充道:“介意我就不去了。”她小声抱怨:“我也不是很想去的,就是有点烦。”   “不介意。”他还是那句话,眼尾与嘴角温柔地弯着,“我假装不知道。”   陈棠苑笑了一下:“那好吧。”   沉默片刻,只看他在镜头里晃身坐下,大方露出分寸刚好的肌肉,质感清晰漂亮。   肩线平直,锁骨分明,拉出赏心悦目的线条。每一块腹肌都是极度自律下的产物。   陈棠苑一时失语,又欣慰地想,好在她的甜食暂时还没有到摧残身材的地步。   尽管四下无人,她还是偷偷摸摸遮住手机,抬头左右四顾,有种在大街上公然看三.级片的错觉。   也不对,三.级片男主演可未必有这样的身材这样的颜值,二者兼具的更是难能一遇。   她不是第一天知道他有一副好皮相,或许因为他实在太过符合她的审美,或许因为那件衣服是由她亲自选的,亲手叠好放进行李箱的,杀伤力在无形中加成。   仿佛不受控制,她居然,像个千年老色魔似的,在这一念间,截了个图。   随着画面一闪,未调静音手机,截图清脆的“咔嚓”声响彻在空荡的休息室内,同时也响入“男主演”的耳朵里。   “……”   陈棠苑整个人尴尬地定格在原地,欲盖弥彰地挡了挡眼睛,不敢直视画面里那副朝镜头越来越近的躯体。   “什么声音?”他明知故问。   “唔?什么声音?”陈棠苑也跟着问。   看他渐渐探身,重新将手机拿在手里,挺拔的鼻梁在眼前一擦而过。   “嗯,我这边信号好像不太好?突然间什么都看不清楚。”陈棠苑保持镇定。   “好像还是不行诶,我都看不到你了。”陈棠苑死命晃着手机,把罪名甩给他,“一定是你把摄像头挡住了。”   “不至于这么小气吧?”   “是吗。”庄律森忍着笑,配合地帮她找原因,“走到窗边再试试?”   “算了算了。莘莘在叫我了,我先出去了,晚安,bye。”   手忙脚乱熄了画面,他的消息又紧追过来,再次点亮屏幕。   一张暗灯下的上身照猝不及防地呈现眼前。下巴以下,腰肌以上,清晰毫无遮掩。   只是随手一按的死亡角度,她却觉得比精心打光修饰过的内衣男模海报还具有挑逗意味。   陈棠苑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他的一行字敲过来:这样清楚了吗。   陈棠苑:……   想不通,衣服是她叫人脱的,怎么到头还被反调戏了。   她在原地懵了懵,没有回话,继续假装信号不好,走到茶台边,从九宫格茶点盒里取出一枚红豆栗羊羹,狠狠咬了一口。   但手是诚实的,隔了片刻,又拿出手机把照片长按保存。   无端还想起当初墓园里,他整个人被大雨淋湿的样子,越发觉得好笑。   但如果没有那场雨,有些故事是不是也不会发生?   *   方靖莘还没有进来找她,陈棠苑推门走出休息室。   她早前特意吩咐过不要打扰,也不要再让其他人进来,一群店员围聚在楼梯附近,见了她都像见到救星。   “陈小姐,你总算出来了。”店员朝她双手合十,连声音都带了点颤抖。   “怎么了?”陈棠苑接收到不对劲,环视周遭,“方小姐不在?”   店员目光瑟缩着朝二楼一转,陈棠苑顺势望上去。   从一楼望不见楼上情形,但隐约能听到高亢的女声断断续续飘下来。   方靖莘虽然心直口快,但也绝对不是会轻易与人起争执的性格。   陈棠苑皱起眉:“到底是谁在上面?”   冤家路窄,楼上的所谓私密客户竟然是江氏姐妹。   江婉琼早年刚得势的时候热爱趾高气昂地摆阔太扮相,穿金戴银满身珠光,这些年逐渐懂得装模作样地学小众,也开始逛买手店,标榜自己品位独特。   陈棠苑才走到转角处,几道阴阳怪气的声音已经清晰可闻,内容句句尖酸刻薄。   “也不睁眼看看自己是哪路货色,肯与你交好是看得起你,真以为比我们高贵?”   “做陈棠苑的跟班,还做出优越感来了。”   “你当她是真心?不过是为了嫁入陈家,玩的心机,连以前的男友也可以说甩就甩对吧?”   “不愧是家里卖金的,真会往脸上贴金,可惜再如何做小伏低讨好别人,条件都摆在那里,你成不了苏玲玲那样的的名门闺秀。”   方靖莘本就不是伶牙俐齿的人,孤身不敌几张嘴轮番输出,也不想与她们泼妇骂街拉低自己的档次,始终不卑不亢地静站着。   “听说寰宇娱乐的周太在楼上,我还觉得奇怪。”   陈棠苑人未到,声先至,朗朗地截断剩余的羞辱。   江氏姐妹噤了声,与几个跟班面面相觑:陈棠苑也在?方靖莘明明说,她是自己一个人过来的。   陈棠苑走过来,用力握了握方靖莘的手。   “请问哪位是周太?我认得的寰宇正牌女主人好像许多年前就已过身,如今站在这里的是人是鬼?”   “不知道这位女士可有到律师处登记,可有请我们喝餐喜乐酒,可有向港交所申报身份,可否有份共享周世伯的身家,或者,有哪条法律承认过你们的关系?”   陈棠苑意味不明地顿了顿,她状似不解地笑:“也能算周太?”   江婉琼脸上顿时挂不住。   自从她有了儿子,这些年暗地里嘲讽的人依旧不少,敢来本人面前说三道四的已几乎不存在。   她再怎么没名没分,都不至于让一介小辈爬到头上冷嘲热讽。   偏偏陈家那位三陈太今日不在场,否则陈棠苑也不至于敢如此目中无人。   她尖锐地喝道:“陈棠苑,我到底算你的长辈。”   “是,看在周世伯的面子上,客气地称呼一声’Auntie‘,有些人还真就上脸了。”   陈棠苑言辞始终没有半点客气,新仇旧帐一齐算的架势:“这里是大庭广众,对其他顾客如此失礼只会影衰你自己。”   江婉琼盯着方靖莘冷笑一声:“你真是有一个替你出头的好主人,甘心做狗这么多年,不如当面问问看,你的陈大小姐肯不肯让你做她阿嫂?”   江婉琼竭力端起的贵态尽失,重新露出刻薄鄙俚的嘴脸。   陈棠苑正要不甘示弱地回敬,方靖莘暗暗扯扯陈棠苑的手:“没必要的,苑苑。”   与这样的人对骂,就算赢了也不见得体面。   江婉琼抚了抚无名指上钻戒,嗤笑一声。   “我呢讲话是不太中听,不过都是有句讲句,待人也真心实意,学不来你们上等人的虚伪。”   “陈棠苑,你真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可以要风要雨地过一世?不过也是陈家一枚棋子罢了,可怜而不自知。”   江婉琼期待地想,这样不可一世的大小姐,等摔下高台粉身碎骨那天,才能明白世界的本质。   “当然,我是可怜的。”陈棠苑保持着优雅的笑,“做人要做到江女士这份上,才称得上有福气。”   “走吧苑苑,拜托了。”方靖莘顾不得太多,径自上手要将陈棠苑拖走。   无端端被人搞到逛街都没心情,陈棠苑还嫌不够解气,临走前又道:“希望是最后一次同江女士会面,以后有什么就留待拜山再讲。”[1]   江婉琼黑着脸站在原地,朝角落里努力降低存在感的几名店员警告:“今日的事情,我如果在外面听到半句……”   一群人战战兢兢道:“放心周太,我们知道怎样做。”   *   “唉,怎么会搞成这样。”   出了门,方靖莘倚在建筑外墙上,崩溃地捂住太阳穴。   “怕她做什么。”陈棠苑不屑,“我早就想亲自找她们算账。”   “我不是怕江婉琼,但她一定会回去向周主席告状。”   “大不了回家被骂一顿。”陈棠苑一副她奈我何的样子。   “唉。”   方靖莘焦灼地跺着脚,又想起江婉琼刻薄的话语,连连解释:“苑苑,我真的没有想过要嫁入你们陈家,不知道都是从哪里来的谣言。”   陈棠苑拍拍她的手背:“我难道会相信那些衰人挑拨离间的话?倒是你,怎么任她们这样讲你。”   听着就让人气不过。   “江婉琼看到我一个人在楼下,起先是邀请我上去一起喝茶聊天。”   “大概觉得我跟她们都是这个圈子里的边缘人物,所以极力拉拢我加入她们,被我几次拒绝后才变的脸。”   “就离谱。”陈棠苑觉得无比可笑,“还是那么钟意抱团损人利己。”   她正色道:“你千万不要被她们的话影响到,放心,我一直都有帮你留意合适的男人,我们家又不是人人都像陈济千那样靠谱,没什么好的。”   “我知道,暂时别来了。”方靖莘笑着摆手,“你专心顾好自己的恋情就够了,我最近筹备新品牌天天忙到脚不沾地,你又不是不清楚。”   “况且我的位置坐得还不稳,现下怎么敢分心,也多亏你家庄先生,几个大股东最近在会议上赞了我好几次,二叔也很久没有新动作。”   陈棠苑放下心:“那就好。”   还在盘算是否应该先发制人,提前回家向外婆知会一声再说,一条荷李活道还未走到尽头,陈棠苑的手机就急促地响起来。   再看来电人,同样没有太多意外。   方靖莘看到备注上的“外婆”,心脏霎时间提悬起来。   “外婆。”   “你现在即刻回深水湾。”陈老太甚少对她用祈使句,语气隔着电话线都带着震怒。   江婉琼想必已经添油加醋,恶人先告状,陈棠苑也不打算装傻,乖巧地应道:“知道,我现在马上回去。”   “苑苑……”方靖莘失措无比,小声叫道。   陈棠苑捂着听筒,递给方靖莘一个安慰的眼神。   她心知外婆不会真的拿她怎么样。   况且,除了对亲妈陈绛影女士有与生俱来的畏惧,她人生的前二十年还真没有怕过谁。   作者有话说:   一走剧情就卡机TvT   剧情我尽量搞快亿点,让男模出来赔个罪……   *   [1]有什么留待拜山再讲:觉得一个人很烦,不想听她讲鬼话连篇的时候会用到这句。   如果可以用粤语白话文感觉更有内味。   我宜家唔得闲听你讲嘢,有咩留翻拜山先讲。(我现在没空听你讲话,有什么留到扫墓再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夕暮岁寒1个,走啦走啦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七月30瓶,卷卷八月卷 10瓶,许枕流5瓶,biu 5瓶。   ◎最新评论:   【撒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庄太会】   【撒花撒花】   【撒花花,】   【学到了学到了,撒花花撒花花】   【早上好呀太太,哎好想把你养肥然后直接看结局哟~】   【(捂脸)】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粤语真的好好听哦(不是说这句哈哈哈哈哈哈哈】   -完- 第84章 、迟迟年月   ◎全港风雨阴晦,谁能置身事外。◎   回到深水湾,厅里只有大舅舅独自陪在老太太身侧。   两位大家主肃然危坐,面无波澜,叠加的威慑感一路从主厅蔓延至陈棠苑脚下。令人瞬间重温起昔日闯下大祸时,大宅里凝成霜冻的气氛。   只是过去她多半只需躲在几个哥哥身后,自有人替她担责受罚。不时还能视事件严重程度发挥专属技能,在外公面前扮活宝,降低老人家的怒气值,如今却只有靠自己。   “外婆。”   “舅舅。”   陈棠苑放慢脚步靠近,端庄地将双手交叠在身前。轻声细语的样子,任谁见了都只会由衷赞一句高门闺秀,名媛淑女,不会去设想她有在外与人两相对峙的一面。   陈老太干脆地闭目养神,打定主意不看她。   “回来了。”   大舅舅深沉冷锐的眸光扫过来,一开口语气倒还算温和。   “到底做了什么,搞到你周世伯这么生气?”   陈棠苑一怔,显然未料到迎接她的不是责备,竟然只是问询。   大舅舅道:“电话里听得也不清不楚,但我都不认为他讲的就是真相,我们陈家的孩子什么教养人人都心中有数,当然要回来先问你。”   陈棠苑就事论事:“是江婉琼欺人在先。”   “苑苑。”大舅舅沉下脸,“人家再怎么讲都算你的长辈,怎么能够直呼大名。”   周冯曙这个姨太太素来不省心的,他同样看不惯,但又想不通,陈棠苑与她分明八竿子打不到一处的两代人,什么时候结下这么深的梁子。   “不然该称呼什么?Auntie?周太?”   陈棠苑话里话外都带着嘲意,想必在江婉琼面前态度只会更差。   “苑苑。”大舅舅忍住耐性,直言道,“你好好把事情经过讲一遍,解释清楚,家里才知道如何帮你处理。”   “如果硬是要这种态度摆到最后,那我也不想再管。”   陈棠苑看了始终一言不发的外婆一眼,缓了缓情绪,规规矩矩把经过从头至尾一一叙述。   末了,她强调:“她还讲,我不过是陈家一枚可怜的棋子,迟早被她踩在脚底,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讲这种话,但听起来实在让人不舒服。”   她眼底有一闪而过的慧黠。添油加醋地告状,谁不会呢。   “江婉琼讲话从来就上不得台面,你还同这种人一般见识,是不是太失你大小姐身份。”大舅舅觉得不可理喻。   “谁家棋子手里还能握住千亿嫁妆?这话听过就算,说出来真是伤你外婆的心。”   “我就是因为心里清楚,才一定要反驳,总不能什么人都轻易拿这些事来乱讲,那才是败坏外婆名声。”   “好了。”大舅舅手掌抬起向下压了压。   他下午在公司开着会,就接到周冯曙的电话,怒气冲冲劈头就是一顿斥责,说陈家若是不知该如何教育晚辈,他不介意牺牲些时间精力替他们管教。   周冯曙的大儿子摆明对千亿嫁妆无兴趣,小儿子又尚年幼,横竖没机会参与竞争,他们没有要巴结陈家的地方。   现下两家集团又对同一个海洋医药项目争得难分上下,周冯曙打定主意拿这件事来做文章,要陈家割肉让利,才肯罢休。   既然双方都不占理,事关真金白银的利益,哪里由得对方开口提条件。   大舅舅道:“话是这样,人家到底是长辈,就算看在你周世伯的面子上,都应该由你先去讲声sorry。”   陈棠苑不是不清楚,这个情形下最该虚心听教诲,最不该驳嘴。   但要她主动向江婉琼赔礼道歉,她绝对不低这个头。   “我不觉得有必要向这种人道歉。”   “陈棠苑,你还有没有规矩?”大舅舅终究是忍无可忍,“你的底气都是陈家给的,真以为可以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他才被周冯曙莫名一通问责,不是不恼火的,说到底陈棠苑也不是他亲生,若不是看在她姓陈,谁又情愿揽下这些糟心事。   陈棠苑抿唇僵持着,想等外婆来开口,另一道女声从门外插进来,重新点燃局势。   “她已经不是第一次针对别人。”   小舅妈显然是从江婉琼那边听说此事,紧赶慢赶冲回来煽风点火,连陈玮芝都一并带了过来。   她踱入厅内,目不斜视地掠过陈棠苑身边,朝座位上的两人点头。   “妈,大哥。”   陈玮芝碎步尾随身后,悄悄瞄了站得笔直的陈棠苑一眼,犹豫半晌,停下来与她并肩站着。   小舅妈在沙发处坐定,抬眼不悦道:“陈玮芝,站在那里做什么?过来。”   陈玮芝垂下眼,在母亲的召唤里听话地走过去。   大舅舅被陈棠苑的态度激怒,愈发恼火地想,到底陈玮芝这样的才叫合格的名媛淑女,言行端庄优雅,也绝不会给家里惹是生非。   有妈生没妈教,天差地别。   小舅妈一坐定便悠悠开口:“我说苑苑,是不是我同周太交好,让你很看不惯,所以非要暗中针对?”   “就说上一回,明明是陈家的舞会,也不能算你一个人的,周太肯赏面出席,婉玉也一道来了,都是我正式邀请的,不知这又碍到你哪里,过后还要做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   她话里问着陈棠苑,目光却是望向老太太,将舞会翌日一系列新闻风波一五一十讲述出来。   “婉玉是职业演员,不过来参加个舞会,公众形象一落千丈,又波及到周主席的陈年家事,上一回,我真是软话说尽才劝到她们忍下来的,毕竟都不相信苑苑是成心,可今天又……”   她难受地叹了叹。   “其实像你这样出身金贵的大小姐,内心看不起我们这些人,也可以理解,平日你对我不尊不重我也当你是自己家人,讲话随意一点没什么大不了,但是平心而论,很多事你实在是做得过分了。”   陈棠苑静静听她台词大段大段,此时冷笑一声。   “小舅妈,我才真的是敬你作长辈,对你有足够尊重,所以没把你的低级手段讲出来。”   她不疾不徐,条条梳理罪状:“暗授陈玮芝来偷拍我的礼服,安排江婉玉在舞会上与我撞衫,任她贴着我的名字乱发通稿,哪一样又做得不过分?”   “听听什么叫栽赃污蔑!”小舅妈勃然大怒,“陈玮芝就在这里,她是不会讲大话的人,你让她讲,到底整件事情是什么样。”   一直闭目养神的陈老太此时蓦地睁眼。   陈玮芝吓得面色惨白,背脊僵直地挺着。   陈棠苑没打算将陈玮芝拖下水,自己拿出手机走到老太太面前,一张张翻出当天的照片。   “外婆,那条裙子一直到制作完成那天,都没有几个人见过的。我一个人前前后后缝制了大半年,一笔笔画的图稿,一针针钉的缀饰,从伦敦运回深水湾那天你也在,可是为什么舞会当天早上我要临时临急修改如此重视的作品。”   她将照片一划,亮出江婉玉身上的礼服。   “因为,是有人偷了我的灵感心血,准备用来做让我出丑的道具。”   小舅妈死死瞪着陈玮芝,想要看出她当天究竟有没有在暗地里通风报信。   陈老太终于开了口:“阿珍,到底怎么回事?”   “这……”小舅妈不可思议地摊开手,“难道凭这样就说与我有关?若是真的发生撞衫这么严重的事情,毁掉自己家的舞会,还是我一手精心筹备的舞会,究竟对我有什么好处。”   “要说像也像,不像也不像,反正这种礼服不就是几种元素变来变去,也许设计灵感偏偏这么不巧,撞上了吧。”   小舅妈还在狡辩,轻蔑道,“还是说,你的作品本来也不全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陈棠苑对她强词夺理又倒打一耙的言论佩服至极。   陈老太又扶着老花镜仔细比较起两条裙子的相似之处,小舅妈在这件事情上处理得的确高明,遇上对设计作品不甚了解的外行人,是不容易分辨细节处的抄袭模仿。   若是按计划,她完全可以摘得干干净净,将一切推给江婉玉擅作主张。   大舅舅被两人你来我往的言语攻击吵得头昏脑涨,没有料到陈棠苑与江氏姐妹的恩怨竟然要追溯到一场舞会上去。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陈棠苑必须去道歉,海洋医药项目的利益一分也不会让。   大舅舅正要开口,一直默不作声的陈玮芝却突然爆发。   “真的够了吧!”陈玮芝双手捏成拳,颤抖着声音,“事情搞成这样,你现在安乐了?”   小舅妈未料到陈玮芝会在如此关键的时刻突然反水,震惊了很久才意识到女儿话里的“你”指的居然是自己。   陈棠苑同样意外地抬起头。   不要说公然违逆自己的母亲,陈玮芝甚至连高声讲话的次数都屈指可数,她呼吸急促起伏着,原本惨白的脸色紧张得涨红。   “我都还记得,那天三号风球登陆,苑苑姐说要带我出门,但我自己留在深水湾……我真的很不想……”   “陈玮芝!!!”小舅妈尖叫着想要打断。   “人心不古,连自己女儿都利用。”   陈老太严肃地剁了剁手杖,从太师椅上站起来。大舅舅在这急转直下的情形里愣了好几秒,才上前一步扶住。   陈棠苑不打算放过这个绝佳的机会,又紧接道:“至于江婉玉的新闻,我虽然不愿意看到,但也的确不关我事,除非,我的追求者擅作主张,也要算到我头上。”   大舅舅心中一嗤,哪个追求者会干这样得罪周冯曙的事?摆明吃力不讨好。   陈棠苑道:“我同样好奇究竟是谁默默为我做了这些,一问才知道,居然是锡兰陆家的陆司麟。”   大舅舅意外听到陆司麟的名字,无数种不敢置信的情绪在脑子里炸开。   陈老太原先对陆司麟的印象还算满意,此时不甚认同地摇起头:“做事不知道分寸,怎么还爱出这样的风头?”   “被周冯曙查到,连我们陈家都要被人落下话柄。”   “或许是阿司太看重苑苑,一时之间头脑发热,冲动了。”大舅舅无力地替人解释,“明明生意场上很稳重的一个人。”   “他这样为我,总之我很感动。”陈棠苑适时地换上一抹羞涩的笑意,“我的确没有选错人,陆先生真的是一位体贴又正直的好人。”   “原来里面有这么多误会。”小舅妈调整好情绪,堆起满脸笑容,想要扑过去挽住陈棠苑的手臂。   “其实,整件事都是误会。”   陈棠苑灵活地错开身,先一步走到陈玮芝身边。   “苑苑。”小舅妈焦急不安,又朝老太太迎过去,“妈!”   “行了。”陈老太揉了揉额角,“我累了。”   大舅舅顺势侧身挡了挡,恭敬道:“妈,我扶你上楼。”   未料到自己急匆匆赶来,却成了输势的那个人,小舅妈退后一步,歪坐在沙发上。   玻璃院门外,草地与葡萄藤架被酷暑晒得蔫贴,葱茏的绿意泛出青黄色。   夕阳烧浓的烈影早已层层褪入墙角,深水湾大宅却像被一只无形手架在烈焰上烧灼炙烤着,热浪澎湃犹似永远不会消退。   “苑苑姐。”   陈玮芝眼里蒙着满眶雾气,泪水滴落下来都是滚烫的。   “芝芝,你怎么突然……”   陈棠苑也被她的突然爆发吓得不轻,满脑子只剩许多问号。   “苑苑姐,那天你跟我讲的话,我回去都想过了。”   “我认为,你讲得很对。”   陈玮芝嗓音颤抖着,但话中语气依旧是坚定的:“我应该要有自己的主见。”   “我,我很爱妈咪,可是这件事情,妈咪就是做错了。”   “陈玮芝……”   陈棠苑一时不知该欣慰还是感动,又担忧随之而来的急风骤雨,小舅妈一定会将今日所有的怨气尽数撒在陈玮芝身上。   陈玮芝冷静下来也开始不知所措,眼泪大颗大颗涌出来:“可是苑苑姐,我现在怎么办。”   “别怕,她毕竟是你妈咪,她会更激烈地骂你,但也不可能不要你,你先给你爹地打个电话,然后主动过去找她,但是不需要道歉,你没有哪里不对。”   陈棠苑也同时拿出手机,给二舅妈、陈玮芝的亲哥哥陈济和分别拨去电话,要他们尽快赶到。   小舅妈颓丧地独坐厅内,没想到陈棠苑全身而退,她反倒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清冷的水晶灯光映照出一室狼藉后的萧条,陈玮芝身上的绛粉色公主裙在素雅简洁的中式装潢里鲜艳得刺目。   陈玮芝怯声唤道:“妈咪。”   小舅妈抬眼一看是她,暴跳而起:“陈玮芝,你是不是疯了!”   又想起这里是深水湾,她扭曲的表情收了收,猛地拽起陈玮芝细瘦的手腕,毫无惜意地折扭,拖着人走出院外。   小舅妈边走边骂,不吝用最刻薄的句子来羞辱讽刺,陈玮芝被拖得踉踉跄跄,泣不成声。   “妈咪总是有自己的理由。”陈玮芝已经迈出最艰难的一步,如今在兜头的咒骂里激发出更多勇气。   “但这回你对着自家人还要这样做,在如此重要的场合,糟蹋苑苑姐的心血作品,又是什么理由?”   “你别给我在这里识少少,扮代表!”   小舅妈不敢相信自己女儿会有挑战她权威的一天,抬手迅猛地扇了她一巴掌。   从小到大养尊处优,被悉心护在真空玻璃罩里,未曾遭过人间烟火的陈玮芝,白嫩如新生儿般的脸部肌肤上五指红印清晰可怖。   “随便画几幅画就是作品?我不过是命不如她,我要是从小能受这样的教育,我不见得画得比她差,心血作品,吹得好听,我没觉得多好看。”   “还有,陈玮芝,你搞搞清楚了,你和谁才是一家人,哦,你当她是自家人,人家拿这么丰厚的嫁妆有无想过分你一尺一厘,我为你好难道还是害你?”   陈玮芝只觉可笑:“一份嫁妆说了十多年,从我出世到现在,可其他东西你们拿得又少了?”   “谁教你的?谁教你讲这些的?又是陈棠苑?”   “妈咪,我真的受够了。”   “你还知道我是你妈咪,我告诉你,别想着去国外读书我就管不到你,我随时可以让你退学回来,如果你不想读,那就先结婚。”   “结婚,然后像妈咪这样,当一辈子的某某太太?”   “怎么了!我当陈太太有错吗,外面有多少人做梦都想当陈太太?我苦心帮你铺路,让你出去不会给人嘲笑,我自己的女儿却来看不起我?”   “一个人心中如果没有自卑,怎么会理睬他人笑不笑,妈咪总是抱怨出身命运,憎恨别人不尊重你,可我也并未觉得妈咪对身份低过你的人有尊重。”   这些话闷在心中许多年,一开口甚至无需刻意组织语言。   陈玮芝继续道:“我都有亲眼见到,妈咪的旧同事家里出事情,来家里求妈咪借钱,那点救命钱分明连一只手袋都买不到,妈咪却不说同意。”   小舅妈像是听到什么可笑至极的话。   “那个八婆女,还想要我借钱给她?她以前嫉妒我业绩好,背后搞了多少事,我都大度未同她计较,后来看我搭上陈淮琛,还要去联系杂志记者乱写我,摆明要让我嫁不进陈家。”   “这个世界不是你想的那样单纯,你觉得万事简单,是因为你妈妈,我,保护着你啊。”   陈玮芝用手背拭去泪水,被热泪冲刷过的眼瞳如透明无瑕的琉璃。   “可我不想再要妈咪保护了,这个世界究竟什么样,我自己可以去看。”   ……   其他人也在陆陆续续地赶回来。   一幢半山豪宅里,陈家人各吵各劝,各讲各话,陈棠苑这个初始事件主角反倒完美谢幕,被晾在一旁。   陈老太的卧房里,大舅舅叹着气,与老人家商量家事。   “我不是不支持苑苑忙事业,只是……”大舅舅叹了口气,无比为难。   “只是她名下那块地实在是太招人记挂,她一天不结婚,那块地就闲置着不能开发,政府罚款倒是次要,但坊间不是没有闲话的。”   “当初阿爸非要把那块地送给她,给了就给了,我们也没什么好眼红的,坦白讲我自己又没有女儿,没必要打那份嫁妆的主意。”   “陈家就这两个女孩,苑苑自幼生活在港城,天天跟在几个哥哥身后跑,我们一路看着她长大,感情必然是很深的。”   “我们疼爱她,但毕竟不是亲生,有时候话讲得重了,都怕她心里误会多想,但不代表全家人对她可以一昧纵容,到无法无天的地步。”   大舅舅眉眼里染上冷峻:“周冯曙打电话过来,口口声声要我给个说法,是我,在替她收拾首尾,给人赔不是。结果到头来,看看她那是什么样,简直是目中无人。”   陈老太没有表态,手心里捻着一串佛珠,一下一下地挲动。   大舅舅继续道:“女大不中留,留也留不住,还是趁早替她打算,免得跟小妹当年那样,一声不吭就同那个法国佬在一起,这头家都不要了。女孩子就是容易感情用事,遇到好的算万幸,若是遇人不淑,整个家都不安宁。”   “况且,连大师都讲,我们家很久没出过喜事了,再不多增些新人气,容易鸡犬不宁。”   老太太道:“锡兰陆家那位,如果苑苑真的钟意,可以继续接触,我没什么大意见,但是其他事情,还要再等等。”   老太太说的是与陆家合作,共分赌牌经营权的计划。   大舅舅继续游说:“我知道,阿爸在世时也最憎这些偏门邪道,但是现下经济不景气,房地产同前些年真是没得比,多条门路,才能多为后代着想。”   “况且那都是政府同意的生意,既然合法,哪能分什么偏门正道。”   老太太道:“行了,我再想想吧。”   大舅舅轻手轻脚掩门走出去,迎面遇见小舅舅正朝楼上走来。   大舅舅情绪收放自如,立刻摆出大哥的威严。   “陈淮琛,这次澳洲矿业注资我没出手帮你,是因为我不看好那边的未来回报,你也应该趁早退出,不要白白把钱丢入海。”   小舅舅头如捣蒜:“明白的大哥,我已经自己解决了。”   “找东展银行帮解决?准备同他们合作?”   “说到哪里去了,大哥,是季昀礼来找我提出免除利息,条件只是帮他引荐去参加苑苑的工作室开业展,那不过是随手的事情,我就答应了,反正苑苑也看不上他。”   “只是这样?”大舅舅瞟了一眼楼下,“你老婆的想法可是多得很,整日跟些乱七八糟的人结盟,看不惯好处都被我拿走。”   小舅舅脸上惶恐:“怎么会,都是一家人,讲什么好处不好处,都是为了集团发展,况且大哥也从来没亏待过我们。”   “你清楚就好。”大舅舅冷嗤一声,“上回吩咐你打听的事情,问得怎么样?”   “有些眉目了。”小舅舅压低声音,“赌牌的事情,妈同意了?”   大舅舅挑起眉:“总要早点做准备,老懵懂了,什么都等她决定,我们还用做事?”   楼道里的壁灯一闪一闪,突然熄灭下去。   两兄弟停在楼梯转角处说话,同时抬头看了一眼。   “钨丝断了。”   “我让汤姨叫人上来换一下。”   脚步声闷闷,敲击在窄暗的楼梯间。   山中夜雾一下,气温总能比市区降得更快,而今日风中却始终不带一丝清凉感,潮湿压抑的空气因子涌动出山雨欲来前的飘摇气象。   早年间本港富人多爱住山顶,太平山白加道,北拥维港,南望海洋,香江灯火尽揽于手。   后来岛内有商人从海湾边发迹,一跃成为本港头号富商,坊间又传地理构造形似聚宝盆的深水湾风水绝佳,明堂宽阔清水环拥,是港城真正的聚财宝地。   但聚财聚水是否也多聚风雨。   命运的翻云覆雨手在人间挥一挥,全港风雨阴晦,又有谁能置身事外。   作者有话说:   好吵的一章(捂脸   但是陈家不分裂,小庄怎么有机会表演hhh   下章就回来谈恋爱。   *   我还要说一个大型柠檬精的故事!!   本no money阶层只能在小说里写写阿斯顿马丁,结果前几天回家居然看到邻居喜提一台同款!!!   我:这台我知道,DB11对吧。   家人:你现在都能秒认车型了?   我:害,我儿子开过。(不过如此.jpg   家人:?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卷卷八月卷 8瓶,愿你安然8瓶,许枕流2瓶。   ◎最新评论:   【可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让儿子回来谈恋爱!】   【不过如此,笑死哈哈哈,太可爱了吧你】   【撒花】   【好期待】   【等下章小庄回来!   】   【撒花撒花】   【好期待小庄的表演,激动得搓手手】   【哈哈哈哈哈哈哈亲儿子开过四舍五入就是自己开过了!   期待庄先生成功突破哥哥嫂子回来和苑苑谈恋爱】   【快回来公开谈恋爱呜呜】   【哈哈哈哈,亲儿子】   【撒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儿子开过!】   【期待】   【男主快点回来搞事情!】   -完- 第85章 、迟迟年月   ◎就算你壮阔胸膛,不敌天气。◎   离开深水湾,陈棠苑没有回家,径直去了庄律森的房子。   她侧腿坐在地板上,怀里搂着一只鲨鱼抱枕,上半身歪在沙发里,给视频里的人分享她新收的英瓷茶杯。   “这只是粉金燕竹,好不好看。”   他不在港这几日,她不时会带些自己钟爱的小装饰品来布置这间房子,把满眼灰冷的色调逐渐点缀成带有她个人气息的家居装潢。   甚至有一种在筑巢穴的错觉。   庄律森注意到她身后茶几上的外卖包装袋,疑惑问:“怎么这个时间才吃饭?”   陈棠苑也回头看了一眼只吃了几口就收起来的晚餐。下午的闹剧潦草收场后,从各处赶回深水湾的家人都无心留下吃饭,皆寻理由前后脚地走了。   她一个人也不太饿,磨磨蹭蹭到八九点才回来叫了份外卖。   “本来想约莘莘去歌赋街吃九记牛腩,谁知道家里临时有事,又被叫回去了。”   她不想与他细说这些,随意扯了些别的,聊着无关紧要的琐碎日常。   温哥华正值清晨,在她回去大宅的几个小时里他已经睡过一觉,神清气爽地开始翻阅酒店送来的最新报纸。   陈棠苑趴在沙发上,默默注视他垂头阅读的侧脸,用指尖沿他的五官来回勾描。   从眉骨鼻梁到嘴唇下巴,他分明有远胜亚洲人的立体五官,锋锐的弧度里带着些生人勿近的冷硬,在感受不到温度的画面里距离感更甚。   可她却能时刻记起那双唇吻着她的时候触感有多炙热柔软。   陈棠苑下巴陷进抱枕里,问他:“有什么大事发生?”   “没什么大事发生。”庄律森将报纸对折,放到一边,专心对着镜头看她。   陈棠苑不太满意,有些委屈地抱怨:“森森仔,你都不想我。”   她没头没脑地冒出这一句指控,庄律森失笑道:“谁说我不想你。”   “有些人,没有每天都说想我,没有一醒来就说想我。”陈棠苑哼哼道,“这还不算大事?”   他闻言又抿唇笑了一下,居然没有立即反驳。   这个态度令大小姐十分不满意,陈棠苑的小情绪涌上来,伸手将手机向下反扣,塞进沙发毯下,不看他,也不让他看。   挡得了画面却挡不住声音,隔了片刻,他的嗓音隔着羊绒织毯再次传出来,仍是含着笑意。   “苑苑。”   陈棠苑不作声,竖起耳朵去等着听他究竟有多想她,却听他说道:“苑苑,去打开门看看。”   陈棠苑心猛地一跳,第一反应是他回来了吗?   旋即又否掉这个可能性,视频里他分明还出现在温哥华的酒店。   透过玄关处的监视器向外探看,门外果真空无一人,陈棠苑充满期待的心回落下去,压下把手打开门。   贝沙湾的豪宅每一套都有独立的入户区域,为访客设有在门外等候户主时可以稍作休息的长条软凳。   此时软凳上多了一个打包好的磨砂食品盒,陈棠苑探身提回来,看到外包装上明晃晃的一个“九”字,正是她说今晚想要去吃的九记牛腩。   陈棠苑捧着餐盒坐回去,终于把手机从毛毯底下放出来。   庄律森看她已经把东西拿到,弯唇笑了笑,问:“是不是想吃这一家?”   陈棠苑呆了一下,不可思议问:“什么时候放在外面的?”   “刚让林泽去买的。”   他叫了早餐送到房里,也端到桌前准备陪她一起吃。   这家百年老店味道全港一绝但挑剔得要死,店面太小又太富盛名,所以脾气与名气一样高不可攀,连亲自到店都诸多规矩,不用指望它哪天开展外卖业务。   况且与他随口提起这一句,也才过去不到一个小时。   老板轻飘飘吩咐一句,惨还是助理惨。   陈棠苑替林泽骂他:“资本家,黑心老板。”   他笑:“我也有请他吃,勉强可以算不那么黑的。”   陈棠苑也笑,笑完又板起脸强调:“就算有行动,话还是要讲的。”   他才要拿起的餐具又放下,道:“那吃完再讲好不好?”   陈棠苑总算舍得低头拆包装,一边拆一边想,罪过,又要吃宵夜了。   但餐盒一打开,中药特殊的辛香盈溢出来,牛腩与萝卜煨得软烂,浸在热腾腾的汤头里,看着让人什么keep fit的念头都忘了。   两人吃东西都不太说话,陈棠苑缩小视频画面刷起手机,看到林泽两分钟前发出的朋友圈。   照片里有九记窄小又破旧的门头,外面沿街排了长长一串等候的食客,还有琳琅满目摆了满桌的外卖餐盒。   配文里写:万里难寻的好老板,远在温哥华还记得关照我们饿不饿。   陈棠苑:……   陈棠苑看完无语道:“你若是不点这个赞,我差点就信了他是发自内心。”   说完自己也跟着按了赞,一颗桃心后面两人的头像并贴在一起。   未过多久,方靖莘在评论里留下一连串问号。   方靖莘:???九记牛腩?我好像明白了什么!   陈棠苑忍不住笑了一声,重新切回视频。   庄律森已经起身去听麦克讲话,空荡的画面里只有交谈声断断续续地传过来。陈棠苑主动收了线,让他可以专心去忙公事。   虽然很想知道他什么时候才回来,可又不愿催促他,只能自己仰靠在沙发里,对着头顶的轨道灯发呆。   *   隔几日,休假大半个月的陈济千与太太一道入境返港。   两人都穿着宽松舒适的白TEE,低调地戴着鸭舌帽,身边没跟任何助理,与普通乘客一样站在转盘前等行李。   有记者认出他们,试着走上去打招呼,陈济千显然心情不错,没有露出被打扰的样子,大方点了个头。   记者报了自己供职的报馆名字,大胆与两人闲聊起来。   “小陈先生这是从哪里回来?”   陈济千的手始终揽在太太腰上,无名指的婚戒闪烁。   他低头看了妻子一眼,才回道:“陪太太回温哥华探亲。”   记者露出了然的神情,由衷赞道:“不愧是小陈先生,两位的感情还是这么好。”   随后又打听了几个与恒业集团近期动向相关的问题,还问起对弟弟与苏家小姐的恋情有什么看法,陈济千十分配合地有问必答。   转天,杂志放出两人现身机场恩爱有加的新闻。有职员下楼买午餐,看到顺手买了一本带回工作室,被陈棠苑拿过来翻看。   封面上,陈济千一手推着行李车,一手牵住太太,近近凑在她耳边说着什么。   紧紧相扣的十指被重点圈出来,放大在封面一侧,大标题写着:   休假回温哥华省亲,恒业太子爷爱妻人设不倒。   “Rosine,喝不喝冻柠茶?”有人抬头问了她一声。   陈棠苑摆手:“你们吃吧,晚点我要出去一趟。”   黎盖伦在港城浪了几个月,终于被家里召回去,她要去机场送他。   “苑苑,你要出去?”Cici站起来,“外面天气可不太好。”   有热带气旋自太平洋中央形成,以每小时27公里的速度向西北偏西移动,目前距港约413公里。   陈棠苑看了一眼窗外逐渐聚集的乌云。   Garen是傍晚的飞机,应该能赶得及在风暴登陆前飞走。   “应该没事,照天文台预计,凌晨才会正式登陆。”   “也不一定,现在风速越来越快,很有可能会提前。”   陈棠苑停在原地,准备查询飞机进出港的情况,黎盖伦走进来。   “不用送了,我自己cancel了行程,我可不想去到机场又听无数次delay通知。”   黎盖伦把太阳镜往桌上一摔。   “什么烂运气,来港那天三号风球,今日要走又遇上。”   Cici安慰道:“贵人出门招风雨。”   陈棠苑:“不是,因为他有毒。”   黎盖伦懒得理她,也低头去看面前的杂志,半边眉毛挑起:“哦?陈济千回来了?”   一群员工边吃午餐边实时关注着台风路径。   “天文台目前已经挂上一号风球,看这个夸张的风眼直径,不知道明早上班前有没有可能挂到八号。”   “八号风球?别想太多,港城有墙保护的,就算狂风来袭都只会是周末或者晚上,总之不会让股市受影响,亦都不会让你有假期。”   有人有意无意地朝陈棠苑看了一眼:“喂,老板还在这里的,你想放大假明讲算了。”   “不管怎样我都好惨!我住离岛,明早一定没船坐。”   “Petty,不如你来我家住算了,我男朋友已经讲了今晚会留在公司。”   陈棠苑听他们在她面前明里暗里地卖惨,觉得好笑,大发慈悲放话:“好啦,不管明早挂几号,你们都不用准时到,如果八号风球下午取消,也不需要再来,ok?”   一群人的讨论停住,静了半秒,爆发出一阵欢呼。   陈棠苑走回自己的工作间,黎盖伦卷着杂志跟进来,自觉地朝沙发一坐,向她抱怨起家族里的糟心事。   话题转来转去,最后又聊起庄律森。   陈棠苑说起自己暗中调查了他的家庭背景,黎盖伦露出一个“孩子终于长大了”的欣慰笑容。   “还知道应该去调查一下,挺好,不傻。”   陈棠苑叹了叹:“想不到,他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去世了……”   黎盖伦越听越不对劲,忍不住打断:“不是,调查结果在哪里?让我看看。”   陈棠苑将手机递过去,黎盖伦一目十行地翻完,又看到附件里伪造得像模像样的资料照片,心中不禁一阵骇笑。   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看热闹不嫌事大,语重心长地敲着台面。   “听我的,陈棠苑,如果哪天发现他对你有所隐瞒,千万不要轻易原谅。”   陈棠苑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样讲:“你觉得他在骗我?”   “Who knows?”黎盖伦不置可否地摊开手,“只是一个假设。”   陈棠苑嘁了一声。   “他才不会骗我。”她信誓旦旦的,“懒得跟你讲,反正你就是对别人有意见。”   *   傍晚时分,天文台将风球预警升级至三号。   陈棠苑让工作室的其他人提前收工,准备自己留下来处理收尾工作。   Cici不太放心,主动道:“苑苑,我陪你一起。”   “不用,迟些我会让家里司机来接。”陈棠苑拒绝道,“你们早点离开还有时间去超市抢购物资。”   “好吧。”Cici点点头,“那你也不要留到太晚。”   担心随时变幻的天气,所有人都走得很迅速。陈棠苑独自留在工作室,却也没有太多心思工作,每忙碌一会就忍不住停下来看一次手机。   社交软件里热热闹闹的,许多人都在谈论即将登陆的热带风暴,作法祈祷八号风球让全港停工停课放大假。   置顶的那个头像却始终很安静。   昨晚视频时听庄律森说起,假如明早的公事谈得顺利,就可以提前回来,所以她今日一整天都没有打扰他。   第一场雨已经细细密密地下起来,放眼望出去,黑云压满整座城市,许多楼宇大厦的巨幅玻璃墙被贴上防风的米字胶带,有种末日来临前的萧索。   到陈棠苑离开时,整栋写字楼已经空了,楼道里旷荡寂静,电梯间荧白的顶灯将一道人影投落在地毯上,拉出模糊的暗影。   陈棠苑脚步不安地顿了顿,握紧手机走过去。   那人察觉到逐渐靠近的响动,原本倚墙等待的身体立刻站直了,一只手插在口袋里抬眸朝她望过来。   被造物主精心雕琢过的眉眼五官骤然撞入眼内,在狭窄的空间里无比醒目。   陈棠苑在无声交织的对视中呼吸仓促一滞。   户外风声猎猎奔袭,此处却静得容不下半点言语。   还在分辨会否是自己的错觉,庄律森却没有停在原地等她,按下电梯按钮先一步走进去。   陈棠苑眼睁睁注视远处缓缓合拢的电梯门,蓦地回过神,加紧脚步追上前,看到电梯数字已经一格格跳下去,最后停在负二层。   知道他是在避免被人撞见,她简直都要佩服起他时刻不落的谨慎。   陈棠苑在这突如其来的惊喜里开心到无以复加,迅速地乘了另一台电梯跟下去,远远地尾随着他走入地下停车场。   直到他的身影穿过一辆辆静止的汽车,消失在某台越野车之后,她的心跳快如擂鼓,踮起脚探看了一眼,复又跟上前,旋即被扯入一个熟悉的怀抱,撞进他坚实宽阔的胸膛里。   高大的硬派越野车后排车门被推展开,足够遮挡住两人缠拥的身影。   陈棠苑在铺天盖地的气息里眼眶一热,连声音都颤颤的。   “你怎么,突然……唔……”   所有问话,都被吞没在紧随而来的亲吻中。   他的唇舌急切地勾过来,比记忆中还要柔软炙热,扫出狂风过境的汹涌,将她卷入无边无际的浪潮。   “我想你。”   他低缓呢喃着,情动难抑地吻她,双唇一路寻到她小巧的耳骨,眷恋地反复游走,炙烈的热息喷薄在颈脉。   “苑苑,我好想你。”   作者有话说:   话要回来当面说~   *标题:《约定》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onelygod 45瓶,许枕流7瓶,卷卷八月卷 5瓶,时述5瓶。   ◎最新评论:   【绝美爱情??】   【马上要官宣了】   【甜甜甜即将开始,太棒啦,撒花花撒花花】   【啊,回来就要掉马,快了】   【我超爱粤语版的“约定”又缠绵又动人嘤嘤嘤】   【鼓掌哈哈哈】   【呜呜呜呜呜呜呜kswl!】   【开始了开始了,kswl!】   【撒花撒花撒花】   【小庄可会了】   【甜甜的恋爱!】   【沙发!庄先森终于回来了!好好谈恋爱】   【撒花花花花花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完- 第86章 、迟迟年月   ◎沿途与他车厢中私奔般恋爱。◎   车门被打开着,陈棠苑身后缺少承力点,在他热切投入的亲吻中身体渐渐向后仰,又被他有力的手臂稳稳当当地扶住,按着后腰重新往回收。   她在他带着气音的低诉里感受到震荡回响的眷恋,耳骨被沉烫的呼吸激起酥麻的电流。   “你今天一天都没找我。”   见到他,她的娇纵与肆意全都浮上来,再开口带着瓮瓮的鼻音。   “我做什么都没心情了。”   他只是笑,英朗的轮廓柔和下来,用额头抵住她,一只手捧着她的下巴。   “怕会忍不住告诉你,我一直没有开手机。”   陈棠苑忍不住笑出来,才不相信:“你会这么沉不住气?”   生怕想念程度会输给他似的,她又急切地抱紧他,眸中泛着潋滟水光。   “我也很想你的。”她失去丰富的表达能力,只能反复强调,“很想很想。”   “我知道。”   他捉起她的手背,把她的指节放在唇上,一寸寸细致地描印,没了方才拥吻时的激湃。   他眉眼低垂着,但她依旧看到他眼底竭力遮掩,却还是敛不完的疲惫,素来妥帖规整的衣衫也因为长途飞行被压出皱乱的折痕。   知道他一定很累,她又惊喜又心疼,伸手想去探他的车钥匙。   “让我来开车。”   “我开。”庄律森压住她的手腕,又顺势揉了一把她的长发,“外面天气不好。”   “这是质疑我的车技?”陈棠苑嘴角不满地向下一压。   “快点。”她凶巴巴地催促,摊开手心示意他自觉交出钥匙。   户外雨不算大,风速却强劲迅猛,呼啸而过的声势即使隔着玻璃都能听出烈度,吹得树枝与灯牌都脆弱地悬空晃荡。   街上早已看不到太多行人,不时有重量过轻的物体被卷入空中,噼里啪啦地砸在车顶,又随风刮到别处。   回贝沙湾的最后一段沿海公路没有了建筑物的缓冲遮挡,连路灯都摇摇欲坠。   陈棠苑开得有点快,好在车子的避震不错,一路上庄律森始终安静地闭着眼,唇平直地紧抿,只有睫毛在偶尔的颠簸里微微颤动。   陈棠苑以为他已经睡着,但车一停稳他立刻就睁开了眼,手也寻过来握住她的。   发动机的声音熄寂下去,只剩彼此的呼吸浅浅交错。   “苑苑。”   他的眼眸乌黑,视线沉沉地转向她,声线有些沙哑。   他问:“跟我回去吗?”   陈棠苑手指动了动,内心充满交战。   她已经将车开到他的楼下,哪怕他没问,她的第一念头里也是有这个想法的。   父母上周又回了巴黎,家中只有一个菲佣姐姐在,她的确可以不回去,没有人会质疑。   可她若是在的话,他总要时时刻刻顾着她,一定没法好好休息。   陈棠苑细白的手指紧揪着他的衣角,绞了又绞,最后还是放开。   “好好休息。”她凑过去在他唇上亲了一下,“明早睡醒我去找你。”   庄律森没有坚持,只是按住她凑过来的身体,合起眼又温存良久。   其实就算回去,他大概也没什么精力做别的,只是单纯地想抱她,想要确定这不会只是梦。   他的确累,离开时连行李都扔在尾箱没有拿。   她不知道,为了赶在台风登陆前抵港,他没有搭乘起飞时间太晚的那趟直飞航班,而是临时去了西雅图转机。   尽管这些年频繁辗转于世界各地本就是他的常态,航程积攒早已累加成一个难计的数字。   却也没有哪一次,他身心的轻快程度远远胜过疲倦。   只因他清楚,一旦降落,他就能将她拥在怀中。   多好,命运仍然善待他。   ……   凌晨6:11,港城天文台对外发布八号热带气旋生效信号。   陈棠苑不记得自己昨晚是几点睡着的,醒来时窗外正下着豪雨,瓢泼地洗刷天地,遮去任何能见度。   菲佣姐姐哀怨地说自己枕着风雨声一夜没睡,她却意外地没受到半点影响。   迟迟等不到庄律森给她发消息,陈棠苑耐不住性,自己拎着餐盒出了门。   知道他一定没饭吃,她特意交代菲佣姐姐多准备了一份午餐。   陈棠苑解锁指纹推门进去,玄关处竟然放着一大束新鲜玫瑰。而他显然还没有醒,卧室的门虚掩着,一室悄寂。   她轻手轻脚把餐盒放在桌上,回身打开电视,边听着新闻边玩手机。   似乎是被电视声吵到,卧室里传出几声响动。庄律森拉开房门迈出腿,看到沙发上的陈棠苑时还有些懵神。   “苑苑?”   他还在倒时差,嗓音里带着少有的迷糊,沉沉哑哑的,俨然思绪还未完全清醒。   陈棠苑从沙发上坐直起来,抬头问:“睡醒了吗?”   庄律森在她清澈的声线里怔了半秒,像是才醒顿地记起她昨晚说过要来,一晃身却又退回房去。   陈棠苑双手搭着沙发靠背,莫名其妙地定在原地。   直到他洗漱完毕重新出现,她将电视音量调到最低,不太好意思地问:“是不是吵到你了?”   “没有。”庄律森已经恢复自然,朝她露出一个浅淡的笑。   他正要朝她走过来,顿了顿,又想起点什么,到玄关处去拿柜子上的那束玫瑰。   “昨天买了花,结果看到你就忘了。”他有些抱歉地解释。   陈棠苑被塞了一大捧花在手里,馨香直扑鼻尖。   她不可思议呆了呆,问:“你……后来又专程下去拿的?”   他“嗯”了一声,扬起上翘的尾音,像是总算完成什么重要的大事。   这人。   陈棠苑简直要对他无语。   她放下花束,替他理了理翘起一边的头发,忍不住训道:“不是讲了要你好好休息的嘛。”   “好。”他温顺地应着,伸手将跪立在沙发上的她捞进怀里,长手长脚地缠住,把头埋在她肩上,一言不发地闭起眼。   他前额的刘海还有些湿润,水珠顺着发梢淌下来,滚落在她颈间,伴着须后水清爽的味道。   她从未见过他如此慵懒的一面。像一只大型动物,仔仔细细辨认过属于她的气息,然后收起尖利的犬齿,露出温和乖顺的样子,没有半点攻击性。   像是心甘情愿被她驯服。   她配合地任他抱着,也自行调整了一个舒适的姿势枕住他,他没睁开眼,感受到她的挪蹭,手几乎是无意识地收了收。   窗外,是绵延不绝的暴风雨。   新闻里正在播放各处的实时画面,海风掀起巨浪摔在堤岸上,多处树木被吹得连根拔起,灯箱与告示牌在空荡的街道上追逐旋转,机场大屏上滚动着一排排刺目的误点红字。   由于极端天气持续肆虐,港交所先后取消了盘前和早市交易。又因正午过后暴风信号仍未降级,港交所再次发出通知,宣布全天无交易。   八号风球下的城市进入半停摆状态。   可她在他温热笼罩的呼吸里,只感受到风平浪静。   她在这一刻想到许多首关于雨天的诗。   想起一首老歌里唱:当天边海角竞赛追逐时,可跟你安躺于家里,便觉最写意。   最回肠荡气之时,可用你的名字和我姓氏,成就这故事。[1]   心像砸在一团绵云上,被柔软地裹住。   她竟忍不住替他觉得心酸,很不甘心地想,他这么好,凭什么不可以让其他人知道呢。   凭什么他们只能躲躲藏藏,不可以像陈济千那样,大大方方告诉全世界:这是我的爱人。   或许他的确不在意,可是她在意。   *   陈棠苑认真就此思考了几天,决定先去探探外婆的口风。   她借口父母不在港,主动回深水湾小住。   端了老人家日常服用的调理中药进房,陈棠苑料想老太太目前的心情应该还不错,甜丝丝地叫道:“外婆。”   陈老太眼见她这几日使出浑身解数扮乖巧,早猜到她又有什么特别想法,慢条斯理地拨着药汤,没说话。   “外婆还记不记得,我之前有提过,很钟意梅仑百货旗下的一个珠宝品牌。”   陈棠苑委婉地切入,给老太太晒出手腕上的钻石项链,“就是我现在戴的这个牌子,是不是很好看?”   “我哪里懂得欣赏。”陈老太道,“你若是问我,那自然只有金银玉翠最好看。”   陈棠苑看了一眼老太太腕上水头极好的满绿翡翠镯,笑嘻嘻的:“那当然比不上外婆的玻璃种帝王绿。”   “但是我真的钟意嘛。”陈棠苑撒娇道,“外婆不是讲过,只要我乖乖去参加舞会,过后想弄什么牌子,都好说。”   陈老太平和的神色里抬出一丝曲皱:“还跟我提舞会。”   陈棠苑吐了吐舌,有点着急:“我连信用卡都被停掉了,已经受到惩罚了!”   “大不了……”她闷声道,“我去同江婉琼道歉。”   陈老太在她意外放低的姿态里眉毛挑了挑。   陈老太道:“你不过是希望钟意的牌子开到港城来。”   “对对对。”陈棠苑点头如捣蒜,刻意略过这个想法早已通过方靖莘的公司解决掉的事实,一心想帮庄律森打听土地竞投的消息。   “但是这个牌子只会开在梅仑百货里面嘛,听说他们若要入驻港城,只会考虑旧跑马场这一个位置。”   “旧跑马场?这幅地我们已经同陆家合作递交了标书,没有听说梅仑准备参与。”   “或许是清楚一定争不过,说不定因为这样,他们就会暂时搁置入驻港城的计划。”   陈棠苑的话已经说得过分直白,陈老太不为所动:“那是他们的事。”   陈家不是慈善机构,倘若与陆家合作更有利可图,外婆绝不会为她的一两句话而松口。   陈棠苑不是不清楚这一点,但她到底也不真是为此而来,还在斟酌如何将话题带到自己的秘密恋情上去,陈老太又开了口。   “梅仑集团是吧,我们已经协助他们勾出西九龙填海区的一幅官地,如果不出意外,很快就会公开拍卖。”   陈老太说得轻描淡写,陈棠苑呆了呆,花了些时间去消化话里的信息。   港城政府关于城中土地的批租方式有好几种。   除开常规的挂牌拍卖、招标,还有一种被称为“勾地”的特殊购买方式。   若地产商看中的某幅地块并未被列入年度发展计划,意向购买者仍然可以向政府表明购买意愿,并依承诺支付土地价格。   倘若发展商报出的意向价格符合港府对这块土地的价值估算,港府会额外将土地勾出来进行公开拍卖,以意向价作为起拍价,价高者得。   听外婆的意思,梅仑集团是已经另看中了某幅计划之外的土地,并在家里的协助下成功向港府勾出这个位置。   只要公开拍卖当日,梅仑的竞价超过勾地意向金额,并高出参与竞投的其他发展商,就能顺利拍下地块。   难怪她那天急急地向庄律森问起竞投的计划,他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原来是早与她家有过接触,并达成了某种商业共识。   他倒是从未向她提过这些。   西九龙填海区与中环一样寸土寸金,位置相较梅仑最初看中的旧跑马场,只会更好。若当中没有本地大型地产商的协助,外资集团几乎没有可能成功勾出这样的黄金地段。   而梅仑是来自欧洲的大集团,实力雄厚强劲,陈家与他们往来合作,益处同样只多不少。   陈棠苑没想到事情竟然解决得如此皆大欢喜,一口气还未松下,又听外婆在说话。   “你提出任何要求,家里都已帮你妥帖安排,外婆跟你讲过的话,你又记不记得?”   陈棠苑嘴角的笑容僵住,声如细丝地应道:“记得。”   陈老太开门见山道:“我们陈家,已经很久没出过喜事了,你若是真看中陆家那位长孙,我认为可以先办订婚仪式。”   “会不会太快了!我跟他,都还只是了解阶段。”陈棠苑连陆司麟的名字都不想提,嚅嚅道,“就算真要办喜事,怎么也该是二哥先来。”   “你不要再去扯其他人,外婆只想听你一个答复,那块地究竟什么时候可以开发?”   那块地放在她手里太久,太多人觊觎,太多人质疑,太多人明里暗里在想办法施压,希望港府以“超时囤地”为由将土地收回,重新拍卖。   家中无法再允许她在终身大事的考量上做太多拖延。   陈棠苑心里委屈得不行。   就当她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可她真的没有稀罕过那所谓的“千亿嫁妆”。   若是无法与自己真心喜欢的人携手终老,再是泼天的富贵,于她而言又有何用。   陈棠苑心一横,辩驳道:“当初外公只是讲,那块地是送给我的嫁妆,我嫁给谁,就是谁的,只要我喜欢,只要我愿意,从来没有指定过对方的身份背景。”   她鼓起勇气,轻声问:“所以,为什么,非要在指定范围里选?”   有陈妈妈的前车之鉴,陈老太眼睛眯了眯,道:“你最好不要来告诉我,你在外面自己遇到了什么真爱,哪怕与家人断绝关系,也要非他不嫁。”   “当然不是!”陈棠苑下意识地否认。   陈老太何等精明老辣,立刻联想出她话里的各中维系,冷笑一声:“就是梅仑派来的那个人,对吧?”   陈棠苑惊了惊,敛下眸,紧张地抿起唇。   事已至此,她咬着牙继续争取道:“希望外婆不要对他有先入为主的成见,尽管他并不是什么高门子弟,可他真的很优秀。”   “最重要的是,他对我很好,我很喜欢。”   “果然如此。”陈老太把手按上前额,瞬间火气窜涌,“手段已经用到你这个陈家大小姐身上,又岂止是优秀?”   “外婆只是还没有见过他,只要愿意给一次机会,外婆一定也会喜欢他的!他真的很好很好,连何先生也很欣赏他!”   陈棠苑在这一刻反而冷静下来,开始罗列庄律森商业上的成就,也细述他待她如何呵护倍至,甚至连最初在墓园里,外公冥冥指引的玄学信号都说了一遍。   条条力证他有多优秀,多值得托付,不会输给任何人。   在这个过程里,她再一次坚定地想,既然已经选择向家里公开,她一定要跟他走下去,也只会跟他走下去,无论最后能不能得到祝福。   一生一世一双人,若是没遇到,也就罢了,遇到了,却不得不错过,怎么甘心。   陈老太始终闭着眼,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太阳穴,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良久,她轻叹道:“又是为了一个男人,不惜与家族抗争。”   “你怎么不干脆擅自登记后再带回来,毕竟我又能拿你怎么样。”   陈棠苑强忍住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坦诚道:“我不会这样做,因为我想要得到家族的,尤其是外婆的认可与祝福。”   “你真的觉得自己足够了解这个人,了解他的企图,他的野心?他如何蓄谋地接近你,讨好你,难到你看不出来?”   “我了解他,也相信他。”陈棠苑语气坚定,“外婆若是有什么怀疑,完全可以再去调查,但可不可以不要立即判他死刑。”   “罢了。”陈老太摆了摆手,神色里升出浓浓的疲倦感。   “我不知道你们已经去到哪一个地步,但你想同谁谈恋爱,不需要跟我讲,家里也从未打算阻止,你若是觉得还未玩够,那就再等几年。”   “我不是在玩,也不只是谈谈恋爱,我想同他结婚。”   陈棠苑双手用力握了握,想要外婆接收到她的决心。   “我要同他结婚。”   陈老太像是听到什么可笑至极的言论,不再理会,干脆地闭上眼。   良久,又在陈棠苑止不住的啜泣声中无奈地叹了叹。   陈老太道:“年轻人,谈恋爱很正常,今晚这些话,我就当没听到过,梅仑看中的那幅地,我照样还会给他。”   这对她来说,已经是最大最大的妥协。   “Puppy love,是很美好,但注定不能永存。”   陈老太换上一副看破一切的口吻:“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说完,她颤颤巍巍地撑起拐杖,也不要陈棠苑来扶,自己起身走入卧室。   陈棠苑红着眼站在原地,指尖紧紧地嵌入掌心。   外婆看似没再反对,却也已将话说死,把她这段感情定了性。不过是一段Puppy love,年轻人之间,不成熟的,注定无疾而终的恋情。   她摇摇头,自言自语般张了张口,那其中甚至带了点视死如归的壮烈感。   “可我偏要争一万年。”   作者有话说:   虽然是回来就公开,但也不是马上就能完全公开,就像去了巴黎也不是马上能在一起……   掉马也需要一点意外的契机T^T   *标题:《少女的祈祷》   *[1]:歌词摘自《你的名字我的姓氏》   *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摘自《满江红》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清霁18瓶,七月10瓶,雾珟8瓶,怡然Iris 7瓶,卷卷八月卷 5瓶。   ◎最新评论:   【撒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还是希望一切尽可能顺利吧】   【我觉得苑苑还是蛮勇敢的我都不知道男主的身份诶我需要翻到前面去挨着看吗哈哈哈哈哈哈】   【撒花撒花】   【看来森森仔和苑苑要努力了】   【唉,有这块地,男主怎么证明自己的真心呢】   -完- 第87章 、迟迟年月   ◎醒醒,快去赚钱。◎   向外婆坦白恋情后,想象中的满城风雨并未到来。   老太太显然不准备将陈棠苑的一意孤行放在眼里,只当她是一时兴起体验人生,时间长了自己便会厌倦。   若是贸然出手阻挠,反而会激起她更深层的逆反。   陈棠苑的心情迷茫又焦虑。   灰蒙的心境如室外将停未停,绵延不息的细雨。   在事业上,她可以有罗列得很清的计划,细致到具体的年月,只要照着既定路线,方向不会错到哪里。   可是感情这方面没法预判,外婆不以为意的态度也令人意外,她一时不知该如何继续行事。   细薄的指腹皮肤被花刺扎了一下。   陈棠苑轻呼一声,在尖锐的刺痛中回过神,看到自己捻着玫瑰的指尖被花刺扎破,沁出细小的血珠。   她随意地抽出纸巾擦了擦,庄律森却已经听到她下意识的轻嘶,迅速推开电脑走过来。   “怎么了?”   “没事。”陈棠苑手指正要往后收,被庄律森一把捉住。   陈棠苑正在修剪他从温哥华回港时买给她的那束玫瑰,强调这是他第一次送花给她,非要把玫瑰插在花瓶里养起来。即使他承诺每天都给她再买新的,也拦不住她积极地剪枝换水。   花刺扎得并不深,血已经被擦干,只在皮肤浅表处印出一个不太明显的划痕。   庄律森还是皱起眉,把剪刀从她手里移开,问:“痛不痛?”   陈棠苑当然没有那么娇气。读书时为了赶服装作业,她不知道被缝衣针扎过多少次。   但面对他关切的询问,她吸了吸鼻子,还是哼唧起来:“痛死了。”   果然看到他眼里划过一抹疼惜,捧着她的手指慌张道:“忍一忍,我去找伤口贴。”   “伤口贴又不能止痛。”陈棠苑无辜地闪着长睫,主动把手指伸到他眼前,“森森给我吹吹。”   他也没多想,低头给她吹了一下。陈棠苑欢快地笑了一声,手指贴在他唇上抚挲,原本焦躁的情绪被他温柔的举动细致熨平。   似乎也察觉出她的心神不定,他试探着问:“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陈棠苑当然摇头。   “好啦。”她若无其事地缩回手,想要把他推回电脑前,“你去忙吧。”   为了随时能分出精力陪她,这段时间他大多选择在家办公。   西九龙填海区的地皮购置申请已经截标,陈棠苑在网站上查到港府挂出的公告,十日后,正式拍卖将在尖沙咀的文化中心举行。   尽管庄律森并没有告诉她这些公事,但随着日期迫近,他肉眼可见的忙碌。又因为有她在场,他的秘书与助理都不太方便过来,许多琐碎事情只能由他自己亲手处理。   她不想在竞投的最后阶段打扰他。   反正只剩下十天,她可以等他把这个阶段的工作处理完,再去好好谈论两人的未来。   庄律森却停在原地没动,闲聊一般告诉她:“过几日,梅仑先生会亲自来港。”   集团最高决策人亲自到港坐镇,陈棠苑替他紧张了一下:“那你的压力会不会好大?”   他笑:“是有一点。”   “别紧张。”她捏着他俊朗的脸颊,豪迈道,“没必要为他们这么卖命,大不了失业了我养你。”   她不过是随口安慰,知道他不可能是吃软饭的人,谁料他想也不想地答应:“好。”   庄律森黑亮的瞳仁中闪着光,丝毫没有半点要推拒的意思,开心附和:“好,苑苑养我。”   陈棠苑:?   这人还真的好意思。   “醒醒。”陈棠苑一根根掰他紧握住她的手指,催促道,“快去赚钱。”   “苑苑。”   被她一闹,他差点忘了还想说什么,被她掰开的手重新寻到她的腰上固定住。   “苑苑。”庄律森稍顿片刻,重拾话题,“里奥,你在巴黎见过的,和他的妹妹安娜·梅仑,也会一起过来。”   “是吗。”陈棠苑不太在意地应道,“这么重视。”   庄律森轻咳一声,硬着头皮继续说:“安娜她……”   他欲言又止,生怕她误会,仍在小心斟酌措辞。   久久等不到他继续说下去,陈棠苑抬起头,从他别扭的神色里接收到一丝不同寻常。   出于女性在这方面的天然直觉,她无需深想便一语道破:“安娜喜欢你。”   “……”   庄律森被她敏锐的洞察力惊到。   “……嗯。”他不太自然地摸了摸鼻尖,补充道,“曾经。”   说完,他垂眼观察着她的反应。   归根结底他正为梅仑家族做事,即使他与安娜完全没有任何暧昧不清,但集团里并非没有他与梅仑大小姐之间的风言风语。   这些流言难保哪天会传到陈棠苑耳朵里,不如由他先坦白。   陈棠苑感受到他紧紧绷在她身上的手臂力量,时刻准备着防止她的挣脱。   显然是在她随时随地作精附体闹的小脾气里累积出的经验。   陈棠苑心中一甜,眼角明艳地弯起。   换作过去,她的确可能会矫情地闹闹情绪,想要他来哄她,想听他反反复复承诺,只会对她好,只会喜欢她一个人。   但她清楚,现在不是玩闹的时候。   既然决定公开恋情,他们想必就要面临各种离间挑拨,在此之前,至少彼此不能先出现误解。   既然他能坦荡地说出来,她不会误会。   “那又怎么了,反正她没有机会。”陈棠苑傲娇地回抱住他,笑意灼灼。   “我的森森仔这么好,受欢迎很正常。”   她比花瓣还馨柔的双唇融融软软地贴过来,庄律森在她反常的甜腻态度里措手不及,愣愣地任她亲了好几下。   随着两人相处的时日渐长,他以为自己已经逐渐摸清陈棠苑的性格脾气,而终究是他想得太过轻易。   到底这是不按常理出牌的陈大小姐。   庄律森很快放弃深究,只专心回吻她。   半晌,陈棠苑稍稍错开脸,抬起他的手腕,去看腕表上的时间。   “下午还要送Garen去机场。”陈棠苑眼看差不多到点出门,朝庄律森道,“陪我一起去好不好。”   面对她的提议,庄律森罕见地迟疑了一下。   陈棠苑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不容他拒绝,径直拖起人就走。   她已经无所谓。   若是被谁撞见,正好借机公开,没什么大不了。   *   看到坐在主驾里的庄律森,黎盖伦的眉毛意外地挑了挑。   他正抱着手臂等待酒店门僮将一个个手提箱装进车尾,突然想起什么。   “等等。”   他上前从某个手袋中取出一个密封好的纸盒,又示意门僮继续。   陈棠苑这回没有把他独自扔在后排,看他坐入车内,手里拎着一个看不出内容的包装盒,随口问:“这是什么?”   “送你的。”黎盖伦把盒子朝她手里一塞,笑得坏心,“告别礼物。”   “吃错药了你,还告别礼物。”   陈棠苑莫名其妙,暗骂他一句神经病,把盒子放到没有人坐的副驾上去。   “一句多谢都听不到。”黎盖伦大肚地自行回答,“不客气。”   车轮碾压在潮湿的路面上。   窗外的城市早已恢复日常秩序,除了树干上稀疏零落的叶子,几乎看不出暴风雨肆虐后的狼藉。   陈棠苑在阴郁的天色里不免有些伤感。   她能真心相待,无条件信任的朋友并不多,Garen绝对算其中一个,可惜,他无法长期留在港城陪她。   陈棠苑不舍地感叹:“你这就走了。”   黎盖伦不领情,看了一眼前方专注开车的庄律森,鼻子里逸出一声哼:“少来假惺惺,反正你也不需要我。”   不等陈棠苑反驳,他又道:“何况我又不是为你而来,Mrs.陈回巴黎了,我留在这里没意思。”   “你好样的。”伤感的情绪在他的话里一击即散,陈棠苑气呼呼地扭开脸。   去到机场,黎盖伦十分坦然地等着庄律森下了车来,替他将行李从尾箱转移到推车上。   若不是他心中清楚,庄律森并不希望自己与陈棠苑的恋情过早曝光,他一定会让这人好声好气地去替他办值机,买咖啡,全程服务到送进闸门才舍得罢休。   现下正处风头火势,外面都默认陈棠苑看上的是陆家长孙,所有人的关注点都集中在陆司麟身上,火力全冲他而去,把他弄得焦头烂额,分身乏术。   若不是陈家有人暗中帮忙分担,陆家在各处的生意都要受到不少影响。   庄律森再有本事,在港也只能算单打独斗。如今有陆司麟充当炮灰,好让庄律森可以继续韬光养晦,布局增加赢面,他也乐得看个热闹。   罢了。谁让他总是善良,如此替人着想。   黎盖伦大发慈悲地把手一挥,道:“行了,你们走吧,不用再送。”   陈棠苑的手还搭在推车上,不知道他又端什么少爷脾气。   黎盖伦优雅地理了理肩上的孔雀翎,朝庄律森教育道:“做得人家男友,就要有这份自觉,24小时on call是最基本,不要以为追到手便可以松懈。”   庄律森似笑非笑地扫他一眼,态度谦虚:“你说得有理。”   陈棠苑:“……”怎么又开始了。   她的脸色瞬间黑了黑,推不动黎盖伦,只能先将庄律森推回车里,又回身下逐客令:“说够了没?慢走。”   黎盖伦当然还未罢休,扶了扶鼻梁上的细链太阳镜,转向陈棠苑:“你叫他懂事点,大小姐背后的男人不是那么好当的。”   “你烦死了,人家不需要你来教。”   时装精连搭飞机也要极致讲究,舒适度完全不及精致度重要,陈棠苑目送花枝招展的身影消失在闸门,吁了口气,重新坐回车上。   副驾上还放着那份“告别礼物”。   陈棠苑拿起来晃了晃,听到簌簌的声响,小声嘀咕:“搞什么,这么神秘。”   庄律森手搭着方向盘,侧过头看她把盒子放在腿上,开始拆贴条。   才掀开半个盖子,露出满盒花花绿绿的独立包装袋,庄律森立刻认出里面装的是什么,意外地呛了一下。   他转开目光,一边好笑地想,这的确是黎盖伦能干出来的事。   陈棠苑还迟钝地呆了一下,随手拿起一个小袋子研究了几秒,才意识到这是满满一盒的……计生用品!   她差点失手全部打翻,好在又迅速地压住盖了起来,在尴尬的气氛里,把黎盖伦痛骂了无数遍。   她愣愣地抱着盒子,失去反应。   久久等不到她回魂,庄律森嘴角噙着笑,打破沉默问:“晚上想吃什么?”   “啊,今晚家族里有聚餐,我还是先回贝沙湾,等司机来接。”   陈棠苑回过神,把盒子往后排一甩,当作无事发生。   作者有话说:   小黎:拿着吧,告别礼物。(不愧是我.jpg   大小姐:我就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小庄:挺好的挺好的。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卷卷八月卷 5瓶。   ◎最新评论:   【撒花撒花】   【好贴心哦】   【没看明白男主的身份!】   【让你肥一点再一起宰嘤嘤嘤大概什么时候完结呀太太】   【好的好的,我要摁快进键了】   【撒花花,这个礼物,庄先生会什么时候用呢(狗头)】   【撒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完- 第88章 、迟迟年月   ◎沿途承受不领情的双眼。◎   今日的家族聚餐,连苏玲玲也一并来了,拘拘谨谨地坐在男友身边,专心充当一个微笑的花瓶。   两人全然没有热恋期的样子,在黏腻得几乎要合体的陈济千夫妇衬托下,更显生疏。   陈济千目光始终落在妻子身上,没讲几句话就要停下来询问她需求。   陈棠苑就坐在他们正对面,全程观赏卿卿我我的热戏,在这般情境下不免令人心酸又嫉妒。   她低下头,晃着茶杯里的凤凰单丛,心不在焉地将茶水吹出一道道涟漪。   家人们在聊陈苏两家的订婚仪式,时间大致敲定在年底。   有人状似关切地问起陈棠苑,与陆司麟接触得怎么样,又提议如果时间差不多,订婚仪式可以一起筹备,正好来一个双喜临门。   一旦内心生出抗拒,陈棠苑连表面功夫都不愿再做,冷淡道:“没有必要筹备,我不会同他结婚。”   她拒绝的话说得直接又生硬,把融洽的气氛拖入尴尬,在场人皆是一愣。   陈济千将注意力从太太身上暂时剥离,朝她投去意味深长的一眼。   茶室坠入一瞬异样的静。   几个长辈用眼神无声交流了几个来回,被陈棠苑一时一变的态度弄得摸不清头脑。   最后是二表哥作为代表跳出来,替大家提出疑问:“怎么听起来这样嫌弃,前段时间不是还挺好?”   怕陈棠苑误会,他又解释:“司麟是我多年好友,自然是清楚他人品如何,所以才替他多讲几句,如果是被外面那些无中生有的流言所影响,未免有些可惜。”   “相处了觉得不太合适。”   陈棠苑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手里的杯子,蒸腾的雾气熏了满眼。   本是馥郁凝神的黄栀香,此刻却令人愈发沉不住气。   倘若再有人多追问几句,她一定忍不住当场昭揭,其实她喜欢的,从来都另有其人。   她与他之间,容不下任何第三者,更别提要横插入一个扮演“联姻对象”的可笑角色。   “感情的事很难讲,既然觉得不合适,总不好强求。”   却有人抢先解了围,话音出自一个过去绝不可能替她发声的人物。   小舅妈迫切想与陈棠苑缓和关系,笑容热切得近乎谄媚。   “优秀人选还有这么多,再慢慢挑,总有顺眼的。”   陈棠苑扯出自嘲的一笑,还想说什么,话题已经被扯开。   陈济千叫了佣人把从温哥华带回的手信拆开端出来,介绍这是外父母亲手做的桃片,非要他们千里迢迢带回来。   上等的糯米裹着核桃仁与芝麻,饴糖换成具有加国特色的枫糖浆,混搭后的家乡风味,当作茶点也十分相宜。   晚餐前再没有人聊正事。   离开茶室时,陈老太把陈棠苑叫住,两人落在最末尾,单独说起话。   陈老太开口便训斥道:“看你现在的样子,连长辈问话也要顶撞,成何体统?”   陈棠苑不服气:“就陆司麟那样的,分明就是个纨绔子弟,只因命好,投胎在一个富贵人家,你们就要大言不惭地把人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想想她二哥在外面是什么浪子风评,就知道他的“多年好友”错过了绝不可惜。   “人是你自己选的,我们家向来开明。”陈老太并不被她绕进去,道,“只是关心你,从来没有逼你。”   陈棠苑仍是同样的态度,坚持道:“我已经有合适人选,只要外婆点头,那块地明天就能动工,不需要再费心。”   她径自下了决定:“改日我会把他带回来,给大家认识。”   陈老太这下倒是笑起来,不紧不慢地提示:“你若是懂得分析利弊,就应该清楚,既然他身份背景普通,不公开其实是在保护他。”   陈棠苑脚步滞了一下,复杂情绪顿生。   是了,作为梅仑集□□到港城来的代表,庄律森与城中大佬们还会有许多商业往来。   他的事业根基都在英国,无论在欧洲有多少势力,都没法山长水远地伸过来压倒地头蛇,一旦受到排挤针对,他不用指望能在这里有立足之地。   除非她跟着他回英国。   可她实在受够了伦敦的天气,也不想远离家人。他应该是清楚这一点,所以情愿选择退让。   他一定会觉得,由他来为她牺牲,好过让她受委屈。   *   随后的一顿饭吃得心不在焉,但陈棠苑到底没再发表什么危险言论。   席间舅舅们聊起梅仑家族成员即将抵港的消息,她也没什么兴致地放空着思绪。   下了桌,陈棠苑正想寻借口先行离开,有人追上前叫住她。   “苑苑。”   陈棠苑回头看到来人,充满颓丧的神色立刻换成活泼的笑,欢快道:“阿嫂!”   表嫂柔柔地弯起眉眼,问:“这么快就回去了?”   表嫂的状态肉眼可见的好了许多,神态里少了某种压抑的顺从,黯淡的眸光像是终于寻回旧日神采。   一整晚,陈棠苑的笑容总算是发自内心,留在偏厅里热络地与她闲聊。   陈棠苑问:“阿嫂现在好些了吗?”   她仍记得表嫂离开港城那天,满手满眼心灰意冷的眼泪。   “好多了。”梁瑾荷抿起唇微笑,有些抱歉道,“不好意思,因为回温哥华,错过了你的工作室开业。”   “这有什么,阿嫂可以来我这里定制礼服,挑最贵最贵的那种,让陈济千荷包出点血。”   “你知道,上回没忍住跟江婉琼吵架,外婆一生气把我的信用卡停了。”陈棠苑忧伤地叹了口气,一字一顿强调,“我现在,缺钱。”   陈棠苑圆润的双眸盛满灵动狡黠。   “你怎么这么可爱。”表嫂被她的话逗笑,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鲜洁烂漫的样子。   古诗里讲“一顾倾城,再顾倾国”。用在陈棠苑身上,也再贴切不过。   她完全能够理解那位庄先生的情真意切。   佳人难再得,谁能不被这样生动的灵魂所吸引。   不要说异性,就连被陈济千气得半死的她自己,与陈棠苑说几句话,心情居然就能变得舒畅起来。   这是她独有的,与生俱来的魔力。   “在聊什么,这么高兴?”陈济千很快靠过来,加入两人的对话。   陈棠苑毫不掩饰:“在教阿嫂如何从你身上搞钱。”   陈济千轻笑一声,心情不错,饶有兴致地垂头询问:“所以呢,学会了吗?”   梁瑾荷嘴角挂着笑,默默不语。   就着话题,陈济千顺势抽出卡夹里的银行卡,放进妻子手里拢住。或许是有陈棠苑在场,她意外地没再推拒。   陈济千满意地勾起嘴角,抬眼道:“苑苑,有时间,多约你嫂嫂出去。”   “过后有你的好处。”   陈棠苑一点也不客气,挑眉问:“譬如?”   陈济千看着她,意味深长地笑:“我哪里知道你想要什么?当然由你开口。”   想要与自己认定的人结婚。   念头自心中一闪而过。陈棠苑目光黯了黯,很快又恢复清润。   “就算你不提醒,我也会约的。”   陈棠苑若无其事地挥开惆怅思绪,思索片刻,记起曾有朋友邀她参加某个私人鸡尾酒会。   她原本不打算花时间出席,这时候问道:“百信物流那位谢四小姐,最近不是进了娱乐圈玩票,过几日她的电影杀青,在浅水湾组了一个私人活动,阿嫂有没有兴趣?”   梁瑾荷当然不爱这样的社交场合。但既然已经选择回来,哪怕是为了陈济千,她也要试着再去融入这个封闭的圈子。   “有兴趣。”梁瑾荷点头,又看一眼远处坐立不安的苏玲玲,“叫上玲玲一起,方不方便?”   *   私人酒会的发起人谢四小姐闲来无事学别人进娱乐圈玩票,央着家里拉来投资,给她在某部大制作电影里担了一个戏份不多的酱油角色。   拍摄过程虽不算艰苦,但困在条件一般的山林片场里,原始又无趣,还是将养尊处优的大小姐闷到不行。   憋得她拍摄进度才过半,提前几个礼拜就在社交平台上嚎着出来必须马上攒局。   进组前的开机仪式上,谢四小姐特意向陈棠苑的工作室借来礼服,又哭着喊着求黎盖伦出马为她设计造型,顺利在红毯上艳压群芳。   是以陈棠苑顺理成章地成为谢四小姐的重点邀请对象,收到她提出多要几份邀请函的要求,忙不迭地亲自安排。   酒会上除了世家圈子里的派对动物们,还来了不少演艺界的明星大腕,满簇的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这样的场合里,桃色八卦是经久不衰的话题。依誮   陈棠苑挽着表嫂,随意加入了一个相熟朋友们的谈话,听到她们在聊圈子里新曝出的风流韵事。   某位世家小姐三天两头撇下丈夫儿女飞澳洲,讲是舍不得那匹被寄养在墨尔本牧场的退役赛马,实际上是密会海外情人。   某位阔太在纽约为她学生时代的恋人投资了一间艺术酒店,还被人撞见一起逛拍卖展。   说完又各自点评道:“听说刘郑雅芸那位小情人,比她儿子都年轻,啧啧啧,真是好有激情。”   “Lucia的老公大了她有二十岁吧?哎呀,可以理解,成天对着家里的老男人,换我我也受不了。”   一群人叽叽喳喳的,说得不亦乐乎。   陈棠苑一言不发地听着,心中某根松懈的弦又被牵拉绷起。   尽管圈中人人都默认婚姻与爱情泾渭分明。前者是维系利益的工具,能够一世稳固地处于高位,后者才能算锦上添花。   可“婚外情”再如何粉饰成浪漫苦恋,也不是一桩光彩事。外面的看客不会细究真相,也无人理会是否有苦难言。   倘若日后八卦主角换作是她,这些人只会更加幸灾乐祸。   素来心高气傲的陈大小姐,手握“千亿嫁妆”,婚姻照样不幸福。   没有什么比这还令人拍手称快。   当着她的面,这些人或许还会有所收敛,可庄律森一定会被人时时拿出来调侃。   扪心自问,以他这样的条件,想要什么样的伴侣没有?凭什么为了她,要去受那种气。   世间安得双全法,至少目前她还想不到可以两全的方式。   陈棠苑失落地垂了垂眼,借口补妆退出去,找了个不太引人注目的角落闷声灌酒。   可惜满场只有色彩缤纷,酒精浓度极低的小甜酒,实在不适合买醉。   “苑苑?”表嫂在原处久等不到她出现,一路寻过来,叫了她一声。   陈棠苑应声抬头,看到尾随在表嫂身后的大哥。   陈济千一身商务西装,处理公事的电脑还侧压在手里,显然是不太放心,待午后港股一收市便放下工作亲自来陪。   两人交叠紧扣的十指落在眼里无比刺目,陈棠苑捏紧细长的高脚杯,眨去眼中聚涌的水雾。   正愣着神,陈济千上前收了她手里的杯子:“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   “累了。”   “正好,送你一起回去。”   “用不着你送。”陈棠苑语气不自觉地挂上几分恶劣。   庄律森会过来接她。   他今日的日程安排是要到机场将抵港的梅仑家族成员接回酒店,听说她要去参加酒会,怕她喝了酒行事不便,又坚持说要看着时间赶来。   陈棠苑又伸手去探桌上的酒杯,一边赌气地想,秀恩爱有什么了不起,她也不是没有人陪的。   陈济千无端被迁怒,蹙起眉问:“发什么大小姐脾气?”   “我还没玩够。”陈棠苑闷声道,随意扯了个理由,“你们先走,迟些我再和苏玲玲一起。”   “苑苑。”陈济千还想说些什么,被梁瑾荷暗扯了一下,抛去一个阻止的眼神。   知道她酒量还算可以,陈济千没拦她,转头找苏玲玲交代了一声,领着太太先行退场。   陈棠苑眼巴巴看着,目送一对璧人远去,心中酸楚起伏绵延。   她打电话给庄律森。   他应该是在开车,用蓝牙连着车载电话接通的,隔着电波响起的回音挟着风噪与街市声,有些遥远。   她这边同样嘈杂,乐队的弦音鼓点,碰撞的酒杯交谈的辞令。但他嗓音照样是极具辨识度的,轻易滤过重重喧嚣抵达她耳畔。   她说:“我不是在催你的,只是想听听声音。”   “嗯。”他回答,“在门外等我一下?很快就到。”   尽管看不到他表情,但她知道他是在笑,她于是安下心来。   也是有人,会将她摆在第一顺位,永远以她至上的。   苏玲玲听说陈棠苑要走,想扮一个合格的“准表嫂”,非要亲自将她送出门。   相较梁瑾荷的无措拘谨,苏玲玲对这样的社交场合更游刃有余。   这个圈子里拜高踩低本是常态,人人都知道她正与陈家二少爷热恋,今日又与两位女眷一道亮相,嫁入陈家指日可待,身边讨好她的人都多了许多。   就算不喜欢陈济里,但谁会不享受这样的追捧奉承,就连往日互看不顺眼的死对头都要赔着笑主动来说软话,不是不扬眉吐气的。   苏玲玲花蝴蝶一般周旋于场内,所到之处溢美声四起,比今日的主角谢四小姐还风光,内心飘然着想,联姻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   苏玲玲因此愈发热情地笼络着陈棠苑,亲密地挽着她离开宴会厅,穿过中央花园里半透明的玻璃廊桥,去往大堂出口。   就在此时,一道隐没在树丛里的人影敏捷地从花园长椅上窜起,直直朝两人扑过来。   陈棠苑察觉到一个体格高大的黑影疾速向前压靠过来,只来得及后退避让一步,苏玲玲挽在她手臂里的上肢已经被人整个抽走。   几声尖锐的质问回荡在廊桥内外。   “苏玲玲,为什么打你的电话,总是没有人接?”   “好端端的,为什么躲我?为什么提分手?”   苏玲玲在失控的晃动中渐渐看清突袭者的脸,惊叫声在喉头生生卡住,表情由惊惧转作错愕。   “周家豪,你怎么会在这里?”   苏玲玲认清来人,不安地望向被吓得愣神的陈棠苑,挥开钳制在她肩上的手掌,低声责骂道:“我们换个地方说。”   那人却不肯,偏要当场听个说法,一遍遍痛苦追问:“报纸上说你要结婚了,与恒业地产的陈家,是真的?”   “是不是苏振兴逼的你?是不是陈家逼的你?你如果不是真心,告诉我,我愿意花任何代价,我要同他们拼命。”   “周家豪!”苏玲玲尖叫一声打断,“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我们已经分手。”   陈棠苑很快恢复冷静,沉下声音警告道:“这位先生,如果你再不放开她,我马上叫安保。”   “不要叫安保!”这回却是苏玲玲的声音,带了些哀求朝她摇头。   “他只是一时冲动口不择言,他是律师,绝对不会做违法的事情。不要叫安保,也不要告诉其他人,求你。”   那人亦看向陈棠苑,激动到扭曲的五官,满眼布着血红。   “不管你是谁,我告诉你,我与玲玲才是真心相爱,没有人可以逼迫她嫁给不喜欢的人。”   “别说了。”苏玲玲神色凄惶,全然没了前一刻的风发意气,滚落下恐惧的泪水。   她近乎卑微地向陈棠苑乞求:“苑苑,我会处理好,我一定会处理好,拜托你,不要告诉其他人。”   她尤其害怕陈棠苑作为陈家的一员,会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告诉长辈。这些只手遮天的上位者,想要毁掉一个人的前途,轻而易举。   那人似乎也在苏玲玲汹涌砸落的泪水里镇定下来,一脸茫然地傻站着。   陈棠苑同样陷入震惊之中,连手机在手心里疯狂的震动都未察觉。   半晌,她缓了口气,尴尬地移开眼。   “你……”她退开几步,匆匆扔下一句安慰,“我不告诉其他人。”   *   陈棠苑恍恍惚惚地离开突发现场。   庄律森拨给她的未接来电已经挤满整个屏幕。   他已经急到顾不上掩饰身份,在大堂入口处来回转了几遍,又怕她照约定地点走出来找不到他,才折回车内,这下见她好端端地出现,总算松了口气,神色也软下来。   抬手替她将颊边凌乱的长发理向耳后,陈棠苑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他却仍然感受到这丝异样,动作顿了顿,轻声问:“玩得不开心?”   “没有。”陈棠苑仍有余悸,心神不宁地说道,“开车吧。”   闹市里灯盏盏,与尚未晚去的天光交错得浮浮离离。   海岛城市走到哪里都容易望见海,阔浪里起伏的渡轮在海面上拖出逶迤的长涟,隔岸眺去蒙着拨也拨不散的白雾。   苏玲玲发来信息,向她解释那位突袭者的身份,解释事件起因,末尾是长长一段道歉,用上各种谦卑的词汇,希望她没有被吓到,希望她不要告诉任何人。   陈棠苑没有看完,思绪复杂地关了手机。   起初她的确是被吓到,可随后只感觉悲哀,这不过是又一对无疾而终的有情人。   她侧头去看专心开车的庄律森。   他在满街高饱和度的霓虹光映衬下,肤色仍是冷冷的白,平展的眉目硬朗深刻,霁月清风的容姿与车窗外纸醉金迷的陆离感格格不入。   她不禁有些好奇,也不知道那种伦敦天气般忧郁的气质,是不是那座城市赋予他的。   实在很难凭此想象他某天极致失控的样子。   路过金钟时,陈棠苑终于开口道:“要是还有其他事情,你先去忙吧,我可以自己回去的。”   他放低车速,回道:“不忙。”   陈棠苑拆穿道:“我知道今晚恒业地产集团会在云虹酒店为梅仑家族成员办接风宴,舅舅们都会去,你怎么可能不忙?”   他静了片刻,没有问她怎么会知道,只是笑笑:“送你回去再说,我晚一点过去也没关系。”   他在她面前总是展现得不紧不慢,总是把各种明明更紧急的事情排在她之后。她却忍不住来气,她需要他为她做到这样的地步?   “有必要这样吗?除了陪我,你难道没有别的事可以做了?”   陈棠苑语气冷硬地质问,一时不知道是生他的气,还是生自己的气。   可话音才落便后了悔。   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凶他,为什么朝他发这么大的脾气,明明知道他一定很累了。   “我……”   她张了张口想要道歉,他已经将车停在路边,转过身来面对她。   “怎么了?这么不想看到我。”   她睁大眼,急忙否认:“不是。”   “那为什么心情不好?”   他试探着碰了她一下,没有感受到抗拒,索性松开安全带将她整个抱过来。她顺从地软下身躯,把脸贴在他怀里,眼眶红了一圈。   “我怕你太累了。”陈棠苑小声解释,“不是故意在凶你。”   “傻。“他手指抚揉着她后颈的一小片皮肤,细腻的触感如最上乘的丝绸,“见到你才不觉得累。”   “苑苑,不是我在陪你,是我需要你。”   他认真说完,垂下头想要寻找她的唇。   她却再次躲开,捂着脸拒绝道:“不许亲,我喝酒了。”   她的头蓦地一偏,他的吻于是落在侧颈上,唇顺着细腻的肌肤纹理一点点向下游走。他闻到她身上似有似无的酒气,不是辛辣醇厚的烈调,甜丝丝的,酿着回甘。   他的语气蕴上迷离的笑意,问:“喝了多少酒?凶成这样。”   为了参加宴会,她打扮得偏正式,复古的祖母绿缎面短裙,领口是一字坎肩,露出锁骨与肩胛处一大片晶莹的白。   他的唇不受控制地游弋下去,近乎报复性地在那片无瑕的白上轻吮。   陈棠苑被酥痒的触感轻扫,指节微微收紧,回神时,细薄的肩胛皮肤被染出几抹冲撞性的润红,对比艳烈。   “你干嘛???……变态?”陈棠苑在他肩上捶了一拳,他却笑得更恶劣,被她称作变态好像是种嘉奖。   “还看?”她恼怒地瞪他,伸手将衣领扯了扯,当然遮不掉,只能用手覆挡住他的视线。   他仍是笑,显然被愉悦到。于他而言,见到她从来都是最好的休息。   看她似乎没了方才的积郁,他又问:“为什么不开心?”   他能察觉出她这几日的不对劲,但她什么都不愿说,这回同样如此。   陈棠苑还是摇头。   她抿着唇默默不语,还想等土地竞投结束之后再与他沟通。   但他这次显然一定要得到一个回答,单手控住她交叠的手腕,将汽车往前开了一些,找了一个长时停车位,熄火停好。   他在与她相关的事情上,固执程度非比寻常,陈棠苑眼看逃不过,只能随口扯了个理由,推脱道:“可能是,那个要来了。”   他愣了一愣,问话比反应更快,很傻地接了一句:“哪个?”   陈棠苑还没来得及无语,下腹竟非常应景地传来异样的沉坠感。   随后,一阵绞起的抽痛袭来,寒凉的湿意顺着脊椎一路往上,令她下意识地皱起眉。   陈棠苑揪紧他的手指,有气无力地喊他:“庄律森。”   她的声音虚颤,脸色在皱起的眉头里渐渐泛白,他无比紧张,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陈棠苑脸颊垮掉,呜咽了一下:“真的来了。”   他无措地愣住,伸手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焦急地问:“……那怎么办?”   她被他茫然的反应逗笑,连涨起的酸痛感也没那么难忍受了。   其实她往日通常不会有这么严重,大概是方才喝了太多冰酒,还吃了一份浸着浓缩咖啡的焦糖雪糕。   “没事。”她安慰道,“回家休息一下就好了。”   她示意他开车。   庄律森拧了拧眉,想要从脑海中搜罗出一些与女生这方面相关的信息。最后试探着问:“是不是需要买什么回去?”   陈棠苑摇头:“不用,家里有的。”   他坚持地看着她,她从他眼神中接收到信息,他是准备回去照顾她。   的确也不想独自躺在家里,陈棠苑内心一软,目光搜寻向附近某个便利商店,道:“我们一起去买。”   “不用,告诉我就好……”他话音还未落,又被陈棠苑捶了一拳。   “……”   陈棠苑压着自己锁骨上遮掩不住的痕迹,黑脸道:“你下车。”   回到贝沙湾,他脱了自己的西装外套,把她裸露在外的肌肤裹住,从车里抱下来。   怕他按电梯不方便,她伸手想去够他手里的购物袋,被他避开,又垂头在她额上印了一吻。   陈棠苑乖巧地缩在他臂弯中,从电梯中央的反射镜里看到被他横抱在怀里的自己。   他正盯着屏幕上跳动的红色数字,她仰头,鼻尖蹭着他的下巴,心中被一腔温柔填满。   庄律森照着网上查来的资料买了一堆零零碎碎东西,却还是失策,没有买到她能穿得舒服些的家居衣物。   陈棠苑从他衣柜里挑了一件上衣换上,纤细的四肢罩在宽大的棉质上衣里,晃晃荡荡地露出一截长腿,偏偏她还不肯老实休息,总要想起些什么,不安分地在房子里乱晃,视觉上不可谓不香艳。   但他没心思乱想,将人搬回沙发上躺好,用薄毯将她裸.露在外的腿裹得严严实实,又用咖啡机蒸了一杯热牛奶让她喝了暖胃。   看他拆了买回来还没用过的珐琅锅架在炉上烧水滤净,又在桌前研究新买的红糖与姜片。   陈棠苑突然喊他:“森森仔。”   他立刻走过来握住她,手心的温度灼灼:“嗯?”   她问:“你怎么这么笨?”   他没有半点被她捣乱惹到的样子,弯着唇附和:“嗯,我笨。”   陈棠苑环抱住他的腰,脸颊贴在他前胸,情不自禁地偷笑。像是还嫌不够,她又一次重复:“真的好笨好笨。”   ……   陈棠苑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好像梦见她的礼服工作室获得了法国高级时装协会的认可,被列入高级定制名单。   庆功宴上有人来给她送花,自璀璨光影中一点点显出挺拔倜傥的轮廓。   她在淹没的鲜花酒杯中抬头道谢,看那人丰神眉目,润挺鼻梁,锋利下颌,每一处五官都熟悉,却怎么拼都拼不起来。   她正要细看,那抹身影却渐渐消散,碎裂成无数细小的,半透明的金色尘埃。像是多年埋身黑夜的影子,为了来见她一面,甘愿被光芒侵蚀,从她指缝间流走。   她好像被这壮烈的一幕震撼到,又因此也开始害怕强烈的光,抬了手想去遮掩,随后苏醒过来。   窗外早已是霜浓月薄,银蓝色的夜。   有人坐在床边无声地翻著书籍,自玻璃上拓出一抹温情的剪影。   “醒了?”听到她的动静,庄律森直起身,探过来握住她的手,柔声问,“还难不难受?”   陈棠苑怀里拥着一团被子,睡眼朦胧地看着他。   随着焦距的逐渐清晰,她总算认出了梦里的那个人,那种不真切的,飘乎如梦的感觉,渐渐幻化成具象的画面。   她捏着他凑过来的脸,觉得手感不错,又掐了一下,放放心心地笑出来。   “森森仔。”她手臂勾着他的脖子,惺忪地哼道,“我还以为我在做梦。”   他替她重新掖好被角,好笑道:“想确认是不是做梦,为什么是掐我。”   “当然掐你,掐自己多痛。”   他笑,手隔着被子覆在她小腹上,问:“想不想吃点东西?”   “好。”   她正躺在他的床上,掀开被子把头埋起去,还能嗅到属于他的气息。   庄律森很快端着碗返回来,拿了个枕头垫在她身后,把小心吹凉的粥喂给她。   最基础的白粥,没加任何食材与调料,大米与水的比例却把控得很好,熬煮得软糯可口。   她看着他被蒸汽晕腾得温热柔和的眉峰,忍不住说道:“森森仔,我们私奔吧。”   他像是被呛了一下,把碗放在床头,不太认同地否认道:“说什么傻话。”   陈棠苑脸色一变,撅起嘴:“不愿意算了。”   “苑苑。”他苦口婆心地劝,“舍得这里的家人?舍得惹外婆不高兴?”   对他在这种时候依旧冷静很是不满,她把头埋进被子里,闷闷地说道:“你无趣死了,肯定也不想娶我。”   “怎么又胡思乱想。”庄律森对着面前鼓起的一小团被子,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若是愿意,我们明天就去红棉道登记。”   怎么会不想娶她呢,做梦都想。   想用最大的礼,风风光光地娶她,想竭尽此生爱护她。   他有些出神,她又从被子里露出两只眼睛,问:“哪有你这样求婚的。”   他再次被她直接的热情惊到,心中百转千回。他仍然有事情隐瞒着她,不到确定她能接受的那天,他不敢坦白。即使她已经很依赖他,他仍害怕自己的苦心孤诣一朝无可挽回。   但现在,是时候了吗?   他小心开口:“苑苑,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好呀,说吧。”她闭着眼,舒舒服服地调整了睡姿,把他的一截手臂抱在怀里。   他却又迟疑起来,意识到这不是一个谈话的好时机。   最后,他只是俯身在她眼皮上吻了吻:“算了,你现在身体不舒服。”   他的唇触感微凉,陈棠苑眼睫颤了颤,心满意足地闭着眼。   头一次,感觉自己心中竭力维持的天平向他剧烈倾斜了一大截。   作者有话说:   看到有小天使留言说没搞明白男主的身份。   前面零零碎碎交代过一些,可能是写得不够清楚。或者时间隔得有点远,不记得了。(都怪我写得太慢T^T   那就掉马前小小地前情回顾一下。   小庄初来港的时候,对外报出的身份是欧洲大集□□来的谈判代表。也就是在梅仑集团想要进驻港城前,提前来拜访各位大佬们,刷个脸熟,打打前站。   所以全世界到目前都以为他至多是个高级点的打工仔,虽然年轻有为,但远没法与大佬们相提并论。   这也是为什么苑苑担心一旦公开恋情,他孤立无援,会被各方势力撕碎。(陈大小姐:怎么办!好担心未来老公没地方打工了!)   小庄选择用这样的身份,一方面别人不太容易去警惕他有其他目的,不会去调查太多,更方便隐藏自己的真实身份。   另一方面,一个白手起家的资产新贵,初来乍到无名无姓的nobody,顶着这种身份贸然登场,抱团的百年世家们根本不会分他眼神,更别提要带他一起玩。   费时费力不讨好。   但既然用了梅仑集团的旗号当敲门砖,作为回报,小庄当然也要帮他们争取利益。   所以开拓亚洲市场、拿下黄金地段、帮助集团顺利入驻等等,这些都不是为他自己做的。   然后小庄早期在英国的时候,梅仑家族的成员给过他许多的帮助和支持。可以说是靠着这个平台完成了自己的原始积累。   所以,他们之间也不完全只有利益,私底下关系很好。   过去的故事简单来讲,就是梅仑集团的大小姐看上了自己哥哥的同学,于是向父亲推荐了这个人。   梅仑先生见到他的第一态度:就你还想娶我女儿?   但架不住女儿每天疯狂安利,所以只能故意安排他去处理一些危险产业,希望他知难而退,但他全都完成得很出色。   梅仑先生欣赏他的能力,松口要招他做乘龙快婿。   小庄拒绝:不好意思,我有喜欢的人。娶你女儿做不到,帮你赚钱没问题。   所以……事情发展到现在,除了梅仑大小姐有点郁闷,其他人都很满意。(捂脸   但梅仑大小姐这回也不是来搞事的,是来助攻的。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卷卷八月卷 5瓶。   *标题《失乐园》   ◎最新评论:   【啦啦啦啦】   【今天这章有点小难过】   【啊啊啊,大肥章啊,撒花花撒花花】   【啊好甜】   【撒花撒花】   【先评论!!】   【撒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完- 第89章 、迟迟年月   ◎第一次见家长,是不是好紧张?◎   一周后,港府地政总署于尖沙咀文化中心举行了本财年的第五次土地拍卖。   陈棠苑到场时,西九龙填海区第1003号土地的拍卖已经进入白热阶段,吸引城内外多家发展商超过三十次的举牌竞投。   她随意挑了后排的空位坐下,在一片黑压压的正装人士中,一眼寻找到正侧头与梅仑先生低声交谈的庄律森。   在此期间,他手里的九号牌频频举起,价格一路攀升,一直举至最后再无人追竞,落槌声清脆响起。   拍卖官旋即宣布第1003号土地最终由英资梅仑集团独立投得,成交价高出勾地价49.1%,并表示拍卖过程顺利,没有出现不规范情况。   随着那一声落槌,陈棠苑舒了口气,由衷替庄律森高兴,跟着大厅里的人一并落力鼓掌。   不知道她会来,他没有回头看到她,目不斜视地走出去,忙着办理之后的一系列手续。   会场外早已聚集大批记者,闪光灯此起彼伏,亟待访问今日拿下地块的各家发展商。   梅仑先生作为集团主席首次在港公开露面,接受城中媒体采访。   对于与成交价有关的问题,梅仑先生连说了几次“very reasonable”,认为价格虽不便宜,但也不算贵,仍在其预期范围内。因为对港城未来的发展很有信心,所以十分乐观。   最后表示所投土地将发展成大型商业综合体。   另一边,作为申请勾出1003号地块的地产商,恒业集团今日仅有大陈总一人代为出席,牌子也只象征性地举了几轮便罢了手。   被记者问及是否担忧外资大企业来势汹汹,恒业地产却随即宣布,将会以策略投资者的身份参与综合体建设。   媒体们没等来两强相争的热闹,只能客套地道喜,对该项目表示期待。   两家强强联手的集团各自接受采访完毕,一并返回中心内部的休息室。   梅仑集团主席亲自出面,陈家全然没了当初的怠慢,热情告知为庆祝竞投顺利中标,他们今晚在云虹酒店设有一场小型社交活动,城中许多知名人士皆会出席,希望梅仑这边的工作人员都来参加。   梅仑先生转着左手小指上代表家族荣耀的金色印章戒指,微笑道:“今日能如此顺利,多得我有一位得力帮手,全靠Layson前期准备得很完美,完全不需要我多费心。”   大陈总这才将注意力分向一旁的庄律森,点头笑起来。   “是,哈哈哈哈,哎呀小庄先生的确是后生可畏。”大陈总拍了拍自己大儿子的肩膀,“济千,你们两个差不多年纪,有时间应该多多交流才是。”   庄律森朝陈济千微微颔首,道:“陈总过奖。”   陈济千笑着接话:“是该好好交流,不知道庄先生平时钟意打高尔夫还是玩桥牌?有机会我们再约。”   闲聊气氛融洽,有人挑了句八卦,问:“小庄先生如此年轻有为,该不会已经有主了?”   想到陈棠苑,庄律森神色不自觉地柔和下来,点头道:“是有喜欢的人。”   “哎呀,那我们全港这么多名媛千金,是不是都没机会了?”   “既然还未结婚,总是可以再看看嘛。”   “可惜我是没有女儿。”大陈总呵呵笑着,“也不知道谁家女孩如此幸运。”   却有人抬高音量道:“陈总,你是没有女儿,但你们陈家可有两位最金贵的金枝玉叶,不如今晚,也叫来热闹一下。”   提议的人看热闹不嫌事大,想着这个庄先生今夜若能见到陈家那位大小姐,就算心中已有所属,也不见得不会动摇。   有野心的人定是会盘算,假使能与陈家攀上姻亲,飞黄腾达的日子还在后头。   若是有兴趣参与混战,这场大戏才能更好看的。   大陈总朝那人撇去轻蔑的一眼,只摆手道:“芝芝年纪还小,远没到时间考虑这些,苑苑就更不要说了,十足有自己的想法,我们这些老古板,不被她们嫌弃都算万幸,哪里控制得了她们的选择。”   这话说出去,亦是在声明,陈棠苑会选陆司麟作为结婚对象,他们做长辈的没有任何逼迫,全凭自由发展,其他人再不甘心也只能如此。   一群人正客套地笑着,话题人物陈棠苑却在这时候推开门,探了只头进来。   集团的新闻发言人率先发现了她,喊道:“大小姐?”   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朝门边望去。   “舅舅,大哥。”   陈棠苑展眉一笑,步伐轻快地蹦进来,站到陈济千身边。   今日的公事场合是陈济千带她进来的。   上回他承诺过想要什么好处由她提,她便要求来参加这次拍卖,陈济千没多问,也没拒绝,十分爽快地帮她安排。   有人朝庄律森看了一眼,见他目光一瞬不瞬地黏在陈棠苑身上,暗暗嗤笑一声,心想,果然如此。   庄律森同样意外,先前的沉稳淡定好像都随陈棠苑推门而入的动作被打碎,呼吸轻缓地屏着,不明白她在计划什么。   大陈总对她的突然出现同样疑惑:“苑苑,怎么一个人过来这里?”   陈棠苑心情愉悦地弯起嘴角,圆润的杏眼眨了眨。   她头一回亲眼见到梅仑集团的主席。作为老派的英伦绅士,梅仑先生有着最古典刻板的贵族派头,气势与风度令人过目难忘。但庄律森站在他身边,风头也未被盖过太多,甚至因为年轻,更有凌云风发的意气。   “男朋友筹备多时的竞投如此顺利,我当然也要第一时间来道贺。”陈棠苑笑意盈盈。   她再自然不过的措辞,却在休息室内投下不亚于氢弹爆炸的震撼度。   男朋友?   在场人的目光又转而投向分站梅仑先生两侧的两位可疑人士。   里奥·梅仑神情玩味地摸着下巴,内心对这劲爆的一幕感到叹赏。   陈棠苑只朝他稍稍点头打过招呼,目光热忱地望向庄律森,大方笑道:“恭喜,庄先生。”   庄律森犹在余震之中久久回不过神,垂头去看朝他伸来的那只莹白的手,头一次失去反应。   陈棠苑只觉得他呆愣住的样子无比可爱,又迈上前,替他理了理并未凌乱的领带,暧昧程度落在旁人眼里简直刺目。   总算有人从震惊中缓过来,惊奇道:“……这位是?陈大小姐,不为我们介绍一下?”   “苑苑。”大舅舅顾不得太多,出声打断,使了个眼神,道,“跟我来一下。”   “知道。”陈棠苑不慌不忙地应着。   像是还嫌不够势热,临走前,她又捏了捏庄律森的手心,在他耳边低声约定:“今晚见。”   接风宴那晚他为了在家照顾她,最后都没有去成,想必今晚的庆功宴他不会缺席。家里请了许多城中知名人士参加,一并热闹,她想,在这样的场合向大家公开,正正好。   她已经下定决心,无论如何,她都要为他争取一次。   就算只得到最坏的结果,她也不可能放弃他。   陈棠苑坐着大舅舅的车回了深水湾。   全程几人一路无话,只有陈济千神情莫测地笑了笑,赞了一句:“厉害了,陈棠苑。”   陈棠苑懒得揣测他话中涵义,头也不抬地回道:“多谢夸奖。”   临下车前,她扯住正欲推门而出的陈济千,低声商量道:“大哥,你应该最能理解我的处境,我不求你出面帮我讲好话,但希望你可以考虑站在我这边。”   陈济千对她难得放低的姿态感到意外,叹了口气,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走吧。”   大舅舅已经先一步进了门,与老太太说起这件事,老太太冷淡的反应却令他摸不着头脑。   待陈棠苑进来时,他已经恢复了平和的模样,温和道:“苑苑,谈恋爱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既然已经有心仪人选,怎么一直也没听你讲过?”   陈棠苑反问:“就算坦白讲了,家里会支持我吗?”   “你这……”大舅舅竭力压下怒火,道,“如果他真的很优秀,如果你真的认定,我们又怎么会不支持。”   “那就好。”   陈棠苑笑笑,又朝外婆看了一眼,到底是不敢太快提及结婚的事宜,只说道:“改日我会带他回来正式介绍给大家。”   大舅舅语重心长道:“我不是有什么先入为主的偏见,只是那个来路不明的人,我实在是不太看好,只怕日后你的嫁妆全都要被骗走,真正的人财两空。”   “在这么多知根知底的世家公子里,难道就挑不出一个合意的,非要去冒这样的风险?”   “他是什么样的人,我自己有眼睛分辩,何况,他根本不知道我有所谓的千亿嫁妆。”   “他这么跟你装的?”大舅舅这回是真的被气笑,“他既然冲你而来,手段又何至于此,难道连这点公开信息都收集不到?”   “就算不要那块地也好,换给陈玮芝也好,我都要跟他在一起。”陈棠苑垂下眼,“我……我去趟洗手间,失陪。”   大舅舅拍案而起,怒不可遏地朝陈老太道:“看看她这个样!家里为她准备这么一份嫁妆,是为确保她将来不受夫家欺侮,她倒好,搞得像是什么烫手山芋,避之不及。”   陈老太眉头紧锁,道:“既然如此,那就照她的意思,留给陈玮芝。”   若那块地真给了陈玮芝,以她那唯唯诺诺的性格,嫁什么样的人势必由父母说了算,三弟一定会精挑细选一个最有利的家庭来联姻,他又有一个最市侩精明的老婆,三弟的势力必定会因此大起来,压过其他人。   大舅舅的怒火一下被浇灭,好端端地坐下来,心平气和道:“气话是那样讲,但给了就是给了,哪有再收回的道理,否则外面要怎么说我们家。”   陈棠苑躲到洗手间去,接通了庄律森打来的电话。   时间分秒过去,电话那头迟迟不见有人开口,她倚在墙边,对着镜中激动得脸色微微发红的自己,率先问道:“庄律森,你是不是在怪我擅作主张。”   “不是……苑苑。”庄律森深吸一口气,似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只是,这么重要的事情,我们是不是应该先单独商量一次?”   “我知道,你总会有许多谨慎的想法,我如果提前同你商量,你一定不会同意的。”   她有些委屈:“可我真的不想忍了,我们试着努力一下好吗,相信我,他们一定会接受你的。”   “苑苑。”她的嗓音难受得快要淹向电话这头来,让他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可他心中清楚,事情远没有想象的那样简单,他还有许多事情没能提前向她坦白。   他不免有些慌张,生怕她有任何误解,生怕她会从旁人口中了解到一个并不客观的自己。   庄律森不自觉地握紧手机,急促道:“苑苑,你现在有没有时间?我想见你。”   她从未怀疑过他会有所隐瞒,语气轻松道:“我回深水湾了,现在可能不太方便出去,我们晚上见,好不好。”   只当他是不赞同她的做法,她安抚着他:“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跟你在一起。”   *   随后的整个下午,所有人都对陈棠苑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神秘男友摸不清头绪。   大舅舅私下召来最紧密的合作伙伴商量对策,烦躁地在私人会所内来回踱步。   “关于那个人的底细,我已经安排人去调查,今晚开宴前就能拿到手。”   “照我推测,他们应该也没开始多久,小女孩热恋期头脑发热罢了,一定要尽快查出那个人有什么弱点,拿出来要挟。”   “这个庄律森又不是梅仑家族的成员,就算梅仑先生再欣赏他的能力,也不见得会力保他,我认为可以给梅仑先生施压,让他把人调回英国总部,我们这边再想办法把陈棠苑留在港城,两个人总见不到面,时间一长,感情很快就会淡了。”   “梅仑集团?”   一直窝在角落静静听发言的陆司麟此时却变了脸色,噌地站起身来,质问道:“陈总,你们与梅仑集团另有合作,怎么从来没有通知过我?”   大舅舅本就心烦,不满道:“怎么?我们集团所有的商业决策,难道都需先经小陆先生许可?”   “在这盘计划里,你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拿下陈棠苑,连这点都没做到,反倒让一个不知来路的外人捷足先登。甚至自把自为,得罪了寰宇传媒的周主席,这笔数我还未同你算。”   陆司麟对此有苦难言,这时也没法再澄清。   他咬着牙心想,原来近日诸事不顺,背后又有那个阴魂不散的人在搞鬼。尽管已经消失了这么多年,可照他那种扭曲的性格,到底是不可能相安无事的。   气氛一时剑拔弩张,小舅舅在中间调和道:“都是自己人,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我们内部总不能先起矛盾。”   陆司麟拳头攥紧,道:不需要派人去查了,那人什么来头,没人比我更清楚。”   *   夜里的庆功宴如期举行。   暮色渐沉,酒店顶层延伸至天际的无边泳池上落满无数盏烫金灯光,像银河万星倒映在池水中。   陈棠苑准时抵达现场,却意外地被拦在门外。   服务生抱歉地通知:“没有纸质邀请卡的客人,一律不允许进入场内。”   陈棠苑觉得无比可笑:“我是陈家人,来参加自己家举办的宴会,还需要什么邀请卡?”   她目光搜寻到签到台附近某位相识的集团员工,叩着台面要求道:“Mark,放我进去。”   对方却一脸惶恐,委婉地告知,这是大陈总的要求,他们唯有执行。   陈棠苑很快反应过来,这是针对她设下的规定。大舅舅并不希望她今晚出现在宴会上,并不希望她在全场人面前公开自己的恋情。   既然如此,她如何摆出大小姐身份,也只能让下面的工作人员难做。   她又尝试去联系庄律森,而他大概已被场内的客人们拖住,分不出精力打开手机。   她一个个翻着通讯录里的名字,除了外婆,恐怕没有人有本事帮到她,她心烦意乱地滑阅着,指尖在一个身份特别的人名上停住。   四十分钟后,陈棠苑挽着大舅妈的手,得意洋洋地迈进会场。   大舅妈甚少出现在这样的场合,她几乎是不抱希望地拨去电话,却很快等来悦耳的福音。   大舅舅下的命令,没有人敢违背,可谁能拦得住大陈太太,陈家这一辈的主母,云虹酒店实际控制人的亲妹妹?   陈棠苑觉得自己简直是天才。   她沿着泳池找过去,很快发现被人层层围住的庄律森。   他今夜一身烟灰色绸缎翻领西服,十分正式地系了黑色领结,唯一略有不搭调的,是仍佩着她送给他那对简陋的黄铜袖扣。   她提起裙摆朝他走去,人群里有人认出她,讶异地打过招呼,又看她正努力朝包围圈最中央挤去,自觉地给她分出道。   他目光瞥见她的身影,不禁停止了交谈,视线沉黏地望过来。   陈棠苑迎着他的视线,眸中也像点缀着万千繁星,随着眨动,荡漾出清晖。   “等我很久了吗?”她笑着问,自觉地把手塞进他手里。   周遭响起阵阵倒吸的凉气声。   大舅舅看着突然出现的陈棠苑,震惊道:“苑苑?你怎么进……怎么过来了?”   陈棠苑无辜道:“舅舅很奇怪吗?我不是早就说过会来。”   她扬起头去看庄律森,晃着他的手臂道:“同我舅舅聊什么这么尽兴?都没时间接我电话。”   不等他接话,她扭头朝大舅舅道:“舅舅,今晚就不要再聊生意,暂时把男朋友还给我一下嘛。”   说完,牵着人走出包围圈。   陈棠苑捧着小碟子,指挥庄律森给她夹三层架上的抹茶泡芙。   她贴着他的肩膀,感受到他紧绷的肌肉线条,揶揄道:“庄先生,第一次见家长,是不是好紧张?”   几乎全场的视线都凝聚在两人身上,她却无比放松,甚至带了些刻意地展现着恩爱黏腻。   庄律森垂头观察着她的神色,猜测她大概还未得知他的真实身份,但他在宴会上分明见到了陆司麟的身影,想必陈家长辈们已经掌握了他的全部资料,只是不知为何,没有第一时间告诉她。   他将一个个造型可爱的泡芙夹到她碟子里,一边轻声道:“苑苑,我好像一直没怎么跟你讲过我的家庭。”   陈棠苑心说,她早就暗中调查过他,或许他会觉得这样普通的家世,完全无法与她相衬。   她安慰道:“干嘛那么担心?我又不会介意,只要我不介意,我的家人说不了什么。”   他怔了怔:“你已经知道了?”   她又示意他取了一杯狝猴桃汁,喝了一口,坦白道:“知道了。”   “没有什么想问的?”   她紧紧扣着他的手,若无其事道:“那你过后亲口跟我讲一遍好了。”   有人朝他们走来,目光落在两人交叠的十指上,颇有兴致地“啧”了一声。   “这位就是庄先生了?”   陈棠苑看着来人,朝庄律森介绍道:“这是我四哥,陈济云。”   “才听陈济千说了竞投时的事情,想不到,苑苑藏得这么深,连我们都没有透露。”陈济云耐人寻味地笑笑,抬手向不远处的身影招了招,“这边。”   陈棠苑一并看过去,再次向庄律森介绍:“那是我五哥,陈济和。”   陈济和端着两支酒杯走过来,将其中一支朝庄律森递过去,颔了颔首,开玩笑道:“庄先生,我们兄弟几个就这两个妹妹,对于准妹夫,你知道会发生什么。”   陈棠苑瞪他一眼,道:“你还想发生什么?”   陈济云耸肩道:“你看看,至于护得那么死?我们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   “苑苑,你是不是忘了,世霖集团二小姐的丈夫婚礼前夜被她大哥边哭边暴打,我们文明人,不至于那么drama,只饮酒,不动手。”   “机会难得,一定要同庄先生好好交流,我这个妹妹,自小被全家捧在手心,十足的混世魔王,连这样的人都能搞定,还有什么生意是搞不定。”   陈棠苑无语道:“听起来好像也不是夸奖。”   庄律森微笑道:“一直都有听苑苑说起她的几个兄弟,今日总算得见,照理应该由我先来问好。”   他低着酒杯依次敬过,率先将酒喝干。   陈济和满意道:“庄先生也才来港不久,正好,今晚过来的客人与我们陈家都是世交,我带你去认识一下。”   社交是无法避免的活动,初印象往往又最为关键,陈棠苑不好阻止,只有些担忧地看着他。   “没关系。”庄律森拨了拨她的发尾,一如既往地温和,“自己先去休息一下?”   陈棠苑环视着满场有意无意朝这边投来的关注,知道自己今日的目的已经达到,顺从地点点头。   不想独自徘徊被其他人旁敲侧击地追问,她离开现场,到休息室去陪大舅妈。随着陈棠苑地离去,场内原本压低的议论变得毫不遮掩,众说纷纭。   陆司麟晚了几步,没能将人叫住,烦躁地停在香槟塔边,听到附近的一小撮人在八卦。   有人问:“吴总,这位庄先生当初好像是由你引荐给陈家的,怎么样,有什么内幕消息分享分享?”   吴总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不停拿手帕擦着汗:“哪里有什么内幕消息,我不过是牵线搭了次桥,全凭人家自己有本事。”   随后,他又像早有预见似地感叹:“不过当初,他明明好深情地讲过,已经有心上人,现在居然又……看来任谁都抵挡不住千亿嫁妆的吸引力……”   吴总话音还未落,人已经被陆司麟抓住,一叠声追问:“你还知道些什么?”   *   夜色渐深,年长些的客人们大多散去,年轻人变得更加疯野,泳池像被无数支冒着气泡的啤酒、香槟填满,在灯光下荡出金棕色。   庄律森依旧被许多人环绕着,因为不确定他会否真的成为陈家的乘龙快婿,走上人生巅峰,表面上人人都在谨慎观望,敬酒搭讪的人潮水般去了又来,不知道的,恐怕都要错认他是哪场婚礼上备受瞩目的新郎官。   陈棠苑重新回到会场,站在泳池二楼的露台上,俯视下方灯红酒绿的景象。   陆司麟走过来,与她一并站在阴影里。   “没想到陈小姐,早就见过我哥哥了。”   陈棠苑手臂搭在扶栏上,由低至高地侧过脸,莫名其妙地望着来人:“你哥哥?”   她疑惑地想从陆司麟脸上寻找到一丝说谎的痕迹,但那副本就略有肖似的五官,在这一刻的霓虹光影里,不知为何更有叠加的确凿感。   陈棠苑理智地分析着他的话,摇头嗤了一声:“陆先生可是陆家长孙,就算要胡编,也该编出一个弟弟。”   “原来陈小姐真的还不知道?”陆司麟挑起眉,随后又了然地笑笑,“不过也可以理解,对于并不信任的人,他总是不会全盘托出的。”   他拿出早已备好的旧资料,指向陆老爷秘密遗嘱上不曾对外公开过的一个名字,又翻出唯一一张兄弟两人一并入镜的抓拍照。   “其实我们小时候,比现在更像。”   陈棠苑推开递过来的资料,道:“陆先生,我也是这个世界里的人,很清楚既然他的身份从未被你们陆家公开过,其中一定另有隐情,既然你们互不承认彼此的关系,他不愿意告诉我,是他的选择。”   陆司麟看她不为所动,耸了耸肩,将资料折起来插回口袋。   “真是纯真善良,但陈小姐也不是第一个甘愿为他付出,不计回报的人,看来他那副正人君子的模样,的确很能骗到小女孩。”   陆司麟打起手势,指向站在庄律森身边的安娜和里奥。   梅仑家族这两位成员与他的关系显然比想象中更密切,十分自然地替他接过高脚杯,帮忙挡下一些伸到眼前的酒。   “他一路以来都是靠着女人上位,过去是梅仑小姐,现在轮到你,我真的很想知道他是如何做到,每个人在知道真相后依旧会义无反顾地帮他,哪怕全在为他最爱的那个女人做垫脚石。”   “坦白说陈小姐,我对你的确另有所图,但他接近你的目的没比我好多少,甚至,更恐怖。”   陈棠苑扯起嘴角:“安娜喜欢他,我早就知道,至于另一位莫须有的最爱,希望陆先生可以多提供些具体信息,故事要讲得足够逼真,我才有可能相信,不是吗?”   “好一个情比金坚。”   陆司麟拍起手,简直要为她的镇定喝彩,话里甚至带了些同情:“从一无所有到现在的风光无限,你以为在他的低谷里,是谁支撑着他度过来的。”   “是梅仑小姐?是你?”陆司麟伸出食指摇了摇,“是他真正渴望却又得不到的,你们女孩子常形容的那叫什么,白月光?”   “说够了?”陈棠苑波澜不惊地笑着,“如果想凭此挑拨我们的关系,未免过于天真,但也多谢陆先生倾情告知,具体真相,我会一条条找他问清楚。”   陈棠苑说完,转身下楼。   短短一弯弧形阶梯,窄窄一片热带花园,陈棠苑慢慢穿过去,头脑里冗杂地填满难以处理分辩的新信息,关于她眼前的那个人。   她并非全程坚信不疑,可当她走过去,握到他的手,熟悉的温度顷刻令她平静下来。   “苑苑。”他看着她,收紧手臂,笑容里带了些微醺的朦胧感。   “喝了多少酒啊?”她把双手搭在他肩上,下巴抵上去,假装嫌弃地撇撇嘴,“难闻死了。”   但她不肯放开他,抬起手肘低头就着他手里的酒杯喝掉了剩余的酒。   空杯子才放在托盘上,新的一支又递了过来。陈棠苑主动接下,捏在手里晃了晃,问:“这支谁递的?”   眼看她把酒喝完,就要把人带走,立刻有声音道:“大小姐,不至于这样扫兴吧,我们刚才的话题只讲了一半,这就走了?”   陈棠苑道:“不如我陪你聊?”   她才举起杯子,便被庄律森迅速抽走,低声在她耳边商量道:“别担心,里奥也在这里,让林泽先送你回去好吗?”   他居然还能保持清醒,陈棠苑直起身,朝喝得两颊都已泛红的里奥看了一眼。里奥挥了挥手,音调混重地招呼她:“好久不见,玫瑰小姐。”   这架势,也不知道究竟是谁看着谁。   “你们老板,之前有喝醉过吗?”坐上林泽的车后,陈棠苑询问道。   “至少我没见过。”林泽摇头,“他几乎不喝酒。”   “其实今晚喝得也不算多,我们这边的人一直在帮他。”林泽又安慰道,“不过,只要是陈小姐几个哥哥递过来的,他全都自己喝了。”   “知道了,走吧。”陈棠苑已经换回了轻便的服饰,心不在焉地拨弄着腕骨上的珐琅手镯。   回到贝沙湾,陈棠苑没有回自己家,去了庄律森的房子里等他。   在深宵寂静里,她一句句梳理着陆司麟的话。曾经她多期待他可以是某个神秘大家族的成员之一,可事实竟然比想象中还要复杂,她一时竟不知他也是陆家人这个戏剧性的身份,于他们的未来而言,究竟是好是坏。   难怪对于她未曾预告过地恋情公开,他的第一反应是慌乱失措的。   到底还是她太冲动,太一意孤行了,她从未考虑过他可能会有苦衷。   这一想便想到凌晨。   房门解锁的声音响起时,陈棠苑已经趴在茶几上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听到玄关处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她揉着眼正要坐起来,庄律森已经独自走入厅内,目标准确地寻找到沙发坐下,又摸索着打开了扶手边的一盏落地台灯。   沉寂的屋子亮起一小束橘黄的暖光。   他斜倚在沙发一角,整张脸被光束柔和地笼罩,成为视线里唯一清晰的存在。   陈棠苑点亮手机扫了一眼时间,又看他扯开领结,对着衬衣最上方那粒扣子反复尝试了几次都松不开,动作拙顿得有些好笑。   她拿开他的手,替他解开扣子。感受到她的触碰,他费力地睁了睁眼,有些茫然地看着她,眼神在疲倦里失去焦距。   “庄律森?”陈棠苑拍拍他沉热的脸颊,他却毫无反应,温驯地阖着眼,一只手近乎失去力道地虚握着她。   “这是醉了,还是没醉?”陈棠苑看不懂,自言自语地嘀咕着,“不管了,还是先去倒杯水。”   她的手腕才抽出来,他却又一次睁开眼,反应激烈地控住她,将人重新拉回来,毫无缝隙地扣在怀里。   沙发承载着两个成年人的重量,软软的陷下去。陈棠苑毫无防备地摔跌在他身上,听到他闷哼一声,也不知是不是被她后背的骨头磕到。   陈棠苑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他先前失去的力量在这一刻却都回来了,从身后锁抱着她的前腰。   “别动,让我再抱抱。”   陈棠苑蓦地定住,任由他像藤蔓一样缠抱上来。   他小心翼翼到,连吻她都舍不得,只是从后环拥着,下巴抵在她发间,小幅度地挨蹭,带着酒意的呼吸温热地喷在她后颈。   似乎确认了她不会消失,他的手臂稍稍松下来,动作里也没了起初那种奇怪的慌乱。   他嗓音被热意灼得有些沙哑,莫名带着点欣慰夸道:“宝贝今天这么乖。”   陈棠苑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无法从措辞里判断他是不是正对着她说话。   不受控制的,那些被陆司麟挑拨的话语漫上脑海。她不相信这种可笑的阴谋论,她能从每时每刻的相处里感受到他对她的疼惜。   可这一刻她却不敢细想。   他会不会真的有一个,真正渴望,却又得不到的,白月光?   支撑他度过低潮期的深宵冰冷,漫漫长夜,无可替代地盘踞在他心中。   不敢接受这个事实,她挣扎着想要离开,逃避着,想着只要不去深究,就不会为此介怀。   可她又听他说道。   “再等等我,好不好。”   “不要喜欢上其他人。”   他的语调模糊,可她依旧听出一种虔诚的恳求。   话说到最后,似乎都染上沉重的鼻音。   像审判的钟声终于敲响,她竭力驻守的防线在这一秒尽数坍塌。   作者有话说:   《白月光竟是我自己》   其实……挺甜的……对吗?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biu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卷卷八月卷 5瓶。   ◎最新评论:   【甜是甜就是你女儿可能想将你儿子撕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撒花花撒花花】   【本文自此从陈棠苑的森森仔,变成“钮祜禄苑的宰森森”,嚯,刺激了】   【呜呜呜我的眼泪不值钱】   【告诉我,下一章也是甜的对吗?而且很快会来。】   【希望不要虐!】   【不想在玻璃渣里找糖吃,大大下次能直接把糖送到嘴边吗,不然我跪下来求你(不是)】   【撒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啊啊啊希望不要虐鸭,下一章可以快点嘛哈哈】   【撒花撒花】   【断在这个地方希望下一章能快点,不要等】   -完- 第90章 、迟迟年月   ◎难耐这一生的变幻。◎   宿醉后的昏沉感仍未完全散去。   庄律森把手覆在眼上用力按了按,逐渐适应从窗外铺进来的敞亮光线。   茶几上孤单地摆着半杯水,放置了一夜,热水早已转凉,带着些微涩意,他未有多想地拿起来喝了一口,双手合抵在额前,开始断断续续拼凑着昨夜情境。   昨夜散席后,应该是林泽送他回来的,模糊的意识至此便生硬地卡住,进门之后的记忆已经完全断了片,怎么努力也拼不完整。   再能想起的画面里,只剩下陈棠苑。   甜梦里短暂的温存总无法持续太久。   与过去无数个颠倒黑白,气温湿度迥异的夜晚一样,午夜梦回时捕捉到令他心心念念的身影,总教人分不清今夕何夕。   而如今清醒后再度确认,他们真的已经在一起,这样的事实令他满足又放松,光是想想,就已经感觉到被治愈。   庄律森将电量快要告罄的手机从西装口袋里翻出来,最后一条信息是来自陈棠苑的未接通话,时间落在昨夜零时前后,大概是想询问他到家没有。   头一次,他没能在第一时间回复她,不知道她会不会为此发脾气。   他带着连他自己都未能察觉的宠溺神色,将电话回拨过去,却始终只听到一片拖长的忙音。   将手机放去充上电,他快速地冲澡洗漱,再坐回来时,屏幕依旧是空荡的,换作往日,只要她看到觉得有趣的东西,都会忍不住分享给他。   他不免开始感到紧张,最怕她会出什么意外,冒昧地打了电话给方靖莘。   方靖莘答应帮他联系,问过工作室的助理,Cici说她早上来过一下,心情看起来似乎不太好,说话做事都死气沉沉,没呆多久便说有事出去一趟,具体去了哪里没有讲。   但在此期间发消息问她工作上的裁决,她还是有回复的。   “会不会是身体不太舒服,所以临时回去休息了?”方靖莘猜测道,“Cici说,她是联系家里司机过来接的,应该不会有事。”   “知道了,有劳方小姐。”   庄律森收了线,心中无形绷紧的弦却无法再放松下来。   这时候他又想,其实公开也好,他可以光明正大地去找她,无需再通过旁人。   尽管他的计划因此被全盘打乱,各方狙击的枪口很快就要转而瞄向他,还要被推到明面上,与陆家人针锋相对。   但只要她开心,这些都没关系。   *   陈棠苑当然不开心。   她抱着鲜花坐在外公的墓前,被无数种复杂情绪淹没。   起初还能安慰自己,可越整理就能填充出越多细节,从刚刚遇见开始,不断处心积虑制造的巧合。   虽然不愿承认,虽然长辈们的叮咛总是逆耳,可句句都是历经世事后淬炼出的金句警语。   他们的世界里,对谁好都是有条件的,没有人真的不索求。   凭他这样丰富的手段,怎么会不知道她有一份人人觊觎的嫁妆,怎么会不知道娶到她意味着什么。   只不过,他用了更迂回更深情的方式,她便在他营造出来的温情脉脉中失掉戒心,忽略了他身上太多的疑点。   这样一想,鼻尖立刻酸涌起来,又被自己死死忍下去。   没有。   她没敢奢求过一生一世,她不过是想要坚贞不渝。   至少不该是始于一个谎言。   “外公,你是对的。”陈棠苑抚摸着墓碑上那张窄窄的黑白照片,嗓音哽咽。   “你当初坚持给我留这份嫁妆,就是希望我不要轻易相信真爱至上,的确不是每个人都能像妈妈那样幸运,凭一腔孤勇换来真心。”   “可我还是那么傻。”   她无措又难过。   他分明给过她无数的情动时刻,快乐、浪漫、幸福、甜蜜。   每一段都无以伦比,值得珍藏。   可现在——   还剩什么感觉呢。   背叛?亦或是欺骗?   心仪男孩永驻于身边,不过是个不会实现的美好愿景。   陈棠苑叹了口气,抬手伸到颈后,将脖子上的红钻项链摘下来。   小巧纯净的红钻在手心里闪烁,如今再看却刺眼得像一抹沾了灰渍的蚊子血。   而白玫瑰依旧是天边触不到的白月光。   再仔细想想,他似乎很喜欢拥抱她,细密地亲吻她,却从来没有碰过她,甚至连僭越些的举动都没有。   或许这是他对心上人留有的最后底线。   有点可笑,真情的确是比钻石更稀有的东西。他可以送她世界上最贵重的石头,却不会给她他的真心。   而他用那样热忱,那样沉黏地目光望着她的时候,究竟是越过她,看向了谁呢。   陈棠苑抚上冰冷的碑石,指尖微凉的触感却比胸腔中跳动的心脏还能带来温度。   她扯出一丝讽刺的笑,轻声道:“外公,你帮帮我吧,我不想再喜欢他了。”   回应她的,只有松柏掩映间,漫长的沉默。   *   离开墓园,陈棠苑打开静音的手机,屏幕上无数条信息,无数个未接来电。   她回了个电话给方靖莘。   方靖莘显然也被她的突然失踪吓到,连连盘问了好几次。   “你们昨晚的事情,也太刺激了,今天已经有好几拨人来找我打听,每个人说的版本都不一样。”   陈棠苑没接话。   方靖莘又道:“好啦,你家庄先生都快担心死了,一直在找你,既然没事还是赶快联系他。”   陈棠苑冷硬地“嗯”了一声:“晚点再说吧。”   方靖莘听出她态度不对,疑惑道:“怎么了?吵架了?”   “没有。”陈棠苑平静道,“我还有事,先挂了。”   收了线,车厢内一片沉默,只有炽热的风从山海间漫卷而来,吹得人愈发烦闷。   陈棠苑揉了揉额角,朝司机道:“江伯,麻烦放些音乐吧。”   江司机应了一声,询问道:“大小姐,我这里可能没什么你钟意的音乐,邓丽君可以吗?”   “可以。”   江司机在墓园外等她时放了些歌听,此时重新按下播放键,先前还未播完的歌曲便又继续唱起来。   “Goodbye My Love,我的爱人,再见。   Goodbye My Love,相见不知,哪一天……”   歌声唱到这里却戛然而止,紧随而来的只有歌手动情的啜泣,与台下观众雷动的掌声。   悠长的萨克斯旋律里,邓丽君甜美的嗓音加重了那一种深刻的悲伤。   陈棠苑苦笑着问:“哭什么呢,真的有那么难过吗?”   江司机不知道她其实是在问她自己,调低音量,接了话。   “大小姐,其实我听的这个版本啊,是邓丽君小姐82年来港开演唱会,最后唱的那首安可曲。”   “那时候她已经同未婚夫订了婚,夫家的老祖母要求她婚后退出歌坛,像当年山口百惠那样,所以她哭,是在向歌迷们告别了。”   陈棠苑吸了吸鼻子,问:“来港开的?那江伯也去了吗?”   “老天爷,我哪里买得起那种价格的门票,呵呵呵,不过后来,她因为不接受隐退的条件,直接退婚了,到底还是舍不得啊。”   “那的确是会,舍不得的啊。”   陈棠苑再抑制不住心酸的情绪,双手捂住脸,肩膀微微抽动着,眼泪从指缝间无声滚落。   *   楼道里坠落的吊灯光线清冷。   陈棠苑独自坐在入户区域的会客长椅上,背脊挺直贴着墙面,大理石冷硬的触感渗入背部皮肤,冰得人思维清醒。   终于等到电梯门再一次打开,那个高挑修长的身影从拐角处转出来,出现在她眼前。   清冷的灯光刷过他的下颌线条,落满整个肩膀。   陈棠苑抬了抬眼。   在漫长的等待中,她已经做足了心理建设,到这一刻,她比想象中还要平静。   庄律森脚步定了定,足足花了几分钟的时间确认那是陈棠苑,提悬了一整日的心总算放下来。   迟迟等不到她联系他,他一直留在车里,想着万一有什么事,他可以马上开车去找她。   可她始终没有回应。   分明她还愿意接方靖莘的电话,却刻意忽略他的询问,他可以由此推测她是在生他的气。   他从不介意包容她的娇纵任性,比起闹脾气,他更不希望她一言不发。   “苑苑?”   庄律森软下神色走过去,拉着她的手站起来,看她鼻尖泛着点红,好在手心还是温热的,应该没有被凉到。   “怎么自己坐在外面?”   他解锁指纹打开门,她却避之不及,猛地抽开他的手。   “我就不进去了。”她的声音嗡嗡的,像在竭力克制着什么,“我来跟你说几句话就走。”   “怎么了?”他也变得凝重起来。   楼道里灯光晦暗,他凝神分辩着她脸上的情绪。   这一回,她却没有把喜怒都写在脸上。   陈棠苑错开他的目光,眼睫不能自恃地颤动着,胸口好似被过了水的沙袋压住,沉重地下坠。   “庄律森,当初在机场,你不是说,只要我想结束,随时都可以结束吗?”   她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地向他宣布。   “我现在想结束了。”   作者有话说:   5555555不是来到喜闻乐见的翻车环节了吗……   稳住,我们是甜文,马上就能用上小黎准备的礼物了。T^T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卷卷八月卷 10瓶,阑予5瓶。   *标题:《夕阳之歌》   *文中歌词:《Goodbye My Love》   ◎最新评论:   【早上好啊太太其实解释清楚就好了我觉得主要还是森森仔没透底恋爱最怕就是从别人嘴里知道真相了】   【卧槽???????我为什么要今天看!!!!!!!!!!我不管!下一章就和解!!!!!!】   【快更跪下来求你】   【快更!】   【哈哈哈哈翻车】   【啊啊啊,下一章,很……刺激……嗷~~】   【误会要快点解释清楚啊】   【哈哈哈,苑苑真的很爱脑补】   【撒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舍不得虐森森仔】   【下一章快来!救救庄先森】   【差点忘了小黎准备的礼物是什么了?哈哈,今天这章有点虐!】   【求更!不能断在这里呀!】   -完- 第91章 、佳期如梦   ◎那不是缺陷,是你不再梦中。◎   他们站在那一片灰冷的光源下。   像是听到什么难以接受的宣判,庄律森毫无准备地愣住,甚至还在猜测这是不是她对他的考验试探。   但她连眼神都是寂灭的,像香烛燃尽后兜了厚厚的一层灰烬。   “没有理由?”他问。   “没有理由。”   意识到她的确不是在开玩笑,庄律森深吸一口气。   “虽然决定权在你。”他努力维持着冷静,向她确认,“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吗?”   她沉默着,死死把唇抿住,发不出半点声音。   庄律森闭了闭眼,重新捉起她的手,在她柔软的手心触感里寻找到一线理智。   他放低声线询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告诉我,我们……”   但他没能再说下去。   因为她的泪水,一滴一滴,又沉又热地砸在他手背上。   她的眼眶泛红,满脸汹涌的泪水。   庄律森身形一滞,英俊的脸上显出少有的无措,不安地看着她。   如果于他而言,人生中见识过哪些极富冲击力的画面,这一刻一定算其中之一。   他头一次,见到陈棠苑的眼泪。   他记起曾经暗许下的承诺,想要守护她的纯真,想要她永远无忧无虑。   如今他做到了哪一点?   她本就不是他可以妄想的。   他的头脑一片空白,陈棠苑甩开他的手,费力地抹起眼泪。   “没什么事,我就是不想跟你在一起了。”   庄律森手指动了动,想要替她擦一擦泪水,却又在她带着防备的姿态里选择放弃,他不明白为什么她会那么伤心。   “对不起,我不知道自己让你这么难过。”   他安抚道:“我知道了,结束就结束,别哭好吗。”   “苑苑,别哭。”   两人沉默地僵持着,他换了个位置站,替她挡住楼道里穿堂而过的夜风。   他一如既往的温柔体贴,好像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她却觉得无比讽刺无比难受。   害怕自己心软,来之前她已经数次告诫自己,不要在这个时候与他当面对峙,不要再相信他编造的话。   可是真的,好不甘心啊。   她多想不管不顾地信任他。   某一瞬间她甚至觉得只要他属于她,只要他一直在她身边,就算他不是最爱她也可以。   可她才不要那么卑微,才不会被他利用。   陈棠苑哭得更凶,肩膀剧烈地颤动着,他还是忍不住上前将她抱在怀里,衣服前襟处很快被泪水打湿。   她却没有抗拒他的亲近,只是咬着牙不说话,脸颊贴着他的胸膛,心想,这是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贪恋他怀中的温度与气息。   在港城发生的故事,终于也要在此结束了。   *   陈棠苑在他怀里静下来,出奇乖顺的样子,让他以为这一回同样可以将她哄好。   他正欲再度询问前情,她却已经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近乎无情地讥诮道:“抱够了吗?”   他被她前所未有的冷漠刺了一下,失神地停在原地,眼见她转身走向电梯,又亦步亦趋地跟上前。   电梯才降下去,等待的时间里,陈棠苑感受到背后的目光如芒,却始终没有人再开口。   她想,他到底是不会试图挽留她的呢,虽然在情热之际,他也曾答应过她,不会放手。   不过他的确总是这样,对她万般迁就,她说开始就开始,她喊结束就结束。   过去她以为这是他纵容她的体现,如今再想,也可能是因为不太在意吧。   电梯“叮”的一声——   是恋情终结时伴随的那声尾音。   他似乎也在这声指示音中回过魂来,上前一步拽住就要迈入电梯的她,再次争取道:“苑苑,不要结束好吗,如果是家里给了你什么压力,让我来解决。”   他有些失态地攥着她,她皱了皱眉,感觉腕骨都要被他捏碎。   陈棠苑吃痛道:“松手,很痛。”   他立刻放了手。   电梯门在纠缠的间隙里即将重新合上,陈棠苑按下按钮,狠了狠心,走进去。   她转过脸来面对他,素来明艳的脸庞上划满泪痕,看得他无比揪心。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怕她又再哭起来,他终于妥协,挡在电梯门边的身体向后退开,“但只要你愿意,随时都可以改变主意。”   “没有期限。”   说完,他的眼眶也有些红了。   陈棠苑在他失魂落魄的样子里捂住嘴,哽咽了一下。   他立刻紧张道:“你别哭,我不是要惹你哭。”   她想,真的不是她心软,是他演得实在太逼真。   哪怕她已经亲耳听到他无意识袒露的心声,听到他向另一个人倾诉的爱与执念,她仍在这一刻,怀揣希望地想,万一是误会,万一其中真有隐情。   情感击败理智,陈棠苑深吸一口气,主动从电梯里走出来。   “我想问你几个问题,你不要骗我。”   他的眼睛终于有了一丝亮度,郑重地许诺:“我不会骗你。”   她开始问:“你早就知道我是谁?”   “是。”   “也是为我而来?”   他深深看她一眼,还是点头:“是。”   心中最后的一丝期待终于崩溃,她苦笑着:“所以也是为了那块地。”   他却茫然地顿住:“什么地?”   “不用再装了!”   “我可以理解,你们每个人都是这样的。”陈棠苑自嘲地摇摇头,“只不过,我以为你不一样罢了。”   再无法控制地,她将所有悲伤的情绪倾倒出来。   “真的好讽刺啊,庄律森,由头至尾都是我更喜欢你,是我主动去伦敦找你,是我主动向家里争取。我一直都在努力想办法,希望我们之间可以更长久一点,就算有人恶意中伤,我也不相信他说的话,我只听你解释。”   “可你让我明白自己有多可笑。”   她的眼泪令他几乎无法思考,迟钝地懵了半晌,才问:“苑苑,为什么你会这样想?”   “骗子的心理素质果然都很好。”她简直被他气笑,“真要我将一切都拆穿得明明白白,你才舍得承认?还是,你早就有什么准备好的谎言?”   她连狠话都不太会讲,只能恨恨的看着他,目光十足的凶狠,可眼眶里盈满的泪水昭示着她的难过。   她兜头扔来一堆指控,庄律森吁了口气,温声问:“苑苑,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他试探着伸出手来,扶住她的肩膀:“我承认自己过去是对你有些隐瞒,但我的确没有骗过你。”   “从来没有?”她像个幽怨的妇人,质问变了心的丈夫,为什么爱,为什么不爱。   “可你明明说,你没有别人的,明明说,只有我的……”   “苑苑,这一点你永远不需要怀疑。”   “算我求你了,庄律森,不要再装什么深情,昨晚你喝醉,抱着我讲了好多话,我什么都听到了,我已经知道你有一个深爱多年,却得不到的人,你现在所做的一切,你的隐忍与牺牲,都是为了最后得到她,我不过是个被你利用的工具。”   她一口气把话讲完,觉得轻松了些,冷笑道:“还有什么要补充吗,庄先生?”   庄律森彻底愣住,再次尝试回忆昨夜的细节。   他不知道原来她真的在,与她有关的梦,他做过太多次,早已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是因为这样所以想跟我结束?”他总算问出缘由。   她已经哭得精疲力尽,说出方才那一大段话几乎抽掉她剩余的精力,如今被他捉着手臂重新圈在怀里,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他心疼地捧着她的脸,拇指一点点替她拭去泪水。   “我是有一个深爱多年的人,我是为了这个人做过很多很多事,但无论最后有没有得到她,我只希望她永远开心。”   他的头低下来,连呼吸都很轻。   “那个人是你,陈棠苑。”   “……”   陈棠苑简直想为他颁奖为他喝彩,原来谎话还可以这样圆回去,还可以说得这样动听。   早该甩手走人的,究竟又留下来多嘴问个什么,给了他机会鬼话连篇。   知道她这是不相信,他单手环住她,腾出一只手来摸索出随身携带的名片夹。   “先别生气,给你看一样东西。”   他抽出收置在卡夹最里层的一张定制扑克牌,伸到她眼前。   镶着玫瑰金圆边的纯白卡面,上下斜对角的红心Q图案,背面磨砂质感的红白玫瑰暗纹。   分明是她从四年前开始陆陆续续收到过好几次的红心皇后牌,只是这一张还是空白的,没有写上相应的单词。   陈棠苑错愕地睁大眼:“为什么你会有?”   她把卡片接过来反复翻转着检查了好几遍,不可思议地喃道:“怎么可能呢,我都要忘记了……”   “你怎么可能是送那些卡片的人?”   “苑苑,这是最后一张。”他陷入回忆里,也有些出神,“我一直以为,拿出来的那天,我已经可以向你求婚。”   她还是激烈地摇头:“怎么可能会是你?我们才认识多久。”   他回答:“我早就知道你是谁,也是为你而来,不是吗?”   “是,也是为了那块地。”她又说了他没能听懂的话。   “所以。”她满怀防备地揣测,“从四年前你就已经开始布局接近我,为了获取我的信任,足足蓄谋了这么久。”   在她面前饰演深情时,假意说着不介意有没有名份,可心中早计划过要向她求婚。   为她而来?为嫁妆而来吧。   害怕期望变为失望,陈棠苑对他不敢再有信任,平静道:“毕竟,这种步步为营的把戏对你来说太基本了,不是吗。”   她又恢复了伶牙俐齿,咄咄逼人,他好像被她恶意的讽刺伤到,一时没能接话。   陈棠苑胸口钝钝的痛,喉咙烧灼得发紧。   她警告自己收起同情心。   想多了,他怎么可能那么脆弱。   陈棠苑费力地扯开他的手臂:“如果没有其他要解释的,我先走了。”   圈着她的手臂力量抽开,她脚步软得一下几乎没站稳,又被他稳稳地托住。   他微微叹了口气,突然弯腰把她横抱起来。   “……你想干嘛?”   陈棠苑猛地凌空落进他臂弯中,没想到他被拆穿阴谋后连最基本的礼仪都不打算再要,脸上瞬间剧变。   她不配合地乱动,他被她连蹬了好几下,总算把人抱回门外的长椅上坐好。   他在她身边蹲下,目光平视着她,无奈道:“累不累?怎么还有力气踢人。”   陈棠苑站得酸胀的双腿得以松懈下来,但上身还是直直地挺着,充满防备地瞪着他,小猫一样,藏起茸茸的肚皮,翻身露出尖利的小爪子。   他朝她露出一个安抚性的笑,开始问她:“苑苑,记不记得你十八岁生日那天,从梅菲尔区那家赌场酒店庆祝完出来,在门外救过一个人?”   陈棠苑警惕他又要编什么故事,下意识地摇头:“没印象。”   但否认完,她还是尝试着去回忆了一下。   他目光殷殷地等待着,又在她始终略显迷茫的样子里一点点沉坠下去。   那对她来说不过是随手之劳,过了这么多年,若是已经不记得,也很正常。   但除此之外,他找不到其他方式证明自己对她别无所图。   她身处的世界教会她用怀疑与防备来自保,避免利益受损,她因此对他充满不信任,他可以理解。   她是天之骄女,永远高高在上,裙下之臣不计其数,她未必看得上他。   正是因为害怕这一点,不到确定她已经足够在意他,愿意给他机会解释的那天,他不敢贸然坦白。   他组织起语言,试图帮助她补充更多细节:“那天,你要求你的保镖上去救人,他们劝你不要多管闲事,但你很坚持……”   “好像是有这回事。”   陈棠苑终于搜罗出一丝记忆。   她想起十八岁生日那天,她到自己惯常去的那间酒店开party庆祝,身处异国,家里人不放心她安危,请了许多保镖全程跟着,她因此玩得不太尽兴,早早退了场,后来又仗着身边安保众多,难得起意去见义勇为。   “你该不会要讲,那个人是你。”她努力回忆着那个青年人的样子,全然无法与眼前这个衣冠楚楚的人相重合。   他舒了口气,笑:“很狼狈,对不对?”   “可你为什么会,把自己搞成那样?”陈棠苑呆呆的,“在赌场输钱了?”   “那是陆家旗下的酒店。”   “所以是陆司麟做的?”她恍然,想起他也是陆家的人,终于不再怀疑真实性,追问道,“到底为什么?他凭什么那样对你?”   他居然还笑得出来:“可能是因为,我拿走了本属于他的遗产。”   她嗓音混着哭腔,抱怨道:“一点都不好笑。”   他的神情柔和下来,仍在意着另一件事,手抚着她的脸,请求道:“我不能没有你,苑苑,不要跟我结束。”   陈棠苑陷入大涨大落的情绪里,抱着他的脖子,把头埋在他肩上,呜咽起来。   “可你为什么从来不讲,你打算什么时候才讲?”   被属于她的触感、气息、音色环绕着,这一刻他体会到无数种失而复得的情绪。   狂喜与眷恋,缱绻与柔情。   像黑色混沌里劈开的万道光线,空旷沉寂的宇宙从此光明洁净纤尘不染。   作者有话说:   苑苑:渣男!情感骗子!从来都是我更喜欢你!!我主动献身你还不要!!!   小庄:???   收了好多好多营养液哦~不敢不和好hhh   *   关于第一次见面的回忆,指路11章。   关于红心皇后牌,指路25章。   懒得回顾的小天使把这当成一个免死金牌来看就好,是一个用来证明他早就喜欢她的道具。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七月110瓶,卷卷八月卷 5瓶,怡然Iris 5瓶,眠5瓶。   *标题:出自网络。   ◎最新评论:   【木有了吗?半夜还想着来追更的人】   【我来晚了,我哭了】   【为啥锁了啊啥时候能看啊】   【太太可以在微博上放一版车吗??????】   【giao!】   【救命被锁了】   【笑死被锁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森森仔注定只能过清水日子!】   【我来啦。   暂时约明晚九点,尽量!要是写不完会上来通知的!   好像太看得起自己了,感觉是辆童车,也不一定会被锁……】   【啊啊啊终于!后面可以只有甜了吗】   【要明天了吗?】   【快要九点了,坐等更新】   【啊啊啊下一章快来】   【撒花花花花花花花花花】   【撒花花撒花花,看评论,蹲时间:)】   【应该再攒攒再看的?】   -完- 第92章 、佳期如梦   ◎桃色皮肤,金色过程。◎   陈棠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整个人的重量搭在他肩上,他手足无措地轻抚着她的后背,这样舒缓的安慰在这一刻显然无济于事。   “苑苑。”他温柔地低哄着她,手指缠绕住她的发丝,动情地吻她,由眉心至唇角。   像被除颤仪的脉冲电流过电似地击颤,她终于重新感受到心脏的跳动。   他抱着她站起来,腾出一只手打开房门。   陈棠苑被他轻盈地腾空抱起,用一个由上至下的角度俯视着他,像高高在上的女王,检阅着效忠于她的骑士。   室内没有亮灯,只有窗外零星的光线漏进来,映着他硬朗的眉骨,高挺的鼻梁,黑曜石般深邃的瞳孔融进无边的夜色里。   ……   浴室的镜前灯亮着,她看到他被汗水浸湿的黑发,随着呼吸轻轻滑动的喉结,随着抬手的动作牵拉出的肩颈线条,过分醒目性感。   似乎觉得一旦打破沉默中涌动的暧昧,她就会消失不见,他垂着眼,一言不发地替她拢好领口与发丝,伸手试了试水温,用毛巾一点点擦拭她的脸颊。   她的身姿落在镜子里,纤细而娇柔,被泼洒在镜面上的水珠折射出七彩的虹芒。   太害怕那是泡影,他惶惑地低声唤她:“苑苑。”   陈棠苑满脸赩然,轻轻“嗯”了一声。   他又问:“苑苑,你是真的吗?”   他的声音又沉又哑,带着万般不确定。陈棠苑才擦干的眼泪又要掉下来。   “是真的。”   她太过害羞,只能一遍遍重复着他的名字,湿软温热的呼吸蕴着安抚的力量。   ……   他的眼眸已沉,却还在用残存的理智耐心抚慰着她。额头抵着她濡湿的鬓角,在她耳边低哄。   “别怕,不会让你后悔。”   陈棠苑早已意乱,眸中一片水光潋滟,却还是努力睁开眼看清了他,在胶黏的对视中给他回应。   “我不后悔。”   ……   茭白的月光穿过纱幔,她侧过头,望见卧室的长窗外,漆黑的海港卷起浪潮,将海面上的船灯颠簸出摇晃的碎光。   ……   漫长又旖旎的一夜过后。   陈棠苑睁开眼,搭在她腰上的手立刻游移上来,安抚性地拢住她的手臂。   她在朦胧不散的睡意中低哼着叫过无数遍的名字:“庄律森?”   “还早。”他摸摸她的脑袋,捉起她的手背印上一吻,“再睡一下。”   她在羽毛般轻扫的触感里逐渐清醒,脸蓦地烧起来,喉头蒸腾得发干发烫,掀开被子躲进去。   “苑苑。”   她的呼吸急促,庄律森竭力找回一丝属于自己的声音。   “苑苑,想喝水吗?”   被子里逸出一声闷闷的应答。   他正要下去给她倒水。   意识到他要走,她动作灵活,黏人地抱着他:“不许走!”   “那我不喝了。”   被大幅牵拉的动作扯到,她皱起眉,无意识地呜咽了一声。   他瞬时完全醒顿过来,掀开被子捧住她皱成一团的脸,心疼地问:“很痛?”   想到她是连被玫瑰花刺扎到手指,都要哼上大半天的人,他有些愧疚,眼神轻轻地看着她。   陈棠苑却注意到他眼中布着的血丝,过去再困倦,他也没在她面前露出过这样难以收拾的疲惫。   “森森仔。”她看着窗外透亮的光线,估算着时间,问,“你是没睡呢,还是已经醒了?”   他答:“已经醒了。”   她撅起嘴:“你看,你骗我。”   他吁了口气,承认道:“没有睡。”   他不敢睡。   他敛下眉,涩着声音解释:“苑苑,我很怕闭上眼,你就不见了。”   陈棠苑的心被他涩涩的声线来回磨砺,软下来,柔柔地亲着他的下巴,哄他:“我在的呀。”   她伸手覆住他的眼,想让他闭眼休息一下。   他却觉得她正在眼前消失,慌张地捉住她的手腕,反应激烈:“别。”   陈棠苑愣住,在他固执的神色中败下阵:“好吧。”   他的手覆着她的手背,无比在意地问:“还是……很疼?”   陈棠苑扁起嘴。   这回是真的了,不是为了要他安慰装出来的。   不想让他觉得自责,她寻到他的五指与她扣住,道:“森森仔,那你陪我说说话,转移注意力。”   “好,说什么?”   “还问我?”她倒是真的有点生气,“说,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事情。”   他长睫垂下来:“对不起。”   “我不是要听你道歉。”她有些无语。   他没有告诉她的事,的确是有点太多了,他一时之间不知该从何开始坦白。   她于是提问道:“说说,你怎么知道我是谁?就算我那天救过你,也不见得就能知道我的身份。”   庄律森弯唇笑笑,提醒她:“那时候,刊着你照片的杂志封面,在伦敦的大街小巷都能看到。”   陈棠苑恍然:“对哦。”   她唯一一次接受时尚杂志为她拍摄封面硬照的询问,正是在十八岁生日那年。   他的眼神软下来,告诉她:“后来那期杂志,我收集了全球所有市场,全部的版本。”   陈棠苑突然有些不好意思,静了一下,又疑惑问:“就因为这样?只是见过一眼,只是随手帮过你一次,值得你后来为我做这么多。”   他笑:“当然不至于。”   陈棠苑脸瞬间黑掉,咬牙切齿:“庄律森!”   他握住她张牙舞爪的手,放在唇边,笑着:“乖,别乱动,听我讲完。”   *   起初当然不至于。   他那样冷血的人,从小见识过太多扭曲的人性,早已将冷漠变作武装自己的第一层盔甲,从不认为风花雪月与他有任何关联。   可何先生偏偏是个浪漫多情的人。   那时候,他才离开锡兰到英国读公学,假期为赚生活费,被安排到陆家的赌场酒店工作。   酒店的员工都说,长期住在顶层套房那位何姓港城富商,真是钱多得没处花,偏要找个地方撒,每次赢钱回来都要请厅里的员工喝酒吃饭,比特蕾莎修女还菩萨。   酒店顶层的员工里,只有他从不参与这些饮酒聚会,一旦工作时间结束,立刻离开。   偏偏何先生对他极感兴趣,总要找机会拦着他讲话,问他年纪轻轻怎么不读书,问他长得这么靓仔,是不是好多女孩子追,甚至开玩笑着夸他记得每一位客人的细节习惯,对数字的敏感度很好,记忆力一定也很强,问他有没有兴趣一起下去赌一把。   他只维持着一名酒店员工对尊贵客人的基本礼仪,从不多答半句。   直到有一回,听其他人夸张地说起,那位酒店财神爷昨晚又输掉半套房子,居然眼皮也没眨一下。   他只隐约知道何先生是位富商,最近离了婚从房子里搬出来,所以暂时在此居住,不清楚他具体身份,只当他是情场失意无心经营事业,在此输得快要倾家荡产。   等何先生再来找他聊天时,他终于忍不住僭越地劝对方收手。   何先生却哈哈大笑:“你在劝我别赌?真是不忠诚的员工,一点不为酒店生意着想。”   何先生拍拍他的肩,道:“走,我们下去,今晚你要是赢了,我就听你的,金盆洗手。”   后来他真的赢了。   何先生捧着一堆筹码激动得手舞足蹈,开心道:“看看,又赢了吧,我就知道你会帮我回本。”   “……”   何先生看他瞬间脸黑,大笑道:“行啦,那就听你的,不再赌了。”   又拿着赢下的钱带他去喝酒,问:“怎么样,来说说你吧。”   “我知道你有故事。”   *   假如非要说,是何先生影响了最初的他。   陆家的势力远触不到英国,有何先生的帮助,他的父母拿他再没有办法。   何先生带他出席各类名利场,介绍他认识各种名流,又鼓励他考剑桥,主动资助他学费、生活费。被推却后,还怒气冲冲地教育道:“这是赌你之后十倍还给我,又不是白给你,杠杆知道吗。”   陈棠苑静静听着,此时笑了一声,插话道:“何先生真是什么都能拿来赌。”   庄律森用手指卷绕着她的长发,继续说下去。   “我并不想改变世界,我对这个世界没有半点留恋,很长一段时间我不知道自己存在于世界的意义。比起其他人,何先生不仅是我的导师,更像我的教父。”   何先生听说起他的身世,劝他不要对此心怀怨恨,把时间花在更有意义的地方。   他答应了,后来,甚至小心翼翼地问,他不想再与陆家有任何牵扯,可不可以把名字也改掉,跟他一起姓何。   何先生听完愣了一下,然后大笑。   “不如,姓庄啊。”   “每次上赌桌,底牌太烂的时候,我就会想,哎呀,为什么我不姓庄呢,这样我就可以做庄家。”   ……   庄律森陷入回忆里,静默片刻,又笑:“他讲的话我都有听,除了一点,他劝我拍拖,我从来不肯,觉得很浪费时间。”   “直到他去世,直到我见到你,陈棠苑。”   “我告诉自己,或许我可以分一部分时间去尝试那些过去封闭的,没有做过的事。”   关于她的回忆,都是甜的,美好的,勾勾缠缠像绕着蜜糖。   闲暇时,迷茫时,诸般不顺意时,他总是忍不住去见她,看到她纵情愉快的笑,只是这样,就能让他觉得开心。   “我想走过去认识你,但你比我想象中要遥远得多。我承认我贪心,最初只满足于一抹水面的倒影,后来,却妄想自己可以摘下月亮。”   陈棠苑早已哭得泣不成声,紧紧缠抱着他,想要他再也不要露出这样落寞的一面。   “现在月亮奔你而来。”   他在她的话里陷入难以言喻的柔情。   恍惚间,好像回忆起学生时代,话剧社排演的莎翁戏剧。   幕帷升了又降,剧情总是老派,总是厚重,高深里透着荒诞。   那些大段的独白,抑扬顿挫的古音律,对于那个年纪的男孩子而言,总是过于厚重晦涩。   可有些台词直到现在都还记得。   “我得到了狄米特律斯,像是得到了一颗宝石,好像是我自己的,又好像不是我自己的。”[1]   “你们真能断定我们现在是醒着吗,我觉得我们还是在睡着做梦。”[2]   ……   庄律森垂着眼,盯着被她紧紧扣住的手。   她浅浅的嗓音,像那个雨水丰沛的国度里,难能品尝的一季晴朗,过于贵重。   他被她柔软却坚定的力量拉扯住,坠入有感知的世界里。   却发现,原来现实比梦境更甜美。   作者有话说:   一见钟情?是也不是。   突然觉得有首歌很搭这一章,《fly me to the moon》/Olivia Ong版。   【……】处自行想象吧,我们是纯洁无瑕的爱情。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biu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清霁12瓶,卷卷八月卷 10瓶,biu 5瓶,时述5瓶,阑予3瓶,49345944 1瓶。   *标题《杂念》   *[1][2]摘自《仲夏夜之梦》   ◎最新评论:   【我不要想象,请直击我。】   【想看少儿不宜】   【感觉看了个寂寞?可恨没赶上原车】   【龙凤配hhhh it's the moon reaching for me】   【终于解锁了,想看错过的原版婴儿车!】   【大大,你看更新这种东西,想有就能有,要不我们每晚9点见】   【来了来了,稀饭】   【厉害厉害!为大大码字速度鼓掌!】   【撒花撒花撒花】   【我就知道太太可以的!庄先生也可以的!】   【撒花花花花花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刺激刺激冲冲冲太太中间多了一句“作者有话说”哈哈哈哈哈】   【撒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终于!!!!】   -完- 第93章 、佳期如梦   ◎衣冠禽兽。◎   他的指腹轻轻触上她眼睑,蹭到一片湿意,不禁叹了叹。   “怎么又哭了?”   陈棠苑无法停止抽噎,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来平复情绪。   “森森仔,原来你是我的十八岁生日礼物。”   他惊诧于她特别的思维角度,苦笑一下:“这么狼狈的礼物?”   “你是。”她不满地强调着,支起头来认真注视着他,“你就是我的礼物。”   “嗯。”他朝她弯起眉眼,过分温驯的姿态一点也没法与情热时的样子维系起来。   记忆中的画面过于鲜明,陈棠苑才撑起来的脑袋又缩回去,捂着脸颊于事无补地为自己降温。   缓过片刻,她继续提问:“可是,你与陆家……又是为什么。”   自那晚在宴会上与他公开秀恩爱,未出一日,她已经收到各种匿名发给她的,关于庄律森的调查邮件。   当然比她自己联系的私家侦探靠谱得多。   与抹黑陆司麟时,全方位图文并茂的黑料不同,那些人查来查去,似乎找不到什么可以诋毁他的角度,只能用他的身世来大作文章。   以此推测他接近她的真实目的,不过是为了利用她去对付陆家,搅黄陈家与陆家的一切合作,并非出于真心。   如今她当然不会再对他的真心抱有怀疑,只是仍旧想不通,究竟什么样的家庭,会迷信至此,只因所谓的“风水大师”几句命理上的否判,就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不愿意承认。   她在意与他有关的一切,却不知道那些陈年往事会不会令他感到不愉快。   眼见他的神情逐渐冷下去,陈棠苑有些难受。   不想破坏此刻温情,她轻声道:“我只是想多了解你,如果你现在暂时不想提,也没有关系的。”   她用手指戳着他的脸,想替他拉出一个微笑的弧度。   “总之,你千万不要不开心。”   “没有。”他朝她平和地笑笑,“只是在想,应该从哪里讲起。”   *   或许故事要回溯到上一辈,再上一辈。   太平洋战争爆发,香江沦陷,港城人陆应昌离开故土,去往海对岸处于中立地区的葡属濠城避难。   与那个年代许多渴望一夜暴富的年轻人一样,陆应昌流连在各个赌档,碰着运气。后来凭借着超群的记忆力与自成一套的技巧,从一名小荷官,逐渐走入这个行业的权力中心。   战乱令濠城常住人口暴涨,城内一时赌馆林立,竞争激烈。一间赌馆的好坏,最大程度取决于坐镇其中的荷官,技艺高超的陆应昌自然成为各家争抢的优秀人才。   随年岁渐增,名气愈大、地位愈稳的陆应昌联合两位友人扳倒时任赌王,一举夺下濠城地区的娱乐业专营权。   可惜好景不长,陆应昌手里玩得转骨牌,却拿不稳经营权,在几轮人事变动混战中逐渐失去威信,被排挤至边缘,到最后,甚至无法在濠城继续立身。   树倒猢狲散,心灰意冷的陆应昌抛售了自己手中的剩余股份,带着自己的三房妻室迁往正房太太的娘家,锡兰。   凭借手中资本,凭借娘家在当地的人脉,陆应昌重拾旧日手艺,很快东山再起,在远离港濠两地风雨是非的南亚岛国建起自己的庄园,生意经营得有声有色。   陆应昌众多儿女中,由大房太太所出,排行老四的儿子,也因此与当地最显赫的家族里,最美丽的一个女儿结为夫妻。   新婚后的两人也着实过了一阵蜜里调油的恩爱日子,陆家这位新晋儿媳很快传来有孕的好消息。   待她锦衣玉食、仆役环拥地安养至八个多月,意外却突然发生。早已升级为陆老爷的陆应昌突发疾病,陷入昏迷。   大家族一时群龙无首,人心各异。   陆家人四处求医问药,同时也将希望寄托于玄学。   东南亚地区某德高望重的风水大师卦盘一转,眉头便紧紧皱起,询问陆家近年是否有新生命到来,大房太太正要否认,旋即又想起有孕在身的新儿媳。   风水大师当即断言,是那孩子命格过硬,导致了祖辈的疾病。一群人闻言大惊失色,开始计划着如何拿掉那个孩子,消灾解祸。   好端端享受着婚后生活的陆家儿媳顷刻间被视作不详的预兆。可胎儿早已成型,无法再进行引产,一旦手术,连大人的性命都会受到威胁。   儿媳在恐慌中避回娘家,又惧怕陆家强行逼迫,捧着钱财上门请求风水大师,询问是否有化解的方法。   风水大师于是为其设了多场法事,最后,用一个烧灼得滚烫猩红的铁块在她隆起的孕肚上烙下一个圆形的血痕。   法事做完,陆老爷却依旧未醒,娘家人只能将儿媳偷偷送出国外待产。碍于娘家在锡兰同样家世显赫,不易得罪,陆家人只能罢休,转而开始咨询律师,各自准备即将到来的遗产争夺。   数周后,儿媳顺利诞下一名男婴。   倘若不出这场意外,这本应是陆家这一辈的长孙,可他的诞生,并未得到任何人的祝福。   就在男婴出生后不久,一直昏迷的陆老爷却奇迹般地转醒,除了身体机能有些障碍,思维并未受到太多影响。   众人于是认为这是大师的化解起了作用。   陆老爷经此一病,心态转善,又念在生下的是名男丁,还是提出将儿媳与孩子接回锡兰团聚。   但破碎的家庭再无法黏补,儿媳在陆家的地位一落千丈,丈夫与婆婆视之生厌。   尽管回归陆家一年后,儿媳又拼尽全力孕育了一个新生命,陆家对外宣称,这是陆家真正的长孙。但丈夫仅仅碍于妻子娘家的势力,与父亲的态度,勉强与妻子维持表面和谐。   绝望的儿媳只能将无限的爱与热情投放在二儿子身上,同时将扭曲的痛苦与怨恨发泄给大儿子,每每看到肚子上留下的狰狞疤痕,便开始歇斯底里。   ……   “苑苑,你应该知道了,那个被溺爱的二儿子,就是陆司麟,被憎恨的大儿子,是我。”   庄律森始终神情漠然,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在我根本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的年纪,就已经很清楚,那个生下我的人,很恨我。”   “有时候不能理解她为什么能有那么多的恨,起初总想努力讨好她,后来也会认为,或许正如她所言,都是我带来的不幸,应该照她说的那样,马上去死。”   “你别乱讲话!”   陈棠苑激烈地反驳,皱起脸,冲着他发起前所未有的脾气:“不许你乱讲,错的是他们,不是你!”   那个尽管给了他生命,但并不能称为母亲的人,是受害者,也是加害者。   “是他们,愚昧,凭什么由你承担。”陈棠苑眼泪不受控制地汹涌而下。   她自小受宠,所到之处都是被众星捧月的存在,根本无法设想那样的境地。   她无比心酸,只恨无法替他分担哪怕一点点的难受。   可他反而先来安慰她:“不要哭,就是怕你又哭起来,才不想说,其实我自己早就不在意这些。”   陈棠苑哪里还能被他哄好,他越哄,她哭得越凶,他手忙脚乱地伸手去拭,掌心很快落满她的眼泪。   他终于束手无策,只能敛着眉等她自己终于哭够。   陈棠苑竭力抑制下哭腔,缓了很久,好不容易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庄律森,那你利用我好了,我不介意被你利用。”   他叹了口气,好笑道:“苑苑,你不是我用来获胜的筹码。”   她抽噎着,问:“那我是什么?”   “也许。”他想了想,目光变得柔软,“是获胜后的嘉奖吧。”   陈棠苑呆呆的,心中的酸涩被一腔温柔填满。   她在这一刻,真真切切地,感受出,他有多爱她。   她不禁懊悔地想,当她自认心灰意冷,跑来跟他讲结束的时候,他正在想些什么。   假如她不给他机会解释,掉头就走,留下他一个人,他会有多失落。   陈棠苑庆幸地缩在他怀里,带着愧意,小声说道:“庄律森,我们不要结束,我不要和你结束。”   她哭得声线都是沙哑的,音调却依旧甜软。   庄律森却在她的话里,眸色渐渐沉郁下去,手心紧握成拳,死死扣住。   缄默片刻,他开口道:“陈棠苑,我允许你离开我的机会,只有那一次,你放弃了,我不会再给。”   他的语气严肃,这样连名带姓地叫她,像在交底。   陈棠苑却一点也没在怕,撇着嘴道:“明明一次机会也不应该给。”   她应得随意,怕她没听懂他想表达的意思,他执着地强调着:“苑苑,我不是什么好人,从来都不是。”   得到过她之后,他怎么还能忍受没有她的岁月。   倘若她将来还要走,他不惮用任何极端的方式,将她留住。   他对她再无任何隐瞒,他的本性就是如此恶劣偏执。   陈棠苑这下反倒笑起来,慢悠悠地重复:“知道啦,森森仔不是好人。”   她觉得有一个词格外适合他。   “是衣冠禽兽。”   作者有话说:   一边写一边觉得好神棍。请不要吐槽我的设定555   就当那个年代那个行业那个地区的人,思想就是如此的。。。   *   上一章锁得我对绿色软件的保守程度有了深刻的认识……   可能是某人在绿jj里唯一的一顿肉,结果评论都在夸作者手速!!!!   作者开心了,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当事人很!生!气!!!!!!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清霁11瓶,卷卷八月卷 10瓶,专注修仙20年1瓶。   ◎最新评论:   【为什么这么甜我还是默默流泪呜呜呜】   【喂……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可可爱爱啾咪】   【哈哈哈哈哈幸好看得早】   【我看到了哈哈哈哈】   【撒花撒花】   【没关系,我都存下来了,截屏真是个好东西(狗头)太太补字数辛苦啦!】   【有钱人是真的很迷信的】   【撒花花花花花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完- 第94章 、佳期如梦   ◎任他们多漂亮,未及你矜贵。◎   衣冠禽兽。   陈棠苑讲完,自己先笑个不停,略显沉重的气氛霎时被她轻快的笑意驱散。   他也随之一道松下神色,弯唇笑起来。   那些早已封尘的陈年旧事并无法再给他带来任何波澜,与之相较,陈棠苑情绪上的任何一点阴晴,更能牵动他情绪。   过去他曾设想过无数种境况,不确定自己向她坦白一切的那天,她会展露出什么样的反应。   不确定她一旦了解到真实的他,其实不是真的温文,不是真的绅士,不是真的不介意她与其他异性深入接触。   一旦意识到他并不似他营造出来的那样完美,她会不会改变态度。   但她毫无犹疑地接受了,不认为那是什么值得一提的缺点。   陈棠苑把脸贴过去,蹭着他的鬓角,笑嘻嘻的。   “我外婆真的讲得好对,那种整日西装不离身的角色,通常不是什么好人。”她手指戳戳他的脸,“比如这位。”   空气中漫涌的情潮仍未完全散去,她湿热的呼吸萦绕在他颈脉,说话声带着鼻音,振动的频率落在他耳畔,萃着绵绵柔情,完全是一个添柴加火的调情姿态。   庄律森的神色紧绷起来,连声音都变了,阻止道:“苑苑,别动。”   陈棠苑完全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倒是被唤醒了一些记忆,有点不开心。   “那天你喝醉,也叫我别动。”   陈棠苑过去撩过他太多次,对他的定力十足有信心,也不认为他还有力气乱来。立刻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挣开他勉强按住她的手,几乎快要爬坐到他身上。   “……”   陈棠苑穿着一件他随意给她套上的男士上衣,宽大的领口随着她的动作侧滑开,露出一侧圆润的肩头,细密的长发卷绕着铺垂下来。   眼前一片风光旖旎,庄律森呼吸停滞住,已经完全无法在意她还在说什么。   思绪里涌入她昨日的忘情。   女孩纯净的眼眸里一点点催生出情愫,朦胧的雾气中倒映着他自己。   茭白月光下,摇曳的身姿,如料峭春夜里,一株清新的白玉兰。   陈棠苑自顾自说了半天,得不到回应,眉头才要挑起,已经被他按着倾下身去。   来不及做出太多反应,也没有容许她逃开的余地,她被他上下调换了位置,以吻封缄。   ……   陈棠苑在淋漓的汗水里,体力不支地趴在他肩上。   她不过是想缓解气氛,暂时没打算把自己搭进去。   谁知道,某些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生物,简直禽兽不如。   “呜呜呜,你果然不是人。”她有气无力地哭诉。   庄律森的神色早已恢复正经,轻顺着她的呼吸,提醒道:“已经说了,不要乱动的。”   陈棠苑更加生气:“所以是我的错了。”   “我的错。”他很快承认道,“下次注意。”   陈棠苑:“……”   他拨开她凌乱得粘在前额上的刘海,陈棠苑拍开他的手,卷着被子滚到离他很远的床边去,却仍旧听得到他抑制不住的闷笑声。   这次他下了床,她再没留他,忙着躲在被子里骂他不要脸。   她是怎么会觉得他有禁欲感的。   庄律森收拾好自己,端着水走回来,陈棠苑还躲在被子里一动不动。   正猜测她是不是已经睡着,听到他脚步声的人立刻毫无气势地警告道:“别过来。”   “苑苑。”他弯唇笑着,把水放在床头,哄道,“喝点水再继续生气?”   “我自己喝。”   陈棠苑从黑暗中掀开一条缝,看到他已经穿戴整齐,规规矩矩地坐在床边。   她骨头都散了架,费力地坐起来,捧着水杯边喝边警惕地看着他,他忍不住笑出来,过分俊朗的眉眼弯出悦目的弧度。   感受到他专注的视线,陈棠苑的心软下来,不禁想,如果真的可以弥补他过去的不开心,她今后也会努力对他更好。   她呆呆地想着,他走过来抽走她手里的空杯子,问:“还想喝吗?”   陈棠苑摇摇头。   他的手放在被角上,温声商量道:“抱你去洗一下好吗?”   又在她黑脸前迅速补充:“绝对不碰你。”   陈棠苑撩开黏在身上的发丝,哼道:“我自己去。”   当她这是同意,他俯身将她抱起来。   他已经穿戴整齐,她却还不着寸缕,陈棠苑连蹬腿都没力气,扯着被裹成一团的上衣遮住,皱着鼻子道:“说了我自己去的。”   被他抱着放入温暖的热水中,陈棠苑后脑枕着浴缸边缘,只脱力地舒叹了一声,便低头看到热水下,满眼无法直视的痕迹。   她不受控制地尖叫一声,转身去替她拿毛巾的庄律森立刻紧张地折回来,在一室蒸腾的雾气里看到她脸颊红得滴血。   他本想替她擦擦脸再走,看到水下的一幕也开始脸烧,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迅速地退出去,生怕那幅画面穷追而来,激起他的本能。   “我……”他将浴巾挂在架子上,语无伦次道,“你,好了叫我。”   *   陈棠苑从浴室里出来时,庄律森正坐在沙发上闭着眼假寐。   她放轻脚步,尽量避免打扰他,但他还是醒了,微蹙的眉头平整下来,无声地看着她。   她看他又换了外出的装扮,吃惊道:“你还要出去?”   他“嗯”了一声,坐直起来:“梅仑先生要见我。”   他分明一整晚都没睡,陈棠苑皱起眉。   “什么事情非要现在找你?”她撇嘴问道,“推掉又怎么样,不过是一份工作,难道还要催命?”   “已经推了两次,不好再推。”他安慰道,“没事,我让林泽过来,我在车上休息一下。”   自从前晚在宴会上公开了恋情,他手上正在交涉的几个项目都收到合作方发来的暂停通知,陈家人也在第一时间找到梅仑先生,施压希望将他调离港城。   梅仑先生也未料到他会突然公开,现下集团才要进驻港城,不好与当地发展商交恶,需要等着他的回复,商量如何给陈家一个交代。   他忙着哄陈棠苑,连推了两次催问。   倒不是梅仑先生那边会有什么不满,只是再拖下去陈家人会起疑。   陈棠苑也察觉出什么不对劲,走过去挨着他坐下,问:“是不是同我有关?”   他只朝她笑笑,没回答。   她神情严肃起来:“我这就回家找外婆说。”   他摇头道:“你的家人会反感。”   陈棠苑冷静片刻,又骂自己太冲动。她扁起嘴:“那我可以做什么。”   他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道:“再睡一下?我很快回来。”   陈棠苑当然不肯:“那我陪你一起去。”   不容他质疑,她起身要去拾掇自己,随后发现穿来的那身衣服已经皱到不能再称之为衣服。   陈棠苑提着一团真丝破布:“……”   庄律森看她愣在原地,轻笑一声,道:“再买给你。”   陈大小姐傲娇地撇开脸:“我缺的可不是衣服。”   跟不谙时尚的直男解释,他不会懂。   若是黎盖伦在场,必定已经捧着脸痛心疾首地尖叫:“Oh My God!这是Phoebe Philo时期的Celine,绝版的!”   陈棠苑摇着头扔掉那团破布,企图从庄律森的衣柜里翻出一件可以穿出门的衣服。   当然没有。   陈棠苑一声不吭地坐在床边。   庄律森无奈道:“我也不知道要提前准备……”   倘若他真的提前准备,陈大小姐恐怕又要指控他早就图谋不轨。   陈棠苑拽着他的手臂,哭闹道:“我不管,我要去,我一定要陪你去。”   三十分钟后。   第一次接到老板发来的女装size,吩咐他按要求购买的林泽,提着两手的购物袋站在门外。   陈棠苑挑了一件领子最高的衬衫裙换上,慢悠悠地走出来,两人正站在门边说话。   她隐约听到林泽在向他汇报:“今早刘董的秘书打电话过来,西郊那个project也要暂时hold住……”   林泽见她到她,立即收住话题,道:“我去让麦克把车开出来。”   庄律森点点头,转身回来牵住陈棠苑。   陈棠苑欲言又止,看他若无其事地替她理了理领口,还是忍不住问:“他们是不是开始针对你了?”   他没打算隐瞒:“没事,他们原本也是冲着梅仑的名号,换个人去接手就是了。”   陈棠苑替他心痛:“明明是你开拓的市场。”   到底前期花了许多精力去准备、商洽,最后却要选择被取消或者转交他人,谁都不会觉得好受。   庄律森搂着她的腰,不以为意地笑:“还有苑苑养我。”   陈棠苑看他很不正经地歪掉话题,显然不想多说,只能无奈地沉默着,等待电梯攀升。   上车前,她拜托林泽道:“尽量开慢一些。”   最后他抱着她,在短暂的路程里总算睡了一觉。   *   去到梅仑先生所在的酒店。   陈棠苑透过车窗,看到里奥等在门外,朝她抬手挥了挥,替她拉开车门。   “日安,玫瑰小姐。”他用法语对她说道。   陈棠苑冲他笑笑,弯腰下了车来,暂时与庄律森松开的手又迅速寻回去。   几个人一并走到电梯口,里奥突然邀请道:“不知道玫瑰小姐有没有兴趣与我们喝个下午茶。”   陈棠苑愣了一下。   里奥指着大堂的方向,笑道:“你还不认识我妹妹吧,我记得你们是西敏的校友,应该很有话聊。”   陈棠苑扭头去看庄律森,他耸肩道:“不是我安排的,安娜的确很想见你。”   他在她眉间吻了一下:“我很快过来。”   知道他是要单独去与梅仑先生见面,陈棠苑点点头,随着里奥去了大堂里的下午茶餐厅。   窗边一个独坐着的年轻女性见到他们,兴奋地举起手招了招。   里奥替陈棠苑拉开座椅,念起诗句:“当时钟敲响四下,世上的一切瞬间为茶而停。”[1]   安娜无视哥哥的文艺青年风,率先招呼道:“Rosine,是吗?”   安娜比陈棠苑想象中要更活泼一些,留着一头浓密的红棕色卷发,肤色苍白,脸型小巧,古典的气质有点像年轻时的凯瑞穆里根。   陈棠苑朝她笑起来,点头道:“你好,安娜。”   安娜欢快道:“Rosine,这里是港城,你也可以称呼我的中文名。”   安娜抽出口红,在纸巾上歪歪扭扭的写下三个中文。   陈棠苑侧着头去看,念出来:“庄今娜?”   “庄今娜。”安娜跟着读了一遍,“老天爷,中文太难写了。”   里奥嘲笑道:“谁让你偏要选这样复杂的字,看看我,庄天。”   陈棠苑嘴角抽了一下,又疑惑道:“都姓庄吗?”   里奥朝陈棠苑解释道:“我们全家人的中文名都跟着Layson一样,像我父亲,叫作庄弗明。”   安娜不满地插话:“Rosine,这些他居然都没跟你讲过?受不了这种人,做什么都怕你误会。”   “是吧,谨慎过头。”里奥吐槽,“我们都赌他追不到你。”   “没有我们,只有你。”安娜鄙夷地白他,又朝陈棠苑眨眨眼,“多亏你,我们赢了他好多钱。”   里奥振振有词道:“我是为他好,照他那种死性,搞不好将来真的孤独终老,至少,手里还有我输给他的钱。”   陈棠苑在他们一来一往的吐槽里笑出来,又有些出神地想着并不在场的话题人物。   明明才跟他分开一小会,居然就开始想他了。   安娜大方道:“Rosine,你千万不用有误会,我的确喜欢过Layson,但现在我父亲比我更喜欢他。”   “哈哈哈,没办法,他实在太能赚钱了。”   “哦,他还总会陪我母亲打理她最爱的莲瓣兰花,帮她一起准备节日晚餐。”里奥哼道,“我母亲提他的次数比提我还多。”   陈棠苑只知道他们关系不错,却没料到竟然好到这样的地步。   安娜看出她心中所想,道:“Layson一直都不是一个很容易接受别人好意的人,总想做加倍的事情来回报,但我们早就当他是家人。”   里奥补充道:“我们这次来港,就是为了帮他。”他耸了耸肩,啧道:“虽然他又是什么也不提。”   陈棠苑对此深以为然,用银勺推着碟子里的一小块方糖:“他的确什么都不提。”   陈棠苑垂着眼,雪亮的眸光低下去。   知道自己若是不说,陈棠苑恐怕永远都不会知道,里奥忍不住多嘴,揭起庄律森的底。   “玫瑰小姐,其实他这几年在南非,真的很不容易。”   “梅仑很早之前就尝试过钻石贸易,迟迟没有打开局面。你应该知道,那其实是个被垄断的行业,内里一点都不光鲜,甚至沾满血腥,没有人乐意把自己的身家性命赌上去。”   “但是他说,让他去试试。我问他,何必那么极端?你知道他怎么说。”   “他说他见过一个女孩的眼睛,像钻石那么美。”   陈棠苑怔了怔,下意识地眨起眼。   里奥回忆着。   庄律森这次来港前,他们在院子里喝酒。他又问过庄律森一遍。   “过了这么多年,真的还那么喜欢吗?”   日光层叠的绿荫里,庄律森露出极少见的,难以言喻的温柔神色,摇头道:“里奥,我之前讲错了。”   他失神地感叹:“这些年,我见过无数成色完美的珠宝,几乎新开采出的世界级稀有钻石每一颗都看过。”   “但没有哪颗,比得上那双眼睛。”   ……   陈棠苑近乎失态地捂住脸,眼圈立刻红了。   里奥大惊失色,紧张道:“千万别……他要是知道我让这双眼睛掉眼泪,一定会揍死我。”   陈棠苑站起来,声音颤抖着:“抱歉,失陪了。”   里奥喊道:“玫瑰小姐……”   她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但她实在坐不住。   她要立刻见到他,立刻抱住他。   他明明说很快就过来的,怎么现在还没有来。   她简直要生他气,无措地跑向他可能会出现的入口,很快被人拉住。   庄律森远远望见她从下午茶餐厅里出来的身影,追上前问:“苑苑?跑什么?”   她一头撞进他怀里,感受到熟悉的气息萦绕在侧,终于放放心心地哭出声,双臂死死环住他的腰,涩声埋怨着。   “庄律森,你怎么才来。”   作者有话说:   不如我们把反派秒炸了,让他们原地结婚。T^T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卷卷八月卷 5瓶,阑予3瓶。   [1]英国古民谣。   *标题:《终身美丽》   ◎最新评论:   【呜呜呜呜森森仔,马上给我结婚】   【原地结婚!民政局我搬来了   】   【快冲鸭】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神州行我看行(顺终身美丽真的好好听词搭上剧就更绝惹)】   【大大加油】   【呼呼呼】   【撒花撒花】   【民政局:听说有人要结婚,我来了】   【这个提议不错】   【秒秒秒!!!冲冲冲!!】   【撒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555又看了一遍,好绝。我也好爱《终身美丽》,失恋时候靠这首歌挺过来的。】   -完- 第95章 、佳期如梦   ◎无论贫穷还是富有。◎   陈棠苑在酒店大堂内旁若无人地抱紧他,怎么问都不肯松手。   四周人来人往,不断有好奇的眼神飘过来,偷偷观察着这对外形优越,却抱得难离难舍,仿佛即将生离死别的年轻男女。   甚至有人怀疑是在拍戏,情不自禁要举起手机镜头。   庄律森无法推开她,只能任凭她抱着,想不通自己也就走开不过半顿下午茶的时间,她怎么又会哭成这个样。   陈棠苑也不是故意又哭起来,可她实在控制不住。   她太过感性。   听完里奥的话,她不过是稍稍设想着他当时的样子,居然也替那个时候,被人默默爱着却还一无所知的自己感到幸福。   她从他怀里抬起下巴,一瞬不瞬地盯紧他,又庆幸又后怕。   她问:“庄律森,你怎么才来呢?”   他会错她话里含义,只耐心解释道:“有太多事情需要交接,耽误了一点时间。”   陈棠苑却摇起头。   她抽噎片刻,才断断续续地补充着:“我是问,你怎么才来找我呢。”   “如果……我已经喜欢上其他人怎么办,如果我早就结婚了怎么办……”   庄律森安抚着她的手顿了顿,一时间无言以对。   半晌,他诚实地回答:“我不知道,苑苑。”   过去他从未敢细想。唯有不让自己停下来,不留存任何容他细想的余地。   陈棠苑在他略带苦涩的语调里,心揪得扭痛。   知道自己这是无理取闹,又生怕他自责,她攥着他的手指,解释道:“我都听里奥讲了,知道你这几年有多不容易。”   “我是……”她目光躲闪着,有些不好意思面对他,“我是心疼你才哭的。”   追着陈棠苑走出来的里奥远远围观着这煽情的一幕,却陡然间感受到庄律森抬眼朝他投来的问询视线,懒洋洋地站姿猛地一收。   里奥无辜地摊了摊手,对庄律森神速的变脸感到由衷叹服。搞不懂这人如何做到在短时间内朝他露出杀人般的目光,低头转到玫瑰小姐身上,又如此的柔情似水。   好在玫瑰小姐的确是个天使,被庄律森牵着朝他走过来,还记得要帮他说情。   陈棠苑看到抱臂倚靠在圆柱旁的里奥,扯着庄律森安抚道:“森森仔,你千万不要揍人家。”   庄律森朝里奥撇去不咸不淡的一眼:“苑苑怎么知道我想揍他。”   陈棠苑禁不住笑了一下:“他提前讲过了。”   里奥拍着胸口,庆幸自己的先知:“幸好我提前讲过了。”   庄律森没心思多理睬他,揽着陈棠苑朝他扔下一句话:“麻烦向安娜转告一声,我们先走了。”   *   回到贝沙湾,陈棠苑忙不迭地将庄律森赶回卧室休息。   他的手臂始终黏在她腰上,在推拉中勾着她一并往房中带。   黄昏下暖橘色的光线透过纱帘,在未开灯的房间里燃烧出一种朦胧的暧昧感。   看到晚霞里映出满眼略显狼藉的场面,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开始脸红。   陈棠苑的目光简直无处安放,四处躲闪着看到床头的空水杯,立刻扯了个“去倒水”的理由逃出去,把他独自扔在卧室收拾局面。   再端着杯子返回时,他已经将床单重新铺好,娴熟利落的动作一看就是常常自己料理生活的人。   抱着陈棠苑重新躺回床上,庄律森的确已经困得不行,可意识仍清醒着迟迟不愿切换状态。   放弃了酝酿睡意,他问起早前被自己忽略掉的某个疑点。   “苑苑,那天……你突然提到的‘那块地’,是什么?”   陈棠苑微怔片刻,很快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她质疑他的时候,提出的那几个问题。   “就是我的……”她突然有些扭捏,细着声音说道,“咳、嫁妆。”   他的思维在困倦里有些微的迟钝,没听出哪里不妥,“嗯”了一声。   等了半晌,等不到她继续说下去,他追问道:“然后呢?”   然后?   陈棠苑以为他没有听清,正要抬高音量重新说一遍,又不太确定地问:“森森仔,你该不会真的不知道?”   她犹疑着向他确认:“你来港城后,有没有听谁说起过……‘千亿嫁妆’?”   他原本合着的双眼睁开来,捏了捏她的手心,语气认真地安慰她:“苑苑,你不需要羡慕这些,她有的我都可以给你。”   “何况。”他弯起嘴角,眸中掠过一丝温度,“我只要你就够了,不在乎有没有嫁妆。”   陈棠苑莫名道:“不是。”   彼此似乎都听不懂对方正在说什么。   陈棠苑侧了侧脸,向他明讲出来:“那份嫁妆就是我的。”   顿了顿,她又迅速补充:“虽然我真的很不想要。”   她想,假如没有这份嫁妆,家人未必会过分阻挠他们的恋情。可另一方面,若是从未被此束缚住,恐怕她早就毫无负担地去恋爱玩乐,也许就会因此错过他。   陈棠苑有些头疼地捂住脸。   庄律森在这个意料之外的信息里沉默下去,开始费力地搜寻着,究竟是从哪个环节里引出的误会。   “千亿嫁妆,我的确早就听说过。”庄律森回忆着合作伙伴当初向他分享过的豪门八卦。   起初他并未太在意,直到听对方说起,那份嫁妆属于陈家最金贵的一位孙女,真正的港城第一名媛。   而那天在书店里,陈棠苑分明指着杂志封面上的陈玮芝,语气泛酸地形容她是“含着金钥匙出世的第一名媛”、“全港少女的梦想”。   他便因此极其自然地将“千亿嫁妆”与陈玮芝联系到一处,只当是陈老爷过于传统古板,因为陈棠苑严格算起来不过是他的“外孙女”,就要对此清晰划分,连嫁妆也只准备一份。   庄律森揉了揉额角,瞬间能够理解为何陈家对陈棠苑的婚事如此上心。   近年经济不景气,选择联姻共抗风险的世家越来越多,陈家想将陈棠苑的婚事用作维系利益的途径,他对此并未深想。   如今再联系各方利益,才领悟到,那些殷勤围绕在陈棠苑身边的狂蜂浪蝶,原来不仅仅是被她本人所吸引。   庄律森轻吁一口气,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是该早些了解清楚的,可他并不想调查陈棠苑,也不在意她究竟贫穷还是富有。   但他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希望她可以稍稍“穷”一点点。   陈棠苑看着神情逐渐凝重的庄律森,心情也生出一丝复杂。   她先前哪里能想到,他会将她随口乱扯的几句话记在心中那么久,更无法预料,在书店里无意偶遇的某个人,后来会与自己发展出如此多的故事。   “那你现在知道了。”陈棠苑撑起手肘,托着一边脸颊望向他,忍不住好奇地问,“有什么想法吗?”   他被她手心绵软的触感轻抚,还是忍不住苦笑一下:“苑苑,我有压力了。”   作者有话说:   小庄(自觉深情):我不在乎你有没有嫁妆。   苑苑(?):问题是我有啊。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Biu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七月10瓶,卷卷八月卷 5瓶,Biu 5瓶,时述5瓶,Helen 4瓶,阑予3瓶。   ◎最新评论:   【作者间歇性更新,我们间歇性看文,笑~】   【最近每天看这本的感觉也太好了不用半个月只能看到两三章的感觉美滋滋哦】   【追追追,每天等着追更~】   【最近好勤快嗷hhhh冲鸭!注意身体哦】   【加油更新吧】   【撒花花花花花花】   【撒花撒花】   【撒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每天一章根本不够我屯屯周末来看想看森森仔早日打那些人的脸啊啊啊】   【庄先生:惊,千亿嫁妆竟是自己心上人的!】   【撒花撒花】   -完- 第96章 、佳期如梦   ◎不轰烈如何做世界之最。◎   地政总署年内的第五次土地拍卖已告一段落。   城中媒体的楼市版面均对欧洲大集团即将强势入港的新闻有所报道,并将城内外各家发展商积极拿地的行为看作地产行情持续走高的信号。   与此同时,也有各种不和谐的声音持续跳出来,抱怨地价连年攀升,待发展商真正把楼盖好卖出来,不知道又是什么天价。   网络上哀号谩骂声一片,恒业集团作为城中地产巨头,首当其冲遭受怨气围攻,被频繁指责与金融寡头抱团垄断市场、积压囤地,骚操作不断。   深水湾高尔夫球场的会员俱乐部内。   大陈总恼火地将手里的一份财经时评摔在桌上,盖住那个给人添堵的大标题。   “这些无良报馆,真是不知所谓!我们陈家做过多少慈善,捐过多少钱去支持教育、医疗,发展经济建设,从来不见那些媒体夸赞过一句。”   “全港难道只有一间地产公司?偏偏我们回回都要被推上风口挨骂。”   有人安慰道:“陈总何必往心里去,那些媒体为了销量当然只拣难听的话讲。况且,树大招风,就算是四大家族,都还要分出个一二三四,你们陈家排行首位,当然全冲你们来。”   大陈总“哼”了一声,将手工雪茄架在烟灰缸卡口上,不紧不慢地旋转着,话带不满。   “不像外面有些人,随便动动手指炒买炒卖,就有钱入口袋,我们辛辛苦苦做实业,提供了多少工作岗位,到头来还要替他们背尽骂名。”   有人附和道:“可不是,那些真正轻松又暴利的行业,反倒没人骂了。陈总,你们最近不是收购了陆家旗下一间邮轮公司12%的股份,打算与他们一同在锡兰建造新的综合度假酒店?”   “如果有什么合适的机会,不要忘记关照我们禾怡。”   大陈总转动雪茄的动作顿了顿,回想起近日一出出意外事件接二连三地袭来,愈发感到烦心。   这厢,老太太对集团涉足幸运娱乐业的态度还未完全松口,陆家居然还能在这个节骨眼冒出一个不为人知的亲孙子。   对方不仅来者不善,且手段了得,随随便便就将能陈棠苑迷得六亲不认。   当年陆老爷去世后,他的三房太太将娱乐、地产、船舶、酒店等产业瓜分完毕,各立门户,但仅有的一张娱乐经营牌照被牢牢控制在大房手里。   若非陆家大房掌握着这项稀缺资源,他又何须理会陆司麟那个蠢钝如猪的二世祖,净会扯出一堆难以理清的麻烦事。   大陈总脸色沉郁下去,同时亦不打算再拉其他人入伙,不耐烦地敷衍道:“只是初步计划,老太太没有同意。”   “哎?不是我多嘴啊,陈总,你们集团这些年的商业决策的确是过于谨慎了些,老人家一心求稳可以理解,但太保守迟早要被时代抛弃。”   对方听出大陈总拒绝的态度冷硬,心中骂他过河拆桥,开始阴阳怪气地戳他痛处,嘲笑他空有集团总裁头衔,没有太多实际权力,处处被家里退而不休的慈禧太后肘掣。   大陈总嗤笑一声,目光转向落地窗外连绵起伏的绿荫草场,没有搭话。   对方又道:“陈济千结婚也这么多年,怎么二人世界还未过够?是不是因为太太不想生?照我说,还是应该尽快生个曾孙,让老人家早日享受天伦,其实集团的事务有你们三兄弟共同打理已经足够了嘛。”   有人接话道:“哈哈哈,陈家孩子真不错,个个都是情种,我看陈棠苑那个架势,怕也是非君不嫁,看来好快就要轮到千亿嫁妆动工开发,陈家这些年真是多喜临门。”   大陈总冷淡道:“小朋友们谈谈恋爱罢了,能否走到结婚还要再说。”   “怎么,听起来好像不太满意?陈总,说到底那两个都是陆家人,又难得苑苑看得上,对你们而言有什么分别?”   “何况,人家还是真正的嫡长孙。”   听到这个形容,大陈总眼底掠过一丝嘲意:“一个没有继承权的人,人家陆家自己都不承认,你倒替他们排上辈了。”   另一个声音八卦地问:“听说那人为了不被调离港城,主动从梅仑集团离职?果然是吃软饭,为了守住大小姐连工作都不要了,陈家哪里看得上这种人。”   “这话说得,小庄先生我接触过,能力还是有的,以后就进集团帮手打理产业嘛。”   “呵,陈家那么多优秀子孙,轮得到交给一个外人?何况,那人如此有心机有手段,连陈家大小姐都搞得定,想想,全港的青年才俊为此争了多少年,怎么他一来就决出胜负了。”   “是吧,野心都摆到台面上,千万不要引狼入室才好,产业交给他,我看将来未必还能姓陈。”   几个人当着大陈总的面一来一往地八卦起来,句句戳人肺管。   大陈总听得气都要顺不过,将雪茄前端的一截灰烬重重扭断在水晶匣里,抄起更衣架上的高尔夫球帽走出休息室。   *   港城市民素来热衷关注股市、楼市,稍有些风吹草动都能成为全民谈资。   陈棠苑不过是在午休间隙与方靖莘约个午餐,都能在搭乘电梯与短暂的步行路程中听到好几拨路人关于本次土地拍卖的闲谈。   方靖莘已经先一步去了餐厅占位置,陈棠苑才进门寻到她坐下,便看到斜上方的吊挂电视里正在播放恒业集团行政总裁陈淮柯的企业家专访。   自家大舅舅坐在装潢得简约朴素,堆满书籍资料的办公室背景里,谈论自己从事地产行业几十年来的经验感悟,分享营商、管理方面的实践经验。   末尾,陈淮柯对近日集团遭受的恶评作出回应,否认了网络上几个讨论量巨大的自媒体账号对集团行为的不实描述。   他表示,自己父亲生前创办的“启生基金会”每年对城内公共建设与福利慈善作出的巨额贡献,相信港城市民皆有目共睹。   陈淮柯动情地说道:“父亲当年初初开创事业之时,立下的志愿便是让居者有其屋,恒业集团几十年来一直延续着这样的志愿,同时饮水思源,即使在公司面临金融风暴冲击,困难重重之时,也未曾间断过公益事业。”   ……   邻桌的食客原本正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听到访谈中的内容突然嗤了一声,开始与同伴吐槽。   “你看恒业地产这一回,还同梅仑集团联手拿地开发,我记得英国人几十年前就已经坐船走了吧?”   “这些大资本家唯有利益至上,难道还真有人相信他们讲的心系民生?不如省下时间再多吃一份油鸡饭。”   两人起初只是私下里小声嘲骂,谁料却收获诸多共鸣,偌大的餐厅内一时抨击声四起,从恒业集团背后的陈氏家族一路骂遍城中各大豪门。   眼见内容越来越尴尬,方靖莘压低声音道:“你若是不想听,我们可以换个地方。”   “没事。”陈棠苑无所谓地笑笑,不受影响地低头吃菜。   临走前,接到庄律森打来的电话。   “外面正在下雨,等我来接你。”   陈棠苑积极地应了声“好”。   方靖莘看她神色即刻欢欣起来,不用猜便知道电话那头是谁,简直快受不了:“不过是下楼跟我约个午餐,至于看得这样紧?”   陈棠苑笑盈盈的解释:“不是啦,因为外面正在下雨。”   方靖莘顺着她的话望向窗外,看到天边涌着一片清薄的白雾,还未聚拢便很快被正午的日光蒸得挥发在空气中。   方靖莘:“就这?也叫下雨?”甚至比不过空气加湿器蒸出来的水汽。   既然提到庄律森,方靖莘还是问出在心中梗了很久,不知该不该打听的疑问。   “不过,你家庄先生真的已经从集团离职了吗?那他现在这算是……全职男友?”   陈棠苑还不知该如何跟她解释,其实庄律森在梅仑集团里根本就没有职位,个中的复杂事态太难描述,她勉强“嗯”了一声:“算吧。”   方靖莘忧心忡忡的:“虽然你们究竟有什么计划,最好连我都不要告诉,不过……我实在有些好奇,你们大概,有多少把握?”   有多少把握?   陈棠苑被她问住,在一时之间失语。   她怏怏地扁起嘴,摇头道:“他只说压力有点大。”   方靖莘忍不住笑出来:“只是有点大,看来心理素质的确非常人所比,换作是我,恐怕已经连夜想跑了。”   陈棠苑没心情附和她开玩笑,幽幽地叹了口气。   生怕自己擅作主张,又会不小心影响他的计划,她不敢冒然行动,可每当正经地问及他的打算,他只会抱着她嗓音慵懒地回答:“休假。”   也的确是在休假。   每天除了陪着她上班下班,吃饭睡觉,连电脑都不曾打开过一次。即使里奥顶着熬红的双眼跑来求他帮忙分担,也被无情拒绝。   起初她想,这些年他实在很辛苦,若是觉得压力太大,想暂时静静,多休息一阵也很平常。可他实在展现得过于悠闲,不紧不慢的架势令她不免有些心急。   陈棠苑乘着手扶梯缓缓向下,隔着商场里穿梭流动的人潮,一眼望见等在门外的庄律森。   他正站在一幅奢侈品牌的展示海报下,挺拔的身姿融在配色高级的布光里,流光熠熠。   偶有过路人惊艳于他静影沉璧的气质,放慢脚步打量,他犹似未觉,目不斜视地静候着,又在留意到她出现时,唇角抿出一丝笑意。   他又是主动朝她迎上来。   陈棠苑被他牵起手指,嗔怪道:“说了等我走过去就好了嘛。”   他弯唇道:“等不及。”   陈棠苑却若有所思地想,看他对外界暗流涌动始终气定神闲的样子,可不太像是等不及。   这一回,她换了个方式问。   陈棠苑反扣住他牵着她的手,指腹蹭过他毫无装饰的无名指根部,状似不经意地闲聊道:“突然想到,我是不是,应该开始设计婚纱了。”   领悟到她正说着什么,他侧过头看她的神色霎时有些意味深长,平整的眉宇牵动起来。   陈棠苑眼皮跳了跳,抢在他回话前,傲娇兮兮地跟他科普。   “谁心急要嫁给你了,还不是因为高定的制作周期太长,提前多久准备都不过分,何况我还打算自己手工缝制,需要耗时一年两年,都很正常。”   他眼中含着笑,在室外轻薄的雾雨里氤氲着波澜,握着她的手收得更紧。   “一年两年?苑苑,那你的确是要抓紧些了。”   他微扬的声调宛若带着电流。   “我可等不了这么久。”   作者有话说:   555才被夸完更新勤奋,就要开始缘更,好心虚……   其实上周的更新量都是本菜鸡作者做了一个很小很小的检查手术,请了七天病假,每天从早写到晚才码出来的555555   日更九千,一看就不是正常的我(bushi   后边还有一点大剧情,可能又要开始间歇性卡文了(瑟瑟发抖   误会与往事都说开了,肉也吃了,进度条已经所剩无几,很快就会完结啦   想养肥的小天使可以在第一章 按个爪,等完结了我去通知你们……   *感谢灌溉营养液小天使:卷卷八月卷 5瓶,阑予3瓶。   *标题:《天梯》   ◎最新评论:   【隔一段时间看一看,好甜~】   【哈哈,才想起之前那章还没看,攒着呢,怪不得内容对不上】   【hhhh身体最重要!能看见完结就很快乐了!(顺便预收也好绝哦?我没有在催更】   【先买了,但不看,攒着先】   【好好休息吧】   【撒花花,大大注意身体啊,】   【加油加油,注意身体健康哦】   【缘更也蛮好的啊,有惊喜。】   【撒花花花花花花花花】   【等大大更新哦想看小庄快点抱得美人归】   【好快呀,还好我是中间入坑的,嘻嘻】   【好的好的我也没有营养液了叽叽叽~哈哈哈哈好好休息呀~完结再来摸摸头哦】   【加油,每天都来刷新,看到有更新就开心!】   【撒花花花花花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撒花撒花】   -完- 第97章 、佳期如梦   ◎就让宇宙塌下,世界变了荒地。◎   两人肩膀紧贴着往回走。   庄律森尽职地扮演起全职男友的角色,连陈棠苑暂时离开礼服工作室下楼吃个午餐,也要寸步不离地守着。   听到陈棠苑状似随意地说着要开始为自己设计婚纱,拐着弯探问起他的想法,庄律森的心情超乎寻常的好,一路上嘴角始终保持微微上扬的弧度,压都压不住。   陈棠苑在他昭然外放的情绪里,终于后知后觉地体会出什么来。   她开始怀疑他是故意。   不,绝对就是故意。   故意在她面前展现得悠哉,故意等她自己沉不住气,心急地跑来问他究竟想不想娶她。   自从了解到他对她隐瞒的过去,她花了些时间慢慢梳理彼此的相处模式,才发现他们之间,从表面上看是她占据着主导,一切全由她说了算,实际暗地里却是他在控制全局。   某个看似不经意的举动,或许都蕴含她未能参透的思虑,凭此最后总能达到他希望达到的目的。   心机重得要死。   “笑什么?”陈棠苑凶巴巴地问。   庄律森侧头看她一眼,像是听不懂她在问什么,无辜地应道:“怎么了?”   陈棠苑扬起眉,推了他一下,恼嗔道:“说了,不是急着要嫁给你的。”   他被她戳穿心计,也不见收敛,隽朗的眉目舒展开,唇角弧度愈发明显。   不是急着要嫁,但迟早会嫁。能听到她这样讲,于他而言已经足够。   庄律森笑道:“知道了,苑苑不着急,只有我着急。”   陈棠苑板起脸,但眼里掩不住的笑意早已将她出卖。   “看你表现。”   隔了一会,他又叫她。   “苑苑。”   陈棠苑:“嗯?”   庄律森认真道:“如果不喜欢世俗的婚姻,想一直做陈小姐,也没关系。”   陈棠苑抬起头,又听他继续说道:“就算将来,我们真的可以结婚……”   他顿了顿,似乎短暂地设想着那一刻,语气不由自主地温柔下来。   “陈棠苑还是陈棠苑,无须冠任何姓氏。”   陈棠苑在他的话里怔了一下。   这座城市最现代发达,也最古板守旧,中西文化碰撞荟萃,但骨血里仍留存有最传统的思想。   港城的名门望族与政商界,已婚女士还普遍遵循着冠夫姓的传统习俗,在本名前冠以夫姓,被称呼作某某太太。   她的小舅妈就整日为过关斩将拿下三陈太的头衔扬眉吐气,婚后第一时间拿着签好的改名契去到人事登记处,将护照上的名字更换为“陈范玉珍”。   但她理解了他话里的含义。   想结婚当然好,不想结也没关系,无论她想当庄太太,还是一直做陈小姐,他对她都不会有改变。   陈棠苑眨了眨眼,嚅嚅道:“怎么,又突然讲这么煽情的话。”   他笑:“陈小姐是半个法国人,万一只想同居,不肯结婚,我需要提前有心理准备。”   陈棠苑只感动了一秒,就哼道:“那庄先生呢?很、保、守?”   她咬着牙加重尾音。   他侧头看到她白皙的颈部被立领旗袍严严实实地裹住,丝绒衣料下的痕迹还未完全消褪,决定暂时不说话。   车水马龙的城市街头,路人从他们两旁侧身擦过,再无法冲破紧紧交叠的十指。   不需要她独自走在前方,他尾随身后,她可以光明正大地牵着他的手游遍闹市。   不害怕被人看到,甚至希望所有人都看到。   陈棠苑愉快地想,这些天暗中关注着他们的人一定有许多。   她要当着那些看不见的眼睛,把先前小心躲藏,不敢公开秀的恩爱全部补回来。   “森森仔。”陈棠苑语调轻快,“有没有听过,90年代最经典的一首粤语歌?”   他问:“哪首?”   她轻声哼唱起来。   “狂抱拥,不需休息的吻,不需呼吸空气,不需街边观众远离。”   “微雨中,身边车辆飞过,街里路人走过,交通灯催促过,剩下独是我跟你。”   周遭人潮汹涌的布景沦为无声的延时画面,她的嗓音将一首带有年代风情的摇滚乐唱成绵绵的小情歌。   令人想起午夜枝头,自怡啼啾的夜莺。   他沉迷在她眉梢眼角的风情里,被飞扬的情绪牵动着。   庄律森的手落向她腰际,笑着重复起某句歌词:“不需街边观众远离?”   陈棠苑伸手摁住他就要靠近的脸,气呼呼的:“什么思想?只关注这一句?”   他拉开她挡着他的手,在她手背上细细一吻。   “我听过,也知道是翻唱自一首英文歌。”他垂下头,在她耳边说道,用一个旁人眼里极亲密无间的姿势。   “Nothing’s Gonna Stop Us Now.”   (如今没有什么能够阻挡我们)   *   回到礼服工作室,对于老板这位突然曝光的男友,工作室的员工们已经从最初的震惊转为一脸淡定,纷纷打起招呼。   目送两人走入陈棠苑的独立工作间,茶水间里的议论声又按捺不住地响起来。   “那位庄先生究竟什么来头?Cici,连你也不知道?”   “完全没听说过。”Cici摇头道,“我先前一直都以为,她是单身。”   “拜托,那可是陈棠苑,要身家有身家,要美貌有美貌,勾勾手想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怎么可能单身。换作是我,恨不能同时谈十个,谁敢有意见?”   “那样的家庭,到头来还是要回去商业联姻吧?趁着未婚多玩一些也不算稀奇。”   “不过,能被带到工作室来公开亮相,一定是很得宠的一个了,最近每日陪进陪出,看来也不需要工作。”   “真,靠脸吃饭。的确从颜值到身材都好绝,Rosine的眼光我服了。”   “第一次如此羡慕一个人,假如我有钱,我也想。”   Cici生怕这些言论传到陈棠苑耳朵里,拿起中岛台上的一个杏仁闪电泡芙塞进某个八卦得停不下来的人嘴里。   “别再聊了,吃着别人买来的Eclair,还堵不住你们的嘴。”   *   若有若无的探寻视线被隔绝在门外。   陈棠苑一回身便被庄律森捉着手腕扯进怀里,轻松往座椅里一带。她猝不及防地攀住他,曲膝在他腿上坐下。   他的下巴紧接着覆过来,枕在她肩上。   “怎么啦?”陈棠苑将手臂两人紧贴的身躯中抽出来,随意地搭在他颈后,悬空晃着,觉得有些奇怪。   这些天庄律森虽然总陪着她出现在工作场合,但通常不会打扰她,十分自觉地降低存在感,坐在角落里看书。   虽然被反扣在手边这本《我的名字叫红》连翻了好几日,页码似乎迟迟不见增加,一看就知阅读者并不专心。   她把视线从书籍封面上收回来,稍稍侧过头,脸颊蹭过他的鼻尖。   庄律森贪心地享受了几天陈棠苑为他担忧焦虑的样子,知道她这样旁敲侧击地问起他的计划,已经是在就要炸毛的边缘。   他嘴角噙着笑,挑明道:“苑苑,目前只需要等。”   陈棠苑一愣:“等?”   “嗯。”他懒洋洋地倾身向后靠着椅背,将她整个人摁在怀中。   “等旧跑马场那幅地开拍。”   “旧跑马场?”   陈棠苑记起自家舅舅在餐桌上的闲谈,说起梅仑集团的人初抵港城之时,就曾高调对外放话,声称只看上旧跑马场这个地段,惹得舅舅们对这样的态度颇为不满。   陈棠苑恍然道:“看中旧跑马场的从来就不是梅仑。”   她压低声音:“是你要与陆家争地?”   “嗯。”他夸赞道,“苑苑好聪明。”   陈棠苑忽略他哄小女孩似的语气,还在专心分析。   她知道他一定为此筹划已久,但凡她能想到的细节他必然早有考虑,可仍免不去忧心。   陆家是与陈家联手组成了竞标财团,实力远不容小觑,无论是财力,还是本土人脉都一骑绝尘。   陈棠苑正色问:“那,我可以帮你做什么?”   他倒还认真沉吟片刻,才应道:“帮我的未来太太设计婚纱?”   “……”   陈棠苑脸色一赧,抱着他的脖子错开眼,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那就让她联系我的助理排队,我的档期早就满了。”   他低低的笑声落在她头顶。   他的怀抱被她的身躯填满,庄律森满足地合起眼,闻到她发间若有若无的桔梗香气。   她神色中流露出的在意,令他感受到真实。   这样的陈棠苑足够鲜活。嗔的怒的,娇的甜的,各种生动的样子,与梦里永远隔着一弯江水的眺望不一样。   丝绒旗袍衣料轻薄,剪裁修身,把一截腰线修饰得愈发窈窕玲珑。庄律森单手拥着她的后背,手指搭上来,隔着上等的丝绸细细摩挲,像只大型动物正在一寸寸地标记,圈起属于自己的领地。   他在这样温软的触感里短暂地回忆起与她舅舅的单独会面。   那晚庆祝酒会开宴前,大陈总以陈家长辈的身份,私下找过他。   被擦得纤尘不染的巨幅落地窗边,大陈总翘着腿坐在单人沙发上,杯中红酒在他手中晃出跳跃的血色。运筹帷幄的样子,随意定格便足够登上财经周刊封面。   见了他,大陈总收起凌厉感,率先笑赞:“小庄先生果然难得一见的优秀,无怪我们苑苑会如此死心塌地。”   他不动声色地颔首,诚心做一个姿态谦卑的晚辈。   简单寒暄后,大陈总转了话锋聊起陆家。带着掩不住的遗憾,表示相较他的亲弟弟,他显然是一个更为理想的合作对象。   双方都是聪明人,来回几轮虚虚实实的交谈,无需刻意挑明,皆已领会对方意图。   他听出大陈总话里话外的拉拢试探,希望他暗中站在自己这边。待陈家通过陆家拿到自己想要的牌照,他们不介意帮他煽一煽火。   “甚至。”大陈总面上浮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想要娶陈棠苑,也不是不可以。”   听到这个名字,庄律森神色微动,侧过脸,俯视着窗外的远山近海。   位于118层的行政酒廊,连流云与直升机都在脚下。   香江风采一如既往的浪漫,近处层层叠叠的摩天大楼衬着远处绵延的山峦与海岸,瑰丽而迢远。   而风光之下,掩着多少暗波汹涌。   坦白说,就利益交换而言,他承认这是一个完美的提案。事成之后,他利用陈家打击陆家,陈家利用他将陆家踢出局,双方皆大欢喜。   而他却头一次,在谈判桌上如此沉不住气。   他忍不住问:“不知道对陈总而言,陈棠苑算什么?”   “一件物品?一项交易?还是一个随意摆布的傀儡?”   大陈总闻言露出一种不可理喻的神情,似乎无法理解有何分别。   只当他正不遗余力地饰演着深情,不放过任何在陈家长辈面前刷好感的机会。大陈总轻笑一声,挑明道:“不需要讲这些,大家都是商人。”   庄律森在尾音落定的瞬间已经决定放弃朝他抛来的橄榄枝。任何一点牵扯上陈棠苑的风险,他都需要反复审慎,他不希望她成为一叠牵制各方的筹码,被家人毫不犹豫地推出去。   他点头道:“多谢陈总看重,我会认真考虑。”   大陈总有些意外。如此双赢的提议,他来之前未预料过会听到拒绝。但他面上神色未变,仍是和蔼地笑着:“年青人总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我们陈家的女孩,嫁妆的确丰厚,但仅凭一个人想要好处占尽,未免过于不自量力。”   他那时候还不知道原来陈棠苑有一份人人觊觎的千亿嫁妆,没能彻底领会话中含义。他以为自己有能力处理好,而现实显然比想象中更加复杂。   ……   “诶,好痒啦。”   陈棠苑在他亲昵的抚触下缩了缩肩,与他靠得更近,温热的鼻息伴着轻盈的笑声一并淌在他颈脉间。   看到他白皙的皮肤下隐约泛起的青色血管,陈棠苑忍不住抬起手背与他比了比肤色,不禁腹诽,不是在非洲生活过好几年,怎么一点都没有晒黑。   庄律森回过神,按下复杂的思绪。   他将手指从她腰间剥离,重新执起被冷落在旁的书本,一本正经道:“好了,不打扰档期很满的陈小姐。”   陈棠苑扑哧一笑,手臂仍挂在他脖子上,主动问:“森森仔,今晚我不回家了好不好?”   若不是他始终坚持,她早就想搬到他那里去小住一阵。   反正她在家也是一个人。   陈棠苑故意放酥音调,把一句话说得魅惑撩人,偏偏他穿上衣服就换了个人,又是一副古井无波的样子,重复着同一句话。   “这样对你不好。”   腰际被摩挲过的一小片肌肤还残余着手心的温度,来自他的眷恋与热情通过指尖一点点过渡向她的皮肤表面,又逐渐渗入骨血,传递着无法抑制的渴望。   陈棠苑暗暗嘀咕,装,真能装。   也不知自己究竟出于什么心理,看他愈是云淡风轻不落凡尘,她就愈是想点燃他。   她鼓起嘴小声哼着:“没什么不好的呀。”   看出她心中所想,他无奈地笑了一下,换了个说法:“对我也不好。被你的家人知道,会怎么想我?”   “喔……”陈棠苑瞬间被这个角度说服,恢复了正色,“好吧。”   知道他希望得到她的家人最大程度的认可,她的唇凑过去在他嘴角轻轻一碰,歪着头安抚道:“森森仔,你不用有太大压力。”   “外婆只是还没有见过你,若是真的见到,一定也会满意的。”   坦白讲,只要外婆点了头,其他人的反对她不是太在意。只不过,外婆显然是不满她毫无预警地公开恋情,也不想听舅舅们轮番前来探听态度,第二天就离开深水湾,去了庙里修禅疗养,连电话都由汤姨接听后转达,每周惯例的家族聚餐也随之取消。   她暂时还想不到适宜的方式,如何将庄律森带到外婆面前,又不激起老人家的反感。   陈棠苑小心掩藏起苦恼的情绪,信誓旦旦道:“我钟意的人,外婆当然也会钟意。”   庄律森垂搭在书页上的手一顿,平静如潭的眼眸涌着波澜。   他的手指重新拂上来,绕着她细软的发丝:“好。”   幸好,她愿意选择他。   确认了这一点,他总算可以放心去应对那些棘手的人和事。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七月10瓶,卷卷八月卷 5瓶,怡然Iris 4瓶,biu 3瓶,阑予3瓶,专注修仙20年1瓶。   标题与文中歌词都是:《敢爱敢做》   ◎最新评论:   【呜呜呜作者大大人呢……三个月了】   【突然就购买比例不足了囧……】   【撒撒花】   【撒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好甜哦嘤嘤嘤~】   【太太是广州人啊?】   【呜呜呜呜呜呜呜绝绝子!!!陈小姐!】   【撒花花   能早早打疫苗最好啦(在成年边缘的我还打不了疫苗QAQ)】   【撒花】   【六一快乐哦,也注意安全!!!】   -完- 第98章 、佳期如梦   ◎礼物。◎   深夜的贝沙湾。   将陈棠苑送回家后,庄律森重新折返车内,拆开手机卡槽更换SIM卡,又从副驾手套箱内取出一副蓝牙耳机。   静候片刻,手机在约定时刻应声响起,他目光扫过屏幕上弹出的一串虚拟号码,按下挂断,不紧不慢地离开停车场。   独自走出电梯,庄律森解锁指纹打开房门。   今晚没有月光,室内一片清冷黯淡,网络电话掐准时间,分毫不差地再次打进来,振动的嗡响在黑夜中被清晰放大。   庄律森戴上一边耳机,接通来电,一道经过处理的机械嗓音夹着电流声,沙沙地传出来:“Sir.”   他应了一声,直奔主题道:“讲。”   车钥匙被放在玄关处,庄律森下意识地抬手去解衬衣的第一颗扣子,又在摸到空荡的颈部时才反应过来,自己今日并未着正装。   多年的习惯一时还不好改掉,他动作稍顿,随手拨亮墙顶的一排轨道灯,目不斜视地穿过主厅走向露台。   随着推门而出的动作,湿凉的海风掺着水汽灌进来,将上衣吹得翻飞鼓动。   蓝牙耳机里的声音还在继续。   “恒业集团旗下某间子公司的前高级经理,两年前因涉嫌内幕交易被判入狱27个月,但他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被陈淮柯陷害,替人顶包入狱。”   “不过……”电话那头话音一顿,“不过他没有证据,最后还被陈淮柯反告诽谤,赔偿了诉讼及律师费用。”   “陈淮柯方面回应,对方是在濠城输了大钱,走投无路,才偷偷利用内幕消息交易公司股份,被检举揭发后开始疯言疯语。”   “Sam,我请你不是来陪我讲午夜故事会。”庄律森弯着指节在扶栏上敲了敲,出声道,“说重点。”   “那人于两个月前刑满出狱,本来已经安安静静,不知怎么最近又跳起来,频繁在网络上发布自己在恒业就职时期接触过的不合法交易,还说要重新向法院申诉,为自己洗冤。”   “真有不合法交易,为什么不检举至ICAC,却要在网络上发布?”庄律森问,“背后支持他的人是谁?”   “目前暂时还未查清。”机械声抱歉道,“不过他所讲内容应该基本属实,有媒体想跟进报道,被陈淮柯花大价钱公关下来,还准备用陈三的花边新闻来转移关注。”   “什么花边新闻。”   “无非就是那些风流韵事,女明星,红颜知己,婚外情。杂志已经在排版,本周六就会出刊。”   Sam说完,忍不住补了一句疑问:“陈家最近是得罪了什么人?似乎不够太平。”   “不一定是同一拨人。”庄律森淡声道,“他们那个位置,盯着看的不要太多。”   “是。”Sam收起好奇心,请示问,“那我们……?”   庄律森无声地敲着手指,默然思考片刻。   他侧身背向扶栏,目光转回室内,在看到半截鱼尾歪倒在地毯上的鲨鱼抱枕时顿了顿。   被轨道束灯点亮的屋子里,处处填充着陈棠苑的痕迹。   她养在水里的玫瑰,她买的几何落地画,甚至她用过还未收进柜子里的马克杯。   清冷单调的装潢增添出色彩,好像一回头就会有人扑上来,温软的身躯钻进他怀里,伴着轻快的笑。   庄律森蹙起的眉峰缓平下去,被夜风吹凉的眼眸重新染上温度。   电话那头的人还在等待回复,他离开露台,弯腰将抱枕重新靠回沙发一角,道:“那就帮帮陈总。”   *   周六一早,斜密的秋雨在不知不觉间飘了满城,白雾絮絮,带来些许凉意。   上午半个繁忙的工作日,所有路过街头报摊、驻足便利店收银台一侧报刊架的港城市民,注意力都不可避免地被本期新出街的《星娱周刊》所吸引。   无需花钱购买,即使目光只是短暂停留,也能从封面上笑闹的男女与香艳的标题里认识本次桃色新闻的男主角,正是恒业集团的董事总经理之一,陈家最小的儿子陈淮琛。   同时网络上也有多个娱乐账号齐声跟进,开始细数陈淮琛婚前婚后被曝过的多情往事。   富豪多风流,桃色新闻的女主角又是名不见经传的娱乐圈十八线,连作品都没一个,吃瓜路人看过即过,感叹者有,嘲弄者有,但并未引起太广泛的讨论。   直到有粉丝数庞大的微博营销号发出一则匿名网友的投稿,分享了一段约40秒的车内激吻小视频。   知情人士在投稿里写道:那算什么,陈淮琛可是连自己太太的好闺蜜都不放过,前脚才陪陈范玉珍烛光晚餐,后脚就跟江婉玉滚到车里去了哦。   视频发布数小时后即被删去,又被手快的网友下载保存,各种截图在社交软件上频繁传播,发酵成热门话题。   网上讨论得如火如荼之际,三陈太与江氏姐妹恰好在一同出席慈善活动。   最后的媒体拍照环节,公关甚至来不及上台告知,就有消息灵通的媒体当场举手抢问。   “三陈太同江小姐果真情同姊妹,不单止珠宝首饰可以换着戴,连老公都可以共享。”   台上笑容满面的三陈太闻言脸色一变,顾不上仪态,厉声斥道:“你是哪间报馆?公共场合胡言乱语,不知道要负法律责任?”   记者看她尚不知情,摊了摊手,露出同情一笑。   三陈太在记者“好心”递上的手机里看完激吻视频,神情尴尬地僵住,简直生动诠释了何谓“进退维谷”。   她随即借口身体突发不适匆匆离场,突发全程却已被摄影机完整拍录,成为下一版的娱乐头条。   与此同时,桃色新闻的男主角陈淮琛对着网络上传得满坑满谷的视频、截图,在总裁办公室内来回暴走。   陈淮琛急道:“这,分明是不知多少年前的事,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跟风曝出来?什么人如此沉得住气?”   大陈总面无表情地签着眼前的文件,头也未抬:“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也许是那江氏自导自演也未可知,这种身份敏感的女人你还要碰。”   “大哥,你信我,事情不是视频里拍的那样。”   “我信你有用?不如问问你太太信不信。”   陈淮琛暴走的脚步一顿,颓丧道:“早知道会变成这样,当初就不该拿我的花边新闻做烟雾弹。”   大陈总抬眼冷冷一睥:“或者你更想去坐监?还是希望公司因你被停牌调查?”   陈淮琛瞳孔猛地一缩。   大陈总道:“目前还不清楚那个人怎么有底气跑出来东讲西讲,也不确定他手里有没有具体证据。”   “你最好祈祷这些料足够吸引眼球,让他们不要分太多精力关注陈年旧事。”   “是。”陈淮琛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庆幸地想,好在老太太近日去了庙里禅修,不太理会外界事。   他话音一顿,又不甚确定地问:“哥,你说,那个疯人背后,有没有可能是……陆家那个……”   “庄律森?”大陈总嘴角一哂,道,“且不说他有没有这个本事,假如他还想娶陈棠苑,就不会希望陈家倒台。”   陈淮琛皱起眉:“哥,你真的相信他想娶陈棠苑?他接近陈棠苑,只是因为陆司麟正与陈棠苑频繁往来,他不过是不希望陆家如愿。”   “那就由他们去争,我们坐收渔利。”   “可是,老太太那边……”   “行了。”大陈总不想再讨论,抬手道,“还是先操心记者发布会上的道歉,想想如何挽回自己的公众形象。”   *   陈棠苑一整日都无心工作。   看到江氏姐妹又又又全网翻车,本该是件喜闻乐见的事,可另一位领衔主演竟是自家长辈,多少就有些,笑不出来。   她心情复杂地反复刷新社交软件,屡次强迫自己熄灭屏幕重新执起画笔,却始终控制不住再次探向八卦的手。   直到刷出三陈太在慈善活动上被记者追问的最新视频,小舅妈那副由恼火转为无地自容的尴尬模样。   陈棠苑不由自主地“嘶”了一声,咋舌道:“天呐。”   一个最要面子,最爱对外展露家庭美满画面的人,苦心经营的恩爱表象被丈夫与好姊妹当众撕毁。   她已经可以想象出交际圈中的贵妇们嘲讽的表情。   “苑苑?怎么了。”   庄律森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她身边。   手机中的视频还在循环播放,陈棠苑缩小页面:“没事。”   “嗯。”他并未追问,只是顺手将她落在脸颊边的发丝拂回耳后。   看他就要重新坐回去,陈棠苑不便与外人分享的八卦之魂按捺不住,问:“看今天的微博了吗?”   庄律森摇头道:“我没有微博。”   陈棠苑:“哦……”   意外又不意外。   他问:“那我现在注册一个?”   “还是别了。”她摆起手,小声嘀咕,“也不是什么光彩事。”   陈棠苑扫了一眼已过正午的时间,才惊觉自己吃瓜竟然吃得如此忘形。她低头去看面前线条描得一团乱的手稿,把废稿扯出来揉成一团,瞄准桌边的废纸篓,扔出一个干脆的抛物线。   废稿之下,却还压着另一幅未完成的人物素描。   庄律森被突然暴露在案台上的素描吸引去注意力,拾起画纸一角放到眼前细看。   画纸上,细腻的笔触勾出一个坐在窗边的男性轮廓,五官与细节还未完全填充,但从垂头阅读的姿势与简单的衣饰中也能看出她在画谁。   陈棠苑脸色一乱:“啊啊啊啊!你怎么,随便乱看人家的东西!”   陈棠苑已经忘了这回事,立刻站起来要抢,被他敏捷地按在怀里动弹不得。   生怕脆弱的画纸在缠闹中被扯坏,庄律森抬手错开她的突然扑袭,将画放回原位,笑道:“好了,不看。”   陈棠苑晃着他,命令道:“马上忘掉!”   庄律森勾起唇,配合地应着:“好。”   陈棠苑于事无补地将画纸翻面盖起来,哭丧着脸:“本来是惊喜的。”   庄律森努力忍住笑,身体向后倚着桌沿,两条长腿稍稍分开,将她固定在臂弯中近近地贴着。   “现在也是。”   陈棠苑垂着眼,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他衣服上的图案,隔了一会,才道:“要不是那天向里奥打听,我都不知道你的生日才过不久。”   她悻悻的,有些哀怨:“森森仔,你什么都不讲,我一点都不了解你。”   庄律森在她话里怔愣住,抚着她的发顶,解释道:“不是故意不讲,连我自己都没有注意。”   他满不在乎地笑笑:“我从来不过生日。”   陈棠苑骤然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在无意识地揭他的伤口。   他的生日,可不是什么值得庆祝的日子。   她的呼吸一滞,迅速浮起懊悔。   而在她开口前,他的吻已经抢先落下,辗转印刻在她唇上,阻止了她的道歉。   他弯唇看着她:“不是说,我是你的十八岁生日礼物?”   陈棠苑用力点头:“对呀。”   庄律森道:“那就行了。”   那怎么行呢。   陈棠苑鼻子不自觉地一酸。   他又问:“苑苑还想知道什么?我现在讲。”   陈棠苑想要缓解气氛,轻佻地刮着他的脸颊:“那就说,你有多爱我。”   他的眼底闪过一丝促狭,指尖描摹着她的唇线。   “只用说的,可能不太够。”   陈棠苑居然没有脸红,甚至豪迈地接话:“好呀,那你把衣服脱了。”   庄律森眸色一沉,下意识地松开她,不甚确定地问:“在这里?”   “怎么啦?不可以?”   陈棠苑却莫名的来劲,竟还开始自己上手,卷着他的衣摆就要向上掀。   被宽松的上衣遮住的腹肌与人鱼线隐隐约约露出一截,又被他迅速按下。   庄律森轻吁一口气,捉着她不安分的手,克制地阻止道:“苑苑,别闹。”   陈棠苑缩回手,看他一副即将被轻薄的样子,弯腰笑个不停。   “干嘛这么紧张。”   陈棠苑总算笑够,从他怀中退出来,俯身自某个放样衣的宽抽屉里取出一个印着Rosine Chan Couture字样的纯色纸盒。   庄律森看着被捧到他眼前的盒子,微微一怔:“这是?”   “你的回礼。”   陈棠苑掀开盒盖,露出被玻璃纸包装好的湖蓝色衬衣:“那天在西贡就讲过嘛,袖扣可不算礼物。”   “其实衣服早就做完了,就是刺绣耗了太多时间。”   陈棠苑得意地抚了抚衬衣领角处两朵精致立体的红、白玫瑰,又扁扁嘴道:“本来想把素描画完,再一起拿出来的,既然今天被看到了……”   绘图设计前,她在各种男装款式间摇摆了很久。   她对Bespoke研究不深,这类定制正装对量体与剪裁要求过高,她没有把握在拿不到具体数据的情况下缝制出贴合的版型。   最后认为复古风的古巴领短袖衬衣是他衣柜里绝不会出现的一件休闲单品,缝制的难度也相对更小。   她展开衬衣,在他眼前晃晃:“也不知道合不合身,试试?”   庄律森仍在错愕地怔愣着,神情里写满受宠若惊。   “唔,其实不脱也可以。”陈棠苑解开扣子,一边自言自语道,“古巴领衬衣内搭T恤也很合适。”   她稍稍抚平折痕,绕到庄律森身后,示意他伸手。   他配合地照做,默默任她替他理了理领口,退开几步抱着手臂欣赏成品。   他哪怕只作为一个没有感情的人形作品展示架,也是理想的。宽肩窄腰,肌肉线条分寸刚好,蕴含着成熟男性的力量。   穿商务正装时是一丝不苟的英伦绅士,换作复古休闲风,又可以是毫无违和感的哈瓦那文艺青年。   陈棠苑欣赏完毕,满意地笑起来,几步蹦回去,环着他的腰。   “想不到我还能有徒手量身的技能。”她简直得意地翘起尾,顺势捏了一把他腰上的肌肉。   “森森仔。”她歪头看着他,笑嘻嘻的,“你可是我唯一一个男装定制客户。”   她直白又热烈,目光灼灼地与他交错。   “……苑苑。”   庄律森心跳快得几乎稳不住,轻抚着她的脸颊,侧头去吻蹭她的眼角。   陈棠苑自小受宠,身边朋友大多也乐于迁顺她,旁人的好意她总能接受得心安理得。   可他却不一样。她的一点点赠予,尚不及他为她做过的半分,他看起来却已经像无端收受了莫大的恩赐,不知该如何应对。   陈棠苑神经一跳,手指插在他发间轻顺,像在安抚一只才被好心收留的小动物,不知道用什么方式才能让一个漂泊已久的灵魂确信,这里今后就是他的家。   如何给恋人安全感。   想不到她有天也要面对这个世纪难题。   陈棠苑勾着他的脖子,语气轻松道:“收工了,我们去看电影好不好?”   直到被方靖莘问起,她才骤然发现,他们居然没有一起去看过电影。   话一讲出来,立刻被质疑,究竟是不是一对合格的恋人。   方靖莘敲着桌子:“就算是豪门合约夫妻,每个月也还会拨些时间一起吃饭看电影,维护并不存在的感情关系吧?你们居然……不对劲。”   陈棠苑后知后觉地拧起眉:“对噢。”   方靖莘:“是不是你家庄先生不够有恋爱经验,不太知道安排这些?我看他也不太像是浪漫的人。”   “要不你就照着网上流传那些恋人必做的一百件事,自己主动些吧。”   “谁说的,他很好!”陈棠苑立即反驳,“说出来,怕你要被酸死。”   方靖莘看她炸毛维护的样子,忍俊不禁道:“好吧好吧,我倒要看看你们平时都做些什么。”   陈棠苑又被问住,托着腮仔细回忆:“好像的确没做什么,应该说,还来不急做什么,时间就过去了。”   这下轮到方靖莘无言以对,只差没把“恋爱使人降智”打在头顶。   ……   陈棠苑收回思绪,弯了弯眼角。   她转头倒还真的悄悄去搜索了所谓的“恋人必做”。   分明是些很俗套幼稚的事情,她一条条翻阅下来,居然也感觉到乐在其中,想要与他一件件做完。   陈棠苑要去看电影,庄律森当然也由她。   电梯里人不多,她挽着他的手,把头倚在他手臂上,对着电梯门上的反光镜再次欣赏自己的设计作品。   V字开领的设计将他的颈部修饰得愈发修长,雅痞的复古风稍稍中和了气质里的锐利感。   庄律森过去的确没有尝试过这类不够正式的短袖衬衣,看她始终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身上的衣服,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尖,问:“好看吗。”   “唔。”陈棠苑收回视线,抬起下巴看他,“当然好看。”   他弯唇笑笑,不由自主地抬手摩挲着领口的玫瑰刺绣。   离开电梯厅走向停车场的途中,她却又突然心生恶劣,将他扯得脚步一滞,攀在他耳边气息吹拂着。   “可是又很想帮你脱掉。”   作者有话说:   鉴于有些人反复作死,电影又没得看了。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卷卷八月卷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七月50瓶,阑予38瓶,清霁7瓶。   *ICAC:廉政公署   *Bespoke:全定制西装。   ◎最新评论:   【没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苑苑牛】   【天呐我看到了什么!!!更新啊啊啊!!】   【撒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kswl!kswl!感觉到在收尾啦】   【哈哈哈又是苑苑作死的一天】   【看不了电影了,那看点别的吗?(我在期待些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这谁受得了!】   【唉,大小姐作死才看不了电影,我们不作死那么乖也一样看不了车车,猫猫叹气】   【撒花】   -完- 第99章 、佳期如梦   ◎陈大小姐怎么这么好骗。◎   可是又很想帮你脱掉。   陈棠苑讲完这一句,不敢留在原地观察庄律森可能会有的反应,立刻松开挽住他的手,快步躲向副驾。   她停在车门边,看他落后几步,不紧不慢地跟过来,心即刻悬起,忐忑地想,撩完就跑,果然很刺激。   可是跑不掉,就有一点吓人。   陈棠苑后背贴着玻璃,看他逐渐靠近,就要把手伸过来,立刻抬高音量道:“你……”   不准在这里乱来!   她可不想被人拍下激吻小视频。   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车门“咔哒”一声解了锁,庄律森一只手搭在车顶,看她神情古怪,有些莫名:“怎么了?跑什么。”   被她突然甩开,他看起来似乎有些紧张。   义正辞严的警告卡在嘴边,又只能生生咽下,陈棠苑收在后背的手臂也松懈下来,结巴道:“啊?没、没跑。”   “嗯。”他松了神色,没有计较,替她拉开车门,看她弯腰在副驾上坐定,自己也很快转身坐进主驾。   庄律森问:“想去哪里看电影?”   他眼无波澜地凝住她,神情与平常别无二致。   预想之中的失控并未发生,陈棠苑呆愣了好几秒,带着狐疑沉默下去。   庄律森耐心地静候片刻,迟迟等不到答复,手指搭在方向盘上敲了敲,再次叫她:“苑苑?”   他拨拨她的发梢,关切地问:“是不是累了?”   “不是。”陈棠苑醒顿地举起手机,“我现在看看。”   她随口说出一间附近的综合商场,他顺从地应了声“好”,将车开出楼外。   他的不动声色令她感到意外。   陈棠苑垂下眼,心不在焉地挑选着热映影片,又在某个红灯亮起的路口侧过头去审视他。   他的视线平视着前方路况,对她投来的目光似有所感,手探过来握住她,手指在她虎口处轻缓地蹭着。   细密的秋雨斜斜地飘洒在挡风玻璃上,看样子要延绵地下上好几日,淅淅沥沥的,不够热烈又不够纯粹,平白地影响心情。   直到前车开始起步移动,覆在她虎口的重量旋即抽开,只有被摩挲升起的温度淡淡地残余在皮肤表面。   陈棠苑缩起被他抚触过的右手,用力捏了捏,只觉得那些絮雨像是可以隔着车窗滴落在她手背上,把热量都驱散。   他始终波澜不惊的样子,不免令她生出一丝丝气馁。   陈棠苑甚至开始猜测,是不是自己语速过快,他其实没能听清她在说什么。   居然没有红着眼把她按在车门上,失控地掐着她的腰,说要把命都给她。   过分!   虽然她,对那方面,其实也没有什么迫切的需求,甚至回忆起来,还会被那种痛爱交织的跌宕过程激出一丝怯退。   可痛是他给的,爱也是他给的,她仍旧觉得与他赤诚相亲的时刻无以伦比的美好。   过后,又十分想当然地以为男性多少会对此,怎么说,食髓知味?   而他出于谨慎,不赞同她在他的房子里过夜,也就罢了。如今对她直白露骨地反复撩拨,居然还可以从容不乱,当作无事发生。   疑心他又在跟她玩欲擒故纵,陈棠苑在心中哼了一声。   这次才不会有人上勾。   她是绝对不可能开口问的,想都不用想。   还在神游天外着,又听到庄律森问:“大概几点的电影?”   手里的手机早就自动锁屏。   陈棠苑回过魂,左右得不到答案,应话里不自觉地带了点生硬:“还没想好看哪一部。”   “这样。”   伴随着安全带被解开的声音,他的身躯覆过来,在她唇上重重吮吻了一下,嗓音沉沉地通知道:“那就下次再看。”   说完,不给任何躲避退缩的余地,他的手按着她的后脑,舌尖将唇齿撬开,将她的惊呼与抗拒全吞没在强势的扫荡中。   秋雨遍洒的凉意回退,热浪又一次扑袭而来。   陈棠苑被动地承接着他突如其来的热情,一时间还没能从他坐怀不乱的质疑中切换过来,已经被他吻得快要喘不过气,只能勉强发出几个单音符,对他这个表里不一的样子表示抗议。   庄律森连隔在两人之间的一截安全带都嫌碍眼,摸索着松了卡扣,用自己的手臂代替了安全带的作用,仍旧把她牢牢束在座位上。   陈棠苑的身体陷在车门与座位狭小的夹角处,退无可退,他却还要步步紧逼地挤占着,踞满她左右。   在深吻短暂被打断的间隙里,陈棠苑剧烈地喘着,抓紧机会制止道:“不行!”   他的眸色已深,故意曲解着问:“谁不行?”   像是要证明她的话错在哪里,除了唇,他的手也一并覆上来,隔着衣物有一下没一下地撩拨着她。   过去他不是没有这样凶悍地吻过她。可有过经历后,她的思想居然也立刻变得不纯洁,很轻易地把这种亲昵与情事过程联想起来。   她知道这一回他不会再忍。   陈棠苑总算认清了自己的行为有多作死,费力地别开脸,再次挣扎道:“我不要在车里。”   “好。”他正等着她说这一句,立刻放开了她,“我们上楼。”   陈棠苑这才发现,车子早就回到了贝沙湾。   她胸腔起伏着,羞愤道:“你这人怎么、怎么。”   这么能装。   她根本想不出词来形容他。   他太了解她,知道她一下车绝对要跑,庄律森提前挑明道:“不要乱跑,摔到了怎么办。”   “谁跑了。”陈棠苑被戳中想法,有气无力地哼着,心想,这时候不跑,难道乖乖等着被抓回去?   她只喜欢纵火,可不负责灭火。   眼看他松开桎梏住她的手率先下了车,陈棠苑立刻活过来,撑着座椅才坐直,车锁却再次无情地落下。   陈棠苑:“……”   陈棠苑扳着毫无反应的车门,眼睁睁看他绕过车头走过来,隔着玻璃对着她笑,隽朗的眉目一如既往的顺眼,却怎么看怎么令人来气。   她被他架在腰上,从车里抱出来,不满道:“为什么锁我,说了不会乱跑的。”   他没有解释,只简短地“嗯”了一声,稳稳地抱着她走进电梯。   “想不到你对我根本没有信任。”陈棠苑不配合地晃着双腿,生气道,“我要下来,我自己走。”   庄律森被她贴身蹭得无比难耐,勉强腾出一只手来扶着她的脸,让她注意到电梯镜面里反射出的紧密姿态。   他哑声道:“宝贝如果喜欢在这里,我也不介意。”   乱蹬乱蹭的动作立刻消停了。   陈棠苑闭上眼,把脸枕在他肩上。   进了门,生怕弄皱她送给他的衬衣,庄律森将她放在玄关的柜子上坐好,捉着她的手搭在前胸的扣子上,嗓音低沉地哄着她。   “苑苑乖,帮我脱掉。”   陈棠苑脸色一窘,很想咬掉当初逞一时之快的舌头,鼓着嘴一动不动地装死。   “怎么了?”他在她耳垂上轻咬啃噬,“现在又不想了?”   她打定主意不理他,他却变本加厉,开始帮她回忆自己说过的话,领着她重温起撩拨他时的肆意举动。   这时候他却又有了耐心,像确认捕获的猎物已经逃不出掌心,不急着拆吞入腹,而是饱含兴致地赏玩。   耳垂一片酥麻,陈棠苑受不了地推了推他:“你好烦。”   他也没奢望她能主动,自觉地牵引着她一颗一颗解开扣子,随着衬衣袖口滑下,他又单手脱掉了身上的最后一件T恤,抱起她走向浴室。   ……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意犹未尽地放开她。   陈棠苑哭得连鼻尖都是红的,一结束立刻睡死过去,连被他抱着去清洗都毫无知觉。   可他抱起她时,她还是下意识地侧了侧身,脸颊面向他怀中,恬静的睡颜乖巧又亲近。   这样无意识下的亲近令他神情柔软。   他呆坐在床边,静静地凝着她,轻易忘掉时间的流逝。   窗外夜幕已拉下,万灯驱不散的寂寥,被陈棠苑的气息填满。他感受到久违的人间烟火。   *   陈棠苑在熹微的晨光里睁开眼,混沌地眨了眨。   她低头看到拢在自己腰上那一截不属于自己的精壮手臂,呆了呆,昨日缠绵的画面在逐渐清醒的意识里追浮而上。   空气中涌动的暧昧还未完全散去,那种颤栗的感觉时隔一夜仍旧清晰。   陈棠苑脸一红,不愿承认那样忘情的人是她自己。她动动手指,纤细的上肢尝试着抬了抬,又重重地落回去,在床垫上砸出一个凹陷。   即使这样,抱着她的人依旧没有醒,她费力地在他臂弯里转了个身面向他,愣愣地看了很久,忍不住伸出食指抚了抚他微微蹙起的眉心。   他头一次在她面前沉睡。   闭着眼呼吸平顺,一副沉静无害的样子,居然还挺可爱……   呸!都是假象。   陈棠苑气急败坏地缩回手。   庄律森感应似地慢慢苏醒,意识还朦胧着,就收着手臂将她按回胸前,侧脸在她肩窝上亲昵地蹭了蹭,乌黑的短发在她脖子上来回轻扫。   昨日下得没完没了的雨居然停了,太阳从云翳里破出光线,铺开一片璀璨的金。   她的肩头被他枕着,也沉甸甸的,像秋雨下过后,丰收的果实一夜之间压满枝头。   陈棠苑伸手探了探放在床头充电的手机,在看清时间后蓦地清醒,下意识地想要坐起来。   庄律森这时才终于睁开眼,嗓音沙哑地问:“怎么了?”   陈棠苑从通讯录里翻出助理的电话:“今天去不成工作室了,我要跟Cici讲一声。”   庄律森略略回忆片刻:“今天不是星期日?”   “……是吗。”陈棠苑确认了日历上的数字,撒手瘫回去,又有些生气地嘀咕,“你怎么这么会选时间。”   他接住她乱甩的锅,闷笑着“嗯”了一声:“是我选的。”   她躺回他怀里,不经意与他四目相对。   他眼底起伏的波澜,令她想到映着星辰的湖水,幽幽的泛着光,将她整个吸进去。   陈棠苑眼皮一跳,率先错开视线,目光却落在他凹陷的锁骨上,看到一排深刻的牙印。   陈棠苑:“……”   庄律森顺着她的目光也低下头,旋即低笑起来。被她咬过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他又抬起手背,露出划出血痕的指节,让她欣赏自己的杰作。   陈棠苑呼吸一滞,听到他问:“谁这么凶?”   陈棠苑撇开脸不看,虽然触目之下是有些夸张,但也是他自找。   陈棠苑重新闭起眼,选择继续睡过去。   他却不肯放过她,主动地把脸凑过来:“宝贝要是不解气,还可以继续。”   陈棠苑躲得开画面却躲不掉声音,推了推他,开口使唤道:“我要喝水。”   拥着她的黏人生物顿了顿,终于缩了手,乖乖地下床。   陈棠苑抱着被子愣愣地望着天花板。   她终于如愿在他房里过夜,如愿看到他在她面前失控万分,可是后果……   算了,不提也罢。   一道人影被拉扯在墙面上,庄律森把水放在床头,顺手拾起一个被撕开的包装袋遗骸走出去。   陈棠苑在一晃而过的鲜艳色彩里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是什么。   可她只记得他们在沙发上……为什么进了房间还会有……   她的脸一黑,翻身把头埋进柔软的枕头里。   自己当初怎么还会觉得黎盖伦无聊透顶,暗暗腹诽他送了这么一大盒的“告别礼物”,不知道要用到何年何月。   谁料,居然如此有先见之明。   庄律森重新折回来,看到蒙在枕头里装死的陈棠苑,眉目霎时弯起来,坐在床沿抚着她的长发。   “不是说要喝水?”   陈棠苑猛地侧过头,发现了一个先前被自己忽略的华点。   她直勾勾地盯着他:“你和Garen早就认识?”   庄律森一怔,立刻坦白承认:“很久以前,在锡兰见过一次,算认识吧。”   她不过是随便一想,居然还真是。   陈棠苑眯起眼:“然后,你们居然,合起伙来骗我的信任。”   他手指缠着她的发丝,不认同她的指控:“苑苑,Garen的确说过可以帮我,但也是在确认过我对你绝无恶意之后。”   “他愿意配合也是为了你,不是为了我。”   陈棠苑打断道:“可是为什么不可以让我知道?为什么还要在我面前演那些……”   一个是她的好朋友,一个是她认定的人。   轻易将她的感情走向,她的心理活动拿捏得死死的,每一个看似由自己得出的慎重选择,实际上早就被人安排得明明白白。   她再次理解了长辈们的用心良苦。   凭她的单纯思想,若是遇人不淑,十个她都敌不过这样的心机。到那时候,人财两空都算轻的。   “算了。”陈棠苑一副随你怎么说,反正我不想听的样子。   他的手被她拨开,垂放在枕头边。   庄律森手隔着被子重新抚着她,轻声解释:“是我不知道该用哪种身份来面对你,如果承认我和Garen认识,必定会牵扯到陆家。”   “我怕你因此怀疑我的居心。”   她生气是必然的。   他步步为营,苦心孤诣,为的也不过是一个被容许谅解的机会。只要她再生气,也不会轻易甩开他,只要她还愿意留在他身边,她怎么记恨都没关系。   他后怕地攥了攥被角:“也怕你不愿意接受那样的我。”   陈棠苑的声音从被子里闷闷地传出来,有些不解:“哪样?”   庄律森道:“其实,在你身边,从家世到能力样样优秀,又会对你很好的人,真的要找,未必一个都没有。”   他始终有些不自信,又对因为他自私地想要占有她,将她拖入两难的境地而愧疚:“不需要因为我,在家人之间二选一,甚至不需要抗争,会有许多人祝福。”   他敛着眉,委屈,却又不敢辩解太多。   陈棠苑又后悔了,对他只有无限的心疼。   他能站在她面前,花了多少时间,她却还要怪他不够坦荡。   “没有了,不会有像你一样的人。”她爬起来,跪坐在床垫上,伸手死死抱着他。   “我只生Garen的气,不生你的气,我没有真的生你气。”   她捧着他的脸,主动地亲吻他:“森森仔,你若是不放心,我们明天就去登记,我可以不要戒指不要婚礼,也不是非要谁来祝福。”   “傻。”他揉着她的头发,无奈道,“陈大小姐怎么这么好骗?”   她为了哄他什么话都随口就说:“对对,不仅好骗,我还自带嫁妆,我也不需要你养,我养你都可以啊。”   他失笑一声,没说话,拿起水杯给她喂水。   陈棠苑倚在他怀里,还是觉得不解:“你是不是,对Garen做了什么?我还没见过他这么针对谁。”   她仍想不通黎盖伦那些阴阳怪气的损话是因何而起。   他静了静,还在思考应该怎么跟她解释。   陈棠苑摆手道:“算了,他的看法也不重要。”   “放心。”她拍拍他的肩,安慰道,“我帮你骂他。”   作者有话说:   去幼儿园的车在vb。   关注【-颜碎碎】,打开第一条右上角的编辑记录可见。   没有阿斯顿马丁,勉强是辆Mini Cooper吧QAQ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Biu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时述3瓶。   ◎最新评论:   【忙里偷闲回来看看,撒花花花花】   【本周也是我的生日周太太生日快乐呀】   【陈大小姐真的是太好骗了,男主一扮可怜就心软】   【哈哈同生日周生日快乐】   【Garen做错了什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   【99章就祝苑苑森森长长久久啦】   【颜颜这周生日快乐哟~哈哈哈哈苑苑是真的……又娇又黏真的像那种豪门大小姐写得真好嘤嘤嘤~好好笑想脱别人最后自己被脱了哈哈哈哈哈】   【陈小姐想嫁人了,嘿嘿。】   【撒花花撒花花】   【图没啦5555】   【撒花花花花花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来了我来了!】   【??】   -完- 第100章 、佳期如梦   ◎没见过比你还没出息的。◎   陈棠苑说骂就骂,立刻用庄律森的手机拨通了黎盖伦的电话。   对方显然对这个来电者很是怠慢,隔了很久才悠悠接起,口气傲慢:“有事说事。”   陈棠苑将两人居然联起手来支配她的怨念尽数转移到黎盖伦一个人身上,语气不善地劈头质问。   “黎壮益!这段时间在我面前演得开心吗?看我在你的摆布下做出选择的样子,是不是特别有成就感?”   突然被人叫起自己的中文本名,电话那端的人静了静。   “陈棠苑?”   黎盖伦拿下手机再次确认了屏幕上的名字,难得没有激动跳脚,反而颇感欣慰:“你终于知道真相了?”   陈棠苑模仿着他的态度,同样傲慢地哼了哼。   对于她的兴师问罪,黎盖伦早有准备,不紧不慢地将一切谋划全推给庄律森。   “其实同你一样,我也是受害者。”黎盖伦长叹一口气,说话时仿佛又经历了一遍内心挣扎。   “真的,我所做的一切没有一分是出于本意,你看我对那个人不耐烦的态度就知道,我完全就是被他胁迫。”   即使看不到对面的表情,陈棠苑也能脑补出他此刻可怜弱小又无助的样子。   她嘁了一声,无情点破:“黎大少爷,你搞搞清楚自己的身份,你若是不愿意,又有谁能胁迫你?”   黎盖伦对此极有话讲,横眉反驳道:“你应该已经清楚他不是一般的能装,最知道如何找准他人的弱点并加以利用!像我这样天性善良的人,被他胁迫很难理解?”   不是一般的能装。   这话讲得倒是没有错。   刚刚玩火自焚的陈棠苑深以为然,立即嗔了一眼始作俑者。   庄律森迎上她探究的目光,想也知道黎盖伦正在抓紧机会吐槽他。   他存心捣乱,按着她的手腕压下放在耳边的手机,侧过头吻她。   陈棠苑立刻分了神,手机从掌心中滑落。   她空出双手配合地回拥他,气氛在升温的情愫中变得旖旎。   她在这样缠绵的攻势里渐渐情难自抑,嘤咛声就要逸出,又被他的唇舌堵着尽数吞没,只剩无声的交缠。   黎盖伦还在被遗忘的电话里滔滔不绝。   “现在能够认清他的真面目也不迟,我不是提前告诉过你,一旦哪天发现他对你有所隐瞒,千万不要轻易原谅,怎么也要虐上百遍千遍,完全没必要手软。”   “还有,不要他一卖惨你就心软同情,这个人最会装可怜,连我都玩不过他,就指望你替我出这口气。”   “……”   “陈棠苑?”   “陈棠苑!”   黎盖伦久等不到的回应,疑心根本没人在听,怒吼声隔着听筒震了震。   吹鼓漫荡在空气中的桃粉色气泡被轻易戳破。   陈棠苑重新拾起手机:“吓我一跳。”   黎盖伦问:“你听到没有。”   “听到啦。”陈棠苑根本没去关心他说了什么,懒洋洋地拖长音调,又抱怨着,“我都还未讲你几句,你倒抢先教育起我来。”   说完,再没兴致听他鬼扯,径直将电话挂断。   黎盖伦正说到气头上,眼见她不但无动于衷,还抢先无情挂断,立刻跳脚地回拨过来。   “别管他了。”陈棠苑阻止道。   庄律森顺从地按下拒接,将手机整个关掉,少了外人聒噪的声音,房间里重新安静下去。   他的额头还贴着她,连她伸手去够放在床头的水杯都要紧紧跟过来,把她整个人圈在他手臂所能及的范围之内。   “饿了吗?”他率先问。   问话才落音,肚子立刻应景地发出一声微弱的饥饿信号。   陈棠苑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将近一天没有吃过东西。昨日极大的体力消耗过后,立刻就睡死过去。   她幽怨地看着他,眼神里分明写着“你还好意思问?”   她翻脸不认人,庄律森抿起一丝笑,克制住想要揉她脸颊的冲动,起身道:“再睡一下,我去厨房看看。”   陈棠苑独自躺在床上,倦懒地摊开四肢,拿起手机打发时间。   屏幕上无声滚动着黎盖伦发来的未读消息,并且还在持续弹出。陈棠苑对着被表情包刷屏的聊天界面,一直向上翻到今日最早的一条历史消息。   黎盖伦愤怒地写着:还敢关机?!没见过像你们这样过河拆桥不识感恩的人!等着!我这就同Mrs陈汇报!想想回家如何解释吧!!!!!   陈棠苑在满屏感叹号里无语地想,这人怎么可以这么幼稚,多大的人了还玩告状这一套,不知道能吓唬谁。   陈棠苑:无聊。   打完字手指一顿,又疑惑地追问了一句:陈女士在港城?   黎盖伦终于收到回复,停止了刷屏,旋即发来一连串问号。   黎盖伦:怎么?你昨晚没回家?   食物烹制的香气从开放式厨房里一路沿袭至厅房,陈棠苑推门而出,循着咖啡与吐司的麦香悄声走过去,从门框边探出半个头。   庄律森正站在西厨料理台前,将半凝固的蛋液倾倒在烤得焦香松软的燕麦吐司中央,撒上胡椒与芝士粉。   陈棠苑盯着他有条不紊的动作,少见的居家风有一种与他不食烟火的气质巧妙融合后袅娜而升的诗意。   毫不相违甚至带有行云流畅的美感。   感受到背后的目光,他转身看到她,笑问:“等不及了?”   他将碟子放在中岛台上,走过来与她商量:“冰箱里没什么吃的,先用三文治将就一下?”   陈棠苑回过神,却有些沮丧地说:“我可能要回家一趟。”   注意到她在短暂的间隙里已经穿戴整齐,他不由一愣:“怎么了?”   陈棠苑怕他误会,开门见山地叹气:“我爸妈居然从法国回来了。”   庄律森微怔:“现在?”   陈棠苑:“昨晚。”   猜测她或许是担心昨晚夜不归宿,会被父母审问,庄律森主动问:“是不是怕他们责怪你?”他松了手准备去换衣服:“我陪你一去回去。”   “这倒不会,我爸妈比我还开放。”陈棠苑却迅速拉住他,制止道。   只是她希望能有更正式的机会将庄律森介绍给自己的家人,也想避免当着他的面与妈妈吵起来。   虽然过后总不知道有什么好吵,可的确每次都会吵。   陈棠苑晃着庄律森的手臂:“不知道黎盖伦那个死仔包会添油加醋乱讲什么,我还是自己先回去看看。”   *   回到自家门外,恰好与礼拜日放假即将出门的菲佣姐姐迎面撞见。   Tina怀里兜着一个折起的红格野餐垫,看到陈棠苑从电梯里出来,立刻扶住就要关起的房门,朗声招呼道:“大小姐。”   Tina嗓音洪亮,中气十足。   陈棠苑悄声摸进门的计划落空,讪讪一笑,明知故问:“家里还有人在?”   Tina道:“先生夫人昨晚回来的。”   真是好巧不巧。   陈棠苑磨磨蹭蹭地在玄关处换鞋,又低头审视起身上的衣物。好在庄律森这回知道些分寸,痕迹全留在领口之下。   “苑苑,回来了。”陈爸爸正在露台外为天竺葵修枝剪叶,见了陈棠苑,立刻拍掉身上沾黏的叶片,将玻璃推门拉开一截缝隙。   “度假这么快就结束了?”陈棠苑目光掠向稳坐在Chandigarh细藤椅里,头也未抬地翻着拍卖手册的亲妈。   陈绛影女士一条手臂慵懒地搭在柚木扶手上,保养得宜的皮肤被尼斯灿烂的日光晒出橄榄色,即使居家也是一身考究的黑白吸烟装,连配饰都一个不落。   通身灰冷的色调放在巴黎街头营造的是自在随性,落入陈棠苑眼里只剩“权力套装”加持带来的无形压迫感。   可究竟心虚什么,她也说不上。   真要形容这种感觉,大概就像安安份份苦读十载的十优学生,只翻墙逃课一次,就被精准抓包。   未等政教主任开口问责,自己已经紧张到手心出汗。   陈棠苑若无其事地晃进去,从冷饮雪柜里拿出一瓶依云,捂在手中降温。   “正好,我有些重要消息想要宣布。”   陈棠苑无心试探他们知道了多少,决定率先挑明。   “我最近在拍拖。”她清了清嗓,一字一顿道,“然后,随时都会结婚。”   重磅人生大事落下,却如碎石投入湖面,荡不起丝毫涟漪。   陈妈妈的视线总算从彩页上剥离,淡淡“嗯”了一声:“自己想清楚就好。”   陈棠苑已经做好反驳的准备,但妈妈没有反对也不打算多问,她却又不免气闷。完全感受不到来自父母的重视。   好在爸爸还有些正常父亲该有的反应,震惊问:“怎么突然要结婚?已经决定了?”   陈爸爸的花艺剪刀还拿在手里,看起来随时要去同哪个胆敢觊觎他宝贝女儿的臭小子拼命。   陈妈妈却道:“关心这么多做什么?她也不是来寻求你同意,只是告知。”   陈棠苑在妈妈带着嘲意的措辞里委屈得鼻子一酸,语气暴躁地回敬:“我可算好的了,我要结婚至少提前告知你们了,不像有些人……”   她偷偷看了父亲一眼,还是住了嘴。   陈妈妈不为所动道:“是,我当初是坏在没有提前告知他们。所以才落得一个独留异国,与亲人断绝往来的下场?”   “你现在是只需要我的同意就足够了?”   陈棠苑扭开脸:“外婆那边,总会有办法。”   “就从没想过回来开口寻求帮助?”陈妈妈简直恨铁不成钢,不明白她在某些方面怎么钝成这样。   “如果不是Garen告诉我,你又打算什么时候讲?”   陈棠苑一怔,却还是被先前的话讥到,并不领情:“找谁寻求帮助?你们转头又飞哪个国家我都不知道,能去哪里找?”   “从来只顾自己逍遥快活,尽过多少监护人的责任?”   陈棠苑心酸地想,父母的动向,连她自己都不知道,黎盖伦反而掌握得清清楚楚。   恐怕随便谁家的便宜女儿都比她待遇要好。   陈妈妈几乎气笑,站起来,从西装前袋里摸出烟盒,想了想,还是扔在茶几上,单手插着口袋。   “你小时候不愿随我们回巴黎,我们便两头做空中飞人,我不是好妈妈我承认,但你人生的重要时刻,我们错过了哪一次?”   “你以为我们又是为了谁才把事业重心转移回港?”   “你倒好了,竟然愿意牺牲自己的幸福去联姻。差点教我以为你的眼光低成那样,陆家那个蠢钝如猪的二世祖也看得上。”   “不必等你来提前告知,我先同你断绝关系才是。”   陈爸爸游离在事态之外,费了些时间才搞清状况,此时急劝道:“一人少讲一句吧!相吵无好言,相打无好拳。”   陈爸爸的中文运用长进不大,但劝架水平绝对修炼得炉火纯青。   陈棠苑拧开手里的水瓶,默默喝了一口。   陈妈妈缓下神色,开门见山道:“具体情况Garen已经同我讲过,这几日我会先找老太太谈一次,等过完旧历初十,老太太从庙里回来,你挑个合适的时间带他去见见。”   陈棠苑怔了怔,花了好几秒才确定妈妈话里的“他”是指庄律森。   不敢高兴得太早,陈棠苑问:“怎么谈?外婆现在谁的电话都不接。”   “我会安排。”陈妈妈训道,“你若能少些自作主张,事情根本不至于如此复杂。”   陈棠苑难得没再顶嘴,虚心地点了头。   妈妈的语气一如既往的高冷,她却自此听出满溢的温情。   陈棠苑心中如被春日暖阳照拂,十分殷勤地凑过去要给亲妈倒茶按肩,被冷淡避开后又倾情献唱:“千句万句妈妈好,在母亲身边我未知道。子女若似山边草,在母亲心中也像珠宝。”   “再怎么唱,也是山边草。”陈妈妈抬手要她打住,不准备与她上演母女情深,嫌弃地睨她一眼,“叉烧都不如。”   说完,抄起桌上的打火机走出室外。   陈棠苑继续要贴过去,陈妈妈将香烟架在指尖,蹙眉问:“还有事?”   “没事。”陈棠苑隔着玻璃门咧出笑,“我跪安。”   *   陈棠苑回到自己的卧室,扑进床里,兴奋地翻滚了几个来回。   她第一时间给庄律森发去消息,与他分享自己父母的态度,随后将手机按在胸口,欣慰地想,黎盖伦总算做了点人事。   黎盖伦接收到她三百六十度扭转的态度,展露出与陈妈妈一致的嫌弃,傲慢地嘁了一声。   “我不过是建议你可以跟他玩一玩,谁料你走肾还走心?”   “春宵苦短日高起……春从春游夜专夜……昏君啊昏君。”   陈棠苑打开免提,双臂枕着后脑,好脾气地任他吐槽。   黎盖伦自顾自讲完,不耐烦地啧道:“罢了罢了,没见过比你还没出息的,一点苦头都不让他吃。”   “至于这么严重。”陈棠苑听完他义愤填膺的数落,却扑哧笑起来,愈发好奇。   “你们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对他意见这么大?”   黎盖伦才有消减的怨念再次涌起,立即绘声绘色地讲述起陈年往事,顺带添油加醋将庄律森丑化成一个人格扭曲的心机boy。   陈棠苑却听得很开心:“人家利用你,是看得起你。”   黎盖伦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出来,跳脚道:“听听你讲的,这还是人话?”   陈棠苑手肘撑着床面,小腿悠闲地向后悬晃。   她自动忽略黎盖伦的震怒,径直关心起自己在意的方面:“所以,他小时候到底是什么样?”   “死样。”黎盖伦翻了个白眼,“比现在还要更死一点。”   陈棠苑揪心地叹了口气。   “那。”顿了顿,她继续小心翼翼地问,“那两个生下他的人……现在怎么样?”   她不愿称他们为他的父母。   黎盖伦却突然正经起来:“他们家的事不方便由我来说,还是等他将来慢慢告诉你。”   陈棠苑睫毛颤了颤,神色有些凝重:“嗯。”   黎盖伦继续道:“有些事情,他没有让你知道,是不希望你看到这个世界丑恶的一面。”   “你既然相信他,就暂时不要追问太多。”   作者有话说:   去幼儿园的车居然翻了(可是我自己还能看到QAQ   所以第一辆车是不是也翻了……   小天使们的私信都回啦,如果没收到大概是被夹了。连载期兜兜风就当是追更福利了,大家悄悄搭车,千万千万不要外传嗷!!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yrr_94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七月10瓶,卷卷八月卷 9瓶,眠5瓶。   ◎最新评论:   【我要给作者大大补充一下营养液(>_<)呜呜呜希望作者大大考虑考虑一下我的小小建议哒,写完了要是有打算出书我一定会买哒~】   【妈妈好帅kkk】   【我可以搭车吗?】   【好耶!】   【嘿呀~甜甜】   【撒花花!】   【撒花花花花花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撒花花】   【熬夜福利?撒花】   【它打断我磕cp它不可以!!!!!】   【撒花】   -完- 第101章 、佳期如梦   ◎千夫不会懂,灵犀互通。◎   在港城,私家车牌号没有官方限制,可以任车主自由定制。   但若想挂上某些意头吉利的字母、数字,唯有在港府每年新春举办的车牌拍卖会上重金打败所有对手。   众多个性车牌中,最特殊也最能证明身份的无字头车牌1~10号,起初都挂在港府官员的公务车辆上。90年代初,运输署将1号牌以外的其他数字全部公开拍卖,引来全城富豪为此争得面红耳赤。   其中谐音最吉利的数字“8”由时任香江首富陈启生豪掷980万收入囊中,挂在自己的集团名下。   今日地政总署的土地拍卖会,代表陈家的8号车牌甫一驶入,便遭到聚守在文化中心外侧的记者们疯狂围追堵截。   低调的凌志LS600HL在中心入口处艰难向前挪动着。   陈淮琛看着车窗外的□□短炮,示意司机停车,主动走下来步行前往会场。   这是陈家三儿子被曝出激吻视频,召开道歉发布会后首次露面,记者们隔着几个高壮的黑衣安保,不断抛来犀利提问。   陈淮琛神色平和地摆摆手:“今日不回答无关问题。”   有人问:“恒业集团最近拿地好积极,今日又看中哪幅地块?是否有信心拿下?”   陈淮琛笑呵呵的:“地产商不投地等同于不务正业,无论能不能投中总要参与。”   记者们围着他边走边聊,又问:“作为行业资深,三陈总认为现在是不是买楼上车的好时机?”   “如果是刚需,早晚都要买,自然是可以买,如果买我们集团开发的住宅物业,更是不需要犹豫太多。”   一群人和谐地笑笑。   陈淮琛继续道:“至于投资,哪种都有风险,不要说买楼,买股票股票会蚀,买债券会利息低,看个人需求啦。”   “三陈总,对于财经时评上针对你们垄断市场、炒高地价的抨击,你有什么看法?”   陈淮琛眉头也没皱一下,大度道:“言论自由,谁都有质疑的权利,但如果我们真是有问题,相信政府第一时间会处理。”   说完,他随意拍拍某个扛摄像机的记者,开玩笑道:“记得把我拍年轻些。”   陈淮琛态度亲和,气氛还算融洽。   走到台阶处,又有人高声问:“不知道三陈总对姜海和这个人还有没有印象?对于你大哥陈淮柯陷害致其入狱这件事你怎么看?”   陈淮琛上台阶的脚步一顿,转身示意安保人员记录提问者的就职报馆与记者证编号,随后严肃道:“姜海和?他恶意诽谤被法庭判赔的卷宗是否需要我找出来送到你眼前?你不经调查随口诋毁,又想赔偿多少?”   蜂拥的记者被挡在会场外。   陈淮琛折起手帕擦拭着额头沁出的细汗,在心中暗骂晦气,弹丸之地没个清静。   陆司麟早已候在场内,起身招呼道:“陈三叔。”   拍卖还有三十分钟开始,会场里已坐满大半,陈淮琛目光循循扫过场内,隔空与相熟的人点头致意,又向身边的陆司麟确认:“那个人真的没有来?”   陆司麟斜挑着下巴朝右前方看去,摇头道:“暂时只见到姓林的助理。”   陈淮琛手指敲敲表盘,皱起眉:“偏偏挑这个时间去喝茶?连拍卖会都不准备出现。”   陈棠苑今早竟然领着庄律森去父母面前过了明路,四个人还一起到铜锣湾的凤缘酒楼饮早茶。   神速的进展再次令所有人意外。   陆司麟忿懑道:“毕竟与千亿嫁妆相比,旧跑马场就是小巫见大巫,完全不够看。”   陆司麟紧接着提醒:“陈三叔,那个人你们千万不能看小了,他搞起小动作来可没有底线的。”   陈淮琛嘁了一声:“真以为能搞定她父母就算十拿九稳?陈绛影在集团里可没有职位,二嫂的话语权都比她大。”   看着陆司麟殷勤堆砌的笑容,又想到庄律森对大哥抛去的橄榄枝迟迟没有进一步回应,陈淮琛愈发觉得不解。   外面多少人想巴结投靠陈家,庄律森费尽心思找人引荐,见了他们却又开始摆谱。   虽然他其实也不太认同大哥对庄律森的拉拢。与这样年纪轻轻就城府极深的人合作,无疑是引狼入室。   陆司麟蠢是蠢,但胜在好控制。   “三陈总。”   林泽早就注意到陈淮琛现身,此时看准时机过来问候。   陈淮琛回过神,见到林泽一个人,微微眯了眯眼,问询的话还未说出口,立刻便收到庄律森打来的电话。   商场里纵横打滚多年的都是人精中的人精,在情况不甚明朗之前,多得是左右逢源,两边下注的人,不会轻易拂谁的面。陈淮琛当着陆司麟照样接起,连态度都还算和蔼。   会场内人声嘈杂,他调高通话音量,听到电话那头隐隐有婉转亢丽的唱腔漏过来,眉毛向上挑了挑。   凤缘酒楼每日九点准时开唱粤剧,看来庄律森此时的确还在铜锣湾。   陈淮琛调侃道:“小庄先生果然是在热恋期,这么重要的场合也不见出面。”   陈家人对他的行踪了如指掌,庄律森谦逊地笑笑,没有半点意外:“全赖下属得力,我很放心他。”   陈淮琛道:“想来是已经准备充分,十足有信心,要同我们竞争到底。”   庄律森道:“三陈总讲笑了,我在这边的事业才算初起步,多得是想请教的地方。”   “只不过。”他略略一顿,遗憾道,“今日实在有一眼都不想看到的人,惹不起总躲得起。”   听到这个理由,三陈总呵呵笑了几声,未置可否,随意寒暄几句,率先收了线。   见到林泽出现,陆司麟全程警惕地坐直,却只被视作空气,连眼神都没分到一个。心中不爽地暗骂,狗同主人一样,十足会拿班作势。   他抿紧唇,目送林泽走回原座,又看向与林泽坐在一起的那个中年男子。那人想必就是迅达集团的老总。   近年全球经济整体下行,通常这个阶段港府会将贵重地皮收压在库,留待势态良好的年景再纳入出售计划,以增加更多库房收入。   因此今日的拍卖会,并没有什么稀缺地段被放出,可塑性极强的旧跑马场是其中最受关注的一块。   尽管城中发展商一早听说陈家对此势在必得,都有意卖个面子避开,但仍吸引到不少内地及外资集团参与竞争。   近些年内地城市的拍地门槛越来越高,不同城市的限制条件花样百出,动辄要求几百亿保证金,还需限价摇号,成本同样居高不下。   许多房企纷纷出海试水,港城成为最热门的一站。   失去梅仑集团做帮手,庄律森此番是与内地一家房企联手递交的竞投申请。   那家迅达集团在华南区也只能算二流房企,资金算不上雄厚,而庄律森手里的绰盈置业是一家早就经营不善,被收购做壳的上市公司,账面上干干净净,看不出真实财力。   陆司麟翻着职业经理人为他整理好的竞争对手资料,笔尖一圈圈划着庄律森的名字,力度重得将铜版纸划出深深的凹陷。   过去四年,这个人小心隐藏起自己的行踪,完全消失在陆家人的视野里,此番突然现身,他们一时摸不透他手中底牌。   因此尽管背靠港城地产巨头,陆司麟心头的焦虑感仍挥之不去。   他来回搓玩着手里的“28”号牌,自我鼓舞般想,28易发,真是好意头,这回一定能旗开得胜。   *   庄律森给三陈总打完电话,重新推开二楼的某个独立厢房。   陈棠苑正独自站在屏风外侧,倚着阑干欣赏楼下戏台上的才子佳人,凝脂般的手臂搭在扶栏上方镶的一横白玉上,比最上等的玉石还要通透润洁。   庄律森走过去,从后拥着她,连同手臂一起收在怀里,温软满怀的触感,像凝脂在手心中流动。   陈棠苑的父母正坐在里间喝茶,折起的屏风遮住了圆桌处的视线,他抓紧时机在她唇上啄吻了一下。   “干嘛?”   陈棠苑被他偷偷摸摸的样子逗笑。   他也笑起来,问:“已经吃饱了?”   陈棠苑“嗯”了一声,目光仍望着楼下:“出来听听戏。”   今日酒楼里的第一出折子戏已唱过大半。   二胡悠悠拉出经典的《化蝶》旋律,两名老倌身披华丽戏服,扮相赏心,顾盼笑闹间吟出粤词念白,伴着每顿间的锣鸣分隔,婉转生动。   路过观音庙,英台邀梁兄入庙下礼,盼观音为媒撮凤凰。   山伯却大惊失色道:贤弟太荒唐,试问两个男儿怎拜堂?[1]   庄律森与她并肩站着,看得很认真,但仍然有些似懂非懂。   爱来这间酒楼捧场的熟客以梨园中坚粉丝居多,没有像在剧院演出时那样设有唱词字幕。   想着他从小生活在国外少有机会听这些,陈棠苑给他介绍故事背景。   “这出《十八相送》讲的是祝英台学成之后,梁山伯送她下山。”   “从书院归家的十八里路,英台无数次向山伯暗示芳心,见一处景喻一次情,山伯还是没有会意。气得英台指桑骂槐,指着路边牧童的蛮牛骂它钝如顽石。”   “最后又急到自己为自己做媒,说家中有位祝九妹,与自己同龄同貌同品性,希望梁兄择日上门求娶,早赋关雎唱。”   庄律森莞尔,靠在她耳边道:“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2]   陈棠苑扑哧一笑,懒得理他:“那你即管辗转反侧。”   此时台上演至两人长亭暂歇,就要分别,英台嘱山伯依期登门践约。   山伯忧心道:则怕玉宇琼楼难攀上,豪门不纳布衣郎。   英台回:家父不求金万两,慕才选婿赘东床。[1]   “好美的爱情故事。”陈棠苑这时方又侧头去看庄律森。   “但你若是来迟了,我是不会自尽同你化蝶的。”   庄律森闻言忍不住轻笑一声:“会意了。这是警告我,若是来迟不如去死。”   作者有话说:   好宁静的时光(狗头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七月10瓶,许枕流8瓶,时述5瓶。   [1]粤剧《十八相送》台词。   [2]《关雎》   标题:《十八相送》/林一峰   ◎最新评论:   【一次次的打开还是没有更新!!!】   【男主肯定会拍到这块地,送给女主做彩礼???】   【吃下安利hhhh】   【撒花】   【我也打算去看!最近好爱看电影】   【我也要去看!】   【恨不得让你日万!!】   【撒花,太太辛苦啦】   【撒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完- 第102章 、佳期如梦   ◎我怎么知道你连鲨鱼的醋都吃。◎   时间分秒过去,地政署的拍卖官从帷幕后走出,宣布拍卖正式开始。   首先开拍的编号20316号地块,拍卖官以97.28亿元推出,每口叫价5000万元。   大屏幕上呈现出这幅地块的测绘平面图与所在位置,右侧小屏幕实时跳动着最新一笔竞价数字。但各家财团对这块地的积极性并不太高,从拍卖伊始便出价缓慢。   拍卖官抬腕看过一眼时间,将每口出价降至3500万,并反复强调,若最终报价未达到土地预期底价,这幅地块将被收回。   各家发展商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始举牌出价。   陈家与陆家目标明确,只为旧跑马场而来,对其他地块的竞投不太关注,坐在底下随意闲聊。   陆司麟坐得不太耐烦,围观着略显被动的局面,忍不住摇头:“如今地产行业可真是不好做的了,拿地成本越来越高,钱没赚几个,动不动还要被买不起房的人追骂。”   他看了身边的三陈总一眼,笑起来:“哪像我们,说一本万利,都是小的。”   陈淮琛没接话,正交叠着十指闭目养神。   陆司麟顿了顿,又侧过头压低声道:“哪怕最后争不到濠城那张新牌,只要我们在锡兰的度假酒店能够顺利落成,光算年利润至少这个数……”   他伸出几根手指,拉长尾音强调:“美金。”   陈淮琛睁开眼,余光掠过陆司麟比出的数字,哼笑一声,缓缓摸了摸下巴。   陆司麟坐直身体,状似随意地继续敲打:“陈三叔,那个人暗中开什么条件我不清楚,但可以确定的一点,他手里可没有你们想要的这张牌。”   陈淮琛终于开口:“现在是苑苑钟意他,我们做长辈的,面上总要留一线。”他目不斜视地望着下方,安抚道:“世侄放心,我们都有数。”   闲谈间,木槌声落下几次,今日的拍卖已行至中后段。   大屏幕上终于显示出代表旧跑马场的编号10913号地块。   拍卖官对土地进行过一番简短描述,随后开价139亿元推出,每口加价1亿元。   由长荣发展率先承价,各家发展商的踊跃度明显增加,牌起牌落间迅速将价格拉升至150亿。   为保证拍卖有效,每轮拍卖都需经过至少30口的举牌叫价,陆司麟等候片刻,于176.8亿元加入竞争。   坐在两人前方的林泽也于叫价迈过200亿门槛时再度举牌,价格维持不足30秒又很快被其他人压下。   受白热化的气氛影响,陆司麟显然举牌举上瘾。受邀入场媒体的镜头立刻瞄过来,却纷纷对准在身边抱臂沉默的陈淮琛。   作为陈家来的代表,陈淮琛即使表现再低调,也难消存在感,稍有动作立刻成为焦点。   陈淮琛余光向他轻点,低声制止:“先让他们去争,不用这么着急。”   说完,他手指搭在扶手上,无意识敲动的频率越来越快。   业内地产顾问为旧跑马场给出的估值大多在195~230亿之间,照如今情形看,很快就要突破。   为这样一块不好不坏的地段不计成本地豪掷,显然极度不符合商业逻辑。   陈家暂时摆出休战姿态,媒体的关注终于稍有转移。   口袋里的手机猛地震起来。   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名字,陈淮琛蓦地坐直,又神色自然地调整起姿势,用手撑住一侧耳朵,将电话接起。   三陈太斥责的声音透过蓝牙耳机传出来,态度毫不留情:“陈淮柯的算盘打得真是响,同梅仑集团合作双赢就由他亲自出面,这种讨不到好的烂摊就推给你收拾。”   “外面抨击我们的时评还未冷却,这个时候还高调竞价,岂不是亲手送料给人家写?坐实我们炒高地价。”   “同陆家合作的计划老太太可还未松过口,若是为一块旧跑马场损失了集团声誉,你就是被大哥推出去挡枪的第一个人。”   “即刻给我想办法中止!”   陈淮琛才因自己的花边新闻得罪过太太,听着她兜头而来的斥责,脑海中闪过诸多媒体上可能会写的刻薄标题,覆着耳机的手心立刻生出一层密汗。   陈老太最重视名誉,谁给家族招牌抹黑都是不讲情面,若是过几日从庙里回来,劈头得知的全是与自己有关的一系列丑闻,的确不知该如何收场。   陈淮琛收线时,竞拍价格已经追咬至270亿。   他的内心又是一颤,按住陆司麟手里的号牌,分析道:“这个价格已经超出预算太多,再争下去可就不是赔本这么简单。”   陆司麟道:“放心陈三叔,已经讲好的,超过预算的部分由我们陆家自行承担,不会有假,对这块地我们志在必得。”   陈淮琛蹙起眉:“内地发展商可以用超高溢价吹响进港号角,多出的那部分权当买广告费用,我们同他们抢,完全是败自己的风评陪他们舞新闻。”   陆司麟闻言却更加信心满满:“我们陆家同样需要靠这一战打响名号,况且,我们还有亲情牌,这块地是我阿爷的心愿。”   他盯着坐姿闲适的林泽,咬牙切齿:“无论如何不能给那个丧门星拿到。”   说话的间隙里,林泽再次举牌,并向拍卖官比出手势,示意出价十亿,会场里掀起一片哗然。   经过这次加价,本年度的新任地王已经诞生,此后的每一口都将刷新商业地皮成交价新纪录。   “马上收牌!”   陈淮琛在前方此起彼伏的闪光灯里冷声道:“陆少爷,我们若是知道你们家还有那么一个定时炸.弹,我们未必同意与你合作。真以为我们陈家走到今日,没有其他办法拿到想要的东西?”   “你趁早搞搞清楚,究竟是谁更需要谁。”   陈淮琛脸色严肃,压低的声线不掩厉色。   陆司麟不由惊诧:“……陈三叔?”   “高溢价拿地只是第一步,后续的开发还要花多少钱?世侄,一切终归是生意,生意可不是这样做的。”   陈淮琛换回温和的态度,分析完毕,又意有所指道:“何况,你也没帮我们搞定陈棠苑。”   陆司麟到底还是嫩,被陈淮琛这样警告般低吼,愣着一时接不住话。   价格越攀越高,各方举牌的动作终于慢下来,但仍在零星起伏。   陆司麟也未料到各家发展商出价如此激进,看林泽始终未有歇战的意思,抿着唇心有不甘,摸出手机准备打电话请示远在锡兰的父亲。   电话接通的一瞬,一个从未出现过的5号牌突然举起。   拍卖官扶着圆框眼镜反复确认过出价,屏幕上显示出一个令所有人始料未及的数字:500亿。   陈淮琛嚯了一声:“500亿……这是在show hand?”   陆司麟才将手机放到耳边,抬眼望见前方刺眼的一串“0”,也被吓了一跳,又手忙脚乱地翻开名单,想要查询这个横插一脚的发展商。   这下,连林泽都耸了肩,收起仍悬在半空的号牌。   落槌声在喧嚣中落定。   成功夺得“地王”的发展商代表被记者们簇拥着从座位上站起来,不紧不慢地系着西服上的纽扣,朝后门登记处走去。   陆司麟目光紧追而去,又在那人拾阶而上的步伐中身形越来越僵。像是有所感知,对方精准地捕捉到他的视线,朝他所在的位置略一颔首,带着一闪而过的挑衅。   “陆远知。”陆司麟眯起眼,目送着逐渐消失在门外的身影,咬了咬牙,“原来是三房来人了。”   电话仍在耳边接通着,陆爸爸在满场沸腾的惊呼中听出大概详情,此时嗤笑一声,无所谓道:“罢了,由他去吧。”   顿了顿,又朝陆司麟叮嘱道:“你先稳住,过几日我会到港。”   会场里的议论声逐渐低下去,拍卖会仍在继续进行,前方林泽所坐的位置却已经空了。   陆司麟捏了捏拳,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庄律森恐怕早就与三房结了盟,故意陪陆远知演这出黄雀在后的戏。   他们只顾盯紧庄律森的一举一动,到头却输给三姨太,同样令人窝火。   “那就是陆远知?你们陆家三房这一代的话事人?”陈淮琛若有所思地撑着下巴,不由赞许地一笑,“好大的手笔。”   媒体的关注点顺利转移,陈淮琛松了口气,连语气都轻快起来。   他拍拍颓坐原位的陆司麟,安慰道:“世侄,其实旧跑马场,陆老爷想要,你们陆家谁拿到都是了却心愿,这种赔本生意让三房去做就是了,我们可还有其他重点需要关注。”   陆司麟仍记恨三陈总方才的一通训斥,没接话,嘴角下意识想撇出一抹冷笑,又被理智硬生生压回去。   饶是他心中再怎么不爽,陈家的大腿仍是要抱的。   陆司麟猛吸一口气,舒展眉峰,点头笑笑:“是,相信我们会合作得很愉快。”   *   作为成功夺下“商业地王”的神秘商人,陆远知被记者们团团围住,接受城中媒体采访。   “其实一开始我也很紧张,因为参与竞投的大家都好有实力,但旧跑马场承载港城市民感情,对我们陆家而言更是意义深重,所以不讲价格,亲情无价。”   与举牌时势在必得的神情不同,陆远知对着镜头却笑得有些腼腆,过分年轻的样貌也十分令人意外。   “父亲自幼成长于此,虽然在异国打拼多年,却始终情牵桑梓,心系故乡,从小教育我们铭记自己从哪里来,将来应该如何回报,因此我认为这是一个非常好的回港参与投资建设的契机。”   “我们希望打造一个环保可持续发展的绿色建筑,致力于传承中国传统工艺。不是常规商业项目,而是一个交流性的人文艺术公园。”   得知这位陆远知就是当年叱咤香江的陆应昌的后人,记者们无心听他描绘宏图,立刻两眼放光地问起在港濠两地人人皆有耳闻的陈年旧事。   “请问陆先生,对于当年娱乐集团经营权被傅运成强吞,被迫败走异国一事,你父亲私下是否发泄过许多不满?”   “我们都知道濠城的三块赌牌将于明年正式到期,请问陆先生在这个时间点高调亮相,最终目的是不是要拿回本属于自己的东西?”   更有记者无比直白地追问:“陆先生,其实你们这次回来,是不是为了复仇?”   陆远知露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笑,诧异地顿了几秒,才回道。   “好多谢大家这么多年依旧记得我的父亲,如果是关于投资合作、慈善事业方面的任何问题,我都很乐意解答,但濠城方面的事情我不是太清楚,我们家也没有参与竞争赌牌的打算。”   记者又问:“听说陆应昌过世之后,三房太太之间已经互不往来,请问陆先生,你这个回应是代表整个陆家,还是仅代表你们这一房?”   陆远知坦然道:“我只对陆家三房成员负责。”   ……   陈棠苑关掉看完的现场采访视频,将手机扔在茶几上,又仰起下巴看了一眼始终面色无波的庄律森。   今日的土地拍卖,即使两人并未到场,但她显然比他还要在意竞拍结果。无论是喝早茶的间隙,还是从酒楼回贝沙湾的途中,都在频频关注着新闻资讯。   “500亿还仅仅是拿地,要实现他构想的环境设施,至少要令建筑成本上升20%。”   陈棠苑啧了一声,再次感叹:“这用人傻钱多都不足以形容。”   莫名被骂“人傻钱多”的庄律森笑道:“分明是千金难买心头好。”   “莫非你也有份?”陈棠苑隐约听出些什么,不可思议问,“森森仔,你还跟陆家三房有联系?”   “我是有参与。”   庄律森简短地“嗯”了一声,说话间动作自然地将她抱在怀里的鲨鱼抱枕抽走,捉着她的手腕收紧臂弯。   “拿到旧跑马场是陆老爷的心愿,只要不落到大房手上,对我来说没有分别。”   陈棠苑开始努力整理陆家庞大又复杂的成员关系,恍然发现这个陆远知其实就是陆家三姨太的二儿子,黎盖伦的二姐夫。   “所以是Garen在其中帮你们牵线?”陈棠苑有些咬牙切齿,“怪不得!”   黎盖伦这个死人,分明是为自己二姐的夫家利益着想,怎么好意思说自己被人胁迫。   陈棠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又问:“关注度的确是有了,可不怕被骂炒高地价?”   “如果是城中地产龙头,的确容易卷入风波,但陆远知只为尽份孝心,不开发成物业对外出售,也不用作盈利,还能增加港府的库房收入,谁会骂?”   “有道理。”   对于陆家内部的宅斗,陈棠苑没兴趣了解太多,下意识想将下巴抵在抱枕上,这才发现自己一直搂在手里的鲨鱼抱枕不知什么时候滑落到地毯上去了。   陈棠苑一脸莫名,俯身揪住鱼鳍想将抱枕重新捞回来。   庄律森却先她一步伸出手接过去,提着鱼尾将抱枕整个扔到自己背后靠住,很有意见地问:“为什么一定要抱它?”   陈棠苑手上一空:???   陈棠苑看他居然真的一脸不开心,嘴角抽了抽,无比好笑地环住他,贴在他胸前笑得肩膀抖动。   “我怎么知道你连鲨鱼的醋都吃。”   她几乎快忘了自己还想问什么,好不容易止住笑,这才抬起头。   “可是森森仔,他们对你一点都不好,你有什么必要为他们出钱出力?”   她的嘴嘟起来,从鼻子里逸出一声哼:“实在不是我无情,就算是陆应昌的心愿,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庄律森附和着“嗯”了一声。   “如果苑苑不支持,下次就不帮了。”   尽管他轻松地笑着,一脸无所谓,可说起与他原生家庭有关的人和事,她总是开心不起来。   陈棠苑拧着眉:“最后愿意承认你又怎么样,分了点财产又怎么样,看你可能有利用价值才给些好处,这样的人才不配做你阿爷。”   在她的世界里,好与坏、黑与白,界限总是如此分明。   庄律森看着她义愤填膺的样子,忍不住抿出一丝笑。   “陆应昌的确不是我阿爷,我不过是想帮一个老人实现最后的心愿。”   他的指节蹭过她唇角,眼神突然变得认真:“就当是,感谢他当初肯送我去英国读书。”   贝沙湾豪宅270度无遮挡的海景风光无限,与之同样难以抵挡的,还有明晃晃的日光,炙烈地从长窗外移进来,将铺在地上的软毯炙得发烫。   而他的目光比海平面粼粼的波纹还要敞亮灼人,晃得她眼睛微微眯起来。   陈棠苑对着他的脸突然没法思考:“然后呢。”   庄律森只是垂眼在她面颊上印上一吻,弯着唇将抱枕塞回给她:“没听懂就算了。”   “什么呀?”   陈棠苑把抱枕甩开,手脚并用地缠着他,丝毫不嫌热:“快说。”   庄律森只好详细解释:“如果当初没去英国,就不会见到你。”他一只手托住她的脸,用指腹蹭了蹭,“这不值得感谢吗。”   陈棠苑完全没想到这一层,没想到他做这些也会是因为她,话音卡了一下:“好、好像是吧。”   她放松身体,把脑袋的重量全放在他手心上,歪着头看他:“可我觉得,就算没有我,你也还是会去做的。”   她知道他只是表面看着冷淡,其实内心敏感又良善,来自旁人哪怕一点点的恩惠,他都会记着,日后加倍回报。   庄律森望见自己的剪影映在她纯粹的眼眸里,笑了一下,又缓缓摇头:“那就把我想得太好了。”   他不肯承认,她也就看破不说破,慧黠地弯了弯眉眼。   陈棠苑道:“森森仔,我妈已经跟外婆提过,外婆同意见见你了。”   “你快点想,应该准备些什么比较好?”   作者有话说:   晋江通货膨胀,所以地价也跟着水涨船高了。现实中没那么夸张~   另外提前声明一下:   文中关于博.彩的背景是作者参考网络资料和书籍后自己随意设定的。   另外,虽然在当地合法,但作者并不宣扬!文中主角也不会涉及这个行业!   *   然后再简单聊点背景八卦。   澳门目前其实总共有三主三副,六张娱乐场幸运博.彩经营牌照(俗称赌牌)。   澳门好几任赌王,去年刚过世那位是最新一任同时也最出名。当年他联手几个香港大佬拿下澳门地区的专营权,垄断了澳门娱乐业40年。   一直到回归后,2001年,澳门政府才决定收回他手里的专营权,开放市场,面向全球公开发放三张赌牌。(最后拿到牌的分别是澳博、永利、银河)   总之就是自此以后不再是何家一家独大,开始引入良性竞争,来自vegas的两家赌业巨头也进来了。   后来因为某个财团内部分裂,两家集团决定拆伙各自为营,与政府谈判后,政府允许每家公司手里的牌照一分为二,变成“一主一副”两张,只有名字不同,权利相同。   到最后形成了现在六张牌的局面。   但是牌照是有期限的,自2002年拿到牌照之后,有效期20年。   也就是,明年,2022年,全部要到期。   但到期之后究竟是收回牌照重新竞投,还是与各家谈判后续约,会不会收回其中几张,又会不会多增加几张,目前都是未知数。   查了一下最最新的消息,2天前(6.26)政府都还没宣布决定,只说可能要到下半年,立法会结束之后(9月)才陆陆续续开始接受咨询。   (具体怎么安排应该很快就能有答案,有机会一起吃瓜)   文中背景里只有三张主牌没有副牌,作者会参考02年的第一次竞投,随便瞎写写。考虑的设定是原有的三张牌(有条件的)续约,另外再增加一张新牌,公开竞投。   所以陆家、陈家都是冲着这张新牌去的。   但最后谁能拿到,就,你们懂的~   (森森仔只是帮陆老爷拿回属于他的东西,自己不会留着,卖了换钱娶老婆,hhhh)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君归未归10瓶,卷卷八月卷 5瓶,时述5瓶。   ◎最新评论:   【这章真的拖了好久了!】   【唉日常催更】   【好长的一章开心】   【来了】   【撒花花   (苑苑抱鲨鲨jpg.鲨鲨快乐jpg.森森吃醋gif.苑苑抱森森jpg.森森快乐jpg.鲨鲨委屈jpg.)】   【真快啊】   【嘿嘿嘿鲨鲨委屈】   【见家长,速速结婚!】   【撒花花花花花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来了我的宝】   【撒花】   【我觉得我需要一份陆家的关系图我晕了哭哭】   -完- 第103章 、佳期如梦   ◎葡萄成熟时。◎   陆应昌的后人高调在港亮相,豪掷百亿拿下先父童年居住地的新闻在港濠两地的各大媒体上疯狂刷屏,与之相关的传奇往事也被翻出来重新科普。   当年陆应昌与两位友人携手扳倒时任赌王,一举拿下濠城地区的娱乐业专营权,一时间风头无两。   一晃60年过去,葡盛娱乐集团独霸濠城赌业的黄金时代早已一去不返。自千禧年初,濠城政府收回葡盛手里的垄断经营权,引入海外竞争后,傅运成手里的市场占有率由原来的100%狂缩至40%。   如今三家娱乐集团与濠城政府签订的二十年协议将于明年正式到期,对于下一步计划,每一位接受采访的官员说法都不同,迟迟未有确切公告。   陆远知选择这个时间点高调回归,甚至打着亲情牌大方秀财力,很难不掀起坊间猜测。   看客们总是希望这些大财团从幕后撕到台前。   身为往事里致陆应昌失去集团职务,败走异国里的另一位主角,葡盛娱乐总经理傅运成近日没少被人骚扰,在各种场合反复被记者追问看法。   尽管傅运成的商业版图大多集中在濠城,傅家成员却常年居住在港。傅家位于石澳半岛的豪宅外蹲守着黑压压的记者,人人都等着听傅运成对此事作出的反应。   傅运成索性开了个小型发布会专程回应此事,坦言自己与昔年事业伙伴间的确因为业务理念不合,闹过些矛盾,但后来早就和解,如今看到他的后代如此优秀能干,也颇为老友欣慰。   旋即又通过媒体向陆远知喊话,欢迎陆家人回国投资,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随时联络他。   全然一副极力提携后辈的模样。   记者当然不会轻易放过他,立刻举手提问道:“考虑到葡盛手里的娱乐场经营牌照明年就要到期,陆家又在这个时间点强势回归,傅先生是否有感受到威胁?”   傅运成早不是昔年那个为巩固势力,四处拉人入伙,苦苦寻求帮助的年轻后生,对于记者煽风点火的措辞,始终面无表情。   “我听不太明白你的问题,不如你来告诉我,他有哪里会令我感到威胁?”   “大家都是为了家乡繁荣,你们不要曲解人家的意图。”   记者又问:“请问傅先生目前为续约执照做了哪些准备?”   傅运成:“这件事暂无奉告,我们都听特区委员会安排。”   记者问:“傅先生担不担心手里的牌到期被收回?”   傅运成胸有成竹地笑:“不担心,完全不担心,这20年我们对濠城的发展贡献有多大,市民们有目共睹。”   *   陈家老太太离开禅养数日的寺庙返回深水湾那天,除了身体欠佳的老二陈淮桥近日去了瑞士疗养,其余三个子女都上了山。   回程时,陈老太特意安排老四陈淮琛当司机,把几个子女单独叫上车。   知道老太太这是有话要说,陈淮琛忙不迭地应下,又面色紧张地看了大哥一眼,陈绛影已经掠过立在原地的两人率先坐上去,占据了七座保姆车的最后一排。   经过特殊改装的丰田埃尔法在山道上盘旋穿梭,古刹巍峨的八角飞檐逐渐消失在群山叠嶂中。   车里没有外人,陈老太捻着佛珠闭目而坐,开门见山道:“这几日在山上没怎么关心外面动态,却也听到寺里香客往来谈论,知道最近很热闹。”   尽管媒体上已经没有太多与陈家相关的新闻,陈淮琛握着方向盘的双手还是一紧,小心放慢了车速,生怕下一秒就被老太太点到大名。   陈淮柯坐在副驾,半扭过头附和着笑道:“最近是热闹。”   “陈淮柯。”陈老太却抬眸看他一眼,直直切入主题,“你之前同我提过,想在锡兰建酒店的计划,我不同意。”   陈淮柯未料到老太太要讲的是这件事,笑容还挂在脸上,下一秒即刻僵住。   陈老太继续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能赚钱的营生这么多,为何偏要去沾歪门邪道?”   “利用人性的弱点赚钱,必害人害己,百年之后再面列祖列宗,你也不怕行不正坐不直。”   “妈你又讲到哪里去了,分明是合法生意。”   陈淮柯耐心解释起构想:“再者我们已经达成共识,会将99%的利润回馈于民生,促进当地经济发展,其实相当于做善事。”   陈老太冷嗤一声,问:“你说为何寺里供奉神明最虔诚,香油钱大把大把撒出去的,都不是什么佛门信徒,反而是亏心事做最多的人?”   陈淮柯一时哑口。   陈老太语气不容置疑:“我不管你们和陆家已经谈到哪个程度,总之我不会再改变主意,你回去就收尾这件事。”   “是。”陈淮柯低低应承,转回脸时面色已经很黑。   陈淮琛如意算盘落空,又想起外面的人明里暗里嘲笑他这个集团总裁空有头衔,毫无实权,做任何决策都要向家里的慈禧太后请示,憋屈地掐紧手心。   他仍在暗暗思考对策,陈老太又开口补充:“明日我就请林律师过来修改遗嘱,将来无论谁继承我手里的信托基金,所得权益均不允许用于投机行业。”   “你们谁若是有本事出去自立门户,就登报声明脱离陈家,将来做什么我都不会管。”   最后一句警告掷地有声地落下,再无人发言。汽车的隔音很好,户外虫鸣鸟啼,车里却出奇的静。   只有老三陈绛影独自坐在最后排,用一顶渔夫帽低低地盖住半张脸,全程事不关己地闭目养神。   *   车子开得慢,几人还未回到深水湾,陈家的其他成员已经都到了。   后院角落辟出的葡萄架又到成熟的季节,盘旋的藤蔓向上生长得层叠茂密,将阳光与绿意切割成碎片,在草地上拉出摇晃的长影。   沉甸甸的葡萄一串串压坠下来,在头顶笼出一片雾紫。   陈棠苑与苏玲玲展开两张帆布椅坐在藤架下,吃着今年结出的第一季新果。   “还以为你今日会带人回来。”苏玲玲笑道。   “有一次在信和坊偶遇你们,本想过去打声招呼,但又觉得还是等正式些的场合比较好。”   聊起这个话题,陈棠苑的表情立刻丧下去,鼓着嘴叹了口气:“我倒是想!但今日实在不太合适吧。”   说着,她探身看了一眼栅栏外被矮竹掩映的山道,翘首期盼着外婆的回归。她还计划着晚饭后溜进书房里去,与老太太再单独谈一次。   苏玲玲看着她坐立不安的样子,忍不住扑哧一声,但笑完又不免有些感叹。   想起旧日的自己,为了两情相悦却家境悬殊的男友,也曾有这样万夫莫敌之勇。   想想她与周家豪,过去也很好的。他对她百般贴心顺服,为了她也很勤力,年纪轻轻就可以做到律师行合伙人。   可惜离父亲的要求还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苏玲玲不禁失神怀念片刻。   分明那段恋情也才正式结束没多久,如今再回首却只觉万水千山横亘,虽不至于蒙尘,却也被残酷的洪流冲刷得不剩下什么好颜色。   她摇摇头,摇碎心底就要荡开的落寞,再抬眼时已换上轻松的笑:“苑苑,上回那个人的事,多谢你,没有声张。”   陈棠苑正托着腮神游天外,闻言有些疑惑:“哪个人?”   “就是……”苏玲玲吱唔了一下,“那天在谢四小姐的酒会上,突然冲出来的人。”   “噢。”陈棠苑压低嗓音确认,“你的Ex-Boyfriend?”   苏玲玲敛下眸:“嗯。”   “这有什么。”陈棠苑未料到她还会主动提起这件事,随口关心了一句,“后来解决了吗?”   “嗯,他去了澳洲,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苏玲玲说得很冷静,顿了顿,又耸肩道,“所以苑苑,你当我这个未来阿嫂拉拢你也好,我希望你可以争取到我没能得到的东西。”   陈棠苑听出她言辞间的真诚,想带着宽慰给二哥讲两句好话,又生怕日后被打脸,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苏玲玲也无所谓,低头将泡开的伯爵茶包提起来,摆在茶托的滤纸上。   好在回荡在半山谷中,逐渐靠近的汽车引擎声打断了闲谈,黑色保姆车盘绕而上,驶入大宅外的一小截私家路,从雕花铁门处拐进来,碾碎落在路面上的黄叶片。   陈棠苑“噌”地起立,连跑带走地进了屋,却见率先推门而入的大舅舅脸色差到极点,手机紧紧攥在掌心里,几乎要被力道捏弯。周身无数团低气压张牙舞爪地旋进屋子里来,将厅里细碎的谈话声生生抑下去。   紧跟在他身后的陈老太倒是面色无虞,被管家扶着走得不紧不慢,一身豆绿色香云纱宽袍,银发绾在脑后,被一支翠玉素簪挽起,裙摆处的国色牡丹绣样随着走动的姿态半开半合。   陈棠苑敏锐察觉出今日没有谈话的好气氛,再次庆幸自己没有贸然领着庄律森出现。   她低调地向后退了退,背身躲在角落里发微信。   二舅妈正同老太太说起二舅舅这一回在瑞士检查的身体报告。   陈老太问:“淮桥还没有回来?”   二舅妈道:“本来昨日就会回到的,路上临时出了些意外,没搭上那趟航班。”   陈老太蹙起眉:“怎么回事?”   “说是遇上车祸,人没什么问题,已经买了今早的第一班机,吃过晚饭我再去接他。”   陈老太“嗯”了一声:“那就早些开餐吧。”   长条餐桌上摆满琳琅满目的佳肴,陈棠苑把手机放在骨碟旁,没吃几口就要低头看几眼屏幕。   不知是谁也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振起来,抖动的嗡嗡声沿着木桌传导过来,把正在专心挑选表情包的她吓了一跳。   大舅舅侧头扫了一眼屏幕上的陌生号码,还是起身去接。   “陈淮柯。”   电话那头一个经过特殊处理的声音沙沙地传出来,劈头便毫不客气地说道:“听好了,你弟弟在我们手里。”   “低级!”   大舅舅本就心烦,接到这样的骚扰电话愈是恼火,语气暴躁道地骂了一句,重重掐断来电。   他重新坐回来,看到对桌的陈淮琛,又觉得好笑,把通话内容当笑话般讲出来:“竟然有人讲我弟弟在他们手里,现在的勒索电话真是一个比一个离谱。”   小舅舅也笑:“我在谁手里?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二表哥跟着抱怨:“这种电话我一个月能接三四次,也不知他们从哪里找来我的私人号码。”   “毕竟陈二少爷名声在外。”陈棠苑下意识吐槽了一句。   “啧,不要乱讲。”二表哥立刻坐直起来,一条手臂架在苏玲玲的椅背上,“我未婚妻也在的。”   单身人士感到被冒犯,四表哥把筷子一甩:“哦哟好了不起。”   陈济里姿势亲昵,当着全家人的面近近地靠过来,苏玲玲脸色发窘,暗暗掐了他大腿一把。   二表哥嘴角挑起一丝笑,看着目光离不开手机屏幕的陈棠苑,故意挑事问:“倒是陈棠苑有点过分,怎么还一个人回来?”   ”不然呢?”陈棠苑抬起头,朝他挥了挥手里的叉子。   她悄悄抬眼去观察外婆的反应,二舅妈却突然颤抖着声音开了口。   “刚才那通电话,会不会在说陈淮桥?”   众人皆是一愣,好不容易活络几分的气氛又滞了滞。   小舅舅率先道:“阿嫂会不会太过紧张,二哥不是还应该在飞机上?”   二舅妈摇头道:“不知怎么,总觉得有些不安。”   “我还是联系一下Andy。”她翻出通讯录查到助理的号码拨过去,毫不意外,下一秒便被转入语音信箱。   三表哥看着时间,安抚道:“妈,先冷静些,他们还要几个钟头才落地。”   陈老太问:“最后一次联系是什么时候?”   “早上发生车祸的时候,昨晚再拨电话过去,看护说人已经休息了。”   二舅妈慌张地答着,又开始寻找苏黎世疗养中心的电话。   陌生号码在这个时候又一次打过来。   这一回竟是打到二舅妈手机上。   二舅妈手心一颤,恐慌地问:“会不会……会不会是同一个……”   事情发生得突然,又过于蹊跷,所有人的心都是一沉。   “让我来接。”三表哥站起身。   “慢住!”陈老太制止道。   她沉着指挥:“去把餐厅的门关上,吩咐所有佣人回房,阿玲,你打开免提,其他人不要出声。”   为避免再被挂断,绑匪这一回改变策略,电话才一接通,那头便传来一阵拍打,随后是陈淮桥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二陈太,你老公在我们手里,别挂电话,也不要报警。”   “你们……”二舅妈倒吸一口气,绝望地闭了闭眼,“你们是什么人?”   “放轻松二陈太,我们只想同你丈夫交个朋友,请他上来玩几天,但是——”   绑匪语气一转:“如果玩得不开心,这场友谊可能就要结束了。”   二舅妈经过最初的震惊,很快镇定下来,小心斟酌着措辞,不去激怒对方。   “我明白,都明白,只要我老公安然无恙,大家一定都开心。”   绑匪对这个配合的态度很是满意,干脆利落开了价:“听清楚了,准备30亿美金,或者等值黄金,三日之后我会再联络你。”   “可以。”二舅妈立刻应道,“但我想听我老公讲句话。”   绑匪哼了一声,把手机伸过去。   陈淮桥张了张嘴,却喉咙干哑,被人灌了几口水,剧烈地咳嗽了几声。   “阿玲。”陈淮桥有气无力道,“就照他们说的去做。”   “我没事,不用讲给阿妈听。”   确认了电话那端的声音就是陈淮桥,饶是见惯风浪的陈老太身形都跟着晃了晃。   二舅妈配合地恳求着:“求求各位朋友,不要伤害他,我不会报警,钱我即刻去准备,一分都不会少。”   她还想再说更多,尽量拖延时间,绑匪蛮横地扔下警告,迅速挂断电话。   “三日时间,拿钱赎人,少一张纸,斩一条指。”   “随随便便拍地就是几百亿,拿30亿买你老公一条命不要太便宜。你们不要玩花样,如果敢报警,就等着收尸吧。”   *   时间的流逝变得格外缓慢,餐厅里只剩通话切断后长长的嘟嘟声。   二舅妈强撑的神经绷断,腿一软跌坐在座位上,嗓音里带着哭腔:“怎么会这样。”   小舅舅冷笑道:“30亿美金?开什么玩笑,真以为我们的钱是大风吹来的?”   陈老太呆坐片刻,手撑着太阳穴,有气无力道:“无论如何先尽量筹款,你们分头想办法,一定不要声张。”   大舅舅不认同道:“还是应该报警,至少先让龙警司了解情况。”   “不许报警!”陈老太与二舅妈同时喝止道。   “30亿美金,即是200亿港币,三日时间根本不可能筹出这么多现金,无论如何都会激怒他们。”   陈绛影冷静分析后,也赞成大舅舅的决定,劝道:“妈,报警吧,今时不同往日,警察会管的,他们跑不掉的。”   “那也先去筹!”   陈老太拒绝道:“总之不可以报警,过后抓到又怎么样,人也被撕票了,还会引来媒体,令集团股价大跌。”   老一辈人经历过港英时代,对警察有天然的不信任,无论如何都不同意告知警方。   二舅妈被两个儿子扶着,已经哭到近乎断气。   在场人皆是六神无主,低声讨论着应对计划。   “他们对我们家的情况如此熟悉,一定经过缜密谋划,不会是临时起意。”   “现在还不知道他们在瑞士还是在港城,如果是跨国绑架,这边的警察能帮上多少?”   “不可以报警的,许家那个大儿子当年就是因为家里人报警,被绑匪沉入海底喂鲨鱼,现在连遗体都找不回。”   昔日城中也曾发生过多起富豪绑架案,家族成员为了力保人质平安,都会配合地支付高昂的赎金,也不愿意与警方合作。   可钱拿到手后,有些人却依旧回不来,即使侥幸拾得一命,后半生也要遭受长久的精神创伤。   陈老太回忆着过去曾见识过的绑架案结局,颓唐地倚着靠椅。   她恐惧地问:“是不是‘大富豪’干的?是不是他又回来了?”   ”大富豪”是上世纪港城最有名的一个悍匪的绰号。   当年他的团伙在港濠两地策划过多起富豪绑架案,曾经全身绑满炸弹亲自上门提赎金,将钱挥霍一空后又会卷土重来,光是听到他的名字,就能令全城富人闻风丧胆。   陈老太此时再回想依旧心有余悸,连手脚都颤抖起来:“那个人不要命的啊,真的是不要命的啊。”   小舅舅安抚道:“不是的妈,‘大富豪’早就被扭送内地枪毙了,我先扶你回房,二哥不会有事的。”   陈绛影同时起身,将老太太的拐杖拿过来,准备与老四一道扶老人站起来。   陈老太口中不断喃道:“列祖列宗保佑,满天神佛保佑,淮桥一定不会出事。”   她借着力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却猛然感到血压冲高,眼前霎时一黑。   陈家定海神针一般存在的人物,这一刻,直直地倒下去。   作者有话说:   事情看起来顺利的时候总是不太顺利?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七月10瓶,biu 9瓶,许枕流5瓶,赌狗赌到最后应有尽有5瓶,时述5瓶,专注修仙20年1瓶。   ◎最新评论:   【我回来了嘿嘿嘿】   【我要囤一囤不然容易忘剧情哈哈哈哈谁是谁都不知道了】   【撒花】   【撒花花】   【要顺顺利利,一切都要顺顺利利】   【我来了我来了,一切顺利!】   【撒花花花花花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完- 第104章 、吻短情长   ◎他总能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   一艘半旧的渔船在公海上四处漂游。   陈淮桥的眼睛被黑布条蒙住,黑暗中脚下的风浪感变得更加明显,晃得人一阵反胃。   他稍稍活动起被反绑在身后的手腕,身躯依旧散架般酸痛,好在头脑已经逐渐恢复清醒。   几个绑匪就坐在他附近打牌消磨时间,笑语声喧哗高亢。30亿美元赎金还分文未到手,就已经提前在牌桌上用来赊账,牌桌上的黑话一串一串,十足的赌徒做派。   陈淮桥在黑暗中开始回忆自己是如何落入这般境地。   离开疗养机构去往机场的途中遭遇车祸差一点赶不上航班,抵达港城后,司机却没有依时在通道外等候。   他已经觉得蹊跷,吩咐助理尽快与人联络,随行的男看护却突然警惕地扯住他们向角落退去,一边在他耳边低语道:“先生小心,好像有人在跟踪我们。”   为出行低调,这名退役军护出身的男看护会兼任他的贴身安保。他与助理因此不疑有他,顺从地被人领着逐渐远离人群,去往停车场的安全通道处。   待他察觉出不妥时已经太迟,对方显然有备而来,从后捂住他的口鼻,动作干脆地将头蒙入麻袋。   再醒来时已经被五花大绑地捆在房间中央,藏在袖扣里的定位器早被人除去。   只是这名看护入职时的背景调查并无不妥,又在陈家供职数年,照理不应做出出卖雇主,自毁前程的事。   正想着,角落里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闷地敲断思绪。   有人一拳猛地砸在木制墙面上,不耐烦地冲着围坐在地的赌徒吼道:“别玩了!”   声音出人意料的年轻,却又在一瞬间将所有人镇住。   陈淮桥听到角落里的人起身而来的脚步声,随后是扑克牌被踢得四处飞散的嗖嗖声。   那个声音继续骂:“你们就一刻都停不下来?别误了做事。”   判断那人至少是这艘船上的头目,陈淮桥立刻循着声音将脸转向对方。   他礼貌开口询问:“不知道同我一起的两位工作人员现在在哪里?他们是无辜的,诸位没必要针对他们。”   “二陈总真和传闻中一样温文儒雅,都已经自身难保还想着关心别人。”   那道声音冷笑一下,脚步逐渐靠近,用折扇敲了敲他的侧颈:“二陈总,我们与你无冤无仇,的确也不想难为你,其实呢我们的目标是你大哥。可惜,他太过狡猾。”   他语气一转,惋惜道:“对不住了,既然是亲兄弟,你就代他受了这一罪吧。”   那声音听着年轻,说起狠话来却异常仄戾无情,陈淮桥的心提悬起来,继续试图缓和关系。   “不知我大哥是哪里得罪了诸位?我先代他赔礼道歉。钱的问题更不需要担心,只要保证我的安全,我太太一定会照办,亦不会报警令大家为难。”   陈淮桥说得很慢,刻意加重了“安全”两个字。   提起赎金,周围几个彪形大汉都兴奋得骚动起来,又在年轻头目警告的眼神里消音下去。   陈淮桥看不到形势,仍在殷殷期待着,对方却没再应话,重新坐回角落去。   海上光阴漫长,不被允许打牌,又没有任何信号,余下几人百无聊赖地凑堆聊天,翻起一份几天前的报纸,抖得哗啦作响。   “看看陆应昌在锡兰住的房子,整个大庄园主一样,妻妾成群,真是比当初留在港城还要潇洒。”   “想不到一个三姨太就能有这么多钱,随随便便出手买地就是500亿,还要取名叫应昌广场,嚯,这才叫荣归故里。”   “你真是天真,真相信他们只是回国投资?我看一定是回来找傅运成算账。”   “能算什么账?陆家在港濠两地早就没什么势力,你看傅运成的表情,几从容淡定。”   “废话,我若能这么有钱,我也从容,我也淡定。”   “不得不说傅运成也是有本事,六十年前那次赌牌竞投,钱是叶添龙给的,力是陆应昌出的,他傅运成有什么?不过是一个葡籍身份。谁知道牌到手没几年,陆应昌马上被人踢走,叶添龙一个出资最多的大股东,年底分红反倒不及傅运成一半。”   “报纸上不是说叶添龙早就不想陪他玩,这回趁着经营权到期,铁了心要卖掉手里的股份,但是都无人敢接手。”   陈淮桥默默听着,突然有人伸脚踢了他一下。   “喂,二陈总。这次濠城赌牌要到期,政府的计划到底是什么?外面的人不懂,你们还能不懂吗?好心透露点消息给大家啦。”   “这些我不是太清楚。”   陈淮桥打起精神,抓紧机会谈判道:“但如果我能够安全出去,我可以想办法帮各位打听,不是什么大问题。”   可惜绑匪并未领情:“呵呵,我们又没本事去争,随便问问罢了。”   半晌,有人站起来,用封口胶重新贴住他的嘴。   *   陈家此刻同样是一片兵荒马乱。   事情由启幕至落定都太过突然,老太太情绪过激突然晕倒,餐厅里也随之混乱不已。   最后还是大舅舅站出来主持大局,一个个点著名安排任务。   “陈济千,马上找一辆牌照最低调的车,跟我一起送老太太去医院,提前通知胡医生做好准备。”   “陈淮琛,你联络相熟的主编放几条无关紧要的新闻出去,再通知公关部全体on call。”   “陈济和先送二陈太上楼休息,其他人照原计划想办法筹钱。”   “大家离开时注意隔出时间,不要被记者发现端倪。”   ……   长辈与兄长们各自接到任务,已经匆匆四散开。   “我不要紧。”二舅妈不愿意回房,挣扎着站稳,开始一个接一个地拨起电话。   陈棠苑没见识过这样的场面,看着外婆在眼前直直地倒下去,此时又被人抬着从后门运放上车里,只觉浑身骤然发冷。   山中地气本就潮湿,如今那股湿意仿佛可以顺着螺旋阶梯一路攀爬而上,寒凉地渗进骨子里。   怔愣中,陈妈妈拍了她一下,在她耳边叮嘱道:“我去医院看看,你先回家。”   陈棠苑回过魂,想也不想地追上前:“我也去。”   “不要太任性。”陈妈妈神情少见的严肃,捉着手腕将她扯顿在原地,“我有事情要单独同你舅舅讲。”   “到了医院我可以回避。”陈棠苑无比坚持,挣开手抢先走在前方,拉开门占下车里的一个座位。   载着老太太的前车已经先一步开走。   陈妈妈看她双手死死扳住前座的靠椅,一脸固执,只能妥协地叹了口气。   车子驶离半山,又在山脚下漫无目的地绕了几圈,这才朝医院开去。   车里车外光线同样黯淡,厚厚的云层将月色遮蔽,只朦胧地映出一轮圆影。   陈棠苑懵懵地望着天边那个近乎盈满的月亮形状,猛然意识到,再过几日就要到中秋。   一个寄托团圆的佳节来临之际,其乐融融的阖家画面却在眼前破碎。   她十指嵌入座椅皮革之中,脑海里闪过无数种令人恐惧的消极假设。   万一舅舅被悍匪撕票   万一外婆没有办法醒过来   万一集团股价因此大跌,各路做空机构循血腥味而至   甚至万一,她因为各种无奈的荒诞的不可抗力的因素,无法继续与喜欢的人在一起……   像第一块多米诺骨牌倒下引发的连锁反应,陈棠苑的慌张在胡思乱想中达到顶点。   这个时候她无比希望庄律森能陪在她身边,无比迫切想听他亲口承诺,说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她。   陈棠苑四处摸索起自己的手机,又在遍寻不获中回忆起自己临走时太匆忙,竟然将手机遗落在了餐桌上。   车子已经抵达医院,她只能努力保持镇定,尾随家人匆匆赶到抢救室外。   抢救室大门上方的状态灯仍是刺眼的红。   陈济千独自倚在门边,没几分钟便要隔着磨砂玻璃向内探望。   听到纷乱而至的脚步声,他直起身,不等谁开口询问,便神情凝重地摇了摇头。   过道再一次陷入死寂。   陈妈妈问:“济千,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陈济千侧过脸:“爸爸在外面抽烟。”   话音方落,大舅舅从外廊推门而入,沾着满身未散尽的烟味。   陈妈妈眉心不悦地蹙起,朝陈棠苑递去一个眼神。   陈棠苑反应有些迟钝,愣了片刻才记得自己需要暂时回避。   转身离开前,大舅舅越过几人的肩膀朝远处看了一眼,目光一凛,突然朝她发难。   “我说陈棠苑。”大舅舅把人叫住。   “为什么我们家最近接二连三地遭遇突发劫祸,你有没有想过其中可能有原因?”   陈棠苑错愕地睁大眼,万分不解:“什么原因?”   “不是我故意刻薄人。”   要说出这番话似乎过于为难,大舅舅重重吁了口气,还是开口。   “但那个人的命是真的丧啊,当年祸害完陆家,如今连我们陈家都被一并带衰。如果你肯乖乖听话,不要跟现在这个男人在一起,就不会气到老太太,事情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   面对劈头而来的无端指责,换作往日,她必然会不顾一切地维护他。   可当下她过于六神无主,居然哑着口没能第一时间反驳。   陈妈妈先一步打断:“乱说什么?根本就不是同一回事。”   大舅舅并未罢休,仍是紧盯住她:“事已至此,如果集团因此出了事,需要你去联姻挽救,你愿不愿意牺牲自己,尽到应该尽的责任?”   “那我当然愿意!”陈棠苑没有多想,应得掷地有声。   她无措地嚅嚅道,“只要外婆没事,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陈妈妈“啧”了一声,扳着她的肩膀:“能轮到你来做什么?说了让你先回去。”   陈棠苑被妈妈推了一把,被动地转过身。   她面朝旷荡的走廊尽头,随即映入眼帘的,竟是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庄律森就停在距她十几步开外,逆着光线,看不清神情。   见她终于注意到他,他复又迈开步走上前,一身最简单的白衣黑裤,却成为她眼底唯一的色彩。   陈棠苑猝不及防地攥紧手心,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的身形颤了颤,眼睫被泪珠打湿,沉重得快要耷下去。庄律森与她并肩而站,张开手整个裹住她捏起的拳头。   他掌心汲汲传来的温度没能将她安抚,反而加剧了她的不安。   他微喘的呼吸声在寂静的抢救室外显得愈发沉重,一看就是紧赶慢赶朝这边跑来。   好奇怪,他总能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出现。   可这一回,一来就听到她如此过分的发言,她甚至,没有替他否认半句。   陈棠苑心中被愧意淹没,根本不敢抬头去看他,更不敢问他怎么会在这里。   大舅舅像是这才注意到庄律森的出现,不可思议地看着两人交叠的双手。   “你究竟怎么想的,把一个外人叫到医院来?”大舅舅质问道,“若是不慎引来记者,谁能负责。”   陈棠苑懵了一下,仍是近乎失语地站着。   陈妈妈凉凉地开口:“有什么找我说,人是我叫来的。”   庄律森平静无澜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松动,恭敬道:“Auntie.”   陈妈妈“嗯”了一声,朝他点头:“带苑苑回去。”   作者有话说:   这几章都是群戏,有点点hold不住,所以写得比较慢T___T   猛虎落泪了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时述10瓶,卷卷八月卷 10瓶,泉下雪10瓶。   ◎最新评论:   【喜欢妈妈QAQ苑苑这样不是我滴type(虽然能理解)】   【妈妈也太带感了吧】   【风雨之后发大糖】   【苑苑有点软弱,说不定是大舅舅的阴谋。】   【期待下文】   【走剧情也好刺激哈哈哈哈而我完全不想去思考背后的纠葛只想看他俩谈恋爱】   【撒花花花花花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心疼】   【撒花】   【撒花花!】   -完- 第105章 、吻短情长   ◎每当变幻时。◎   陈棠苑被庄律森领着,先一步离开抢救室。   月光映入高窗,将她的脸颊与墙面粉刷得同样苍白,没有半点血色。   陈棠苑脚步沉重,在一路沉默中走得踉踉跄跄。庄律森手臂拢住她的肩,将力借给她倚靠,却也少见的没有率先开口。   空气中始终弥散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刺得人嗅觉迟钝。陈棠苑用力搓了搓鼻尖,在他过分严肃的态度里有些不知所措。   她想,这一回,他一定是介意了。   即使没有介意,也一定会觉得伤心。   他如此在意她,始终将她排在第一顺位,而她却总因为或这或那的苦衷,下意识地牺牲他,像是从不考虑他的感受。   陈棠苑咬着唇,想要努力组织措辞向他解释,可外婆和舅舅还安危难测,这个时候她实在提不起精力思考太多。   短短的一段路程因此变得格外艰难。   她手指紧紧攥住他,木然地任他匆匆护着走向等在花圃旁的轿车。   他并不是自己开车过来。看到从主驾回过头,朝她颔首的林泽,陈棠苑有些意外,浅浅地应了一声,目光仍殷殷追随着停在车外的庄律森。   庄律森扶着车门,谨慎地再次环顾四周,确认并无可疑人员出没,才稍稍放下心。没有绕去车的另一端,他也径直弯腰坐进来,紧紧挨着她,硬生生将宽敞的行政后排挤成单人座。   身体的本能反应比意识更快,陈棠苑立刻伸手抱住他,身躯贴得毫无缝隙。   林泽识相地错开眼,转头去看手机,一边汇报道:“麦克的车已经等在外面,如果出去发现被人跟着,他会负责甩开。”   庄律森“嗯”了一声,再垂眸看她时,已经换上最柔和的神色。   他无声地在她额心印上一吻,安慰道:“别怕,有我在。”   他对她本就足够温柔,此时更是将音调与态度放到最软,动作轻柔地抚了抚她的背脊。   陈棠苑僵了僵,竭力维持的坚强镇定被他简单的五个音节击溃。   意识到他只是顾虑引来记者,不是在生她的气,她更加愧疚,顾不得还有第三人在场,抱着他嚎啕大哭起来。   “庄律森,我好害怕。”   她真的好害怕。   当年外公突发心梗的时候,她还在外求学,差点赶不及回来见最后一面。如今再想起,仍然心有余悸。   可外婆的身体一直都很硬朗,她更不敢设想最坏的结局。   分明外婆已经松了口,同意给他们一个机会,分明早些时候,她还满怀期待地与庄律森讨论,应该准备些什么见面礼。   分明她很有信心,要让外婆来见证她的幸福……   在她身处的世界里,变故总是发生在一夕间,从云端霎时跌落的例子她曾见过无数个。   可她从未预想这些有天发生在自己身上。   陈棠苑无助不已,甚至有些消极地想,是不是因为她太过贪心,亲情友情爱情事业,什么都想要,所以到头什么都不能得到。   似乎知道她又开始患得患失,庄律森捧起她的脸一点点吻过她的湿漉漉的眼,在她耳边低哄:“不用担心,只要苑苑还需要我,我就会在。”   陈棠苑止住抽噎,急切地点头:“需要,我需要你。”   他摸摸她的头,含笑道:“嗯。”   她还想听他讲更多,但看了一眼前方恨不能自动驾驶,马上消失在车底的林泽,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眼。   鼻尖萦绕的消毒水味被独属于他的气息驱散,她终于渐渐平复下崩溃,乖巧地倚在他肩上,怯生生的样子令人心疼。   他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问:“想不想去海边走走?”   陈棠苑摇头。   “或者去吃点东西?”怕她晚餐没吃饱,他继续提议,“想不想吃甜品?或者歌赋街的九记牛腩,我记得你喜欢。”   她再次摇头。   他依旧很有耐心:“那就回去了?”   “好。”这次她总算同意,“回你家。”   车窗外夜风凛凛,白日未散尽的闷热感却依旧粘稠地追逐而上。鼎沸的市声消弭,耳边仅余留他的心跳与脉搏。   顿了顿,她仰起下巴用耳语向他强调:“也是我家。”   *   车子回到贝沙湾,庄律森半扶半抱着把人从后座接出来。   陈棠苑的手机没有带在身上,才进家就急着向妈妈追问最新情况。电话响过几遍始终没有人理会,她悻悻地将手机从耳边移开,立刻有其他陌生通话契而不舍地切进来。   最近通话界面里,各种未接来电红了一长串。回程的路上来自不同地区的电话不断,他只专心安抚她,一个都没有理会。   最重要的人已经好端端在他身边,其他事都可以推后。   陈棠苑将手机还给他,也不需要他安顿,一切轻车熟路:“我去洗澡。”   庄律森接完几个电话,又在另一间浴室洗完澡出来,陈棠苑还没有回到房间。   他给她热了一杯牛奶,又等了片刻,还是不太放心地敲门进去。   一室蒸腾里,她的后脑枕在浴缸边缘,仰着脸一动不动,密云般的长发凌乱地散落在水面上,一颗头颅就要滑进水中。   他瞬间感受到心惊肉跳,紧张地托了托她的脑袋:“苑苑?”   陈棠苑眼睫颤了颤,整个人湿漉漉的,目光像一头受惊的小鹿。   氤氲的蒸汽升腾,她的肩胛也晕成一片绯粉,尽管脸颊还是有些苍白,但气色恢复了许多。   她睁开眼看到他,隽朗的眉眼在雾光折射中却好像更飘渺,如同一荡就碎的镜花水月,可神情里的在意又是那么真实。   陈棠苑回过神,意识到他可能是被她吓到,下巴蹭了蹭他的手心,小声解释:“我只是在想事情,不是故意不让你省心。”   “我知道。”他甚至有点不太习惯她的乖巧,替她把头发捞出来,用浴巾裹住。   他的衣服被水打湿,贴在身上,勾勒出一截流畅的弧度。陈棠苑倒着脸与他对视,轻飘飘地问:“森森仔,你会不会丢下我?”   堆在头顶的浴巾突然落下来,将她的视线整个蒙住,他擦拭头发的动作用了点力:“又问傻问题?”   陈棠苑双手掬起一捧泡沫,闷声道:“我是不是和你想象中不一样?是不是让你很辛苦?”   “毕竟我对你一点都不好。”   “我总是不能把你放在第一位,总是牺牲你,总是不在意你的感受。”   她像身临教堂对住神像忏悔,一一细数昔日罪状。   黑暗里居然听到他“嗯”了一声,积极附议。   陈棠苑不由苦笑,自己掀开浴巾一角,一个短暂又温柔的吻旋即落在她唇上。   庄律森不以为意道:“我也不是因为你对我好才喜欢你的。”   *   终于磨磨蹭蹭回到床上,窗外早已夜深。   庄律森把她的手塞进被子里:“先睡一下?有消息我就告诉你。”   “你呢?”   “我还有些事情没有处理。”他问,“想要我陪你吗?”   她马上自己躺下:“不用。”   可当然睡不着。   陈棠苑焦虑地翻来覆去,房间门一被推开,她立刻就坐了起来:“怎么样了?”   “老太太已经脱离危险,但是……还没有醒过来。”   陈棠苑把头埋进被子里,情绪丝毫无法轻松半分。   他靠着床头,把她抱到腿上,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努力用轻松些的语气转移话题:“没有照顾好你,我怎么向Auntie交代。”   陈棠苑吸了吸鼻子,感到不可思议:“我妈居然会把你叫来。”   “其实苑苑,Auntie对你的在意不比任何人少。”   尽管并未得到过来自原生家庭的爱,他也能感受出她父母对她的重视与在乎,与她口中描述的完全放任,置之不理毫不相符。   自凤缘酒楼的正式会面过后,陈棠苑的父母又另外找过他一次。   在坚尼地域临海的露天咖啡座,他提前去到约定地点等候,却意外注意到一对背影熟眼的中年夫妻依偎着坐在岸边喂海鸥。   天海湛碧,船帆招展,数群海鸥飞掠而过,色彩饱满如莫奈笔下的油画。   随后其中一人不经意转过头来,他才确认了那的确是陈棠苑的父母。   如果说基因的随机组合是买彩票,陈棠苑开出的绝对是头号奖券,万中无一的Jackpot。双方优异的基因在她身上完美呈现,融合得恰如其分。   单独面对她的家人,他破天荒的有些拘谨,最后是她母亲率先开了口,和气地笑笑:“我听Garen讲,你们从小就认识。”   闲聊几句便转向陈棠苑。   陈妈妈有些伤脑筋地感叹:“我这个女儿,性格倔得很,又被宠惯了,从来只有别人迁就包容她。不止是联姻这件事,很多方面,只要我们支持她的姿势不够标准,不够令人满意,她都不要领情的。”   他不认为这是缺点,反而觉得很可爱,嘴角不自觉噙起笑:“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陈爸爸原本板着脸,坐在一旁闷声打量,似乎在观察他是否值得托付,后来也忍不住话多起来。   “想必你也听说过,当初我与Amber在一起,她的父亲异常反对。”   陈爸爸陷入回忆里,与他讲述起往事。   “直到陈老爷亲自飞到法国来,把我请出去见面,我才知道自己的女朋友家世比想象中还要显赫,寻常人难能攀附。”   “起初我也很坚决,但陈老爷威逼利诱什么方法都用了,我不忍心看Amber痛苦,也不希望她与家人有嫌隙,开始心生退缩。最后想了一个很笨的理由与她吵架,顺势提出分手。”   “是不是很不男人?我不知道Amber已经为了我与家族抗争过许多次,轻易就放弃了她。”   “知道是自己父亲从中作梗,Amber很生气,当即决定与家族断绝往来。我们第二天就登记结了婚。”   “已经这么多年过去,对那场争吵我依然感到愧疚。”陈爸爸握住太太的手。   “所以我不会让我女儿再受类似的委屈,我要让她是自由的,从躯壳到灵魂,没人有资格束缚她。”   ……   陈棠苑眼眶泛起湿意,哽咽道:“这些细节他们连我都没告诉过。”   庄律森弯起唇:“看来他们对我还算满意。”   陈棠苑的心情总算没那么沉重,也跟着扯起嘴角:“必须满意!”   他揉揉她的脸颊,疼惜地将她拥紧,像捧住什么易碎的珍宝。   天真有多可贵,毁掉这份可贵有多轻易。而她被爱着她的人护得很周全,从未直面这个世界复杂黑暗的地方。   当初的自己又何尝不是被这样的灵魂所吸引。   “知道我为什么会叫Rosine吗。”她也与他分享起父母的恋爱往事。   “因为当初他们在巴黎的书店里第一次见面,我妈主动上前同我爸搭讪的时候,我爸手里拿着的是叶芝的诗集《隐秘玫瑰》。”   “他们把这当作一个纪念,并且希望我如同诗里描绘的那朵玫瑰,遥远,隐秘,不可侵犯。”[1]   庄律森默默听着,此时突然轻笑出声。   陈棠苑不满他的态度:“哪里好笑了?”   “没有。”他以温柔目光凝视她,“只是想起这一回来港,我们初次见面,好像也是在书店。”   像感受到一种命定,她也觉得过于巧合,惊奇道:“对哦。”   他又笑,继续思索:“好像……也是有人主动来同我搭讪。”   “……?”陈棠苑的嘴角垮下去。   “自恋!”她晃着他的肩膀,好让他迅速清醒,“我才没有同你搭讪。”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时述10瓶,怡然Iris 10瓶,卷卷八月卷 10瓶,眠10瓶。   *   [1]原诗:遥远,隐秘,不可侵犯的玫瑰,请时刻拥我在怀中。   (译文来自网络)   ◎最新评论:   【嘿嘿嘿想看父母爱情hhhhhh】   【撒花花!】   【今天也是为别人的神仙爱情落泪的一天】   【撒花】   【撒花花】   【撒花撒花】   【苑苑确实是这样一朵隐秘遥远不可侵犯的玫瑰呀】   【撒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完- 第106章 、吻短情长   ◎不知不觉,她已经很适应,甚至很依赖他的存在。◎   一座不夜城,有人安躺恋人怀中酣然入梦,更多人长夜无眠。   隔日上午,繁忙的早高峰如期拉开序幕,身着职业制服的上班族行色匆匆,从港铁中环站内鱼贯而出,潮水般朝各个写字楼入口散涌开去。   恒业集团总部同样一切如常,茶水间里煮咖啡的职员在等待的间隙里随手抽出一份最新报纸,一翻开只有常规的地区要闻与民生资讯,几条与陈家相关的日常动向掺杂其中,又被一目十行地掠扫而过。   专用电梯高速上升,穿过飘在大厦半腰的云雾,直直停在最顶层。   总裁办公室的门被人推开,陈家四少爷陈济云一路走得杀气腾腾,冲进门连称呼都没有,近乎失态地质问:“是谁同意你们报警?”   大陈总审阅文件的动作未停,在落款处签完最后一笔,才不紧不慢地回套起钢笔,双手平放于桌面。   “不觉得自己讲话很可笑?出了事不第一时间求助警方,难道任那些来路不明的匪徒摆布?”   “陈淮柯你还是不是人?”陈济云被这样冷淡的态度激怒,手颤抖着指向窗外,“那可是你亲弟弟!”   “正因如此,这是我们几兄妹的一致决定。”   门再一次被推开。   三陈总打发掉跟在身后的工作人员,晚几步追进来,看到两相对峙的场面,匆忙上前安抚。   “如果没有警方介入,海关与航司那边的入境信息很难在短时间内查明。”他拍着陈济云的肩,好言解释道,“现在明确知道二哥是抵港后才遭遇绑架,事情终归好办许多……”   陈济云一把挥开他搭过来的手,双眼血红。   “明知我们冒不起这个风险,还要对外走漏风声,嘴上说着分头筹钱,一转身却立刻报警。”   大陈总不解道:“我不明白筹钱与报警之间有什么冲突?发生这种事大家都不想的,我相信积极配合警方是唯一选择。”   “说到底,只是舍不得拿出这笔赎金。”   陈济云苦笑起来,对此早有预料,“在你们这样的人眼中,几条人命哪有到手的利益重要,哪怕都是自己的骨肉至亲。”   大陈总皱起眉:“陈济云,我很理解你心情,但不代表你可以对人毫无尊重。”   “济云,你也在集团里做事,难道会不清楚三十亿美金的确是他们狮子大开口。”三陈总继续扮演和事佬。   “大哥的确已经在第一时间联络了相熟的银行家,但作为一间上市公司,资金去向,投资决策从来不由陈家自己说了算,我们还要对股东负责。”   “不想帮也没关系。”陈济云居高临下地审视座椅里的人,冷笑,“但是大陈总,你在背后做过哪些好事,不要以为其他人心中没数。”   他紧接着放话:“只要还有我在,总不会令你们得逞。”   “说够了?”大陈总终于忍无可忍,面色铁青,“大清早跑来这里是要污蔑谁?难道我还会策划绑架自己的亲兄弟?”   大陈总已是怒极,陈济云丝毫不惧,直直迎上目光。   “我爸如今生死未卜,嬷嬷又一病不起,妈妈本就强撑最后一线精力,今早接到警局电话立刻承受不住地昏过去,这不正是你陈淮柯最想听到的发展走向。”   “有些人觊觎集团主席位置已经足够久,现在好了,能阻碍你的人已经清理得七七八八,大陈总对此何其无奈,只是顺势借刀杀人罢了。”   连三陈总也听不下去,摆出长辈的架势斥道:“年轻人,讲话做事不要太冲动。”   大陈总闻言仿若听到什么极品笑话,拍了拍手,示意他继续:“让他讲,最好闹到全世界都来关注,连绑匪都收到风声,他才会安乐。”   陈济云激动得呼吸剧烈起伏,但终归是噤了声。   三陈总顺势将人扯开几步,朝门边引:“行了,一家人这个时候吵什么。”   陈济云并不领情,反又调转矛头指控起来:“三叔,其实我一直不是很明白,陈淮柯是你亲哥,我爸就不是你亲哥?为什么你事事只听他差遣,甚至唯命是从?”   三陈总被这突如其来的质问噎了一下,陈济云已经甩门而去。   *   尽管外界波云诡谲,贝沙湾依旧风平浪静。   陈棠苑这夜睡得浅,半梦半醒中觉得时间格外难捱。从短暂得记不清过程的梦里挣脱出来时,窗外仍是一片浓稠的暗蓝色。   她估算不出时间,手习惯性地伸向床头,又记起手机不在身边。   她动作幅度并不大,枕边人却立刻被影响,微哑着声问:“睡不着么?”   陈棠苑缩回手:“没。”   房间里只亮着一盏小夜灯,和着月光交织出朦胧的淡影。   她重新侧躺着对向他,注意到他眼下泛起的一点点淡青,心情有几丝复杂。   表面上看他最近一直在休长假,可她知道他其实一点也不轻松。   不忍心惊扰他,她只是静静端详着,竟然就这样看到出神。   思绪在彼此交错的呼吸中逐渐放松下去,又恍惚着想,原来不知不觉,她已经很适应,甚至很依赖他的存在。   或者说,感到庆幸,这时候能有一个人能在她身边。   再睁开眼,天早已大亮。   港城四季不甚分明,盛暑总是漫长,日光强烈得像要点燃整座城市,从被拢上大半的窗帘一侧钻进来,敞亮地晒了一地。   身边已经没有人。陈棠苑手背遮住眼睛缓了缓,爬起身走出卧室。   桌上摆着荞麦吐司,她顺手拿起一片,又在厨房里找到正在忙碌的庄律森。   她从身后抱住他,头探出来,看到砧板上躺着的居然是一条红点石斑。   鱼买回来时已经简单处理过,他改刀的动作利落娴熟,她头一回看他做程序繁琐的中餐,忍不住“哇”了一声。   他一边处理食材,还能同时照顾两口锅,但一被她黏上来立刻就分了心,调小炉上的火,偏头看她一眼。   看她嘴里还叼着半片吐司,庄律森道:“已经凉了,不要再吃。”   “对哦,我要留点肚子的。”陈棠苑把吐司伸到他嘴边,“让给你了。”   庄律森舒展起眉峰,笑了笑,顺从地就着她的手吃完剩下半片。   陈棠苑在厨房里转起来,拨了拨放在一旁的购物袋,里面从调料到小菜一应俱全。   “其实没必要弄太复杂,还要劳烦Marco一大早跑集市。”   庄律森道:“是他长假休太久,拿着薪水心有不安。”   陈棠苑扑哧一笑,问:“需要我做什么?”   他头也不抬:“不用。”   顿了顿,又洗了勺子递给她:“那就试试汤的味道。”   西洋菜陈肾汤咕嘟冒着小气泡,色泽已炖成金黄,一揭锅整个厨房溢满香气。   陈棠苑小心吹凉,送入口中。   他这回很是在意她的评价,立刻问:“可以吗?”   身为阅老火靓汤无数的南方人,陈棠苑的味蕾仍被惊艳,用力点头:“好喝!”   怕他不信,她强调:“不骗你,要不是知道你职业,我一定以为你学过厨。”   他被她的话逗笑,若有所思地附和一声:“也不算说错。”   陈棠苑睁大眼:“真的假的?你连这都学过?”   他半开玩笑地应着:“勉强吧,曾经师承本埠最顶尖的粤菜总厨。”   她只当他是乱讲,直到几道菜依次上桌,从菜式到口味她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是在异国中餐厅吃过无数次的家乡风味。   异乡求学的游子,举止打扮再如何西化,味觉总是顽固忠诚。   过去她几乎每周都会到梅菲尔区那家赌场酒店的中餐厅报到,毕业后发现他们换了主厨,还又遗憾又怀念,以为再也吃不上。   而今日这一顿不期然的午餐,味道不能说丝毫不差,但已经足够勾起旧日回忆。   陈棠苑突然有点眼湿,心情里甚至带了些失而复得。好难形容。   “吃饱了?”庄律森剔去骨刺,又给她夹了一筷鱼肉。   陈棠苑筷子久久悬着,半晌轻声冒出一句:“可是我记得上一次在伦敦,我带你去的时候,那位总厨已经离职。”   她话说得没头没脑,他却听懂了,甚至暗暗松了口气,认为这算得上对他厨艺的最高赞赏。   他看她认真品尝,满足感升腾,好像谈成一单大生意也不见得比现在更令人兴奋。   “是因为我?”陈棠苑问。问话里却没带有什么不确定。   她轻易就能想到,过去四年,他默默参与她生活,当然早就知道她喜好。最大的可能只会是因为她爱吃,所以他特意去学。   他还在表面上装傻:“什么?”   陈棠苑索性转过九十度面向他,挑明问:“师从本埠最顶尖的粤菜总厨?那位总厨是不是供职于我在伦敦常去的那间中餐厅?”   庄律森愣了愣,似没料到她把话问得如此直白,好笑地揉揉她的脸:“为什么这么问?到底是谁自恋。”   陈棠苑躲开他的手:“真的没有。”   “一点点。”他在她审视的目光中妥协,“但主要是为我自己。”   庄律森解释:“那是陆家旗下的酒店,总厨Chef Lee当年跟着陆老爷去了锡兰,后来因为担心陆司麟吃不惯英国的食物,才被大太太派去英国。”   “李叔看我一个人在伦敦,有些传统节日会好心把我叫上,与他的家人一起庆祝,所以我跟着学了些皮毛。”   “毕竟若是在伦敦还好些,在非洲想吃顿合意的中餐,多半要靠自己。”   可惜她也已经很了解他,知道他不想令她觉得沉重,才会一反常态去解释这么多。   对比之下,他对她好得实在让人有负罪感。   “好吧,那是我自作多情。”陈棠苑听完拉长音调应了一声,转回去继续吃菜。   她拨着老火汤一边请教:“一直觉得他们家的汤口感很独特,所以是有什么私藏秘方?”   “火候要把握好。”他想了想,“调味不能用盐,主要靠金华火腿炖出鲜咸。”   陈棠苑道:“唔,我家厨师也很厉害的,那我也可以算师承名厨,下回试试我的手势。”   他莞尔道:“好。”   陈棠苑执汤匙的手又是一顿:“等一下!我怎么不记得要拍照了!!”   她表情下一秒丧起来:“明明这么值得纪念的。”   庄律森将她鬓角的碎发勾到耳后,宠溺地笑笑:“不记得就算了,又不是只有这一次。”   作者有话说:   一到他俩就画风突变……   不想再写小学鸡宅斗了555。头秃了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时述10瓶,卷卷八月卷 10瓶,biu 3瓶。   ◎最新评论:   【真实的宅斗可能很低智hhhh】   【等得太久了!】   【来了】   【给爷甜甜甜】   【撒花花!】   【终于更新啦】   【终于等到你~】   【更了!!呜呜呜!!森森苑苑给我冲!!!】   【撒花】   【撒花花花花花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终于更了,不过还有防盗。】   -完- 第107章 、吻短情长   ◎早知道伤心总是难免的。◎   出到街上,城市秩序如常。   两人在路口站了一会,望见四表哥陈济云从集团总部方向走过来,隔着人流朝这边微微颔首。   “汤姨说你把手机忘在餐桌上。”陈济云从帽檐下露出半张脸。   “多谢。”   陈棠苑点了头,手机接过来,电量已经耗尽自动关了机。   她又抬眼去看来人。   仅仅过去一夜,四表哥看起来格外颓丧,昔日从容尽失。   陈棠苑问:“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陈济云目光自庄律森身上扫过,若有所思地停了停。   庄律森会意地松开手:“你们聊。”   陈济云却摆手拦住:“也不要紧。”   他稍稍调整表情,简略回道:“已经从航司处确认,他们并没有错过班机,同行的三个人都入了关。”   陈棠苑一愣:“那怎么会……”她把声音压到最低:“所以很可能是熟人作案?”   陈济云嗯了一声:“初步怀疑是看护出了问题,便衣警已经去他租住的房子周围暗访。”   没料到他们最终选择报警,陈棠苑吃惊道:“不是说不能?”   她换用眼神询问。   尽管理智告诉她,与警方合作应该是最好选择,可一旦打草惊蛇,后果不堪设想。她会这样担忧,二舅舅一家更难承受任何一点意外。   想起方才在总裁办公室与两位叔伯的争执,陈济云有些烦躁地扯了扯领带。   “不说这些。”   “好。”陈棠苑赶紧点头,“不耽误你做事,有需要随时call我。”   陈济云抬腕看看时间,问:“你们呢,回工作室?”   得到肯定的答案,又道:“走吧,顺路。”   几人在闹市人潮间穿行。   陈济云落后几步,视线追随着两人的背影,似在观察又似在犹豫。   来送手机自然只是个由头,去到工作室楼下,他没急着离开,反将庄律森叫住。   “庄先生。”陈济云终于亮明来意,“可否借一步说话?”   对方态度恳切,庄律森微怔,侧头征询身边人的意见。   陈棠苑急着上楼给手机充电,主动道:“那我先进去。”   陈济云从西裤口袋里摸出香烟,才要将打火机擦亮,又抬手朝庄律森晃晃。   “介意吗?”   庄律森摇头:“请便。”   两人在路尾的一处平台段并肩而站。   陈济云的胸腔像被一团枯草塞满,闷得透不过气,手指捏着香烟快速地抽了两口,眼前繁华的街景在烟雾缭绕中如同绝尘的幻影。   他微眯起眼看着仿佛飘在云上的天空之城。密集的高楼被游廊天桥连接,交错着横在半空,将天际线纵横切割。   港城地皮难得,中环更是寸土尺金的宇宙中心,全球最顶尖的建筑师都要在此一展身手,将拔地而起的每一方土地精确利用。   而集团总部大楼仍然成为这片区域里地标式的存在,无论从哪个方向举目而望,总能望见鳞次栉比的钢筋森林里冒出一个高耸圆角,冠绝云霄之巅。   陈济云准确地从中寻找到总裁办公室那扇弧形窗户,深蓝玻璃幕墙峻冷得不近人情。   他勉强一笑,话带自嘲:“谁都想稳坐于那处顶峰,为此总要牺牲某些无法创造价值的情感。”   庄律森闻言只是笑笑,未置可否。   尼古丁作用逐渐令人恢复镇静,陈济云将剩余的半支烟摁熄,转身正色道:“其实有件事,很希望庄先生能帮忙。”   庄律森眉峰轻挑,提醒道:“陈先生会不会高估了我?我显然只是一介无业游民,闲散人士。”   “当然。”不等陈济云开口,他又补充,“如果真有帮得到的地方,请尽管提。”   他站姿端正,态度看起来分明是谦和平顺,笑意下却带着点并未收敛的压迫感。   陈济云从未与庄律森在商业场合打过照面。这个圈子里人人都有不俗的履历,但真正交手时仅需三言两语,他也能判定面前这个人绝对是经验丰富的谈判高手。   没时间与对方兜圈,陈济云直白抒明意图:“是陈济千建议我来找你。”   他取出一只半旧的黑莓手机,将界面调转至备忘录,递过去:“或者换句话讲,我不是来请你站队,也不会令你白做事,就当是做次交易。”   *   陈棠苑拿回手机第一时间给汤姨拨去电话。   听说老太太依旧没有醒,她后退一步倚靠住墙面,担忧不止。   “没想到会这么严重,明明外婆的身体一直都很硬朗。”   电话那头却犹疑片刻,汤姨坦白道:“其实没有看起来那样好,只是老太太不让说。”   陈棠苑一整日的心情都因为这句话再次消沉下去。   夜里回贝沙湾,她特意提出要拐去医院看一眼,去到门外却又不敢靠得太近,坐在车里隔街张望着掩在树荫里的白色建筑。   广播里的财经频道聊着新出台的政策对楼市利好,城中几大地产股收盘价持续上涨。   而距离绑匪打来的那通电话已经过去24小时,一个无形的沙漏悬在头顶,限期正一点点逼近。   陈棠苑额头抵在玻璃上,自言自语道:“外婆与二舅舅很少在外露面,出了意外不容易被外界知晓……但恐怕也压不住多久。”   叹了口气,她扭头去看庄律森:“我们走吧。”   而他目光正平视着前方,不知在想些什么,连她开口说话也未察觉。   很少见他在她面前走神,陈棠苑的指尖在他手背上碰一下。   庄律森收回放空的思绪,翻开掌心裹住她的手:“回去了?”   “嗯。”她把头歪在他肩上,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他眼尾淡漠的弧度展了展,率先错开她目光,低头在眼角处落下一吻。   街景再次流动起来。   絮絮叨叨的财经时评被关掉,窗外只有稀疏的路灯,连月色都近乎透明,没有霓虹装点的区域欠缺些生动,静谧得过了头。   车子开得很稳,陈棠苑前一晚没休息好,坐着坐着便迷迷糊糊地睡过去。过后被他从车里抱出来,也只微微掀了掀眼皮,又偏过头躲进阴影里,没有骨头似地蜷着。   庄律森一路抱得极轻松,将人放在沙发上,又捏了捏她纤细的手臂,话里带着几分无奈:“白养了,光吃不长肉。”   陈棠苑手臂还勾在他脖子上,闻言有些得意地笑:“那你还要再努力。”   他陪着她直到睡着,才悄声走出卧室去打电话。   庄律森将一边耳机戴上,问:“怎么样了?”   电话里回道:“已经协调好,最晚港城时间8点可以全部到账。”   “好。”   庄律森应得平静,倒是电话那头的人在替他焦虑,又多嘴确认了一遍:“什么事这样紧急,一定要碰流动资金?”   对方忍不住强调:“我们与叶添龙方面只是签了备忘,还未签正式协议。如果这时候因为资金问题推迟交易,叶先生一定会反悔,把手里的葡盛股份卖给其他人。”   “我知道。”庄律森淡声打断,“就这样吧。”   对方哽了一下,情绪掩不住的沮丧:“明明争取了大半年,好不容易才谈下来,这下要把叶先生得罪了。”   庄律森道:“过后我会同叶先生解释。”   “……好吧。”   话已至此。能让庄律森轻飘飘就决定舍弃即将到手的葡盛娱乐股份,唯独只会有一个原因。   对方再次开口,半是汇报半是试探:“陈家老太太入院急救的消息已经小范围传开,明早开市可能会有财团对恒业集团的股价动手。”   对于手眼通天的特殊阶层而言,小岛上发生的一切都不会是大秘密。陈家老二遭遇的意外或许还能隐瞒,陈老太突然住院的消息却不可能掩盖住。   庄律森对此并未感到惊讶,冷淡道:“那是大陈总要头痛的问题。”   本以为庄律森匆忙筹措资金是为帮陈家增加持股比例提前做准备。对方诧异了几秒,没兴趣再去揣摩他的想法,操心起另一件人生大事。   “不过Layson,我要冒昧多嘴一句,他们陈家可是最最传统的中式家族。虽然不太清楚具体规矩,但陈老太太若是有点什么……很可能几年内都不能办红事。”   话题转得太快,庄律森微怔片刻,才意识到对方在说什么。   “要说保险起见,你同陈小姐是不是可以考虑先登记,毕竟万一,的话……”   庄律森抬手按了按眉心:“现在没心思考虑这些。”   ……   早餐桌上,陈棠苑对着面前热气腾腾的鸡丝鱼片粥,狐疑地蹙起眉。   “森森仔,我怀疑你根本没睡。”   庄律森注意力还放在平板电脑上,头也未抬地否认:“只是提前设置了电器定时。”   陈棠苑撇嘴:“才不是,口感不一样,我能吃出来。”   “是吗。”他喝了一口咖啡,起身道,“吃吧,我去回个邮件。”   他好像不太想与她聊天。   她隐约察觉出他今日异常古怪,低头随意吃了几口,也跟过去。   “再去休息一下嘛,我可以在家远程办公。”她的手放在他肩膀上,语调里带着撒娇,“别人都要以为我在虐待你。”   他却像置若罔闻,专注回复完眼前的邮件,才反手握住她的手腕,施力将人拉到面前。   他凝视着她,把她看得招架不住,笑着躲了躲。   良久,他才打定主意似地舒了口气:“苑苑。”   “嗯,怎么啦?好像有心事。”   她手指擦过他下巴处冒起的点点胡茬,不禁觉得奇怪,好像先前从未注意到。   他偏开头,动作幅度不大,却是一个很明显的,避而不及的反应。   陈棠苑悬空的手一顿,听到他向她道歉:“抱歉,我最近状态不好。”   庄律森继续道:“但我认真考虑了一整晚,还是认为,应该早点说。”   陈棠苑心中莫名感觉不太妙:“说什么呀?”   他的笑容淡淡,眼底却还是一片冷色。   “其实昨晚在医院,你舅舅讲得很对,我是会给身边人带去厄运。过去是陆家,现在是你。”   陈棠苑呼吸一滞,没料到他要说的是这件事,急促着接话道:“不要听我舅舅乱讲!这种东西根本就没有科学依据!”   她握紧他的手,撅嘴道:“我可不迷信这些,也不喜欢你这样否定自己。”   “可你当时的确没有否认。”他突然变得计较起来,继续帮她唤醒记忆,“还愿意为此配合联姻。”   “不是……”陈棠苑想否认却又哑口。   “所以在你眼中我算什么?”他拨了拨她额前的刘海,轻叹,“我也不想被你一次又一次地牺牲放弃。”   陈棠苑的心脏随着这一声轻叹猛地皱缩。   “那是因为,那是因为……”她小声嚅嚅,“因为我知道你不会离开我,我知道你终究可以理解我,原谅我……”   这样解释着,她也觉得自己实在太理所当然,又补充。   “我是,我清楚我们还有很多很多时间,我可以慢慢补偿你。可外婆的身体若是坚持不住,这个家会乱掉。”   她有些语无伦次,只能眼巴巴看着他,用眼神表达她的恳切。   “这些我知道。”他阻止了她的解释。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回很在意。怎么说呢,有一点伤心。”   他的神色显然不止是只有一点伤心的样子。   陈棠苑心中止不住的后悔,仿佛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令他承受多少委屈。他表面上安慰着说不介意,她就真的没再多想。   “对不起,是我做错了,我没有第一时间在家人面前维护你,没有正视你的想法。”   陈棠苑向前挪了几寸,坐到他腿上,在他肩膀处蹭了蹭,撒娇道:“你要我怎么哄你都可以,你可以生我的气,气很久。”   他却摇头,再次与她隔出距离。   “苑苑,我是在认真与你谈这件事。”   他对她从来不会有这样冷淡的一面,他总是很温柔甚至很纵容地看着她。   她这下是真的有些慌了,忍不住问出最坏的可能性:“所以呢,你该不会要讲,想跟我结束。”   他居然没有否认,只是稍侧过脸,好像在斟酌一些没那么伤人的措辞。   最后他说:“我会陪你到这些事情解决。然后,或许还是分开一段时间比较好。”   她本就有一点大小姐脾气,过去又被他宠惯了,闻言沉眸道:“你要走就现在,我用不着你陪。”   而话音才落,气立刻又消了。   她的骄矜傲气对上他,当然只能是他胜出。   陈棠苑放低姿态,再次向他确认:“到底发生什么了?是不是我哥找你说什么了?”   她想,他很可能是在担心连累她,怕将她拖入风险之中。   陈棠苑扑进他怀里,抬头注视着他的双眼,郑重道:“森森仔,我真的很钟意很钟意你的呀。”   “除了你自己,没有人可以把我从你身边推开。”   “但你若是推开我,我就不会回来了哦。”   她晃着他的手,跟他撒娇一样,过去他很吃她这一套的。   “你是真的考虑清楚啦?”   他没有动,垂眸看着她笑笑,仍然是温和的,可眼底却只有一种,很伤感的,很遗憾的神情。   “对不起,苑苑。”   “我努力过了,其实我有点累了。”   陈棠苑仍然不敢置信,睁大眼想要在他的样子里看出一点点开玩笑的成分。   “那你看着我的眼睛说,你不喜欢我了,不想跟我在一起了。”   他叹息:“不要这样,苑苑。”   “你说!”   他在她固执的催促里终于与她对视,眼里连最后一丝温度都不再有,她却又害怕了,慌忙抬高音量阻止。   “你不用讲了,我不想听。”   她霸道又孩子气地说:“那也不许走!我不让你走!”   她攀住他的脖子,开始用吻去堵住他的嘴。他猝不及防,身体向后退了退,又被她的唇追逐着,在皮肤表面染下气息。   他始终没有回应她。   没有被他冷淡的态度击退,她伏在他耳畔轻声道:“我理解的,每个人都会有倦怠期,你想暂时回到一个人的状态很正常,是我的问题,是我害你有这样的想法。”   她尝试着解决:“或者,换我重新追你,好不好?我知道你为我做过很多,我也可以补偿,一直到你愿意原谅我才算数,这样可以吗。”   “苑苑,别逼我了好吗。”他嗟叹一声,揉杂苦涩。   “我更希望你一直是骄傲肆意的大小姐,不需要为我低下头,很不值得。”   “我也不希望看到你这个样子。如果我早一点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我情愿没有走上前认识你。”   陈棠苑没听懂:“什么意思?你是想说你后悔了吗。”   “……不要乱想。”   “我不是很明白。”她声音颤抖起来,眼里迅速升起湿意,“你想分开也就算了,为什么连过去的时光都要否定掉。”   她的泪水堆聚在眼角,可他竟然就这样冷眼看着。她突然有点自讨没趣,胡乱擦了一把,努力将快要决堤的眼泪忍住。   她在这一刻猛地意识到其实这才是最最真实的他,冷静到近乎冷酷。   可以如此深情,又如此绝情。   她摇摇晃晃着站起身,抬手摸摸眼角,还是触到一片湿意。眼前人在泪雾中模糊成水面虚幻的月影,镰刀样的弯弓,拉出一道锋利的银光。   她下意识拉起被子蒙住头,又在沉滞的呼吸中幡然苏醒。   她惊跳着坐直身,在沉寂夜色里确认,那只是个过分真实的梦。   可还来不及庆幸,又发现枕边的确空无一人。   ……   庄律森进来时,陈棠苑已经不知在黑暗中呆坐了多久。   他走过去,十分自然地将她揽进怀中,掌心在她发顶上揉了揉。   “怎么突然醒了?”   他捧起她的脸,看到满脸惊慌失措,愣一下,旋即轻抚她僵硬的背脊:“苑苑,做噩梦了吗?”   陈棠苑懵懵地抬头,似乎才被他这声低询叫回魂,身躯猛然颤了颤。   随门扇开合,客厅的灯光漏进一道细缝,破开一室萧寂。   陈棠苑茫然的目光总算找到焦距,借着微弱的光线描出他的轮廓。   她吸了吸鼻子,错开脸问:“怎么又回来了?”   庄律森莫名一怔:“只是出去接个电话。”   不知道她为何如此不对劲,庄律森握着她的手放在唇边,柔声哄道:“苑苑不喜欢,下次不这样了。”   眼前人仍是她熟悉的样子,有温度有触感,也有眼里的疼惜。   陈棠苑捂着嘴抽泣起来。   “庄律森,我梦见你不要我了。”   梦里的她尚能忍住眼泪,倔强地维持着大小姐的体面骄傲。   面对真实的他,她瞬间如劫后余生,哭得快要断气一样。   “怎么会。”没想到她连梦里都能怕成这样,他有些惊讶。   “怎么会不要你,不管梦到什么都是假的。”   他安抚着她的情绪,一边抽开她手里的被子,把她抱得毫无缝隙。   她死死黏紧他,已经泣不成声,可一想起梦里场景,又竭力止住哭腔,告诫自己,不能再哭,总要来哄她,他也会觉得很烦。   陈棠苑擦着眼泪,在噩梦之外也认真向他解释:“庄律森,昨晚在医院都是我不好,我舅舅讲话那么难听,我却没有第一时间维护你。”   “我也不会同其他人联姻,除了你我不能再有别人,你怎么生气都可以,不要走好不好。”   她的头发乱糟糟的,整个身体都在他怀中颤抖,脸颊苍白得不剩什么血色。   她那么依赖他,离不开他。他听着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   比那些更直接更难听的话,他也听过,自己都没当一回事,她却因为心中过意不去,甚至在夜里做这样的梦。   庄律森心疼又无奈:“虽然我是真的没有在意,但如果我为此生气,你是不是会好受一些?”   陈棠苑抽噎道:“我不知道。”   也没打算问出什么解决方案,他抽开枕头把她按倒在臂弯里:“累了,先睡觉。”   她乖乖贴着他躺下,仍然心有余悸。   “怎么这么晚还有人找你?”   “有时差。”   “噢。”她差点忘了他在海外还有生意要顾,“早点睡。”   他没应声,隔了一会,才听到他说话。   “起床要有烟肉滑蛋三文治,我才可以消气。”   陈棠苑终于笑了一下,又去看窗外熹微的晨光。   “早餐恐怕来不及,午餐呢?”   他没与她客气,顺着问话开始点菜:“山黄皮蒸排骨,清炒芥蓝。”   “还有没有复杂点的?”   他思考几秒:“海鲜腊味饭?”   “好。”陈棠苑弯起嘴角,安心闭起眼,“晚安。”   作者有话说:   虐女鹅半章都不忍心。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卷卷八月卷 10瓶,时述4瓶。   *标题:《梦醒时分》   ◎最新评论:   【卧槽2333还以为是真的2333】   【呜呜呜以为差点就要分了他俩没分我疯了】   【太太在南京吗?天啊要注意安全呀~每天都在等你更新呜呜呜~吓死我了我以为森森仔要分手!不允许!不可以!!】   【呜呜呜你终于更新啦】   【撒花撒花】   【撒花花花花花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有被前半章吓到,都没想到是梦】   【还好是梦,吓死了】   【幸好是梦】   【   【终于等到你!开心!】   【冲鸭!注意安全!】   -完- 第108章 、吻短情长   ◎再也不要梦到你了。◎   陈棠苑在黑暗中睁着眼,始终陷在梦醒时分巨大的失重感中。   噩梦中的画面还是那么真实。她心有余悸地捂着胸口,只觉得自己像被一只食梦貘追逐着,直到在慌乱的狂奔中一头扎进某个人怀里,那头猛兽才恋恋不舍地停止了狩猎。   直到天边晨光完全侵逐夜色,她仍然睡意全无,动作轻缓地拨开搭在她腰间的手腕,想要悄悄下床。   脚尖才落到地面,身后的手臂一勾,她猝不及防地向后仰倒,又重新落回熟悉的怀抱。   她横躺在他身上,整个人被他锁缠着。   庄律森垂头靠过来,动作慵懒地厮蹭着她的鬓角:“去哪里?”   陈棠苑把脸埋在他肩胛处,闷声道:“不敢睡了。”   “这么严重?”他的手心滑上来,覆住她湿凉的眼皮。   “跟我说说,梦到什么了?”   陈棠苑视线又要朦胧起来,揉揉依旧酸涩的双眼。   她不想再回味那种冷淡,嗓音夹含委屈。   “你在梦里好讨厌。”她加重语气强调几遍,“真的好讨厌好讨厌。”   他无奈地低声笑出来,带着若有若无的吐息,将吻印向她小巧的耳垂。   “那怎么办?”   陈棠苑把怨念迁怒于本人:“我再也不要梦到你了。”   *   港城时间上午8点,30亿美元赎金终于在期限之内艰难凑齐。   陈济云依照绑匪指示,在新界大埔墟的指定地点找到一张被粘在垃圾桶底部的小卡片,上面用旧报纸拼贴出一串银行卡号,开户地位于泰国。   才返回车内,绑匪的电话立刻追来。   “东西找到没有?”   “找到了。”陈济云收起卡片,再次提出请求,“我需要确认我父亲还安全。”   船上食物紧缺,陈淮桥这两日仅靠过滤海水与生命面包维持体征,头虚弱地耷垂在一侧。   绑匪粗鲁地推搡了一下,将他嘴部的胶带撕开。   “喂,醒醒,你儿子要听你讲话。”   陈淮桥已经说不出什么完整的句子,只勉强发出几声含糊的音节。   时间紧迫,绑匪把手机放回耳边,恶声道:“听到了?你知道我们只是求财,越配合,二陈总受的罪越少。”   电话啪地一声挂断。   人在对方手里,对方要求先交赎金,除了照办没有太多商量余地。   陈济云大喘一口气,发动车子时,手仍是抖的。   *   钱医生将葡萄糖注射液挂在床头,调整好滴速,回身朝陈济云道:“没什么问题,二陈太只是疲劳过度,这段时间多注意休息即可。”   “有劳了,Dr.钱。”   钱医生收起医药箱,又想起什么,问:“对了,二陈总还没有从瑞士回来?”   陈济云表现得若无其事:“是,这次去得比较久。”   “好。”钱医生未有多疑,提醒道,“By the way,回头身体检查报告出来,记得转发一份给我。”   “知道。”   陈济云带上房门,把私家医生送出院外,又回到书房,与哥哥盯着眼前静止的手机,面面相觑。   确认过父亲目前无大碍,两人在最短时间内将钱款汇入对方提供的私人账户。   能做的事情已经做完,局面彻底陷入被动。   陈济云拉开椅子坐下。   “还没有消息?”   “没有。龙警司那边有什么说法?”   “他们通过银行系统查到部分钱款已经被人支取,等爸爸平安归来,就会通过国际刑警组织请求泰国方面冻结存款。”   “这帮差佬。”陈济路咬牙切齿,“查案查什么案,不去想点办法救人,只知道关注钱的去向。”   “所以钱他们已经拿到,人却迟迟不放回来。”   陈济云害怕地问,“会不会,他们知道我们已经报警……”   兄弟两人对视一眼,无声之下第一时间看出对方想法。   他们很可能要面临最坏最坏的结果,人财两空。   “陈淮柯干的好事!”陈济路一拳砸在桌面上,暴躁地骂了句脏话。   陈济云同样烦躁,抓起桌上的一包烟正欲走出去,一起身看到二陈太出现在门边,已经不知站了多久。   陈济云一惊:“……妈,你醒了?”   二陈太满脸憔悴,恍恍惚惚地迈进来,手背上胡乱拔掉的针眼沁出血珠,染出点点刺目猩红。   两个儿子欲扶她坐下,又被情绪激动地甩开。   “我不可以休息,淮桥还需要我。”   “妈,别担心,钱已经如数汇出去。”   “是吗。”二陈太挣脱的动作停了停,眼神幽幽,“人呢?回来了吗?”   不知道妈妈在门外听到多少,陈济路硬着头皮答:“快了。”   静止的僵持下,电话铃声突兀地划破气氛。   二陈太反应最快,第一时间扑向手机,跑到家里信号最强的区域接听。   “你好啊,二陈太。”   足额赎金拿到,绑匪的心情不错,惬意地哼起小调。   二陈太竭力忍住破口大骂的冲动,把拳头捏紧:“钱应该已经到账,希望你们言而有信,放我先生一条生路。”   “不要着急。”绑匪慢悠悠的,“钱呢,需要几天时间转手,在没有真正落袋前,你先生还不能回家。”   这样突然流入账户的巨额资金,极容易被反洗钱的刑警锁定,因此支取的方式必须小心谨慎。绑匪还需通过特殊渠道对赃款进行洗白,才能将资金顺利转移至海外。   绑匪道:“放心,二陈总可是我们的贵客,一定会招待周全。”   二陈太的心凉下半截,只能尽力讨好求情。   “我理解你们的谨慎,但马上就到八月十五,只希望诸位朋友成全我们,让一个家庭团圆。”   绑匪愉快道:“早听说两位伉俪情深,我们虽然刀口舔血,但也是有情有义的,你们配合,我们自然也爽快。”   “等着吧。”最后,绑匪撂下这一句。   没有承诺确切归期,即使有,也未必可信。   二陈太只容许自己消极了几秒,立刻撑起精神,转身向外走。   “去拿车钥匙,我要出门。”   “另外马上联络警局撤案,不要再追查赎金去向。”   *   束手以待的时间无限熬人。   陈家上下早乱作一锅粥,对外却还要粉饰太平。连带陈棠苑也被叫去参与公开活动,配合着营造岁月静好的画面。   马赛仍在休赛期,下一季开跑还要等到九月,能让陈家人集体出动的场合不多。这次活动,是为集团旗下基金会资助的社会福利机构进行剪彩。   仪式结束后,一家人转向附近餐厅吃午餐。   这是意外发生之后,家族成员头一次聚集在一起。陈棠苑早就等不及要将庄律森正式摆上台面,没有随父母同车前往,比大部队晚到几刻,领着人大方露面。   陈棠苑顺着圆桌环视一圈,挽紧庄律森的手臂。   “要同大家介绍一下,我男朋友,庄律森。”说是介绍,语气更趋向不容置疑的知会。   对于这位不算意外的来客,在场没人有精力展露出太多情绪,陈济云率先站起来,拉开身边的空位。   “欢迎欢迎,坐这边吧。”   陈济千同时起身道:“人齐了,我去通知经理起菜。”   出门时路过庄律森身后,也熟稔地碰了碰他的肩,算是打过招呼。   一顿外人眼中再寻常不过的家宴,却因为两位家庭成员的意外缺席而气氛压抑。   桌上几乎原封不动的菜肴寂寞地转着,所有人都没什么胃口。媒体镜头前伪装的笑容悉数垮下,化作一片令人窒息的无言。   被这样凝重的氛围影响,陈棠苑双手探到桌下,一言不发地揪着庄律森的手指,动作也变得烦躁。   直到大舅舅掐着时间第一个提出离席。   “时间也差不多,我下午还有点事。”他朝小舅舅投去一眼,“顺路一起回总部?”   “也好。”小舅舅用餐巾擦了擦手,忙不迭响应。   想到父亲还身陷险境,生死未卜,他的亲兄弟却已毫不避忌地打起其他算盘,陈济云将汤勺砸进瓷碗里,发出刺耳的脆响。   陈济云将整副餐具往前一推,讥讽道:“怎么,帮迅良百货找到买家了?”   大舅舅面色平静:“你想说什么。”   陈济云索性当着全家人的面揭底。   “正好,今日大家都在场,不如公开讲讲你的计划,譬如暗中拆卖资产,抛售迅良百货。”   “如今传统百货业越来越艰难,集团打算缩减零售方面的业务运营,老太太早就看过方案,并非由我一个人做主。”   陈济云又问:“那么利用集团产业向私营公司输送利益,暗中为自己牟利呢?行政总裁以权谋私,如何向股东交代。”   “有证据就去举报,或者干脆召开股东大会申请罢免我。”大舅舅保持心平气和,“你爱怎么发疯由你,但我没时间奉陪。”   “难道是我听错消息,陈总下午没有约哪位银行家见面?”   “现下集团现金流紧张,我请几个banker帮忙跟进下一期的放款进度,有什么问题?”   “倘若不提早准备,万一有人趁机狙击股价,我们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再退一步讲,那些歹徒收了赎金不放人,不知是在打什么主意。”   “坦白讲,当初就不该顺着绑匪,任他们随意开价。让这些人认为我们给钱爽快,保不齐会继续利用人质进行敲诈勒索。”   陈济路也听不下去,噌地站起身:“陈淮柯,你讲的是人话?赎金是你筹齐的吗。”   “怎么又为这些事吵起来。”小舅舅打起圆场。   “大哥的职责是维持集团上下稳定,要考虑多方面也正常。无论如何,大家都有共识,救人是第一位,钱可以再赚。”   顿了顿,他目光转向二舅妈:“阿嫂,你说是吧?”   二舅妈的注意力始终集中在桌面的手机上,半晌,才出声喝道:“你们两个,坐下。”   陈济路阴沉着脸坐回去,陈济云却气不过,抢在大舅舅前方摔门而出。   “什么兄友弟恭,老太太一住院,你们连装都不想装了。”   一场聚餐最终不欢而散。   直到离开餐厅坐进车里,陈棠苑的心情还是复杂得难以言喻。   “我也不相信外婆会同意卖掉迅良百货。”陈棠苑抬头去看庄律森,想要从他这里收获些认同。   “外公过去常说,百货业就是我们陈家的根基,甚至许多老员工从旺角的第一间分店跟到现在,在公司里做了大半辈子,如果业务被出售,他们要怎么办。”   她的目光倦倦,身影在户外盈薄的光线下,有种飘摇的脆弱感。   过去被保护得太好,如今真实世界的帷幕不过是徐徐向她掀启一角,她只无意间窥见其中一小部分,就已经觉得很失望。   想想当初,她还自豪地表示自己家还算和谐辑睦,没有太多大家族的糟心事。   结果头一回领着庄律森出席家宴,就看到家里人针锋相对,吵到快要打起来的样子。   这样的情况今后恐怕只多不少,横竖有点丢人。   庄律森挨近她身畔,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她下巴的弧度。   不希望她为这些事情忧心,又不知如何安抚。许多安慰的言辞在嘴边转过一圈,又觉得不合时宜。   陈棠苑需要的也只是陪伴。倚着他默默矫情了一会,吸了吸鼻子,找回自己的声音。   “我想去看看外婆。”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七月50瓶,卷卷八月卷 20瓶,清霁17瓶,时述8瓶,biu 3瓶,解不开的结1瓶。   ◎最新评论:   【等更新】   【我肥来了!有更新真好鸭真好鸭】   【撒花花!】   【来啦】   【撒花花】   【求不断更】   【等了好久终于更新了呜呜呜~感觉背后有森森仔在下棋啊~】   【撒花花花花花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撒花撒花】   【什么时候可以更新吧?都快忘了前面的情节了!】   -完- 第109章 、吻短情长   ◎夏日最后的玫瑰。◎   今年中秋,天文台不幸预告夜里有雨,24小时内有机会见到月亮的几率不足10%。   陈棠苑一大早出门时天色已经不太妙,车子才开到半路,雨势就渐渐涨起来。她升起车窗避免雨水溅入车内,在心中连那最后10%的概率也自行划去。   另一边,又熬了一夜的陈济云仍然没有等来与父亲有关的任何讯息。   二陈一家三人轮番守着电话生怕错过来电,转入户头的赎金一点一点被支取转移,绑匪却已经数天不见任何动静。   “换我来等吧。”陈济路放下一杯温水,催促他回房休息一阵。   陈济云盯着面前堆积成一座小山的烟头,一开口嗓音嘶哑:“今天八月十五了。”   “是啊,是今天了。”陈济路同样感到灰心,却不敢明着说出来,仍然鼓舞道,“继续等吧,没消息就是好消息。”   可彼此都心知肚明,时间拖得越久,人质的安危就越发难测。   陈济云回房躺了几小时,伴着雨声醒醒睡睡,随后被哥哥扯着衣领拉起来,语气急促。   “走!去救人。”   沉寂已久的手机终于弹出新信息。   ——旧历八月十五正午十二点,葵涌码头,接二陈总回家。   葵涌的这处货柜码头早已废弃多年,昔日一叠叠色彩鲜艳的集装箱在吹打中剥出斑驳的锈迹。   几人冒着细雨在装卸区一个个箱子数过去,终于在某个夹缝处找到一个画有标记的中型木箱,上面刻着扭曲的字体,“生死由命富贵在天”。   甚至等不及拿工具,二陈太第一个冲上去,徒手推挪盖板,扳得双手鲜血直流也未有知觉。   直到确定箱子里的丈夫安然无恙,脉息尚存,才如释重负地瘫坐在地,颤抖着拨打了120。   赶到的救护车将人送至附近急救中心接受简单救治,随后匆匆转移到私密性更高的私家医院。   而绑匪凌晨三四点已经将人塞入黑箱运抵码头边,足足关了8个小时才通知家人前来营救,一方面是为留出足够时间逃之夭夭,另一方面正是故意要等到白日晃晃之时,任陈家人再如何小心掩瞒,上下打点,都难免惹人注意。   搜救动静仅压住几小时,苦苦拖至今日股市收盘,就被消息灵通的媒体知晓,并迅速打听出所在医院。   倾城而出的记者占领了医院的每一个出入口,又蜂拥向陈家人可能出现的各处地点。   陈棠苑照常到工作室处理工作,消息有些滞后,晚了几小时才听说人已经救回来,现下正在医院检查。   她好不容易松下一口气,正要与庄律森分享这桩喜讯,身旁的庄律森接起电话,突然神色严肃地拿开她手里的画笔。   “我们回去。”   “去哪里?”   陈棠苑不明所以,被动地任他牵着向外走。   可惜还是太迟。   庄律森推开电梯间一侧的安全通道,想领她通过楼梯离开这个楼层,却有气喘吁吁的记者爬着楼梯一路向上,抬头望见突然现身的陈棠苑,立刻两眼放光地往上冲。   “是陈大小姐!”   与此同时,电梯抵达楼层,另一班记者涌出来,前后围堵着将两人包围成一个小圈,此起彼伏的闪光灯晃得眩晕。   庄律森反应很快,错身将她整个人护在怀里,一只手覆在她耳朵上,尽量躲开镜头追捕。   陈棠苑还来不及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直到追问声源源不断地隔着指缝漏进来。   “陈小姐,关于你舅舅遭遇绑架一案,请问你们最终付了多少赎金?”   “听闻陈老太突发疾病,昏迷不醒,是否也与此事有关?”   “没有第一时间选择报警是否出于对警队的不信任?”   “陈小姐,跟我们说一句。”   “是啊,回应一下吧,陈小姐。”   电梯厅变得拥挤,嘈杂又混乱,庄律森领着她朝工作室回退,随后察觉到骚动的工作人员也闻讯而出,总算将记者全数挡在门外。   陈棠苑惊魂未定,缓了很久才回过神。   拿出手机,屏幕上一连串的未读消息,不知从何看起。她尝试着联络了几个公关负责人,通话却都处于繁忙状态。   她又给妈妈拨去电话,不等她开口,妈妈匆匆扔下一句“等着”,便收了线。   各种本地新闻的推送仍然持续弹入主页,配着摄于医院或是集团总部外的照片。   ——突发!陈家已通过发言人证实,陈淮桥于十日前曾遭绑架。   字越少事越大。   作为本埠第一豪门家族,短短一则新闻快讯已经足够掀起轰动。不过短短十数分钟,网络上已经炸了锅。   一群职员震惊无比,又碍于老板在场,不敢光明正大讨论,只能苦苦按捺住八卦之魂,一边将手机刷得飞起。   陈棠苑通知员工提前收工,与庄律森单独留在室内。   汤姨还在医院守着外婆,家中其他成员在争吵之后亦无心见面,节日聚餐已经默认取消。   但小家庭的团圆饭还是要吃,爸爸大清早就拍来一篮子秋蟹的照片,说自己正在集市采购食材,要她记得将庄律森带回家。   此时天光渐黯,街头霓虹逐渐亮起,外面的记者却没有半点要离开的意思。   陈棠苑等得不太耐烦,没坐多久就要站起来俯瞰窗外。   一整日雨下了又停,天是洇湿的灰,远处的山峦像飘着棉絮。今夜少了天边最重要的一个主角,阖家赏月的气氛注定大受影响。   公关负责人迟迟赶来,给仍蹲守在外的记者派了消暑饮品与点心,一边好声好气地劝说:“辛苦各位了,稍后我们会有发布会专门回应此事,中秋佳节大家还是早些回去吧。”   陈棠苑不是事件里的主要角色,前来围攻她的人相对较少,在公关与安保人员客气的疏散中逐渐离去。   几辆车一路紧跟着回到贝沙湾,公关擦了把汗,离开前不忘再次叮嘱:“大小姐,这几日没什么要紧事最好先别出门。”   *   陈爸爸下厨不喜欢旁人插手扰乱他节奏,连菲佣姐姐也被“赶”出来,无所事事地呆在客厅里,见到陈棠苑领着一名陌生男性回家,脸上的讶色掩都掩不住。   菲佣姐姐跟在陈妈妈身后招呼人进门,又接过庄律森手里的购物袋,将水果拿到水池边清洗。   “终于回来了。”陈爸爸也从厨房里冒出头,“坐一下,马上就好。”   庄律森到底不好意思干坐着,还是起身打算去帮忙,又被陈棠苑一把扯着坐回去,黏兮兮地贴住。   “想不想去我的房间参观?”她趴在他耳边小声邀请。   他没法回答,尽管沉默地任着她胡闹,却连手都有些无处安放。她似乎很喜欢看他难得的局促,眉眼狡黠地弯起来。   最后是陈妈妈替他解了围,开口把人叫走。   “Layson上回送来那幅画,我才刚刚拆出来,正好现在有时间,来帮我参考一下,看看摆在哪里比较合适。”   陈棠苑独自留在客厅,菲佣姐姐将剥好的石榴端回来,探头探脑地望著书房的方向,朝她挤挤眼。   “Boyfriend?”   陈棠苑回以一笑。   “Nice choice.”菲佣姐姐竖起肯定的大拇指,“你们,很衬。”   陈棠苑百无聊赖地将注意力转向电视。   本地台无一例外地在播报与陈家相关的内容,从财经娱乐到地区要闻,频道一个个换过去,画面里都是熟悉的面孔,甚至与陈家相熟的其他大家族成员都躲不开围堵,连连被记者追着询问看法。   频道换到濠城卫视。   海对岸的亚洲赌城,新一届立法会选举刚刚结束。对于各方高度关注的娱乐执照到期问题,终于有咨询委员会官员出来回应。   考虑到过去二十年,三家拿下执照的娱乐集团在濠城已投入大量资源,亦累积了相当经验,在未有违规经营的情况下,撤牌的可能性不大。   委员会正在研究从原有执照上新增一至二张牌,最快会在月底发布正式公告。   此外,葡盛娱乐三大股东之一的叶添龙先生早在各个场合公开透露过,不希望下一代继续接触博.彩业务,所以计划在执照续约前将手中的两成三股份出售,可惜始终没有遇到合意的买家。   在接受记者访问时,他表示正在考虑成立城市基金会,用于接收股份捐赠,所得盈利全部用作慈善事业。   紧接的下一条新闻又在关注绑架案件。   转播画面里,处于漩涡中心的二舅舅一家被记者围困得寸步难行。   港城媒体素来唯恐天下不乱,对于各种挖坑似的询问,哪怕当事人只回应一个字,都能被曲解着做文章。   陈济云面无表情地往外挤,始终只有一句:“对不起,无可奉告。”   “那就说点别的吧。”   记者又改口问:“陈老太昏迷这么多天,情况怎么样呢?会不会有生命危险?不知道财产方面提前安排妥当没有,听说你们私下都在找律师咨询是吗。”   陈棠苑烦躁地关掉电视。   ……   吃完晚饭,陈棠苑大剌剌把庄律森拖进卧室二人世界。   才要进门,想起房间一直没怎么收拾,又把他往外推:“等一下!”   毕业时从英国寄回的物品还没有整理完毕,零零碎碎地散了一屋。陈棠苑胡乱收拾了一圈,重新探出头,庄律森耐心地等在门外,眸中蓄满笑意。   “藏什么,这么神秘?”   她双手扳在门上,探着头朝他眨眨眼:“要是踏进这道门,你就是我的人了。”   他被她逗笑,在话音中上前一步,手臂勾住她,半搂半抱着往里带。   “所以刚才还不是?”   她嬉笑着缩了缩脖子,他的吻在她面颊上盖章似地浮掠而过,就松开了她,再没有不合时宜的举动。   陈棠苑的卧室在整座建筑的最东边,有两扇朝海的折角飘窗。相邻房间的墙体被打通,连成一个长型的书房,最外侧是延出室外的小阳台。   他停在墙边,略略环视一圈格局,感受到独属于她的生活气息,心底扬出某种微妙的情绪,却又不知如何捕捉。   陈棠苑不肯死心地跑出室外搜寻月亮的踪影,菲佣姐姐敲了敲门,给她送了月饼和蔬果进来。   陈棠苑指挥着庄律森将一张小圆几搬出阳台,自己曲起腿在藤椅上坐好。   雨早就没在下,积云却依旧厚重,层层叠叠地压向地平线。天地被搅成一缸浓稠的墨,所有颜色揉成一种独特的藏蓝。   她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你知道今天毛豆和芋仔过生日吗?”   庄律森一愣:“谁生日?”   陈棠苑掩嘴笑了一声,下巴一扬指向面前的食物。   “毛豆,还有芋艿。”她冒出一句沪语,发音不太标准,但调子软糯糯的。   “老沪城人讲,八月半是这两种食物的生日,所以中秋要给它们庆祝的。”   陈棠苑说着,笑了一下:“记得以前,外公这样告诉我们,我还问他,为什么毛豆这么惨,过生日还要被吃掉。外公笑得胡子都在抖,说他小的时候也问过同一个问题。”   庄律森没想到是这样,嘴角微微牵动:“好像是有点诡异。”   陈棠苑:“其实是因为这个时节味道最好。”   特定的节庆,特定的食物,总是轻易教人忆及往昔。   陈棠苑怀念起故人,心潮里涌出一片感伤。她怅然道:“森森仔,我好像都没有跟你讲过我外公。”   作为华语世界里的知名人物,陈启生的生平事迹早被媒体从各个角度写滥了。但庄律森还是“嗯”了一声,静静听她回忆。   陈棠苑从头讲起:“我外公是1926年生人,祖籍沪城,原本在家中排行老八。”   “因为我太爷爷孩子太多顾不过来,他被过继给一个在港城当船员的远房爷叔当儿子。又在十岁那年,被后来的父母带到港城。”   “那个年代的沪城可是远东第一大都市,十里洋场,歌舞升平,要我外公离开他不乐意的。大人们跟他讲,只是去玩一玩,不好玩再回来就是了。半哄半骗着把他送上船。”   “爷叔一家在港城虽然薄有资产,但吃尽了不懂洋文的亏,所以把他送去读当时最好的男子天主教书院,希望他将来可以做大律师。”   “外公不习惯这边的生活,一心盼着很快就能回去,根本没什么心思读书。谁料隔年发生七七事变,日军全面侵华,淞沪会战之后沪城也沦陷了,两座城市的亲人就这样断了联系。”   “那个时期有好多沪城人逃来这边避难,随即还掀起一阵弘扬国货,共纾国难的热潮。受这一带的经商热情影响,外公放课后也会挑着货担走街串巷地贩卖商品,一边向那些新来的同乡打听情况。”   “他差不多就是因为这个契机才走上经营百货事业的道路。起初是想多挣些钱,将来有能力把亲人接来港城,后来见到世界各地的华侨通过香江码头将募集到的药品、军械运往内地,又见到许多富商大笔捐钱抗日,开始认定应该实业救国。”   “没想到1941年,珍珠港事件,太平洋战争爆发,战火蔓延到港城,谁都不敢相信昔年的海上霸主没撑过日军半个月的轰袭。”   “外公最常提起这段往事,正正是那年12月25日,港督在半岛酒店正式宣布投降,他记忆犹新,原本用来庆祝新年的耶诞报时钟敲得宛如丧钟,一夜之间满城哀鸿。”   “日占时期码头被封锁,交通被摧毁,经济全盘崩溃,早前赚到的钞票都贬值成废纸,好多人承受不起食物的通胀价格,日军甚至会在街上任意滥.杀。”   “……但也是最不太平的那几年,外公认识了我外婆。”   陈棠苑有些说不下去,环住曲起的双腿,把下巴抵在膝盖上。   眼前静谧流动的海湾上,终于燃起点点渔火,起伏闪烁着,如消失的星光倒映在镜面。   她又跑去书房抱回一本旧相集,给他看外公外婆年轻时的样子。   相集一页页向后翻,合照里的人数一点点增加,翻到一张同是拍摄于中秋夜的大家族合影,陈棠苑抽出相片,在边缘处来回摩挲着。   陈棠苑道:“除了外公外婆,我的家人你应该都见过了。”   庄律森的视线第一时间落在那时尚年幼的陈棠苑身上,画面里的女孩大约四五岁,扎着俏皮的丸子头,被爸爸抱坐在手臂上,手里扬着一只玉兔灯笼。   “这是我。”陈棠苑戳戳自己,手指向右滑下,依次介绍,“这是陈玮芝,这是我的七个表兄弟,济字辈,名是出自外公最喜欢的一阙词,岳飞的《满江红》。”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八’用来指代他自己,曾经家中排行老八,大哥陈济千、二哥陈济里……只有阿月比我小。”   陈棠苑的手指转了一圈,又回到自己身上。   “我外公是亲眼目睹过山河破碎,一心想精忠报国的人,所以才会坚决反对女儿与一个法国人结婚。还有另一个原因,在港英时期,这里的混血儿很受人歧视,外公担心我将来会因此遭受欺凌。”   “但最后也还是,嘴硬心软。表面说着断绝关系,其实一直在通过舅舅接济他们,又暗中帮忙处理过好几次危机,否则我爸妈的事业不能如此顺畅的。我妈心里也清楚,可是两个人都倔,都想等对方先服软。”   “照理应当由我妈先服软才对,可她又想向外公证明自己的选择没有错,她认为就算没有外公的帮助他们迟早也能成就一番事业。就这样僵到我出生之后,他们才终于找到契机去修补裂痕。”   “外公在国内得知消息那天,院子里的西府海棠开得正好。他第一时间想到一句诗,海棠开后月明前,纵有千金无买处。”[1]   “外公心中激动,却碍于同女儿之间还有嫌隙,拉不下脸亲自联络,最后托了舅舅去打听有没有给我起好中文名,又说他擅自拟了‘棠苑'两个字,问我妈觉得合不合适。”   室内的炽灯从身后透出来,前方是雾蒙蒙的夜海,他将她的长发全拢到另一侧肩膀处,露出浸在阴影里的半张脸。   他轻声认同:“合适。”   古人恨“海棠无香”。可即使这样,海棠也无可替代。   陈棠苑笑了一下,继续道:“陈玮芝的‘芝’字也是外公取的,芝兰生于幽谷,不以无人而不芳。”   室外海风吹得人眼睛发涩,连鼻尖都被风里挟卷的潮湿润上一层薄薄的水汽。她抬手揉了揉,又迅速低下头认真翻阅照片。   翻到某年夏至,家中举办草坪园会时的照片,她与陈玮芝架着乐器合奏爱尔兰民谣《夏日最后的玫瑰》,几个表兄弟列成两行和声伴唱,为来宾们暖场助兴。   陈棠苑将相片从薄膜中抽出来翻至背面,正中央用钢笔写着:   某年某月某日/深水湾23号/草坪园会   陈年的字迹已经洇出一圈毛边,旧日笑语晏晏的人面亦不知何处去。   那时候一定料不到自己家有天也会不可控制地陷入兄弟阋墙,对簿公堂的境地,料不到连外公引以为傲的百货业务都能被分拆出售。   而如今再想,那样的夏日终曲,似乎也带着些冥冥的意味。   作者有话说: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圆子19瓶,时述13瓶,biu 4瓶。   [1]出自《玉楼春·海棠》   ◎最新评论:   【苑苑一直是被宠爱着长大的qwq】   【上次营养液没给上这次补】   【只是太渴望看到新章了。】   【撒花花!】   【哇,周末福利!】   【撒花花花花花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挺好的】   【撒花撒花   】   【撒花花】   -完- 第110章 、吻短情长   ◎今晚月色很美。◎   陈棠苑合上相集放在椅背后,拿起一枚苏式月饼,隔着油纸分开半个。最传统朴素的鲜肉馅,酥脆的饼皮层层分明。   “虽然今年……”陈棠苑幽幽舒了口气,“但这些形式还是要有。”   她又朝庄律森道:“家里好像只准备了苏式月饼,如果你更习惯吃广式,我去让楼管送一些上来。”   “不用这么麻烦。”庄律森笑笑,低头去斟茶,“我也不太过这个节日。”   他只是陈述一个事实,也没什么落寞情绪,陈棠苑思维一滞,却又开始替他感到酸楚。   “那你以后要过了。”   她离开座位,两步扑过去坐进他怀里,映在玻璃上的两道影子憧憧着交叠起来。   四目相触之时,陈棠苑开口叫他:“森森仔。”   庄律森应道:“嗯。”   陈棠苑用着宣布旨意的口吻:“由今年开始,你每年都要这样陪我。”   他轻轻笑出来,配合地应着:“遵命,大小姐。”   她把半份月饼举到他眼前,与他分享起同一枚月饼。   分明是咸香的口感,她今夜尝起来却觉得应该是甜的。连同整片天地都像被掷入蜜罐里,拉扯出琥珀色的糖丝。   她的背脊抵在他前胸,寸寸相贴的触感清晰。沉黯的视野里,知觉被无限放大,她感受到来自他的心跳,牵引着自己胸腔里的那一颗在齐声共振。   陈棠苑知足地想,至少此刻,她与他并着肩,面朝同一片海湾。即使没有月亮来见证,她也觉得很圆满。   而要说还有什么遗憾,是她总想等待合适时机,没有第一时间带庄律森去见见外婆。   尽管外婆也会有一些传统的,局限性的思想,但终归只是想看她过得幸福。她希望,也需要有外婆来见证她的终身大事。   可如今老人家的情况依旧不太乐观,虽然暂无生命危险,期间也短暂地醒过两次,但始终找不回自主意识,很快又昏睡过去。   陈棠苑实在不敢设想最坏可能,心情霎时低落回去。   知道她又在紧张外婆的病情,庄律森指背蹭了蹭她的脸颊,无声地安慰着。   “现在这样的情况,也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带你去见外婆了。”   陈棠苑叹了口气,伤感道:“森森仔,我真的好想让外婆知道你有多好。”   知道她无比在意外婆对他的态度,最最想要收获来自老人家的支持与祝福。庄律森却没有第一时间回应她,静了片刻,才道:“虽然还未有机会见过本尊,但陈老太太,的确是一位很了不起的前辈。”   “那是自然,我外婆很厉害的。”陈棠苑骄傲道,“我们家能有今日,功劳簿上少不了外婆那几笔,当初竞争得最激烈的威士忌代理权,就是靠她出面才谈下的呢。”   庄律森道:“所以,像老太太这样有远见的人,怎么会不清楚她宝贝孙女的感情状况。”   他攥紧她的手心,终于小心翼翼地坦白:“其实老太太,早就见过我。”   话音稍顿,又很有求生欲地澄清道:“苑苑,不是我故意向你隐瞒,是老太太不希望我告诉你。”   陈棠苑怔愣住,神情有一瞬间的凝滞。   “……你的意思是。”陈棠苑咀嚼着他的话,猛地坐直起来,“你是说,外婆早就背着我找过你?”   他轻轻应了一声,再次安静下去,似乎在思索应该如何向她解释。   “是真的?外婆找你说什么了?”陈棠苑晃着他的肩膀,急不可耐地催问。   他按住她的手,弯起唇安抚:“苑苑,先不用着急。”   “森森仔,你又有事情瞒我!”陈棠苑别开脸,忿懑地撇起嘴,“你的理由若是不能令我满意,我会很生气。”   她气鼓鼓的样子同样可爱,庄律森眉峰缓下去,竭力控制住想要吻她的冲动,正了正神色。   他尽量简短地向她讲述:“差不多是在我们从巴黎回来后不久,我察觉到只要我与你一同外出,就会被一架黑色轿车跟踪。”   “从巴黎回来之后?居然是这么早之前的事。”陈棠苑当初完全没感受到哪里不对,听着有些不可思议。   庄律森继续道:“我留心记下车牌号,想办法查询车主身份,但对方很谨慎也很老道,根本无法查到任何有用信息。”   “起初我一直怀疑幕后之人是冲你而来,所以想要尽快确认,于是人为制造了一场小车祸。”   发生剐蹭的路段是一条单行道,对方被他斜卡住之后,无法第一时间驶离,只能下车协商。   林泽替他出面交涉,不理会对方提出的私了提议,执意要赔偿对方损失,并报警请求协助。   交警到场后要求双方驾驶员出示驾驶执照,他也藉此顺利拿到司机的身份信息。   再结合早前查到的其他线索,幕后之人最终关联向的同一个名字,是一位姓汤的女士。   听到这个姓氏,陈棠苑插话:“那个人是汤姨?”   “是。”庄律森点头道,“其实我当时也还不清楚Ms汤是你外婆身边的人,但陈老太太没有让我再继续查下去,直接通过Ms汤亮明身份。”   老太太平日足不出户,甚少过问世事,却又能第一时间掌握外界动向。更令他意外的是,老太太比他想象中还要早地知晓了他的存在,并对他的所有情况了若指掌。   他不认为自己在老太太面前有任何遮掩的余地,第一时间选择和盘托出。老太太过后倒也没有直接要求他远离陈棠苑,但还是用了其他方式来敲打。   对老太太而言,首先要考虑的是维持这个家族的长久稳定,像他这种处境尴尬的身份,的确算不上是满意的人选。   “谁说的!”陈棠苑不服气,“你不算,难道陆司麟那样的能算?”   庄律森揉揉她的脑袋,知足道:“已经很好了,至少没有强硬反对。”   陈棠苑听他语气轻松,知道事情必然不止如此,问:“然后呢?”   “然后……”庄律森沉吟片刻。   然后,一直到梅仑先生抵港,又找了机会替他向老太太说好话,并告诉老太太,他们早就将庄律森视作家庭中的重要成员。   只要陈家不介意,完全可以将两人的婚事当作双方家族联姻,他会以第三代Gresham伯爵的身份登报声明,该有的礼数一点也不会少。   老太太随后通过汤姨给他递话,说最重要的是陈棠苑的想法。   假如陈棠苑心中认定,明知阻碍重重,都非这个人不可,自然会带他去见她。若是没有下文,也就不必费事了。   “我的想法?”陈棠苑一字一顿重复,总算理解了老人家的用意。   她回忆起老太太当时的样子:“所以,我向外婆提起你的时候,她已经什么都知道,只是故意在我面前激烈反对,故意要让我知难而退。”   陈棠苑突然有些眼湿,可嘴上却抱怨着:“外婆怎么这样。”   庄律森抚着她的脸将她按回怀中,坦白道:“老太太希望你的选择完全遵从本心,所以不希望我告诉你这些。包括我自己,也藏着私心,想知道那样的境况下,你会不会选我。”   陈棠苑吸了吸鼻子,细声哼道:“那我要是不选呢?”   庄律森指腹触到她的唇角,轻轻游挲着。   她唇上的一层釉彩被纸巾拭去了一些,露出自然的底色,那抹润红令人想起亚嘉杜的罂粟花田。甚至较之更易成瘾,更能致命。   旋即他低下头,眷恋地吻蹭,将那抹暗红研磨成与他相关的色泽。   “真的不选?”他再一次问,微扬着语调,蛊惑般的音节,如电流淌过。   陈棠苑错开脸,无声地笑起来,小猫似地蜷在他圈起的领地中,不安分地挪蹭。   “不选!”   他嘴角噙着笑,遗憾地祭出下策:“那恐怕也只能,抢婚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陈棠苑心情放松下来,开始觉得有些困倦,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   “累了吗?”庄律森替她拢了拢发梢,低声道,“进去休息吧。”   陈棠苑不肯:“今天还没有过完。”   这样说着,眼皮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往下沉。   她终究还是歪在他肩上睡着,整个人的重量附着在他身上。   夜里气温不算低,海风却寒凉潮湿,吹得人由里至外都快要拧出水汽。   耽于这一刻的良辰美景,可人风月,他舍不得抱她进去,倾身拥紧了她,渡去温度与气息。   静谧中,他入神地看着她恬然熟睡的侧颜,直到前方拼花的砖面上逐渐浮动出朦胧的淡影。   他抬头搜寻光线的来源。   缎面似的苍穹之上,不知何时自乌青中撕出一轮明月,镶嵌似的,正正悬在头顶。   晚风吹薄云层,露出月亮圆满而清晰的边缘。颜色是浓重的明黄,像从海里生出时已经被洗涤过一遍,亮得晶莹。   *   中秋第二日是全港公众假期,城中的大小媒体仍不知疲倦地为重磅新闻奔波。   私家医院与集团总部附近被记者们围得水泄不通,唯恐错过第一手消息。   就连此时并无家庭成员居住的深水湾大宅外,都蹲守着不少狗仔,连同山道上往来的车辆都成为他们的关注对象。   从门房的监控画面看出去,甚至半坡处延伸的树枝上都能发现晃动的人影,正伸长脖子举着望远镜向围墙内探看,试图找到更理想的观察角度。   恒业集团方面同样紧急取消了休假。   趁着港交所今日休市,召开发布会宣布下一财年的发展计划,希望能够刺激股价,稳住投资者的信心。   陈棠苑回复完几个相熟好友的关切问询,正要将手机扔开,目光移向推送通知发来的“直击现场”新闻入口,手指却又不受控制地点进去。   最新一条视频加载了几秒,开始自动播放。   一名红马甲记者站在警车旁,对着镜头展示出一小片被警戒线拉起的区域。   “那我现在所站的位置呢,就是葵涌货柜码头,在我身后就是本次绑架案的第一现场。”   “警方正在进行取证工作,可惜直至目前仍未能发现任何有效线索。”   画面一转,又切至医院机位。   几名参与会诊的医学专家甫一离开住院大楼,就被记者们团团围住,红红绿绿的话筒几乎没过头顶。   “请问陈淮桥目前精神状态如何?会不会引发后遗症?”   “看几位专家面色凝重,情况是不是比想象中还要棘手?”   “陈老太太有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   港媒的提问方式一贯令人窒息,陈棠苑下意识皱了皱眉,手机被人从身后抽走,尖锐的问询声旋即掐断。   庄律森在她身边坐下,将手机移放至角落。劝道:“还是不要看这些。”   陈棠苑垂下手,乖乖应了声。   “想不想看电影?”   庄律森问着,一边打开电视,想要找些事情来分散她的焦虑感。   不知道她喜欢哪种类型,他先随手选了一部经典影片播放,增添背景音,又打开热门榜单让她慢慢挑选。   他递过遥控。   陈棠苑没什么兴致,无精打采道:“也不是太想看。”   “我想看。”庄律森坚持道,“苑苑陪我看,好吗?”   他自顾自地阅读起影片简介:“那我们看一些轻松的?”   陈棠苑不想要太热闹的背景音,按住他换影片的动作,朝屏幕抬了抬下巴。   “不用换了,就看这个吧。”   电影开场就是下着夜雨的街道。路灯下打斗的武者将积水扫出飞溅的浪花。   陈棠苑扭头看一眼窗外放晴的天色,问:“森森仔,昨晚你什么时候走的?”   庄律森回答:“差不多午夜。”   昨晚零时过后,他将陈棠苑抱回卧室安顿好,就独自离开了陈家。   陈棠苑不满道:“所以你见到月亮出来,居然也没有叫醒我。”   他双眼始终朝着电影画面,含糊地嗯了一声。陈棠苑却更加来气,扳过他的脸,嗓音似嗔似怨:“你说,为什么不叫醒我。”   他被迫与她对视,有些绷不住笑意,解释道:“你昨晚,睡得的确有点沉……连我帮你换睡衣都没什么反应。”   “……”   他的态度正经无比,陈棠苑却还是脸色霎红,下意识否认:“……不可能。”   “哪有人会睡得那么死?”   “嗯,没有。”他低笑着附和。   陈棠苑别开脸,不再理会他。   可经他这样提醒,她竟然真的找回些模糊的印象。但因为知道那个人是他,她也就完全卸下防备,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照料,连眼皮都没掀一下。   她近在咫尺的五官涌现出另一种生动,庄律森看在眼里,莞尔道:“想起来了?”   陈棠苑当然不会承认,用手隔开他的视线,恼羞道:“还看不看电影了。”   他起身去关窗帘,将明晃晃的天光全挡在室外。地上铺了长绒地毯,两人就这么背靠茶几坐在地板上。   陈棠苑原本只当是打发时间,随后也渐渐沉浸于剧情之中。   电影里演至死别之际,女主角的一番剖心。   那时早已奉了道的宫家武学传人,素衣淡眉,如远山春晓,唇色却是一抹浓烈的红,连从那抹烈红里吐出的字字句句都如在啼血。   “我在最好的时候遇到你,是我的运气。可惜我没时间了。”[1]   陈棠苑心头一跳,从情绪中剥离出来,仰起下巴去看身边的人。   他立刻有所感知,也收回目光,低下头来寻到她的唇。   无声而悱恻的交缠中,她的头发被他揉乱,可心情却齐整熨贴。   她知道,他们不会没时间。   作者有话说:   真·完结的气息   定个deadline,中秋或者国庆前。希望不是flag°Д°;)っ   *   另外恭喜在72章的有奖竞猜环节回答正确的【清霁】小可爱。   尾随他俩的车子就是外婆派来的。   故事最开始,两人在墓园里躲雨的时候,苑苑的司机就把某位可疑人物汇报给老太太了。   所以老太太早就调查出他的身份,只是还不清楚具体意图,所以暗中观察了一阵。   终于能开奖了……也不知道奖什么比较好,既然也快到中秋了,要不就送一盒美心的奶黄月饼好了。   希望清霁小可爱快来联系我噢,上橙色软件看了一下,旗舰店好像快要断货了呜呜呜……   另外也要感谢其他小天使们这么长时间来的不离不弃,等我去研究研究怎么抽奖,再送两盒美心蛋卷   我超级佩服美心集团的大小姐伍女士,所以借机支持一下民族企业hhh~~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卷卷八月卷 30瓶,biu 6瓶,时述4瓶。   [1]《一代宗师》   ◎最新评论:   【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hhhh】   【!盲猜对了!】   【更新啦~~~~】   【加油哇,希望番外能多写点呢】   【终于等到了】   【呜呜呜呜呜美心好想吃!但是好贵】   【撒花】   【撒花花】   【中秋快乐!】   【撒花撒花】   【天啊我今天真早哈哈哈哈也真巧~美心蛋卷好吃呀太太~嘤嘤嘤会有番外吗想要甜甜的番外】   【等更新啦啦啦~】   【啊!昨天太累了都忘了来说中秋快乐啦!】   【中奖绝缘体居然中奖了!!!激动~感谢作者大大】   【dddd】   -完- 第111章 、吻短情长   ◎但那是苑苑的嫁妆。◎   翌日港股如期开市,陈家为保住股价展开的一系列举措并未收获市场认可,当天早盘即低开逾9%。   受不利新闻影响,各路看空恒业集团的投机客带头玩起狙击战,大量沽空集团股票,赌陈老太太身体状况不佳,赌家族成员出现内讧,更赌陈家才支付完大笔赎金,没有足够现金流入市托底。   陈家积极应对,所有沽货照单全收,同时持续释放利好消息,终于在全天收盘时将股价维持在安全范围内。   已经嗅到血腥味的境外金融秃鹫却不会放过任何吸血拆骨的机会。   隔日上午,华尔街大空头针对恒业集团发布了一份多达30页的做空报告,详细披露匿名调查员收集到的经营体系漏洞。   一时间,散户们的恐慌情绪剧烈蔓延,开始大面积抛售,集团旗下各上市公司股价应声大跳水。   集团再次召开紧急发布会。执行总裁陈淮柯代表董事会发出澄清公告,逐条否定了做空机构的研究报告,呼吁投资者不要盲信带有偏见的论调。   同一时刻,陈家其他成员也在四处拜访合作伙伴。   中环某地产集团总部内,陈淮琛与陈绛影被晾在接待室苦候多时,终于等到前方那扇紧闭的大门再度开启。   一名董事长助理走过来,轻飘飘地通知道:“王董请你们进去。”   陈淮琛早就如坐针毡,闻言立刻从沙发上弹起来,而进门后迎接二人的,是又一段漫长的无视。   王董不紧不慢地处理着手头的工作,一抬眼瞥见端坐于茶台前的身影,像是才想起有这么两个人的存在,椅子转了个方向,招呼道:“怎么了,这茶,不合口味?”   “当然不是。”陈淮琛连忙移开黏在腕表上的视线,深吸一口气,“其实,王Uncle……”   他的话音被王董爽朗的笑声打断。   “难为你们有心,还肯抽时间来陪我这个老人家聊天。”   王董起身坐到茶台前,等新一轮的功夫茶筛洒完毕,做了个“请”的手势。   心知对方是有意拖延,两人也只能配合地执起茶杯,听王董兴致盎然地聊起些琐碎的旧事。   “你们说说,这时间过得是有多快,在我印象里你们好像也才这么点大。”   王董比了个与茶台差不多的高度,又转头去看始终默不作声的陈绛影。   “尤其是阿影。记得你刚刚出世的时候,我就同你Daddy开过玩笑,说将来一定要做亲家。”   王董叹了口气,似乎回忆起来仍颇为遗憾。   “其实当年我们两家计划联姻那件事,我都有劝过你Daddy,缘分这种东西强求不来,你实在不愿意就算了,何至于搞到父女断绝关系这么严重。”   陈绛影一早就料到王董会揪起这件令他丢脸的往事来做文章,嘴角动了动,浅笑道:“王Uncle同我阿爸是世交,Uncle又是看着我们几兄妹长大,虽然好可惜没能成为一家人,但这种情谊都很难得。”   陈淮琛也附和着赔起笑脸,恭维对方的话一句接一句。   言谈间,时间来到下午四点三十,今日的港股正式收市。助理弯腰在王董耳边报了个数字,王董笑了笑,轻置茶杯,终于转入正题。   “卖空股数29.6%,市场上一点信心都没有。”王董同情地看了两人一眼,摇头道,“你们陈家这回真是撞在枪口上。”   听到这个夸张的卖空比例,陈淮琛身形震了震,在大脑中粗粗计算了一下。从他暂停关注行情到现在,短短90分钟,集团的市值已经蒸发将近200亿港元。   他肉痛得差点心梗,一时缓不过神来。   陈绛影接话道:“我们的确是经验不足,王Uncle是我们最信任的长辈,所以第一时间想来请教你的意见。”   “我能做的恐怕很有限。”王董无奈道,“不是我故意找什么理由,你看我们集团上半年也被人做空过,几张无中生有的PPT就搞到我们焦头烂额,你们陈家更有排面,30几页的调查报告,嚯,果真是家大业大。”   陈淮琛缓了片刻,复又堆笑道:“可不就是无中生有,这些做空机构实在可恶,专靠搅浑水、制造恐慌来赚钱,好好的市场都被他们搞乱。”   王董叹了口气,面露难色:“老实说,面对这样的坏年景,我们也是自顾不暇。如果是一家人,那自然要不惜一切代价相助,但现在……”   王董说着,不经意地朝陈绛影睨了一眼,欲言又止。   但那眼神里传递的讯息很明显。当年你不肯接受联姻,如今家族出了状况,又想回头求谁呢?   陈绛影被那含沙射影的神情刺到,脸色霎时转凛,嘴角的一点浅笑垮得无影无踪。   陈绛影目光转向天花板:“既然这样困难……”   陈淮琛在桌下暗暗撞了撞她,抢先开口:“也不敢为难Uncle为我们做太多,只是希望Uncle作为港城的沪籍商会主席,可以帮忙发声。”   “假如这时候能有本港的大企业家站出来支持,维持住投资者的信心,为我们多争取些时间,就算感激不尽了。”   王董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但商会是大家的,我一个人说了也不算。退一万步讲,人家能拿出这么详细的调查来唱衰你们,搞不好真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到位。这样的状况下呼吁大家出面表态,和把钱白送给华尔街有什么分别。”   换作过去,只要陈老太太出面求助,港城半个商界的名流都会立刻站出来表明立场。   如今少了这块定心石,对于陈家下一代的接班人,昔年的合作伙伴各有各的想法,纷纷持观望态度。   眼见感情牌不管用,陈淮琛深吸一口气,换了个谈判方式:“情谊归情谊,生意归生意,我们自然不会让Uncle因我们而承受不应有的损失。”   “听说Uncle最近也十分关注暹罗政府新发布的工业港PPP招标计划,我们集团在暹罗南部一直承接基建项目,与当地设备企业签订的十年租用权还未到期,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机会一起合作。”   王董眉毛动了动,藏在老花镜后的双眼透着精明的光。他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台面,用不耐烦的反应示意这份报酬开得不够诱人。   陈淮琛心领神会,继续试探着问:“王Uncle,有什么能让晚辈去做的,你即管开口。”   “嗯。”终于到了开条件的阶段,王董假装沉吟片刻,抛出最终想法。   “你们若是真有诚意,不如,就把九龙南地块的开发权放出来吧。”   听到条件的两人同时愣了一下,带着疑惑彼此互看,一时想不起王董说的是哪一块。   陈淮琛问:“……九龙南?我们最近在那个区域似乎没有项目。”   王董只是呵呵笑着,并不搭腔。   陈绛影率先反应过来,再开口时声音寒了几个度:“那是苑苑的嫁妆。”   王董笑容可掬:“是,谁不知道。”   陈淮琛也迅速地醒顿过来,略略回忆片刻,依稀记起王董的二孙子与陈棠苑也差不多年纪。但那个孩子从小身体就有些缺陷,性格也十分自闭,几乎没有在公开场合露面过。   他差点无法管理自己的表情,在心中暗骂起这只趁火打劫的老狐狸。   气氛一时间有些僵硬。   半晌,陈淮琛干笑几声:“如果是这件事情,苑苑恐怕有自己的想法,旁人总不好胁迫……就像Uncle你讲的,缘分这种东西强求不来。”   “我知,你们想到哪里去了。”王董慢悠悠地换了个坐姿。   “我的意思是,既然那块地是苑苑的嫁妆,只要她本人不介意,就当提前拿出来挽救公司嘛。毕竟今时不同往日,若是放任集团股价继续跌下去,什么千亿嫁妆,你说在银行眼里值多少钱?”   “到时候,捂得再紧也无用。”   王董把手一摊,心知陈家正四面楚歌,急需寻求帮助,话也说得直白。   “失陪了。”陈绛影早就谈不下去,站起来,态度同样不再客气。   她扭头即走,陈淮琛在原位愣了片刻,才起身跟出去。   “何必浪费时间,纯粹是想恶心人。”陈绛影铁青着脸,话带暴躁,“什么今时不同往日,我就算是把自己的公司抵押了,也不会去求这种人。”   她火气极大,按下电梯键的动作都十分迫切,显然一秒都无法再在此地呆下去。   陈淮琛默不作声地掏出手机,映入眼帘的是满屏惨淡的绿色,折线一路向下,刺目得令人眩晕。   他身形微晃,擦了把汗,将视线移向远处。   四面透明的观景电梯外,依旧是繁华闹市,如织的行人与车流,秩序井然。   这座金融业高度发达的城市可以说是全民炒股。恒业集团作为城中龙头企业,素来是备受投资者青睐的绩优股。   如今集团卷入风波之中,股价跌至年内最低点,全城的目光都聚焦向背后掌舵的家族。等着看他们如何操纵这艘巨轮,躲避一处处暗礁与冰山。   视野内的集团总部大厦被阳光映出耀眼的金色,直指云霄的尖顶看上去比背后的太平山还要高。   而在看不见硝烟的地方,稍有不慎,那幢大厦可能从此不再冠以陈家的姓氏。   到那天,不知有多少股民要站上天台。   *   夜里。   隔着一张餐桌,庄律森坐在陈棠苑正对面,看她调试了半天设备,终于顺利连入公司内部网络。   紧急视频会议已经开始,家族成员们的头像框一个个显示在屏幕上,就连才脱险的二舅舅都参与了连线,半躺在折叠病床上,面色憔悴。   “这群老狐狸,提出的条件一个比一个离谱,全是趁你病,要你命。怎么,陈家还没倒呢,就已经想着重新洗牌了?”   “算了算了,本来就没有永恒的朋友,不落井下石已经是看在往日情谊。”   ……   听到讨论声断断续续地传出来,庄律森起身指了指书房,用口型示意她,自己先暂时回避。   为了稳定市场,陈家在最高位增持了大量集团股份,如今股价狂泻,意味着所有人的身家都有不同程度的缩水。   每个人的脸色都很难看。   陈棠苑默默听着长辈们的激烈争论,愁云惨淡的情绪顺着网线蔓延到这头来,令她不禁焦虑地想,面对家族危机,自己除了傻坐着,竟然什么也做不了。   她低头在纸上无目的地乱画,不知是谁叫了她一声,陈棠苑猛地坐直,重新将脸转回去。   小舅舅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出来:“苑苑,西九龙那块地,到底是属于你的嫁妆,如果王家真要掺进来分一杯羹,你有什么想法?”   陈棠苑错过了前情,听到舅舅突然打听起她的“嫁妆”,第一反应不太妙。   “什么王家?”她语气冷硬,“没有想法,我绝对不会联姻。”   “苑苑。”大舅舅不满她的态度,拉长音调提醒,“那天在医院里,你可不是这样讲的吧。”   陈棠苑朝紧闭的书房投去一眼:“所以呢。”   知道她是铁了心要同那个人在一起,大舅舅道:“现在也没有在逼迫你联姻。只不过西九龙那块地,虽说是老爷子留给你的,但同样算是集团资产。如今集团遇到困难,需要你牺牲一点利益,也不算很过分吧。”   “何况这么多年,你一直都说不稀罕这些。”   二表哥插话道:“是啊,苑苑,你能遇到自己钟意的人,我们都很支持的。联姻这种事呢,有我一个人去就够了嘛。”   二表哥耸了耸肩,一副舍我其谁的模样:“再说了,无论有没有千亿嫁妆,他都十分乐意娶你,不是更能佐证对你的真心。”   陈棠苑从不怀疑这一点,甚至觉得这不失为一个两全其美的提议。既能挽救局面,也不妨碍自己与庄律森在一起。   几乎没怎么犹豫的,她配合道:“如果是这样……”   陈妈妈却出声打断:“我想我们家还不至于到这样的地步,要靠变卖一个小女孩的财产来续命。”   陈棠苑噎了一下,将后半句应答咽回去。   “这话说得,怎么能叫作变卖,该属于苑苑的权益还是属于她,旁人也不可能霸占。”大舅舅有点尴尬,补充道,“何况现在讨论的是最坏打算,提前征求苑苑的意见罢了。不同意也没有关系,我们另想办法就是。”   陈棠苑隔着视频悄悄朝妈妈扫去一眼,小声改口:“那,我想想吧。”   今日的港股早已收盘,但港城金融市场极易受欧美区的消息与走势影响,集团又在纽交所同时挂牌上市,所以夜间开盘的美股市场仍然需要时刻紧盯。   家族会议掐着时间匆匆结束。   陈棠苑关掉麦克风,将笔记本向前一推,脸埋进臂弯中。   片刻后,她起身跑进书房,庄律森抬头看到她,也站起来。   “结束了吗?”   陈棠苑“嗯”了一声,看着他,欲言又止。   “怎么了?”注意到她紧蹙的眉眼,他有些紧张地问。   “没事。”陈棠苑轻舒一口气,“只是有点感慨,觉得自己好没用,家里出了状况,我什么都做不了。”   庄律森捏了捏她的手心,试探着问:“其实,有没有我可以帮到的地方?”   “不用。”陈棠苑的第一反应就是摇头。   她虽然对资本博弈了解不深,但也知道面对恶意做空,最有效的应对方式唯有买进做多。想能撑到最后,拼的是源源不断的现金流。   哪一方一旦输势,这一刻投进去的钱就要变成废纸一张。   何况集团需要的是谁也没法确切估算的数字,城中那么多大企业家都选择明哲保身,就算以他们的关系,她也做不到开口要他帮忙。   看出她心中顾虑,庄律森叹了口气,不太开心:“苑苑,我以为我不算外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陈棠苑看着他,征询起意见,“如果真到了那个程度,其实还有一个办法。”   陈棠苑问:“森森仔,你还记不记得,我外公给我留过一份嫁妆。”   “记得,是一块地?”   “对。”   陈棠苑点点头,向他说起视频会议上的提议。   庄律森听完只觉得有些人的算盘打得实在太响,站在道德制高点要求他人放弃既得利益,自己的筹码却还牢牢攥在手中。   但看到陈棠苑被人卖了还乐呵呵帮人数钱的样子,单纯得可爱。庄律森好笑地问:“所以,苑苑怎么想?”   陈棠苑托着腮:“我想了想觉得也挺好的吧,既可以缓解危机,又不会影响到我们。这样你的压力也不用太大啦。”   她甚至在认真替他着想。   庄律森心头微跳,一瞬间只觉得自己何德何能,有幸拥有这样纯真脩嫮的灵魂。   “是挺好的。”庄律森莞尔道,“你高兴就好。”   收获他的无条件支持,陈棠苑的确很开心。她完全没去计较个人利益是否受损,只想尽早解决这件事。   “那是不是越快处理越好?我现在就去跟妈妈商量。”   陈棠苑又一阵风似地离开。   庄律森笑笑,对她做出这个决定也不太意外。   但这几日想着万一她会有需要,他也提前做了些准备,连几支回报率超高的债券都提前卖出套了现。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退出正在查阅的证券账户,电子邮箱突然弹出新提示。   发件人来自陆家四房的陆远知,光标移过去,邮件里只有短短的一句话:   陆鹏知到港城了。   盯着这个名字,庄律森的目光暗了暗,神色重新转向冷淡。   陆鹏知,不是哪个无关紧要的陆家成员,而是陆司麟的父亲,从生理学角度说,自然也是他的。   ——只不过他们彼此都不会承认对方的存在。   陆鹏知这回亲自来港,除了替陆司麟收拾先前搞砸的摊子,自然还与即将拉开序幕的濠城赌牌竞投有关。   客厅外的陈棠苑不知与妈妈说到什么,言辞逐渐变得激动。   庄律森回过神,面无表情地删除了邮件,陈棠苑也在这时候气呼呼地折回来,朝他递过还在通话中的手机。   “我妈有话跟你说。”   *   次日一早,才经历过绑架惊魂的陈淮桥突然公开露面,在律师与妻子的陪同下前往警局录口供。   记者们收到风声急急涌来,将坐在轮椅上的陈淮桥堵得无处回避。   陈淮桥拒绝了所有与绑架案相关的提问,仅仅针对集团股价下跌作出解释。   “当年从耶鲁毕业后,我没有第一时间回来参与家族生意,而是在纽约的投资银行工作过几年,对华尔街这些沽空机构的狙击方式可以说是司空见惯。”   “他们的常规套路不过是利用信息不对等,向股民散播些虚虚实实的消息,恶意为一间企业冠上莫须有的罪名,藉此达到打压股价的目的。”   陈淮桥面向镜头,一字一顿道:“可惜它们对上陈家,注定只能是踢到铁板,一点好处都不会有。”   陈淮桥欲借在场媒体向全体股民喊话,记者们却也不是那么好打发。   有人问:“如果照陈总的说法,这些研究报告全是片面之词,为什么到现在城中还没有大集团愿意站出来声援?”   陈淮桥保持着微笑:“多谢关心,我们远没有到需要对外求助的地步。”   陈淮桥大方出现在公众视野里,精神状态欠佳的传言不攻自破。或许是陈家团结又强硬的态度令市场信心有所回温,集团股价于早盘低开后旋即迎来小幅反弹。   随后的几个交易日,沽空机构乘胜追击,发布第二份研究报告,意图用闪电战终结陈家所有的努力。   陈家联合多家大型券商对该机构的误导性结论提出质疑,并先后几次下场救市,股价在91港元上下来回拉锯。   陈棠苑这几日完全没有心思做别的,心情如过山车一般,随着大盘走势跌宕起伏,生怕一个眨眼实时K线就跳了水。   终于捱到来之不易的周末,看着报收价最终定格在90.4,陈棠苑扔了手机,转头看向庄律森。   “假如周一开市还能维持住这个区间,是不是就算安全了?”   不打算提醒她还有6小时后开盘的美股,庄律森应得不假思索:“算是阶段性的胜利。”   陈棠苑张开双臂瘫在椅子上,长出一口气:“我这辈子都当不成操盘手的了,心脏受不住。”   庄律森被她的样子逗笑,安慰道:“没关系,你还可以当指挥。”   她朝他伸出手,他配合地拉着她坐直起来,又在惯性的带动下扑进他怀中。   她坐着他站着,她的脸颊贴在他前胸下方,就着这个高度差歪着头注视他。   “例如呢?”陈棠苑弯起眼睛,“我让你涨你就涨?”   他低头对上她的目光,莞尔道:“何止。”   门铃声在这一刻突然响起来。   陈棠苑愣了愣,侧耳去辨认门外隐约传来的谈话声:“是有人来找你吗?”   “嗯。”庄律森抬腕看了一眼时间,“一个朋友。”   “你的朋友?怎么这么突然。”   陈棠苑毫无准备,立即从椅子上弹起来。她低头检查起身上的衣服,又摸了摸素面朝天的脸:“那我,这样会不会不太合适?”   询问间,门铃又被按响一次。   没有回答,他径直扶着她的肩膀将人朝玄关处带,并用眼神示意她开门。   她从他嘴角的笑意里隐约猜出几分,抱着怀疑打开门,方靖莘果然笑盈盈地站在门外,一见到她,轻快的声音回荡在过道里。   “苑苑!”   “莘莘?你怎么会来的。”陈棠苑的神色霎时松懈下去,又惊又喜地捉住对方的手腕。   “也不知道是谁,都多久没约我了。”方靖莘点点她的手背,没好气道。   “总怕打搅方总工作。”陈棠苑眨眨眼,没有半点不好意思。   方靖莘早就习惯了她的没良心,抱着手臂哼了一声。   陈棠苑探出头去,注意到跟在方靖莘身后的林泽:“诶?Marco也在?”   “陈小姐。”林泽抬起空闲的一只手朝她挥了挥,“我是送方小姐上来。”   “你家庄先生怕你不能出门,闷得受不了,特意请我过来陪你。”方靖莘笑着解释,一边回身要去接林泽手里的袋子,“不知道你想吃什么,就都买了一点。”   庄律森上前一步,示意林泽:“给我吧。”   陈棠苑再一次被自家男友的体贴折服,在原地愣了几秒,才后知后觉地错开身,邀请两人进门。   “我就不进了。”林泽客气地摆摆手,又朝庄律森道,“那我先下去。”   陈棠苑疑惑地扭回头。   她招呼方靖莘在客厅里坐好,又将庄律森拖进房间:“你要出门?”   “是,临时有些事情要处理。”庄律森轻声应道,有些抱歉地看着她,“所以才会拜托方小姐来陪你。”   “噢。”陈棠苑没有追问,理解地点点头,“我的确很久没有见过莘莘了。”   生怕耽误他的时间,她踮起脚在他唇上飞快地啄吻了一下:“那你去忙吧。”   他在这突如其来的柔软触碰里目光闪烁了一下,立即用手臂箍着她不让她后退。随后他捧着她的脸加深了这个啄吻。   脸颊被他掌心的温度灼得发烫,陈棠苑招架不住地哼了一声,身体无意识地与他越贴越紧。   他在理智的召唤中率先偏开头,微喘声落在她耳畔:“好了,再这样就走不了了。”   “……”   想到隔墙一侧还有其他人在,陈棠苑简直恼羞,推着他就往门外赶。   “今晚sister night,不要回来太早。”   作者有话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biu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七月49瓶,卷卷八月卷 20瓶,时述20瓶,helen 18瓶,biu 17瓶,KK果子10瓶,爱卖萌的喵喵喵4瓶,西西木木2瓶   ◎最新评论:   【嘤嘤嘤】   【蹲蹲蹲】   【十号啦十号啦今天会更新吗】   【蹲】   【摸摸好好休息鸭】   【等你】   【开心心】   【finally,撒花】   【苑苑真的好好hhhh】   【撒花撒花花】   【撒花花】   【撒花撒花】   【不容易啊,终于等到更新啦】   【终于更了!】   【撒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完- 第112章 、吻短情长   ◎流光溢彩的濠城越夜越美丽。◎   一架直升机飞掠港岛上空,朝海对岸的濠城飞去。   暮色里,晚灯已接二连三亮成一片。   这座被称作“东方蒙特卡罗”的城市把古朴静谧与声色犬马巧妙地融合在了一起,从空中俯瞰,万幻霓虹绽出流光,整座海岛宛如一朵燃烧的金莲。   直升机由远至近,卷着气流徐徐降落在MKM酒店顶层的停机坪。   伴着螺旋桨的嗡鸣声,一名中年男人摘掉降噪耳机,率先走出舱门。   早在天台上静待多时的服务生一路将人迎至酒店内最豪奢也最私密的一间贵宾厅。   千尺左右的长厅被布置得如同一座小型水晶宫殿。   灯光是精心调试过数千次的粉金色,挑高的圆弧穹顶上绘着古典壁画,与室内的描金雕花屏风、亚洲漆器交织出一种奇幻的东方风情。   贵宾厅里很安静,工作人员都被遣走大半,只有最角落的牌桌前坐着两名赌客,没有下注,正在悠闲地旁观荷官飞牌。   陆司麟手里来回把玩着两枚面值十万的烫金筹码,沉甸甸的质感,与天鹅绒台面碰撞发出闷响声。   余光注意到悄无声息朝这边靠近的来人,陆司麟收了悠哉的坐姿,起身招呼。   “陈Uncle。”   与此同时,他左侧的中年男人突然抬手示意荷官停止动作,随后将面前的筹码尽数向外推出,手指漫不经心地敲了敲台面。   “All in,押闲。”   陈淮柯在牌桌前站定,目光落向荷官身旁的电子屏幕。   屏幕上显示着先前开出过的庄闲概率,此时正是一路长庄。若是依照经验玩家总结出的心得,这时顺着“路”走,赢面更大。而那人偏要反着来,眼都不眨地扔出手里的全部筹码,颇有来特地来送钱的架势。   荷官面无表情地展开手心,发牌的手势机械而专业。   没有眯牌,那人将摆在闲格里的两张扑克直接翻开,荷官随后掀开庄牌。   绿灯亮,开闲。   五颜六色的筹码重新被推回来,在绿桌上堆成一座小山。   陈淮柯笑了一声,开口赞道:“看来陆总今晚势头很好。”   陆鹏知像是这时才注意到陈淮柯的存在,不紧不慢地回过头。   “原来是陈总到了,难怪我的手气也跟着旺起来。”陆鹏知笑着眯起眼,热情邀请,“陈总这几日不太好过吧?要不要也上桌玩几把,放松一下。”   陈淮柯根本无心玩乐,客气地摆了摆手。   陆鹏知才大赚了一笔,眉梢尽是收不住的得意。他大方拨出几枚筹码抛给荷官当作小费,三人便从牌桌转移向更适合谈话的区域。   服务生送来提前醒好的红酒,又将色泽饱满的液体依次注入杯中。陈年的木塞味已经散尽,浮跃而出的只有馥郁醇厚的香气。   “这支红酒是我的私人珍藏,玛歌庄园的顶级年份,专程从锡兰带来的。”陆鹏知隔空朝陈淮柯举了举杯,“阿司在港城这段时间,没添什么麻烦吧?还要多谢陈总替我管教这个不生性的劣子。”   说着,又朝陆司麟瞥去一眼:“还不去敬一敬你陈Uncle。”   “陆总太客气,世侄做事勤力,人又醒目,实在是很难得。”陈淮柯应声举了杯,又颇为伤脑筋地叹道,“倒是我们家老二不怎么让人省心。我已经打算年后让他到锡兰去跟进度假酒店项目,到时候还需要陆总多多提点。”   陆鹏知朗声笑道:“这些都是小事。”   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迟迟没有转入正题。眼见醒酒器里的红酒已经降下大半,陈淮柯不禁浮起一丝烦躁。   集团的股价将将稳定,这个时候离开港城来与陆鹏知会面,是希望与陆家计划合作的度假酒店建设能够达成最后协议,以便尽快对外宣布。   而对方显然清楚他的急切,眼见陈家最近流年不利,在邮件往来中提出的补充条款一个比一个离谱,趁火打劫四个字明晃晃贴在额头上。   陈淮柯低头看了看表,终于直直切入重点:“陆总前几日发来的条款,我们这边没有什么意见,如果没有其他补充,我尽快让人送来修改好的协议。”   如今形势有所改变,大陈总也没了往日的强势。   陆鹏知气定神闲地欣赏对方忍痛割肉的样子,隔了半晌,才慢悠悠地接话:“陈总觉得合适就好。”   “不过……”不等陈淮柯回应,他又转话锋,语气里带了些忧虑,“还有些事情,恐怕要当面才好说。”   陆鹏知闲散地交叠着腿,转着手上的一枚玉扳指。即使身着儒雅的英式三件套西装,举手投足里仍是掩不住的江湖气,隔着雪茄袅袭的烟雾,一双眼闪着狡诡的光。   陈淮柯心中嗤笑:“我本以为陆总同我一样有诚意。”   陆司麟插话道:“陈Uncle哪里的话,我们陆家多有诚意,当初合作竞投旧跑马场那幅地的时候,应该就能看出来,只是……”   陆鹏知轻咳一声,打断道:“乱讲什么,不要不懂礼数。”   陆鹏知低声斥完,转过头时又换回了温文的笑:“年轻人就是爱把事情想得简单,土地拍卖那天三房的人会突然跳出来,连我都没想到。不过好在都是一家人,谁拿到手都算了却陆老爷的心愿了。”   陈淮柯听着父子俩人一唱一和,摆明是要来兴师问罪,再借着由头敲竹杠。面对这样得寸进尺的谈判,他面上不动声色,一边已经开始计算毁约的沉没成本。   “陈总你也清楚,我们陆家,就是在这座城市,被不守信用的傅运成抢走了所有股权。”陆鹏知望向落地窗外璀璨而喧嚣的灯火,咬牙切齿地咒骂了几句。   顿了顿,他收回目光,示意陆司麟起身斟酒,随后亮明意图道:“我知,陈总一定不会像傅家人那样毫无契约精神,但如果能有一层姻亲关系做保障,其实对大家来说都是最稳妥的状态。”   陈淮柯闻言抬眼朝陆司麟看去。   在他们最初的计划里,的确是希望陆司麟能够搞定陈棠苑,通过两家结为姻亲,将“千亿嫁妆”的开发权拿到手里的。   可如今陆家临时冒出一个不为外人所知的“长子”从中作梗,不仅令整盘计划失了算,还不知打碎全港多少青年才俊的野心。   陈淮柯蹙眉道:“但苑苑不是和你们……”   “陈总!千万不要提那些晦气的人。”陆鹏知摆摆手,阻止他说下去,“我们现在讲的,是陈家小的那个。”   陈家这一辈只有两个女孩,除开陈棠苑,剩下的只有……   陈淮柯有些讶异地确认问:“陈玮芝的年纪,是不是太小了?”   陆鹏知:“是吗,如果没记错,今年也满18了吧。”   陈淮柯迟迟没有应话。   陆鹏知搁下雪茄,叹了口气:“陈总,我们想要搞好这个项目,最重关键的就是那张娱乐场经营许可证。但锡兰政府近几年也一直在缩紧政策,建在学校与寺庙周边的娱乐场都被强制迁离。”   “坦白讲,上层的人,全靠我太太外家的人脉去打点。而联姻这个前提,是我太太提出来的。”他抬了抬语气,强调,“没办法,只有这一个儿子,自然看得比什么都重。”   陈淮柯面露难色:“但芝芝毕竟不是我的女儿,这件事情恐怕需要与三弟商量过才好决定。”   “自然自然,我们也不会强求。”   陆司麟此时笑道:“陈Uncle,我听说陈玮芝刚去了巴黎读书,不知道生活适应了没有?恰好我下个月要过伦敦处理些事务,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同她见一见,万一在那边有什么需要,也可以找我帮忙关照嘛。”   陈淮柯缓了缓神色:“这倒是好说。”   尽管陈淮柯表现得如此为难,陆鹏知却很清楚,陈家的小儿子最听他这个大哥的话,在许多方面,大陈总才是真正能做主的那个人。   顿了顿,他状似不经意地补充:“说起伦敦那间酒店,在当年执行遗产分割的时候就已经归到阿司名下,之后我们又决定划出所持股份的3%作为未来儿媳的聘礼。”   “陈总,你说还有谁能比我们有诚意,说到底,这可是一盘一本万利,稳赚不赔的生意,呵呵呵。”   陆鹏知的笑声还未落,电话铃声便响了起来。   看到是从锡兰打来的号码,他没有多想地按了接听。   电话那头,自家旗下某娱乐场的经理用战战兢兢的声音向他汇报:“陆总,我们今晚遇到两位客人,这几天连续来过三次,前两次都是随便打打短牌德州,今天却突然……”   陆鹏知一听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耐烦地打断经理小心翼翼的铺垫:“讲重点。”   “是……然后他们今晚总共赢了……”经理哆嗦片刻,才颤巍巍地报出数字,“720万。”   “多少!?”   陆鹏知噌地从沙发上站起来,随后意识到陈淮柯还在场,收了收表情,迅速离开原位。   走到门外,陆鹏知满脸的怒火便无法抑制,破口大骂道:“720万?我才离开几天,你们就给我搞出这种事!”   尽管娱乐场开在锡兰,场内的结算货币用的却是美金。   陆鹏知气得几乎要将手机捏碎,话语里不觉染上些狠厉:“是什么人?”   经理答道:“男的是个华裔,拿的英国护照,跟他一起的是个女性,说是来锡兰度蜜月的。”   陆鹏知眯起眼:“这种事怎么处理,应该不需要我来教。”   旋即,电话里又传出一个年轻人懒洋洋的声音:“你们到底查够没有?我还急着赶飞机。”   偌大的监控室内挂满液晶屏幕,几个专业人员正在一帧帧地回顾监控画面,检查那人是否有任何出千嫌疑。   有工作人员安抚道:“放心宋先生,我们只是还需要些时间核实。如果是一场误会,稍后我们会派私人飞机送你回去,但如果发现有谁不守规矩,那么不好意思。”   说着,他的目光威胁性地扫向身后站成一排的彪形大汉。   “我完全依照牌桌上的规则。”那人面对警告毫不惊惧,猛地一拍桌子,大声质问,“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开门做生意只许人输钱,不许人赢钱,没有这样的说法。如果准备诬陷我出千,那就法庭上见,看看今后谁还敢来你们这玩。”   陆鹏知听着电话那头的喧哗声,脸色越来越沉。   尽管对大多数人而言,十赌九输是永恒的结局,但世界上仍然有那么一小撮人,能够依靠头脑和策略将赌场当作提款机。   过去曾有来自麻省理工的精英数学家们组成团队,运用概率模型横扫拉斯维加斯,令占尽优势的庄家们闻风丧胆。   随后,损失惨重的娱乐场纷纷换上自动洗牌机,又将已曝光的职业玩家列入黑名单,从根源上杜绝一切算牌的可能性。   但锡兰的酒店为了更大程度地招揽客人,仍在使用最传统的手发牌盒。   这一回,显然是招来了类似的数学精英,还是位于金字塔顶端的那一种。   对方显然有备而来,而若在这时候惹来国际媒体报道事件,不仅要损坏陆家旗下所有酒店的声誉,还会波及到他们计划参与的濠城赌牌竞投。   陆鹏知不太抱希望地再次确认:“监控找不到问题?”   “反复看了几遍都……”经理擦了把汗,又补充,“黑名单上也没有找到这两个人。”   陆鹏知捂住心口顺了顺气,在权衡中退让道:“马上让他们离开,今晚就把所有手发牌桌都撤了。”   电话挂断,走廊里重新变得悄寂。   贵宾厅内是永恒的灯光与气味,令人分不清白天黑夜。   看到在一通电话里匆匆离去,又姗姗而返的陆鹏知,陈淮柯起身关切问:“怎么了陆总,没出什么事吧?”   “哦,小问题。”陆鹏知轻描淡写道,“下面的人不懂事。”   清楚今夜注定无法达成最后协议,陈淮柯没有太多心思长谈,象征性地客套了几句,便提出要赶回港城。   陆鹏知被远在锡兰的突发状况毁掉了心情,同样有些意兴阑珊。   双方在各怀心事中先后离场。   *   陈淮柯重新去往酒店顶层的停机坪。   流光溢彩的濠城越夜越美丽,绚烂得连星光都被遮蔽了。   直升机气流卷出的漩涡翻飞着衣角,将目光里的霓虹搅成一缸迷幻的色彩。   陈淮柯迎着夜风,还在思考该如何开口与三弟谈论这场势在必行的联姻,又收到医院传来的新消息。   陈老太太醒了。   作者有话说:   不敢立flag了qaq   只敢保证绝对不会坑   ◎最新评论:   【!!!居然更了!!!开心!注意身体嗷!(提前春节快乐!)】   【撒花撒花】   【终于终于!】   【等到了!】   【撒花花花花花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呜呜呜终于更了颜颜身体好点了吗等你完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撒花撒花】   【终于更新了等到心都碎了】   -完- 第113章 、吻短情长   ◎不需要□□?◎   一个看似寻常的周末,近日深陷股价漩涡的恒业集团突然通过城中三大电视台对外发布了一段最新视频。   视频画面里,普遍被坊间认定“病情危急,难能再主持大局”的陈老太太倚坐在病床上,家族所有成员正围站在身边,听着她面向镜头发言。   陈老太太的嗓音虚弱但坚定,以集团主席的身份表示:陈家会不惜一切代价稳住集团股价,必要时会动用家族信托。   简短几句声明,出自老太太口中,字字裹满份量。   不出半日,港城沪籍商会会长王先生率先出面表示支持,企业界内各知名人士纷纷跟进,只要陈家有需要,随时愿意出手相助。   随后,城中航运业巨头苏家也站出来接受采访。   苏先生道:“其实当初我们都第一时间询问是否需要帮助,陈家说小问题,自己完全足够应付。不过,作为未来的一家人,就算人家不提,我们也该主动表示。”   记者敏锐地抓住关键词,追问道:“苏先生这句话是否证实两家好事将近?”   苏先生露出肯定的笑容:“有好消息第一时间通知你们。”   各方的积极回应令紧接而来的新交易日形势大幅扭转,集团股价甫一开市便持续飘涨。至此做空方彻底输势,败走港城。   一桩接一桩的喜讯冲散了拢在陈家人头顶的愁云,这场风波也很快被源源不断的最新资讯拉低了关注度。   陈棠苑提悬已久的心总算放下,然而生活才平静了几日,又有某位眼尖的网友突然将关注点扯向她身上。   待她注意到这些与自己相关的话题时,各种讨论已经在网络上发酵得热热烈烈。   起初只是有一名网友在娱乐论坛上贴出几张新闻截图,并在帖子里激动地写道:   【无聊回顾豪门八卦时注意到陈大小姐身边这个男人,只有我一个人好奇他是谁么?高糊截图都糊不掉的颜值!!!   大家一定要点开视频,大概在2分53秒的位置,动态更绝!!!】   尾部放出的链接里是一段各方媒体采访陈家成员的新闻视频,与陈棠苑相关的部分不足十秒。   嘈乱的画面里,陈棠苑被一群记者截堵在工作室门外,而她身边的男人低头将她护在臂弯中,侧身为她隔绝掉左右围攻的镜头。   他过分挺拔的鼻梁与眉骨线条在电梯间的暗灯下显得有些冷硬,但护住她的动作里带着小心,生怕吓到她似的。   这张帖子发出后始终飘在首页,旋即又被转载到其他热门网站,掀起新一轮的关注度。   网友A:【绝了…点进来之前没想到会这么上头,就这十几秒的视频我居然来回看了三十几遍。】   网友B:【嗷这种类型好戳我xp!抱住LZ转圈圈!实不相瞒,我连他的手都截图放大了。】   网友C:【30秒之内,我要知道这个男人的全部信息!!!!】   ……   跟帖的网友们无比热情,火速回顾了所有相关报道,企图搜寻出更多信息。   但陈棠苑在这次事件里并不是主角,媒体们普遍没有将目光对准她。加上她一贯低调,在媒体上露面的几率极低,网络上能找到的只有寥寥几张陈年旧照。   期间,也有疑似知情人士的账号冒出来透露视频男主的真实身份。   【那个,我火速去打听了一下,那只不过是陈棠苑身边的一个保镖啦。】   【楼上有点人脉哦,还有更多细节吗?】   【不是很懂,有这张脸还当什么保镖,都能直接出道了吧。】   【不可能!他俩的关系绝对没那么简单,虽然截图很糊,但是他看陈棠苑的眼神好苏啊,满满的保护欲。】   【无语,不会又是富家女爱上穷小子的戏码吧?】   【穷又怎么啦?陈家大小姐自己什么都有,找男人只看脸也没什么吧。】   【笑死,真以为在拍偶像剧?现实里这种地位悬殊的情况有几个能有好结果的。我劝大小姐还是长点心,免得最后人财两空。】   ……   线上持续火热的讨论同样吸引了港媒的注意。   陈棠苑是在收到公关部发来的邮件时,才意识到自己这几日一直被人暗中跟拍。   邮件里有她与庄律森紧扣着手在街头闲逛的组照,也有他为她拉开车门,车子一路开回贝沙湾的视频。   镜头下的两人,身体氛围无限亲密,关系自然不言而喻。   起初陈棠苑并不在意他们的恋情被迫公之于众,甚至为此感到兴奋。   她早已认定他就是那个将与自己携手一生的人,这份幸福她不仅要与身边人一同分享,也想大方昭告天下。   但看到狗仔们追查不出庄律森的真实身份,于是开始为了话题度编造各种离谱的内容,她还是忍不住生气。   菲佣姐姐每天出门采购,都会给陈棠苑带回最新出街的娱乐报刊。   随手翻开一本,就看到撰稿人言之凿凿地写着——   “记者经过多方询问,终于从知情人士处了解到,陈大小姐的这位新欢其实是个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傍富豪吃软饭的小白脸,先前交往的每一任女友都是富家千金。”   有些杂志甚至图文并茂地复盘起庄律森的上位史,并将陈棠苑塑造成一个被外表迷惑,没有脑子的傻白甜。   看得人又气又好笑。   与此同时,网络上的讨论也在继续。   夜里,陈棠苑又一次随手刷新论坛,一个最新发布的帖子跳出来,标题尤为醒目。   【大胆推测!陈棠苑的男友其实是锡兰陆家的长孙:陆司麟。】   看到自己的名字竟与陆司麟摆在一起,陈棠苑心头一跳,赶紧点入主贴。   【LZ平常就比较喜欢关注豪门的八卦,围观了好几天,忍不住说一点自己的猜想。   其实看到最开始那段视频的时候,LZ就怀疑那个人是陆司麟了。   LZ多年前曾与本尊在某个商务场合打过照面,虽然当时并没有过多接触,但还是给本颜控留下了深刻印象。   无奈截图的像素实在太低,看了很久也不敢确定。   好在港媒又拍到了新照片,这回终于敢来发帖了。   放几张从陆司麟的ins里扒来的照片,特意选了差不多角度,对比一下身材和五官,是不是都挺符合的?   顺带科普一下,这个陆家的来头可能现在很多人都不太了解,但是提到一代赌王陆应昌应该多多少少有听说过。   陆应昌虽然有三房太太,但陆司麟是大房那一支出来的,名副其实的长子嫡孙,跟陈家大小姐也算门当户对,这两个人有来往很正常。   刚好陈家和陆家最近的合作特别多,随便搜一搜就有好几条新闻,陆司麟还去参加过陈家办的舞会。   哦对了,陆司麟跟陈家老二陈济里的关系也很好,好多人都在兰桂坊那一带偶遇过他们。   虽然以上只是个人猜测,但是结合各种线索,男主身份应该很明朗了吧。】   陈棠苑:“……”   陈棠苑全程蹙着眉看完,帖子下方已经增加了不少赞同的回复。   【有理有据,感觉LZ真相了。】   【杂志上写的那些一看就很假,这个猜测倒是挺靠谱的。】   【破案了破案了,不得不说,他俩还蛮配的,从外形到家世。】   ……   陈棠苑头一次忍不住注册账号亲自下场。   她暴躁地打字:【一!点!都!不!像!!!】   这条评论很快淹没在满屏认同的回复里。   “哪里配了?”陈棠苑一条条翻阅着网友的讨论,一边小声嘀咕,“况且也没那么像,仔细对比一下就知道,肯定不是同一个人。”   看到陈棠苑又在对着手机自言自语,庄律森实在无法理解这样自虐式的行为。   他走到她身旁坐下,问:“不是说再也不关注了?”   陈棠苑滑动屏幕的手指顿了顿,懊恼道:“就是控制不住。”   犹疑片刻,她还是举起手机让他看主贴内容:“要不,我们还是澄清一下?”   她想,他应该很不喜欢与陆家扯上关系。   庄律森的神色始终平静。看完主贴,目光转向她时又换上浅淡的笑容。   “不需要。不去理会,很快就过了。”   陈棠苑急道:“可是!”她扁了扁嘴,有些不开心:“我就是不想看你被别人误解。”   这比她自己被人误解还要不可忍受。   外界纷扰的话语并不会给他带来太多困扰,但他还是被她一脸急切想要维护自己的样子所打动。   庄律森垂下头,眸光又不自觉地软了几分。   “只要你不误会就可以了。”   *   帖子发出当晚,大批认定视频男主角就是陆司麟的网友涌入他的社交账号,在评论区里打卡留言,甚至刷屏祝福久久。   陆司麟大概也不愿与庄律森沾上半点关系,在搞清楚状况后,否认得很坚决。   他PO出中秋前一晚的飞行记录,证明自己当时并不在港,同时表示自己目前的精力都放在事业上,暂未考虑拍拖。   这一条侧面宣告单身的澄清说明甚至为他收割了一批女友粉。   在信息传播高度发达的当下,哪怕是轰动娱乐圈的大事件,也难以维持太久热度。   无论是陈棠苑本人,还是陈家其他成员对此事都不予回应,网友们活跃了一阵,始终扒不出准确身份,逐渐也转移了兴趣。   又过几日,濠城特区委员会正式发出通告,将与原有的三家持牌娱乐集团商讨续牌事宜。同时,增加一张新执照,从即日起至次月十九日接受有意参与竞投的全球机构提交意向书,逾期不再受理。   二十年一遇的赌牌争夺战再次揭开序幕,很快吸走了所有人的目光。   但仍然有一小撮人被最初那段视频里呈现的氛围感吸引,还在契而不舍地进行讨论。   在关于身份的猜测里,大小姐x保镖这样有身份差的说法最受欢迎,甚至有人越磕越上头,为这对CP搞起了文学创作。   黎盖伦即使远在星岛,仍然走在看热闹的最前线,第一时间将网友YY的小剧场转发给当事人。   为了控制住自己刷新讨论的手,陈棠苑早就卸掉了手机里的相关软件,此时没有多想地点开链接。   某网友:骄纵大小姐vs禁欲系保镖,救命,我真的好萌这种类型!忍不住自己来写一个。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幅彩色手绘。画中男女的五官与神态尽管潦草,却能看出与她和庄律森有几分肖似。   陈棠苑继续向下看——   ……   雨夜。   天边滚滚的闷雷声惊扰了栖息在树梢的飞鸟。   城中某知名夜店里气氛火热,电音声震耳,这样磅礴的雨水始终无法浇灭都市男女的热情。   陈棠苑独自坐在吧台上,一只手斜撑着脸,望着不远处的舞池发呆。摇转的射灯在她身上投落忽明忽暗的色彩。   桌上酒瓶渐空。   时钟跨过零点,她已不知拒绝了多少主动示好的异性。   有胆大的人上前搭讪遭了冷眼,仍然跃跃欲试,伴着言语挑逗,一边快要将手搭在她光洁的大腿上。   陈棠苑眼疾手快,抄起面前的酒杯,将余下的烈酒与冰块狠狠泼在对方身上。   那人在扑面而来的刺冷中后退了几步,狼狈不堪地擦着脸。   像是故意要激怒对方,陈棠苑嘴角勾出讥讽的弧度,出声冷嘲道:“就凭你?滚。”   酒精的驱使令人血气翻涌。对方看她一介弱质女流,整晚都在此孤身坐着,以为是什么好欺负的主,骂骂咧咧地想要教训她。   看着那只高高抬起的右手,陈棠苑坐姿未变,一边在心中悠闲地默数起数字。   3   2   1   如她料想的一般,有另一个身影的动作快如鬼魅,下一秒便传来陌生异性惨烈的痛叫声。   那人手腕被人捏住,施力向外翻折,抬头只见眼前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高大的男人,如阴影般笼罩着他,冷峻的面色,充满警告的目光令人想到从地狱来的罗刹。   “打、打扰了……”那人的醉意瞬间消散,捂住手臂连滚带爬地逃开。   陈棠苑满意地笑笑,回身为自己斟了一杯酒。   余光中看到他又要站回阴影里,她阻止道:“你,等等。”   “大小姐有什么吩咐?”   他的脚步顿住,低头看向她时,先前的戾气都收了个干净。   “为什么站那么远?”   “怕扰了大小姐的兴致。”   陈棠苑噎了一下,旋即想起这是她某次嫌他碍眼,用来骂他的话。   她轻哼了一声:“万一我有什么意外,你赶不过来怎么办。”   “不会。”   “怎么不会?”她有些嫌弃他的态度,抱怨道,“刚才,就差一点点,他的手都要碰到我的头发了。”   他仍是那句话:“放心,不会。”   陈棠苑没来由地讨厌他这副永远面无表情,惜字如金的样子。她将酒杯往前推了推,用眼神示意他:“过来,把这杯酒喝了。”   他一动不动,对她的话置若罔闻。   陈棠苑越发来气:“听不懂我说的话?让你做什么你都要照做,不明白吗。”   他这才开口解释:“抱歉大小姐,但我需要开车,也需要时刻保持清醒。这是对你负责。”   陈棠苑嗤了一声,自己将酒灌下半杯。   “那就陪我聊天。”   “我的职责里似乎不包括这一项。”   他声音很清淡,冷得连烈酒在体内灼起的烧意都压下去。   陈棠苑莫名的觉得委屈。   一想到今天是什么日子,不愿回家独自面对空荡冷清的屋子,她只能整夜坐在夜店里,企图沾染上几丝热闹的气氛。   再看看面前垂手而立的男人,委屈又变成了愤怒。   连区区一个保镖都能骑到她头上,给她脸色看。世界上还有比她更憋屈的人吗。   陈棠苑不满道:“陪我聊天怎么了?让你陪你就陪!我的保镖不仅需要随叫随到,任劳任怨,任打任骂。就算是让你陪.睡也是职责所在,懂不懂?”   酒精已经逐渐弥散在神经里,她明媚的眼眸变得迷离而微醺。   他努力命令自己移开眼视线。   而她这一次铁了心要听到他的回话,伸手扯着他的上衣,将他拽得靠近了一些:“懂不懂?”   他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衬衫,她沾着凉意的手指甚至卷着衣角碰到了他腰上的皮肤。   他在某种前所未有的触感里身体僵直,连呼吸都变得不太顺畅。半晌,他听到自己的声音,配合地应道:“嗯。”   她终于满意了一点,手滑落下去。   怕她从椅子上摔下来,他扶着她的肩膀,想让她坐好一些,她的身体却顺着力度软软地朝他怀里扑去,潮热的呼吸落在他颈间。   “你就不能对我态度好一点?”陈棠苑吸了吸鼻子,委屈地问,“为什么都欺负我……连你也欺负我。”   “没有欺负你。”   他接住那具温软的躯体,垂头看着她的眼神,连他自己都想不到有多温柔。   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摸了摸她头发。下一秒,又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僭越,手指缩回去,紧握成拳。   过后,他尝试着背起她离开,可她总是不配合地乱动,最后,只能横抱着她,把不安分的四肢都拢在怀里。   出了夜店,雨仍在下,晚风又凉又湿,吹得人逐渐清醒。   车子驶入前院,陈棠苑望着黑漆漆的别墅,目光重新变得冷漠。   她粗鲁地推开他举到她头顶的大伞,冒着雨冲进家门,先前那个在他面前流露出一丝脆弱的女孩仿佛从未存在过。   没有开灯,她摸黑走进浴室,在兜头而下的热水里用力擦了擦眼角。   父母二人各有各的温柔乡,在她年纪小一些的时候,他们还会有所避忌,知道在她面前装模作样。到了现在早已彻底放飞,懒得理会她的感受,连她的十八岁生日也不会记得。   算算时间,陪着她最久的竟是外面那个沉闷无趣的男人。好像施舍一般,看她实在可怜,才一直接受这份工作。   只有他清楚人前风光无限的大小姐,背地里多狼狈,多孤单吧。   从房间里出来,他还没有离开,站在楼梯拐角处,见了她,立刻走过来。   “我给你倒了热水。”   她没有理会,目光落向他的另一只手:“那是什么?”   他的另一只手上提着一个系着蝴蝶结的银色方盒。   “虽然先生和太太远在巴黎,赶不回来,但还是特意订了蛋糕。”他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她的表情,“原本,嘱咐我昨晚拿出来……”   “是吗。”她直勾勾地盯着他。   他的目光闪了闪,无法与她对视,在心中默念过无数次的“生日快乐”也始终说不出口。   “可惜他们不会记得的。”她毫不犹豫地揭穿了他,抬腿掠过他身边,“你不用同情我,我也没觉得自己可怜。”   他亦步亦趋地跟着她走下楼,将蛋糕放回冰箱里,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那我先走了,早点休息。”   “什么意思?”陈棠苑坐在沙发上,皱起眉问,“你想让我一个人点蜡烛,吃蛋糕?”   他愣了一下,没有理解她话里的意思。   她又不耐烦地催促了一遍:“过来,我有允许你走吗?”   像是怕她回反悔,他立刻重新将蛋糕捧到她面前,随后半跪在地毯上,小心翼翼地插上蜡烛。   跳跃的烛火在彼此间撑起一小片光亮,她的脸庞也被映得更加玲珑精致。   他的心底也因此一片柔软,缓着眉眼轻声说道:“生日快乐。”   她看起来开心了一些,朝他摊开手,问:“所以礼物呢?你该不会以为随便一个蛋糕就能打发我吧。”   他有些为难地盯着她张开的手心。   “没有礼物?”她吹熄了所有蜡烛,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将唇贴在他的唇上,“那就用这个来代替吧。”   这是她十八岁的第二天,偏偏就想要做些出格的事,对象是他,也觉得可以接受。   黑暗里,沉默也变得漫长。他似乎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到,身形久久地僵住。   她以为他正因为被冒犯而恼怒,撇了撇嘴,哼道:“怎么?这还是我的初吻呢,你用得着像受了什么委屈一样?”   可下一秒,他却按住她的腰,欺身再次寻找到她的唇。急促而热烈的动作,像是在告诉她怎么样才称得上一个吻。   她从未见过他如此不克制的一面,错愕地睁大了眼,却怎么推都推不开他。   良久,他才终于松开了她,一只手却又抬起来扯松了领带,露出敞在领口下的半截锁骨。   “你……”她盯着他的动作,向后缩了缩身体,有些发虚,“你想干什么。”   他对她而言从来都是安全可靠的代名词,但这一刻也不免嗅到强烈的危险气息。   “不是需要陪.睡?”他仍旧寸寸贴近,连声音都变得喑哑,“我明白,满足大小姐的情感需求,也是我的职责所在。”   她被他逼到沙发尽头,整个人笼罩在他制造出的阴影里。眨眼间,那条总是规整束在他颈部的丝绸领带便绕上了她的手腕。   这一刻,她的心中掀起铺天巨浪,比窗外磅礴的雨水还要激荡。   ……   ……   ……   陈棠苑:???   陈棠苑关掉链接,一边佩服网友的脑洞,一边对自己被写成一个娇蛮任性的大小姐这件事感到无语。   但回忆起某些情节,又不免觉得有些羞耻,不禁抬头看了一眼在小剧场里领衔主演的另一个人。   庄律森正在电脑前开电话会议。陈棠苑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扯开他搭在桌上的一边手,钻进他怀里坐下。   他的发言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打断,低下头用眼神询问她。   她摇摇头,只是笑盈盈地抱住他,随后她听到他对电话里的人说:“先这样,我晚点再找你。”   庄律森摘掉耳机,将她扶在自己腿上坐稳,笑问:“怎么了?”   陈棠苑抬起头,一瞬不瞬地看着他,话音里带着不悦:“还记不记得自己的职责?谁允许你做陪我以外的其他事?”   他先是疑惑地愣了愣,旋即意识到什么,有些好笑地应道:“是我的错,所以大小姐有什么吩咐?”   陈棠苑绷不住笑意,弯了弯嘴角,才继续道:“陪我聊天。”   “只是这样?”   “不然呢。”   他靠近她耳边,问得很轻:“不需要陪.睡?”   陈棠苑在这声低问中睁大眼,还疑心是自己听错,下一秒,却又听到他一字一句地补充:“我记得,满足大小姐的情感需求,也是我的职责所在。”   说完,不等她有所反映,他已经侧头吻住了她。   !!!   陈棠苑无比震惊地承接着他的热情,在交错的呼吸中,头脑一片空白。   “你……”陈棠苑搞不清状况,结结巴巴地问,“你怎么会……”   她的慌张与困惑尽数落在他眼里,样子无比可爱。   庄律森收起眼底的促狭,这才解释道:“你觉得,以Garen的性格,那些东西会只发给你一个人?”   “……黎盖伦。”陈棠苑咬牙切齿,“怎么这么无聊。”   再意识到他也看过了那些小剧场,她的脸上瞬间染出氤红。   尤其是听到他用暧昧的语调模仿起那篇文章里的台词,羞耻的感觉比她自己脑补出来的还要强烈一万倍。   她试图掰开他的手,装作若无其事:“没事了,你继续忙吧。”   他自然不打算就这样放开她,按着她继续深入地吻下去,另一只手探过来扣紧她的五指。   她被困在他的双臂间,无处可躲,身躯很快熔化在缠绵的热意之中。   彼此的衣衫都逐渐变得凌乱,她软绵绵地攀着他,被腾空抱起,朝卧室里走去。   窗外是大片被夕阳烧红的霞云。   在理智掉线的最后一刻,陈棠苑总算想起今晚的安排。   这段时间为了躲开烦人的狗仔,她连工作室都很少去。她的助理Cici发来消息,说自己的新房子总算装修完毕,想请同事们到家中热闹一下,问她有没有时间过来。她当然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她于是别开脸推拒道:“等一下……今晚还要去Cici家吃饭。”   可他却置若罔闻,仍旧贴着她眷恋不已地抚吻。   前些日子因为担忧外婆的身体,她的心情始终好不起来。   她知道他的确忍了很久。况且她自己也……   陈棠苑在他热切的攻势下神色逐渐变得混乱,搭在他身上的手也配合地缩紧。   但最后,他还是停下了动作,换了个姿势从身后抱住她,抵着她的肩头缓缓平复呼吸。   她在他环绕的手臂中转了个身,重新与他面对面。   这一刻她有些不敢看他,不太自然地眨了眨眼,细声道:“其实,我晚一点去也可以的。”   他好不容易才平复下的心绪又被她轻易掀出波澜。   庄律森只能松开手,主动与她隔出安全距离。   感受到抽离的体温,陈棠苑还在发愣,又听到他问:“晚一点?苑苑,是不是太看不起人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卷卷八月卷 50瓶,biu 17瓶,许枕流7瓶,专业修仙20年1瓶,koetsunana 1瓶   ◎最新评论:   【撒花撒花   更新啦哈哈哈哈哈】   【撒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完- 第114章 、吻短情长   ◎正文完。◎   Cici的新家在西九龙新填海区,离繁华的油尖旺不算远。   陈棠苑去到时,工作室的员工们大多都到了,七八个人热火朝天地在客厅里准备用来打边炉的食材。   陈棠苑将带来的礼物和餐酒交给Cici,转身去问有什么她能帮忙的地方。一群人眼神交换了几个来回,都摆手说不需要。   “已经差不多可以开饭了。”Cici拉过她的手,“苑苑,我先带你去参观房子吧。”   Cici先引着陈棠苑到厨房去见了她的男友。那个男生话不太多,笑起来有些腼腆,与性格爽朗外向的Cici倒是很互补。   “说是男友。”Cici晃晃左手的钻石戒指,笑得一脸甜蜜,“其实已经求婚成功啦。”   “那真是要恭喜!”陈棠苑替她开心,“我记得你提过,你们是大学同学。”   Cici点点头:“的确已经很多年了。”   房子并不大,户型是窄长的一室二厅,站在玄关处就能望尽整套房子的布局。即使慢慢参观,也很快就能走完。   尽管能够活动的空间很勉强,但装潢上处处都能看得出主人家的用心。   两人最后停在主卧的飘窗前,望着被落地玻璃框住的一方城景。   傍晚时分,街上正是热闹的时刻,行人与车辆如织交汇,无声地流动着,满眼蒸腾的烟火气。   视野尽头是一小片碧色的海,夹在层叠的建筑中央,如同嵌在素面丝绸上的一枚蓝宝石。   “虽然地理位置与户型结构都算不上最理想,可当初看到窗外这一小片海,我们就不约而同地决定要买下这里。”   Cici长舒一口气,满足道,“每天醒来看看外面的景色,知道自己在这座城市终于有了家,就觉得再辛苦也值得。”   陈棠苑同样将目光向外放远,听着Cici的感叹,心中生出一种莫名的情绪。   她知道Cici为了攒钱,每天的午餐都是自己提前备好的速食便当,同事们隔三岔五地拼单点下午茶,她也从不参与。就连通勤都很少选择近在公司楼下的地铁,而是情愿早晚步行两站路去搭票价更经济的电车。   又想起外公曾讲过,当年家族初涉地产事业时,他许下的志愿便是让居者有其屋。集团这些年也与政府合作过不少社会公益项目,投建公屋、增修福利设施。   可惜这座城市拥有冠绝全球的人口密度,稀缺的土地资源令房价无限高企,大多数市民的居住环境并不理想。   陈棠苑尽管知道,却不太有机会亲眼看到。   夜里结束聚会,陈棠苑拉着庄律森在这一带街区闲逛。   这个钟点的城市已经趋于宁静,哑黄色路灯将人影无限拉长。   两人步行转街过巷,穿梭在错综延伸的小道。   小道两侧密集地挤满又窄又长的高楼,依坡势而建,梯田似的节节攀升,混乱中又有自己的秩序。   云层缓缓游走,露出皎白无瑕的月亮。淌泻而下的月光将路面上交错晃动的影子镀上一层淡银色。   陈棠苑扭头看了看身边人,心中溢满甜心蜜意。   她想,自己是何其幸运,生来就能拥有丰盛的物质,被足够的爱与温情包围。   如今,又遇到能够携手一生的人。   如果可以,她也希望能为这座城市做些什么。   陈棠苑一路上都在思考着这个想法。   外公赠予她的那份嫁妆,将会为她带来极其可观的收益。假如她选择放弃这部分收益,将所得利润用于公益事业,也算是在秉承外公早年的志愿吧。   倘若她与城中其他大家族的成员联姻,恐怕对方会想尽办法阻挠这个荒诞的想法。   但那个人是庄律森,她知道,他会无条件支持她的任何决定。   这样想着,陈棠苑瞬间感觉到鼻子泛酸,不禁再次感激起命运。   她顿住脚步,侧过身去抱他。   “森森仔,你为什么这么好。”   陈棠苑吸了吸鼻子,开口时尾音都掺了些泫意。   庄律森不知道她怎么会突发感慨,没有说话,只是同样坚定地回抱住她。   *   日子逐渐恢复太平。   为了追回先前被耽误的设计进度,陈棠苑几乎每天都要泡在工作室。   庄律森倒是没了过去的悠闲,变得肉眼可见的忙碌。又因为许多需要他处理的事宜还隔着时差,他总是睡得很晚。   “要是实在太忙,明早就不用送我了。”看着即使是送她去工作室那短短十五分钟路程,都能有好几个电话追过来,陈棠苑忍不住说道。   “不忙。”庄律森不假思索地否认。   话音才落,刚刚才暗下的手机屏幕又一次执着地亮起来。   他将她送到工作室楼下,才分出神去回信息。   陈棠苑先一步上了楼。   今天一早她先到工厂与负责人对接了定制模具的细节,所以到得有些晚。   才进门,却听到接待室里传来隐约的争执声。   “苑苑,我正要打电话给你。”   Cici正低头翻着手机,看到陈棠苑出现,松了口气,立刻迎上前。   “怎么回事?”陈棠苑蹙起眉问。   “是纪小姐在里面。”Cici压低声音,紧张道,“纪小姐方才一进门,就指着Lucia说她抄袭别人的作品,而且……还骂得很难听。”   陈棠苑觉得不可思议。   所有的设计稿都出自她一个人之手,Lucia作为设计师助理,不过是帮她制图打样,怎么会无端端被指控抄袭?   她迅速朝接待室里走。一群员工正将纪小姐与Lucia圈在最里层,Lucia两手不停抹着眼泪,几次欲开口辩解,都被厉声喝断。   陈棠苑走到纪小姐面前,将她与Lucia隔开,微笑道:“听说纪小姐是来投诉Lucia抄袭,但我相信我的员工不会犯这样原则性的错误,不知道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啧,陈小姐,你总算来了。”纪小姐尖声哼了哼,抬手指着躲在陈棠苑身后的Lucia,“误会?我可不觉得是什么误会。”   “这是你的员工上回发给我的样稿,留言里也说了是她画的。”纪小姐早有准备,亮出保存在手机里设计稿,冷笑道。   “起初我还觉得挺满意,就顺手分享到Insta上。谁知道没过几天,就有人评论说这个图案是他三年前就使用过的原创设计,要我立刻删除图片,还问了设计师的名字,准备告你们侵权。”   陈棠苑接过手机,大概翻了翻聊天记录。   Lucia发送的样稿中,礼服的款式与细节的确是她的设计,只有裙面的纹样是额外画上去的,并没有经过她的同意。   对话里,Lucia先是留言说自己已经试着把图案装饰在袖口和裙摆上,问她什么时候有时间过来看。   纪小姐很快回复:这几天都不在港城,你直接网上发我吧。   Lucia于是照做。   “虽然这件事吧,我也是受害者,但真的弄得我很丢脸!”这边,纪小姐依旧无法停止抱怨。   “我的Insta账号可是有几十万粉丝,很多人都开始怀疑我家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居然沦落到穿一些名不见经传的设计师品牌……”   纪小姐说着,看了陈棠苑一眼,又转了话锋道:“哎呀,陈小姐,我说这话倒也没有看不起的意思。只是我过去分享的大多是高级定制,这回本意也是想帮你们宣传一下,谁知道会闹出抄袭。”   陈棠苑笑了笑,点头道:“纪小姐放心,整件事情我会尽快调查清楚,到时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可是纪小姐,这个纹样明明是你提供给我的……”陈棠苑在场,Lucia总算鼓起些勇气,颤抖着声线插话道,“当时你还说,自己从小就有一个设计师梦,可惜没能实现,后来整理房间时无意中翻出过去画在课本里的图案,觉得很惊喜。所以希望我可以试着帮你把这个纹样加在裙子上,当作个人元素。”   Lucia一边解释,一边委屈地想,若不是对方当时说得真实又动情,她也不会如此单纯地应承下来,完全没有考虑其中风险。   想不到对方真的会翻脸不认账,扭头就给她扣上如此大的罪名。   倘若因此丢了工作,她在这一行恐怕很难再混下去。   “说什么?我提供给你?你最好拿得出真凭实据,否则我一定追究到底。”纪小姐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脸色沉下去。   “我是有叫你在裙子上试着加一点花纹,看看效果会怎么样,但可没让你照抄别人。而且拜托,我是设计师还是你是设计师?我要是知道该怎么设计,还要你来做什么。”   Lucia被盛气凌人的眼神吓得又是一瑟缩,心凉下大半。   对方既然有意栽赃,自然是有备而来。尽管纪小姐带给她的图片还留在工作台上,可纪小姐当时是把她叫上车里,私下拜托的她,如今对方不肯承认,她也找不到能够证明清白的证据。   Lucia只能将全部希望寄托在陈棠苑身上,再次解释道:“对不起,Rosine,我承认我这样擅自修改设计稿,的确违反了规定……我只是,看你之前没有时间来工作室,又以为这不算什么大事……就,没有问过你的意见。”   “不算什么大事!”纪小姐翻了个白眼,抢先接话,“小姐,你现在是抄袭啊,不算什么大事?”   Lucia低声啜泣着:“我真的没有抄袭。”   陈棠苑已经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正思索着应该如何安抚纪小姐,然后再私下找Lucia问清情况。   纪小姐却率先开了口。   “罢了,陈小姐,我也没心情计较太多,但这样不懂事的员工,我看还是早点开除为好。”纪小姐抱着手臂,“如何,只要你即刻处理了这个人,当作对我的交代,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陈棠苑料想Lucia与纪小姐之间应该不会有什么私人恩怨,倒是有些怀疑,纪小姐如此羞辱她手下的员工,实际上是拐着弯想来给她挑事。   这位纪小姐,其实是东展银行副总裁纪昀礼的妹妹。   当初两人在开业展上交换过联系方式后,纪昀礼曾找她询问过礼服定制的相关事宜。   她因为已经约满了档期,又需要筹备下一季的春夏成衣系列,分不出太多精力接受新的委托,所以婉拒了。   但纪昀礼十分苦恼地表示自己的妹妹已经有孕在身,实在不方便三番五次地飞欧洲量身试衣,所以希望她能帮忙。   她听完于是答应下来。   进行前期沟通的时候,纪昀理也陪着纪小姐来过几次,并在过后试图约她吃晚餐。   直到她对外公开了与庄律森的恋情,这位纪先生便没再出现过。   如今再想,她实在忍不住怀疑纪小姐这番举动,其实是经过某些人的授意。   但纪小姐毕竟是她的客户,陈棠苑还是耐心商量道:“事关一位设计师的声誉,希望纪小姐可以给我些时间,去把整件事情了解清楚。”   “还需要了解什么?”纪小姐夸张地摊着手,“陈小姐,我实在无法理解,你们这间工作室竟然打算包庇一个抄袭证据确凿的员工。”   看着一脸坚持的陈棠苑,纪小姐顿了顿,又了然地笑起来:“陈小姐,我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你手下的人敢如此大胆,设计作品东拼西凑,都是得到过默许的呢?”   纪小姐同情地看了陈棠苑一眼:“或许也不难理解。像你这样的大小姐,有几个人会真情实感地爱你,他们爱的都是你的钱罢了。没有被真心实意地爱过,能设计出什么有爱的作品。”   陈棠苑听着只觉得好笑,正欲开口回应,有另一个声音先一步响起来。   “谁说没有人会真心实意地爱她。”   庄律森走进来,与陈棠苑并肩站着,伸出手将她拢在身侧。   相较陈棠苑的温和,庄律森面对纪小姐的态度没有分毫客气,从语气到神色都蕴满凛意。   “回去告诉纪昀礼,想针对我可以,最好不要惹陈棠苑不开心。”庄律森缓慢而清晰地警告道,“我可没有她这样好的脾气。”   陈棠苑转过头,从未见过他如此恼怒的样子。   她想说其实她自己也可以处理,没必要为此生气。但他并没有看她,落在她腰上的手用力收了收。   纪小姐在陡然而来的压迫感之下目光慌乱地闪了闪。在看清来人后,又嗤笑起来。   “你又算哪位?一个费尽心思攀高枝的小白脸,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她也看到过近期的娱乐新闻,知道陈棠苑这个新男友并没有什么显赫的家世,也不知哪里来的底气威胁她。   庄律森始终沉着目光。   他本不打算公开身份,不喜欢自己的私事被摆出来供众人探究,但现在,他更不希望陈棠苑因他受到任何委屈。   “我算哪位。”庄律森淡声回道,“明天看报纸吧。”   *   翌日。   有城中知名报业在娱乐版用整版篇幅曝光了陈棠苑男友的真实身份。   消息来源是一位曾在陆家工作多年的家仆。   家仆当初跟随陆老爷一道去了锡兰,如今告老还乡,重新定居港城。前段时间从报纸上看到相关新闻,认出照片里的人是陆应昌未曾对外公开的长孙,为了赚取爆料金,于是联系报馆职员,匿名提供线索。   记者整理了家仆对当年事件的描述,又根据线索收集到更多资料。   从庄律森早年在英国的学籍信息、证件照片到与梅仑家族成员的密切来往都被一一刊出,此外还罗列了其名下可查询到的资产与持股信息。文章末尾用极其八卦的语气推测了庄律森与陆司麟前后脚现身港城的意图,结合近日拉开序幕的壕城赌牌争夺战,生生将整件事描绘成一出豪门弃子复仇记。   报纸甫一出街就卖到脱销,各方媒体纷纷跟进,争相报道,再一次将这桩陈年恩怨炒成坊间津津乐道的热门话题。   事件中的相关人物自然也遭到全城记者的围追堵截。   陆家大房方面始终坚称这是私事,不便回应。   二房、三房则抱着看好戏的姿态,时不时在各自的社交账号上发表一些暗讽性的言论。透露当年的事情,连陆老爷都没放在心上,最后不仅承认了庄律森的存在,遗嘱里也给到了相应的家产。   陆家其他成员对此毫无疑义,只有大房一脉始终耿耿于怀,连自己的血脉至亲都要打压。   对此,庄律森这边倒是没有过分回避,大方地现身接受采访。先是默认了报道中所提及的身世,但也明确表示自己与陆家大房之间早已没有任何交集,希望外界不要过多发散。   一心想搞大新闻的记者们准备了无数个问题,角度一个比一个刁钻,希望可以听到合意的回复。   庄律森没有落入设下的陷阱,记者们仍不肯罢休:“所以你是不是很恨他们?一心想来复仇?”   庄律森冷静道:“比起无意义的仇恨,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记者追问:“譬如?”   庄律森停顿片刻。   想到陈棠苑,他平整的眼尾展出弧度,连神色都柔和下去。   “譬如,去娶自己心爱的人。”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正文就停在这里吧。   等周一编辑上班后,准备改一下文名,千万不要认不出来了……∑(°△°|||)   番外目前计划有三个部分   1 .恋爱日常,外加一些前文埋下的彩蛋。(绑架案和赌牌竞投这些与主线不太相关的剧情会放在番外的时间线里交代)   2 .小庄的个人番外。(一些四年前的暗恋片段)   3 .陈家太子爷的温哥华追妻(火葬场)。(大哥和大嫂的故事,用来补充一点家族背景,可以当副cp看。这个暂时只有一点想法,写有余力的情况下才会写TAT)   但是番外可能没那么快开始更新。   之前因为完不成规定字数,一直没法上榜,导致收藏惨淡,现在本透明作者想要攒点存稿试着去申请一下榜单……   另外,非常感谢有这么多的天使读者陪着我渡过漫长的连载期,毫不夸张地说,没有你们的鼓励,就没有这个故事现在的样子。   大家有什么想看的番外剧情可以留言提一下,我尽量满足。   ---------------------------------------------------------------------------------------------------------------------------------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