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跑路后怀了陛下的崽》作者:慵不语   文案   商沅穿进了书里,成了妄图下/药后刺杀暴君男主的细作炮灰,原书中的炮灰刺杀失败被男主一刀了结,商沅穿过来时,原主已经给霍戎下了那药……   商沅:“……别人穿书送温暖,我穿书是送命吗!”刺杀是不可能刺杀的,他只能趁着月黑风高硬着头皮先把药解了……   事后商沅隐瞒此事回家当贵公子,刚登基的暴君却一道旨意立他为后,商沅被迫进宫成亲,努力守好对暴君下药的秘密。   为防暴君有一日知晓真相后动杀心,商沅开始扮演“痴心一片”人设,还偷写保命小簿子。   “和有情人寻些乐子,又有什么错呢?”   “陛下,是我不惜下药也要得到的人,只怪我爱得卑微。”   可是成亲才两月,他肚子就已渐渐鼓成了球!   商沅:“……掉不掉马甲都要完,与其试探取悦暴君,不如再跑一次路!”   逃跑很快被抓回来,看着君后足月的身孕,朝野沸腾:君后失贞,理应处死。   “得到了不惜下药也要到手的人,君后还跑什么?”暴君将他堵在床畔,似笑非笑的轻抚上他的小腹:“还有,君后再不说这孩子是谁的,朕就要亲自给你提醒了!”   1受穿了两次书,第一次在攻十二岁的时候,文从第二次穿书写起   2喜怒无常帝王攻VS用骚操作给自己挖坑的软受,感情流小甜饼   内容标签: 生子 宫廷侯爵 甜文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商沅霍戎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君后带球跑~   立意:真爱至上 第1章 地狱开局果断跑路   深秋夜色深湛,圆月如镜,洒下一片清辉。   京郊临时安营的军帐外,簇簇火把照亮还未清理干净的血迹,众人正满脸欣喜的围坐一圈,嬉笑着推杯换盏。   主军帐中,烛火映照出两个旖旎的身影。   纤细脆弱的男子乌发如墨,抬起的颈部修长漂亮。   烛光摇曳,他潋滟迷离的眸光一闪,眼角凝了晶莹。   帐内的响动被盖在帐外道贺的喜悦声之下,几乎微不可查。   商沅鬓发被汗水浸湿,贴在白皙如玉的额上,等呼吸逐渐平息,他才逐渐从床上坐起身子。   明明他才是下药的人,但在方才的□□中,却被人完全掌控……   商沅眼神不由移向身侧之人,又像是被烫了似的急忙收回。   ……   那人即使因药力双眸紧闭,冷峻的五官也满溢杀伐之气。   烛光下,剑眉阴影直扫入鬓角,紧抿的薄唇透出寡情。   身形紧绷蓄力,商沅知道蕴藏着多么让人畏惧的力量,他再次睁开双眸时,定然风雨欲来。   对商沅来说,和好看的人春风一度不是坏事。   但一想到眼前人是谁,就不由得瑟瑟发抖。   也怪他心血来潮,闲的无聊非要重温之前看过的一本书,他依稀记得书里的炮灰和他重名。   结果猝不及防,他就穿了。   这本书叫《噩梦:大暴君回归》在男频升级流中还夹杂了点男男情节,十年里一直高居网站榜首。   书中的商沅是卫国公府的嫡子,当朝男男可婚,卫国公世代和皇家联姻,原主十五岁时已经成了太子妃。   可惜太子不是书中主角,书中真正的回归暴君,是太子的弟弟燕王霍戎。   霍戎从身世就已经有了疯批的变态气息,他的母亲本是皇帝宠爱的曦妃,二子接连夭折后,引得皇帝无比疼惜,燕王作为宠妃仅存的第三子,自小受尽父亲疼爱,可在他五岁时东窗事发,那两个孩子皆是曦妃为争宠亲手杀害,皇帝大怒,立刻下令将这蛇蝎心肠的女子腰斩,霍戎也立刻被打入不见天日的冷宫。   从云端跌落的男主受尽屈辱嘲笑,烈日罚跪,代人受过皆是常事,当时看的商沅心都纠成了一团,好在男主入了太学,文韬武略皆最出众,本来一切都正在转好,又被人诬告写信造反,那时男主还相信父亲对他有情,将信的漏洞之处一一点明,但皇帝早就忌惮这儿子,直接下令赐死。   这时男主的小叔叔伸出橄榄枝,提出留男主一命并让他跟随自己去军中历练,皇帝也知儿子没有谋逆,他只想让霍戎从眼前彻底消失而已,闻言立刻答应……   当时商沅还和霍戎一起期待,结果男主去了军中才晓得,小叔叔只不过是贪图他的身子。   一次次心存向往。   又一次次被最信任的人推入深渊,跌碎一切。   最终,男主成了真正的深渊,映不出半丝光亮。   他在军中装疯隐忍暗中筹谋,待到一步步巧妙执掌权力,早已不能以常人的观念去揣度。   活剐了叔叔后,霍戎不顾父亲尚在,立刻举旗造反,甚至将劝告他归顺朝廷的官员不分老幼全部坑杀。   铁蹄踏过,所向披靡。   书中多次描写男主的疯批举止,商沅至今记得一处细节。   有次在军营,一个娇滴滴的绝色美女借着献火炉靠近霍戎,玩天冷了送温暖的把戏。   “是啊,天冷了。”跃动的火光映上霍戎寒戾的眉眼,竟平添一丝温柔:“这火却不够大。”   就当商沅觉得男主终于露出柔情时,霍戎却直接冷冷道:“你既如此关怀本王,不如直接进去,权当再添把柴吧!”   正在看书的商沅:“???”   强悍冷漠的男人宛如地狱修罗,没有一丝人间气息,那女子尖叫一声,直接吓得晕了过去,却还是被手下扔进了炉中。   虽然之后查出了那女子是敌国的探子,但将绝色少女当柴投炉之事还是越传越广,闻者股栗。   人们都说,燕王当初不是装疯,而是已变成了真正的疯子。   这样六亲不认的疯子,自然没人想沾染。   书中的原主本是太子妃,本来不会和这疯批主角有任何关系,可惜太子却在燕王即将入京时,哀求自己的未婚妻去燕王身边当细作……   原主从小被以“皇家君后”的标准培养,学了勘察情报,但明显不是专业的,放着朝廷里这么多细作不用,偏用自己的未婚妻,太子脑子绝壁有泡。   但原主却当局者迷,身为太子妃兼太子不折不扣的舔狗,他伪装成细作,和男主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暗中通情报给太子。   至于此事霍戎知不知晓,书上没交代。   但男主毕竟是男主,无论原主在身边怎么折腾,依然步步逼近京城。   太子急火攻心,偷偷给原主发信,让他一定要了结男主性命,并许诺只要杀了霍戎,定会以最尊贵的君后之礼娶他入宫。   原主是个讨好型人格,索性心一横,直接给燕王下了宫中的禁药,准备来个鱼死网破。   这禁药,就是发情的□□,无色无形,气味片刻消散,查无可查。   原主本想趁着意乱情迷之后的昏睡之时对霍戎下手,结果被霍戎一剑斩首。   可现实是……原主刚下了药就不知为何嗝屁了,留下一个因药力而发,情的疯批暴君让穿过来的商沅接盘……   箭在弦上,商沅方才只能以身饲虎,先把霍戎的药解了……   回顾完情节的商沅嘴角抽搐:“……”   一般的套路穿书,都是穿到男主年少时送温暖,现在男主已经是疯批完成式,派他过来干嘛?给男主送人头?   书名说噩梦,还真一点儿不错……这样的地狱开局,任谁都要果断跑路!   身侧暴君在药力的作用下沉沉入睡,商沅咬咬牙,扶腰站起,跟走钢丝似的悄悄下床,生怕惊动了床上人。   *   帐外的喧闹欢呼声一直没停下,大家都晓得大局已定即将入京,都想放松一下紧绷的心神。   原主也正是趁这个时候,托那宫中的千古秘药,才侥幸得了手。   商沅胡乱披上衣衫,心虚的瞥一眼床上的人,冷不丁脚步一顿。   书上说,霍戎最恨背叛。   恨背叛的人,自然也恨不告而别。   就算他没刺杀,但他下了药,二人那种事儿也干了,他却一走了之……   以燕王的性子,背叛他的人只有干脆搞死,和不得好死,这两个下场。   商沅肩膀一缩。   他是看过原书的人,知道床上这位即将入主京城手握大权,而他又准备回京……自然不能给自己留下祸患!   环顾四周,霍戎的大帐清冷端肃,只有一个书桌。   商沅眼眸微微亮起,决定留一封信。   他走向书案,提笔就写,先从大格局出发,写自己要回家的迫切。   “臣有年迈的父母,今夜月圆,王爷大事已成,臣倍感思亲,特归家回乡……”   古人看看鱼,吹吹风都会想回家,那他看着月亮想回家也是合情合理。   而且古人不都重孝道么,他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呵呵!谁都别想再拦他!   只说家人当然还远远不够,商沅眼眸一闪,干脆写道:“臣家中有一未婚夫,自小一同长大,两情相悦早已定亲……不日就将结亲……”   总之,就差把“我有人了,别来找我”八个大字写在信上了。   写着写着,商沅想起书中的霍戎秉性,不由得笔尖一顿,暴戾之外,此人还多疑……   那,自己和霍戎上床之后连夜跑路……万一他觉得自己决绝离开,是对他的无言嘲讽,被激怒了怎么办?!   商沅倒吸一口凉气,心生一计。   即使燕王冷戾狠辣,也喜欢别人夸他起器大活好吧。   男人一被夸,自然心情好,心情一好,也会摆摆手开恩的!   “臣有幸和王爷一度春宵,神魂颠倒,王爷勇猛与温柔兼备,臣铭记于心,此生无以为报,只能日夜思念回味,来生再报……”   言外之意,今生没戏。   写着写着又想起方才的激烈场景,商沅白皙的耳朵尖泛起绯色,他摸了摸滚烫的脸颊,不由得往床上心虚的瞟了一眼。   还没醒。   原主来当细作,只有太子一人知晓,只要顺利溜进京城,在国公府扮演贵公子,谁晓得这信是他商沅写的?   商沅安下心,继续提笔写信。   说来也怪,他虽是刚穿入书中世界,但对于周遭的一切并不陌生。   就连用毛笔写信,都行云流水,如同早就刻在骨子里一般。   大概是原身自带的记忆。   商沅扫了一眼留下的书信,满意的点点头。   只是此处是京郊,里里外外都是燕王的兵士,他此时想溜进京城,定然难于登天。   商沅飞速的看了眼屋内,目光定在了一枚玉佩上。   这个玉佩书中有交代,是霍戎的私人之物。   不会如同玉玺一般拿到就被人疯狂追杀,恰好足够自保。   商沅将玉佩抓在手里,凝神想了想,解开自己的衣衫,把贴身玉佩放在原位。   商沅对玉石有初步了解,这玉佩未雕刻任何图案,玉质虽上乘,但绝不是独一无二,绝不会留下线索。   两相交换,这样……就不是不告自取,是交换信物。   商沅如琉璃清透的眼眸微微垂下。   古人也讲究一日夫妻百日恩,就算是燕王,也不至于因为拿走他这么一点儿东西追杀和他春风一度的枕边人吧……   商沅忍着身后伤痛,拿着玉佩顺利的出了大营,此时天色已透出微光,商沅的步伐也开始虚浮,恰好有马车去往城中,他褪了细作脸皮上的易容装束,咬牙上车后擦了把额头薄汗,趴在后座上舒服的哼哼唧唧。   原主易容,倒有助于他金蝉脱壳。   但他知晓京郊处处有霍戎的眼睛,丝毫没有放松警惕,回京路上换了三辆马车,准备到京城后随着记忆回家。   *   秋日肃杀,大帐中的气氛更是冷得直透人骨髓。   新的江山之主冷冷抱臂坐在帐中,面容上毫无喜色,反而满是风雨欲来的冷戾。   昨夜,他竟被人下药暗算,更可笑的是醒来时,那人已从他层层包围的京郊逃之夭夭。   侍卫统领展凌战战兢兢的走近大帐。   霍戎抬眸,扫了一眼他的身后,蹙眉开口:“人呢?”   “那人……那逆贼拿着您的玉佩,已在昨夜……逃出了京郊军营……”   桌面,陌生的玉佩下,赫然压着一封信。   霍戎声音裹着深秋的杀意,缓缓道:“所以说,此人下药谋害本王,得手后还毫发无损直接逃了?!”   就算是霍戎让展凌他去抓一个蚂蚁,只要能说出形貌,抓来也不是难事。   可古怪就古怪在,霍戎一大早就异常焦躁的让他去捉所谓下药之人,却一不说下了什么药,二不说那人长什么模样,他一个一个营的搜,才推断出趁乱混入霍戎大帐中的人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细作。   这样的细作在大帐中也有不少,水至清则无鱼,展凌也由得他们去,甚至有时候还能借助他们通报些假消息。   可他万万没想到,竟有细作敢潜入霍戎的大帐。   展凌跪倒请罪:“昨夜兄弟们即将入京,一时忘情,喝醉后都懈怠了,是属下罪该万死!殿下不若细细描述昨晚情形,再把玉佩,信笺交给属下,属下定然能寻到此人!”   信笺?!   霍戎强迫自己冷静,捏过信笺打开,眼神猝然闪过一丝寒芒。   这笔字,和京中的那人何其相似……   不过世家子弟大多都是习此种字体,想到此,霍戎捏着信笺的手指才缓缓放松。   匆匆扫了几眼,眼底再次变得晦暗不明。   这细作果真大胆,装作楚楚可怜的模样也就罢了,还胆敢明着品评他的床事……   世人皆知霍戎厌恶旁人触碰,身边人碰到他指尖都吓得发颤。   可昨夜那人柔软纤细的腰肢让他觉得似曾相识,只是似乎更热烈主动……   霍戎近乎疯狂的欲望翻涌,瞬间摧毁了他强大的自持。   一定是下了古怪的催情之药,才能有这般蚀骨诱惑!   肮脏的手段霍戎听闻过不少,但从未想过有人敢用在他身上。   不过这封信无疑取悦了他。   霍戎冷冷收起信,决定再斟酌一下此人的死法……   “殿下,”此时又有侍卫进来,行礼后将一个马车夫带来:“这人知道那细作的行踪。”   “昨晚……”那马车夫结结巴巴道:“昨晚大概是子时末,有个神仙公子上了小人的车,天黑看不清长的模样,但身形俊秀飘逸得很,只是神色慌张,对,好像还受了伤……”   霍戎冷冷打断道:“……他受伤了?”   明明被下蛊的是自己才对!   马车夫回忆道:“那公子看起来痛不欲生的,说是被发疯的野狗咬了一口,还说以后要去城里,那野狗再也追不到他也是万幸……”   旁人还不觉得什么,霍戎的唇角却忍不住一抽。   野狗,痛不欲生……   霍戎缓缓眯眸,又将信扫了几遍。   乍看是夸他功夫好,但从字缝里能看出满纸都写着“想逃”二字。   爬床得手后却想逃,难道是……不堪忍受!?   展凌站在一旁道:“殿下,不如把这信给属下……”   那人既然是细作,又不告而别,留下的信笺定然能破解出一些关键信息。   只是……燕王向来冷漠的神色竟变得有几分微妙。   似乎那信上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霍戎把信收起,抬起下巴冷冷打断道:“你是本王的侍卫长,查人难道还要靠这封信?”   展凌一哽:……是,属下想别的法子。”   他明白了。   殿下这是不愿把信给他看……   霍戎却不再理会他,缓缓拿起桌上的玉佩。   触感温润,不是凡品,其上却没有任何信息。   拿走一个留下一个,干了坏事连尾巴都不晓得藏好。   这脑子竟还敢来自己身边当细作?   也怪不得一无所获……   除了逃跑之前爬上了他的床。   “看这玉佩成色和那笔字,八成是世家子弟。”霍戎扔下玉佩,微微眯起眸光:“你派人去京城查。”   “还有……”霍戎沉声命令道:“把本王这张大床,拖出去烧了。”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文啦,V前随榜V后日更,前三章留言红包奉上   下本开《作精怀崽后死遁了》   (梗不变,具体文案可能会改)   楚钰穿到了冷宫皇子逆袭的小说里,成了和男主有婚约的异国公主,   作精公主仗着得宠,对男主百般羞辱,最后被男主识破了男子身份,惨遭灭国不说,还被活剐成了碎片。   楚钰穿过来时,作精形象已深入人心   他只能表面不干人事,私下暗中相护男主。   结果一不留神,自己的肚子竟然大了。   想起身份败露后的结局,楚钰精心策划了死遁。   *   攻恨自己的未婚妻,骄纵跋扈的邻国公主。   可后来,那表面冷言冷语,背后却悄悄温暖他的公主死了,死在了和他的大婚路上——   攻杀伐冷戾,陷入疯魔。   直到有一日,他见到了邻国皇帝——   他刚继位的小舅子,和那骄纵白月光长了一样的脸。   据说身为皇帝,小舅子却偷偷生下了男人的崽。   只是这崽,怎么越看越像自己了?! 第2章   商沅走到城门时天色方蒙蒙亮起,密密匝匝的人群望不到尽头——等待出城的人将城门围堵得水泄不通,有几车仆役细软的官宦,也有一身布衣,携家带口的百姓,人人一脸焦灼的等待开城门放行。   商沅面色闪过黯然。   京城动荡,新君暴戾,不少人想趁最后的时机逃出京城。   若是可以,他自然也想一走了之。   可商沅知道此刻远远不是时候,莫说他离开国公府后没有身份掩护,极易被那暴君查到,就说一无钱财二无路引人脉,此刻出城简直是送人头。   而回国公府至少有个体面的身份,凭借商沅对原书的记忆,霍戎在砍了刺杀未遂的原主后,并未对卫国公府大开杀戒,他回去从家里拿到足够的盘缠,再上路也不迟。   这么盘算着,等商沅走到卫国公府的时候,已是正午。   守门的人一看到他,眼睛却瞪得滚圆:“大公子,您怎么……回来了?”   商沅一路奔波只想回家躺平,不以为意道:“这是国公府,我不回来还能去哪儿?”   说着就要推门而入,那守门的人登时急了,慌不择路的阻拦道:“大公子,您先等我……等我通传一声……”   看着下人激动得满脸涨红,商沅脑海中不由闪回原文剧情,刹时明晰了一切。   书里的商沅,的确是正儿八经的国公府贵公子,但在家中的地位却极为微妙尴尬。   他虽是嫡子,郡主母亲却早已病逝,他爹扶正了之前的妾室,本是庶弟的商阙也随即拥有了和他一样的嫡子身份。   至于原主,妥妥的国公府背景板,旁观旁人夫妻恩爱父慈子孝。   卫国公被吹多了枕头风,一直想将国公府的爵位传给商阙,只是碍于宗法礼教,才一直拖延。   原主在军中当细作的事卫国公也不晓得,他一直觉得原主还在宫中学“规矩”,为嫁给太子做好准备。   皇帝这一年多早被燕王困在了行宫,本想着太子早晚要称帝,原主也能当个君后。   可如今太子倾覆,这些人怕是要急不可耐的和原主撇清关系。   果不其然,商沅刚刚踏进去,已经听到争执声,有道女声格外娇媚:“夫君,如今京城这么乱,阿沅又是准太子妃,那燕王又生性残……”她顿了顿道:“这时候把人从宫里接回家,难道这不是把祸水往自己身上引吗……”   “夫人,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愤怒也无法遮掩这道女声的柔软:“如今大局正乱,哥哥在宫中无亲无故,再说他还不是太子妃呢!!为何就不能接他回家!”   她抖着声音,似乎在恳求:“爹,沅哥哥也是您的儿子啊……”   立刻有人阴阳怪气打断她:“蒹葭,你可别糊涂,你哥是国公府的公子,也是朝廷的准太子妃,他身份尊贵了这么多年,我们可什么好处都没落着!怎么?如今江山易主?他就想拍拍屁股跑回家连累我们?!”   谁不知道那燕王是个残暴嗜杀的主儿,太子和他素来有旧怨,商沅这个太子妃也八成下场凄凉。   “他既然是太子妃,那自然要做好殉国殉夫的准备。”女声咄咄逼人道:“他若落个干净,那是为家人尽孝,也是替咱们国公府尽忠!我要是他,为了不连累家人,早就一根白绫吊死在宫中了!”   商沅听到此处,嘴角的冷笑愈发清晰,原主是个讨好型人格,对父母向来恭敬顺从,如今遭难,这些所谓的家人却要置人于死地。   “对!”卫国公威严的声音响起,终于一锤定音:“阿沅是准太子妃,迟早要嫁进宫,既然已经是皇室的人,就该一死保全名声!怎么能再接回来?”   “你们不去接,我去接!”蒹葭看无人去宫中接哥哥,嗓音登时染上了哭腔:“南屏,去备马。”   “拦住她!”卫国公倏然冷下脸:“不成规矩!如今社稷倾覆,陛下生死未明,眼看燕王就要入京了!你哥哥既然是准太子妃,就该懂如何取舍!”   蒹葭才不管那么多,提着裙摆往外跑,冷不丁撞在一人身上。   她一怔,抬起湿漉漉的小脸。   眼前人眉目如画,唇色含朱,竟然是她的沅哥哥!   “哥哥……你……”   蒹葭暗道不好,也不知哥哥在这里站了多久,方才争执激烈,若是让他都听到了,定然会极为伤怀。   只是眼前人非但没有流露出半分伤感,眉眼之间却含着几分淡淡讥讽。   ……哥哥怎么和之前……判若两人了?   商沅将巾帕递给妹妹,在众人愕然的目光下,翩然走至庭院中间:“好一句懂得取舍,父亲还真是头脑清晰善于权衡利弊啊。”   只不过要舍的是他商沅的命而已。   少年温润矜贵,谪仙般的沉静气质登时让争执偃旗息鼓。   卫国公呆怔在原地,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商沅?你怎么回来了?!”   虽然问的是这句,但是听在商沅耳中,却是“你怎么没在宫中自尽。”   商沅淡淡一笑:“儿子怕父亲在家担忧,如今回来,也省的家里日夜焦灼,再起了争执。”   卫国公知道方才的争吵全部被儿子听了去,面上多少有些挂不住。   “还是大公子明事理。”国公夫人一见商沅全须全尾的回来,脸色由红转白,细如嫩葱的手指掐着手帕道:“只是你若真的为你父亲着想,就不该在风波未定时往家里跑,你身份尊贵,如今我们国公府可容不下!”   “夫人这话是何意?”商沅唇角勾出微笑:“该不会夫人也盼着阿沅自尽在宫里,如此国公府博了个忠义的名声,还能成全了体面。”   “你……”国公夫人没曾想商沅如此直截了当,当场哽在原地。   卫国公看爱妻被冒犯,登时用鼻孔冷冷哼了一声。   意思是你都想得这么清楚了,为何还不去做!   商沅微笑,唇角漾出浅浅梨涡:“儿子辜负了父亲的一片苦心,不过咱们卫国公的忠义体面,还是有法子成全的。”   商沅凝视国公夫人妆容精致的脸,笑意愈发深了:“父亲若真的想要忠义之名,不如趁着燕王还未进京,先和夫人一起追随太/祖尽忠吧。”   国公夫人一愣,登时怒道:“商沅,你竟敢咒你父亲死?”   卫国公脸色登时铁青:“你你你……你在胡说什么!”   别说太子还没称帝呢,就算他是皇帝,谋逆的燕王也是他霍家的人,他犯得着为别人的江山,丢自己的脑袋么!   “夫人这话,是真的误会阿沅了,父亲方才已经发话,只有一死能保全名声,您二位若先行,儿子定然追随尽孝,相信阙弟也不会犹豫……只是看情形,父亲另有安排。”商沅走近,笑吟吟又不失恭敬道:“都说父行子效,已是国公爷的您既然不愿保全名节,那儿子这个待嫁的太子妃,更要遵从父亲的行事了。”   “你……”卫国公只觉被儿子一把扯掉了遮羞布,气得手都在颤,偏偏这话又挑不出毛病,只能自己吃哑巴亏。   国公夫人挤出笑来道:“商沅,这和你父亲有何关系?论身份,你是太子妃,是君后,我们只是臣子而已,如今江山倾覆,该担责的还是你……你若跑到家中偷安,让父母受你波及,良心想必也不安吧!”   “还是夫人明事理啊!”商沅点头,微微一笑道:“多谢夫人提醒,我尚是准太子妃,是君,夫人也只是臣子,都说主忧臣死,太子妃怎么能走在臣子前面呢?”   眼看二人要气得昏厥,商沅语气陡然一转:“不过此事说来,终归是因儿子和太子牵涉过深,儿子一人之事,自然不能牵连家族。”   在场众人完全被他带着走,脸色青白不定。   商沅望着脸色稍缓的二人,含笑淡淡道:“所以为免二老担心,不如把婚退了吧。”   话音一落,真如平地惊雷,满院的人登时石化。   方才面色稍霁的卫国公又差点气得背过气去。   在这个节骨眼上退婚?   先不说能不能退掉,卫国府岂不是要被旁人的唾沫淹死?   相比儿子的性命,那自然是国公府的体面更重要。   “这是和皇家的婚约,岂是你说退就能退的?!”卫国公怒了:“在这个时候退婚,旁人只会耻笑我们国公府胆小怕事……”   “这也算是实情吧?”商沅懒懒道:“还有,本朝风气开放,婚前若是有人反悔,无论是不是皇家,婚约皆是不作数的。”   书中世界开放,男男可婚,且婚约都是两厢情愿,就算是皇家,和离的也比比皆是,他一个没过门的太子妃,退婚也不算什么!   该说的说完,商沅翩翩然行了一礼,退去后院了。   国公夫人呆滞在原地,不晓得向来软包子的商沅进宫学规矩了一趟,为何就能句句犀利致命。   卫国公也是满脸不解,这大儿子一向是逆来顺受,可今日从宫中跑回来,却不知发了什么疯,句句都是忤逆之言。   唯有蒹葭怕哥哥受委屈,想要追到后院去,却看到商阙已经先一步过去,只能停下脚步。   商沅凭借原主的记忆,轻车熟路的进了房,他上马车前已卸下面具,只用清水轻濯脸庞,舒舒坦坦的喝了口摆在桌上的热茶。   在此之前,他只知道原主虽不被待见,但面上都还过的去,却没想到如今太子一倒,捡回一条命的原主逃到家里,竟然是此等场面。   商沅垂下眼眸,心里并无太多怯意。   卫国公在外一直是家和万事兴的模样,原主是国公府正经的嫡子,现下还是准太子妃,就算这些人气不过,也只能忍着。   让他心烦意乱的,是另一桩事。   商沅对镜拉开衣领,脖颈上,赫然是昨夜欢好时印下的痕迹。   指尖覆上那道略显蛮横的吻痕,脑海中蓦然忆起那人压制自己的模样……   此时,门外传来一道易碎的少年音:“大哥可在?”   商沅掩上衣领,面无表情的打开门。   门开,露出少年莹白如玉的脸,身量纤细,眸含水汽,犹如三月带露春花般令人怜惜。   是他的好弟弟,商阙。   果然,绿茶弟弟会在吵架时沉默,却不会在事后挑唆时缺席。   “大哥,父母年纪大了身子也不好。”商阙一开口就抢占道德高地:“你怎可那般说话,若是激怒他们伤了身子……”   “气到身子不是有阙弟这个好儿子嘛,想必阙弟定会在床边好生伺候的。”商沅全身疲乏,懒得和他客套:“我也困了,你若是来教训我的,不如自己关门出去。”   商阙被这直白的方式噎得面色微变,顿了顿,还是轻声道:“大哥,你不要和父母计较,他们也是担忧京城变天,你和太子牵扯……”   商阙猛然住口,商沅盯着他的眼神冷飕飕的,让他不寒而栗。   商沅定定的望着眼前的弟弟,忽然嘲讽的勾起唇角:“和太子牵扯过深的人,恐怕不是我。”   在原书里,太子和原主订下亲事,却和商阙暗中传情。   太子继位,君后的位置轮不到原主做。   太子失势,倒轮到他这个名义上的准太子妃陪葬了。   这对儿母子还真打的好算盘,如今商阙可进可退,却要逼他去死。   被商沅直接点在面上,商阙的笑意有些勉强:“话虽如此,哥哥毕竟是太子妃,谁不晓得哥哥对太子情根深种,若是看殿下失了势就要退婚脱身,难免让旁人议论,也让太子寒心……”   他压根不相信这废物哥哥真的敢和太子退婚。   商沅听得却忍不住要笑。   他现在严重怀疑原主被作者搞成了无脑深情人设,纵观全书,哪怕是暴戾的男主,都要比这个只会玩弄替身的恶心太子要顺眼许多。   可原主却一心想要当太子妃,更可笑的是,原主察觉到未婚夫和弟弟的勾连,非但包子到不敢出声,还想着加倍的对二人好,以此来唤醒二人的愧疚之心。   愧疚之心没有唤醒,倒是催生二人动了杀机。   让原主乔装打扮,在燕王身边做细作,就是太子想借刀杀人而已。   “他寒心关我何事?”商沅皮笑肉不笑的盯着商阙道:“若真寒心倒也好了,只怕有些人,根本就没有心!”   “大哥,你冷静……”   “方才的话,阙弟若是没听清,我不妨再说一次!”商沅一脸平静,丝毫没有意气用事的模样:“从今日起,我,商沅,要和太子退婚,日后他不管是身居九重,还是一死了之,都和我商沅无关!”   商阙愣在当场,难以置信:“你……你真要退婚!?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那么爱太子……”   他大哥一向对太子百依百顺,舍命尽忠的模样做不得假,如今却要退婚了!?   商沅懒得解释:“是么?那对不住,他失势了,我从今日起不爱了,可以吧?”   商阙喃喃道:“太子失势你就不爱了……难道你要让所有人都认为你是爱慕权势之人吗……”   商沅偏头,柔软的唇轻翘,比画中人还要惊艳魅丽:“那又如何,如今最有权势的是燕王,卫国公不是向来出君后吗,就算要嫁,我最想嫁的,自然是燕王殿下才对啊!”   商阙惊恐的望着他,嘴唇都颤了:“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若是让他知晓,我们国公府……”   商沅望着商阙一对儿细白牙齿不住打颤的模样,不由得淡淡一笑。   若是让他爹知道自己不是说说而已,而是真的爬了燕王的床,想必能直接寿终正寝。   商阙望着商沅的模样一怔,面色煞白道:“大哥,你从宫中回来疲惫了,先歇息吧,弟弟先告退。”   说罢,逃也似的离开了。   直到出了二门,手心仍满是黏腻的汗。   家人以为他这个蠢大哥去了宫中,他却知道大哥是去了霍戎营中,只是不晓得为何,这人却没死在霍戎手里……   这是他和太子的计谋,从来没想过,或者从没怕商沅知道。   可今日的商沅却判若两人,被他那剔透的眼神一看,似乎所有的秘密都无处遁形。   *   “殿下,京中又有人私自跑来投靠。”京营主军大帐外,展凌恭敬禀告道:“这次来的是都虞侯。”   霍戎声音波澜不惊:“乱杖打死,明日一起拖去城门口。”   “殿下……哦不……陛下陛下……”被兵士摁在营外的都虞侯看到霍戎的衣角,如抓到救命稻草般呐喊道:“陛下是我啊!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我是来投靠您的,我我我忠心可鉴啊,您不能杀我……不能杀我!”   “别人来投靠都是荣华富贵,为何偏要打死我,陛下,陛下……”   霍戎在哀嚎声中微微眯眸,停住了脚步。   都虞侯看到眼前逐渐靠近的高大冷肃身影,抬头颤抖道:“陛下,陛下留我一条命,我一片忠心,日夜期盼陛下……”   “看本王兵临城下,你们就纷纷上奏疏请求太子,说自己愿出城借调兵马,募兵是假,倒戈是真。”霍戎五官冰冷锐利,如杀神般漠然俯瞰:“还敢说自己忠心?”   “那是……那是臣一心仰慕陛下神威!臣对陛下是忠心的啊!”都虞侯口不择言:“而且别的来投靠陛下的人不都是荣华富贵了么?”   霍戎冷嗤一声:“本王最恨背叛和出逃,都虞侯,很不幸,你两样都占了。”   说罢,他用马鞭轻轻拍着掌心,眯起的眸子里盛满嘲弄:“至于你说的那些人,没有鱼饵,鱼怎会上钩呢?”   若想捕猎,自然要施以钓饵,等那猎物舍身主动来赴死路。   都虞侯双眸中渐渐盛满恐惧,看向霍戎的眼神如同看可怖的鬼魅。   这竟然是……是霍戎早就布下的局。   身后的哀嚎再次响起,霍戎却没有再回头。   他早晚要入京称帝,开杀戒震慑的同时,也会留下一部分旧臣。   进城登基后投靠,是识时务,此刻背主奔赴,是投机。   冥顽不灵,杀之,浑水摸鱼,杀之,轻言背叛,杀之。   这场清洗,从霍戎还未入城时,已悄然布局。   只是说到背叛和出逃,忽然想起了前夜下药后逃跑的小细作。   说来可笑,纵使已命人把那恶心的床烧成了灰,昨夜,他却又梦见了那小细作。   少年腰身柔韧纤细,气息洒在他喉结上,格外撩人心魄,他不由得将人圈紧,梦中的少年终于抬头,却露出一张让他痛恨,又无法割舍的脸:“阿戎,世人都不可信,莫要太过信我。”   他看过军营给出的画像,那小细作的脸自己并未见过。   可这几夜,许久未曾入梦的少年,偏又如邪魅般再次出现,搅得他不得安眠。   霍戎缓缓的深吸口气:“那人有下落了?”   只要一提到“那人”,展凌立刻心领神会:“回殿下,属下去他曾经呆过的营房搜查,通过一些粉质和软体,确认此人曾用了易容之物。”   易容之物?   霍戎屏息道:“可有人见过他真容?”   展凌摇头:“那细作机灵得很,从未以真面目在军营中示人,之前属下给殿下的画像也有误。”   霍戎眸中掠过晦暗。   下药逃走,加上易容之物,那本就狡兔三窟的小细作,愈发扑朔迷离。   如同小猫挠人掌心后的迅速逃离,引得他心头发痒:“确认那小东西逃进京了?”   展凌忙道:“……已沿途划定了大致范围,他下车之地,应是京城高门权贵的街坊。”   霍戎唇角露出微讽的弧度:“逃跑都找不对地方,逃到京里……岂不是要自投罗网了。”   也不知这人是如何当上细作的?怪不得在他营中几月,传的都是无效情报。   霍戎迈开长腿向大帐走去,悠然笃定道:“展凌,进京后你负责追查此事,七日之内,朕有法子让那小东西浮出水面!”   展凌看霍戎的目光一变:“属下遵命!”   他们进京后多少大事啊?殿下却心急火燎的要找到这没折腾出风浪的小细作?   联想到那被霍戎下令烧了的大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下药撂倒他主子,借雨露后怀上龙子跑路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完美预判剧情走向 第3章 陛下想……充盈后宫吧   本是秋高气爽的日子,只因着暴君进京一事,京里弥漫惶恐不安,处处是奔走逃离京城的人。   国公府,商沅撑着腰艰难起身,即使已过了两日,身上那杂乱而暧昧印记仍未消散,提醒主人不久前那场汹涌的□□。   “嘶……”商沅扶着床走了几步,心里多少有几分伤感:“小爷的初夜就这么没了……”   别说名字,那人连他的脸都没看见。   “醒醒!”商沅无语:“没被暴君瞧见是万幸,你刚舒服两日还遗憾起来了……”   “大公子!”此时,南屏忧心忡忡走进来:“咱们府被锦衣卫封了。”   “封了!?”商沅眼睫轻颤:“为何封我们府。”   “说是上头查年龄二十左右,身形俊秀,会写正楷的世家公子。”南屏揉揉脑袋道:“老爷没办法,把你和商阙公子都报上去了。”   商沅放下心,不在意道:“这怎么能叫封了咱们府呢,分明是大搜查啊……”   南屏也乐了:“原来是大搜查啊,好事好事……”   大搜查!?   商沅回过神,面色登时煞白……   二十左右,身形俊秀,会写正楷!   ……这搜查每道指令都和那夜吻合,这些人不会是冲着他来的吧?   商沅强迫自己镇定:“外头还有什么消息?”   “从今日起,出京难上加难,京城的五大城门都驻扎了锦衣卫,似乎也是在查什么人,大约是防着谁私逃呢!”   商沅后背渗出冷汗:“……”   他记得原书里,锦衣卫是暴君的鹰犬,所到之处人人股栗,能劳烦锦衣卫抓捕的人,相当于已经在阎王处报到了。   一定是他自作多情了……商沅安慰自己,锦衣卫都是查大案要案的,他只是个偷偷跑路的小细作,也没对暴君产生实际伤害,应该不值得大动干戈?   商沅定了定神:“我让你买的东西,你带来了么?”   当务之急是把伤养好,要是走出去一瘸一拐,更是惹人注目。   南屏从衣襟里拿出药膏:“喏,就因为它,我还被那几个搜查要案的锦衣卫拦下盘问了……”   商沅倒吸口气:“你让锦衣卫查到了?”   “哎,那几个锦衣卫凶神恶煞的,来往的人都要搜身,他们问我家中是不是有人不舒服。”南屏得意道:“我随口就说家里有人被狗咬伤了……”   被狗咬伤?   商沅对这个似曾相识的借口皱了皱眉头。   南屏望着心神不宁的主子,摸摸后脑勺还是道:“不过公子,你……若是不适,最好还是传太医来看看,这药膏毕竟疗效有限……”   南屏在心里暗暗叹气,这药膏虽治外伤,但更多的是用在那处……   他们家公子在宫中学规矩,回到家路都走不成了,还催促他去偷偷买那药膏,八成是和太子……   两人毕竟没有大婚,公子暗中遣他去买也是应当的,只是他更想说名声再重要,也敌不过自己的身子啊……   望着公子清冷如玉的侧脸,南屏挠挠头始终说不出口。   商沅偷偷给自己上好药,决定去正院探听消息。   他那日回家态度强硬,非但没吃亏,反而让全府对他忌惮了几分,就连卫国公,也对他客气了几分。   刚路过花厅,就听到自己那便宜爹和那几个侯爷嘀嘀咕咕。   “你晓得么,虞都侯被京外头那位打死了,今日直接扔在了城门口,人死了,那血痕还拖了老长……”   “什么?!侯爷不是去投奔燕王的么,怎么还被打死了……”   “燕王嗜杀,坊间都传,若燕王无缘无故给你恩典,那你定是死期将近!”   “那些投奔燕王的人,都被打死了!”其中一人心有余悸道:“燕王是故意放出他们发达的消息,看看京里谁是卖主求荣的投机之辈,唉……你说这……这不是戏耍我们么!”   “抵抗也不成,降了也不成,卫国公,您倒是给我们指条明路啊,这燕王进京,我们到底接不接啊……”   “天意难测。”卫国公叹气道:“不过我听人说,那位最恨叛逃之人,想是都虞侯出城触到了逆鳞,我们是等他进城之后再去迎的,这不一样,咱们和那些官员一起去迎迎也就是了……”   叛逃?逆鳞?   商沅隐隐约约听到都虞侯的惨状,全身泛起寒意。   果然是深不可测的暴君,还没进京就开始玩试探那一套……   霍戎最恨叛逃,那他先伪装下药后又逃走,岂不是在逆鳞上蹦迪。   他本想着登基事务繁忙,再加上那封信足够恳切,霍戎八成会放过,没曾想……暴君竟然如此急迫的搜查他……   商沅深吸口气,万幸的是原主一直易容,且始终没有什么破绽。   纵然再高明的探子,也不会将那下药细作和高高在上的国公府公子,前太子妃扯上关联。   只要他藏好马甲,用国公府公子的身份苟到足够的盘缠,离开京城就好了。   对……足够的盘缠,离开京城……   商沅捏紧拳头,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小目标。   如今风雨飘摇,卫国公恶心不走儿子,也只能选择默认,不让家丑外扬,国公夫人除了没事刺商沅几句,也输出不了实质伤害,到了晚间,四人正在用膳,终于等到了回府的卫国公。   国公夫人一看到丈夫回来,立刻飞扑上去:“夫君,外头怎么样?”   自从燕王进京,传言都没停下过,但不论是何种传言,都是说这是个凶戾的主儿,看丈夫没被人抬回来,简直有绝处逢生的快慰。   卫国公倒还算平静,拍拍爱妻的肩道:“燕王……哦,陛下今日已称帝了,明日举办登基大典,陛下仁慈,没有外头传言的凶神恶煞,一个人都没杀,甚至还封太子为贤王了。”   “封太子为贤王??”   商沅震惊,在原书中有处情节是,太子年少时蹴鞠失手打死了自家表弟,可最后却推出霍戎顶罪,皇帝不由分说,直接将刚满十二岁的霍戎丢到雪地中令人杖责,那次男主命都丢了半条,差点挺不过去……   在《噩梦:暴君的回归》一书里,霍戎一进京就对太子百般折磨,如今没动一根手指,还……还立太子为贤王??   这和原书差别可太大了……   不过商沅知道,霍戎可不是男菩萨人设,如此做法,一定是在猫玩耗子。   卫国公不由哼道:“再说他曾和阿沅一起在太学里念书,还来过咱们府几次呢,虽是之后二人逐渐生疏,燕王爷性情大变,但有那么一点儿旧情,也不至于赶尽杀绝。”   ……旧情?   原主和暴君的……旧情!?   商沅怔住,飞速回忆原书中的剧情。   他清楚记得原主就是个炮灰,原书里和男主唯一的关系就是妄图刺杀被杀,虽然二人同在太学,但那只是一笔带过,并未有任何情节描述。   难道是……觉得事情太小,直接略过不写了?   可原主竟然还带着那暴君来过家里?!   啊啊不要啊狗作者!所以原主到底对暴君做过什么,交情到了哪一步?   商沅都快哭了,怎么关键的步骤都给省略了,他差那点儿看书币么!   不过看卫国公的模样,想来这同窗关系还算融洽,商沅不由得松了口气。   问题不大,还能继续苟。   “还有,锦衣卫那名单已经上缴了,陛下叫你们二人明日晚间去宫里赴宴。”卫国公狠狠的瞪了商沅一眼:“你们都规矩些,切莫给家里惹祸。”   商沅没心思和他爹斗法,心虚道:“陛下……为何在此时设宴?”   “这我就不晓得了,看锦衣卫的样子大约是在找什么从军营逃出的人。”   商沅:“……”   他已经想连夜离开京城了,干笑道:“儿子从宫中回来,一直身子不适,想在家休养几日,再说贤王也在宫中,儿子还是避嫌的好……此事让商阙弟弟一人去就好。”   卫国夫人心里一喜,却听卫国公怒道:“避什么嫌!退婚的事你耍耍脾气也就是了,切不可外传!还有身子不适?怎么就你娇气!?锦衣卫发了话,只要不死,抬也要抬过去。”   商沅:“……”   但是转念一想,暴君搜查的线索都没什么特定性,那夜烛火昏暗,他又易容,就算赴宴,暴君也怀疑不到他身上……   这种时候,卫国公再看儿子不顺眼也要多嘱咐几句:“你们一个在宫里,一个在府中,此事和你们无关,只小心赴宴就好。”   商阙面色丝毫未变:“儿子晓得,父亲说得对,哥哥一直在宫中,陛下不会难为你的。”   燕王嗜杀暴戾,商沅又曾背弃于他,如今登基,他这大哥八成要折磨得骨头都不剩。   也真是可怜。   商沅指尖一紧,也含笑道:“阙弟说的是,儿子也去一趟宫里吧。”   *   天寒风疾,储秀宫外,一个身量极高的男子拾阶而上,裹着大氅的身姿冷肃悍然。   正拿着铜拔子翻盆里的炭火的小太监抬眼一看,吓得登时跪倒在地:“陛下……”   他没料想传闻中的暴君不去视察三大殿,不去查看宫宴,偏偏来了这小而隐秘的储秀宫偏殿。   偏殿不大,小小的轩窗半敞,床榻和贵妃椅贴墙放置,一旁的茶几上,摆着的尽是些画册书籍。   霍戎冷冷扫视这方寸之地,声音透出暗沉:“这就是……商沅学规矩的地方?”   那人忙道:“回禀陛下,太子妃按宫规,在此处学了三个月规矩……”   话还未说完,上首一道冰冷的命令传来:“掌嘴五十。”   话音一落,登时有人上前把那小太监拉出去。   新禀告的太监听说过宫中的一些流言,知晓新上位的皇帝和前太子妃曾是太学同窗许有旧事,小心翼翼改了名儿道:“回陛下,商公子的确曾以未嫁太子妃的身份,在此学大婚的规矩,主要是通晓人事,和服侍君主起居。”   太监没有细说,但霍戎明白那言外之意。   本以为五年过去,经历过少年的背叛,已不会有事再让他心痛。   可此时,冰封的心底深处却如同有锤子砸落,泛起斑驳沉闷的痛意。   他记得那细作身上的香,清冷幽甜,让他想起五年前,雪中抱着腊梅,和他一起在宫墙上奔跑的少年……   那细作逃跑后,他心底曾经浮现过自知荒诞的念头,可仍有一丝希冀。   那个时候,少年不可能在他的大帐,他正在这间屋子里学规矩……   霍戎狭长的黑眸沉了沉,涌现一股让人颤栗的杀戮之气……   桌上摆着的赫然是男子缠绵图,霍戎翻看两页,眼角眉梢盈满冷意。   所以商沅也懂了男子床笫之间的私密之事?   他会在此地学着宽衣解带取悦夫君么?   霍戎开口,嗓音微哑:“他平日……就在这屋子里吃住?”   “回禀陛下,平日里,商公子不怎么出门。”那太监道:“老奴也只是给他送送饭而已。”   霍戎打开窗,冬日冷风拂面,心里有了主意,眼眸才渐渐平静。   商沅学的是怎么侍奉皇帝。   而如今,他才是天下之主。   既然商沅学了一身规矩,他自然……也不能浪费了。   不把人在床上翻来覆去玩出花样,实在难消他心头之恨——   霍戎眯眸,漫不经心的打量房内,却忽一凝眉。   “他在此处住了多久?”   “前日刚回国公府。”   前日……   恰是那细作下药后的第二日……   霍戎呼吸一滞,床上薄薄的棉被,分明是初秋的厚度,可如今……早已是冬日。   霍戎扫视一圈,拿起桌上的茶杯,轻轻用指尖一划。   薄薄的一层灰烬。   *   秋夜爽朗,圆月高悬在宫阙琼楼之上,愈显森严恢弘。   掌灯时分,京城被锦衣卫记录在册的世家公子都遵旨前来。   有个宫女摆弄着花枝,压低声音道:“哎,你说这些公子无官无爵,陛下为何单单叫他们来宫中赴宴?”   有宫女笑嘻嘻道:“我猜也许是陛下想……想充盈后宫吧。”   本朝男男可婚,也有喜好男色不怕外戚的皇帝,专门选俊秀世家子当君后,内可侍寝外可议政。   听闻陛下一直未有身边人,如今召集容貌尚可,又能写字的少年入宫,八成是有了那方面的想头。   “君后?不可能。”那宫女神秘道:“这次晚宴前太子妃也会来,陛下不可能让他当君后,你说陛下是不是借宴会……”   那宫女比了个杀人的手势。   新来的两个小宫女面露懵懂:“姐姐,太子妃怎么了?”   “你知道他怎么当上太子妃的么?”那宫女瞅瞅四下无人道:“宫中有流言,说陛下当初被诬谋逆,也有他贡献的一份力。”   “后来陛下被流放边境,他转身成了太子妃。”   小宫女倒抽冷气:“这么说是踩着陛下上位了?”   “只是没想到陛下会卷土重来,太子却成了阶下囚吧?”   “没头没尾的事,大家都少说几句吧。”一个大宫女站在一旁,压低声音道:“如今不比从前,大家都注意着分寸……”   *   清亮月光盈满汉白玉砌成的太液池,龙涎香若有若无萦绕。   正值中秋夜色朦胧,数十名少年坐在池畔,桌上奉着精致的月饼瓜果,宛若仙境。   商沅坐在末尾尽量不引人注意,听到太监的传唤,才和别人一起离座行礼。   却听到周遭有溢出的低声惊叹。   商沅悄悄抬眸,一时间也怔在原地。   上次在床笫之间,夜色遮掩下还未完全看清暴君长相,此刻灯火辉映,他高台之上端坐,五官愈发清晰俊朗。玄色长袍下的身形高大挺拔,远远望去,漠然威严。   和那夜的疯狂迷醉判若两人……   在场的除了专心科举正途的,还有不少是想嫁人的小公子,一双眼睛早就黏在年轻的陛下身上了。   只有商沅,在夜宴下重逢故人,又忆起那场迷醉而……羞耻的□□。   他心虚的擦擦额角,不着痕迹的移开目光。   不得不承认,这文的男主虽是个疯批,但整个人都长在了他的审美点上……   只能怪自己穿来的时机不多,如今只想离得远点苟住这条命。   落座后,膳食依次上齐,众人动了几下筷子,只听坐在上首的帝王缓缓道:“听说各位平日喜欢做诗?”   声音沉稳悦耳,完全不似传言中的阴戾。   此刻的陛下宛如宫中贵公子,倒让人放松了警惕:“回禀陛下,臣等平日无事,会做诗打发闲暇。”   上首的声音缓缓响起:“月夜吟诗,也是佳事,不妨让朕给诸位寻个乐子?”   年轻帝王可以称作温和,但众人脸色登时煞白。   都虞侯血迹未干,暴君嘴里的乐子,八成要命……   霍戎显然也没打算听他们的意见,一摆手示意身侧太监。   冯公公笑道:“陛下的意思是,内官击鼓,你们将这玉佩传到下一人,鼓声停时,这玉佩在谁手上,谁就作诗饮酒。”   陛下发话,没人能拒绝。   托盘上是块莹润剔透的白玉佩。   鼓声响起,那玉传至两人手中,他们都还算顺利的做了诗。   霍戎目光悠然的扫过众人的面色,到座位末尾时,眼眸不着痕迹的晦暗了几分。   鼓声再次响起,一个公子却把持着玉,专等鼓停,吟完诗还道:“这首诗是臣方才有感而发,如今浮云开散,中秋月圆,恰如陛下云开月明。”   “云开月明。”霍戎淡淡道:“你很会说话。”   “臣母亲说,生臣那日,一大早就有小喜鹊在树梢上报喜呢。”这少年嗓音如春日黄莺,甚是婉转勾人道:“听闻陛下年幼时受尽苦楚欺辱,以后若是有臣日夜陪伴,定能多出不少乐子。”   霍戎喜怒莫辨:“朕方才也在想,若是朕的猎鹰长了你这张巧嘴,也是好事。”   霍戎喜狩,有一海东青常年伴随身侧。   那少年面上一喜,立刻翩然跪下:“臣也愿常伴陛下左右。”   陛下如此年少英俊,身世又如此悲惨,恰需他来慰藉。   霍戎懒懒的勾起唇:“都说以形补形,朕倒有个旁的法子。”   他语气丝毫未变:“来人,把他舌头割了喂阿哨。”   气氛陡然一变,无人来得及反应,那少年已立刻被侍卫割去舌头,鲜血四溅。   鹰鸣,那被唤作阿哨的猎鹰在皓月下展翅滑翔,骄矜的叼走了地上那块带血的软肉。   见此血腥场面,已有两人尖叫一声直接吓晕了过去。   在座之人瑟瑟发抖,都强自按捺住惊慌。   一旁侍候的冯公公摆摆手,时急时缓的鼓点再起响起,沉沉落在众人心头。   玉佩在众人手中如烫头山芋般飞速传递,商沅望着向他逼近的玉佩,心跳和着那鼓声骤然加快,几乎天旋地转。   这玉,分明是他留在霍戎处的那一块……   这是暴君设的局吗?难道这场晚宴也是为了揪出他?   商沅心思纷乱,只想着快些把玉传给旁人,谁知那玉一碰到他指尖,鼓声却戛然而止。   ……要完。   商沅站起身,强撑着不让自己露出任何异常。   他没有做诗技能,也不知道原主会不会做诗。   可是玉传到他手中的一瞬间,脑海中蓦然涌一首咏月的诗。   商沅顿了顿道:“月出风雨定,解佩夜添灯,此情何处认,眉间心上寻。”   这首情诗在脑海深处,经久不散。   八成是原主给心仪之人写的,急中生智记起来了。   商沅松了口气,简直想当场给原主磕头。   露骨不露骨无所谓,这一关至少是过了……   只是商沅没留意到,帝王望向他的眼神,愈发晦暗不明。   霍戎似笑非笑道:“你这首诗,倒勾起了朕的心事。”   他声音高高在上,让人分不出这心事是好是坏。   商沅低着头,拼命避开皇帝的视线,哪里还敢接话。   身侧有太监低声提示道:“陛下示意你去前头敬酒。”   商沅深吸口气。   狗皇帝把他折腾得差点死床上,现在两条腿都是软的,还要提心吊胆的伺候他。   商沅压下心头纷乱的念头,屏住呼吸,一步步走上前。   他就算垂着头,也能感知到皇帝高高在上的目光,沉沉的压制而来,让他无处可逃。   商沅屏去多余心思,小心翼翼将酒倒入杯中。   想要收回时,手腕却被人牢牢控住。   那手指修长有力,此时掌心处的一道刀痕恰贴在商沅手背上,似在提醒着他,手的主人经历过怎样的厮杀。   商沅轻轻一颤,洒出的酒湿透了前襟的暗纹。   上首那人将一切都尽收眼底,语气好整以暇:“你在怕朕?”   商沅抬头,对上了那双锐利深沉,好似能看穿他所有遮掩的眸子。   霍戎年少称帝,又得上天赐予这般容貌,本该灿若星辰的双眸,却宛若从未见过光的寒潭。   那晚的酥麻缓缓沿着背脊上升,商沅心底某处却莫名沉沉一痛。   作者有话要说:   茸茸:某人用完了朕,还敢说对朕没产生实际伤害?   护着马甲的沅沅缩脖:难不成还要对你负责……   茸茸勾唇:脑子总算聪明了一次   那个诗是渣渣作者自己改的宋词,不代表狗皇帝的真实文学水平 第4章 他要当君后   被握住的手腕阵阵作痛,却不敌心头莫名的沉痛,商沅忙垂下眼,强自镇定道:“陛下……陛下是一国之君,臣直视龙颜,当然心存畏惧。”   商沅觉得这回答滴水不漏,但帝王只是似嘲似讽的轻笑一声,桎梏他手腕的大掌随即松了力道:“是啊,商公子一向最识时务。”   商沅一口气还没松,那手却顺着他的手腕滑下,握住了那玉佩。   玉质细腻温滑,恰如那夜肌肤之亲的触感。   “玉是好玉。”年轻的帝王指尖摩挲玉佩,他在笑,笑意却未达眼底:“但若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也有的是法子让他化成齑粉。”   说罢,霍戎收拢掌心,那如凝脂般透亮的白玉任由他□□,显然无路可逃。   商沅心里一颤,总觉得是自己被暴君握在了手心,腿脚也发了软。   这几句话细品满是弦外之音,似是警告,又似是嘲讽。   不对劲……一切都太不对劲了……   难道是……暴君认出他了?   商沅立即否定了这个猜测,要是真认出了他,怕就不是让他敬酒,而是直接一杯毒酒送他上路了。   那就是和原主本身有嫌隙?   他穿书虽然没看黄历,但也不至于如此倒霉?   商沅心里一抖,脸上扯出几分殷勤无辜的笑意。   霍戎看到那熟悉又昳丽的笑脸,眸光一敛,冷冷摆手,示意商沅退下。   商沅琢磨不出他的心思,不敢耽搁的站起身,强撑着回到原位。   一直在暗处的商阙冷眼旁观着这一幕,漂亮的凤眸微微眯起。   陛下暴戾,嗜杀,这次晚宴,却让商沅有惊无险的过去了。   不过他倒是不急,以商沅曾对暴君做下的事,下场定然无比凄惨。   曲终人散,满桌残羹,唯有一轮皓月仍将清辉洒向宫阙。   霍戎坐在上首,望着那如凝脂肌肤般的玉佩,眼眸比夜色还要暗上几分。   商沅方才念的诗,是他在太学时亲手写的。   他没想到商沅还记得。   更没料到,他竟大胆到直接吟出来。   他如今再念这首诗,目的自然昭然若揭。   无外乎想旧情复燃,向他邀宠。   霍戎冷冷一笑。   世人惧他畏他,京城宅院,一夜之间空了三成,最可杀的商沅,却恬不知耻的来赴宴,还念诗示好。   可笑至极。   如今时移世易,二人早已云泥之别,他却还摆不清自己的位置。   霍戎拿着巾帕,缓缓擦净自己的手指,心思微微一转。   此人罪大恶极,从前欠他的,他本想让他拿命来抵。   可如今……霍戎阴戾的勾起了唇——也许可以换个法子。   *   “陛下。”冯公公望着霍戎阴晴不定的面色,轻声提醒道:“外朝的阁老们来找您议事了。”   霍戎眼眸一顿,摆手示意阁老进来。   内阁的三位阁老依次走进,禀告道:“陛下,废太子已受了贤王的封号,已暂居在离宫城不远的北苑,只是……”他声音顿了顿,试探道:“是让贤王尽快就藩还是……”   霍戎眼眸幽冷:“留在京城,静观其变。”   朝廷中还有不少贤王同党,留着他,倒能钓出不少鱼。   “……臣遵旨。”那大臣看不透他的心思,小心翼翼递上名单道:“还有一事,臣需要陛下过目,这是太子阵营的主谋,个个都是十恶不赦,臣已商议将这些人下狱处死。”   霍戎接过名单,目光一顿。   商沅。   霍戎声音冷了几度:“名单?朕看一些该杀之人,逍遥法外,一些还能利用之人,却在名单里!”   “陛下是觉得杀错了谁?谁日后还有用?”   霍戎不语。   脑海里蓦然闪过那夜灯盏之下,少年柔韧纤薄的身形。   说来也怪,那夜过后,他梦到的商沅不再是从前背叛的片段,而是……少年在灯下低吟的模样……   商沅在床上定然有诸多妙用,直接杀了岂不可惜?   几位阁老等了半日也没等来皇帝吩咐,出声催促道:“陛下,不管您想赦了谁,太子妃是一定要杀的,这五年来,他对太子死心塌地,赴汤蹈火,若是留他性命,他定会和太子勾结……”   “朕未立太子,何来太子妃?二人尚未成婚,又何来前太子妃?”   霍戎陡然转冷,在场人都吓得齐齐噤声。   这个时候忽然有人道:“其实,商公子也不见得对太子死心塌地,有传言道,他和太子退婚了……”   霍戎眼眸一沉:“他退婚了?”   “是的,据探子来报,商家上上下下都晓得了,只是卫国公一直瞒着此事,但前太子妃意向坚决,说……”   “说什么!?”   “说他是要当君后的人,怎能下嫁贤王。”   几个谋士登时气得腾空而起:“陛下,此人怎会如此狂妄!他罪恶滔天,却还敢来冒犯陛下……”   他们义愤填膺,年轻帝王的面色在烛火下忽明忽暗,不知想到什么,语气森冷得骇人:“这句话,倒像极他的行事。”   此人薄情依旧,大难临头,还是和太子各自飞了。   “你说商公子想退婚,却被其父阻拦?”   “朕初登大宝,凡事还是遵循祖训,”众人都以为皇帝要说这是钦定的婚事,自然不可能退婚,谁知霍戎道:“本朝亲事向来讲究两厢情愿,纵使是皇室,也没有逼人成亲的道理。”   “把贤王宣来。”霍戎沉着的目光停顿在那夜的玉佩上,语气淡漠,让人猜不透心思:“朕亲自跑一趟,替他了结这婚约。”   商沅此刻退婚,自然是看太子前途无望。   他今夜念了之前的诗,退婚后大约会继续对自己示好?   霍戎缓缓勾唇,那他替商沅搬走婚事这拦路石又有何妨?   “公子……公子!”南屏急切的跑来:“陛下两个时辰后要来咱们府上!”   “陛下要来?”商沅已经准备开溜道:“是找老爷商议国事么?”   “不是。”南屏脸色都变了:“不知为何,您退婚的事儿传到了宫里,陛下午后要来,亲自处理此事。”   此时,卫国公也知晓了皇帝要来,他根本来不及责骂儿子,手忙脚乱准备接驾的流程。   商沅压下怦然的胸口,快速定下神:“快,去找些平日里公子们带的时兴的发簪发冠,若是有画眉修饰的,也一并拿来,还有衣袍,越华贵越好!”   宫宴是夜里,又人多离得远,霍戎和他身旁侍奉的人都没发觉他和那细作的关联,但此时皇帝亲自前来,又是冲着他,万一被展凌等人发现异样,那就彻底凉了。   他那时是军中细作,定是灰头土脸,此刻盛装点缀,也能迷人耳目。   南屏嘀咕着去四处寻觅了:“这是退婚又不是选妃,也亏得您这么用心……”   没到一个时辰,陛下的仪仗已至国公府门口。   卫国公跪倒在地请安,他看了看还未现身的儿子,急得直冒汗:“臣……臣那逆子听说陛下要来,还在收拾装点,怕衣冠不整冲撞了圣驾。”   霍戎心情难得不错,唇角勾起道:“无碍,是朕来的急了。”   都说女为悦己者容,男子自然也一样。   既然商沅退了婚想要取悦自己,那人自然要在脸上用些功夫。   霍戎不介意给商沅这个面子,他冷眼旁观商沅勾引自己的招数。   只等引他入瓮,再千般羞辱。   不过片刻,商沅也慌忙赶来了。   少年因迟到片刻跪地请罪,齐腰的乌发用精巧发冠盘起,尽数显露的背颈,如风中纤瘦清雅的竹,勾得人想去折毁。   霍戎缓缓扫过眼前陌生又熟悉的少年,他显然用心装点过,本就精致的容貌愈发昳丽,唇色如覆水光,像是沾染了碾碎后的小石榴。   为了再嫁,还真是不遗余力。   霍戎眉眼一片凉薄,开门见山道:“听说,商公子想和贤王退婚?”   卫国公忙硬着头皮道:“此事惊动陛下,臣万分惶恐,这只是犬子戏言……”   “卫国公,欺君是何下场?”   霍戎声量不重,跪在地上的卫国公却觉得力如千钧。   卫国公声音发颤,话音立刻一转:“不管犬子是不是戏言,臣都想着这几年,臣犬子身子骨一直不好,头脑也不甚清晰——似乎恰是和太子订婚后才如此的,定是福薄,无力承皇家之恩,陛下若能放犬子一条生路,臣定感怀于心……”   霍戎面无表情道:“朕今日带贤王来,就是为了结束这桩荒唐的婚事。”   他摆摆手,随即有人递上退婚文书。   商沅抬眸,见到了书中的太子霍从冉,他沉默侍立,脸庞和霍戎有几分相似,只是霍戎眉眼凛冽,霍从冉却优雅文秀,一举一动都带着天生的矜贵,只是和商沅对视时,带了几分探究。   霍从冉望文书半晌,唇角动了动:“阿沅,你真的想好了?”   霍戎一直含笑的面孔听到这问法,登时阴沉了几分。   商沅怕出变故,忙不迭的点点头。   霍从冉眉心一颤,最终垂眸在放弃婚约的文书上签了自己的名字。   他神色始终沉静,看不出被夺位后的灰败,也看不出任何被退婚的不甘。   事情办妥,商沅总算松了口气。   他已想好了,若卫国公不同意退婚他就不惜决裂,谁曾想这婚退得如此容易……   望着卫国公灰败的面色,商沅得意的勾起唇角。   霍戎意味深长的眼神在商沅身上一转,似嘲似讽道:“商公子,如今你和贤王再无瓜葛,你的一番努力也不算白费。”   “若是有旁的如意郎君,该用的手段也别藏着了。”   商沅迫不及待的和贤王划清界限,不就是想攀附权势么?   如今后位空悬,是天下最大的权势。   霍戎甩下这句暗示,随即要起驾离去。   贤王追上,看着商沅的方向,似是向皇帝恳求什么。   霍戎微微点了点下巴,脚步未停,由众人簇拥着上了府外的天子车驾。   卫国公等人跪在地上,等车驾烟尘远去,才缓缓从地上爬起来。   商沅想要离去,却看到一人拦在自己面前,声音仍沉稳温和:“阿沅,我有几句话想问你。”   开口的是贤王,让原身死心塌地的未婚夫。 第5章 小细作来了场金蝉脱壳   商沅本不想和大号炮灰霍从冉有太多牵扯,但望着眼前面容琼秀的贵族少年,却说不出拒绝。   霍从冉深深看了商沅一眼:“孤不信这是你的本意,阿沅,你有任何苦衷顾虑,都可和孤讲。”   听到这话,商沅倒有些啼笑皆非。   原主到底是有多爱太子,才能让眼前人觉得,纵使退婚,也是原主被逼无奈做下的选择。   商沅实话实说道:“我这几日唯一的顾虑就是和殿下的婚约,如今婚约已解,我便毫无顾虑了。”   霍从冉望着商沅毫不躲闪的眸光,心里生出前所未有的慌乱,他试探道:“阿沅,孤知道你不是为了所谓权势,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流言?”   商沅不愿和这个书中的炮灰渣男纠缠:“……你我二人已无婚约,殿下如今出入不便,还是快回吧。”   霍从冉被商沅说得终于面色微变,好半晌突然发问道:“阿沅,你为何不按我信上所说行事?!”   商沅听着这理所应当的口气,微笑道:“哦?我为何要听命于殿下?”   霍从冉垂眸道:“孤……孤一向拿你当王妃,当最亲近之人看的。”   商沅的笑容愈加嘲讽:“所以你让自己的王妃给别人下药?”   “谁说让你们真的……”霍从冉脸色黯淡道:“当时不是说趁他意乱情迷的时候下手吗?我怎会舍得让你和旁人……”   眼前人看起来是翩翩公子,说出的话却让商沅生理不适。   商沅冷冷道:“那还真对不住,你从来没让我意乱情迷过,我自然也无从分辨,不过我看你和商阙倒是情投意合,他是此中熟手,你怎么不让他去?”   这几句话说得霍从冉脸色由红转白,由白转灰。   什么叫从未意乱情迷过?   商沅那么爱自己,不应该为他的一呼一吸,一笑一闹迷醉么?   霍从冉之前只觉得商沅唾手可得,如今却愈发琢磨不透:“阿沅,你若是吃醋伤心,皆可私下与我说,可如今退婚惊动了陛下,便是覆水难收……”   霍从冉大致猜想到,是商沅晓得了他和商阙一事,放弃了计划不说,还闹脾气过了火。   霍从冉走近几步,想作势拥住眼前的少年:“世事无常,你是本王最信得过的人,这种事怎会假手他人?阿沅,如今我朝不保夕,若你真对我无情,我退婚无悔,可我晓得你的心,你莫要一时负气……”   “不是负气。”商沅冷冷后退几步道:“反而是之前,也许是殿下你的错觉。”   霍从冉怔住:“错……错觉?”   眼前人略显尖瘦的下巴和以往一样,显出几分孱弱。   眉眼的气质,却判若两人。   商沅定定看向霍从冉含着薄怒,无措,震惊的眼睛。   “卫国公的嫡长子,照例要嫁给这天下最有权势的男子,当时您贵为太子,日后可君临天下,我的心意,信任自然都在殿下身上。”   “可殿下如今已不是太子,只是一个朝不保夕的王爷罢了。”   “殿下辜负了我的期待,对不住,我也只能辜负殿下对我的信任。”   霍从冉脸上笼罩寒霜,不可置信的看向眼前少年。   少年睫毛纤长,露出的鼻尖透着绯色,叫人移不开眼。   往日商沅被他对视,都会垂下头,此刻却双眸沉静,如同山涧冷泉。   以往只知商沅长得好,却不知他竟是如此人间绝色。   可他说的话,却如利刃般死死往他心头扎。   霍从冉面色微变,眯眸道:“阿沅……你是本王的太子妃,自从有了婚约,就和本王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不做我的太子妃,难道还能有旁的出路?”   “殿下说话小心些,太子都没了,何来太子妃?”商沅只想摆脱太子纠缠,下颚轻扬故意道:“我当太子妃,是为了去宫中做君后,如今的陛下不是你,我就算有心悦之人,也是仰慕尚未大婚的陛下啊!”   这话,只是商沅为了遮掩原主对太子的情谊,毕竟如今太子倾覆,他提出退婚,定然是为了权势。   只要他坐实了爱慕权势,旁人只会感叹他之前为权力伏低做小,却不会怀疑他人设大变。   爱上权势,总比爱上把自己当替身的渣男舒服得多。   至于后路,商沅也想好了,最好尽快找门“亲事”当幌子,出嫁从夫,从此天高狗皇帝远。   贤王站在卫国公的庭院中,如同不认识一般打量着少年,半晌才低笑道:“阿沅,这世上回头路可不好走,你想抛下本王另攀高枝,也要看清那处还容不容得下你!”   他俯身,冷冷的在商沅耳畔道:“毕竟,京城人人都知晓,商家大公子对太子情,根,深,种!”   豁,这么一变脸,方才的温润少年登时有白切黑反派的味儿了。   商沅面无表情的行礼道:“这是我的私事,不劳殿下费心了。”   说罢头也不回径直离去,霍从冉望着他的背影喃喃道:“阿沅……”   可从前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少年,如今却连一个回眸都不愿施舍。   *   婚事退了,卫国公却蔫儿了。   在卫国公心里,这个大儿子早就和太子是一根线上的蚂蚱了,太子若有不测,他这个儿子也该随了去,一了百了。   可如今太子没死,还被封了贤王,这简直是绝处逢生嘛!   要知道卫国公祖上本是开国重臣,朝廷稳固后不少重臣遭到血洗,卫国公祖上却因与皇家联姻逃过一劫,经此事后,卫家琢磨出了一条苟命之道——和皇家联姻。   卫国公府盛产美人,嫡长子向来是君后的不二人选,坊间甚至流传着“得商家子,得天下”。   谁知偏偏到了商沅这一辈,出了个百年不遇的硬茬燕王,硬是从苦寒之地造反,一路杀到了京城。   太子妃既没得做了,能捡个王妃也是好事啊。   可皇帝一出面,还真让这大儿子把婚事给退了。   皇帝在的时候他不敢说什么,皇帝走后,却免不了鼻孔吹气给商沅听。   “本朝民风开放,就算是父母,也不能逼人成亲,如今圣上出面退了婚,您就算把大象吹上天也无用。”   卫国公看儿子出言不逊,愈发恼怒:“你放肆……这国公府是容不得你了,你不想当贤王妃?好啊,那你就趁早嫁给旁人!”   他本想用此出气,毕竟商家的眼界相当高,一时也找不到适配之人,谁料想商沅直接点头道:“成,那劳烦您快去给儿子找人吧!”   卫国公:“……你好歹是个郎君,能不能矜持些?”   在原书里,男子分成了两大类别,一类是正常的科举仕途,一类则是出嫁从夫的郎君。   卫国公的儿子们向来都是走第二条路,原主也一直接受君后的教育,若想快速离开京城,还是“嫁人”最快。   “我倒是觉得,大公子这次想的,比夫君要通透呢!”等回了房,卫国公夫人才柔声道:“夫君您想,当今陛下是个什么人?喜怒无常,天意难测,自从他进京,这菜市口的血都没干过……而贤王呢,今上在冷宫的时候,他可没少使绊子,害得陛下好几次命都没了……”   “以陛下的性子,夫君觉得贤王能做多久?”   卫国公听得冷汗涔涔:“惭愧啊,老夫竟还没你一个妇人家看的透。”   他只道陛下顾念兄弟情谊既往不咎,但陛下可是出了名的喜怒无常,万一那天想起了旧仇……   卫国公道:“以你看,商沅的婚事究竟该如何?”   “妾想着,越快越好。”   卫国公冷下心肠,沉默的点了点头。   他虽然不心疼这个大儿子,但还是想让他高嫁抬门头的。   只是如今一折腾,嫁入皇家定然是没有指望了。   卫国公府的面子往后放一放也无妨,先让这祸害出了门才是要事。   本朝嫁子如嫁女,泼出去的水,那可再也和卫国公府扯不上关系了。   卫国公抚上爱妻的手背:“柔儿,此事还要你操心相看了,趁早让那孽障出了门,我们三个,也能过些安稳日子。”   国公夫人微敛美目:“能为夫君排忧解难,是妾最大的心愿了。”   第二日,卫国公夫人已开始找人来商议商沅的婚事。   她这么急不可待,自然有她的道理。   商沅是准太子妃,又是卫国公府的嫡长子,霸占着这名头,卫国公去见什么贵戚都只能带着,商阙连个正经位置都无。   商沅这前太子妃早日出了门,也趁早给商阙腾位置。   媒婆见惯了京城权贵后院的阴私,笑着看向国公夫人道:“不知夫人想给公子挑个什么样的郎君啊?”   国公夫人轻叹了口气:“哎,我们府的大公子之前可是许给前太子的,如今退了婚,那再嫁的,也不能太差不是。”   “哎哟夫人,话不能这么说。”那媒婆何等机灵,一看国公夫人的眼色,就知道该说什么话:“您家公子若是没许过亲,那倒是一切好说,可如今这世道……啧啧,他这和皇家沾边儿的人,非但抬不了身价,倒让旁人都避之不及呢!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若不是和国公府关系走得近,再加上您那公子姿容绝世,这门亲事,我都不想接,怕砸招牌呢!”   “我看您那公子啊,也别挑挑拣拣了,趁着年纪轻,能生养,赶紧出门也就是了!”   国公夫人装模作样的抹抹眼角:“那就全赖您操心了,有您坐镇,我也不怕国公爷说,是我苛求了他这没娘的孩子。”   如今京城动荡,商沅退婚后正是在下风,大多高门大户都会选择观望,能物色到的郎君自然要差很多。   她专门挑此时说婚事,也是为了这一点。   “还有一事,我们府中那姑娘,蒹葭,如今也十五了。”国公夫人压低声音道:“你也留意着,趁早说门亲事。”   那媒婆会意的点点头,转身便走了。   国公夫人望着媒婆远走的背影,冷笑道:“商沅退婚也是好事,不想嫁王爷,那就嫁别人,我还以为他是个君后的命,没曾想也是个没福气的。”   身畔的婆子哼道:“他娘就是个苦命人,他们兄妹能有什么好福气。要我说这国公府的婚事,还是要看咱们公子的。”   *   宫中大殿,霍戎坐在椅上,缓缓饮尽手畔凉茶。   昨夜,那无孔不入的小细作又来了。   含着水汽的眸子不似以往清冷,眼角泛起红晕,莹润白皙的身子紧紧缠绕在他身侧。   隐约间,胸前的绯色梅花印记愈发清晰。   如红梅落雪,极尽艳丽,却又似曾相识。   这几日,展凌一直在排查细作留下的蛛丝马迹。   展凌禀道:“臣已经追到了那细作的踪迹,属下根据他下车的地方沿途搜查,已经大致锁定范围,应该是在东城淮安坊……”   也在淮安坊?   霍戎眸光晦暗,某个不可置信的念头再次渐渐浮现。   展凌还在禀报:“那细作大约还在淮安坊中,坊中不过百余人,属下略微搜查后没发现可疑之人,不过陛下放心,只要他在京城,定无处可逃。”   霍戎缓缓道:“这小东西隐入淮安坊便销声匿迹,显然是有人接应,说不准,还来了场金蝉脱壳。”   展凌细细琢磨这话:“陛下心中已有推算了?”   “那人,”霍戎危险的眯起眸子:“总让朕想起一个……故人。”   一个让他咬牙切齿的故人。   霍戎摩挲着玉佩,缓缓道:“你说,若曾负你的人,看你身居高位又试图示好弥补,你该如何?”   展凌眸光闪过锐利:“当然是尽快除去,方能一雪前耻。”   “一死而已,太过无趣。”霍戎指尖摩挲着玉佩,似是发现了极为有趣之事:“一雪前耻的最好法子,“是把那人钓到你的阵营里,到时他如离水之鱼,还不是任你摆布。”   他要让商沅进宫成为掌心之物,但即使是钓鱼,他也想要鱼心甘情愿的主动上钩,如今还没下钩子,商沅就主动摆着尾巴游来示好,倒是让他意外。   不钓来吃个干净,都对不住从前的自己。   语气裹挟的冷意彻骨,让展凌忍不住发颤。   “对了,属下还发现了个小线索。”展凌忙道:“和淮安坊的商大公子有关。”   霍戎呼吸一滞:“嗯?”   “他的贴身小厮一大早就去买伤药。”展凌道:“还说他主子被野狗咬伤了。”   他记得车夫说,那日溜出去的细作,也是被野狗咬伤。   霍戎唇角凝起危险:“当夜,他没在京城?”   “挺卫国公府的人说,大公子为了准备大婚,一直在宫中学规矩……”   霍戎面色一沉:“那小东西为谁效力可曾查清?”   “此人是为京城中的人效力,只是京城的权势盘根错节,属下还拿不准。”   霍戎眸光微寒:“接着去查那小东西为谁效力,还有当夜为何进入朕的大营。”   若此人真的是爬床勾引,为何会不告而别还故意躲藏?   “你这几日在淮安坊,卫国公府有何动静?”   展凌道:“卫国公府无事,只是他家的大公子和贤王退婚后,正迫不及待的张罗着找人呢,属下看到媒婆进出……”   霍戎面上闪过阴霾,一双眸子渐渐阴戾。自从进京,他就察觉到了商沅对他刻意的讨好接近。   本以为商沅摆着尾巴来咬钩,结果只是路过嗅了嗅?   大约是自己住在宫里,不易接近,就敢打上旁人的主意!?   “展凌,朕要出宫,去淮安坊小住一段时日。”霍戎冷冷抬手,压住想要劝谏的展凌:“朕有的是法子让朝廷的人闭嘴,但一来时日紧迫,朕和他们耗不起,二来朕刚登基,也不愿杀伐太重,你速去办好此事!”   展凌惊道:“这……可是陛下仓促之间去哪里安歇?都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他心里却道,难道陛下此次特意去淮安坊,是为了亲自捉拿那小细作?   “饵离得近了,猎物才更好上钩。”霍戎冷道:“朕若失约,岂不是辜负了故人的美意。”   展凌拱手听命:“臣这就去安排。”   心里却思索,也不知是什么惊天大案,倒劳烦陛下亲自以身为饵……   当夜,乾元殿着了不大不小的火,因救援及时,无人伤亡,只是这寝宫,终究不能再住了。   大臣本觉得皇帝会换宫室歇息,可霍戎却提出离宫的主张。   在这个节骨眼上,没人敢去触霉头反驳。   皇帝要离宫的消息,登时传遍了京城。   商沅也知晓了这个消息,但他只当皇帝要去行宫暂住,没有放在心上。   直到宫里把卫国公召去。   “卫国公,寝宫的事儿想必你也听说了,如今国库亏空,朕也不忍再追征民力。”霍戎望着他,指尖缓缓敲着桌案:“这寝宫,少说也要修一月有余。”   “说来可笑,朕贵为一国之君,却连个安歇之地都无。”   卫国公:“???”   平心而论,他和新帝无甚交情。   寝宫失火,陛下不去找户部诉苦,找他这个国公算怎么回事儿?   稍转念一想,他立刻明白了。   京城的高门贵戚里,卫国公府是出了名的富庶。   陛下难得如此亲切,八成是想让他掏腰包。   “陛下龙体欠安,臣日夜难寐!”卫国公无比庆幸自己猜出了帝王的心思:“臣斗胆进献一半家财,也算为陛下分忧……”   若是不识趣,等到抄家,那可是分文都无了。   谁晓得霍戎却淡淡一挥手,黑瞳望着他,竟有几分诚恳:“国公误会朕了,朕是想去贵府小住一阵子。”   住……住自己家!?   卫国公眼睛瞪得像铜铃,真猜不着这位的心思了:“……陛下起居饮食,干系重大,臣……臣万一接待不周惊扰了圣驾……”   卫国公满脸都写着拒绝,平日里上朝腿都打哆嗦,如今要把这位请家里去,日子还过不过了!?   再说论荣宠,圣驾也轮不到他来接啊,就算是陛下怀疑了他家,也大可让锦衣卫查,犯不着亲临……   陛下为何会选中他们家啊?   霍戎望着惊慌失措的卫国公,咬牙含笑道:“怎么会招待不周?朕少年时,也常去国公家安歇,就是太惬意了,才常常令朕回味,如今朕也是想故地重游一番。”   不止要故地重游,还要确认些事情,揪出那胆大包天的小东西呢! 第6章   霍戎的声音陡然转冷:“难道国公觉得有什么不便么?”   卫国公立刻滑跪在地:“能让陛下常常挂念,是臣全家的荣幸,臣代全家时刻恭迎陛下!”   他可不敢表现有什么不便,若是圣上怀疑他家有什么阴谋,那真就是透心凉了。   霍戎这次一挥手:“下去吧。”   卫国公小心翼翼的退出去,又听到上首传来一道冷冰冰的吩咐:“卫国公回去,也给家人传句话,免得再惊扰了。”   *   “陛下要来国公府小住?!”   “这怎么可能……”商沅面色都变了:“陛下身份尊贵,怎会轻易离宫?”   书里的霍戎,视权如命,但凡谁靠近内宫,定会粉身碎骨。   别人三宫六院,他却连个枕边人都无,只有两三个供他折磨的玩物。   这次他怎么刚称帝,就迫不及待的离开象征最高权力的皇宫?   而且书中根本没有暴君来家中小住的任何情节,商沅顿时有种漂浮的失控感。   他摆出为父分忧的模样:“陛下住在国公府,万一有个好歹,我们岂不是要完?”   卫国公心如死灰,无力反抗:“若是抗旨,现在就完。”   “对了,陛下说,曾经在咱们府邸小住过,那时候他还是冷宫不受宠的皇子呢,家里上上下下没得罪过他吧?”   卫国公知晓霍戎睚眦必报,决定趁他现身之前先清理一波门户。   商阙夹菜的动作一顿,漂亮眼眸如看好戏一样停在了商沅身上:“那时儿子年纪还小,大哥是陛下的太学同窗,倒是总在一起呢。”   商沅曾对暴君做下的事儿,怕不是“得罪”二字能轻易交代的吧?   拼命回忆原书却一无所获的商沅:“不……不记得有人得罪……”   卫国公强打精神道:“也不必太过紧张,陛下驾临,也有助于咱们国公府的声望——阿沅,陛下既然提到了上次小住,那你要多提心思,万一陛下回忆旧事,传唤你侍奉,你要小心应付。”   真特么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细作的事还跟刀一样悬在他脖子上呢,这又来了个回忆旧事?   那书上完全没有原主和暴君的太学记忆,他能和霍戎回忆什么旧事?下药逃跑啊?   商沅已经放弃挣扎了,连在家搞钱的欲望也无,只想连夜搞站票离京。   商沅轻咳两声,做出为难悲伤的模样:“父亲,儿子也想侍奉陛下——只是母亲的忌日到了,儿子想去庄子上小住几日,也算尽了孝心。”   原主母亲贵为定王之女丹霞郡主,嫁入卫国公府之后一直郁郁寡欢,卫国公专宠小妾后,母亲更是心灰意冷的带仆从离开国公府,去了京郊的庄子。   最后,也是独自死在了庄子里。   商沅借着母亲忌日,一来可以避开暴君,二来也可以去庄子里和之前的仆从了解情况,清查他母亲当时留下的产业嫁妆。   卫国公闻言,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平心而论,他巴不得大儿子离家远远的。   顶着一个前太子妃的名头在家里晃,那暴君看到了,心思一动算起账来怎么办?   但皇帝毕竟说了从前之事,若是传召商沅,儿子不在也不好交代。   卫国公一时拿不定主意,看向国公夫人。   霍戎长住国公府,国公夫人是最乐享其成的人。   如今商阙长成了绝色公子,正愁不知如何和皇帝扯上关系,如今皇帝主动送上门来,倒省了她的功夫。   至于这前妻留下的商沅,怎么说也有几分姿色。   趁早去了庄子,也更方便商阙施展。   国公夫人立刻放柔声音:“阿沅想要去庄子,是一片孝心,自然要成全,再说你刚和太子……总之,去那里清净几天也是好事。”   卫国公颔首:“那……明日让南屏收拾行李吧……”   “也不必等明日了,”商沅很不能立刻瞬移过去:“若是让旁人看到,陛下一来咱们府邸,我就走,反而不好说了,我此时上路,父亲模糊个时日,陛下问起也好交代。”   此时天色还未黑,上路不引人注意,现下动身,天色黑透之前定能赶去庄子。   卫国公微一颔首,不再去理会了。   *   夜雨裹挟深秋的寒意,砸落在宫阙檐角大殿中,搅扰得人心头烦闷,展凌进了殿,对着观雨的霍戎拱了拱手,似乎有几分难言之隐:“陛下曾说自己那夜是被人下药,属下去查,还……还真发现了一味可疑的药。”   “查出什么了?”   “属下……”展凌脸颊可耻的红了:“属下去太医院问了太医,太医查询了典籍,有种……催情的春/药,无色无形,气味片刻消散,咳咳……”   展凌不知自己为何要来报这无稽之谈,他家陛下英武神勇,怎会中春药……   这真是无稽之谈……   谁知上首一道声线冷冷响起:“这味药如今可在何处得到?”   展凌:“???”   饶是受过严密训练,他脸上的表情也极为一言难尽。   陛下竟然开口问药,那是不是证明……那日溜走的细作和陛下已经……   怪不得一醒来就让烧床……   展凌吓得一抖,不敢再往下细想。   霍戎面色却愈发阴鸷。   那夜的欢愉即便有药物蛊惑,可心底的渴望却做不得假。   难道深入骨髓的渴慕,竟是药力所给?   朦胧现身的少年……也是药力所化?   展凌垂眸,艰难道:“这个药,这些年专供大内秘用……”   霍戎语气冷如冰刃:“所以不管是阿猫阿狗,只要手里有这味药,都能让人……”   展凌垂头不敢说话。   本来觉得自己生涯一片光明,如今却觉得不被灭口都是好事……   “不过这药向来机密,只有内务府几个管房事的太监有,属下查了一下册子,如今这药……只赏赐过几位侯爷和国公,最近的一份,恰赏了之前的太子妃……”   霍戎眸色沉沉。   “但这药也做不得真,毕竟也可能被这些侯爷赏赐给旁人……”   “展凌,朕觉得你最近废话越来越多了。”   “臣通过那细作传递的信笺,确认那夜之人是为太子效力的……”展凌道:“陛下,咱们正好在国公府,要不要从商公子身上查起?他可是废太子心腹……”   霍戎狭长的凤眸眯起:“他现在何处?”   “属下在卫国公府周遭安插的眼线来报,说商公子在天快黑的时候,不知为何匆忙去了京郊的庄子。”   霍戎心念一动,透出野兽捕猎时的危险:“你立刻亲自去!今夜把人给朕追过来!”   *   夜雨声急,仓促的马蹄声踏碎雨珠,去往京郊的道路上,一辆马车正在飞速前行。   京城终于隐没在身后的夜色中,商沅坐在车中,依然心神不宁,不住催促马夫:“再快一些……”   南屏艰难的咽了咽口水道:“公子,为何你如此……心虚?”   商沅不住回头看:“能不能别说你家公子虚……”   南屏:“……”   公子最近的一举一动,让他心事重重。   公子去了宫中学规矩,呆了好几个月,定会经常和太子经常见面……   趁宫闱乱了,公子竟直接回了家……   那药一向是用在那地方的,主子一回家就让他去买药,那自然说明了公子已经和太子……   夫人又急着给公子在相亲,他不由得联想到曾有人说,郎君肚子大了急着出门,婚后一直藏肚子的事儿……   难道他家公子成亲以后也要……   南屏吓得忙摇摇头,他家公子谪仙似的美人,自己怎能如此诋毁呢?   可公子一听陛下要来,就急着要逃。   世人都说他家主子爱惨了太子,这五年更是为太子赴汤蹈火,顺着方才的思路想,会不会是……想去僻静的地方养胎,给太子留下子嗣……   南屏被自己的思路吓得满身冷汗,几乎全身都颤抖起来。   他要暗中注意着,若是主子不对劲了,就赶紧找个正经郎中……   商沅疑惑的看了看满头冷汗的南屏:“……你怎么看起来比我还虚?”   他下药,他逃跑,他刺杀未遂,还没流这么多汗呢!   南屏一怔,若说公子可能会有喜,可公子饮食跑动上都丝毫没有注意,甚至从没和他这个贴身小厮提过看太医之事……   就好像……从来不知男子会怀孕这事儿似的。   此时马车骤然猛停,商沅身子前倾,差点没摔出去。   车夫颤抖的声音随即响起:“公……公子,我们似乎被锦……锦衣卫……围住了。”   商沅心头一紧,已听到马蹄声踏雨而来。   锦衣卫是陛下亲军,常千里追杀要案人员,所过之处,众人颤栗,如今他们冒雨前来,难道是……晓得了什么,来……来处决自己?   夜风把车帘掀起,坐在马背上男人一身黑衣,策马缓缓逼近。   商沅紧张的咽口唾沫,认出此人是霍戎身畔的展凌。   原身在军营这么久,和霍戎没碰过几次面。   但是和展凌等人却联系紧密。   而展凌身为霍戎的鹰犬,眼神出了名的敏锐。   他易了容,身量却未变。   商沅胸口怦怦跳,怕下一秒来人就要拔剑取自己狗命。   展凌却没强硬的让他下车,甚至连车帘都没碰,似乎有所顾忌的在他马车畔勒马:“公子,陛下有旨,让属下请您回去。”   声音恭敬而不容违逆。   商沅心登时沉入谷底。   马车在锦衣卫看似护送实则押送下乖乖回京。   车内,商沅手指轻颤,本就白皙的脸颊愈发苍白。   他商沅只是国公府的公子,何德何能劳烦锦衣卫?   霍戎如此大动干戈,八成是发觉了他身上有异样之处。   他是怀疑自己么?还是已笃定了?   望着京城逐渐亮起的灯火,商沅胸口狂跳。   回到国公府,已近深夜细雨拂面,商沅只顾着紧张,下车时都未打伞,眉眼沾染了雨珠。   南屏忙要跑着去撑伞,商沅却蓦然停下脚步。   隔着秋雨水汽,屋檐下赫然站着几个佩刀的锦衣卫,而中间的男子身形高大,眼眸沉沉扫来,气势比寒雨凛冽。   国公府死一般寂静,而这些人,如同地府冒出来的罗刹。   还没等商沅反应,霍戎已迈开长腿,一把提起他衣领,将人直接拎到了房中。   突发变故,商沅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已发觉自己被暴君摁在门板上,耳边传来年轻帝王不紧不慢的声音:“雨夜路滑,这么着急上路,是想躲开朕?嗯?”   上位者自带的压迫气息让商沅不住打颤,听到这话更是心里一抽:“陛下说笑了,是……是臣的母亲祭日快到了,臣特去祭拜……”   “是么?商公子还真是念旧情之人。”霍戎语气里含着笑意,掐在少年脖颈上的手却微微用力:“所以你特地下药勾引朕这个故人?” 第7章 寻不到人便抓你去问罪了   商沅飞速压下心头震惊,一脸坦荡道:“臣……不懂陛下是何意……”   他那夜格外谨慎,也从未有人因此事查过国公府,他不知道霍戎为何怀疑到他头上,但八成没有确切证据。   霍戎眯眸,指腹不轻不重的划过商沅脸颊。   容貌绝色的少年衣衫单薄,水珠在发丝上将坠未坠,羸弱的模样诱人怜惜。   此人向来会装模作样蒙骗自己,这茫然不知的模样更是信手拈来。   这一次,他绝不会上当。   “不懂?”霍戎捏住少年的下巴冷笑,强迫他转过头:“说!朕进京前三月,你在何处?”   察觉出霍戎目光危险,商沅紧贴着门颤声道:“臣……臣在宫中学规矩,贤王和宫中教规矩的太监们皆能作证,只是臣出门不多,所以宫里的人很多都能见过臣呢……”   此事关系重大,贤王自不会让霍戎知道他曾派人暗杀一事,定会遮掩。   商沅定定神,做出无辜费解的模样道:“陛下难道被人下药了,是……是谁那么大的胆量,敢冒犯陛下龙体!”   少年努力睁大无辜的眸子,如墨的发丝上悬着水珠,洇湿了洁白松软的衣衫。   在自己钳制下如同猎鹰利爪下的茸茸鸡崽,却非要伸出嫩爪无用的试探。   霍戎无声轻笑,食指摩挲过商沅白皙的脖颈:“朕也想知道是谁这么不知死活,他最好祈祷莫要留下把柄,否则定会后悔为何来世上一遭。”   商沅心里一颤,陪笑道:“陛下定能抓住贼人,只是陛下为何……为何会怀疑臣……”   霍戎饶有兴致道:“商公子倒是很关心朕?”   “臣没有。”商沅下意识的否定:“而且臣当时在宫中学规矩,外界之事,并不了解……”   听少年矢口否定,霍戎面色反而沉了几分。   当了几天那人的前太子妃,倒还敢念念不忘了!   “朕相信你说的。”霍戎顿了顿,眼眸晦暗:“不得不说,那该死的小东西还真有几分本事,什么线索都没留下,下完药后还神不知鬼不觉的逃走了。”   商沅嘴角轻抽,强迫自己镇定。   而此时,霍戎正深深的看着他,没有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所以,不知商公子有没有兴致帮朕一个忙?”   霍戎的掌心仍沉沉扣在他后颈处:“此事对你来说,应当不算难。”   “臣愚钝……”商沅下意识的想拒绝,但望着暴君阴鸷的眼神,颤声道:“咳咳……不过愿为陛下效力。”   “那个胆大妄为的细作,朕绝不会轻易放过。”霍戎目光利如鹰隼,审视商沅面色:“此事朕准备交由你去查,若找出那人,朕自然有赏。”   商沅:“???”   若他真能找出这“人”,只怕暴君抬手就要赏他体面上路了。   “可是臣完全不知陛下说的是何事,也并无线索。”商沅无辜抬眸,拿出必生演技做出遗憾痛心的模样:“怕是不能为陛下分忧了……”   霍戎定定望着他,不置可否道:“真的不晓得线索?”   商沅沉重而认真的点点头:“这是自然,臣若是知道此贼人线索,怎会不上缴立功呢!”   话说得没错,只是他可不会傻到作茧自缚,把自己上缴给暴君!   “想立功也容易——朕给你五日的期限,寻到了人,自然能立功,”脖颈上的大掌倏然一紧,霍戎不动声色的命令道:“商公子,朕相信你能让朕满意。”   商沅对上霍戎探究的目光,被迫抖擞精神:“臣尽力去寻,此人敢亵渎陛下,臣恨不能……恨不能立刻杀了他!只是臣才疏学……”   “朕耐心有限。”霍戎的语气堪称温和:“五日后的晚间,朕要看到那细作出现在此地,否则,这给朕下药的重罪,只能商公子来背了。”   狗皇帝!!!   商沅捏捏拳在心里骂了一万句狗,这暴君为何非要盯着他啊!这么下去不如让他自杀还来得快一些!!   霍戎好整以暇的望着面前熟悉又让人痛恨的脸:“至于线索,朕倒是能给你一些。”   商沅立刻不计前嫌,如抓住了救命稻草:“……还请陛下赐教?”   少年从小就胆小,被他一恐吓,双目愈发水汽朦胧,连鼻尖都泛起脆弱委屈的绯色。   若是心存一丝良善之人,怕早就松了口。   可惜落在霍戎眼里,却勾得他更想恶狠狠欺负一番。   “那一夜啊,他溜进朕的大帐,朕中了药头脑发沉,坐在椅上。”   霍戎的气息洒在少年白皙的脖颈上,激起一片颤栗。   商沅身体渐渐发热,纵使抗拒,却仍被那诱惑的声音带到了那一夜……   不对不对,他要忍住脸红,他根本不知道那一夜发生了什么!   “他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上来拉住了朕衣袖。”霍戎眼眸向下一扫,勾起唇角:“说来也巧,公子此刻的举动倒和当夜那人如出一辙……”   商沅如同碰到了滚烫的炭火,登时把揪着暴君衣袖的手松开,身子也紧紧贴在门上。   霍戎欣赏着他的不安畏惧,大掌顺着脖颈恶意的捻上少年的耳垂:“那细作还真是个兔子胆,给朕下了药,主动凑上来,却又犹豫了。”   商沅快哭了,是他没错,他当时低估了暴君的危险性,一上阵就想逃了,结果却被暴君狠狠扯回来呜……   不过霍戎当时不是神志不清吗!怎么还记得这么清楚?   还没来得及想清楚,身子再一次被暴君扯到怀里。   被宽阔熟悉的胸膛包裹,熟悉的气息弥漫环绕,商沅腿脚发软,身体深处叫嚣着想要进一步,只能强自镇定,不让暴君发现他的反常。   “想起什么了?”霍戎抱着怀中少年,声音划过粉色的耳尖:“嗯?”   商沅颤颤道:“没……没有……”   他是卫国公的嫡长子,又不是那偷偷下药的细作,怎么会想起不该想的!   “朕看你脸色发白,还以为有了思路。”霍戎的声音低沉悦耳,恰落在他耳畔:“既然如此,那朕只能接着赐教了。”   霍戎扣住商沅手腕,将他的手举过头顶,摁在门框上:“朕摁住他,摸到了他手上的扳指……”   霍戎声音一顿,愈发危险:“唔,阿沅,你手上怎么也有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   可怜崽崽快被狗皇帝连蒙带骗吃干净了 第8章 朕随时赐教   莹润的白玉扳指在烛火下闪出盈盈光泽,霍戎眼眸愈发晦暗。   他记得那夜,少年微蜷的纤细手指上,这场景似曾相识。   “很多世家公子都戴扳指,平民子弟也戴,以这个找人恐怕不容易。”商沅假装镇定的搪塞两句,不动声色将手抽出道:“陛下接着说?”   “别动……”霍戎低沉声音,如同电流划过他背脊:“难道你不想知道当时的场景了?”   “说来,那人身量似乎也和阿沅你差不多。”   商沅握拳,尽量笔直的站着:“嗯……臣都记下了……”   被暴君压迫的气息环绕,商沅几乎要落荒而逃:“今日臣的线索已经够多了,您让臣先回去理一下……”   霍戎眼眸晦暗。   少年放软声音近乎哀求,倒极有意思。   可怎么看都像是要逃的模样。   诗也背了,婚也退了,不是要保命讨好他么,如今又临阵脱逃了?   霍戎在心底冷笑一声,缓缓松开扣在他下巴上的手:“若是想要线索就来找朕,朕倒是能给你些思路。”   商沅:“……”   狗皇帝!!太狗了!!   这难道是占他便宜?   可他记得书里曾说暴君厌恶身体触碰……   那就是查案心切,龙体不惜亲身上阵,发现端倪试探自己?   不可能……以暴君的性子宁可错杀不会放过,怎还会悠然试探……   不想了不想了,商沅快步离开,打算回去就筹谋跑路快刀斩乱麻……   “对了,提醒阿沅一句,你如今是身负皇命的人。”霍戎声音温柔的在身后响起:“若擅自出京,被抓回来要杖毙的。”   商沅脚步一滞,咬牙切齿道:“……多谢陛下。”   “去吧,你是朕当年同窗,朕……信得过你,也是看你想和朕亲近,才会将私事交由你去查。”霍戎声音极为低沉:“不要让朕失望。”   商沅:“……”   他就差把跑路两个字贴脸上了,暴君从哪儿看出想亲近的???   *   夜色渐浓,香薰炉中的龙涎香徐徐升腾。   霍戎半醒之间,听到了鸽子振翅的声音。   阳春三月,少年墨发垂在肩头,柔软的鸽子展翅,落于他怀中。   “这是我训练的信鸽,是阿哨的朋友,能日飞五千里。”霍戎听到了年少时自己的声音,诚挚的让人心疼:“阿沅,京城若是有事你就放飞他,三日之内,无论你在哪儿,我都会到你身边。”   少年纤细苍白的手指抚摸着柔软白鸽,在三月春光下对他温暖一笑:“殿下去前线照顾好自己,我在京城不会有事的……”   又是这个梦魇……霍戎挣扎,想从梦里醒来,却到了另一个熟悉的梦魇。   鸽子,求救,进京,围杀……   纷乱残酷的往事切割成锐利的碎片,如利刃般再次插入他心头……   “说!你为何谋反!”   “你为何要带兵进京!?”   “殿下,你再执迷不悟,我们可真的要动大刑了……”   高台上的少年如看客般无动于衷的俯瞰他,丝毫没有始作俑者的愧疚,随太子离开时,干净的狐皮斗篷扫过自己洒在地面上的血迹……   霍戎眼眸满是凶戾的血丝,仇恨翻涌之时,却发觉身侧多了个身量柔韧的少年,白皙的指尖搭在自己腰间,透明的绡帕垂在脸颊上遮住容颜,只有那唇微微上翘,愈发撩人。   霍戎心神一滞,手中的剑不知何时掉在地上。   衣袖滑落,少年如霜雪般的皓腕挂上了自己脖颈:“殿下,我给你的药,还喜欢吗?”   风吹拂起那似云朵般的帕子,少年昳丽容颜尽数显露。   霍戎瞳孔一震,咬牙道:“阿沅……”   心里恨极,却忍不住再次将少年压在身下……   霍戎猛的睁开眼睛。   梦醒了。   可梦里那上扬的唇角,如蛊惑的钩子一样,牵住了他的欲望。   霍戎声音微哑:“备水。”   门外侍奉的冯公公听闻,立刻低眉顺目的摆摆手,提着冷水和帕子的太监鱼贯而入。   自从烧了那大床,陛下已不是第一次晚间要冷水了。   旁人不晓得怎么回事儿,此事却瞒不过他。   定然是开荤后知道了滋味,夜夜欲念焚身,借冷水消火罢了。   其实,这念头若是少年时从未被压制过,那也无妨,可如今陛下二十三,在沙场上勇猛,在床笫上算来还是头次尝了鲜儿,可不就夜夜惦记着么……   也是可怜陛下。   贵为一国之君,身边连个侍奉纾解的人都无。   霍戎用冷水稍稍洗濯罢,偏头一看,窗外已蒙蒙亮。   此处是卫国公府的宅院,从今日起,那人和自己,算来不过咫尺之遥。   *   第二日起,商沅便推说自己身体不适深居简出。   他捉摸不清暴君的行事,只能被动减少碰面的次数,顺便想想五天之后怎么苟命。   商沅想躲的人,偏偏有人巴不得黏上去。   卫国公夫人一大早便把商阙叫了来:“阿阙,你也知道,如今陛下住在了咱们家里,这真是祖宗开眼,他还没立后呢!”   商阙眉心一皱:“那又如何,儿子可不敢肖想陛下。”   “陛下也是人,不也是七情六欲!”卫国公夫人压低声音道:“如今后位空悬,你也是商家公子,陛下寡情,那是他还没尝过情爱滋味,若是尝过了,难保不会把人放在心尖上。”   商阙含笑道:“母亲,舅舅不是一向和贤王走得近么,这才几日,风向转得还真是快。”   卫国公夫人一滞道:“之前是把宝尽数押在他身上,只是他如今已是废人了,之前宫里头赏的那药还在,他听说能让人情丝入骨,男人嘛……”   她本是瘦马苦出身,被侯府重金买下当养女,在宴席上碰到卫国公,从此干柴烈火。   商阙满面嘲讽:“母亲,那可是陛下,你是想害了咱们府几十口的性命了么?”   国公夫人张张嘴:“这……都是男人……”   听到那药,商阙倒想起一桩困扰自己的心事。   这一日,商阙向霍戎身边的太监小满打听道:“陛下入京前,他可曾去大帐?”   这是太子安插在霍戎身畔的眼线,旁的眼线要么被剔除干净,要么是霍戎故意放置着从不透露有用消息,   只有这个霍戎身畔多年的太监小满,始终未被发觉。   小满道:“奴才亲眼看他进去的,不知为何,并未刺杀。”   商阙沉吟,追问:“他进去了多久?”   那药能让人神智颠倒,商沅回来后性情大变,刺杀没成,至于两个人做了什么,谁都不清楚……   小满道:“我本在那处盯着,结果被人叫走办差了,放心吧公子,陛下素来厌恶旁人近身,那药不至于让陛下……陛下连旁人送的美人也一概送走,还从未涉过□□。”   商阙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   展凌恭敬的走入院内,身后跟着头发花白的太医。   霍戎合上奏折,略显疲惫的按了按眉心。   太医战战兢兢请了安,抖着手从药箱里拿出封存的香球,点燃。   奇异旖旎的气息缓缓铺陈开。   霍戎脸色微变,过了片刻摆摆手,展凌立刻上前,将那燃烧殆尽的香球灭掉。   几个人气息都微微有些纷乱。   展凌偷偷瞄了一眼陛下的面色,心口微微沉下。   那太医已开口道:“陛下,此药燃后有片刻味道,之后无色无形无味,难以勘察,向来是宫中秘药。”   “闻此香者,情/欲大涨,全身燥热,房事……”   霍戎眯起眸子打断道:“这药效可会忽强忽弱?”   他记得入京那日,浑身叫嚣欲/望,少年一颦一笑的蚀骨滋味,无法用理智抵御。   可今日只是淡淡的燥热,完全可以克制。   “药效极为稳定。”那太医忽然想起一事:“不过此药说是催情,其实是加深人本就有的欲念,若两情相悦,或有一方心藏渴羡,又恰碰上心仪之人或类似之人,就能催涨本就有的情思,但是这和本身的欲念有关,并非药力强,而是对那人的渴慕强……”   展凌看了一眼霍戎脸色,冷斥道:“闭嘴!你想好了再回话!”   明明是那细作搞的鬼名堂,如今倒成了他们陛下对那人有欲/念了!?   他跟在陛下身边五年,从没见陛下对谁动过情,陛下清白的名声,可不能叫这老头子给毁了!   瑟瑟发抖的太医还不知说错了什么:“臣只是如实说出了药理……”   霍戎垂眸:“所以那时见到之人,许是幻象?”   “许是幻象,但一定是用药之人最想得到之人。”   一语落下,周遭登时静谧。   霍戎沉默,眼底涌起晦暗。   难道那夜难以割舍的疯狂,皆是因着自己渴慕一人?   并不是因了药,而是……他体内本就潜藏着对商沅激烈的情/欲?   作者有话要说:   药:没错,是你老婆让你爽的!   宝贝们会不会觉得有点乱?   简单来说这个故事在暴君的眼里就是:曾背叛朕的前男友在朕登基后给朕下药,逃跑后还有了朕的崽== 第9章 难道以为陛下会给他撑腰   “陛下您看,这些官员在您入京前,都曾和太子联系密切,也商议过抵抗大计,这些人位高权重却对废太子死心塌地。”霍戎面前,站着出谋划策打江山的刘学士,他向来很得信任:“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何况是几年的太子。”   霍戎翻了翻,沉沉点头:“六部都有他们的人,太子这些年,做的图谋不少。”   “这些人和朝政之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也不能一概尽数除去。”谋士道:“所以陛下要警惕身边。”   “只差后宫这一条线,他们就能串起一个阵营,内外呼应。”谋士道:“臣已经听礼部的官员说,礼部的官员们正准备以江山社稷之名,让您早日立后。”   “立后?”霍戎唇角噙了丝意味不明的笑:“他们想把手伸进朕宫里。”   “是的,所以陛下更要小心商公子,这些年,他为太子办了不少事。”   霍戎一脸淡漠:“可他还是和太子退婚了。”   甚至下药勾引了自己。   “臣怀疑退婚有诈。”刘学士立刻道:“臣总觉得商沅为太子做了这么多事,不会如此轻易的放弃废太子。”   霍戎按了按眉心,没有打断臣下的话。   “臣……臣听到了一些陛下的往事,咳咳,陛下,您觉得商沅退婚,故意待嫁府中,会不会是太子和他一起设下的局?”   会不会本就是……太子设下的局?   霍戎面色阴鸷,他向来多疑,这几日愈发觉得,商沅透着古怪。   这五年,少年早已不是当初那个纯澈无心机之人。   他退婚,真的只是想攀附自己的权势这么简单?   有没有可能……是想攀上自己,和太子做内应?   若那一夜真的是他,他又为何会骤然出现在军营?霍戎缓缓沉吟,此事绝不会是下药只为和他春风一度这么简单……   可每次面对商沅,他总会忽略疑点。   那春/药如同蛊毒,把他压抑十几年的欲望全部挑起来。   他只是单纯想……想把那腰肢狠狠的捏在手里揉碎……   那夜回来后,商沅一直心神不宁。   书中的男主虽喜怒无常,但绝不会无缘无故说出那番话,要么是有了证据证实此事和他有些瓜葛,要么是和原主有旧怨。   不管是哪种情况,对他都绝不是什么好事。   商沅叫来南屏,沉吟道:“我去太学那几年,是你在身边伺候吗?”   暴君爱洁,那夜对他动的手脚,怕只有搞清太学之事,才能解释。   南屏点点头。   商沅深呼一口气:“我有些记不清楚,当时我和陛下有发生过什么事儿么?”   南屏回忆了一瞬才摸摸头道:“公子指的哪方面?”   商沅心梗:“……难道还有很多交集吗!?”   “那倒没有。”南屏使劲回忆道:“公子和陛下当初同窗,走得还挺近,后来陛下去了边境又被诬谋反,您当时也大了恰和前太子定了亲,便逐渐疏远了来往。”   听着也没什么雷点,商沅总算放下心。   敲门声响起,商沅打开门,看到的竟是蒹葭白皙秀润的小脸:“哥哥,你最近是身子不舒服么?”   蒹葭和原主一母同胞,向来极为依赖这个哥哥,这几日看哥哥深居简出,不由开始担心。   商沅看到妹妹担忧的模样,倒不好再撒谎了:“哥哥无碍,只是不太想出门。”   他只是惜命,不想去暴君眼前晃呢。   自从那夜被霍戎拦截后,商沅已经定下了离京的心思,想了想对妹妹道:“你身旁的丫鬟婆子有没有母亲留下的?可有用顺手的?”   原书里,二人生母的体己人大部分都留在了那庄子里,待到蒹葭出嫁,也是国公夫人操持着给她选的仆役。   蒹葭嫁后没多久就难产而亡了,若是有人好好照顾,想必也不至如此结局。   蒹葭眨眨双眸,放低声音道:“我身边都是夫人安置的人,如今都还好,有哥哥在,他们也不敢招惹我。”   也许是因着一母所生,继承原主记忆的原因,商沅总觉得蒹葭似曾相识,一举一动都格外亲切。   如今她也要满十五了,恰是说亲事的时候,只是上头两个哥哥都是郎君,自然也轮不到她。   商沅犹豫了片刻,斟酌道:“那蒹葭有没有对谁家公子上心啊?”   他看着眼前十几岁的女孩还是不忍心,若是蒹葭有了喜欢的人,没和那苏家结亲,说不定也能避开惨死的结局。   蒹葭刚满十五,摇着头脆生生道:“没有,只喜欢哥哥。”   她顿了顿,小脸也黯淡了:“只是……哥哥也会成亲呢。”   她知道哥哥之前一直和太子关系甚近,如今退婚再寻亲,京城不少人都在议论。   蒹葭不想管那些流言,他只是不想哥哥不开心。   “还远呢。”商沅温声提点道:“哥哥成婚倒没什么,蒹葭成婚时会有母亲留给你的嫁妆首饰,你要多留意,否则输给了旁的新嫁娘,又要哭鼻子。”   其实男子成亲和女子嫁人的区别还是很大的。   女子一般要嫁妆聘礼,名目繁多,男子则干净利落很多。所以娶男子为妻的极为两极分化,一种是皇家贵族,同堂为夫夫,将家业做大。一种是较为苦难之人,没有聘礼,娶不起女子,倒打起了男子主意,聊胜于无。   蒹葭一听,立刻抬起细盈盈的手腕笑道:“蒹葭有留意的,哥哥你瞧,我记得母亲从前给我说过这个镯子,前两日便要来带啦。”   “这么多年了,我还是第一次带母亲留的物件呢。”   皎白透澈的白玉翡翠松松悬在蒹葭细细的手腕上,她一来太小,二来不愿睹物伤怀,这么多年了,还是第一次拿母亲的首饰戴。   商沅目光却一顿。   他在现代也是出身豪门,能看出这镯子成色不对。   母亲贵为郡主,用的东西都是一等一的,怎么会有这样细看有杂质的玉?   商沅沉吟道:“这是谁给你的?”   蒹葭一愣:“是……我身边的霜叶,夫人分来的人,这物件不对吗?”   商沅心里一凛,抚了抚妹妹的发髻道:“你回去之后不要惊动此人,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再给她要别的首饰带,然后再来我这里。”   第二日,蒹葭又悄悄过来,这次是个小巧精致的簪子,点缀着振翅欲飞的小蝶,商沅细细看了,本来应是点翠,这个却只是市井店铺里稍微好一些的工艺。   又是明显被人掉包过的。   远远一看倒也罢了,仔细一瞧,定会让人耻笑。   此时,商沅猛然想到原书里几句话掠过的一个情节。   说的是蒹葭嫁人后,常常被妯娌嘲笑,就连本来看好她的婆婆,都觉得她上不了台面。   如今自己还没出门,这些人就如此大胆,若是等商沅不在了,蒹葭一个人更是好拿捏,那还不是什么好东西都攥在国公夫人一个人手里?   这是原主母亲的物件,凭什么让那个妇人得逞?   想起国公夫人被养的金尊玉贵,蒹葭却备受奚落。   商沅便觉得一口气憋在胸口。   若能解决此事,说不定也能让蒹葭避开上一世的命运。   第二日,趁卫国公在场,商沅登时一脸沉痛的跪地:“父亲,请父亲彻查府中仆役,否则卫国公府都要被搬空了!”   卫国公大惊:“这是何意?”   商沅一脸小可怜不好开口的表情:“儿子和妹妹……这不是也到了大婚的年龄么,也需要些出门行头,本不想惊动夫人,只想着典卖母亲留下的东西度日,谁知那些首饰竟然都被恶奴掉包了!”   说完立刻把这几日收集的首饰呈上。   卫国公看到这些东西,脸色登时阴沉:“夫人,是谁在管这些首饰?”   卫国公夫人心里一惊,强笑道:“是之前我身边的体己人,他们一向细致贴心……霜叶,这是怎么回事儿?”   霜叶飞快的和夫人对了颜色,跪下惊慌道:“……奴婢不知啊,这些首饰的确是奴婢在整理,但向来放在匣子里,动也没动过,前几日小姐突然要首饰,奴婢才拿出来……”   商沅微笑道:“这么说,倒是我们掉包了?”   不待她答话,商沅已道:“父亲,母亲留的东西一向是夫人再打理,我和蒹葭从不过问,只是如今蒹葭大了,母亲留了什么,总要清点清楚的。”   本朝律例,女子带来的嫁妆可以留给儿女,若是无子女身死,财物回归娘家,当时郡主曾留遗嘱,首饰庄子全留给一对儿女。   国公夫人登时变了脸色,转头向卫国公梨花带雨道:“妾之前就曾说这嫁妆在妾手里,费心费力不说,还讨不到好去,如今大公子长大了,竟来怀疑妾短了他们的东西?”   卫国公看不得娇妻难过,登时把那假首饰扔去一旁,软语哄了两句后,沉下脸道:“商沅,谁让你自作主张去典卖东西的?堂堂国公府传出去像什么话!还有——你们二人的婚资有你母亲打理,断不会少了你们的!”   商沅:“……”   这是什么爹啊!证据都摆在眼皮底下了理也不理,还怪在了他头上?   一般人看到孩子典卖东西,就算做样子也会问两句是不是最近困难啊!   商阙也在此时温声道:“父亲所说有理,再说陛下在此,大哥,若是贸然清点,传到陛下耳中岂不是冲撞了?”   他真想不通这大哥怎么想的,若是他把暴君得罪的那么狠,根本不敢赌往昔的情谊,早溜出京了……可这大哥还唯恐府邸不乱,难不成他还以为陛下会看在以往同窗情谊的份儿上给他撑腰吗?   “不必拿朕做幌子。”   一道声音淡淡响起,却让在场的人登时变了脸色。   霍戎负手走进来,玄色披风荡出凛然的气势,他不着痕迹的扫过在场的人,目光在商沅身上顿了顿。   少年垂着的脑袋透出几分委屈,白皙的脖颈一看就是金尊玉贵娇养出来的,这样的小少爷,竟然还要为了自己的婚事筹卖母亲的嫁妆!?   怪不得会趋炎附势,不择手段!   这种人最在乎到手的利益,这次自己不妨给他点甜头,他见识了自己能给他的好处,也能快些上钩。   霍戎有了主意,看向跪地的卫国公,淡淡道:“朕若不来还不晓得,堂堂卫国公,竟把嫡长子逼的去典卖东西了?”   朝野中谁不晓得卫国公手握发妻留下的大量庄子田产,再加上自己的基业,说句富可敌国也不为过。   卫国公飞速的看了商沅一眼:“陛下,这只是犬子的一点误会,商沅,你……”   商沅直接移开眼眸,完全没理糊涂爹的暗示。   这一切自然逃不过霍戎的眼睛。   霍戎面无表情:“卫国公,这是你家事,朕不愿插手,但你家宅不宁,不循嫡长正统,行事毫无分寸,朕又怎敢倚屏仗于你!”   霍戎之母不是正宫,他自己又是血腥夺位,这些话说起来甚是双标,卫国公却只顾着颤声道:“是是是……臣这就把那些刁仆打发出去!   那仆人立刻哭着喊冤。   霍戎一抬手道:“慢着!”   “先把事情查清楚,再定生杀也不迟,卫国公最在意名声,还是谨慎些好。”   这仆人是夫人安插的,若是不清不楚被赶出去,还不知道那些人会怎么嚼商沅舌根呢。   卫国公嘴角抽搐:“是……”   都说新帝寡言冷漠,怎么对他的家事如此热心……   来不及思考,卫国公一脸灰败的随着霍戎走去院子。   商沅弯弯唇角,他这几日搜罗了不少被克扣的证据,至于宅子里,他早就安排好了。   南屏早就准备好,一看人过来,登时把那几个大箱子都统统打开。   “我们公子这些年真是受苦了啊!月例银子成了年例,连份例的衣裳也断了!”南屏情绪到位的嚎了一声,打开衣裳箱子清点:“看!这衣裳是几年前的旧料子,也亏得我们公子神仙似的人物,才能穿出去见人!”   “看我们公子的发簪……”南屏望见来了不少人,卖力的举起商沅的发簪行头:“十个里有八个都是木的!两个是玉的,还是边角料呜呜呜!”   霍戎眸中掠过复杂的情绪。   他只道商沅从不知人间疾苦,没曾想贵为卫国公堂堂嫡子,在家竟过得这般委屈日子……   当年在太学,他母亲尚在,他过得一直是金尊玉贵的日子……   难道当年背弃自己投靠太子,也是因着家里的威压?   “看看这茶!”南屏举着茶叶罐,快抽噎了:“今年都没人来给我们公子送茶,这还是去年的老茶!”   “就连前几日送来的炭火,也是浓烟滚滚能把人呛个半死的黑炭!”南屏表演上了头,对着屋中间的火盆挤出两滴眼泪道:“想卖些首饰打点生计,连首饰都是假的!我们公子啊,真的是受委屈了!”   霍戎望着不远处身形单薄的少年,呼吸一滞。   正在兴头上的的南屏一眼瞥见柜子下有个隐秘匣子,想也没想一把揪出来,打开道:“就连这压箱底的匣子里,也只是一个成色如此普通的白玉啊,公子啊,一块白玉你还像宝似的藏着啊,好惨的公子呜呜呜……”   商沅上扬的唇角僵住,人登时震惊在当场。   这卖相普通的白玉,恰是他从霍戎处偷来的那块!!!   作者有话要说:   谈恋爱多没意思,朕准备给自己带个帽子刺激刺激 第10章   商沅脑袋里只有两个大字:要完!   还没等到众人反应,他登时飞扑上去,砰一声盖住那匣子,利索的扔进了柜底。   陛下在此,卫国公脸面早就挂不住了,涨红着脸出声道:“平日里是谁照顾少爷的!吃穿月例都去了何处!”   管家婆子站出来支支吾吾摆脱责任道:“大公子和小姐的月例,照例是给了霜雪和霜叶。”   霜雪和霜叶都是卫国公夫人的体己人,一听这话,卫国公夫人也站不住了:“我派你们照顾公子小姐的吃穿用度,你们就是这样打理照顾的!”   那二人吓得脸色发白:“平日里给公子的东西,奴婢们都是核算对了的……”   她们的确手脚不干净,但也只是拿了九牛一毛,可公子偏偏揪住一些细节无限放大……   霍戎一个示意,展凌立刻上前道:“如今证据确凿,你们还想抵赖?”   那二人和夫人对了一下眼色,登时跪在地上忏悔痛哭不止,就连偷偷把嫁妆拿去补贴家用的事儿都说了出来。   卫国公忙赔笑着对霍戎道:“陛下,你看此事都是刁奴闹事……如何处置还请示下啊……”   也不知为何,霍戎半晌没答话,面色微冷,只眯眸盯着被商沅刹那关住的匣子,似乎里面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卫国公心里发慌:“陛下?”   霍戎不动声色的沉吟道:“卫国公说她们掉包,是为了让自己的日子好过?”   “是……”   “那发簪和镯子,只要随手拿去两个,也能让一家人一辈子衣食无忧了,她们冒着风险私拿了几十件首饰,这是有多大的家业要养啊?”   他只是淡淡一提,并没点透,卫国公却登时愣住。   他一直都是教给夫人管家,还从来没过问此事。   如今也是该管一管了。   霍戎随即淡淡道:“这是国公府的家事,怎么处置还是苦主说了算——商沅,你说呢?”   商阙闻言,满脸不可置信,难道陛下……真的要帮商沅?   至于商沅,自从看到那玉佩已经几乎昏死过去,根本没心思去听几人的论战,如今听到霍戎唤他,才缓缓抬起头。   帝王的脸庞年轻英俊,高大的身形极有压迫感,但此时却只含笑望着自己,眼眸深深让人猜不透。   商沅一怔,不知他到底认出那玉佩没有。   霍戎唇角的笑意又深了几分:“来人,把人拉出去砍——”   商沅忙道:“不必不必,赶出去也就是了。”   这次不止是商阙,就连卫国公都惊了,商沅竟然这么随意的打断暴君发号施令?!   商沅偷偷瞄了一眼霍戎,顿了顿道:“嫁妆铺子都是母亲留下的,还是母亲身边的旧人打理起来更妥当,不如把庄子的人调来几个,也免得夫人辛苦。”   只要这些东西到手了,除了蒹葭的嫁妆,他出京的盘缠也到位了。   霍戎的眼神始终定在商沅脸庞上,少年脸庞白皙剔透,眼皮上却染了浅淡绯色。   霍戎慢条斯理道:“公子说得对,卫国公认为呢?”   卫国公人都傻了:“……臣听陛下的。”   卫国公夫人脸色青白不定,自己少了两个得力助手不说,就连之前私吞的财物也可能被发觉,但陛下明显偏袒商沅,她也只能赔笑听命。   商沅松了口气。   他没想到这么顺利。   既然霍戎还帮他说话,看来是隔得远没认出那玉佩,若是认出了,自己恐怕早就没小命了。   只是他为何要帮自己?   商沅想了想,八成还是因着暴君少年时曾有受父亲冷落的落魄时光,同病相怜再加上和原主曾经的同窗情谊吧……   商沅想了想,总是不放心,不着痕迹的蹭到霍戎身畔道:“陛下,细作那案子还要臣这几日查清吗?”   霍戎抬眸,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商沅一看那眼神,就忍不住给自己点了根蜡,总觉得这问题相当于问暴君你知道那夜的人是我了吗?   霍戎面无表情,让人看不出喜怒:“难道阿沅以为朕会朝令夕改吗?”   商沅松了口气,忙行个礼匆匆退下。   “公子!我表现怎么样!”事后,南屏笑嘻嘻来讨赏:“是不是把您说得特惨!”   “惨!”商沅立刻抬手锤他的狗头,咬牙:“你要再表现得卖力些,你家公子人就直接惨没了!”   *   霍戎坐在椅上,手指缓缓摩挲那玉佩。   玉质温润,如上好凝脂,让人不禁想起那夜的肌肤之亲。   霍戎将那块玉紧紧收拢在掌心,眸中渐渐涌现探究。   那夜不是一场梦,那勾人心魄的身影,也并非药力所幻。   是少年主动把自己送上了门。   霍戎望着那玉佩,沉沉道:“你说,若是有人曾主动示好,事后又若即若离拒不承认,会是何缘故?”   冯公公绞尽脑汁:“这……也许是发现那人不合自己心意?”   话音一落,霍戎脸色愈发可怕。   吓得冯公公再也不敢胡言乱语。   气氛正阴沉,忽听偏殿传出责骂小宫女的声音。   冯公公暗骂下头人没眼色,忙退下去查看。   一个纤瘦可爱的十四五小宫女委屈巴巴的跪在地上,地上还散落了不少花花绿绿的话本子,显然是偷懒看闲书的。   “荷荷,你还真是大胆!在陛下身边当差,竟然看如此不入流的下作东西!”冯公公训斥道:“我看你啊,这一辈子是别想发达了,还不把她拖走——”   “哦?你在看什么不入流的东西?”   众人抬头,却登时一惊。   陛下面无表情的踱步到他们身后,目光沉沉的落在了那些书籍上。   一本书上的目录赫然印着:迷药春宵俏佳人潜逃 魂牵梦萦摄政王布阵   霍戎:“……”   冯公公忙道:“陛下……这都是市井上不堪低俗的猎奇书籍,又是下药又是逃跑的,别污了您的龙目。”   霍戎唇角一抽,淡淡道:“无妨。”   龙体都被污了,龙目有什么污不得。   霍戎大致翻了翻,是市面上才子佳人的故事,只是不同于以往的一见倾心偷偷定亲,这对儿男女,哦不,男男激烈很多。   霍戎示意放开那小宫女,问道:“这男……佳人为何要下药?又为何要逃?事后又为何矢口否认?”   那小宫女登时眼睛就亮了,也不顾忌霍戎身份滔滔不绝道:“那男子下药,自然是为了搭上有权势的摄政王,至于逃跑否认,那自然是手段,若是下药后任由王爷予取予夺,那王爷没几日就腻了不说,还会追究罪责!但露面之后迅速消失……最能让王爷挠心挠肺的想,派人千方百计的搜查……”   霍戎不置可否:“所以逃跑和隐藏只是手段?”   他之前也隐约这么想,但这几日愈发觉得,商沅……是真的在怕……   那小宫女做梦都不敢想陛下能和他谈这些,眉飞色舞和盘托出:“那当然,一逃一追插翅难飞,一逃一追崽崽成堆——您想想,打猎时一箭射中的猎物有什么趣味?要是擦了皮毛,那小东西还不知死活的跑走,勾着您去捉他,那才更爱不释手呢……”   霍戎眼眸一眯:“爱不释手?”   难道商沅一露一藏,真的和他玩什么一逃一追插翅难飞的游戏?   霍戎冷笑,随即摆摆手:”提拔她到朕身边来。”   他以后用得着这小宫女。   冯公公委屈:“她只会看一些话本子,脑子都是坏掉的!”   “是么?”霍戎冷哼一声道:“朕看她脑子甚好,至少比你有用的多!”   说罢,冷冷拂袖出了院门。   冯公公看了一眼缩着脖子的荷荷,冷哼一声气咻咻道:“把……把这些什么玩意儿,统统放到本公公的房里去!”   他倒要连夜看看,是什么东西能讨得陛下欢心。   *   展凌和两名锦衣卫拿着厚厚的案宗,站在游廊处等霍戎召见。   除了他们,还有两名霍戎最信得过的谋士,和当时太学时的太傅。   太傅胡子已花白,但听了霍戎所宣之事,也立刻从京郊赶了过来。   几人进房,皆面色沉沉。   此事重大,展凌已将此事的调查结果事先知会了谋士。   展凌将那案宗恭敬的递给霍戎:“陛下,这是五年来,您不在京城的时间,商公子为太子做下的事,有网罗朝臣,有组织情报网,还有一些东宫内,本该由太子妃管的采买等琐事……”   霍戎接过那沉甸甸的案宗,信手翻了翻,面上的表情看不出喜怒:“看不出,他倒是长本事了。”   案宗记载了不少骇人听闻之事,完全不像怕血心软的少年会做的。   他对太子很忠心,也很尽责。   霍戎握着案宗的手爆出青筋,双眸冷如冰刃,这是他进京后第一次直观的看到商沅为太子做了什么,尽管他不愿承认,但他的确是在嫉妒。   发疯一样的嫉妒。   霍戎缓缓闭上双眸。   这样的一个人,不可能只是因为权势为太子做事,如今突然抛弃太子的可能性极小。   最大的可能是暂时苟且,以图来日。   一个谋士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率先道:“陛下的意思是,太子妃有可能曾在您的帐子里当细作,还曾和您春风一度。陛下,这……这一定是废太子的布局啊!”   霍戎语气冷漠:“他早已不是太子妃。”   大臣:“……”   重点是这个吗?   展凌的声音没有一丝感情,将一把短而锋利的匕首上缴道:“那夜之事的来龙去脉,属下也完全查清了,那细作当日除了带了一枚药,身上还有一把利刃,通过信笺查明,这一切的确都出自太子的委托……”   霍戎眼眸冷戾的眯起。   那匕首锋芒锐利,显然见血封喉。   那一夜,少年和他缠绵之时,身上便携着这利器。   怪不得商沅如今慌张的想要遮掩。   深夜携利刃到大帐,目的不言而喻。   他竟然……会为了太子做到这种地步吗?   “这一定是太子的阴谋。”那谋士沉稳道:“听说您之前和商公子情谊甚笃,太子定然也知道此事,他不惜利用商沅,也要用那下作之药,只为了让陛下乱了分寸。”   此人是后来投靠霍戎的,在霍戎打江山时出了不少力,于这件事上,是真正的旁观者清。   霍戎冷道:“区区国公府的公子,如何让朕乱了分寸?”   “陛下进京,那细作虽隐瞒了身份,但定然让您想起了旧事,若无此差池,陛下对商公子也许或囚,或杀,或一笑置之,但绝不会追赶到府吧。”   “臣等又怎会在此地议事?”   霍戎把目光看向那光洁的玉佩。   若是没有那突如其来的小细作,他就会除掉商沅么?   “至于商沅,他先是妄图刺杀,一着不慎后只得……委身陛下,后又隐藏此事,回京后,他贼心不死,仗着旧情若有似无的对陛下示好,甚至和废太子退婚……”   “可他没想到陛下竟亲临家中,且发现了那细作的蛛丝马迹,那细作先下药后刺杀,商沅怕事情败露,自然惊慌。”   霍戎面沉如水。   他为人阴鸷多疑,朝廷中废太子党羽甚广,商沅此事,不由让人疑窦丛生。   分开的这五年,商沅已蜕变成心狠手辣,见过世面的主儿,可他当着自己的面,还是五年前的无辜模样。   霍戎冷冰冰地想。   也许这一切都是商沅以猎物的姿态出现,其实只是故意勾起他的旧情,好留在他身边,表面看是取悦他,其实还是为了给太子做事罢了。   毕竟五年前商沅能以将谋逆的罪名陷害他,五年后他愈发会玩弄心计伪装自己,极有可能再次以无害的模样出现,勾得他欲罢不能。   可只要想起“留在身边”四个字,心底便浮起微妙的涟漪。   霍戎漠然勾起唇角。   商沅有何图谋不重要,主动送到自己嘴边的猎物,不吃干净都对不起他。   某个小东西被锁深宫作茧自缚,也是活该的下场。   那谋士还在侃侃而谈:“所以商沅只是个钩子,勾起您对旧人未尽的情谊……您也许已经入了废太子之局。”   “哦?”年轻帝王声音沉冷:“朕倒想听听,他能设什么局。”   “您先恕臣无罪。”   “朕若罚你,你现在早就身首异处了。”   “比如……让商沅勾起您的兴致后,等到被您召幸时,再伺机龙床刺杀。”   霍戎嘴角噙笑。   他又岂是好暗杀的?就算是那夜,也是确定了那细作无心杀自己,才放任欲念。   “比如待他取得您信任后,在膳里下毒,您难免百密一疏。”   霍戎不置可否。   “比如偷看奏折,传递机密……”   霍戎目光微动,某人在军营里三月,也没传递什么像样的情报。   临走想下药刺杀,还被自己折磨得哭声沙哑。   若某人不长记性还要再挑战一次,自己也乐意奉陪——   那谋臣顿了顿,忽然跪下道:“还有一计,若您真的宠幸了他,如今男子也能有孕,他若是心向太子暗中勾结,来日必有大患。”   霍戎脸上的笑意转瞬消失,周身被浓重的冷意包裹。   话音一落,周遭寂静。   这句话言外之意,是暴君日后有可能给别人养儿子最后还附赠个皇位……   这种话,没人敢接。   “咳咳,刘学士话扯远了。”另个谋士忙道:“其实这事若没有废太子,那只是陛下私事,没有臣置喙的余地,但此事有关废太子,就是国事,陛下必须慎之又慎。”   霍戎面无表情:“所以朕才和诸位商议。”   “无论如何,商沅之前和废太子勾结,已是罪不容诛,这次又损害龙体,日后还极有可能为废太子卖命——臣请陛下立刻下旨诛杀商沅。”   “此人不除,若和废太子勾结,后患无穷。”   冯公公躲在屏风后,对荷荷说道:“这走向怎么和咱们看的话本不一样啊。”   不应该是你追我赶双宿双飞么,这怎么扯上阴谋了?   “嘘——”荷荷一脸见过大世面的样子:“听听陛下怎么说。”   “都说完了?”霍戎语气毫无温度,面上也看不出喜怒:“此事,朕也觉得极有可能是废太子设下的局,勾起朕的兴趣,好让商沅留在朕身边,和他里应外合,谋划布局。”   众谋臣松了口气,一句陛下英明还没喊出来,只听霍戎沉冷的声音响起:“所以,朕准备立商沅为君后。”   谋士一个个眼如铜铃,胡子都颤了,不是顾忌霍戎身份,差点蹦起来:“陛下要立他为君后?”   只有屏风后的荷荷悄悄拉拉冯公公的衣袖:“你看,这不和我们看的话本子对上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   茸茸的逻辑,不管过程是什么,推导出来的结果都是娶老婆! 第11章 公子去相看婚事了   四人前后走出院落,他们四人都是霍戎心腹,说话也更随意。   “陛下已经怀疑商沅和太子有染,为何还让人进宫?就为了看清太子和商沅今后如何勾结?”   “这事儿不是很明显么?”有人压低声音道:“陛下对那人正有兴致,把人叫入宫里玩玩,你们有什么可阻拦的!   “可他毕竟和陛下有前情,你说陛下万一动心。”   “陛下哪儿有那么容易动心?若不是那药,他早就把那故人忘了,如今阴差阳错记起了前事,君后就君后吧,以后……废了也就是了……”   “陛下才是布局之人,你们也不必多操心……”   这些人渐渐愁眉苦脸走远了,只有荷荷一脸笑嘻嘻。   冯公公挂着两个黑眼圈:“走向竟然是这样……本公公白熬了三宿,看完了那些话本儿。”   “又有好戏看了。”荷荷压低声音道:“你不觉得更刺激了么?而且陛下以后会追妻。”   “这都没崩啊,姑奶奶。”冯公公悄声道:“公子喜欢的是太子,就连那药可能都是为了帮太子除去陛下,这婚事也是我们陛下设的局……还追妻,就差杀妻了。”   “那是公公你看的还不够多。”荷荷白嫩的脸上满是气定神闲:“一般这种走向,说狠话的那人都忏悔了,而且两个人之间定然有误会。”   话音未落,一道清冷的男声响起:“你说谁会忏悔?”   二人回头,霍戎一身玄衣龙袍,微沉的眉眼透出思索。   冯公公吓一跳,忙讨好道:“……我们在看话本子呢,说凡是放下狠话那一方到后头都会后悔恳求……”   他想着荷荷讲罢情节得了表扬,也赔笑等夸呢。   谁知霍戎登时沉声道:“立刻把这些东西烧了。你身为大内总管,再敢胡言乱语,朕就送你去守陵,到时你有的是闲工夫。”   呆若木鸡的冯公公:“……”   当时荷荷分析,陛下不是挺高兴的么,怎么轮到他,就成胡言乱语了。   *   霍戎唇角浮现一抹玩味的笑意,不管商沅出于什么目的,可那夜终究是被自己折腾得脱了层皮。   他想留在自己身边给太子传递消息,自己也乐意成全。   霍戎叫来展凌,淡漠开口:“国库里的珍宝可曾清点,名单在何处?”   展凌一怔。   霍戎虽贵为天子,但对钱财珍宝可以说毫无兴致,也许是在冷宫过惯了苦日子,之后又在战场厮杀,他对一切骄奢习性都深恶痛疾。   如今……怎么想起过问这些玩意儿了。   “还未清点完,属下去催促?”   霍戎点头:“去吧,要快!”   展凌:“……是。”   *   商沅这几日总算有了舒心事。   夫人安置在他们身边的钉子都被拔了去,卫国公夫妇还亲自把庄子的名单给他送来,让儿子自己挑人。   卫国公夫人的手帕都拧成麻花了,但是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挂着胜利者的笑容点了人,就连首饰铺子也到手了。   他变强了,他暴富了。   但离暴君给他定下的期限,也只剩三天了……   三天……偌大的京城,毫无线索,他去何处捉那“细作”啊……   商沅看着那记载着密密麻麻银子的账本,宛如绝症病人看黑卡余额……   想来想去,商沅觉得除了不打自招之外,自己没有第二条路走……   可想到暴君的手段,商沅立刻吓得直摇头。   细作,下药,刺杀……   就算暴君现在看在以往同窗的份儿上对他还算和善,知道真相之后,也会活剐了他吧……   还有三日,他必须想出脱身之计……   夫人如今正咬牙切齿的给商沅介绍婚事,商沅也不介意,借着谈婚论嫁也能认识些人,若能借着婚事的名义找个能帮他脱身的人也不错,事先谈拢,给钱就成。   如今能用钱解决的事,对他而言都不算大事。   只是如今那暴君赖在他家不走,别说男人,连鬼都不愿登门。   忽听院门外传来一阵喧哗,竟是暴君身边的冯公公笑吟吟进来了。   后头跟着一队小太监,每个人手里都捧着托盘,上好的金玉在冬天的日头下闪着光芒。   商沅一怔,还没回过神,冯公公的声音已在耳畔响起。   “陛下赐卫国公大公子商沅白玉发簪二十枚,象牙发簪十枚,冠冕五……”   “陛下赐卫国公大公子商沅御用银骨炭十箱。”   “陛下赐卫国公织金长袍五十套,大氅二十,另有皮帽,缎靴数目不等……”   “……”   商沅望着眼花缭乱的赏赐,彻底傻在原地。   都说暴君是杀神下凡,这什么时候转型当散财童子了???   冯公公笑吟吟道:“公子啊,这都是陛下听说您受了苦,特意赐下的……”   商沅满脸不可置信:“是……是吗?”   他其实还算过得去,之前南屏说的半真半假,夸张了不少。   本想讨渣爹的愧疚,可渣爹半点不为所动,反而是身为局外人的暴君,竟给他送来这么多东西……   商沅此时才回忆起原书的片段,暴君小时目睹了母亲杀子,又被皇帝爹厌弃,在冷宫里过得比小太监都凄惨。   冬日没炭火,没衣料,手上生得都是冻疮……   年幼的暴君跌跌撞撞的沿着甬道要炭火,得到的却只有冷漠,奚落,戏弄……   今日他的事儿,大约是让暴君同病相怜了吧?   商沅五味杂陈道:“冯公公,替我向陛下谢恩……”   看来原书也不能尽信,此时本该黑化的暴君,竟还能感同身受,慷慨助人……   若是他穿到霍戎少年时,也许那孩子还是能救的……   可惜造化弄人……   等冯公公一走,商沅忍不住津津有味的查看起来:“南屏,你看看这里有什么可以变卖的,选几样不显眼的去换成盘缠!”   南屏一怔:“盘缠?”   商沅点点头:“对,都换成银子。”   若有朝一日自己真的要逃,那母亲留的宅子铺子都带不走,手头上有些银子比什么都重要。   *   霍戎丝毫不晓得某人盯上了自己的赏赐,还打算着变卖跑路。   他还等着商沅来谢恩。   毕竟商沅不惜用药亲身上阵,也算是为了达成目的无所不用其极了。   如今他要还想帮太子,定然要寻机会接近自己。   如今赏赐也给了,但凡是有些脑子的,都晓得趁此机会靠近他。   可是等了半晌,也只有那句冯公公捎来的口头谢恩。   成箱的珍宝砸过去,人没现身,连个响儿都没传来。   也不知是被什么绊住了,到现在也没来试图勾引!   商沅憋在自己院里想了好几日细作之事,今日恰好出来透风。   霍戎刚冷着脸走出院门,就看到秋千上的少年。   少年一身淡蓝色长袍,如墨长发松松挽在脑后,随着秋千的摆动透出一股优雅的孱弱。他的侧脸剔透莹然,比上好的甜白釉还要引人触碰。   商沅听到脚步声抬起头,吓得从秋千上腾空而起。   竟是暴君。   商沅忙行礼道:“陛下。”   那白皙的脖颈随着行礼,从衣领里袒露出来,光滑娇嫩的皮肉引诱得人想试试能掐出多少水……   霍戎移开眼眸:“朕赏你的东西收到了?”   商沅澄澈的眼珠显出迷茫:“是,多谢陛下,臣无尺寸之功,大部分都让人封存了……”   霍戎冷笑:“也不算无尺寸之功吧,你不是在替朕捉那恼人的细作么?”   果然一听细作二字,少年背脊登时绷紧,还挤出故作放松的笑意:“臣这几日正在想主意,定会尽心去为陛下分忧的……”   霍戎目光冷峻,打量着眼前少年。   他既然敢孤身刺杀,定然不是怕死之人,可他如今为何如此想掩盖隐藏。   是怕下药刺杀之事暴露,就无法再为太子效力了么?   也无妨,只要有“怕”的事,就能为己所用。   霍戎神色染上阴戾:“其实那细作不难查,朕只说一条,他拿走了朕的玉佩,那东西不好销毁,挨家挨户搜查,说不定就藏在哪出柜子角,或是哪处抽屉里……”   霍戎缓缓逼近商沅,低声道:“朕拖到现在,也是为了阿沅你。”   商沅脚下一软,眼角小小的泪痣脆弱无助的抖了抖。   暴君的玉佩的确被他藏在柜子角……   霍戎不动声色道:“所以你知道朕为何让你去查那细作么?”   “你啊,毕竟是朕太学同窗,最近又对朕再次示好,”霍戎刻意强调了“示好”二字,慢悠悠道:“朕才将此事给你,也是为了让你立功,好在国公府站稳脚跟。”   商沅抬头,暴君眼底有一丝他猜不透的晦暗,但这几句话无疑安抚了他。   商沅由衷道:“多谢陛下。”   看来是暴君昔日同窗,也是有好处的。   由他去查那“细作”,总比让锦衣卫出动好百倍……   商沅思索着,若是他继续对暴君“示好”,牢牢的把彻查“细作”的权力握在手上,是不是就能多苟几日呢?   “朕要的,从来不是口头上的谢意。”商沅的心思似乎被暴君瞬间看破:“记住,朕是因着你愿意向朕亲近才让你去办此事,若你不愿,朕立刻交由锦衣卫去办!”   商沅脸色登时变了:“臣当然……想和陛下亲近……”   他不知道暴君为何会觉得他想“亲近”,但他绝不能让暴君把此事交给锦衣卫。   霍戎心底冷笑,骄矜的颔首:“朕后日会去东苑温泉。”   少年既然想自己去查“细作”一事,又想日后潜伏到自己身边,自然该知道如何对他示好亲近……   望着商沅郑重答应后离开的纤细背影。   霍戎缓缓眯眸。   看那五年的卷宗,霍戎总觉得少年变成了一个他不认识的陌生人,甚至完全沦为太子的附庸。   可这几次碰面,少年却无比熟悉,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毫不设防,懵懵懂懂任由自己牵着走的时候。   可惜……时移世易。   霍戎危险的低笑一声。   他如今再也不是那个宁可压抑自己,也不舍得碰少年一指的冷宫皇子了。   *   商沅回去后心口怦然。   原来暴君将此事交给他办,只是出于和原主的同窗情和他的亲近……   可商沅想了半晌,也不知这几日哪里示好暴君了。   不过暴君说了,只要他以后亲近,此事就全权交给他去查……   商沅思索原书,暴君一直是事业型男主,想必是暴君手下刚好缺人手,就把此事的功劳顺手交给从前的同窗了……   商沅叹口气,可暴君不晓得他才是那“细作本作”……   除了暴君,眼下还有重要的事——夫人在后日给他备下了午宴,听说会来不少名流才俊,若是有合适的人选,他也能就此脱离国公府。   商沅需要婚事,他的精力不能浪费在躲藏暴君上,他想名正言顺脱离国公府,找个名义上的“相公”带他出京悠然过一生。   若是能恰好寻到各取所需之人,那他不介意多花些银子。   反正他现下有的是钱。   至于霍戎说的示好一事,他也不敢怠慢,甚至将泡温泉一事知会了卫国公。   卫国公下了大功夫,听说挑了一等一的美人伺候,还将池子周遭用玉装饰了一番。   商沅松了口气,如此重金取悦,暴君定会满意。   霍戎一大早在和几个阁老议论政事。   虽说他已所向披靡进京夺位,用铁腕手段控住了京城,但还是有不少地方有隐患。   山东河南都打出了“勤王”的名号,把曾经的太子,如今的贤王高高举起,声讨他这个来位不正的逆贼。   旁的地方也并不风平浪静,只是大部分都对他的攻城掠地心有余悸,敢怒不敢言罢了。   霍戎接连批了几个镇压的命令,挥手让阁老们退下。   冯公公进门来报:“陛下,商公子一大早便起身装扮了起来,奴才瞧着,把您送的象牙簪都戴上了呢!”   霍戎唇角凝起笑意,故作漫不经心道:“他的事,也至于时时来报?”   不就是拿他送的簪子打扮么?   他那日已明白说了“示好亲近”,商沅对他有所求,定会认真取悦。   只是手段过于直接,倒有些好笑。   霍戎骄矜的坐在椅上,准备等商沅动身后,自己再缓缓起驾。   结果许久未等到消息。   看到冯公公进来,霍戎终于忍耐不住道:“他动身了?”   “啊,大公子是动身了,”冯公公道:“不过是……动身去相看婚事的宴会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沅沅兴奋:只要我向暴君示好亲近,暴君就会让我去查那细作,那我就永远不会暴露!   茸茸勾起唇角:推理的不错,来,朕现在教你正确的示好方式——   还有一点要记住,要示好一辈子—— 第12章 让他再也无力逃脱   霍戎面容登时阴沉,一言不发,起身往外走去。   唬得冯公公急忙跟上,卫国公正战战兢兢等在门口,望到陛下出来,立刻赔笑凑上前:“陛下,西苑的温泉已备好,您此刻起驾还是?”   霍戎看他的眼神仿佛一夜之间结了冰:“卫国公,听说府里今日设宴?”   卫国公一怔:“是……”   霍戎声调比雪山之巅的寒风还冷:“哦?朕住在贵府,竟也没人通传?”   “这是给犬子备下的说亲宴……”卫国公硬着头皮道:“陛下日理万机,自然不敢惊扰……”   霍戎脚步丝毫未停,直接坐上了车驾:“卫国公大公子的说亲宴……那朕倒是更要去看看了,毕竟是昔日同窗,若是他喜结良缘,朕还少不得送份贺礼过去呢。”   话说得没毛病,眼眸却阴鸷冷戾,让人看得心头发颤。   “还有,卫国公,你们的脑袋就是用来猜朕心思的。”霍戎一身玄衣端坐其上,语气满是压迫:“若是总猜不出,脑袋也就没必要留着了——你说对吗?”   卫国公冷汗涔涔,连声道是,忙伺候着摆驾花园。   *   商沅的说亲宴安置在了前院的花园中,亭台楼阁小桥流水,花园里摆了设宴的桌子,正是热闹的时候。   商沅既然想寻桩婚事,也着重打扮了自己,他肤色细白,双眸如林间小鹿般灵动清澈,象牙白的发簪挽起乌发,几缕碎发洒在裹着狐裘的肩头,如画中的清冷贵公子。   有这样的容貌,即使刚和太子退了婚,也还是引得不少人趋之若鹜。   “不愧是国公府家的公子,一看就是光风霁月,可曾读了什么书?可会骑射?”   “这就是你没见识了,难道你没听说卫国公家的大公子是和当今陛下一起念过书的人吗?身在太学,那自然从小饱读诗书……”   商阙也坐在席中,望着如猎物般被打量的商沅,唇角勾起嘲讽的笑。   他的哥哥,因为是嫡长子,那么容易就坐上了太子妃之位,他用尽全力,才攀上了太子。   结果太子还未登基,霍戎已夺了天下。   本以为霍戎继位算旧账,商沅定然是个凄惨无比的下场,结果霍戎来府之后,倒隐隐帮商沅出了头,铺子产业,也被那兄妹两个夺了去。   他和母亲本想给商沅指一门糟心亲事,可那次嫁妆事件后,碍于陛下在,这次找的都是看似有头有脸,内里不堪之人……   商阙好整以暇的托着下巴,准备看自己的好哥哥如何应对。   那些京城的权贵公子向来好色,看着商沅的面庞,一个个眼睛直发亮。   “商公子,最近在读什么书啊?来,边喝酒边说嘛……”   “商公子,我这杯酒也要喝啊……”   “平日里喝花酒么?你毕竟是男子,若是进门了,不会像姑娘那样管着夫君吧?”这武世子是京城出了名的浪荡子,说着还想伸手去摸商沅肩上的狐裘。   男男虽也可结亲,但不比男女始终有大防,这些人喝了几杯,逐渐放浪形骸,看着商沅迷人的脸蛋忍不住的想要挑逗。   商沅之前还勉强喝了两杯应付,看他们谈话愈发恶臭,正准备出言反击,眼前却出现了双骨节分明的手,替他尽数挡了这些酒。   耳边响起一道沉静温朗的声线:“陛下素来喜静,如今就在后院,若是冲撞了大家都讨不好好,何况酒多伤身,还是少喝些吧。”   鼻尖萦绕淡淡的草药味,让人安心舒缓。   商沅闻声望过去,看到一张温暖又不失英气的脸,双眸清浅,望着人时却总是带着妥帖的笑意。   和暴君气质凛冽阴鸷的气质截然相反。   那人看到商沅看他,笑道:“在下名叫简清,还不知商公子姓名?”   商沅报了名字,和这简公子聊了几句。   原来此人是太医世家,从小在京城长大,他虽入选了太医署,却不愿受人驱使,如今正准备去南京开医馆,想寻个夫夫和他一起打理。   商沅心下一动,开医馆定然需要资金,这简公子看起来也不是富贵模样,若是自己出钱让他配合……想必也不会被拒……   况且此人如春风拂面,相处起来定然舒服,商沅精神一振,正准备多说几句,忽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即十几个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带着刀闯进来,满脸的凶煞之气,洋溢着喜气的宴会登时寂静。   霍戎冷冷走进来,一眼便看到日头下的商沅。   想是为了好婚事,少年今日格外乖巧,象牙白的玉簪搭着软狐裘,脸上的笑意如春日雨雾,朦胧又温柔。   霍戎冷冷勾起唇角。   他进来时看得分明,商沅分明是对着身畔那人在笑!   巴巴儿戴上他赐的发簪,却转身对着别人笑!!!   霍戎双眸微眯,骨子里的疯狂暴戾如骤风般袭卷。   脑海里只剩一个念头。   将人捉走,禁锢深宫,让他再也无力逃脱!   把那双比琉璃还要干净的眸子弄哭!弄脏!   霍戎握着拳冷静片刻,走过去反而淡淡笑了:“商公子在府邸设宴,怎么也不说一声?也好让朕来讨杯酒喝。”   暴君一来,方才温和的气氛登时烟消云散,方才举杯欢笑的众人战战兢兢,之前那些围绕在商沅身侧的公子哥儿们,都一脸惊恐,恨不得闪现回家。   霍戎则毫不客气,径直坐在商沅身畔,双眸缓缓扫过众人,如同伺守领地的猎豹。   商沅也是一怔,没曾想暴君非但没去泡温泉,反而和自己又对线了。   想着想着,不禁暗暗叹口气。   “在叹气?”霍戎竟然还有心情慢条斯理的享用菜肴:“谁惹你不悦了?”   商沅望着眼前不请自来的暴君,心道还有谁……嘴上却言不符实道:“无人,是方才酒喝得猛了有点头晕……”   他之前的酒量甚好,今日几杯酒下肚,不止头晕,还有淡淡的恶心,望着满桌菜肴没有丝毫胃口,只想吃些可口清爽的解腻。   “还不是有些人敬酒太殷勤了。”霍戎冷峻的长眸眯起,目光停留在一人脸上:“武世子这双手惹大公子不悦,怕是留不得了。”   立刻有锦衣卫拔剑,刀光一闪,方才还想伸手冒犯他的武世子捂着断臂,惨叫出声。   一切发生得太快,宴会寂静无声,风声都停滞了。   霍戎脸色未变,看了眼身侧石化的商沅:“吃饭。”   商沅望着地上流淌的鲜血,呼吸凝涩:“你……你为何伤人?”   商家世代行医,救死扶伤的人,看不得这场面。   “你在质问朕?”霍戎面无表情的盯着他,语气冷彻低沉:“朕杀人,向来无需缘由。”   商沅全身僵硬,说不出话:“你……”   他之前还只是隔着书感受暴君,如今穿过来,两次宴会一次割舌一次砍手,才切身的体验了疯批的可怖。   霍戎盯着商沅,眼中涌现阴戾。   他讨厌商沅看他的眼神。   愤慨,不解,惶恐,似乎他是个无药可医之人。   那自己的无药可医,又是拜谁所赐?   “怕了?”霍戎唇角勾起似嘲似讽的弧度:“不过商公子是朕的同窗,又帮朕良多……朕还是很顾念往日情谊的。”   察觉到暴君微凉的指尖拂过耳畔,商沅下意识的皱眉一躲。   霍戎手一顿,双眸随即凝起被激怒的暴戾。   商沅还未解释,只觉身子一轻,登时被暴君拎着后脖颈扯离了席面。   一阵天旋地转,反应过来时,商沅已被摁在假山后,粗糙的太湖石磨着他的脊背,脖颈也被霍戎冷硬的手腕扣住,身形高大的男人如阴影般将他笼罩,登时窒息到喘不过气。   “不让朕碰了?”霍戎双眸透着克制不住的欲望,语气嘲讽:“在未来的夫婿面前,开始装矜贵了?”   商沅躲无可躲,冷冷道:“陛下你是不是误会了?”   刚直面了淋漓的鲜血,他有些厌恶暴君的触碰。   上次见面暴君说让他“示好”,他已经重金打造了温泉,甚至还请了美人作陪,暴君为何还来寻他?   少年修长的脖颈从狐裘里露出修长一截,温软的皮肉紧贴着他掌心,乌发也松松垂落,点缀的那张白净小脸愈发诱惑,可少年却尽可能的贴着假山,显然不愿亲近自己。   霍戎咬牙,声音紧贴商沅耳畔道:“又装出这菩萨模样,以为朕还吃这套?你念朕之前写的诗,又着急的退了婚,还不是想攀上朕?”   即使攀上他的目的,也许只是为了给太子传递消息。   可少年每次看到他,眼眸里都是躲闪,看不出半分示好的意思。   就算是为了太子,亲近自己也让他感觉到为难了吧!   霍戎冷冷一笑,不过少年倒是很担心细作之事败露!   “商沅,时隔多年,你还真是不了解朕。”霍戎故意恶劣的拍拍他的脸颊:“你真以为朕没有细作的线索?朕说了,朕将细作一案给你,只因朕想你立功——若你能再多亲近些,那案子还不是你说了算……”   听到这话,商沅忍不住呼吸一颤,情不自禁的望向暴君。   案子……他说了算!?   他第一次觉得暴君的声音如此动人……   可惜他还没,暴君沉沉的声音再次响起   “但如今看来,是朕会错了意,你对朕并无亲近之意!——朕这就让锦衣卫重新去查案,你既然不想要这功劳,多的是人想要——”   霍戎声音低沉,如小锤子敲打的人心头直颤:“锦衣卫会封了淮安坊,挨家查抄,用不了五日,那不知死活的小细作就要被捉来——”   商沅全身的血液登时涌向脸颊,双眸剧烈收缩。   他想也没想直接伸手抓住暴君的胳膊,如抓住救命稻草:“陛下没有会错意,臣一直想亲近陛下,请陛下让臣继续查案。”   霍戎满意的望着近乎哀求的少年,双唇缓缓勾起:“哦?是吗?” 第13章 臣想和陛下亲近   商沅毫不犹豫的点头。   “所以你和贤王退婚,还有那晚背朕写的诗,都是在对朕示好,对么?”   商沅明白暴君是误会了。   那日他念随口念的诗竟然是暴君写的,暴君大约误会他想攀附上位了。   商沅动了动唇角,却没解释。   暴君因为误会将细作之事交给他,完全是他想瞌睡了上天递枕头。   少年犹豫的模样瞒不过霍戎,那表情似乎犹如要赴汤蹈火一般。   霍戎心里泛起酸涩,嘴上却道:“怎么?没想到这些把戏被朕看穿了?”   “几年不见,还以为昔日矜贵的大公子学了什么治国之道,没曾想倒学了不少勾引上位的手段。”霍戎语气满是不屑:“不过你还真押对宝了,你这身子,朕还有几分兴致。”   何止是有几分兴致,自从那夜过后,便日思夜想。   商沅:“……”   霍戎讥讽的语气再次响起:“从朕进京,商大公子便装出不染尘埃的矜持模样,怎么?如今装不下去了?”   霍戎这五年总是在想,商沅当年为何那样决绝。   他在深夜想了千百种借口,又在第二日冷静的否定。   到最后只剩一条,为了权势。   答案一目了然,只是他一直不愿相信。   当年的少年,的确是因为权势叛了他。   而现在……他是全天下最有权势的人。   像商沅这样的人,不应该立刻抱着自己大腿讨好么?   可商沅对他仍很疏离,似乎就算是为了给太子传递消息,他也很犹豫是否来到自己身边!   霍戎紧握成拳,双眸染上可怕的戾气。   商沅艰涩的干笑道:“臣的确想要陛下恩宠,什么都瞒不过陛下……”   倒还不如将错就错,先把细作一事的查案权握在自己手中再说。   “可你今日并未对朕示好,”霍戎眯眸,顺势压低声线道:“否则,你今日该陪朕去东苑温泉,而不是出现在宴会上。”   商沅:“……”   要完。   这么一来,暴君可能的确会把案子交给他,但听这意思,显然是想让他进一步“亲近”……   商沅头皮一炸,但这场戏他已经决定去演,眼下也只能配合着暴君:“是臣愚钝,没领会陛下的心意……”   暴君却打横抱起他,径直上了车辇,眼神晦暗不明:“无妨,趁着朕还对阿沅有兴致,此时去伺候也是一样。”   骤然被暴君抱在怀里的商沅:“……”   冷静冷静……只要到了温泉看着时机适当示好,哄得暴君将那查案之权给他就好。   *   东苑的温泉早已被卫国公修整好,汤池热气腾腾,周遭垂着绯色纱幔,格外旖旎。   四个容颜绝色的少年男女从纱幔后翩然而出,对着霍戎娇滴滴行礼道:“恭迎陛下。”   霍戎微眯起眼,语气登时冷了几分:“你安排的?”   商沅缩在霍戎怀里,察觉到暴君情绪转冷,忙一脸心虚的摇头:“不是,不是我……”   霍戎望着少年惊慌的模样,嘴角反而勾起一丝弧度:“无妨。”   他抱着商沅的手掌微微用力,低沉笑道:“阿沅想要的恩宠,朕半点也不会分给旁人。”   低哑的声音在耳畔缓缓萦绕。   商沅没来由想起那个夜晚,竟然可耻的红了耳朵尖,连心跳都快了不少。   陛下为何总是和他纠缠?   难道是那夜的药效还没过去,让暴君总忍不住纵情?   热气弥漫,早有人上前,为二人褪去长袍,只剩贴身的衾衣。   商沅偷偷抬眼,眼前的男人常年在战场厮杀,体魄强健挺拔,他还记着那一夜,霍戎覆着肌肉的脊背是怎样紧实舒服的手感……   霍戎已经浸入温泉池,水汽弥漫,减缓了他五官的攻击性,愈发俊朗迷人:“一个人缩在池角?这就是阿沅对朕示好的态度?”   他拿捏住了少年的死穴,不利用到极致,是不会罢休的。   “也许一切都是朕的误会罢了。”霍戎佯叹口气,慢悠悠道:“罢了罢了,细作一事朕也不劳烦阿沅了,还是交给锦衣卫……”   白皙手臂带着水珠,笨拙的揽住他。   霍戎低头,少年水汽朦胧的眸子透出急切:“臣想和陛下……亲近,不是陛下的误会……”   “细作之事请陛下交给臣去查。”   霍戎冷哼一声,勾起唇角:“这么想要这份功劳啊?”   这么担忧暴露,是怕自己知晓刺杀一事后了结他和霍从冉吧?   难道在商沅眼里,霍从冉的安危就这么重要?   商沅僵硬的点点头:“臣是想要功劳,但也是为了……给陛下分忧。”   少年的里衣被温泉水打湿,如蝉翼般贴在小巧玲珑的肩头,霍戎轻笑:“那人其实并不能寻。”   “这件事主要是看你态度。”水汽弥漫,霍戎的声音循循善诱:“若你亲近朕,此事……自然由你尽快了结。”   霍戎的手指抚上商沅柔软的唇瓣,玩味的暗示道:“毕竟一个小细作,也翻不出什么风浪,阿沅说是么?”   尽快了结……   商沅心里一动。   听暴君的语气,只要他表示出足够亲近,暴君就不会揪着细作一事不放了?   商沅心跳怦然,努力去想到底什么举动才够足够亲近到让暴君将此事一笔勾销……   霍戎舒坦的微眯眼眸:“只是阿沅的表现却还是游离……”   “朕真该把那小细作捉来,让你和他好好学……”   话未说完,唇角忽然触到了一片勾人的柔软。   少年绯红着脸,仅存里衣的身躯紧贴着他,仰着头笨拙的亲上自己唇角。   蜻蜓点水的吻,吻得毫无技巧,却让人心神一荡。   商沅贴上暴君形状利落的唇,男人气息清冷,他却登时想起那晚的炙热……   商沅凤眸里含着水汽,主动开了口:“陛下,臣是真心想和陛下亲近,也是真心想为陛下分忧……”   这次的亲近,大约合了暴君心意吧?   霍戎晦暗的低笑,将少年重重摁在温泉玉壁上,深吻起来。   那一夜的疯狂刻入骨髓,二人唇齿相接,气息逐渐滚烫。   温柔的温泉水波拍打着商沅,可他却清晰的感觉到胸口有团炙热的火,烧得他周身尽是渴望。   想要被触碰。   想要有更深的接触。   残存的理智让他轻挣了一下:“陛下……”   两个字掺着朦胧的水汽,湿淋淋的勾人。   霍戎在他唇上辗转,半晌人揽在怀里。   “陛下……”商沅耳朵尖都冒着红红的热气:“那案子……”   好羞耻,亲完就了结,像电视剧里做不正经交易的。   霍戎眼眸微眯。   他是看出来了。   少年对他完全没动过勾引的念头,就连此时,也是怕细作之事东窗事发罢了。   不过,还好身子骗不了人……   霍戎微微一笑:“朕当然信任阿沅,细作一事就交给阿沅全权处置了。”   商沅心里的大石头登时落下,还不忘尽职尽责的演戏收尾:“臣能得到陛下信任,还能为陛下分忧,真是欣喜若狂……”   欣喜?   霍戎眼眸晦暗,目光落在少年的白玉发簪上,皱了皱眉,伸手拔下。   如绸缎般丝滑的头发尽数散落,遮住了圆润纤薄的肩头。   “这簪子你戴着合适。”霍戎缓缓用力,软象牙做的簪子登时扭曲:“只是错了场合。”   “朕给你的簪子,你戴着,去对别人笑。”   扭曲的象牙簪子缓缓描摹着少年的眉眼,霍戎微笑道:“记着,朕赏你的东西,别再随意带出去害人了。”   房中热气氤氲凝结成水珠,从窗纸上颤巍巍滑落。   商沅咽口水:“臣明白……”   他只是不明白暴君为何会对他有如此大的独占欲……难道是那药的瘾还没过去,暴君看中了他身上某些点,饥不择食?   霍戎的声音隔着水雾低沉响起:“那就好,若是你再对着那太医笑,朕就命人用这簪子剜了他的眼睛。”   温泉的热气徐徐升腾,商沅却打了个冷颤。   他看过原书,知道暴君向来言出必践。   商沅强笑着,还要扮演他亲近示好的人设:“臣既然有了陛下,旁人怎配看臣的笑呢……”   眼下先将细作之事翻过去,再想日后的脱身之计。   他没说过讨好人的话,说得笨嘴拙舌,霍戎却低笑一声,似乎真的被取悦到了。   商沅暗暗松了一口气,却发觉身子一重:“陛下?!”   背后是温凉的汉白玉,暴君竟面带笑意,再次把他摁在了池边。   “几年不见,嘴上的功夫倒是见长了。”暴君爱不释手的揉捻他的唇瓣,缓缓道:“勾得朕想要再亲近一番……”   望着暴君越靠越近的脸。   商沅正想说话,胃中却一阵翻江倒海的憋闷感。   他登时背过身去,干呕了几声。   作者有话要说:   茸茸:这是演不下去了是么(瞪眼)   崽:我来了不满意? 第14章   望着灯盏下不住干呕的少年,霍戎脸色渐渐阴晴不定。   半晌后,少年纤薄的背影仍在颤抖,霍戎轻轻挑眉:“不舒服?”   商沅压着胃里没来由的翻涌,倚着温泉池壁:“陛下,能让臣先出去透口气么?臣方才可能喝酒多了,还是难受……”   霍戎不置可否。   商沅飘飘忽忽的往池边走去,脚下一滑,身子在水中登时一个踉跄。   刹那间,腰身被一双宽大有力的手掌托住。   商沅站稳,回头看,霍戎正似笑非笑的望着他。   商沅耳根发烫,忙往池边走去。   他越来越怀疑那夜的药效还没过去,否则为何每次一和暴君触碰,   心底深处总是那么轻易掀起涟漪……   温泉池边有小桌椅和水果,霍戎摆摆手,立刻有人送来凉茶和点心。   霍戎坐下,倒了一杯凉茶,慢悠悠递给商沅道:“真不知道是你伺候朕,还是朕伺候你。”   商沅刚喝的一口茶登时哽在嗓子眼,他悻悻把茶放下:“是臣让陛下扫兴了……”   霍戎侧眸望向少年。   “也许是温泉太闷了。”商沅还是能察觉到胸口若有似无的憋闷感:“臣身子不适,陛下不要怪罪。”   如蝉翼般薄而透的里衣湿哒哒贴在少年身躯上,隐约能望见里面的肌肤,胸口处透出诱人的花瓣形殷红,让人想起那夜的旖旎。   他还记得,那夜他的指尖抚上这旖旎,汗珠颤抖划过,如露水点在绯红的春夜花瓣上。   霍戎不露痕迹的抿口凉茶,轻飘飘道:“你那块胎记,朕倒是似曾相识。”   商沅心头一颤,那夜虽黑灯瞎火,但难保暴君看到了什么:“也不是什么,也许……”   “也许陛下和臣毕竟同在太学,那时陛下恰好瞧见过……”   话音未落,商沅登时察觉到身侧骤然冷了几度。   他回头,暴君眼底阴沉晦暗风雨欲来:“商沅,你是想和朕提往事么?那朕不妨好好和你回忆回忆。”   察觉到暴君语气里的危险,商沅心头登时警铃大作:“过去的种种也不必再提,臣只知道以后,臣只亲近陛下一人。”   霍戎定定的望向少年无辜的笑颜。   如今想将曾经的背弃一笔勾销,却为时太晚。   霍戎眼眸在少年身上深深一转:“你说朕进宫前的几个月,你在宫里学规矩?”   商沅一听这个,背脊登时绷直:“……对的……当然!”   他是待嫁的太子妃,自然在宫里乖乖学规矩,才不可能出现在军营里给暴君下药呢。   少年纤薄的脊背紧绷出心虚的弧度,尽数落在了暴君眼中。   霍戎眸色幽深:“朕去你学规矩的储秀宫看过,各种册子倒是不少,你在宫中三个月,想必也学了不少床上的规矩吧?”   “床……床上……”   商沅脸色发白,在书里的世界,准太子妃大婚前学的规矩,的确都是“床上”的人事……   他一天都没进过宫,但还要装作自己已经被“□□”过……   商沅越来越狐疑,虽然暴君是个疯批大变态,但只限于杀人和折磨人的手段,原书里从未提到过他荒淫,反而强调男主因太看重事业线,对男女都毫无兴趣。   商沅:“……”   暴君的人设太崩塌了,以他看,一定是当夜药下多了,暴君药劲儿现在还未消。   可面上还要强笑着:“陛下说笑了,臣是进宫了三个月,但那讲的夫夫间的情趣……”   “是么?”霍戎上下打量他道:“哦?看来阿沅倒是只愿和日后的夫君分享了?”   商沅忙顺着台阶答应两句,还掩饰的干笑两声。   他又不会和陛下成亲,没什么好怕的!   *   陛下前去卫国公家宴并将大公子掳走之事传扬得绘声绘色。   只是大家都碍于暴君的手段,不太敢当面提及。   朱门破败,荒草凄然,几处侍卫把守的尽头,正是贤王居住的北苑。   苑内,长身玉立的霍从冉一身竹色布衣,默然站在窗畔。   门被人推开,霍从冉抬眸道:“阿阙?”   商阙望着眼前明显眼眸一暗的男人,嘴角浮起微不可查的嘲讽:“殿下也真是无情,看阿阙来了,心里却想着旁人。”   “他毕竟和本王退了婚,若是受到本王牵连,本王心里也会有愧。”   “不劳殿下费心了,前几日已经有举办了相亲宴,不少达官贵人都去了。哥哥……很是抢手呢。”商阙笑道:“就连陛下,也特意去了。”   霍从冉微笑,眼中的阴鸷被他藏得很好:“看来陛下也很念旧情。”   “那是当然。”商阙悠然叹一声:“还有一事殿下还不知吧,如今大哥有了靠山,我们国公府的铺子田产,几乎要被他牢牢攥在手心了。”   卫国公府一直是贤王筹钱的门路,他一顿道:“是陛下在帮他?”   商阙冷冷一笑。   世事就是这么不公,本来觉得商沅已对太子死心塌地,二人甚至商量让商沅暗杀霍戎,这个暗杀不可能成功,但一是可以借暴君之手杀了商沅,二是可以刺激霍戎,谁知商沅并未刺杀,事情也出乎他们意料之外。   “当然是我那哥哥装可怜,陛下也吃这一套。”商阙眼眸晦暗:“我还听说了消息,陛下也许要立商沅为君后——”   “咱们让商沅下药,他的确进了大营,只是却没刺杀而已——”   “你说那药会不会……”商阙道:“会不会是商沅亲自解的。”   霍从冉紧握双拳。   那药既然下了,商沅又没果断刺杀,霍戎又宣商沅入宫,那极有可能是……   他还没尝到的人,难道竟然被霍戎吃了去?   “陛下和商沅本就……如今陛下若真的和他春风一度……”商阙咬牙道:“也许从此就真的抛弃旧怨,双宿双飞了呢。”   霍从冉冷哼:“陛下向来睚眦必报,商沅当初的背叛就是一根刺,除非彻底拔出,否则永远梗在他心里。”   “商沅五年来为我做了不少事,霍戎只要一查便能得知,他即便再自负,也定会倍加防备。”   商阙突然含笑问道:“殿下想不想东山再起?”   霍从冉猛然抬头。   商阙笑意未变:“若陛下真的日后宠幸商沅,那就是老天给殿下东山再起的机会啊。”   霍从冉冷笑:“商沅已和本王一刀两断,难道还能指望他?”   “可殿下方才说了,商沅这五年为您做了不少事,我们知道他已恩断义绝,可陛下生性多疑,不一定会相信。”   “我们让陛下误会如何?”商阙的笑意在烛火里忽明忽暗,漾出几分暧昧旖旎:“让陛下误会商沅对你情根深种,让陛下觉得商沅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殿下你——”   霍从冉低哼一声,眼眸微凝:“霍戎从小就是个眼光毒辣的狼崽子,骗他可不容易。”   “难道殿下怕了?”商阙俯身,轻声道:“放下,陛下会比你更怕,商沅背叛他的场景,定然如梦魇般常常萦绕……”   “毕竟,十几岁的心动和背叛,一生都忘不了。”商阙面容隐在暗处,缓缓道:“莫管他是何身份,只要他动了情,有了欲,他就会越怕,越怀疑。”   “你说,若我们利用这怀疑,让陛下亲手杀了他,是不是——听上去就很刺激。”   作者有话要说:   甜文甜文小甜文 别怕 第15章 朕倒是不得不赏你   商沅那日得到了暴君的暗示,回去之后,怀着试探的态度结了案。   在最后一日,来到暴君面前怀着忐忑的心情交卷:“陛下,这个人可能就是给您下药的细作了……”   霍戎眼眸一垂,唇角噙着笑意:“哦?朕看只来了阿沅一人,难道是——”   商沅头皮一麻,立刻把手里的奏折抖抖:“细作的事儿,臣都写在这儿了,那人应该已经失足落水,如今……也难找寻了……”   霍戎不动声色的接过扫了一眼。   商沅紧张的屏住呼吸,偷偷窥探暴君的脸色。   他查案查到最后来了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按理是说服不了人的。   可暴君一脸高深莫测的笑意,让他看不出头绪。   心里正打鼓呢,暴君的声音沉沉传来:“他死了?”   “对……”商沅怂巴巴的偷眼看暴君:“臣按照陛下所说的时间,地点,锁定了一人,此人之前是宫中的细作,当夜恰在大营中,第二日却突然出逃,之后掉进了河沟里,只是河水涨潮,那人也没了行迹……”   商沅慢吞吞道:“就连手上有扳指,身量这些都能对上……”   霍戎面上的神情不辨喜怒,让人看不出信或不信:“可惜了……”   “他犯下滔天之罪,却直接一死了之……”霍戎慢悠悠的望向商沅:“继续去河中寻人,朕还是想寻到那人,就是死了,也鞭尸出口恶气。”   鞭尸?!   商沅吓得脚下一滑,差点从台阶上摔下来:“陛下,他人……人都去了,又何必紧追不放……”   呜呜呜不都说一夜夫妻百夜恩么,那夜的罪白受了,信也白夸了。   而且他也只是想编一个无名尸而已,不想让人代他受过啊!   “此乱臣贼子对朕大不敬。”霍戎淡淡道:“难道阿沅觉得,不该鞭尸吗?”   商沅:“……”   若是暴君知道那夜之人是他,怕这就是他的结局了!   商沅硬着头皮求情道:“陛下,都说死者为大,还请陛下开恩,放过此人吧……”   话音一落,他察觉到暴君的目光带着探究,定定落在自己身上。   商沅一缩脖颈,但还是没有退缩:“而且陛下骤然鞭尸,难免会引起流言猜测,那夜的事儿若是流传出去,对陛下的名誉……也有损……”   听罢这话,霍戎倒是轻笑一声:“那就听阿沅的吧。”   都说少年变得心狠手辣,霍戎却觉得,这小东西分明还是从前的模样。   心软,怕血,就连伪装,都能让他一眼看破。   商沅听着暴君松了口气,紧绷的心弦终于放下。   自从穿书以来,他连夜里做噩梦都是此事败露,被暴君揪走砍头,如今此事揭过,他也能开始新生活了。   比如,找夫郎。   正想到此处,暴君的声音再次沉沉响起:“细作之事了结,阿沅也要想想日后的打算了。”   商沅眼珠不动声色的转了转:“臣随时听从陛下的差遣。”   他这几日看了下原主做过的事,才发现和废太子联系颇深,堪称废太子心腹。   商沅随即想着,暴君隔三差五逼他示好,也许是想收买他,让自己听命效力?   霍戎晦暗的目光贴在眼前乌发雪肤的少年身上,声音低沉如捕猎的兽:“别急,朕会有旨意给你。”   再过两日,立他为君后的旨意便要下发。   也不知道少年听到,心中会做何感?   是终于靠近自己,可以为太子效力的欣喜。   还是……惶恐厌恶?   霍戎凝望着商沅远走的背影,眸光渐渐冷却。   *   细作一事落定,商沅再也没去过暴君院落附近。   的确,他现在还树着一个对暴君示好的人设,不能太过疏离。   但他一靠近暴君,心底就叫嚣着想跑路——让一个想跑路的咸鱼,扑上去示好亲近,实在太考验他演技了。   商沅叫来南屏,沉吟道:“那日相亲宴上,有个太医,你去他府上传信,说我还想见他一面,越快越好。”   南屏偷偷看了商沅一眼道:“……公子这也太着急了……”   他越来越觉得他家公子不对劲。   刚从宫中学规矩回来,就让他去买用在那地方的药,如今又急着找人出嫁。   难道真的像他之前见过的事儿,公子在学规矩时怀上了太子的孩子,想找门婚事藏肚子么……   *   卫国公的主院堂中,鎏金香炉中炭火正旺,室内温暖如春。   霍戎面色冷戾,眉眼压得极低。   五天了。   自从那细作之案了结后,商沅已经五天没再现身。   此时展凌进殿行礼,一抬头,便看到霍戎在略昏暗的室内独自盯着铜盆中的银丝炭,似有心事。   “陛下,此堂有地龙。”展凌恭声道:“属下看这天气,这个冬天要下好几场雪,炭火怕是不顶用。”   “地龙?”霍戎眸底暗意流转:“京城百姓,又有几户,家中安有地龙?”   京城百姓处没有地龙,冷宫更没有。   甚至连最低贱的黑炭,都被人私吞了去。   滴水成冰的冬日,十二岁的他用呵气暖着手,沿着甬道敲响一扇扇宫门。   有个蛇蝎心肠,杀子争宠的母亲,他又身在冷宫,别人纵使看到,也只有嫌恶和惧怕。   门开了又关,他的眼眸亮起又再次黯淡。   走了好远的路,炭火没要到,唯一的靴子,却被雪水浸透。   第二日,手指也渐渐生出了冷疮,狼狈得要命。   可他还是坚持去了太学。   太学念书,这是他和其他皇子唯一的相似之处。   旁边坐的据说是卫国公家的小少爷,乌眸雪肤,长相比画中人惊艳。   霍戎如充满防备的兽,冷漠而阴戾的扫了那小少爷一眼。   小少爷很是怕他,吓得肩头都开始抖了。   各不相扰,最好不过。   谁知一道强自镇定的柔软声音忽然响起:“这个,殿……殿下你拿着。”   一个圆圆的鎏金手炉被递过来来,覆着白而软的短狐皮,下面绣了个小小的“沅”字。   霍戎冷冷抬头,小少爷正望着他袖子里长满冻疮的手。   霍戎阴了脸:“又想诬陷我?真可惜,这个招数旁人已用过了。”   小少爷张了张唇,却什么都没说。   又过了几日,天气愈发寒意刺骨,冷宫如同冰窟窿,冻得人心都僵了。   霍戎正摆弄着柴火想着如何生火,忽然,一个戴着锦绣兜帽的小脑袋探进来,警惕的左顾右盼。   是商沅。   冷宫没有侍卫太监,霍戎直接大步沉沉走到他面前。   少年蓦然看到他,立刻把手里沉甸甸的食盒盾牌一样怂怂的举起来,声音都透着紧张:“我来给殿下送点东西。”   霍戎挡在门前,危险的眯起眼眸,吐出一个字:“滚。”   小少爷没在意他的冒犯冷漠,提起餐肴,下面那一层,不是食物,却是满满的炭火。   小少爷眼眸里闪过一丝狡黠:“你这里有炉子吧,快把炭火点上,我悄悄放在食盒里,没人发现。”   食物还罢了,炭火侍卫们却查的严。   菜肴,炭火,一颗被冻得行将就木的心,又渐渐翻涌跳动。   从那次之后,那几年的冬天,少年总是提着食盒悄悄潜入宫中。   宫里查封的严,他小心翼翼,只为了给自己夹带几块取暖的煤。   他记得那个冬天。   记得那个少年叫商沅,送来的炭火叫银丝炭。   那时他还没见识。   漫长的岁月里,他心底最好的人,就叫商沅,最好的炭火,就是银丝炭。   深深烙在他心头,再也没旁的能相提并论。   可惜……炭火犹滚烫,人心却凉薄。   霍戎情绪翻涌,跳动的火焰映在他脸颊,眸中疯戾的血丝愈发清晰。   他伸出冰冷的掌心,去握那映出灼热色泽的炭火。   剧烈灼烧感嘶咬,他却将手掌越收越紧。   也许是这个冬日太冷了,若不握住些什么,他就要发疯了。   “陛下……”展凌察觉到情况有异,不顾尊卑捧住霍戎手腕道:“陛下万金之躯,为了朝廷苍生,也不能不爱惜自己啊……”   霍戎冷冷闭眸。   可笑,他为何又会想起这往事?   商沅如今……只是个玩物罢了,自己可以尽情泄愤——   玩腻了,大不了丢开。   他绝不会,绝不会给那人伤害自己的机会……   可明明是在报复,为何还会被他牵引情绪?   是之前吃的苦头还不够多吗?   展凌:“……”   荷荷望着这一幕,眼珠咕噜一转,立刻撒腿跑去了商沅处。   “公子,公子……”荷荷一溜烟跑到商沅处,哭丧着脸道:“陛下受伤了,您去看看他吧。”   商沅转身,浅浅的狐毛衬托得他周身镀了层光华,在荷荷眼里,简直如玉雕的谪仙一般,是话本里走出来的人。   商沅心里一咯噔:“陛下他怎么了?”   暴君要是伤了,怕是整个国公府都要陪葬呢!   “陛下握住炭火,掌心都被烫了。”荷荷苦着脸:“您倒是去看他一眼啊。”   商沅下意识走了两步,立刻又缩回脚步摇头道:“我不是太医,不会治病。”   更别说是暴君的疯病了。   荷荷眨眼道:“可您不是要亲近陛下么,知道了这个消息,若是不去,陛下岂不是要怀疑?”   进退两难的商沅:“……”   所以这小宫女为何非要跑来告诉自己?   商沅硬着头皮走进门,霍戎正大马金戈的坐在椅上,看到商沅进门冷冷发问:“你来有何事?”   暴君手掌向上敞开,掌心皮肉翻卷,伤势触目惊心。   暴君不只对别人狠,对自己也是真狠啊。   商沅倒吸口冷气,暗叹还好自己带了绷带伤药,急急道了句:“我来给陛下看看伤。”   就立刻托起那手掌,细致的上了层药膏,再将绷带细细的缠绕了一圈。   他是医生世家,看到这伤势下意识就做了,甚至没想起问眼前的暴君是否允准。   冯公公看着商沅往陛下手掌上系布带,好几次都着急的想要阻拦,却被一旁的荷荷拦下。   霍戎垂眸,少年毛茸茸的脑袋垂着,正小心翼翼的给他包扎伤口。   动作轻缓,纤长眼睫轻轻颤动,勾得人心起伏不定。   几年前,他倒是给自己这么包扎过,可那一次,即使自己浑身是血倒在他面前,他却视而不见。   如今又做出这救苦救难的菩萨模样,不是是看他权势今非昔比想巴结,就是想留在身边为太子效力。   霍戎抬手,端详那包扎精致的纱布哼笑道:“阿沅如此苦心孤诣,朕倒是不得不赏你。”   商沅恨不能连连摆手:“……陛下前几日赏赐的珠宝已经够让臣惶恐了,这是举手之劳,陛下不要放在心上。”   他还能要什么赏赐,只想暴君放他一条生路让他滚得越远越好。   霍戎勾起唇角:“放心,朕给你的,定然是你最想要的。”   作者有话要说:   茸茸:比如做君后   阿沅:……你确定这是我最想要??? 第16章 陛下有给您的旨意   商沅心里满是狐疑,他现在有的是钱,又对权位毫无兴致,   暴君如果不能送他自由,那就注定得不到他的心。   “对了,说到那细作的结案,”暴君望着他,忽然提起道:“朕这里还有一个线索。”   又有线索?   这事儿还没完了?   商沅心里已经炸成烟花了,还要装作惊喜的模样:“陛下竟然还有线索?”   顺便脑海里飞速回忆那日自己留下的小尾巴。   “一封信。”霍戎懒洋洋支着下颌,声音低沉醇厚:“又是那小东西自作聪明留下的,若不是内容实在不堪入目,朕早就让人去勘验了。”   商沅唇角一抽:“勘……勘验?”   他摆出虚心好学的模样,咽咽口水:“陛下,不知勘验是何意?”   “此人在内城下车,约莫是世家子弟。”暴君缓缓道:“若是曾在太学,官学里留下过笔记,礼部都是有存档的,找熟悉笔迹的鸿儒看上一眼,自然能看出是谁。”   “阿沅,那细作若是同你一样曾在太学念过书,只凭此一封信,便永远也跑不了——”   跑不了,跑不了,跑不了……   商沅呆了,满脑子都是这三个字的回音。   原书里,原主的确去过太学!   当夜本来是想借这封信巴结讨好呢,却成了被暴君揪在手里的尾巴。   听暴君的话外之音,此事只是他懒得查罢了,若是哪天想查了,手指动动,就能顺着尾巴揪出他来!   那为何还让锦衣卫大费周折,还命他结什么案!?   这不是耍他玩呢吗?   大约这是暴君表示对自己的看重,特意给他计划立功?   商沅都快哭了,这封信简直是悬在他头上的利刃!   “那信……”霍戎故弄玄虚的停顿片刻:“倒是有几分趣味,朕颇有几分爱不释手呢。”   商沅一脸悻悻然。   什么颇有趣味,不就是夸了暴君的床上功夫,正中他心坎么!   “案子结束了,阿沅也不再主动前来了,这习惯可要改改。”霍戎淡淡道:“免得哪天,那封信就跑去了锦衣卫手里。”   暴君就是这么狗,之前说“示好”就能让他结案,待他示好完毕,如今又暗示他纵使结案了,他手上还有线索。   这岂不是说明,就算他查明了案子,只要暴君想知道细作的真相,随时都可以再翻出来。   自己忙了这么几日,到时真相查清,倒还多了桩欺君之罪被暴君捏在手里。   不愧是狗中之狗。   商沅心如死灰。   他不想和暴君玩注定要输的游戏了。   游戏规则是暴君制定的,而自己再遵循规则,也招架不住他临时更改啊。   还是早点找个人,一起逃出京才靠谱。   商沅想了想,把南屏叫过来吩咐道:“那日相亲宴上有个叫简清的太医,你去他府邸通传一声,说……就说我身子不适,劳烦他看诊。”   自从男男可婚之后,商沅和男子的交往也没之前那么随意,特别是此人又是相亲对象,更是要找个理由遮掩。   可南屏登时紧张起来:“公子身子哪里不适?”   南屏一直有件心事没放下,当时公子从宫中学规矩回来,立刻叫他去买用在那处的药,也许是真的和太子已经……可公子退婚后却着急的想要想看夫婿,前后一联想,他不由得开始警惕。   难道公子真的是……   商沅根本不晓得南屏内心的挣扎,只是催促道:“你随便编一个就成,主要是约他出来,和我见上一面。”   南屏神色复杂的点点头,还是听话的领命而去了。   没多久回来说,明日午后,约到了附近的园子见。   商沅松了口气,一大早就偷偷溜去了约定的园子。   简清果然已经在等待,看到他温润一笑,和暴君动辄砍人杀人的气质截然不同。   商沅在心底升出了几分亲近之意。   暴君之事让他一直心神不宁,他不愿在京城呆下去,只想找个天高狗皇帝远的地方安心做咸鱼。   为了顺理成章,最稳妥不让人怀疑的法子,还是“嫁”一个即将要出京的夫婿。   商沅简单的寒暄几句之后,立刻直奔主题:“公子说不日就要离京,是么?”   简清微微颔首:“是,有去南京开药馆的打算。”   他含笑凝视商沅:“怎么?商公子对此也有兴趣?”   “当然。”商沅也笑道:“我对医术也略知一二,也许能帮些忙。”   简清眉眼十分温柔:“如果能有商公子作陪,是在下之幸。”   这直白的话说得商沅脸颊一红,但他还是道:“也不是做您的夫人,我小有积蓄,可出资医馆,您只需对外宣称是夫夫就好……”   “对外宣称?”简清微微笑着打量他:“商公子是在和我做交易么?”   商沅也没遮掩,微微点点头,声音泛起无奈:“冒犯公子了,如今形式逼人,我只能做出这个选择,不过日后若是相处得好,我们也……”   他在简清温柔的凝视下忽然有些窘迫得说不下去。   “在下只是想找个夫人,不是找钱袋子。”简清顿了顿,看向商沅:“不过如果是商公子……”   话音未落,就听到哒哒马蹄声由远及近。   商沅抬头,来人竟然是展凌。   展凌翻身下马,目光缓缓划过简清,又缓缓看向商沅:“公子,陛下有给您的旨意到府,快随属下前去领旨吧。”   锦衣卫向来跋扈,竟对商沅语气如此恭敬……简清望着商沅的目光又深了几分。   还没迈出逃跑脚步的商沅:“……”   暴君的事业心呢?原书不是升级流么?   暴君能给他什么旨意??为何如今不搞事业只搞他??   结果进了府,却没看到霍戎的身影。   “陛下已离府去宫中了。”展凌道:“如今天下初定,朝中事务繁多,陛下今日一早起驾的。”   商沅听到这消息,没预想的快活,心里没来由一空:“陛下的伤势……”   那伤势……本来该今日晚间换药的……   “公子不必忧心,宫中太医众多,不会让陛下龙体有损的。”   商沅点点头。   也是,宫中太医个个拔尖,比他这个半瓶子不满的手法好太多了。   “公子若真的忧心陛下,再过几日,就可以亲自侍候了。”展凌声音噙着说不出的笑意道:“快进去领旨吧。”   作者有话要说:   沅沅(窃喜):恭送陛下   茸茸:进宫了也要甩个立后的旨意给媳妇儿 第17章 他穿的书,男男也能生子   卫国公等人已在等候,看到商沅进来,冯公公面带笑意施施然宣了旨。   是道赐婚的旨意。   大意是卫国公长子深得朕心,特定为君后,选良辰吉日进宫。   卫国公夫妇直接震惊在原地,商沅几乎怀疑穿错了书。   原书里他就是个被暴君一刀处决的炮灰,且暴君从始至终,都没有立过君后……   他穿过来也没做什么,暴君为何如此?   而且他还是前太子妃!!   卫国公也忙问为何。   冯公公笑道:“卫国公长子本就是君后的人选,商公子又没犯错,这位置当然还是他的。”   商沅无语凝噎,这……君后的位置也能如此随意么?   *   冯公公甩下圣旨翩然离去,只剩卫国公府陷入凌乱。   他们家出个君后自然是好事,只是此事总透着说不出的怪异。   卫国公打量儿子的眼神都变了,这小子前几日吵嚷着要退婚,却转眼拿到了立他为君后的旨意,难道是在陛下暂住这几日对陛下……   他还看不出,儿子竟然有如此手段。   卫国公夫人只恨得咬牙切齿,表面却还要挤出笑意,逢迎着道喜。   商沅应付了家人,回到后院,想起那旨意就后背一阵发冷。   他那夜从军营中逃出,回家的目的就是筹了银子早日跑出京城……   可如今非但没逃出去,还要入宫成亲……   不都说一入宫门深似海,他还怎么逃?!   暴君离开时已明白说了,那细作之事,他手里还有封信,只要想查,随时就能查出真相。   而且暴君如此说,明摆着是并未完全信任他查案的结果,只是现在出于对他“示好”的满意,隐而不发罢了。   自己折腾半晌,非但没让事情过去,说不定还要再背一个查案不力搪塞欺君的罪名。   如今暴君又要叫他入宫成亲了……说来也怪,霍戎对他似乎很有那方面感兴趣,说不准又要如何让他示好。   商沅抓着脑袋都要哭了,他手里没有入宫情节的剧本,前路一片茫然,还要和暴君日夜相伴……   商沅有气无力的瘫在椅上,如同放弃挣扎的咸鱼。   南屏一直不动声色的观察公子,心里越来越沉。   公子的焦灼太明显了。   联想公子从宫中急匆匆回来,让他买那处的药,之后又急急忙忙相亲,还专门找温厚的人,还说什么不是当夫人,可以给钱等话……   南屏几乎已经断定,公子也许真的怀上了废太子的孩子……本想逃出京城养胎,如今却被……   南屏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公……公子……”南屏咽咽口水,决定试探:“进宫当君后是好事儿,您也不用怕。”   “好事儿?!”商沅如芒在背:“对旁人来说可能是好事,对你家公子来说,一不留神就是去送死好么……”   南屏心里一沉,更是坐实了自己的怀疑,笑嘻嘻道:“公子怎么说得这么严重,您又不是赵国公家的女儿,婚前做了对不起夫君的事儿,婚后又要取悦夫君又要藏肚子,那才是一不留神就送死呢……”   说完这话,南屏就开始悄悄观察商沅反应。   商沅却登时面上一松。   是啊,他又不是女子,又不会怀孕,纵然目的是刺杀……但他并未动手。   商沅逐渐理直气壮:刺杀未遂,怎么能算刺杀呢?   这么一想,其实那夜说白了只是下药后春风一度而已……   一别两宽,打死不认。   总之……他肚子又不会大!   南屏却满面狐疑的望着商沅。   说到怀孕,公子没有露出紧张,反而松弛了下来。   也许一切都是他多虑了?   他总归还是不放心,总想着找个契机试探……   毕竟这可是入宫的事儿,若是他们家公子真的有了好歹,进宫之后他也能有个准备……   南屏心事重重的走在街上,忽听一阵叫卖声。   “走一走停一停啊,上好的果脯,梅子干,谁怀谁爱吃……”   “给自家的小郎君小媳妇买些带回去,十月怀胎不易……”   南屏脚步一停,眼珠转了转。   “这……这些都是孕夫吃的。”那卖家看到南屏凑上来,立刻推销道:“给你家小郎君买些,他肯定爱吃。”   孕……孕夫……   不如……就拿这个试验一下他们公子好了?   商沅望着那满满一盘的梅子干,狐疑道:“你出去就背来一大包梅子干?”   “您尝尝……”南屏强笑道:“说是时兴的零嘴儿,我也给公子买了些……”   “这不是姑娘家的零嘴儿么?我才不吃……”   说罢,商沅修长如玉的手指捏了个青梅果脯放嘴里。   呜,酸甜适中的味道,恰到好处的口感,直击灵魂的美味。   他之前怎么不知道自己这么爱吃酸果脯?   商沅鼓着小脸吃吃,南屏的脸色却越来越灰白。   商沅美滋滋的吃了一盘:“这东西在哪儿处买的?”   怎么这么合他心意。   南屏望着顿时下去了半盘的果脯,脸色灰败。   这是孕夫吃的,可他家公子却吃的喜滋滋。   完,公子他真的要揣崽大婚了。   还是怀着别人的崽嫁给暴君……   他们两个岂不是要尸骨无存了!?   可公子难道不知道这是死罪么?完全没有任何想要除掉那祸害的意思……   还是说,公子想冒险……   南屏已经吓得浑身发颤了。   “我吃个梅子,你怎么抖成这样了?”商沅看了看南屏的面色道:“不知道的以为你给我投毒了呢……”   南屏还没说话,门外已经有人恭声道:“公子,老爷叫你去前厅,说是有事情嘱咐。”   商沅到了前厅,卫国公看着儿子的眼神也变得慈爱宽厚:“阿沅,你这就要进宫为后了,为父想了想,陛下肯立你为后,八成还是看在之前和你旧情的份儿上。”   “可是你这五年,脑子倒像是把之前的事儿忘得差不多了,之前你住在潇雅轩,你去看看,多想起一些事儿,也能更好的伺候陛下。”   说着把钥匙递给了商沅:“说起来,这还是你阙弟的提议,你可要好好谢谢他。”   商阙在一旁噙着一丝笑,行礼道:“恭喜大哥,光耀商家门楣了。”   商沅看着自己的绿茶弟弟,总觉得这话中阴阳怪气。   书中的商阙,一直和太子暗中勾结,一心想要将他这个哥哥取而代之,当暴君继位后,他又立刻改投暴君,成为暴君的左膀右臂,只是眼看朝廷日益兴盛,他却开始作妖,鼓动太子内通外敌和暴君对抗。   最后被五马分尸,死得比书里的原主还凄惨。   “你回去吧。”卫国公道:“以后入宫承宠,早日为陛下开枝散叶,抚育皇子成人,以后你的福气还在后头。”   这句话每个字商沅都能听明白,但连在一起就不懂了:“什……什么意思?怎么开枝散叶?”   “你不是去宫中学了三个月规矩么!还要让为父手把手教你不成!”卫国公冷哼一声:“你若能顺利产下皇子,整个卫国公府都要以你为尊!”   产!下!皇!子!   这四个字如同惊天巨雷在商沅耳畔炸响。   卫国公一脸严肃不像玩笑……   所以……所以他穿的书,男男也能生子!?   作者有话要说:   崽崽探头:我在了!不满意? 第18章   “南屏……”商沅脚步虚浮,强撑着一口气走到后院:“南屏,在这个鬼地方,男人……男人也会怀孕啊!?”   “公子您在说什么胡话?”南屏一怔,不解道:“男子有喜不是很正常之事么,隔壁礼部尚书的儿子也是像您这样的小郎君,前几日刚产下龙凤胎,咱们老爷夫人还一起去道贺呢……”   商沅眼前阵阵发黑。   这消息,比穿书还让他心肌梗死。   他本觉得入宫只要小心护好马甲就无妨。   甚至……甚至他觉得以暴君的模样,自己也绝不吃亏……   可现在……他有可能怀暴君的崽?!   如果真的怀上了,那岂不是一辈子都要和暴君绑定!?   难道他以后就要被困深宫,给暴君生崽养崽?   商沅脑补了一下他大着肚子,还要卑微地对着暴君端茶送水百般示好,吓得眼前发黑。   而且正常的婚事,若是想脱身,也是好聚好散有钱财可分。   但即使霍戎拥有天下,他若想脱身,又能从他那里分到什么?   砍头分尸不能再多了……   商沅心下冰凉,如同进了一场怎么都逃不脱的噩梦……   “南屏……”商沅听到自己绝望的声音:“哪儿有卖避子药的?”   “避……避子药!?哪儿有君后喝避子药的?”南屏都快哭了,嘴也无遮无拦:“人家进宫,都想着开枝散叶,为陛下孕育龙嗣,您就算是为了太子进宫,也不能这么做啊。”   他怎么会为了太子那个渣男?!   身为男子不愿怀崽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商沅张了张口,却嗓音沙哑一句话都说不出。   他缓缓闭上双眸,准备第二日亲自去办此事。   “避子药?您用么?”商沅鬼鬼祟祟来到了京城的一处情趣铺面,那老板打量了一下商沅,把一盒丸药递过来:“喏,房事之后吃,吃一次,五日之内就不必吃了,哎,来买避子药的小郎君还真少见……”   商沅接过药,心里咯噔一声:“这是为何?”   “男子受孕本就不容易,别说一次,十次能中,都是求不来的好运气。”   商沅心思一动:“所以绝不可能发生一次就有了……的事?”   那老板摆摆手,笑得胸有成竹:“哪儿有那么好的彩头,你家那位就那么百发百中?”   “你看这些小郎君都是来求子的,可没有一个买避子药的。”   商沅一看,那送子菩萨面前跪的果然三三两两的都是少年,一个个神色虔诚,跪地磕头。   看来怀崽,是人人祈求的好运。   商沅放心了。   他穿到炮灰身上,还没清醒过来就被暴君吃干抹净,好不容易逃回家,却发现原主和暴君还有纠缠,如今甚至让他进宫……   运气可谓差到极致。   怀孕这种好运气,也定然落不到他头上吧!   商沅第一次对自己的倒霉感到欣慰!   *   商沅从卫国公处拿了钥匙,决定还是去那潇雅轩看看。   毕竟他虽看过书,但书里对原主太学的那段岁月并无任何记载,他看看原主留下的东西,也免得暴君心血来潮和他回忆旧事,他来个一无所知。   推开房门,柜上架上都已有了层淡淡的浮尘,商沅扫视了一圈,摆着的都是贵族少年常用的玩意儿。   书桌上摆着曾经的课本,一旁的弓架上放置着长弓和白翎箭,还有小小的金丝鸟笼,鎏金手炉……   刹那间,商沅呼吸发紧,一股莫名的似曾相识之感登时涌现。   似乎是他心底缺失的一部分,被静默的封存在此处。   商沅不由得屏住呼吸,骤然加快的心跳让他几乎站立不住,这……难道是原主的情绪吗?   他小心翼翼的抬手,抚了抚微带凉意的红漆食盒,心底涌出酸酸涩涩的怅然若失……   脑海里纷乱的闪过几个画面。   冬日,炭火,深宫……   零散的记忆无法被串起,仔细去回忆,那画面又如梦境般不真实……   商沅缓了口气,摇摇头,暂时放弃深想此事。   *   立商沅为君后的消息一出,登时引起轩然大波,但在内阁之中,却没几个人有异议。   他们要么是霍戎的心腹,知道霍戎此举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要么是太子之前的旧部,被旧主知会了一声,心里还隐隐觉得商沅入宫也许是旧主布下的一枚棋,更是不会干预。   帝后大婚之事在礼部报备后,按规矩就要宣商沅入宫,觐见太妃等长辈。   但霍戎的生母早被处死,后宫无人可见,太上皇也被霍戎软禁在行宫之中,如今根本没有消息传来,连是死是活都不晓得,自然也不用拜见,这次进宫去太庙里磕几个头也就是了。   这日一早,恰下了雪,商沅坐了君后的小鸾轿,由宫人簇拥着徐徐向宫中走去,因只是婚前,礼部的人只让轿子从南门进来。   南门地处偏远,商沅踩着初雪过了红墙夹道,脚步却不由得一停。   此处无人居住,萧索的宫门紧闭,簌簌落雪坠在柿子枝头的声音清晰可闻,红墙之上琉璃堆雪,檐角结了层薄冰,愈显晶莹剔透。   “殿下,你看,这食盒下面是炭火。”有少年稚嫩的声音响起:“我偷偷躲过了侍卫,他们没人来查。”   “以后不必冒险。”这道声音很清冷沉静:“我这里还有。”   “哎,殿下怎么都存起来了?腊月末正是最冷的时候,殿下不必如此,”少年的声音清亮又坚定:“我家里有很多很多炭火……”   那是……原主和暴君么?   可是……暴君的声音怎么听起来很是羞涩,反而是原主,字里行间充满了对暴君的……怜爱?   这是何时发生之事?太学?   商沅怔怔的望着那扇紧闭的门,半晌没有挪动脚步:“此处是何地?”   一旁有太监压低声音禀报:“这是陛下少年居所。”   商沅默然。   原来是……冷宫。   他记得原书里提到过,霍戎自从母亲被杀后,见恶于父亲,独自在冷宫辗转,甚是可怜,有时候连一口饭食都没得吃,但也正是因此才磨练了心性,从而逆袭开挂……   不过原书里男主不是无人相助么?这才练就了冷情冷性所向披靡。   为何自己会有原主相助男主的记忆?   商沅疑惑的看了一眼那似曾相识的门,顿了顿脚步,往太庙方向走去了。   *   大殿内,博山炉中龙涎香徐徐燃烧,霍戎低头批阅奏折,却陡然眉心一皱。   似有若无的梅花气息,裹挟雪气清幽袭来,让人又想起那段添堵的往事。   霍戎目光落在那花瓶上,语气微沉:“谁让你把花枝插进来的?”   插花的是个小宫女,吓得登时跪倒在地:“奴婢见窗外的腊梅开得好,就自作主张折了一枝进来……”   霍戎缓缓抬眸,果然见窗外的腊梅正迎雪盛开,清冽的寒香被风雪一摧,反而愈发撩人心扉。   霍戎移开目光,面无表情道:“他今日进宫了?”   “是。”冯公公小心回答:“商公子既已被封君后,按理要先去太庙行礼觐见,正是选了今日。”   霍戎目光幽深,抽了那花枝擒在手中,大步走了出去。   冯公公摆摆手,侍奉的太监们忙又跟上。   荷荷望着霍戎的背影,低声道:“这几日我总觉得,我前几年见过咱们君后一次。”   冯公公笑了:“怎么,在话本子里见过?”   荷荷被调侃的红了红脸,认真道:“那倒不是,我记得那是个下雪天,君后来过我们家,只是他那时很狼狈,不像现在和谪仙似的……”   冯公公一怔,不由问道:“大约是几年前?”   荷荷很认真的想了想:“算起来,刚好有五年了呢……”   “胡说。”冯公公低声道:“你知道五年前的冬天是什么日子?咱们陛下好心去京城救人,却被诬谋反……”   冯公公悄声道:“我也是最近才听说宫里的风声,说是我们陛下之所以冬日进京,是因为商公子放飞了一个鸽子求救——陛下才会从边境赶到京城……”   荷荷倒吸一口凉气。   “而且还有人说,我们陛下的同母妹妹,当时的柔暇公主,撞破了太子和商公子的诡计,被商公子连夜带出宫灭口了,可怜的公主,那时才八岁,脑子也被亲身母亲毒坏了,我们陛下最心疼这个妹妹了,据说就这么被人害了,唉……”   冯公公抬眼看了看走在前方的陛下,心里暗叹口气,压低声音道:“所以你可别乱说话,更别说什么五年前的冬天,那是陛下的忌讳。”   荷荷缓缓道:“可是……若五年前当真有此事,商公子又怎会没事儿人一般对咱们陛下?”   冯公公压低声音道:“还能如何,欺负咱们陛下呗。”   不过陛下可不是好欺负的呢,虽说配合着商公子只字不提往事,但就连让商沅入宫,也是有目的在。   荷荷没说话。   八岁,脑子不好,小女孩……   荷荷皱眉。   五年前的冬天,那貌似君后的少年,的确曾将一个有些痴傻的小女孩交到了自己母亲手上,匆匆留下一笔钱财后,不顾自己一家人的劝阻,冒着风雪走出门去。   似乎——   是奔赴位于甘肃的边境,那少年只淡淡说了一句,给友人传递消息。   荷荷却始终忘不掉那日他离去的背影。   天寒云低,滴水成冰,少年翻身上马,凄烈的寒风卷起他的衣袂发丝。   西去边境,意味着要在冬日,越过太行祁连。   隐约的云雾间,少年马蹄不停,果断的未再回首。   似乎前方,凝聚着他此生所有的执念。   作者有话要说:   狗攻靠近,微笑:好孕气,朕给你 第19章 陛下想开枝散叶   商沅回来的路上没做轿子,直接沿着宫中甬道踏雪前行。   心底隐隐叫嚣着想要寻找什么,却又不知要寻的究竟是何物。   正在思索,忽然听到一声绵绵的猫叫声。   雪地里竟然有只毛色浅黄的猫咪,喵喵叫着用爪子去扒松软的新雪。   商沅眉眼温柔的眯起,抱起猫猫轻柔的抚了抚它的背。   那猫咪察觉到了他的亲近,立刻乖乖的来蹭他的掌心。   商沅一怔,仔细看时,这猫咪毛发竟然有些斑驳,显然平时掉毛不少。   恰好一个老太监跑过来,商沅忙问了一句。   “哦,这猫原本不是宫廷里的,只是陛下养的流浪猫,如今他当了皇帝,自然也进宫成了御猫。”这老太监一直跟随霍戎,殷殷的望着商沅道:“公子难道不记得了,陛下之前啊,总喜欢收拢流浪猫,老奴一个人,侍候五六个猫主子呢。”   商沅一怔,原来这不是御猫,也怪不得毛发没有先天养尊处优的细腻丰盈。   但是……暴君会收养流浪猫!?   扮演什么善男信女的人设呢?   似是看出了商沅的疑惑,那太监又笑呵呵道:“陛下也不知怎的,和公子同在太学那一段时日脾气最是收敛,最见不得活物儿受苦……”   后来这小公子去做了前太子妃,陛下来看猫的功夫也就少了,那藏在骨子里的戾气也愈发变本加厉……   还好一切都过去了。   “听说公子要进宫了?真是好事……陛下这脾气,有人收敛收敛也好……”   商沅:“……”   这老太监莫不是糊涂了。   霍戎那性子,对他不是冷若冰霜,就是阴阳怪气,   指望他让暴君收敛?!   早日给他收尸差不多……   商沅正在思索,忽听头顶一声盘旋的鹰鸣,随即一只雄鹰翩然落地。   商沅定睛一看,登时面色微变——   哦豁,竟然是那夜晚宴上吃人舌头的海东青……   这鹰不是等闲之鹰,是暴君豢养的猛禽,不都说谁养的随谁,这鹰也是一股子凶恶煞气。   商沅小心翼翼的挪去宫墙根,准备悄无声息的撒丫子溜走。   可那锐利的鹰眼闪过一丝欣喜的光,随即,那海东青竟然张起翅膀扑向他,用嘴嘴轻轻掀他白狐斗篷的袍角,还准备把毛茸茸的鹰头钻进去。   商沅全身发僵:“!!!”   呜呜,这鹰长得又凶又锐利,色气的劲儿倒是和他那主人如出一辙。   “哎,这鹰也不容易啊。”那老太监叹了口气:“之前啊,也是有个鸽子和他做伴的,只是听说那鸽子被我们陛下送了人,后来,那鸽子就不见踪迹了……”   “这海东青当时三日都没有进食,日夜盘旋嘶鸣,显然是在找他的伴儿呢。”   商沅一顿。   鸽子和鹰?这是什么感天动地的跨物种恋爱?   “也是只可怜鹰。”那老太监幽幽叹息道:“我们陛下,也是个可怜人……”   商沅还未答话,忽听身后一阵脚步声。   他回头,霍戎踏着雪光而来,玄色貂皮斗篷下的身形愈发挺拔威严,随侍的人们看到他,登时战战兢兢跪了一排。   商沅:“……”   好一个有排面的可怜人。   暴君走到哪儿众人都噤若寒蝉,而他呢,马上就要进宫苟命了,还随时肚子会大!他还是可怜可怜自己吧!   “臣这就准备出宫,陛下的爱鹰突然驾临……”商沅看到霍戎的目光落在亲近自己的海东青上,立刻干笑道:“臣没有冒犯陛下的鹰……”   霍戎望向少年,蓬松的狐裘将他白皙的脸蛋衬得更小,纤长的睫毛在他白玉无暇的脸颊上映出阴影。   说来好笑。   小东西对自己都敢肆无忌惮的下手,却说什么没冒犯鹰的鬼话。   霍戎伸手,抚了抚海东青的皮毛,淡淡道:“你之前喂过阿哨,不记得了?”   商沅眼珠转了转,原主竟然还亲手喂过暴君的鹰,可见关系匪浅。   只是不知为何之后和霍戎渐行渐远,还投靠了太子阵营……   “也许时日太久,有些记不清了……”商沅瞥了一眼那有些委屈的海东青,违心道:“不过第一眼就觉得很是亲切——”   时日太久,记不清了……   是啊,五年的光阴说短不短,足以将人变得面目全非。   商沅忘掉的,又岂止一个阿哨。   霍戎自嘲的勾起唇角:“无妨,等你入了宫,朕有法子让你一一记起。”   商沅裹在斗篷里的脑袋动了动。   霍戎不说他差点忘了!他即将入宫!肚子还可能变大!   商沅想到此,微微垂下头道:“陛下让臣入宫,臣日夜惶恐不安,不知陛下为何对臣如此看重……”   霍戎面沉似水。   谋臣都说这一切是商沅的计谋,就连入宫也在他计划之内,只是为了给太子通传消息——   他望向商沅缩在斗篷里的小脑袋。   可这几次交手下来,这脑袋……也没有多灵光,怎么看都不像是能运筹帷幄的……   商沅察觉出暴君盯着自己的脑袋看,想起原书里原主被他一剑砍掉脑袋的剧情,心里忍不住一颤。   “臣自幼身子不好,听家父说,最近几年连头脑都不甚清晰……郎中也说臣需静养……臣怕服侍不好陛下……”   “陛下若是想,咳咳,多些人侍奉……”商沅搜肠刮肚的找不那么露骨的词:“不若多选些人填充后宫,和臣一道……雨露均沾……”   如今后宫就他一个。   暴君看起来也不是个禁欲的。   他肚子不大谁大?   多些人进宫,也能共担风险。   但不知为何,说出这句话,自己心里都觉得莫名酸涩别扭。   “雨露均沾?好主意,不如朕还是去追查那细作吧。”霍戎面色沉了几分,嘴角仍含着似有若无的笑:“阿沅不想做的事,就让那小东西代劳好了——”   商沅深吸口气,对暴君的提议简直无法反驳。   还要努力做到面无表情。   毕竟暴君说的是细作,和他商沅有何关系。   也亏得婚前二人不能多言语,商沅匆匆行礼后总算脱身。   霍戎望着恨不得撒腿就跑的某个纤细背影,缓缓眯眸,将手中的梅花尽数碾碎。   某人还打着小算盘,想着进宫后也能偷懒呢。   可惜后宫就他一个,日后也逃无可逃——   作者有话要说:   茸茸靠近,微笑:朕不是让你生,朕是让那细作代劳……   沅沅:玩什么鲁迅周树人的把戏呜呜呜 第20章 盖着棉被聊往事?   卫国公府这几日一直很忙,主要还是赐婚的旨意下来后,不少达官贵人都来道喜称贺,再加上皇家的规矩多,哪里都要费心思。   国公夫人一想到商沅要进宫享福,就恨得牙齿轻颤:“你说此人到底用的什么手段,明明是前太子妃,竟然能哄得陛下将他带入宫中,还立为君后!?”   别说君后了,就连能入后宫的公子,也都是干干净净从未沾染过亲事的。   陛下如此做,也真是惊世骇俗。   她看了一眼无动于衷的儿子,幽幽道:“换了江山,想不到还是他踩在我们头顶上,以后他成了君后,这身份愈加云泥之别了。”   商阙微笑,只淡淡道:“母亲这话说早了,陛下若是宠他,他自然是君后,陛下若是厌弃了他,只怕他以后,连冷宫中的太监都不如。”   走出门去,夹杂着梅花的寒气沁人心脾,商阙眼眸一转,低声问身后人:“那些人去给商沅道喜了?”   “公子安排的人都已去了,特意在大少爷的院落里停留了两炷香的时间呢。”   商阙听罢,唇角微微勾起笑意。   他故意让太子派了几个信得过的心腹,来国公府向商沅道喜,这些人在以往,常常和商沅通报机密消息。   如今主子未过门的太子妃成了皇后,这些人非但不恼不避,还主动上门不失礼数的道喜……   这场景落在陛下和那帮素来多疑的谋士眼里,自然耐人寻味。   商阙望着远处张灯结彩的府门,徐徐勾起了唇角。   *   商沅这几日清点了一下自己名下的铺子和田产,发现比自己想的还要丰厚。   他眼看要进宫去当君后了,这些东西在他手里,倒也没太大用处。   商沅在进宫之前,把一些能持续营收的产业拿出来交给了蒹葭。   她是女孩子,有些产业傍身,以后出嫁了也能多出几分底气。   蒹葭看了看哥哥给自己拿来的册子,黑白分明的眼珠咕噜噜转了转:“大哥,他们都说你要进宫去当君后,真的吗?”   “君后……”商沅望着妹妹好奇的眼眸,觉出几分不好意思:“这是陛下的旨意……”   谁知蒹葭认真道:“哥哥当君后多神气,比当太子妃可好太多了。”   “哥哥你没看到,夫人的脸都气得青紫了,咱们府中人来人往,都是来庆贺的。”   商沅苦笑了一声。   “而且哥哥和陛下之前,关系一直很好,陛下在边境时,你去找他似乎还冻伤了。”蒹葭回忆道:“后来,你就在太子府住了下来,不知怎的性格大改——”   商沅眉心微蹙。   他一直怕寒畏冷,之前腿也曾冻伤过,怎么倒和原主经历的一样?   “小姐别说旁人了,你不是也要看要说亲出嫁了么?”一旁的小丫鬟红着脸调侃蒹葭:“听说也就是这几个月的功夫了呢。”   说亲出嫁?   商沅皱眉道:“有谁上门提亲了?”   “是苏尚书家的小郎君。”那丫鬟笑道:“苏家也是京城里数得着的名门望族。”   苏家……   商沅看了看身旁言笑晏晏的妹妹,他还记得,蒹葭出嫁后受了不少婆婆妯娌的委屈,没多久,便因难产而死,后来苏家跟随太子一起投靠了外敌,被霍戎处决,苏家也尽数没落……   怎么看,这家人都不是良配。   商沅沉吟道:“此人,是谁说来的亲事?”   “当然是夫人。”那丫鬟笑道:“夫人说,苏家在京城也是有家底的,苏公子也是仪容翩翩,小姐嫁过去了,有的是好日子。”   商沅在心底冷笑一声。   难道就是被妯娌嘲笑,最后怀孕难产的好日子吗?   他也看出了,自家的妹妹情窦未开,他还要多留一份心,免得蒹葭被人骗了去。   出门后,商沅轻声对南屏嘱咐道:“你去雇几个人,让他们盯住那苏公子,看看他平日里的行迹。”   南屏会意的点点头。   *   成亲的日子越来越近,商沅在府中团团转,已经开始琢磨如何应付新婚。   他在胸前私藏了避子药,若实在躲不过,只能吃一粒药。   “我和陛下曾经同在太学……”商沅盯着南屏沉吟道:“你再好好想想,我们二人都有过什么事儿?”   他必须好好探听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也只有如此,才能以不变应万变。   “那时候,陛下和您同桌而坐。”南屏苦苦思索:“您好像一直很怕他,总是躲着……不过有个事儿还挺奇怪,就是当时一起去蹴鞠,太子殿下当时失手打死了人,非推到陛下身上,那时也只有您站出来,帮陛下说话……最后总算是让找到证据让太子认了错……”   “不过这都是很久远的事儿了,您之后还是和太子来往密切,和陛下没太多交集……”   商沅一怔。   此事他有印象,在原书里,这是霍戎少年时一个重要的转折,父亲执意让他背锅,在场无一人信任他,被陷害惩罚后,霍戎逐渐走上了黑化之路。   只是……南屏怎么说原主上前帮了霍戎?   商沅愈发觉得奇怪,他看得那本书旁的可能会省略,但是对暴君的心路历程描写得极为详细,那次蹴鞠事件,若是原主曾经出现替霍戎澄清过,定然会被记在书里……   可原书里只字未提……   商沅沉吟着,渐渐勾勒出原主的模样。   一个胆小的青涩的,却曾在霍戎的关键时刻站出来,为他据理力争的少年……   那霍戎即使恼怒他这些年为太子效力,至少太学的那段岁月,应该是没什么雷点的。   “这么说,我和陛下能一起做的事也有不少,可以回忆旧事,那些我们曾经念过的书,”商沅托腮,默默盘算道:“一起听过的课,聊几个新婚之夜不算多吧……”   “对,快把之前太学的书匣拿来,大婚那晚,我要和陛下盖着棉被聊往事……”   他和暴君有那么多回忆,盖着棉被纯聊天也不会冷场,回忆旧事能拉进感情,最关键的是肚子还不会大!   总之,能苟一天是一天,能少吃一次避子药就少吃一次!   南屏狐疑道:“……大婚之夜,陛下会愿意么?”   商沅联想到书上说的暴君勤政,便推理道:“陛下勤勉,总是批阅奏折到半夜,新婚那几日一过,想必也就是让我自生自灭了,只要我躲过了头几日……”   那他就是后宫吉祥物,摆在宫里就成。   也定然不会再怀崽。   这番话立刻穿到了霍戎耳中。   霍戎冷冷一哂。   盖着棉被聊往事?   商沅想在他身边动手脚也好,有预谋也好,他懒得去管。   但世上凡事皆有代价,他也不会让商沅空手套白狼。   “所以这几日,商公子一直在收集您的喜好,准备和您彻夜长谈……”   霍戎饶有兴致的挑挑眉。   彻夜长谈?   某人那张小嘴儿的确勾人。   但自己让他进宫,可不是听他嘴皮子有多利落的。   作者有话要说:   茸茸:嘴皮子利索要用在实处 第21章 大婚了   腊月二十一,恰逢吉日。   京城的主道上皆张灯结彩,目之所及,到处一片喜庆之色。   京城从高门到百姓皆知,到了新上位的陛下迎娶君后的大日子。   说来也怪,新君铁腕手段,行事冷情,众人皆觉得后位会长时间空悬,没曾想,陛下刚即位还没一月,就亲自下旨立了君后。   官员们虽对陛下迎娶前太子妃一事颇有微词,更是有不少官员私下将此事当笑话看。   但涉及到具体事宜,他们丝毫不敢含糊。   事情办得利落漂亮,早早让君后的仪仗鸾车侯在卫国公府外。   本朝的婚事,若是双方感情极佳,或夫婿这一方看重,夫婿会亲自上门,绕过重重关卡接到心爱之人,双人乘车而归。   若是常规的流程,则都是郎君姑娘这一方乘喜轿等自行前来。   礼部的官员自然觉得陛下大婚定是第二种,这才让鸾车在卫国公府门前等候。   毕竟陛下万乘之尊,怎会如那凡夫俗子一般,亲迎至门前……   *   此时,卫国公府门外已挤满了来客,按照本朝风俗,成亲当日并不拘礼,宾客闹未出门的郎君姑娘,极为常见。   当然这次,不少人是来卫国公府看笑话的。   他们皆知新君暴戾,行事不循常规,如今竟不顾商沅和前太子勾结的身份将人接入宫中,更是处处透露蹊跷。   他们不敢围着宫禁窥探,一股脑都涌向了国公府。   总之今日是大喜的日子,他们顶着贺喜的名头前来,暴君也不会处决他们。   趁着商沅尚未露面,有些小官早已在私下议论起来。   “你说陛下会亲自前来吗?”   “别痴人说梦了,你以为陛下跟你似的,一说娶媳妇恨不得整个人都贴上来?咱们陛下那在金銮殿坐着都不用动,君后还要去磕头拜见……”   “哎,的确,天家夫夫和寻常人家自然不同……”   “而且你不知道这是之前的太子妃么?”有人压低声音:“陛下选他做君后定然有所目的,怎么会前来?”   “有所目的?也不一定,听说君后和陛下曾是同窗,你说陛下是不是早就看上了——”   “你怎么脑子里总是往下三路走?”有人压低声音道:“想想当今朝堂局势,君后八成是陛下的一枚棋子,我猜,不出半年,这君后怕就要给贤王党陪葬了——”   *   室内红烛朱幔,温暖如春,窗上张贴灼灼双喜字,映出喜庆喧闹。   商沅虽觉得这姻缘可笑,身在其中,也不由被这气氛感染。   天蒙蒙亮时,已经早早起床,由着那喜娘折腾自己。   男子不比女子,即使是成亲的大日子,也不会过度修饰。   那喜娘只为商沅稍画了眉,轻点唇脂,连连赞道:“君后细肤胜雪,眉眼比那画里的谪仙还要好,哪里还用描画?”   商沅望着镜中人,听着这些话,只是淡淡的一笑。   他从未关注过自己的容颜,可如今进宫,也算得上以色侍人了。   *   吉时一到,商沅由喜婆搀扶,步子缓缓的走出去。   吵嚷的众人登时沉寂。   来人一身大红麒麟通袖袍,玉革带束出纤瘦挺拔的腰身,引得人想狠狠揽入怀中,可他蔽膝上点缀威严华贵的金绣龙纹,足以透出尊贵无匹的身份,让人丝毫不敢冒犯。   少年肤色泛着上乘美玉的光华润泽,被那大红长袍一衬,映出惹眼的靡丽。   可他垂眸时,长长的眼睫下又透出几分惴惴不安,如玉魂凝结出了人形儿,却裹了丝绸,身不由己被上贡似的。   那些说闲话的官员对视一眼,都心照不宣的咽口唾沫。   之前他们也远远见过商沅几眼。   印象里是个阴沉的人,总是跟随在太子身后,如盘旋在暗处的影子。   没曾想竟有如此风华。   商沅望着黑压压的官员,心里掠过几分无措。   这些人,都知道他是君后。   也晓得他今后也许会怀崽……   他穿书前只是个普普通通男大学生,在这样的环境里,多少觉得有些羞窘。   可在场的众人却早已习惯了郎君出门,丝毫不以为怪。   脚步声响起,人群自动的分出了一条道。   众人回头,却登时怔住。   来人竟然是……贤王殿下!   相比商沅的君后冕服,贤王今日穿得朴素,他抬眸看向商沅,眸中闪过错愕。   原来……商沅穿上嫁衣,是如此颠覆众生的惊艳。   可路尽头的人,却不是自己。   霍从冉心里泛起酸涩。   这五年,商沅就在自己手边,唾手可得时,他没想过珍惜。   可如今,这灼灼光华的人儿,将随江山一起,被霍戎收入囊中。   霍从冉心中涌现近乎恶毒的仇恨。   凭什么!   他才是父皇下旨册立的正经太子,而霍戎,不过是一个早该死去的孽臣逆子。   侥幸执掌兵权,凌驾于他不说,还当着大庭广众夺去了他的未婚郎君……   这岂不是把他的脸面狠狠踩在脚下?   霍从冉握了握拳,面上却微微笑着:“听闻君后大婚,小王特来贺喜。”   一旁看热闹的有太子党的人,在一旁起哄道:“听闻民间娶妻,有不少都是兄长代弟接亲。”   “如今陛下忙于国事,未曾露面,不如……殿下就代陛下迎迎君后吧。”   他们思量着霍戎定然不会出现,借着大婚作遮掩,渐渐开始试探。   霍从冉心中一动,深深望向商沅。   少年在起哄喧闹声中,沉静如水,如画的眉眼丝毫未动。   霍从冉轻轻握了握拳,正待伸手——   忽听身后一道威严的声音响起:“兄长能代弟迎亲,难道贤王还能代朕迎娶君后么?”   众人回头,登时吓得匍匐在地:“拜见陛下!”   来人正是霍戎。   他头戴天子冠冕,一身玄色通袖长袍沉静威严,下摆处绣有朱色龙纹,和商沅身上的喜服遥遥呼应。   冠冕下的眉眼不改冷硬,让人不敢直视。   众人齐齐跪下,商沅知晓君后在大婚当日是不必行礼的,但和霍戎一身喜服沉静对立,让他全身都叫嚣着想逃。   他下意识想往身边人的方向躲躲,眼前却倏然出现一只大掌。   手的主人执掌江山,掌心沉稳厚重,看似邀请,却又不容置疑。   商沅微微迟疑。   霍戎不发一言,眉心微微挑起,似乎等待这么一刹那,对他而言都是极大的屈尊。   商沅自然不会在这样的场合下拂暴君面子,正准备乖乖抬爪虚虚搭上去——   “等一下!”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蒹葭天真道:“陛下,我看旁人接亲都会念催妆诗,要过很多关卡才能抱得美人归,陛下怎么什么也没做呢?难道陛下迎娶哥哥这样的美人,就没有考验么?” 第22章   卫国公立刻笑斥着解围:“小姑娘说这些话也不害羞,还不快退下去一旁吃果子。”   其实卫国公也担忧陛下亲临,特安排了几个郎君堵截,只是方才暴君到场时满是杀气,那些人谁还敢上前挡路,早识趣的滚远了。   霍戎饶有兴味的勾起唇角,望向商沅:“哦?那君后想让朕做什么?”   乍听是商量的语气,神色却并没有商量的余地。   商沅裹在喜服里的身子一紧,低声道:“臣不敢。”   暴君向来强硬,偏偏要在人前装作风度翩然的嘴脸,他又怎会真的大胆到提要求。   蒹葭望着她这未嫁先怂的哥哥,气的小脸鼓涨涨。   卫国公唯恐耽搁了再惹陛下不喜,忙拿眼示意那喜娘。   那喜娘会意,忙扯起嗓门儿:“吉时已——”   “且慢。”霍戎看向礼部官员,不辨喜怒道:“京城大婚向来有婚书宣告,到朕这儿怎么就省了?”   商沅:“???”   一个搞事业的暴君男主,竟然这么注重夫夫情趣?   礼部官员也是一怔,忙上前赔笑:“臣是怕流程繁琐,误了陛下的大事。”   这些官员本想着霍戎定然不会亲临,更别说参与那些繁琐仪式了,没曾想陛下亲至,还主动让他把仪式补全……   霍戎似笑非笑的眯起眼眸:“所以依你看,朕迎娶君后是小事?”   “臣万万不敢!”那官员吓得一抖:“臣早已备好长案喜婆,陛下若有意,臣即刻领陛下君后前去。”   说罢立刻爬起身,稍稍走了几步,引着新人覆着大红条幔的长桌案之前。   生无可恋的商沅:“……”   这婚书宣告类似现代婚礼上爱的宣言,一双新人在诸位亲朋面前一诉衷肠。   他没曾想霍戎会真的陪他事无巨细的过流程,当然一句衷肠都没准备……   此时,宾客们也登时围拢了过来,想听听素来杀伐决断的暴君对着君后能说出何等体己话。   那喜婆唱着仪式,示意商沅先来。   霍戎勾勾唇角,从喜袍的袖中取出一封信递给商沅。   这步骤向来是最引人起哄叫好的,也不知由谁试探叫了一声好,围观的众人看陛下并未压制,反而面上含着淡淡喜色,都喧喧嚷嚷的笑闹起来。   “这是君后给陛下写的信么?”   “陛下竟然还放在袖中珍藏……啧啧啧,真是羡煞旁人……”   “念出来念出来!”   商沅在众人的叫好声中接过信,忍不住狐疑的看了看霍戎。   也不知这信是暴君找谁写的,倒还是有备而来。   “臣有幸与陛下少年相识,铭记于心,每每仰慕陛下威仪,此生无以为报,只愿常伴君侧,日夜陪伴……”   商沅脸颊绯红,越念越觉得不对劲。   不对……这不是他逃跑之前写的信的改良版么?   怎会阴魂不散的再次出现……   商沅用眼角飞快一扫,霍戎正含笑望着自己。   再念了几句发现也许是自己多想了,总之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句话,撞几句也正常。   他咬着牙柔下声音念那信,好似真的爱慕了暴君良久一般。   这信写得满是情思,在场的人也不会去辨是否真心,皆随着商沅念信叫好,气氛登时松快热烈。   商沅抬眸,恰撞进霍戎沉沉的眼眸中。   依然宛如深渊寒潭,却被满室的喜庆之色映出几许微光。   商沅浮现诡异的思绪,似乎在这一刻,他们真的只是普通的夫夫,在此并肩而立互诉衷肠,接受众人带着笑意的祝福起哄。   商沅念完,便轮到霍戎。   在场登时安静,毕竟陛下威慑天下,年纪轻轻狠辣夺位,也不知这样的人,能对君后倾诉何等心意?   霍戎只轻笑了一声:“朕曾有一首诗,念给君后听,月出风雨定,解珮夜添灯,此情何处问,眉间心上寻。”   话音一落,周遭登时响起吹嘘叫好声。   然而霍戎语气含笑,眼中却并未有多少笑意。   商沅定在原地,脑海忽然掠过纷乱模糊的画面……   是少年时的原主,大约也就是十四五的模样:“殿下,你上元时为何会做那样的诗,难不成有了……心上人?”   霍戎低哑的少年音响起:“有了。”   “那……你给她看过么?”   “看了又怎样?”霍戎抬眸,缓缓看向自己:“他那脑袋也不灵光,就算看到了,也猜不出是写给他的……”   “那殿下今后打算如何做?”   霍戎望着尚蒙在鼓里的少年,眼眸含笑:“只能请他在府邸乖乖等着,我夺得军功尽快返京,再拿着诗去上门提亲。”   鞭炮声噼里啪啦响起,分不清是梦境抑或是过往的画面,尽数碎为灰烬。   商沅只觉得心脏狠狠一抽痛。   他看到一道炙热的,从来没有冰封过的少年眼眸。   那是霍戎……看向原主的眼神吗?   恍惚之中,已随霍戎登上帝后的车辇。   飞龙玉辂,银台排仗,满是天家气象。   两人并肩而坐在车内的红罗绣云龙褥上,下裳交叠,透着旖旎暧昧。   商沅察觉到二人喜服花色相互应和,就连腰间玉革带都暗含交合意味,登时觉出燥热。   他转头,看向车外。   也是凑巧,恰看到霍从冉在车驾之外策马跟随。   在原书里,霍从冉和商阙联手勾结外敌,天怒人怨,暴君率军平息了战事。   这次战事是抵御外敌,暴君也借此洗刷了来位不正的声名,文官阵营的不少大儒都开始转身投靠,为盛世奠定基础……   可他经历的事有不少都和原书完全脱离了,那霍从冉还会勾结外敌么……   正思量间,手腕却被微凉的掌心扣住。   商沅心下一凛。   霍戎的声音淡淡响起:“在看什么?”   “车外人人欢呼雀跃,看来很是看好陛下和臣的……婚事,臣看了心里也欢喜。”   “在贤王面前读婚书,”霍戎掠过车外的霍从冉,唇角微微勾起:“滋味如何?”   “臣的婚书又不是读给他听的。”商沅看向霍戎的眼眸,慢吞吞道:“臣既已入宫,当然心向陛下。”   霍戎用舌尖碾了碾这三个字:“心向朕?”   “当然,臣之前做了那么多错事,陛下竟也没有怪罪。”商沅试探道:“陛下对臣如此宽容,阿沅又怎会对他念念不忘。”   这话是真心的,起初他还不知道原主做了什么,所以才逃进京城想着苟些钱财,这几日愈了解,愈觉得后背发凉。   原主的罪责,虽然比不上直接下药刺杀那么严重,但毕竟和前太子勾结了不少抵抗霍戎进京的计策,细论起来也早该处死……   他根本不知原主做过这些事,逃进京城后,侥幸霍戎没处置他,自然是留了情面。   商沅想起自己脑海里闪回的画面,总觉得暴君手下留情八成和往事有关……   “你为祸朕多年,的确早该伏诛。”霍戎端坐在车辇之上,声音不紧不慢:“多想想朕凭什么恩宠你,记住这份感念,入宫了好好还给朕。”   商沅手指骤然一紧,轻轻按了按胸口。   那儿有个贴身夹层,里面装着几颗……避子药。   他想好了,他认命了。   暴君八成是看在他所谓示好的份儿上才网开一面。   只要以后不掉马甲,不给暴君生孩子,那他一定会在宫里整理奏疏,煲汤按肩,温柔小意的尽情“示好”。   商沅正偷偷盘算,车辇已缓缓停下。   宫阙巍峨,显然已到了宫门。   车外人均是一身吉服,山呼拜贺。   二人并肩走出车辇。   负责流程的官员跪下行礼后,恭声对商沅道:“请君后先随臣入宫完成仪式。”   商沅望着巍峨皇宫,心里有些慌,他一个人能有什么仪式?大婚的仪式不都是和夫君……呸,不都是和暴君一起完成么……   乍然和霍戎分开,心里竟空落落的,不由得犹豫的看看身畔人。   这一眼覆着薄薄的惶恐依恋,像是被从主人身边揪走的无措小动物。   霍戎下意识的便要举步跟去。   立刻有大太监恭敬上前道:“陛下,祖宗成法,这仪式要由君后一人完成。”   霍戎顿住脚步。   怎么回事儿?   不是要把商沅叫进宫折磨么,这还没进宫门,他一个眼神,自己就忍不住想要跟随。   太不对劲。   霍戎冷下面容,不再跟随而去,眼眸却不由自主的定在宫阙之下愈走愈远的纤细身影上。   此人将商沅带去了偏殿,关上门的那一刻,商沅才明白过来。   男子不比女子初夜可辨,进宫前当然要验一验有没有孕。   他下意识的看了看房内,可房内却并未有诊脉的太医。   只有几个太监拿着一根粗大冰冷的铜棍,棍子尽头还有一个钩子。   “奴才等奉祖宗之法为君后查验身子。”太监笑吟吟道:“还请君后去衣。”   商沅看着那玩意儿,恨不得穿着喜服连夜逃跑。   不都是什么悬丝诊脉么,怎么轮到他,手段就血腥粗暴了!?   作者有话要说:   崽崽尖叫 第23章 不都是太医把脉验身子么   望着那宛如刑具的检查用具,商沅脸都白了:“可验身子不都是太医把把脉……这怎么还……”   那粗大的工具别说是他了,西北壮汉看了也要虎躯一震吧。   这哪儿是验孕,分明是生死考验啊?   那领头太监笑着,也不避讳道:“回禀君后,这是祖宗定下的规矩,因男子身子不比女子,若是身子有异,初期更为隐秘,诊脉极易出纰漏,而咱们这套物事儿虽是麻烦些,查验得相当准……总之……还望君后理解。”   商沅望着那玩意儿,用尽全力保持冷静:“放肆!既是检查,又怎能伤人!”   这检查准是准了,四舍五入开膛破肚能不准吗!   那些太监看到说不通,已经向他逼近:“君后不必如此抵触,奴才按规矩办事,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商沅步步后退。   是没有坏心思,只不过是想要他半条命罢了!   南屏望着那玩意儿,想的却是另一回事儿。   他们公子容真的怀了崽,被那东西查出来,岂不是要完!?   他冷汗登时冒了出来,立刻飞奔而出求救。   蓦然撞到一个高大的身影,在一声大胆的呵斥下,南屏抬头,惊道:“陛……陛下?!”   他以为陛下早已进宫,没曾想还在此处等候。   想起陛下方才对公子还算温和,那太监又说是祖宗规矩,想来也只有陛下可以抗衡。   南屏顾不上自己安危,登时砰砰磕头:“陛下,我们公子还没入宫,就要被折磨死了,您快去看上一眼吧——”   *   偏殿里红烛掩映,那些太监眼看吉时将至,直接如狼似虎的要将商沅摁趴在那贵妃榻上:“请君后见谅,实在是祖宗成法,您要想进宫,总要受些苦楚……”   “放肆!”商沅强自镇定:“你们既知我身为君后,怎还敢如此不敬!”   眼看那些太监毫不顾忌,就要伸手褪他的玉带,商沅登时急了,嘴一瓢就把暴君搬出来转圜:“大胆!今晚是陛下和本后的洞房之夜,你们若是弄伤了我,坏了陛下兴致,后果能承担么!”   少年的话恰随着风声吹进门外,落在霍戎耳畔。   他心里一动,大步上了台阶。   门推开。   漂亮纤弱的少年裹着惹眼的大红喜袍,细而柔韧的腰肢被几个太监强行摁在床上,星眸中覆盖了一层委屈。   霍戎眸光紧紧一缩,沉下面色:“立刻给朕住手!”   那些太监登时松开商沅,跪禀道:“陛下,奴才们也是按祖宗成法例行检查,可君后却拒不配合。”   霍戎没有理会他们,眸光转向贵妃榻上的少年,君后的喜袍裹着他纤细的身躯,衬得他愈发脆弱易碎,白皙的手指还紧紧抓着袖摆,妄图那象征君后身份的外袍多给他些庇护。   明明打算将商沅传诏入宫折磨,可看着他被欺负的模样,心里竟涌上不受控制的戾气。   霍戎阴冷道:“你们口口声声搬出祖宗,好啊,既然你们如此忠心,朕这就让你们前去侍奉,也好成全了你们的一片忠心!”   “来人,拖出去杖毙。”   那些太监登时跪地求饶,可谁都知天子是个冷血铁腕的主儿,那些人还是被拉了出去。   “且慢……”商沅已经从方才的惊吓里缓过了神:“陛下难道又要杀人?”   小东西刚颤巍巍的直起身子,就开始为不相干的人求情了。   这也就算了,明明已经大婚了,叫起来还是如此生分。   霍戎眯眸,不冷不热道:“君后方才让朕做主,怎么如今又有异议?”   “陛下的处决自然有道理。”商沅忙道:“可是这是大婚,见血未免不吉……”   霍戎不为所动:“杀几个奴才而已,见血权当添些喜色。”   商沅一噎:“……”   听听,这漠然疯戾的劲儿,这是人说得话么?   商沅道:“可臣在意,臣在意婚事,在意陛下,更不想陛下和臣的大婚之日,平添血腥。”   少年语气郑重,这番话恰说到霍戎心里。   霍戎挑了下眉,示意侍卫放开那些太监。   被这么一闹,礼部的官员又来催促,说是吉时已至,要去宫中完成下一个仪式了。   君后进宫,按规矩至少也要让太医诊脉,可方才陛下亲口说了那些话,眼下自然没有人再敢多提醒。   一个个的乖乖跪伏在地,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君后的春和宫早就悬挂了上好的朱色云锦,望去如云霞万里。   商沅抬步迈入光线夺目的正宫,从此后,他便是此处的主人了。   霍戎此时去正殿和大臣们同乐,他可在此歇息片刻,待到晚间再一同举行仪式。   商沅安稳坐在象征后宫之主的床榻上,霍戎又不在身侧,总算松了口气。   本朝崇玉,他今日从冠冕到腰带,用了不少昂贵珍惜玉料,从出门到进宫,两个时辰下来累得只想躺平。   喜娘也晓得他定然是疲乏了,都安静退下。   可突然,一个小太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君后,今日是您救了奴才,大恩大德,奴才永生难忘。”那个小太监砰砰磕头道:“奴才小进,以后只听君后您一人吩咐,请您让奴才留在身边侍奉吧。”   商沅认出了此人,方才他也是负责给他检查的太监,只是他跟随在大太监之后,不太出挑。   商沅道:“不必如此,宫中有制度,你该去何处就去何处吧。”   小进忙磕头道:“奴才虽位卑言轻,但之前一直在司礼监洒扫,一来二去听到了不少消息,定能助君后一臂之力。”   商沅微微沉吟。   “比如君后的婚事……”小进鬼鬼祟祟的低声道:“宫里有好些人都在赌,说是不出半年,定能看到废后诏书。”   商沅倒吸口冷气:“……”   看来不光是他,宫里的人也不看好这婚事啊。   “咱们陛下是个喜怒无常的主儿,虽说今日袒护了您,也不代表日后就纵容了您。”小进看了看周遭道:“您必须要时刻警惕,才能在宫中站稳脚跟。”   商沅默了默,这太监是真的把他当自己人,才会如此掏心掏肺的倾囊相授。   他何尝不晓得那暴君是个疯批,只能试探着去顺他的点,暂时苟且罢了。   他在宫中也没人脉,即使以后有太监侍奉,也是宗人府分给他的,南屏不是太监,以后也只能一月进宫三四次,服侍终究有限,倒不如将此人收在身边,也能知道些宫里的声气。   商沅颔首道:“本后刚入宫,还要公公多指点。”   “君后放心,奴才一定尽心服侍。”小进低声提点道:“陛下过几日还会和您一起去祭拜太庙。今日还有一桩事,叫“摸喜”——”   商沅:“……”   他这到底是成亲还是玩闯关求生游戏呢?!   作者有话要说:   崽崽:只要我藏得够深,你们就发现不了 第24章 包给朕生太子么?   “摸喜?!”   商沅登时警惕,这名字透着古怪,不会又是折腾他的法子吧?!   “对,和小孩子抓周类似,此事在京城常见,就是在进洞房之前,先让新人在箱子里摸一把。喜婆会根据摸来的东西,和您说一些吉祥话。”   说吉祥话啊……   商沅松了口气,相比于检查身子的阵仗,这说吉祥话温柔多了,就算是五个脱口秀选手叽叽喳喳在他耳边,也没什么杀伤力。   最好能说一晚上,也省的他去想怎么拖延圆房了。   待到晚间,霍戎再次现身,和他并肩而坐。   商沅不自觉的绷紧身子,用眼角飞快的瞟了一眼暴君。   霍戎俊朗的面上有抹潮红,显然是和外头的大臣饮酒相贺,已是几分薄醉。   商沅在心底冷冷一哼。   嫁给暴君果然毫无话语权和存在感,交杯酒还没喝呢,夫君倒先和旁的人喝了不少。   大婚当日就如此怠慢,摆明没有把他这个君后放在眼里!   商沅气鼓鼓。   不过也无所谓!   总之自己也不喜欢他,喝不喝交杯酒又如何,自己才不在意呢。   就是想想有些委屈,这好歹也是他第一次大婚,结果就这么云里雾里的和暴君绑在了一起。   暴君以后还有无数次机会迎娶新人,而他呢,一辈子可能也就只能喝这一次交杯酒。   霍戎才不晓得身边人百转千回的心思,只看到那和白瓷般的小脸气呼呼的鼓着,显然不太痛快。   霍戎眸光幽深。   某人还是那个不会掩藏的性子。   才大婚第一日,就把不痛快摆在脸上了。   这么不能忍耐,还怎么伺机背叛通传消息?   此刻,恰有喜娘端着合卺酒进来,嘴里笑着道:“新人喝同心酒,相守天长地久……陛下,君后,饮了交杯酒吧……”   那两个象征天长地久的酒杯用红线相连,千匝缠绕似乎永世都不会分开……   霍戎看到,面色却登时沉了沉:“退下吧。”   商沅定然已对这些仪式烦不胜烦,他又何必不识趣呢。   就算能威压商沅喝了这同心酒,可二人的心就真的能同么?   商沅一听这三个字,登时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眸。   这才是大婚第一日。   虽说这大婚完全是暴君的意志,但身为夫君,和旁人一杯又一杯的喝酒,回来后对新婚的爱人,却连一杯交杯酒都吝啬……   这……这也太慢待他了吧?对得起他身穿几十斤重的嫁衣坐等到现在么!   商沅觉得自己受不了这委屈:“慢着!”   商沅也不敢看暴君,就这么平视着前方:“陛下既然已下旨立我为君后,那从今开始便是夫夫同体,夫夫之间要做的,若这也省了那也略了,这婚事岂不是形同虚设。”   话一说完,商沅就后悔了。   他怎么想起来那种被网友吐槽的疯狂作精女友。   言语之间必然有威胁,你若是不怎样我就要分手。   而且婚事形同虚设,对他来说也没什么不好?   霍戎则眼眸深深的望向身侧少年。   一身灼灼嫁衣衬着白皙皮肉,比迎雪腊梅还要艳烈。   他的嫁衣,是为他穿的。   看来方才一脸不高兴,不是厌烦,是觉得自己和旁人喝酒慢待他了?   霍戎挑了挑眉,伸手拿起那杯酒。   商沅微讶,一时不晓得要不要去拿那交杯酒。   这模样在霍戎眼里,则有些赌气的意味。   没曾想几年不见,脾气还挺大,霍戎挑眉,将手中酒杯递给商沅道:“君后说的是,既是夫夫,该做的一样也不能省。”   霍戎声线低沉,总让人觉得他话里意有所指。   商沅侧过身,一串红线牵着两个小酒杯,他和霍戎一人一盏,对视饮酒。   众人似乎都在喧闹,可那喧嚣却在耳畔渐渐隐去,世间只余霍戎那深深的眸子——   商沅移开视线。   该死!他好像给自己挖坑了!   这交杯酒怎这么上头啊,连耳朵都被带热了。   他刚平复好心情,又听到一阵喧哗。   有喜娘在众人的簇拥下托着匣子进来,那匣子上裹着红绸,想必就是小进说的“摸喜匣”。   众人看到那匣子,登时又时一阵沸腾。   喜娘先将这匣子放到霍戎手畔,霍戎不置可否,探手随意拿出样物事。   是块通体光洁的玉璋。   “玉璋为天子巡守之用,陛下此举,定能威慑边关,捷报频传!”   霍戎只是淡淡一哂。   商沅听着一片恭诵之声,不服气了,甚至有些跃跃欲试。   他手气一直很好很准,之前凡是抽奖,舍友都会让他代劳。   暴君能摸个玉璋,也不知自己能摸个什么?   在箫鼓声声中,喜娘郑重的将匣子放在他手边。   商沅深吸口气,才将手伸了进去。   他能摸到里头有不少东西,有的绵软如丝绸,有的则厚重沉稳……   看到商沅半晌不出手,还一脸紧张,霍戎挑挑眉,倒有几分兴趣看看小东西能抓出什么花样了!   商沅探啊探啊,终于锁定了一个目标。   这是金子的触感,错不了!   他俗人一个,就喜欢金子。   若说君后有任何好处,那一定是贵为后宫之主,有花不完的钱财!   看他摸金!   商沅把摸出的小金子喜滋滋举给喜娘看,等着她说吉利话,他也不想听威震四海什么的虚话,只想要一辈子有花不完的金子……   “恭喜君后,摸到了……送子观音!”   “送子观音送龙子,君后定能为陛下诞下龙嗣,福寿绵长!”   送子观音?!   商沅登时觉得手上那块金子如烙铁般烫手。   众人立刻笑着应和。   “君后手气如此好,乃是社稷之福啊!”   “陛下一手玉璋执掌天下,君后又接着请出了送子观音,前朝后宫皆是相得益彰,真是天赐福祉啊!”   ……   商沅用尽必生涵养,才没堵上这些人乱叭叭叭的嘴。   末了还要将表情管理发挥到极致,挤出一丝状若羞赫的笑意。   什么天赐福祉诞下龙嗣!呸呸呸!   等这些人走了,他先服了私藏的避子药再说!   正思量间,忽觉一道灼灼的视线看向自己的小腹,霍戎微带笑意的嗓音响起:“送子观音,包送朕太子么?”   作者有话要说:   阿沅:不包!   太子崽崽:在长大了在长大了   周日入V,大长章奉上,这章和V章留言的宝贝们都有红包掉落,( ` )明后天的V章关系到崽崽的订阅位置,谢谢大家的支持。   另推一下自己的完结文:   暴君和国子监小书生谈恋爱的完结文《同窗他总和暴君撒狗粮》   上辈子强取豪夺这辈子忠犬攻《炮灰皇子崩人设后不亡国了》   古代校园甜文,攻锦衣卫,在受隔壁学校《京校风云》   有喜欢的宝贝们可以抽空看看哦 第25章 朕问你,是吃胖了还是怀孕了   哦豁!   商沅气哼哼。   暴君一张嘴就想让他生男孩!坐实了重男轻女的罪名!也不看看他自己的身份,难道是有皇位继承吗!   不对……   商沅恨不得拍拍自己脑袋。   暴君……还真的有皇位要继承……   察觉到霍戎目光带着殷切之色划过自己的小腹。   商沅登时如坐针毡,心跳砰砰如窗外升空的烟火。   暴君的眼神太露骨了。   若是眼神能让人怀孕,商沅觉得自己现在已经肚子大了。   所以……暴君原谅了他的罪责还让他入宫,该不会是指望他生太子吧?   他一个无辜穿书的男大学生!为何要承受如此耸人听闻之事呜呜呜——   在场的众人难得看陛下逗趣,都笑得弯了唇角:“当然,咱们君后一手就请出了送子观音,陛下又恰好摸到了玉璋,也许今晚啊,小太子就要降临了!”   古人常以弄璋之喜借指生男,喜婆这话,无疑说得极为应景。   霍戎竟也随之弯了唇角,嗓音低哑动听:“那朕的社稷大业,就系在阿沅身上了。”   商沅握了握拳。   哼哼。   那对不起了,他看这国要亡。   商沅气鼓鼓。   他就知道,不只是进宫这么简单!   这个时代有嫡庶之分,他霸占了正统的名头,若是不给暴君留下个一男半女,依暴君的脾性,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他?   暴君向来凶戾,说不定还会把他锁宫里,生不出太子就不放他走!   商沅悄悄摸了摸胸口,那避子药似乎也微微发烫。   可去他的吧。   今夜他就要偷偷服下避子药,咸鱼躺在床上,看暴君怎么对不能动弹的咸鱼下手……   众人喧闹,而霍从冉始终站在人群外。   望着众人围着霍戎商沅打趣的场景,眼里掠过浓重阴霾。   他本以为自己是不在意的。   可如今望着自己的未婚妻当着自己的面和他人言笑晏晏,霍从冉已分不清自己心中翻涌的,究竟是痛悔还是屈辱。   就算是当初霍戎佩剑入宫,威胁他交出东宫全部兵马时,他也没有此刻难堪。   霍从冉深深吸了口气,脑海里掠过商阙说得话。   是啊,时日还长,商沅跟随他五年,虽说现在心思突变,但那五年依然真真切切的存在过。   他就不信,这五年时光里留下的点点滴滴,能在霍戎心里毫无裂痕。   *   待天色暗下,众人都识趣的告退出去。   早有侍奉的小太监上前,帮商沅褪下冠冕喜服。   霍戎的目光不动声色的停在自己新婚妻子的身影上。   商沅今日描了眉,又上了层淡淡的唇脂,本就清丽的脸颊愈发夺目,红烛微摇,将他薄薄的眼尾都镀上了一层绯色。   让人想起那夜军帐之中,少年动情时的模样。   霍戎轻轻勾起唇角。   抛去前尘往事,从今日起,他便是自己的小男后。   霍戎的目光盯在小男后身上——   那小太监只给商沅卸了厚重的喜服,衾衣勾勒出影影绰绰的身影,愈发撩人,霍戎眯眸,目光划过那白皙的脖颈。   商沅察觉出霍戎的目光,支支吾吾说了困,倏一下钻进被子里,片刻之间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正在回味的霍戎:“……”   只得先上床再作图谋了。   商沅裹在被子里,艰难的挪动目光。   榻上的被褥满是龙凤连理鸳鸯戏水,拼命暗示大婚之夜要干的正经事……   其实他和霍戎还未见几面,当时刚穿书过来,箭在弦上稀里糊涂的过了一夜也就算了,如今头脑清晰四目相对,和暴君同床共枕……   怎么都有些强他所难。   夜里寂静,只有龙凤花烛偶尔传来哔剥声——   商沅全身发僵,用尽全力想要忽视掉身边暴君的存在。   但是,霍戎就躺在他身畔,如蛰伏在黑暗里伺机咬上来的狼。   只是不知为何,竟还没有动手!?   沉默让二人的呼吸清晰可闻,在满室春深的喜殿中,格外旖旎。   商沅清清嗓子。   他要发挥嘴皮子灵活能叭叭叭的优势,早点打破这诡异的寂静。   秘诀:尽量说清纯往事,好勾起暴君的回忆,忘掉这是新婚之夜最好!!!   “陛下,臣记得冬日的时候,起床好艰难啊!可惜那时候我们还要起床念书。”商沅小小声道:“如今咱们再也不必被人督促早起了……”   冬日早起,这都是他大婚前朝南屏了解到的消息。   商沅沉默一瞬,盼着惹得霍戎打开了话瘾,和他畅聊半夜往事,既能尽兴,还不用被吃。   商沅顿了顿,用眼角斜斜的看了一眼身侧的暴君。   可霍戎俊朗的面庞只是隐匿在黑暗里,如深渊般让人摸不着底。   暴君怎么不说话?   商沅心里愈发没底,话也开始变多:“臣记得那时候陛下便写了一手好文章,在太学里出类拔萃,最得师傅喜爱,如今登上帝位,也是众人期待名至实归。”   这个时候,吹吹彩虹屁肯定没错。   霍戎终于在黑暗里轻笑一声:“君后也许忘了,朕的皇位是领兵谋逆夺来的,当时的所谓师傅还写了檄文讨伐朕,朕进京之后,倒是车裂了几个,余下的那些人才顺服。”   商沅哽住:“……”   完。   他怎么忘了暴君是起兵篡位的,那些太学的师傅们也被他杀了大半……   暴君这么众叛亲离的,简直全身上下都是雷点……   就这么一句马屁,还精准的拍在了马蹄子上。   商沅从哪儿摔倒就从哪儿爬起来,干笑两声随机应变:“啊!没错没错!陛下从小就是起兵篡位……啊不对,收复天下的好苗子,臣还记得,陛下的骑射弓马向来是太学第一,那时臣便极为仰慕陛下风采……”   话音戛然而止。   商沅察觉到霍戎在夜色里侧过脸颊,眸子幽深的锁定他。   眸光似在打量,又似乎露出了一丝审视。   商沅心里咯噔一下,不会又出什么差池吧……   原书里并未写原主和暴君在太学的相处,他方才只是信口说了些自以为稳妥的话。   但……暴君那时和原主的相处模式究竟是何种模样他也不晓得。   回忆往事时别再言多必失,暴君向来敏锐,若被发现哪里不对劲了,那他这番自作聪明就是自掘死路了……   霍戎轻笑一声,语气晦涩不明:“怎么,你想和朕聊往事?”   小东西还真是不按常理出牌,自己配合商沅,刻意掠去往事不提,某人竟敢不知死活,主动和自己聊起太学。   他是把做过的那些事儿都忘了么?   霍戎的声音一字一顿,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君后若想聊,不如和朕一条一条的掰扯开聊?”   一条一条扯开聊?   怎这句话听着有些来者不善?   察觉出霍戎目光隐含的危险,商沅咬咬唇,下巴缩在喜被里小小声:“那倒不必,臣……臣方才也聊累了,陛下明日也要上朝,不如早早就寝。”   暴君的眼神不对劲。   虽然商沅还不明白究竟为何,但直觉告诉他,原主和暴君的过往也许并不是那么愉快。   再说暴君那时候恰是卑微小可怜,又一直是个心理变态,万一聊着聊着把那疯逼劲儿又点燃了,这一个床上躺着,他连闪避都找不到地方。   还是避而不谈,睡觉干净。   霍戎挑起眼角,看少年不动声色的朝角落滚啊滚,一把伸臂将人揽了回来。   商沅骤然绷紧身体:“!!!”   他像个小蜗牛一样一寸一寸的爬,暴君一揪,又回到了起点。   “大婚之夜,君后不侍奉朕,倒是叭叭叭说了不少有的没的,还敢直接就寝?”   商沅心里一颤,努力平静道:“臣记得今日的仪式都做完了,交杯酒也喝了……”   “谁告诉你做完了?”霍戎捏住了身畔人的手腕:“既然是新婚之夜,那些当然都是助兴。”   少年手腕的皮肤滑嫩如凝脂,那夜撩人的小细作不合时宜的浮到心尖上,霍戎俯身看他,眼神逐渐晦暗。   那次太过匆忙,遗憾未看清少年动情时的模样。   “陛下,今夜太晚。”商沅恨不能将自己尽数所在被子里道:“大婚也累了一天,要不先歇下,也不急于一时。”   霍戎轻笑一声,声音在夜间低沉沙哑:“你既然已入了宫,从今日起,和朕便是夫夫,若是这也省了,那也省了,还有什么趣味?恩?”   耳根通红的商沅:“……”   这是他说的话,暴君又拿来堵他。   霍戎的气息逐渐逼近,商沅紧贴着龙榻:“陛……陛下,等等……”   他脑海里快速想着如何在不崩亲近暴君人设的同时还能多苟一段。   说来也简单,装纯情人设。   是啊!   就算他主动对暴君示好,那也是用念诗等含蓄法子,可想而知,也是个矜持的小郎君!   一个还没有经过人事的纯情小郎君,就算是嫁给了心仪之人,想熟悉熟悉再慢慢深入,也不过分吧?   商沅急中生智,原地演了一把清纯人设:“陛下,臣之前虽也和陛下亲近,但毕竟和今夜不同,臣……臣从未经历过此事,虽已大婚,但……能否徐徐进展……”   说着还努力瞪大眸子,俨然是个我见犹怜的无辜小郎君。   小郎君有什么坏心眼呢,只是不想大肚子罢了。   徐徐进展?   霍戎意味不明扫过他手上的扳指,淡淡道:“确定自己不通此事?”   商沅头皮一麻:“……”   毕竟那夜在账里,他已经不干净了。   还好暴君不晓得那是他!   商沅定定神,垂下眼睫哼唧道:“臣对此事稚嫩,还望陛下包容……”   稚嫩?   霍戎挑眉。   主动下药的稚嫩?   商沅这模样摆明了是故作可怜骗人,可他竟还想看他静静演。   霍戎声音低哑:“是么?那朕进京前的三个月,你在何处?”   商沅的身子登时一僵,下意识道——   “在储秀宫学进宫的规矩……”   “那些规矩,今晚恰好要用。”霍戎贴近他耳畔:“阿沅若是再说自己不通此事,朕就要怀疑你那三个月,究竟有没有在宫里乖乖学规矩了——”   商沅睫毛轻颤。   若是旁的也就罢了,他最怕的,便是暴君有意无意的怀疑自己那三个月的动向。   毕竟,原主虽和太子勾结抵抗霍戎,但那毕竟是立场不同,可那夜下药刺杀,却是真正的罪不可赦……   “上来给朕看看。”霍戎的声音不容违逆:“那三个月里,教引春官应该教了你不少规矩,也让朕见识见识。”   君后太子妃大婚前,会在储秀宫由教引春官教一些侍奉夫君的规矩,当然包括床榻之间。   商沅石化:“……”   这话没说错,可他……根本不会啊!   那储秀宫的确会讲到身为君后如何取悦侍奉君主,可他根本就没在储秀宫,又何谈演示?   要真的说见识,那也是他和霍戎春风一度,暴君的手段倒让他见识了不少……   可他也不能把那夜暴君做的再做一遍啊,这不是等于自己主动交马甲吗!   一着急,商沅的眼尾晕染出可怜的薄红,在灯火下煞是动人。   “时日已久,臣真的记不清了……”商沅闭着眼,软声拖延着:“等再过几日,那时候陛下和臣也更熟稔,臣去学……学了再侍奉陛下……”   一句话说完,耳朵尖都红透了。   暴君国事繁忙,再过一段会把这些事忘掉吧。   夜色寂静,霍戎能听到商沅急促的心跳声。   他压了压上扬的唇角,心倏然一软:“罢了,夜里的规矩不熟就慢慢学,但白天的规矩你难道也不晓得——”   商沅耳朵一抖,连忙试探:“臣还有哪里做的不妥么?”   什么夜里的白天的,他那三个月没去储秀宫,都还不晓得当个君后有这么多奇奇怪怪的规矩。   商沅心又提起。   霍戎下旨立他为后,也没派人来给他普及过君后的规矩,原书里又没君后这个角色,他还真是担心哪儿做的失礼,让霍戎疑心他那三个月不在储秀宫。   “旁的先不说,这称呼就不妥当。”霍戎噙笑道:“天地已拜,交杯已喝,阿沅这句陛下要叫到什么时候?”   商沅一怔:“难道和陛下大婚之后,称呼上也要有不同?”   皇帝身份尊贵,他记得原书里不管亲疏,都是叫陛下的。   不过原书里的确没有君后这个角色。   霍戎意味深长的看向他:“宫里教引的人连这个都未曾告诉你?按例,私下该叫夫君了。”   说罢,倏然靠近压低声音道:“阿沅对规矩如此生疏,那三个月究竟是去了何处?”   商沅吓得一滞,随之哼唧道:“……夫君……臣当时听他们说过,只是还一时没适应……”   原来本朝君后叫陛下竟然如此亲昵,商沅松口气,还好暴君无意识的将此事透露给他了。   若是他几月过后都不晓得此事,暴君说不定又要对他的行踪起疑!   看到商沅任由自己摆布,霍戎眼眸渐深,嘴角愈发上扬。   大婚前,他怀疑商沅目的。   想着非要好好折磨此人,让他哭不出来。   但不过才今夜,就发现了别的趣味。   似乎自己费了百般周折,就是想看少年红了脸被他欺负。   欺负……   霍戎冷冷的哼了一声。   自己果然对商沅太仁慈了。   若真的说欺负,叫个夫君又哪里够。   “看来是储秀宫没给君后讲清规矩。”霍戎强迫自己压下唇角:“从明日起,白日的职责还是要做到位,按例,君后要为朕煲汤,暖被……”   欺负人要有欺负人的样子嘛!   不折腾折腾,让某人付出些代价,这君后的位置岂不是白给了!   商沅已经想骂人了。   暴君拿谁当傻子骗呢。   煲汤,暖被……   这是君后还是童养媳啊。   商沅翻翻眼皮:“陛下说的也没错,但据臣所知,君后也有自己的小玉玺,还能翻阅奏折呢。”   他当然对批阅奏折丝毫不感兴趣。   但是暴君三令五申说他要进的义务,他当然也要抗争!捍卫自己应有的权力!   霍戎眼眸一暗。   果然,商沅总归是按捺不住,想要借着君后的名义染指朝政了。   霍戎在夜色里扯扯唇角:“那小玉玺明日自会有人给你,朕在内阁议政,你若是有兴致听,朕也不阻你——不过要带着你煲的汤来——”   商沅咬着牙:“好,臣明日便下厨——”   不就是煲汤暖被窝么!   暴君今夜没中药,只要不似那夜强硬粗暴,就没什么不能苟的。   他干!   总之肚子又不会大!   已是深夜,烧热的地龙让大殿异常温暖,朱色的烟罗帐轻轻如波纹般缓缓荡漾。   商沅迷迷糊糊,渐渐沉入梦境。   梦里,自己在婚后苟得不错,暴君一直没有碰他一个指头。   结果还没来得及窃喜,自己的肚子越来越大,大到……一看就是好几个月的那种。   商沅在梦里吓出了一身冷汗。   那肚子一看就是婚前有的,说是暴君的,等于是不打自招承认了那一夜的细作之事,若说是旁人的……他让暴君头上长草,暴君能让他坟头长草……   只能每日都小心翼翼苟着。   可还是在一个夜晚被霍戎堵到了角落,冷道:“君后怀孕了?这孩子,怕不是朕的?!”   那幽深的眼眸让人忍不住的心悸,商沅即使知道是在梦里,也吓出了一身冷汗。   “没……没有怀孕。”商沅苦恼的捧着藏不住的肚子,连连摇头口不择言道:“是宫内的御膳房点心太好吃,臣只是吃胖了而已……”   少年薄薄的眼皮覆上委屈的潮红,无端惹人怜惜。   “吃胖了?”霍戎冷笑的伸手,覆上他的小腹:“朕把你锁在这宫里,三月已后,自然见分晓——”   锁在宫里?   商沅挣扎:“不……不要锁我……”   霍戎没曾想商沅竟如此快入睡,他毫无睡意,看商沅在自己身边睡得22无比踏实,才压下不甘心,想着先让他睡个好觉再徐徐图之——   结果睡意刚涌上,身畔的人已经张牙舞爪的把被子掀了半边。   霍戎看向身侧睡觉也不安分的小东西,抬手捏住他手腕。   小东西被自己捏了一下,显然很紧张,嘴里还念念有词。   霍戎挑眉。   做噩梦了?   他微微俯身。   “不……不要锁我,我没怀……孕……”商沅察觉到手腕被束缚,声音含着易碎的祈求:“我没怀……”   霍戎沉默。   忽然记起在太学时,商沅便对男人生子一事极为不解抵触。   今夜大婚,心底八成是极怕的。   怕得好。   霍戎勾起唇角,故意靠近道:“阿沅不乖,说好了给朕生的太子呢?”   商沅尚且在梦里迷迷糊糊的,听到生太子这三个字,登时睡不安稳,手脚并用攀附了上来:“……不生!”   说着身子也不老实,明明那么害怕,还要扭啊扭的软软贴上来。   让人毫无招架之力。   鬼使神差地,霍戎没有借此时机上前,只闭闭眼,缓缓吸了口气:“你,先放开手——”   商沅还在喃喃道:不……不生太子……”   霍戎沉默。   他嘴上说着要商沅包生太子,但心底深处并未想过和商沅有孩子。   商沅将旧事全部掩盖,和霍从冉断绝后,摇身一变成为自己的君后。   他直到如今,也未确定商沅的心意。   再说那些前尘往事摆在那里,他又如何心无芥蒂的让商沅生子……   父母离心,厌弃幼子。   自己幼年时的悲剧历历在目,他绝不能再次发生。   可商沅却如同找到了躲藏的地方,慌不择路般要往那温热结实的胸口扎。   若是第二日他晓得这是何处,定然后悔莫及。   霍戎贴近,哑声在他耳畔道:“……朕说最后一次,不想生太子,就乖乖滚去另一边睡——”   某人听到“不生太子”四个字,倒是渐渐安分下来,揉揉眼,翻了个身又呼哧呼哧去睡了。   只剩霍戎被折腾得睡意消散,胸膛被那地龙熏蒸得发热,摸到床畔的凉茶抿了一口。   等等……   他不是已经大婚了么?   深夜喝什么凉茶?!   霍戎幽幽转头。   身畔,某个始作俑者却穿着里衣睡得香甜,也许是觉出热了,还无知无觉的解开了胸口处的系带……   霍戎迅速掠开目光:“……”   这么怕怀孕还能睡熟,是该说太过信任自己还是脑袋不灵光?霍戎沉着脸,掀开被子一角,等着那股热气渐渐褪去。   第二日早,便有宫女太监鱼贯而入,服侍帝后二人洗漱用膳。   一个容光焕发,一个神色疲惫。   冯公公的眼神不动声色的掠过陛下眼下淡淡的乌青,又掠过明显睡足了,养得一脸好气色的商沅。   心中一惊……   难道是昨夜……   看不出君后倒如此有能耐,竟让所向披靡的陛下都承受不住了。   荷荷手持巾帕,偷偷望了一眼商沅,眼眸里闪过笑意。   近看君后,愈发让人想起泛出莹润光华的羊脂玉,这样的神仙颜值,她看的话本从此都有脸了。   哼。   怪不得陛下一副纵/欲过度模样。   有了漂亮媳妇就往狠处用,陛下还真是不知节制啊。   一定昨晚把谪仙一样的君后折腾惨了。   无辜霍戎还不知这些人心里在如此编排腹诽他,盯着商沅束着玉带的腰身,闭了闭眼。   罢了。   昨夜是自己亲手将人轻易放走,今日又找谁说理去。   偏偏始作俑者还一脸心安理得,完全没有要安抚他的意思。   难道不晓得他过了场虚有其名的洞房夜,心神俱疲么!?   霍戎揉了揉眉心,冷着脸和商沅去用早膳。   按例,今日若是有长辈,二人本该一起前去问安。   但如今太上皇被霍戎囚禁在行宫,生死不明,几个太妃虽还养在宫里,但也只是摆设,每日战战兢兢。   商沅不必去向旁人请安,整个宫里,跟好霍戎一人也就是了。   早膳向来是小厨房负责,精致繁杂花样不少。   霍戎勤政,因要去忙政事,时辰有些匆忙。   小厨房早就把能小火慢炖的菜都备好了,布菜速度很迅速。   霍戎看了一眼:“朕的燕窝瘦肉粥呢?”   “回陛下,这道菜没办法提前预备,小厨房那边说,还要用小火烹煮两炷香的时辰。”冯公公躬身赔笑道:“奴才已催了好几次了。”   霍戎皱皱眉。   他因着大婚,政事已积压了好几日,想必阁中有不少事急需处置。   早膳也只能凑合了。   霍戎摇头道:“罢了,先去殿里议事。”   商沅偷眼瞧,明显看到霍戎向来冷淡的面庞上闪过失落。   不会吧不会吧?!   ——执掌江山杀伐决断的暴君,竟然还会为没喝上一口粥失落!?   商沅:这粥是有多好喝啊,他一定不能错过。   也许是商沅的眼神太过直勾勾,冯公公心领神会,笑道:“那小厨房做好后,今日恰好可以让君后尝尝。”   霍戎挑眉,看向商沅。   小东西赶紧心虚的埋头苦吃。   霍戎勾起唇角。   自己劳心劳力,某人倒是晚上睡得香,白天吃得香。   天下哪儿有这么好的事?   霍戎眼眸掠过商沅:“君后用完膳去何处啊?”   商沅警惕的竖起耳朵。   霍戎这句话,一听就是要找事儿的语气。   呵呵,不过一碗燕窝瘦肉粥而已,暴君就心不甘情不愿了,还真是没有格局。   等等——   霍戎不会是那种,自己出门工作,还要让自己老婆在家不停点忙活的渣男吧。   商沅眼珠转了转,小口小口喝着汤道:“臣要去储秀宫,再找教引官去熟悉些君后的规矩。”   这么说一定不会出错,还能补上那三个月的课,免得漏洞百出。   “教引官?”霍戎慢条斯理道:“朕昨日不是说了,你今日要给朕煲汤。”   他顿了顿,想起昨晚被某人支配的不甘,强硬的哼了一声道:“就送到内阁来。”   那些人不是还担心他被商沅所惑么,他今日就要让这些人看看,商沅已经被他□□得服服帖帖。   商沅:“……”   他倒是无所谓。   炖汤而已,又不是炖他。   只要不侍寝不怀崽,他乐得让暴君过一把夫唱夫随的瘾。   等霍戎气势汹汹的去内阁后,他小口小口品了暴君没喝到嘴里的粥。   啧,燕窝瘦肉都炖得软烂入味,还有时令青菜做点缀,真是道让人慰贴的早膳。   可怜暴君新婚第一日,连个像样的粥都没喝到一口,就奔去内阁了。   商沅一连干了三碗后,动身去了小厨房。   关键是……给暴君煲什么汤啊?   还好小厨房有菜谱,上头密密麻麻写着不同场景下建议做的食谱。   有藩王觐见煲的汤,命妇入宫煲的汤,陛下夜间要的汤……   商沅:我只想找一炷香之内搞定的应付汤……   商沅找了半晌,哪个场景都和自己想要的不匹配。   不得不说,要不怎么说这些都是选拔出的,能在宫中效力的大厨呢。   这境界觉悟,竟然都没想过摸鱼!?   商沅叹口气,目光落在“给陛下大婚后煲的汤”那一栏上   ——似乎,也就这个和他能扯上些关系?   商沅按照菜谱的指使,在御厨的帮助下,收罗好了食材。   商沅一心煲汤,都没有注意到这些食材多么让人脸红。   倒是御膳房的那些人,看商沅的眼神登时不一样了。   “这就是贤后的样子么,婚后第一日就煲汤给陛下。”   “嘻嘻,你也不看看君后准备的那些食材都是什么,八成是昨夜用得狠了亲手赎罪……”   “小声点——你不想活了,连陛下都敢调侃……”   商沅认真盯盯菜谱,又盯盯炉上的火苗。   他全神贯注应付暴君呢,那些闲言碎语一句也没听到。   也还好有几个热心的御厨帮衬,商沅才勉强煮出一锅……颜色浑浊的汤。   商沅长舒口气。   他,商沅,上得朝堂,下得厨房的小贤后!   *   小进知道商沅要去内阁送汤,立刻跟过来低声道:“君后,内阁今日有不少人呢。”   他顿了顿,清咳一声:“还有……贤王殿下……也在……听说,这还是贤王头一日入内阁。”   他自然知道君后和贤王之间的旧事,只是大家都默契的不去提起,他也不会主动提这事儿触霉头。   但是眼看商沅要和贤王打照面,还是忍不住先提个醒。   商沅轻轻皱起眉心。   内阁按理都是由才能出众的大臣填充,偶尔会有一些很得信任的宗室担任……   但是霍从冉,分明不再此列。   霍戎为何让霍从冉担任如此要职呢?   而且还恰在大婚之后?   商沅沉吟了片刻。   总之他如今已是君后,遇到霍从冉,目不斜视总是错不了。   内阁在正殿以东的暖阁,本朝制度,机密决策都在此处通过开小会的方式解决。   如今,这些机要人员皆是面色沉重。   霍戎虽登基,但还有一事极为棘手。   简单来说,就是没钱。   先帝在位时上上下下都穷奢极欲,早已败了不少钱财,后来又皇室诸王纷争,更是损耗不少。   霍戎虽平定了江山,但内里的家底早就败落得差不多了。   而如今华北又突发地震,说起赈灾,但首当其冲的就是要有钱。   “陛下,赈灾容易,但国库空虚,户部也拿不出多余的钱来啊……”   “那就眼看着灾民饿死?河北离京城不过咫尺,朝廷若是不管,那些失了家园的难民可是什么事儿都能做的出来!”   “倒也不是不管,只是这钱……”   众人正在议论,忽听通传说君后已至殿外,一时都闭上了嘴。   君后不比皇后,并不严禁干涉政事,还有些皇帝,夫夫一起携手治国,被传为佳话。   君后大婚第一日就来内阁,众人都不晓得商沅的来意,一时都屏住呼吸行礼拜见。   商沅牢记自己的贤后人设。   暴君嘱咐给他的这些事儿,他都办漂亮,总之除了床上不能满足暴君,别的都能满足他。   何况霍从冉还在此地,他更要做出新婚娇妻模样。   霍戎看自家新婚娇妻亲自提着食盒亲自前来,倒也很给面子的勾勾唇角,但眼眸却晦暗了几分。   商沅提着食盒的样子,让他想起多年之前,悄悄溜进后宫的少年。   商沅却不知他所想,还喜滋滋的主动将汤碗掀开。   霍戎盯着那汤碗,表情一滞。   那小小的碗里,均匀分布着虎鞭,羊肉,海参……   霍戎望着这十全大补汤:“……”   也不知昨夜是谁推三阻四吓得说梦话都是不生娃,可今日却巴巴儿的给他熬了这补身子的汤……   这难道就是商沅的若即若离?   霍戎眼中划过晦暗。   昨夜是他的错。   无缘无故心软,被商沅几句话哄弄得开始心疼,想着过几日再徐徐图之。   如今是商沅不知死活主动点火,若是自己再不识抬举,都对不起这汤。   好,很好,霍戎眯眸,今夜某人等好了。   商沅喜滋滋的完成了任务,满心得意准备回去呢。   眼角却看到了霍从冉一脸探究的神情,正盯着自己那碗汤,好似在研究这究竟是真心还是在演戏。   商沅心底冷笑。   说不定就算到了现在,霍从冉还觉得自己嫁给暴君是权宜之计,是为了给他扫清障碍呢。   商沅才不会让渣男得意。   商沅在旁看了看霍戎面色,放软声音道:“这汤是臣亲自熬的,陛下不喝完,臣回去也不放心。”   在座众臣:“???”   君后还真是好大胆子,君后对陛下提要求不说,还用这么撒娇耍痴的语气说话……   更没想到的是,陛下竟然无比配合,真的饮尽了那碗汤。   那汤意味着什么,在座的自然都懂。   哦豁,好一个十全大补汤。   二人夫唱夫随,几人对视一眼,不免产生了浮想联翩的猜测。   但无论如何,帝后婚后生活还算融洽,想必要如胶似漆几个月了。   霍戎喝罢那汤,嘴角倒溢出丝笑意。   还是娶媳妇有用。   你有情朕有意,是某人先熬了这汤的,今晚他若是做点什么也不为过吧。   作者有话要说:   茸茸渣男语录:朕想和阿沅上床但其实不想和他生孩子——   沅沅:死不怀崽!!!   一天天长大的崽:看来我的出场注定得不到祝福o(╥﹏╥)o 第26章 那肚子明显不是婚后有的   霍戎喝罢君后煲的汤,冷硬的脸颊明显看上去和缓几分。   众人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   果然。   陛下再如何手段狠辣,也毕竟是个男人,即使商沅之前有罪,但姿容绝世,春宵一度,没有男人还会再记仇。   若是有,那就再度几次春宵。   内阁里只有霍从冉,几乎不能直视这一幕。   他那时让商沅去当细作,其实还是想借霍戎之手除掉商沅,再将那易容细作的真实身份透露给霍戎。   想必霍戎定会被扰乱心绪。   毕竟这么多年来,也只有商沅能牵动自己这个冷血弟弟的心。   可他万万没想到,事情竟会失控到如今的局面。   他想不通,他当时为何会让商沅去下药刺杀?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而彻底失去了商沅的心。   这样绝色的男子,即使自己成了一介王爷,能拥美人入怀,也是多少人求之不得之事啊……   至于商沅,从始至终连眼角都没看向悲从中来的霍从冉。   他记着自己的贤后娇妻人设,还不忘亲手把霍戎用罢的食盒收好。   察觉到暴君的眼神打量的落在自己身上,还抬头道:“臣在后宫也无视,若是陛下想喝,臣日日都可以效劳。”   害。   不就是在小厨房辛苦两个时辰么?   他既然担当了君后的名号,成了暴君的小男妻,总是要付出些什么的。   比起生娃的苦,煲汤的苦他愿意天天吃!   霍戎喉结微动,看向商沅的眼眸愈发深沉。   日日效劳?   这汤他晓得,是宫中有名的壮阳汤,喝了这汤,效力被传闻中形容为:“日日大婚,夜夜新郎”   难道商沅竟想要他每日大婚,暗示夜夜都让自己做新郎?   霍戎唇角不由得微微上翘。   但转念一想——   昨日不就是他的大婚,昨夜他不就是新郎么?   哦,差点忘了——   几乎连商沅的指尖都没碰到。   这样的大婚之夜,说来也是个笑话!   不过还好某人已进宫,无论如何都跑不了,今夜亡羊补牢,也不算负了这汤。   一旁的大臣便看着霍戎不时面露笑意,眨眼之间又陡然阴沉……   直到君后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内阁大殿之外,陛下才渐渐恢复成议事状态。   ……大婚之后的陛下,倒让人愈发琢磨不透了。   商沅送完汤,捶着腰回宫了。   不知为何,他的身子这几日总是很疲乏,白日睡不醒,站一会儿就腰窝泛酸。   小进看着连连打哈欠的商沅道:“君后困乏了?奴才去叫肩舆来抬您回宫?”   商沅缓步走着,摇头道:“不妨事。”   在宫中,众人都是步行,也只有帝后可以出入时乘坐肩舆了。   商沅既不愿接受这身份,自然也不愿沉溺享受君后带来的特权。   走着走着,忽然听到一侧的宫墙传来隐约的男子哭喊,听得人心头微微发颤。   商沅看了看那明显破败不堪的宫墙,缓缓皱紧眉头:“这里有人住?”   “这是之前渝美人的住处,他当时很得先帝喜爱,可惜鬼迷心窍犯了错,被日夜囚禁在高墙之内,人已经疯癫了……”   商沅这才想起,霍戎的父亲出了名的好色,常常下江南带来美人,能进宫的甚至还是少数,这个渝美人应该还算是比较得宠的。   商沅不禁问道:“他犯了什么错误?”   “渝美人么?他犯的罪,是个男人都忍不得,此人本是一个铁匠的男妻,勾引先帝后得以进了这宫廷,可谁知不过几个月,他的肚子竟然一日比一日大了起来……”   “原来他在和陛下有来往之前,已经怀孕了,只是这男子怀孕,初期三个月并不明显,因此才能瞒天过海,但是三月之后,那肚子就一天一个样子了……”   “一看月份,明眼人都晓得那不是婚后有的——”   “他本该是凌迟处死,但先帝却没有杀他,而是将他囚在这冷宫高墙之内,到最后他已被折磨得疯掉了……”   商沅一怔。   他登时想起昨晚的梦了。   梦里,他的肚子几日之内如吹涨了的气球,一日大似一日。   而暴君的眼神阴戾,把自己堵在墙角逼问……   商沅赶紧摆摆头。   他这几日,怎么总是自己吓自己。   *   商沅回到内殿,瞧了瞧空掉了的食盒。   想着暴君配合喝汤的模样,嘴角竟然微微上翘。   说也奇怪。   看到热乎乎的汤被霍戎缓缓喝掉,心里竟滋生出莫名的零星雀跃。   啊这……商沅立刻强迫自己去想暴君杀人时的冷峻模样。   霍戎在书里就是个杀人狂魔啊,自己怎么能因为嫁给他,就忘掉他的真面目呢!   更何况此人还狼子野心,怀了逼他生太子的心思!   商沅悲愤的想,后宫生活匮乏,他眼里只剩一个暴君,所以他更要警惕暴君的缓慢入侵!   商沅想了想,叫来了纸和墨。   他提笔,发挥灵魂画手的最高功底,画下四张暴君给他留下心理阴影的经典场景。   第一张,暴君让海东青吃人舌头,第二张,原书里的暴君砍他脑袋,第三张,暴君把女子当柴扔进炉中,第四张,是梦里暴君把他堵在墙角逼问他孩子是谁的……   每日对画一省,保心保命。   这样在演娇妻时,才不至于把自己玩进去。   商沅一口气画完了这几个画,又忽觉不妥。   现在他不是在国公府,而是在宫里,和暴君同床共枕!   也怪他画技出众,这四张画上,暴君特别传神,而且看上去完全是大写的凶神恶煞……   要是霍戎瞧见了,没准龙颜大怒,第二张画即刻实现……   商沅一抖,决定要把这些提神醒脑的画作藏好。   他左顾右盼,拧紧了眉头。   殿内哪儿都不安全,而他想找个既能顺手找到,又较为隐蔽的地方。   商沅想了想,决定藏在床下——   悄悄蹲下身,却登时一怔。   哦豁。   床下早已有了个上了年头红木匣,上面还挂着精致同心锁,显然是很珍爱的样子。   一般这种东西,里头定盛着不少私藏的定情物件。   商沅:“???”   这是帝后大婚的床榻,谁都没胆量私藏这玩意儿,此事八成出于暴君之手。   难道……暴君心里早就另有其人了?   商沅挑起眉心。   即便如此,他这个被迫入宫,还藏着马甲的君后,也没资格过问吧?   商沅看到那匣子,放弃了放在床底的选择,转而将那几张画藏到了枕头之下。   每次将要假戏真做的时候,他都要躲在被窝里看看这几幅画清醒清醒。   好认清暴君的真正嘴脸。   商沅将那画藏好,在床上幽幽叹口气,就拿今日来说,他头上也还悬着一个任务。   霍戎给他安排了两样事务。   一是煲汤,二是暖被。   他今夜,注定逃不过给暴君暖被窝。   不过眼看晚上就要到了,暴君却还没出现。   商沅倒觉得正合他意。   毕竟暖被窝这种事儿也挺羞耻,他可不想傻乎乎躺进去时,被暴君拿眼直勾勾看着。   暴君最好等被窝热了再来,而他,只需要留给暴君一个热了的被窝!   商沅硬着头皮钻到了龙床外侧,昨夜新婚,暴君便躺在此处。   他别别扭扭躺在霍戎昨夜躺下的地方,手脚乖乖放好,努力把脑袋放空,当一个称职的工具炉。   可他知道这地方昨夜躺着霍戎,此刻,冰冷的绸缎如暴君的指尖在他周身缓缓游走。   而今夜霍戎躺下,感受到的,也恰是他的体温……   商沅躺在高大的龙床上,努力控制自己逐渐发红的耳朵,让自己不要多想。   他只是暖暖被窝而已,躺在这里等被窝热了就成。   也不知躺了多久,被子里渐渐有了热气,商沅手往旁边一探,发现身侧的位置还依然冰凉。   那是他的位置。   商沅眼眸转了转。   他身上是长达三尺有余的喜被,既然他和暴君一个被窝,那他给自己暖暖,也是应当应分。   商沅暖好暴君这边儿的,又咕噜噜打滚到自己那边。   自作聪明两边兼顾,在床上翻来滚去。   商沅正忙着在被子滚床单,忽听内殿的门传来一声响——   竟然是霍戎走了进来。   商沅心里默念:“暴君他看不见我,我在被窝里,没人会主动去看被窝。”   霍戎一进殿门,便看到自己的小男妻在偌大的龙床上滚来滚去,龙床宽大,毛茸茸的脑袋露在喜被外,格外明显。   “你在做何事?”   商沅正专心缓慢的横扫龙床,势必让所有角落都泛起热乎气儿,已听头顶沉沉响起暴君的声音。   暖被窝不尴尬,过程被发现了那真是无地自容了。   商沅觉得自己像个在灶台里来回滚的烧饼,登时窘得全身都滚烫起来。   商沅正好脸朝下趴在枕上,顿了顿才鼓起勇气道:“……奉旨暖被窝。”   “你还真听话?”霍戎失笑,伸手把某人的脑袋从被子里扒出来:“再滚,脑子愈发不灵便了。”   这脑子还想玩弄权术?!   也不知当初是怎么埋伏在自己身边传递消息的?   商沅被暴君提出来,又窘又不服气。   他脑子怎么不灵便了?   他认真煲汤暖被窝,是履行君后在床事之外的职责,看在他别的事够乖的份儿上,暴君也许会淡化圆房。   只要他肚子不会大,滚滚床又怎么了!   而且他这法子虽然看着笨拙了点,但是龙床都热起来了啊。   霍戎却已经仿佛看破了他的心思,冷哼:“被窝热了,你岂不是越来越凉?”   商沅这才发觉,身上的热气都被他滚得散开了。   一个人暖两个被窝,还真有些吃不消。   霍戎拥住他,就势抱着他在龙床上翻滚了半圈,声音低沉道:“阿沅这滚来滚去的法子倒是不错,但一个人怎么成?”   商沅:“……”   这次他不冷了。   连耳朵都热得滚烫。   霍戎看着商沅的模样,却渐渐沉默。   再过几日,前太子余孽都要处斩,而这些人,恰是商沅效忠太子时,密切联系的故人。   他本打算将此事透露给商沅,看他如何动作。   如今,霍戎盯着商沅在被窝里滚乱的毛茸茸脑袋,觉得自己太看得起他了。   可他毕竟是帝王,戒心不可能被这些琐事尽数打消。   霍戎若有所思道:“再过几日,阿沅不如和朕一起出趟宫?”   商沅被霍戎揽在怀里,小脸又红了几分:“陛下所说的又是和大婚有关吧?”   小进给他剧透过,婚后他要和暴君一起,以帝后的名义出宫去祭祀天地,路上可能会有很多人围观。   他是暴君的男后,那些人还不知道会以多猎奇的眼神看他。   霍戎却不晓得他的心思,贴近他耳畔道:“君后猜错了,和杀人有关。”   那些人是太子的心腹,和商沅,也堪称熟稔。   若是商沅真的有异心,很难袖手旁观。   霍戎状若无事:“改日这些人要被处斩,朕知晓君后甚是顾念旧情,他们既然是君后的故人,君后不若随朕一起送送?”   商沅明显的怔了怔:“好啊——臣听陛下的……”   原来,霍戎不是带他去祭祀天地,昭告天下啊。   商沅垂眸。   要被杀的这些人他知道,在原书里,都是太子的心腹。   原主既然效忠了太子几年,那和这些人,想必关系匪浅。   霍戎故意邀请他同观斩刑,不是试探,就是震慑。   这就是暴君。   喝了他煲的汤,睡了他暖的被窝,日后可能还会逼着他怀太子——可那又怎样呢,他该试探的,丝毫都不会少。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上夹子,停更一天,以后每晚21:00准时更新,谢谢宝贝们支持,(づ ̄3 ̄)づ╭~爱你们 第27章 人前君后人后男宠   第二日,便是商沅的回门宴。   京城中,回门宴照例也是要大办的,很是夺目奢华。   但二人经了昨夜处置旧人一事,都有些神思不属,只是照着规矩同坐一车去了卫国公府。   商沅也识趣,一路上未多说什么。   暴君既然生性多疑,对自己心怀芥蒂也是常理,自己就算立了个贤后娇妻的人设,那也是怕暴君和他亲热生崽。   但据他如今来看,暴君也只是嘴上热切再加上玩玩擦边球罢了?   其实也不像是会腆颜强迫他真干那事儿的人。   商沅紧绷的神经渐渐松弛,心头却又涌上一丝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失落。   他摸了摸胸前的避子药。   既然他呆在霍戎身边暂时安全,那这玩意儿看来一时半会儿用不到了。   那他示好也要有个度,免得再被人厌烦。   商沅用眼尾飞速扫了一眼霍戎。   即使在车上,他也在眉宇紧皱的批改奏折。   听说国库空虚,他显然是遇到了棘手之事。   朝廷内忧外患,他贵为一国之君,却还亲自陪他这个有名无实的君后来回门……   商沅想不通。   为何暴君会执意立他为后……   难道就是因为南屏嘴里那些不轻不重的往事?   正思索间,马车已缓缓停下。   卫国公全府之人,早就战战兢兢的等在府邸门口。   商沅悄悄伸了个懒腰,随暴君一起走出去。   不得不说,这个时候他扬眉吐气,立刻觉得这君后当得划算。   有舒服的龙床睡,有最香的御膳随便吃,就连向来看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父亲,也亲自迎到了门口,恭敬磕头。   商沅长舒一口气。   真是,何必在意暴君如何想他呢?   芥蒂也好,忌惮也罢,反正自己本来和他也不是两情相悦的夫夫,又何必庸人自扰。   至于煲汤暖床,就当成毫无感情色彩的工作好了。   他付出劳动,暴君给他庇护。   两不相欠,煞是完美。   商沅的心理活动,旁人自然不晓得。   商阙跪在地上,看到的便是哥哥和世间最尊贵的男子并肩而立,俯瞰天下的场景。   他俯身在地,缓缓握紧拳头。   那五年,商沅一直和太子亲近,他背叛了霍戎,堪称罪无可恕。   而霍戎向来最忌惮背叛,此刻的商沅在霍戎眼里,想必一举一动都充满着阴谋的意味。   大婚背后,二人定然是貌合神离。   可他从小满处得到消息,都是帝后二人琴瑟和鸣,每夜都是同睡同起,甚至商沅还专门熬汤送到内阁,向来冷硬的陛下在商沅的逼视下喝了那汤,还面露微笑……   商阙气不过。   这两个人互相提防,同床异梦才合乎事情发展。   又怎会真的前事尽抛,如胶似漆。   他暗中观望着二人的一举一动,表面却只噙着温和的笑意。   卫国公夫妇将帝后二人迎入正房,待二人行过拜见长辈之礼后,立刻行了君臣大礼。   只是旁人回门,郎君和郎婿皆是笑逐颜开,给长辈逗乐解闷,可他家的郎婿……   罢了,还是他来逗乐解闷吧。   卫国公一连说了好几个笑话,可霍戎那冰封一般的面庞不辨喜怒,始终没有消融的模样。   卫国公厌倦了独角戏,眼神落在自己长子身上,开始转移火力。   不过身为老爹,自然不愿多夸儿子,只是勉强夸了儿子长大了,这衣裳也穿出了威仪……   没曾想他怎么夸都丝毫不动的暴君唇角,竟然微不可查的向上勾起。   卫国公立刻如找到窍门般,感叹的夸起一直未曾正眼瞧过的儿子。   之前从未夸过自己一句的爹,如今竟然舌灿莲花,商沅自己都不晓得,他怎么一夜之间有了这么多闪光之处。   按理说自家爹如此卖力的夸自己,商沅身为人子,总要答应附和几句,但他对这趋炎附势的爹实在是无甚好感,只是淡淡的保持微笑。   但看在卫国公的眼中,便是这大儿子飞上枝头后不懂规矩了,脸都绿了几分。   在一旁的商阙也早已按捺不住。   这回门本是戳破商沅貌合神离婚事的最佳时刻,谁曾想倒让他出尽了风头。   商阙在一旁意有所指的笑道:“是啊,大哥这几年也见了不少世面,早就和以往不一样了呢。”   哦豁。   这阴阳怪气的味儿都快要溢出来了。   商沅懒得理,坐在一侧的霍戎却挑眉,眸光不冷不热的掠过商阙。   商阙却早已是有备而来,压根没想过善罢甘休。   他笑吟吟的摆摆手。   立刻有侍女端上来两杯茶。   他笑道:“陛下和君后莅临,臣特意备上了两盏茶,这茶甘冽清爽,定然让陛下一尝难忘。”   平日郎君和郎婿回门,郎君家人也会奉茶。   霍戎二人倒是也没多想,接过茶盏轻轻啜了一口。   商沅只觉得这茶还算甘甜,却听身侧霍戎沉沉开了口:“这是什么茶?”   商阙笑道:“陛下也尝出这茶的不同了?”   他顿了顿:“这茶是今年的雀舌,要说名贵的还是这泡茶的水,是用了六年前哥哥专门贮存的雪水,臣记得陛下当时来府极为喜欢,不知六年过去时移世易,这茶的滋味可曾有变?”   这番话说得没什么毛病,霍戎却气场骤然冷冽,如被招惹了逆鳞的兽。   霍戎冷声道:“拖出去,掌嘴二十。”   卫国公大骇:“陛下,犬子并未有错,为何要如此惩罚?”   连商沅都觉得一脑袋问号,但他本来就对着绿茶弟弟毫无好感,只是坐着旁观。   商阙吓得容颜失色,跪地无辜道:“这茶水是大哥贮存,陛下所喜的,臣专门费心思找出,臣又有何罪?”   霍戎冷冷一笑:“朕赏的就是你费的这心思!”   说罢漠然道:“再掌二十。”   一旁的侍卫听到皇帝发令,再不停留,拖着商阙去了室外,一时间掌掴声响起。   商沅品着手中热乎乎的茶,在茶雾里替商阙叹了口气。   敬茶而已,却敬出了这么一场无妄之灾。   他那绿茶弟弟,掌嘴二十之后,只怕脸都要烂了。   正喝着茶,商沅却微微一顿。   抬眸,霍戎冷冷的望着他。   他心里一惊,忙赔笑道:“陛下……”   还未等他反应,整个人已经被霍戎揪起,连人带茶一起拉到了内室。   至于卫国公,早就在原地吓傻了。   商沅没晓得喝茶还能喝出事故,本想着调笑几句先把喜怒无常的暴君应付过去,结果却看到霍戎眯起的眸子正迅速凝聚疯戾。   商沅后背登时泛起冷意。   霍戎手里噙着那茶杯,能听出咬牙切齿的意味:“这茶,阿沅真觉得好喝么?”   商沅喉结微动:“……还……还成?”   这茶究竟哪里惹怒了暴君,竟让他发这么大的火儿。   没搞清楚之前,他也不敢随意安抚。   霍戎把玩着茶杯,唇角凝结冰冷。   这茶,他七年前来国公府时曾经喝到过。   那时,他和商沅一起搜集了梅花上的雪水,保存在地下。   他那年,也只是珍而重之的喝了一杯,少年答应他,这一瓮雪水都为他储存。   以后的每年,二人都可共品。   可后来,他被诬谋反发落边疆,下次进京时,少年却轻挽衣袖点茶,替太子招徕门生。   而少年用的茶水,恰是那七年前所贮存的一瓮雪水!   那时的他再也忍耐不住,大步上前攥住少年手腕,却被少年冷嘲热讽奚落一番……   霍戎一想到当时的场景,不禁心底冷笑。   那时的少年何其高傲,看他的眼神如看最低贱的玩物。   七年的雪水,贮藏保存,愈发甘冽。   七年的情谊,却如指尖流沙,他那么想要握住,却如梦虚妄。   就这样,商沅竟然还敢在他面前悠然的喝这杯茶?   霍戎怒极反笑了——   某人还真是时而认真取悦他,时而努力作死。   霍戎看着商沅难掩迷茫的眼神,声音冷得像冰:“商公子还真是贵人多忘事,诗不记得了,茶也忘了……”   他步步逼近:“若不是朕登上了这至尊之位,恐怕你早已不记得朕是何人了吧?”   商沅:“……”   他穿书过来的,还真不记得暴君和原身之前的情谊。   但看暴君那要杀人的脸色,他只能硬着头皮道:“怎么会,那么多年的同窗之情,臣怎么会忘呢……”   因为没有回忆,解释起来都显得轻飘飘的。   霍戎冷笑。   他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他的念念不忘,可能在商沅心里,只是一段早已泛黄,甚至无足轻重的旧事……   他在京城为太子效力,五年,足以将曾经的一切覆盖。   毕竟他和自己在太学的光阴,也不过只有几年罢了。   霍戎视线在商沅身上深沉而缓慢的扫过。   之前早已下了决心,商沅,人前是君后,人后不过是自己的男宠。   可新婚三日,自己看出他的不愿胆怯,竟然处处手下留情。   在等什么?他的心甘情愿?   霍戎自嘲的勾起唇角,直接将人打横抱起,径直走向内室。   既然他对这身子尚且有欲念,为何不让事情简单明了?   商沅一惊,此时的暴君受了刺激,眸中满溢的占有欲明显和之前不同,万一把自己办了……   !!!   他可不能功亏一篑啊。   “陛下……”商沅忙道:“臣入宫后一直兢兢业业守着君后的规矩,陛下不是曾说让臣慢慢适应……”   “你不是在储秀宫学过三个月的规矩么,难道不知大婚就要侍寝,还敢说守规矩?”   商沅:“我……”   狗皇帝这两夜明显情绪复杂,晚上甚至都没来动他。   今日怎么忽然变脸?   商沅再迟钝也晓得。   事情出在那茶上。   那茶八成又是和原主背叛暴君有关,商阙在这时候给霍戎敬茶,这不是摆明了要找事么。   那茶……商沅脑海中掠过几个散乱的画面,似乎曾经他给暴君冲泡过?还许了诺言?   商沅皱眉道:“我记得……”   霍戎眯眸,在商沅后腰上捏了一下:“记得什么?”   耳朵尖泛红的商沅:“……”   他也不知为何,最近这些时日,身子比过去还要敏感易受挑唆,就连夜里霍戎躺在自己身边,闻到那气味,脊髓都酥酥麻麻,更别说被掐这么一下。   商沅都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怎么了。难道真是那夜的药效深入骨髓,以至于到如今还念念不忘那滋味?!   霍戎将商沅摁在床上,伸手就要去解他的衣服。   商沅抓紧衣襟:“!!!”   “不劳陛下动手,臣自己来。”   他都快忘了,这几日避子药一直揣在怀里。   万一狗皇帝摸到了他的避子药,那可真是每天解锁新惊喜了。 第28章 狗皇帝也能把他弄得挺舒服   商沅在国公府的床榻因着婚事,也铺了好几层厚厚的绒毯,身下一片柔软舒适,倒更能察觉出扣在自己腰间上骨节分明的大手。   商沅的腰被人托在掌心,整个人如漂浮在半空中,极为无助,甚至不由自主攀上霍戎的肩。   “陛下……”他顿了顿,眼珠转了转:“要不等……等去了宫里再说,此处是臣的居所,既然是陛下迎娶,当然应该在宫里圆……”   霍戎打断他的话:“哦?君后的理由总是花样百出,朕倒是不介意这个。”   霍戎的视线在商沅白皙的脖颈处凝了片刻,似笑非笑道:“若二人有意,即便是在临时搭建的帐篷里,也能有场难忘之夜呢。”   临时搭建的帐篷里?   商沅轻轻一抖。   暴君为何突然在此时提起帐篷?   不行,他要控制自己不能多想。   霍戎垂眸盯着床上的少年。   商沅单薄消瘦,正颤巍巍抓着自己的肩膀,衣袖落下,一截纤细的手腕露了出来。   霍戎牢牢的将少年禁锢,轻轻摩挲他的耳畔。   商沅瞳孔一缩,丝丝缕缕的麻痒弥漫周身。   那一夜,明明是他给暴君下了春/药。   可他如今却觉得,那药如驱不散的毒,一丝一缕的浸入了自己的骨头缝里,以至于每当霍戎靠近时,他稥稥连指尖都开始发软。   耳鬓厮磨间,二人气息紊乱。   霍戎抚过商沅染上绯色的耳尖,低声轻笑道:“阿沅也想要朕吧?”   商沅不自在地偏过头。   狗皇帝。   这次多半躲不过了。   不过想开了也无妨。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再说狗皇帝也能把他弄得挺舒服。   上次在大营里,心惊胆战,都没好好享受。   这次既然无法反抗,不如乖乖躺平。   总之,他还藏着不少避子药,事后服用保平安就成……   思绪被霍戎辗转印在颈间的吻打断,意乱情迷之间,商沅来不及反抗,就已被暴君一把抱起。   外面天色正亮,日光透进来,洒在贴了大红纱帐上。   商沅眯起眸,微微恍惚。   房内弥漫着暧昧气息,提醒着方才他经历了何事。   商沅耳尖泛红,身体不会撒谎,他好像……并不反感暴君的触碰……   霍戎垂眸,少年正枕在他胸前,似是有心事的模样。   他用手臂将少年禁锢在身侧,抚摸他如墨的长发,眼眸微微一暗。   也许……早就该如此了。   没有什么能比此刻更满足他的独占欲。   “那个细作……”商沅在此时还没忘了心事,硬着头皮忐忑试探道:“之前不是有信在陛下那里吗?”   那信有他的笔迹,留在暴君手里,迟早是个祸患。   霍戎挑眉看向他。   商沅摆出理直气壮的模样:“陛下已经和臣成了夫夫,那细作也不必再阴魂不散了!”   霍戎只是静静的看向他:“嗯?”   商沅鼓起勇气,努力理直气壮:“那细作曾和陛下一度春宵,离开之前曾给陛下留了一封信,陛下还说那信已被您亲自收了起来!”   “臣如今已是君后,和陛下又两情甚笃,那封信,臣觉得陛下还是销毁为好,这也是对臣的看重!”   不都说枕头风最管用么?   那他挑这个时候和暴君要那封信,想必会很顺利?   霍戎盯着商沅一本正经的模样,轻笑:“朕为何要销毁?”   “……陛下保留着那细作给您的信,臣难免会觉得陛下还是忘不了此人!”商沅发现了要这封信的特殊技巧:“臣身为陛下的君后,自然会伤心失落……”   “毕竟,那细作在臣之前,已经被陛下宠幸了!”商沅垂眸,小脸难掩失落:“臣每次想到这些,都如鲠在喉。”   说了这么多,对不起,只有最后一句是真的。   霍戎抚着商沅的背:“原来君后是嫉妒他承宠?”   商沅:“没错!嫉妒!臣让陛下销毁那信,也是出于对那细作的嫉妒,想必陛下定会理解!”   霍戎笑道:“此事也好解决——以后阿沅多承恩几次,远超那细作,不就不嫉妒了?”   商沅一团黑线:“……”   暴君这是什么可怕脑回路。   既然暴君如此说,他也不好再继续要,免得又惹人起疑。   信要不过来,药却不得不吃。   商沅趁着事后暴君不备,悄悄拿出一粒避子药。   褐色的小药丸,闪着神秘的光泽。   商沅:“……”   说实话不是很想喝,主要是不晓得这个世界的药理,男人能生子就够诡异了,男人服避子药——   简直是耸人听闻的人体试验呜呜呜。   “阿沅在干什么?”   刚刚离开的暴君去而复返,声音倏然在身后响起。   商沅吓得一抖,再也不敢拖延,立刻把药塞在嘴里吞了下去。   味道不难吃,甚至还有一丝甜味儿的。   这样就能不怀孕了?   就离大谱。   还没来得及细想,暴君已走至身后,自然的环抱住了商沅的腰身:“阿沅方吃了什么?”   商沅胸前的避子药登时变得烧灼。   古代讲究留后,而他身为皇帝唯一的正牌夫夫,承恩之后不想着诞下龙嗣,却偷偷服避子药……   四舍五入,算是谋杀陛下亲子了。   霍戎之母就是因为这个罪名被凄惨处死的,若是让霍戎知晓了自己正在谋杀他的孩子,虽然是未成形的,只怕也是罪责难逃。   商沅额头上登时溢出冷汗:“饿了,吃点随身带的点心。”   霍戎嘴角上扬,唇轻轻贴上他耳畔:“朕方才还没喂饱你?”   商沅自闭:“……”   他穿的是什么盗版书啊!   “朕也饿了。”霍戎不声不响的去探他胸:“你方才吃的,给朕一个。”   商沅竟然莫名有点想笑:“……陛下是九五之尊,臣吃的东西陛下吃不得。”   他轻咳一声补充道:“但凡是进陛下之口的东西,都要格外慎重……”   话还没说话,唇瓣就被暴君含住。   霍戎含笑低声道:“阿沅除外。”   语气倒夹杂了几分温柔,让人分不清是在说他还是在说经他手的食物。   再一想,方才暴君岂不就是把他吃干抹净了么!   把他折磨得不像样子,而他只是在事后想要讨一封信,却被无情拒绝。   狗暴君。   早知他的脾性,当初在大帐里,他就该冷眼旁观暴君发,情,记住他当时的窘态,但绝不会再伸出一根手指!   商沅在心里骂着霍戎,还要担心那避子药会不会让他原地爆炸。   还好,身上没什么异常。   *   “公子。”南屏知道商沅回府,赶来拜见:“您让我查的人,还真有些诡异。”   商沅大婚后住在宫中,但南屏不是太监,也不能常常进宫。   商沅干脆让他留在家中查苏家和苏二公子。   在原书里,蒹葭嫁给苏二公子之后没多久就因难产而亡,而蒹葭的全部陪嫁,也都并入了苏家的财产。   他在大婚前知晓国公夫人有给蒹葭订婚的打算,特意让南屏去查。   南屏看了一眼窗外,悄声道:“苏二公子经常流转于花街柳巷不说,而且和楼里的一个姑娘相好。”   “更为蹊跷的是,那女子曾和国公夫人有过联系,算是国公夫人一手带出来的。”   商沅缓缓握拳。   国公夫人之前是瘦马出身的舞女,和自己爹一见钟情,之后又有了商阙,才逐步升到了如今的地位。   而她给蒹葭指的亲事,男方却混迹勾栏,甚至相好的还和她关系密切。   这究竟是无心还是有意?   商沅冷笑道:“议亲期间还去狎妓,他还真是没把蒹葭放在眼里啊。”   京城中的男子常常留恋风月场,但再过分,也会在说亲时克制几分。   而苏二公子如此放肆,这是已经没把蒹葭放在眼里。   倘若蒹葭真的嫁去了,书上所写的磨难,大约还会再经历一次。   商沅眸中闪出坚定。   因缘际会也罢,天方夜谭也好,既然他已经穿了书,切切实实的身在了这个世界,那他自然要尽己所能庇护他想要庇护的人。   商沅沉吟道:“苏家那人流连那处妓馆?”   南屏道:“就在城西的花水阁,苏二公子每隔五日都要偷偷去一次。”   商沅点头,轻敲桌案:“他下次再去时,你叫上我。”   “可……可能公子不太方便……”南屏飞速的瞄了一眼商沅的小腹:“贤王也常常往此处去,您总要避嫌咳咳……”   “此事关乎蒹葭终身,怎能因不相干的人偶然露面,就不去彻查呢?”   “其实去的人还不止太子。”南屏声音渐低:“我们府邸的二公子,不知为何,也常在那处现身——”   作者有话要说:   崽崽出生后   茸茸训子: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比如你爹朕,十岁就在冷宫里艰难求生……   崽崽(面无表情):十岁算什么,我从胚胎就开始挣扎求生了== 第29章 几个毫不留情的巴掌挥下   室内地龙烧着,温暖如春,商阙却被侍卫拉去殿外,内监几个毫不留情的巴掌挥下,他纤细的身子晃了晃,像是脆弱的画中人,脸颊登时高高的肿起。   若是一般人,见此情景也许还会怜香惜玉。   可这些内监常年在霍戎身边游走,动起手来不会有任何迟疑。   冬日寒风拂过火辣辣的脸颊,更添羞辱。   这几年,他走到哪里,有太子撑腰,都是被人尊敬的商家二公子。   还从未如此狼狈过。   商阙缓缓握拳。   当时霍戎夺下江山,他并未觉得大难临头,还抱着看商沅好戏的心情。   如今才晓得,即便商沅做了那么多事,霍戎仍会对他迁就纵容。   而霍戎上位,对自己,却绝对是灭顶之灾。   可霍戎若真的心无芥蒂,又怎会因为那茶如此重罚自己?   商阙缓缓冷笑,用手背抚上滚烫的脸颊。   愈是不愿让人试探触碰,愈发说明心伤未愈。   只要还有这根刺在,他就有法子把商沅从那位置上扒下来。   现在论成败,还为时过早。   小满在旁早已看不下去,赶紧上前来搀扶:“公子……”   商阙躲过,低声道:“你此刻上前,是想让陛下怀疑么?”   他们的眼线都已被铲除干净,也只剩一个小满,能通报些消息。   商阙想要反击,当然要护住此人。   *   商阙在室外挨打,商沅仍被人拥在怀里。   那事儿过后,暴君愈发像是长在了他背上,结实绵软的胸膛总爱贴着他的背。   鼻尖萦绕着若有若无的安息香之气,细细嗅时,还有一丝很淡的清爽气息。   气息并不浓烈,旁人只能看到暴君的疏远,只有离得极为紧密时,才能偶尔探查到。   商沅指尖轻轻一颤。   这全天下,大约只有他,能品到霍戎深藏的这一抹清甜吧。   味道淡到像是一阵风,却能让他的身体产生本能反应。   商沅想,若再这么来几次,食髓知味的也许就是他了。   正恍惚间,已听到霍戎道:“你为何不再住之前的院子?”   商沅略微一想,明白了暴君在说什么。   他听他爹说过,他一直都在那潇雅轩住着,近几年才搬进此地。   暴君和他交好时,他也是住在那潇雅轩。   商沅偷偷看了一眼霍戎。   暴君神色如常,让人难以揣测。   但商沅经了这么多事,已经能推断出暴君此刻定然不太高兴——   暴君和原主的旧事他虽然知道的不多,但定然有了暧昧情愫,暴君说不定还会觉得,自己搬出那潇雅轩,就是为了遮掩曾经的印记。   商沅状若忧愁的叹了口气:“臣实话实说,那处呆的年岁太久,臣在那里住着,难免睹物思人,臣当时已是准太子妃,自然要避嫌。”   霍戎了然的轻哼一声:“你现在已是君后了,朕命你睹物思人,以后回国公府,你随朕一起去住潇雅轩。”   商沅:“……臣遵旨。”   下次来不一定是什么时候呢,先答应下来再说。   他都如此顺从了,可霍戎依然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你口口声声称臣,是对朕不满意?”   商沅硬着头皮:“这……礼不可废。”   “你和朕已经是夫夫,所守的自然是夫夫之礼。”霍戎一脸理所应当:“夫夫之间,自称名字就好,你该自称阿沅,进宫之前没人教你这个规矩么?”   两个人已经做了至亲之事。   可他总觉得有层疏远。   霍戎习惯于发号施令,却不晓得在此事上该怎么表达情绪。   只能先从表面的称呼来纠正。   商沅:“……”   暴君一口一个朕,却让他自称阿沅?   这种自称小名的行为,总让商沅想起家门口流着哈喇子的三岁半幼儿园学生。   他开始赔笑挣扎:“要不自称什么的就别听从宫中的规矩了?臣看民间的也不错……”   “民间的?那你就自称媳妇儿吧。”霍戎面不改色:“百姓之家都如此自称。”   顿了顿,还煞有其事的补充了一句:“朕就自称相公。”   商沅立刻改口:“……阿沅现在觉得还是第一种法子好。”   *   蒹葭得知哥哥回门,立刻跑了过来,等到暴君离开,立刻红着眼睛扑过来:“哥哥,他们想把我许配给苏二公子,我根本不想嫁。”   商沅抬眸,看着自家妹妹委屈到不行的小模样:“不想嫁就不嫁,只要你不想,就没人能强迫你。”   国公夫人留了不少银子产业,商沅大部分都留给了蒹葭,如今妹妹现在有的是产业,独自美丽当个小富婆不好么?   为何非要去吃男人的苦?   卫国公看到暴君不在,也偷偷溜了进来,恰好听到这么一嘴:“放肆!你是哥哥,就是这么教妹妹的!?这是本国公说好的亲事,难道她一句不想,说不嫁就不嫁了!?”   商沅似笑非笑的看向卫国公:“本宫身为君后,想要废除一门婚事,想必还是可以的。”   卫国公想起商沅的身份,才勉强收敛了怒气:“……即便是君后,也不能无故悔婚吧,毕竟世人又不是人人都能如君后一样,退婚后还能嫁给陛下!”   卫国公提起退婚就只想翻白眼。   一个儿子一个女儿,接二连三的悔婚,以后谁还敢和国公府攀亲?   商沅微微一笑,不再继续说下去。   卫国公这话冷嘲热讽,想是方才吃了个钉子,再加上霍戎处置商阙,心生不快。   他不愿争这点口舌之利,但是蒹葭的婚事,是一定要退的。   只是若无故退婚,蒹葭定然会被人指指点点。   他即便身为君后,长期在宫中,也还是照拂不到妹妹。   那苏二公子长期混迹在花街柳巷,自己不愁捉不到他的短处。   一个日日狎妓的男子,被人退婚,难道不是极为正常之事么?   他想起在原书中,霍戎继位后,霍从冉和心腹商讨要事的地点,恰就是花水阁。   他们借助青楼掩人耳目,还在霍戎面前装出一幅醉心狎妓,无心权斗的形象。   在原书中,这些人就常常聚集在朝堂上和霍戎作对,到了最后。还真的和外敌勾结在了一起,   若是自己去一趟青楼,不仅能为妹妹退了婚事,也许还能顺便帮帮暴君?   商沅唇角轻勾。   这么一来,暴君欠他的,倒是越来越多了。   *   等到后宫,还不待商沅去查花水阁的苏二公子,就已有人鬼鬼祟祟的走过来请安。   “君后,我们都是之前听命于您的臣子,听说明日监刑,陛下命您同去?”   商沅扫了这两人一眼:“是啊,你们有事?”   君后不比皇后,没那么避嫌,这些臣子甚至可以直接来觐见他。   至于霍戎,不知为何竟然没下令阻拦。   “那些人都是您之前的友人,陛下当着您的面就要杀了他们,如此不给您颜面,您这个君后又会做多久?”   “您目睹之前的友人被杀,世人又会如何议论您?”   “他们是本宫的朋友?本宫怎么不晓得?”商沅眨眨眼,懒懒道:“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权势。”   反正他抛弃太子转嫁陛下,已经在民间坐实了趋炎附势的名声。   再背一些也无所谓。   他都不认识那几个被杀的人,怎么可能为了这些人求情,把好不容易在暴君心里建设起来的贤后娇妻形象毁于一旦呢?   那两个人被商沅的反应惊得一怔。   他们没想到商沅竟然在短短几日之内判若两人,非但彻底抛弃太子不理会,竟然连这些曾经的心腹也弃之于不顾。   “……公子,难道您舍得放弃这些年在京的打拼积累吗?”这两个臣子都很激动:“公子可曾想过,您日后的路该怎么走?”   商沅简直无语凝噎:“打扰一下两位,本宫现在是君后,二位交谈时,别忘了带上尊称。”   两位大臣面面相觑:“……”   “路怎么走?”商沅舒服的喝了杯霍戎刚命人赏下来的顶尖香茶,懒懒道:“当然是为陛下打理宫闱,做好君后的本分啊。”   特意尾随而来的霍戎没曾想商沅当着曾经的旧臣面不改色的说出这番话,不由得一怔。   “您……”   二位大臣简直不晓得商沅此刻是在伪装,还是真心实意。   “好了,有空来劝我出手,不如担心担心自己。”商沅打了个哈欠:“陛下对前太子余孽打击颇重,如今陛下继位,正是全新气象,你们两个也还是早早择木而栖,为自己谋条后路吧——”   两位大臣:“……”   商公子这何止是弃了殿下,竟然还在为霍戎招徕人才?!   这短短几日之间,陛下究竟是如何迷惑住公子的。   那人眼睛滚圆:“公子,臣一直觉得您是有大志的,难道您心甘情愿隐匿在陛下后宫之中,当个单纯以色侍主,每日小意侍奉夫君的可怜之人么!”   几人身后,不为人知的树畔,霍戎缓缓握紧拳头。   他忽然很想知道,商沅会如何作答。   商沅的声音传来,竟然还有几分自得:“本宫本来就是郎君,侍奉旁人也是侍奉,为何不侍奉陛下呢?”   “单纯以色侍人就能一人之下,拥有世间最尊贵的权势,这可怜之人,难道你们就不想当?”   商沅掠了掠这两个长得较为随意的大臣,暗叹一声:“可惜,也不是谁都能像本宫这样以色侍君……”   他故意把自己说得俗不可耐。   果然,这两个看似清正的大臣一脸受到侮辱的模样,把袖子一甩道:“本以为您有鸿鹄之志,原来只是燕雀而已,倒是臣叨扰君后了!”   说罢,二人气势汹汹的转身离去。   商沅长睫微动,轻轻勾起唇角。   这两个聒噪的人总算走了。   清净。   商沅咬了口上好的桂花玫瑰糕,香甜登时在唇齿之间蔓延。   燕雀有什么不好?   他本来就是被迫穿书,弱小可怜无助,能苟条命已经很不错了!   竟然还苟成了君后的金贵命。   商沅看了看桌上,糕点水果取之不尽。   他悄悄舔了舔唇角。   被那两个人一说,他倒觉得愈发要好好侍奉霍戎了。   暴君也算是穿书后的金主了吧?   这么合自己心意的金主,这年头可不好找。   而他呢,也只是需要说点漂亮话,煲煲汤暖个被窝而已!   就连在床上,也是暴君出力他享受……   商沅轻抚吃得鼓起来的肚子,愈发觉得美滋滋。   “君后的小日子还真是过得舒服啊——”   商沅心跳咚咚两下,回头望去。   只见金主也不知何时已站在了他身后,一双眸子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   崽:再让你舒服两天—— 第30章 你若是怕,就跟好朕   商沅动动唇角:“陛下何时来的?”   不会听到自己说的爱慕权势,想要在宫里混吃等死的话了吧?   若是霍戎发现自己是个冤大头,会不会要挟他,强迫他研墨捶背生娃一条龙啊!   霍戎眸光一直未从商沅身上移开,带着一丝探究:“阿沅好像并不欢迎朕?”   “怎会——”商沅眼珠转转,开始献殷勤:“桌上的是我今日给陛下熬的汤,还没给陛下送去呢。”   霍戎瞥了一眼桌上。   今日的汤倒和往日不同,没有任何进补之物。   一道简简单单的燕窝瘦肉粥,恰好是新婚那日他想喝却没有等到的。   如此微小的细节,也被商沅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了么?   霍戎想起方才商沅的话。   少年大婚以来,表现得倒是很贤后。   又侍寝又煲汤,方才竟然还为自己拉拢人?   满意君后这位置,悄悄收心了?   霍戎挑挑眉。   他倒不很在意商沅恋慕权势,毕竟,他即是权势。   他最如鲠在喉的,是商沅曾背叛他,转投太子,和少年是否如今还在和太子牵扯。   霍戎沉吟——   自己的试探,包括明日的计划,对商沅来说,是不是都显得有些过分了?   他慢悠悠的喝着粥,依然淡淡道:“明日你就要随朕去刑场了,难道就没什么话想对朕说?”   商沅垂眸,将贤后娇妻的角色进行到底:“阿沅到时也许会晕血,还望陛下能多多包涵照料。”   说罢,恨不得来个黛玉式轻咳。   “又有怕血的毛病了?”霍戎却丝毫没有怜惜的觉悟,冷冷的指尖捏住了他的下巴:“君后总是如此善变。”   那时他被因谋反被折磨得浑身是血,少年在上首坐着,静静观看这一切,眼神中没有丝毫的慌乱躲闪。   霍戎冷哼一声,好整以暇:“明日那些人将处以极刑,必然见血,你若是怕,就跟好朕。”   商沅忙屁颠颠:“阿沅明白!”   霍戎看了少年一眼,不由得唇角含笑。   某人倒愈发娇妻模样了,此刻的神情,恨不得上前牵住自己的衣角。   第二日,他便随着霍戎去了京城菜市口,坐在酒馆二楼透过窗户看行刑的场面。   霍从冉也来了,和监刑官一起坐在高台之上,脸上的表情写着被迫,却还要表现出自己乐意前来。   毕竟霍戎已经下了旨意,说他最近在内阁表现甚好,显然是思想改造的不错。   这次让他监斩曾经的心腹们,还是霍戎对他的恩宠。   霍从冉心如刀绞,面上却还要笑着配合——   而不管是台下的官员还是台上待斩的囚犯,看到霍从冉来监斩,难免心中悲凉。   这也是暴君的离心之计。   监斩官一声令下,刽子手手起刀落,人头滚滚落地。   围观的众人一阵惊呼。   而身边的暴君,神情却甚是淡漠。   商沅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   暴君经了不少战场上真实的厮杀,这样绑定人犯的处刑,对于他来说,大约是捕猎和投喂的区别。   商沅默默吞了口唾液,深刻体会到什么是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不忍心看了?”霍戎望着悄悄把头偏过去的商沅,轻笑一声:“朕知道君后不忍心,特意留了一个给你。”   “把人带上来吧!”   一个小兵士模样的人被堵着嘴巴带了上来,眼眸里满是惊恐。   商沅一怔。   这名小兵士他曾在大帐那一夜见过,算是配合他一起刺杀暴君的手下。   当时他拿着暴君的玉佩跌跌撞撞跑出来,在此人帮助下侥幸逃过一劫,而在原书里,此人忠于原主,在原主被暴君杀死后,开始潜藏伪装为原主报仇,费尽心机寻找刺杀霍戎的机会……好几次都差点成功,当然最终刺杀失败,被暴君下令凌迟处死。   这次,他怎么这么轻易地被暴君捉住了?   方才被杀的即使是原主的友人,但毕竟和商沅不熟,他还能事不关己,可此人毕竟和自己打过照面,还曾在自己着急逃跑时帮了一把,自己看着他如此受罪,不免有些不忍。   他偷偷看向霍戎,而霍戎仍和之前的面色差不多,只是好整以暇的看向他,神情似笑非笑。   商沅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陛下,此人刺杀您,真是丧心病狂罪大恶极,但看在他是听命于人的份儿上,能不能饶了他这一次。”   霍戎淡淡道:“旁人你都无动于衷,为何偏偏对于他,却不忍心了?”   商沅硬着头皮道:“那些人是臣的故人不假,但那些人都是有损社稷之人,臣也不敢给他们求情,唯有此人,和臣交好,还帮过臣一次,还望陛下看在臣的面子上,放过此人……”   霍戎:“此人帮过阿沅?”   商沅点点头。   “这就怪了。”霍戎笑吟吟道:“朕查过此人,他大多时间都在各地军营,按理说和阿沅应该不会身在一处,更没有近距离相交恶毒机会——所以他究竟在何时何地帮了君后?”   商沅额头登时凝出冷汗。   他总不能说此人帮他下药逃跑吧?   只能勉强笑着含糊道:“他还是来过京城几次的,只是陛下没查出来罢了——”   霍戎道:“你想给他求情,却连他怎么帮过你都含糊其词?”   “难道君后还不信任朕么?”霍戎的声音循循善诱:“说给朕听听,若是此人真的对君后有救命之恩,朕也不吝饶他一命,若是他真的有功于君后,朕还要重赏他呢!”   商沅擦擦额头上的汗,随口编了个较为贴近现实的理由:“不必了……也只是小恩小惠,只是臣被野狗追咬时,他从野狗嘴下把臣救了出来……”   又是野狗?!   还有没有点旁的理由?   霍戎神情明显有些不悦,挑眉道:“阿沅是京中的贵公子,金尊玉贵的人,又怎会无缘无故被野狗追?”   霍戎贴到他耳畔,声音低哑危险:“该不会是阿沅主动招惹的吧?”   话音一落,他猛地抓住商沅的手腕,眸中晦暗难辨:“那倒是——也怪不得那野狗紧追不舍了——”   就算他是野狗,不管是几年前在太学,还是如今他进京称帝——   皆是商沅主动来撩拨起他的心。   若是少年从未给予他温暖,他又怎会有无法舍弃的执念?!   只有展凌和冯公公面面相觑,望着他们自认为野狗的陛下,简直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陛下不会将知道“野狗说”的他们二人灭口吧?!   商沅垂下眸子,声音细微几不可闻:“……陛下……”   他察觉出霍戎的欲念,时时刻刻都如灼热的星火,有任何的风吹草动,便能瞬间燎原。   而这里这么多人。   狗皇帝万一直接把他拉入内室幸了他,他以后也就真的不必要见人了!   可霍戎只是低哼一声,摆了摆手,示意那些人将人放掉。   霍戎淡笑道:“卿要给他求情,朕自然要给君后面子——回去想想怎么还。”   商沅沉默。   他还能怎么还。   他的尊荣都是霍戎给的。   说到底,也只有一身皮肉,能让暴君看得上罢了。   不过商沅经过前几日的那次宠幸,对此事倒是更淡了些——   左不过,就是再多吃几次避子药罢了。   甜甜的避子药,就当是事后小甜点了。   女子能来葵水,他却连不侍寝都找不到理由。   这次杀人,那海东青也来了,此刻从刑场上飞了过来,阿哨也看到了商沅,两只圆滚滚的眼睛转了转,落在他脚下啄衣角。   商沅低头,看到了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在温顺拱他。   怎么回事儿,突然觉得甚至还有点萌。   商沅不解:“他为什么叫阿哨啊?”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万一原主知道原因呢。   阿哨似乎也听懂了,还抬起头傲娇的叫了一声——   霍戎淡淡道:“阿哨是猛禽,鸣叫声如风中鸣哨。”   商沅望着那毛茸茸的脑袋哼了一声:“我看它吃得这么胖,不如就叫阿啾吧。”   不能对暴君出的气,就出在他养的宠物上!   阿哨登时开始忽闪着翅膀,似乎在抗议。   “多好听可爱的名字!”商沅看着阿哨圆滚滚的身子,自以为找到了欺负对象:“难道你还不愿意?”   “阿啾?”霍戎哼了一声:“你可知它为何体型庞大圆硕?”   “朕进京后经常用人舌投喂它,可能最近阿哨吃多了吧——”   商沅:“……”   吃……吃多了?   那么小的舌尖也能吃多,这意味着暴君进京后杀伐从未停歇。   商沅登时石化在原地。   他就不该招惹这一人一鹰!   霍戎满意的审视着商沅的表情:“所以阿沅说话还是慎重些,毕竟阿哨这畜生吃惯了人舌,万一那句话惹怒了它,朕怕都来不及阻拦。”   吃惯了人舌?   商沅不自觉的咽了口唾液,把舌头藏好。   还没来得及反应,暴君的气息裹挟而来,略带冷意的唇贴在了自己唇角。   “和畜生讲不通道理,只能用这直白的法子。”霍戎托着他下巴,语气有些得意:“如今你沾染上朕的气息,阿哨也会认你为主。”   “你若是怕他,朕每次都护着你便好了。”   商沅抿抿唇。   唇上,还留存有霍戎温热缠绵的气息。   暴君护着他的法子——   还真是……和畜生不分彼此。   离开刑场时,暴君去前头和大臣商议要事,商沅则被众人簇拥着,翩然行至君后的车驾处。   正要上车,忽听低哑的声音响起:“阿沅……”   商沅抬头,竟然又是霍从冉这个大炮灰前任。   他警惕的看了看自家暴君相公的方向。   要是让暴君知道自己和前任说了话,他的舌头会不会被摘去喂阿哨啊?   霍从冉目光深沉的掠过商沅。   少年似乎过得不错。   大概连少年自己都不晓得,嘴角还凝着未褪的笑意吧。   只是这笑意在少年看到自己的时候却骤然冷却。   所以方才——他们二人做了什么,又说了什么?   霍从冉掠过商沅细嫩的手指,猛然想起少年婚后送汤至内阁的场景,抿唇道:“我记得你向来不爱下厨,却没曾想婚后竟至如此。”   语气里满是遗憾怅惘。   商沅差点要笑了,当时让他去下药刺杀霍戎的命令,就是霍从冉亲口下的。   若是自己那时就死了,恐怕此人也不会有所动容,而此刻自己和霍戎你侬我侬,这人便受不了——   那他偏要刺激刺激此人。   商沅悠悠然道:“人都是会变的,陛下对我疼惜,我自然要对他好。”   霍从冉一滞。   是啊,起初商沅和霍戎交好,之后才转投向他,如今又和霍戎重修于好,可不是一直在变?   自己又如何会错以为,自己真的拥有了他?   他没再说什么,只递给了少年一小罐伤药,低声道:“这是西域高山雪莲提取的玉莲膏,治烫伤外伤最好,生肌止痛,你拿着,以后下厨时要小心,若是烫了伤了,即刻用上……这药膏全天下都已罕见,本王这瓶还是父皇赏赐的。”   说罢不待少年拒绝,径直大步离开。   霍从冉给的东西,商沅本想立刻丢掉。但他世代行医,只看一眼就晓得这药膏多珍贵。   冬虫夏草,高山雪莲,珍珠粉,雪山之水……这药膏还真是天地精华。   而且……商沅想起了疯批暴君。   既然已和自己成亲了,这日子总是要过。   上次暴君发疯般握住了那炭火,这药膏名贵又能治烫伤,还不如收起来,若是碰到下次暴君发疯,也能应付……   展凌站在车畔,默默的看着商沅将霍从冉送他的药藏在胸口,眼眸逐渐转冷。   君后日夜和主子相处,那药被君后藏在了胸口,这药究竟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茸茸一摸——呵,谁给我媳妇的避子药   已经百毒不侵的崽崽:爹地不怕 第31章 他怎么越来越嗜睡   展凌皱眉,在思索究竟要不要上报给陛下……   陛下既然在君后进宫前,就晓得他可能有异心,想必定然会有所提防。   展凌想了又想,觉得自己一个外人,还是不要在陛下新婚燕尔时说商沅的不是,免得触一身霉头。   但左思右想,出于谨慎,还是暗中悄悄告诉了冯公公,让他多为注意。   冯公公顿觉头大,一脸委屈无助:“君后藏药……展凌,你说说你,告诉本公公此事……这不是让本公公难做人么!”   每次碰到商沅的事儿,只要他出面,都会触怒陛下。   藏药这种一看就能让陛下大怒的事儿,他才不要出面……   冯公公转了转眼珠,看到了在一旁垂着小脸打扫的荷荷。   此事若是让荷荷那巧嘴一说,倒也许能化险为夷?   荷荷乖乖听完,不解:“这种小事儿,为何要去找陛下?”   冯公公差点跳起:“小事儿?!姑奶奶,君后可是每日都会给陛下送汤的!他胸口里藏得万一是什么锁喉毒药……”   “……你每日在陛下身边难道还看不出二人的关系,君后怎么会害陛下呢?”荷荷看向冯公公的眼神宛如看向一块石头:“贤王若真的给君后毒药,又怎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故意惹眼?君后不避嫌,还特意时时刻刻揣在怀里?最重要的是,这几日,君后看陛下的眼神,都开始不一样了啊!”   “君后眼神怎么了?”冯公公不解道:“难道有了异常?那要快点请太医啊!”   “……咱们太医院有看脑子的么?”荷荷看了冯公公一眼,毫不留情的开始嘲笑:“建议公公你休沐一天去看看呢。”   冯公公气得挥了两下拂尘,但想起最近荷荷好几次都能猜准陛下的心思,也就决定……君后的事儿暂且不提,他还是明日先去太医院走一趟吧——   荷荷想了想,笑着凑上去道:“再过几日,就有家人可以入宫探视了,我家人也要来,我妹妹身上有些不适,来了宫里还要拜托公公多照看”   “你妹妹?她怎么了?”   “她脑子不太好,来了宫里还要公公多照看。”荷荷悄悄道:“之前我不是给公公你说过,我总觉得曾经见过君后一面么,这个妹妹,就是当时那个很像君后的少年带来的,我母亲看她可怜,又受了那少年的钱财,便把她收下当养女了。”   冯公公眉头微微皱起。   若是他没记错的话,陛下也有一个同母妹妹,那小公主脑子打小就不好,陛下一直很心疼她,但在那次被诬告的谋反事件中,这小公主也受了波及,至于公主的去向更是说什么的都有……甚至还有不少人说是君后将人带出宫后暗,杀了……   那荷荷这个同样脑子不好的养妹,难道和当年的事儿也有关系?   *   商沅正迷迷糊糊渐入梦乡,忽觉有只微带薄茧的大手捏住了自己的后脖颈:“让你暖被窝,竟然敢睡着?”   商沅一惊,努力睁开困乏的眼睛。   眼前竟然是一脸含笑的霍戎。   可惜暴君似笑非笑的模样比不笑还可怕。   鼻尖萦绕着乌沉香气,商沅身子不由得开始紧绷。   霍戎望着眼前乌发半垂,睡颜朦胧的少年:“你睡的是朕的龙床,专为侍寝所用,按理只有侍寝的时候,君后才有资格睡。”   “你此刻在床上酣睡,岂不是在勾引朕?”   商沅无语:“……”   怪不得暴君一进京听了自己念诗就咬定自己是想勾引他,照他这个逻辑,自己的一举一动,一呼一吸,都能解释为勾引。   “听说君后白日睡了三次?”霍戎沉沉靠近:“怎么?君后以为朕的龙床是你想睡就睡,想醒就醒的地方么?”   听听,这是什么混账发言。   别人结婚了都要婚房,而他乍看贵为君后,其实连张共同拥有的婚床都无!   商沅咬唇:“可是……并无宫人给阿沅分床啊……”   “你是君后,每夜不来此地侍寝,难道还单独占个床?”霍戎伸手揉乱他的头顶:“朕的宫里可不养闲人!”   商沅:“……所以臣白日想睡,就只能上陛下的龙床了……”   霍戎好整以暇的捏起他下巴,一脸循循善诱:“好说,你白日里睡几次,夜里就要侍寝多少次——这可是龙床,交易不亏吧?”   霍戎靠近,醇厚的声音轻轻攀咬上商沅的耳畔:“今夜就先来三次……”   商沅真情实感的气了,气得缩在脖子里,不想理会暴君了。   真是个小气鬼!   霍戎捏住他被角,挑眉:“这是什么意思?”   商沅在被子里气鼓鼓:“阿沅觉得不公,都已经大婚了,连睡睡您的龙床都要有交易!”   “也是……”霍戎低笑道:“都是夫夫了,怎么能和交易扯上关系呢?不过既然是夫夫,那夜里欢好也是理所应当……”   “所以朕想,今夜还是不要被那三次所限。”   商沅气结:“你……”   不待他说完,小气鬼暴君已经咬上了脖颈:“谁让阿沅未经朕允许就在龙床上睡了大半天。”   商沅一怔。   暴君不说他还不觉得,他最近……是不是困得有点多了。   若是穿书后水土不服,也早就该适应了啊……   奇怪。   他怎么越来越嗜睡。   夜色渐深,二人今夜,仍抵足而眠。   乌沉与龙涎香的气味在静夜缓缓弥漫,让人想起那两次缠绵入骨的滋味……   商沅心跳怦然,说不清心底涌起的,究竟是恐惧还是……期待……   等了半天,身边人也没动作。   商沅鼓足勇气悄悄往旁边斜了一眼。   暴君竟然……已经双目紧闭,显然是已睡下……   看来方才那几句话,只是和自己调笑罢了……   商沅握拳:“……”   该死!心头怎么会有奇妙的落空感!   难道他是在期待和暴君……   醒醒醒醒!就算当时舒服,但他可是会怀孕的啊,这个世界里的避子药又不知道成不成熟,自己不能被短暂的快乐迷惑啊!   商沅正在天人交战,忽听身畔传来男人愈加急促的呼吸。   商沅侧头,清凉的月光下,暴君眉目紧缩,额头有汗沁出,呼吸沉沉——   显然是在被梦境折磨。   商沅一怔——   白日里那样高不可侵的男人,夜里也会有如此脆弱的一面吗?   霍戎又来到了熟悉的梦中——   深宫,窗棂,婴儿的哭声。   他看到七岁的自己听到了妹妹的哭声,开开心心的想跑去哄。   室内的哭声忽然戛然而止——   七岁的他愣住,狐疑的透过窗看了室内一眼,却看到了终生难忘的一幕——   一向温婉的母亲,竟然恶狠狠的伸出手,掐住了尚在襁褓中妹妹的脖子——   他踮着脚尖,双瞳紧缩,呼吸随着母亲双手的收紧,愈加急促。   他情急之下故意将窗外的花瓶踢倒,母亲终于松开手,双眸泛红的朝窗户看过来——   七岁的他跌跌撞撞的跑过深红的宫墙,红墙上倒映着持灯宫女的巨大影子,如鬼魅般渗人……   不知跑了多久,他忽然滑倒在地,他抬头,看见琉璃瓦的宫墙之上有轻如柳絮的雪花飘下……   后来,妹妹侥幸保住了性命,可惜脑子却从此痴傻,也就是从那一夜开始,他开始怀疑之前两个哥哥的死因。   场景缓慢转变。   “来人,把他们拖去冷宫!”坐在高位上男人厌恶的注视他,冷斥声响起:“这个毒妇生出来的孽子,不准再来朕眼前晃!”   霍戎看到梦中的自己跪在地上,想要爬到父亲身边,好像在祈求一丝温暖:“父皇,我没有……戎儿和妹妹从来没有杀人……”   母亲的事最终败露。   她残害皇子,罪当处死,可是自己和妹妹什么都没做错啊……   但没人听他说话。   霍戎冷眼旁观这一切,心底几乎一阵漠然。   他的心如深冬飘落的雪,只需再多遇到些冷意,就能凝结成最坚不可摧的寒冰——   可惜,他偏偏遇见了那人……   宫门的城墙上,身穿狐裘,抱着梅花的少年在雪地里翩然奔跑,转头看向他时,脸颊如冰雪凝成的精魅:“殿下,宫墙之内尽是尔虞我诈和拜高踩低,但在这宫墙之上,却别有天地。”   少年向南遥望,指着城墙上从未有人踏足过的纯澈雪地:“所以阿沅想带殿下到宫门的城墙上看初雪……”   “初雪日,若能在从未有人踏足的雪地上写出的愿望,据说会得神佛庇佑,定会成真……”   霍戎在梦里冷哼。   骗子……   他那日写下的愿望,如流水般消逝无痕,没有神佛记得,也根本没有成真……   商沅抬起上身,认真的看着睡在一侧的暴君。   霍戎在枕上神情痛苦的偏过头,显然在梦里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商沅怔了怔——   原来暴君真的会做噩梦。   他眉宇紧皱,却不发一言,似乎再多的苦痛,他都已经习惯了深埋于眉间心上,而不是诉之于口……   商沅垂眸想了想。   也是——   在原书里,暴君从小被爹不疼娘不爱,在冷宫受尽凄楚看尽白眼,还被小叔叔那样对待……   漫长的黑暗里,从来不曾出现过一个人,能让暴君倾诉自己吧……   商沅怔了怔,大着胆子,轻轻从被子里伸出手,轻轻拍了拍烦躁不已的霍戎。   他学着哄崽崽的节奏,嘴里还哼哼着小调。   商沅脸都红了。   他又不是在带娃,怎么能这么哄杀伐决断的暴君呢——   结果随着他哼哼拍拍,暴君真的眉宇逐渐舒缓,显然真的有逐渐被他安抚。   商沅心里一松,哼唧唧的想。   他这么做才不是为了安抚霍戎,他只是想让暴君赶紧闭嘴安静,好让自己赶紧睡觉。   正纷乱想着,身畔的暴君忽然转身,沉沉的怀抱如倾倒的山岳,不由分说向他袭来,让他几乎没有挣扎的余地。   撩人的鼻息轻轻喷洒在商沅耳畔,让他登时耳朵尖红透。   暴君不再焦灼,心跳和呼吸都逐渐平衡——   商沅翘起唇角,竟然涌现出几分得意。   第二日睁开眼时,已是天光大亮。   商沅低头一看,脑子却轰然一炸。   完。   昨夜他被暴君抱着,做了个想入非非的梦,没想到贴身的亵裤竟然已经湿透了——   这还是他大婚后的头一次。   这衣裳每早都会由专人服侍更换,而他的贴身衣物一眼望去就知道发生了什么……若是让暴君知晓,还不知道此人会如何嘲讽他呢!   商沅定下心,鬼鬼祟祟的看了看身侧没醒的暴君,准备悄悄脱下丢掉。   作者有话要说:   崽崽:拍拍哄哄什么的,先在我爹身上练习一下好了,以后麻麻用得到 第32章 请平安脉   商沅悄悄的将亵裤攥在手里,正准备下床,忽听身后有道清朗的声音响起:“准备跑去哪儿?”   商沅一脸鬼鬼祟祟,偷偷将手里的东西藏在身后,强笑道:“臣饿了,准备去……用早膳……”   暴君再如何小气,总不至于连个早餐都不放他去吃吧。   他当然也不回去吃早膳,只是绕到床后,丢一个亵裤罢了。   霍戎微微一笑:“手里拿了什么?”   商沅忙将那亵裤又往身后藏了藏。   “看来阿沅连一夜都耐不得了,”霍戎唇角含笑,贴在他的耳畔直白发问道:“昨夜既然想要,为何不主动找朕?”   霍戎极富侵略性的眼神又缓缓移动到他的身下,嘴角勾起玩味的笑意。   少年只在袍摆处露出一截莹然的小腿,既然商沅已将小裤窝在了手中,那这衣衫下……   霍戎的眼眸暗了几分,轻轻揽过商沅道:“正是新婚之际,朕怎能让君后受委屈?”   他低哑的声线擦过商沅耳畔:“昨夜欠阿沅的,朕这就补给你……”   商沅:“……”   暴君哪儿还有一丝夜里的脆弱挣扎,天一亮,又恢复了昔日让人咬牙切齿的模样。   两人正僵持着,已有服侍他们起身的内监领着人鱼贯而入,手里一应拿着巾帕和干净的衣衫。   商沅如同看到了再生父母,登时松了口气。   现在他也不想遮掩什么了,只要接过新衣衫,能将衣衫换好,他还能勉强当个体面的正常人——   “你们今日不必侍奉君后穿衣了。”   正眼睁睁期盼新亵裤的商沅听到暴君淡淡的来了这么一句,差点气得闭过气去。   他身下什么都没穿,这个时候暴君不说让人赶紧给他送衣衫,还当着旁人的面干出这等事儿!这不是故意看他笑话让他着急吗!   那些服侍的内监听了暴君的嘱咐,没有一个人会上前多问,只干脆把商沅当成了隐形人,新衣衫离他只有咫尺,却只能让人望衣兴叹。   “陛下……”商沅只觉得身上冷飕飕的,忙抓住眼看要去上朝的暴君衣袖:“这是陛下的龙床,臣若是一日都在此,传出去,也是对您的不敬……”   他现在没有衣衫,离开被子寸步难行。   若是暴君不管他,他只能缩在被子里过一日了。   霍戎慢悠悠道:“这怎么会是对朕的不敬,若是传出去,旁人只会觉得,阿沅是被朕折磨得下不了床了吧。”   商沅咬牙:“陛下您……”   “既然阿沅这么早就把衣衫,那就好好晾晾吧。”霍戎穿戴整齐,在床畔含笑俯瞰正怒目而视的商沅:“两个时辰后,你们来服侍君后更衣。”   内监齐声应下。   “以后阿沅若是想要却不叫醒朕。”霍戎在他耳畔道:“就不是等两个时辰这么简单了。”   霍戎挑眉:“还有你手里的那东西,自己洗干净交给朕,朕要封存。”   商沅咬牙切齿——   故意的,小气鬼暴君绝对是故意的。   在用这种方式,惩罚自己的遮掩隐藏。   商沅眼看着床畔的沙漏滴答,总算熬过了两个时辰。   他呼出口气,任由人摆布着穿妥了衣衫。   还忍辱负重的去内室洗干净了那玩意儿,暴君既然已经发话,回来定然要勘察。   南屏在外头已很是着急:“公子,离咱们说好的时辰已经过去大半天了,您怎么还不出宫?”   商沅换了件平民男子穿的长袍,用兜帽将头脸盖住,只露出精致脆弱的下巴颌儿:“别声张,咱们这就离开——”   他毕竟已是君后,经过他的斡旋,南屏也终于来到了宫里伺候。   如今正是那苏二公子去青楼的日子,商沅本打算今日出宫,一是去打探那苏二公子在青楼和花旦交好的情况,二来也是探查苏家究竟和太子有没有关系。   可如今被暴君这么一耽搁,想也是要迟了。   只能匆忙前去,商沅到了花水阁门口,轻轻扯了把头上的兜帽,警惕的遮住了脸颊。   此处常有朝廷大臣出没,他唯恐被人看到,再传到霍戎耳中。   青楼里早就有南屏安排好的人闪出接应,悄悄将商沅引到了定下的包间位置上。   此处是二楼靠窗的一处私密角落,本早已被人包下,但青楼的老鸨已经留意到包下此处的客人每次都是在隔壁包间玩乐,此处无人踏足。   又恰逢南屏出了高价包了此处,老鸨乐得赚这笔银子,便将人带上了二楼。   商沅以兜帽覆面,旁人只能看到他身形翩跹纤细,出手豪奢,愈发不敢猜测来历。   商沅进了包间,一落座,就听到隔壁传来一道极为熟悉的声音。   “苏二,那一千两银子你究竟准备怎么给孤?”   商沅一怔,竟然是霍从冉。   这声音清冷傲慢,还裹挟着上位者的威压,倒和平常那个做小伏低,始终含笑的贤王大不相同。   “殿下放心,臣知晓卫国公府出事儿,让殿下一时间周济不灵很是焦心。”这道声音二十四五左右,很是沉稳:“但臣只要拿下了这婚事,必定能有源源不断的钱财……”   商沅眉心微皱。   被太子唤作苏二的,恰是妹妹即将要嫁的未婚夫。   那……此人嘴里的婚事,想必就是和蒹葭的婚约……   “只是一个女人而已,你就敢夸下这么大的海口?”霍从冉哼道:“你可知孤豢养的死士还少好上百把兵器,一把好剑,锻造起来怎么也要上百两银子!”   “殿下放心,她是卫国公的女儿,听安侯爷说,商家把不少庄子田产都留给了她……”   “可即便她嫁给你,那也是她的陪嫁,她难道还准你动用?”   那道声音陡然染上了阴沉的意味:“她活着自然奈何不得,所以还是要想个法子……”   这几句对话清晰的传入商沅耳中。   让他后背登时窜起无边的冷意——   在原书里,蒹葭在婚后没过多久,就因难产而亡,但那死亡是否有蹊跷,书中却只字未提……   还有苏二说到的安侯爷,商沅记得,他这后母本是扬州瘦马出身,但早已认到了安侯爷门下提身价,如今的安侯爷,算起来还是商阙的舅舅……   商沅乍然想起他们府中的财产,向来都是由后母把持,就连母亲留给自己和蒹葭的那笔钱,若不是暴君出面,想来也还被后母攥在手掌心。   她一个妇道人家,早已过上了金尊玉贵的侯夫人生活,膝下又只有一个商阙,她为何如此执着于前夫人留下的产业……难道是听命于人,想把这笔钱移到别处?   坐在回宫的车里,商沅仍在沉思。   “公子,”南屏轻声道:“您也别太难过了,姑娘的事儿,咱们说什么都不让她嫁给那狼心狗肺的东西就是了——”   商沅沉重的点点头。   是啊,这样的人,蒹葭又怎么能嫁呢?   这婚事其实也并不难退,但他还是想往下再深深的扒一下——   他们还说到了豢养死士,看来苏二这个人背后,定然和霍从冉有理不清的关系。   他之前还是只想退婚,如今却愈发想知道真相。   毕竟此事不仅涉及到蒹葭,还和暴君的朝廷有关——   一想到此,商沅不由得哼笑一声。   自己还真是当贤后娇妻上了瘾,他和霍戎本就是各扫门前雪,他却如此上赶着替他清理朝务。   商沅回宫后,正偷偷盘算着如何将苏二公子一事查清,小进已经进来道:“君后,宫外头来人了,是敬事房给您安排的,专门请平安脉的太医。”   请平安脉的太医?!   这简直是闻所未闻啊!   商沅疑惑道:“这平安脉只给我一人请吗?”   “按例,只给后宫的君后妃嫔们请,如今陛下后宫只有您一人,这平安脉当然也就只给您请。”   商沅挥挥手,有气无力的打发:“让他走,本后不需要。”   小进悄悄赔笑道:“说起这平安脉,好处可多了,太医会根据您侍寝的时日,天数,和您身子的状况进行调养,务必让您早日有喜……”   商沅听得头皮发麻。   给宫中的贵人诊脉?务必早日有喜?   宫中的贵人又有什么脉象可诊,说白了,还不是为了调养好身子怀崽……   万一这请平安脉的太医再絮絮叨叨的给自己讲点育儿经,那简直想起来就要窒息了。   商沅摇头道:“不必……让他趁早走……”   “这奴才也做不了主……”小进道:“按例,每周都要有太医给您请平安脉,这在太医院那边,是要记档的……”   商沅顿了顿,忽然想起一人:“此事能指定太医么?”   小进赔笑道:“全太医院的太医,都听您调遣。”   商沅眉眼透出思索:“本后记得,太医院有个……叫简清的,你去,叫他过来请脉吧!”   作者有话要说:   更晚了抱歉=留言的小可爱有红包补偿,悄悄说明天还是九点之后更—— 第33章 身孕已经足足两个月了   简清接到传召,很快就入了宫。   他请安后抬起头来,曾经和他谈论过婚事的少年坐在低垂的帘幕之后,如深宫之中深藏的上好美玉。   简清不知为何,喉头微微一哽。   虽然只见了少年两次,可他也曾认真计划过和少年的未来。   如今却发现,那只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转眼就成了空。   听到少年婚事的那天,他心里的失落自己都始料未及,当夜,他梦到少年穿着昳丽的嫁衣。   走向的人,却不是自己。   可他连伸手阻拦都做不到,毕竟路那头的人,是全天下最有权势且最冷戾的男人。   之后,在太医院每次听到旁人提起君后如何如何,他心底都会翻涌上气血。   直到此时,他都没有将那日园子里略显羞涩的少年和一人之下的君后扯上关系。   商沅不知道简清转了这么多念头,倒很是自然:“简太医,我听他们说每七日太医院都会有人来给君后请平安脉,我想着我们也算是故交,便叫了你来。”   简清轻轻颔首。   话虽如此说,但商沅并没有任何想让他把脉的意思。   只是接着道:“这次来,我是有件事想劳烦简太医跑一趟。”   简清抬头,认真看向商沅道:“君后的吩咐,臣一定竭力办到。”   “我只有一个同胞妹妹,家父要将他许配给苏二公子,过两日本后会找个由头给苏家下旨诊脉,到时还请简太医记录一下脉案。”   苏二公子若是常年在青楼跑动,身上说不定有种种毛病。   简清点头答应下来。   商沅吩咐好他此事,想起二人以往之事,抱歉的笑了笑:“前几日倒是耽误了简兄的功夫,简兄日后若是觅得良人,别忘了知会一声,我定要送出一份厚礼。”   简清含笑看了商沅一眼:“此事不急,缘分若是到了,臣定会报给君后。”   他温润的眸子定定的看向商沅,又不动声色的在他身形上轻轻一划:“君后这几日倒胖了些。”   商沅被他如此直白的点评说的一怔,摸了摸脸颊道:“是么,这几日我还有些食欲不振呢!”   简清微微挑眉,看向商沅的眼神多了一丝隐晦:“臣是来给君后请平安脉,君后不若让臣诊把脉,也许是脾胃失和,臣也能帮君后调理调理。”   商沅也没必要驳了简清的面子,伸出左腕,不在意的点点头:“那就拜托简兄了。”   简清的指尖搭上商沅温热的脉搏时,不由自主轻轻一颤。   本来以为眼前人是自己的老婆,结果却猝不及防转身进了宫。   简清当然也不敢给皇帝带帽子,只想着对商沅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不冒犯,也不过分亲近。   可少年实在是美,手腕处;薄薄的肌肤如上好的雪缎,让人不自觉的想尽情捏在手里摩挲。   简清手搭在商沅的脉象上,心思已经跑了,抿抿唇低声道:“臣当时记得您说……想要离京,怎么会进宫?”   以他的身份,问出这句话当然是冒犯,但是他没有办法再压抑自己心中的情感。   商沅不由叹了口气:“不是有句话说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么……我这是君让臣嫁,臣不得不嫁……”   他当时竟然还异想天开,觉得暴君只是心血来潮和他玩玩,甚至以为自己还能通过嫁人离开京城,如今再看,只觉得这想法恍若隔世。   简清一怔——   是他听错了么?   商沅的语气里,没有多少欣喜得意,倒是听出了……无奈怅惘……   难道他嫁入宫中,竟然不是自己甘愿?   简清皱皱眉,再次回忆见到少年的场景,虽然只有那么两次,但他也能察觉出少年对离开京城的迫切,倒像是有人在后头追杀似的……   那少年躲避的人究竟是谁?会是……陛下吗?   简清压住自己纷乱的情绪,强自镇定的将指尖重新搭在商沅的脉象上——   无论如何,他都是太医,今日既然来了,还是要给商沅诊治好身子的。   可这脉象……简清面色一变,几乎坐不住身子。   商沅也察觉到了简清的不对劲:“简兄,是我的身子有大碍了?”   简清抖着手搭上了商沅的脉搏:“算……算不得有大碍。”   只是有孕了,而且已经有两月了……   可……商沅才嫁入宫大半个月啊……   简清心跳加速,他定下心思,再次认真的品了品。   他以他世代太医的身世担保,这脉象错不了……   君后的确是有孕无疑……而且极有可能非皇帝亲子……   意识到自己撞破何等宫闱密事后,简清几乎出了一头冷汗。   他强自镇定的问商沅道:“君……君后这几日身子可有不适?”   商沅望着面色煞白的简清皱皱眉:“我身子若是有事,简兄不如直说……我还受得住……”   简清这表情很眼熟,他在电视剧里看到过,医生总是在主角得了绝症时露出这表情。   简清轻咳了一声:“君后勿忧,您身子是有些一场,但却不是得病了……”   商沅这才放下心道:“我这几日也没什么不适,只是格外容易疲惫,而且食欲不振……”   简清默然。   这身孕已经有两个月了,按理说商沅应该早就有所察觉了。   只是……少年心大,再加上他这身子似乎还服了避子类的药物,肚里的东西倒发育得迟缓很多……   简清沉吟,看商沅的模样,定然是还不晓得有这个孩子。   那服用避子药,向来只是不愿怀孕罢了,只是这孩子早就已在腹中,避子药只能起到减缓发育的作用,却不会影响到这孩子的性命……   简清缓缓思索着回答道:“君后身子很好,只是体质有些虚寒……”   简清勾起唇角,笑容甚是温润:“君后除了容易疲惫之外,是否还有白日嗜睡,腰身酸胀,反胃等症状……”   商沅忙点点头,简清说的恰是他这几日的症状,他少年时出去滑雪,结果不小心掉下雪道昏迷了好久,当时医生都下了通知书,让他父母做好儿子成为植物人的准备,后来他奇迹般的转醒,却从此落下了体质虚寒的毛病……   只是哪一次都不像这次般症状明显……   “不妨事,臣给君后开几个房子调理一阵子,也就好了。”简清不动声色的笑道:“还有,君后这脉象既然让臣看了,就莫要再传召其他的太医了——毕竟大家的诊脉方子不一致,若是两方相冲,再冲撞了君后的贵体,那臣就万死莫辞了。”   商沅点点头道:“简太医的方子多久能见效?”   简清紧紧盯着贵妃榻上姿容绝世的少年,轻轻笑道:“君后莫急——最多半个月,您就能见到效果了。”   今日冬至,甬道风如寒刃,割得人脸颊生疼——   简清提着箱笼从春和殿出来,面上却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诡异笑意。   商沅之前曾口口声声说愿和他一起离京。可如今,少年已是君后,和他身份已是云泥之别。   少年定然不愿,也不会舍命一搏,抛下这万丈荣华和他逃离京城……   但若是,形势逼人,让他不得不离宫离京呢?   简清轻轻勾起唇角,他要和少年共同拥有一个秘密——   少年眼看着自己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却打不掉,可那肚子里的孩子,却不是婚后和暴君所生,以霍戎的铁腕手段,惊慌失措的少年会不会再次来急切的恳求自己这个用药如神的太医,让自己带着他离开呢?   简清向来温润如春水的眼神,逐渐染上让人颤栗的疯狂之色。   他无家无室,和那样的绝色美人亡命天涯,倒也是——人生乐事。   *   雪花渐渐飘下,积了厚厚的一层,整个宫闱,都如同覆盖上了一层白色的绒毯。   商沅望着窗外渐密的雪花:“陛下去了何处?”   按理说,此刻暴君该下朝回来了,可此时,却不见霍戎的身影。   小进悄悄道:“陛下……可能是去了之前母妃住的地方。”   “今天冬至,是陛下母妃……被处决的日子。”   商沅一怔,想起原书里的情节——   霍戎对他的生母很是避讳,也只有冬至时节,会去之前的宫中坐一坐。   商沅沉默半晌,还是披上自己的斗篷,踩着雪去了。   他记得那扇宫门,已经被霍戎封锁。   可那尘封的记忆,向来也并不容易根除。   如今恰是落雪时节,暴君一人去了旧地,想来就甚是落寞。   如今,他是暴君的君后。   若是自己再不现身,恐怕这苍茫天地间,真的只剩他一人了。   “陛下,今天是冬至,小厨房已经包好了饺子,等着陛下回去呢。”   商沅望着雪色迷离中高大的背影,轻轻出声。   霍戎还没来得及回应,柔软的指尖已经触碰到了自己手心。   霍戎回眸,曾经出现的少年再次现身,正在兜帽下对他轻轻笑着。   那么冷的天气,他的鼻子都冻得泛起粉色,为了着急来寻他,大氅也没有穿戴好。   霍戎在心底轻轻叹息一声。   将少年的兜帽轻轻调正,缓缓握住少年微凉的指尖。   *   “好苦啊……”   商沅抿了一口简清熬来的药汁,眉眼缩成了一团。   “臣看着您喝完,这药渣……臣也要收回去。”简清温声道:“请君后相信臣,这药最能调理您身子,是臣花了一日的时辰慢慢熬制的。”   药渣也要带回去?!   商沅:“……为何要带药渣?”   “臣偷偷增了一味药,那是最珍贵的高山雪莲,臣没有从太医院过账,怕人……追究……”   商沅气鼓鼓。   果然他这个君后只是个挂名的吗?!   连简清都晓得自己可能用不了名贵的药,甚至连渣渣都要毁尸灭迹!   简清垂头,他这可是保胎药,若是让旁人看到了药渣心生疑惑,少年定然在劫难逃。   商沅喝时虽觉得苦,喝完了却浑身舒泰。   为了找回面子,矜持道:“这药不错——本宫明日就上奏陛下,让他重重赏你!”   作者有话要说:   茸茸:保胎药?!重赏!   简清:只为了拐走陛下的媳妇儿…… 第34章 他怀了暴君的孩子   也不知是错觉还是怎的,自从喝了简清熬制的药,商沅觉得身子的确舒坦了不少,腹中常常有暖流涌动,筋骨的酸胀也明显舒缓。   可身子也越来越沉,白日里困乏的时刻反而多了一些。   嘴里也常常觉得无味,想吃些酸酸甜甜的小吃食。   宫中的蜂蜜梅肉脯做得又极为香甜,商沅总觉得那味道如同给他的胃口定制的一般,每日都离不开了。   于是霍戎每次下朝来到这春和殿,都能看到少年美滋滋扯着梅肉脯吃吃得场景。   霍戎默默看着那桌上的小零食,哼道:“……有这么好吃?”   商沅大方的递给霍戎:“陛下尝尝。”   霍戎沉默,狐疑的接过,撕了一小片放在嘴里。   “唔……”   望着少年殷切的目光,考虑到商沅的面子,一忍再忍的霍戎才没有直接把这玩意儿吐出去。   “……你不觉得过于酸甜?”   霍戎牙根都要被酸倒,看着依然美滋滋在吃的少年,敲桌道:“吃完去漱口,否则不许睡。”   要是再吃上几日,少年这一口细白的小牙自己说不定就再也见不到了!   不过……商沅以前也没有爱吃酸甜口的小零食,怎么如今口味竟然变化如此巨大?   霍戎抬眸:“这吃食是御膳房做的?”   “不……不是……”冯公公轻咳一声,如实禀告:“是伺候后宫娘娘孕期月子的小厨房做的……那一日也是偶然,宫中各吃食女官都做了点心让君后尝,结果君后偏偏选了这月子女官的……”   他话还没说完,商沅已经气咻咻的又咬了口酸梅脯:“哼,一个吃食还有这么多规矩,这本就是常见的小零食,难道不是孕期月子,就不能吃了么!”   这是给吃食贴标签!是绑架!   霍戎望着商沅气呼呼吃酸梅的模样,唇角微勾,缓缓道:“君后进宫,倒很会享受,还没有尽职责,倒是先把这孕期的吃食都预支了!”   商沅听霍戎的语气,手里的吃食登时不香了。   暴君向来小气,自己吃了几口所谓孕期的吃食,他不会就要让这零食名副其实吧!   果然,霍戎淡淡的甩下一句话:“你既然爱吃这孕期的吃食,也要再努努力,早日让自己配得上。”   商沅登时耳朵一抖。   也不知道暴君是开玩笑还是真有此意,但有句话怎么说,所有的玩笑都是内心的投射,倘若暴君从来没想过让他生娃,也不会看他吃梅子,都能扯到怀崽上。   商沅在心底得意的哼了一声。   他一个怀揣避子药的,也不担心肚子会大!   霍戎挑眉,看少年明显气势弱了一些,径直狠狠咬着梅肉脯出气,不由淡淡失笑——   爱吃甜食,整日嗜睡,还胆小怕血……   怎么看不像是有心计会害人的模样,倒处处流露着容易被人算计的无辜。   这样的少年,为何就能想出那样歹毒的计谋陷害自己?   霍戎面庞冷了几分。   方才,他派去寻找妹妹的官员回来报信。   已有确切的证据表明,在那次动乱中,妹妹的确是被商沅领出宫的,从此,便再也没有回来。   有人猜测,是公主撞见了他们的阴谋,被商沅杀了灭口或带回去藏匿丢弃……   他的妹妹,那时不过八岁,痴痴傻傻,连人都认不得。   即便商沅想要配合太子除掉远在边疆的自己,可为何会对毫无威胁的妹妹下毒手?   霍戎定定的望着吃着梅子的少年,仍不愿相信事情已水露石出。   他不相信昔日的少年会做出那样歹毒之事,即使已经有不少线索暗暗指向少年,他仍然勒令继续调查。   也许,是自己依然不敢面对所谓残忍的真相吧。   天色已晚,商沅倒很是自觉,洗漱之后,爬上龙床按例给暴君暖被窝,脑海里算着胸前还剩几个避子药,顺便盘算着一会儿怎么再苟一夜……   脚步由远而近,来的却不是暴君,而是暴君身边的冯公公。   “君后,咳咳,陛下嘱奴才来拿走被子……”   拿走被子?!   商沅一怔,差点怀疑自己听错了。   自己和霍戎大婚,满打满算也不过一个月而已,按理说正是难舍难分的时候,他和暴君即使做不到,但至少明面上还是能做一对儿夫夫的!特别是到了晚间,暴君对他……也是有独占欲的……   怎么今夜,竟然直接遣人抱走被子了?!   这是感情要破裂了!?就连馋他身子的那股劲儿也下去了!?   商沅道:“陛下去哪里下榻?”   冯公公不敢抬头:“陛下在养心殿的暖阁歇了……”   他也同情君后,这么个我见犹怜的小美人,这才多久啊,就有失宠的预兆了。   以后漫漫长夜,可怎么熬啊!   商沅垂下眸道:“晓得了……”   冯公公摆摆手,立刻有人上前,恭敬的抱走了暴君的被褥。   身侧骤然少了那绣着龙纹的御被,商沅猛然觉得心里一空。   本想说那被子还是温热的,让他们注意着拿,但张了张嘴,却终究没好意思说出口。   新婚被暴君撇下,在旁人眼里,已是够凄楚的了,自己再眼巴巴说被窝已经暖热了,岂不是连最后一点颜面都没了么……   再说暴君坐拥江山,又怎么会真的冻到。   暖阁里有不少身姿窈窕的宫女,就算是暴君喜欢少年,也有不少卓然出众的小内监……   总之,霍戎不会缺自己暖好的这么一点儿微不足道的可笑热气。   商沅望着那些人走出大殿。   从此处到暖阁,隔着两处回廊,自己用身子暖热的被褥,被寒风一吹,很快就会浸了冬夜砭骨冷意,若想再回温,又要很漫长了……   也许是夜太静,也许是自己这几晚都是和霍戎一起入睡的。   身侧没人,商沅翻来覆去,没有如释重负,反而总觉得哪里有冷风不断灌入,站起身看了好几次窗棂。   春和宫威严尊贵的紫檀雕花窗关得很紧密严实,商沅在窗前不由自主的站了一会儿,总算是揉揉眼睛,爬到龙床上睡了。   也许今夜就是个转折,从此之后,霍戎踏足此地的时日便越来越少了……   暖阁,霍戎和衣批阅奏折,丝毫没有合眼的意思。   这几日事物繁多,从河北的地震到江西的洪涝,处处要用银子不说,还要派遣人员调停。   他被要务缠身,倒是不想入眠。   但他不踏足春和宫,还有一层原因——   这几夜,霍戎总是陷入从前的梦魇。   他不知道自己睡熟后会是什么样子。   也许会流泪,也许会暴怒。   霍戎讨厌不受控的自己,更厌恶这样的自己被商沅看到。   分开几夜,也是好事。   *   商沅一夜没睡好,第二日揉着眼睛起床,任由小进叫来小太监服侍他更衣。   小进跪在地上为商沅系玉带,隔着衾衣比了比腰身道:“君后倒是又发福了些。”   少年腰腹圆润了不少,但披着松软的衣衫,仍如谪仙般清丽出尘,多出的软肉倒显得人更娇憨了几分。   “的确,肚子是一天比一天大了”商沅对着镜子侧身仔细看,小腹有明显的弧线:“从明日起,晚间不能再随意用膳了。”   宫中的吃食花样琳琅满目,商沅也的确放纵了一些,一日三餐不说,还总是叫夜宵来解馋。   想来是吃到嘴里的,都贴在了腰身上!   只是……这发胖的速度也太让人始料未及了吧!   商沅隔着衣衫掐了把自己的腰身,只觉得无奈。   他倒不必以色侍人,为了保持细腰取悦君王,只是他正当年少,心底也是爱显摆的,总想让自己看起来更俊逸洒脱些。   商沅刚穿戴好,便有人传简太医来诊脉。   商沅屏退众人,抬眸道:“简兄,你来得倒正是时候,你给我开的那调理脾胃,治身子虚寒的药,从今日起便停了吧。”   简清讶异道:“为何?”   商沅略有些难以启齿:“不瞒简兄,你那药确已起到了效果,我这几日胃口大开,每日吃得都比平日里多些,肚子也愈发见长了。”   简清不动声色道:“让臣替您再看看脉象,若是确已调理好,那药停了也无妨。”   说罢,他的伸出指尖搭在商沅手腕上,却登时面色大变,扑通跪倒在地。   商沅见状,忙道:“这又是怎么了……”   “回禀君后,您的肚子,和臣调理脾胃的药没有关系,也……也不是吃胖的……”   商沅心底刹那间一片冰凉。   难不成他肚子里竟长了瘤子……   如今也没有外科手术,只怕自己凶多吉少……   商沅强自镇定道:“是长了不该长的……东西么?”   简清一怔:“君后是……是有了身孕。”   “且已经……有两个多月了……”   简清说得含蓄,但任凭谁都晓得,大婚不到一月,怀崽却两个多月,那肚子的东西……的的确确是不该长的——   “谁?!”商沅呼吸一滞,心口猛然狂跳:“你说谁有了身孕!?”   简清抬眸,直直的看向商沅的眼眸:“君后您,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如今孩子安然无恙,想必再过大半个月,您就要……显肚了……”   “所以,臣建议您早做打算……”   每个字都如重鼓般在商沅耳畔捶响,简清这番话说完,他几乎用尽全力,才能勉强支撑着自己坐在椅上。   两个月前,恰是他刚穿来的下药之夜……   自己捂着马甲左防右防,却原来早就怀孕了,还怀了暴君的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崽崽:哦豁,麻麻终于查收了爹爹送的大礼   沅沅咬牙:我谢谢你们 第35章 陛下想不想要孩子   商沅呼吸急促,下意识便低声问:“能……打了么?”   “这……”简清只能实话实说:“男子打胎不比女子,稍有不慎就会危及性命……而且君后这胎像,其实满打满算已经两个多月将近三月了,恐怕更是不容易……”   这么一来,就连最后一条路也直接堵死了。   万千念头在脑海里回闪,商沅强迫自己头脑保持冷静,一点一点去分析此事。   他那时和暴君一夜情后逃跑,之后暴君还让他去寻找那人,言语里满是绝不放过,自己搪塞暴君说那人坠河而亡,暴君甚至还要鞭尸出气……   商沅艰难的咽了口唾沫。   暴君到现在还不晓得那人其实正是自己……   他小心翼翼掩饰着那夜所做之事,本以为瞒过暴君就是最好的结果,可万万没想到,他却早已有孕……   商沅扶着额头,百思不得其解。   那日卖避子药的老板不是说郎君怀崽甚是不易么!   怎么到了自己身上,就来得毫不费力……   如今怎么办……   他的肚子现在还能遮掩,但再过一段,就会一日日大起来,月份完全对不上,暴君一怒之下能把他和崽都活剐了。   可若是和盘托出……就承认了那夜在大营中给暴君下药的是自己……   商沅白皙精致的面容痛苦的纠结在一起——   那细作坠河,暴君都不放过,想要捞起来鞭尸……以暴君的作风,知道真相之后,八成会等他月份到了,去夫留子……   商沅思索着灰暗惨烈的未来,忽然道:“若我真的……身怀有孕,上次你诊脉,难道脉象没有征兆么?”   简清垂头道:“那时还是孕早期……请君后恕臣愚钝,但这次确是有孕无疑……”   “……”   商沅沉默。   正在此时,小进喜滋滋的在门外给商沅请安道:“君后,陛下赏赐了您吃食,看来陛下心里还是念着君后您的,您先开门,把圣上的赏赐请进来?”   商沅顿了顿,只得示意简清先把门打开。   门一开,小进笑逐颜开的一张脸就出现在门外。   “君后,您前几日不是喜欢吃酸梅脯么,陛下今日竟专门命人又送来了……”   他话音一落,身后那些端着酸梅脯的小宫女们便鱼贯而入,把糖渍的杏脯梅脯琳琅满足的摆了一桌子。   简清望着这玩意儿,心里一惊,探寻的看向商沅,低声道:“这……陛下知道了?”   商沅摇摇头。   他之前随心所欲。   如今怀崽心虚,闻到梅子的味道都恨不得捂住鼻子清者自清!   “之前是喜欢过……”商沅望着那吃食,正色道:“只是如今也只是一般,小进,陛下的赏赐便罢了,你莫要对旁人说我喜欢酸梅脯。”   万一遇上有心之人抽丝剥茧发现他的秘密,提前报与暴君,那可是比他自己坦白可怕多了……   小进看着主子吃吃笑:“君后放心,奴才知道您口味变了,不爱吃酸梅脯了,只是喜欢糖渍杏脯。”   他以为商沅有此吩咐,只是觉得吃这些东西为情罢了。   商沅:“……”   商沅望着暴君赏赐的吃食,逐渐陷入沉吟——   也许现下情况还不算是最糟。   原主曾经是太子一党,曾多次为太子出谋划策,阻挡霍戎进京,可霍戎进京后,并未直接将他处斩……   商沅望着暴君的赏赐,眉眼透出思索——   暴君对原主,也算得上是既往不咎了。   如今他们已是夫夫,他肚子里又有了暴君的骨肉,若是老实招供……暴君会不会和他一笑泯恩仇?   只是原主之前虽阻止霍戎进京,但都没有亲自出面正面攻击。   可那夜,他的的确确是去刺杀的——   身怀利刃,还亲手给暴君下了那药……   商沅还未想清楚下一步如何,简清已道:“君后今后是有什么打算么?”   商沅抬眸,摇头道:“此事重大,我还要再理理思绪……还请简兄为我保密。”   简清认真道:“请君后放心,臣定守口如瓶。”   商沅一怔,简清眸色坚毅,就差在红旗下握拳发誓了——   此人定然是将自己想成先孕后婚,给暴君戴帽子的人了……   “君后若是想离开宫中……”简清顿了顿,还是低声道:“臣当初说得话,依然算数。”   商沅一怔。   简清所指的,当然是二人离京,去开医馆之事……   只是若真的逃了,普天之下,会有他们二人的安歇之地么?   商沅心里发堵,也许逃跑真的是一条路,但他总觉得那是下下策……   他现在想弄清楚原主和暴君之前扑朔迷离的感情,又总隐隐觉得,他和霍戎之间,还没到一走了之的程度……   简清走后,商沅逐渐理出思路。   他和暴君已经是夫夫了,暴君偶尔,还会流露出一丝对他的……情谊?   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他又恰是娇妻贤后的人设,一边儿藏着肚子一边儿缓慢感化,等肚子大了,和暴君的感情培养得想必也到了火候——   那时候和盘托出,暴君会不会……也欣然接受?   比起逃跑,这个法子更吸引商沅——   连他自己都无法解释这是为何……   商沅想,大约咸鱼如他,不愿再冒逃跑的风险吧。   而要想用此法子,关键是要在短短的一月时间内藏住肚子,和暴君快速培养感情——   就连当日下药的举动,也要尽力洗白。   商沅琉璃般的黑眸轻轻一转。   那夜之事,能不能洗成:他贪恋暴君才想要下药?   因为爱而不得,所以趁虚而入。   得到后又觉得自己手段阴暗令人唾弃,连夜逃跑恨不得此事和自己无关……   他有什么错呢!   只是因为太爱了,才不得已下药,结果却怀上了心爱之人的孩子。   虽说有些地方有些蹊跷会崩人设,但霍戎本来就脑补能力一流,总是觉得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是勾引。   只要自己从今日起扮演出娇妻贤后的深情,霍戎也许真会觉得自己只是爱惨了他,却又别扭得不肯承认。   *   说干就干,商沅给自己的计划定了个灵魂三步走——   一是尽快搞清楚暴君,霍从冉和原主所有的过往细节,塑造出暗恋人设,而太子……只是一场意外。   二是要在抗拒之中偶然展现出对暴君身子隐藏的渴望,将下药举动洗成是单纯贪恋身子。   三是逐渐展示依恋深情,让暴君务必相信自己心里有他,那夜是情难自禁弃暗投明!   计划得不错,可如今暴君连宫门都不进,再这么下去,暴君一旦知道他肚子大了的消息,也许根本都不会听他狡辩,直接叫人过来剐了他……   商沅定了定神,决定自己亲自去暖阁示好。   毕竟肚子不等人,从今日起,每时每刻都极为珍贵,他一定要在肚子彻底大起来之前,让暴君相信他才是自己内心深藏的真爱……   商沅在御膳房要了汤,送到了暖阁。   霍戎诧异抬眸——   少年眼下挂着黑眼圈,昳丽的小脸明显憔悴不少。   商沅亲自将汤端在霍戎面前的桌案上,轻声道:“陛下今夜还在此处安歇么?”   少年的声音柔软中带着水汽,当真我见犹怜。   霍戎轻轻挑眉。   他没想到,不过才一日,少年竟然已经忍不住前来寻他……   难道昨夜,商沅竟然一夜未安枕么?   “说来可笑,”商沅轻轻的语气里夹杂着惹人爱怜的鼻音:“陛下未在臣身侧,臣竟一夜都不得安定……”   霍戎一怔,眸色愈发晦暗了几分。   之前他孤身一人,几夜几夜歇在军营帐子,也不会有人关怀牵挂。   可如今……   他也是成亲的人了。   一夜未归,就会有人为他辗转反侧么?   霍戎定定的看向商沅,想知道少年说出这番话,究竟是出于真心,还是别有目的。   可少年只是垂着眸子,如鸦羽般的睫毛恰到好处的遮住了眸色,让人无法探究。   霍戎轻笑一声:“你知道你此刻的模样像什么?”   商沅一怔,抬眸看向霍戎。   霍戎含笑道:“像是担忧丈夫夜不归宿,在外头眠花宿柳的小媳妇。”   小媳妇登时一噎:“臣……”   霍戎本已打算这几日都歇在暖阁,就连商沅说什么离开他睡不惯,也可以用习惯就好来漠然回应。   可看到少年忐忑又试探的模样,还没定神,便已经答应下来。   二人再次回到寝宫,天色已暗,霍戎上下打量商沅一眼,淡淡道:“先去沐浴,洗干净点。”   商沅:“……”   心突然提了起来——   他这算不算引狼入室?   商沅忐忑地快速泡好澡,披上了睡衣。   孕期前两个月左右胎像不稳,床 事极易有风险,那一次,其实是他无知无畏冒险了。   他出面请霍戎前来,本是想要建立感情……可此刻才发现,他手里并没什么筹码……   若是霍戎真的想要,自己也只能搪塞……   商沅胡思乱想着,头发没擦干,就蹑手蹑脚地走回寝宫。   霍戎正坐在床上闭目养神,听到动作看他一眼,淡淡道:“头发。”   少年漂亮的脖颈袒露,纤细腰身在衾衣里若隐若现,乌黑的长发还在滴水,静夜里浮着清浅撩人的甜果香,大约是商沅方才用了什么。   霍戎觉得自己喉头都被勾得痒了起来。   他空前热心道:“帕子拿来。”   商沅一怔,才意识到暴君降贵纡尊,准备亲自给自己擦发丝。   此事倒是也能加深感情……   商沅心怀鬼胎,缓缓走过去,把巾帕放在了暴君手里。   霍戎直接将少年揽在怀里,用手中松软的巾帕轻手轻脚吸干水分。   少年发丝细软,让人连擦头发都不敢用力,生怕力道过猛,那柔软如雪缎的发丝就尽数折了。   霍戎擦着发丝,眼眸却逐渐变冷。   俗话常说,头发软的人心软,可商沅却背叛了他,在自己下狱受刑时,少年眼神漠然得像是从未认识过自己——   霍戎不愿去想往事。可那一幕一幕却如同刻在心尖上,总是梗在他心头,不合时宜的冒出来,在他每次试图对商沅袒露心扉时,狰狞凶狠的咬过来……   霍戎正胡思乱想,不提防怀中的少年却轻轻动了动。   商沅睁开眸,盯着烛火里的团花喜帐,轻声道:“陛下,你想不想要个孩子?”   猜疑和怨念尽数褪去,霍戎心口骤然狂跳,只当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商沅心里一抖,却还是状若无事道:“陛下和阿沅已经是夫夫了,问孩子难道不是……也正常么?”   霍戎之前倒是总开玩笑说到太子,但那只是戏谑玩笑。   他还不知,暴君对孩子真实的意愿。   或者说,他会盼望他和自己……有孩子么?   霍戎掩住心头波澜,定定的看向连耳朵尖都泛红的商沅。   这小东西一直怕怀孕,如今却主动问他要不要——   先是拉他来寝宫,后又冷不丁问他想不想要孩子……   霍戎眼底掀起波澜。   商沅的目的也过于明显了——   霍戎抿抿唇:“你,想和朕有个孩子?”   商沅轰一声身上就麻了,连指尖都羞耻得抬不起来。   他和暴君还远没有熟稔到这份儿上,只是他一时激动,那句话却已经问了出来。   商沅揉揉眼,支吾道:“不……不是,臣是看陛下后宫只有臣一人,又常听陛下说太子,便多问了一句……”   烛火微摇,殿中的摆设仍和大婚时一般无二,少年轻轻说出这番话,乖巧得让人想要尽情欺负。   霍戎心头一软,失笑:“你也知朕的后宫只你一人,权且将此事记下,日后好好效力——”   商沅揉揉眼睛,将下巴往被子里藏了藏。   他现在肚子里已经有一个了,算不算正给暴君效力啊……   夜色流转,霍戎躺在商沅身侧,少年方才的话,搅动得他呼吸愈发灼热。   他屏息,轻轻抬手覆上商沅的肩,却登时一顿——   身侧的少年竟然……已经睡熟了!?   商沅……可真行啊……   霍戎咬牙切齿的想到,商沅求他回来时,说他不在时睡不安稳,看来也不是说谎,这不,颠颠请他过来当人形安眠香了。   这还不算,睡前还冷不丁问他一句想不想要孩子。   霍戎臭着脸躺下,恨不能把身侧熟睡的人折腾醒——   在自己身边呼呼大睡!这还是生孩子的态度吗!   作者有话要说:   崽崽:爹爹,孕夫容易困! 第36章 这不就是老色胚吗?   宫门口的小门,几个太监领着一队穿着布衣的百姓鱼贯而入。   前头的开阔处,早有宫女太监在望眼欲穿。   今日是他们能会见亲人的日子,早就掐着手指盼了许久,过了这一日,想要再见面,又不知要捱到哪一日。   荷荷穿着自己最齐整的水绿色袄裙,站在寒风里,目不转睛的看着被领进宫的人们。   身畔的同来的宫女都雀跃的扑进了父母的怀里,只有荷荷,仍然怔怔等在原地。   冯公公看不下去了,走上前道:“你先回宫去歇着吧,我帮你等等看——天寒地冻的,别再冻坏了身子。”   他嘴里这么说,心里却清楚——   这个时辰家人还未出现,怕是这次省亲,这家人定然不会来了。   荷荷搓了搓冰凉的手,道:“我再等等,她们答应我会来的……”   话音未落,果然看到角门处一个穿着粗布衣衫的中年女子,拉着一个晃晃悠悠的小姑娘进来了。   荷荷早小跑着迎了过来,抱了抱那小姑娘道:“柳儿妹妹竟然长高了这么多,出落得也愈发水灵,乍然一见,我都要认不出了。”   那小姑娘穿了普通百姓的鹅黄裙,裙长有些不合适,衬得她愈发娇小,澄澈的双眸透着懵懂,嘴里还咿咿呀呀的念叨着什么。   荷荷凑近,只听柳儿嘴里念叨着:“哥哥……沅哥哥……”   荷荷却笑了:“一年多没见姐姐,你却还念叨着那大哥哥?倒是让我好生伤心。”   “所以说,这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还是脑子不好使的那种!”一旁的妇人恶狠狠的拿手指戳着柳儿的脑门:“什么远哥哥近哥哥的,除了留了那笔钱,几年了面儿都没露过,你既然天天念叨,怎么不把你那金贵的哥哥找出来啊!”   柳儿吓得缩着脖颈,被冻得泛红的耳朵尖露在外面,瞧着愈发可怜。   荷荷道:“娘,你怎么又对柳儿动手?你既然收了钱财,许了承诺,就要好好照顾妹妹……”   “好啊!我送你进宫,倒是让你来教训老娘了!”那中年妇人立刻转移火力,对着荷荷恶狠狠道:“这都多少年了,留下的钱早就用完了,而且她是个傻子,以后连嫁人都难,难道你要让老娘养她一辈子?”   荷荷只觉得一颗心都冷了——   她已经一年多不见家人,她今年被霍戎提拔成了御前宫女,每个月往家寄的俸禄不少,足够母亲和妹妹丰衣足食。   本想着这次见面,母亲定能欣喜,结果仍然是无止境的抱怨和冷言冷语。   荷荷不愿将家里的破事儿都抖擞出来,无奈的看了看周遭。   还好众人都离得远,也没人注意到她。   荷荷压低声音安抚母亲:“郎中不是说若是到了熟悉的地方,还能慢慢好起来么?”   “那种话你也信,郎中都说了,她就是脑子没长好!”那妇女恶狠狠道:“再说,就算能恢复记忆,谁又知道她从哪里来的?”   “我这次来也就是和你说说,就之前那个常来咱们家小坐的刘员外,刚没了婆娘,看中了柳儿,说是年后想续弦……”   荷荷登时脑子一炸:“续弦?!就他那个路都走不稳当的模样,还想染指我妹妹!?再提续弦,我直接给他坟头上香!”   她在暴君身畔久了,这些威胁人性命的话,也学了个七七八八。   那妇人看她恼了,立刻冷道:“你先别急,刘员外那也是体面人,不会亏待你妹妹,不过你若是不愿,那这拖油瓶就留给你好了!我可是养够了!”   柳儿应该已经有十三四岁,但因脑子痴傻,看着像是才八岁左右。   荷荷当然不忍心她去嫁给那老头子,咬咬牙道:“可是我在宫里,也没办法照顾她啊。”   “这还不容易,你去和管事儿的说说,把她塞进宫里,做个小宫女什么的,都成……”   “这是宫里啊娘……人都要造册的,若是发现我私藏妹妹,我们两个都是要掉脑袋的。”   那妇人登时怒目而视,摆出:“哪儿有你说的可怕,宫里这么多院子,那么多吃食,你就当她是个流浪小猫小狗,随便喂几口饭食不就成了。”   柳儿乖巧的站在一旁,似乎是知道母亲和姐姐正在因为她争吵,乖乖的强忍着不哭。   荷荷注意到她衣衫上有折痕,手背也有很多擦伤。   看来,柳儿真的不能在和母亲待下去了。   荷荷沉吟——   她记得陛下的确是养了很多流浪猫,甚至成立了御猫监。   因为猫咪喜欢小孩子,前几日还专门招了不少小宫女,御猫监在宫中的角落,管理得也更为松散……   若是把妹妹藏到那里几日,再尽快送出宫,也许可行?   荷荷将妹妹留下,暗中带去了御猫监。   为了稳妥起见,还是禀告了商沅。   在荷荷心里,君后心软又良善,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商沅听说了,很爽快的应了下来。   他自己也有个妹妹,倒很能理解荷荷的处境:“你让她在宫中安心住下便好,若是有人审查,就说此事是我吩咐的。”   荷荷感激的点点头:“多谢君后,只是荷荷却不知有什么能报答您。”   商沅心思一转:“你是不是有不少话本?听说陛下还让你专职看这个?”   荷荷道:“是,陛下也许是觉得那些话本里有很多经验可以参考……”   “你帮我挑几本送来吧。”   荷荷迟疑:“君后想要什么内容的?”   商沅道:“……婚后相处的小情趣?”   荷荷阅书无数,登时悟了——   两个人已经大婚,陛下最近又事务繁忙,君后定然是想常得君心,向那话本学习固宠之术。   她点点头道:“奴婢知道了,回去就给君后挑几本送来。”   荷荷送来了三本书,商沅翻了翻,都是婚后如胶似漆的日常,也都是他需要的。   只是这三本书里的主角,行事风格迥然不同。   第一本书被荷荷放在了最上头,随便一翻,都是让人不堪入目的床 事,主角之所以盛宠不衰,完全是靠床上过人的功夫。   商沅:“……”   这法子他用不了。   第二本书是走的嘘寒问暖,贴心服侍路线……和他现在用的差不多。   第三个画风则是一言难尽……用现代人的角度就是个耍脾气的作精,时而娇嗔时而生气,偏偏书里的王爷最受用,也最神魂颠倒。   这本书……咳咳,这不是教他做妖妃么!   但商沅却把它拿在了手里。   毕竟暴君并不缺伺候的人,第二条路线不利于可持续发展,这撩人心魄的妖妃,他为了保命,也要尽力一试……   商沅定定神,悄悄翻开,书页里的插画是那王爷蒙着眼,正去捉那小妖精。   商沅:“……”   那暴君吃这套么……   粗略翻看完毕,商沅决定还是在自己原有的风格上慢慢改良……这书上既然总是提到要穿得好看,那他索性打扮打扮去送汤吧。   商沅仿照那书里的打扮,送汤时特意披了白狐的华贵披风,还特意将乌发尽数散下,只在鬓角别了清清淡淡的发簪。   ……商沅揽镜自照,总觉得说不出的别扭。   也不知暴君吃不吃这风格,不过还好有送汤遮掩,这法子也不露痕迹。   商沅记了几句关键词,默默念着去了暖阁。   一开门,商沅便亲昵的凑上去,嗓音都如同被糖渍过:“陛下,阿沅今儿专门给您熬了补身子的汤,看您日理万机,臣真是心疼……”   说罢,还学着那作精的法子拎起那白狐披风,似娇似嗔的捶了暴君一下。   商沅没走过这么主动亲昵的路子,抱着试探的心思观察霍戎吃不吃这套。   谁知暴君的眼眸登时如惊鸿一瞥般亮了起来,直直盯着自己:“这是阿沅亲自熬的汤?手可烫着了?”   商沅:“……”   暴君这眼神,怎么和书上的老色胚的一模一样?!   就连话都如出一辙……   也是,暴君本来就是个老色胚……这样倒好对付了……   其实此场景落在霍戎眼里,说这话却是自然而然之事——   裹着白狐披风,还手持披风丝绦轻轻捶打他的少年,轻灵娇憨,真如狐狸化成的精魅一般……   看着那汤冒着热气,霍戎几乎下意识的便觉得,这样操劳的活计,别再伤了少年……   若是商沅之前的作风,定然会谨小慎微说不敢,如今看了那作精的路子,也琢磨出了老色胚最受用的法子——   他立刻伸出食指,举到暴君眼前,也不管暴君正在议事:“烫了一下,要陛下揉揉才不疼……”   此话出口,商沅登时想给自己翻个白眼。   霍戎望着少年细皮嫩肉的指尖,轻轻持住道:“以后莫要再日日熬汤了,你怎么能经得住这折腾?”   商沅心里一喜——   之前他勤勤恳恳,暴君每次都把送来的汤喝干抹净,连个谢字都不会说。   如今他刚学了作精的一点儿皮毛,这差事竟然直接省了?!   谁知刚一转眼,便看见暴君紧紧盯着自己裹着狐裘的身段,咬牙道:“君后别只盯着这些琐事操持,你昨夜问朕的事儿,朕倒是觉得也可以着手准备了!”   他可没忘了,昨夜他被商沅搅合得心神翻涌思索到半夜,可一转头,少年却睡得正香。   如今又来撩拨他,今夜必须牢牢抓住这小东西,让他好好灭灭这几日以来积攒的火气!   商沅:“……”   完。   他差点忘了,作精的尽头还是床上那点事儿,他倒是把前头的精髓学了,这暴君顺着他的引领嗅到了肉味儿,他这身子,却根本没法子应付啊……   作者有话要说:   老色胚茸茸:阿沅什么时候尝试第一本书的路线啊……   阿沅:伺候不了,准备逃跑——   祝大家新年快乐,2022要开心,么么么 第37章 怀着身孕东躲西藏   霍从冉今日也站在在一旁议政,看着身穿狐裘的少年,心里浮出一抹微妙的酸楚。   那时商沅对他百依百顺,他随口说了商沅穿狐裘的样子好看,少年一到冬日,便总是披着蓬松的狐毛斗篷。   可惜那时他觉得这一切触手可及,不及商阙的挑逗更让人心动……   霍从冉望着商沅身着狐裘熟悉的背影,心头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商沅被封君后,穿着华贵却内敛,为何独独今日会穿得如此张扬,还恰恰是自己曾经最爱的呢?   再联想到他那日亲眼偷偷瞧见,商沅在他离去后,把那药揣在了胸口——   会不会商沅并没有忘了他,而是碍于权势,再加上被刺杀那事儿伤透了心,才会如此决绝?   如果……如果自己东山再起,少年的眼眸里,也许还会再有他吧。   霍从冉缓缓握紧手掌,每次想到曾经是太子妃的少年正和霍戎同床共枕,他的心底便翻涌耻辱和不甘——   他的计划,也要抓紧时间了。   *   霍戎下了朝,直接来到了君后所居的春和宫,眼眸不着痕迹的划过身穿狐裘的商沅,嗓音低哑:“坐朕身边来。”   商沅垂了垂眼眸,他既然走了这路子,就已经准备好了暴君会动那种心思,不过……也不一定非要做到那一步,妖妃之所以妖,凭借的还是任性推拉,身子……只是锦上添花。   他望着暴君身边的小脚踏,立刻眉头皱了皱:“臣才不要去坐冷板凳。”   后宫每个大殿上只有一个主位供皇帝坐,主位周遭的都是些低矮的小脚踏。   霍戎挑挑眉,窝在贵妃榻上的少年黑发半垂,望向自己的眼眸任性里夹杂着几分调皮,竟是之前从未有过的灵动模样。   是因为大婚之后成了夫夫,少年才会这样么?   霍戎心神一荡:“谁让你坐那处了?来坐朕腿上。”   商沅登时身子一轻,已被暴君抱在了怀里。   霍戎常年驰骋疆场,大腿的肌肉坚硬有力,让人可以放心的压上全部重量。   商沅红着脸坐在他怀里,竟然觉出了几分惬意——   霍戎却暗中挑挑眉。   之前,他最爱抚少年纤细的腰身和平坦的小腹,可如今,少年穿了狐裘,美则美矣,却是中看不中摸。   霍戎视线在商沅的小腹处一扫,不甘心,悄悄伸手,准备捏一把商沅的小腹——   谁知少年迅速将他的大掌拦截,声音都有点颤:“陛……陛下……”   霍戎挑眉:“不让摸?”   小腹和腰身又不是什么要紧地方,偏偏护得紧。   商沅蜷缩在霍戎怀里,轻哼道:“天凉了,捏肚子容易受冷出事。”   受冷是小事儿,被暴君捏出不对劲儿,他就要直接凉了。   霍戎眉心一挑,似乎略有所思。   商沅才不给他时辰深想,立刻如画中妖妃那样,径直露住霍戎脖颈:“陛下……阿沅想要衣裳。”   之前他也有冬衣,只是都是贴身的,穿上之后身形毕露,以后月份逐渐大了,为了掩人耳目,现在就要多做些宽松的衣衫过来。   霍戎凝望着少年莹白的手腕,淡淡道:“什么衣裳?”   商沅立刻报出一段儿名,贪得无厌如数家珍。   其中有不少是宽松的狐裘。   件件都很名贵。   霍戎抚摸着少年裹着狐裘的脊背,毛质松软细滑,披在商沅身上,愈发爱不释手。   他的性子,向来最厌恶旁人讨要恩赏。   雷霆雨露,皆是他主动所赐。   可少年蜷缩在自己身前,开始以娇纵的模样提如此日常的要求。   竟让他心里没来由的一喜。   ——少年坐在他怀里缠磨着想要名贵衣衫,多像平凡的夫夫之间的调情打闹。   这样明澈任性的少年,又怎会是为权势进宫的呢?   霍戎道:“你想要什么写个单子就是,只是朕听着很多都是宽松的氅衣……”   大氅好是好,只是商沅的腰线向来纤细柔韧,被宽大的斗篷一遮,便什么也看不到了。   “阿沅最近喜欢宽松的衣衫,紧衫紧袖的穿在身上,就如同被宫中的规矩束缚着……”商沅可怜巴巴道:“都让臣不好再逾矩亲近陛下了……”   明明只是为遮掩肚子做准备,可他这么轻柔可爱的说出来,便好似一直想亲近霍戎,只是被规矩礼法所限一样。   霍戎登时受用,伸手在少年脸颊上捏一下,意有所指道:“朕以往倒没发觉君后如此想要亲近?”   “臣一直在心底默默仰望陛下……”商沅咽口唾沫:“只是臣那时……年纪还小,不知如何表露情谊,所以臣即使之前做过错事,原意也是心向陛下的……”   比如他下药,也只是情难自禁。   霍戎眯起眼眸:“阿沅所说当真?”   若是没有那场背叛,他自然相信少年所说的每一个字。   可他亲自接到少年诱他领兵进京的信,亲眼看到少年冷漠俯瞰他……   就算到了如今,妹妹仍然生死不明,甚至……不排除被他灭口的可能……   这些重如千钧的错事,又怎么能用一句模糊的心向他就能解释清楚?   商沅察觉到霍戎骤然散发的冷意,就连托在自己腰身上的手,都暗暗加重了几分力气。   他立刻转移话题小心翼翼道:“陛下,那衣衫可以吗?阿沅怕那些大臣说我骄奢淫逸。”   霍戎继位后一直很节俭,后宫的预算也极为有限,如今银子艰难,那些大臣知晓此事,也许会说三道四。   可商沅就是想要——   一是为了遮掩,二是为了坐实妖妃的人设……三嘛——   自己怀着身孕东躲西藏,难道还不该从暴君这里讨要点儿之前没有的待遇?   霍戎不置可否的翘起唇角。   少年就连担心都让人啼笑皆非。   “你是朕的君后,这笔钱记在朕的私库上,做几件衣裳而已,他们还不敢说三道四。”   商沅立刻喜滋滋谢了恩,顺便拉住霍戎袖子。   “陛下,今日阿沅给陛下熬汤,心里很是雀跃,只是肩膀却有些疲乏了,您能给捏捏么?”   暴君没捏了他小腹和腰身,自然欲求不满。   欲求不满,就容易有怨气。   捏捏旁的地方,也能纾解。   霍戎眼眸划过少年纤细圆润的肩头:“去床上趴好。”   商沅了然的轻轻动了动唇。   这个时候,霍戎总是乐意效劳的。   商沅乖乖趴在床榻上。   霍戎大掌揉搓时,力度渗入皮肉,甚是解乏。   他还一直吵嚷着还不够,暴君为了好人做到底,倒是捏了半晌。   商沅嘴上吹着妖妃必备彩虹屁,人渐渐睡了过去。   霍戎望着少年熟睡的样子,恨得牙痒痒——   罢了。   也是侧面证明自己的手法甚好。   再说少年刚嘴甜似蜜,他是什么世间最好的夫君,只默默付出不求回报,自己再弄醒人家说想要,是不是……又成有所求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点短小,明天加更两章嘤嘤嘤 第38章 只想和陛下有个孩子而已   霍戎帮少年捏好肩,轻手轻脚走出殿来。   这几日天下不太平,南北都有灾情不说,外敌也正凶悍环伺。   商沅既然已经安稳睡下,自己躺在他身畔,除了心绪波动,也做不成什么事儿,还不如再去看看折子。   霍戎哼笑着摇头——   跑来君后的寝宫,却只触到了香肩,还仅仅是为了给按摩。   他对商沅,还真是越来越纵容了。   一旁侍奉的内监宫女看到霍戎轻捏着肩头出来,皆是飞速的对视一眼。   哎,好可怜的君后啊。   陛下体格强悍,既然显露出疲惫,那定然是没少用折腾的花样。   那君后岂不是要被折腾得散在床上了?   床幕低垂,别人眼中的“可怜君后”正美滋滋的躺在宽大的龙床上,脸颊贴着枕头,睡得正香甜。   商沅一觉醒来,依稀能记起,暴君的大手正在给他捏肩。   这就是当妖妃的滋味么?   不必侍寝不必小心伺候,还能让暴君亲自按摩。   好处还不止这些——   他睡懒觉到一大早来侍奉自己的内监,皆细致入微,连鞋都不让他亲自穿,看着他的眼神像是看稀世却易碎的羊脂玉。   冯公公还大着胆子在他耳畔悄悄道:“奴才知道这都是陛下的不好,君后能起身么?这是咱家刚让小厨房炖的燕窝,您尝尝?”   商沅一顿,回过神来。   这些人,怕是误会霍戎了……   不过他才不愿替暴君解释,只自顾自的轻轻捏了捏自己的肩,垂下眼睫道:“无碍,我也该给陛下熬汤了。”   “哎哟……您再歇口气……”冯公公虚扶着神仙一样的君后,嘴里念叨着:“君后一醒来就念着陛下,陛下能有君后,那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这些近身伺候的内监本来听了一些传言,对商沅有几分偏见,可如今却觉得,君后被陛下欺负到半夜,醒来第一件事却还想着做汤。   陛下……还真是把这绝色美人吃得死死的。   也只有君后这样温柔良善的少年,才能包容忍耐陛下的脾性吧。   一口肉都没讨要到,半夜还顶着黑眼圈批奏折的霍戎正紧锣密鼓的和内阁官员讨论御敌之策。   根本不晓得被自己伺候得舒舒服服的小君后,正引导下头的人如此腹诽他。   *   商沅洗漱罢,径直去了小厨房。   因他每日为霍戎熬汤,春和宫特意开辟了个小厨房,派御膳房的厨子轮值,辅助君后。   商沅虽然现在已渐渐学了些作精风格,却始终没有放弃熬汤一事——   每日一汤,定时定点,渐渐培养起暴君对他的依恋,以后真相大白,看在这汤的份儿   毕竟,谁不喜欢舔狗作精呢。   可是要做什么汤,却实实在在的难住了商沅。   他每日都熬,可暴君一直对他的汤没有任何评价,虽然每次都会缓缓饮尽,但更像是给他面子。   平日里,霍戎也很少流露出特殊偏爱。   正抓耳挠腮,忽然有个小太监笑着上来道:“君后可是为熬什么汤品犯愁?不如……让奴才小满先教您一个?保您能给陛下新惊喜。”   商沅抬头,只见那小太监的脸颊笑成了一朵花。   商沅蹙眉,他记得此人,似乎一直跟随在霍戎身边。   “这是蟹黄鱼丸羹,是陛下从前最喜欢的汤羹,食材简单又好做。”小满笑着道:“君后若是熬了这汤,陛下定然欣喜。”   说罢,他悄悄看着商沅的脸色——   他不知这汤陛下究竟是喜欢还是厌恶,只是他向来会把陛下和君后的相处事无巨细的报给商阙。   熬汤之事说了之后,商公子反而笑起来:“你说我那哥哥每日都会给陛下熬汤,陛下还甚是喜欢?”   小满忐忑的答了句是,等候商阙吩咐。   商阙却若有所思的想了半晌,只说了这蟹黄鱼丸羹是陛下喜欢的,让自己说给商沅,务必让商沅多做多送几次。   小满记下来便照着做了。   商沅虽然刚进宫,但对给霍戎的吃食上也很有几分警惕:“蟹黄鱼丸汤,陛下能喝的惯么?”   他记得有人会对海鲜过敏,谨慎起见,还询问了一旁的冯公公。   “这汤没问题,陛下秋日向来爱吃蟹。”冯公公笑道:“而且啊,小满是陛下身边的老人了,论起来,比我呆在陛下身边的年限都多呢,您听他做这道汤羹,倒是没错。”   商沅听罢,微微沉吟——   冯公公算来是暴君身边最为亲近的人,但也不是从小一起照顾的。   按理说,皇子们打小便会有四五个贴身太监,可纵观霍戎身侧,皆是近几年的新人——   可以说,这些人对霍戎的过去一无所知。   除了原书里的交代,商沅根本不知该向谁打听,更别说刺探暴君和原主之间的关系了。   商沅望着小满,沉吟试探道:“小满公公是伺候陛下年限最长的太监?那陛下身边之前的人都——”   冯公公叹口气,压低声音道:“咱们陛下之前不得宠幸,蛰居冷宫时,常年在身边伺候的也只有两个小太监……可后来陛下去了边关,功勋卓越,却被诬陷为造反,唉,身边的人也都被扣了谋反的帽子,听说那些贴身照顾的人,死的死,伤的伤……”   “陛下后来起于军中,才又重新点了我们这些人……”   这些话,也是冯公公听别人说的。   别人说的更可怕,说什么之前陛下身侧的人,都被君后下狱逼供,折磨而死……   冯公公见惯了商沅云淡风轻的模样,当然不信少年会做出那种心狠手辣之事。   冯公公又悄悄看少年的表情。   少年侧脸精致,正专心和小满商讨菜谱,努力一步步跟随着学。   听了他说了这番话,君后完全没有看到任何心虚慌乱之色——   冯公公松了口气,他就说嘛,那种可怖之事,怎么会和如此温柔无害的君后扯上关系呢。   *   将汤熬好,商沅没有忘记至关重要的最后一步——   他掏出了自己这几日准备好的“暗恋笔记簿”,在上面悄悄写上一笔,努力树好自己满心满眼都是暴君的人设。   “今日给阿戎试熬了新汤,不知他是否可口?每日熬汤给心爱之人,看他一饮而尽,是最快意之事。”   商沅写罢,不由得给自己点了个大大的赞。   他还真可作可舔,扑朔迷离。   可他有什么办法?   要想洗白下药一事,他只能拼命往爱你在心口难开的路子上越走越远。   不止熬汤,商沅还努力回忆了和暴君所有的交往细节,都记在了这“暗恋笔记簿”上,努力将事情圆起来——   “被太子逼迫下药刺杀,怀揣利刃却难下手,索性和他春风一度,和有情之人做快乐事,阿沅无怨无悔。”   “他是天子,阿沅却是如尘埃一样的所在,全靠迷药侥幸一度春风——想来真是愧对曾经的旧情,从此后,只想把这思慕埋在心底,免得他晓得后厌弃……”   “哎,陛下果然痛恨那下药细作,我要保守好这秘密,性命事小,让阿戎厌恶事大,不过那是陛下的第一夜,我们倒是不谋而合……”   “终于和陛下大婚了,可我只能躲闪而已——孩子已两月,难耐折腾,纵容日夜贪恋陛下,也唯有忍耐,阿沅无错,只是想和陛下有个孩子……”   商沅看着之前写的小作文,差点原地尴尬到窒息。   这是他花心思打造的利器,准备前脚招供了孩子,后脚就甩给暴君看……   商沅兢兢业业,还打算找个机会故地重游去太学一趟,做戏做全套,把之前求学时期的“暗恋心理”也做一下……   *   卫国公府,商阙望着前来禀告的小满,缓缓道:“汤的事情还算顺利?”   小满道:“君后没说什么,今日熬了汤,就如同往常一样,给陛下端过去了。”   商阙脸色一变:“他没有任何反常?”   小满一怔,仔细想想,还是摇了摇头。   商阙冷笑一声:“那就奇怪了,没有反常,就是最大的反常。”   “蟹黄鱼丸汤,那是之前霍从冉最喜欢喝的汤,我那哥哥前几年,为了讨好太子,每日都会给他熬——如今你给他说这个汤,他却没有丝毫避嫌,还乖乖熬给陛下……”商阙冷笑道:“你说此事,是不是极为蹊跷?”   小满思索道:“的确奇怪,之前君后在陛下身边当细作,好几次都和奴才打过照面互相配合,奴才本还担心,他这次弃主投靠陛下,会将奴才供出来,后来君后一直没指认,奴才还以为他表面入宫实则心向太子,正在暗中筹谋反击,可今日却觉得,君后宛如变了一个人,如同不认识奴才一般……”   商阙若有所思,将商沅所做之事细细的在脑海中盘桓了一遍。   奇怪,太奇怪了。   霍戎向来狠戾绝情,商沅当年写信放飞鸽子,勾引霍戎领兵来京,后又诬陷霍戎谋反——   此事晓得的人不多,但商沅自己却清楚,他对暴君做了多么难以饶恕之事。   按理说,霍戎登基,商沅应该连夜逃出京苟住一条命才对。   可他这哥哥却像是完全忘记了前尘过往,还摇身一变,和霍戎当上了恩爱夫夫。   这不是太匪夷所思了么?   “你说,商沅会不会脑子又出了问题?”商阙沉吟道:“我最近愈发觉得奇怪,就算霍戎既往不咎,但伴君如伴虎,商沅又怎会在陛下身边真的安下心,不怀疑陛下的用意?”   只有一个可能——商沅忘记了他曾经背叛过暴君。   小满觉得这极为匪夷所思,但他看到过商沅和陛下相处的模样,愈发觉得,极有这个可能。   商阙道:“我这哥哥不是今日还向你打探陛下之前发生的事么?所以,我们要不要当个好心人,提醒他发生什么了呢?”   让商沅知道自己曾经对暴君做下了多么不可饶恕之事——   那些事情,涉及霍戎的信任和亲人,难以真正释怀,会日日夜夜如同一根刺,卡在霍戎的心口。   谁也无法预料,究竟哪一日的哪个细节,会让霍戎震怒,从而追究往事。   天子一怒,流血千里。   商阙不信,商沅还能心安理得当这个所谓的君后?   每日每夜都陪伴一个自己曾经背叛过的君王,噤若寒蝉之下,商沅会不会吓得立刻逃出宫呢?   “你先让商沅每日都送那汤过去,到了时机我们再点个陛下。”商阙道:“还有,菜市口之后,你说陛下最近极少在商沅面前杀人罚人?这不好,下次陛下打杀人时,你想个法子,多让我那哥哥看着。”   好让商沅莫要忘记,他枕侧的夫君,是多么可怕嗜杀的帝王。   作者有话要说:   茸茸咬牙:你这么用心良苦,不如下次杀你时让我媳妇儿看着? 第39章 陛下要杖毙就杖毙臣吧   没过几日,宫中的御猫监就出了事——   霍戎养的最久的一只御猫,竟然在这个深冬一命呜呼了。   这只死去的猫是霍戎在冷宫时收留的无人认养的流浪病猫,几经磨难,一直跟随在他身畔。   如今霍戎称帝,这猫也总算过上了好日子,可惜没过几日,就已经没了性命。   乾清宫外,跪倒了一地瑟瑟发抖的宫人。   这只御猫今年已经十多岁了,它幼时曾患呕吐症,又随霍戎几经辗转,本已年老体弱,稍稍有个风吹草动,都能夺去性命。   御猫监的宫女太监们每日谨小慎微的服侍猫主子,可这只已经年迈的猫咪还是没熬过这个冬天。   偏偏在猫弥留之际,来诊治的兽医说了一句,也许是吃了坏掉的鱼干。   就因了兽医这句话,在御猫死后,霍戎立刻下令,将御猫监管事的宫人都抓来审问。   这些宫女太监支支吾吾,将御猫每日的吃食都原原本本交代了,可这些食物有专人掌管,看起来都甚是新鲜,那坏了的小鱼干为何会被御猫吃掉,终究无从可查,   霍戎甚是无情,摆手冷冷道:“既然如此,那都拉出去杖毙吧。”   一言既出,跪倒在地的宫人们都止不住呜呜咽咽的哭求。   但御座上冷漠强悍的男人却如同铁石所铸,面色毫无波动。   终究那些侍卫还是把这些人尽数拉到了殿外——   小满一直在旁侍奉,听到这句话才终于放下心,走出殿外时,嘴角竟夹杂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君后可是快来了?这个时辰,君后都会来给陛下送汤吧?”   御猫监的事一出,荷荷已经飞奔到春和宫去向商沅求救了——   那猫出事后,受到惩罚的远远不止管事之人,就连她妹妹在内的小宫女们,也皆要杖责。   荷荷都快急哭了。   她的妹妹才刚进宫没几日,一向清净的御猫监竟突遭此大难,情急之下,她只能去寻商沅救命。   商沅听罢,立刻动身去了前殿。   刚刚走进大殿,立刻闻到一阵血腥之气。   大殿空旷处,十几个宫女太监正被侍卫摁在长凳上杖责,棍子砸落身上发出沉闷的声音,但那些人却被堵住了嘴,连呼救声都无法喊出。   商沅心里一惊,上前道:“是因为御猫监一事么?”   “是因为陛下那只刚仙逝的御猫……”冯公公轻声提点道:“君后进去也小心些——陛下正暴怒呢,听说那是之前小公主养的猫,却在这些奴才的手里被养断了气,陛下一怒之下,下令将管事之人统统杖毙呢。”   商沅轻轻皱起眉心。   他倒是听说了霍戎有个同母的公主妹妹,也见过那只御猫……   算算时间,那猫今年怎么也有将近十二三岁了,妥妥的风烛残年老龄猫。   就为了一条猫命,暴君就要下令夺走这十几条人命么?   更何况御猫监要惩罚的远远不止这些人,霍戎一声令下,不知会有多少人成了这猫的陪葬。   商沅先暗示冯公公停下杖责,大步走近殿里,急道:“陛下,臣刚从春和宫赶来,外头大殿有十几人,难道您都要杖毙么?”   霍戎并未抬头看他,只冷冷道:“你若是给他们求情的,立刻闭嘴出去。”   “臣知道陛下因猫伤怀,但猫死不能复生,陛下又怎能因此就处决杖毙宫人呢?”商沅说罢,见霍戎只是面无表情的注视着他,只能硬着头皮接着往下说道:“再说……那猫已经活了十几年了,也算是寿终正寝了……吧!”   “……您失去的只是一个寿终正寝的猫,而殿外之人失去的却是生命啊!陛下!”   霍戎冷冷望着商沅,声音没有丝毫温度:“商沅,杖毙是朕下的命令,你竟敢让他们停了行刑!?你在朕眼皮底下都敢阳奉阴违,朕还真是小看了你!”   那猫,少年也曾抱过,爱抚过,可少年并无多少哀戚之色,反而为不相干的人求情。   霍戎恨极了少年这模样——   似乎那些往事在他心里都轻如鸿毛,不值一提。   商沅懵逼:“……”   他只是看那些人受刑很惨,示意冯公公停了行刑而已啊……   可这一幕落在暴君眼里,是不是就成了自己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不敬皇权了?   想到那句阳奉阴违,再想起原身和太子的牵扯,商沅登时背脊一凉。   霍戎森冷道:“让他们接着行刑——君后也回春和宫安歇吧,若再擅自干涉不该过问的,休怪朕无情。”   冯公公心头一紧,立刻给商沅使眼色。   一时间,窗外又传来沉沉的责罚声。   商沅气血上涌,指尖轻颤。   他听出了霍戎言语里的威胁,若是之前,定然怯懦告退,可如今却觉得又委屈又心酸——   不管怎么说,他都是霍戎亲自迎娶的君后,本朝制度,君后有实权,后宫之事全权处置,朝政,军国大事也可参议。   御猫监一事恰是后宫之事,明明是他的份内之事,到了霍戎嘴里,却成了他“不该过问的”。   商沅大婚后,自问很有自知之明,从未向霍戎要过权势,也向来淡泊,极少行使君后权力。   可霍戎这态度,却让他心头涌起酸涩——   那他身为君后,到底能过问什么呢?是不是只能每日给他霍戎熬汤暖被,然后巴巴等着他心血来潮的临幸?!   还有那句休怪朕无情,更让商沅眼眶都酸涩了。   这不就是□□裸的威胁么?   好啊!   自己怀着这冷血之人的崽崽,霍戎还想要责罚他!?   毁灭吧,自己也累了,那就让霍戎亲自了结这一切吧!   “臣倒想看看陛下怎么无情。”商沅手指却在衣袖里悄悄握紧,索性气呼呼:“陛下若是要杖毙,就先杖毙臣吧。”   霍戎眯起眸子,认真打量起眼前纤细的少年——   他变了,以前低眉顺眼,认认真真的给自己暖被窝。   如今却敢质疑自己的命令,甚至还敢火上浇油。   是仗着自己对他这几日的宠爱,无法无天么?   霍戎指尖缓缓敲着桌面道:“商沅,朕劝你莫要挑战朕的耐性。”   他是皇帝,下的命令从来不会更改,也更不会受人威胁!   商沅肩膀一抖,如同被天敌盯上后无处可躲的猎物。   可他很快最好了心理建设,破罐破摔道:“此事本就是陛下审查不明,若是此事真的另有隐情,您随意责罚处决,岂不是掩盖了此事的真相,让真凶逍遥法外么!”   “而且这些养猫的宫人何其无辜,陛下对猫寄有深情,可谓性情中人,那这些宫人,也都有父有母,有自己的亲朋,陛下既然如此重情,为何不能在此事上推己及人,网开一面呢?”   霍戎望着眼前求情的少年,脑海中掠过一幕久远的往事。   太学蹴鞠场,陛下到来,所有人都将矛头对准他。   “我看到是霍戎的马冲过去,让世子从马上摔下来的。”   “没错,就是因为霍戎……他求胜心切,才会让世子坠马而亡!”   明明是大哥失手将球棒砸到了世子的后脑勺,但在场的所有人,却都将责任推给了自己。   霍戎看到父皇的脸色愈加阴冷,望着自己道:“真不愧是那毒妇生的狼崽子,一场蹴鞠你都能夺了旁人性命,长大后岂不是要弑父弑君了?来人,先把他押入宗人府……”   霍戎心里只余冷笑。   可此时,他的同桌,那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精致小少爷竟然站了出来:“陛下,世子是王爷的爱子,也是朝廷的客人,若是此事真的另有隐情,您随意责罚处决,岂不是掩盖了此事的真相,让真凶逍遥法外么……”   方才商沅说出的话,何其耳熟。   曾经,商沅就是带着一身的光芒闯入了他的世界——   莽撞,纯良,又真诚天真。   是救他于苦难之中的小菩萨。   这么看,商沅好像从未变过。   霍戎这几年视人命如草芥,只觉得世人皆可杀。   可如今,一袭玄色龙袍的年轻帝王只是闭了闭眸,终究道:“此事……日后再查,先放了他们吧。”   一旁的展凌抬头,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陛下向来专横强悍,即使是如灭族那样的残忍命令,也是出令如山。   陛下……好似从来没有过同情,不忍这些软弱的情绪……   可自从进京那一夜后,似乎如同春风拂过后的冰山,逐渐融化成他从未想过的另一种形态。   商沅缓缓松口气。   暴君……总还不算无药可救。   *   深夜,霍戎再次陷入梦魇。   冷风呼啸,漂亮精致的少年将一个娇弱的猫咪塞到了他手上:“殿下,这是我在宫墙根儿抱来的小猫,你拿去,让公主逗着玩嘛。”   这猫咪是个长毛猫,看起来漂亮又娇贵,虽说是捡来的,却不知像是哪个宫里的贵人娇养的。   可妹妹却咿咿呀呀的很是喜欢,抱着猫猫不愿松开。   十几岁的霍戎勉强留下了猫咪,但一直对猫咪很冷漠。   直到那一天,猫咪将吃过的食物都呕吐了出来,虚弱的躺在宫墙上。   霍戎了然,垂眸看着躺在地上的小猫,眼神似悲似喜:“原来……你也是没人要的啊……”   因为没人要,才不必担心离开。   才放心大胆的将它拥在怀里,肆意感受温暖。   可等到那次回京,等待他的却已是最彻骨的阴谋。   梦里的声音离他很近,却又遥远如从天际飘来:   “殿下,商公子在成事之前,急匆匆带着公主出了冷宫,之后商公子就去了太子府,还故意引诱您带兵入京……至于公主,再也没有回来……”   “殿下……公主……公主是撞破了商沅和太子的密谈,才被商沅带出宫灭口的……”   霍戎飞奔去卫国公府,想去寻找昔日的少年,却看到少年从太子府翩然而出——   少年穿着雪缎袍子,面若美玉,正含着清浅的笑意,看向霍从冉……   霍戎在枕上辗转,声音嘶哑得可怕:“不……不要离开……”   商沅听着,有些心软了。   书里交代过暴君那妹妹。   暴君被人诬告造反后,那脑子好的妹妹也在乱中得了急症,不治而亡了。   商沅叹息一声——   只怪他穿书太晚,暴君黑化的节点,他都已错过了。   “陛下……”商沅没忘了自己的人设,翻过身,大着胆子握上了霍戎的掌心道:“陛下莫怕,阿沅是陛下的君后,不会离开的……”   商沅本是默默念,谁曾想方才还辗转痛苦的暴君竟然瞬间沉静,缓缓睁开眸子,一瞬不瞬的盯着他。   霍戎开口,嗓音沙哑:“你方才……说什么?”   商沅一怔,夜里的暴君流露出难得的脆弱,若想攻入暴君的心,这也是个好时机……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商沅咬了咬牙。   霍戎望着少年,莹润的脸颊被烛火燃上温暖的色泽,让人好想抚摸——   他刚这么转念一想,少年竟然抬头,主动将脸颊在他手心蹭了蹭。   “阿沅知晓陛下最念旧情,今日定是伤怀,阿沅方才说,以后定然不会离开陛下……”   月光轻薄,夜色醉人,少年露出莹白的颈窝,轻声说出的话,让人毫无抵抗能力。   霍戎沉默片刻,轻轻揽住少年的腰身。   “……”霍戎疑惑的捏了捏商沅的小腹,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阿沅胖了……”   商沅屏住呼吸收了收肚子,用妖妃惨兮兮的撒娇语气:“……陛下是嫌弃了?”   夜里安静,霍戎的声音愈发低沉模糊:“阿沅这肉长得恰是时候,冬天摸着甚是舒服……”   软乎乎的少年,在冬夜里抱起来,暖得让人安心……   安心到他说得话,自己根本不想再去分辨真假。   作者有话要说:   阿沅:崽,你爹夸你来的是时候   茸茸:掐掐   崽(面容扭曲):嘤…… 第40章 两个月后就藏无可藏了   荷荷经了此事,对商沅更是感激,一大早就叫起柳儿,让她换好衣裳去谢恩——   虽然君后可能并不会在意柳儿的谢意,但她却执意让柳儿去这一趟。   除了是想表达感激,还是因为有团疑云始终飘在心头,经久不散——   当年急匆匆将柳儿送到她家,并留下银子的少年,和君后的模样很是相似,让她不由得去胡思乱想,当时的少年,会不会就是……君后呢?   尽管她也觉得此事甚是天方夜谭,毕竟君后出身优渥,想必享尽荣华,可那时匆忙求助于他的少年,却一脸逃命的急切,也充满了决绝……   那自然不可能是君后吧。   商沅没料想荷荷会把妹妹带过来,见到时反而一怔。   荷荷这妹妹长得甚是出挑,脸颊生粉,即使穿着不太合身的裙子,也如娇养的小闺秀,只是目光总有些懵懂,像个五六岁的稚子,他立刻想到荷荷说妹妹脑子没发育之事。   想起自家妹妹,倒不由得心生几分惋惜。   商沅抬眸看向荷荷:“你妹妹叫什么?”   荷荷轻声道:“她叫柳儿。”   柳儿只是一瞬不瞬的盯着商沅看,嘴里不住地咿咿呀呀的说着什么。   商沅不由得一怔,柳儿的小脸在记忆里不断闪回,总觉得有几分说不出的熟悉。   商沅回过神道:“柳儿,这名字倒很随意。”   荷荷眨眨眼:“因为奴婢也并不晓得她之前叫什么,柳儿……只是我随口起的名字。”   商沅微讶:“这还不是你亲妹妹么?”   “柳儿啊……她是荷荷小时候一个哥哥冬日留下的,留下柳儿后,就一个人骑着马去甘肃了,说是要去给自己在疆场的友人传信……”   商沅眉心轻皱:“冬日一个人骑马……”   “荷荷想着,他一定是有很惦念的人吧。”荷荷道:“才会仓促的将妹妹托付给荷荷这种不起眼的农家,自己决绝上路吧……”   “荷荷一直没有搬家,是想着他可能有一日会回来找妹妹,可是他如今也没能回来,也许……是再也回不来了吧……”荷荷望着依然懵懂的柳儿,叹气道:“真的是太可惜了……”   商沅胸口骤然一紧,喃喃道:“太可惜了……”   孤身单骑去甘肃,要在深冬翻过好几座崇山峻岭……   这需要有多大的勇气啊……   像他这种只想躺平,且总爱迷路的咸鱼,一想到路上的崎岖,就被劝退了……   大概那人去寻的友人,在他心底,真的很重吧……   柳儿本来还算安静,此刻却突然轻轻哭起来:“沅哥哥……沅哥哥……”   她嘴里咿咿呀呀的,说不出完整的句子,商沅只能看得到小姑娘眼巴巴的望着自己,如琉璃般干净的眸子满是焦灼,可他却根本听不清柳儿想说的是什么。   商沅瞧着,都有些不忍心了:“柳儿莫哭了,我再让她们给你拿些莲花酥。”   商沅只觉得是小姑娘手里的糕点吃完了,才会忽然眼巴巴盯着自己哭起来。   春和宫的宫人们听了吩咐,忙拿来了时兴的点心。   茯苓糕,菊花糕,水晶桂花糕摆了一桌子,精致到让荷荷都直咽口水,可柳儿却连眼角都没有多看,依然直勾勾的看着商沅,如小猫一样压抑着,呜呜咽咽的啜泣。   冯公公皱皱眉,朝荷荷使了个眼色,让她快把这妹妹带下去——   她这妹妹脑子不清醒,别再惊扰了君后!   商沅望着被荷荷抱出去,啜泣声却依然不止的柳儿,揉了揉眉心。   会哭会闹的崽子……还真是麻烦啊……   等再过几月崽子真的出来了,依暴君的性子,即使他侥幸留下一条命,也八成要丧偶式带娃……   商沅叹息。   他的命,苦过苦瓜……   *   忙了荷荷之妹一事,商沅还要着手解决蒹葭的婚事。   前几日小姑娘还进了宫里,说是他爹又逼迫得紧了。   商沅想了想,把南屏叫来询问:“苏二去花水阁的消息,之前都散播出去了?”   据南屏所说,苏二去青楼的次数不减反增,甚是肆无忌惮。   商沅想着卫国公爱面子,若是知晓了未来女婿的人品,就算不心疼蒹葭,想必也不会不顾及国公府的面子,谁知过去这么久,卫国公竟无动于衷。   他已经知晓了苏二想对蒹葭下毒手,自然绝不会让妹妹嫁过去。   南屏点点头道:“都散播出去了……老爷也知晓了,但是他觉得这都是男人通病,只要姑娘包容体恤,日子还是照样过……”   这话说得商沅只想冷笑,卫国公本就是个趁发妻怀孕,将瘦马娶进家门的男子,对苏二一事,自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商沅打定了主意,沉吟道:“你准备准备,我要再和你出宫一趟……”   上次他去花水阁,听到的消息可谓惊心动魄——   这所谓的苏二公子之所以给蒹葭提亲,不过是想贪图她的嫁妆,而他之所以费尽心思搜刮钱财,极有可能和霍从冉有关。   商沅换了平民的衣衫,趁暴君去上朝,借着透风为由出了宫。   南屏:“……公子,咱们还是不要做进出青楼这种高危之事吧?”   商沅:“我们不是已经去了一次么?”   南屏:“那次是侥幸,若是那次让陛下知晓了,您现下别说出宫,恐怕连房门都出不来……”   商沅心里打了个突,但还是很要面子的冷冷哼道:“陛下在前朝是皇帝,在后宫却只是夫君罢了,最近这几日更是被你公子摁得死死的,本公子别说是来青楼散心,就算是过了夜,回去也能脱身!”   说罢忙心虚的左右看看,生怕被暴君的眼线偷听到。   南屏:“……”   罢了,不打扰他家公子的好梦了。   两人去花水阁的路上,一个满携香风的马车从一旁擦肩而过,直奔一处商号。   “这是小愉姑娘的马车。”南屏悄声道:“苏二公子每次去花水阁,都是找这个小愉姑娘。”   商沅沉吟道:“她怎么会去商号银铺?”   他隐约记得在原书里,京西商号是霍从冉私下的产业,有不少银子,皆是为了豢养死士招募私兵……   “小愉姑娘经常去商号。”南屏悄悄道:“毕竟是京城头牌,自然身价不菲,这银子……大概是恩客给的。”   商沅也听说过小愉,一首曲子就能逾百金,身价堪比巨富。   商沅沉吟道:“给小愉姑娘打赏的恩科,你有名单么?”   南屏翻出一张纸笺: “在这里,公子让我在花水阁守着,我把阁里的大事儿小事儿都记下来了,这些人都是曾打赏超过五百两银的。”   商业看了一下名单,眉心渐渐紧皱。   这些名字大多陌生,但却有几个是他眼熟的——   在原书里,恰是太子暗桩用的化名。   霍从冉留恋青楼,暗线也在捧当红头牌?   看起来是完全躺平放弃,但若是——   这一切都只是欲盖弥彰呢?   商沅记得,在原书里,霍戎虽夺权成功,但经了这些年官员的贪腐,他接手的却是一个千疮百孔,几乎被掏空的朝廷。   特别是霍戎刚继位,一省地震,一省旱灾,正是需要钱的时候。   霍戎前期,几乎是靠抄贪官污吏的家,勉强应付过去。   而原书里,霍从冉却一直富可敌国。   他豢养了不少死士随从,和身在内阁的商阙里应外合,却没想到夺权失败,之后二人连夜逃窜出京,彻底投靠了早已勾搭上的蒙古外敌。   霍从冉为表诚意,还大手一挥,特意将二十万金偷偷献给蒙古人。   这些金子,都来自这个京西商号……   这些人八成是借这个小愉姑娘遮掩,将各地势力供给太子的银子,转成头牌的一曲千金的打赏,再由小愉存进这商号……   不知情的人只会感叹头牌歌女身价不菲,谁能想到背后还有这种交易。   至于那苏二公子千方百计贪图蒹葭财产,八成也是为了暗中供养霍从冉。   商沅倒吸一口冷气,觉得自己逐渐看到了霍从冉暗中图谋的一角。   他本想直接进商号,下车时却犹豫了——   他现下可不是孤身一人,身子越来越重,一切都该谨慎。   蒹葭婚事一时也不急,还是挑个妥当的时候,将这个商号查抄了再说。   若是有了苏二公子暗通太子的证据,卫国公肯定第一个退婚,而商号里的这些钱,也可以帮霍戎度过燃眉之急。   回去的路上,商沅忽然想起一事:“你之前……给我买的杏脯哪儿有卖?”   那杏脯实在太合他口味,以至于到现在还念念不忘……   南屏表情复杂的看了一眼商沅,将他领到了之前自己来过的商铺前。   商沅低头,登时脑子一懵——   孕夫孕妇最爱吃?!   商沅眼神刻意看向别处,痛心疾首道:“你说这老板会不会做生意?直接说这是孕夫爱吃——像你公子这种清清白白,孑然一身却偏偏爱吃这一口的,买了都怕你误会!”   南屏瞄了一眼他家公子的腰身……   果然,开始穿宽大的衣衫了。   他幽幽道:“公子放心,南屏不会误会……”   公子既然不想让他知晓,那他就装作不知道好了。   只是公子穿这些衣衫是为了遮掩月份么?   但是纸包不住火啊——   到了时辰,那孩子自然一目了然,再也捂不住了。   *   南屏抓耳挠腮想了半晌,决定自己先去偷偷打听——   他找到了常来春和宫的简清太医,扭捏半晌才道:“简太医,你这里有什么药,是能改变……改变郎君怀孕月份……咳咳,或者胎儿大小的么?”   简清望着南屏,目光幽深:“是你家主子叫你来的?”   “不不不……”南屏连连摆手:“太医您千万别误会,这和我们主子没关系,是我有个远方亲戚……”   “你就不必瞒我了。”简清淡淡道:“我最近每三天都会给你家主子诊脉,难道他还没告诉你,我已知道此事么?”   南屏一怔,心里涌上酸意。   原来眼前这个人倒是知晓了主子的所有秘密,从主子那里得到了比他还略胜一筹的信任。   南屏不好说其实自己不知道,只能装作震惊的样子:“我们主子,竟然……也告诉了你……”   “不止如此。”简清缓缓道:“我还有个法子可以让你家公子从容脱身。”   南屏心跳骤然加快:“不知太医所说的是……”   简清轻声在他耳边耳语几句:“此事还需南屏你配合推动,你家公子的性命,就在你身上了。”   南屏眉心紧皱,犹豫道:“只是不知公子愿不愿意……”   “你觉得你家公子有的选么?他现在还能在宫中过着看似平静的生活,只是因为月份还没到……等再过两个月,一切藏无可藏,那时候你家公子就算是想逃,也插翅难飞了!”   南屏咬咬牙:“但……公子已有身孕,以后若是出了京,您会对我们公子好么……”   “不必多虑。”简清眼眸掠过一丝黯淡:“我倒是不介意那孩子,我们还会有旁的孩子。”   他想到那如谪仙一般,离自己只有咫尺的少年,又缓缓道:“至于这孩子,其实一开始就胎像不稳,我为他熬药诊脉,他……也算是我一手带大的,我日后自然会……带他如亲子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   茸茸:朕谢谢你?! 第41章 君后要给朕生孩子了?   简清诊脉时,商沅照例屏退了身边人。   看着简清沉吟的模样,商沅的心竟然有些提起——   “简兄,这……孩子还好吗?”   这本是个猝不及防的小生命,没有得到任何人的期待,就在前半个月,就连自己,也还动了打掉他的念头。   但如今已三月有余,商沅深夜抚着逐渐圆润的肚子,能清晰的感觉到,奇妙而蓬勃的生长力量。   那是他的……孩子……   简清看着商沅紧张的模样,倒是轻轻勾起唇角:“怎么?君后倒是想要这孩子了?”   商沅登时脸颊发烫:“都已经三个多月,留不留本宫也做不了主了……”   简清颔首道:“是啊,三个月的危险期过去,孩子也算稳住了,只是胎儿三月后是快速生长期,这宫里人多眼杂,君后行事更要小心警惕。”   商沅委屈。   他已经够谨慎了,就连酸杏脯,都不敢朝御膳房要太多,而是自己出宫时顺便买来。   更让他憋屈的是——   他怀的明明是暴君的孩子啊!   君后怀上陛下的龙子!这是多么值得普天同庆之事!   结果就因为穿书那一夜的失足,这孩子和他,就要凭空承受这么多本不该承受的委屈!   商沅安抚似的,偷偷摸了摸小腹——   崽崽,这不怪你爹爹,都怪暴君喜怒无常让人不敢轻易招供,你以后若是声讨,也要找对人啊!   *   孕期除了发胖,在吃食上也有讲究。   可御膳房的人却不知君后怀孕,依然做了桂圆薏米粥和肉蟹煲。   商沅转了转眼珠——   他在书上看到过,说是怀孕的人不能吃螃蟹和桂圆,容易造成滑胎。   商沅自己都不晓得从何时起,他开始格外谨慎。   商沅挠了挠脑袋,他谨慎才不是为了暴君的崽崽,而是怕男子滑胎对身子太过损耗。   可是这么多菜肴摆上来,都没几个他能吃的。   说来可笑,他虽是君后,却几乎没有行使过权力,就连让御膳房换桌菜,都要费心想个缘由。   可商沅转念一想,自己如今不是妖妃人设么——   那让御膳房重做一桌菜又算得了什么!   商沅学着话本里的模样哼了一声,将筷子重重放在桌上:“如今御膳房是怎的了,做的菜都不合本宫心意,撤下去重做,这螃蟹清江鱼一类的,本宫看见就想反胃!去!让他们重新去做!”   伺候的宫人对视一眼,没想到向来温和谨慎的君后竟然会如此行事——   八成是最近陛下来春和宫来得勤,君后也逐渐恃宠而骄,开始闹小脾气了。   不过君后人长得和天仙似的,闹个小脾气那也是谪仙嗔怒,谁不想哄着啊!?   宫人们立刻撤了菜肴,去知会御膳房重做。   乾清宫,霍戎和几个内阁重臣勘察几年前他被诬告谋反一事。   霍戎虽登上了皇位,却一直想将此心结查个水落石出,也算是给以往的自己一个交代。   “臣看此事,关键还是在那封信上。”谋臣拱手道:“陛下之所以会率兵入宫,是因为鸽子带来了商公子的求救信。”   霍戎沉默,思绪不可遏制的回到了那一年。   他在军中崭露头角,却收到了商沅从京城寄来的求救信。   信笺上只有八个字,京城大乱,望君速来。   这八个字,是少年的笔迹,却是用血写就。   血迹力透纸背,让人触目惊心。   薄薄的纸笺,登时重如千钧。   霍戎毫不迟疑的迅速点兵,日夜不寐疯狂纵马五百里,终于踏进京城。   可京城一片歌舞升平,没有半丝兵乱的痕迹。   他却被诬陷为领兵进京意图谋反,直接下狱受审。   霍戎未来得及见到商沅,怕少年被牵扯,决口未提那封信。   他熬过生不如死的日夜,再见少年一面,是他活下来的唯一执念。   被三司替审的那天,霍戎睁着满是血丝的眼眸寻找——   却看到他日夜惦念的少年,正和霍从冉并肩谈笑着坐在高台上……   胸口一阵深入骨髓的疼痛传来——   霍戎缓缓握紧龙椅上的扶手,翻涌的情绪渐渐安定。   都过去了……霍戎轻声安慰着从前的自己……   此刻,他的袖上,用明黄金线绣着龙纹,扶手上,也刻着尊贵的九龙纹。   他现在……已经是皇帝了。   执掌天下,生杀予夺。   即便是商沅,也无法再伤他分毫。   霍戎如此安抚着自己,却觉得心底愈发冷如深冬的寒潭。   “不过属下查到,商公子曾在一月前偷跑出京,昏迷在京郊的雪地上,两天之后才被太子寻到救起。”展凌道:“商公子在此事后投靠太子,臣在想,他们二人是不是暗中有什么交易……”   霍戎摁了摁眉心,嗓音透出明显的疲惫:“此事……下次再议吧。”   大臣们一怔,都识趣的闭上了嘴巴。   冬日天黑得早,议事一不小心就到了晚间。   霍戎对身边的得力干将们倒还算善待,大手一挥,恩准他们在宫中用晚宴。   乾清宫和后宫共用一个小厨房,如今后宫只有商沅一人,按理说应该绰绰有余。   冯公公却擦着汗:“小厨房的厨子正忙呢——君后……君后身子不适,说晚间的菜肴不太有胃口,让御膳房的人撤去重做了。”   他声音虽低,霍戎的心腹却都听到了,已经有人忍不住,用鼻孔哼了一声——   商沅之所以能当君后,还不是霍戎设下圈套,想把他招揽在身边,近距离看看他和太子能搞出什么花样。   说句难听的,商沅这君后当的,也不过是个名面上的罢了,等陛下对他的兴趣淡去,再加上彻底剿灭了太子一党,他就不信那少年还能被养在宫里。   可如今这少年竟然毫无自知之明,还在宫中作威作福。   霍戎淡淡道:“小厨房本就是君后所有,你们的餐食,让御膳房做吧。”   霍戎在心腹面前袒护商沅,出了殿门,却登时沉下脸。   商沅还真是胆子大,平日趁自己不在后宫,还不晓得怎么作威作福。   想来也真是可笑——   自己九死一生夺了帝位,曾经背叛自己的人,却独霸着后宫,每日享尽荣华!   这也就罢了,偏偏连侍寝也推三阻四!   霍戎越想越佩服商沅——他就这么心安理得,没有一丝畏惧?   是认准了他不忍心,还是认准了自己无论如何,都会处处纵着他?!   还用身子不适当借口!他倒要看看,他身子哪里不适了!   阁臣看到霍戎急匆匆走向后宫,面上皆是愤然之色——   陛下口头上包庇那祸水也就罢了,偏偏步履也极为匆忙,显然是担心那所谓身子不适的妖后。   “……苦肉计。”谋士沉着脸,拍着桌案道:“这妖后是拿捏住了陛下,知晓陛下会对他纵容!”   “我要上折子!陛下之所以如此,还不是因为后宫无人!若广纳天下秀女,我就不信陛下会一心一意喜欢一个男人!”   “对对!我也要上折子!男子怀胎本就极为不易,陛下子嗣事关社稷,那妖后成婚后却无所出,为陛下立妃,顺理成章!”   *   春和宫,商沅正坐在餐桌后头摸着瘪了的肚子等饭食。   结果没等到菜肴,倒看到霍戎沉着脸走进门。   哦豁——   那脸色,倒像是自己这两顿饭,要把他这江山吃干抹净一样。   商沅哼了一声。   小气鬼暴君的人设向来不倒,不会是看到他将那一桌螃蟹大餐退掉,心生不快了吧。   还好他有妖妃人设,哪个妖妃不骄奢!他倒不怕霍戎黑脸!   霍戎进门,还没来得及开口,少年已经从桌后起身,乖巧灵敏的眼巴巴扑向自己。   “陛下这几日不在春和宫用膳,阿沅胃口也不好了,”少年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温软的胃部:“阿沅让御膳房撤了菜肴重做,陛下不会因此责怪阿沅吧?”   掌心下传来温热,少年苍白的脸色透着脆弱。   霍戎动动唇,却一言不发。   尽管少年已经对他做了那些十恶不赦之事,可看到少年楚楚可怜的看着他,他仍会心软,看到少年苍白孱弱的模样,胸口会溢出沉沉的痛意。   他素来冷酷严明,逆鳞触者即死。   可面对商沅,他涌现最多的情绪,竟然是无可奈何。   霍戎闭眸。   于君王而言,这何其荒谬危险。   “陛下最近也要注意饮食。”商沅直接将大锅扣在了季节上:“冬去春来,季节更替,很多人的脾胃都容易失调呢。”   说话间,小厨房已将新做的膳食摆上来了。   这次替换掉了海鲜,都是些清淡精致的江浙菜。   商沅松了口气。   这些绵软滋补的食物,恰适合他这个孕夫。   可眼前还杵着一个面色不善的暴君。   商沅整理好表情,眉眼轻抛,伸手轻轻勾住霍戎的腰间的玉带,拉着暴君走向餐桌:“陛下既然来了,就陪阿沅吃……”   霍戎眯眸打量着最近花招频出的少年:“从哪儿学来的这皮毛,阿沅该拉朕去内室才对——”   商沅挂在霍戎腰带上的手指如被电击,赶紧撤回。   霍戎心中一哼,不知不觉坐在了椅上。   成婚这么久,商沅总是躲避和他的亲近。   霍戎联想往事,心中涌现酸涩——   他对霍从冉,又会是什么模样?   明知这问题无聊且自虐,可霍戎就是忍不住的去想,若是如今皇位上坐的是霍从冉,少年会更主动邀宠么?   商沅看到满桌佳肴,却开始极为专注的用膳。   他现在不是给自己一个人吃,提供的是两个人的营养呢!   想到肚子里的暴君的杰作,商沅啃骨头的声响都更大了几分!   霍戎望着商沅,淡淡道:“君后这嘴是越来越挑剔了。”   螃蟹不吃,桂圆不吃,换来的这桌菜合了口味,倒没停过嘴。   商沅一怔,下巴已经被人捏住抬起,暴君轻轻笑道:“也不知这嘴能有什么功劳,才能配得上朕的小厨房一而再,再而三的侍奉!”   暴君的指尖已划过唇畔:“这张嘴的本事,朕今晚就想见识一下。”   商沅:“!!!”   他不就是多吃了宫里一顿饭么!暴君就心心念念要讨回来!   他根本……不会啊!   商沅心里一慌,用膳的时辰愈加慢了。   霍戎好整以暇的看着他:“慢慢吃,朕等你。”   *   商沅正在用膳,冯公公又给霍戎递过来几本笔墨未干的折子。   霍戎翻看了几本,皱眉合上,放在了身侧。   烛火微晃,商沅此时心慌意乱,起身时不小心将最上面的折子碰翻在地上。   商沅忙蹲下身去捡,却登时一怔——   “男子生子殊为不易,若希冀君后孕怀龙种,无异于水中捞月旭日西升,陛下更应不忘男女天伦,广开后宫雨露均沾……”   “你不必在意。”霍戎从他手中拿过奏折,沉沉的声音在商沅头顶响起:“朕不会立妃。”   商沅呼吸一紧,声音低哑:“那陛下对子嗣……也不在意么?”   他忽然很想知道,若霍戎知晓他肚子里有了孩子,会是何种反应。   霍戎轻笑,抬起他下颚:“怎么?若是朕在意,君后就要给朕生孩子了?”   这话太过直白,商沅被说得心跳一滞,忙移开眼眸。   这状若逃避的一幕落在霍戎眼眸里,他的唇角溢上淡淡的自嘲。   商沅依然在亲密之事上很是抗拒自己,怎么会愿意怀上自己的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崽崽:啥时候轮到我出场,我想让他们看看水中捞月,旭日西升实现的亚子 第42章 陛下生辰日是逃跑的好时机   商沅这日发现身边宫人都满脸喜气,那氛围和上一世要放假似的。   他奇道:“宫中是有什么事儿么,走到哪儿都是普天同庆的味儿。”   荷荷一怔,才笑道:“君后难道不晓得么,再过半个月,就是陛下的生辰了。”   暴君生辰!?   商沅吃了一惊,生怕自己漏过什么重要消息:“陛下打算如何过?”   那话本里,生辰可是妖妃表现的重大时机,又不少人会提前四五个月开始谋划,他这还只剩半个月!   连当个妖妃都是吊车尾!他必须敬业起来!   荷荷看着精神一振的商沅摇摇头道:“陛下没说要过,应该还是批批折子吧……”   “不过宫里有制度,陛下的生辰,我们宫人会有好几件新衣可领,还会有装了金裸子的荷包发下,王爷王妃,大臣命妇们来祝寿,也会有不少赏赐,这些东西,都可以带回家去呢。”   商沅了然。   古代的世界缺衣少穿,这些宫人在宫中过的好,但宫中的东西禁止售卖,他们也只是能把俸禄带回家,如今,不亚于打工人丰厚的年终奖。   商沅挠头道:“那……陛下的生辰,咱们是不是也要准备准备?”   “陛下自己都不上心,也不让咱们破费。”荷荷转念一笑:“不过君后若是对陛下用了心,陛下定会惊喜。”   商沅沉默。   霍戎从小被生父生母嫌弃冷落,又在冷宫辗转,私欲很是寡淡。   别的君主生辰大操大办,也许霍戎……还真是随便做些小菜,批着奏折对付过去了……   商沅不由得叹了口气。   其实暴君挺无辜可怜的,继位之后虽杀伐甚重,但也仅限于官员权贵,对百姓倒轻徭薄赋,堪称爱民如子……   爱民如子……咳咳……   商沅不由得悄悄抚了抚自己逐渐隆起的小腹。   那霍戎……又会以什么样的态度对待自己的孩子呢。   商沅心里一颤,都说少年时若是得不到爱意和庇护,长大之后也人格不健全,换句话说就是根本不懂得爱人……   暴君年少时的经历简直是个大写的惨,他对自己崽崽,会有怜惜的情绪吗……   商沅之前只是担心自己,如今却连霍戎对崽的态度都拿捏不准了……   不成。   他必须要给霍戎送温暖——   霍戎就够变态疯批味儿了,他的崽生出来万一被暴君养成小变态,他找谁说理去!   为了暴君,哦不对,为了还在出世的崽崽,   商沅下定决心给暴君迟来的温暖——   就从给他过一个盛大的生辰开始吧。   *   简清等了又等,本想着商沅藏着身孕,等苟无可苟了定会和他商量保命之计,特别是孕期心思敏感,他也能借此时机逐渐靠近——   谁料想眼看过去了两个月,他和南屏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商沅却仍无动于衷。   简清一忍再忍,终究还是没忍住:“君后,您怀孕以来,没觉得在宫中有诸多不便么?”   言外之意,自然是若是出了宫,这一切自然迎刃而解。   商沅却未听出这句话的弦外之音。   “的确很是不便,但也没法子啊……”   他如今是君后了,又怀着暴君的崽,不在宫里,难道还真能逃出去不成?   简清终于忍耐不住,低声道:“难道……您就没想过离开么?”   离开?!   商沅怔住,抚着小腹下意识的摇摇头。   霍戎是孩子的父亲,他既然决定生下这孩子,自然是想着和霍戎同在一处最好。   他如今正努力让暴君习惯他的存在,等再过半个月,实在瞒无可瞒的时候,他想横下心赌一把。   简清如同看透了他的心思:“君后,恕臣直言,您还有身孕,本该是最该得到妥善照顾的时刻,可您在宫里,却还要战战兢兢的谋划,忐忑着坦白的后果——臣还从未见过像您这么委屈的孕夫!”   一番话说完,商沅委屈的都快当场落泪了。   他怀着暴君的崽,吃不好睡不香,还要每日变着法子攻入暴君的心……   查遍穿书界,还有比他更可怜的君后吗!   简清停顿片刻道:“何况您如今做下的事,天底下没有任何一个男子可以忍耐,更何况是……陛下,若有一日被他知道真相,您和肚子里的小公子,包括商家,和臣……都将万劫不复……”   商沅咽了咽唾沫,没有告诉简清自己其实怀的是暴君的崽。   只是支支吾吾道:“简兄也不必把事情想的过于可怕,陛下虽然残暴,但在此事上,还不至于赶尽杀绝……”   都说虎毒不食子,这可是霍戎的第一个孩子,他总不至于直接把崽灭了!   简清:“……”   他想不通,商沅为何如此乐观。   “君后……”简清顿了顿,鼓起勇气终于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与其在宫中日日担心露馅,不如彻底离开!离开京城,天地广阔,有……有简清伴您左右,您定不会有任何磨难。”   他悄悄改了自称。   虽然他也晓得此事有风险,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毕竟他善于配置各种药物,迷惑官兵应不成问题,若商沅配合,逃出京城不算难事。   商沅正往嘴里塞酸笋包,闻言愣住。   用看精神病患者的眼神,将简太医从头到脚看了一番——   这……看着也没问题啊,怎么就想不开寻死了呢……   在暴君头上种草,试问天下还有比这罪名死得更快,更惨的吗?!   简清看商沅表情就晓得他在担心什么,忙握拳道:“阿沅放心,此事我早已想清楚——简家如今只剩我一人,若能和阿沅浪迹天涯,此生无悔。”   “再过半月,就是陛下生辰,生辰前后,会不断有来自各地的官员,藩王入京觐见贺寿,那时宫中的马车出出进进,是个逃跑的好时机,您可以钻进臣的草药筐里,只要出了宫门,您相信臣,臣有的是法子躲避官兵捉捕,只要出了京畿,即便是陛下,再想寻您也无异于大海捞针……”   “停……停停……”商沅忙示意简清停止畅想,那表情仿佛多听一句就有多大风险似的:“简兄,您今日所言,本宫甚是感动,我和简兄谈不上多么熟稔,也只是有过几面之缘,简兄为我保守秘密,恩情我一直铭记于心,但若是让您搭上身家性命,我就承受不了……”   “您能承受。”简清忽然低声道:“阿沅,我答应你,只要你愿意,我一辈子都不会……追问这孩子的身世,会视他如己出……”   商沅抹了抹头上的冷汗:“……”   他怎么还看不出这看似温润的哥们儿竟对他有此狼子野心……视如己出的话都出来了——   就算简清肯,暴君知晓了,还不活剐了他!   “千万别这么说……”商沅急得咳了两声:“我……这孩子是我和陛下之间的私事,我定会解决妥当,不连累简兄,简兄也不必关心则乱……”   下药刺杀暴君虽然是大罪,但孩子的来历至少能说清……若是真的和简清逃出宫,那这孩子是谁的都要成一笔糊涂账,到时候自己有口说不清,才是真的害人害崽!   简清看商沅神情坚决,也没再多说,只轻轻道:“我不逼你,你知道我一直在这里等你回话就好……”   商沅尴尬:“……”   只能如同送神一样将他送出宫:“简兄这几日过于劳累了,回去好好歇歇,闲了多吃些核桃……”   有主动给暴君带帽子的心,不是疯了,就是傻了。   简清走到殿门,忽然回头,定定道:“阿沅不想离宫,还有旁的原因吧?”   商沅:“?”   “你主意这么坚决,这宫里,一定有你无法割舍之物,即使……我有千百个理由劝你离开,你也会因为那一个缘由留下。”   简清神情萧冷:“那个缘由,是陛下吗?”   *   简清走之前的三言两语,登时乱了商沅的分寸——   即便是知晓了怀崽,他也从未动过离宫的念头。   是放不下君后的权势么?不是,他早就在这个世界实现了财富自由,况且宫中有不少规矩束缚,他来当这君后本就是霍戎逼的!   是担心离宫失败被暴君抓住的后宫吗?有一些,但这不是主要原因,毕竟若是他认真想逃,也许可以设计出一个缜密的计划——   是他,从没把精力花在逃跑上。   他的精力,用在了如何当妖妃,如何攻占暴君……   人之所以努力,一定是盼望之后得到的结果。   那他不努力逃跑,却努力取悦暴君——   是不是潜意识,他所期待的结果,就是和暴君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呢?   一……一家三口?   脑补那画面,商沅头皮都炸了。   算了算了,此事还远,他还是想着如何在暴君生辰会上大展身手,在暗恋本本上记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吧!   商沅灵机一动,想到了个好主意——表演才艺。   若最贴合妖妃人设的,自然是表演一支艳惊四座的舞……   只是他如今这身子,还是别冒险的好……   商沅决定吹笛一曲。   毕竟他童年的时候跟随外公,很早就学会了吹笛。   这夜辉清冷,春和宫笛声幽幽,霍戎恰好散晚朝路过,顿住脚步。   “谁人在吹笛?”   忙有宫人道:“是君后……”   商沅?   霍戎缓缓皱眉。   在太学里,商沅倒是常吹笛给他听。   可他投靠太子后,在宴席上却推辞说不会吹笛,而且手法的确极为生疏。   霍戎记得当时,太子还略有些不满。   当时他还觉得是商沅多日不练,已经淡忘荒废了。   可如今听这曲子,倒是极为娴熟……   霍戎在月夜中静静伫立,眉眼透出几分沉思。   *   为了避人耳目,商阙和霍从冉向来在花水阁见面。   这次见面的除了他们二人,还有从宫中出来的小满。   商阙看向他:“上次嘱咐你的事儿,你做了?”   小满忙道:“做了,奴才在御猫监做了些手脚,陛下要杖毙人,奴才还特意叫君后过来看……可惜,君后一求情,陛下竟还真的把人放了……”   此话一出,不止商阙,连从冉都愣住了。   霍戎专横冷戾,说出的命令绝不会更改。   这商沅倒是真有本事,进宫几日,竟然让陛下也改了性子?   霍从冉面色一黯——   看来,霍戎这次还真是又动了真情。   “孤真是后悔让他去下药刺杀——如今将他直接推给了霍戎,他们二人,倒是既往不咎,一派祥和了!”   “既往不咎?”商阙轻笑道:“不见得吧,陛下先不去说,我倒是觉得商沅行事蹊跷,我最近知晓一个秘密,这次,我们定然能在陛下生辰日上一份大礼。”   霍从冉缓缓抬眸。   “商沅……有可能失忆了。”商阙不紧不慢道:“你也知道,他这几年脑子就一直不好使——所以啊,他入了宫,还觉得能和陛下琴瑟相合举案齐眉呢。”   “商沅是我的好哥哥,既然他失忆了,你说,咱们是不是该给人家提个醒,让他也知晓自己和陛下夫夫之间,真正的恩怨情仇呢……”   作者有话要说:   快了快了,崽崽在长大了,带球跑也快了 第43章 那细作带孩子找陛下认亲怎么办   霍从冉吃惊道:“此事当真?”   商沅背叛他转投霍戎,的确行事和以往不同,但恰逢朝廷大变,他们一直觉得商沅只是顺势而为。   商阙道:“陛下冷戾残暴,若商沅记得自己对陛下做过什么,八成早就逃命天涯了,如今非但不跑,反而还入了宫,你不觉得奇怪?”   霍从冉皱眉。   之前他就觉得此事蹊跷,但以为是商沅孤注一掷,想借着和霍戎的旧情搏一搏呢。   “也许殿下已经忘了,这样的事儿在商沅身上也不是第一次发生,几年前他本和霍戎交情甚笃,知晓你的图谋后,竟孤身一人跑出京,妄想去甘肃给尚在军中的霍戎报信……”   霍从冉眉心紧锁,登时想起几年前的场景。   他发现商沅时,商沅已在雪地上昏迷,等商沅缓缓睁开双眸时,恰好和他对视。   霍从冉那时便心里一惊——   商沅双目呆滞,看上去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之后事实的确如此,商沅变得异常沉默,只对自己百依百顺,如同自己的影子。   对自己逐渐过分的要求,他也一一照做。   卫国公的嫡出公子向来是君后的不二人选,当时自己也觉得商沅乖顺,二人不久顺利订婚。   霍从冉记得,那时候的自己,也还真情实意的兴奋过。   可商沅不通情趣,平板得比多年老狗都俯首帖耳,霍从冉对他逐渐没了情思,反而任意呼来喝去。   也正是因为把商沅当成了彻底的工具人,才会让他去给霍戎下□□。   可这几次见面,商沅眉宇之间,却流转着活色生香,和以往截然不同。   难道,真的是失忆了?   霍从冉哼笑:“若是他从宫中逃出来,想必定是一场好戏。”   商阙缓缓道:“咱们如今钱,人,都已到位,只是等待一个时机,若是君后出逃,陛下定会派亲军去寻,各地流言四起,那时候,恰是咱们动手的机会。”   霍戎上位后,他们也一直没闲着,霍从冉表面在内阁任职,背后却和亲信们在花水阁商议要事。   之所以选花水阁,也只是为了避人耳目,留给霍戎眼线声色犬马的印象。   京城的兵权牢牢控制在霍戎手里,他们几乎没有翻身的余地。   但国库空虚,他们却早早进行了财产转移,凭借手中的钱财,霍戎嫡系以外的人马,他们自然都可以收买。   如今他们也算是初步组建了自己的势力,只是这一切都隐藏在地下,只等一个恰当的时机,便如雨后春笋般纷纷冒出来。   若是君后出逃,京城自然会乱起来,到那时,他们再趁机渔翁得利。   *   宫中,商沅鬼鬼祟祟问荷荷:“荷荷,你那里有没有怀崽的话本啊?”   怀崽话本?   荷荷狐疑的看向商沅的小腹——   君后穿的衣衫宽大,倒是看不出什么。   只是前几天还要她找婚后相处,取悦陛下的书呢呢,如今竟然要看婚后生儿育女……   君后这进展……比她想得倒是还快!   不过她喜欢!   荷荷难以遏制燃烧的八卦之心,眼巴巴的道:“君后难道有喜了?!”   商沅头皮一炸:“少胡说,本后还没……没动静呢!”   他硬着头皮解释道:“生子那毕竟是人生大事,怎么能如此随意,本宫是想借话本旁敲侧击一下陛下的态度,你莫要乱猜!”   荷荷吃吃笑着,任由商沅拿了话本离开。   *   商沅揣着怀崽话本,悄悄蹭到霍戎面前。   霍戎显然忙于朝政,只顾低头批阅奏折,并没有搭理不请自来的商沅。   哼!竟然对孕夫冷暴力!   正值孕期的商沅再次气呼呼,决定采用直接的法子吸引霍戎注意,他坐在暴君身畔,翻开话本故意津津有味的看起来。   为了刷存在感,还让冯公公给他端水端茶。   霍戎批改奏折的间隙,抬眸瞟了一眼在自己暖阁里相当嚣张的某人——   最近也不知是怎的了,商沅之前见了他,就跟要逃走的小老鼠似的,如今却故意挺着胸脯有事没事儿来自己面前晃荡。   商小老鼠手里拿着一本花花绿绿的话本,上头赫然写着几个大字——   《给小世子做后母的日子》   霍戎皱眉。   这什么玩意儿?   他正在沉思,已听到商沅轻轻脆脆的声音响起:“陛下,您……想要个太子吗?”   这几日在前朝,已经有不少人劝霍戎广开后宫繁衍龙嗣,以至于听见太子二字,他就已经下意识的警惕。   不过问这话的人,是他的君后,就连问话的声音,都带着撩人的清润。   霍戎轻轻眯眸。   这已经不是商沅第一次问这个问题了。   霍戎还未开口,某只小老鼠又试探道:“太子是国本,为了江山永固,陛下早晚会选一个聪明的儿子当太子吧……”   甚至会为了多要几个资质好的儿子,而纳妃生子……   那万一自己的崽是皇长子,又恰巧头脑不聪明,岂不是要被以后的弟弟们虐成渣渣?   商沅鼓着小脸,脑补了一堆有的没的。   霍戎望着商小老鼠,似笑非笑的敲击桌案:“君后倒是挺关心朕的江山。”   “臣是君后,自然替陛下关心。”商沅小心翼翼道:“所以陛下以后会广开后宫,要很多小皇子么?”   不少帝王都会像养蛊似的,让儿子们在窝里斗。   凭他对暴君的了解,这种冷血的寻找最优解,极像是霍戎会干出的事儿。   霍戎垂眸。   少年精致的小脸上写满了显而易见的担忧,那模样倒像是不想让他纳妃。   “广开后宫倒不至于,”霍戎揉捏着少年如凝脂温玉的手腕,轻轻勾起唇角:“不过……朕倒是对那夜逃跑的小细作很感兴趣,真是可惜了——否则纳他入宫,倒也是一桩美事。”   暴君怎么还想着那细作?   都说对男人来说,共度第一夜的人甚是难忘,难道暴君也不能脱俗?   明明知道那细作就是自己,可商沅心里忽然酸溜溜的:“真没想到,糊里糊涂的一夜春风,陛下倒还念念不忘了……”   话音一落,商沅就恨不能原地去世。   他怎么一嘴醋味儿?!   怎么办,他这是在醋他自己吗!   霍戎却唇角上扬,不紧不慢道:“朕看看,是谁准备吃那细作的醋了?”   商沅:“!!!”   他怎么会吃醋,他可是君后,君后自然要有君后的气度!可商沅心里就是酸溜溜,他肚子里装着暴君的崽,暴君心里却装着另一个男人!   虽然说那细作也是他,但暴君却不晓得啊!   商沅眨着眼睛,勉强不让委屈的表情写在脸上。   偏偏暴君又好整以暇道:“朕时常想着,有阿沅这么一个贤后,再有一个像那夜细作一样的妖妃,朕也是不虚此生了。”   商沅:“???”   暴君怎么这么善变?!   不是说要鞭尸吗?不是说从重惩处吗?   这怎么还想立细作为妃了!?   再说那细作算什么妖妃。   他商沅走的才是妖妃路线啊!   贤后妖妃他都要!   商沅继续气鼓鼓,是不是狗皇帝觉得他没那细作懂风情,才给了他贤后的名头。   商沅一点儿都不喜欢这个称呼,看了狗皇帝一眼,眼珠转了转,试探道:“陛下,臣是说如果,那细作怀了您的儿子,您会接到宫里来么?”   听着狗皇帝的语气,好像对那细作又生出了几分情谊,不至于赶尽杀绝。   如果他直接坦诚相待,说那夜的细作就是自己……   霍戎正准备喝茶的手微微一抖,屏住呼吸道:“你再说一遍——”   “臣是说如果……”商沅轻咳一声,只能自圆其说道:“臣最近不是看话本么,有很多都是春风一度逃跑后有了孩子,臣倒是觉得和那细作有些相似,便多嘴问一句……陛下若觉得无聊,可以拒绝回答……”   “当然要接回宫。”霍戎笑吟吟的注视着商沅:“不过朕不会亏待君后,定会尽快和君后有个孩子,再把那细作所生之子接过来……”   商沅晕了:“……这和臣有何关系?”   “自然有关,虽说本朝是择贤而立,但不少老旧的臣子还是觉得长子继位更名正言顺,”霍戎含笑望着商沅,一本正经的悠然道:“朕先和阿沅生了太子,再把那细作之子接过宫,岂不是两全其美。”   商沅紧张的咽咽口水:“那……小细作呢?”   霍戎凝视着商沅的表情,忽然一笑道:“阿沅紧张什么?看话本看多了,怕那细作忽然带着儿子出现,来找朕认亲?”   “阿沅放心。”霍戎眉心轻扬,强忍笑意:“只要阿沅不同意,朕绝不让小细作进宫半步,就算真有个孩子,朕也让那孩子寄养在你膝下,认你为父后。”   哼!   什么叫认他为父后!他本来就是孩子的生父!   不过暴君真会做美梦!   还想让他也生一个,一年抱俩!   商沅不知为何,竟然庆幸起自己就是那细作!   他可不想暴君之前和旁人有染,某日有崽崽上门寻亲!   哼,暴君又小气又处处留情!自己给他生一个都是逼不得已!   商沅压下心头的酸涩,继续假设:“那陛下若是有了皇子,准备如何教养呢?”   霍戎看着商沅一本正经的模样,嘴角的笑意愈发明显。   小老鼠怕的要命,却偏偏喜欢看怀崽生子的话本,还缠着他问个不停。   也不想想婚后他们拢共也才那一次……就算他是皇帝,也很难让小郎君一次就中头彩啊!   “你真想知道?”   “当然想知道!”商沅抬着下巴,依然气哼哼:“臣身为君后,掌管后宫事,问问陛下怎么教子,也是份内之事吧!”   “当然是份内之事。”霍戎轻笑道:“不过君后若真的好奇,不如干脆给朕生一个太子?”   “毕竟,这也是君后的份内之事。”   作者有话要说:   茸茸:阿沅生一个,细作生一个   沅沅:暴君想PEACH 第44章 朕要看君后的脉案   商沅转了转眼珠,立刻怼过去:“那臣掌管内帑,也是份内之事。”   内帑是皇帝的私库,按例归皇后或君后掌管,商沅大婚后,连内帑钥匙的影子都没看到。   之前商沅还不太计较,如今却觉得是时候要考验霍戎了——   他肚子里都有暴君的崽了,若是暴君处处隐藏保留,他更没勇气坦白了!   霍戎轻笑了一声。   某人胆子还真大,这是单刀直入找他要银子来了?   霍戎望着理直气壮的商沅,心里浮现出微妙的情绪。   他们二人聊孩子,说银钱,倒真像是从未有过隔阂,一门心思盘算认真过日子的夫夫。   若是自己先把属于君后的所有权力都尽数给予向来胆子小的少年,少年会不会更主动更自如,他们之间,是不是就会更如同真实的夫夫呢?   霍戎挑眉道:“内帑本来就该由阿沅管,那钥匙就在冯公公处,你既没要,朕就一直没提。”   霍戎心底总是下意识觉得如今的日子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毕竟商沅如今所做的一切,他都没有找到切实的动机。   他在心底深处,已经做好了商沅随时背叛的准备。   便觉得不想牵扯那么多——   以免到最后收场时,徒惹麻烦。   眼前的少年却哼唧道:“陛下您没提过,我怎么要嘛!”   他的语气那么理所当然,好像并不畏惧逐渐加深这份关系。   霍戎望着少年,忽然又想起一事——   本朝惯例,帝后大婚皆要出宫祭祀太庙,昭告天下。   可他一直没有和商沅驾临民间。   毕竟昭告天下之后,若是二人之间再有荒唐之事传出,那将是天下人的笑话。   可霍戎望着少年的笑颜,心里微微一动。   如今,他忽然想再试一次。   若像从未受过伤那样再爱一次,结局会如他所愿吗?   霍戎轻声道:“过几日,君后随朕出宫一趟吧。”   商沅警惕的看着面前的暴君——   上次出宫都是让他看杀人,这次不晓得又是什么!   霍戎察觉到少年的紧张,轻轻在他唇角印了一吻:“你……还真是朕的克星,放心,这次不带你看杀人。”   少年一直在后宫,还不晓得君后的重量。   全天下为证,两人执手祭祀,从此,二人紧密相连休戚与共,身份不能再随心所欲的更移。   是冒险,也无疑是束缚。   霍戎轻笑。   他怕什么?让所有人都晓得商沅是他的君后,让少年一辈子都逃无可逃……   于他,倒恰恰是想要的。   *   商沅拿到了内帑的掌控权之后,立刻让人先点出来五千两银子。   内帑库的太监过了四五日,才将银子如数奉给了商沅。   饶是好脾气,商沅也有些火了:“……这也不是什么大命令,你们内帑库的人,都是如此惫懒?”   那小太监欲言又止:“君后,奴才们也有奴才的难处。”   在商沅再三追问下,小太监才说出实情——   这内帑库里的银子,总共也只有不到五万两,君后开口就要五千两,对于他们来说,也算是伤筋动骨了。   商沅:“……”   暴君的私房钱还没他多?!   本来拿到内帑还有些得意和感动的商沅,登时有些同情暴君了。   还好他拿着这个钱别有用处。   有他这个君后在,很快就能给霍戎赚到银子——   那花水阁的愉儿姑娘在商号里存了不少银子,都是为霍从冉东山再起准备的,若是自己找个恰当的理由进去勘探查封,再将霍从冉的那些银子都上缴给暴君……   嘿嘿嘿,小气鬼暴君不看崽面看钱面,也会留他一命啊!   商沅一天都没耽搁,直接叫来南屏:“就我们上次遇到的那个,叫愉儿的歌姬,你过两日,挑个霍从冉苏二都不在花水阁的时候,花笔银子结交一下她。”   结交歌姬?   南屏吓得忙摆手:“公子啊,这别的事儿我都能帮你办,就这个……您……您想想,我一个未婚的大好男儿,若是在青楼过夜留了案底,哪家姑娘愿意跟我啊!”   商沅道:“……你想多了,没让你过夜,你若是不想结交,只要给她砸钱就成。”   商沅指了指刚从内帑拿出来的银子:“喏,本宫银钱都已经给你备好了。”   这也是商沅接收内帑的一个重要原因。   毕竟内帑里的都是宫中的银钱,上面都标有特殊的印记——   这些银钱都是陛下的御银,若是未经典卖,便由民间机构直接收下,便是查抄的大罪。   只是这么多年来,民不举官不究,也有不少人会拿着宫中的银子流通使用。   而他想对那商号动手,若是径直去查,自然会打草惊蛇。   但若是借着追查内帑银两之事追查,自然能顺理成章抄了那商号。   商沅含笑道:“你只要在花水阁一掷千金,等到那愉儿姑娘将钱存到商号后,立刻回来禀报就是。”   “没让你在青楼过夜,以后也能还你一个干净名声——此事做好,我替你在陛下面前讨赏,你若是娶不到媳妇儿,可别赖在此事上。”   若真的能借着查内帑之银,顺利查抄了那商号,并把钱归入内帑库。   那对暴君濒临破产的内帑库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   这份生辰礼,送得不可谓不大。   商沅不由美滋滋的脑补着,查出了霍从冉小银库的所在地,并趁着暴君生辰将钱全部上缴给暴君——   到那时候,霍戎必定会对他刮目相看,并彻底消去对他的疑心吧。   *   这几日,商沅说的那几句话总在霍戎耳畔不经意的回响。   商沅应该是极怕自己提到那小细作的,平日里故意躲避还不及,可这次竟然主动提起。   而且竟然还提到了细作生子这般匪夷所思的细节。   难道商沅真的是看话本看得走火入魔了?   霍戎沉吟,脑海里掠过一个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的念头——   “你去太医院一趟。”霍戎沉吟着吩咐冯公公:“去吧君后的平安脉案拿来。”   按照惯例,君后都有严格的平安脉案记录,身体状况一看可知。   简清一怔道:“陛下为何会突然看君后的脉案?”   冯公公笑道:“也许是……担心君后的身子吧。”   这太医,还真是没大没小,历来陛下要看君后的平安脉案,那都是为了备孕。   这种敏感之事,哪儿有他一个太医说话的份儿。   简清怔怔的看着太监拿着商沅的脉案,扬长而去。   看来陛下已经起了疑心,只是大约还没有最终确定。   即使商沅决心和他一起逃跑,留给他们的时间也不多了。   简清思前想后,直接给商沅写了张传话的纸条。   末了写到:“陛下历来多疑,您曾身为准太子妃多年,又怎会轻易摒弃前嫌?陛下生辰日前尚有机会重新来过,烦请认真思索,莫要抱憾终身……”   商沅看罢简清所写,也只是淡淡摇头不以为意——   他没想过离开,正全心全意给暴君准备生辰日呢。   这是个难得的特殊日子,他拼命回想,终于记起原书里,暴君在生辰日总是要吃一份饺子……   商沅想了想,大约是因为暴君少年时在冷宫缺衣少食,而饺子则是他改善吃食时最常见的食物,而霍戎小时候八成只有在生辰日才能吃到……   因此即使执掌天下,霍戎仍保留着特殊日子吃饺子这一朴实无华的习惯……   商沅绞尽脑汁——   霍戎不是要饺子么,好!那他就在饺子皮上做手脚,准备了不同颜色,不同形状的皮,准备在暴君生辰日那天亲手给他做一顿饺子届的满汉全席!   他这么煞费苦心的投其所好,试问谁不感动!   商沅正在御膳房配置饺子皮。   他发现不同颜色的饺子其实是不同的粮食。   比如紫色的饺子皮是紫薯粉所制,绿色的饺子是绿豆粉所制……   在御厨苦口婆心的劝说下,商沅总算把原本定的十六色饺子皮减到了六色。   因商沅坚持绿豆健康养生,御膳房这次所制的绿色面团格外多一些……   商沅望着盆钵里花花绿绿的面团,不由道:“你觉得陛下会惊喜么?”   御厨:“……”   “这……咳咳,只要是君后的心意,陛下都会铭刻于心……”   这一顿五彩斑斓的饺子生辰宴,任谁都会记一辈子吧……   望着那绿豆粉做成的面团,御厨就觉得很闹心。   御膳房也有忌讳,食材,盘子的配色都有讲究,这绿色的饺子皮,按例是绝不会在生辰日这天奉给陛下的……   不过这是君后亲手所制,他也不好说什么……   君后在御膳房亲手准备陛下的生辰宴,自然引得不少人围观。   “哎,都说君子远庖厨,咱们君后却亲自给陛下做生辰宴呢!”   “咱们君后毕竟是郎君,给陛下做顿膳食也理所应当,不过这么早就准备,还令我们都保密,也真的是有心了……”   “陛下和君后如此和睦,还真是千古佳话啊……”   这些人都在门后窃窃私语,他们以为商沅听不清,但这些话字字都飘进了商沅早已泛红的耳朵。   “我看不见得——都大婚几个月了,陛下还没带君后去祭祀游行呢,没有昭告天下,民间都不怎么晓得君后这个人,怎能称得上千古佳话呢……”   商沅一怔。   他忽然想起,大婚时小进便给他说过祭祀之事,只是两三个月过去,霍戎仍从未提起过。   御厨看他表情不对,忙赔笑道:“君后莫要介意,陛下也许是最近忙于朝政,才……忘了此事的。”   其实他也无法说服自己,本朝惯例,祭祀是大婚的重要仪式,是陛下和君后二人真正的君临天下。   可陛下一直没有将君后领出宫……   商沅品了口饺子汤,却不以为意。   小气鬼暴君倒是很勤政,就连晚上也很难睡个安稳觉,甚至好几次都深陷噩梦。   他们二人的夫夫之事也不急,还是让霍戎先腾出精力把前朝之事处置好。   至于他……他可以等的……   不过作为妖妃,商沅当然不会放弃这个可以楚楚可怜装委屈的机会。   他回去后立刻在那小本本上写了一句:“按例,君后都要去祭祀并驾临民间,可陛下从未提起过此事,也许……也许是陛下对阿沅还心有芥蒂,毕竟往事已发生过,阿沅并不怨怼,若是阿沅能将商号一事办妥,想必便能让陛下心中芥蒂消失吧……”   “阿沅期待和陛下一同站在天下人面前……”   啧啧啧,商沅写着都快感动到眼角含泪了。   这么幡然悔悟,深情不移,也不知道暴君能信多少?   商沅叹口气,他要求不多,只想着坦白后能过清清静静,吃喝不愁的咸鱼日子罢了。   *   乾清宫,霍戎的脸色不善,坐在龙椅上听心腹汇报京城动静。   “昨夜又有人去给那花水阁的头牌送钱,这次前前后后砸了一千两银子,臣……臣发现一掷千金的,恰是君后的私人……”   花水阁,头牌,君后一掷千金。   这些词加在一起,霍戎的面色逐渐变得阴沉可怕。   展凌忙上前救场道:“这……这也不一定是君后爱慕那女子,打赏的那人是他身边的小厮,也许是那小厮痴恋那女子,拿着君后给他的赏赐……”   “这话你自己信么?”霍戎缓缓握拳,喉头干涩:“的确不是他爱慕那女子,因为他此举,分明是想暗中帮助霍从冉!”   花水阁是霍戎早就派人盯上的地方,也知道愉儿只不过是霍从冉一派的挡箭牌,所谓的打赏,皆是霍从冉亲信的效忠!   他之所以迟迟未动,不过是在寻找时机。   何其可笑——   他竟等到了商沅前去。   少年那样娇憨的要来他的内帑,却连片刻都未曾停歇,转身将银子交给霍从冉!   霍戎之前冷漠的想,自己和少年大婚只不过是一场局,他留霍从冉在京城,也是为了方便他和商沅接触,从而试探确认这二人究竟是否还在藕断丝连,商沅会不会再一次背叛。   可这一刻,水落石出,霍戎却难以相信——   几年前,商沅背叛他的理由,说到底大约只是因为权势。   可他如今明明已经有至高无上的权势了。   商沅为何还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背叛他!   这于理不合,即使商沅拜高踩低爱慕权势,也该千方百计讨好自己才是……   “臣也有话要说……”   “就这几日,君后来给陛下送的那个汤,好像一直是蟹黄鱼丸羹……”那大臣看着霍戎的脸色,小心翼翼道:“据臣所知,那是霍从冉最爱喝得汤,君后之前,常……常给他熬……”   望着霍戎逐渐冷厉的神色,那大臣再也不敢说下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作者有话要说:   沅沅:心心念念给老攻搞钱还被误会,狗逼茸茸   茸茸委屈:是谁要追妻了,是朕 第45章 这婚事不过是假象   春和宫,南屏神神秘秘的凑上来:“公子,公子,你交代给我的事儿,我都办妥当了。”   商沅一怔:“愉儿姑娘把那钱存在商号里了?”   他当时还担心霍从冉等人多心,让他这笔银子打水漂呢。   没曾想这愉儿姑娘的动作竟然如此迅速。   南屏忙点头道:“我守在商号里,亲眼看着她把钱存进去的。”   “至于您说的,霍从冉和苏二公子等人,从始至终都没出现。”   商沅松了口气。   看来是他想多了,霍从冉等人还没细致到连银子来源都追查的地步,倒是让那姑娘助了自己一臂之力。   既然银子已到位,接下来的事情便简单多了。   在本朝,君后也有私人卫队。   前几日暴君将内帑之权给他的时候,也将立刻李统领召来和他碰了个面。   商沅立刻宣人觐见:“李统领,五日后,你派人去查抄一个商号,本宫听说里头有违禁的银子。”   没错,他就是在钓鱼执,法。   他说着把那商号的地址递给李统领:“记住,此事莫要外传——就连陛下都说不得。”   五日的时间不早不晚,既不会前脚放银子后脚查抄般让霍从冉忌惮,也恰好还有时辰准备暴君的生辰礼。   “这……”李统领疑惑道:“陛下也不能说么?”   他向来忠心护主,也正因如此,霍戎才把他给了商沅,不过如此行动要刻意瞒着陛下,倒是让他有些不安。   “等事情办妥了,将银子直接送往内帑库。”商沅悄悄眨眨眼,展颜一笑道:“就算本宫给陛下的生辰礼。”   李统领这次放下心:“属下明白,请君后放心,属下定然会办好此事。”   商沅认真回忆了一番。   在原书里,霍从冉势力在彻底溃败前一直富可敌国,此商号又在京城,应该是他私藏窝点中最富庶的一个。   若这次行动无误,查抄来的银子,应该比暴君的私人小钱库还要多一些。   想到霍戎钦佩讶然的模样,商沅嘴角情不自禁往上勾了勾。   他可不是只知道狐媚惑主的妖妃,还是个知道怎么让钱生钱的贤后。   李统领也看到了,不由暗中艳羡——   陛下有如此貌美机智的君后,真是夫复何求。   *   商沅本想趁霍戎下朝时试探一番暴君对生辰日的态度。   结果在寝宫等了半晌,也没有看到霍戎的影子。   商沅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都想争夺帝位,可他却打心眼儿里觉得皇帝难做,如今月上枝头,霍戎却八成是还在和诸臣挑灯商议要事。   商沅将被褥大致铺好,点上乌沉香,等房内弥漫了霍戎身上的味道,商沅才轻轻舔了舔唇角。   也许是孕期身体发现了反常,这几夜,他总是梦到大帐那夜二人的疯狂。   尽管不情愿,商沅也不得不承认,身体深处叫嚣着渴望,渴望霍戎的每一次靠近,拥抱,和安抚。   “这不怪我。”商沅鼓着小脸甩锅:“一定是崽在想他那小气鬼爹爹了。”   睡在龙榻上之后,商沅还迷迷糊糊的吩咐下人道:“陛下来了就叫醒我。”   这可是他招供前的关键期,自然要认真的献殷勤。   身边的小太监看到却觉得很是心酸,君后一直都不太舒服,今日吃的东西也吐了不少,可还在惦记陛下,丝毫不曾怠慢。   他叹口气道:“君后先歇息吧,陛下还在暖阁,不知还要批多久的折子呢。”   商沅迷迷糊糊的点点头,这几日,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子愈发笨拙了,还要强撑着掩饰,一日下来很是疲惫。躺在床上很快就陷进沉沉的睡眠中。   如今他已有了三个多月的身孕,就连睡熟之后,身子也会下意识的微微躬起,守护着小腹里和暴君的孩子。   夜色已深,东暖阁灯火通明,但霍戎手边的奏折却迟迟未见翻动。   他情绪翻涌,只想立刻去后宫质问商沅,却不知如何开口。   也只能挥退众人,独自留在暖阁。   可脚步仍不受控制的走向春和宫,等霍戎回过神,他已经走到了床榻旁。   床上的少年正在熟睡,眉心却紧锁,身子也微微躬着,并不舒展。   霍戎自嘲的微微一笑,在自己身边,也许让少年倍感煎熬吧。   以至于就连睡熟了,都是不肯放松的防备姿态。   小太监也在商沅床畔的脚榻上睡熟了,闻听有动静,忙张开眼眸,恰好看到霍戎正一脸沉思的望向君后。   他忙上前,准备叫醒君后。   却被陛下一个手势拦下。   “这……”那小太监压低声音:“君后说,若是是陛下前来,就让奴才叫醒他……”   霍戎一怔,胸口涌上说不出的酸涩滋味。   自从大婚后,少年当着他的面,确实无懈可击。   以至于自己险些觉得只要自己既往不咎,他们就真的能如普通夫夫那样长相厮守。   此时,睡在龙榻上的少年不安地动了动,发出梦呓般的喃喃声:“银子,本子,都有了……别,别再怀疑我……”   少年声音温软,透出对情人的乖巧求恳。   霍戎一怔,心底随即涌上发疯一样的嫉妒。   少年在梦里,都不忘向霍从冉表忠心么?   银子他懂,本子又是什么?   眼眸稍转,看到商沅手底下盖了个纸笺簿,霍戎眼眸暗了暗,伸手去拿——   谁知少年虽在睡着,却无比灵敏的登时将这本子藏到了胸前,迷迷糊糊又无比认真的开口:“这个……要亲手交给他……很重要……谁……谁都不能碰……”   这话说得甚是深情温柔,好像那平平无奇的本子里写的东西,是稀世珍宝。   这本子里记得是什么?   有关自己的情报?抑或是,商沅对霍从冉的衷情?   霍戎的手顿在空中,少顷,才控制住自己的酸涩和无力。   他并不想翻看窥探,只是觉得自己何其可笑。   几天前,就是在此处,少年两颊泛着淡淡的粉色,亲口问他和孩子有关之事。   他浮想联翩,甚至还去找太医问了他的脉案……   他以为经了这几年,自己早已不再是之前那个任人欺骗背叛的少年。   可再次被商沅哄骗得团团转。   就因为那几阙时光,他在商沅面前便节节败退。   霍戎俯身,漠然注视那张熟睡的脸:“商沅,既然你一再让朕失望,就莫怪朕不给你机会。”   既然少年一心想着背叛,那他……从今日起,就不准备得到他的心了。   他要成为他永世的樊笼,纠葛生生世世。   *   转眼到了霍戎的生辰日,陛下的生辰是京城中的大日子,即使霍戎无心筹备,礼部的官员也容不得下头人敷衍。   因是冬末初春,京城又地处北方,京城早已从南方运来了不少花朵,芍药牡丹次第点缀在宫中的汉白玉石阶和玉栏杆之上,宛如春日提前来临。   好一场人间芳菲,霍戎望着这满宫繁盛,双眸却沉如凛冬。   商沅一大早便用心的刻意打扮了自己,正在春和宫的小厨房忙满汉全席饺子宴。   霍戎这几日想是朝政繁忙,一直未曾现身,不过这一日是他的生辰日,陛下都会来君后宫中,共用一顿膳食。   商沅本来极有自信,觉得自己这饺子全席极为巧妙,定然能感动暴君。   可如今煮着煮着,心里却有点不踏实……   刚煮了一锅花花绿绿的饺子,这一锅饺子又是不同形状的小动物……   这摆在桌上儿,是不是有些可笑啊……   而且虽然自己这饺子很是用心,但说白了都是饺子……   暴君不会觉得他敷衍吧!?   商沅挠挠脑袋——   奇怪,自己当时又是怎的想出了这花花绿绿饺子的主意……   可事已至此,商沅也只有硬着头皮给自己打气,就这样在自信和自疑之间反复游走了好几次,霍戎仍不曾露面。   商沅心里不知为何,总有些不安稳,他撑着逐渐沉重的身子缓缓走出门:“你们先把饺子在锅里煮着,我去前殿看看。”   早春的风微冷,前殿的汉白玉栏杆上围着鲜艳似火的牡丹,随着春风吹拂,恰落在商沅的衣袖之间。   守卫看到是君后,都单膝跪地行礼,并未相拦。   殿门紧闭,商沅能听到霍戎的声音隐隐约约的传出来。   商沅的一颗心砰砰跳着,不知为何又急又快。   “陛下,陛下大婚后一直未带君后祭祖,如今恰逢万寿节,不如定下祭祖时日……”   “荒唐!陛下迎娶君后,本就是为了方便寻找君后和霍从冉勾结的证据,如今证据确凿,难道还真的要假戏真做下去,让全天下都晓得么?”   这声音透过门,直直的插进商沅耳中,他脑中轰然一响,几乎站不稳身子。   什么叫勾结的证据,谁……又在假戏真做?   他浑身颤抖,却听霍戎的嗓音沉沉响起:“商沅当年写信让朕来京救援,后又诬陷朕谋反,已是罪不可恕,趁朕不备,又不惜下药刺杀,还真是故技重施,死不悔改。”   “至于婚事,你们也知道,本就是一个圈套阴谋。”霍戎的语气散漫慵懒,似乎说起了不值一提的笑话:“祭祖劳民伤财,犯不着为了他周折。”   这的确是霍戎的声音。   只是隔着一重殿门,却如此陌生疏冷。   也正是这陌生疏冷,才让商沅思路陡然清晰。   原来……霍戎早就知晓那一夜下药的细作是他。   之所以隐而不发,只不过是静观其变。   甚至……他和霍戎的前情也不是南屏说的那样,只是曾经的同窗——   和原书不同的是,他竟是诬陷暴君谋逆的始作俑者,以暴君的行事风格,恐怕早就恨透自己了吧。   恨透了他,表面却不声不响,还将他立为君后……   霍戎的心思,的确不是自己能看透的。   胸口沉痛,商沅握紧双拳,强撑着继续思考——霍戎亲口说了,这婚事不过是一场圈套,一个阴谋。   而自己甚至,都不是霍戎想要算计的人,只不过是圈套里的一个饵罢了。   是他演戏太久,自己作茧自缚,差点圈住了自己。   商沅呆呆的想着。   他之前,那样认真的隐藏苟命,在霍戎的眼里,一定是蠢头蠢脑,丑态百出吧。   就连每日来送汤,在这些知晓真情的大臣眼里,也一定……很像个卑微的笑话。   霍戎早就判了自己的死刑,只是时机未到而已。   可那又如何呢——   是他背叛在前,霍戎只不过是一报还一报罢了。   商沅疲惫的闭上眼眸。   他不想梳理这前情旧怨,不想算谁欠了谁,谁负了谁。   他只是厌倦了自己,厌倦了自己的殷勤,厌倦了自己竟那样不自量力,想着若是更近一步,就能让霍戎前怨尽消,如同真正夫夫一样,父慈子孝,夫夫和睦……   他忽然想起简太医的信,帝王心思深沉,所谓前怨,又怎是容易消解的?   作者有话要说:   跑路倒计时惹,莫慌 第46章 他终于从梦魇中脱身了。   商沅只想逃离,可脚下却发软到根本迈不开步子。   随他一同前来的小太监看着君后骤然苍白到没有半分血丝的面色,立刻道:“君后……君后?快来人……”   商沅几乎没有力气出声,用眼神示意他噤声,只是扶着他的手肘支撑着,如逃离梦魇般离开了前殿。   *   春和宫喜气洋洋,一个生辰日愣是过出了年节的气氛,煮饺子向来热闹,阖宫的太监宫女都叽叽喳喳的说笑忙碌着。   “咱们君后还真是会想主意,这饺子又暖和又实在,而且还热闹,陛下往日总像是冰雕出的人似的,正好多喝点汤沾些热乎的人气儿……”   有人悄悄接话道:“可不是——你也觉得陛下自从有了君后,倒和之前不一样了吧……”   至于哪儿不一样,他们这些下人也说不出,只觉得陛下和君后在一起时,眉梢眼角都多了活气,不再像是冷面罗刹一般,让人瞧都不敢瞧一眼了。   正说着话,一抬头看到商沅回来,他们忙笑着围上去,七嘴八舌道:“君后,咱们这饺子在锅里也已经煮好几滚儿了,陛下可是快驾临了?”   因着放松,他们嘴上也没把门的。   直到瞧见一旁拼命使眼色的小太监,才意识到君后的脸色苍白得吓人,虽然勉力支撑,可整个人都在颤抖。   这……这是怎么了?   众人僵在当场,面面相觑,都不敢乱说话。   商沅反倒挤出了一丝笑,状若无事道:“饺子也是有火候的,煮久了就吃不得了,盛出来先趁热吃吧——我们,不等陛下了。”   火候到了,若是再执意等下去,徒劳无功不说,饺子也只会烂在锅里。   那些人诚惶诚恐的应了声是,忙小跑着告退了。   商沅嘴角轻轻扯起自嘲的苦笑。   桌案上,是他准备的饺子,花花绿绿,可笑的摆了几大盘。   宛如一个注定上不得台面的可笑小丑。   霍戎的万寿节,自然会有最好的厨子,用最上等的食材。   自己做的这些小家子气的食物,和那巍峨的前殿一对比,突兀得让人羞耻。   商沅神思不属的拿起筷箸,夹起一个想要尝尝。   刚出锅的饺子热气腾腾,猝不及防顺着食道滑下去,如同咽下去一团滚烫的炭火。   商沅紧紧咬住下唇,才没让自己□□出声。   明明烫得胸口都发疼了,可身体深处的寒冷,却丝毫没有驱散半分。   南屏这几日随着李统领去查抄商号了,身边的内监发现商沅状态不对,都躲得远远的,只有荷荷发现了异常,匆匆跟进来不安道:“君后,您这是怎么了?”   商沅看到了小姑娘担忧的模样,他本想出言安慰几句,可却连半分力气都没有,缓了缓才道:“荷荷,把笛子……和这个本子都拿去烧了吧。”   荷荷吓了一大跳:“您不是练了好久的笛子,想在万寿节让陛下听么?”   还有这个本子,荷荷见过商沅在上头认真记录,嘴角不自觉勾起的样子。   那模样,一看就是极为珍爱的。   这……怎么突然就让她烧了去?   商沅低低出声道:“没必要了……”   也许是方才烫的狠了,少年声音沙哑,如裂帛般让人心疼。   不过是去了一趟乾清宫,怎么就成了这模样?   荷荷也不敢多问,只是道:“那……您还等陛下吗?”   商沅抬眸,只轻声道:“明日……你让简太医过来一趟吧。”   轻飘飘的一句话,从他唇中挣扎着吐出,却如同下了千钧重的决心。   荷荷也离去了,殿中只余他一人。   商沅只觉得全身发冷,也顾不得脱外头的大衣裳,就这么囫囵地上了龙榻,抖抖索索的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   之前,他每次上床前皆是小心翼翼沐浴后穿上染了香的衣衫,生怕玷污了龙榻惹霍戎不悦。   可如今他知道,霍戎是不会再来的。   这床上的欢笑,争执,试探,说到底,不过是是充满着欺骗的假象。   与他,与霍戎,皆是如此。   以后霍从冉覆灭,霍戎正巧也彻底厌弃了他的身子,春和宫很快就会成为真正的冷宫,他身为曾经陷害陛下的罪人,霍戎给他个全尸,都是皇恩浩荡。   商沅轻轻伸手覆上了自己的小腹,低垂的眸子泛起波澜。   就连这个孩子,也是一个下药后才有的,不被任何人期待的孽胎,恐怕一出生,就会被自己的父皇所弃。   商沅想起霍戎今日那森冷又玩笑一般的语气,就觉得脊背发凉。   那才是霍戎的真实面目吧,可他偏偏在大婚之日,用同样戏谑的语气在他耳边轻声问了那句包不包生太子。   一想起当时的大婚,商沅就觉得自己傻得要命——   这婚事本来就不是自己情愿的,可不知从何时开始,他自己都开始理不清其中的牵扯。   就连留下这个孩子的决定,也是因为他隐隐觉得霍戎是期待的。   可如今他愈发清晰而冰冷的想着,这个孩子,也许根本不该来这世上。   可他已经存在了,就在自己的肚子里,每一日,自己都能感受到他细微的动作。   商沅之前还想费尽心机的拿掉,可现在,他舍不得——   这孩子虽然是暴君的,但若是从小就不和暴君见面,那和霍戎也只是陌路人罢了。   若自己出宫去,他有钱财,有崽,只要不被暴君发现,过的也是安稳惬意日子。   至于蒹葭的婚事,等霍从冉一党败露之后,苏二公子定会被抓捕,卫国公最会明哲保身,定然会取消蒹葭和他的婚事。   至于君后的位置,也定然会有旁的贵胄少年和霍戎珠联璧合,共创盛世。   自己这场如闹剧一样的婚事,在霍戎的禁令下很快就会彻底涅灭,如同从未存在过。   一切都很完美。   夜深人静,商沅躺在床上,弯弯唇角,甚至扯出一个笑来。   只是黑夜里没人晓得,这笑比哭还要惨淡。   商沅沉静的闭上双眸。   以前他总是忍不住听霍戎前来的脚步声,可今夜,他只是冷静的思索着来日的路。   *   暖阁里,冯公公已经十几次的擦拭掉了额角的汗水——   今日是陛下的生辰,往来权贵如云,直到夜色将至,这些人终于走光了。   可陛下却仍在暖阁中批阅折子,丝毫没有歇息的意思。   冯公公今日早就看到了商沅的身影,可碍于霍戎的心腹在,也只能等在旁边干着急。   如今陛下身畔无人,冯公公立刻道:“陛下……奴才听荷荷说,君后给您备下了生辰贺礼,您看要不要摆驾春和宫……”   其实现在已经很晚了,约莫是赶不上了,可陛下今日只要过去,那事情还是能救的。   谁知霍戎唇角登时勾起冷笑。   贺礼?   商沅又要装模作样,阳奉阴违的对付自己了吗?   他知道了真相,如梦初醒,这就是商沅给他的最好的贺礼。   他满意得很!   冯公公看霍戎不发一言,面色却阴沉得可怕,只得鼓起勇气接着道:“还有句话,奴才不知当讲不当讲,君后……君后方才还亲自来找您了,似乎是……听到了您和大臣们说的那些话……”   “啪——”霍戎猛地合上奏折,抬手按了按眉心。   他方才都说了什么?   似乎是有些泄愤的话,可比起少年的所作所为,他根本不需要有愧疚吧?   想到此,霍戎的神色仍然冷如披霜覆雪,漠然到没有一丝波动:“他听到了恰好,也省的朕再特意下旨!”   只是心里却流转着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慌乱,霍戎握握拳,强自按捺住。   冯公公:“……”   行叭,既然陛下狠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那他也不好再多劝阻什么了。   *   简清一大早就赶来了春和宫,望着帘幕后的少年,登时一怔。   他好像更纤弱了些,破碎的朝露般惹人怜惜,可神色却愈发坚韧而沉定,面色愈发如初雪般透白,含着一股冷彻的清明。   还未等他说话,上位的少年已经开口:“简兄,你之前说的话,如今还算数吗?”   简清一怔,意识到商沅所说何事,忙点头道:“算!阿沅说何时动身,我就何时跟随。”   即使知道简清也是有所图,但能在暴君眼皮下做出这等事,也确是极需魄力。   商沅神色凝重,敛袂行了一礼:“多谢简兄,此番若是出了纰漏,还请简兄务必阐明是被我胁迫。”   简清轻轻扯起他,缓缓道:“只要阿沅相信我的计划,绝不会出纰漏。”   “如今是陛下的万寿节,宫中来往的马车甚多,太医署的马车也常常出宫,运送珍贵药草,我想着只得委屈阿沅藏身在药桶之中,只要出了京城,就可用易容躲避追捕,再加上陛下未知您有孕,形貌更是差异巨大,我们可以装扮成普通夫夫,等坐水路逃到扬州一带,那就是天高皇帝远了……”   商沅听罢,沉吟着补充道:“就按简兄说的做吧,不过我再备一个马车——就说……君后身子不适,要去京郊的庄子歇息几日,这样更能拖延些时日。”   简清连连点头,末了,又定定的看向商沅:“阿沅为何突然态度大变?”   商沅只是轻轻一笑:“也没什么,只是这几日越思索,越觉得简兄字字箴言。”   他这么展颜一笑,愈发如春花初绽,撩人心魄。   简清忍不住上前去握商沅的手:“阿沅,我所说的字字句句,皆一世不改,你腹中的孩子,我会视如己出……”   商沅却倏然抽回指尖,淡然道:“简兄,此事我们以后再议。”   简清被打断,眸中倏然一暗,但他立刻点点头道:“是……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事情进展的比简清说的还要顺利。   如今恰逢陛下万寿,诸事繁忙,宫门口的侍卫早就把精力放在了搜查藩王的马车上,对于一辆夜晚时分,太医院出宫的药桶马车,也只是打开例行检查。   至于君后出宫,侍卫们更是不敢阻拦,只是让人急急去报了陛下,忙恭敬的放下帘子,单膝跪地放行。   马车辘辘驶出宫,商沅从马车中走下来,换乘到了简清的青蓬药桶马车之中,夜风拂面,他缓缓回头望去——   宫苑在琉璃明灯的簇拥下,如同天上宫阙。   可那朦胧的轮廓,逐渐在他眼中越来越远,如同苍茫的海市蜃楼。   夜色宽广柔和,他终于从那如梦魇一样的往事中脱身了。   作者有话要说:   毛茸茸:朕不急,媳妇儿回娘家庄子闭门思过几日,等想通了自己就回来了~   崽崽:别急别急,来晚了我就叫别人爹了 第47章 君后出宫有什么要紧?   马嘶声从夜风中传来,简清一身布衣打扮,语气也有了和之前截然不同的亲昵:“阿沅若是累了,就在车里歇息一会儿吧,到地方了我再叫你。”   商沅合上车帘,一瞬间,背后的宫苑和自己彻底隔绝。   商沅望着马车上的草药碎屑,轻声道:“多谢简兄。”   不知为何,脑海里却掠过大婚那日,和霍戎登车一同回宫的盛况。   商沅抚上小腹,这个孩子带着霍戎给他的记忆,深埋进了他的骨子里。   商沅暗暗告诫自己,过往的一切都已和自己无关,如今既然逃了出来,过好今后的日子才是最要紧的。   至于过往,那只不过是霍戎和原主的纠葛,恩情也好,亏欠也罢。   自己都不必再卷入,更不必伤心失落。   马车一路西行,很快到了京郊,出于谨慎,简清中途换了两辆马车,到了黄昏时,缓缓的在一间老屋前停了下来。   简清跳下马车,将车帘掀起——   马车昏暗狭窄,坐在其中的少年却透着美玉般莹润的光晕,愈发如同他深藏的宝珠。   从今后,如此绝色的美人就要和他一起浪迹天涯了。   简清定定神,扶着商沅进了屋子:“这处是我外祖留下的老宅,因无人来住已久不打理,先委屈阿沅安置在此处,我明日去城门探听探听风头,只要出了京上了水路,就不必担忧了——”   说着又给了商沅两套衣裳:“这些都是平民小郎君常穿的衣衫,阿沅闲了换上,以后对外,就宣称和我是一对儿进京采买药材的夫夫。”   商沅望着窗纱点点头,不知为何,他总是有种飘忽感,也许是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他到现在还如坠梦中。   简清望着少年白皙茫然的小脸,轻轻笑道:“从明日起,我们对外就是夫夫了,为防出差错,阿沅不如先提前熟悉一下身份,免得旁人生疑?”   商沅一怔,抬起头道:“提前熟悉?”   简清便笑道:“比如叫声夫君听听——”   商沅的心头登时如风中之烛般轻轻一颤——   他叫过一人夫君,在那记事簿的纸笺上,装作温良痴恋的模样,写了不少对婚后夫君说的舔狗之语。   那纪实簿,想必已被荷荷拿去烧了吧——   其实也没什么可惜的,本就是自欺欺人的玩意儿罢了。   如今既然已顺利逃出宫,更是不必再霍戎面前装模作样,商沅本以为自己定然如获新生般欣喜若狂,可除了出宫的刹那松了口气,此外心便如沉到了寒潭之中,冷得他不由自主的发颤。   简清也只是开着玩笑试探商沅的态度,见少年无动于衷,他也只是不以为意的淡淡笑笑,看商沅似乎一直被冻得瑟瑟发抖,想了想,也知晓是少年在宫中金尊玉贵的娇养着,没有吹过冷气,八成是又吓又冻受了寒气。   他也不顾自己歇下,先给商沅的房间里添了炭火,又给少年烧了洗漱的热水,本想挨在少年身边调笑试探,可看商沅一脸神思不属,也只是叹了口气,替他掩上了房门。   他为了商沅冒了身死名灭的风险,自然不只满足如此关系,可少年如今显然心思不在此,以后日子还多,总要慢慢将他软化的。   房间终于只剩自己一人,商沅洗漱罢独自上了床,轻轻的缩在床脚。   这屋子没有人气,纵使已经添上了炭火,可仍冰冷彻骨。   商沅缩着手脚躲在被褥里,轻轻用手去摩挲自己的膝盖——   他从小身子就不好,自从中学时偶然在雪地里昏迷后,愈发体虚怕冷。   还好家中世代行医,父亲大伯都极为用心的对他调理,总算是好了不少,可谁曾想竟一朝穿进了书中,被暴君玩弄到了这境地……   不止膝盖不适,就连小腹都翻涌着阵阵下坠的酸疼,就如同腹中的崽正在抗议。   商沅无奈的抚上了小腹,低声道:“又在闹了?是饿了?”   这么一说,他才发觉自己还没怎么吃东西,从食盒里拿出几块香甜的茯苓糕吃了,又喝了两杯热茶,顿时舒服很多。   可胎动非但没停下,反而愈发剧烈——   四个月的崽本不会有如此大幅度的胎动,除非特殊情况。   “怎么了?”商沅挑眉,哼道:“你对我的决定很不满意?”   小腹微微动弹了几下,像是在点头。   “……不是我让你离开你爹,是形势逼人。”商沅相信亲缘之间的莫名吸引,按按眉心给还没发育成人的崽解释道:“你爹是个暴君,暴——君——懂吗?!若在宫中再苟下去,别说是我,你小命也难保!”   崽好像是很不认同他的话一般,总之又开始翻云覆雨的折腾。   “霍戎……”商沅按住桌子,开始咬牙切齿:“狗皇帝……”   他逃出宫,本已和暴君两不相欠。   可他肚子里已经有了暴君的崽,即便是跑到天涯海角,又能如何?   狗皇帝不折腾他了,就换狗崽子来接班——   以后他还要替暴君养儿子呢!   商沅气哼哼的躺下。   不行!只要有他在一日,这崽绝对不能认暴君当爹!   *   商沅模模糊糊睡着了。   因为受了冷,下意识把手脚都蜷缩起来。   梦里,先是白茫茫的一片雪地,之后出现了一个破烂的窗棂。   但从破败的窗棂往外望,依稀能瞧见金碧辉煌的殿堂——   看来此处是冷宫。   商沅正在茫然,忽听到了自己的声音:“这鬼地方好冷啊,殿下你都不冷的么?”   “这里简直像个冷窖,殿下你是不是每晚都被冻得睡不着?”   “你不用炭火,还每日早上从这里爬起来去太学,还从未迟到过,殿下我真的很佩服你……”   一道冰冷又略微不耐的声音响起:“我习武,不觉得冷。”   竟然是霍戎。   虽说这语气乍听是不耐,可商沅却从中听到了为了维护尊严和硬着头皮。   “那是殿下你已经根本都不晓得什么是冷了吧……”商沅看见自己大惊小怪的叫了一声,还直接上前握住霍戎的指尖:“这次感觉到了?我的手比殿下你热很多吧?”   霍戎移开视线,冷漠的将手抽出,直接背转过身。   商沅在梦里忍不住翻个白眼。   暴君从小就别扭阴郁,不讨人喜,要不然只凭这张脸,也总有宫女会凑上去示好。   商沅从梦中惊醒——   这是他和暴君的过往,不,更准确的说是,大约是属于原主和暴君的太学记忆。   可这记忆却从未在原主的记忆里出现过,也从未在书里出现过。   那这毫无来由和记载的一幕,为何会出现在自己脑海……   且如此真实,就如同他曾设身处地的感受过一般。   商沅闭眸认真回想,却只有白茫茫的一片。   再也想不到其他。   *   宫中,一大早就有侍卫焦灼的等在乾清宫前徘徊求见:“冯公公,属下有急事禀告陛下,请您行个方便。”   冯公公看了那侍卫一眼:“没眼色的东西,陛下正和大臣们议事呢,你有何事,先说来给本公公听。”   一个看宫门的侍卫,还能有什么了不得的消息上达天听么!   那侍卫只得道:“这……是有关君后之事……”   冯公公一怔,也不敢怠慢,忙将人传入殿中。   霍戎一身玄衣面如冷霜,正和展凌等人议事。   那侍卫单膝跪地道:“陛下,属下昨晚当值,恰逢君后出宫,属下不敢拦截,依宫规开了宫门,今日特来通禀一声……”   边说着,边大着胆子去看霍戎的面色。   霍戎握着奏折的手指倏然收紧,心里涌起强烈的焦躁不安:“你说——君后昨夜出宫去了?”   那侍卫看霍戎一无所知,暗道不好,硬着头皮道:“是,君后是……昨夜晚间出的宫……”   根据他的处世经验,媳妇儿此时离家,八成是两口子闹别扭被气走的。   可陛下是皇帝,若是陛下生气,那君后定然会被处置,不可能自己擅自离去,那这么看来,此事极有可能是君后这边儿心里过不去,在折腾陛下呢?   也不知陛下会如何做?   霍戎面沉似水,盯着冯公公缓缓道:“你这个大内总管当得好啊,朕的君后深夜离宫,竟还是一个侍卫来报给朕知晓——”   冯公公看霍戎一脸似笑非笑,吓得忙跪下,一脸要哭不哭的表情道:“奴才没听到荷荷那边儿说起过,奴才……奴才马上传人来问……”   心里却忍不住腹诽着,您的君后深夜离宫,竟还是一个侍卫来报您知晓,您这个夫君才当得好呢!   可眼下看霍戎一脸沉怒,也只得跪在地上赔罪。   展凌看霍戎已是急了,忙解围赔笑道:“君后在京郊有处宅子,听闻君后之妹近日定了亲事,也许是思念妹子清点妆奁去了吧?——属下即刻去寻,务必将君后全须全尾的找来——”   “对对对……”那侍卫眼看事情要糟,忙瑟瑟发抖:“君后出宫时也只说是散散心,面上……面上也没有生气的样子,陛下放心,只要君后出现,属下立刻来报!”   “慌什么?”霍戎本是满心急切,看下头人急起来,自己反而稳坐钓鱼台般,沉着面色打量着展凌道:“君后出宫散心几日,有什么打紧?你身上担着不少正事,心里要有个轻重缓急!”   展凌:“……是!”   既然霍戎言外之意说君后离宫是轻事,那他自然也不便再多插手。   霍戎冰冷的视线又看向那侍卫,冷哼讽道:“听听,此人说话倒是有趣,什么叫君后出现立刻报朕?难不成还要让朕亲自去接他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   崽(拼命翻腾):爹你快来……我帮不了您老了……再慢点接也接不回来了…… 第48章 君后离宫出逃了   事情一过,冯公公忙去春和宫找荷荷:“怎么回事儿,君后去了京郊,也不知会我一声?”   荷荷叹气道:“君后说要去京郊清净几日,荷荷一个下人,也不好多嘴啊。”   她看了冯公公一眼,又道:“公公,陛下生辰日究竟发生了何事,那日君后去找陛下回来,便开始神色恍惚,很是不对劲……”   冯公公压低声音道:“还不是陛下大婚前那主意被君后听了去……”   荷荷一怔。   她立刻想起霍戎之前和心腹所说的计谋。   只不过她这几日一旁瞧着,陛下和君后相处倒也融洽,想是陛下早就将之前的事儿抛之脑后了。   特别是君后还给她要话本,两个人的走向愈发夫夫。   可是也不知为何,陛下竟突然斗转直下,旧事重提。   君后还不晓得此事,听到之后定然是如天崩地裂一般。   荷荷急道:“那君后出宫,定然是因为此事,陛下那边儿如何说?”   “陛下朝中事物繁忙,自然由得君后去了,要不还能如何?只盼着君后过几天冷静下来识趣些……哎……主子不和睦,苦的还是咱们这些做奴才的啊……”   君后不在陛下生邪火,受气的还是他这个老白菜。   乾清宫,霍戎面色肉眼可见的阴沉,禀奏的大臣们一个个也压低了声气。   “霍从冉藏银于商号,君后既然和他勾连,倒恰好是个动手时机。”心腹侃侃而谈:“陛下可趁此机会派出人手,以查内帑之银的名义查抄,也不会打草惊蛇,惊动霍从冉的势力……”   提起此事,霍戎便满脸阴云:“此事朕已经嘱展凌去办了。”   心腹立刻道:“不愧是陛下,运筹帷幄善于机变,若查抄了此处商号,霍从冉元气大伤,想要再拢人才,定然难上加难……”   霍戎烦躁的踱步,心口的烦闷怎么也挥之不去,他忽觉口干舌燥,看了看日头,才想起以往这时候,他都要喝一小盅汤,养身养心的——   商沅已擅自去了京郊,自然也不会有人再给他送汤至殿了。   霍戎冷冷一拍桌案,打断心腹的喋喋不休:“御膳房的人都是摆设么!这个时辰也不晓得给朕送汤!”   冯公公苦巴巴的往前凑:“委屈陛下了,御膳房那些人也不敢僭越,奴才通传一声,让他们把熬好的汤呈上来。”   霍戎一听,更是涌上满腹委屈——   这些人之所以不敢僭越,还不是因为此事向来是商沅亲自过手,御膳房的人自然没胆量抢君后的活。   可某人呢,之前仓促逃跑,还晓得给他留个纸笺,如今擅自离宫,连只言片语都没有留下!   不过想想也是——   商沅既然已撞听到了自己所言,自然晓得阴谋难成,又惊又惧,当然逃之夭夭。   御膳房的汤已经呈上来了,霍戎缓缓饮着,更是又觉出几分悲凉。   商沅不止是把银子转手给霍从冉,就连这份汤,煮的也是霍从冉喜欢的……   霍戎冷冷哂笑。   之所以留着霍从冉半死不活,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一是因着京城中各方势力勾连不好动手,二也是想求证商沅会不会做下背叛自己的勾当。   如今既然已查证,不趁此收网,还要看二人继续在自己面前阳奉阴违吗?   霍戎缓缓道:“查抄商号后,找个由头让御史上封贤王宅逾制的折子。”   大臣闻言,面色都不禁一肃——   所谓贤王宅逾制,自然只是个由头,看来是陛下想要对废太子收网了。   霍戎沉吟道:“再派一队人马,守住京郊君后的宅子,免得奸党殊死一搏不知死活,叨扰君后。”   自家这位倒很擅长跑路,别再让他趁乱逃出京了。   *   小满一大早就鬼鬼祟祟出京,径直去花水阁找霍从冉和商阙。   “殿下,公子,出大事儿了,君后可能离宫出逃了。”   离宫出逃?   两人面上同时一怔:“怎么回事儿?”   小满将事情大概讲了讲,末了道:“奴才本来是想着自己出面,给君后提个醒,谁曾想君后误打误撞,直接听到了陛下的话……”   商阙挑眉。   他本来是想让小满出面,让商沅逐渐恢复记忆。   没曾想阴差阳错,倒是让霍戎亲自下了这幅猛药。   商阙道:“你确定商沅逃出宫了?”   小满点点头:“奴才看君后情况不对,特意严密的观察,那次他出宫,奴才也是亲自跟随,亲自看到他上了马车,一路向西了。”   “只是奴才跟了一段,实在脱身不能,只能折返回宫,不过奴才估摸着,君后此时还未出京。”   “你很机灵。”霍从冉点点头,眸间已涌上阴郁:“君后自然要养在深宫,我们若是恰好寻到和君后长相神似的人,也不能说就是君后了。”   若是他率先找到商沅,那也别怪他动手私藏。   *   简清一大早便易容去了城门口,城门口一切如常,只是大致看看路引便挥手放行——   看来还是商沅的声东击西有了用处,陛下只觉得君后是去郊区小住。   若二人此时出京,自然万事无忧——   可惜,商沅却突然病倒了。   此病虽是风寒,却来势汹汹,还好简清家中有不少草药,他搜罗了搜罗,熬制了汤药让商沅服下。   “简兄,对不住。”商沅抱歉道:“是我耽搁了你的计划……”   “别说傻话。”简清将药碗放在桌上:“你安心养病为好,有你那法子垫着,陛下的人一时半会儿也找不过来。”   “但也顶不住几日。”商沅摇头,轻声道:“他们很快就会起疑心,发现我不在京郊宅院的。”   暴君和手下的锦衣卫都不是善茬,即使百密一疏,但很快就能回过味儿。   若真的晓得了,那京城定然是天罗地网,再想出去可就难如登天。   “我们还是先出京吧,不必以我为念……”商沅抿了抿唇,强打精神玩笑道:“我随行就有太医,去哪儿都是一样。”   简清却只是安抚道:“你先放宽心养病,莫要焦虑思索,明日我们再看看。”   他虽懂医术,却晓得良医无药,也是束手无策,他们出了京,一路隐匿,药石再难寻觅,商沅又有身孕——   一个弄不好,后果不堪预料。   商沅迷迷糊糊的躺下,也想着再等一日。   他早已给南屏报了消息,让他办完差事后悄悄来找自己。   毕竟出京后山高路远,身边没有亲近之人,还是有些惴惴不安。   简清如今自然是对他极好的,但这好并不是无缘无故——   商沅看那眼神也晓得,简太医觊觎自己冒险帮忙也是为以后打算。   如今两人彬彬有礼倒是还好,但如今自己有孕在身,麻烦事儿不会少,若再拒绝他亲近几次,简清难保不会心生厌烦。   *   乾清宫,去查抄商号的展凌单膝跪地道:“陛下,那商号的银子……属下未曾查获。”   霍戎声音一沉:”出岔子了?”   那商号积攒着霍从冉在京几年的产业,若要根除霍从冉的势力,那商号必查无疑。   况且如今朝中最棘手的国库空虚,那银子若顺利查抄,也能缓解救灾形势。   “属下在商号旁布置的眼线上报说……君后宫中的李统领,前日已经派兵,将那笔银子查货封存了。”   霍戎微微皱眉:“银子呢?”   此时,李统领大步走入殿内,行礼后一头雾水道:“陛下……”   “那商号是属下查封的不假,但银子都悄悄放在君后掌管的内帑库之中了……”李统领挠挠头,疑道:“这是奉君后之命,给……给陛下的生辰大礼,怎么君后,还未将此事报与陛下吗?”   作者有话要说:   沅沅:已连夜退出群聊,勿扰—— 第49章 陛下的眸子通红   霍戎猛地一震,定了定神才道:“你再说一遍,这银子是送给谁的?”   李统领目露诧异,不自觉的开始紧张。   之前每次觐见陛下,陛下皆是一脸冷戾,似乎从不沾染凡世间之情。   可这次,陛下僵住的神情竟然显而易见的染上了慌乱急迫,就好似自己接下来说出的话,对他无比重要似的。   李统领也不顾遮掩,如实相告道:“这……这是君后的计谋,君后知晓陛下这几日为国库犯愁,早就嘱咐了臣此事——君后特设下计谋,让臣这几日查抄清点,只为庆贺陛下您的生辰……”   李统领还要接着往下说,却倏然愣住——   陛下的一双眸子通红而冰凉,似乎用尽全力才压抑住自己的情绪。   李统领慌了:“陛……陛下……”   霍戎伫立在原地,手背青筋乍现。   李统领方才所说的几句话声音并不大,却字字如雷霆般清晰,在他耳畔久久回响。   “君后知道您为国库犯愁……”   “君后早就嘱咐了臣……”   “君后只为庆贺陛下生辰……”   君后,君后……   一早就知晓他犯愁的君后,开始布局给他惊喜的君后,终于等到生辰日的,还是君后……   愧疚和自责如水波般一浪一浪翻涌,直击在霍戎心头——   他再也忍不住,夹杂着一身寒意,大步朝内帑库走去,一路侍从皆慌忙跪地,终于,门缓缓打开,本来几乎半空的库银,如今却满箱满奁,上万两银子,无言又整齐的赫然出现在眼前。   霍戎垂眸,目光落在匣子之内——   突如其来的冷风吹过,最隐蔽的角落里,有个轻而薄的纸笺正如同瑟瑟发抖般簌簌作响,那么不起眼,好像存放在这里,就本也不指望让他看见似的。   像极了连示好都小心翼翼的少年。   霍戎忍着心口沉痛,缓缓拿起,是少年留下的纸笺,想是早就写好放在此处的——   “陛下夜夜不得安睡,阿沅只盼为君分忧,有了这笔钱,陛下今后也许会少做噩梦吧。”   霍戎以为自己此生再不会有任何波澜,可看到少年这笔字,胸口却涌上清晰的,无法抵御的闷痛——   他想起商沅睡梦时,轻声喃喃的那句话:“有了银子,本子,他就不会再误会我了吧……”   原来那个他,不是霍从冉,而是……自己……   原来他的烦扰,少年一直默默看在眼里。   甚至私底下,早就想好为他分忧。   霍戎猛地闭上眼睛。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这婚事,是他所提,可心存戒备,时刻提防,猜忌审视的,却亦是自己。   他怨怪商沅难忘前尘,从少年煲的汤里,从他的话语里,从一切细节里印证少年心在别处的证据,可被前尘梦魇所困的,却恰恰是他。   霍戎这才想起,生辰那一日,商沅是来过前殿的。   少年当时,是来寻他的吗,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   少年手捧热忱而来,而自己馈赠他的,却唯有冰冷绝情——   不……霍戎缓缓闭眸,哑声道:“阿沅……”   纵使少年的确背叛过他,可大婚后,少年却是满心满眼的对待自己。   这一次,是自己,的的确确误会了他的小君后——   只因曾经被狠狠的背叛过,就开始逐渐变得充满提防,脆弱尖锐,成为伤人伤己的利刃。   他是何其骄傲,又是何其卑微。   霍戎徐徐地吐出一口气。   这件事,他认错。   商沅负气心伤离去,他愿意退步,派人将商沅体面的接回来——   可少年那一日究竟听到了多少?若他已晓得这婚事本就是一个圈套,他还会情愿回来么?   少顷,霍戎的慌张便压了下去——   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   商沅婚后痛改前非,对他真情实感的付出,定是和他的权势密不可分。   霍戎望着巍峨连绵的宫阙,心里的慌乱渐渐平息。   商沅那么会审时度势,只要自己依然将全天下的至尊之位牢牢握在手心,他又怎会离去?   至于商沅爱的是人,还是权势,霍戎早已不愿深究——   只要少年能像从前一般,温柔小意的笑着,乖乖得呆在他的身边,他就已然如愿。   如今,只要再给他君后的体面,将少年隆重的接近宫中,在铲除霍从冉后仍对他花些心思哄着,给他些好处,商沅自然会逐渐解开心结吧?   毕竟,少年曾经也背叛过自己,没太多立场追究吃味,他们顶多是扯平了,两不相欠。   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的——   霍戎强自忍耐不要多想,稳了稳声线才道:“去,立刻去京郊传旨,用朕的仪仗接君后回宫!”   本朝律令,君后的仪仗比君王的要少两辆副辂和六扇织金朱雀旗,因此本朝君王常以天子之驾亲迎君后,以示恩宠。   霍戎下此命令,也是给足了商沅面子。   此时,冯公公为难道:“陛下,奴才昨日才去了春和宫,荷荷也对奴才说了君后离宫去京郊一事……还说君后临走前特意叮咛,说是想要在京郊过些安稳日子,不愿被人打扰……”   霍戎面色微沉,陷入沉思。   他贵为天子,平日里发号施令,不会有太多束缚,可今日,他却没来由的谨慎细致起来——   商沅离宫时,定然心境悲凉,才说出不愿被人打扰的话来。   如今不过三日,自己便大张旗鼓,下令天子仪仗亲自相迎——   这不是和少年想要的背道而驰么?   而且君后出宫的事儿大多数人都不晓得,这么一张扬,定然是全京城都会沸沸扬扬,商沅若是还想在京郊静养几日也是难如登天,自己岂不是斩断了他的后路,逼着他不得不进宫么?   不成……   霍戎向来遇事果决,可就这么一个迎君后入宫的命令,却不由得再三掂量,迟迟未再下令。   小满此时眼珠一转,也赔笑道:“陛下,有句俗语说得好,小别胜新婚,依奴才看,不如让君后再在京郊散心两日——那时候您再赏仪仗,又全了体面,也遂了君后静养的心愿。”   霍戎思来想去,决定还是先暂缓派人前去。   除了方才的思索,还有个他不愿承认的心思——   他竟有些胆怯,这胆怯还是因着拿不准,此事说小不小,万一少年回宫后对他冷颜相待,他素来没哄过人,也不晓得如何是好,倒不如距离远些,他还能更为从容。   霍戎稳了稳心神,恢复了以往的沉稳笃定:“先不必急着请君后入宫,传旨——赏些珍玩物件送去京郊。”   冯公公犯难道:“这……还请陛下明示,具体要送些什么?”   霍戎一时语塞——   在以往的少年时,他倒是送过商沅不少极为用心却并不名贵的物件,可最后却换来了少年背叛于他的结果。   如今登上帝位,送给少年君后之位,少年欲拒还迎的笑纳不说,还对他百般示好——   少年既爱慕权势,自然也爱慕贵重之礼吧。   选些贵重珍奇的,倒比用心的精巧物件,能博得少年欢心。   霍戎沉吟道:“让司礼监看着办——选些贵重的,京城抢手的珍宝。”   说罢,心下竟微微一哂——   是啊,少年便是个喜爱权势,会为这些俗物动容之人。   可即便是这样的少年,于他而言,也如入骨之毒般永世无法戒除。   *   京郊,荒草萋萋,遮掩着破败的老宅。   简清警惕的望了望周遭,才把身后提着药箱的人请进宅子。   商沅的风寒仍未见好,他本不是伤寒圣手,此番拿捏不准,再加上宅中药草也终究有限,思量再三,还是冒险去京城最权威的医馆请来了德高望重的老郎中。   那老郎中一进门便是一怔,床帷遮遮掩掩,只有一个纤细的手腕垂了出来。   “这还不准露脸,教本郎中怎么看呢?”   简清道:“看脉案即可。”   “看脉案可没有望闻问切准确啊……”老郎中连连摇头:“这若是个女子,本郎中还能理解,看手腕骨相,明明是男子无疑,你又有何遮掩?若是看差了,你可别怪我草菅人命!”   简清也知晓老郎中所说是对的,咬咬牙,终究上前,将帘子掀开一角——   那老郎中惊鸿一瞥,登时晓得这男子为何把自己的郎君藏得如此严实。   少年面容苍白,可姿容却清丽难言,眉目如画极难描摹,发丝蓬乱微微憔悴,愈发撩人怜惜。   只是……   小腹微微鼓起,眼看也有四五个月的模样了。   老郎中叹息一声,上去按了按脉搏道:“心神受损,凉气入体——这几日,可有何伤心催肝之事啊?”   商沅闻言一怔:“没有。”   这些时日,他倒是知晓了霍戎的婚事不过是一场阴谋而已。   但这还不足以成为郎中嘴里伤心催肝之事吧?   “别嘴硬了。”老郎中幽幽的瞪了简清一眼道:“你这乍看是风寒,其实是心脉受损——自古多情郎君薄情郎啊,也罢,我给你开个方子,你按时用了,再看疗效吧——”   *   春和宫,冯公公又苦着脸来找荷荷:“荷荷姑娘,这差事,我是一日也干不下去了……”   荷荷叹口气,自从君后出了宫,冯公公找她抱怨的次数便愈发多了:“陛下怎么了?”   “陛下啊……陛下这几日正着急找东西呢。”冯公公压低声音道:“听说是个什么记事的薄子,你晓得么?”   薄子?   荷荷眉心轻轻一挑。   那不是君后偷偷交给她的那个吗——   没曾想,这么快就要派上用场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追妻开始—— 第50章 字字如刀割在心头   荷荷正在思索,那边的冯公公还在苦巴巴的喋喋不休:“总之啊,现在陛下一开口,我就头皮发麻——你说人人都羡慕我在御前当差,谁又晓得我的苦楚?”   冯公公如今可算记住了,以后跑了媳妇儿的男人他绝不会去惹,只盼着能离多远就多远!   荷荷却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轻声道:“陛下要寻的东西,我晓得在何处。”   冯公公立刻双手合十道:“姑奶奶——你怎么不早说,快把东西给我,我这就交给陛下……”   “急什么?”荷荷气鼓鼓的轻哼一声:“你就这么交过去,陛下他也不会当成一回事儿,还不是转眼就忘。”   她看了那么多话本,自然晓得这男子的劣根性,愈是容易到手的,那愈是不珍惜。   非要失而复得,才会珍之重之的捧在手心。   既然君后已经嘱咐了他将那薄子烧掉,那她不如就顺着君后的意思来——   荷荷压低声音道:“公公,你一会儿回去乾清宫,就禀告陛下说君后把本子留给了我,也许说不定恰是他寻的那东西,总之,领陛下来春和宫就成。”   冯公公念在荷荷总是能猜对君心,最终还是答应了一声,狐疑的离开了。   冯公公一离开,荷荷便转身吩咐道:“快,在前殿的院子里生个炉子,我要烧些君后留下的东西。”   她特意提前支好炉子,估摸着等陛下将至之时,再去烧了那薄子。   *   霍戎这几日一直在寻那本子,胸口的焦灼几乎无法遮掩——   银子他已经晓得,那少年梦中轻轻呢喃的本子,又会是何物呢?   因此,冯公公将此事报给霍戎之后,霍戎丝毫没有耽搁,径直大步走向了春和宫——   撞入眼眸的,便是荷荷要将那本子往炉子里扔。   “慢着!”霍戎厉声出口,语气里如燃着一团火:“把那本子呈给朕。”   早就有机灵的小太监上去,将那本子恭恭敬敬的递到了霍戎手里。   霍戎翻开,目光掠过少年亲笔写的几行字,身子登时僵住——   “被太子逼迫下药刺杀,怀揣利刃却难下手,索性和所爱之人春风一度……”   “靠迷药一度春风,真是愧对旧情,只想将思慕埋在心底,免得他日后厌弃……”   “今日给阿戎熬了新汤,不知是否可口,每日熬汤给心爱之人,是最快意之事……”   霍戎立在院中,冬末风声呼啸,站立的时辰长了,便如同刀割般难忍,可他却恍若未觉般,一动不动的举着那本子——   从下药到大婚,他们的每次相处细节,少年皆用笔细密的记了下来。   少年对自己,从始至终,也没有杀机阴谋,没有欺瞒,没有欲擒故纵,有的只是少年遇到所爱之人时,一颗想要靠近,却踌躇犹豫的心——   此次入京后的每一个画面,被铭记的,被忽略的,都纷纷扬扬,不断浮现在他面前。   少年小心遮掩着细作的身份,可却有意无意的背了自己的诗,不露声色的缠着自己……   少年悉心为他熬汤,偷眼看着他缓缓饮尽……   少年笨拙的暖着被子,不管已经躺下多久,自己在推门而入时,总能第一时间看到床上毛茸茸的脑袋抬起来望着自己……   自己夜间做了噩梦,迷迷糊糊的被揽入一个纤细却温暖的怀抱,少年似乎说了不会离开他,第二日醒来时,身子一晚上都是热乎的……   冬至时,自己在母妃宫外留恋,有人踏过风雪,牵住自己的手……   留宿暖阁时,某个黏人的小东西,会悄无声息的跟过来,惦念着他何时回去睡……   霍戎心口涌起酸涩,缓缓上升,不上不下的堵在了嗓子眼。   而自己,竟然还会觉得——商沅是为了权势才来靠近他。   这本子,记载的点点滴滴,分明都是商沅对他的用心,写尽了少年对自己的深情。   少年的睡颜缓缓浮现在眼前,霍戎不由得闭上眼眸——   少年那么珍惜这本子,就连睡觉时,都爱惜的抱在胸前不忍脱手,喃喃的说有了本子,自己就不会怀疑他了。   少年早就知道自己对他的戒心吧……   霍戎这才想起,自己又做了何事……   在大婚后动不动拿捏威胁,又仅仅只是因为一个线索,就武断的判定少年定是心向霍从冉……   他要求少年做到以诚相待,可自己做到坦诚相待了么——   若是做到,此事明明可以当面质问少年,又怎么放任冷漠疏离,以至于酿成此苦果。   本子上的字,字字如刀,割在了他的心头。   霍戎心念一转,忽然想到了一事——   少年如此细腻深情,之前所谓的背叛,也许只是,事出无奈?   自己那时不在京城,也许另有隐情,或是有人胁迫也是极有可能之事。   霍戎倏然将本子藏在怀里,二话不说往宫门口冲去。   冯公公赶紧小跑着跟上:“陛下,陛下……陛下这是要去哪儿,奴才也好吩咐下去啊……”   霍戎再也按捺不住,哑声道:“朕要亲自出宫,去京郊接君后回来。”   *   京郊老宅。   商沅早就知会了南屏离宫之事,又给他说了大致路线,简清今日一大早,在岔路上看到了风尘仆仆的南屏,忙走去把人领了回来。   商沅看到南屏,多少松了口气:“你一路过来,有看到可疑之人么?”   “公子放心。”南屏道:“我办差后特意去了府邸一趟,还做出了要拿些东西去京郊的假象,就连老爷和夫人,都不晓得咱们要远走高飞了。”   商沅默了默:“蒹葭的婚事……”   “查抄完商号后,那苏二公子家中也被查抄了,还是陛下亲自下的旨——如今老爷已推了之前的婚约,还不准任何人再提此事,蒹葭小姐的婚事定是要重新物色了。”   商沅点点头——这一切倒是和他预料的不差。   只是,既然皇帝已经采取了动作,那想必,也已经知晓了自己给他查抄的那笔银子。   也不知霍戎可会有一丝愧疚?   想到此,商沅又自嘲的摇摇头。   怎么又去想霍戎的心思了,他曾背叛霍戎,甚至诬陷霍戎谋反,霍戎赐下的婚事,也不过是一场圈套。   事情既然已到了如此地步,早就已覆水难收,至于霍戎心头会不会掠过一瞬间的愧疚,又有何意义呢?   南屏既然已经到了,他们便更没有在京城留恋的必要。   商沅服了药,病也终于好了一些,简清也晓得不能再拖下去,静养了一日后,三人打扮成进京采买药材的商户,终于准备走水路出京了。   陆路和水路都能进京,但水路相交而言采取的人更少,因此更为隐蔽。   三人从出京到码头,都极为顺利。京城水路有民船和官船两种形式,民船便宜却多是些低贱杂役,官船也能载客,只是价格更贵。   三人从京城出逃,自然不便再搭载官船,只得硬着头皮,上了一艘不小的民船。   这只民船是一家镖局押送的货物,下面的船舱腾出来,捎带一些银子不多,却想通过水路离京的杂客。   商沅三人一走近船舱,就忍不住屏住呼吸。   狭小的船舱里已经有了十几个汉子,皆穿着灰扑扑的粗布短衫,面容黝黑,闪着光的贪婪眸子在三人身下不住扫动。   商沅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一时间不由得伸手,掩了掩鼓起的小腹。   那些人望着他隆起的腹部,却突然心照不宣的会心一笑。   “哎,我说——”那汉子毫不客气的粗鲁伸手,猛地一推简清的肩头:“动不动怜香惜玉,你郎君都已经怀了崽,你倒还好意思让他坐这种破船?”   简清被推的差点跌倒,握了握拳头才道:“这是我们夫夫二人的私事,不劳烦您指点。”   那些汉子也不再多说,只是直勾勾的望着商沅,哈哈哈的大笑起来。   他们三人只有一个狭小的船舱可以容身,简清用热水湿了毛巾,蹲在商沅的面前,要去握他纤细的脚踝。   “多谢……”商沅忙缩了缩脚:“简兄也累了好几日了,这点事儿我自己来就好。”   “你我之间今后不必言谢。”简清的眸色划过商沅日渐隆起的肚子,微微凝了凝:“你这身子也不方便干这些活儿,还是我来吧——”   眼看那双手已经要握到自己脚踝,商沅忙伸手阻道:“简兄……这……我今日不需要,简兄还是照顾自己吧……”   简清自然感受到了商沅的抗拒:“从京城走水路到扬州,少说也要三日,你若是不擦洗,怎么会解乏?”   商沅只是平静的摇摇头:“我一会儿叫南屏过来——”   “又是南屏!”简清一再忍耐,这次却有些忍无可忍:“阿沅,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这一路上,我别说碰你,连……连你的身子都不能近,你是觉得我就是那令人生惧的登徒子,否则你怎会如此抗拒!”   商沅一怔,忙抱歉道:“简兄你误会了,我当然信得过简兄,只是既然有南屏,自然也轮不到简兄干这些粗活。”   他知道简清的心思,也晓得简清帮自己,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可他如今还未准备好迈出那一步,也只能选择对不住了。   以往商沅的解释,简清听完只是笑笑说不在意,这次却一反常态,将热毛巾啪一声往一旁一甩,冷冷道了句:“我先出去一趟。”   便径直去了外头的甲板。   月明星稀,从甲板上往后看,已经看不见所谓的京城。   简清的心理在此时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之前在京城,商沅的君后身份一直在他心底萦绕,他的所想,也的确和商沅在宫中时一样,只要少年能在他身边,他不会有任何急躁和不满,只想着一旁看着念着,徐徐图之就好。   可如今天高皇帝远,京城已逐渐远离,商沅也从昔日爱而不得的君后,逐渐成了怀着别的男人的孩子,却屡次拒绝自己的人。   在想想自己为商沅的付出,简清不由得心态失衡。   简清在甲板上吹了片刻的风,思维也逐渐清醒。   可偏偏此时,几声谈笑随着风声吹入了耳畔。   “快看呐,那人被他的美貌小郎君赶出来了……”   “你到底长眼睛没有?”有人笑嘻嘻道:“我敢打赌,船舱里的那位绝色美人,定然不是此人的小郎君。”   “不会吧不会吧,那人肚子都大了,不是此人的小郎君,还能是别人的……”   “肚子大了又怎样,我也觉得这两人不是夫夫关系,要不怎么那么疏离呢——我说,这人不会是替别人养孩子吧?”   “还真有可能哎,你看他卑微的模样,在那美人面前,连话都不敢大声说……”   “你倒是小声些,这年头怎么会有人主动戴绿帽子,你别再让他听到了。”   “听到了我也不怕,这本来就是实情嘛……”   这些人肆无忌惮的你一句,我一句,句句都随着风,狠狠的扎进了简清的心头。   他为了商沅抛弃所有,可却从未想过相逼。   可商沅对他,就连感恩,也都是淡泊如水。   他怀着别人的孩子,却连一个指头都不让他碰——   凭什么……不说旁的,就只为了报恩,商沅也不能如此对他!   简清轻轻握拳,眼底涌上晦暗。   作者有话要说:   茸茸:老婆好爱我,我追妻一定成功   沅沅:???我自己写的什么我都忘了 第51章 你倒是挺在意他的死活   尽管昨夜心里很是委屈,到了第二日,简清仍然一大早从狭窄的船舱中爬起来,早早地去找船长交涉,给商沅准备好了餐食。   简清将餐食拿在手里,旁敲侧击道:“船长,这船舱里除了我们,那些人又是什么来路?”   船长倒是也没遮掩:“那些人吗——都是随镖局一起押送货物的,不少人是之前游手好闲的村中汉子,如今跟随镖局学习,也是想之后能谋口饭食。”   简清听罢,眉心不由得皱了皱。   他出身太医世家,向来洁癖体面,还从未跟这些粗鲁之人打过交道,如今商沅又身怀有孕,只盼着这一路上莫要有什么差池。   商沅在南屏的侍奉下起身,看到桌上的早膳,心里的情绪很是复杂。   自己对这个世界甚是陌生,南屏也是足不出京,这一路上,定然会有很多依仗简清的地方。   可简清对他如此周到,想图的却偏偏不是钱财等身外之物……   商沅在心底叹了口气,看向简清道:“简兄用过饭食了么?”   简清的面色已经如常:“阿沅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   船舱狭窄,摆了桌子后更是无处可站,这话说完,简清便又沉默地走了出去。   南屏望了一眼简清的背影,小声道:“公子,这人……真的信得过么?”   商沅动作一顿,没有说话。   他其实看到简清的第一眼便不反感,这一路逃命互相扶持,更是对此人满是感激。   逃跑之前,他也觉得二人之间定然会顺其自然的在一起,从未想过这个点可能会引起潜在的矛盾变数。   但不知为何,他对简清,并无任何心动的情愫,和爱慕更是绝不挂钩。   爱慕……   想到这两个字,暴君的身影在商沅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他倒是在那本子上写过爱慕暴君之语,不过那与其说是爱慕,不若说是为了保命罢了。   可荒唐的是,那些自己亲手写下的字字句句,却在不知不觉间,如一颗种子般埋在心头,让他无法忘怀,也无法割舍。   甚至还有逐渐破土而生,逐渐茁壮的可能……   一想起霍戎,平日里还算乖巧的崽忽然又在小腹中疯狂动弹了起来。   “……又怎么了?”商沅无奈的摁了摁凸起的小腹:“每次一想起你爹,你就来折腾?”   小腹传来微妙的动静,似乎是崽崽不服气的微微翻转了一下。   “你这态度可不对劲。”商沅轻轻摁了摁小腹,开始闲闲的教育崽:“既然出了京城,你就要忘掉前尘往事,你也不是什么皇子了,宫中的一切,早就和你无关了。”   这话是说给崽说的,也是商沅时刻提醒自己勿要耽于往事。   小腹又传来挣扎的动静,似乎就如同崽崽在控诉一般。   换位思考,商沅还挺能理解自己崽——若是在宫中,人家可是正经的皇长子,只要霍戎认下他,再怎么不得宠,也是皇族血脉,如今流落宫外,那身份就成了一介庶民。   这落差,也难怪崽要闹!   “放心,你爹爹我身上也有的是银子,不会让你过苦日子。”商沅试图和崽达成协议:“到了江南,先给你包下几个铺子,再买个大宅子,你也不用去肝科举,想花银子你爹我也不限制——这不比在宫中跟着暴君爹强吗……”   商沅说着不由得一停顿——   崽崽好像还真的听进去了。   因为话音一落,小腹出乎意料的开始平静。   几个宅子几个铺子,看来崽崽已经决定忘记暴君爹,和他达成协议了?!   商沅精致的面上浮现出一丝欣慰。   如此识时务,不愧是自家亲崽。   此时,船身忽然一抖,随即缓缓地靠了岸。   船舱外传出一阵喧哗,商沅正要出去问,南屏已经一脸愁容的走进来:“公子,咱们船三日之内到不了扬州了。”   商沅心里一抖,不知为何心里的不安定感陡然加重:“这船是停了?”   南屏听出他语气里的不安,忙强笑道:“公子别怕,此事不是冲着咱们——是朝廷漕运的船把河道都给占了,这些都是官船,自然无人敢惹——哎,咱们的船也要避让呢,等这些漕运的船开过去之后,少说也要一日之后了……”   此时简清也走了进来,顺着南屏的话道:“阿沅莫忧,和我们一起被堵的船少说也有几十艘,只要过了这几日,我保证一切都会如同我们说的那样进展。”   之前简清说过,只要顺利出了京,走水路去了南方,那就是天高皇帝远,等一切安稳下来,他们就能做些小营生,一切慢慢开始。   商沅点点头,心里愈发感激简清——   昨夜两人闹了别扭,他不免心中有些忐忑,可今日看简清的面色,却不由得松了口气,也许,一切都是自己多虑了。   三人强自镇定下来,可惜到了晚间,一切平静再次被打破——   之前船上的晚膳,一共不过分成三档,最贵的有鱼有肉,也不过才十文钱,最便宜的也能果腹。   可大面积一停船,不少船上物资匮乏,物资价格登时飞涨。   简清拿了三十个铜板出去,连几个菜叶子都没买来:“想要菜要肉行啊,拿过来一两银子,我们做好鱼羹,给您送过去。”   “船家,你这过分了吧。”简清耐着性子理论:“这些价位都是咱们上船前议好的,你出尔反尔怎么行呢?”   “我出尔反尔?哎,我说,你讲不讲道理——这人算不如天算,给朝廷运粮的船堵在前头,你要讲理,去给陛下讲理去啊!”   简清气结:“你……”   “简兄。”一道清雅温和的声音的响起:“我有几句话给你说,你先过来一趟。”   那船家回头,登时愣在原地——   狭□□仄的船舱里,站着一个少年,他姿容绝世,透出布衣憔悴也难遮掩的清冷,可他偏偏抿着淡色的唇珠,捧着隆起的腹部——就如同那清冷的谪仙,被歹人拉入了凡尘,在此辗转受尽磨难。   这样的反差,甚至比不怀孕时,还要多几分蛊惑人心的风情。   简清一直叮嘱商沅少露面,如今看少年站在门口,忙不迭的跟过去。   商沅没多说什么,直接拿出约莫五百两的银子交给简清:“简兄,这一路上花销不会少,这钱你先拿着——”   “我不要。”简清忽然情绪起伏:“阿沅,如今我们生死都连在了一起,你却总是对我如此客气疏离,是,我知道,当初你并未向我许诺逃出来就会和我好,当时的逃跑,我也许……也并未帮到你太多,这就是你疏离我的缘由吗……”   “简兄……”商沅吃力的站起身,解释道:“我只是……还未调整好心情,并不是因为你并未帮我太多。”   简清只觉得心里憋着一口气,不由叹道:“我都明白的。”   他只是过不去心里这一关罢了。   他还是最终接过了那银子,正要再说话,商沅却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一忍再忍,却仍忍不住呕了起来。   简清南屏手忙脚乱的照顾了一阵,商沅才逐渐缓下来。   简清和南屏还能经常去甲板上透风,可商沅却始终呆在逼仄的船舱里,空气不流通,又拥挤摇晃,这几日身子仍然未曾恢复。   望着少年愈发苍白的脸颊,简清心里不由得叹息一声——   少年宛如是贵重的羊脂玉,合该小心翼翼供在高阁之上,如此一路颠沛,真不知会不会摔成粉末。   “怪我。”简清自责道:“当时若是冒着风险包下一条船,至少你路上能舒服些。”   商沅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是安抚的翘了翘唇角。   简清望着商沅的腹部,忽然不自觉的喃喃道:“如果没这个孩子就好了……”   话音一落,两人皆是一颤,如同本风平浪静的水面骤然浮现了水怪,气氛开始逐渐诡异。   “阿沅,你别在意。”简清遮掩的支支吾吾道:“这孩子已经好几个月了,就算是为了你的身子,这孩子也只能生下来。”   简清借着事由起身离去,商沅侧身躺在船舱里,望着匆匆逃离的简清,不由得轻轻握拳。   那一瞬间,他看到了简清眼中转瞬即逝的阴暗。   *   “头儿,咱们昨晚还真说对了。”有个轻快的瘦小男人,如猴子般悄无声息的离开商沅的底舱,轻巧的钻入另一个船舱:“这两人还真不是夫夫,那绝色小美人应该是什么大户人家里私逃出来的——啧啧啧,一出手啊,就是五百两银子!我看他的身价,也许比咱们这一船的货物都值钱呢!”   “五百两!?”那头目明显比较关心商沅身上的钱财:“你看清楚了?”   “我看得真真切切——若是有误,您把我这一双眼睛挖下来喂鱼……”   “兄弟们,绝色美人身携巨银,这是咱们瞌睡了,老天爷送来的金枕头啊——怎么样,做了这一笔?!”   “可那美人身边还有两个男子呢,特别是昨夜我们在甲板上看到的那位,倒是上赶着当别人家孩子的爹呢……有他在,我们可近不了那美人的身。”   “做人,别太天真,夫妻还是同林鸟呢,更别说像是他们这种半路夫妻。”   有人犹豫道:“可那美人怀孕了,就算是抢过来,咱们也吃不到嘴里啊……”   “啧啧啧,你倒是挺在意他的死活,那样的绝色美人,只弄一次也就是了。他那么显眼,以后下船留在身边也是个祸患……”   “这船要驶向吴江流域,那里水深浪急,不用下船就能解决此事——”   天色渐渐黑沉,几人的议论,也被水浪声渐渐遮掩。   *   天色渐渐混沌,霍戎一路疾驰到了京郊,可眼看到了卫国公的别院,却不由得在门外马蹄踟蹰。   那本子,字字皆是少年的情思,他只是匆匆看了几行,甚至不敢再仔细的往后翻页。   之后便一刻也未曾延误的飞驰而来。   霍戎轻轻握了握掌心的马鞭。   自己身为君主,只要一旨令下,商沅并没有选择,或者反抗的权力。   ——他这么一意孤行的赶来,并未采用下旨的激进法子,也未采用如同赏赐等的折中法子,自然是觉得抛开前事不提,婚后……的确是自己理亏了。   在这样的情景下面对面相见,自己难免要说几句低头软话。   他向来不善于此道,如今成了一国之君,便愈发难放身段。   而那难堪的往事,他也不愿再开口触及。   霍戎深呼一口气,既然迈出这一步,他便已想清楚了——   往事如何就先按下不提,大婚后商沅无可指摘,过几日彻底铲除霍从冉后,他愿意和商沅前尘尽抛,过真正君后相依的夫夫日子。   就连那祭祀大典,若是商沅想要,自己也会带他前去,当众昭告天下。   霍戎自觉诚意很足,想着若是少年知晓这婚事还在,自然不会再纠结于自己当初大婚目的,定会乖巧体面地随他回宫吧。   霍戎在庄子门前下了马,示意下人拉开大门。   作者有话要说:   沅沅:又好面子又含蓄又多疑的人注定没媳妇 第52章 抓回来是要好好立规矩了   这些庄子里的下人并不识得霍戎,再加上他又来得急,也未有人来此通报一声。   但这些下人毕竟出身国公府,这两天收了不少宫里的礼,一看霍戎的面色,再联想到他们主子的身份,也知道八成是宫里的陛下亲至了。   而且看这模样,定然是来寻公子的。   庄子里的下人面色惨淡,别人也许还不晓得,他们却心知肚明——   公子从未现身过庄子,就连前几日陛下的赏赐,也只是原封不动的放进了房里。   有眼力的下人,早就吓得跑去找沈嬷嬷了——她是国公夫人之前的贴身大丫鬟,如今执掌这京郊庄子,就连瞒着消息不往宫中通传,都是她的主意。   沈嬷嬷听了下人的禀告,心里也是一颤。   她是前几日收到了蒹葭的信,说是哥哥想出宫休养一阵,对外只说来了庄子,并South wind恳求她遮掩。   沈嬷嬷是卫国公府的老人,一手带大了嫡房里的几个孩子,自然听从商沅蒹葭的话,即使宫中偶有人来,她也一一应付了去。   可她没想到,陛下竟然会亲至。   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沈嬷嬷很快恢复了冷静道:“你们先去给陛下奉茶,我这就去接驾。”   陛下亲至又怎样?   君后是多尊荣体面的位置,可一向乖巧的公子却选择逃跑,这说明了什么?   还不是陛下让她家公子受了委屈,她家公子向来隐忍,那定然是陛下有错在先且错得不轻,此事若是公子不原谅,她也不会松口。   霍戎环顾小院,缓缓踱步。   心情也逐渐焦灼。   他最近诸事繁忙,抽出功夫来亲自前来,已是极有诚意,两人今日一起回宫,也能省心的将此事了结——   霍戎本估摸着也就是半个多时辰,商沅就会和他一起回宫,却没曾想等了快一个时辰,竟然连人都未见到。   霍戎忍无可忍,冷声质问道:“你们主子呢?”   那些下人面面相觑的互看了一眼,支支吾吾的拖延道:“这……主子正在房内歇息,要不……要不陛下改日再来。”   “倒是从早睡到晚。”想起少年的睡颜,霍戎面上荡出一丝笑来:“朕自己去看看。”   这地方偏僻,少年连个说话的人都无,自然只能昏昏沉沉的打发时光。   这么想着,心头倒是愈发怜惜。   霍戎思索着就要往外走,可此时背后忽然传出一道沉稳的声音:“陛下且慢,老奴有罪,隐瞒了陛下,其实公子从来都没来过庄子。”   霍戎猛然回头,只见冯嬷嬷端庄的跪在地上,正在垂头请罪。   “公子从未来过庄子,这里的下人不知实情,皆是因老奴的命令才苦苦遮掩,奴才欺君,罪不可恕,请陛下开恩,只罚老奴一人。”   霍戎阴沉的扫过跪在地上的众人,只一字一句的问道:“朕只问你们,你家主子他去了何处?”   恰逢此时,展凌也已经派兵过来把守,里三层外三层的站满了人。   冯公公笑嘻嘻地凑上来讨赏:“陛下,奴才自作主张,请了仪仗来迎君后,务必让君后啊,舒舒服服的回宫。”   他一直被霍戎说是没眼力见儿,这次觉得自己总算是替主子想到了前头,满心打算着能被主子夸奖。   谁知霍戎眼眸微眯,一字一句道:“是谁允许你自作主张的?”   冯公公一怔,再一看周围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模样。   登时明白过来——   莫不是,陛下追过来时,君后已经不在此地?   那他这仪仗颠颠拿过来,还要空着手回去……这不是打陛下的脸么。   冯公公吓得扑通一声跪地,再也不敢自作聪明了。   霍戎只是紧紧盯着冯嬷嬷:“说——君后去了何处,一个字都不许隐瞒,否则朕有的是让你开口的法子!”   冯嬷嬷只是磕了个头道:“老奴只知道忠于公子的命令,公子让老奴遮掩,老奴只有尽力遵从而已。”   话一说完,房内一片寂静,霍戎面色沉沉,只觉得短短一日之内,一颗心如同从沸水里滚了一遭,又被最冷的冰雨拍醒了——   商沅竟然敢不告而别?   身为臣子,如此做法是置君王的颜面于不顾!   身为君后,如此大胆也没有夫君能容得下!   “好啊——好——一次两次,他还真跑上瘾了!”霍戎咬牙哼笑道:“看来这京郊宅子,只不过是你们的障眼法了?”   亏得他还巴巴儿的把赏赐送来,其实正主儿早就不知跑去哪儿逍遥了。   欺君罔上,不思悔改,一逃再逃——   惩罚!这次不给某人立好规矩,他霍戎就枉为人夫!   身为君主,霍戎何曾被人如此戏弄过,一时之间,就连那薄子上的所谓真情都顾不上了。   霍戎心头涌起的,率先是被戏耍的怒气,他冷冷看向展凌:“立刻去派人查,从他身边的人查起,有嘴硬的尽管用刑,朕就不信他身边全都是不要命的!”   展凌看霍戎面色冷如冰刃,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得挥挥手,让锦衣卫先把庄子里的下人先抓去。   “慢着。”下人们早就在天子之怒下瑟瑟发抖,荷荷却挡在了冯嬷嬷面前,一脸平静的直视霍戎道:“陛下,您是想和君后永一世陌路,再也得不到他的心吗?”   霍戎面上依旧冷漠无情,心尖处却倏然涌上了细密的疼。   他向来是不畏不惧的性子,可但凡触及商沅,却处处束手。   ——这真是世上最可怕之事。   “荷荷这几日看着陛下您下旨赏赐,甚至亲临庄子,心里已晓得陛下嘴上不说,心里仍是念着君后的——若是荷荷没猜错,陛下,也是想和君后重修旧好的。”   霍戎一脸冷漠的哼了一声。   “我们这些下人是死是活也没什么可惜,陛下身为天子,乍然知晓君后欺君,难免雷霆大怒,可陛下想过吗——君后既已和陛下成亲,又拥有这世间的一切尊荣,又为何会冒着危险,也要出宫潜逃呢?”   这话说得很是冒犯,可霍戎却面容一僵。   他的君后为何出逃呢——   商沅成亲后,已经很是乖顺了,说过软话,也做过不少君后该做的事。   哪怕自己对他偶尔冷淡,他也素来乖巧。   那纪实簿上,更是写满了少年细密的心思——   之所以会走,一是因着下药之事,能从那本子里看出来,少年一直害怕自己会追究,也担忧旧情会因为那药破灭。   更重要的,当然是听到了自己生辰日时那般绝情的话,认为这婚事不过是圈套,而自己的心永远也暖不热。   呆在宫中死路一条,傻子也会孤注一掷的逃出去吧。   荷荷轻声道:“陛下很多事都不晓得,可荷荷在君后身边,却知道君后是怎么过的,陛下不在春和宫就寝时,君后听到脚步声就会惊醒,君后会来找荷荷要话本,那些话本,都是……都是怎么取悦夫君的……君后真的特别认真的学习,怎么去当一个君主的好君后,一个丈夫的好郎君……”   霍戎喉头微微滚动,少年在他身后默默做的这些,他竟然一无所知。   “您……您知道吗?君后甚至已经开始打算,和您有个孩子了……”荷荷哽咽道:“君后看了不少婚后养儿育女的话本,还说不出口,总想试探您……呜呜呜好可怜的君后……”   这当然是荷荷根据商沅要话本,自己脑补出来,但在此时抽噎着说出来,却字字句句打在霍戎柔软的心尖,让他全身都激动得发烫——   他曾经藏在心底的少年,他的小君后,已经真的开始打算……和他要个孩子了……   还能有什么比这个更能看出商沅对他的死心塌地呢。   “可就在那次生辰宴之后,一切都变了,君后神情恍惚的回来,就把自己关在了殿内,还一脸决绝的让荷荷去烧了他之前爱若珍宝的本子——荷荷也是今日才晓得,原来,君后是想一走了之……”   霍戎喉头哽住酸涩,轻轻揉揉眉心,只觉得连气都无处可发——   他自然知道忠心之人有多可贵,如今沈嬷嬷忠心少年,他也不能喊打喊杀,以荷荷,小进为首的春和宫众人,也是少年用惯的,少年心寒出宫,有朝一日回来,自然也会想看到旧人……   霍戎闭眸,冷声命道:“展凌,封锁京城四大门,立刻派锦衣卫去京城内外搜寻君后的下落——不要张扬,暗访为主。”   若大张旗鼓的去寻,自己丢面子是小,怕的是少年被不要命的歹人盯上……   霍戎看向冯公公:“你去查君后离宫前几日和谁来往过,包括当夜宫廷的车马出入,记住,一日之内,哪怕是从宫中飞出的苍蝇,你也要尽数禀给朕!此事若是耽搁了,你直接提头来见吧!”   冯公公也一连声的应下,躬身告退了。   人都下去了,屋内重回寂静。   霍戎踱步到窗畔,已是黄昏时刻,落日低垂,大约再过两个时辰,天就要黑沉了——   可他却还不晓得少年身在何处。   他是自己孑然一身出宫的?还是有人接应?   是尚在京城,还是已决绝出了京——   就这么片刻,霍戎心底已开始翻涌从未有过的恐慌。   少年声东击西,是为了拖延时日。   就连那本子,若不是自己去的及时,那本子也要被烧——   少年是那么决绝,没有给自己留下一丝余地,趁着黑夜孑然出逃。   难道他真的是已经决定再也不流连,一口气逃出京城了?   说来已经三日,茫茫人海,他又去何处寻?   霍戎极力让自己平静。   锦衣卫全力搜查,大约明日就会有消息,哪怕天涯海角,也不过是自己一声令下的事儿。   至于安全,少年既然将出宫布置的如此缜密,想必之后的步步前行也不会出事——   霍戎这么安慰着自己,心底甚至已盼着少年将之后的逃跑事宜策划好,免得仓促之间出了意外。   又倏然回过神,少年若是策划好,岂不是愈发难捉了!?   真是个折磨人的小东西——   小东西默默的对自己好,还巴巴儿写了那么多情深意切的记录,倒是令人动容。   自己出言过激,对少年防备试探,也是他的过错。   霍戎负手伫立。   可无论如何,商沅擅自出逃,欺君罔上,皆是触了自己的逆鳞。   商沅一逃再逃,自然也是因着自己的纵容——若是第一次逃跑就给他长足了记性,让某人想到“逃跑”两个字就怕得要命,还会有这次的惊险吗?   否则日后但凡有了矛盾,君后就出宫潜逃,若是落在歹人手里,某人脑子向来也不是很好,那还有命在吗!   霍戎轻轻摩挲着那玉佩,眼底浮现一丝微妙的危险。   ——这次把人抓回来,宠自然是要宠几日的,但……也是要好好立规矩了。   作者有话要说:   茸茸:宠妻小黑屋两不误   崽崽:爹爹快逃呜呜呜——某人还没追上就已经开始想怎么整治你了   这章更晚了,在下一章发表之前留言的小可爱都有红包补偿(财大气粗宠溺脸) 第53章 你眼里可曾有朕   又到了黄昏时分,运河上的点点灯火接连亮起,两岸芦荻瑟瑟飘动。   大运河分为七段,他们恰堵在太浦河一带,一旁就是平望古镇,在甲板上,还能听到两岸熙熙攘攘的交流声。   船已经在此处赌了整整一日,船上的人都已烦不胜烦。   商沅一直呆在逼仄的船舱上,又冷又饿,早早蜷缩着躺下了。   正值冬末落日时分,夜风吹动江水,带来一阵阵的寒凉之气。   认真裹紧被子,商沅唇色被冻得发白,双手依然下意识的护住了小腹。   尽管不承认,但脑海中仍开始惦念起暴君温暖的怀抱——   说来也是无语,明明是冷戾的君王,可霍戎的体温却总是热腾腾,只要贴在他胸膛,热气便会遍布全身。   只是他自然没那个胆子,要么是暴君主动揽了他去,要么是他睡着了,无意识的蹭过去。   一想到此,商沅心中不由轻轻抽动一下。   离自己出京已经三四日了,也不晓得霍戎是否发现他并未去京郊。   商沅垂眸。   霍戎那么忙,也许根本没察觉,也许听罢自己离宫的消息,根本没有仔细想,或者只是淡淡一笑就过去了。   他那么忙,又不常在后宫,至于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君后,是在宫中还是京郊,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不知为何,想到自己跑出来许久还没被发现,商沅并未松了一口气,反而涌上心酸。   毕竟已经是夫夫,可自己离宫出走好几日,夫君都不晓得……   想想也真是可怜啊。   商沅想着想着,终于再次坠入到沉沉的梦里。   这一次,竟然梦到了霍戎。   而自己的肚子,也如鼓起的球一样,遮无可遮。   商沅瑟瑟发抖,霍戎却不似以往面沉似水,语气反而透出前所未有的柔和:“阿沅,别再跑了,来,到朕这里来。”   商沅警惕的望着眼前的君王,并未提步前去——   他这可是刚跑路被抓,暴君素来不会放过背叛他的人,不论他逃跑的缘由是何,想必霍戎都不会轻易的放过他。   暴君的“到朕这里来”,在商沅听来,和爹妈发飙前伪装出的和善笑容毫无区别。   “阿沅,别傻了。”梦中的霍戎语气近乎宠溺:“你不告而别,逃出宫的确有错,但也是朕有错在先,伤了你的心,那薄子朕也看了,早已知晓你的心意……”   “你既已怀了朕的孩子,朕又怎会追究往事?”霍戎露出前所未有的温柔:“想不想吃好吃的?”   梦中的暴君透出从未有过的深情,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要靠近。   更何况,望着那些琳琅满目的吃食,商沅已经听到自己咽口水的声音了——   叉烧酥,姜汁奶挞,菠萝包,蜂蜜果脯……   都是他这几日想吃,却在船上吃不到的。   商沅没出息的想要靠近,试探的迈步道:“只要我过去,陛下就既往不咎?”   他想好了,也不要什么富贵威权,只要把暴君手里的吃食都拿过来,他就能功成身退了。   尽管商沅清醒的知道暴君不可信,但奈何梦中的自己已经完全被那些吃食迷惑了头脑,终于一步步的朝手拿糕点,面带微笑的暴君走去。   “陛下……”已经一日没进食的商沅咽咽口水,小小声道:“叉烧酥……”   “你的小册子朕已经看了,”霍戎像是变戏法一样,手里的吃食登时都没了:“之前朕的话,你别放在心上,朕以后……会真心待你。”   商沅怔住,一时之间竟然觉得,若真如霍戎所说,那回宫也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霍戎的声音再次传来:“想吃点心?”   商沅猛然点头。   霍戎道:“你来,朕喂你。”   暴君亲自献殷勤喂他?   就算是梦,商沅都觉得离谱。   待他又向前几步,那吃食也没有再出现,反而是霍戎的手掌,倏然覆上了自己的小腹。   暴君的手掌很宽大,似乎一只手就能把他圆滚滚的肚子覆盖。   商沅几乎能感受到暴君掌心的温度,他正要开口说话,忽听咔哒一声,垂头一看,手腕上已经挂上了一条细细的金链子。   霍戎的脸色倏然冷了几分:“一跑再跑,你眼里可曾有朕?”   商沅忙在梦里挣扎了起来:“这……陛下答应臣不追究,以后好好过日子的……”   霍戎慢悠悠道:“朕说的话自然作数——把你用这链子锁在宫里,不也是好好过日子?”   此时甲板上一阵喧闹,商沅吓得从梦中惊醒,额上覆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这个梦,更像是对自己的预警——   警告自己万万不能因眼前的艰辛,就擅自动回宫的心思。   以书中暴君的行事风格,他一跑再跑,就算暴君还对他的身子有兴致,那八成也是等他生下这孩子后打断他的腿锁在宫里……   那如旧梦般的宫中岁月,他已经回不去了。   商沅缓缓闭眸,此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简清踩着月光走进来。   他的面色不像是以往温和,反而阴沉得吓人。   商沅坐起身子,不由得起了几分警惕:“简……简兄?”   简清上上下下打量商沅,语气一字一顿:“这孩子,究竟,是谁的?”   商沅抬眸,面上淡淡道:“简兄很在意这个?”   “我听见你在梦中一直喊陛下,”简清沉沉地注视着他道:“你可知这会要了我们的命?”   此话一出,商沅登时一震。   他方才沉沉睡过去了,做的梦一直和暴君和崽有关……   莫非说到了什么……才让简清有此一问?   正在思索间,双手的手腕陡然一紧——竟然是简清狠狠的握住了他的手腕,向来温润的面庞在昏暗的烛光中开始扭曲。   “简兄……你冷静……”商沅在狭窄的船舱里根本挣扎不开:“你先松手!”   简清非但没放手,反而愈发用了几分力,他居高临下的一压,商沅只觉得全身都已经陷在床板上动弹不得。   “我已经够冷静了!现在只想疯一把!”简清制服住想要挣扎的商沅,双眸泛红,声音似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君后!君后!我带你逃出宫,已经够疯了!凭什么我每日每夜像孙子一样伺候你,你却根本不会多看我一眼!”   “我今夜……我今夜非要……”简清的话还没说完,火光跃起,几道身影倏然闪入他们的船舱,商沅随即身上一轻。   这么一会儿,竟然有十几个打着赤膊的汉子将他的船舱里里外外围拢起来。   为首的那个人一把将简清提起扔在船舱的地上,哼笑道:“这样绝色的美人,老子还未尝过,又岂能轮得到你?”   简清情绪正找不到出口,又被人一把推在地上,也不顾他们人多势众,倏的从地上站起来道:“你们好大的胆子,敢不经同意闯我们的私人船舱!我这就去找船家理论,让他们把你赶下船!”   他气喘吁吁的说完这番话,这些大汉非但没有被唬住,反而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好似听到了全天下最好笑的笑话。   “找船家说理……”为首的汉子停住笑,忽然阴恻恻道:“告诉你!船家的人已经被我们杀掉扔河里喂鱼了。你若是想找他们评理,那我们也成全你!”   说罢,这些人又再次仰头笑了起来。   商沅凝神朝他们看去,月光下,只见他们的粗布裤子上皆是血污,手中所持的刀刃也渗出血迹——   可见他们方才的确是刚杀过人,甚至已经劫持了这条船。   商沅不禁护住自己的小腹,轻轻打了个寒颤。   “哟,美人害怕了?”为首的汉子狞笑着靠近商沅,他越靠越近,胸膛几乎已经靠在了商沅的肩膀处。   “你……你们放开他!”简清怒目而视:“你们有事冲我来,休要动我的郎君孩子。”   “你的郎君孩子?”为首那人如同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你的郎君,方才怎么连碰都不让你碰一下呢?”   一语既出,简清的面色登时惨白。   “啧啧啧,可怜啊——看这位美人如此绝色,想必家世定然不凡,你捧着他宠着他,然而在他眼里,你只是一个路人,死了就死了,他连眼泪都不一定会为你流几滴,而你,就准备为了一个别人的郎君和孩子,献出自己的一条命吗?”   简清身形摇晃,如同受到重击一般摇摇欲坠。   为首的男人这才转向商沅,用轻浮的眼神上下打量道:“美人,你这身衣裳真的配不上你,不如扒下来给哥哥,让哥哥再给你换一件更值钱的。”   话音一落,周遭登时响起哄笑声。   商沅轻轻握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飞速想脱身之计。 第54章 那孕夫就是君后   商沅捏着手心,逼迫自己镇定下来道:“你既然能看出我的身份不是普通百姓,那也能猜出我的家人会来寻我,你就算控制了这条船,难道还能控制这条河,这个城吗?”   那为首之人明显一怔,旋即一笑道:“这就是美人你见的世面少了,把你们杀了扔到这河里,我们上岸也好,顺着河游走也罢,难道还能有谁能追查到我吗?”   他话音一落,那些人又登时哄笑起来。   商沅咬咬牙。   他知道这人说的是对的,书里的社会不比现代,即使有户籍,但都是群户,这些人上船之前八成也未留过什么关键信息,很多人都是查无可查。   而且就算霍戎真的派人追查又如何,如今刀已经悬在了脖颈,即便是锦衣卫赶来,真的捉住了这些人,那他也已经被这河中的鱼虾吃得差不多了,完全是于事无补。   这些人既然已经杀了船上的这么多人,显然已经抱了破釜沉舟的心思,对于这些亡命之徒,万万不可激怒。   商沅只得再次发扬自己的苟活技能,抽噎叹息道:“你们要是想杀了我们,我也没有办法,但是我是独脉单传,若是除去了我,可惜了我家的银子,以后也无人承继了——呜呜呜,你们好惨,明明捉了我就能有发财的机会,偏要杀了,这岂不是断了自己的财路吗……”   边说还边用同情的眼神盯着这些人的脑袋,盯得每个人都不自在了。   为首之人狐疑的看了商沅一眼,问身旁的人道:“这人真是卫国公家的?”   “这我们谁知道……”那些人压低声音道:“不过卫国公家富可敌国,我们也有所耳闻,也许这美人真是他家的也说不准。”   为首之人哼笑道:“快——你们去搜搜,看看他们那行李里,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船舱内登时响起翻箱倒柜的声音,这些人不顾南屏的阻拦,将所有的匣子包袱都翻了个底朝天。   但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前前后后一共才搜出了一百两银子。   这银子不算少,但却远远没有喂饱这些人的胃口,毕竟看商沅的模样气度,他们觉得怎么也要有个五百两以上。   那领头之人阴恻恻的道:“美人,再不把钱拿出来,哥哥就要亲自上手搜了。”   他们联手做这件事,首要为财,次要为色,毕竟一个孕夫,玩几次定然是不成了,所以他们宁可趁着泊岸杀了这一船人,就是想拿到最多的钱财。   为了钱财,他们什么都能豁出去。   商沅喉结微动。   暴君身上虽也有冷戾杀伐之气,但和这些亡命江湖之人明显是不同的。   暴君更为矜贵,平日里倒含着一丝假惺惺的,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只在关键时刻杀机毕现,而这些人却是不要命的泼辣户,可能一句话说不好,手里的刀就不由分说直接要了你性命。   气氛逐渐紧张,正当此时,南屏抖抖索索的声音突然响起:“你们别搜了,你们要的钱,都在我身上。”   南屏说的是实话,商沅这次出来带的银票,大部分都被他随身携带。   少说也有几百两。   这本是这次逃跑出来的一部分家底,可是现在眼看人命都不保了,也顾不得许多了。   反正他们也有庄子号子,以后安顿下来再让蒹葭动作,也不愁没钱花。   “这还只是九牛一毛——”商沅望着他们的脸色道:“只是我们身上随身携带的却不多,但只要到了下一个商号,拿着我开的票据,带着我上岸,就能拿出少说上万两银子。”   巧的是,这岸上就有商号,幌子在船上都能看见。   那人拿到钱,态度明显的好转了不少,持刀望着南屏,冷道:“笑话!取钱难道还需要你们少主子亲自出面?”   南屏心领神会,忙道:“诸位好汉,我们哪儿敢骗您,这……我们是国公府,我们少爷开的票据是家里的私票,只有人到了才算数,这真的是我们府的规矩,”   这些人面面相觑的看了看。   他们自然不知道这些高门大户的规矩,但是都被钱打开了胃口,每个人都在想那些上万两的银子。   “”好啊——我就暂时留你们二人一命。”为首的那人紧盯着商沅的脸:“不过这两夜,你可要好好陪陪我——”   “好说……好说……”商沅觉得自己脸都僵了,望着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简清,咬咬牙道:“不瞒您说,这位是府里侍奉我的郎中,我不会写字,给家里的文书也都是他在写,您若是让他……让他写封信给家里,说我们在路上遇到了麻烦,您还能再要到少说几十万两银子……”   商沅已经在此人眼里看到了杀机,若是他不拉简清一把,恐怕他的命就没了——   即使传信有可能让京城知晓他的动向,他也顾不得了。   “是的是的。”简清发抖道:“我能给卫国公府寄一封信,让他们把钱直接给你们,定然会不惜钱财。”   “是么?”为首之人持刀戒备道:“但我们不需要了。”   “对啊,你以为我们傻,让你报信,等人来抓我们吗?”   “好汉误会了。”简清喃喃道:“我写完那信可以让你们看,不会透露任何信息,只会写……只会写我们出门在外,需要钱了……让家里邮寄到某地,地点也是由你们指定……既然还能多赚一笔钱,你们何乐不为呢……”   为首之人打量商沅:“美人,你这样子明明是私自掏出来的,家人会给你寄钱?”   商沅吞了吞口水:“我这是为了躲夫家,卫国公府只有我一个独苗,那自然是无比疼爱。”   那些人开始议论纷纷,都觉得钱不能不赚:“他们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简清忙不迭爬起身道:“我……我这就去写东西。”   为首之人阴冷一笑,刀光闪过,一个血淋淋的手指登时滚落在地。   简清抱着缺了手指的左手,发出惨不忍听的哀嚎。   商沅大骇,立刻挣扎着过去,撕下衣襟准备给简清包扎:“简兄,你忍一下……”   然而他还没上手,已经被人恶狠狠的抓住并捆紧了手腕:“谁让你擅自过去的,劝你们最好不要耍花招,否则就不是砍一个手指这么简单了。”   为首之人威胁的盯了简清一眼,冷声道:“别想玩花样,立刻去写——”   简清颤抖着站起身,走路都腿软——   他被人强押着去了内间,摁在了座位上,全身都在发抖。   虽然只是被切断了小拇指,和这满船的尸体比,他完全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伤。   可只有刀砍在身上,才知道有多痛。   痛到他全身发抖,却不敢再出声。   他无比后悔带商沅这一选择,同时也无比清晰的意识到了一件事——   以商沅的姿色,他根本护不住。   这样的人,合该在王公贵族身边,而到了普通人的身边,却会变成害死人的祸水。   而他折腾了这一遭,甚至从未触碰过商沅的指尖。   简清看着自己血流潺潺的断指,心中渐渐浮现愈发浓烈的怨恨。   方才若不是他巧计保命,只怕此时,他已经被人扔下船喂鱼。   即便是他写了这封信,也不会改变这些人将他抛尸河中的念想。   简清无比清晰的知道,这些人没有留下他的必要。   这封信,是他唯一的求生机会——   若是交给陛下,看在商沅的面子上,兵力定然会迅速来解决。   可被救之后,自己还能有命吗?   不管是前进,还是后退,都是死路一条。   简清抖着手,血迹将纸都染上了点点星火,那既然如此,他能不能——另辟蹊径呢。   他和商沅相熟的那个相亲宴,便是卫国公夫人举办的。   因为他的母亲生前和卫国公夫人熟悉,他才得以前去,遇见了商沅。   卫国公府的秘事,他自然也听说了一些——   商沅对太子死心塌地,太子却和他的异母弟弟勾连,很是欺负商沅。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一直怀疑那孩子是太子的。   可如今从商沅方才断断续续的梦话听来,那孩子倒极有可能是当今陛下的。   只是陛下一直不晓得而已。   这也是他为何情绪失控,非要立刻占据商沅的原因。   那他若是——把这个情况告诉一直想和陛下对立的废太子呢?   如果知道君后和皇长子在此地,太子定然会有所动作。   而自己,就算不能出将入相,也至少会得到太子的封赏——   总之,比困在这船上,或是被暴君千刀万剐来得好。   简清阴冷的勾起唇角,蘸墨开始写信。   他按照那些船匪的命令写了一封求救信,又趁着这些人不注意,沾了沾特殊的颜料,在纸上又写了一层。   这颜料也是太医院用药材研制的,只有放在水中,上头的墨迹会褪去,而下头这一层字体才会透出来。   他将这信投给卫国公夫人,只盼着她能觉出蹊跷,看出门道。   至于太子究竟能不能看到,已经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   锦衣卫连夜查案,总算是查到了线索。   “陛下,这是太医院的太医,之前是他给君后诊平安脉,那一晚,他的马车也出去了,随后,他就没来太医院当值,彻底消失不见了。”   “简清。”霍戎咬牙切齿道:“原来是他,竟然贼心不死,敢拐走朕的君后!”   展凌低头——   既然陛下不顾事情真相,非要说是此人拐走了自家的纯情媳妇儿,那他这个外人,自然也只能顺着陛下的意思来。   霍戎冰冷道:“留他一命,倒是朕大意了。”   这人他记得。   相亲宴上,商沅曾经戴着自己的簪子,对着这太医一脸明媚的笑。   “属下已经一路追查,在京郊查到了一处宅子,那是他的府邸,他曾带君后短暂的歇过脚。”   霍戎紧紧握拳,强自压抑心头的酸涩怒意。   就算是自己过分了,伤了少年的心——   可商沅就这样一走了之?甚至早就和旁人商量了逃亡计划?   “之后,君后是上了一艘船,应该是想走水路离开。”展凌小心翼翼的看着霍戎的脸色,将这几艘船的资料全部交付:“属下追查到了这几艘船,都极为可疑,一艘是镖头的船,一艘是歌姬的船,一艘是茶叶商人的船……这几艘船都在君后上甲板的时辰内泊岸,至于君后选了哪一艘,属下还要继续追查……”   霍戎的脸色越来越阴沉,水路本就危险,这些船只,在它看来,也皆是危险重重。   商沅一个美貌小郎君,又只有南屏一个知根知底的人在侧,若是出了差错……   “立刻传旨,封锁吴江流域。”霍戎全身泛起寒意,反而在一瞬间冷静下来,只沉声吩咐道:“此时想必会有漕运官船,就以避让官船为理由,将所有船集中在沿岸,莫要惊动船上之人,等朕到了再开船。”   展凌一惊:“陛下要亲自……”   霍戎挥手打断他,接着利落吩咐道:“立刻通知运河沿岸官员,所有停泊在沿岸的船,由官府统一发派粮食衣物,并多散发官府招收青壮年兵力的消息,让大家踊跃报名。”   衣食丰足的时候,人就会少做铤而走险之事,若真的有饿急了的亡命之徒,这消息也能缓一阵——   只需要暂缓就好,只需两日,他就能再次抢回属于他的少年了。   *   “还有一事,请陛下听罢莫要……慌乱。”   霍戎挑眉,冷冷看了展凌一眼——   这人也是跟随他出入敌营的人,何时见他慌乱过?   霍戎一脸冷峻:“可是又和君后有关?”   “是……属下……找到了当时在京郊时,为君后诊脉的郎中。”   展凌轻轻咳了一声,决定甩雷给别人:“你亲自给陛下说罢。”   有一个民间打扮的郎中从展凌身后走出来,战战兢兢道:“草民…草民的确去过大人说的宅子,就京郊处,为一个孕夫看了脉象……”   霍戎皱眉打断道:“从何处来的孕夫?”   “属下问了守门卫兵,守城时,他们说的确对一个做草药生意的郎中有印象,他身侧也跟着一名极为美貌的孕夫。”展凌轻咳道:“属下判断,那孕夫可能……就是君后……”   孕夫?   这小东西为了跑路,竟然乔装打扮到这个地步?   霍戎沉吟道:“所以他是打扮成怀孕的模样出京……”   “不……不是打扮的啊……”那郎中听得一脸莫名其妙,终于不管不顾道:“草民亲自把过脉……那绝色公子就是怀了崽,我能测出那人的确切月份……”   “大概就是初冬,距今四个月二十天左右。”   一语既出,霍戎耳畔轰然一响——   那不恰好是商沅……在军营和他春风一度的日子吗? 第55章 他……怀了朕的孩子?   霍戎目光如利刃般能将人刺穿:“你说……他,已怀有四个多月的身孕?你不会诊错?”   “他就是有了身孕啊……”郎中一脸被质疑的屈辱,奇道:“这搭把手的事儿,难道很难诊出的吗?”   霍戎身形一晃,薄唇微颤,一字一顿喃喃道:“他……他竟然有了孩子……”   商沅的腹中,竟然有了他们二人的孩子——   甚至已经长大到四个月了。   过往的一幕幕,渐次浮现在眼前,这个时候,霍戎才听出商沅状似无稽之谈的背后,是多么用心良苦的试探。   “陛下……你,你想要个孩子吗?”   “陛下……如果那细作怀崽来认亲,陛下又会如何?”   “陛下可会为延续龙脉广纳后宫……让皇子们互相争斗……”   霍戎缓缓闭上双眼,几乎要用尽全力,才能忍住心口沉沉袭来的疼痛。   原来每个问题背后,都是商沅的担忧。   可自己当时,却恍若未闻,甚至啼笑皆非。   最后,还说出了那样刺人心窝的话——   怪不得少年会如此决绝的离开。   霍戎再开口时,声音已有几分沙哑:“他身子如何?那孩……孩子可还好?”   “那公子也不知被那个负心人骗了,受了心伤,肚里的孩子也是奄奄一息,还好本郎中治好了他们的病,还开了好几剂保胎药,若是按时服用,定会调理好身子,平平安安的!”说着还叹息摇头道:“如今这负心汉子可是越来越不长眼了,那么天仙似的公子,也不知是哪个没良心的,竟然舍得让他受委屈!”   展凌在一旁忍无可忍,刷一声拔出刀道:“陛下面前,休要胡言乱语!”   那人还未说话,霍戎摆摆手,示意展凌收刀入鞘。   展凌咬咬牙,也只能退下去。   霍戎望着满脸疑惑的郎中,自嘲而痛苦的缓缓闭眸——   这人说的没有什么不对的。   郎君怀崽殊为不易,谁家的夫君不是悉心照顾,也许天底下只有自己,竟然连自家郎君怀崽都丝毫没有意识。   商沅那纤薄的背影和盈盈一握的腰肢,再次缓缓浮现在霍戎眼前——   就是这么一个脆弱到自己伸手就能捏碎的人,怀了他的孩子,不止要忍受着身体上的折磨苦楚,还要提着一颗心,和自己斡旋,旁敲侧击的试探……   而自己呢?   霍戎这时候才发觉,他对商沅有多忽略——   是的,不是商沅隐藏的又多好,只是因为自己太过迟钝,甚至从未将少年的细微之处放在眼中。   少年总是爱吃酸杏脯,少年呕了不止一次,少年总爱穿宽宽松松的衣裳……   而他,但凡有过一次深究,也不至于让他的君后半夜黯然离京……   想着想着,周遭的空气似乎变得浓稠厚重,压在他胸口,霍戎胸闷痛到几乎喘不过气。   是他,是他一直在忽视。   以至于商沅怀着崽在他身边好几个月,自己素来没起过疑心,甚至,都没有注意到他的不同……   沉沉密密的心痛,如冰面乍破的裂纹,层层蔓延,逐渐深入,霍戎到最后竟然站不住身子。   他之前总不自觉的想商沅为何会背叛自己,总是一遍一遍的去猜想哪个是真实的他,不住纠结怎样才能看清他和太子之间的关系。   可现在,他不愿再想了——   少年已经怀了他的孩子,是天意如此也好,是命运捉弄也罢,这定然是抛开前尘,既往不咎的转折——   他们该向前看了,他要将少年好好寻回来,紧紧禁锢在身侧,哪怕一世……纠缠不休。   “朕多谢你。”霍戎缓了缓,说话时仍觉得喉头发堵:“朕赏你一百两金,以后莫要忘了治病救人的初心。   将那郎中打发走,霍戎没说话,只快速换了一身便装,翻身上了御马,点了两队禁卫,看模样是要出宫。   展凌等人吓得忙上前阻拦:“陛下,锦衣卫出动,定会以最快速度查明君后行踪并赶去接应,若陛下实在不放心,可派臣等去接,如今正是剿灭废太子的重要时机,陛下万金之躯,不可擅离京城……”   话还未说完,霍戎的马儿已长嘶一声,准备上路了。   “朕这一趟,是非去不可,京城的事务,暂且交给内阁,至于朕离京的消息,莫要张扬——就说朕去了京郊阅兵,拖延五日,等朕领君后回来便可。”   在场的亲信眼看霍戎这就要启程离京,不由得跪地阻拦:“君后可派人相救,可这社稷,只有陛下一人能担得起啊!”   霍戎皱眉,压低声音冷斥道:“莫要耽搁——君后才是只有朕能救,也……只有朕亲自去,他才肯回来。”   说罢这句话,他长呼出一口浊气,再不耽搁,扬鞭纵马飞速出宫,扬起的衣袂在风中飘起。   小进叹了口气,准备回春和宫,看着眼神始终直勾勾望着陛下离去方向的荷荷,不解道:“荷姐姐,您这是魔怔了?”   荷荷怅然道:“陛下这背影,竟让我想起另一个人。”   记忆里,也有这么一个人,为另一人远赴关山一骑绝尘。   *   “不看不看,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了,谁还有看信的闲情雅致。”   卫国公夫人正在心烦,看到奴役来送信,早已不耐烦的挥挥手,示意他们拿下去。   “这是大公子的来信。”那贴心仆役凑到她耳畔,声音里的笑意不减:“这封信,是从吴江寄过来的。”   “商沅?”卫国公夫人发出一声嘲弄的冷笑:“他不是进宫当君后过好日子去了么,这又是哪个不长眼的,竟然冒充他写了这么一封信来骗钱。”   说着看也不看,就要烧掉。   “慢着——”商阙恰出现在门前,三步并做两步走过去:“你说这信,是从吴江流域发过来的?”   “对,一个叫什么平望古镇的地方。”   商阙眼睛眯了眯,快速的拆开了这信。   卫国公夫人也凑上来和他一起看,看完便道:“我说吧,又是这些不知道京城动静的江湖骗子,冒充商沅的名义,想向咱们府邸骗钱呢。”   商阙双眸微眯,将这封信带至霍从冉面前。   这纸笺的边缘,竟有丝丝缕缕如朱墨般的痕迹,他仔细去看——   发现那竟是血迹。   他直觉这信不简单,但反反复复的摩挲查看,却一无所获。   霍从冉眯眸道:“商沅逃出了宫,这里偏偏又有一封以他名义写来的信,若是假的,未免太巧,若是真的,那他写信到京城岂不是自投罗网,而且他和你母亲向来不对付,又怎会写信向她求助?”   商阙思索着,缓缓道:“这信会不会还有别的内容,只是不在这笔墨上。”   霍从冉一震,忽然道:“宫中曾传闻有种纸,浸水后可现出隐藏文字——”   两个人对视一眼,将纸笺轻轻浮于钵中清水之中。   字迹缓缓出现,二人看罢,皆怔在了原地。   商沅竟已怀了暴君的孩子,如今被堵吴江流域,这是简清冒死寄来的信笺,只盼着他们前去解决此事……   商阙道:“殿下,你说这信究竟是真是假?”   霍从冉沉吟道:“今日宫中来报,霍戎召集了两队禁卫,匆匆微服出了宫,那看来此事,也不是空穴来风。”   如今他们在京城的势力被剿灭得所剩无几,霍戎这几日又愈发大刀阔斧的铲除他的亲信,如今若是只在京城,几乎已无翻身之力,但……若是将商沅和信中的皇长子私藏起来不见天日,想必日后定然有用武之地。   “你还是过去一趟吧。”霍从冉缓缓道:“如今我们已经有了他们的确切位置,倒是比陛下还要快一些,就算这信是假的,你去看一眼也无甚损失。”   作者有话要说:   崽崽:爹,您这反射弧够长的—— 第56章 哥哥累了,先睡一觉吧   商阙点点头道:“我直觉此信是真的,吴江流域这几日恰有漕运,想必这些人会在古镇处耽搁几日,我今日立刻派人过去,简清连船号都写得一清二楚,咱们这次定然会抢在陛下前面!。”   霍从冉轻抚他的肩头:“你的身子最要紧——我们如今在京城的形式很不利,若是此事能办妥,也是绝妙的机会。”   商阙自然也晓得如今情势严重,他这辈子已经上了霍从冉的船,霍戎眼里又只有商沅一个,和自己此生断无可能,若想要谋取君后之位,压商沅一头,也只能孤注一掷。   “绝妙的机会?”商阙似笑非笑的看向霍从冉:“是您的机会?还是我们的机会?”   霍从冉眉心蹙起,沉声道:“你这话是何意?”   商阙只是笑笑道:“自从哥哥去宫中当了君后,我看殿下反而念念不忘起来了,经了这场变故,我若是把哥哥上交给殿下,殿下眼里岂不是更没我了?”   “他又如何同你相比?”霍从冉阴沉沉的眯起眼眸:“他看本宫失势,立刻去投靠霍戎那小子,你却一直在本宫身边出谋划策,更何况他如今有了别人的孩子,早就不干净了,这样的人,我又岂会对他动情?”   霍从冉揽住商阙的肩头,缓缓道:“找到他之后,可将人秘密偷渡到南京,咱们府邸如今被霍戎的人围着,我出入都没了自由,但这几日霍戎不在京,我也会找个空子前去寻你——等我一同到了南京,我们夫夫两个再共谋大事。”   商阙听到他承诺,方点点头冷笑道:“商沅如何折磨,如何处置,也是我说了算。”   “这都是小事儿。”霍从冉点头道:“我们先等他生下孩子,霍戎郎君和孩子都在我们这里,我就不信他不会束手束脚——你也知道,他对商沅那可是铁树开花。等这一切都平息了,你就是要把商沅卸了,本王也由着你。”   商阙勾起唇角轻轻笑了笑,随即和一队死士轻骑上路,沿陆路直奔吴江流域。   他路上飞驰,心里却在想着,看那信上所说,商沅已经落入了水匪手中。   水匪……想必定然有些狠戾手段吧?比如毁容什么的?   商阙不禁满心欺骗着,他这哥哥能在水匪手中被折磨得半死不活。   *   船上,天色亮起,离那夜劫船,已经过去了整整两日。   这些人留商沅一命,本是想着能在上岸之后让他去商号取钱,可如今这船被严密封控,他们这些人皆不能上岸,那银子看得到摸不到,勾得这些人整天唉声叹气。   “头儿,头儿……”有人气喘吁吁的跑过来,拿刀的手都在抖:“官府的人又在搜船,你说咱们哪儿见过这等架势啊,就……你说会不会是咱们做的事儿,走露了风声?”   那领头的水匪望不远处眺望了一眼,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这些官府的人竟然对他们这些搁浅的船倒是极为热心,一日来来回回,少说也要检查十几遍,甚至连晚上都举着船灯,日夜不眠的轮班巡查。   也还好他先把这船开在了石壁后的不起眼处,又提前给官兵打了招呼,所以这些人倒是识趣的没有上来过。   但外头气氛如此千钧一发,倒扰得他兴致全无,到现在都没有动商沅一个指头。   “你说……到底是什么事儿惊动了官府?”一想到这底舱里还有数十个人的尸体,水匪就不由得冷汗直冒:“这官府过来的时辰,倒是和……那人写信的时辰差不多!”   电光火石之间,水匪眸中寒光一闪,一把将瑟瑟发抖的简清如拎小鸡一般捉住:“说!是不是你走露的消息!你写的那信,是去报官了?!”   那声音粗野凶蛮,吓得简清声音都在抖:“真……真的不是我,您……您想,若真的官府怀疑了咱们,他们怎会略过我们这几艘船不查,再……再说,我写的信交给您的手下过目了,他们都晓得,那是寄给京城国公府的信……”   水匪看向那手下,手下略点了点头。   水匪眯起眸子,上下打量简清,恶狠狠道:“就算你没有传递消息,那你既然写完了信,留你也是无用——就送你去底舱陪他们吧!”   说着将刀一横,就要划向简清的脑袋。   “慢着!”商沅出声道:“你也知道,我和家中的来信都是由他来信,如今你……你把他杀了,若是家里来了信询问情况,看出回信不是他的笔迹,也许会起疑。”   商沅虽然经常跟着暴君,也已经训练出了抗压大心脏。   但望着整整一船舱的人都虎视眈眈,手持利刃,商沅心口还是被吓得止不住的哆嗦。   简清整个人都吓得瘫倒在地,只是在喃喃道:“别……别杀我,我还有用,我还能传信……”   但那领头水匪的神情却逐渐可怖,眼眸中闪过清晰的杀机。   正在此时,船舱外一阵厮杀声响起,随即船舱的门被人粗暴踹开。   商沅回头,却登时愣在原地。   ——来人竟然是商阙。   他一身紧袖装,还持了把刀剑,和在国公府时的气质截然不同。   但商沅还是确认,此人是他的绿茶弟弟无疑。   商阙出现的瞬间,那队身手高超的死士登时将那些水匪团团围拢。   商阙上下打量着商沅,眸光在那明显隆起的小腹上顿了顿:“哥哥,好久不见。”   商沅身子微微一晃:“你怎知我在此处?”   商阙只是高深莫测的微微笑了笑:“我不仅知晓你在此处,还知道你失忆了。”   商沅心里咯噔一声,但却迅速镇定下来,冷冷道:“你不过是为了霍从冉奔走罢了,他已经是一个废子,你却还不死心,非要做他的陪葬,我也拦不住你。”   这话说的又不太像是失忆人的口气,商阙一时之间倒是拿捏不准。   “你这番话说的还真是义正严词啊。”商沅的眸光划过他的小腹,倒是笑了:“你肚子里的,就是陛下的皇子么?”   商沅下意识的侧过身子,避开商阙眼神。   “陛下的儿子,应该是皇长子才对吧?如此尊贵的身份,哥哥您不待在宫中享福,怎么却跑出来了?”商阙笑嘻嘻道:“不会是这个孩子,是下药得来吧?”   商沅身子轻轻一晃,冷冷道:“看来上次掌嘴,还是没让你长了记性。”   商阙闻言,精致的面容登时开始扭曲:“哥哥倒是提醒我了,上次的事情我还没一报还一报呢,如今陛下不在,倒是轮到小弟教训哥哥了。”   说着,他就以目示意身侧死士:“去,抽他三十耳光。”   “这……”那死士看到商沅精雕玉琢的脸颊,再看看那隆起的肚子,犹豫着没有往前。   “我的命令,你也敢犹豫?”   商阙气得手指尖都在抖动,当时冰雪寒天,霍戎一声令下,他身旁的侍卫执行时没有丝毫怜惜,怎么轮到商沅,竟然连太子麾下的死士都动摇了!   那死士拗不过他,只能来到商沅面前,简清已经从惊吓中恢复了神智,忍无可忍的挡在那人面前道:“且慢……公子你不能……”   商沅忙拉住他道:“简兄,你不必和此人多费口舌。”   “好一副情深义重的模样。”商阙在一旁看着,冷冷嗤笑道:“哥哥你可知道,就是你眼前这人,把你的消息偷偷告诉了霍从冉——这也是为何我会出现在此地的原因。”   商沅浑身一颤,缓缓抬眸看向简清,眸底盈满了不可置信。   “还有,你可别觉得是他想让人来救你,若是想救你,他已经知晓了你肚子里的孩子是陛下亲子,自然是给陛下写信,怎么会眼巴巴的盼着我们来?”   商沅望着简清,心底一片冰凉,但张了张唇,却没有力气再去说什么——   正在此时,船舱外忽然响起一阵马蹄声,之后又是一阵喧闹。   一队高大的锦衣卫持刀跳上周遭的船板,正飞速检查船内动向。   他们护着的男子,一身玄衣手持长剑,纵使在众人之中,仍有让人一眼认出的冷冽气度——   这不是霍戎又是谁?   商沅隔窗望着那似在眼前,又如远在天际的身影,紧张的几乎忘了呼吸,心扑通扑通飞速狂跳,小腹处也传来一阵难以忍受的绞痛——   此时,霍戎等人已经搜查完了这辆船,他们甚至已顾不得上岸再从甲板处上岸,只足尖在水面上轻轻一点,直接飞身掠到了相邻的甲板上快速搜索——   大约是为了节省时间,可这么苦苦的搜索下来,仍是一无所获。   锦衣卫皆是满脸急切——   他们对外未曾说君后出逃,只说有人贩卖私盐,总之此处有官府来来回回查抄,君后也定然安全。   可到了此时,竟然连君后的衣角都未发现。   “陛下竟然来寻你了。”商阙露出阴恻恻的笑意:“哥哥,陛下竟能在如此短的时辰内锁定到此处,动作也是真快啊。”   “不过,还是让我抢了先。”商阙一个眼色,身侧的死士扬手,劈在了商沅脖颈处:“哥哥,你累了,先睡一觉吧。” 第57章 霍戎如疯魔般游过去   商沅意识登时模糊,只能察觉到有人将他缓缓放入底舱之中。   身下并不冷硬,反而是软软的躯体,商沅心头却泛起一阵颤栗,在意识消失的最后时刻,他意识到这是船中人的尸体——   他此刻躺在了那些尸体之上。   商沅拼命抬头,吃力地想要喊出声音,但却只能发出连自己都听不清楚的绵长呢喃。   头顶,在一团刺目的阳光中,商阙居高临下的俯瞰着他。   商阙似乎是摆了摆手,船舱的顶门缓缓关上,那炫目的光也被封存,眼前随即陷入了沉沉黑暗。   简清在旁吞咽口水,忍不住上前道:“公子,您这是准备……”   “怎么?”商阙似笑非笑的翘起唇角:“莫非你还放心不下我这个哥哥?”   “不是不是……自然不是!”简清赔笑解释道:“我是觉得这人身份敏感,就想提醒公子一声,一定要把人藏好了……”   “闭嘴。”商阙望着窗外逐渐逼近的锦衣卫,冷道:“你看不到那边儿来了锦衣卫?”   商阙指了指那些被自己带来的死士控制住的水匪,恶狠狠威胁道:“你们,立刻去前头,等这些人过来之后先去抵一阵子,不要声张,否则我们都是个死。”   说罢,商阙又朝那些死士挥挥手道:“平日没在京城露过面的,留在船舱上面,应付周旋,见过面的,和我一起躲去底舱里。”   方才商阙已向船上的死士打探清楚,这船舱底下有逃生的暗门——   他们水性自然都不错,倘若有突发情况,躲在底舱之中,倒是可以直接顺着水流游走,不过若打开了暗门,水流会在瞬时之间真到了那时候,这船也会沉。   商阙临下船前顿住脚步,看向简清:“对了,商沅出宫时的衣裳,还在你那里吗?”   简清忙递过来一个包裹:“都在这里面,他出宫时穿的衣衫,我都还封存着。”   商沅出宫时穿的衣裳是君后的袍子,上面缀满了宝珠,一眼望去就知价值不凡,他自然也不舍得扔下。   眼看锦衣卫已经飞掠过来,步步逼近,商阙再也来不及耽搁,咬咬牙,又看了一眼被打晕的南屏,匆匆道:“将这仆人也一并带进去,有人认得他,免得他坏事。”   话音一落,这些人立刻按商阙的吩咐登时分头行动。   有人持刀守在船舱四周,有人慌忙往底舱走去准备藏身。   一切刚刚站定,下一刻,锦衣卫已经护着霍戎,走进了船舱。   这些水匪干的也是刀尖舔血的生意,倒是见了不少大场面,但这些锦衣卫一进,他们一颗心瞬间提起,连手脚都开始发凉。   这些人高大凛然,中间的男子侧脸冷峻清贵,更是有种说不出的压迫感。   那些水匪哪里见过这等阵仗,别说上去顶一阵,拿刀的手都在抖。   锦衣卫何等敏锐,只是按兵不动的跳上甲板,冷声道:“都站着别动,官府例行搜查。”   说罢,他们登时分散开,在船舱周遭敲击查看。   因着怀疑,他们在船舱中仔细搜寻,就连里头的柜子,都一脚踹开,仔细查看了。   有死士互相对视一眼,哂笑着凑上前,想要挡住这些人的视线道:“官爷,你看这里面都是我们要押送的物资,你们这么敲,要是碎了也不好担待啊,要不兄弟通融通融,你看,我们也都是一些本分人……”   锦衣卫在甲板上敲击徘徊,冷冷按刀道:“多说一个字。立刻去死!”   死士:“……”   这种情况下,也只能闭嘴,不动声色地扶住刀柄,赔着笑静观其变。   展凌的目光依次扫过这些人,目光在他们紧握刀柄的手上停顿了片刻:“你们出门,随身带刀?”   那些死士也晓得瞒不过锦衣卫,赔笑着上前道:“官爷,我们是押送货物的镖局,干的就是刀口舔血之事,不带刀怎么行呢?”   锦衣卫冷哼一声,扶刀冷冷问道:“你可曾见过一个年轻公子,身怀有孕,身畔还跟着两名男子?”   水匪忙摇头否认:“我们没见过这人,您要不去别的船上再看看?”   展凌不再说什么,只是冷冷一笑。   杀人杀多了,他直觉这船上有异常,有种刚刚屠杀后的血腥气。   锦衣卫在查人,霍戎则独自搜寻,他瞥了一眼甲板上,眼眸微微一暗——   甲板显然被人刻意清洗过,但仍有被鲜血染过的痕迹。   霍戎蹲下,他能清晰地看出,那是一道干涸的血迹。   顺着那道痕迹,他眸光眯起,定格在那船板上。   虽然那块船板看起来和周遭的并无任何不同,但他仍能清楚的感觉到,这船板定然有不同寻常之处。   商阙在底舱时刻注意着霍戎的动静,看到他起疑,咬牙道:“快,开暗门,我们逃出去。”   “可……”下头的人犹豫了:“开了暗门,湖水倒灌,这船片刻就会沉啊。”   船舱上已有纷杂脚步传来,商阙咬咬牙道:“等不及了——如今只有开门逃生,找个和此人身形相似的披上这衣裳,一起从暗门逃出去。”   说罢,他幽暗的眸光落在昏迷的商沅脸上。   少年昏迷着,脸颊和唇瓣都显出几分苍白,睫毛轻轻覆在脸颊上,仍撩人心魄。   让人看了就忍不住咬牙切齿。   若是没有危机,他倒也不介意将商沅带去太子面前。   但如今生死关头,他可不愿分出宝贵的心神,再去拉一个孕夫逃生。   还不如就此放手,就让商沅在此地活活淹死。   商阙等人依次从底舱的暗门游出去,暗门打开时,水流倒灌入船,船身发生轻微的晃动,不露痕迹的开始微微下沉。   霍戎身子微微一晃,冷冷下令道:“打开底舱,这船还有暗门。”   此话一出,船上的水匪和死士登时都变了脸色。   船舱下是他们想要共同掩盖的秘密,若是见了天日,那他们岂不是都是个死。   他们登时暗中提剑,全身都开始紧绷。   正在此时,已有锦衣卫忽然提声道:“陛下,您看,那……是不是君后!”   霍戎抬眸,一瞬间几乎忘了呼吸——   七八个人围住了一个穿锦衣的少年,正从吴江上空飞速掠过,眼看就要没入岸边人群,那少年的衣衫身形,不是商沅又是谁?   仓促之间霍戎来不及辨认,登时足尖一点,立刻腾空追去。   此事不知从哪儿分出一支羽箭,恰好直对着那少年而去,霍戎脑中轰然一响,电光火石之间,他飞身上前,羽箭准确无误的射入他的右臂——   那堪堪躲过的少年回了回头——   那只是一个身形和商沅很相似的少年,穿了他的衣衫而已   锦衣卫看陛下受伤,再不隐忍,几人纷纷腾空而起,飞速上前追赶。   霍戎如被那少年的脸惊醒了一般,登时猛然回头——   方才他们上的船,眼看已经渐渐沉入江水之中,如今只有甲板以上的部分,还堪堪露在外面。   *   南屏是被水呛醒的。   他被人打晕在地,睁开眼睛才意识到,渐渐上涌的水已经渐渐到了腰间,而四周近乎漆黑。   南屏心中一紧,在水中拼命喊道:“公子……”   他淌水走了两步,发现一旁的木箱上隐隐绰绰有个人影,摸索着走过去凑近一瞧,竟然就是商沅,只是他安静的躺在此处,一动不动的模样让人害怕。   南屏忙轻轻拍着他的脸颊,带着哭腔道:“公子,公子你醒醒!”   可商沅并没有任何声息,但因为在木箱上,身上还没湿。   不过一瞬的功夫,水流冲击越来越猛烈,南屏几乎要哭出来,湿透的衣裳紧紧贴在身上,他拼命的站稳身子,不让自己随着江水流进更深的漩涡,摸黑将商沅又往上脱了几分,一手拼命的捶打头顶的底舱门。   他能听到头顶有脚步声,但他连求救声都喊不出,水流已淹没到了胸口,而船上仍然无人应声。   春日江水还有薄冰,转瞬之间,南屏牙齿都已冻得咯咯响,窒息之下意识逐渐模糊,更让他绝望的是,就连商沅,他也护不住了。   *   霍戎毫不犹豫的跳入吴江之中,顺着那船的方向游过去,前方隐约能看见灰蒙蒙的暗门。   他顺着暗门游进去,一片黑暗中,他只能下意识的用水声来辨别方位。   底舱有不少桌椅,箱笼,还未被水流冲出的尸体,霍戎游过去,咬牙将这些人迅速搬离。   水中的空气越来越少,底舱又被密闭,他能察觉出空气愈发稀薄。   霍戎心急如焚,咬咬牙如离弦之箭般往前游,看到漂浮在水中的少年时,他浑身的血都如同被这初春江流的冰冻住了——   少年轻薄的衣衫在水波中缓缓下坠,少年却双眸紧闭,如精魅般灵动的同时又了如生息。   霍戎如疯魔般游过去,紧紧拢住少年纤细的腰身,而少年的小腹,已经明显的鼓起——   这是……他和他的孩子。   他们受尽磨难,如今,却连却生死未卜。   霍戎将商沅小心翼翼护在胸前,拼命往江面上游去。   锦衣卫看到陛下跳入吴江之中,一部分人随着霍戎跳入江水,只是江面太冷,正常人总要适应下温度,可这片刻功夫,霍戎竟以离弦之箭的速度不知游去了何处,以至于这些锦衣卫根本没有帮上忙,另一部分锦衣卫则早就跳上了船,以最快的速度找到底舱门并将底舱门迅速打开。   霍戎立刻将怀中的少年轻轻平放在甲板之上,他冷峻的脸庞沾了血迹和水珠,看起来愈发形如恶鬼。   展凌等人看到君后深度昏迷的模样,将船上的人立刻驱散,两腿都忍不住发了软。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写的有点卡,再加上昨天停电没能更新,今天应该还会再有一更,谢谢一直支持的宝们,么么么以后太晚更新就不要等惹,可以明天再来看~ 第58章 他对朕还有情   霍戎压下心头焦灼,蹲身按压少年的胸膛,须臾,少年轻咳了几声,似乎正在缓缓转醒。   霍戎的心陡然提起,可少年仍然紧锁眉心双眸紧闭,并未再有丝毫苏醒的痕迹。   甚至还轻声而难耐的低语着什么,似乎是陷入了难以言说的噩梦。   可即便如此,少年仍下意识的护住了小腹。   霍戎心中抽动着疼了一下——   那么苍白脆弱的少年,还在用自己的绵薄之力想要护好这孩子,而自己身为一国之君,却让他们受尽颠沛之苦。   霍戎轻柔地将瑟瑟发抖的少年抱在怀中,沉声望向锦衣卫道:“准备的船还没来么?”   当地官府的上层此刻已经知晓天子亲临,忙走上前恭敬道:“陛下,江苏巡抚正紧急赶来侍驾,船舫上已备好取暖用具。”   至于那些还留在船上,被锦衣卫控制住的水匪,知晓了来人的身份,早就吓得面如土色抖如筛糠了。   江苏巡抚此时也早已知晓陛下君后大驾皆在此地,激动到差点昏厥,登时将私用的三层豪华画舫进献,并亲自前来请罪。   霍戎此时没心情和这些人扯皮,他抱起少年,为他换好衣衫后,轻柔的将商沅放在画舫的床上。   少年被江水打湿的睫毛轻轻垂在眼睑上,让人无法移开眼眸。   霍戎垂眸——   少年正紧紧扯住了自己衣袖,显然不愿意让自己离开。   这张脸庞,他动心过,咬牙切齿的痛恨过,探究过,这几日,也反反复复的怀着比愧疚更复杂的心情,想念担忧着。   可不管是哪种情绪,在少年面前,他总会不合常理的轻易失控。   这世间千千万万人,能让他冰冷无波的心绪荡起惊涛骇浪的,也只有一个商沅。   霍戎眯眸,轻轻抹去少年下巴上的水珠,嗓音低哑道:“这一次被朕抓住,休想再逃走了。”   此时,展凌已经进来报告道:“陛下,那艘船已经查清,是押送货物的商船,船上之人见君后出手阔绰,便杀掉所有搭载的客人,想着能,但还好君后随机应变,拖延住了这些人。如今这些水匪都已经被属下控制等待陛下处理,还有一人是君后亲近小厮,属下已着人对他施救。”   “杀人劫货,还想谋害君后。剁了之后扔到吴江去喂鱼。”霍戎眼眸始终未从商沅身上移开,只是冷冷道:“那个太医呢?”   展凌道:“正在追,他们那一行人躲到了平望镇附近的山洞中,山中地势复杂,因此有些棘手,不过陛下放心,还没有人能在锦衣卫面前逃脱。”   “三日之内,将人带回来,记住,朕要活口。”   *   正在此时,巡抚亲自带来了管辖境内最好的郎中。   “陛下,君后身子无碍,只是受了惊吓,又有寒流浸体,还需要……还需要配合草药,静养一段时日,”巡抚已经大致给这郎中说过要瞧病之人的身份,郎中摸了把脉象,忙偷偷看陛下脸色:“还有君后腹中的胎儿,距今已经有五个月了,如今……也还算健康。”   这郎中已经知晓这身孕是入宫之前有的,满脸忐忑着报了这消息,结果没看到陛下暴怒,反而看到陛下望着那少年的眼神愈发怜惜。   郎中:“???”   还没等他的疑虑打消,已听陛下道:“去熬药吧,调理好君后的身子,朕定有重赏,不过若是走露关于君后的任何风声,小心你的脑袋。”   那郎中战战兢兢的答应下来,忙和手下的小药童们一起退下了。   这么来来回回的禀报,也是极为喧闹,可霍戎垂眸看了一眼少年,他仍双眸紧闭,未有任何苏醒的痕迹。   商沅陷入了一场漫长的梦。   他很清晰的知道自己身处梦中,却无法醒来。   这个梦,他已经重复做过很多次。   梦境的开始仍然只有他愈加急促的呼吸声,马儿四蹄如飞,正迅猛的往前赶路。   商沅意识得到,自己正在焦灼骑马,似乎要去一个地方,找到一个自己在意的人,传递生死攸关的消息。   可商沅却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个场景究竟是何地,他念念不忘的人又是谁……   只知前方凭空出现了一道绊马索,还未等他来得及反应,已经连人带马,一起滚落覆盖着皑皑白雪的山崖。   头……头好痛……   商沅只能望见头顶刺目的太阳反射在白雪之上,雪光刺入他的双眸,脑海里再次涌现纷乱模糊的记忆。   那些记忆如同碎片在脑海中闪回,商沅呼吸紧促,他拼命的想要伸手抓住,却又无能为力,到最后,脑海中只剩下一片空茫。   奇怪的是,那些纷乱而模糊的记忆里,总是能看到霍戎的脸庞。   那焦灼奔赴的心情,似乎也和霍戎有什么丝丝缕缕的关系,以至于他时隔许久,仍然铭记于心。   太真实了……   商沅已经不确定,这究竟是梦,还是自己曾经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霍戎一直守在商沅床畔,只看到少年一脸冷汗的焦急转动脖颈,似乎是在逃离什么梦魇,苍白的唇却一直喃喃道:“陛下,陛下……”   这两个字满是焦灼和牵挂,让霍戎不禁心里一酸——   少年在昏迷,此时的反应自然是他最真实的模样。   难道少年在昏迷之时,也如那本子上一样,对自己念念不忘吗?   霍戎再也无法按捺,紧紧握住他的手道:“朕在。”   霍戎顿了顿,将少年揽在自己的怀抱中,轻声道:“阿沅,朕在这里守着你,别怕。”   商沅脑海已经脱离了那场梦境,他虽未睁开眼,却能清晰的察觉出,霍戎说话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宠溺,甚至透露出纵容和珍视。   怎么会???   狗皇帝对他说话的语气,要么居高临下,要么冷嘲热讽故作恐吓,这样的宠溺时刻,定然只会在梦里出现。   特别是他还被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温暖又坚定,让人想起在龙榻之上,陛下胸膛的温度……   商沅抓狂,他的思维怎么又围着那狗皇帝转了!?   商沅只觉得荒谬,他总是在半梦半醒中梦见狗皇帝,有时候连身子都痒了起来,发疯一样的想要拥抱,想要被那宽大的手掌托住——那手掌似乎有魔力,能搅动得他心神不宁。   可那些梦境从未如此真实过,如今他甚至能感受到搭在肩头的,霍戎手掌心的温度。   每到此时,商沅都会强迫自己醒来。   毕竟在梦里他身不由己,但是每次一张开眼睛,就会发现醒来的真实世界——   没有狗皇帝,也不必再受他所困。   商沅一如既往的努力让自己从梦中醒来,他费力的张开眼眸——   眼前,翩然含笑的矜贵少年正定定的望着他,向来如寒潭般深冷的眼眸,如今却泛起温柔的涟漪。   商沅:“???”   狗皇帝才不会用这么温柔认真的神情注视他呢,狗皇帝只会似笑非笑,顺便用阴谋来捉弄他!   看来,自己是陷入梦中梦了?   还是关于霍戎的梦中梦……   商沅拼命的眨眼,想要摆脱这个身不由己的连环噩梦。   霍戎心里满是酸楚——   少年明明张开了眼睛,看到眼前的自己,竟然微微怔住,继而开始拼命的眨眼睛。   听说发生不敢置信的喜悦之事时,才会有这样的反应。   霍戎在心底暗暗叹口气——   看来商沅,一定是盼他盼了很久吧,以至于见到他的时候,甚至因为喜悦而难以置信。   自己怎会担心他不和自己回宫呢?   只要解释好当时说的那些话,以那话本子上商沅对自己的真情流露和此刻的欣喜,他定然会欣然回宫。   商沅眨了五六次眼眸,每次睁开,却都能看到霍戎在面前出现。   少年迷迷糊糊的望进眼前人的眼眸,声音喃喃的:“陛下,这是在梦里么?”   “是在梦里。”霍戎轻声细语,朦胧温柔的开始套话:“所以你有什么想说的都可对朕说,有什么想做的也可以对朕做。”   少年这反应,定然是还对他有情,是自己说了那些话伤了少年——   霍戎定下神,准备听少年诉说相思之苦和怨气。   谁知支棱着耳朵,却等来了一句骂!   “狗皇帝,你还敢设个梦中梦!”一想到自己进入了如此真实难醒的梦境,商沅就感到绝望:“我已经从宫中逃出来了,你的崽子还折腾我不说,你还要夜夜来我梦里扰我!”   作者有话要说:   茸茸:他这是在梦里,梦都是反着的,他一定很爱朕! 第59章 朕想和你重新开始   霍戎嘴角抽搐,万万没想到会是此种结果。   说好的对他情根深种呢?   竟然还敢叫他狗皇帝……   霍戎盯着明显消瘦的少年,心里又是一疼,尽量放柔声音,云淡风轻道:“这么说你根本不想看见朕?”   商沅毫不拖泥带水的摇了摇脑袋。   侍奉在一旁没来得及撤退的冯公公:“……”   完。   陛下的脸色越来越黑,而他好像也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   唉,要不怎么说他不招陛下喜欢呢……   不可能的。   少年怎么可能会不想见到他呢?   “朕不信。”霍戎定定的望着少年的脸庞,再看看他鼓起的小腹,弯起唇角道:“你如今……身子已不比从前,就算你不愿看见朕,太子也是想和朕亲近的。”   是时候提点一下少年,好让他知晓和自己斩断关系有多荒谬了!   商沅:“???”   哪来的太子?他的崽崽自从出宫前的那一刻起,已经和霍戎没有关系了好嘛!   但就算是在“梦里”,看着脸色越来越沉的暴君,商沅也不禁试图收敛。   霍戎错把少年的隐忍当缓和,亲手倒了一杯热茶准备喂他:“你不能受寒,听话,先乖乖过来,把这热茶喝了。”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商沅诡异的望着骤然多出几分宠溺的霍戎,情不自禁的悄悄往床的另一畔移动。   他记起来了!   他做过这个梦——   狗皇帝先是低声软语让他放松警惕,喂他吃点心喝茶,然后拿出了一条细细的链子准备把他锁在宫中!   看商沅连连后退的模样发自内心无比真实,霍戎的脸色终于渐渐挂不住,甚至有点委屈的把茶放在桌上:“你就这么不想看见朕?”   他得知商沅的行踪后,二话不说直接策马而来,一路未曾耽搁,方才为了救他,紧急之中被射了一箭,伤口又泡了水,现在还隐隐发疼。   可商沅一脸决绝厌弃,让人看了就悲愤。   商沅一脸警惕:“陛下你别想再骗我,这个梦我做过,你会先骗我回宫,然后用链子把我锁在宫里。”   话音一落,霍戎的双眸缓缓轻眯——   看来少年还真的以为这是梦境,并且深信不疑。   甚至之前还做过类似的梦?   霍戎简直啼笑皆非——   难道梦真的能预言,要不然这梦怎么和他之前的心思想到一处去了?   看商沅一直小心翼翼的坐到床尾,离自己远远的,霍戎已经快被气笑了,无奈继续道:“朕是想好心照顾你身子,又怎么会做出强人所难之事?这茶和点心都还热着,是你过来吃还是让朕喂你?”   商沅吞咽了一下口水。   他已经有两日没吃到热乎的东西了。   虽然是个已经做过的梦,但他还是忍不住的接过那杯热茶——   喝了两口,商沅才察觉出不对劲。   这……这也太真实了吧。   甚至连茶水划过喉咙的温热,都能细微的察觉到!   不对!   商沅终于觉出不对劲了,石化一般定定的望着活灵活现的霍戎,突然紧张的试探道:“陛……陛下?”   他这才想起——   商阙的到来,底舱的阴暗,还有那白茫茫一片的梦境……   想来是他从那底舱中被人救了出来,只是……暴君又怎会出现在这里?   商沅吓出一头冷汗,紧张又心虚的喃喃道:“陛下……陛下您怎会出现在这里?”   他逃来逃去,难道又逃进了暴君的手掌心?   只是那婚约从始至终都是一场骗局,他主动让贤出宫,霍从冉如今想必也无还手之力,霍戎怎么还会亲自给他端茶?   霍戎看着惊慌的少年,心里又是一酸——   劫后余生的少年看到他并不是依赖庆幸的模样,反而登时紧张起来,似乎自己比那些水匪也好不了多少。   自己就这么让他没有信任和依赖感吗?   少年是彻底准备防备自己了么?   霍戎感到了一股从未有过的酸楚和挫败。   他轻声道:“朕的君后离宫了,朕要亲自寻他回家。”   霍戎这几日连续奔波,神情也憔悴了不少,加上方才受伤,脸色也不比商沅好多少。   这话被他的神情一衬,更是满满的深情怅惘。   商沅一怔,不由自主的多看了暴君几眼。   这……几日不见,暴君改走深情隐忍路线了?   本以为自己那本子都够酸的了,没曾想暴君竟然更胜一筹?   只是这婚事本就是两人之间的博弈试探,如今他已出宫,更是没了重蹈覆辙的必要。   商沅压下心头涟漪,轻轻握拳:“陛下生辰那日的话,我都……听到了……”   本以为不在意的,但这话一说出来,霍戎绝情的声音登时在耳畔再次回响。   商沅深呼一口气,才继续往下道:“臣也是到了那日才知道,陛下让臣入宫,不过是对付前太子的手段,如今……如今前太子想必也无力再和朝廷作对,臣擅自出宫的确有罪,但看在臣……臣曾和陛下夫夫一场的份儿上,还请陛下放臣离去吧。”   “离去?”霍戎沉沉的扫了一眼商沅,突然握住他的手腕,阴冷道:“朕亲自来寻你,你还想着离开朕?”   本来是打算和少年认真诉说相思之苦的,但看少年一脸抗拒,不住的往和他相反的方向躲着身子,还句句都是离开——   霍戎听着听着,就额上青筋直冒。   看少年微微一怔,显然有些迷茫,还有几分被吓到的模样。   霍戎深吸一口气,将早已在心中徘徊了无数遍的话一鼓作气说出来:“阿沅,银子那事儿,是朕误会了你——朕,朕在你走后才发现你生辰那日送朕的礼物,那饺子,和那留下的银子,朕都好喜欢——还有那本子,朕……朕看了真是心疼你,朕到现在都不忍翻开细看……”   “阿沅,不管前尘如何,但你对朕有情,朕……朕也从未忘记过你。”霍戎望着眼前的少年,压下心跳缓缓道:“你诬陷过朕,还对朕下药……这些往事朕无心,也无力再去追究……”   “如今……朕,我只想和你重新开始。”   霍戎没曾想自己竟真的能说出这番话。   更没想到,说出这番话之后,是前所未有的如释重负——   不再追究,重新开始。   原来他想要的,一直如此简单直接。   只是恩怨往事,让他不甘心地作茧自缚,用曲折又别扭的方式,一次次接近又伤害着少年罢了。   那些背叛和诬陷,自然不会轻易消散,但霍戎既说出这番话,便能笃定,只要少年今后,能如大婚之后一般真心对他,不再相负,那他也定会不吝真心。   如他所说,重新开始。   霍戎以为商沅既爱慕荣华,定会欣慰感激的应下。   没曾想,商沅只是轻轻摇摇头道:“陛下,我们那桩婚事本就是一场闹剧,又何必再重蹈覆辙?”   闹剧?   重蹈覆辙?   如一桶冷水猛然浇下,霍戎的情绪再次冷却。   “重,蹈,覆,辙——”霍戎一字一句的吐出这四个字,眯眸道:“朕寻你回宫,在你的眼里是重蹈覆辙?”   “你是不相信朕,还是不相信自己?”   商沅叹口气,斟酌道:“臣很感激陛下的厚爱,臣只是觉得,臣没有和陛下再次开始的必要了。”   霍戎的眼眸反复划过商沅的脸颊——   少年这次,倒是又让他看不懂了。   少年当了君后,一直对他贴心细致,循规蹈矩,那本子上也明明对他还有情,逃出宫也是因为自己那番话而已,如今既然解释清楚,他怎么还不愿意回去了   “没有再次开始的必要……”   ”那孩子呢?”霍戎的眼眸直勾勾的看向商沅的小腹,声音陡然暗哑:“你……你还怀着朕的孩子……”   商沅脸颊登时蹿红,小腹鼓起,怀孕的时辰又铁证如山。   暴君定然把他的行踪都已摸清了。   他无法抵赖说这孩子不是暴君的,也不敢撒谎。   商沅轻声道:“……那夜只是意外,陛下以后还会有很多皇子公主的——”   霍戎这次是真的气笑了:“还想和朕多生几个?好啊——那更要抓你回宫了!”   商沅不在,他找谁生去!?   商沅:“……”   他当然不想回宫。   他没想到霍戎会来救他,甚至对那生辰礼和本子都如此上心。   可上心又如何呢?   霍戎喜欢的只是那本子里,自己对他的深情厚谊。   可惜那深情,只不过是为了遮掩当时细作下药一事,装出来的。   战战兢兢的讨好,小心翼翼的服侍,再加上藏着肚子……纵使和暴君相处的那些日子,有些许快乐,但底色却是惊吓和恐慌。   甚至到现在,他还会做霍戎逼问他谁是细作的噩梦。   就像是脖颈上悬着刀剑,自己永远不知那刀剑何时落下,但暴君淡淡的一句言语,就能决定他的生死去留。   商沅轻声道:“陛下说您喜欢我?”   这个时候自然不能犹豫,霍戎捏住商沅的下巴,含笑缓缓道:“逃出来一趟,倒学会质问朕了——朕若心里没你,会抛下国事来这地界么?”   “阿沅,莫要任性,朕后日还有早朝,你快和朕回去吧。”   这话里透着的,仍是上位者的倨傲。   商沅听得分明,但也只是笑笑道:“陛下早知道那夜的细作是我,对么?”   霍戎沉默:“……对……”   商沅:“陛下也晓得我担心此事败露,每日都很是谨慎小心,是么?”   霍戎顿了顿,眯眸道:“……你这是在审问朕?朕已经说了,前事皆不再追究,你又何必如此执念?”   商沅轻轻闭上双眸,笑了一声。   “陛下说喜欢我,可您早知那夜的细作是我,也知道我每日每夜都在担心,可您仍然装作不知情的模样,甚至还让我去搜查那细作……”   “陛下若真的喜欢一个人,又怎会把他骗的团团转,看他焦灼担忧,却只为实现自己目的?”   霍戎皱了皱眉,无奈反驳:“朕有什么目的,还不是想让你多亲近亲近朕?”   商沅摇头道:“可大婚后陛下也并未放下心防。”   霍戎按了按眉心,轻声解释道:“你曾经背叛于朕,朕难辨你心意,难免会多疑。”   “是啊,陛下向来多疑,臣又曾背叛于您。”商沅摇头道:“那这一次,陛下就能真的放下防备了么?”   商沅只是觉得累。   他如今已经知晓,这个世界和原书有出入的内容——   原主和霍戎是太学同学,当时还算要好,甚至原主帮过霍戎不少次,没曾想竟然诬陷霍戎谋反,霍戎被伤,自然怀怨于心,再加上对原主不清不楚的好感,才会有了那场婚事。   可这一切都是原主和霍戎的恩怨带来的,自己虽然和霍戎真真切切的成了亲,有了两次肌肤之亲,甚至……有了很多次微妙的波动和酸楚,还怀上了他的孩子。   可他并没有资格,也不必再和霍戎如此纠缠下去了。   霍戎:“……”   他没曾想到少年竟会是如此态度。   “之前的事,朕不愿再说。”霍戎艰难道:“但大婚一事,的确是朕动机不正,且婚后多疑防备,总是忍不住试探猜测。”   “朕令你坦诚相待,不容你有一丝欺瞒,可朕却对你甚是保留,甚至……”霍戎眼眸微微下滑,凝在商沅小腹上:“甚至都未发现你怀了我们的孩子……”   “阿沅,和朕回去吧,朕已命礼部备下祭祀事宜,”霍戎手一顿,还是抚上了少年的长发:“等你回去,朕要亲自昭告天下,从此你就是朕真正的君后。”   “还有,你之前不是问朕可曾会为子嗣广纳后宫?”霍戎语气轻松了几分,含笑道:“朕如今回答你——不会,朕的后宫,也只有……你一人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崽崽:不会吧不会吧??这就是父皇你追妻的诚意??我不满意! 第60章 这是朕亲手系的同心结   不得不说,霍戎这番话也是情真意切,毕竟身为君王,能一心一意待你,已经是求之不来的福气……   可商沅也一直没想过独占君王恩宠。   ……更何况霍戎这福气还不是给自己的,而是给曾经太学时期的原主。   他这个半路穿过来的人,要不起,也不配要。   可望着霍戎灼灼的双眸,商沅想了想,终究还是把自己本想说的咽了下去。   只是迂回含蓄道:“这……陛下是一国之君,自然该以国事为念,陛下亲自来找臣,臣已是万分惶恐,如今又许下如此重诺,更让臣不知如何是好。”   “重诺?”霍戎顿了顿,眸中是拨云见日的温柔:“可朕除了一国之君,也是你的夫君,朕所说的那些话,也是因为只想和你一人相守。”   夫君?   这两个字非但没有打消商沅的惶恐,反而让他更不自在了起来。   他之前的确想过,扮演好君后的职责,和霍戎过上夫夫的婚后日子。   可如今……他知道了原主和暴君的前缘,看到向来桀骜冷戾的暴君如此在意,甚至已经做好了真心相付的准备……   他反而愈发不知如何是好,只想从这一切中抽身。   霍戎看他不语,轻声道:“朕和你大婚,又有了孩子,只想和阿沅过离宫前那般惬意的夫夫日子,你……又是如何想的?”   商沅:“……”   虽然二人确确实实大婚过,但提起霍戎,商沅第一印象依然是暴君而非夫君……   再说了,书中的暴君明明是事业挂的,怎么今日却说了这么多腻歪的话……   商沅轻咳一声:“每个人皆有所长,陛下适合当威慑天下的君主,但并不适合当夫君。”   在小说里,这就是暴君面对婚事时,对自己的评语,他是如此说的,也是如此做的——   他从来不爱美人,倒是杀了不少人。   可霍戎却轻轻一怔,苦笑道:“是,朕之前——的确没有尽到夫君的职责,你……你和孩子,都吃了不少苦头。但今后,朕是全天下人的君主,却只是你一人的夫君。”   “那些水匪已经被朕喂了江中之鱼。”霍戎握住少年的手腕道:“锦衣卫已经派人去捉拿贼人——有朕在,那些伤过你们的人,一个都逃不了。”   商沅只是置若罔闻的听着,半晌才道:“陛下既然一片真情,那臣能向陛下提个请求么?”   霍戎缓缓点头:“你说——”   “臣看这御船上常有臣子来议事,臣出宫的消息,大部分人到现在都不晓得,如今这么人来人往,臣如今的身子……也不太方便。”商沅道:“请陛下单独分我一条小船,陛下和臣,也都更为自如。”   单独分船?   霍戎下意识的便想拒绝,但想了想方才自己的真挚言论,也只能酸溜溜道:“阿沅想要,朕自然会给。”   “只是为防不测,你的船必须时刻跟随,贴好朕这只船,总之,不能离开三步之外。”   商沅微微一笑。   这江面都被封锁了,能有什么意外。   狗皇帝表面无尽温柔,对他的看管,倒是比之前还严了几分。   *   商沅的小船一现身,就引得不少人议论纷纷。   今日,船上又传来几个侍女的悄悄议论声:“那船上的究竟是谁啊?”   “听说是陛下新纳的美人。”   “陛下新纳的美人?”有侍女又悄悄道:“我看陛下总是去那船上,这美人还真是得宠啊。”   他们都是苏州巡抚选出的美女,来这船上伺候陛下,自然是存了上位的心思。   因此,便对那神秘小船上的人格外关注。   “那当然,陛下这才和他认识几日?如今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呢……”   霍戎批阅着奏折,头也未抬,唇角噙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可……陛下不是刚娶了君后么?听说君后甚美,可陛下竟……”   “君后?君后怎么和这美人比啊。”那人悄声道:“我听宫里的人说君后并不怎么得宠,而且,陛下经常歇在暖阁之中,都不怎么去君后的宫里呢。”   “啧啧啧,这种宫闱秘事,你竟然都打听好了……”   “那当然了,君后之前可还和废太子订过亲呢,陛下又能又多喜欢他,自然是很快就厌弃了……”   几个宫女开始插科打诨的笑闹。   霍戎坐在桌案后,方才的议论,他都听到了心里。   此刻,他再也看不进奏折上的任何字句了。   他也是直到此时才晓得——   他偶然的冷落不在意,被旁人看到眼里,竟会将商沅说得如此不堪……   宫中的流言蜚语又会有多么难听,这些全都是伤人的利刃,纷纷射向少年。   而他成婚这么久,却始终未曾留心。   想起商沅说自己不适合当夫君的话,霍戎轻轻揉了揉眉心。   也许这真的是商沅的心里话,他才会如此说吧。   此事一直困扰着霍戎,等到议论完政事,霍戎从奏折中缓缓抬起头,问的事情却和朝廷无关:“你们平日里,和夫人如何相处?”   他每日都只是和心腹商讨政事,有了这样的困惑,也只能找这几个大男人商议。   那些亲近的大臣一怔,随即斟酌着和霍戎禀告了几句。   霍戎微微皱皱眉头,觉得没有听到他想听的,追问道:“那如何对夫人好呢?”   “特别是……当夫人身怀有孕的时候……”   那些大臣互相对视一眼,立刻明白该如何为陛下分忧。   “夫人有孕吗?那自然是尽量不让她有任何劳累,替她将平日里要处理的事情安排好,让她省心省力。”   “对,臣还会亲手做些礼物,或是买些吃食……夫人看到惊喜,倒也会赏脸一笑……”   霍戎沉吟了半晌。   送亲手做的礼物……这倒是个法子。   之前他总是赏赐一些金银珠宝给商沅,但那皆是一道命令下去,由掌管内库的太监分发的礼物,自然和亲手做的不可同日而语。   此时,船恰好行到了仙月镇。   据说这镇子是以编织同心结出名的,定情的同心结,大部分都出自此地。   霍戎翻着册子道:“这镇子就是靠同心结出名?”   冯公公恭敬道:“回陛下,是的,这镇子有多达十几种的同心结系法,传到如今,已经五百多年了。”   霍戎拿起一枚同心结扣,摩挲着没有说话。   冯公公也已经猜出了他的心——   陛下定然是想给君后送一个,只是以为此举太露骨,所以准备放弃?   没曾想霍戎顿了顿道:“你把这编同心结的师傅宣来,让他亲自见朕。”   这同心结……倒是个不错的法子。   他要学会了,亲自编好送给少年。   这样的同心结,才称得上独一无二吧。   之后的几天,霍戎一直在船上,和那老师傅静心学艺。   霍戎对外隐瞒着身份,身边自然也不会有人多嘴多舌,因此老师傅看霍戎的模样,还以为这只是个为讨心上人欢喜而费尽心机的纨绔子弟呢!   老师傅早见得多了,教起来毫无心理负担。   “这儿,啧啧啧又引错线了。”老师傅一脸教霍戎做人的派头:“你们这些年轻的公子哥儿,何曾沉下心干过事儿?这同心结偏偏最需耐心专心,我说公子,你还是买一个去吧,就说是你送的,放心,你那心上人,也察觉不到——”   霍戎将那错误的线拆开重穿,轻声的温柔道:“他不喜欢被欺瞒。”   商沅不喜欢被欺瞒,他又怎会故意撒谎欺骗。   霍戎用了好几日,终于将那同心结做成了七七八八,虽然还有些松垮,但作为初学者来说,已经极为不错,也拿得出手了。   霍戎将亲手做好的同心结系在那夜商沅遗留下的玉串上,那玉登时被衬托的愈发莹润,丝线被映照得灼灼。   拿去给商沅时,心里竟然还有几分忐忑:“你打开看看,可还喜欢?”   商沅接过那匣子,打开之后看到里面赫然躺着一块玉佩。   玉佩上挂着一枚同心结,鲜亮的颜色饱满热烈,格外惹人注目。   这玉佩,商沅认出,就是自己那一夜丢给霍戎的,只是这同心结,却不知是何来历。   “这玉佩,当时朕拿着试探过你。”霍戎轻声道:“如今朕既然决定一心对你,就想着在这玉佩上做些功夫——这上头的同心结,是……是朕亲自系的。”   暴君亲手系的?   商沅心跳倏然加快,几乎如同逃避一般,慌忙移开了视线。   听着暴君温柔坚定的语气,心里竟然……不受控制的掀起涟漪。   可除了所谓心动,更多的是不安和惶恐——   如同偷了旁人的东西一般,心里总是忽上忽下的不安定。   他已经知晓了霍戎和原主的纠葛,那不管是之前君后的位置,还是如今他得到的爱重——   这些情谊,若不是自己恰好穿书过来,本该是属于原主的。   而他和暴君的一切纠葛,也该结束了。   他只想去南方找个安逸的城镇,数钱,养崽,不再提心吊胆,享受平平无奇的快乐。   商沅啪的一声合上了盒子—— 第61章 你和朕商量探视权?   商沅轻轻呼出一口气:“这礼物太贵重了,臣不能收……”   那匣子里的礼物太重了——   即使霍戎只是在他玉佩上坠了个两根手指就能捻起的同心结,但却重达千钧。   商沅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此刻不能收,也不该收。   霍戎的眼眸登时晦暗下来,脸色也凝滞了下来,似乎在思索少年的心思。   商沅鼓起勇气反问道:“陛下为何会喜欢我?”   他在心里飞速盘算,若是霍戎说起往事,他该如何接话。   “喜欢你给朕下药,喜欢你有本事,怀着孩子还敢瞒着朕出逃。”霍戎轻哼一声,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喜欢你欺君半夜出宫,一次次挑战朕底线,让朕知道会对你宽容到何种地步。”   商沅:“???”   这口气不对劲啊?   暴君追妻加起来还不到两天呢,这就开始准备找他的错处了?   不过暴君虽然这么说,但并未显出任何苛责的模样,甚至说到最后,嘴角还有了几分微微上扬的弧度。   也不知是不是被自己气笑的。   商沅心虚的轻轻笑了几声,鼓起勇气把自己想说的都一股脑说出来:“所以陛下——您不如就放臣离去吧,陛下放心!臣不会让孩子受委屈的,而且若是陛下日后想起他了,以后还能有一年两次的探视机会……”   怎么样怎么样!   他做人够大气吧!   不仅准备独自抚养崽崽,一分钱不让暴君贴补不说,还知道暴君和崽崽身为父子难以割舍,还特意留出了一年两次的探视机会!   若是暴君识相的话,就该放他清净离去啊!   谁知霍戎看他的眼神越来越一言难尽,甚至开始渐渐蹙起眉心,用一种看智障的眼神凝视着他。   商沅缩着脖颈,像无辜小动物一般警惕的提防着暴君。   “你方才在底舱,是不是脑子也进水了?”霍戎毫不客气的揉乱他的发,声音低沉的笑了几声:“和朕商讨探视权?”   还一年两次?   小东西有时候……还真是放不正自己的位置。   霍戎也不愿和他多说,俯身抄起他腿弯,将人抱在怀里就出了舱门。   一出舱,商沅登时如临大敌:“陛下……您这是要做什么?”   霍戎眯眸:“抱你去朕船上沐浴,重新擦干脑袋。”   “我……我的小船……”商沅挣扎着看向御船后飘飘摇摇的可怜小船:“陛下答应过,要给臣一个单独的船只……”   “现在朕又反悔了——朕就是太纵你。”霍戎轻笑道:“纵得你都开始和朕商量探视权了,再不把你带回去,你都要忘了你夫君是谁,这孩子的父亲又是谁了。”   ……   霍戎的面色倒是隐隐含笑的,声音也如三月春风般轻缓。   可这几句话听到商沅耳中,就勾起丝丝缕缕的痒意。   霍戎说这话的语气,似乎就是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自己,肚子里怀着的是他的崽。   哼!   明明是狗皇帝做下的恶行,狗皇帝还好意思来拿捏自己……   商沅愤愤不平到一半,忽然又觉得不对——   这个崽崽,似乎是因为原身给狗皇帝下药,自己恰好穿过来接盘,才怀上的……   真要说禽兽,那率先禽兽的是自己才对……   商沅喃喃:“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他接盘的不止是一个孩子,还有原身和暴君剪不清理还乱的恩恩怨怨……   要不是他那时候刚穿过来脑袋还发蒙,也不至于直接就失足少男,交出初夜了……   霍戎挑挑眉,明显没听清怀中人在说什么。   但是看到商沅说话颠三倒四的模样,愈发觉得,还是要给这小东西检查检查脑袋为好。   一到了御船上,商沅愈发能察觉到,周遭的美貌侍女面上不显,其实都在纷纷看向他。   商沅还不晓得这些人不是宫中出来的,只觉得那嫉妒的眼神也太过露骨了。   商沅语气里是自己都没察觉出的酸溜溜:“陛下你这御船上何时上来了这么多妖精,一个个恨不能要把臣吃了……”   坐船就坐船,偏偏让这么美貌的姑娘给自己端茶倒水。   真是……暴君这么做,置冯公公于何地!   看着看着,商沅心头浮现了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   这些女子皆是百里挑一的美人,又似愁似怨如被冷落般望着自己……   谁知道霍戎这几日对人家做了什么!   “陛下不愧是一国之君,就连身边侍奉的侍女,都是国色呢。知晓的说是陛下来寻臣,不晓得的人,还以为陛下是专程来吴江看美人儿的……”   霍戎挑眉。   小东西自己吵着要跑路,看到自己身边有几个美貌侍女,都酸酸唧唧的不情愿。   霍戎勾起唇角,轻轻刮他的鼻子:“看来一孕傻三年这话,倒也是不假。”   商沅:“???”   这人不就是变着花样说自己傻了吗?   他哪儿傻?   他还在暴君眼皮下面逃跑了呢!设下计谋让暴君好几日都没发现,最后又追了好久才追上!   哼!   当然商沅可不敢在暴君面前炫耀自己跑路的小聪明,只是在霍戎怀里扭来扭去表达抗议!   结果微不可查的,暴君眉心竟然轻蹙了一下,显然是在忍痛。   动作微小,但商沅却捕捉到了。   “陛下是不是……受伤了?”商沅试探着问了一句。   他这时候才想起,当时他在水底被暴君救起时,分明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霍戎掩饰的移开眸光,干笑几声:“笑话,谁又能伤得了朕?”   他,霍戎,从无败绩,南征北战,攻略城池无数,但在那个不起眼的小江畔……的确受伤了。   因为当时救商沅心切,被飞出来的一支箭射中了臂弯。   之后又毫不耽搁的跳入江中将商沅救起,伤口在半个时辰之内,都没有得到及时的处理。   等到商沅被救治好再次睡下,霍戎才让那郎中替自己诊识了一番。   伤口不浅,特别是被江水浸泡后,更是泛起肿胀的口子。   虽然此事让商沅得知,倒是能赚些同情分。   但霍戎每次一想到从无败绩的自己竟然被那几个傻瓜一样的死士射中,都羞愤得恨不能直接跳江重来——   因此他为了自己的面子给身边亲信下了严令,断不能让旁人知晓他受伤一事,特别是君后!   望着怀中少年探究的眼神,霍戎心虚的把人放在浴池畔,不露痕迹的负手站着:“你先自己乖乖洗干净,朕过个片刻亲自来检查!”   说罢正要飞速溜走,却被商沅揪住了衣袖。   “……”商沅抿唇,指了指某人衣袖上。   霍戎低头——   因为伤口开裂,血迹沾染在衣袖上,如星星点点的梅花。   “陛下……”商沅倒是心头一软,看向霍戎眼眸:“这是当时为了救臣才受的伤么?”   他到现在都记着,在水底,朝他游过来的那人有多急切,抱住他腰身的手臂,又有多强劲安心。   那人……竟然是受伤后的暴君。   霍戎看到少年眼巴巴的望着他,反而品出了一丝受伤的好处——   少年心软,又开始心疼他了。   “虽然是小伤,但这地方吧,也的确是挺疼的。”霍戎直勾勾的看着商沅:“也只有把阿沅抱在怀里,朕才能缓解些……”   一边说着,又自以为不露痕迹的磨蹭过来。   商沅:“……”   抱他止疼?   别人受伤止疼的法子都是不要劳累,霍戎倒好,这也能和抱他扯在一起!   而且霍戎此刻的眼神却像是黏在他身上似的,眼眸还在他身上一寸一寸的移动。   划过脸和肚子时的停顿,明显比旁的地方还要多一些。   那眼神又黏又腻,商沅被看的浑身不自在。   之前眼前人是暴君,他虽避之不及,但为了保命,还能游刃有余的玩些花招,演几出苦情戏。   可如今……霍戎坦诚相待,捧着真心前来,他却登时束手无策了。   “……”商沅:“陛下把臣抱到这里,那臣要沐浴,陛下是不是要回避一下?”   御船上也有一个小巧的温泉池,商沅这几日都没好好洗过澡,   “朕知道你心里还在气着朕。”霍戎的大掌捏住商沅腰际,一脸绝世好夫君的模样:“你如今身子不便,沐浴劳累,朕来帮你……”   商沅还未说话,身子却登时如电流通过般轻轻颤了一下。   他抬眸,望向霍戎的眼底。   自从崽崽一日日长大,他的身体也一日日愈发敏感——   似乎霍戎的气息,已经随着崽崽一起,丝丝缕缕的渗透了他的身体,只要闻到他的味道,身子就不由自主的勾着他想要更多。   “……真的不必劳烦陛下。”   “你之前……不是还担心朕对他疏远冷漠么?”霍戎手掌轻轻覆在他的肚肚上,少年身量纤细,隆起的小腹一掌就能覆盖:“朕现在就准备多和咱们儿子培养感情,免得你孕期焦虑……”   商沅抓紧衣襟:“……”   暴君从哪儿学了这么多新鲜词?   就算是他焦虑,也是被暴君突如其来的逼近搞得精神崩溃了好吗?   霍戎掌心覆在商沅小腹上,手心传来温热的蠕动,细微却清晰——   那是他和阿沅的孩子。   霍戎心头浮现出浓烈的爱怜牵挂,只觉得坐拥天下的满足,都不及此刻的眼前掌心。   霍戎翘起唇角,不由得喜滋滋伸手拍了拍。   啧,手感还真不错。   “……陛下这又是在干什么?”商沅小声嘟囔着抱怨:“倒是……跟拍西瓜似的。”   “嗯,听声音是还没熟。”霍戎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又上手拍了拍,含笑调侃道:“等瓜熟蒂落了,朕和阿沅就有了大胖太子。”   商沅耳尖一红,想说的话登时忘得差不多了。   只在心里气哼哼的腹诽着。   肯定是暴君当时一口一个太子天天念叨着,倒是把崽崽真的唤来了!   不过霍戎欣喜重视的模样落在眼里,商沅也多少慰藉几分。   虽然他知道,暴君之所以如此爱重,也不过是因着那段并没有自己参与的往事……   *   热水放好,商沅也褪下了外衫。   为了让商沅放松下来认认真真的洗个澡,霍戎终于恋恋不舍的决定走出去。   走出门后,他的眉心透出几分思索。   商沅向来心软,之前在太学时,不只是对自己,对别的同窗,少年也不忍看其受苦受难——   为了这个,他倒是还多次暗中吃醋。   可当时自己被诬陷为谋逆,下狱受刑时,少年望着自己的眼眸波澜不惊……   想着方才少年连连嘱咐自己上药的模样,霍戎愈发觉得不对劲——   若说禀性难移,那心软良善……似乎就是少年的本性。   那他不在京城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救苦救难的小菩萨,又怎会忽然心如铁石呢?   *   商沅泡在玉石砌成的浴缸里,感受着水流轻轻划过肌肤。   他刚从江中被救出来,此刻看到水波,多少还是有些恐惧。   但天然温泉的暖意却和冰冷的江水截然不同,裹着冰冷的膝窝,格外舒适商沅闭上眼,试着舒缓身心。   商沅身子从小就很虚弱,再加上从小就自闭不爱说话,朋友就更少了。   万幸的是,还好家里是医生世家,倒是也给了他很好的照料。   可那一次,他鼓起勇气出门玩耍,谁知却在滑雪中出了事故,直接昏迷成了类似植物人的状态。   当时家人已经对他不抱希望,然而有一天,他一觉醒来,竟然睁开了眼睛。   商沅还记得,他醒来时怅然若失的感觉。   可仔细想想丢失的是什么,脑子便阵阵发疼。   还有一点也甚是奇怪——他刚醒来时明明是在温暖的房间内,滑雪事件也过去了好多年,但全身却仍冻得发热,双唇颤得说不出话来,就……像是在濒临失温冻死边缘的人一样……   包括膝盖,也有了严重的冻伤后遗症,在日后受冷时感到疼痛或者痉挛。   商沅轻轻抚摸膝窝。   也许是泡了江水,今日如今膝盖又有些不适。   甚至牵引的整个小腿都开始疼……   当时商沅醒来后,虽然觉得奇怪,但也并未深究。   毕竟那几年的记忆,因为昏迷养在床上,几乎都是空白一片的。   醒来就已是天大的福气,商沅心里只有感激而已——   但谁知没过几年,他竟然穿书了……   商沅无奈的捏捏眉心,他还真是被上天选中的命途多舛之人啊。   商沅泡好了澡,想要站起身,却发现小腿僵硬到无法动弹。   他心跳骤然加快,双手扶住浴缸边缘,想要强自支撑起来。   可指尖用力到泛白,小腿仍然无法被控制。   “霍戎……”   商沅没想到在惊恐之下,发觉自己竟然直接叫出了暴君的名字。   但被惊惧攥住心头后,这就是他下意识最想依赖的人。   还没等他反悔改口,霍戎已经快步从门外走来,笑吟吟道:“怎么?还不是要让朕来帮你……”   他看到少年吃力站着的模样,话音才猛然一顿,脸色发白道:“阿沅?”   “我……我的小腿动不成了……”   “别怕,朕先抱你出去——”   霍戎深吸口气,扯过浴袍,将少年裹住抱在怀中。   商沅顿了顿,双臂轻轻勾住霍戎脖子,软软的挂在了暴君身上。   霍戎很快将他抱回寝宫,放回床榻上。   也许是在浴缸中太久,少年面色浮现出粉润的水汽,纤细的睫毛湿漉漉的,愈发惹人爱怜:“陛下不必忧心,也就是方才那片刻泡水太久了,平日里都无事的。”   霍戎蹙眉,似在深思什么。   那郎中很快赶到,诊脉后道:“公子的腿可是受过什么寒气?”   商沅自然不能说滑雪之事,只是支支吾吾道:“很多年之前,是受过一些。”   “这腿,像是前几年在雪地里浸久了,落下了病根。”郎中沉吟道:“也没有什么好法子,只能慢慢的将养。”   浸在雪地?   霍戎轻轻皱紧眉心。   他让展凌查过当年的情况,知晓当初少年是带妹妹出宫之后,遇上了大雪,霍从冉的人救下少年,少年便去了霍从冉府邸,策划了诬陷他的案子——   但少年若是和霍从冉同谋,想要将妹妹带出宫,自然会有稳妥的计划,就算是遇上大雪,那些人也会立刻来救……   为何少年会在雪地里呆那么久……以至于落下病根?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回家过年啦啦啦,在路上不方便更新,所以你们懂吧?懂吧!(挤眉弄眼) 第62章 那本子是臣欺君了   但少年若是和霍从冉同谋,想要将妹妹带出宫,自然会有稳妥的计划,就算是遇上大雪,那些人也会立刻来救……   为何少年会在雪地里呆那么久……以至于落下病根?   霍戎心跳加速,望向商沅,半晌道:“这事……你不给朕解释解释?”   从大婚到今日,他从未威逼过少年解释前事。   既然已经坐实了背叛,又何必眼睁睁的看着他欺瞒哄骗。   可如今,霍戎对前事却愈发想要探究——   少年对他的亲近是遮掩不住的,也许当时的少年,的确有不为人知的苦衷。   谁知商沅却只是移开眸光,艰难道:“此事太过复杂,臣尚不知如何解释……”   他总不能给暴君解释说自己是穿过来的,膝盖这伤是之前的冻伤吧?   要知道暴君如今对他之所以如此感受复杂,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和原主的前尘旧事,   他一旦坦白……暴君也许真的,不会留他这个……鸠占鹊巢的人吧……   商沅一想到此事就头大,所以远远离开暴君真的是他最好且唯一的出路……   霍戎垂眸。   天色已经暗了下去,御船上的琉璃灯被点亮,少年陷在柔软的床榻上,轻薄的衾衣卷至膝盖,脚趾泛起柔软的粉色。   显然,少年并不愿坦白当年发生的事情,面上也充满了犹移。   就算明知自己不会去责怪问罪,他还是有所隐瞒。   但至少有一点可以确定,当年之事的确不是简单的背叛。   是被人威逼,还是另有隐情?   如今他已经坐拥天下,还有什么难以启齿的秘密,能让少年这般守口如瓶?   霍戎沉吟半晌,最终也只是吩咐郎中好好诊治。   众人都退了下去,一时间只余他们二人,夜色静下来,两人相顾无言。   霍戎喉头微微一动,声音微哑的开口道:“阿沅,你方才在浴缸之中,叫了朕的名字……朕……”   “是臣失态了。”商沅忙歉疚地打断道:“臣一时情急,竟然脱口叫出陛下名讳,这是臣之过……”   霍戎微微一怔,忽然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   他明明不是要问罪的,他想说少年能在紧急时刻叫他,他真的……很欣喜。   他还想说,在很久很久之前,少年也会偶尔这样叫他的名字。   每一次,皆是剧烈的情绪起伏之时……   在他独自隐忍时,少年会眼圈微红:“霍戎,你是不是从未信任过我?什么苦都只是自己往心里吞,永远不会告诉我一声……”   在他绝望时,有人在他耳边呢喃:“霍戎,你以后……会比这些人都厉害,你要站起来,不能被他们毁了……”   少年柔若春柳,温如美玉,却堪堪撑起了少年时最伶仃的他……   可眼前商沅的态度,却让霍戎再也无法压抑情绪:“你叫我名字,又有什么过错——之前也不是没有叫过,你每日就这么陛下长陛下短,臣有罪臣失态的!你如此谨小慎微,到底是在怕朕,还是在故意气朕?”   之前是两厢猜忌,如今他也讲明了心思,商沅却依然如此,霍戎愈发不能忍受。   商沅头大:“陛下……”   霍戎委屈的一甩袍袖,竟然干脆捂住耳朵道:“朕不听!”   商沅:“???”   他拿的到底是什么穿书剧本……   “你……你先听臣解释……”   身为一个孕夫,他还要耐着性子哄暴君……   一听到臣字,霍戎就跟被人捅了的马蜂窝一样,登时炸了,重新捂紧耳朵。   商沅:“……”   这确定是原书里的暴君吗?   不会吧不会吧?又捂耳朵又耍性子,真的不会被踢出暴君届吗!   “陛下,你先听我说……”商沅心累的喘口气,决定这次一口气把想说的都说完:“臣问陛下为何喜欢臣,陛下也没有正面回应,陛下如今,看到那本子,想到臣之前做的事,再加上这个孩子,有愧疚是难免的,但……这并不是心悦臣……”   “可能陛下在很早之前的少年时光,的确喜欢过臣……”商沅道:“但时移世易,臣早已不是当时之人,陛下也早已不是冷宫的皇子……”   他里子都已经换了,暴君就算情根深种,也是找错人了啊……   “所有人都劝朕走出来。”霍戎盯紧商沅,抿唇道:“但朕从未想过,这句话会从你嘴里说出来……”   “你不是该得意吗?”霍戎紧紧的抓住少年肩头,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朕这么想着你,念着你,如中了蛊般非你不可——阿沅,就算你想要权势,君后之位也是唾手可得——朕什么都不求,只想你就像大婚之后那样,留在朕身边……”   商沅自顾自道:“也许陛下对臣,并不是夫夫之爱,只是和年少时的恩情混淆,也许陛下也并未能分清楚……”   “朕能分辨得清!”一说起旧事,霍戎双眸登时涌上可怖的猩红:“这么多年了,你是在质疑朕的心?阿沅,你真狠啊——你为了摆脱朕,连朕对你的这点儿念想都要抹去么!?”   “而且刚大婚那时,你不是……也很想亲近朕么?你的本子,朕也都看了……”   商沅摇头,挣扎着跪地,实话实说道:“陛下……当时臣是怕你追究下药一事,才写了那本子……那里头的心意,是臣模糊不清欺君了……臣如今既然已经出宫,您……还是放臣走吧……”   他望着霍戎骤然泛红的双眸,只能含蓄的讲出实情,本觉得这句话应该如冷水一样让暴君清醒,谁知霍戎却一把将他从地上拉起来,反问道:“好啊——朕问你,那夜你给朕下药后,是不是不忍心杀朕,反而头脑昏昏的想要亲近朕?”   隆起的小腹不容商沅说谎:“……是……”   霍戎思路清晰敏锐:“大婚后,你是不是总是听朕脚步,朕若是不来,你总是难以安寝?”   商沅一怔,那些日子,寝宫外但凡有脚步声传来,他总会下意识的分辨来的人是不是霍戎:“是……”   “大婚后,你知道怀了孩子,第一时间想的不是逃跑,是试探朕能不能接受?”   “是……”   霍戎沉沉审视眼前少年:“你那日听到朕说这婚事是场局,心里难受了?”   商沅喉头微动,那一日,心就如同从悬崖上跌下去,又摔到最冰冷的石头上,现在都还泛起阵阵生疼,又岂是难受二字能说清的?   商沅艰难道:“嗯……”   “阿沅,你喜欢朕。”霍戎轻轻撩起商沅被风吹乱的发丝,看向他的眼眸:“因为喜欢朕,才会克制不住的想和朕亲近,因为喜欢朕,你才会心伤离京,也是因为喜欢朕,你到了如今依然会执念,朕究竟喜欢你什么。”   “阿沅,你没有欺君——那本子上不是你写来搪塞朕的无稽之谈,是连你自己都看不清的心意!”   商沅想说的话,就被这一句紧似一句的逼问打乱。   只余心口,在夜风中猛然跳动。   暴君有理有据,层次分明,句句攻心。   商沅头脑发沉,觉得自己要被说服了:“我……我要理一下……”   霍戎轻轻勾唇:“傻阿沅,朕帮你理。”   说罢,他俯身下去,用了几分力道,舌尖反复辗转在少年柔软的唇瓣之上。   商沅情不自禁的沉沦,呼吸逐渐急促,双手下意识的笼住暴君强韧的腰身。   夜风吹起少年如墨的发丝,却吹不散他脸颊上的滚烫的红晕。   “被朕亲一口,脸就红成这模样。”霍戎不动声色的抬起他下巴,缓缓道:“还敢说那本子上的心事是骗朕?”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回家有些忙~抱歉了宝贝们   今天还有一更!之后都会正常更新!! 第63章 你随朕回宫好吗?   夜风吹起少年如墨的发丝,却吹不散他脸颊上的滚烫的红晕。   “被朕亲一口,脸就红成这模样。”霍戎不动声色的抬起他下巴,缓缓道:“还敢说那本子上的心事是骗朕?”   商沅摸摸被亲到泛红的唇角,胸口急促跳动——   霍戎轻声道:“还有两日就要回京了,阿沅,你和朕一起回宫,你还喜欢朕,朕对你的心更是从未更改,以后的日子,我们好好过——”   商沅站在原地没动。   “你也知晓,朕政事繁多,无暇他顾,这次出宫已是难得……阿沅,莫要闹了,和我回家吧……”   霍戎这样步步紧逼,让他几乎无路可退。   “就算喜欢过……又如何呢?”   就算那时候喜欢过,可暴君给予他的,都是虚假的试探和防备。   而他现在既然已经逃出宫,又何必……再重蹈覆辙一次……   少年这句话很轻,如同春风拂过,却登时让霍戎猛地一颤:“你……说什么?”   本想着点透少年心思后,少年定会重投怀抱,毕竟不管是君后的身份,还是二人的情谊,少年都没有任何理由拒绝……   可商沅却说出了这么一句疏远的话,还一脸看开了的表情?   商沅埋着头,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恭敬而疏离道:“陛下所说臣并未细想过,今日臣累了,想早些回小舟上歇息。”   他心里着急,几乎是逃一样,准备走向自己的小船。   出乎意料的是,霍戎竟然并未阻拦,他轻轻一抬手,上前稳稳搀扶住了商沅。   “您……”   霍戎抿抿唇角,低落道:“别怕,我不会扰你,只是亲自送你去船上罢了。”   商沅轻轻挑眉,暴君今晚竟然没有强留他,反而顺从了他的意思。   商沅也不多停留,微微行礼之后,一手护着愈发滚圆的肚子,走向了缀在暴君御船上的那艘小舟。   霍戎不顾商沅拒绝,将他牢牢的护在怀中,手中擒着琉璃灯笼,远远望去,真如同一对儿寻常百姓家的夫夫。   霍戎将少年送到小船上,望着少年警惕拒绝的模样,最终只是在甲板上站定,不甘心的补了一句道:“你……你回去吧,也再好好想想我对你说的话……”   少年只是微微躬身行了个礼,随即扶着船上的栏杆,从他身畔走过。   夜风吹散少年的发丝,也吹起他轻柔洁白的衣袂,明明纤细羸弱得如同乘风归去,可偏偏肚子隆起,坠得他步履蹒跚,如同谪仙被凡尘束缚纠葛。   霍戎心口蓦然一酸——少年怀着他的孩子,可最惊险的这几个月份,他除了予少年无尽的折磨和试探,什么都没有做……   甚至……每日每夜在前朝忙进忙出,连枕边人的异样都没察觉到……   怪不得商沅会说出那句,就算喜欢过又如何……   夜风吹拂,少年缓缓走到了船的另一头,可霍戎仍未收回目光——   这次落了水,倒激起少年膝盖的旧疾,他身子本就沉重,在漂浮的小舟上走着,愈发显得艰辛。   但即使如此,少年也只是靠着那小舟上颤巍巍的栏杆,而坚决拒绝他进一步的相送……   宁愿靠着栏杆,都不愿被自家夫君扶一把啊……   霍戎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他一直很骄傲,就算心疼少年百般示好时,也带着几分上位者的倨傲。   他方才步步紧逼分析了少年的心思,就是为了坐实少年对他的喜欢,少年并未否认,可……就算喜欢过,又怎样呢?   霍戎黑眸沉沉,自己这样的人,又何曾配得上少年的喜欢……   盯着那消弥在水雾中的背影,心头的钝痛悄然蔓延……   本想着三日之内定然解决此事,若是少年不愿,霍戎也曾动过用强硬手段将他带回宫禁锢的念头……   总之不让他跑出掌心就好……   可如今,看着少年怀着自己的崽,语气和面色却那么决绝,霍戎心里被这割裂感折磨得愈发不是滋味。   霍戎魂不守舍的回到了御船之上,几乎毫无知觉的徘徊踱步。   冯公公跟着他的脚步,试探着劝道:“陛下今日脸色一直不太好,君后已经有了身孕,陛下也该高兴才是啊。”   霍戎已经镇定下来:“你去——去找一些船栅栏上用的钉子和木头拿给朕。”   冯公公现在已经对暴君突如其来的诡异命令免疫了,二话不说让人送了来。   霍戎接过来,唇角总算弯了弯。   *   深夜,小舟之上。   小舟不如前头的御船灯火辉煌,满载一船清亮月色,停靠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之上。   烛灯摇曳,商沅内心却逐渐清明——   只要这几日能一直分船,避免见到暴君扰乱思绪,找到机会再请求暴君放他走就好。   也许霍戎说的那些话有道理,也正中他的心事。   在朝夕相处之时,自己的确生出了牵挂和眷恋……   甚至如今想到他,嘴角也总是忍不住的上扬。   可那份喜欢,对于商沅来说,却满是担惊受怕的惊惶酸涩。   地位不对等之时交付真心,岂不是任由旁人□□?   之前两人彼此试探,他有所保留,还险些深陷其中,如今霍戎又一片真心,他又怎能招架得住?   他若真的回了宫,岂不是又要没了自由,整颗心日日夜夜又要挂在霍戎身上?   商沅心头一阵烦躁——   更何况暴君喜欢的,始终只是原主罢了。   商沅熄了灯,独自躺在船舱上。   他知道此刻就该如同熄灭灯一般,立刻马上掐了对暴君的所有念头。   可暴君方才的神情,说话的模样,说的每一个字,都悄无声息的钻进他心里,反复回响挥之不去,让他无法安眠。   “狗皇帝说的废话还有一些道理。”商沅愤愤捶床,有气无力的长长呼出一口气:“我还真的对他心动了?!”   商沅艰难的承认,霍戎说得对。   但喜欢这种事儿,和身心健康一比,完全不值一提好吗?   再和暴君这种自大又强势的人提心吊胆的相处下去,他定然逃不过英年早逝的结局……   商沅正要睡觉,忽然听到窗外传来几声丁丁笃笃的声音,那声音被水波遮掩,若是他已经安睡,定然听不到,但他此刻神智清明,登时便起身走出船舱。   一抹月光朦朦胧胧的洒在小舟之上,小舟阑干旁,一个高大的男子半蹲着敲击钉子,身影如山岳般沉稳硬朗。   “哈??”商沅使劲闭眼又睁开,不敢置信道:“陛下???”   霍戎贵为一国之君,不在那软塌上被漂亮侍女伺候着入眠,来他船上敲钉子折腾什么?   霍戎没想到商沅会走出来,登时后背一僵,站起身来转头道:“你……还没睡?”   即使刻意遮掩,仍能看出昔日暴君面上闪出一丝窘迫和尴尬。   商沅面露诧异,借着月光打量暴君手上的东西——   钉子,木锤,还有一些加固的木板……   看来是专门来加固这船上阑干的?   映着商沅狐疑的眸光,霍戎终于撑不下去了,眼眸望向别处不自然道:“朕是看你回来时扶着这栏杆,但栏杆朕瞧着也不太稳,便想着顺手替你捶捶……”   商沅抿抿唇,半晌没说话。   霍戎向来倨傲,自己和他大婚这么久,他永远只是似笑非笑运筹帷幄,似乎能把控自己的所有情绪和心思,而他本人,却能置身事外。   可此时,也许是月光温柔,暴君的身影褪去了以往的冷戾,反而……显出几分从未有过的纯情和憨傻。   商沅望着他手足无措又强自镇定的模样,勾起唇角道:“半夜替臣顺手捶捶,陛下还真有闲情雅致……”   “是不是扰了你?”霍戎轻咳一声:“朕今夜恰好无事而已……”   他总不能说,想到这栏杆不稳,他便悬心的夜不能寐,亲自偷偷跑来敲钉子吧?   身为陛下的面子还要不要了!?   当然不要也成,只是霍戎酝酿半晌,愣是没把这些献功讨好的话说出口。   二人一蹲一立,彼此沉默,在朦胧月光里轻轻笃笃敲着钉子,加固好了那栏杆。   霍戎动了动唇角,终究道:“阿沅,还有两日,你愿意随朕回宫吗?”   商沅在心底叹口气,不置可否的垂眸道:“陛下,容臣再……好好想想。”   *   第二日天一亮,展凌便飞速来报——那行人逃入了山间林洞,锦衣卫围劫了好几日,可他们竟然坚守不出,到最后竟鱼死网破,放火烧山。   “属下率领锦衣卫一十四人,擒住了犯上者二十六人,其中二十五名死士,有十人已自尽,另有一人,是蛊惑君后出逃的太医……还有两个死士护着他们的一个少年首领,趁着放火烧山和众多死士掩护,终究逃了出去……”展凌道:“还请陛下赎罪。”   霍戎沉吟:“他们首领是商阙?”   “没错,正是卫国公家的二公子,君后的弟弟,商阙。”   “又是他。”霍戎冷哼道:“他倒是铁了心要去做霍从冉的陪葬啊——不必在意此人,他今后还会再冒出来,朕倒很好奇,他们还能干成何事!”   商阙被死士护着,借由地形逃走,简清却被锦衣卫捉了回来。   霍戎冷冷眯眸,露出杀戮之气:“你先把那太医押上来,朕要亲自审。” 第64章 给朕一个机会吧   简清早已吓得两腿打颤。   他逃跑失败,知道自己必死无疑,本想咬舌自尽,结果却被锦衣卫抓住,连死都成了奢侈之事。   “陛下……”简清衣衫破旧不堪,尽是点点血迹,他跪在地上,声音都在颤抖:“臣当时……臣当时是被君后挟持,陛下……”   霍戎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见此人之前,他本还想知道商沅离宫时的细节,可看到这个人的丑态,连最后一丝想要审问的心思都没了。   若有想要问的,直接去问商沅就是,何必来此逼问一个外人。   霍戎坐在高位上,缓缓眯起眼睛,片刻后道:“来人——”   此人留不得——   商沅离宫,是他有错在先,他的亏欠,他尽力弥补挽回。   而此人,竟敢助君后私逃出宫,且事后反悔,甚至传信给霍从冉——不杀他,实在难解心头之恨。   正在此时,忽然听到一声通传:“陛下,君后到了……”   商沅脚步匆匆的走进来,显然是听到消息直接赶来的,他走过简清时,纤细的身影微一停顿,随即艰难的行了个礼:“陛下若是要审当日离宫之事,臣难辞其咎,请陛下有话直接问臣,不必牵扯无辜。”   霍戎注视着他,嘴角轻轻翘起:“无辜?”   商沅本在那小舟之上,一脸和自己不在来往的决绝,如今听到简清被抓,竟然迅速赶来求情……   仅凭此刻,此人已在霍戎心中死了上百次了。   霍戎面上丝毫不显,轻轻摆了摆手,示意锦衣卫先把人押下去。   等人走远了,他才缓缓看向商沅,低声道:“阿沅,朕请不动你,他倒是能让你坐不住。”   这语气透着心酸,却又一股隐藏的危险,商沅脑海中登时警铃大作。   他压下心头的焦灼,缓缓开口道:“臣并不是来找陛下求情,但此事是臣一人谋划,简清只是被臣胁迫,不得不从之,陛下若是有怨气,就请惩治臣,莫要波及他人。”   “巧了。”霍戎俯瞰着商沅,黑眸深深:“方才他也是这么对朕说的——被君后胁迫,不得不从——”   霍戎轻扣桌案,淡声道:“阿沅,你这么替他着想,他却妄想将自己摘得一干二净,将罪名都推给你——这样没担当的狗东西,你也敢擅自随他离宫?!”   商沅捂着小腹,面容微微一动。   之前的水匪一事,他已经看清了简清的为人。   但只是觉得,贪生怕死乃是人之常情,他好歹将自己带出了京,一路悉心照拂,如今被霍戎捉捕,自己也不能见死不救——   却没想到短短一盏茶的时辰,什么刑具都没用,那人就将一切罪责尽数推给了自己……   商沅从未对简清动过心,但此时心却依然重重一沉。   “伤心了?”霍戎缓步走下高位,在他面前站定:“他这样背主的狗东西,也值得你伤心?”   “臣心里没他,只是他毕竟曾对臣有恩……”商沅的话音放得很轻:“说起来也是臣连累了他,臣只想陛下留他一条性命。”   “有恩?”霍戎冰冷的手指捏起商沅的下巴,道:“他带你离开朕,就是对你的恩?你当时就这么想离开宫?”   商沅沉默。   有时候,沉默意味着默认。   “罢了……你离宫,终究也是因了朕……”霍戎喉头微动,压下情绪,神情真挚:“阿沅,明日船就到京了,朕想你和朕一起回宫……”   霍戎定定的注视着少年:“朕之前很多事做得欠妥,亏欠你的,亏欠……我们孩子的,理应解释弥补……”   霍戎语气顿了顿,愈发温柔道:“阿沅,你能给我……这个机会么?”   商沅轻轻握拳,无奈道:“臣有的选么?”   霍戎看到他的神情,嘴角露出了一丝苦笑,他轻轻击掌,展凌立刻领着四名身手利落的锦衣卫大步走来,单膝跪地向商沅行了一礼。   “朕当时知晓了你随那狗东西出宫的消息,倒是愈发自责……”霍戎轻声道:“你贵为朕的君后,身边却无真正的体己人相护,这才让歹人有机可乘……”   “阿沅,这四名锦衣卫身手绝世,从今后只听从于你一人。”霍戎一身玄袍,沉静的注视着他:“若朕再有负于你,你出宫也好,回家也好,他们和所属部下皆会扈从在你身侧,即使你让他们暗杀朕,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听从于你。”   那四名锦衣卫立刻齐声道:“属下潭州,谭望等,从此只听从君后一人吩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商沅望着霍戎的眼眸,倒是很意外——   狗皇帝这几日真的变了。   半夜修船,默默付出也就罢了,还分他侍卫——终于不再一意孤行将他禁锢,而是给他了一双翅,从此,是靠近,还是飞离,他都可以听凭己心。   只要狗皇帝待他不好,他可以随时离开,不必有任何勉强。   狗皇帝这么大度?   霍戎则在偷偷打量少年的脸色。   虽然这招式又做作又煽情,但少年……好像还真吃这一套?   猜对路子的霍戎嘴角不动声色的勾了勾,深吸口气:“阿沅,从今后朕不会,也不想用权势压迫于你,即使你最终去了苏州,朕也不会干涉刁难你——这次你可以任意选择,只是……朕希望你听凭己心时,依然会坚定的选朕。”   他似乎怕商沅说出答案,又轻声而忧伤的道:“先别告诉朕,明日清晨,若是你想再给我一个机会,就不要下船,若是已有了离开的打算,就再去那小舟之上吧——也不必再和朕辞行。”   免得他多看一眼,又忍不住使出强制手段让少年留下。   霍戎一边轻轻说着,一边还抬眸偷偷的看向少年。   商沅面上显然多了几丝伤感和犹豫。   霍戎盘算了一下晚上的计划,这么一套重拳出击下来,少年心软,定然会软化。   商沅果然不再坚持,轻声道:“就听陛下的吧,臣今晚先留宿御船上。”   话音一落,小腹忽然被崽踢了一下。   商沅:“……”   “不过……简清一事,陛下打算如何处置?”   霍戎无比乖巧:“依阿沅的意思,是放他回家?”   商沅点点头,轻声道:“是非恩怨,臣都不想再追究,如此收场,也算干净了。”   让简清回家,也好歹能有个安稳的余生。   霍戎眸子闪了闪,轻柔道:“好,朕都依你,朕……会送他回家的。”   待商沅去了内室,霍戎立刻转身匆匆往外走去。   他冷硬的面庞褪去了温柔,如夜幕下的罗刹,笼着沉而阴的黑影。   两个锦衣卫,正将简清绑缚得死死,守在不远处。   霍戎拔下锦衣卫腰间的佩剑。   “陛……陛下……”简清脸色惨白,情急之下,搬出商沅求救道:“君后会问起我的……”   话音未落,血溅三尺。   简清胸前插着一把剑,横胸没入,狠戾至极。   他身子一歪,缓缓倒下。   霍戎冷道:“还敢提君后二字,一剑毙命,也真是便宜你了。”   他收刀入鞘,看向身侧的冯公公:“安排个船送他,君后问起,你知道该怎么说吧?”   提起君后二字,方才杀人的冷意登时融化,温柔的让冯公公心肝都颤了颤——   街上玩变脸的都没陛下变得快啊……   冯公公忙道:“是……简太医已谨遵圣命,回乡静养了……”   *   日头渐渐落下,两岸的杨柳都抽出了嫩芽,湖面在夕阳下漾着碎金一样的光辉,摇曳生姿。   可商沅却并无心情看这景色,只是望着那小舟上的栏杆出神。   “公子,天凉了,您回房吧。”南屏为他披上大氅,一脸难以抑制的喜悦:“明儿咱们就能去苏州,有南屏在,您就安心养胎,好好享清福吧!”   他前日刚被太医救醒,就听说他家主子要和陛下分道扬镳,陛下也同意的消息——   说白了也就是和陛下和离!他们主子从今就不用东奔西藏,彻底自由了!   商沅看他一眼,强笑:“……有你在我怎么这么不安心呢?”   他有时候真羡慕南屏这几日彻头彻尾的开心愉悦——   是啊,本来他也该是这样的心情,可心头却始终怅然若失,说不清是何种滋味……   商沅也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回去的,房内没人,他只是静静坐在御船上,觉得全身无力,想是在等什么,但自己也不晓得在等待何事。   “阿沅……”   门推开,商沅登时认出这道身影,他起身的速度比自己想象的还快:“陛下?”   那高大的身影笼罩他身前,一颗心登时落地——   原来,他是在等霍戎啊。   霍戎手里小心翼翼的捧着一个碗,倒像是极为珍贵的物件。   商沅觉得蹊跷,不由得多看了几眼那碗,倒也是平平无奇的模样。   霍戎捧着那碗走到商沅面前,认认真真的抬眸看他:“阿沅,这饺子,是我亲自煮给你的,我们今晚一起尝尝吧……”   商沅垂眸,望着碗中的饺子。   花花绿绿……倒是和自己当初包给他的一样。   想必霍戎是第一次干这种活儿,也不知煮了几次,才煮出这一碗囫囵的饺子。   “你那日给朕包的饺子,是这样子的么?”霍戎轻声道:“阿沅,之后我曾去小厨房找过,什么都没有了,朕……朕是想着你那日的食材包出来……”   “我没想到,当时的一句无心之语,阿沅你竟然会一直记得……”   商沅立在桌边,一时有些无措:“无心之语?”   “你不记得了么?”霍戎轻声道:“那时候我过生辰日,宫里什么都没有,就连饺子,都是那些奴才随手给的,你安慰我,说饺子也有趣味,还说饺子能做的花样也甚多……说以后有了不同的食材,就给我包最好看最不一样的饺子……”   冷宫的时日,就连食材都特别匮乏,商沅又不能总是提着东西过来,便开始苦中作乐的逗趣,把所有的想象力都穷尽在饺子之上。   可霍戎没想到,隔了数个春秋,少年竟还记得那时的戏言。   商沅望着那热气腾腾的饺子,热气氤氲,霍戎讲的片段,似乎真的若有似无的浮现。   商沅鬼使神差的轻声道:“我记得……”   霍戎夹起饺子,送至商沅唇畔:“你先尝尝朕的手艺。”   灯火通明,映在霍戎眸间,商沅咬了口饺子,无措道:“……好吃。”   “和朕回宫吧。”霍戎顺势握住他手腕,不知是不是被热气熏的,眼眸都有些泛红:“阿沅,朕离不开你,朕心之上,唯你一人,你先和朕回去,好么?”   一时情绪翻涌,商沅刚想应下,腹中一阵翻腾,似乎又是崽在踢他。   这次……似乎还是翻着滚踢??   作者有话要说:   崽崽蹬腿:不会吧不会吧?不会两个饺子就心软了吧?有我守着爹爹,狗父皇追妻没那么容易!   今天是除夕,新年快乐宝贝们~茸茸和沅沅去吃饺子啦(饺子过程略写一章,所以这一章算是双更了,狗头保命)   明天见么么么 第65章 是小崽子不舍得离开朕   一时情绪翻涌,商沅刚想应下,腹中一阵翻腾,似乎又是崽在踢他。   这次……似乎还是打着滚踢??   也不知和谁学的,还真是越来越肆意了——   商沅对始作俑者也没什么好声气,张了张唇道:“陛下,臣累了,想要先休息。”   霍戎的眼眸亮起后又骤然黯淡。   方才明明看到少年微微动容,谁知竟然还是这番结果……   但今夜是最后一夜,他也只能顺着商沅的心思缓和道:“你先睡吧,朕想……抱着你睡。”   商沅抬起眼眸。   烛火摇曳,那双素来冷戾阴鸷的黑眸,隐隐透出几分恳求。   本想说的拒绝终究没有说出口,商沅侧身躺下,任由霍戎提了脚步走到他床畔,在他身侧躺下。   商沅身子不由得紧绷,可霍戎只是拥着他,并没有任何进一步的举止。   熟悉的胸膛裹挟着些许陌生,又让人安心的温度,商沅没转身,也能察觉出身后倏然有了依赖。   很久……没有如此过了。   以至于如同军帐那次初夜一样,心跳忽上忽下,就连睫毛都开始跟着颤动。   许是太过安静,暧昧的氛围如波纹一般缓缓荡漾,让人呼吸逐渐紧促。   霍戎抱着怀中人,因过于近了,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浅淡的腊梅清香。   若隐若现的萦绕在周遭,想勾人再进一步。   霍戎黑眸微微一转,开始第一次试探:“阿沅,也许明日你就走了,朕……想摸摸我们的孩子,若是你们真的去了江南,这也是朕身为父亲,对他最后的告别。”   霍戎逐渐有了策略,总归是自己的崽,利用利用肚子里的小崽那是理所应当。   商沅:“……”   他当然是想拒绝的,但狗皇帝没有说想摸他,只说……是身为父亲给孩子告别……   商沅眼眸微微敛下——   他好像也不好拒绝狗皇帝看似无比正常的请求。   霍戎立刻抓住机会,迫不及待的将掌心下划,少年腰肢依然纤细,他轻易的抚上了少年隆起的小腹。   忽然,被罩住的部位猛然传来一阵波动,如同在和他打招呼。   霍戎掌心顿住,屏住呼吸——   他第一次无比真切的感知道,掌心下有个活蹦乱跳的小崽子,虽还未至人世,却已经开始想用自己的力量,宣告他的存在。   这个有力而莽撞的小崽子,是他和商沅共同的血脉所化。   是他们彼此勾连缠绕的,最好证据。   这小崽子生下来,也许会长着他的眼眸,眉宇之间,又有商沅的气度。   霍戎眼眸晦暗,连带着掌心也滚烫了起来……   他爱怜的摸了摸商沅的腹部,小崽子如同意识到了什么,愈发动弹得激烈,以至于少年的衾衣都被顶得鼓起。   “什么时辰了?还敢扰你父后安眠?”霍戎的声音冷了几度,手掌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势覆上:“听话。”   被暴君冷冰冰的呵斥,肚里的小崽崽还真没了气势,装腔作势的蹬了两下小腿,很快偃旗息鼓,只有缓缓的温柔波动。   商沅无奈:“……”   情况不妙啊,看来以后别指望这怂崽护他了。   “你看,他还不想睡呢……”霍戎的手覆在商沅腹上,开始强行解说:“想必这小崽子,也不舍得离开朕吧。”   商沅对这种将自己的意志强加给崽的行为表示唾弃,忍不住轻哼:“陛下能知道他怎么想?”   “都说父子亲缘,朕自然会察觉到。”霍戎轻声道:“朕还晓得他为何如此折腾,大约是不舍得朕离开,想让朕再亲近亲近他。”   亲近亲近?   商沅按按眉心:“……话说清楚!”   “崽子可能是察觉到也许要离开朕了。”霍戎轻声凑到商沅耳畔道:“他想要朕亲亲他。”   狗皇帝这是还准备来个吻别?   到底是谁想亲谁啊!?   商沅还未答话,狗皇帝轻柔的吻已隔着衾衣,落在了小腹之上。   吻的力道很温和,带着爱怜和珍视。   肚子里的小小崽子似乎真的被安抚了一样,如同安稳睡去稥香一般缓缓平稳。   商沅低头,霍戎也恰抬眸看向他的眼里。   也许真的如同霍戎所说,父子亲缘,乃是天性。   在沉静的夜里,望向霍戎的眼眸时,心底似乎总有前所未有的安定。   商沅垂眸。   有些时刻,他似乎……也没有那么想走。   两人并肩躺下,这一夜,唯有滴漏声,清晰入耳。   *   第二日,霍戎刻意晚醒了片刻,睁开眼眸,身侧如他料想的那样,空无一人。   霍戎的神情终于微微黯下。   他自然不会放走少年。   但人心难留,若少年做出了离开自己的选择,他也只能用些许手段了。   霍戎面色恢复平静,穿戴妥当之后,缓缓走到外厅。   展凌已在此候命。   霍戎眸色微敛,压下心头的翻涌:“他……走了?”   “君后去小舟上收拾行囊了……”展凌道:“只是那小舟还缀在陛下的御船之后,一直未曾远离。”   霍戎指尖轻轻一颤:“今日就能回京?”   “是,今日午后就能到京南码头。”展凌道:“已经知会了相关官员,他们今日都会在码头接驾。”   霍戎淡淡颔首。   展凌心中疑惑,终究忍不住道:“这……陛下真的让君后走了?”   以他对陛下的了解,只要是真心想要的,皆誓不罢休九死无悔。   君后其人……能让陛下追逐千里而来,又怎会如此轻易的放手?   可陛下此时反而神情平静,让人看不出任何细微喜怒。   “走?”霍戎终于轻哼一声,眸底涌现晦暗:“天下都是朕的,他又能走去哪儿?”   展凌一怔:“陛下的意思是?”   霍戎眯眸道:“也快到春汛了,每年此时都会封锁河道——为过往船只安全,立刻暂封此处周遭河运……若他几日后还执意去江南,就把他安置在朕于苏州的行宫。”   这当然不算是他的阻拦,只是某人离开的时机不对。   展凌:“……是。”   果然——这才是他熟悉的陛下啊……   *   小舟上,南屏喜滋滋的收拾好行李,又狐疑的看了看跟随自己的锦衣卫:“公子,这些人真的是护送我们,不是押送么?”   商沅看了那些锦衣卫一眼道:“各位如何想?”   锦衣卫已经改了称呼,登时道:“公子不必担心,属下只听公子一人调遣。”   话音一落,已经有一名锦衣卫登上小舟道:“公子,前头的河道被封了,说是汛期将至,大小船只皆不能通行……”   商沅还未说话,南屏已蹦出来道:“是不是你们动了手脚?这河道这么宽,怎么说封就封,还恰好挑在今日!?”   “属下冤枉啊……”锦衣卫立刻道:“公子可以去打听,这一段恰是春汛,过往的几年,也是最近这几天封的……”   商沅望着河面,抿抿唇道:“我知晓了,你们先下去等消息吧。”   南屏悄声道:“公子,我就知道陛下不会这么轻易放手,他说了不再逼迫你,还送你几个侍卫,结果一回头,直接把湖封了……”   “谁又在诋毁朕?”两人回头,霍戎赫然立在小舟之上:“阿沅,你和朕离心,恐怕就是因了身边这些爱嚼舌头的奴才。”   商沅给南屏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快退下。   南屏正是气头上,哼哼的嘟囔了一句:“当时在太学,若不是我们主子出头袒护,哪儿有某些人今日……”   这句话声音不大,但仍传到了霍戎耳中。   商沅心神一凛,以为霍戎定会追究,但霍戎只是微微眯了眯眸,定定的看了南屏一眼,之后便任由南屏退下了。   “南屏不懂礼数,一时之间冲撞了陛下,陛下不要怪罪。”   “他说得对,朕为何怪罪?”霍戎的眼神灼灼,令人无法躲避道:“若不是阿沅,朕也许,真的不会有今日。”   商沅抿抿唇,莫名有些心虚的移开眸光。   霍戎注视他半晌,忽然轻轻一笑:“说到此处,朕倒还真是有些怀念太学的日子了,那时候,南屏也总是像这般形影不离的跟着你,你那时来给朕偷偷送物件,也总是他偷偷掩护。”   商沅:“???”   原来当时南屏就和原主形影不离了?那为何自己屡屡追问和暴君的过往,南屏却总是说些支离破碎的信息?   若是原主一直带南屏做这些事,那原主和暴君的过往,南屏不应该最清楚不过吗?   以往的时日,暴君极少说起太学,似乎在刻意避开,如今竟然一反常态的主动提起,一时之间,商沅倒也顾不上这么多,只是附和的点点头道:“是啊,南屏一直跟在我身边,向来对我极好……”   霍戎抬起头,认真的注视着商沅,眼眸透着前所未有的探究。   商沅不由神情紧绷:“陛下,怎么了?”   霍戎眼眸微动,只是笑笑道:“无妨,只是突然想起来一些往事。”   *   从小舟上回来,霍戎立刻寻来展凌:“君后当年带公主离宫那件事,你去寻的怎么样了?”   “属下昨日恰查出一件事,这次是从废太子之前的亲信开始入手的。”展凌道:“君后当年带公主离宫,并不在霍从冉计划之内,那亲信说,当时听到君后带公主离开的消息,霍从冉很是焦灼,连夜下令他们去搜查——所以此事,想来霍从冉并不知情,事后派人前去搜查,只看到君后倒在了京郊远山的雪地上……”   霍戎心中缓缓一沉,想起少年膝盖上的旧伤。   可见少年在雪中良久,霍从冉才赶来,将少年救回府邸后,随即和少年指控自己谋逆……   这么多年,因着商沅前脚带走自己的妹妹,后脚立刻便诬陷自己造反,他和亲信便一直认为,少年是被霍从冉指使,将撞见他们阴谋的妹妹带出宫灭口或藏匿……   可如今诸多线索表明,少年带妹妹离开,并不是听命于人,而是一意孤行。   少年无比慌张的带着妹妹出去,若不是灭口……   霍戎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另一种可能……会不会是……逃命? 第66章 这孩子是霍戎给他种的蛊   少年无比慌张的带着妹妹出去,若不是灭口……   霍戎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另一种可能……会不会是……逃命?   霍戎脑海里浮现了此种可能,之后便经久不退,语气沉沉道:“当时公主被带出宫后,一直未曾现身,朕当时也觉得,她是被人带出去灭口了——可如今却觉得,公主也许是被人救下了。”   展凌望着眼眸发亮的陛下,眉宇微微蹙起。   他也将当年的事儿差不多调查清楚,知晓当时带公主出宫的,恰是君后。   说白了,陛下就是不相信公主已经死去,和君后害死公主的事实……   可若真的是君后所救,陛下一登基,君后就迫不及待说出来邀功了,可君后却对此事只字不提……   但这是陛下两口子的事儿,展凌也不好多嘴,只模糊道:“当年的事情扑朔迷离,又时隔久远,除了当事的几个人,恐怕谁也无法得知全部的真相。”   言外之意,当然是在说您若是怀疑,大可以去问枕边人,还何必在此地反复猜测。   霍戎却沉默了。   他发现了蹊跷之处,想要调查出当年的真相,却又害怕真相太过不堪,让他无法为少年转圜。   霍戎垂下眼眸:“你换个法子,别再去查那年逝去的人,你去查当时附近农家田庄里有没有收留过和公主年龄相仿的姑娘。”   若当时……他们真的是急着逃命,最好的选择,也许就是藏匿在附近的农家。   *   看着封锁的江南,商沅眉心微皱,心里隐隐觉得是狗皇帝的手段。   但是……狗皇帝又一脸深情的要放他走,看起来也不像是暗中作梗的模样。   正在思索,一阵脚步声从身后响起。   还未回头,手已经被人紧紧握紧掌心。   他转头,霍戎正沉静的注视着他。   “还记得此码头么?”霍戎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忽然轻笑道:“之前朕有一次率水师出征,我们曾在此地辞行。”   水师出征?   不记得原书里有这个情节啊?!   商沅挠了挠脑袋,不过那书遗漏了不少情节,原主和暴君的事儿几乎都没交代,水师出征之事,大概又是被遗漏了!   商沅顿了顿,说了句不会出差错的话来敷衍:“若不是陛下提起,臣都快记不得了……”   霍戎眼眸微动,眼底晦暗一闪而过。   他从未在此地水师出征过,就连当时在太学时,商沅贴身侍奉的小厮,也并不是南屏,而是南屏的同胞哥哥南征。   可少年却总是顺着他的话来说,从未发觉其中的谬误。   商沅敏锐的察觉到霍戎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愈发深沉,几乎让人无法忽略。   他心里一颤,回头道:“陛下?”   霍戎握住商沅的手腕,语气认真:“阿沅,你执意离宫,是不是还有事儿瞒着朕?”   “陛下这话是何意……”商沅艰难一笑:“下药的事儿,你都知晓了,难道还有什么事儿,能比给您下药更罪责深重么?”   霍戎望着他的面色,缓缓道:“朕说过,只要你和朕回去,过去的恩怨都一笔勾销,你若有秘密,也可以慢慢讲给朕听。”   他望着商沅,垂下眼眸道:“阿沅,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这无可厚非,只要你说与朕听,不管是多匪夷所思之事,朕都会信你。”   商沅心里一颤,情不自禁的看向霍戎的双眸。   “阿沅,也许你心里藏着不少苦衷。”霍戎望着他,神色坚定认真:“但你对朕的心意,朕晓得不是作假,过往之事,也许你已淡忘,但朕却件件铭刻在心……”   “你离开朕这一趟,朕倒愈发明白,那些所谓的秘密,阴谋,牵扯,叠在一起,都不及你在朕身边重要……”   霍戎轻声道:“答应朕,莫要多虑,和朕上岸回宫吧。”   说罢,霍戎如摒弃杂念一般,轻轻拂过他额头上的碎发。   少年茫然而懵懂的模样,和太学时几乎毫无差别。   霍戎俯身,在少年唇角印下一吻:“和朕回去,每日都这样亲亲好么?”   “轻薄……”商沅耳朵泛红,垂眸哼道:“哪儿有这么劝人跟您走的……”   这便宜的分明是狗皇帝好么?!   霍戎笑了:“那你和朕回去,每日亲朕?”   商沅:“……”   霍戎看向他隆起的小腹,轻声道:“你正是孕期,小崽子是不是总是折腾你?”   商沅:“……嗯,陛下你很得意?”   “书里说过,孕期胎动,需要孩子父亲在一旁亲密安抚。”霍戎摩挲他的腰际,振振有词:“阿沅,你正是需要和朕亲近的时候,又怎能离宫?你就算真的厌弃了朕,也等孩子生下再说——在孕期这段时日,朕也能时刻抚慰你……”   说着,狗皇帝竟然还真的拿出了一本书,将对应的页面出示给商沅看。   商沅:“……”   腰上紧贴着霍戎滚烫的掌心,温热的气息萦绕在耳畔,抚慰两个字被狗皇帝咬得格外诱人……商沅耳畔红得滴血,能察觉出身体里涌动着想要更进一步的欲望。   何止是崽子,就连他,也正值孕期敏感期,格外渴望狗皇帝的爱抚……   肚子里的哪儿是孩子,分明是狗皇帝在他身体里种下的蛊!   商沅耳尖微动,可耻的动摇了片刻:“那……我若是和你回去,想要出来时,还能时刻出来么?”   少年态度的软化,让霍戎眼眸亮了亮。   霍戎轻轻笑了,满脸都写着尊重理解:“这是当然——难道在你心里,朕是那蛮横的君主,会将你锁在宫里么?”   商沅:“……不瞒陛下,臣的确做过类似的梦。”   “只是梦而已。”霍戎再也忍不住,轻轻将吻落在少年的眼睫上:“朕已经给了阿沅侍卫和出入宫禁的腰牌,阿沅难道还不放心?”   商沅顿了顿,声音发闷:“那……陛下有没有话要问我啊?”   比如太学之事,比如曾经的背叛……他知道霍戎定然在意这些事,可霍戎从未在他面前逼问过。   霍戎抚抚他的脑袋,看似漫不经心的轻笑道:“你擅自出宫,这脑袋进了水又受了惊吓,怕是好多事,都记不清了吧。”   “你放心,你不想说的,朕都不会问。”霍戎低头,轻轻吻他唇角:“答应朕,你在宫中安心养胎,其余之事,都不要再挂怀,好么?”   商沅身上,的确有一团迷雾。   可霍戎却从内心觉得,比起那几年,跟在霍从冉身后,雷厉风行又冷漠阴暗的商沅,还是现在的少年,更贴合他记忆里的身影,让他升腾起熟悉感和保护欲……   即使,他此刻已记不清太学时的诸多事。   可那又有什么关系?霍戎按了按眉心——也许这和崽崽一样,都是上天的善意,让商沅忘记曾经的恩怨,好和自己……重新开始。   那些艰难岁月的点点滴滴和少年曾经的笑颜,自己永世不忘,就已足够了。   霍戎轻轻笑了下,将少年拥进怀中:“阿沅,朕心疼你,你这几日还从未好好休息过,再去苏州又怎么受得住?和朕先回宫,哪怕休养几日成么——”   商沅张了张嘴,却没有力气说出反驳的话。   他这几日,身子一直不舒服,似乎是抗议他要去苏州一般。   说来也怪,之前从京城出逃,他也是一离开皇宫,就生了一场大病,如今他也知道,霍戎所言,的确极有道理。   况且如今江面封锁,他……也没得选。   商沅小小声嘟嘟囔囔:“回宫就回宫吧,但臣想离开时,陛下必须要放行,这是陛下答应臣的!陛下不能言而无信!”   霍戎眼眸含笑,顺从而宠溺道:“好,朕答应你的。”   真是个不明白自己心意的小傻子,这几日说是要走,但商沅总是茫然的站在甲板上,看着自己给他修补的船上阑干……之前也是,一离宫就病了一场,结果硬生生错过了出京的最好时机,被自己逮了个正着……   霍戎望了望耳垂泛红的某人,唇角的笑意越来越浓。   有时候,身体的反应可比某人嘴上说的诚实多了。   他要做的,是先把人骗回去再说。   等回了宫,祭祀天地召见了百姓,让某人慢慢收收心便是……   *   岸上,等待的官员翘首以待,已经有些不耐烦。   “你听说了么?”有官员道:“陛下这几日,是去江南了……”   “去江南?”有人狐疑道:“京城如今正是多事之秋,陛下去江南干什么?”   “听说朝廷之事都是幌子,陛下是去抓君后了。”那人压低声音道:“而且啊,听说君后的肚子……还大了。”   “是怀了龙嗣?”那人挑眉道:“这是好事啊,怎么还瞒得铁桶一般?”   “君后之前和废太子订过亲,听说那身孕,也是五六个月的样子……”那官员低声道:“是不是龙嗣,咱们可不敢多说……”   周遭人登时倒吸一口冷气——   这皇家之事还真让人啼笑皆非,陛下娶了之前的小嫂子当君后不说……这君后还怀了废太子的崽,怪不得陛下不声不响就日夜驰骋去了江南,君后犯下这样的重罪,自然不能让他跑了!   这些官员正在碎碎念,已看到御舟缓缓停下,他们瞪大眼睛,几乎被眼前的景色惊呆了——   陛下一身玄衣,身形冷戾如昔,眉眼却温柔爱怜,他怀中护着一个头戴轻纱的少年,可那少年腹部明显隆起,一看就是有将近半年的身孕……   这……要有多大的胸襟,才能这么喜当爹啊?!   众官员不由得面面相觑……   他们无法想象,人人生畏的暴君……似乎是有……某种不可言说的癖好? 第67章 从冷硬独断变成了病娇缠人小狗。   众官员不由得面面相觑……   他们无法想象,人人生畏的暴君……似乎是有……某种不可言说的癖好?   被暴君拥在怀中的少年.小腹隆起,身形却仍消瘦,已是初春,少年仍裹着狐裘,望去满是脆弱的易碎感。   众人都面面相觑,识趣的没有出声。   本以为这只是场闹剧,谁能想到陛下的模样,还真动了情——不过也的确听说过有些男子,有些搬不上台面的私密癖好,这么一想,前几日礼部呈上去的秀女郎君名单,怪不得陛下翻都没翻。   太干净了,不适合陛下……   一时间,众臣望向皇帝陛下的视线都充满震惊同情。   护着自家崽和媳妇儿的霍戎:“???”   陛下的车舆早就等在了码头两岸,因霍戎不愿张扬,只有两队皇家护卫和官员在此地侍候。   霍戎带着商沅刚坐入马车,队列准备向皇宫的方向行走,忽见远处草波掀起微澜。   锦衣卫听力极好,登时飞纵到队列之前,齐刷刷拔出刀剑:“是谁?”   话音未落,从周遭山坳飞掠过数十人,箭如雨下,大多直直射在了霍戎的车驾之上。   锦衣卫拔剑遮挡,霍戎单手抱住商沅的腰身,将车帘扯下飞出,裹挟了内力的绸缎车帘,如凌厉的盾般遮挡住了那纷乱的箭光。   商沅穿书之后,还是第一次直面刺杀,虽然一直在车内,但听着箭羽破空而来的声音,已经吓得心脏怦怦跳。   耳边传来低声的抚慰,是霍戎将他牢牢抱在怀里:“朕在。”   商沅低眸看了看霍戎紧紧护在自己腰身上的手,心情复杂。   当初他被救上岸后,发觉霍戎身上有伤,事后冯公公告诉他,那是霍戎以为他被商阙掠走,关心则乱,才被搅乱了心神……   霍戎虽有些自大冷漠,但遇到危难,却会毫不犹豫的站在自己身前……   商沅伸手,替霍戎整理微微凌乱的衣襟:“我无碍。”   霍戎眼眸一亮,正要开口,已听展凌来禀告道:“陛下,刺客已经全部抓捕,他们口中□□,有两人已自尽,但属下看有一人恰是当初劫持君后之人,想来也应是废太子的部下。”   霍戎眼眸中有一闪而过的寒芒:“朕知道了,留下活口,仔细审问。”   空气中的血腥味弥漫,商沅忍住自己想要呕吐的冲动,掀起车帘,一眼看到展凌的手肘被箭所伤,血如泉涌,却仍身形未动,恭敬侍立回话。   家中世代行医,对于伤口,商沅几乎有种本能的想要包扎的冲动,他不由张了张口:“你这伤正在肱动脉边缘,若不及时包扎,恐怕有危险……”   展凌一怔:“多谢君后关心,属下这就去包扎……”   “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就来问我。”商沅一时忘了身份,急切道:“这种外伤,我处理过不少……”   话音未落,手腕已被人捏住。   商沅被人打断,挑眉转身一看:“……”   小气鬼暴君正冷着脸拉住自己衣角,一脸怨气的抬眸望着自己。   展凌见状,忙避开眼神道:“……属下不敢劳君后费心,随行也有太医,属下会处理妥当。”   话还未说完,车帘已经刷地一声,被某个小气鬼凶巴巴的拉上了。   商沅无奈的看着脸色沉沉的暴君:“陛下?陛下不会生气了吧?”   以往看到霍戎这模样,心里多少是有些发憷的,如今却觉得暴君这次生气时的模样虎头虎脑。   甚至……有点傻气?   商沅藏好笑意,万万不敢让某个狗皇帝知道。   霍戎斜睨了他一眼,冷哼:“你觉得呢?”   满脸都是气鼓鼓的介意,这还用猜么?!   商沅忍不住扬起唇角,道歉道:“是臣之过,还没来得及问陛下圣体如何?陛下没有受伤吧?”   霍戎哼了一声,语气倒不似之前冷硬:“哼,龙体尚可,还没被你气死。”   商沅暗中吐吐舌头,若真的龙体有碍,也是某人自己乱吃飞醋,酸坏的。   “臣是知晓了陛下无碍,才会注意到别人的伤。”商沅念着小气鬼暴君两次护自己,转转眼珠道:“再说陛下何等身手功夫,方才更是如天神般耀眼夺目,等闲之人又岂会伤到陛下呢,所以臣自然放心。”   这话传到霍戎耳中,却让他登时一怔——   他这几年,南北征战所向披靡,倒是愈发强硬,习惯藏伤,拙于示弱。   他爱的少年是小菩萨,抚危救难普度众生的,所以看到那时在冷宫的自己,会心生恻隐。   可如今呢,小菩萨都开始说自己是天神了?面对如此无所不能的自己,他又怎会生出怜爱,怎么会想起关心自己呢?   霍戎一直觉得身为男子就要默默忍耐,能可如今却觉得,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傻子!   商沅若是喜欢装乖卖惨,他也能无师自通!   “你不能放心……”霍戎忽然一把抱住商沅,头埋在脖颈上含含糊糊:“朕很容易受伤的……受伤了也疼……”   商沅僵在原地,本以为自己拍的马屁定然能让幼稚鬼暴君得意片刻,谁知暴君面色变了几变,倒可怜巴巴喊起疼来了?   商沅:“???”   据他所知,方才那些箭根本没伤到暴君分毫!   怎么突然就跟被夺舍一样浑身无力了?   霍戎声音闷闷的道:“不是方才,是当时在江面上的那一箭,这几日一直没好透,方才我用了力,伤口好像又崩开了。”   商沅一怔。   若不是霍戎提起,他都快忘了暴君负伤的事了——   那给自己修阑干,对自己一次次示好的时候,暴君也都是有伤的……   商沅心里微微一沉,就想动手去拉霍戎衣领。   “无碍。”霍戎忙按住他的手,悄咪咪的心虚看他一眼:“……也没大事,只是想靠着阿沅一会儿。”   “马车太晃,对伤口不好。”霍戎吞吞吐吐补充道:“阿沅让我靠一会儿就不疼了。”   商沅:“……”   可那是因为救自己才有的伤口,霍戎躺在自己胸口时,商沅虽然僵硬了一瞬,但依然放任了。   霍戎暗暗松了一口气。   “好渴,我想喝茶。”霍戎开始仗伤欺人:“桌上……桌上有茶水……”   商沅咬咬牙,也不知狗皇帝在想什么,突然从冷硬独断变成了病娇缠人小狗。   商沅认命的伸过手,端过来一杯茶:“给您。”   “烫……你吹吹好不好?”霍戎收敛凶巴巴的表情,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惹人怜一些:“我伤口好疼,喝不下去……”   商沅唇角抽动:“……”   这就是陛下追妻的态度?让他这个该被追的伺候人?反其道而行之?   可霍戎从未露出过这么可怜巴巴的模样,商沅只能胡乱的吹了两口,塞给狗皇帝。   “阿沅你喂喂朕吧。”霍戎抬眸,盯着少年好看诱人的唇瓣,忍不住偷偷咽口水:“亲亲喂喂我……伤口就不疼了。”   这是什么戏码?受了伤要亲亲才能好??   这和狗皇帝一贯的人设不符啊?   商沅手足无措,斟酌道:“陛下,你这么折腾一个孕夫合适么?”   “折腾吗……”霍戎脸上写满无辜:“我只是想要阿沅亲亲,顺便喂几口热茶而已。”   “若是阿沅不愿,就算了。”霍戎语气里满是自怜:“那么多伤都独自忍过去了,也都没有过亲亲喂喂,这次也能忍耐的……”   “只是之前看到旁人受伤,若是有家人在身侧,再不济也会有拍拍的……”   听到家人二字,商沅眼眸一动。   即使知道霍戎此刻就是在披着小可怜的皮卖惨,他对这套说辞也毫无抵抗力。   他主动捧起霍戎下巴,轻轻贴上他唇角,双唇相贴,心头划过一丝悸动……   不成,不能再亲下去了。   商沅果断的推开暴君,故意不去看他的眼神。   霍戎也发觉商沅在避着他,安稳了片刻,又开始忍痛低吟。   商沅挑眉:“疼得厉害?给陛下宣个太医吧?”   “不必,胸……胸口有穴位。”病娇狗皇帝眼巴巴的看着他:“阿沅给朕按按胸,朕就不疼了。”   商沅挑眉。   当时受伤时也没说什么,如今又亲亲又摸胸……暴君的小心思也有些过于明显了吧?   就算碰瓷,时隔多日,他也是过时不候啊!   商沅拗不过,伸手给他捏了两下,狗皇帝却故意不满意:“重一点,对……”   “再轻一点吧,阿沅再亲亲朕……对,要同时呢……”   “再捏捏腰吧,腰也不太舒服……咳咳,亲亲也成……”   商沅一脑袋黑线,嘴角微抽。   顺杆爬的狗皇帝,他不伺候了!   掠过霍戎殷殷切切黏黏腻腻的眼神,商沅望向马车之外,今日方立春,天光明媚万物复苏,隔着半开的车帘隐约看到有不少年轻夫妻在树荫旁踏青,头上还戴着自家相公做的花环。   商沅:“陛下,我也想要一个花环,你看路边树上的小花看得正好,您能给我亲手做一个吗?”   霍戎挑挑眉,拨开车帘,果然看到一树繁华。   商沅既然开了口,霍戎也没多想,嗯了一声就下车去采花。   霍戎前脚下车,商沅立刻命马夫道:“不必等陛下了,我们先回宫。”   驾车的锦衣卫:“???”   可看一眼陛下喜滋滋去采花的模样,就知道如今车内这位,可是真正的得宠的主儿,当下也不敢违逆,遂将人马一分为二,策马先走一步。   霍戎喜滋滋做了个花环,想着二人真如寻常夫夫一般,向来冷戾的眼眸也如春风吹过般冰雪初融。   可转身一瞧,只有一半侍卫恭敬等候,舒服宽敞的马车却无影无踪。   霍戎慌了:“君后呢?!”   那么大一个绝美又温柔的媳妇儿,怎么刚追回来又不见踪迹了!   展凌恭敬回话道:“君后说陛下是习武之人,在马车里躺着全身不适,特留下一军马供陛下驱驰,君后已经……先坐车舆回宫了。”   霍戎望着,嘴角微抽。   暖烘烘的马车和香香媳妇儿怎么会不舒服啊?!   他不就是想让某人多亲亲摸摸吗!   谁要骑这个马鞍硬邦邦,一看就苦行军一样的军马啊!   可当着下属的面,霍戎也不愿拂某人的面子,只能忍着委屈,悻悻骑上马背。   好个狡猾的小东西,会将计就计自作主张了!   跟在一旁的冯公公自以为抓住了绝妙机会,笑嘻嘻道:“君后还真是贴心啊,专门找出军马给陛下,还真是心疼陛下……如此真心,奴才看了都要落泪呜呜……”   陛下心仪君后,只要逮住君后对陛下的好,往死里吹,陛下便会龙颜大悦!   这是冯公公最近刚总结出的捷径。   “闭嘴!”出乎意料,霍戎这次却冷哼道:“再多说一句,你就滚去给先祖守陵吧!”   作者有话要说:   冯公公自传《弄巧成拙的我每天都在守陵边缘徘徊》 第68章 朕要让你长个记性   商沅回到宫中,才得知了一件自己始料未及的大事——   霍从冉非但没有覆灭,反而借着霍戎离京的时机,躲开监查逃之夭夭了。   一同消失的,还有不少霍从冉的心腹。   商沅缓缓皱眉,这才想起原书里男主的事业线——   在原书里,废太子一直想要谋反,商阙入内阁后,两人一起暗中商议,并造反被捉,之后两人狗急跳墙,勾搭上了外敌势力,当然最后被男主彻底剿灭,下场凄凉……   这次因为他的出现,让霍从冉的小金库提前被抄,霍从冉也没能谋反,但之后的剧情,果然还是按照之前的剧情走了。   商阙和霍从冉逃出去后,会隐匿在暗处不断作妖,让京城生乱,之后还会勾结外敌挑起战事,霍戎则会平息战事,走上真正的大一统之路。   照原书的剧情来看,身为男主的霍戎,自然不会有任何危险。   可商沅也说不清是为何,即使明明知晓无碍,心还是不由得提起。   毕竟,就算结果是好的,其中又会经历多少磨难呢?   商沅垂眸,目光落在自己逐渐隆起的肚子上。   他没有下定决心从此留下,但在此时的确是放不下暴君的。   自己在宫中知晓剧情,凭借记忆多少提点一下,也定然能帮霍戎面对日后的未知……   商沅自嘲的摇摇头,将手掌搭在小腹上。   崽崽似乎感受到了他的触碰,又懒洋洋的动了一下,幅度很细微,像是小奶猫软乎乎的翻了个身子。   嘴上一直说着想走,心里甚至已经忍不住,开始替他在谋划了。   *   在霍戎出京去寻商沅之前,已经将春和宫里里外外重新装点了一遍,加了不少方便孕期的翻新。   商沅缓步走着看了一圈,也不由得从内心觉得,暴君还真是……贴心。   就连荷荷等熟悉的侍女太监,霍戎也始终善待,免得少年回府后,这些人乱抱怨嚼舌根。   春和宫侍奉的人们知道君后离宫的消息,日日提心吊胆,结果这大半个月不止得到了暴君善待,还等到了从前和善宽容的神仙主子回来。   一时间,春和宫众人都热切的到宫门口相迎,各个满是一脸激动欣喜。   商沅走时,他们还不晓得他的身孕,如今回来,才晓得当初的自己又多后知后觉。   “君后,您可算是回宫了,您走这段时日,陛下无论多忙,每日都要来春和宫坐坐,有时候还会独自呆一整夜,对您的心意,我们看在眼里都觉得难得……”   “是啊是啊,而且陛下还没有怪罪我们,也正因如此,我们才等到君后回来呜呜呜……”   商沅被簇拥侍奉着靠在了舒适的座椅上,看着曾经朝夕相处的宫人,心底不由得微微泛起酸楚。   他离宫之前,倒是也想过这些人的出路,留下了足够多的钱财,也写了一句简单的字笺,   大意就是离宫是自己的决定,请不要牵连任何人。   可依霍戎的地位和性子,对那纸笺,是尊重听从,还是视为无物,皆在他的一念之间。   如今商沅才更为清醒的意识到,自己那时的举动,无异于是一场赌注,赌的,却是眼前这些下人的性命。   而他们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若在上一世,大概正在上高中,比自己还小上几岁。   商沅心里涌上愧疚,低声诚恳道:“对不住,是我牵连你们了。”   春和宫的下人们望着商沅的小腹,忙连连摇头。   要知道,他们的性命,都不被主子看在眼里,可君后自己怀了孕,走之前却尽力安顿好他们,还旁敲侧击给过他们离开的机会……   简直是神仙主子好么?   “君后离宫定然是有不得已的缘由,如今能回来,就是我们的福气。”   “是啊是啊,君后在外奔波也疲惫劳累了,如今回了宫,快让君后去泡个澡吧。”   “对对,我们早就让小厨房做了君后爱吃的菜肴,一会儿就给您呈上来。”   宫人们七嘴八舌的说起来,气氛一时间又开始热烈。   有人听到了风声,知道商沅是和那太医一起走的,忙悄悄问:“君后,陛下可曾发现您和那太医……”   正在此时,有脚步声沉沉响起,商沅抬眸,来人竟然是霍戎。   霍戎想是也听到了那句话,眼眸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晦暗,但唇角却仍上扬。   也许是又回到了曾经的场景,回到了霍戎掌控的天地,商沅心头不由得一阵发紧。   在民间的那些日子,差点忘了眼前这人是暴君,向来不容人质疑,尊严更是容不得任何人挑衅……   毕竟他怎么说也是和外人私逃出宫,虽然暴君认错态度良好,把一切都归咎于自己,但……如今回了宫,暴君不会变脸给他算账吧?   宫人们一时都息了声,齐齐跪下请安。   霍戎望着明显心虚的某人,好整以暇的勾起唇角:“阿沅央朕去摘柳枝,怎么自己却不告而别了?”   商沅轻轻咽口水,尽量表现得不那么心虚。   霍戎一笑,将人打横抱起,径直抱去内室床上,低声含笑道:“这次阿沅回宫,朕还有个大礼要送你,等过几日你便知晓了。”   商沅脊背汗毛竖起。   不知为何,望着暴君的模样,总觉得事情又开始脱离自己的掌控。   不过暴君言之凿凿说过会善待他,如今崽崽还没出生,毁诺也不至于这么快吧?!   不待他理清思路,一只大掌毫不犹豫的解开了他腰间的束带。   商沅吓得炸毛:“……陛下说过要好好待臣。”   “朕当然要善待阿沅。”霍戎一脸重新做人的表情,语调好整以暇:“朕说过,这次回宫是要和阿沅做真真切切的恩爱夫夫……”   狗皇帝故意把恩爱夫夫着重强调:“朕看就从今夜真切吧……”   想当初大婚那么久,还没认真做过什么风流之事呢!   “崽还没出生……”商沅推着霍戎遒劲的肩头,慌乱道:“陛下就算真想,也要再等等……”   霍戎看了看商沅的腹部,衾衣遮不住逐渐变大的肚子,倒愈发衬得那腰线诱人。   霍戎轻笑:“朕问过太医,郎君怀孕三月后,便可以行房事了……阿沅放心,朕知道轻重……”   说罢再不多言,强横的堵住了他的唇瓣。   熟悉的床帐,摇曳的烛火,能让人秒回新婚之夜。   商沅耳尖泛红,霍戎褪了衣袍,腰线紧致流畅,大腿修长有力,年轻勃发的阳刚之气环绕着他,让他头晕目眩,不能自控。   商沅抿抿唇,霍戎宽阔的胸肌,已被烛火染上一层旖旎之色……   他扫了一眼,没忍住,又深深的扫了一眼……   霍戎低笑一声,不由分说,将商沅的掌心摁在自己的胸膛之上:“阿沅和朕是夫夫,在此地不必拘礼。”   商沅心思纷乱。   这是他和霍戎新婚的御床,可他们……还没在这床上做过……   这床是专门为陛下大婚准备的,甚是宽敞绵软,做起那事,也一定很舒服吧……   商沅都说不准,为何脑海里会有那么多不堪又奇奇怪怪的念头。   总之自己都被自己冒出来的念头吓了一大跳,赶紧移开眸光。   霍戎扣在他腰间的手更紧,细密的吻逐渐急促落下……   龙床上帷幕再次拉开时,已是深夜。   霍戎垂眸望着怀中人白皙透红的模样,轻轻一笑,爱怜的将人裹得严严实实。   商沅没曾想怀着崽崽也能被满足得这么好,露在外面的小脑袋还晕眩着,小嘴发出哼唧哼唧的低吟。   霍戎单手抚着商沅的薄肩,替他揉捏着肩头,爱极了他这幅模样:“舒坦了?”   商沅像是被抽了骨头一样全身酥软,脸红得要滴血。   某人偏偏执意发问:“和怀上崽那次比,哪次更舒坦?”   商沅眼角又湿红了几分:“……那次是有药……”   霍戎眉梢轻挑,故意道:“朕已问过太医,药力强弱和心意有关,你当时若不想亲近朕,也不至于站都站不住……”   商沅:“……”   望着眉飞色舞的幼稚鬼,他决定以不变应万变:“陛下英明,明察秋毫,陛下您开心就好。”   “阿沅,你这次回宫,朕会认真待你。”霍戎抚着怀中人,语气却是上位者的沉静:“之前种种,朕已向你道歉,但你和那太医擅自出宫,视宫规于无物,也有不妥之处。”   商沅刚承了欢,湿漉漉的睫羽轻颤。   看吧,这就是小气鬼暴君,向来一码归一码,上一秒还百般爱抚,下一秒就恩怨分明不容他萌混过关。   “可是那也是陛下有错在先。”商沅气鼓鼓:“这是陛下亲自说的。”   霍戎低声道:“是朕的错,但你不声不响和外人出宫,若真碰到贼人又该如何?你在宫里,朕会纵你宠你,但这不是你一气之下,就肆意离开的理由。”   “答应朕,以后有了任何委屈,遇到任何棘手之事,或是有任何困惑,都先来对朕讲,总之不能再自作主张,将朕丢下。”   霍戎注视着商沅的眼眸,认真道:“哪怕是怪力乱神,哪怕世人皆觉荒诞,只要是你亲口说出的,我便会信你。”   “所以……阿沅有话对我说么?”   商沅下意识的连连摇头。   霍戎也不再追问,只是轻轻刮了一下他的鼻头:“不过阿沅此次擅自和外人逃出宫去,朕……还是要让你长个记性。”   长记性???   商沅方才的感动立刻消失,警惕道:“陛下又想对臣做什么?”   他索性小手一摊,双腿一蹬赌气道:“我还怀着您的孩子呢,陛下您看着办吧!”   “那物件只提醒阿沅一个,不会伤到小家伙。”霍戎失笑,轻声逼近道:“等那物件儿做好后,朕要亲自给你戴上。”   商沅紧张的抓住身上的薄被:“……”   什么物件还要专门去做啊?   狗皇帝笑里藏刀把他哄回来,怎么一到宫里就又有了别的花样磋磨他?! 第69章 甚至连自己的太子妃都保不住……”   *   商沅离宫的消息并未传出去,因此很多人都不晓得君后这番折腾。   但此事早在卫国公府传开了,蒹葭进宫,看到许久没见的哥哥,眼睛都红了。   若是她知晓哥哥有了身孕,简清又如此小人,她定不敢替哥哥遮掩打点。   蒹葭直勾勾的盯着玄绯两色交织的君后便服,便服被隆起的小腹撑起,如仙子一样的哥哥,真的怀孕了……   “哥哥,我能摸摸他吗?”蒹葭小心谨慎的道:“现在能摸出来吗?”   商沅:“……”   他身为男子,被妹妹这样对待,也太羞耻了吧。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可看着蒹葭的眼眸写满期待,商沅只能硬着头皮点点头。   蒹葭纤细的手腕轻轻搭在商沅华贵的长袍之上,小崽崽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存在,微微翻了个身,倒是很活泼有力。   商沅刚开始还有些羞赫,之后见妹妹只是寻常关系,才强自安慰自己平常心对待。   商沅望着许久未见的妹妹,心下也极为唏嘘,忙道:“蒹葭,你这几日过得好么?婚事取消了?家人没难为你吧?”   本想着戳破了蒹葭未婚夫的真面目,蒹葭逃出苦海,定然会比曾经更为愉悦舒心。   但此刻看着久违的妹妹,商沅却能察觉她这段时日的不易。   蒹葭虽依赖他,但也并不会毫无顾忌的向他倾诉委屈,只有实在忍无可忍时,才会对哥哥说上几句。   再三追问下,蒹葭才轻声道:“当时也多亏了哥哥,才揭露了那人的真面目,婚事取消,我自然只有庆幸,只是父亲断了和那家的联系,却又每日都逼我嫁给旁人,我若不愿,夫人便不住唠叨我,说什么我再嫁不出去,就成卫国府也不愿养的老姑娘了。”   蒹葭只淡淡说了几句,可商沅却能想出在此等背景下,妹妹在府中过的日子,定然极为艰辛。   越是轻描淡写,越是让人心疼。   再说蒹葭才十七岁,哥哥贵为君后,难道还不能让妹妹挑个可心意的人成婚么?   卫国公夫人如此说,分明是在恶心蒹葭。   商沅已经有了决断,对妹妹道:“卫国公府也不是久留之地,你不必再和他们纠缠,搬出来到宫中住一段吧,宫中人少事少,你也能清净下来,想想自己以后的路究竟怎么走。”   暴君后宫只他一人,那么多宫舍都闲置着,不如让蒹葭住进来,他和妹妹还能互相照拂着。   蒹葭一向很听大哥的话,但一听要进宫,还是犹豫道:“可我住在宫中会不会坏了规矩?”   “后宫只有我一个,比家里还自在些。”商沅抚着隆起的小腹,缓缓笑了:“让荷荷去照顾你,她和你年龄相仿。”   蒹葭吐吐舌头,脆生生答应了。   *   京郊法慈寺,香火缭绕,寺钟沉沉回荡。   寺庙后院的禅房里,霍从冉焦急的踱着步。   他本来就没有想过能逃出京城,谁曾想靠着残存势力遮掩,竟然真的逃出来了。   只是如今朝廷上安插的人已所剩无几,就连东山再起所需的钱财,也被霍戎查抄。   那笔钱财极为可观,被查抄之后,他的私库几乎见底,没了根基,自然处处受阻。   也还好法慈寺的方丈是他的旧人,才冒险让他在此地停留。   他已经在此地躲了半个多月了,虽在寺中,但日日都会派人探听京城的消息。   本想着商阙出面,也许能将商沅顺利劫持,谁知商沅竟然又跟随霍戎入宫了……   霍从冉心绪起伏,终于听到外面响起脚步声。   有死士推开门,易容后的商阙闪身进门。   “怎么回事儿?”霍从冉一看到他就急问:“阿沅呢?”   按理应是他们先找到人才对啊,怎么会被霍戎抢先呢!   商阙毫不遮掩的冷笑:“殿下到了这等处境,还一心念着他,真是痴情一片啊。”   霍从冉顿了顿:“你到底寻到他了么?”   商阙将当时的场景大概讲了讲,哼笑道:“陛下对谁都寡情冷淡,唯独对他还真是一片痴情,为了他追去了吴江,还受了箭伤,商沅如今已和他乖乖回宫,我想陛下定然不会再追究往事了。”   “你曾说他有可能失忆,可是真的?”   商阙哼道:“此事当然不假,不过我看就算我那哥哥就算记忆尽失,只要有那张脸,也能让陛下爱惨了他。”   霍从冉却终于忍不住,吐露出了心声道:“那你可确定了,他究竟是从何时开始失忆的?失掉的记忆又是哪些?”   商阙负手,不置可否道:“殿下倒还真是关心他啊。”   “我是在想一件事,商沅对我们死心塌地,为何会突然投靠霍戎?”   “之前我倒是觉得,是因了权势,可如今仔细回想,却愈发觉得,有可能恰是你说的失忆……”霍从冉忽然眼眸一亮:“你说他会不会是因为失忆,才把本宫尽数忘了?他爱的是本宫,只是因为恰好失去了那段记忆,才会去和霍戎在一起……”   霍从冉之前只是淡淡掠过这个念头,但如今越想越觉得的确是这么一回事儿——少年这几年一直亦步亦趋,任劳任怨的跟在他身后,那么多危险的不要命的事儿都做了,又怎会因为权势背叛呢?   一定是因为失忆……   霍从冉推测道:“若他真的失忆,那本宫给他送些曾经的物件,他会不会就能想起,和本宫的过往呢?”   霍从冉道:“哪怕只要想起一两件,他也能回心转意,和我重修旧好。”   话音刚落,商阙已经冷笑出声:“殿下你可真会说笑。”   “您还以为自己是万人之下的太子殿下吗?如今您的私库已被抄没,您无权无势,也就只有我们这些走投无路的人跳不了船罢了,你凭什么觉得这时候,商沅会被你下水?”   “还有一件事,不如说出来让殿下清醒清醒。”商阙的语气丝毫不客气:“商沅确如简清信上交代的,已经怀了将近六个月的身孕——殿下还未清楚吗?那孩子是他们在大婚前怀上的,在大婚前,甚至在霍戎进京前,他们就已经私相授受了!商沅表面是在为殿下做事,实则早就暗中用身子勾结当今陛下了!”   “别说了!”霍从冉忍无可忍,上前恶狠狠的捂住商阙的嘴:“你给本宫闭嘴!”   他早就知晓商沅怀了霍戎的孩子,可那时还满心都想着怎么借机利用商沅制约霍戎,只顾着下令让商阙前去寻人,还是冷静理智的。   如今此法子破灭,他才细细思索出了其中的滋味——   他的太子妃,竟然怀上了别人的孩子。   而且那孩子不是商沅大婚之后怀上的,而是在顶着未嫁太子妃的名头,就已和霍戎……   不管怎么说,商沅都是霍戎的哥嫂,在还未和自己断绝婚约时,就爬床和自己的亲弟弟苟合……   这样的奇耻大辱一句句敲在心头,让霍从冉简直无法忍耐了。   “殿下能让我闭嘴,能让天下人闭嘴吗?”   商阙冷冷道:“过不了几日,陛下就要带着商沅去祭祀祖庙了,到时,全天下的百姓,都能知晓君后已有身孕,能看出郎君怀孕月份的人,也定然有不少吧。”   霍从冉眼眸都红了:“本宫有什么好怕的——是他霍戎,他……他谋朝篡位,还抢了本宫的太子妃!逆臣贼子,天地不容,全天下的百姓看到了,也只有骂他霍戎的!”   商阙冷冷一笑,整整衣领好整以暇道:“成王败寇,你觉得全天下,又有谁敢说陛下的阴私?”   “他们茶余饭后,只会笑你这个曾经的太子,不仅丢了皇位,甚至连自己的太子妃都保不住……”   “就连他那已经六个月的身孕,都是对殿下你无言的嘲讽……”   霍从冉垂下手腕,已是心如死灰。   商阙说得对,霍戎和商沅的君后相携,盛大亮相之日,自己的耻辱,就再也没有任何办法遮掩了。   可他又能做什么呢?如今霍戎已将他在朝廷中安插的势力几乎尽数拔除,他也没有积蓄游说经营,还能如何对抗已君临天下的霍戎?   那个曾经卑微的,只配跪在他脚下的弟弟,不知不觉,已经让他仰望多时了。   “殿下不必气馁。”商阙如同看透了他的想法:“我们还可借助外力。”   商阙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来:“如今回纥就在边关外,若我们和他联手,殿下以为如何?”   霍从冉望着商阙的笑意,不禁身上发冷。   回纥是当朝的劲敌,祖祖辈辈通常是靠和亲维持,霍戎在西北这几年,和他们多次对线,次次勇猛果决,倒是让他们望风而逃了,霍戎战功显赫,有一大部分都离不开回纥之功。   如今霍戎继位,以他的性子,自然不会对边境怀着宽仁政策,听闻京营和各大边军正日夜练兵,霍戎显然是想彻底平息外患,完成真正的大一统——   也正因如此,回纥人惶惶不可终日,只盼着能让京城易主。   霍从冉犹豫道:“和他们那些异族人联手,无异于与虎谋皮。”   “可我们无路可走。”商阙道:“殿下若不喜他们,大可以利用之后,再行除去。”   “只要我们重新执掌权势,那就算商沅哭着爬到您脚下,您也可以一脚踢开。”   霍从冉淡淡地看了商阙一眼:“说罢,你有什么计划?”   “商沅后日,就要和陛下一起去太庙祭祀并巡视京城了。”商阙开口道:“而陛下起初谋反,一路上可是杀了不少人,你说,我们若是将这一切杀业,都归咎在商沅一人身上如何?”   “我们可以让手下人有意无意去太学,给那些学生讲些宫廷秘闻……”   “当日,也可以派人隐藏在人群之中,散布当今君后绝世姿容,似仙似妖,他现身之后,宫内皇子祸起萧墙,争权夺利,陛下杀人如麻,也是因为他的蛊惑,而他却极为骄奢,挥金如土……总之,将他塑造成褒姒,妲己之流的祸国妖妃,让太学的学子当众进言陛下,除去君后即可。”   那些太学的学生向来无知大胆,又一片所谓的忠君爱国之心,定然会有被煽动进谏的。   到时,那场景就不是一片庆贺,而是喊打喊杀了。   “商沅如今怀着孩子,愈发是陛下的心头肉,依陛下的性子,他又怎会容忍旁人说商沅半句不好——他定然会大开杀戒。”   商阙冷笑着道:“他只要杀了太学的学生,我们就可怂恿文官内乱,只要朝廷一乱,我们自然就有可乘之机……” 第70章 就连阴谋都和共度一生有关   京城已是三月下旬,天气逐渐放暖,商沅的身孕也愈发明显。   自从商沅回宫,霍戎已将后宫的宫女遣散回家,这偌大的后宫,还真的只剩商沅一个主子。   商沅慢吞吞的走到窗边摇椅,准备在春和宫晒太阳,一眼看到霍戎正伫立在殿门口,似乎是在沉思什么。   商沅不敢怠慢,向前疾趋几步想要行礼:“陛下……”   霍戎将他稳稳扶住:“怎么到了宫里,又开始对朕讲将这些虚礼?”   商沅不说话,只是偷眼看了看霍戎的面色。   狗皇帝自己不也是吗?   自从入宫披上这龙袍,这几日也极少对他撒娇了,倒是沉着面色,像是有心事时刻准备杀人的模样。   一看到霍戎这模样,他就忍不住神经紧绷。   谁让他刚开始认识霍戎,就是看那本凶煞的暴君小说呢……   商沅试探道:“陛下,臣的妹妹被婚事所苦,想来宫中小住一段时日。”   霍戎望着他,沉静道:“你是朕的君后,自然由你说了算。”   末了,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沉沉开口道:“阿沅的妹妹还能得庇护,朕的妹妹却早已不知去向了。”   商沅望着霍戎探究的眼神,心神登时一凛。   他那公主妹妹在原书中被杀了不错,可原主在书里只是个打酱油的小人物,这和原主也没什么关系啊?   商沅只能保持沉默。   霍戎却轻轻握住了商沅的手,目不转睛的望着少年的脸颊道:“让朕听听咱们的小家伙怎么样了。”   说罢,霍戎环住他的腰际,附耳在隆起的肚子上认真去听。   周围的侍女宫人自觉地垂头敛眸,可商沅还是忍不住羞红了耳畔。   霍戎闭眸,听着那小家伙的翻腾,脑海里想的却是另一桩事。   今日在朝堂上,君后怀孕的消息一放出,登时掀起轩然大波。   毕竟那身子已经有了六七个月,他们结婚也不过才四月有余,这多出的两个月,自然成了所有人的芥蒂。   立君后时倒还罢了,那些大臣即使知道霍戎强纳了废太子之妃,但碍于他的威慑,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嫡出的长子却是动摇国本的大事,那些大臣登时面红耳赤,吵嚷着说这孩子来历不明。   霍戎让当时侍奉太子妃的宫人上殿,证实了商沅怀孕那段时日并未进宫,可那些大臣依然喋喋不休。   甚至有人说出君后毕竟是入宫前有了身子,就算入宫前曾承欢于陛下,那又怎知君后未曾和旁人有瓜葛这等自寻死路的言论……   霍戎登时下旨抓捕了一批大臣下狱,剩下人总算乖乖闭嘴。   一想到那些人口出狂言,霍戎始终按捺不住杀人的冲动。   听着小家伙的动静,才总算平静下来。   他自然可以把那些大臣都打杀了,只是自从知道商沅怀了孩子,他便事事以慎,极少大开杀戒。   虽然不信神佛,可他心底仍隐隐觉得杀戮过重,郎君生子又向来艰辛……   如今,霍戎只想着给眼前之人多积福寿。   *   商沅一直忐忑霍戎说的物件,看这时倒岁月静好,便开口询问。   “着急了?”霍戎看着少年纯净又怯怯的眼神,倒是笑了:“朕先带你看另一样物事。”   说罢,霍戎牵手带他进了内宫,从大婚的床下拿出来了那看起来很有年头的木匣子,从里头拿出了自己之前的小册子。   “这个朕已经亲手抄写了一本备了案,你写的朕也悉心存在了咱们太学的书匣子里,时刻督促自己知无不言,绝不能和阿沅相疑。”   商沅:“???”   这不是……他之前偷偷看到过的暴君床下的小匣子吗,以为是霍戎和旁人藏得什么秘密,原来这匣子是太学时的书匣?   霍戎望着他道:“你之前动过这木匣?”   商沅愣住:“陛下您怎么会知道?”   他只是悄悄摆弄了一下,甚至都没有打开。   霍戎笑道:“朕若是卧榻之下的东西被人动过都不晓得,还怎么当好这皇帝?”   “这是你当初给朕传的纸笺,还记得么?”   霍戎打开那匣子,将几张纸条递给商沅。   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但显然原主始终在不断给霍戎主动示好……   而且那字迹,也是和自己如今写的如出一辙……   商沅扫视了一眼,发现了奇怪之处:“这些对话……怎么从来都不见陛下的回复……”   霍戎挑挑眉:“你当时出身外戚世家,又是郎君,虽然太子还未定,你却是内定的太子妃,你上课不认真,师傅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朕若是和你混闹,是要真的挨打罚的。”   商沅闻言暗中撇撇嘴。   以霍戎的性子,想必怕挨罚是假,拒人千里是真。   还偏偏傲娇,嘴上不理人,却偷偷将这些纸笺都私藏起来……   商沅不由得微微叹口气。   这如此隐秘的木匣子里,装着的竟然是和自己,不,和原主……有关的往事。   商沅扫到那匣子里有块形状奇特,一手可握的地砖碎块,想来也是和原主有关,他怕霍戎提起往事,忙移开目光想要关上匣子。   偏偏霍戎发问道:“这块砖你还记得吗?”   商沅:“……”   他一个半路穿书的人,怎么会知晓这块砖是霍戎从哪儿搬来的?   可说来奇怪,脑海中忽然掠过纷乱深藏的记忆。   是他……在某处宫苑荒草萋萋的墙角,偷偷撬这块地砖,还抱着这块砖头,如献宝似的捧给了霍戎……   霍戎沉沉的黑瞳居高临下的俯瞰他,久久未发一言……   记忆到此,戛然而止。   商沅硬着头皮试探:“……是我送给陛下的???”   只是他,哦不,原主送霍戎块砖是什么用意啊?   霍戎望着商沅的眼眸深了几分,语气透出怅惘:“是啊,那时候,朕还是一个任人欺凌的皇子,连住的宫室都是年久失修的,朕住的地方狭小,床脚下的地砖塌陷许久,朕也未曾理会,可阿沅你却偷偷将这块砖捧给朕,这砖的形状大小,恰好可以垫在床脚处……是你走遍了府邸和宫苑,才找来的……”   商沅听了只觉得好笑,可不知为何,心头竟然渗出酸涩……   心底深处的记忆,隔着岁月,涌现叫嚣。   他忽然想起来此事的前因后果,宫中的一切用度,按理自然会有内务府补给,可霍戎当时被皇帝厌弃,宫人又皆知他有个狠毒的母妃,自然远远避开,没人会理会他,也没人想着补发他的吃穿用度。   旁的东西还能凑合,可他住的宫苑年久失修,只有一片地方不漏雨,勉强可以放下床榻。   偏偏地砖又是腐坏的。   当时商沅便记住了凹下去那块的大致形状,不论去到何处,眼眸都滴溜溜的寻砖,还偷偷搬来屋子里,看看哪块能填补进去……   他甚至记起了,当时寻到这砖时的欣喜若狂。   那一刻的心情穿过岁月击中商沅,望着这块依然如初的砖石,商沅鼻头微微发酸。   “说来好笑,朕这几年,一直把它带在身边。”   商沅不知为何,觉得自己眼眶一下子红了。   霍戎……一定很爱原主吧。   爱到即使原主背叛了他,他仍悉心将曾经的岁月妥帖收好。   爱到刚进京时,会把自己的所有举动当成对他示好的信号……   爱到就连布置阴谋,都是和共度一生有关……   商沅第一次生出对原主的艳羡……   他不知原主为何会投靠太子,但当初的原主,也一定深深地爱着霍戎吧……   以至于每次看到这些过去的物件,心头仍然会有酸涩的眷恋。   商沅用指尖轻轻摩挲着那些纸笺,强忍泪意:“是啊……陛下若是不提起,臣都要……忘记了……”   “记得也好,忘却也罢,”霍戎目光灼灼的盯着他道:“以后的路,朕都会陪在你身侧,再不相离。”   “即使……阿沅你把这一切都忘了,我们此生还有无尽的时光,可以拥有无数的回忆……”霍戎抬起他下巴,眸光直直看向他:“你明白朕的心么?”   “臣当然不会忘……”商阙望着霍戎的眼眸,一瞬间竟然觉得暴君什么都晓得了,登时后背都出了冷汗:“臣和陛下的过去,臣也常常记起……只是年头久了,难免会有些记不清的细节咳咳……”   霍戎放开了他,眯眸道:“无妨,后日就要去祭祀了,阿沅不若先想想当日之事。”   “祭祀……”   商沅敛眸,掩下心头的波澜。   当时霍戎曾亲口说过,祭祀劳民伤财,昭告天下,他商沅……不配……   如今却愿意在众人面前应许此生。   商沅说不清心头的滋味,明明他最初想要的都得到了,他却总觉得自己鸠占鹊巢,难得安宁……   霍戎嘱咐了几句,很快便离开了春和宫。   *   烛火下,霍戎黑眸深深,注视着桌案前的卷宗,面前站的,则是他最信得过的心腹太医。   “陛下的意思是,君后虽已失忆,却刻意瞒着您此事?”   “也许谈不上失忆,只是记忆有些模糊。”霍戎沉吟道:“朕也拿不准,朕是这几日才意识到此事。”   太医:“可能是这次出宫,君后受到了惊吓,又落水昏迷,记忆也许会丧失一部分?”   “落水?”霍戎沉吟道:“朕这几日一直想一件事——你说他当初投靠太子,会不会也是因为失了和朕过往的记忆?那几年朕去找他,他都极为冷漠,眼里完全没朕,朕不信那会是他……”   “朕怀疑当初的阿沅也许被魇住或操控,朕登基后,之前的阿沅才再次回来……”霍戎思路清晰:“只是因那次被魇住,却丧失了一些记忆,他从心底怕朕,才会在大婚后那么谨慎的遮掩他曾是细作之事……”   说起细作,那夜在军营,那细作对他的依恋那么真挚,他那时候便有种奇怪的感觉——曾经的少年又回来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在入京后急不可待试探商沅,以至于和他大婚……   霍戎想起进京后那段时日,商沅对他们的往事,的确知之甚少,甚至将那首诗在晚宴上直接念出,既然不是勾引自己,那自然是——遗忘了。   既然忘了和自己的过去,那商沅的一切行为,包括之前的背叛,似乎都可以解释解释通了……   太医:“……”   他身为霍戎心腹,自然知晓商沅投靠太子是霍戎心结,这几年霍戎已推导出无数匪夷所思的可能,就是为了千方百计的证实商沅绝不会背叛于他……   太医心累:“臣无能,无法证实陛下所言……”   说句大不敬的,街头的话本都没陛下会编……   “朕这几日越想越觉得有道理。”霍戎眸色深沉,摆手示意太医靠近:“你看这些信笺——这是阿沅投靠太子那几年,写下的信笺,这些字体,并不是他平日里惯用的。”   霍戎之前并未仔细查看这让他寒心的卷宗信笺,可如今仔细分辨,却愈发觉得蹊跷——   少年字体清秀圆润,横竖撇捺转笔皆圆滑可爱,可那几年,少年竟然从未写过!   霍戎又打开军营那夜,少年一度春风后给他留下的诀别信——这信的字体,却是太学时少年所写……   那时的少年,的确也是自己熟悉的!   霍戎眼眸微沉,愈发坚定:“朕觉得,那几年的阿沅,并不是阿沅。”   太医背后发冷,清清嗓子道:“陛下素来不信神佛,也不信这怪力乱神之说,怎么在君后之事上,却总执念于鬼神之说……”   这话说的还算客气,他只是觉得陛下已经走火入魔,苦苦分辨字体,只为了寻找君后曾经并未背叛过他的证据……   “这不是鬼神之说。”霍戎倒也没怪罪,只是淡淡道:“朕就是如此相信——若是有一日,你倾出性命也要护着的人,毫无预兆的背叛于你,可能你也会同朕一样吧。”   作者有话要说:   狗茸茸猜得越来越接近真实答案了 第71章 君后混淆皇室血脉   四月初六,春光正好,是礼部和鸿胪寺共同选定的吉日,   确切的说,是陛下和君后一起祭祀天地的吉日。   虽说是吉日,但每个人面上却皆是心照不宣的忧心忡忡。   自从皇帝下诏要和君后一起祭祀天地,朝野上下早就都对此事议论纷纷。   按理,陛下大婚后,和君后祭祀天地,昭告天下,是理所当然之事。   可今上娶的却是之前废太子的的准太子妃,弟夺兄妻,在起兵谋逆之外,又狠狠加了一笔污点。   本以为陛下这么久都不带君后祭祀天地,定然是有心遮掩。   谁知如今竟然又大张旗鼓……   更别说君后此时还怀了六个月的身孕……   对于朝廷内外的流言,霍戎早有准备,特意叫来展凌嘱咐。   “若是让君后听到任何有碍心情的言论,你知道后果。”   展凌忙应道:“属下明白,已经细细盘查过当日面圣之人,就连沿街的百姓,也都统一审查过。”   霍戎摆摆手:“去吧。”   *   商沅穿着君后的吉服,望着锦绣繁华的车队和层层叠叠的人群,一时有些无所适从。   登车时还忍不住轻声问身侧的君王:“陛下,这么带臣出宫合适么……”   霍戎牵着他的手一步步迈上车舆,含笑道:“你是朕的君后,让臣民们见一见,有何不妥?”   商沅垂眸。   本朝极在意礼法,他身为君后,的确该露一面。   登上华贵的马车,望着车外一望无际的人群,商沅睫毛颤了颤,不由自主离霍戎近了几分。   霍戎悄悄翘起唇角。   少年像个胆子小又怕生的仓鼠,不过碰到风吹草动还晓得往自己怀里扎,也不算太傻。   霍戎伸手,环着少年掀起车帘:“阿沅,你看这些人看到你多开心,他们都很喜欢你。”   这些人都是受过训的百姓,看到霍戎抬手执意,登时热泪盈眶的挥手回应,满脸都是处于人生巅峰的陶醉。   商沅:“……陛下不会觉得过于夸张了么?”   这演技不去当职业观众都可惜了。   “他们是真的喜欢你。”霍戎眨眨眼,语气深深:“阿沅,没有人在意你的身份和过去,你看,就算在普通百姓的眼里,我们也是最好的夫夫。”   展凌特意安排了嗓门过人的大妈站在前列,力求让彩虹屁被君后精准听到。   “你看咱们陛下龙章凤姿,君后也是神仙公子,这还真是神仙都羡慕的一对儿啊!”   “对呀对呀,你听说了么?君后可是帮了陛下的大忙,查出了贪官去花楼挥霍的银子,啧啧啧救援山西的地震,都是用的那笔银子……”   “听说君后大婚后还特意请求陛下让年轻宫女出宫呢,君后还真是菩萨心肠啊……”   “你会是个好君后,会和朕一起史书留名。”霍戎声音沉沉的在耳侧响起:“你听,他们都在夸你。”   他其实并不在意别人的美谈,可只要涉及商沅,他却不愿少年有任何污点。   商沅心里也泛起微妙的涟漪,虽然他知道这是一本书,可是谁都会想着被人喜欢,被人夸赞。   甚至,他在心底深处,喜欢听旁人说他和霍戎相配,喜欢听旁人说,自己会是好君后……   更重要的是,这些人拿来举例的事情,都是他自己真实的,曾经做过的事。   和之前的原主毫无关系。   商沅望着跪地的人群,眼眸露出几分懵懂:“……我当君后,还能得到他们的好评……”   之前他对霍戎,因为不在意,倒是很能放得开,如今却动不动总是脸红。   霍戎低沉一笑,亲上少年漂亮的唇瓣。   啧,甜滋滋,软乎乎。   连嘴巴都这么好亲,自然能当好君后。   望着少年被亲懵的模样,霍戎心头发痒,恨不得里里外外折腾眼前人一遍。   他咬着牙望向少年鼓起的肚子,这小家伙出来后,他定要把这些时日欠下的账都补回来。   正在此时,马车缓缓停下,马车前,是身着白衣的十几个京城太学生,望去白茫茫的一片,在今日喜庆之色的衬托下,格外刺眼。   不待霍戎出声,侍卫长已经扬起马鞭,厉声呵斥:“放肆!陛下出行,你们还不速速避让?”   那些学生丝毫没有畏惧避让的意思,还是哽着脖子道:“臣等有救国之言!需面陈陛下!”   “朕要和君后前去祭祀,误了吉时你们担待的起么?”帝王面色毫无波澜,却令人不由自主的顺从:“起身吧,有什么话改日再议。”   后头的那些学生面面相觑,显然是有些犹豫,可带头的那几人却登时提声道:“臣所奏之事,就是和君后有关。”   话音一落,霍戎眯起的眸光里登时闪过杀意:“侍卫长何在,朕不想听!”   侍卫长登时纵身下马,如提小鸡崽一般将那些学生拎起来,只是碍于他们毕竟是太学的学子,拎起来之后也只是往路边狠狠一掼。   谁知那些学生被扔路旁后却像尖叫鸡一样弹起来:“君后是废太子之妃,如今却堂而皇之登堂入室,简直是让陛下蒙羞!君后这些年暗中杀害朝廷要员,侵吞河道银两资助废太子,简直是罄竹难书!”   “况且君后如今身孕未明,若混淆皇室血脉,更是大罪,这样的人,怎么配身居君后之位……”   霍戎被此人突如其来的言语激得双手轻颤,显然已愤怒到了极处,他冷冷看向一旁的展凌:“杀了他!”   霍戎知晓朝堂内外的流言,就怕会有人当着他的面诋侮商沅,没曾想严查死守,祭祀路上还真碰到了这些不要命的学生。   他今日并不想杀人,起初已极为压抑情绪,谁曾想这些人竟然当着商沅的面大放厥词,无疑是触了他的逆鳞。   展凌刀剑出鞘,将那学生一剑穿胸。   鲜血登时喷洒,如盛开的花朵般绽在那白色长衫之上,就连御驾前的白马都染上了星星点点的血迹。   那人倒地时,双眸还睁得圆滚滚的,那双渗出血迹的眸子,如刀刃般冷冷盯着商沅。   商沅在车驾上望着这一幕,呼吸都几乎停滞了。   一只大手蓦然遮住他的眼眸:“他一定是霍从冉的人,故意趁着今日来生乱,是朕疏忽了,不是你的错。”   说罢,冷冷下令道:“将这些学生统统押送诏狱,严加审问,查出背后之人是谁。”   马车想要前进,可周遭却登时响起低声私语。   “君后还真是祸国妖后啊,陛下当初为了他,和废太子兄弟相争,如今又为了君后大开杀戒,有妖后在朝,日后朝廷岂不是都要不得安宁吗!”   “对啊,君后之前暗中做了不少没良心的事儿,到处威逼别人给废太子效力,甚至拿着治河的银子给废太子收买人心,听说废太子倒是个有仁心的,把那银子都退了回去……”   “这样无才无德之人,怎么配当君后呢……陛下还真是,连这些都可以容忍吗……”   商阙布置的死士在百姓人群中,故意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虽然并未带动旁人跟随,但那些百姓的脸上分明都闪过了怀疑和震惊。   这君后看着倒是谪仙一样的公子,怎么背后办了这么多龌龊事呢?   作者有话要说:   是甜文是甜文马上开始甜了宝儿们 第72章 不若仰头看京城冬雪   商阙布置的死士在百姓人群中,故意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虽然并未带动旁人跟随,但那些百姓的脸上分明都闪过了怀疑和震惊。   这君后看着倒是谪仙一样的公子,怎么背后办了这么多龌龊事呢?   霍戎本就是手段铁腕的暴君,如今这情形,倒觉得也不必再做出仁厚的模样。   登时冷下声音道:“展凌,你去清道,谁敢对君后不敬,立刻斩杀!”   展凌领命,手下之人也登时杀气腾腾,大有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杀也要杀出一条血路的气场。   围观的群众看着地上的鲜血,自然畏惧的想要离这车驾远一些,一时间队伍凌乱不堪。   商沅望着这场面,倒觉得越发无趣,完全提不起想去祭祀的心情。   霍戎倒看出了他面色的失落,轻声道:“怎么了?”   商沅手指无意识的轻轻握紧,迟疑片刻还是道:“陛下,我们能改日再去吗?”   一说完就后悔了,毕竟这些事都是霍戎一手操持的,他又向来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怎会半路而返?   谁知霍戎注视了他半晌,竟开口道:“也罢,改天再去也是一样。”   他的确很想和商沅一道去祭祀。   但他更在意商沅此刻的状态。   他自然也看得出,少年显然很是失落,昳丽的眉眼耷拉着,像是一只被责骂的落水小狗。   自己就算用铁腕手段让沿路这些人闭了嘴,也止不住这些人的心思,他不愿让少年在众人的指指点点中承担本不该承受的骂名。   *   二人回宫后,霍戎安顿好商沅,转身去了曾经的住所。   这是宫闱深处的冷宫,他已经很久未曾踏足。   霍戎抬眸,微微一怔。   荒草萋萋,沉重的锁扣,锁住了曾经的卑微落魄。   只要他不涉足此地,那些过往,只会深埋于心,逐渐消弭在所有人的记忆中。   他也的确暗下决心,将过往的一切尘封于此,再不允许搅乱自己心弦。   可他没记错的话,这冷宫中,有一些物件,倒恰好可解少年今日之围。   霍戎移开视线,吩咐道:“把宫门打开。”   看守冷宫的内侍微微一怔,随即依言将门锁打开。   此处有太多回忆,霍戎深吸一口气,才踏入覆盖薄薄灰尘的居所。   曾经的回忆扑面而来,清晰地不容人质疑。   似乎多看一眼那梅树,都能想到少年当年手持星星点点的黄蕊腊梅,眼眸亮亮望着自己的模样。   霍戎不敢多停留,压下胸口心跳,径直走向内室,拉开了书案下的抽屉——   那是少年曾经在太学时的作业,有行文,有做的诗词,还有算法草稿……   在太学坐同桌时,他就偷偷收藏少年的手稿,之后遭遇背叛,虽然曾经恨极,可看到那笔字,到底也没舍得烧毁。   不知不觉,竟然在这尘封的角落躺了这么久,好似一棵树般牢牢地长在了记忆深处,拔不掉,也不舍得刨去,只能刻意不去理会。   霍戎飞速的拿走那些本子,如逃似的出了宫苑。   他拿着少年曾经的手稿,回到了养心殿中。   他记得少年曾经的理想。   少年不是一个阴暗的佞臣,相反,曾经的少年是如夏夜星光的存在,他璀璨,善良,且有善良的能力。   那时候的少年,甚至常常一本正经的给他讲,将来要少杀戮,多修心。   霍戎挑眉,不由得冷哼一声。   可之后是少年主动离他而去,他之所以长歪成现在这个模样,要怪也要怪少年没有从一而终。   时移世易,可商沅年少时曾经的痕迹和理想,仍然在这泛黄的纸笺上,完好的保留了下来。   甚至还有太学师傅的批语。   霍戎亲手磨墨,在摇曳的烛火下开始写下第一行字。   “君后并不是以貌祸国之人,他曾写下治河道之文,后被朝廷采纳改用,从此让洪涝之地成为富饶之所,此其一……”   他将少年写的治河文章轻轻贴在相对应的位置上。   “君后虽为卫国公之子,但从不是奢靡无度,妄自尊大之人,在太学时,便多次上书请求祭酒引进优秀寒门学子,并亲自资助周遭学生,此其二……”   霍戎将少年曾经的文章小心翼翼的在上面,上头赫然还有太学老师的批语。   他记得当时倒是因为此事没少吃醋,毕竟那些寒门子弟一来,倒显得他和那些人无甚区别。   却没曾想,有一日会亲自将这些文章再找出来。   “河北七年前就曾发生地震,君后曾随朕前去,亲自救助伤者,包扎伤口,利用当地药草防治感染,并用独特的外科包扎方式救了很多人,此其三……”   他将朝廷曾经给少年表彰功劳的奏折找出来,贴在此处。   当时地震过后,他和少年同去的河北,之前他们一直在京城,他虽知少年懂些医术,却从没想会精湛到此种程度。   少年有独特的包扎方式,还说这是“外科之术”,因为此术他是第一次听说,倒是一直记忆犹新。   夜已经很深了,霍戎仍在一点一点疯狂而不懈的搜集少年曾经的点滴。   自从篡位以来,他倒是听过太多人的怒斥诋毁。   霍戎从来没想过争辩,心头也从未有过波澜。   或杀罚威慑,或置之不理。   那些所谓名声和身后的声誉,他向来不在意。   可当这些口诛笔伐,纷纷射向商沅,他却惊觉自己一刻也不能忍受——   诚然少年这几年做了一些匪夷所思的事,可那只是少年曾经的一面,更别说这些人说出的,甚至很多是谣言!   烛光摇曳,这么一点一点拼凑出的,早不止是所谓证据,更是他曾经的深爱的,鲜活的少年。   霍戎垂眸,他连夜找出这些点滴,就是想要将曾经的,那个他无比珍视的少年展露人前,好让他们都知晓,他究竟……有多好。   翻看纸笺的手指微微停顿——   泛黄的纸笺上,赫然出现两个毛笔勾勒的简笔小人,他们裹着狐裘,并肩奔跑在积雪覆盖的城墙上,正在相视微笑。   因为年深日久,似乎墨水都变淡了。   可霍戎在一瞬间便想起,那是商沅曾经含笑画下的,他们二人。   小人下面还有一行字。   ——“与其低头囿于阴谋,不若仰头看京城冬雪,写于嘉庆十七年初雪之日。”   霍戎一怔。   那是他们一起看雪,在城墙上奔跑的日子。   那段日子,如同沉沉夜色中的一团星光。   少年在纷纷扬扬的初雪中对他回头,扬眉粲然一笑,那景象回忆起来,仍如覆朦胧光晕。   霍戎拳头紧握,眼眸隐隐泛红。   他的少年,究竟……去何处了啊…… 第73章 原主和他究竟是何关系   *   京城布告栏前,人头攒动。   “哎我说,这人都挤着看什么呢?”   “这不是刚有人用大白话讲了么?这些都是君后之前做的好事。”   “君后之前……他不是和废太子勾结么?”有人悄声道:“我听了不止一次,说是卫国公府的大公子对废太子死心塌地。”   “这上头写的是投靠太子之前,就在太学时,君后还做了不少好事呢。”   “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很多年前我当时也听过,河北地震那会儿,陛下和君后也一道去了,君后救了不少人……”   这么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倒是想起了不少君后之前做的事。   要真说起来,君后之所以改变,那也是当了太子妃之后,和废太子牵扯在一起,才蝇营狗苟做了不少见不得人的事儿。   民间都说废太子贤良,说那些事儿都是君后所为,但君后之前可不是这样的。   百姓们窃窃私语,也许君后前几年之所以误入迷途,说不定就是太子带坏的呢!   *   春和宫,商沅却正在应付自己早就没谋面的爹。   刚开始还是蒹葭来了宫中后,卫国公夫人反而常常找借口来宫中。   说是什么商阙离家休养,卫国公的孩子都不在身边,她难免寂寞,便总想进宫来看看。   商沅对这个便宜后妈,只想毫不客气的翻白眼。   他如今也是君后了,更没必要和她假惺惺,直接推辞说孕期嗜睡,打发了人回去。   谁知卫国公夫人回去后不知给卫国公吹了什么枕头风,竟把向来避嫌的卫国公吹到宫中来了。   “她好歹是你的母亲,你就算进了宫,怎么能对她如此不敬?”卫国公看陛下不在,又忍不住对自家儿子吹胡子瞪眼:“你要是有大事做便罢了,你次次都推脱说在睡觉,为了这么点小事儿,你让父家人的面子往哪里放!”   商沅窝在舒服的蚕丝软塌上,懒倦抬眼看了下气喘吁吁的卫国公:“本宫身怀龙嗣,当时正在养精蓄锐,难道你觉得,这是小事吗?”   卫国公语塞:“……你少扣大帽子,为父可没有怠慢龙嗣的意思,只是说你不该挟子自重,忘了自己的身份!”   “挟子自重。”商沅还是笑眯眯的模样:“父亲倒是提醒了我,卫国公夫人怀上阙弟之前,只是一介瘦马,如今却敢说君后的不是,到底是谁挟子自重,忘了自己的身份?”   “你……”卫国公最恼旁人提起妻子身份,更别说被儿子指到面上,可儿子如今是中宫之主,他憋红了脸,也没想到合适的话语堵回去。   “父亲这气喘吁吁的样子,是身子又虚了么?”商沅摆摆手,明摆着不想再给他机会:“正巧太医在本宫这儿,便让他为您诊治一番吧。”   这时早就有热心太医上来,不由分说便将卫国公拉走。   卫国公被这么折腾着拉出去,还被儿子话里话外讽刺了一番,简直气得要死。   商沅望着自己这便宜爹远去的身影,冷冷的勾起唇角。   如今他长期在宫中,蒹葭也已经入宫,他倒不怕真的和卫国公闹翻。   至于那卫国公夫人,和废太子,商阙皆联系密切,也不知暗中做过多少可恶之事,霍戎留着她的命,也不过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   商沅倒宁可霍戎不给他这个多余的面子。   他找出产业薄子,垂眸看了看。   这些产业明面上都是旁人在经营,只是卫国公府隐在后头,参与分红。   但如今蒹葭恰在宫中无事,后世同龄的姑娘都喜欢开些店铺,也不知蒹葭有没有兴趣。   商沅思索了一番,决定这几日亲自去问问。   正在此时,宫外几个小宫女正在窃窃私语,还不住看向殿内。   商沅微微皱眉道:“这是怎么了?”   南屏从外头回来,捂嘴笑道:“君后,他们都在说陛下宠爱您呢——昨儿不是有人议论了您,谁能想到今日陛下便去搜集了之前您在太学的事迹,巴巴儿的贴得满京城都是,陛下对您真好。”   霍戎去帮他澄清昨日的谣言了?   商沅沉吟道:“去把东西拿来让我看看。”   南屏忙把拓本送到商沅面前,商沅扫了一下,上头赫然是自己……不,原主的点点滴滴。   一夜之间,竟然能将这么多事例拼凑到一起,且逻辑分明,层层递进,自然能看出霍戎用了很多心血。   商沅盯着那些字迹,却逐渐觉得全身冰冷。   河北那场地震,他看原书时就有印象,霍戎当时和亲信一起前去,倒是还收买了一波人心。   可那场地震原主根本未曾露面,可在霍戎的笔下,原主不仅亲自去了,还亲手救了人……   救人的方式,是用所谓外科之术给受伤之人包扎……   可他看了看那所谓的外科之术,分明就是现代医院中常用的外伤急救法,因为自家是祖传太医,所以他很早就学会了……   甚至当时第一次看到原书相关情节的时候还在想,若是那场地震自己在就,自己就可以包扎了。   可……这明明是他心中所想,为何会变成现实?   就连广纳寒士,这明明都是他当时看书的想法啊……   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攀上心头,为何自己曾经看书时曾有过的想法,都真切的发生了……   商沅呼吸渐渐急促,就连眼前的字迹,都渐渐模糊。   他将那拓本慌忙盖住,跌跌撞撞的就想跑出去。   所谓的原主,到底和他是什么关系?为何能勘破他心中所想,并且做了他所想做之事?   他想去太学看看,找些更具体的证据,但是自己是要证明什么,一时却心乱如麻,理不出具体的思路。   谁知刚出宫门,却撞到了坚硬的胸膛上,他抬眸,霍戎正探究的望着他。   “急急忙忙的,去干什么?”   “我……”商沅下意识的躲开霍戎的目光:“我想去太学一趟。”   霍戎闻言,缓缓翘起唇角:“看到朕搜罗的证据了?”   商沅心情纷乱,想了想还是没忍住:“那些事情,陛下是亲眼所见,还是……听旁人说起的?”   “怎么?朕当时在不在你身侧,你都不晓得了?”   商沅一怔,忙道:“毕竟年深日久,臣有些事,也记不清了……”   他几乎不敢看向霍戎,谁曾想霍戎只是轻笑一声道:“无妨,你记不得的事儿,朕亲口告诉你。”   “你曾写下治河道之文,后被朝廷采纳改用,从此让洪涝之地成为富饶之所……”   “你曾亲自救助伤者,包扎伤口,利用当地药草防治感染,并用独特的外科包扎方式救了很多人……”   “你一直都很好……”霍戎注视着他,语气认真而执拗道:“是朕忘了告诉你,你之前究竟有多好。”   作者有话要说:   狗茸茸如果到了现代,和别人对战肯定写的一手精彩小作文 第74章 你就是救朕的小菩萨   霍戎语气郑重,如同恶龙守护着自己的心上珠,不允任何人染指诋毁。   商沅眼眶忍不住泛红。   他的心底,在这一刻,竟然无比盼望,霍戎说的人是自己。   如果这个人是自己……如果自己真的曾和霍戎历经那么多磨难,却被他小心翼翼的爱着。   那他这几月所经历的磨难坎坷,也都当得起值得二字。   可惜……很多事情都没有如果。   他深吸一口气,终于决定和盘托出:“其实……我根本就不记得陛下说过的事。”   他不敢去想霍戎的反应,觉得至少是定然极为讶然,可让他没想到的是,霍戎只是微微勾起唇角,深深的看向自己。   商沅:“???”   “阿沅终于肯对朕说实话了。”霍戎揉了揉他的脑袋:“说吧,什么时候失忆的?”   失忆?   不……不是失忆……   比失忆荒谬的多……   商沅再也忍不住情绪,瞳孔微微紧缩道:“陛下曾经喜欢的那个人,不是我。”   他说得很轻,好像怕惊醒霍戎的梦一样。   可他怕再停顿下去,自己就没有解释的勇气了,只能一鼓作气:“我……我根本就不是你这上面所写的那个人,我从来没有和你一起去过太学,也没有和你一起去河北救灾过,陛下之前的人生,我其实都没有参与……”   很残忍吧,可这就是他们之间的实情。   他们本就该是陌路人,甚至……不属于同一个世界……   “我当时……当时睁开眼,就看到了陛下中了那药……”   商沅没提穿书的事儿,只是断断续续的道:“就是如此,在那之前我甚至没有见过陛下,根本不晓得我曾经对陛下做过什么……我不知道陛下喜欢的人为何会背叛您,也不晓得他去了哪里,但是那个人……真的不是我……”   也许这一切都太匪夷所思了,可商沅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他越来越承受不了霍戎对他的阴差阳错的真切爱意,还有这个莫名其妙怀上的崽崽。   只是不知什么时候声音就带上了哭腔,好似受了很多委屈。   商沅曾经设想过谈此事的场景,他冷静理智,可以将这些事正式而清晰的告知霍戎,交给他去决断。   可如今只说了这么几句,他就忍不住的想要流眼泪。   好难过……   一切都说出来之后,他一定会丧失掉霍戎对他的倾心吧。   那本来也不是自己该拥有的。   偷来的喜欢,终究是要还的。   蓦然,他被霍戎紧紧揽在了怀中。   “好,就按照阿沅你说的来。”霍戎并未提出质疑,只是顺水推舟道:“这么说你看到朕第一眼,就看到朕中了那药?”   霍戎到现在的执念仍然是让少年相信,他爱的人是自己。   商沅一怔,实话实话:“是。”   暴君怎么和自己不是一个频道,现在不是论证自己喜不喜欢他,是自己压根就不是他爱的人啊!   “所以你看到朕的第一眼,便决定以身解药了?”   商沅抬起哭红的眼眸:“???”   霍戎轻柔的擦拭掉他脸颊上的泪珠:“朕认识你这么久,怎么不知道你如此放得开?”   商沅一怔,抬起泪眼望着霍戎。   霍戎望着少年红肿的眼眸,心里一疼,引导道:“所以那个时候,你就是喜欢朕的,至少不讨厌朕,对么?”   商沅仔细回想那一夜。   他虽然是个小GAY,但一直洁身自好,一夜情这种进阶玩法,更是想都未想过。   可是穿书后他却像是不受控似的,就和霍戎滚了床单……   想起来也真是匪夷所思。   “还记得朕和你说的么?你对朕的心意不是作伪,”霍戎揉着少年的脑袋道:“你心里喜欢朕,想和朕亲近。”   商沅点点头又摇头,自以为抓住了重点道:“可是我想说的是……陛下喜欢的不是我啊。”   商沅越想越心酸,呜呜咽咽:“陛下喜欢的是卫国公府的大公子,他和你一起去了太学,一起去了河北,一起去过很多地方,还和你一起讨论怎么治水治国,可是我从来都没有过。”   商沅打着哭了个嗝,终于说出心里最介意的事:“陛下喜欢的人不是我,我就算和陛下回宫了,也是无用的,我从来不是陛下心里的那个人。”   也就是在此刻,商沅才清晰的察觉到——   他在嫉妒原主。   也许心底一直萦绕着这股情绪,只是连自己都未曾发觉。   毕竟这只是一个书中人物,作为一个现代的年轻人,商沅从未多想过自己竟然会嫉妒一个纸片人。   可他望着霍戎深深的黑瞳,在这一刻无比清晰的察觉到自己的确在吃醋——   他嫉妒原主在霍戎心里的地位。   哪怕原主只是个书中人。   吃醋,是因为……喜欢吧?   商沅抬眸,看向霍戎异常英俊硬朗的脸庞。   前世今生见得人加起来,也没有暴君这么夺目又尊贵的……   从穿书开始,他就晓得此人是冷戾无常的暴君,一直想要远离。   可从什么时候开始,己不由心了呢……   霍戎一直轻轻抚摸少年的背,等到商沅说完了自己想说的,才忍不住缓缓道了一句:“听阿沅的意思,倒是很想让那个人是你似的?”   语气里夹杂了几分调侃。   “朕费尽心机,想证明你爱朕,你思来想去,纠结于朕到底心仪谁,”霍戎思路清晰,轻轻揉着商沅的脑袋瓜:“别的朕不管,总之朕和阿沅就是两情相悦。”   商沅的脸颊腾一下红了。   事情怎么和他的预料不一样呢……   本来想着自己老老实实招供了如此重大的事儿,就算霍戎不暴跳如雷,也要细细审问自己吧?   可如今暴君……只是轻柔的给他擦着眼泪,就好像困扰自己许久的事情,只不过是一件自己吃自己醋的甜蜜小事一样。   商沅的心情很微妙——   就好像他抛出一记惊雷,忐忑的等待着熟悉的世界毁灭,可回应他的并不是天翻地覆,而是比之前,更为温柔耐心的抚慰。   这种抚慰让他比之前更为清晰的感知到,就算发生了那么匪夷所思无法解释的事,将自己牢牢箍在怀里的霍戎,仍会爱他如故。   商沅觉得自己又要哭了。   暴君怎么越来越没有底线了……   “……这算是两情相悦吗?可之前那个人他不是我,我根本不记得发生过的所有事。”商沅抽抽噎噎,还是难以说服自己:“难道陛下连这个都不在乎了么?”   一边说着还一边贼兮兮偷偷打量,这模样落在霍戎眼里,愈发觉得少年像个脑袋不灵光的小老鼠。   “朕当然在乎。”霍戎将怀里的人抱紧了几分,低声道:“就是因为朕在乎,所以朕才知道,阿沅你不是乍然出现,而是又回来了。”   霍戎的语气不容任何人质疑:“你身上发生的事,的确难以解释,但朕并不是□□熏心之人——那夜和你缠绵,除了那药之外,更重要的是,你身上勾起了朕深藏的心事。”   “当时的感触不可言传,但朕就是相信,那时的你,和太学的阿沅,是同一个人。”   “朕相信就在那一夜,在那人动手想要杀朕的那一刻,阿沅你又回来了。”霍戎和少年额头抵靠,轻声酸楚道:“你就是救朕的小菩萨,降临过一次又去当神仙了,这次一定是察觉到朕有危险,才奋不顾身的再次出现在朕眼前,阿沅,你这次来,也一定是冥冥之中想要来救朕。”   他这次,一定要把他的小菩萨牢牢抱紧,护好。   商沅刚忍住的眼泪又出来了,吚吚呜呜的蹭满了霍戎肩头,每次听到暴君这么笃定的相信,他就想哭:“是陛下把我想的太好了……”   他就是穿了一次书而已,被霍戎一解释,简直成了感天动地的绝美爱情。   还是人神情未了的那种……   霍戎沉吟半晌道:“阿沅,难道你真的没有发现,你和太学时期的商沅……有各种说不出的相似点吗?”   商沅一怔……   他想起少年在河北救人时,那所谓的外科之术……   的确有很多相似之处,可是怎么可能……   自己那时候明明在现代,因为滑雪晕倒而躺在床上,怎么会来到这个世界呢。   “你看,这是你亲手画的。”霍戎轻轻拿出那小画道:“这上头的字迹,和你那夜逃跑之前留给朕的信,如出一辙。”   “可是朕看过那人投靠太子时写下的书写,规规矩矩,丝毫没有感情,也根本不可爱。”霍戎一口咬定:“他根本不是你,朕每次看你的字都会心里痒痒,可是朕看那人的字,根本没有心动!”   霍戎这话越来越没有根据,简直让此事成了玄学。   商沅垂眸,看向霍戎手里的小画。   城墙之上,少年并肩。   那段日子,商沅下意识的感知到,应该是很苦的。   可因为有了对方的陪伴,似乎就有了苦中作乐的勇气和心情。   他的脑海深处,似乎真的……深藏着一段初雪的记忆。   商沅捂着嗡嗡乱成一团的脑袋。   “你可以慢慢想,”霍戎像是个不断重复从而给商沅洗脑的大只鹦鹉:“这些都不重要,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我们都是两情相悦,你爱的人一直是朕。”   商沅有些失神,喃喃道:“可我真的就是从前的那个人吗?”   霍戎沉默:“你方才是想去太学寻找证据?”   这是少年的心结,若是没有确切的证据,只有这些若有似无的东西,恐怕他还是难以破解自己的心魔。   商沅沉重的点点头。   霍戎抬眸,望着眼前眼眸微红的少年道:“你乖乖被朕抱着好好睡一觉,朕明日就和你一起去寻。”   作者有话要说:   沅紫薇:你和他看雪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你都没有和我看雪看月亮呜呜呜呜   马上甜甜甜了! 第75章 轻轻吻上了他的肚肚   梦里,是一片陡峭的覆满雪的山崖。   视线抖动,远处零零散散的房屋也在颠簸摇晃。   愈发迟缓的马蹄声哒——哒——哒的传入耳际。   商沅终于意识到,自己再次深陷进入那个可怕的循环梦境——   他急促策马在翻越山壁,山陡马滑,他坠落马下……   雪覆盖了他的视线,可他似乎仍然不愿放弃,苦苦辗转爬行,直到失去意识。   可每一次,自己都没有爬出那片白雪皑皑的山崖。   心中的执念,也如积云般未曾散去,始终沉沉压在心头   商沅缓缓睁开双眸,抬手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   沉稳的臂膀搭在他腰上,霍戎平稳的鼻息洒在他的后颈。   一切安好。   商沅平复心跳,心里生出劫后重生的庆幸,他轻轻翻过身子。   身畔的人还在梦中,霍戎闭眸安睡,倒少了几分冷峻,愈发凸显出桀骜眉宇和英挺鼻骨。   烛火摇曳,倒让商沅想起穿书那夜,自己偷偷打量暴君的情景。   那时,他因了药力,也是这么双眸紧闭的躺在自己身侧,只是透着说不出的冷情寡淡。   如今……   商沅垂眸,传闻中的暴君正双手揽着自己的胳膊,像树袋熊眷恋树梢一样紧紧抓牢。   怎么越看,越觉得有一丝丝的可爱乖巧?   商沅嘴角不自觉带了几分笑意。   恰逢此时,霍戎从梦中醒来,揉揉他的脑袋:“醒了?”   看到霍戎张开眸,商沅立刻振奋了精神连忙道:“醒了,陛下睡前说要去带我找证据的。”   他一直操心着此事,连睡觉都未曾安稳。   “才睡了两个时辰……”霍戎感受着怀中少年的温度,声音还含着惺忪道:“你说的那事又不急,再睡一觉再说。”   商沅躺不下去,睁着黑眸道:“怎么不急,这可是关乎国君陛下相爱之人究竟是谁的大事!臣身为后宫之主,必须要为陛下查明真相!”   霍戎这次彻底醒了,忍俊不禁道:“朕没你想的那么傻,朕一直都知道爱的人是谁。”   他一直都明白,只有商小迷糊自己还迟迟不肯放过自己。   不过后半句话,他喜欢听。   霍戎轻轻揉了揉小迷糊的脑袋瓜。   既然事情查清楚能让这脑袋瓜放心,自己就陪他一起走一遭罢了。   *   两人一道去了曾经的太学旧址。   太学地处皇宫东北角,屋檐覆盖青瓦,前后大约六间,还有小池塘和古树,因为是给宫中皇子上课的地方,人数有限,所以地方并不大。   天刚蒙蒙亮,朦胧的光影下,这片早已荒废的太学更如梦似幻。   沉沉的大门打开时,商沅的心跳骤然加快。   他一直想要寻找一个真相,却不知道这个真相浮出水面的那天,霍戎离自己是会更亲近,还是更遥远。   在他坦白到现在的这一段时辰,他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和愉悦……   他喜欢这样的氛围,想要延续下去,却因为真相未查出,无法放心的沉迷。   商沅怀着将近八个月的身孕,肚子挺得像球,走路也走不快。   可他偏偏还很着急的想要往前冲——   落在霍戎眼里,倒像是着急赶路,一摇一摆的小鸭子。   霍戎含笑注视着,一不留神竟然说了出来。   商小鸭子身影一顿,真情实感的生气了:“陛下竟然笑我!我如今走路都不稳,罪魁祸首究竟是谁啊!”   狗皇帝竟然说他走路姿势!   要不是揣了狗皇帝的那么大一个崽崽,他会这样吗!   不必再说了!   就是难过!就是委屈得想要折腾了!   此时,罪魁笑意愈浓,悄悄凑过来:“是朕有罪,来给小鸭子道歉了。”   商沅心里一动,看向霍戎。   暴君叫他小鸭子了,语气软绵绵的,给人一种当小鸭子也不坏的感觉……   这还是暴君给他的第一个小动物爱称呢……   他心软,差点又要原谅,还是过了片刻才回过味儿来——   罪魁来道歉,还又说自己是小鸭子!?   这是道歉还是故意挑衅拱火呢!   还没等他反应,腰身一轻,已经被人抱在了怀里:“朕最心疼小鸭子了,小鸭子走路不稳了,朕以后都要抱着小鸭子走路。”   霍戎的手臂很有力,坚固到似乎可移山岳。   即使如今他已经怀了即将满月的崽崽,比以往重了不少,霍戎的手臂环着他,仍然无比轻松稳妥。   商沅被霍戎抱在怀里,忽然忘掉了要吵架。   喜欢被狗皇帝抱着——   本来以为孕期的自己有些臃肿,可被高大挺拔的暴君拥在怀里,倒有种自己身材管理也还可以的错觉。   谁知霍戎突然俯身,轻轻吻上了他的肚肚!   商沅:“!!!”   突如其来的肚肚吻没人能扛得住,商沅睫羽微颤,忍不住略微挣扎起来。   霍戎只是定定的望着他,又牢又稳的把他环在胸前。   “我才不是小鸭子。”商沅挣了半天也没能落地,才想起吵架的事,气哼哼道:“再过两个月以后就是天鹅了。”   崽崽没显露之前,荷荷天天夸他是小仙男,虽说当时听起来有些羞耻,但现在……咳咳……还挺怀念的……   商沅忽然又想到,丑小鸭变天鹅的童话,到了现代才有!   也不知暴君能不能听得懂?   不管了!总之他才不是小鸭子!   霍戎温柔的望着气鼓鼓的少年,发出一阵低笑。   商小迷糊不想当小鸭子,倒想当小天鹅。   不都是看起来笨笨,走路一歪一扭的毛茸茸么?   “好,阿沅不是小鸭子。”霍戎从谏如流的轻笑:“前头就是咱们当时的学屋了,我抱小天鹅过去?”   商沅望着阳光下霍戎的笑颜,微微怔了怔。   这应该是,霍戎发自内心的快乐时刻吧。   连眼眸都是亮亮的,嘴角上扬的弧度,让人一看就想起两情相悦的美好。   真好啊——   自己虽然怀了崽,但还没正经谈过恋爱呢。   这个瞬间,才终于察觉出恋爱的酸臭味……   “小天鹅又在想什么?”霍戎望着少年滴溜溜的眼珠,出声道:“你看看这学屋,能不能想起什么?”   商沅:“!!!”   对哎!他是来查案的!   差点忘了真实目的!   之前总觉得此事比天大,可和霍戎一起牵着手说笑着来调查,怎么倒有种度假的轻松……   商沅想了想,觉得还是另一件事比较重要:“小鸭子和天鹅才不一样。小天鹅小时候和鸭子长得很相似,其实会飞向天际,让所有人刮目相看——”   霍戎定定的望向商沅:“这个故事,你给朕讲过,你当时还说,冷宫的朕就是小鸭子,总有一日会蜕变,让所有低看朕的人,都震颤不已。”   “阿沅,就在这个地方,你曾对朕讲过,一模一样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是情人节,阿沅和茸茸去过酸臭味满满的情人节了,具体内容晋江不予展示,所以断更一天(狗头) 第76章 朕护你安好   “阿沅,就在这个地方,你曾对朕讲过,一模一样的话!”   商沅神情一僵,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接话。   这个故事只有现代人知晓,若是原主真的曾对霍戎讲过,那就证明……这本书之前已被人穿过一次?!   可就算原主是现代人,那……真的会是他么?   商沅记得自己在现代的时候,记忆一直是连贯的,怎么会来到这本书?   商沅摇摇头,还是想不出原主怎么就能和自己联系起来……   霍戎看了看商沅的脸色:“还是不相信?”   商沅垂下眼眸,似是在默认。   霍戎审视商沅的表情,语气不容置疑道:“先说好,我们一起找的是让你放心留下的原因,而不是让你离开朕的证据。”   不管真相如何,他这一世,都不会再放少年离去了。   霍戎缓缓靠近,在少年耳畔似玩笑又似认真道:“如果商小天鹅再想逃,朕就把他锁起来。”   商沅:“!!!”   锁起来?!   这不是自己梦里的场景吗!   他不可置信的抬眸看向霍戎。   霍戎却已经含笑大步朝前走去,他推开了学屋的门,示意商沅进来。   学屋的桌椅已经略显破旧,在阳光下闪出梦般的朦胧。   商沅放轻脚步,几乎如同梦游一般走进去。   走到第三排最靠窗的座位,他几乎不受控制的停住了脚步。   “这里的确是你曾经的位置。”霍戎的脚步紧随其后,声音随即沉沉响起:“当时,你就是和朕在此处同桌而坐。”   他似乎很满意商沅的停留:“阿沅,别再说之前的事和你无关,你的身子可比你要诚实的多。”   商沅眼眸微微一动,落在桌案上。   这里的气息,总让他觉得,莫名的亲切,以及……似曾相识。   “朕第一次见你,就是在此处,”商沅沉思着没说话,霍戎反而陷入了回忆:“说起来,还是阿沅主动招惹朕,那时你看上去很怕朕,却不像旁人那样对朕避之不及,反而……处处帮朕……”   商沅不语,思索了片刻——   若原主真的是现代人穿过来的,且看过原书,定然在很怕霍戎的同时,变着花样对他示好……   他倒是越来越觉得,也许原主真的曾被一个现代人穿过也说不准。   若……那人真的是自己就好了,那此处,就是他和霍戎曾经一起坐过的位置。   并肩而坐,度过了生命里最好的春夏秋冬。   这样的情谊,怎能不令人念念不忘?   霍戎一步步逼向商沅:“阿沅,你口口声声说,你是在军营那夜时穿过来的,但你看到了商沅之前做的事情,你也一定觉出了他和你自己相近的地方了吧?”   “你们讲过同样的故事,处处有着说不出的相似,朕不信你从未察觉过。”   商沅立刻想起原主曾用过的外科之术,那的确是现代的包扎手法。   霍戎拥住他,轻声哄道:“说了要查案,就要信任朕,你先把你的怀疑说给朕听。”   商沅顿了顿,还是将那所谓的外科之术讲了讲,末了轻声道:“那个法子很是隐蔽,我一直以为只有我晓得,没想到……还能看到旁人用了同一种方式。”   听到商沅愿意讲出此事,霍戎眼眸登时一亮,想了想才缓缓道:“此事……朕当时去河北时倒是也问过你,你还笑嘻嘻的说这是绝密。”   却在事后认认真真教会了他,以免日后从军受伤,以备不时之需。   后来,这包扎方式的确救过自己几条命。   霍戎垂眸——   这都是欠商小天鹅的。   他一定要乖乖还。   “还有一事……”商沅的语气有些艰难:“陛下,我总在反反复复的做一个梦,梦里……我连人带马一起滚下山,之后……一直在拼命爬山……”   却一次都未爬出去。   也许是梦中的情绪太强烈,商沅下意识的觉得这个梦和自己心中的执念有关,只是具体是什么,他却一直不晓得。   “连人带马,滚向山崖?朕向你保证,以后这种事儿定然是没有了,”霍戎抱着少年的力度又加深了几分,沉吟道:“你能否看出那山在何处?”   “我不知道那是何处……”商沅道:“我刚开始的时候只把他当做一场梦……”   可每次梦中,胸口处那真实的焦急悸动都提醒着自己,这场景无比真实可信。   就连梦的细节都清晰可察,不是作伪……   “在那场梦里,我每一次都是随着雪跌落在山崖处,拼命的想要往前,却于事无补……”   商沅说到此处,身子登时一震。   他在现代有一次滑雪受伤,以近乎植物人的身份卧养在床,谁知却奇迹般的醒来——   只是醒来时,却全身如浸冰窟般寒冷……   当时他只是觉得奇怪,毕竟滑雪出事已过去了那么多年,为何他卧床这么久,醒来后仍然感知到了深可见骨的冷意……   如今一想,会不会那段时间,自己……就已经来了这世界一趟又回去了?   倒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霍戎遣人送来纸笔,认真道:“你可以先画出来那山崖大概的样子,朕再拿给旁人辨认。”   商沅没有拒绝,提笔在手,按着梦中的样子,在纸张上渐渐画了起来。   此梦境他已循环了无数次,对细节早就烂熟于心,他认真垂眸,将梦中场景,仔仔细细的画在了那张宣纸上。   待他画好后,霍戎拿起那幅画打量了几眼——   皑皑雪山,层层积云的天空,定然是北方无异,甚至那山间的房子,他在京郊还见过几次……   霍戎缓缓捏紧那张纸笺,半晌才吩咐道:“去,把展凌叫过来。”   连人带马,滚向山崖。   少年遭此磨难,此事是纯粹的意外?还是有人故意布局?   若真的是有人在背后布局,那他掘地三次,也不会让此人好过。   展凌这几日一直在调查公主事件,正有了一些眉目,如今听到霍戎传唤,忙快速赶来。   霍戎隐下商沅失忆的事儿不提,只是道:“君后曾说有个地方他记忆深刻,似乎曾经就是在此处晕倒的,你把这张图拿出也给手下看看,看看他们谁能辨认出这是何地!”   展凌望着那张粗糙的线稿,眼眸登时直了——   他这几日调查公主事件,就恰好住在此山的山脚下……   “此山臣晓得,是京郊的百望山,臣如今在搜寻公主下落,便是在此地附近搜查,因此绝不会认错。”   公主的下落?   霍戎缓缓眯起眉宇:“公主怎么样了?”   “果真如陛下所说,公主极有可能未曾被人杀害,倒是在一家老实本分的农家人处寄养,只是时间有限,那家的人又恰好搬迁了很多次,目前还没有确切的地址和信息,因此臣还未上报,不过这个山,属下敢断定是此处。”   霍戎缓缓屏息,心跳登时愈快愈急——   公主也许未死,而是被人收养了。   如果此事属实,那他当初最恨商沅的一点,其实根本就不成立……   而少年偷偷将公主慌忙带出宫,也不是为了灭口,而是……为了保护吧……   他又想起商沅在梦中不住奔跑,最后却坠落马下的梦境——   会不是,这就是少年曾经,最真实的遭遇呢?   霍戎心里狠狠一酸,走过去紧紧抱住少年。   商沅:“?”   霍戎闷闷的声音响起:“你说的那个梦境,再也不会发生了。”   商沅想着暴君难受得几欲落泪的模样,轻轻勾起唇角:“陛下,那只是梦而已。”   “就算在梦里,朕也想护你安好。”霍戎轻抚上少年的头顶,低声道:“以后有朕,朕每夜都抱着阿沅睡。”   要是噩梦也能分担就好了,他这么皮糙肉厚百毒不侵,滚落无数次山崖都无碍的。   霍戎立刻看向展凌:“朕要去百望山一趟,你派人护卫。”   又缓缓看向商沅,语气温柔道:“既然你梦到了那么多次,想不想去看看这个场景,说不定还能想起一些旁的。”   商沅点点头,默认了。   若此山真的是百望山……   那,他的那场梦境,也许和霍戎的妹妹,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第77章 霍戎只觉胸口疼得无法继续呼吸。   京郊,百望山。   这是京郊一座常年覆盖冰雪的山峦,即使如今是春日,上面仍有薄薄的积雪。   商沅立在山前,只觉得全身发冷——   和他无数次梦中一模一样的山,如今陡峭的立于眼前。   站在此处,他内心愈发笃定,自己曾经……真的来过此地。   这个世界是书中世界,这座山也并未在原书中出现,为何会频繁出现在自己梦中,甚至他还曾经试图翻越这座山?   梦中那强烈的执念感,到如今每每一想起,仍然沉沉的坠在他心头。   若自己真的曾经来过,那翻越这山峦的目的……又会是什么呢?   看商沅望着远处的山峦许久未曾开口,霍戎以为少年是再次想到了曾经的噩梦。   他抬手轻轻抚摸商沅的脑袋,轻声而坚定道:“朕会把这一切都调查清楚,如今没有谁能再来伤害我们。”   他如今最想知晓的,便是少年的身上曾经究竟发生了何事。   商沅抬眸,定定的望向霍戎俊朗至极的面庞。   他相信无论是谁,只要和霍戎碰过面,定然会有极深的印象。   如果他当初真的曾和霍戎相识,他为何会半丝记忆都无呢?   所以当初的原主定然不是他?   这个念头刚刚闪过,小腹又传来一阵翻腾——   似乎……是崽已经不耐烦他的层层推理,开始抗议了……   小崽子还真是会给自己加戏……   趁着霍戎没注意,商沅把手手放在小腹上,悄悄和崽崽对话:“崽,如果爹爹我之前来过这里,你就和爹爹碰下手。”   这本来就是戏谑的和崽崽闹着玩,谁知崽崽还真的碰了一下肚肚,如同在碰他的手一样!   商沅:“!!!”   一定是崽机缘巧合凑巧翻了个身!   商沅这次极为慎重的再次发问:“若爹爹曾经来过这个世界,你就和爹爹碰手手两次……”   话音刚落,肚皮又清晰的接连鼓起了两次!   真的是崽崽举起爪爪隔着肚皮碰他的手!   商沅这次,是真的被震惊到说不出话……   难道崽崽是在暗示自己,所谓的原主,真的就是自己吗!   似乎察觉到了自己的这个念头,小腹又轻柔的动了动,好像崽崽在回应自己一般!   商沅正在震惊中久久回不过神,霍戎看到他的模样,却以为他被此地困扰,轻轻按了按他的后脑勺,自责道:“朕先陪你去房内歇息,看你这模样又被吓得不轻……”   商沅“……”   他是吓得不轻,不过与其说是被这山吓的,还不如说是被这作妖的崽崽吓到了!   到了房内,商沅才渐渐平息了情绪,霍戎和他一道坐在小榻上,低眸望向少年。   日光倾斜到商沅如玉的脸颊上,纤长的睫羽愈发分明,漂亮的唇瓣如浸染了春花之色,勾得人心猿意马。   霍戎眼眸微微一暗,抬起少年的下巴,轻轻稳上了少年的唇瓣。   如今某人怀着崽崽,许多事儿还是有所顾忌,也只能如此隔靴搔痒。   商沅没提防霍戎突然吻下,脸颊不禁有些发红。   这亲吻并不浓烈,似乎是……暴君极为珍惜,生怕弄疼了自己。   霍戎屏息,轻轻在商沅的唇上辗转。   很微妙的感觉——   刚大婚时,他对少年难免有几分提防,那时心底因为有疏离,亲密时也多是游刃有余的掌控。   可如今,他们是一对儿相爱的年轻小夫夫。   想起少年期贪恋商沅,隐忍到夜不能寐的岁月,霍戎就忍不住地,想要再多讨回来一点儿。   他想要少年的好多好多的爱。   想将少年的唇瓣,每日都染上诱人的绯色。   也想要少年漂亮的眼眸里时时刻刻盛着他,望着他……   直到有人轻扣门扉,霍戎才放开少年,扬声道:“进来吧。”   展凌大步走进去。   屋内阳光恰好,君后窝在小榻上,纤细的身子被陛下遮挡了半边,只能看到薄而韧的背和君后精致小巧的侧脸。   少年的颧骨上氤氲出和以往决然不同的绯红之色。   那是……两情相悦之后,才会有的印记气息。   明明知道少年的身份,也知晓这是非礼勿视不该看的,可少年如春日桃花般的靡丽,让任何人都移不开眼眸。   展凌强迫自己垂下头:“属下去查了这百望山的情况,因为太过陡峭接连出事,此山近两年已经禁止翻越了,若曾经坠下此山,那定是两年前之事。”   “属下还去问了当时的细节,据奉废太子之命前去追捕的随从说,他们本是前去搜捕,结果却看到君后昏迷在雪洼里,正在救援时,废太子赶到,便把君后带到了太子府。”   霍戎轻声道:“那时的君后是清醒的吗?”   “一直昏迷。”展凌道:“属下还问了当时为君后把脉的太医,说是废太子曾将他们请进府——君后当时已是寒气入体,命悬一线,也不知废太子用了什么法子,下次再见君后时,君后的身子已经没有大碍了,还和废太子说笑谈天。”   霍戎指尖一紧,回眸望了少年一眼。   少年脸上,闪过令人心疼的茫然。   这些事,他的商小天鹅怎么会晓得呢?   也许他的少年,已经在雪洼昏迷时……   只要顺着一想,霍戎只觉胸口疼得无法继续呼吸。   他不忍再继续往下想——   这些事对少年来说,一定是噩梦一样的存在。   他又何必让少年故地重游,又在此地旁听,徒惹失落焦虑。   霍戎轻轻的给少年打着扇子:“阿沅,你先回宫,朕将此事查清,即刻就回宫去寻你。”   商沅有些犹豫,霍戎轻笑一声,轻轻刮了下他的鼻尖:“小家伙也要休息,去吧阿沅,你回宫好好睡一觉,朕才安心。”   说罢扬声道:“来人,送君后去宫内歇息。”   等商沅走了,霍戎才沉下面色,严肃道:“一般什么情况下,才会有人翻越这百望山?”   展凌道:“只有去陕西,西北等边境,又因各种原因不好走官道,再加上想抄近路赶时间,才会想要冒险去翻过这座山,前几年,倒有不少要钱不要命的悍匪从这里走过几次,除此之外,人迹罕至。”   去陕西或西北边境……   那在京城出事之前,少年如此急切的想要翻山越岭……   会不会……恰是来奔赴自己的?   霍戎之前晓得少年曾经慌慌忙忙去了京郊,他想过千百种可能,自然也想过少年孤注一掷想要来寻他——   可如今发现事情真的朝自己想象中靠近,心中的沉痛,却毫不亚于知道商沅背叛消息之时。   那时的沉痛,夹杂着不敢置信和委屈,想要直接跑到商沅面前问个清楚说个明白。   如今的胸口,却弥漫着发胀的酸涩,让人瞬间就红了眼眶,却连倾诉的力气都抽不出丝毫。   不……   霍戎移开眼眸,一时间竟然生出逃避的心思——   说来可笑,他在即将触及到真实答案之时,竟然不敢再继续……   展凌发觉了霍戎情绪不对,毫无痕迹的转移了话题道:“还有一事要向陛下禀报,属下今日派人微服在附近闲逛时,听到路边人议论,听他们的意思,倒是有个年龄,特征和公主相仿的姑娘一直养在一家和姓人家里,只是他们说这一家人都扒上了女儿,才搬离了此地……”   “至于这女儿的出路,他们这次也提到了——说是好好的大姑娘,到了年纪不说找个婆家,竟然去给宫里当宫女,难道是指望皇家的人看上她么云云……”展凌直接将原话禀报:“这些话虽然极为鄙陋,可属下认真询问过已确认,那个也许收留公主的人家,如今,可能就有家人在宫中当差……”   霍戎沉吟:“这么说,朕寻了半晌,那人也许就在宫里——”   展凌沉重的点点头:“陛下,也许此事就是灯下黑。”   霍戎按了按眉心,缓缓道:“立刻去传旨,去查前几年入宫宫女的名册,尤其是户籍和本姓。”   展凌拱手:“属下明白。”   霍戎点点头道:“君后这几月要安心养胎,此事莫要惊扰他。” 第78章 柳儿竟是公主?   荷荷一直在伺候蒹葭,两个姑娘年龄相近,倒是逐渐情谊渐笃。   有件事荷荷已经想了好几日,终于下定了决心,跪下艰难道:“有件事,也许需要姑娘帮我。”   蒹葭忙将她搀扶起来道:“我的性子你还不晓得?有什么事儿直说就是。”   荷荷将事情大致讲了讲,道:“如今奴婢想将柳儿送出宫去,却找不到妥当的人,她一个脑子不清楚的女孩儿,奴婢也实在放不下心。”   蒹葭明白了过来,点了点头道:“你是觉得妹妹不能在宫中久留,想让我给她找个稳妥的地方?”   荷荷忙点点头。   荷荷棘手的事儿,对于蒹葭这样的贵女来说却不算什么,她笑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儿,没想到就是这桩小事儿,我家里在京郊有处庄子,里头有花圃,皆是有趣的,你让妹妹去那里,也有年老和善的婆婆照顾,不说大富大贵,安静度日定然是可以的。”   蒹葭思索了片刻道:“不过我想先见见妹妹。”   这要求合情合理,荷荷点点头,将人带去了御猫监。   御猫监之前因霍戎的爱猫在此地,倒还有些宫人服侍,后来御猫身亡,君后又恩准了不少宫人出宫,此地倒是愈发冷情。   乖乖软软的柳儿穿着一身水绿色的宫女春装,正在屋檐下插花,,看到蒹葭进来,立刻停下了手中动作。   蒹葭远远一看便笑了:“你妹妹这么喜欢花,倒是很适合去我那里。”   走近了一看柳儿的眉眼,蒹葭却是一怔:“这……这是你亲生妹妹吗?”   荷荷心里一颤:“怎么了?”   蒹葭缓缓道:“我之前也认识一个姑娘,也和柳儿一样反应慢些,如果她在的话,应该和你妹妹是一样的年纪。”   那个时候她还小,只是偶尔见过几次小公主,知道那公主虽然脑子不好,长得却很好看。   之后公主竟然趁乱不知所踪了。   不过还没等此事议论起来,就发生了霍戎谋反这样的大事,因此他印象里只记得霍戎谋反流放之后和哥哥渐行渐远,却不太清楚公主之事的来龙去脉。   后来听说,那傻公主早就死在宫外头了……   可眼前这个小姑娘却忽然让蒹葭记起了从前只谋面过几次的小公主。   荷荷听罢蒹葭的话,倒是忍不住的试探道:“那姑娘所说的,是这京城哪一家啊?”   若是能寻到柳儿的父母,送回去也是好的。   蒹葭没回答,只是望着柳儿道:“所以荷荷,我再问你一次,这真的是你的亲妹妹吗?”   荷荷为免节外生枝,略微犹豫还是点了点头。   在她心里早就把荷荷当成了亲妹妹,这事儿也没那么打紧,但若是实话说了,总担心节外生枝。   “好吧。”蒹葭道:“那明日我出宫一趟,把她带出宫去。”   一直静静听两个大姐姐谈话的柳儿听到带出宫三个字,却倏然睁大了眸子,如同听到了什么噩耗一般,小嘴登时咿咿呀呀个不停,半晌看没人理她,她又急得说不出话,只能哇一声抽抽噎噎的哭出来。   “不出……不出宫……哥……哥哥……”   荷荷见状,忙轻轻的上前拍着柳儿的背:“哥哥在宫外等你呢,你随这位姐姐回家,回家就能看到哥哥了……”   *   荷荷刚从御猫监回来,已经看到冯公公急切的在寻人。   “小祖宗,这关头上你去了何处?我问你,你入宫之前,是不是本家姓和,而且还住在京郊!”   荷荷奇道:“公公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现在宫里正查家住京郊的和姓宫人呢,就连前几日送出宫的那些,都要一并去查,陛下还特意从京郊领进宫了几个人,要让他们认人呢,也就是这几日,便要传召你了。”   荷荷道:“这事儿也太奇怪了,您可知是什么事儿么?”   这姓冷僻,整个宫里姓和的也没几人。   冯公公只叹气道:“和咱们君后有关,陛下说,只要这事儿查清,他和君后之间,便再无前怨——罢了罢了,我也不和你多说了,还要去当差呢。”   荷荷留在原地,倒有几分摸不着头脑。   也不知是查君后的什么案子,竟然这么火急火燎的要查,竟还查到她的姓上来了?   *   第二日一大早,蒹葭便早早的坐马车来到了宫中,准备把柳儿带出去。   柳儿望着马车,圆圆润润的大眼睛逐渐渗透了泪水,小身子的姿势也充满抗拒。   “不……不出宫……”   蒹葭只能放轻声音哄道:“柳儿乖,先和姐姐一起出宫吧,宫外头有很多好吃好玩的,你这么闷在宫里也太无趣了……”   “哥……”蒹葭漂亮的唇瓣里发出几声破碎的呼喊:“宫里……哥哥……”   蒹葭示意婆子上前抱住小姑娘,哄道:“姐姐带你出宫,出宫也有漂亮哥哥看……”   柳儿没说话,只是睁着两个水灵灵的眼睛,任凭婆子把她抱上了出宫的车。   宫苑深深,当马车即将行使到宫门口时,路过了前头的三大殿。   霍戎刚刚下朝,一身玄色冠服冷峻尊贵。   他远远看到那辆小小的马车,倒情不自禁的注视了片刻:“那马车里坐着的是谁?”   一旁侍奉的太监忙走上前:“是君后的妹妹,说是今日回京郊的庄子看看,过几日再回来。”   听到君后二字,冷峻的少年帝王面色微微和缓,眼眸里是遮挡不住的宠溺:“派几个人陪同姑娘前去,也好让君后放心。”   话音还未落下,只见那马车上跳下来一团水绿色的小小身影。   她身影不稳,但还没来得及站稳身子,已经跌跌撞撞的向前跑去。   众侍卫回过神时,已经看到那歪歪扭扭的小身影,直奔向他们高大威严的陛下,小嘴里还咿咿呀呀的喊着:“哥哥……哥哥……”   霍戎眸光一顿,已经讶口而出道:“小七?!”   跌跌撞撞跑向他的身影,是和他相依为命过的妹妹。   她的小小身影频繁入梦,每每想起,霍戎便痛恨自己的无力——   可如今,妹妹迈开小腿奔向他,好似从未受过任何磨难。   他曾经误会已被少年所伤的妹妹,如今却完好无损的站在她面前。   没想到,世间还有这种失而复得。   霍戎提步走到妹妹身前。   小七抽抽噎噎的抬起头,望着自家高大俊朗的哥哥,哥哥的身形太过高大,把阳光都遮在了身后,可那张日思夜想的脸庞,对自己而言,是比所有日头都要温暖的存在。   只是她却抽抽噎噎的说不出完整的话,只是咿咿呀呀的伸出手去够霍戎腰间的束带:“哥哥……”   她知道漂亮的大姐姐是想带她离开。   她也知道,如果这么离开之后,就再也见不到她的霍戎哥哥和阿沅哥哥了。   虽然沅哥哥见了她却认不出她,可她还是想和哥哥们一起玩闹。   小七扎着软软双环髻的小脑袋想了好多,却说不出话来,只是呜呜咽咽的哭着,在陛下哥哥面前伸着两个嫩嫩的小手。   众侍卫简直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更令他们不敢相信的是,陛下一把将那小姑娘抱在了怀里,任由她抓乱了自己的龙袍。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虐茸茸 第79章 陛下去爬雪山了   殿内,小七已经不再哭闹,她由着侍女服侍,换上了一身崭新的裙衫,坐在软软的椅子上吃御膳房新酿的桂花马蹄糕。   这是她之前惯常吃的,刻在骨子里的记忆,让她忍不住狼吞虎咽了起来。   霍戎望了望小团子的脑袋,在心底叹了口气。   小团子倒是还记得吃之前给他留下一半——在冷宫里条件艰辛,小团子便经常这样,如今他已是天子,她这习惯却还保留着。   妹妹这番样子,说起来还是母亲为争宠丧心病狂搞出来的,本想着等她长大好好调养,结果又颠沛流离了这么久……   霍戎面庞上掠过失落。   不过如今他已是天下之主,妹妹以后的种种,自然会有他妥善照顾。   霍戎沉默着望着一直吃吃的小团子,脑海中困扰的仍是另一件事儿——   既然妹妹并未被灭口,那少年当初为何急急带人出宫,那少年究竟经历了什么?   如今一个失忆,一个失智……   他只能从别的地方下手了。   霍戎对冯公公略一示意,冯公公立刻明白,去把侯在外头的荷荷叫进来。   荷荷呆呆的走进殿内,望着熟悉的妹妹,已经彻底懵了。   霍戎沉吟道:“荷荷,你先别怕,朕看你把公主照顾的很好,朕找你来也只是想问问,公主当时,是怎么去了你家的……”   “公主……”   荷荷念出了这陌生的两个字,懵懵的看了一眼正偏头笑望她的柳儿,脑袋还是没转过来弯儿。   她一直照顾的痴痴傻傻的柳儿,竟然是当今陛下的妹妹?   之前没注意到,不过如今才发觉,柳儿和陛下的眉眼还真有几分相似……   那当时的送柳儿过来的公子,也许真的是君后吧?!   荷荷立刻想起了旧事,愈发笃定此事和商沅有关,可当时他领着蒹葭去见君后,君后当时却没有反应啊。   荷荷小声道:“那是一个公子送来的……”   迎着霍戎审视的目光,荷荷只能如实说道:“奴婢还记得,那公子眉眼和君后倒是有几分相似,当时奴婢心生疑惑,只是奴婢为了这个,曾带柳儿去见过君后,君后并没有过多的问询,好似……不认识柳儿一般。”   霍戎屏息道:“给朕详细讲讲,那人去你家时的场景。”   荷荷道:“那是五年前的下雪天,突然有个神仙公子来找我们,他那时很着急留下了公主和一笔钱,那笔钱有几百两银子,公子还说等他回来,会再给我们一笔银子,但到最后两年过去,公子都未曾露面。”   也正是因此,她的母亲才会在刚开始对柳儿嘘寒问暖,到最后发现公子有可能再也不出现,才对柳儿态度日渐恶劣。   ……   商沅正在春和宫里春睡醒来,他正值孕期,向来嗜睡,此刻懒洋洋的支起下巴:“陛下是要下朝了么?”   他慵懒的赖在小榻上,面前摆着的是早早准备好了葡萄橙子等水果。   那模样,倒真像是等皇帝下朝的宠后。   只是没等到霍戎,倒等来阿哨扑棱着翅膀朝他飞来。   商沅:“……”   自从回宫以后,这海东青便愈发粘着自己不放。   每日一早如母鸡抱窝一样把头扎在他胸口,想让他撸脑袋上的毛。   关键一个啄过人舌的海东青,这搁谁身上都撸不下去吗!   偏偏阿哨还要往他怀里扎,那毛茸茸的脑袋,此刻简直温顺的不像话。   一旁站着的侍女轻轻笑了声:“倒是挺像……”   为了保命,她这句话没有说完。   但一旁的人自然都晓得她要说的是谁,一时间都吃吃地笑了出来。   商沅微微耳热,抬手撸了两把海东青:“你去看看,陛下怎么还没回来?”   依照常例,霍戎这个时候该回来了。   “听说废太子在西南起兵造反,陛下正在布战,也许是耽搁了才没回来。”   商沅微微一顿,想起原书中的情节。   果然,该发生的还是都发生了。   接下来就是霍戎御驾亲征,将废太子和外敌尽数剿灭。   这是本以暴君为主角的升级流小说,所以暴君横扫千军应该没问题吧?   尽管如此,商沅还是忍不住的有些焦灼。   又有人说道:“只是因着陛下不喜信鸽,现在的军中情报都是快马传送,所以听说这消息还晚了一两日。”   商沅奇道:“为何不用鸽子传信呢?”   周遭人没想到商沅会如此问,都登时怔住。   因为当时都传言说,陛下之所以会领兵进京,就是因为收到了一封从京城传来的求救信。   而当时传这封求救信的,便是一只鸽子。   更有可怕的传言说,这鸽子,就是陛下曾和君后养的那只……   只是当着商沅,他们自然不敢说这些话……   只是含糊道:“听说陛下素来厌恶信鸽,之前也都是阿哨帮忙传信的。”   话音刚落,趴在他胸前的阿哨微微一顿。   黑亮亮的眼眸里露出一丝悲伤,嗓音里发出几声如同哀鸣的呜咽。   商沅轻轻摇了摇脑袋。   信鸽……阿哨……   纷乱的记忆再次涌上脑海,是年少的霍戎轻笑着对他说:“这是我亲手训出的信鸽,无论你在何处,阿沅,只要放飞他,我都会来到你身畔……”   商沅,忽听外头响来一阵喧闹:“君后,陛下去京郊爬百望山了。”   商沅惊声道:“怎么回事儿?”   “陛下听了荷荷的话,便策马出京,还下令不让任何人跟着,还是百望山那边的官员传来消息,说是陛下竟是一人一马去翻那山了。”   翻越百望山……   重复的梦魇浮现在脑海中,商沅隐隐意识到了霍戎此举的用意,心中狠狠一酸,立刻起身走向大殿。   *   京郊,百望山。   尽管如今是春日,此地仍春寒料峭。   霍戎凝望着沉默伫立在眼前的陡峭雪山,双眸逐渐涌上猩红。   寒风呼啸,可他脑海回荡的声音,却比此刻的寒风还要汹涌几分。   “当时公子离开时,风雪正急,我们都劝他不要离京,可他执意说要去甘肃边境给友人传递消息,我们也拦不住,只能让他前去,当时我还塞给了他一件棉衣。”   “公子离开时没有丝毫犹豫,背影都是决绝,好像他要去找的,是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人,还说只要翻过这座百望和祁连,就能很快到甘肃了……”   “真傻……”   霍戎喃喃道。   这冰雪堆积的雪山,哪是那么好爬的?   可少年却决绝地踏上了这条万重艰辛,却只有一线生机的路。   何尝不晓得危险?   只是前方,凝聚了太多执念吧。   霍戎扬鞭,骏马奔腾在雪山之间,喘息声愈发急促。   杜绝人跟随,执意走一遍少年走过的路,的确,是他太过冲动了。   他只是……想受一遍少年受过的苦。   可他现在还是春日,少年找他时,却是天寒云低,滴水成冰的冬日……   寒风卷起霍戎的衣袂和发丝。   少年是在山那边坠落马下的,这证明,少年已经翻过山去。   这么步履艰辛的路途,少年都一个人咬着牙撑过去了。   只是为了去寻他,给他传递一声消息。   翻过山之后,霍戎松开缰绳,任由自己坠落马下。   这个位置,是多年前,少年的落马之处。   霍戎闭眸,如无知无觉般,任由泪水悄无声息的融化在雪中……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虐一下,下章阿沅就知道真相惹 第80章   霍戎也不知雪地中躺了多久,才听到远处有声音此起彼伏的传来。   “快过来,陛下在此处。”   “来人啊来人啊,陛下寻到了。”   “……”   霍戎疲倦地闭了闭眸子。   是啊,他是皇帝。   不需半个时辰,就会有人策马赶来相救。   “陛下可要回宫?”展凌单膝跪地,略带慌乱的望着尚躺在雪地上没有起身的霍戎。   霍戎的声音冷如冰霜:“这些人是你带来的?”   展凌微微一怔,一时间进退两难。   陛下看样子是想继续默默追思,这些人动辄大张旗鼓,也是违逆了圣意。   可他如今寻到了陛下,总不能让贵为一国之君的陛下独自躺在雪山上……   正在僵持之际,忽看到远处的雪地上,一个身披狐裘的少年在一群宫人的簇拥下匆匆而至。   恰是君后。   霍戎怔怔的望着那抹身影,鼻尖登时一涩。   少年又带着人来救自己了。   可几年前的冬天,少年却没有这样的好运气。   转瞬间,商沅已走到霍戎面前,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吩咐道:“把陛下抬进马车吧。”   霍戎想立刻起身紧紧抱住他的阿沅   只是心头升起近乡情怯的心思,竟然有些踌躇,不知该如何面对少年。   只能先任由少年摆布。   温暖的马车里,少年清甜的气息萦绕在鼻端。   如今只剩下他们二人。   霍戎再也忍不住,张开眸子将少年揽入怀中。   他一句话都不说,只是轻轻磨蹭着少年的手掌和脸颊。   好似这样,就能让曾经的少年感受到温暖一样。   商沅心里酸涩,轻声道:“傻不傻……”   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久,霍戎却偏偏还要像傻子一样,去执拗地经历他当年所经历的一切劫难。   霍戎狭长冷情的眼尾微微下垂:“对不起……”   是少年将他从深渊一样的冷宫救了起来,可他却未曾护少年周全。   一直以来,是少年明里暗中为他付出。   少年为他翻越雪山失去神智时,自己却茫然不知,甚至在事后,无数次的怀疑少年。   就连到了如今,朝廷内外,也多有对少年的非议。   商沅一顿,深深望向霍戎的眼眸。   心中涌上莫名的沉沉疼意。   二人对视片刻。   霍戎定定的望着商沅,轻声道:“当年阿沅你坠落马下后昏迷,之后定是有人操纵了你的神智,你才会做出那些事,也让我们之间,阴差阳错的误会了这么多年,就连亲事,都和阴谋有关。”   “如今阿沅已经回来,阿沅,你想和我结成夫夫吗?”   霍戎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柔软深沉,悄悄潜入心头,让人说不出拒绝。   商沅别开视线道:“我还不知自己是否真的曾经是原主,也不知自己是否真的有资格回答……”   话音一落,周遭登时白光大盛,片刻后,二人到了一片如幻境般的山野之间。   商沅眯眼适应了半晌周遭的强光,才缓缓睁开了双眸。   更离谱的是霍戎也出现了,且就在他身边。   商沅:“???”   他穿过一次书的人,对这样的操作还有了一些心理接收能力。   至于霍戎,虽然骤然的场景变幻,让他略微有些讶异,但很快冷静下来,并把少年护在身后,对着前面白发苍苍的老人道:“你又是何人?”   那人呵呵一笑:“传说中的月老,就是本老儿了。”   “月老?”   霍戎眸色微沉,若是从前,他定然要出言轻嗤。   可如今心中有了无比珍惜之人,行事反而有所畏惧。   霍戎紧紧牵起商沅的手:“既然你是月老,自然是成就人间好姻缘的,朕命你再也不要我等二人分开。”   突然被支配的月老:“……”   他望着霍戎,忽然叹息了一声:“你啊你,还真是给本老儿添麻烦啊,你的命格本不该归本老儿管辖,只是你硬是开出了姻缘,让我很无奈啊。”   霍戎皱眉道:“这是何意?”   月老看向商沅:“你媳妇儿应该比你知道的多些。”   商沅:“……”   因为穿书,他对这些怪力乱神的事件充满了敬畏,对月老说话也很是诚恳:“可是因为陛下所在的世界是事业流,本和姻缘无关,结果因种种原因,逆改了剧情,才给您添麻烦。”   霍戎是升级流的暴君,本该由旁的神君管辖,结果他硬生生成了恋爱脑暴君,自然被分到了月老这里。   “总算是有人为本老儿说句公道话了!”月老叹息一声:“虽然这是一本书,但书里所发生的种种因缘,也有我们神君在暗中操持,本来这本书不归本老儿管辖,结果有一日,帝君突然把本老儿找去,说是这本书除了本老儿,没人能掌控了……”   “本老儿一看,原来有人——也就是你商沅,竟然穿书改变了剧情,还让本书中的气运之子,一国之君为你情根深种……”   “可这本书是断情绝爱的路子,和本老儿无关啊,本老儿花前月下看多了,这既不是我的职责范围,我才不想纠葛你们这些剪不断理还乱的痴男怨男之情呢……”   “那时候本老儿就想——干脆让你直接回自个儿世界,我也乐个清闲,后来你回去之后,便是帝君接手了这本书,他只负责让本书的气运之子一遇风云便化龙,谁知……这本书的世界竟然崩塌了……”   霍戎已经冷冷提刀上前:“所以是你让朕的阿沅消失的,对么!”   月老:“……”   “啧啧啧……”月老看向商沅:“我就说吧我就说吧,气运之子已经被你活脱脱变成恋爱脑了,本老儿说了这么多有效绝密的仙家内幕,他竟然只关心你消失的原因?”   霍戎根本不愿听他啰嗦,双眸猩红的可怕,只冷冷道:“任你是神是魔,朕都不允你再动阿沅一指。”   商沅双臂收拢,从背后紧紧抱住暴君。   暴君现在是有些恋爱脑,可他无比理解暴君此刻的心情。   深爱的人,一夜之间被人换了里子,而他茫然无知。   他明明掌控天下,却无法预测深爱之人会何时悄无声息的再次消失不见,留下一个皮囊相似,却面目全非的怪物。   冤有头债有主。   可这么多年,暴君连报仇,都不晓得去找谁。   如今乍然看到所谓的罪魁祸首,自然会不顾一切。   商沅泪珠缓缓落下,从背后紧紧地抱着霍戎,已经满月的崽崽就在他们二人之中。   他能感受到崽崽在动,他们三人,在这一瞬间,奇妙地感知到了彼此心跳的传递。   “这个世界崩塌的匪夷所思,我们经过无数次推导,终于意识到了关键的节点在于那次军营谋杀,如果按照剧情走,气运之子会杀死谋杀自己的前太子妃商沅,可因为你们二人之前已有情缘,这个世界就不能如此粗暴的进行下去……”   月老缓缓看向商沅:“可你已经回到了千年后的世界,就算是神佛,也无力将你再次传送到此地……”   “可本老儿巧妙的捕捉到,你当初在雪山坠马后,想要救他的执念仍坚定的留存在那个书中的世界里……”   “而本书的气运之子,虽然遭受了那么多次来自于你的背叛,心底对你的爱意,仍未消减分毫……”   “本老儿将你们二人的执念合二为一,又借助你想救他的心,终于在刺杀之夜,你再次回到了这个世界……”   霍戎半晌未语,也不知这番言语他听进去了多少,又听懂了多少。   只是许久才声音发闷的说出两个字:“谢谢……”   “要谢,就谢你们二人吧。”月老笑道:“若你们二人中有一人选择放弃,便从此交错,再也无处寻觅了。”   商沅再也忍不住情绪。   原来,这个世界,他真的来过。   怀里这个人,他当真切切实实的,爱过一场。   若非爱过,又怎会有那样铭刻在心头的执念憾恨,以至于可以重新连接两个不同的时空——   只为让他再次遇见他。 第81章 他记起了所有往事   马车缓缓行使,商沅张开眸子。   他睡得很沉,因为睡在了霍戎的温暖怀抱中。   方才的悸动还停留在胸腔,久久未曾散去。   只是眼前只有御用车舆的明黄丝绸车顶,哪里有所谓的一道白光和月老的身影?   难道方才……只是一场镜花水月的梦?   商沅伸手,拭去眼角微凉的晶莹,轻轻转头望向身边的霍戎。   视线渐渐涌上前所未有的柔软。   他主动伸手,覆上霍戎的手背。   那些过往,在脑海里一帧帧清晰闪过,只是原主的脸庞不再和从前那般隔着千重迷雾,而是让人无比笃定的相信,那是他和霍戎二人曾经经历的一切。   自己为何会在军营那夜穿越而来?   为何会在乍然相见时,从心底生出对霍戎莫名的欲望?   因为和霍戎携手相伴过少年时期的原主,就是自己啊。   这次的穿书也不是偶然,是前缘的再次延续——   只是阴差阳错,他们却别扭了这么久。   自己在梦里跨过千山万岭,也执意要去相救的人,如今……就在眼前。   想着想着,商沅鼻子微微一酸,就要落下泪来。   正在此时,霍戎缓缓张开眸,正对上商沅的视线。   马车里极为安静,如同时间都静止了,霍戎反手紧紧握住他的手心:“阿沅……”   他轻轻吻上他的唇,亲到二人呼吸都渐渐急促   商沅第一次不再有迟疑和犹豫,而是主动抬起下巴,用丝毫不亚于霍戎的热烈去回应。   半晌,两人才渐渐平息,鼻尖和鼻尖贴在了一处。   商沅双手挂在霍戎脖颈上未曾放下,轻声道:“我方才好像做了一场梦……”   霍戎抚摸商沅的后脑勺,了然道:“朕也是。”   霍戎手心的温度太过真切,商沅霎时觉得,自从穿书以来,萦绕在自己心头的飘忽感忽然消失殆尽。   也正因此,才愈发显得方才的场景荒谬至极。   商沅望着霍戎,无法开口去讲述梦里的一切。   毕竟所谓月老,穿书,一切都太过匪夷所思。   以至于他不知从何讲起,只是保持了沉默。   望着眼前的霍戎,只觉得很多事情,似乎也不必再去说清楚。   两人对视良久,霍戎忽然笑着揉揉他的脑袋,主动调侃道:“朕是不是也在你梦里?我们也许做了一个相同的梦。”   商沅艰涩道:“我做的那场梦,太过骇人听闻了……”   “朕方才所做的梦也很是荒谬,但朕相信那不是一场简单的梦境,而是一切的来龙去脉。”霍戎注视着眼前的少年,眼眸里有了许久未曾亮起的光:“阿沅,朕相信方才定然是天人感应,才会为朕指点迷津,总之这次绝不会再让你离去了……”   商沅心跳怦然,在方才那场似真似幻的梦境中,他记起了一起。   也正因此,他才无比笃定的明白,霍戎此时此刻的所有表白,都是说与他一人听的。   没有所谓原主,从始至终,都只有他一人。   商沅轻声喃喃道:“还好……”   还好一切未晚,   还好他们都执念未消,得以再次相遇。   霍戎将手掌覆在商沅手背上,故意问道:“在那场梦里,你都想起了什么?”   商沅望着霍戎含笑戏谑的眼眸,忽然觉得难以启齿。   “想起了之前的很多很多事……”商沅眼底浮现了浅浅的一抹红,故意轻松戏谑道:“想起陛下在冷宫里的时候,也算是我一手养大的。”   他给冷宫里的霍戎投喂了那么多次饭,暴君简直是他一手养起来的。   霍戎深深望着他,声音低哑道:“阿沅当真把一切都记起来了?”   商沅轻轻颔首。   “不止这些,朕还对你相思成疾,药石难医。”霍戎顺势将他揽在怀中,眼眸一眨不眨的深深望着:“阿沅归来,更要对朕负责生生世世。”   说罢,轻轻地吻上少年的唇。   何其幸运,兜兜转转,十几岁时深藏在心头的爱恋仍然成了真。   商沅望着霍戎眸底的柔意,心里涌起一片酸涩。   “对不起……”商沅面色有些苍白,声音也很轻:“如果当时我能去找你,把他们的阴谋都告诉你,也许一切都会不同,或者哪怕当时我身体没那么虚弱,也不至于就……”   在那场说不清是梦是幻的场景中,月老明确说过,他之所以来到这个世界,是因当时成了所谓植物人。身体虚弱,而他之所以离开,也是因了坠落山崖,过于虚弱才让工具人有了可乘之机。   若非如此,霍戎又怎会遭受到毫无预兆的无妄之灾?   被救赎之人背叛,疏远,对于刚刚从泥沼中爬出的霍戎来说,定然……很痛苦吧。   霍戎喃喃道:“傻瓜,到如今了还和朕道歉……”   该道歉的人分明是他啊。   少年懵懵懂懂来到这个世界,用最柔软的善良包裹住了自己,在被迫离开时,最深的惦念仍然是自己。   可直到如今,他的少年在朝堂之中,仍承受着诸多非议。   如今商沅已再次归来,定要找到时机,再次为少年澄清名声。   “阿沅,你还从未对朕说过,这是一本书。”霍戎想起那所谓月老的话,眉梢轻挑:“如今想来,怪不得你第一次出现时,就能提醒朕躲避吉凶,朕当时就觉得你未卜先知。”   霍戎想起往事,不自觉地扬起唇角。   商沅却显然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等等——   成为书中之人,对于暴君这般掌控欲严重的人来说,不应是极为羞辱之事么?   可他为何乐在其中,丝毫没有怀疑的选择了相信?   “难道你从来不在意自己是书中之人,不在意这江山也是虚无缥缈之物?”   “江山本是身外之物,秦皇汉武,帝业何存?千秋之后,只不过是荒冢罢了。”霍戎望向商沅鼓起的小腹,眸中露出的期许和平凡人别无二致:“只要我们是真切的就好。”   说罢,他用掌心轻轻蹭了蹭小崽子。   小崽子如回应般隔着肚皮动了两下。   虽隔着千重迷雾,可事情本就如此简单——   他们相爱,有了小崽子,且会永不分离的度过这一生。   商沅望着霍戎,神情有些凝重:“那陛下就完全相信了这些说辞,什么穿书,夺舍等等……”   “……怪不得月老都看不下去,要突然闯入我们的梦境。”霍戎望着眼前骤然严肃,好像等待什么宣判的少年:“你与其思虑这些,不如给即将要出来的崽子想个好听的名字?”   “名字?”   商沅怔了,他只顾着梳理前事,都没有意识到,崽崽真的快要来临了。   霍戎望着少年懵懂的样子哭笑不得:“那月老不是也说了,之前你每次离开,朕都会疯魔,所以他答应让你陪朕走完这一生,若是有神界,神界已准许,若是无神界,那凡尘之事皆由朕做主,更是不用你费心了。”   “阿沅,我们会有很好的一生。”霍戎道:“朕会和你一起陪着小家伙长大。”   商沅鼻子酸酸的,忽然又想起一事,可怜巴巴的道:“我当时帮你,不全是为了抱大腿……”   霍戎再次哭笑不得,直奔重点:“你当时喜欢朕么?”   商沅小小声:“喜欢……”   “朕只要你这两个字便好。”霍戎摸摸他的脑袋瓜道:“别再想了,朕都担心咱们的小崽子生出来会不会满脸皱纹了。”   商沅不服:“刚出生的崽崽本就是满脸皱纹!”   他生活常识可丰富了,暴君别想把崽崽的丑赖到他身上!   “那咱们的崽也要比别人多两道,谁让你日日忧思过度,总比旁人想的多?”   “乱说,要真是皱巴巴的崽那也一定是因为陛下你年纪比我大……”   话还没说完,嘴巴已经被词穷的暴君牢牢亲住了。   半晌,商沅才小小声说出了自己的另一个在意:“你当时已经从荷荷那里大概知晓了翻山一事,为何没有来寻我?”   霍戎有点窘:“咳……朕当时不知怎么面对你……”   他当时听罢少年在雪山上,觉得少年一定很无助,心中的热望被吹到冷彻,直到最后,又怀着不甘失去意识……   他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头脑一热之下,便一门心思觉得,只有受了少年的苦,才觉得有资格去见少年,去再次拥抱他。   商沅无奈地斜睨了暴君一眼。   说他是恋爱脑都是看得起他,不怪乎惊动了月老亲自下场。   可心里还是涌现层层密密的甜意。   毕竟霍戎所有的在意,都在自己身上。   “干嘛这样看朕?”霍戎丝毫不避讳,轻声道:“阿沅,朕不管当今的天下究竟是戏是书还是梦,你再次回来,朕心里只有万分感激庆幸。”   他甚至庆幸这是本书。   若非如此,他又如何在重重叠叠的时间长河里和他的少年相遇?又怎会再次失而复得?   作者有话要说:   文写到这里,很感激各位宝贝们的支持,我看了下大家的留言,对前两章的转折有很多质疑,有些事情不好在文中交代,在这里大概说一下:   1茸茸知道真相后,不去安慰阿沅反而在作秀爬山?   茸茸听到后第一时间是心疼,愧疚,不知如何面对阿沅。   所以想飞奔去京郊,受阿沅受过的苦,不只是爬山,也是试图更深刻的理解爱人处境。   2突然出现月老,开始魔幻现实主义?   整篇文虽然是穿书架空,但一直是现实风,至于这个奇奇怪怪的月老,也只是出现一章的工具人而已,主要是说出阿沅穿书并前后来这个世界两次的事情……   毕竟这两个事情都是怪力乱神,所以采取了神仙托梦这个设定,目的是1:让茸茸知道并相信这是穿书+中间是工具人作妖和受完全无关2:让阿沅笃定之前的原主就是自己,要不然就算有再多的证据和逐渐浮现的记忆,受也会一直陷入模棱两可的身份怀疑,但如果是神仙出现直接告知并给予记忆,受自然不会在纠结。   但这是以攻受做梦的形式出现的,上一章想着梦醒再交代,所以没有明写,而且当时没太在意月老,写的比较糙,可能让大家觉得尬了,之后会精修,但不会改月老这个神仙托梦的设定。   3阿沅受了很多委屈,茸茸没干实事?   之前茸茸已经为阿沅洗白了一次名声,之后也会有相应举措。   以上是解答,作者笔力有限,只能认真写出自以为逻辑自洽的故事,谢谢各位~   这章留言的都有小红包,祝大家看文愉快! 第82章 朕要把你宠成小妖后   再次回宫时,宫人立刻发现陛下和君后二人之间的气氛明显不一样了。   眉梢眼角都是另一个人的影子,从下了马车就一直对望着,如同看一眼,就再也拔不出来了。   不理会周遭人的眼神,霍戎抱着怀中的少年,径直走到了内室。   此处是他们当日大婚所在,如今心意相通,再临此地,自然心境不同。   香帐微垂婚床宽大,恰适合有情人做快乐事。   “这小崽子还有一个月就出来了。”霍戎吻着心爱之人的耳垂,压低声音道:“等他出来,这大婚的床也该派上用场了。”   他们的床宽大舒适,榻上还刻着鸳鸯戏水等纹理,本就是为皇帝云雨而设。   商沅听懂了霍戎的言外之意,不由得别开视线。   霍戎却由不得他躲闪,笑问道:“这么久了,还不想朕?”   商沅在他怀里轻轻动了一下,脸红了:“孩子还没出来呢,陛下就开始日日想着此事。”   其实何止是霍戎,他也总是忍不住的去想军营的那一夜。   更别说记忆浮现,更是忍不住的想要和他亲近。   “朕从太学时就开始想了……”霍戎隔着衣衫,轻轻摩挲少年的脊背:“那时知道阿沅是郎君,就想一辈子和阿沅好。”   可少年贵为商家子,那时候注定要嫁给太子。   也是从那时,霍戎第一次起了逐鹿之心。   商沅脑海里浮现了二人在太学的时光,轻轻笑道:“陛下原来早有预谋。”   霍戎轻笑,毫不遮掩:“朕垂涎阿沅,自然早有预谋。”   “还好上天垂怜,等到阿沅回来了。”   那夜军帐意乱情迷,慌乱的少年恰好投入他的怀抱,种种因果,也能称得上一句幸运。   两人正在私语,忽听冯公公的声音传来:“陛下君后,今儿折腾了一天还没传膳,是否要先用膳?”   霍戎抬眸,和商沅相视一笑:“今天忙了一日,倒没顾上吃口饭食。”   说罢立刻让李公公传膳。   因君后有孕在身,小厨房当差的人自然很谨慎,皆选了燕窝,阿胶乌鸡等补气血之物。   商沅小口小口的喝着鸡汤,一抬头才发现霍戎望着自己,眼眸都泛起了猩红。   商沅:“???”   “陛下这是怎么了?”   看这模样是差点哭出来?   霍戎给少年夹了一筷燕窝,轻声道:“无事,朕……朕就是想起你当初怀着小崽子时,担惊受怕隐藏着,平日里连可口的膳食都没吃过几次……”   他记得那时御膳房并未对少年特殊对待,每顿饭都有孕夫禁忌的食物,也不知少年是怎么苟过来的?   尤其记得,就算是酸梅脯,少年吃得都很克制……   而那个时候,自己又在干什么呢?   正坐在前殿,每日等少年端汤过来侍奉……   霍戎每次一想起往事,心里都泛起难言的酸楚。   霍戎趁少年在用膳,走出去吩咐了冯公公几句。   冯公公惊讶的抬起头:“陛下的意思是,您要亲自去小厨房?可是……您身为男子,又贵为一国之君……”   “君后也是男子,他能去得,朕难道去不得吗?”霍戎不愿多说,隔着窗户望了望商沅正在用膳的背影,压低声音道:“快去吧,莫张扬。”   一回到内室,少年立刻走向他:“陛下方才去何处了?”   往事浮现,他不由自主的依恋霍戎,想要拥抱,想要亲吻,想要再进一步。   只是毕竟隔着那么多岁月,再加上如今身份和第一次穿书时也是云泥之别,他难免要抑制几分。   “无事。”霍戎摩挲着少年的后脑勺,笑道:“阿沅查朕岗呢?”   商沅一怔,想起霍戎身为皇帝,其实是很是忌讳旁人问他行踪的。   “没……”商沅下意识的否认道:“我只是……”   话还未说完,已经被霍戎的唇堵住了嘴。   “知道朕现在怀念你哪个身份么?”   商沅一怔,抬起眸子。   “妖后。”霍戎轻轻刮了下他的鼻尖:“恃宠生娇,毫无顾忌。”   “那时的阿沅虽然是故意为之,但朕就喜欢你在朕面前不讲规矩。”   霍戎望着少年,语气透出甜腻的依恋:“阿沅,沅宝,朕是皇帝,也是被你一手养大的阿戎,你有足够的资本,恃宠生娇。”   “多喜欢朕一点,放松做阿沅。”霍戎不住的在他脖颈上亲吻:“朕想被沅宝查岗,想听沅宝叫朕的名字,别对朕疏离……”   霍戎感受着怀中少年的温度。   他好想一直贴贴啊。   只有把商沅抱在怀中,感受着少年的温度,望着他的眼睫,才能无比笃定的相信,少年是真的回来了。   他的少年,怀着他们成都崽崽。   少年那么好,只是少了些娇气和霸道。   就算只有他们二人在时,也如同小兔子一般,带着惊慌试探他。   霍戎轻轻的抚摸着商沅的小腹,认真抬眸道:“朕要把阿沅宠成妖后,朕这辈子唯一的小妖后。”   会勾引人,会缠着他不让上朝,会生气会发脾气的小妖后。   商沅脸上一红:“史书上的皇帝都想要贤后,陛下倒是想让臣变妖后?”   “贤后是天下人的,小妖后是朕一人的。”霍戎拉着商沅的衣袖,贪恋道:“朕想看阿沅索要的样子,想看阿沅生气不理朕的样子。”   想了想又补充道:“当然不是真的不理朕,是表面生气,其实眼角在偷偷看着朕呢……”   之前少年伪装成妖后人设时,倒有不少真情流露,他倒很是受用。   从第一次相遇到如今,少年一直如三月的春阳般,和煦,温柔,明亮。   从来不会提出过分的要求,说出过分的话。   那么恰到好处,他的小菩萨从来不会灼伤任何人。   他之前是被小菩萨普度的众生,如今却想看少年染上贪嗔,放肆又热烈的对自己动情。   商沅:“……”   什么不理他?什么表面生气?   说白了,暴君就是不想要君正后贤的传统模样,而是想要和他打情骂俏罢了……   商沅回眸,望着霍戎英俊的眼眸。   这是他心底一直惦念,纵使失忆也在不知不觉中想要亲近的人啊……   商沅垂眸,浅淡的眼眸中翻涌着不易被察觉的欲念。   他望着霍戎,语气温柔克制:“阿戎,我们在太学时相伴,之后……又能再次相遇,相爱……”   “这是奇迹,也是我的福气,你说我为何不能像真的妖后那样随心所欲……”商沅笑了:“可能是……我在我之前所处的世界,一直没有得到过多少爱意吧,所以,我总是这么诚惶诚恐的样子,不是怕你的权势会伤害我,而是我不知该如何表现……”   如今前事已浮现,可他仍无法完全袒露自己,他自然不再惧怕所谓的暴君,而是在内心深处怕……真实的自己……不被人喜欢吧?   毕竟他在之前的生命里,也从未得到过无条件的爱意。   他从小身体弱,一直都是独来独往,若不是那次滑雪穿越,他在现代,也可能孑然一身到老吧。   霍戎捧着少年的脸颊,轻轻吻上漂亮的唇瓣。   少年抬起的下巴,在春阳下反射出好看的线条。   少年把善意和爱尽数给了他,可少年自己所拥有的温情,本也少得可怜。   “是朕操之过急了。”霍戎向来冷淡的眸涌上炽热,缓缓道:“以后你就是朕一手养出的小妖后,此事就交给朕吧。”   他压抑不住内心的肆意汹涌,想要给少年很多的很多的爱意……   他想看少年予取予夺,恣肆放纵的那天…… 第83章 朕也想要吻痕   天气日渐热了,正是四月天,京城花开潋滟,春莺婉转,满满都是春日氛围。   霍戎每日下朝,却雷打不动的前往御膳房。   炊烟升腾,皇帝陛下轻持羹勺,尝了口方才熬制出的鱼汤。   他轻轻笑了起来。   起初以为是多么难的事,可熬了几日下来,已经很是香甜了。   从京郊回来后,他便搜集了不少调养孕夫身子的汤品,每日都会亲手为少年熬制。   春和宫。   霍戎小心翼翼掀开汤盅的盖子,声音有些紧张:“认真尝尝,继续打咱们之前的赌。”   少年则笑眯眯的拿起汤勺,眼眸明亮的让人移不开眼:“发财了发财了,今儿的进账又到位了。”   霍戎有些无奈的翘起唇角,宠溺的摸摸少年柔软的头顶:“朕的钱也不是那么好赚的,阿沅今日可要警惕了。”   他每次熬好汤羹后都会让少年猜测究竟是出自御膳房,还是他之手。   若是少年猜错,按照契约,便要主动亲他,亲出……吻痕为止。   若是少年猜对,他便输掉百两金。   这些规则都是他们二人私自定的,要的就是两厢情愿,当时霍戎听罢,一边揉着少年的脑袋笑说贪财鬼,一边还是答应了。   至于商沅,答应得那定然是毫不犹豫。   百两金啊!!!   某人熬的汤和御膳房的简直天壤之别,只要他味蕾还没完全丧失,喝一口就能保证每日有百两金入账呢!!   这几日的赢家都是他,商沅每次看到霍戎端汤进来,都笑说是国君陛下做慈善给他送金子来了:“陛下,这么下去,你的私库都要被我搬空了。”   霍戎笑着刮他的鼻尖:“那是朕的私产,本就是小妖后的。”   商沅转转眼珠,被霍戎纵容的,越来越喜欢当小妖后了:“我要拿银子翻新宫殿,开凿个小池子养荷花!”   有金子不花,都对不起小妖后的名头。   “甚好。”霍戎轻笑,望着少年的眼神满是晦暗:“朕以后可以和阿沅在船上……”   商沅:“!!!”   “我要拿着金子下江南,苏州杭州扬州到处享乐!”   听说古代的昏君都是这个操作,那小妖后应该也差不多!   霍戎依旧只是宠溺的摸着他的后脑勺:“带上朕就好。”   商沅挑挑眉。   所以暴君是已经没底线到只要自己带着他,去哪儿贪图玩乐都可以吗?   偏偏商沅吐吐舌头故意挑衅道:“就不带就不带,陛下不是说我是小妖后么,小妖后就要一个人自由自在!我要去江南看美人赏花魁……”   话还未说完,霍戎已伸手捏住了他的腰身,语气凶巴巴:“你敢!”   “再敢逃跑,就把你锁在朕床上。”   商沅也不像从前那般怕他,反而笑嘻嘻的略略略道:“现在我有小崽子护体,把我锁床上,陛下还能做什么不轨之事威胁我吗?”   霍戎:“……”   可恶,他怎么突然语塞!!!   霍戎总算憋出了一个折磨人的法子,凶巴巴的靠近道:“朕要每天喂你十个小点心,把阿沅喂成小猪妖后!”   少年孕期比之前圆了一圈,总是嚷着要减肥,特别是御膳房做的小甜点,更是强忍着一口不碰。   他这个折磨人的法子,堪称为少年量身定制!   霍戎说罢,还很有气势的哼了一声。   商沅立刻委屈道:“我要当小妖后,才不当小猪妖后。”   不过……暴君是想不出要做什么,绞尽脑汁才想出了要用小甜点喂胖他吧!   这就是所谓暴君的手段吗!   完全没有震慑力好么!   反而有点……过于憨厚可爱了……   霍戎望着他笑,无奈道:“先尝尝今天的汤吧,先说好,这次输的不一定是朕。”   商沅挑眉,掀开汤盅,香浓的味道很是诱人。   他先是尝了两口,奶白的汤汁浓郁,鱼肉的鲜香和菌类完美融合,他禁不住诱惑,咕咚咚就喝了一整碗。   也太好喝了吧呜呜呜!   商沅没怎么思索就果断道:“今日汤羹是御膳房所做。”   这可不像狗戎戎能熬出来的味道。   谁想霍戎望着商沅自信的小脸,却洋洋得意的挑起眉尖,示意冯公公公布谜底。   冯公公笑着上前道:“君后,今日这汤也是我们陛下亲自熬制的呢……”   话音未落,商沅的眸子登时瞪大了——   这比御膳房御厨手艺还要出众的汤品,竟然是……狗皇帝熬制的?!   冯公公似乎也看出了他的疑惑,笑道:“我们陛下这几日都在研读菜谱,还趁着天未亮亲自去东苑采摘了新鲜的松茸……”   霍戎轻咳一声,递了个眼色给冯公公。   他想要的举重若轻!是少年眼巴巴的崇拜望向自己!   这时候怎么能走卖惨路线呢!   “这汤也就是朕随手一熬的水平,之前那几日,是看你缺金少银,故意输给你的。”霍戎挑挑眉,大言不惭道:“你若是喜欢,朕能每日变着花样给你熬,不过朕厨艺再这么精进下去,我看这御厨也要自惭到离宫归乡了。”   商沅望着霍戎洋洋得意故作洒脱的模样,终究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还真是个幼稚鬼。   又黏人又自大又爱面子的幼稚鬼……   真想象不出,这样的幼稚鬼是怎么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夺得江山的……   他这边儿正胡思乱想着,幼稚鬼暴君已经悄然靠近,目光灼灼的锁定了他:“说好的,你输了……要亲朕。”   冯公公和内侍早已识趣的退下了,霍戎拉下象征身份的龙纹衣领,悄悄指了指自己的脖颈,也没再出声催促。   商沅望着霍戎乖乖扒着衣领,引颈就戮的模样,忍不住轻轻吻了上去。   唔……刚碰到饱满又坚中带柔的胸肌,商沅就红了脸,根本没再好意思……用力……   幼稚鬼却不满意,在上方低声道:“太轻了……要有吻痕……”   商沅飘飘然只觉得热,忙从霍戎颈窝处离开。   霍戎低头认真检查了一番,眉毛皱了皱,很是严格冷酷:“没有吻痕,阿沅违约了!”   红着脸的商沅:“……”   他……方才也尽力了啊……   “我不会用力,这样浅浅的也算是印记……”   “可我当初说的是吻痕。”霍戎脸上笑容不变:“若阿沅为难,我先来做示范……”   他想要书上写的吻痕!   都已经老夫老妻了,他身上都还没有媳妇亲自留下的吻痕呢!   这不对劲!   商沅:“……”   好绝情的狗皇帝呜呜呜,在此事上竟然丝毫不通融!   霍戎道:“不要蜻蜓点水,用点力……”   商沅这次被摁住了脑袋,半晌后,看到暴君的脖颈处,果然……有了传说的草莓印……   商沅第一次看见这玩意儿,有点吓傻了:“这……这没事儿吧。”   “啧啧,单侧淤血,也许有碍龙体。”霍戎抬手,轻轻抚上了深色的痕迹,故意煞有其事道:“这玩意儿双数是大吉,明日朕还要煲汤,阿沅在对边儿亲一个,便无事了。”   “都是套路。”商沅气哼哼的撅起已经麻了的小嘴,拒绝:“本人能力有限,决定退出赌场。”   霍戎笑着扑过来,低声莞尔道:“莫慌,朕今夜教教你。”   说罢,他吻上少年细嫩的脖颈,用唇在少年耳际轻轻摩挲。   怀中的少年很快缩成一团,红透的耳根亲一下就抖一下。   真是……可爱得要命。 第84章 要侍奉阿沅一辈子才还得起   *   商沅眼看临近产期,春和宫的人愈发谨慎,唯恐君后出了什么差池。   商沅却依然如故,正拿着小巧的珐琅拨浪鼓,含着笑教小七转动玩耍。   小七仍如幼儿一般,好奇的学着商沅的模样去用小手掌转动,在拨浪鼓发出声音后,咧开唇角咿咿呀呀的笑了。   玩了片刻,她忽然一怔,再次不知该如何是好。   商沅温柔笑笑,依然拿起来,不厌其烦的教她。   那模样……倒还真是个无比称职的新晋奶娃爹爹。   荷荷站在一旁,却不由得提起了心神。   虽然公主是很可爱,但是却是个不知轻重的,如今君后身怀龙嗣,一举一动自然都要更加小心谨慎。   荷荷看公主走远了几步,忍不住小声劝道:“奴婢知道君后和公主亲密,只是如今这个时候,更是要万分慎重,公主她万一冲撞了您……”   商沅笑笑,目光望向在春和宫中撒野的小七公主。   阿哨忽闪着翅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春光璀璨,望去岁月静好。   他在现代并未有经历过这样的情绪,亲人寡淡,也无亲密友人,不管在何处,自己都一直都是被忽略的那个。   本以为要沉默着过一生,可他却阴差阳错,两次穿越到书中世界,过了这般宁静惬意的时光。   不管是霍戎的深情,还是小七对他的依赖,抑或是和蒹葭荷荷等人的再次相遇……   都让他无比感恩珍惜。   所以当小七再次跑来笑着拉商沅衣袖时,商沅也只是笑着揉揉她的额头,并未出言呵斥。   荷荷倒看不下去了,自己走过去拿过拨浪鼓陪公主玩:“别缠着君后了,公主想玩什么我陪你。”   小七看了她半晌,奶声奶气的叫了声:“姐姐……”   荷荷动作一顿。   公主记忆都是颠三倒四的,也不知过去的事儿究竟忘了多少,但仍然对她发自内心的很是亲近。   她在心底叹口气,继续陪公主玩游戏。   商沅望着正和公主玩闹的荷荷,忽然道:“荷荷,你想开铺子,有份自己的产业么?”   荷荷猛然抬起头,眼眸登时被点亮了:“自己的产业?”   “我之前问了蒹葭,她倒是没什么特定的想法,反而让我来问问你的意思。”   “你有什么想开的铺子么?”   荷荷认真的扬起小脸想了想:“可以开书铺么?”   说罢又补了一句:“里头想买些……关于郎君的猎奇话本。”   她因为爱看话本子,倒是认识了不少写郎君话本的作者,若真的开了书铺子,以后约书去印,也不是什么难事。   商沅笑了:“内容随你们选——铺子的本金我出,你呢,技艺就相当于抵了一半本金,至于分红,以后你和蒹葭二人自己商量就好。”   “明日你就可以去和蒹葭选铺子,京城的店面,任凭你们选。”   荷荷忍不住欢呼了一声,在原地转着圈雀跃欢喜。   此时,恰好霍戎走进来,荷荷一愣,忙跪下赔礼。   因着商沅的关系,霍戎爱屋及乌,倒也不觉得被冲撞,只是笑着望向商沅道:“你这是偷偷许了她什么?不如也给朕一份,让朕也高兴高兴。”   商沅抬眼看他:“陛下富有四海,倒还想从臣手里要铺子,传出去臣都要替陛下脸红。”   商沅大致讲了讲方才的事,末了道:“陛下觉得可行么?”   “主意是好主意。”霍戎望着爱人,戏谑道:“不如这第一本就直接写你和朕之□□,隐去真名,比那些话本子可跌宕深情。”   荷荷在一旁吃吃的轻笑:“陛下若不介意让旁人知晓,那荷荷自然求之不得。”   霍戎只轻轻一笑:“朕和君后两情相悦历尽艰辛,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他倒是巴不得全天下都晓得,他和少年有多好。   也免得流言纷纷,把他和少年传出千奇百怪的模样。   正在此时,太医院常例的安胎药送了来,霍戎接过太医开的安胎药,亲自用勺子喂给少年喝。   春和宫的众人见状,立刻识趣的告退。   商沅望着近日愈发体贴周全的某人,神态淡然:“陛下最近有些过于殷勤了……”   他现在已经被养到连药都懒得自己喝,即将成为毫无自理能力的小咸鱼。   “沅宝之前能为朕熬汤。”霍戎慢条斯理的喂了他一勺道:“朕来侍奉侍奉也是理所当然。”   商沅拖长音调:“啧啧,原来陛下不是心甘情愿,而是在还债呢。”   霍戎亲了亲少年唇上残存的药滴,笑道:“小鬼头又来揪朕的错处,朕是在还债,不过朕欠阿沅的,要侍奉阿沅一辈子才还得起。”   商沅心里甜得要命,嘴上偏要压着笑意故意道:“那陛下你多可怜啊。”   他之所以这么说,自然是想听霍戎说侍奉自己是甘之如饴,又怎会可怜。   之前缺爱的人就是如此,如今知道自己被爱着,便想一次一次确认着,听对方的甜言蜜语。   谁知霍戎却挑眉,望着他的肚肚笑道:“这不是还有一个吗?”   商沅:“???”   霍戎得意道:“崽子即将要出来了,以后他侍奉朕,朕侍奉你。”   商沅挑眉:“陛下真有出息,打主意打到还没出生的小家伙身上了。”   “那是自然,以后朕要好好教他规矩,让他从小给朕端茶,给朕捶背。”霍戎抚摸商沅的小腹,嘴上笑道:“朕如今做的,以后都要从小家伙身上讨回来。”   “哼!”商沅直接躺下,不理暴君了:“崽崽闹了,意思是不让我理你,陛下你告退吧。”   古往今来,只有君主让跪安的,还没有臣子敢如此犯上,说出让陛下告退的话。   可霍戎非但丝毫不生气,还黏糊糊的从背后拥住了商沅,含笑悄悄问道:“那朕什么时候能再来啊?”   商沅忍着笑当崽崽的传话筒:“崽崽的意思,说是等你正确认识了自己的地位再过来吧。”   霍戎挑眉,贴着他的后背乖乖睡下,哼哼:“小家伙也就是在你肚子里,才敢狐假虎威,等他出来后,看他还敢插嘴来凑我们的热闹。”   *   自从陛下这次从京郊回来,就连在外朝的大臣们,也能察觉出君后感情如胶似漆。   毕竟如今后宫只有君后一人,陛下又日夜私缠在君后宫中。   这些后宫之事,大臣们也并不愿意指指点点,只是民间不断传来有关废太子的消息,很多事情都涉及到后宫。   ——比如废太子阵营传出君后曾来宫中学规矩的消息,那月份距今恰好差不多十月,再结合君后的孕期……难免让人浮想联翩……   ——再比如又有传言说是君后失忆,才被篡权夺位的霍戎蛊惑利用,而这几个月他做得一切,都不是心甘情愿,而是被霍戎所控制……   ——再比如他还放出豪言,说是有朝一日夺回京城后,必将拨乱扶正,重新离商沅为后……   朝中本就有人猜测君后所怀血脉,再加上天家兄弟,为郎君争夺厮杀,本就是众人喜闻乐见之事。   如今又加上这些流言,外朝的猜想更是甚嚣尘上,种种流言不堪入耳。   只是碍于霍戎权势,也只能暗中窃窃私语。   “君后是不是大婚前才怀了孩子,那……那这是陛下的血脉吗?”   “听说君后还曾离宫出逃过,不知是不是去找废太子……”   “嘘……小点声,这种话怎么敢乱说,天家的事儿,就让他们自己去理吧。”   朝中的大臣,一时间都众说纷纭。   *   霍戎坐在大殿上,面色阴寒——当时他留了霍从冉一条性命,没曾想竟让霍从冉趁乱溜出了京城。   更没想到的是,霍从冉自从逃出京城,一路西逃到了蜀都,却一直没有安分,甚至还在勾结外敌。   如今还妄想将脏水再次泼到少年身上。   霍戎握住奏折的手暗暗发力,像是要将远处的霍从冉化为齑粉:“阿沅失忆被朕利用?他还真会颠倒黑白。” 第85章 配的上世间所有的美好和喜欢。   霍戎连连冷笑。   当初商沅失忆,明明霍从冉才是见缝插针,利用少年的幕后黑手。   自己未和他旧事重提,他却已经准备将脏水泼向自己。   霍戎倒是不在意霍从冉临死之前的折腾,但他却不愿让商沅受到任何伤害——   少年已经受了那么多的磨难,如今怀着身孕,却还要经受如此多的闲言碎语。   只是真相过于匪夷所思,“商沅”又确曾和废太子联系密切,如何巧妙解释,倒还要颇费些周折。   霍戎沉吟道:“回纥也不是傻子,竟和霍从冉里应外合,其中还有何隐情?”   霍从冉和商阙勾结外逃,一直未曾回京,霍戎本想先收复了外敌,回过头来再收拾这个成不了气候的哥哥,没曾想,他竟迫不及待的赶来送死。   回纥想让朝廷内乱,这是霍戎能料到的,再加上自己向来以铁腕手段示人,霍从冉对外敌却是怀柔温文,也难怪外敌动了勾结的心思。   只是霍从冉如今逃亡到西南,几乎已无翻身之力,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拉拢外敌为他卖命,那定然是有旁的手段。   果不其然,见霍戎追问,那大臣细细思索了一番道:“废太子在西南勾结了几个鹤鸣山的道士,成日里做些上承天命的做法把戏,据说已在河中,山中发现了不少祥瑞,不知怎的还呼风唤雨了几次,倒是……倒是让如今的西南地区百姓都觉得他才是理所应当的天下之主……”   霍戎冷冷一哂。   霍从冉此举不过是提醒旁人,他霍从冉才是正统,是天命所归的太子。   而自己只是谋朝篡位的逆子,以至于连上天都看不过去,降下祥瑞想要帮自己。   这种荒谬的手段,史书上早已有过,霍戎也不以为意,但如今的局势,想必是本就迷信的回纥被那些所谓祥瑞所骗,倒是死心塌地的跟上了霍从冉。   霍戎冷道:“本想先解决了外患再除西南内忧,霍从冉既一心求死,朕也成全他,下令云贵两地的将士待命,再从甘肃调两队飞骑速至成都。”   霍从冉逃到了蜀地,以为能偏安一隅,可霍戎本就是从甘肃领兵打出来的,如今虽身居九重,西南西北的兵权,仍暗中牢牢把持着。   霍戎微一沉吟,道:“至于他装神弄鬼一事,你们先别去戳破,且他每次做法闹事,都传得人越多越好。”   大臣疑道:“人越多越好……那……若是百姓都被废太子的言论骗了去,陛下何以自处……”   霍戎哼道:“他装神弄鬼由着他去,他既然这么热衷鬼神之事,不如趁着战事直接送他去,也好让朕这个天命所归的哥哥,亲口找阎王爷问个清楚。”   前几日根据探子来报,霍戎已经得知霍从冉暗中和外敌勾勾搭搭。   但他竟还敢出言诋毁商沅,一次次去挑动自己的逆鳞。   霍戎缓缓眯眸。   可惜霍从冉生在京城,也没见过几次战事,不晓得等真正的硝烟一起,一切的把戏都是可笑而无用的。   这次战事,倒是能利用霍从冉洗净少年本就不该背负的狼藉声名。   那大臣望着默默出神的霍戎,战战兢兢道:“陛下……还有一事,朝中也有不少人议论,臣冒死,想着是该给陛下提个醒……”   霍戎微微抬起眉眼:“说。”   “君后进宫之前,毕竟曾是废太子的太子妃,而且君后曾以准太子妃的身份进宫……咳咳,君后已怀胎九月,算算日子,似乎恰是……恰是……”   那心腹说着便瑟瑟发抖,跪了下去。   霍戎微微一笑,倒是让人不寒而栗:“卿觉得朕是连后嗣的任人欺哄的君主吗?”   就算是二人在军营的那夜,他虽然情迷,思绪却极为清晰,自然知道少年那夜是头次□□……   更何况,他从一开始就知晓商沅并未去宫中,顶着进宫的名义来军营刺杀是真。   只是如今流言甚嚣尘上,若再袖手旁观下去,日后再想挽回少年声誉更是艰难。   这场仗,不能再拖下去了。   *   霍戎一下朝就立即去了春和宫,前朝又是备战又是流言,可他将后宫护得刀枪不入,少年这几日并不晓得外头的风雨。   一想到少年懒洋洋窝在小榻上安睡的模样,他便立刻加快了脚步。   还未到宫门,荷荷就已经走出来道:“陛下,君后听到了外头的风声,情绪有些不对劲……”   霍戎脚步一顿,面容冷下来:“ 谁来过?”   荷荷叹气:“如今人人都晓得废太子已勾结外敌开了战事,就算消息瞒的紧,君后也会有所耳闻的。”   他话音刚落,已看到霍戎大踏步的进了宫。   已经到了落日时分,光影洒在少年身上,让霍戎忍不住放轻了脚步。   他缓了缓,才走过去抚上少年的肩头:“阿沅?”   商沅回眸,微微错开了视线:“陛下还未亲口告知我,霍从冉已经和外敌联系,开始起兵,也从未对我说过,京城那些不堪入耳的谣言。”   霍戎微微皱眉:“既然不堪,我自然不愿说与你听。”   “陛下能瞒了我,却不能堵住京城中所有人的耳朵嘴巴。”商沅望着霍戎,一时间心头五味杂陈:“陛下继位本就要面临压力,如今刚刚平息,却要因我再次卷入漩涡之中……”   霍戎毕竟得位不正,上至朝廷,下至民间,舆论的声讨一直没有停歇过,只是霍戎以铁腕手段治国,再加上如今国力的确在增强,才勉强安抚了他们。   可他娶的君后却和前太子有过前缘,这自然又成了泼向霍戎的脏水……   霍戎看着少年微微垂下的眼角——   少年没有为自己觉得委屈,反而在为他抱不平。   总是为旁人着想的少年,从未做错过任何事啊!   霍戎抬起商沅的下巴,幽黑的瞳孔深深的凝视着他:“阿沅,你遇事能不能多为自己想一些,能不能先想想,如何保全自己?”   “朕从来就不在意那些人的狂吠,他们所有人加起来,在朕心里也无足轻重。”霍戎道:“朕如今在意,也只是因为在意你。”   “不过无妨,你不为自己着想,朕就替你想着,朕绝不会让任何人亏欠阿沅。”霍戎轻轻刮他的鼻头:“就算是阿沅本人也不行。”   “朕答应你,很快就会结束这一切。”霍戎道:“朕有法子让你置身事外。”   少年总是不会考虑到自己。   之前是这样,如今再回来,依然如此。   小七之所以还活着,是商沅豁出性命救下的。   那时的少年,得知霍从冉想要陷害自己,又察觉到皇帝的态度模棱两可,便想亲自去给自己传递消息。   之所以立刻带着小七出宫,也是怕小七落入旁人手中,被利用制约自己而已。   没曾想,终究没有翻过那座山,反而醒来后到了太子手中……   霍戎摸了摸少年的脑袋:“朕还有个礼物要送你。”   说罢,他如同变魔术一般,从宽大的衣襟里取出一只羽毛洁白的小鸽子。   小鸽子白若冬雪,圆鼓鼓的肚子乖乖的贴在霍戎的手心。   商沅一怔:“……陛下……”   他记得,在第一次穿书时,霍戎曾给过他一只一模一样的白色信鸽,后来他走了,“商沅”便用那鸽子给远在边疆的霍戎传信,让他速来京城……   从那之后,信鸽总能挑起霍戎的这段回忆,一向是他的大忌。   如今却……   “喜欢吗?”霍戎修长的食指温柔的拂过鸽子的羽毛:“你一直喜欢鸽子,朕就想着,我们再养一只。”   那些背叛,本来就没有发生过,没有在他们二人之间发生过。   “朕之前说,只要你放飞它,不管朕在哪里,都会来到你身边。”霍戎眉梢轻轻一挑:“如今朕要收回这句话。”   商沅心一抖,诧异的抬起头。   “因为我会一直在阿沅身边,春夏去赏花摘荷,秋冬煮茶,去看雪落在宫墙上。”霍戎拥住商沅,轻声道:“答应朕,再也不会离开……”   *   事不宜迟,面对西南局势的步步逼近,霍戎立即布军发兵。   这一仗,不是他打过最艰难的仗,但却是他最慎重的一次。   赢了霍从冉,那些所谓天命所归的祥瑞自然不攻自破,最重要的是,终于可以为少年恢复声誉。   他自然不能输。   之前从来不信神佛的君主,开始跪在庙宇之中眉目虔诚。   他还记得那场梦,记得少年来此地的前因后果。   冥冥中也许真的有不可违的力量,在俯瞰世间的一切。   京兵挥兵南下,霍从冉不过几日,已经溃不成军,回纥也早早退散到了划定的势力范围。   兵败如山,民间嘘声一片。   大家都没忘记,当初的霍从冉是怎么标榜自己上承天命,所向披靡。   当时他许下多大的诺言,如今就闹出了多少笑话。   再联想他被霍戎夺位的过去——   人们才逐渐回过味儿来。   所谓的天命所归,到头来也不过是节节败退的流亡者。   霍戎立刻借着这股声势,抄没了废太子在京城的旧府邸。   展凌领命前去,发现了地下深埋的巫蛊诅咒——   传说这巫蛊可以让人丧失心智,任人操控。   世间之人这才逐渐明白,原来他们的君后是被巫术迷住了心神,才会做出那样的事。   霍戎以商沅的名义,在受到战火的地区建了很多书院,救济住所,施粥施饭。   一时间,民间的流言登时换了个样子。   商沅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不自在道:“怎么人人都开始夸我,那都是陛下做的……”   霍戎笑道:“是啊,这都是你对朕说过的,朕只是按照阿沅说的去做了,怎么叫当之有愧呢?”   “朕才不会让你和天下人决裂。”霍戎轻轻稳上心爱之人的唇角。   因为他的阿沅,配的上世间所有的美好和喜欢。 第86章 他的少年,依旧温柔坚定   霍从冉和商阙一同被捕,押解京城。   商沅听到二人已到京城的消息,微微有些愕然,在原书里,失败的二人早已丧失信念,双双自尽,可这次,向来心高气傲的二人竟然甘愿沦为阶下囚,被再次带到京城?   霍戎不是仁慈之君,隔日便下了赐死令。   这已是顾念到二人的身份,所给的最后体面。   商沅正和霍戎用晚膳,却看到冯公公进来,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   霍戎淡淡道:“说。”   “禀告陛下,罪人说……想最后见君后一面,也算是了结他最后的心愿。”   还敢提出见商沅?   霍戎冷冷一笑,正想出声回绝,却被少年拦下。   “陛下,我恰好也有话想要问问他们二人。”少年声音轻柔,轻易的抚平了君王之怒:“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如今他们二人已成了陛下的阶下囚,就算见我一面,也伤不到阿沅分毫。”   霍戎凝望着少年的侧脸,声音柔软了几分:“你怀着小家伙,临产的日子也快到了,有什么话,朕派人代你去问。”   商沅软软的揪住霍戎衣袖,什么也没说,只是望着他微微摇晃了两下。   霍戎紧抿的唇线登时绷不住了,向上弯起宠溺的弧度:“罢了,朕和你一同去。”   *   月色泛起清冷的光辉,门锁缓缓落下,露出了霍从冉惨白的脸颊。   直到看到少年,他的眼眸才陡然亮起。   霍从冉望着商沅,月光映在他的侧脸上,愈发显得少年雪肤瓷肌,而少年,本对他情根深种,是他未过门的太子妃……   望着少年已经足月的身孕,霍从冉的脸颊愈发苍白了几分。   “阿沅……”霍从冉看只有商沅一人前来,不禁有几分动情:“事到如今,本宫已知晓和你云泥之别,也不再心存痴念,只是……”   “只是阿沅你心里的人一直是本宫对吗?你当时心里也只有我……若不是那贼子篡位夺去了你……”   “来人。”商沅冷冷出声,打断了霍从冉的话:“掌嘴四十。”   商沅话音一落,周遭的黑暗里登时出现几个满是煞气的侍卫,气势汹汹朝霍从冉走来。   “你……”霍从冉如同从不认识般望着商沅,愤道:“阿沅,本宫带你不薄,你竟然如此轻侮本宫?”   “是你心怀怨气,对当今陛下出言不逊。”商沅淡淡道:“我身为陛下的君后,当然不能置之不理。”   “你……”   不待霍从冉开口,那些侍卫已经一拥而上。   虽然他曾经是朝廷最尊贵的太子殿下,如今却只是阶下囚而已,那些人动起手来,自然也没什么顾忌。   四十下打完,霍从冉的脸颊登时肿胀得透明,看向商沅的眼神满是狰狞:“商沅,你别以为当了君后就能对本宫耀武扬威,本宫告诉你,你失忆之前,只不过是深爱本宫的一条狗!”   “如今你也只是个被霍戎哄骗玩弄的可怜人而已!”霍从冉目眦欲裂,终于低声吼道:“总有一日,你会想起一切,知道自己做过何等不可饶恕之事,等你生下这个孩子,也许你的下场还不如本宫!”   他用最恶毒的话声嘶力竭的攻击着少年。   可少年却只是轻轻的笑了一声,如同轻风拂过湖面般随意。   寥寥月色为少年的脸颊镀上清冷的光辉,商沅垂眸打量他的神态,充满着怜悯。   “失忆?”商沅冷冷道:“是啊,若非我失忆,又怎会让你利用我去达成目的,将我玩弄于股掌之中。”   霍从冉一怔,嘴角微微抽搐。   他从雪地里将少年带回来之后,便发现少年记忆缺失行事诡异,便顺势为己所用……   “阿沅……之前的事本就是两厢情愿……?”   “两厢情愿?从太学那时起,我已和陛下交好,心里再也容不下旁人。”商沅冷冷道:“我若不是失了神智,又怎会和你联手?”   “霍从冉,那个任你摆布的木偶不是商沅,他没有心,又何谈曾爱过你?”   “至于我和陛下的私事,不劳你费心。”商沅垂眸,看了眼自己的小腹:“我们会白头偕老,再也不会分离。”   霍从冉面色煞白,身形微微一晃。   商沅说罢,心里登时轻松了不少。   好似压在心里的大石,终于被彻底移走。   那些话不止是说给霍从冉听,也是说给自己的。   世界之大,也只有此处,有一个霍戎,和他并肩走过少年时期,穿越风雨仍依然携手。   在众人眼中,他是万人之上的国君陛下,在自己心中,他却是最独一无二的……爱人。   *   商沅走出屋门时,望着天际的清亮月色缓缓舒了口气。   还未调整好呼吸,已经被结实的怀抱紧紧拥住。   熟悉而清冷的龙涎香弥漫在夏夜之中,商沅抬眸,望见霍戎清亮的,如同星星一样的眼眸。   他穿着墨色织金的帝王圆领袍,愈发显得威仪堂堂,可望着自己的眼眸盛满纯澈的欣喜,以至于向来漠然的面容平添了几分罕见的稚气。   商沅不自觉的去抚了抚他的脊背:“陛下心情不错?”   “我听到了。”霍戎嘴角扬起抑不住的笑意:“沅宝方才说得话,我都听到了。”   商沅一头雾水:“……”   他也没说什么啊,怎么就能让霍戎如此开怀?   “沅宝说,要和阿戎白头偕老,再也不分离。”霍戎牵着商沅的手,用稚气又明亮的眼眸端详着眼前的爱人:“既然被朕听到了,就是对朕的承诺。”   商沅哭笑不得,又觉出一丝心酸。   他恢复记忆后,早已和霍戎互通情愫。   可终究是霍戎在一遍一遍着主动说爱他。   商沅抚摸着爱人宽阔结束的肩背。   那样风雨难侵,在自己怀抱里却展露出柔软的依恋。   被毫无预兆抛弃在这个世间,独自穿过至暗时刻的霍戎,却仍愿一次次的相自己,甚至在自己欺骗出宫后,不顾一切的去追随相救……   自己离开的那段时日,诸事不知,可清醒的被一次次伤害的,却是他的爱人啊……   商沅闭上眼眸。   终究是自己太过吝啬了吧。   吝啬到自己的爱人,竟然把偷听来的一句话,珍视的握在手心里当成承诺……   商沅偏头,故意戏谑道:“陛下,偷听来的承诺,不算承诺。”   霍戎一怔,眸中登时染上无措:“阿沅,朕……”   “阿沅要和阿戎白头偕老,矢志不渝,再也不要有分离。”商沅凝望着霍戎的眸子,轻声道:“这不是偷听来的,不用患得患失,是我亲口说给阿戎一个人听的,这句话……我已在心里默念了成千上万次。”   “这才是我对阿戎的承诺。”   霍戎望着月光下的少年,一颗心在胸腔里跳动的发烫。   他的少年,依旧温柔坚定。   蓦然,霍戎伸出臂膀将少年抱在怀中,想把他抱起来转圈圈,然后因为足月的崽崽,肚肚像个球一般……卡在了二人中间……   竟然没抱起来。   霍戎轻咳一声:“……”   商沅抚着自己的小腹,轻声笑道:“绝不是阿戎不行,是小家伙的锅。”   “小家伙妨碍的可不止这个。”霍戎抚着商沅的腰身,笑得意味深长:“等小家伙出来,朕要好好补回来。”   商沅只觉得脸颊一热,忙趴到霍戎怀里哼唧唧。   过了半晌,一旁的冯公公忍不住提醒道:“君后,您还去看商罪人吗?”   商沅望着夏夜的月光,忽然就……不想去了。   商阙能说些什么,无怪乎是为何要如此做,或是身为庶子对哥哥的嫉妒,听这些老生常谈的东西,其实没有任何意义。   夏夜月光轻柔,这样的良夜,该和爱人踩着月光一道回去才是。 第87章 崽崽出生   又过了两个月,终于到了君后待产的日子。   待产日大约有个四五日,也就是在这几日中,君后随时可能产子。   春和宫上下都甚为小心,霍戎更是每日每夜寸步不离商沅左右。   这些时日不能过量运动,但也不能彻底卧床,因此便每日在春和宫主殿旁的小园子里走走。   每次走动,霍戎都恨不能整个人贴上去:“感觉如何?小家伙没闹你吧?”   “腿脚疼吗?腰身酸吗?”   “喝点茶水,温的,还有小酥点,用的鲜桃花瓣,春天吃恰好,阿沅尝尝……不发胖。”   每逢此时,商沅就忍俊不禁。   真该让那些说霍戎沉默冷漠的大臣们来听听,看看他们的陛下有多唠叨。   商沅无语:“都说陛下人狠话不多,基于这个评价,您最近话多的是不是有点过分?”   也过于崩人设了吧!   “这就过分了吗?”霍戎振振有词:“朕已经在克制自己了,很多事儿都怕阿沅不耐,都忍着没嘱咐呢。”   说到最后还有点气哼哼的。   他之前的确是能动手绝不废话,可如今看到即将临盆的少年,便总觉得……少年哪里都需要照顾,就连他周遭的尘埃,自己都想亲自为他清理干净!   所以他嘱咐的已经够精简了好嘛?   商沅嘴角一直上扬:“哦?那还是我委屈陛下了?”   话音刚落,肚子里的小家伙登时来了个动静,商沅脸色一变,登时抚住了鼓起的肚子。   吓得霍戎登时变色:“要生了?!”   商沅稳了稳心神:“无妨,只是崽崽翻了个身。”   霍戎却不依不饶,非让他坐在园子里安置好的小软椅上,趴在商沅肚子上听了半晌。   商沅无奈的抚着爱人的脑袋瓜:“放轻松陛下,崽崽没出来呢,方才就是翻了个身而已。”   霍戎松了口气,和商沅一起去用膳。   两人落座拿起餐筷,霍戎盛了碗香浓的板栗鸡汤给商沅,商沅刚接住喝了两口,肚中又是一下动静——像是崽崽胳膊肘怼了他一小下。   “怎么了?”霍戎的眼眸始终未从商沅身上移开,自然对崽崽的一举一动都很是敏锐:“是他又闹你了?”   商沅神色缓和了一些,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   霍戎已经起身道:“朕来看看。”   霍戎隔着衣衫拍了拍圆滚滚的肚子,声音威严了几分:“朕如今管不着你,倒是由着你闹,但你早晚要出来见朕,早日乖乖出来,别扰你爹爹。”   “听到了么?”霍戎丝毫不管崽崽能不能听到:“出来之后有不少好玩的等着你呢,朕带你骑马射箭,不比折腾你爹爹有趣?”   被霍戎这么一说,崽崽还真的诡异的平静了,似乎真的把霍戎的话听进去了!   “到饭点了,想必是小家伙方才饿了。”商沅忍着笑道:“先用膳吧,小家伙很乖呢。”   相安无事的用完晚膳,两人并肩回了内宫。   霍戎扶着商沅坐在软塌畔,将高至膝盖的木桶亲自搬来少年身前,拖了少年的鞋袜,让少年如白玉般细嫩的小腿和脚丫尽数浸泡在热水中。   他则挽起袍角,亲自蹲身为少年按摩,从膝盖顺势向下,捏到柔若无骨的脚掌。   临产的这几个月,每日睡前,霍戎都要亲自给他按摩,且极为细致。   说句过分的话,霍戎没累,商沅也累了——   坐着没有躺着舒服,他还想早点躺平睡下呢。   “阿戎……”少年的声音透着困倦的娇气:“也不必每日都按,我都困了。”   “不行,临产之前本就容易血液不流通,太医多次嘱咐过的,特别是你的膝盖曾经还受过伤,如今更不能掉以轻心。”霍戎声音很轻,却又不容置疑道:“你先休息吧,不必等朕。”   说着,他又细心的按摩着少年脚底的穴位。   因着方才被热水熏蒸过,少年洁白的脚趾都染上了可爱的粉色,挂着水珠微微蜷缩在自己手心,乖巧得要命。   霍戎爱怜的为他擦净水珠,望了望已经迷迷糊糊睡着的少年,轻轻的将少年的脚掌放进被中。   之后,转身走出了主殿。   商沅在半睡半醒中察觉到了霍戎的离开,倏然睁开了眼睛。   他忽然想起,最近这十几夜,有好几次他都察觉到霍戎起身出了殿门,在外逗留了不短的时辰!   不对劲……   床上那么大一个待产的媳妇儿,半夜还偷偷溜出去?   月下徘徊思考人生呢?   商沅扬声叫来了侍奉在外殿的太监:“陛下最近这段时日,每次等我睡下,都会独自出殿,陛下去了何处?”   那小太监面色一变,眼神飘忽下意识的就要撒谎:“这……奴才没看到陛下这几夜出去啊……君后不必忧心,也许陛下一会儿就回来了……”   商沅面色一冷:“陛下可是有什么瞒着我的要事?你们休要瞒着我!”   这些太监定然知道霍戎去干了什么,只是早就得到了嘱咐,揣着明白和自己装糊涂呢!   小太监支支吾吾的,还没开口,殿门已经被倏然推开。   月光倾斜,照亮了门外人的面庞。   恰是去而复返的霍戎。   那几个小太监见到陛下进来,都将求救的目光投了过去。   霍戎摆了摆手,示意这些人下去。   商沅见那些人退下,登时忍不住道:“陛下每夜鬼鬼祟祟做什么呢?还让他们瞒着我?”   鬼鬼祟祟这个词形容君主当然不尊重,但除了这四个字,商沅实在不知该如何表达霍戎给自己的感觉——   总是认认真真的哄着自己睡去,趁着自己睡熟后,却偷偷摸摸起身出殿——   这样的举动也太古怪了吧。   霍戎眉心间有几分疲惫:“阿沅方才没睡着呢?还是朕把你扰醒了?”   商沅哼哼道:“没睡着,陛下一定很遗憾吧。”   霍戎哭笑不得:“小脑袋瓜别胡思乱想了,快睡——阿沅要养好精神。”   商沅却不依不饶,蹭啊蹭的到了霍戎的胸口,边亲他耳垂边低声道:“快乖乖交代偷偷去干什么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霍戎耳垂极为敏感,被商沅缠绵的吻着,登时眼眸微微一沉。   “小坏蛋。”霍戎搂着少年的腰身,低声道:“仗着自己有身子,就敢肆意点火。”   总有一日,他要一丝不苟的从少年身上尽数讨回来。   “略略略,我就是仗孕欺人。”商沅却丝毫不怕:“阿戎若是不说,我还要亲你——”   说着又在他怀中蹭啊蹭,商沅动作微微一顿——霍戎的胸前微有起伏,竟然是藏了本书。   商沅低头,直接抽了出来看,却登时愣在原地。   竟然是一本太医院记载郎君产子的书……   霍戎白日里始终照顾着自己,鬼鬼祟祟半夜出去,就是为了偷偷学如何产子?   “这……这不是太医做的事吗?”商沅登时惊讶道:“陛下难道也想进去?”   即使是现代产房,大部分丈夫也是选择在产房外等候,更何况是古代这样等级森严的社会,霍戎又是一国之君呢!   霍戎倒是有些不自在,轻咳一声道:“太医院的太医朕信得过,只是……”   只是这样的大事上,难免会格外重视,尽数交于旁人之手,心里总是七上八下。   “朕只是想着懂了这些,在一旁陪你时也能放心些。”霍戎抚摸着商沅的后脑勺道:“所以才让太医来教教朕。”   商沅听得鼻尖直发酸。   霍戎白日里对他寸步不离,极尽守护,晚上仍不休不寐,做好万全准备,防患于未然。   自己呢,却每晚睡的毫无心事,和霍戎一比,还真是……没心没肺。   他正想开口,小腹却登时一阵翻腾,还以往的感觉都不太一样。   商沅僵在原地,倒吸口冷气道:“陛下,你夜里苦学的知识,没想到这么快就要派上用场……”   他望着屏住呼吸的霍戎,慢吞吞的掀起被子:“这次……小家伙不玩狼来了的把戏,是真的……要出来了!”   也不知是霍戎白日里对崽说的那番话,还是方才情绪起伏刺激到了,总之崽崽明显的想要挣脱他的束缚……飞快掉出来。   霍戎稳住商沅,立刻扬声叫人,一直侍奉在外间的太监宫女登时一路飞奔,春和宫的灯盏,次第亮起。   虽然早已安排妥当了一切,可真的到了这一夜,仍然有些慌乱急促,端着热水,拿着棉被的小太监们出出进进,脸上皆是焦急之色。   霍戎在外间审查了片刻,拔脚就要进产房。   产房门口照旧有产婆把门,赔笑道:“陛下,按例产子时,男子不能入内,还请陛下在门外等候。”   霍戎脚步未停:“荒唐——阿沅也是同朕一样的男子,他能生子,朕却不能踏入房门陪护?”   那产婆被说得哑口无言,霍戎早已向一阵强风般不容置疑的迈入了屋内。   屋内皆是他亲自安置的亲信,看到他进来,倒是没人意外,依然围着商沅团团转。   商沅躺在榻上,额头已有了一层薄薄的冷汗,望着进来的霍戎颤抖着轻轻叫了声:“阿戎……我怕……”   他忽然好怕。   虽然早就知道要产子,也接受了这样荒谬的设定,可看到衣袍上的血迹,看那些形形色色的,自己并不太熟识的太医面容严峻的忙前忙后,便忍不住心跳加速。   他正在一个虚构的世界里拼尽全力生孩子,还是以男子的身份……   他会死吗?还是会像从前那样,再次回到现代,留下另一个“阿沅”,陪伴着霍戎……   不……一想起有这样的可能,他胸口都疼的要炸开了……   霍戎镇定的走上前,握住商沅的手,细心的拿帕子拭掉了他额上的汗水:“朕一直在,先把呼吸放平衡,乖乖听我的话就好。”   “把腰再沉下去……对,沅宝做得很好……”   霍戎的声音沉稳笃定,甚至比以往更加平稳。   平稳到让商沅觉得,一切都是可控的安全的,毕竟,他在这个世间,是那么强大而不可悍动的存在。   霍戎并不干涉太医,但因为他晓得了最基本的知识,便知道这是大约到了哪个步骤,此时此刻又该做什么。   他代替太医,亲自和商沅交谈,用少年最熟悉,最信赖的声音,一直在他耳畔轻轻抚慰。   商沅渐渐情绪平稳,也是直到此时,他才晓得霍戎的用意——   自己从骨子里不信任这个世界,他信任的,依恋的,冲破时空也要再次相遇的,都只是霍戎一人而已。   这一点,霍戎比他认识的还要深刻。   所以霍戎才会提前去学那些知识。   他那样信任霍戎,所以即使是男人产子这样的事儿,只要霍戎亲自说出来,他也不觉得是荒谬或是危险。   他会全心全意的依赖并照做,不会犹移,也从未分心去想旁的。   一切都很顺利。   朝阳初升之时,他们双手紧握,一同迎接了小家伙的第一声啼哭。   从此,他们血脉相连。   *   产婆已将新生的小皇子清理干净,用明黄色的锦缎包裹了起来,在众宫人的道喜声中将孩子送到陛下和君后的房中:“瞧小殿下这哭声多洪亮有气势,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呢。”   商沅半躺在床上,额前的发丝被汗水黏在了一处,他露出疲惫却无奈的笑——常言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孩子能没福气吗?毕竟还未出生就历经了九九八十一难!   产婆抱着孩子,眼神不由得落在向来冷肃的陛下身上——   如今是夏日,可产子后不能见风,窗户都关得严实,宫中纳凉的冰扇也撤了下去。   于是陛下始终坐在床榻旁的小椅子上,亲手为君后打扇。   望着君后的眼神,连她一个半老婆子看了都要脸红。   真是既怕他吹了风,又爱到了心尖上,不愿让他受一丝一毫的苦。   都说陛下向来寡情,可她如今看起来,只要动了情,陛下比一般人家的丈夫,还要体贴万分……   商沅缓缓抬眸,望向身畔的爱人。   霍戎的额上已经有了一层薄汗。   可他却浑然不觉,只是一眨不眨的望向自己。   扇子的风,温柔的尽数朝向自己。   商沅握住他的手,将风分给了他一些:“孩子已经生下,我也无事了,陛下去大殿里吹吹风吧,又何必非在此处……”   “不许赶朕走。”霍戎的占有欲强到可怕:“那小崽子刚来,朕可不能让你们单独在一处,免得你以后心思都放在他身上。”   商沅无奈的揉揉暴君的脑袋:“阿戎几岁了?连亲生崽崽的醋都吃。”   产婆抓到了机会,忙抱着小殿下凑过来:“对啊,陛下和君后还没看小殿下呢。”   绸缎里的崽崽似乎察觉到了被冷落,像是要吸引父皇父后的注意力一般,呜呜哇哇的开始大力啼哭。   两人对视了一眼,轻手轻脚的接过产婆手中的崽。   软乎乎的锦缎里裹着软乎乎的小崽子,刚出生的崽崽脑袋上顶着柔软浅黄的胎毛,眼眸此刻却张开了,忽闪忽闪如西域进贡的黑葡萄,让人止不住的心生怜爱。只是肉乎乎的小胳膊和小脸还是皱巴巴的。   商沅虚弱的笑笑:“像个大眼睛的小老鼠。”   霍戎轻手轻脚的抱着怀里的小家伙。   小家伙正对着他咿咿呀呀呢,露出的牙床也是粉粉的,小手在脸侧握成软软小小的拳头,抵御的姿势都奶呼呼的。   “小崽子。”霍戎伸出一个指头,轻轻抚了抚软乎乎的手背,语气有几分愧疚和感叹:“命还挺大,像是朕的儿子。”   温热软糯的肉感,是无比真实的存在。   这是……他和阿沅的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崽崽来惹崽崽来惹!   还有一章就正文完结啦,今天晚一点放上来~之后会有养崽番外掉落,么么么 第88章 一生不再相离   崽崽温热的体温通过掌心,缓缓蔓延至霍戎心尖。   心底的寒冰被尽数悄然消融,霍戎尝试着伸出一个手指去逗崽,小家伙立刻用细嫩的手指握住,咿咿呀呀的笑了起来。   霍戎心底的温柔在无限蔓延:“看他笑起来的样子,和沅宝一样可爱。”   商沅望着还没长牙,笑得奶声奶气的崽崽,声音柔和得像春天的微风:“我也正想着,小家伙笑起来很像陛下呢。”   两个人像天下所有平凡的夫夫一样,开始议论着小家伙的眉眼嘴角哪里像自己,哪里像对方。   夏日的阳光洒进来,一切都温暖明丽,门外有太医压低的声音传来,正在商量药方。   商沅低眸。   阳光下,小家伙的眼睫毛都染上了清浅的金色,根根分明的垂在柔嫩的脸颊上,格外可爱。   即使如今还未张开,也能看出小家伙鼻骨英挺,和霍戎如出一辙。   商沅微微上扬唇角,心中是从未有过的安定。   此刻前尘往事反而如同一场梦,而他爱的,爱他的,都在这个世界中了。   *   夏去冬来,半年多的时间过去,京城又到了飘雪的时节。   宫殿里烧着温暖的地龙,松软的蚕丝被褥上,躺着已经半岁多的小家伙,他戴着虎头虎脑的小老虎棉帽,在床上咿咿呀呀的滚来滚去。   自从学会了打滚,小崽子便对此乐此不疲,每日都要在床上呼哧呼哧的折腾,小崽子还学会了抓玩具,宫廷中之前也有专门为皇子打造的小玩具,可相比较商沅曾见过的现代玩具,未免太过粗糙乏味。   商沅根据自己的记忆,亲手画出了图纸,下令宫廷木匠做了一套小巧的积木建筑,其中有宫阙,有南方的马头墙和小桥,甚至还有蒙古的毡房。   一套积木,包罗万象。   小崽子对此乐此不疲,他自然还没明白具体的玩法,但却知晓这是自家爹爹给自己的好东西,小手手抓着积木的木块不放手,咯咯咯的笑个不停。   他喜欢自家的温柔好爹爹,爹爹身上的味道都让他觉得依恋。   不像那个凶巴巴的父皇……   “好你个小家伙。”霍戎刚下朝走进殿中,便看到崽崽一手握住南方的马头墙一角,一手拿捏着北方的毡房,笑道:“这是要执掌天下吗?”   众人看到陛下前来,都急忙跪地请安。   霍戎抬手示意免礼,笑着望向商沅道:“这就是你给朕说的那个让念儿动脑的玩具?”   崽崽一出生,霍戎便给他取名为“霍念,”取自念念不忘之意。也正是因了念念不忘,他和商沅才能再次相遇。   商沅笑着点点头道:“是啊,这些木块都是分散的,拼接到一起,才能组建成完好的建筑。”   说着他自己动手,拿出六块积木,垒出了一个小巧的庭院做示范。   霍戎登时眼眸一亮,兴致勃勃的开始玩起给自家崽崽准备的小积木。   因是给小家伙准备的,因此木块很小,在霍戎的大掌衬托下更显可爱,但积木这种形式无异于吸引住了霍戎,他全神贯注的摆弄着那些积木,或横放或竖放,眼眸亮亮的。   眼看着父皇回宫,非但没有主动抱抱自己,反而还把自己的玩具都逐渐收罗了过去,小崽子眼看坐不住了,打着滚就要往父皇的龙袍上蹭蹭,还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想要重新夺回自己的小积木。   这是温柔爹爹给他做的,他最喜欢贴贴爹爹了!   霍戎一心专注在积木的摆放上,顺手将蹭过来的儿子提到了床脚,直接打发了。   崽崽望着自己艰辛打滚半晌才滚过去的漫长路途,嘴角抽动但却忍住没哭。   望着和自家崽津津有味争夺玩具的狗皇帝,商沅:“……”   朝堂上那些说霍戎勤政的臣子,知道他下朝后和自家崽崽争玩具的事儿吗?   霍戎眼眸发亮的喜滋滋摆弄,眼看已经摆好了一个小桥和大殿。   一边玩着,一边还不忘吹自家媳妇儿的彩虹屁:“阿沅,你这法子是真的好,这些木头一下子有了趣味,你拿去让蒹葭荷荷在店里买,定然能赚一笔。”   自从自己总和霍戎分享蒹葭开店的收支,霍戎也变得喜欢给那小店出谋划策了。   商沅微微笑道:“我看念儿没的玩,便想了这个主意,陛下说的是,我让木匠多打些样出来,让孩子们都动动手。”   这游戏益智且有趣,要不然也不会风靡那么多年,若真的普及了,对朝廷也是一件有利之事。   小家伙看父皇不理自己,还到处搜罗自己的小积木,一张小脸委屈的就要哭出来。   他圆溜溜的眼睛先看了看自家父皇挺拔壮阔的身躯,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短胖短胖的小胳膊……   打也打不过,哭哭也无用,崽崽气呼呼的翻了个身,决定动用自己的有限资源维护自己的利益!   他偷偷滚到剩下的积木处,伸出嫩嫩的舌尖,将积木都染上了口水!   霍戎已经将积木大概搭好了,只差几个找不到:“念儿,剩下的积木在何处,乖乖告诉父皇。”   还不到周岁的念儿眨巴眨巴着自己的大眼睛,竟然真的伸出小手,指指床畔的一个小角落。   霍戎掀起被子一看,登时眉毛一挑,那积木上裹着亮闪闪的玩意儿,触手湿滑,定然是念儿搞的鬼。   “你明白这东西不能吃。”霍戎看向自家小崽子:“你故意把积木弄湿的?”   小崽崽眼珠一转,立刻往商沅身后躲了躲。   “那本就是给小朋友玩的小玩具。”商沅立刻护崽:“陛下您抢了不说,还凶崽崽。”   小家伙察觉到爹爹给他撑腰,立刻咿咿呀呀的点头,显然是在附和。   霍戎悻悻的把沾了自家儿子口水的积木擦拭干净,摆放在了相应的位置上:“朕也是小朋友。”   他刚开始不知何为小朋友,但因商沅生下崽后总把这三个字挂在嘴边,他也琢磨出了大概的意思——   就是年纪小身量小,看起来让人心疼呗。   商沅忍俊不禁:“陛下你是小朋友?”   “朕是长得高一些,年龄大一些的小朋友。”霍戎一脸正经的振振有词:“也能玩积木,也让人心疼。”   崽崽听罢,立刻对霍戎做了个鬼脸,还抬起小手羞了羞自己的脸颊,没等霍戎反应,已经呼哧呼哧的快速滚到了床的另一边蒙住脑袋了。   霍戎哭笑不得:“……这还是不到一岁的崽子吗,对付起朕来倒聪明得很。”   自从有了崽,这个世间让他束手无策的人又多了一个。   商沅在一旁看着这父子两个斗法,早笑得前仰后合   *   除了照顾小崽子,霍戎也有意识的让商沅多参与朝中事务。   商沅有了之前在太学的记忆,上手倒也算是很快,只是他毕竟志不在此——霍戎明白他的个性,将一些改善民生的慈善之事交给他料理。   长此以往,不只是他将少年当成小菩萨,普天之下的百姓,也都在口口相传着君后的美名。   至于霍戎,每次听到旁人夸自家媳妇儿,那嘴角的弧度,咧得比夸自己都得意欣喜。   蒹葭和荷荷开的书铺也逐渐走向了正轨,荷荷还特意约了名话本作者,隐去名讳,大致讲了讲陛下和君后之事。   那作者听得泪眼婆娑,回去便激情写了五卷书,没曾想这书一问世,便在京城爆火。   也有一些人议论说这好像就是陛下和君后,于是民间倒多出了一段传扬的绝美爱情。   “呜呜呜呜君后那么好那么善良的人,都是被废太子控制,才失去了神智……”   “陛下也很好啊,如果真的是咱们陛下,那也太让人心动了,又强大又温柔呜呜呜呜……”   *   这一日,京城飘下初雪。   雪落无声,如棉絮般又轻又软的飘落在宫阙之上。   霍戎牵了商沅的手,兴冲冲爬到宫墙之上,并肩去看雪。   商沅自然知晓他的用意。   曾经在太学时,他便这样牵了霍戎的手,告诉他宫阙之中有尔虞我诈,宫阙之上,却又片片未染尘埃的雪色。   “阿沅,每次下雪,我都会想起你曾经说过的一句话。”霍戎望着身披狐裘的少年,天地在他身后皆是白茫茫的一片,唯有他,映在自己的眸间心上:“你说初雪那日,在未被践踏过的雪上写下愿望就会实现。”   商沅面上有些羞赫:“……那都是十几岁出头的戏言,陛下不用当真。”   “朕当真了,也实现了。”霍戎轻轻勾起唇角,认真道:“上次朕写的是和阿沅相爱,朕这次,想再加上一生不不分离。”   说着,霍戎抬手,在那纯澈的宫墙积雪上开始一笔一画的写起来,雪地松软,再怎么认真,写出的字仍然是歪七扭八的。   可恰是因了如此,愈发显出笨拙的诚挚。   商沅鼻尖又有几分发酸。   他之前跌倒在了雪中,对雪的记忆,总是刺骨的冷锐。   可雪本是温柔浪漫的,在太学的那场雪中,他曾身携腊梅,和霍戎奔跑在宫墙上。   若是霍戎不提起,自己都差点忘了。   商沅垂眸,在厚厚的积雪上认真写下二人名字,竟发觉看起来寒凉松厚的雪,也能有那样的暖意。   霍戎牵着商沅的手,写遍了宫阙,尽管指尖已经有了刺痛感,二人仍嬉嬉笑笑,没放过任意一块完整的积雪。   这样的傻事,二人却做的一丝不苟,珍而重之。   商沅给霍戎暖着因写字太多而僵了的手指,语气无奈又宠溺:“说陛下你是小朋友都抬举你了,你这手还要不要了?今晚还要不要批奏折?”   “嘴上说着幼稚,还不是和我一起写了那么多。”霍戎反而将少年的指尖揣到自己的袖中暖着,故意拉长声音笑道:“朕还偷偷看到你还在雪上画了一颗心,也不知是谁更像小朋友。”   商沅立刻跳着想要捂住霍戎的唇,霍戎笑着跑了几步,商沅不服输的去追逐。   二人的笑语声回荡在宫阙之上的天际。   雪花缓缓落下,纯澈的如同从天上琼楼玉宇坠落而来,悄无声息的染白了他们的发。   两情相悦,一生不相离。   这一次,他们谁都没有食言。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啦,谢谢大家追文支持!   之后还有番外奉上,就是茸茸和阿沅甜蜜养崽的日子~ 第89章 番外(1)心机太子三岁半   春和宫中,商沅正和霍戎并肩而坐,一起用晚膳。   大婚已经四年左右,可他们仍然保持着每晚一同用膳的习惯。   二人也常常会亲自动手,给对方煲汤传情。   商沅极喜欢这时的日子,不似崽崽刚出生时那样的形影不离,但自有默契和别样的甜蜜。   依恋融于日常,渐渐成了笃定和心安。   灯火下,霍戎眼眸眨也不眨的望着正在用膳的少年。   少年白嫩的脸颊鼓鼓的,因为食物的热气熏染,颧骨处有了一抹绯红的热潮。   即使已经成亲了这么久,霍戎仍觉得一阵口干舌燥,不由得偷偷舔了舔唇——   今夜是他们的新婚之夜,作为一个合格的夫君,霍戎早已准备好了礼物。   一串点缀着晶莹夜明珠的软绸,那些贝壳都是小而圆润,形同珍珠的夜明珠,极为珍稀华贵。   当时霍戎看到西域进献的这珠子,登时心思翻涌,之后特意选了约一尺长的软绸,将软绸上缀满了可爱的夜明珠。   软绸绑缚,肌肤上不会出现任何痕迹。   少年白瓷一样的肌肤再配上柔光感的夜明珠,只是稍稍一想,已经让人不由得心猿意马。   只是——   自从有了那小家伙,送礼就要送双份的了。   毕竟商沅素来宠他,那小家伙又向来爱吃醋,咿咿呀呀的用小奶音讨要礼物,霍戎每次给自家媳妇准备礼物时,也少不得也要给刚刚三岁半的儿子准备一份。   不过这也无所谓,贵为皇帝陛下,最不缺的便是所谓礼物,只要去国库里清点一番,里头便都是旁人进贡的礼物。   霍戎给儿子送礼,显然不会用什么细致的心思。   只随手挑些治国之策的简易画册,就命人装进了匣子里。   *   春和宫的偏殿灯火通明,陛下给君后和小太子的礼物,都放在此处。   只是一个匣子华丽庞大一些,另一个则稍稍精巧一些。   在此侍奉的奴才都知道,那大的匣子是陛下给君后的,小的则是给太子殿下的。   他们等陛下身边的太监来领匣子,结果却听到传来了殿外传来了啪嗒啪嗒的脚步声——   顺着声音看去,他们登时一怔。   迎面走来的是个长着水汪汪杏眸的娃娃,身影在月光下是可爱的一小团,他脖上戴着精巧的璎珞,奶呼呼的小脸粉雕玉琢,让人忍不住的想要掐一把。   但这也只是想想而已,毕竟面前的小孩不是旁人,就是他们的太子殿下!   看守的太监忙赔笑走上前:“殿下的乳母呢?您怎么一个人出来啦?”   霍念很乖的道:“听说这里有父皇给我的礼物,我想提前过来看看,小公公,礼物在哪里呀?”   小太监愣愣地望着眼前的小太子,他的瞳孔圆润透亮,里面倒映着今夜的月光和他的眉眼。   任凭谁也说不出拒绝吧!   更何况眼前的人虽然看起来只是个三岁半的小孩,但却是他们的太子殿下!   当面说出的命令,也没人敢当面忤逆。   因此,霍念没废什么周折,就如愿以偿的走到了两个匣子前。   他乌溜溜的眼眸先看了看那大点的匣子,又看了看小一些的。   一旁的太监忙赔笑道:“这个匣子里,是陛下特意为殿下准备的呢。”   霍念抬眼看了看高处的两个匣子,眨了眨水润的眼睛。   “臭父皇,给念儿的一定是坏礼物。”霍念小手缠绕,在心里默念:“父皇给爹爹的一定是好的。”   他记得每次送礼物,父皇给父后的礼物,都是用心又别致的。   给他的却是千篇一律,总是一本本的小画册!   他这次,也想看看那个大盒子里的礼物。   父后已经收了那么多次礼物,那这次让给他一次,也没什么关系吧。   霍念将太监支出去,舔了舔唇,踮着脚尖将那稍大一些的匣子抱在了胸前,把匣子里面的礼物偷偷换了换。   霍念干罢坏事,一脸无辜稚嫩的捧着自己的小匣子走了出去:“小公公,这既然是父皇给我的,那我就先把父皇给我的礼物拿走了。”   一旁的太监忙赔笑着点头,将年仅三岁半的太子送出去了——   那礼物也没什么打紧,再说谁不知君后是陛下心尖尖上的宝贝,而小太子又是君后心尖尖上的宝贝呢……   总之,这看似三岁半的孩子,却也不是他们能插手管教的……   再说陛下一直嘱咐的也是给君后的礼物,照这么看,只要陛下给君后的大礼是完好无损的,他们的差事便完成了……   那些太监又哪里会想到,两个匣子中的礼物,早就被小太子掉了包?   *   夜色渐浓,灯烛摇曳,春和宫主殿,陛下和君后也要歇息了。   霍戎望着自家媳妇纤细的腰身,眼睛里掠过一丝晦暗。   若是说到想要,那他自然每一夜都想着予取予夺,只是到了大婚日这晚,还是会更难耐一些——   当初大婚之夜,他白白担了夫君的名头,如今每逢佳夜,自然愈发想要放纵。   商沅今日却刚和工部的官员商议了京城某处因涨潮过多而被冲垮的大桥,他此刻满脑子想的都是建桥之事,也没注意到霍戎的不对劲。   霍戎凑上去,轻轻亲商沅的耳垂,拼命暗示:“沅宝今晚,和朕一起沐浴吧?”   商沅有些心不在焉的轻轻推了推他:“要不改日吧,我今晚没心思。”   话音一落,霍戎立刻不开心了。   他对大婚第一年未和商沅亲热一事始终耿耿于怀,如今到了大婚纪念日,自然不会放过,可少年却说他没心思。   是嫌弃他年纪大了,还是沅宝不馋他身子了?!   “不能没心思。”霍戎委屈巴巴的凑上前,摸索着亲上爱人的唇:“要一直对朕有心思呢!”   “朕还给阿沅准备了礼物。”霍戎望着他,愈发像个可怜巴巴的小狗:“阿沅要喜欢。”   商沅望着霍戎,心倒是软了几分:“什么礼物?”   霍戎被这么一问,倒有了几分羞赫。   “咳咳,这件大礼是朕特别用心准备的……”   那么名贵的,又色泽均匀的夜明珠自然不易找到,自然是用了心思!   “朕已经设想了很多次阿沅看到这大礼的场景,阿沅一定要用上,不能束之高阁。”   如此能提升情趣兴致的宝贝,他自然恨不得自家媳妇天天戴着!   “这东西很配阿沅,阿沅也一定很合适。”想起少年肌肤和夜明珠相映生辉的模样,霍戎的眼眸愈发贪婪,低声道:“朕今晚就想看,你先答应朕吧……”   商沅倒是被说得云里雾里,无奈道:“陛下总要让我知道那里面是何物吧。”   霍戎就这样卖着关子,也不说明究竟是什么。   他怎么敢贸然答应呢?   那礼物既然是送给商沅的,自然早晚都要被少年知晓。   霍戎定了定神,拿出那匣子,珍而重之的交给了少年。   商沅打开匣子,神情微微一怔,再次看向霍戎的眼眸充满了不可置信和感动:“这东西举世珍惜,陛下竟然真的找出来了。”   霍戎微微挑眉。   少年竟然是这种讶异的表情,这显然不再他的计划内。   毕竟那东西如此羞耻,少年的关注点怎会在举世珍惜上?   霍戎顿了顿,意味深长的提点道:“既然是如此珍惜的宝贝,阿沅觉得多久用一次合适呢?”   “多久用一次?”商沅一怔,似乎纳闷霍戎为何会如此发问,他随即认真的想了想:“那我还未想好,但如今这个时节,定然每天都能用到。”   每天都要用到!?   若不是亲耳听闻,霍戎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素来内敛害羞的少年说出的话……   霍戎眼眸正要亮起,却微微觉得哪里不对劲,他略一思索,将商沅手中的匣子掉转回来。   只看了一眼,全身就已僵住。   匣子里,他精心准备的缀有夜明珠的软绸早已不翼而飞,只剩下……一本书!   一本修桥建都的书……   这书看起来竟还有几分眼熟?!   霍戎冷静下来,才想起这是他前几日给霍念的礼物,随手从国库里找来的书,国库里的书皆是旁人进献的,他每次都是随手拿一本搪塞儿子,这次也不例外。   只是这本书为何会出现在给商沅的匣子里???   他那么大那么欲的纯情夜明珠呢???   正在呆愣之际,身子忽然被少年轻轻拥住。   少年的声音含着怅惘和感动:“我就知晓陛下细心,定然是知晓了我在为建桥一事烦心,便亲自送来了这本书。”   “这本书已绝版,只私藏在少数人的馆藏中,我们也不晓得谁会有,这几日一直在私下打探,没想到陛下竟然知晓了此事,还替我找回了它。”   想起霍戎方才的种种言语,商沅愈发感动,不住亲着霍戎的鼻尖脸颊,声音甜甜的:“陛下还怕我将他束之高阁……阿戎,你真好。”   少年毫不遮掩的夸奖渗入霍戎心尖,心里登时甜得要命。   ……虽然遗憾那夜明珠软绸,可这礼物竟然歪打正着,让少年有了这样轻盈的愉悦。   压下心头的遗憾,霍戎对这个阴差阳错的礼物,也觉得格外难得。   但礼物一直在太监手中保存,至于为何会闹这么一出,霍戎自然要调查清楚。   事情并不难调查,当夜无人前去,也只有一个太子。   太监将霍念到来前后的场景仔细汇报给了霍戎,霍戎听后眉心挑了挑。   这小家伙人小鬼大,竟然将手伸到了他给商沅的礼物上。   霍戎没耽搁,立刻和商沅一道去了霍念的宫室。   三岁半的小家伙正乖乖躺在自己的小床上,因为父皇和父后突然到来,他甚至都没来得及起床请安,在床上乖乖的吃着手手,忽闪着眸子看着自家的父皇父后。   霍戎望着自己的夜明珠被熊孩子随手挂在了床头上,恨得咬牙切齿,当着商沅的面,却也不好表现出什么。   霍念眨巴眨巴眼睛,他何其聪明,自然知道一物降一物的道理,要想真正的占领这一串会闪闪发光的珠子,还是要让自家父后出面。   “父后,你看父皇给念儿的礼物好看吗?”   “这是什么?”商沅笑着看了看念儿指着的夜明珠:“这珠子念儿很喜欢的样子,是你送给念儿的?陛下有心了,之前念儿还总是向我抱怨,说你只送他书呢……”   “不过这珠子中间怎么有绳索一样的东西?是要绑在什么地方吗?”   霍戎咬着牙,悻悻道:“只要念儿喜欢,朕又怎会吝啬这些物件,这夜明珠,可以当念儿的夜灯。”   霍念的眼眸眨巴眨巴的望着自家父皇,像是要看他如何圆谎。   霍戎只能将好爹爹的人设进行到底,他将那夜明珠在儿子床头缠绕了一圈,硬着头皮道:“看,这恰好能绕念儿的床畔周遭。”   夜明珠如星星一样环绕着念儿的床头,念儿水汪汪的大眼睛里登时盈满了欢喜,小嘴也咯咯笑个不停。   商沅看崽子喜欢,不禁也翘起唇角:“拿夜明珠做小夜灯,这样暴殄天物的事儿陛下也做得出来,不过这软绸的长度恰好围绕床畔,放在此处还挺合适的。”   暴殄天物……   霍戎喉头一动,差点哽在原地。   能不暴殄天物吗!那么活色生香的礼物,就这样沦为了孩童的玩具!   从此之后,朝廷内外都传扬陛下极为爱子一事,夜明珠当小烛灯一事也被添油加醋的编出了好几个版本,可惜始终没人知晓,陛下那不足为外人道的初衷……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2-03-07 00:45:18~2022-03-09 00:47: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瓜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紫陌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珍珠小落落、krz□□、紫陌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鹿雨川、似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0章 番外(2) 想成亲的太子今年三岁半   蒹葭和荷荷的书铺越开生意越红火,竟然把京城旁的书铺都比下去了,可谓是风头正盛。   这是商沅从未想到的,他当时出本金,也不过是想让妹妹找些事情打发时辰,没曾想结果竟然如此出人意料。   更始料未及的是,蒹葭竟然和一个小书生两情相悦,眼看要嫁人了——   说来也是天赐良缘,蒹葭开书铺时常去书摊闲逛,恰好偶遇了一个来京城备考的小书生,书生眉清目秀,和蒹葭皆是情窦初开的年轻人,一来二去便对上了眼。   小书生家中在江南经商,倒也有几分家底,只是在京城却是两眼一黑,根本不晓得面前的姑娘竟是君后的妹妹。   两人一来二去情投意合,蒹葭才慢慢将身世缓缓透露了——   只是如今那书生虽然知道了她的身份,却仍然不知道她究竟在卖什么书。   因了此事,蒹葭还特意嘱咐了自家哥哥:“哥,我家夫婿一直都不知道我卖的是什么书,还以为都是经史子集呢。”   她当时为了和小书生拉进距离,就含糊的说自己是卖书的,那小书生又问卖的是是什么书,蒹葭自然就说了经史子集。   那小书生只知道这书铺很火,谁能想到竟然是小黄文呢?   商沅忍住笑意:“知道了,你哥肯定为你守口如瓶。”   又过了两日,就到了蒹葭大婚的日子。   霍戎和商沅结伴一起前去了。   今日是蒹葭大喜的日子,他们不抢新人的风头,特意穿得极为低调,但衣袂处的龙纹仍互相应和,不露痕迹的彰显着二人尊贵的身份。   看向对方的眉梢眼角,更是遮掩不住的爱意。   在座的宾客知道今日的新妇是君后之妹,想必定然能看到君后的身影,只是没想到陛下和太子也随君后一同前来,平日里三人多在深宫,这样同时出席在公众视野里,还是首次。   京城有不少陛下君后的传说,这些权贵中也有不少怀春的少年少女,看到陛下和君后相携而来的模样,登时眼眸闪闪发亮。   他们本来是看新人的,但是看到陛下和君后,仍然移不开眼眸。   毕竟,他们二人那么登对,恩爱,好像全天下所有的璀璨都在这一刻聚集到了他们的衣袂上……   不过片刻后,喜娘已至,奏乐声响起,新人出现的那一刻,众人的目光都转移了过去。   新郎长得眉目俊俏,被红色的喜服一衬,愈发像话本里画的探花郎。   拜天地时,蒹葭蒙着喜帕,并未露出脸颊,可新郎的目光却含着如水的柔情在她的喜帕上留恋,蒹葭直起身后,他还细致的弯下身,为妻子微微打理裙衫。   周围登时响起不易被察觉的议论声,这些都是京城的贵妇贵女。   “今儿的新郎多晓得心疼人,我在京城里吃了这么多次婚宴,还没瞧见过这么有眼力见的夫婿呢。”   “他当然要有眼力喽,也不看看他娶的是谁,那可是君后的妹妹!”   “若是心里没她,就算是皇帝的妹妹又如何?蒹葭还真是个有福气的。”   “可不是,这新郎家里也是江南的经商望族,他的文采在江南也是出了名的……蒹葭当状元夫人,也是指日可待了。”   “是啊,之前的卫国公夫人还步步紧逼,说什么年纪大了要成老姑娘,这下无话可说了吧。”   之前的卫国公夫人早就因了商阙一事,被卫国公彻底厌弃,毕竟用膝盖想想,也知道给自家儿婿作对的下场。从前的卫国公夫人如今跌落谷底,被圈禁在废弃的宅子中,即使这样的场合,也没能出席。   霍念倒是来了,他穿着皇子的月白色常服,脖上戴着一串小巧的璎珞,他如今恰是三岁半的年纪,说话奶声奶气,最是惹人喜爱。   三岁半的太子嘴角总是上扬的,如小巧可爱的月牙,他也喜欢黏人,碰到相熟的大臣和贵妇,还眨着眼主动凑上去甜甜打招呼。   大臣们也都甚是喜爱太子,很想捏捏那嫩如羊脂玉的可爱脸颊。   只是毕竟君臣有别,太子虽年幼,但眉宇之间的气质却和当今陛下如出一辙,俨然是缩小版的陛下,他们纵然想和太子亲近,也没有将缩小版的陛下抱在膝上肆意逗弄的勇气……因此也只是赔笑着,不失礼节的问了几句安。   三岁半的霍念眨了眨眼睛,迈开小腿离开了这群古板的大臣。   大人真的很无趣啊,来来回回总是说那么几句话。   霍念迈着小腿,吧嗒吧嗒的跑到了自家父后面前,伸开了圆嘟嘟的可爱小胳膊:“父后,抱抱念儿。”   霍念每次想要抱抱时,那双如葡萄般澄澈的眼眸便楚楚可怜的眨动,配上委委屈屈的声音,简直像个撒娇要抱抱的小狗。   商沅自然抵制不了三岁半的可爱小狗,更别说这小狗还是他亲生的!   正准备接过自家儿子,忽听身侧一道微冷的声音响起:“念儿有腿有脚,哪能总让旁人抱?”   最近,念儿简直快黏在商沅身上了。   他还没动辄让阿沅抱抱呢,哪儿就轮的上这小子!?   霍念被父皇的声音吓得小胳膊一缩,“可是……可是念儿看表哥表妹他们都缠着乳母要抱抱。”   商沅早早就让儿子和乳母分开了,儿子的衣食住行如今都是他亲自照顾,所以念儿和他极为亲近。   霍戎无奈:“那是因为他们都是坏小孩!”   “唔唔唔……坏小孩……”   霍念挠挠脑袋,忽然灵机一动,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那念儿明白了!父皇是坏小孩!”   “因为父皇总缠着父后要抱……”   霍戎:“……”   商沅心里好笑,但为了自家夫君的面子,还是给儿子夹了口菜堵嘴:“念儿乖,来吃菜。”   三岁半的霍念眨巴眨巴着大眼睛,看着自家父皇明显愈加不善的面色,果断选择自己坐好,乖乖吃菜。   在宫里,皇子的礼仪向来是重中之重,比如皇子生下后,应该带走由乳母喂养,且要和父皇父后保持一定距离。   可商沅却执意要自己亲自照看,霍戎看他坚持,除了担心他过于疲惫之外,也没多说什么。   总之一下朝就来陪他们父子,也不会有多少事情。   可就因为此,霍念的规矩倒松懈了不少,勋贵们总是听宫里的人都说,没见过这么亲近融洽的天家父子。   可平日里再如何,也只是在宫中,三人相处而已,勋贵们还未见过真实模样。   今日看见了才晓得,在朝廷上那么冷戾强悍的君王,在私下里,竟然会用如此柔情的一面对待妻儿。   刚吃完菜菜的三岁半小太子看到新人拜天地,登时眼睛一亮,哇道:“蒹葭姑姑好美。”   蒹葭蒙着盖头,但那一身喜服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简直让三岁半的小孩目不暇给。   商沅笑道:“那是自然,大婚这一日,是出嫁的女子最美的一天。”   霍念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水眸看向自家爹爹。   爹爹是郎君,虽然同为男子,但之前也算是嫁给了父皇呢!   像爹爹这样好看的人,大婚那一日又会是何种模样啊。   这样神仙似的爹爹,真的是……便宜父皇了。   霍戎看着三岁半的儿子对自己直皱眉,还不晓得崽崽已经开始腹诽他了。   霍念拉住商沅衣角:“爹爹,为什么要大婚呢?”   “因为有了相爱的人,要一起过这一生。”   “什么是相爱的人?”   “就是你每天都想见到,见到就开心的人,”商沅补充道:“念儿不是喜欢吃酥山吗,吃到就开心,有了喜欢的人,想到要见他,就比念儿吃酥山还要开心!”   酥山是这里的冰淇淋,甜甜软软,堪称三岁半太子幼崽和霍戎最喜欢的食物。   霍念想了半晌,忽然小小声道:“那我可以娶父后吗?”   他已经有见了就开心,甚至比吃酥山还要开心的人了!   就是他的父后!   商沅忍俊不禁,还未来得及开口答话。   霍戎已经蹦出来了:“不可以,因为朕,你的父皇已经娶了父后,正因如此,才会有念儿你。”   霍戎耐心道:“至于你,这辈子就安安生生给你父后当乖念儿就好了。”   霍念三岁半的声音憨憨的:“这样吗!那念儿好羡慕你哦,父皇。”   霍戎忍俊不禁:“……以后念儿长大了,也会有自己爱的人,到时父皇和父后会为你们赐婚。”   霍戎转念一想,开始训子:“所以念儿要乖,不能吃超过三个酥山,不能总是撒娇要人抱抱,身为男子要有男子的担当,要不然会被以后的太子妃笑话,也没有好看的姑娘郎君,想和娇气包成亲。”   霍念转着小手指,用奶声奶气的语气一本正经道:“念儿的太子妃不会笑话念儿。”   “因为父后也没有笑话父皇。”霍念一语道破:“父皇吃了好多个酥山,父后都阻拦不住,父皇还总是撒娇要父后抱抱亲亲,可父后也没有笑话父皇,反而每次都拍拍哄哄。”   “我要向父皇一样,经常撒娇,娶最好看的小郎君。”三岁半的太子放下豪言:“我的太子妃也要和父后一样好看!”   学朕撒娇?!   霍戎咬牙:“你怎么就不学学你父皇南征北战呢!”   商沅再也忍不住,登时笑了。   离他们三口近的,皆是些近亲权贵,看到君后展颜,也不由得被三岁半的活泼太子逗得前仰后合。   京城恰逢初春,日头恰好,喜庆的红绸和欢笑相互辉映。   这样平凡而温馨的美好,长伴三人一生。   作者有话要说:文文到这里全部完结啦,谢谢大家的一路陪伴,卑微作者在线求评分!   每次看到你们的ID,哪怕是撒花加油心里也超甜的!   这章留言的小可爱(两天之内)都有红包奉上,感恩~还有全订的小可爱可以直接摁爪领红包~   推荐一下新文吧,下个月开,有兴趣的宝们可以收藏一下,你们的收藏对作者来说太珍贵了嘤嘤   《作精怀崽后死遁了》专栏可看   楚钰穿到了冷宫皇子逆袭的小说里,成了和男主有婚约的异国公主,   作精公主仗着得宠,对男主百般羞辱,最后被男主识破了男子身份,惨遭灭国不说,还被活剐成了碎片。   楚钰穿过来时,作精形象已深入人心   他只能表面不干人事,私下暗中相护男主。   结果一不留神,自己的肚子竟然大了。   想起身份败露后的结局,楚钰精心策划了死遁。   *   攻恨自己的未婚妻,骄纵跋扈的邻国公主。   可后来,那表面冷言冷语,背后却悄悄温暖他的公主死了,死在了和他的大婚路上——   攻杀伐冷戾,陷入疯魔。   直到有一日,他见到了邻国皇帝——   他刚继位的小舅子,和那骄纵白月光长了一样的脸。   据说身为皇帝,小舅子却偷偷生下了男人的崽。   只是这崽,怎么越看越像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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