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郡主又把世子惹哭了   作者: 江聆一   简介:   贵为皇室郡主,却名声尽毁,还被人诬陷致死,沈令姝悔的肠子都青了,所幸上天垂怜,重回年幼之时!   第一次见到小世子,他被人推倒在地,两眼泪汪汪的瞧着她。   沈令姝说了句:小可怜。   然后她目不斜视的走了过去。   第二次再见他,小小少年郎面色惨白昏倒在地。   沈令姝秉着人道主义让人抬了他回去,还暗中夸了自己一句真是好人。   第三次…病弱体娇的少年直接投怀送抱,“郡主,救救我。”   沈令姝:你看着你手里的匕首再说一句!? 第1章   美人顶罪   烈阳当空,毒辣的阳光晒得人几欲头昏眼花。   这般毒日之下刑场周围却是聚集了一大批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着中间高高筑起的刑台,人声鼎沸,纷纷扰扰的议论着刑台上被反捆着的双手蓬头散发跪着的人。   “唉,瞧着这女娃娃也才十六岁,怎的会落得这个下场?”年老的阿婆心生怜悯道。   旁边站着的人听到她的这句话,立即嘲笑了一声,然后说道:“你懂什么,她这是咎由自取!”   “明明是郡主之尊,却偏偏要做那奸细的事情,不仅与匈奴的三王子通信,还泄露了边防部署图,本来前线战事就吃紧,她这般行为,更是生生将那十万战士之命推入火坑,幸好咱们五皇子用兵如神,亲自领兵打退了匈奴,不然……”   “呸呸呸!哪有什么不然,哼,反正啊,这个昭乐郡主是死有余辜!可不值得咱们同情呢。”   说话的是书坊里的小老板,为人和善,又自诩读过几年书,说起来头头是道,叫这周围的人们也信服了不少。   百姓们一听,原来是私通敌朝之罪啊,啧,那还真的是死不足惜,他们家中可有不少边防子弟军,这样子的人,可是让人生恨的很!   有些冲动的百姓一听,手脚利落的从装了菜的篮子里抓出一把菜叶子朝刑台上砸去,被那刽子手瞪了几眼才不甘不愿的停下来。   刑台上跪着的少女将他们所说的话都纳入耳中,面无表情的脸上缓缓露出一抹讥讽。   她出身王府,乃当今陛下亲封的昭乐郡主,自小便受尽宠爱,谁能料到,她只不过是错信了一人,堂堂皇室郡主居然落到如此地步,可笑,可笑至极!   时辰未到,可百姓们叫嚷着赶紧让她去死的话语却声声响彻耳边。   她缓缓抬起头,望着那蔚蓝白天出神,刺眼的光线照得她眼睛生疼,眼角不可抑止的划落下一滴泪水,可这疼却不及她心中翻涌着的浓烈至深的不甘及愤恨!   她死死的咬着唇瓣,脏污的脸上满是不屈,眼角余光触及到一抹白色的衣袍,她双目瞪大,他居然还有脸来!   世人都道五皇子领兵如神,如天神一般打退匈奴救万民于水深火热之中。   然,谁人又知,他才是真正与匈奴三王子通信合作之人,借着她的手盗了那边防部署图,又亲自领兵假意打退了匈奴,可事实呢!   事实是他们早已暗中合作承诺双方,一个得陛下厚爱获封太子一个借由战事图牟暴利!   可恨他害得她落得这步田地,而他却完好无损,冷眼看着她的笑话。   沈令姝啊沈令姝,你可真的是蠢不自知,三言两语便信了别人的话,她心中恨毒了他,唇瓣被咬出了血,铁锈般的味道在嘴里蔓延。   “时间已到,行刑!”体格高壮的刽子手抬头看了一眼天空,瞧见已是正午时分便扬声喊道。   沈令姝自知今日死期难逃,可仍对那宠爱她的皇伯父乃至她父亲的部下抱有一丝希望,此刻死期将至,却根本没有看见任何人的出现,她的心渐渐沉了下去,眸中仅存的光亮消失殆尽。   她知道,不会有人来救她的,临到头来,她却不恨任何人了。   要怪,便只能怪她自己识人不清,愚蠢至极,她攥了攥手,喉间涌上一股腥甜。   若有来生,若有来生……她定不再做这掌中雀!   沈令姝死咬着唇瓣,挺直着背脊,保全着自己仅留的骄傲。   刽子手眯着眼朝手中的大刀呸了一口,而后高高举起,手起刀落,人头滚落在地。   刹时,妖风肆起,天昏地暗,电闪雷鸣间那刑台上的尸体忽然消失不见! 第2章   重回年幼   手指断了不过是十指连心之痛,可人头落地,那锥心刺骨的痛楚更不用说。   床榻上躺着的幼童额头冒着虚汗,苍白的脸颊上挣扎着痛苦的神色,她唇瓣蠕动着,轻声吐出一个字:“疼……”   如同跗骨之蛆一般缠绕在她心头的断头之痛将她硬生生从黑暗中拉扯了出来,她倏的睁开眼睛。   落入眼帘的是轻如薄纱的鲛丝帷幔,上头用银白色的丝线细致的勾勒出了海棠花盛开的花案,她眼中惊愕不止。   她不是死了吗?!脖子上传来的隐隐的痛感提醒着她绝对不是在做梦。   沈令姝深深吸了口气,这里明明是她年少时的闺阁,怎么回事,她这是回到了过去?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小身板,又伸出手仔细观察着,肉乎乎的小手轻轻握紧又松开,隐约能看见手背的小肉涡。   这确实是她的手,也是她的身体,那么……   沈令姝心脏砰砰砰的跳动着,尽管心中还充斥着不可置信,但她知道,她真的回来了!   思及此,她立时双手撑在塌上坐了起来,急急忙忙的伸手掀开帷幔想要下去。   窸窸窣窣的声音将原本守在她塌边的婢女惊醒了来,单冬见自己居然睡着了,圆润的脸颊上露出几分懊恼之意。   又见沈令姝赤着脚就要下来,连忙说了句:“郡主,您先等等,奴婢给您取了鞋袜来穿上。”   说着,就从旁边拿了罗袜和绣鞋过来给她套上,沈令姝压抑住心中的狂喜,点了点头乖巧的任她穿鞋。   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回到了几岁的时候,年幼的记忆太少了,她记得不多,眼前这个婢女她只觉得眼熟,却一时想不起她的名字。   “你叫什么名字?”她穿好了鞋,坐在床沿边踢蹬着小短腿问道。   “奴婢叫单冬,这还是郡主您给奴婢取得名字呢。”单冬不疑有他,笑着回道。   沈令姝瞧了瞧她的脸,似乎才十二、三岁,她忽然跳了下来,双手叉腰故作娇蛮的问道:“那你知道你今年几岁了吗,我呢?”   单冬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脸色白了白念叨道:“奴婢今年十三岁,郡主方才六岁呢,郡主可莫要像刚才那样了,若是摔了怎么办。”   这要是让小主子受了伤,她可要脱一层皮。   沈令姝点了点头,心中暗暗思忖着事情,六岁,也就是说她回到了十年前,白嫩的小脸上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容。   十年,足够她做很多事情了。   “单冬,其他人呢?”房中就她一个人守着,她奇怪的问道。   因她是府中唯一的郡主,身边伺候的人不管何时都是少不了八人的,可现在却只见单冬一个人。   沈令姝歪了歪脑袋,努力回忆着这个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到底时间过去太久了,她实在记不清了。   单冬:“郡主忘了吗,您今日午时闹脾气将单月姐姐他们都赶了出去,她们现在都在院子里侯着呢。”   她面上露出一抹担忧,外面日头大的很,也不知道单月姐姐她们现在怎么样了。   她眼巴巴的看着小郡主,眼底流露出来的求情显而易见。   沈令姝有些尴尬,这混账事还真的可能会是她年幼时能做得出来的。 第3章   五皇子落水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把人赶出去,但到底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于是沈令姝让单冬去把人叫进来,总不能还让人一直在外边站着。   单月的年龄也就比单冬大了一岁,她进来的时候沈令姝瞧着她脸都晒红了,额头上也布满了一层细汗,瞧着样子也是有些狼狈。   单月一进来便给沈令姝跪下行礼说道:“奴婢给郡主请安。”   沈令姝挥了挥手,让人起来。   “单月先下去梳洗一下吧,我饿了,单冬,叫人摆膳。”她人小个子矮,坐在珊瑚圆椅上,双腿犹如荡秋千一样晃来晃去,单冬在旁边看着心惊胆战的,生怕她一个不小心就摔了下来。   听到她说饿了,她也不敢耽搁,单冬立马叫人准备午膳,小厨房早就已经准备好了吃食,不过片刻就端上来了一大桌的珍馐美味。   糖醋鳜鱼、荷叶包鸡、羊皮花丝、油淋白菜,一道道精美的菜食叫人看得眼花缭乱。   沈令姝却早已经习惯,单冬正伺候着她吃东西的时候,单月已经梳洗完了回到了她身边。   她心不在焉的吃着饭,一旁立着的单月便出声询问道:“郡主,可是不喜今日的菜式?”   单冬也停下了布菜的筷子,沈令姝拿着筷子戳了戳碗中的饭,摇头回道:“不是……”   她索性放下碗筷,对她们问了一句:“爹和娘回来了没有?”   今日是月初,恭亲王去上朝了,恭亲王妃也要进宫给皇后请安,本来是说要带上她的,但是她一向赖床,恭亲王妃便舍不得叫醒她,只自己去了。   她之所以要问这个问题也是突然想到一件事情。   一件很小的事情。   八岁的五皇子被人推下了池子,落水了半刻钟才叫人救了起来。   虽然叫人救了起来,但毕竟年纪小,落水这种事情又非小事情,五皇子也是大病了一场,听说还险些高热去了,还是五皇子的母妃淑妃守了三天三夜才堪堪保住了性命。   想起五皇子,沈令姝暗中嗤笑一声,果然是祸害遗千年。   单月低眉回道:“恭亲王与王妃还未回来呢。”   单月的话刚落下,外间便传来些声响。   不一会儿,一个婢女匆匆走了进来,对沈令姝恭敬的行礼说道:“奴婢给郡主请安。”   沈令姝:“起来吧,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个婢女是恭亲王妃身边的一个贴身婢女青悦,她这个时候应该在皇宫当中才是,不过……   她右手撑着下巴,眉眼间透露出一分喜色,静默听着下头婢女的回话:“回郡主的话,五皇子失足落水,淑妃娘娘震怒,说是要下令查清楚致使五皇子落水的罪魁祸首,宫里发生这件事,王妃说许是要迟些才能回来了,她怕您醒来找不到她着急,命奴婢先出了宫跟郡主说一声。”   五皇子落水一事她早就知道,倒也不是多惊讶。只是,淑妃说是有人害五皇子落水的?   这件事情她倒是不甚清楚了,青悦说完这些,沈令姝便叫人先下去了,左右这件事情又危及不到她娘身上,她也用不上着急。   单月倒是有些担忧的说道:“郡主,五皇子不会有事吧?”   沈令姝瞥了她一眼,扬唇笑道:“五皇子吉人自有天相,自然会无事的。”   她倒是巴不得他有事,可惜了。   唇畔的笑容不由得冷了几分,她还真想知道推五皇子下水的是谁,说起来,倒也间接帮了她呢。 第4章   清音寺一行   等到恭亲王妃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了,沈令姝惦记着自己母亲,一听王妃回来了便立马赶去了她的霜华院里。   五皇子落水,此时还昏迷不醒,宫中出了这事,自然是闹的鸡飞狗跳的。   当今圣上自然不用说,震怒之下就是要人查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淑妃更是大动肝火,打杀了伺候五皇子身边的一众侍从,宫中一时之间人人自危,生怕殃及池鱼。   不过这些事情与她们到底无甚关系。此时,沈令姝正依偎在自己母亲怀里撒娇,嗓音软糯,“娘,宝儿好想你。”   宝儿是她的小名,因她是王府唯一的嫡女,恭亲王与王妃自幼便将她当上掌上明珠,取的小名也是暗含疼宠之意。   恭亲王妃此时也不过是桃李之年,面容年轻却不失威严,她听了女儿的话,伸手笑着点了一下她的额头,打趣的说道:“不过是半日未见罢了,怎的今日这般粘人。”   闻言,沈令姝小小的身子僵了一下,不过转瞬即逝又恢复了正常。   她搂着恭亲王妃的手臂轻轻摇晃着娇娇的哼哼道:“古人不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嘛,虽不过半日,那也有好久了,难道娘不想宝儿吗?”   说完,她抬头巴巴的望着恭亲王妃,眼神中流露出可怜兮兮的神色,她这一通下来,看得恭亲王妃失笑不已,她将女儿搂入怀里轻抚着她的小脑袋,说道:“娘自然也是想宝儿的。”   落日的余辉星星点点的洒落在窗台上,房里侍候在一旁的青悦和单月见着她们母女情深的样子也是微笑着,房间内的场景看着温馨极了。   背对着众人的沈令姝低眸的一瞬间却是落下了一滴泪水,谁也不曾注意到。   她上辈子愚蠢,不仅叫人平白害了性命,就连她爹和她娘都被她牵连到贬为庶人,发配寒苦之地就算了。   她本以为她们能活着已经很好了,却不想五皇子连一条生路都不给,半道便派人叫贼子装作劫匪杀害了王府一众人,尸横满地,无一人生还!   沈令姝暗自咬紧牙关,眼中翻涌着滔天的恨意,她的仇,王府所有人的仇,她一个都不会忘,且等着吧,五皇子殿下!   ——   五皇子的事情闹了半个月,总算是慢慢平静了下来,至于推五皇子的罪魁祸首,倒是至今都调查不出来,这可叫淑妃恨恨的摔了一地的东西。   这一天,天气晴朗,日头正好,恭亲王妃便有意带沈令姝出去。   只是去哪里呢,恭亲王妃还没决定,倒是沈令姝自个提了出来,她咬了一口水晶糕,慢悠悠说道:“娘,我听说清音寺的素斋极为有名呢,不如咱们便去清音寺吧。”   素斋只是个幌子,她只不过是想着她自个重生的事情有些不安,想着去清音寺拜拜罢了。   恭亲王妃听了她的提议,倒是没说什么,直接答应了下来。   王妃和郡主出行,自然又是一通准备,待坐着马车到清音寺的时候已是临近午时。   寺里的僧人知道有贵人要来,倒是早就准备好了吃食,于是下车之后梳洗了一番便先摆上了清音寺有名的素斋。   沈令姝夹了几筷子尝了之后倒是大为夸赞道这素斋果然不负盛名,美味至极。   恭亲王妃见她吃的开心,便说道:“宝儿喜欢,日后多来几次便是,可别吃太多了,小心积食。”   沈令姝笑着答应:“我知道的。” 第5章   神秘老者   吃完午膳,就是去大殿拜祭一事了,小僧人领着恭亲王妃和沈令姝到了大殿里,又给二人准备好了蒲团和香烛,便退下了。   沈令姝没有半分犹豫便跪拜了下来,小小的人儿挺直着腰板,娇嫩的面庞上一派虔诚,就连一旁看着的恭亲王妃都有些惊讶,她竟不知宝儿这般信佛呢,说起来哪个稚童会喜欢这些?   不过也就是些许惊讶而已,要说别的,恭亲王妃也没觉得有什么。   沈令姝抬眸望着前面摆放着的张着嘴巴笑呵呵的弥勒佛像,她心中有些复杂,弯腰额头抵在双掌上诚心一拜,她在心中暗暗许愿,重回幼时,我只愿家人康健,万事顺遂,至于仇人,必当血债血偿,希望上天开眼!   拜完,恭亲王妃想着时辰不早了,正打算打道回府的时候却是天公不作美。   不过片刻便落了大雨,豆大粒的雨珠一颗颗砸落在地上,激起一阵阵涟漪。   瞧着阵势,一时半刻也停不了,只能叫僧人收拾好了禅房,打算在寺中夜宿,因着不在王府,恭亲王妃便叫人拘着沈令姝,不让她乱跑。   沈令姝自然是答应了下来,可是她不过是自个出门上个茅房回来的路上,却是碰上了一个清风道骨的老者,他面容苍老,瞧着却十分有精神,眼神更是一片清明通透,穿着一身道服,应该是清音寺中的僧人。   “不知您因何拦下我?”沈令姝抬头看着他似是娇憨的问道。   那老者微微一笑,先是合着双掌嘴里轻轻念叨了一句“阿弥陀佛”才说道:“贫僧观测天象,推测出近日应当会发生一件大事,见着施主,方知天象为何,故此拦下施主,只是想与施主说几句话罢了。”   天象异动,天狼星出世,代表灾祸将起,他早已经推算出天狼星给世间带来的重大危害。   可他却没有办法阻止,直到前段日子,又一次观测天象时突然发现四星连珠,一番推算下来竟是天道降下的一道生机,而这救世之主……   老者看着一身华贵衣裳,不过六岁还不及他腰间的女童,心中有些诧异。   他仔细的观察着她的面容神色,见她在他说出那些话之后还依旧一副淡定自若的神态,也不由得高看了她几分,实际上沈令姝心中紧张不已,袖中的双手紧紧握着。   这老者究竟是谁,居然能够知道这么多?   也不知是好是坏,沈令姝眼底浮现出一丝忧虑。   似是猜测到她在想什么,那老者也不强求她,颇为慈蔼的笑着说道:“既然施主不愿,贫僧倒也不强求,只一句话,贫僧还是要说的。”   他顿了下,沈令姝歪头似是十分好奇的看着他,老者淡淡说道:“庄周梦蝶,亦或是蝶梦庄周,究竟是何并不重要,一切,自有天意。”   说完,老者也不管她是何反应,径直转身离去。   望着消失在雨幕中的身影,沈令姝抿紧了唇瓣,面色苍白,心中大为震惊。   他刚刚说的话,真的是她所理解的那样吗?   沈令姝的视线在四周环绕了一会,没有见到别的人,心情才慢慢安定下来。   不管如何,这件事情,不能让任何人知晓。   收拾好自己的心情,沈令姝调整了表情,这才快步离去。   在她离去之后,一个穿着素色袍子的男童慢悠悠从拐角走了出来也没撑伞身影隐入雨幕中。   真是有趣,想不到那老道也有这般慈祥的时候。 第6章   落水真相   翌日。   待雨停了之后众人便匆匆下山回府,沈令姝还被恭亲王妃强逼着喝下了一碗姜汤,她是真的不想喝,可是她娘不肯,说是怕她得了风寒。   一碗姜汤喝到一半,突然听到一阵爽朗的笑声,通报声刚落下,穿着王爷蟒袍的中年男子便踏入了房门,沈令姝一看,有些愣神了。   年过而立的男人看起来英俊不减当年,许是爱笑,眼角隐隐浮现出笑纹。   恭亲王,她的父亲,自小便待她如珠如宝,小时还经常给她骑脖子。   待众人见了礼之后,恭亲王一把抱起处于愣神中的沈令姝,往上一颠,笑道:“宝儿这是怎么了,一直看着爹作甚?”   前些日子因为朝堂事务繁忙,身为当今陛下一母同胞的弟弟恭亲王少不得也忙碌了起来,连着十多日宿在皇宫中,这也是她从重生回来到现在第一次再见到她爹。   被恭亲王这么一打岔,沈令姝立刻回了神,她搂着她爹的脖子,有些不开心的说道:“爹爹许久未回府了,还不许宝儿看您了?”   “哎呀,这么一说倒是爹爹的错了,该打。”说着,他便抬手打了他自己一下。   恭亲王妃在一旁浅笑吟吟的看着父女亲近,过了片刻,悠悠然说道:“宝儿快下来,别粘着你爹爹了,他刚从皇宫回来,累着呢,先让你爹爹好生休息一下。”   闻言,沈令姝立刻挣脱了他的怀抱,拉着她爹的手将人推到一旁的座椅旁,似催促般的说道:“爹爹快坐。”   恭亲王哈哈大笑了几声,大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道:“宝儿真乖。”   沈令姝十分受用她爹的夸赞,脸上也扬起大大的笑容,明眸皓齿的,叫人看了便十分喜爱。   “前些日子五皇子落水,王爷可是知道这件事的内情?”恭亲王妃将女儿揽到一旁,拿了桌上一块糕点给她吃,随口问道。   宫中规矩极为苛刻,五皇子身旁的人定不会有那个歹心将人推下水。   若真的是有其他内情,也应当早就查清楚了不是,怎得到现在连个准话都没有?   虽说事不关己,不过恭亲王妃还是有些好奇的。   沈令姝拿着糕点轻轻咬了一口,默默听着他们的谈话。   “这事,皇上倒是早就查清楚了,只是不曾明说罢了。说到底,也是五皇子先挑事在先,皇上又一向对五皇子不喜,口头训斥了淮阴侯一番,叫他好生教养世子之外便算是了了。”   毕竟是皇家理亏,若不是五皇子命人将淮阴侯世子压住,口头侮辱了世子不算,竟还将人踢了一脚,世子年幼,自然也是生了气性,挣脱了宫人之后便和五皇子拉扯了好一番,之后五皇子落水倒也不怪世子,是五皇子自己动作大,又是在池边,一不小心便踩空落了水。   沈令姝听完恭亲王的话,这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她面上平静的吃着糕点,心中却是冷笑连连。   怪不得长大后的五皇子心狠手辣呢,这才多大,就这般行事狠毒,真是活该落水。   不过,淮阴侯世子这个人倒是叫她给记下了。   前世倒是没怎么听说这个人,真想去会会这个淮阴侯世子。   想起五皇子的惨状,沈令姝眯着眼睛无声笑着。 第7章   淮阴侯世子   另外一处,正被沈令姝惦记着的淮阴侯世子这边。   一名七岁男童躺在床榻上,白白嫩嫩的小脸上一片通红,嘴唇似乎是许久未曾进水显得有些干裂,他紧紧闭着双目,神情露出几分虚弱和难受。   旁边守着的侍从三九拿着沾了水拧干的帕子贴在他的额头上,期盼着能让他的温度降下来,除了这个却只能这么心急如焚的看着。   侯爷不让请大夫,世子也是,非得跟侯爷争执,这下子可怎么办才好?   眼见床上的男童久久不醒,三九急得都快哭了,一遍遍的替换着帕子,祈祷着世子能够熬过去。   处于半昏迷状态的小世子忍受着高热带来的难受,心中却对自己那个父亲又添了几分厌恶。   恐怕他现在正暗中偷笑着吧,想要他死吗?   小世子不断挣扎着,总算睁开了眼睛,明明是稚童,眼神中却是一片荒芜和冷漠。   三九见他醒了,立马开口问道:“小世子,您现在感觉怎么样?”   小世子听到说话声,视线缓缓落在三九的身上,他面色淡淡的说道:“还好,死不了。”   三九一听,立即呸呸了几声,不悦的说道:“小世子怎能说这样的话,不吉利。”   闻言,小世子冷冷的扯出一抹笑,又闭上了双眼,不再说话。   三九也习惯了他这副姿态,起身从旁边端了水给他,“小世子赶紧喝点水吧,嘴唇都干了。”   看着他流露出心疼和怜惜的神情,小世子觉得真心可笑,他的亲生父亲一遍遍折磨他恨不得他死,亲人尚且如此,一个小小的侍从却心疼他,啊,真是无趣。   他喝了水,又睡了过去,临睡前忽然想到那天无意间看见的一幕,唇角又扯出一抹淡淡的弧度。   ——   天气由热转凉,似乎转眼间就要步入冬日。   临近年关,王府的众人都忙碌了起来,恭亲王妃也是忙的团团转,不仅要准备自家的年货,还要准备给宫里以及各家来往府邸的年礼,这一忙,自然就疏忽了几个孩子。   恭亲王府一共有五个孩子,其中唯一的嫡女和两位嫡子都为王妃所出,其他两位则是王府内的一位吴侍妾和于侧妃所出,皆为庶子。   恭亲王妃正忙的头疼的时候,却又听到青悦来报,说是二公子生病了,呕吐不止,吃不下食物。   王妃一听,哪里还能冷静,立马抛下了这一堆琐事,朝小儿子的院子匆匆走去。   好在恭亲王府一向养着一位医师,好随时为府内的主子治病,刘医师看过之后,说是没什么大问题,吃几副药就好了,就是这几日需要人在身边看着,怕晚间起了高热。   沈令姝伸手摸了摸面色苍白的二弟,三岁的孩子依偎在母亲怀里,娇娇弱弱的,因在病中,不断扭着小身子嘴里哼唧着难受。   等安抚完小儿子,恭亲王妃面色疲惫的朝沈令姝招了招手,说道:“城耀生病了,这几日离不得人,今年的宫宴我是去不成了,但是身为昭乐郡主的你,宝儿你是必须去的。”   虽说不是初次进宫,但女儿年幼,恭亲王妃还是怕有人冲撞了她。   身为圣上亲封的昭乐郡主,又是王府唯一的嫡女,自然是要参加这种宴会的,沈令姝并不意外,于是对她点了点头,乖巧的说道:“我知道的,娘就好好照顾二弟吧。”   恭亲王妃眉目间浮现担忧,“娘是怕……”   “放心吧,以我的身份,谁敢欺负我。”沈令姝安抚道。   恭亲王妃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沈令姝想着两日后的宫宴会见到的人,微微一笑。 第8章   参加宫晏   两日后。   宫宴是年底皇宫准备的用来招待皇室众人和亲近的臣子的宴会,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左不过就是说些吉祥的场面话,又听着那些人夸赞皇上,然后欣赏歌舞吃些东西罢了。   宴会持续的时间也就两个时辰,到点了就会叫宫人送他们回去。   既然是进宫参加宫宴,那就必须穿相应的朝服了。   沈令姝一大早就被她娘拉起来好好打扮了一番,又换上了她的郡主朝服,身为正二品郡主,朝服自然严谨又肃穆的很,这个年纪穿来都鲜少能压住衣服的贵气,沈令姝却是不同,她毕竟不是真正的年幼。   一身庄严的朝服上身,再佩戴好雕刻着她身份的玉白色鱼戏莲荷宫绦,穿戴整齐,恭亲王妃自然又少不了一番嘱咐,待到了时间之后,沈令姝就坐上了马车进宫。   身为王府女眷,能够进宫也只有她娘和她,这一次她娘不能去,就只有沈令姝一个人了。   王府马车十分豪华,内里的装饰更是富丽堂皇又不失雅致,最里间摆放着由黑丝楠木制成的美人榻,旁边立着一个小小的书柜,上面摆放着古籍和记录了民间的杂文趣事的书籍,外间摆放着红木矮桌,桌上早已经盛放上了一碟碟精致小巧的糕点,正散发着淡淡的诱人的香味。   沈令姝跪坐在矮桌旁,漫不经心的吃着糕点,宫宴里的食物虽然瞧着精致,但是真正能入口的,还真的是少之又少,她可不想等会饿肚子,还是提前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好。   马车平稳地行至宫门,庄严大气的宫门口停下了许多马车,西越王朝规定,除皇亲国戚之外,所有人都必须下车步行进宫,这会子许多夫人和小姐都下了马车,正三五成群的打着招呼。   沈令姝不用下车,不过坐着有些无聊了,她便掀开了车帘,百无聊赖的瞧着一众官夫人和小姐的应酬,有人瞧见了王府马车,自然知道里面坐着的是谁,和沈令姝目光对上的一些人都向她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沈令姝淡淡微笑算是回礼,看了一会,她便放下了车帘。   片刻之后,马车停稳,她踩着凳子下来,进宫是不能带侍女的,因此此时正为她领路的是一位年纪十三、四岁的小宫女,她也会伺候到她离去皇宫为止。   路上时候也遇到了几位官家小姐,纷纷向她行了礼,沈令姝看的清楚,其中有一人眼神满是嫉恨的看着她,她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心中暗暗想着这个人是谁。   不过想了一会儿还是没有想起来,也就不难为自己了,见礼完了之后她就走了。   只余下两位结伴而行的官家小姐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小声交谈着。   “舒姐姐,这个昭乐郡主还是一如既往的高傲呢。”扎着双平髻,穿着浅粉色衣裙的女孩话语中满是不平的说道。   被她称为舒姐姐的女孩穿着一身浅绿色软缎纱裙,头发梳成飞仙髻,面容娇俏,虽年龄尚幼,却也能瞧得出来日后的绝色,舒宁乐闻言,浅浅一笑,说道:“昭乐郡主身份尊贵,自然是我等比不上的。”   殷雯恨恨的剁了下脚,咬着唇瓣,“身份尊贵就能欺负人了吗?舒姐姐你莫不是忘记了前段日子发生的事情。”   舒宁乐面容上的笑容淡了几分,她瞥了她一眼,似是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我没忘记,又能如何呢,总归,人家是郡主。”   殷雯瞧见她失落的神情,顿时心生一计,她突然间展颜一笑,靠近她附耳说了些什么,舒宁乐似乎有些担忧,“这若是让人知道了……”   殷雯颇为自满的说道:“舒姐姐只要到时候帮我就是。”   昭乐郡主,哼! 第9章   重头戏来了   沈令姝自然是不知道有人正在算计她,就算知道了,她恐怕也不会放在心上。   此时,举行宫宴的明华殿内,灯火通明,歌舞升平,丝竹管弦之乐不绝于耳,殿内摆放着紫檀平角小几,佳肴美酒纷纷呈了上来,沈令姝跪坐在她自己的位置上,默默听着殿内的人对她皇伯父的夸赞。   这种宴会的主角跟她们这种小孩子没什么大关系,她就是进宫吃吃喝喝,顺便待会去见见皇伯父,她微微抬眸望向一身明黄色龙袍,正高座在上面端着酒杯向各位臣子敬酒的当今陛下,她离的并不远,因此可以很清楚的看到他。   年近不惑之年,依稀可以看出年轻时的俊秀,他此时正大笑着,眉目间却不减威严。   沈令姝低头敛眸,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   皇伯父宠爱她是真不假,可真到了那个时候,却也是只能将她舍弃,怪他吗?   沈令姝说不出来,她只是觉得,帝王之宠,有时候也是一种负担。   正在她思绪飘飞的时候,身旁伺候的宫女却是一个手抖,不小心将酒盏里的酒洒在了她的衣袖上,冰凉凉的水润召回了她的神思,宫女早就已经吓得花容失色,跪了下来,低喊着:“郡主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还望郡主开恩!”   宫宴上,她也不想计较到底是故意的还是无心的,沈令姝淡淡瞥了她一眼,起身说道:“带本郡主去更换衣物。”袖子都被酒水弄湿了,浑身一股酒气,不换衣服都不行。   宫女一听,这就是不责罚的意思,立即松了一口气,颤抖的从地上起来,在前面带路。   宫宴中离去的二人并未引起任何人注意,毕竟只是小孩子,没人关注。   离沈令姝坐席不远的殷雯二人瞧见她离去的身影,立即装作要解手的样子也离开了宴会,悄悄跟在沈令姝身后。   前面那个领路的宫女倒是不曾生出什么别的心思要将人带到什么偏僻的地方去,老老实实带人到了宫内给进宫的女眷更换衣物的屋子,屋内有准备好的给女眷更换的衣物,不过衣物并不华贵,十分普通。   沈令姝让那个宫女伺候着她换上了一件新的衣裙,一袭浅驼色绣画梅蝶花纹锦子裙,裙装倒还算贴身,晚间风凉,她便披了一件白色明霞锦斗篷,梳成元宝髻的鬓边别着银铃白玉流苏簪子,行走间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腰间依旧系着表明身份的宫绦,踩着一双金丝线绣重瓣莲花芙蓉小靴。   白皙如玉的脸上露出一分不悦,朝服弄脏了,她换了衣物,回去娘又该担心了。   她可不信宫里调教出来的宫女会真的在这种宴会上一个不小心把酒倒在她身上,也不知的是谁指使的,她一个年纪尚幼的郡主,还能得罪谁不成。   沈令姝撇了撇嘴,依着平时皇伯父对她的宠爱,最有可能看她不顺眼的估计也就那些皇子皇女们了。   她刚刚换好了衣物,打算出去的时候却发现门怎么也拉不开,宫女说好像是被人锁了。   重头戏来了。   沈令姝淡然一笑,她就知道,没那么简单只是倒个酒脏了她的衣物让她难堪。 第10章   不知所谓的东西   宫女使劲儿拉动了几下门,都没拉开,转头为难的看着她说道:“郡主,奴婢打不开。”   说着似乎是怕她责备,低下头颤颤巍巍的不敢看她。   沈令姝倒是不急,在哪坐不是坐,反正这些人也只能关她这么一会儿,待会还是得乖乖来开门。   她悠悠然坐在了屋子内摆放的软凳上,冷然说道:“谁指使你的?”   她指的是倒酒一事,听到她说的话,宫女立即身子一抖,跪在地上大喊着冤枉:“没有人指使奴婢,奴婢真的只是不小心的,郡主恕罪,郡主恕罪……”   沈令姝冷哼了一声,随手从手腕上脱下一只玉环镯子扔在她面前,道:“说出指使的人,本郡主还能饶你一命,这镯子,就算是本郡主给你的赏赐了,若是不说,你也晓得本郡主的身份,想要一个宫人消失,可多的是办法呢。”   这些宫人大部分都是爱财如命的,只要不涉及到那些举足轻重的人,被买通的宫人根本不见得对幕后之人有多忠心。当然,如果是那些世家培养出来的暗线,那就说不定了。   宫女看着扔在自己面前的玉镯,那镯子通体呈白色,温润极了,瞧着成色就不低,宫女咬着唇挣扎了好一会儿,这才小心翼翼的回道:“还望郡主放奴婢一条性命,奴婢这就说,指使奴婢倒酒在郡主身上的是尚书府的三小姐和伯阳侯的大小姐。”   说着,她抬头看了沈令姝一眼,沈令姝淡淡说道:“继续说……”   宫女这才继续说道:“她们说弄脏了衣物,郡主必定会来更换衣物,等郡主进来之后,就会让人把门锁上,故意不让郡主出去,奴婢似乎还听到尚书府的三小姐还说……说,要放蛇进来。”   很好,敢算计她,沈令姝冷笑一声。   “一群不知所谓的东西,也敢欺负到本郡主头上。”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些许声响。   沈令姝斜眼看去,听到凌乱离开的脚步声。   她没喊起来,宫女便一直跪在地上,额头上出了一层冷汗。   这时候,她也有些后悔,她莫不是疯了不成,居然敢帮着官家小姐危害昭乐郡主,若是郡主今天出了什么事情,她……   想着自己的结果,宫女立即打了个寒噤,面色惨白,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去踹门,把门踹的越响越好。”沈令姝指着木门命令道。   还不知道那些人要放的蛇有没有毒,不管怎样,她也不想自己受伤,本以为只是关她一下子便好,没想到那两个人这么狠毒,居然还想放蛇咬她,嗤。   真是得了失心疯了,难道以为她出了事,她们就能不被人查出来安然无事不成?   宫女听了她的话,也不敢质疑,立即过去抬脚提气重重的踹着木门,踹门的声音闹出来的不小,不远处行走的人宫人有人听到了声响,立即往这边赶过来。   不过在宫人来的前一刻,房间里已经布满了蛇,那些蛇并不大,瞧着像是小蛇。   虽然小,但是数量却不少,横七竖八的爬行在地上,细细一数,竟然不少于二十。   沈令姝瞧见那些软骨爬行动物,面上露出几分厌恶,她索性站在了桌子上,冷眼瞧着那宫女被那些出现的蛇吓得大惊失色,慌忙尖叫着。   蠢货,为了一点身外之物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今天这件事可不是她说放过她就放过了。 第11章   姐妹反目   踹门声加上宫女大喊大叫的声响实在不算小声,匆匆赶来的宫人们还来不及询问出了什么事情,立马叫人打开了木门,门上的锁其实只是虚虚合拢了一下,若是在里面的话却是打不开的,只能从外面打开。   “嘎吱——”一声,红木门被打开的一瞬间,印入众人眼帘里,不止是站在木桌上冷眼瞧着他们的小女孩,还有地上不断蠕动着爬行的小蛇,众人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蛇,有些头皮发麻。   那宫女见门终于被打开,立马停下了叫喊,一个闭眼晕了过去。   “把她给本郡主抬出去,至于这些蛇,你们应当知道该怎么办。”沈令姝不管她们作何反应,冷冷的吩咐道。   “是!”宫人们得了令,不敢耽搁,立马分工好,抬人的抬人,抓蛇的抓蛇。   宫人们收拾的速度很快,不过片刻中,屋内已经恢复了原样,看着被宫人们抓在手上的蛇,沈令姝眼尾扬起一抹冷笑,动了动脚,踩着木凳跳了下来。   觥筹交错的宫宴上。   瞧着昭乐郡主出来的时间有些久了,皇后娘娘身边的侍女悄声附耳在她耳边提示了一下,皇后微微点了点头,派了宫人来找她。   半晌过后……   得到她那边的消息的时候,坐在席上高端雍容的皇后不着痕迹的皱起了眉头,她瞥了一眼还在与朝臣说话的皇帝,让人给皇帝带句话,而后起身悄悄退出了宴会上。   赶去路上的时候,皇后眉毛微扬,淡声问了一句:“昭乐郡主如何了?”   一旁扶着她的手臂的贴身宫女乐言低眉顺眼的回答道:“昭乐郡主没受伤,只是有些生气。”   听到她的话,皇后紧皱的眉头松了下来,她轻轻“嗯”了一声,没说什么。   没受伤就好,不然叫皇上和恭亲王一家知道了,也不知道该给个什么交代。   身为执掌后宫金印的皇后,她可不想惹一身腥上身。   只是这件事,到底也算是她的失责,要是让她知道了是谁干出的这一番蠢事,少不得一番教训。   皇后心中冷哼一声,脸上的表情已经彻底冷了下来。   此时已临近傍晚,夕阳落下,只剩下一片淡淡的余辉。   昭乐殿内……   沈令姝正襟危坐着,俏容上洋溢出三分冷色。   就在她的不远处正跪着两位比她大不了多少岁的女孩,衣裳华丽,明显的官家小姐。   皇后领着人到这里的时候,瞧见的就是这一幕画面,她没管她们,收回打量的眼神踏入殿内。   “昭乐/奴婢/臣女给皇后娘娘请安。”见着皇后来了,众人纷纷行礼道。   “起吧。”皇后说完,匆匆走到沈令姝的面前,亲切的拉起她的手,面容浮现出几分担忧说道:“昭乐可没事吧,本宫在宴会上听到了消息,恨不得立马插了双翅膀飞了过来,就怕你出了什么事。”   沈令姝早已经习惯了宫中女人的作态,小脸上挤出几分害怕和恐惧,道:“劳皇后娘娘担忧了,昭乐无事。只是,这要害昭乐的人可谓是歹毒心肠,居然放蛇想要咬我,皇后娘娘可要给昭乐做主。”   她鼻尖红红,眼眶里氤氲着朦胧的雾气,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皇后瞧见她这副样子,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怒容满面的说道:“放心,本宫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叫幕后之人吃不了好果子,乐言,事情查到如何了?”   话锋一转,原本已经站起来的两位官家小姐听到她们二人的交谈,吓得原本就没有血色的脸上更加惨白,此时的舒宁乐心中十分后悔,都怪殷雯这个蠢货,出了这种馊主意,如今…… 第12章   再生波澜   舒宁乐咬着唇瓣,心中暗恨。   “坐吧,你方才也受累了。”皇后抬眼瞥了她们一眼,而后收回视线,温和的对沈令姝说道。   待沈令姝也落座之后,乐言才缓缓开口回禀道:“回皇后娘娘的话,奴婢已经查清楚了。”   “哦?那就说吧。”皇后抬手端起茶水,轻啜了一口。   “据那位跟在昭乐郡主身边的宫女小翠说,是尚书府的三小姐殷雯与伯阳侯家的大小姐舒宁乐指使她的,她们让她在宴会上给昭乐郡主倒酒的时候故意弄洒在郡主的衣裳上,然后等郡主去换衣裳的时候便把门给锁了。然后……再叫人放蛇进去。”乐言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字音落下,皇后听了,倒是怒极反笑。   “本宫倒是不知道尚书府和伯阳侯的小姐如此胆大!”皇后一个冷眼过去,手上端着的茶杯也被她用力甩到了她们面前不远处,早已经被吓的不行的殷雯和舒宁乐身子一软,立马跪了下来,人证物证都在,让她们不承认都没有办法。   到底只是小孩子,她们吓得已经小声的哭了出来。   “皇后娘娘恕罪,不关臣女的事情,是殷雯指使这一切的,臣女只是……只是……”   临到这个时候,舒宁乐不止后悔,也开始怕了,于是立马反咬一口。   “乐姐姐,你!”殷雯倏的抬起头,不敢置信的看着她,她想不到,她只是为了给她出气才出的这个主意,可她居然就这么将她推出去?!   沈令姝瞧着她们二人的姐妹反目,只觉得好笑极了。   舒宁乐是没有指使,只是选择了和她同流合污罢了,到底有没有指使还重要吗?   “臣女知错,还望皇后娘娘开恩!”殷雯咬着唇,不敢再说什么,她只觉得她心里冷极了,相识几年的闺中密友说背叛就背叛,完全叫她没有想到。   此时,她只期盼着她做的蠢事不要殃及到她的家族身上,殷雯重重的磕着头,眼中泪意肆流。   雍容高贵的皇后满脸威严,眉目冷漠:“传本宫的口谕,尚书府三小姐殷雯与伯阳侯府的大小姐胆大包天,心肠歹毒,妄图谋害皇室郡主,念其年幼无知,仗责三十大板,抄写女戒五百遍,禁足半年,着令尚书府与伯阳侯府好生教养,不得有误!”   心肠歹毒……   只一句心肠歹毒就会叫她们再也翻不了身,舒宁乐和殷雯身体一软,心里只有两个字,完了。   被皇后亲口斥责,还是以这种理由,想也想得到她们往后的日子别再想好过,沈令姝眉眼淡淡,唇畔扯出一抹弧度。   这又能怎么样呢,只不过是自己活该罢了。   一切尘埃落地,皇后娘娘好生安抚了她一通,又赏了她一大串东西,便安排人送她回去了。   到底是时间已经晚了,不好再继续在宫中停留。   原本应该再去皇帝那的一趟也不用去了,沈令姝也乐的轻松,施施然行了礼,与皇后告退之后便在宫人的带领下出了宫门。   上了马车之后,沈令姝便用手撑着头倚在一旁小憩着,闹了这么一通,实在有些累。   更何况她本来就年纪小,此时已经有些犯困了。   这次跟着她出府的是大一些的单月,见自家郡主换了一套新的衣裳,她面色微变,瞧见她稍显疲惫的模样,到底压抑住了想要问的话,静静跪坐着。   马车行驶到一半的时候,车身突然没有任何预兆的顿了一下,昏昏欲睡的沈令姝立马惊醒过来。   “怎么回事?”她揉着有些酸痛的手腕问道。 第13章   啼笑皆非   “今天这件事究竟是怎么回事?”坤宁宫中,已经沐浴完换下朝服的皇后披散着长发,穿着白色的里衣,身子斜斜的倚靠在贵妃榻上,一双美目微微闭着,语气有些冷的问道。   一旁正在给她捶背捏腿的乐言轻声笑了一下,说道:“娘娘不必担忧,这件事情呀,说来也是够好笑的。”   “嗯?”皇后扬了扬眉,语调中微有些好奇。   乐言一边给她捏着腿,一边说:“前些日子里,那两位小姐看中了清淑阁的一款玉饰,恰巧那东西清淑阁中只余下最后一支了,您也知道,清淑阁中的东西向来不便宜,那两位小姐虽说看中了,但真要到付钱的时候却是有些犹豫,正巧那个时候昭乐郡主也去了那,一看见那东西也是极为喜欢,便直接叫人包了下来。”   乐言说着,而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两位小姐丢了面子,便记恨上了昭乐郡主,娘娘您说好不好笑?”   皇后听完,脸上的表情有些微妙,似笑非笑的。   她睁开眼,纤细的手指轻轻在唇瓣上按了一下,而后微微笑道:“还真是让人啼笑皆非。”   也不愧是小孩子心性,自个儿买不起的东西见别个儿买了,记恨上便罢了,居然还想害人。   小小年纪的,嗤。   皇后心中不屑的冷笑了一声,“安歇吧……”   “欸,是。”见皇后无意多说,乐言掩去了面上的笑容,忙应了一句,轻手轻脚的退了下去。   渐浓的夜色在黑夜中缓缓升起,弯弯的月儿高高悬挂着,洒下一片温和的月色,衬托着街上那零星点点的灯火也明耀了一些。   马车被突然勒停,本就急着回家睡觉的沈令姝此时心情着实算不上好。   她一边揉着手腕,一边听着外间车夫的回答:“郡主恕罪,奴才看着前面地上似乎躺了个人。”   也是看见了前面那一团人影,车夫这才立马停了马车,惊着了内里的主子。   “知道了,你下去看看。”她不甚在意,只见车夫前去看一眼人是死是活。   “欸。”车夫立马放下了缰绳,从马车上跳了下去,匆匆跑了过去。   离得近了,这才看清楚那躺着的人是一个孩子,借着微弱的月光,车夫仔细的看了看他身上的衣着,又上手摸了一下衣角的布料,他心中有了底,这身衣裳可不是寻常人穿的起的。   “郡主,这人瞧着像是富贵人家的小公子,还活着,接下来怎么办?”车夫回头大声的问道。   车厢内的沈令姝沉思了一会,“把他带过来,先回去再说。”   车夫弯下腰把人抱了起来,然后快步回了马车上,他要驾车,不好抱着他,便将人递进了车厢内,单月见自家郡主并没有不满的神色,这才将人接了过来。   车厢的内壁上嵌着又大又圆的夜明珠,照的里面一片通明,单月把他轻轻放在小榻上,见他年龄与自家郡主差不多,面色惨白惨白的,嘴唇干裂,瞧的人一阵心疼。   “疼……”小小的人儿轻轻扭动了一下身子,嘴唇嗫嚅了一下小声的说了一句。 第14章   触目惊心的伤口   “他醒了?”听见声音,沈令姝掀开珠帘,从里间走了出来。   单月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冰凉凉的,见他没有要醒的迹象,便摇了摇头,说道:“没有……”   沈令姝也不在意,她的视线落在榻子上的男孩,一身暗青色素衣长袍,腰间系着同色系的带子,一头乌黑光亮的长发,一双桃花眼紧闭着,秀眉紧紧蹙起,干裂的唇瓣上没有一丝血色,白白嫩嫩的,样貌生的倒是极好,像是玉做的人儿一般。   “咳咳咳……咳……”就这么一会打量的时间,他又重重的咳了起来。   这是,有病?   她挑了挑眉,心里有些奇怪这是谁家的小公子居然流落街头,瞧着还不太好的样子。   单月有些为难的看向她,不知道该怎么办,“郡主,这?”   “给他喂些水,其他的,回去再说。”话音刚落,她瞳孔突然一缩,看着男童脖子上隐隐透出的伤痕和血迹,沈令姝脸上的表情微微凝重了一些。   单月看着她,不明白她怎么突然变了表情,一动不动的,不敢说话。   身上有伤,且看起来还很严重,衣裳却是很华贵,莫不是被拐子拐走的孩子,然后自己逃出来体力不支的晕倒在那儿的?   沈令姝走近了几步,微微弯下腰伸出手掀开他的衣襟。刹那间,脖子上那一条渗着血的鞭痕便袒露在了主仆二人的面前,就连早有准备的她都给吓了一跳。   那被鞭子抽开的地方是一片皮开肉绽,单月瞧见的时候瞬间倒吸了一口凉气。   “郡主,这小公子也太惨了,也不知的是被谁打的,这么严重。”单月心有戚戚。   虽说她刚刚掀开那块儿地方的时候手劲也是控制的很小了,但是衣服在伤口上沾黏了一会。   扯开的时候还是有些痛,那原本昏迷的男童便在这痛感下醒了过来。   他迷茫的睁开眼,瞧见的是亮堂的马车内部,还有一个近在咫尺的女童。   从那些人手里逃走的时候,他原本以为自己得救了,可惜他身子不给力,不过跑了几步路,就不省人事的晕了过去。那一刻,他心里恨及了自己这副孱弱的身子。   他紧了紧手,压住自己内心的情绪。   “抱歉,是我不小心弄疼你了吧。”沈令姝和他迷茫的视线对上,摸了摸鼻尖,不大好意思的道歉。   是她救了他?   男童努力的睁大眼睛想要记住她的脸,却在下一秒又昏了过去。   好吧,人又晕过去了。   原本还想问他是谁家的孩子,正好将人送回去的,现在看来只能先把人带回王府了。   沈令姝无所谓的耸耸肩,坐了回去。   接下来的一路很是平静,没有再碰见类似的情况。   赶在亥时进了王府,此时王府依旧是灯火通明。   门口守着的婢女一看见回府的马车立马跑去给府里的主子们报信,等到恭亲王和恭亲王妃匆匆等着见自家宝贝女儿的时候,却先得到了另外一个消息。   “什么,郡主让人传了医师?”恭亲王妃满脸惊讶,眉眼间流露着担忧和诧异。   这是怎么了,进宫一趟还受伤了?   赶来报信的单月一看王妃的表情,立马知道她是误会了,于是连忙解释道:“王妃莫要慌张,并非是郡主受了伤,是我们在路上救的一位小公子伤势严重,郡主这才叫医师过去给他看看。” 第15章   学不乖吗   听完单月的话,眉目间满是担忧的恭亲王和王妃这才松了一口气。   不是宝儿受伤就好,只是,路上救的小公子?   “郡主现在在哪?”恭亲王和王妃对视了一眼,询问道。   “郡主带着小公子去了她的院子,她说让你们二位不必担心,时辰已晚,让你们早些安歇。”   单月的话音一落,恭亲王和王妃脸上皆露出一抹笑容。   既然她无事,那就不必着急见人了,她今天奔波了一天,想必此时也困倦的很。   夫妻二人心中默契的想着。   恭亲王点了点头,“如此,你回去好好照顾郡主,让她不必为那小公子费心,若是不放心让医师守着便是。”   “是。”单月行了礼,低眉顺眼的走了出去。   这一头……   沈令姝可真不是什么好心要把他带回自己的院子好生照看着,她困的很,可没那个心力去照顾另外一个小孩子,叫人寻了个地方安置他,又传了医师来给他看病,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匆匆洗漱过后,换上丝绸制的里衣,她躺在柔软的棉被里渐渐睡去。   而在院子里的另外一间屋子里面,王府中的刘医师正尽心尽力的医治着手下这个年龄小小的男童,也不知道是痛过了头失去了痛感,还是特别能忍。   从剪开衣服到为伤口消毒然后撒上药粉,他都只是咬着嘴唇不发一声。   “小小年纪的,身上的伤疤却这么多,作孽哦。”刘医师见到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眉眼间有些不忍和同情,感慨了一句。   处理好伤口,他交代了守着的婢女几句话,而后提着自己的医箱缓缓走了。   月上柳梢头,亥时将过,人声渐消,万籁俱寂。   守着的婢女也悄悄掩住了房门,退到了屋外守着。   床上的男童蓦然睁开眼,低眉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伤口,扯了扯嘴角,冷冷笑着。   他以为,那些人该学会聪明了才是。   他抬手轻轻摸了一下脖子上的伤口,只不过是轻轻一碰,痛意便席卷而来。   他皱起眉头,真是让人不开心,既然学不乖,那就……   去死吧……   他舒展开眉眼,沉沉睡去。   翌日早晨……   帷幔被人轻轻掀开,单冬轻声唤着沈令姝。   淡如金色的阳光从帷幔掀开的一角透了进来些许光芒,听见单冬叫她的声音,床榻上的沈令姝用脸蹭了蹭绵软的被子,嘴里嘟囔了几句,这才不甘不愿的起了床。   一番梳洗过后,换上一身火红的袄裙,裙装的衣襟口上有一圈白色软软的绒毛,微微掩在她的脖颈上,红白交配着,衬得她的肌肤更加白皙。   额间点着一粒细小的朱砂痣,愈发让她像年画里的小仙女,沈令姝接过单冬手里的热牛奶,小口小口的啜饮着。   看在不在眼前伺候着的单月,她才突然想起来了什么。   “走吧,去看看那位小公子醒了没。”沈令姝喝完最后一口牛奶,放下杯子,大步走了出去。   单冬还不知道昨天发生了什么事情,听见自家郡主的话,有些摸不着头脑,眼看着郡主的人影走远了,她只能快步跟了上去。 第16章   可怜,可惜   沈令姝一踏入屋内,便嗅到了充斥在空气中淡淡的药味。   看到躺在床榻上已经恢复了一点儿血色的男童,她满意的点了点头。   单月守了一个晚上,面色有些疲惫,“郡主,我们是不是该把人给送回去了?”   她走到沈令姝身边,询问道。   虽然只是小孩子,但毕竟男女有别。更何况,他已经在王府待了一个晚上,她们又不知道他到底是哪家的公子也没有去给人家府邸上报个消息,这会儿说不定人家父母怎么着急呢。   沈令姝明白她的意思,于是点了点头,张了张嘴,刚想要说些什么,却听到一阵脚步声。   紧接着便是一道沉稳的男声,“这小子,本王瞧着却是有些眼熟。”   沈令姝立时转过身弯了弯身子,笑意盈盈的拜道:“女儿给爹爹请安。”   恭亲王哈哈一笑,立马过来扶起她,说道:“不必多礼,宝儿今日瞧着又漂亮了些。”   沈令姝不置可否的挑眉,神色很是得意,脸上的表情似乎写着“那可不”三个字。   恭亲王伸出大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而后将目光落到那男童身上,“使人去淮阴侯府报信,便说淮阴侯世子在王府中,若是他们方便,便叫人来接走吧。”   他这句话显然是对着下人说的,有人应了声,而后转身离去。   沈令姝听见自家父亲的话,心下不免惊讶了一下。   原来他就是淮阴侯世子啊,那个让五皇子落水的勇士,倒是看不出来。   “女儿似乎从未见过这位小世子呢。”沈令姝毫不掩盖自己心下的奇怪说道。   不便打扰还在睡梦中的世子,恭亲王便牵着她的手走到了外面,在院子里闲庭信步着。   王府里最不缺的就是假山流水,不管是设计精巧的角楼还是九曲蜿蜒的拱门廊檐,后面的花园里种着各种千奇百怪的花儿,如今在冬日里盛情绽开的,便是最寻常的梅花。   冬日的太阳照在人的身上十分暖和,沈令姝精致的眉眼间流露出几分恬淡的笑意。   “爹爹是说,邢夙因为他身体孱弱多病所以鲜少在人前露面?”她偏头看着恭亲王。   这并不符合世家大族里的交际规矩,不管淮阴侯家的小世子究竟有多病弱,也不可能拘着他一直待在后院里不在人前露面,身为世子,又怎么能没有属于自己的人脉关系呢。   更何况,她上一辈子不仅从来没有见过他,也从未听说过有关他的消息。   这本身就很不正常。   恭亲王透过她澄澈的双目看到了她眼底的奇怪,他微微摇了摇头,像是嘱咐又像是随口一说:“世家大族里多有秘辛,他宅后院里究竟发生什么事情到底是与我们无关,你不必多加关注。”   “只是,可惜了……”他叹了口气,没说完后半句话。   沈令姝却是明白她爹的后半句话的,不在人前露脸,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有关他的消息,虽贵为淮阴侯府的小世子,却算是废了。   她的眼前忽然浮现出那道皮开肉绽渗血的伤口。   可惜,可怜。   但这并不关她的事情,于是,沈令姝敛了敛眉目,复又展开一抹笑容。 第17章   从不信神佛   淮阴侯府守门的司阍接到自家小世子在恭亲王府的消息时候,是有些懵,也有些不敢置信的。   世子什么时候出去了?   “喂,你发什么呆,还不赶紧去给你家主子报信!”来传消息的侍从见他发起了呆,立马大声喊了一句。   “是是是。”那司阍才立马反应了过来,苦笑着跑了进去给人报信。   今日休沐,淮阴侯正巧在家,只他一向不在意这个儿子,见人带来这个消息,也没有半点表情,只喝了一口茶,淡淡的说了一句:“那就派人去把他接回来吧,下去吧,无事不要再来烦我。”   守门的司阍原本还以为自己要被侯爷怒斥一通,亦或者扣月俸什么的,结果却只听到这么一句不咸不淡的交代,他心下有些震惊,早就听说了府里的人说侯爷不喜世子,他还想着不可能吧。   毕竟侯爷只他一个孩子,结果……   如今看来,世子确实不受侯爷看重。   司阍暗中为自家世子掬了一把同情泪,不经意间瞥见上首侯爷冷淡的脸色,他立马打了个寒颤,退了下去。   他不过是一个下人,主人家的事情他也管不到那么多,只是可怜小世子了。   司阍去找了管家,又在管家的安排下带了几个人,驾着马车往恭亲王府去了。   “侯爷,昨日表少爷他们的事情……”待司阍退下去之后,淮阴侯身边的近侍悄悄走了上来,弯着腰低声提醒了一句。   淮阴侯如今年过而立,容貌保养的很好,依旧看得出几分俊俏,深邃的眉目间流露出几分冷情,薄薄的唇瓣一开一合尽是凉薄的话语,只听他嗓音淡漠的说道:“他们做了什么,又与本侯有什么关系,他若是活不下来,也不堪为侯府的世子。”   “侯爷……说的是。”近侍很是无奈,他就知道,侯爷定是会说这些话的,他又还有什么好期待的,期盼他为自家世子做主?   恐怕是不可能的了。   心下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近侍又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空荡荡的屋子内只余下坐在太师椅子上端着茶盏无甚表情的淮阴侯,好半晌过后,他微微蹙了下眉。   真是让人不省心。   “邢夙回来之后,让他去佛堂里跪两个时辰。”他放下茶盏,斜斜的看了一眼身侧不远处的人,而后拂了拂衣袖,站起来走进了另一侧的书房内。   走到一半的时候,他又交代了一句:“还有宏晔他们也一道去跪着吧。”   近侍低眉顺眼的弯下腰送他离开,沉声应了是。   他的唇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意,侯爷啊,这又是在做什么。   明明是表少爷他们的错罢了,为什么还要连累到世子身上。   ……   邢夙被人喊醒要回府的时候却是早已经料到了他这位父亲的心理,他也懒得去多说什么,一下马车,在府里等了许久的三九立马冲了过来,扶着他下了马车,一路上念念叨叨的。   他安静的听着,随意安抚了着急了一晚上的他几句话,然后留下一句让他先回去院子里等他,三九原本还不同意,瞧见他冷冷的眼神,这才没再说什么。   等他走了之后,邢夙带着一身伤进了佛堂笔直的跪了下来,他脖子上包扎好的白色绷带因为他的动作又渗出了一丝血迹,可他眉眼间没有一丝表情,似乎是感觉不到痛。   佛堂里供奉着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桌案上摆放着香烟和祭品,他跪在蒲团上,眉目淡淡的看着那尊佛像,他眼里心里都没有一丝对佛祖的虔诚。   他从不信神佛。   他只是在想,怎么弄死那两个跪在他一边的人。 第18章   天庆节   大年初三,按照西越王朝的习俗,今日算是天庆节,在这一天,所有官员都会休假五日,可以说得上是一年中最轻松的一段时间。   晚间的时候,街上还会举行放花灯祈福一系列活动,西越王朝对女子的要求并不是非常严格。到那时,只要戴好帷帽都可以出去街上走动。   单冬描绘起那场景,可谓是人声鼎沸,喧闹又繁华。   沈令姝坐在藤曼秋千椅上,双手轻轻握着绳子,一边小幅度的荡着一边笑道:“这说得你好像见过一样。”   一旁站着的单月也笑着打趣,“可不是嘛,我都不知道单冬何时出去玩过了。”   “哎呀,郡主,单月姐姐,我这虽然没有见过,但是也听说过嘛。”单冬听着她们打趣,小脸红成了一片,轻轻跺了跺脚嘟囔着。   沈令姝知道她是想出去玩,也不说什么。   她让单月推着秋千,她就坐在秋千上随风飘荡着,迎面而来的清风夹杂着梅花的花香,她额间的碎发被风掀起,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越发璀璨夺目,晶莹剔透。   她欢快的笑着,银铃般清脆的笑声飘散在空气中。   她在心里想着,活着真好。   “去告诉娘亲一句,晚上我要出去玩。”玩够了秋千,她瞥了一眼一旁的单冬,在她紧张的注视下缓缓吐出一句话。   “是,奴婢这就去告诉王妃。”单冬一听到可以出去玩,开心极了,连忙应声行了礼,小跑着往霜华院去了。   瞧着单冬离去的背影,跟在沈令姝后面的单月轻声说了一句:“郡主对奴婢们真好。”   沈令姝回头望着她,清澈的瞳孔中倒映出单月娇俏的身影,她张扬的笑着,脸上的笑意肆意又带着旁人看不懂的兴奋。   她没有回答她的话,转而说道:“单月,好好准备今天晚上的出行。”   今天晚上可是说不定能遇见她的仇人呢,第一战,总得打的漂亮点。   恭亲王妃一共育有三个孩子,一女二子,皆是嫡出,王府唯一的女孩也就是沈令姝,圣上亲封的昭乐郡主,有属于自己的食邑和封地,还有两位公子,大公子是恭亲王请封的王府世子,沈城珏,今年方才六岁,还有一个就是上次生病的二公子沈城耀,今年四岁。   王府中的孩子都还小,沈令姝可以说的上是王府里第一个孩子,过了一个新年也才七岁。   往年不管天庆节再怎么热闹,王妃也是不肯让她出去的,毕竟热闹是热闹,可人一多了,事情也就多了,加上几个孩子都还小,照看不过来,也不好带出去。   得了沈令姝说要出去的消息,恭亲王妃沉思了一会儿,只是皱了皱眉,没说什么,便让人去安排着,带出门开路的侍卫还有会武功的婢女,这些可都要安排好,容不得差错。   “娘,我也想与姐姐同去。”说话的正是世子沈城珏,他今日刚好来这儿请安,此时听见了姐姐要出去的消息,他便仰起头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的母亲说道。   从出生到现在,他鲜少有出去玩的机会。   恭亲王妃摸了摸他的头,而后点了点头,“那你可要跟在你姐姐身边,莫叫人冲撞了她。”   沈城珏一听,立马开心的笑了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说道:“娘放心,我一定会好好保护姐姐的。”   恭亲王妃瞧着他这副样子,忍俊不禁。 第19章   应该习惯   酉时过半,因着等会儿要出去,沈令姝的院子里已经摆上了晚膳。   沈城珏今日也在她院子里用饭,此时正坐在红木小圆凳上,四个大丫鬟里的其中一个单春正在他身边伺候着,“珏哥儿,好好用饭。”   瞥见他不老实的把胡萝卜从碗里夹了出去,沈令姝眼神淡淡的看着他说道。   沈城珏瘪了瘪嘴,委屈巴巴的把胡萝卜送到自己嘴里,细嚼慢咽了好半天才吞下去,那表情活像是吃了什么难吃的东西一样,沈令姝看多了他这种伎俩,扬眉看着他的表演。   王府中众人谁都知道,王爷和王妃都对这两个儿子多有娇惯,可身为长姐的昭乐郡主脾气却是最硬的。   她虽然疼爱自己的弟弟,可从来不过分惯着他们,沈城珏也习惯了在自家姐姐这儿吃瘪。   用完了晚膳,接过单月手中递过来的漱口水,沈令姝就着漱完口,又净了手。   “姐姐,我们什么时候出去?”六岁的小包子哒哒哒的跑到她的身边,拉着她的衣袖问道。   沈令姝牵起他肉嘟嘟的手,边往外走边说道:“现在……”   ——   与恭亲王府中的热闹筹备不同,淮阴侯府中依旧是冷冷清清的。   特别是属于侯府小世子的储玉院中,侍从都懒懒散散的当值着,甚至还有些下人小声交谈着,丝毫不顾里面的世子作何想法。   愿意贴身伺候着邢夙的也只有忠心耿耿的三九一人,听着外面隐隐约约的说话声,三九有些不满的吐槽了一句:“世子,他们也太没规矩了些。”   正握着毛笔练字的小手微微一顿,邢夙低眸看着因为这一犹豫毁掉的大字,眸色微浓。   淮阴侯现在的当家主子对他不看重,而且还多有苛责,身为储玉院里的下人自然也是看碟子下菜丝毫不在意他。   邢夙随手扔下笔,将白纸揉成一团丢在一旁。   这一切,他早就都习惯了,也习惯了。   邢夙转过身子,凝望着门外,似有所感的问了一句:“今天是什么日子?”   三九挠了挠头,回道:“天庆节啊,世子忘记了吗?”   邢夙无所谓的“哦”了一声,然后点了点头承认自己不记得这个节日这一回事。   天庆节,应当是很热闹的,他微微眯起眸子,心里忽然想起一个人。   “走吧,出去看看。”他的话音刚落,三九连忙劝道:“侯爷说了不许世子出去的……”   他的话还没说完,三九却收住了声音,斜视着他的那道目光虽淡,却让人明白其中的意思。   三九不敢再说,也不敢再拦他。   从院子的一条蜿蜒隐蔽的小路溜了出去才走了一段路之后,不得不说很巧,他正好碰上了往他这边儿走的沈令姝为首的一众人。   街道上人来人往,宽敞的小街上摆着许多小摊,激烈的叫卖声连绵不绝,路上有卖糖炒栗子的铺子,身为小孩子的沈城珏一瞧见便拉着自家姐姐的衣袖说要那个。   难得出来一次,沈令姝也不拘着他,让他随着一旁的一个侍卫过去买。   灯火明媚之处,她正巧抬眸望向前方,一眼便注视到了前方面色有些苍白的邢夙。 第20章   脆弱的他   她看得清楚,他正朝她走来,他穿着一身竹青色的衣裳,身边的侍从只有一个。   她挑眉,心里想着他是不是很喜欢这类颜色,上次是暗青,这次是竹青。   三九亦步亦趋的跟着自家小世子,见他走向了一个陌生的漂亮女童,脸上露出一丝疑惑。   世子……什么时候会跟旁人打交道了?   让他更加震惊的还在后头,只见在他眼中孤僻冷漠的世子对着那个陌生的女童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不是嘲讽更不是往日见着那些人的冷笑,是真正的笑容,虽然那弧度有些淡就是了。   三九不敢置信的抬手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家世子依旧是那副模样,差点惊的他下巴都快掉了。   “上次还要多亏郡主救了我,在这里多谢郡主的救命之恩。”   邢夙朝她拱了拱手,肃容端正的模样在这副小小的人儿身上看起来实在是有些让人失笑。   沈令姝与他差不多高,她今天穿着一身桃红色的金丝锈线烟罗广陵罗裙,系着对鸟深月锦鹤氅,回心髻上插着金铃牙色流苏簪,悬挂在耳朵上的紫玉耳坠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着。   她微微一笑,笑容顾盼生辉,“不过是举手之劳,世子不必放在心上。”   注视着如此光彩夺目的她,邢夙眉眼间像是也被染上了几分温和。   正巧,这时随着侍卫过去买糖炒栗子的沈城珏回来,他看见有些陌生的邢夙,立马跑到沈令姝的身边拉着她的衣袖往后退了几步,满眼戒备的看着他。   “姐姐,他是谁?”他偏过头问她。   沈令姝被他突然起来的动作弄的差点儿摔倒,她站稳了身子,屈起手指在他额间一弹。   看见他捂着额头泪汪汪的样子,这才缓缓开口说道:“下次不可再这么冒失了,这样跑过来若是摔了怎么办,下次不想出来了?”   “好嘛,我错了姐姐。”他极其自然的道了歉,然后依旧不解的看向邢夙。   “让世子见笑了,这是舍弟,他还不懂事,世子可莫要见怪。”她唇角扬起笑容。   邢夙见着她姐弟二人之间不可融入的温馨,眼尾轻轻垂下,流露出几分失落。   “不……是我唐突了。”他苍白的脸颊上是显而易见的脆弱,沈令姝不着痕迹的叹了口气,如此重大的节日,他却是只带着一个侍从出了门,瞧着身上的衣裳也是半旧不新的。   她到底是看的有些心软,于是主动关怀道:“世子的伤可养好了?”   她不问还好,一问,邢夙便感觉自己脖子上正在结痂的伤口有些隐隐作痛。   他眉目展开轻轻一笑,“早就好了,多谢郡主关心。”   听着他二人来回的交谈,站在一旁没得插话的沈城珏有些着急了,他指着远处一座高楼,小脸上满是着急,“姐姐,我们快点去摘星楼看表演吧。”   沈令姝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是我唐突了,我这就……”邢夙很是善解人意的提出要走,却被沈令姝给打断了。   “世子若是不介意,可与我们一道同去。”她莞尔笑着,那张明媚的脸上隐隐流露着温柔之色。   邢夙看着她的笑,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她真的是他羡慕不来的人啊。 第21章   终于来了   摘星楼顾名思义,是一座建造足有三层之高的高楼,楼内设雅座和包间。   有专门的戏班子和表演杂技的班子,这些人俱是摘星楼花大价钱养的,一到这种需要他们的时候就派上了用处,楼内还有来自各地的厨子,想吃什么菜色糕点都能给你做出来。   整个摘星楼基本上就秉持着一个宗旨。   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到的。   就连你想要买个什么消息,只有你有人脉,有足够的金子,他们也能稳妥的给你办到。   钱到位了什么都好说。   也是因为这样,所以摘星楼的消费也是巨额的,普通人根本来不起。   来这里吃喝玩乐的基本上都是达官贵人,亦或者有钱人家的小姐公子们。   身为皇室郡主,她自然是有属于自己的隔间的。   带路的小厮领着他们上了最高的一层,俗话说站得高看的远,这也是没错的。   此时,他们正坐在三楼的一个小包厢里面,只需推开一旁的木窗,就能将楼下表演的戏班子收入眼中,看得一清二楚。   沈令姝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也算是轻车熟路了。   燃着冷香的包厢设计的极为雅致,有书有琴,小几上早就准备好了水果和点心。   “这儿的点心向来新奇,你们都尝尝吧。”她轻轻捻起一块芙蓉糕,看向邢夙。   邢夙虽是第一次来这,却是不见半分怯场,他乖乖听了她的话,伸手拿了块糕点咬了一口,味道有些淡淡的花香,来时并没有吃东西,正巧这个时候饿了,他三下两下就吞了下去。   “珏哥儿要去看表演就过去那儿自己看吧,让单晴跟在你身边,你可别太淘气了。”沈令姝扭头对坐着完全不老实的沈城珏细细叮嘱道。   “知道了,姐姐。”沈城珏得了姐姐的口谕,立马从榻子上蹦了起来,自己蹬着小腿跑去了木窗旁,单晴紧紧的跟在他身边,生怕他一个大动作不小心跌了。   包厢内财大气粗的嵌着饱满圆润的夜明珠,大大的一颗,边角上还有鲛丝作成花样子点缀着。   沈令姝不说话,邢夙也是不喜说话的人,整个包厢只有沈城珏一个人大呼小叫的声音。   夜明珠的光芒与天窗上时不时一闪而过的砰然绽放的烟花相互映衬。   邢夙注视着她脸上的柔和笑意,他其实有些不懂,为什么她总是笑着的。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沈令姝听见动静,原本有些无神的双目瞬间回神,脸上的笑意更加灿烂了一些。   总算是来了,也不枉她等了这么久。   其实仔细想来,她上辈子之所以死的那么惨,只是因为那短短几句话吗?   那可不是呀,皇室郡主出身,长于大家,她学的,从来就不仅仅限于闺阁之中。   她之所以那么相信五皇子沈博文,那也不是一朝一夕就形成的,她清楚的记得,自从七岁开始,她身边就频繁的出现沈博文这个人。   他总是在她面前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十年如一日的戴着虚假到令人恶心的面具。   又有堂兄堂妹这一层关系在,她自然是对他轻易放下了防备之心。 第22章   是不一样的   上一辈子所有的接触,就是开始在这一次天庆节晚会上。   只是不同的是,上辈子她来摘星楼是他带她来的。   她一直在猜,沈博文是不是从这个时间开始接触自己的,于是她故意走了和上辈子相反的路。   自己先来了摘星楼,果不其然,她猜对了。   就算她改了路线,去了不一样的地方,可是该跟过来的人,依旧是跟过来了。   她上辈子从没有想过他是故意来接近她的,她的家世虽然极好,但只她父亲与当今陛下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就代表了她不可能与皇子结亲,西越王朝严格规定了这一条律。   他接近她并没有什么好处不是吗?   更何况,她知道她以前的性子,有时候说话总会让人下不来台,沈博文来亲近她,大多数也少不了被她毒舌,又没有好处又还可能落了自己的面子,这样一个人堂兄接近自己,她有什么可怀疑他的。   所以呀,她死了。   沈令姝好像又回忆起了人头落地那一瞬间的痛楚,她眉眼迅速的划过一抹冰冷。   “昭乐妹妹,我听说你在摘星楼。正巧,我也在这儿看戏,就过来找你玩,你不会介意吧?”   不等她反应,门外敲了门的人自认为得到了默许,于是推开门施施然走了进来。   一眼望去,只见他一袭暗橙八吉祥锦常服袍子,腰间系着暗灰蟒纹金带,秀气的眉下是一双微微挑起的凤眼,长得有些秀气,面上又挂着阳光的笑容,叫人根本升不起防备之心。   沈博文确实不愧对他这个名字,他一向以温和示人。   “介意……怎会呢?”沈令姝瞥了他一眼,话语转了个急转弯,似是戏谑的说道。   邢夙瞥了来人一眼,一见是上次在皇宫欺辱他的人,脸上的表情骤然间变得冷了些。   他双眸半眯,眼底浮现出一抹淡淡的冷嘲,他好像感觉到昭乐郡主对他的态度有些不一样。   沈博文听到她前半句话,脸上的笑容差点儿没挂住。   听完她的话,脸上的表情才堪堪维持住,只是心底到底有些不满和不屑。   也不知母妃为何要他来接触这个昭乐郡主。   不过是一个郡主而已,就算是父皇亲封的又如何,难道还能尊贵过他们这些皇子吗?   心底里虽然是这般想着,但是身为在皇宫中长大的皇子也早就习惯了不将心思表露在脸上。   他朝她走近了几步,在她身边的位子上坐下。   随手捻起一块糕点送到嘴里,临到这时他似乎才注意到一旁坐着的邢夙。   他顿时皱起眉头,语气中有些诧异:“居然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上扬的语气中含着微末的愠怒。   “是我带他过来的,怎么,有什么问题吗?”瞧着两人莫名的反应,沈令姝淡淡的扫了他们一眼,而后看着沈博文说道。   原以为再次见到仇人,她的心情会很激动,可现在……   真正见到之后,她才蓦然醒悟,这个年龄的他们,都还太小了,甚至许多事情他还没来得及做,此时的沈博文,与上辈子害她的沈博文,终究是有些不一样的。   想明白这一点,她心中就没了那点儿见到仇人的兴奋了。   原本一直处于兴奋的大脑渐渐冷却了下来,沈令姝眉眼间的兴致也淡去了许多。 第23章   送他礼物   “他……”沈博文原本想说就是刑夙上次害他落水的人,但是末了似乎想到了什么,欲言又止。   明明就是这个刑夙的错,可是父皇却不允许他将这件事情透露出去。   想到这里,沈博文眼中的愠怒又多了几分。   “砰——”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道刹那间绽放在半空上的烟花吸引了过去,这个烟花与方才的不一样,它在绽放的一瞬间浮现出了一个大大的庆字。   这么大的手笔,向来是摘星楼的做法。   百姓们难得一次见到如此大的盛会,齐齐喊出一声“好”,脸上俱是满足的笑容。   喊声似乎隐隐传入摘星楼内,沈令姝走到珏哥儿身边,艳丽的光芒打在她的侧脸上,她敛了笑容,还未长开的眉眼间流露出皇室郡主的威严,叫人不敢轻易靠近。   “珏哥儿,我们该回去了。”她淡淡一笑,顷刻间融化了眉眼间的冰冷。   沈城珏此时也有些困了,便点头欣然答应了下来。   沈令姝摸了摸他白净的小脸,牵着他的手走过去,对邢夙还有沈博文二人说道:“时辰已晚,我们就先告辞了,二位,请自便。”   “欸……我才刚来呢。”从思绪里抽出来,沈博文脸上的表情有些不好看,他才刚来她就要走。   沈令姝冲他微笑,没作多解释。   瞥了一眼她的笑,沈博文撇了撇嘴,算是明白她的意思了。   邢夙:“我与郡主一同走。”   沈令姝看了一眼邢夙,点了点头,而后邢夙起身朝沈博文拱了拱手,与她们二人一起离开了。   等到他们的身影消失之后,包厢内只余下的沈博文一把掀翻了茶几,白嫩的脸上却挂着与之年龄不符的阴狠。   什么东西!他主动来示好她居然还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   沈博文起身又踹了倒在地上的小几一脚,这才算解气。   不管这边的沈博文是如何的气,已经离开的沈令姝一行人却是不受半点影响。   出了摘星楼的门口,外面就已经有等候多时的王府马车,沈令姝让单晴先把沈城珏抱到马车去。   “世子留步,时辰已晚,世子也早些回去吧。”她偏过头,流苏簪子轻轻摇摆了几下,发出清脆悦耳的铃声。   邢夙点点头,“我知道了,郡主先回去吧。”   瞧了一眼他苍白的脸颊,她抿嘴一笑,右手从腰间挂着的荷包里拿出一样东西递给他。   邢夙有些疑惑的看过去,是三个做工精巧的只有小指大小的萌态小猫。   通体光润,玉石在夜光下还泛着微末的蓝光,一看便知道这东西极为贵重。   “这是方才在一个摊子上看到的,我觉得十分可爱便买了下来。”   “今日是天庆节,这东西,就算是我送你的礼物吧,多谢世子今夜的作陪。”   沈令姝扬起眉,娇嫩的脸上满是真诚,说完,把东西往还在发愣的邢夙手上一塞,转身走了。   邢夙嘴里的一句多谢还未说出口,她却是已经潇洒的上了马车离去。   手心上握着东西有那么一瞬间让他觉得重到拿不起来,他低下眉,垂眸看着手心上的小猫。   形态各异的小猫或笑或怒,他看了一会,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微笑。   谢谢……   他在心底里暗暗说了一句。   这厢……   马车内的沈令姝想法其实很简单,只是看着他好像有些可怜,便随手送了一个礼物给他。   而且,淮阴侯府的世子啊……   她摸了摸脸,眼角微微漾开一抹弧度。 第24章   咬人的狗不叫   “郡主,世子睡着了。”单晴轻声说了一句。   沈令姝看了一眼睡得香甜的沈城珏,淡淡的“嗯”了一句。   她闭目养神,心里却想着另外一件事。   凭借皇宫里那些皇子皇女的脾性,一个个目中无人的,沈博文来主动接触她,恐怕也不是他自己的主意,那……   沈令姝靠着车厢,眉头微微皱起。   能为沈博文出谋划策的,还能让他听话的,皇宫里,也就只有那位淑妃了。   也就是沈博文的亲生母亲,若是她出的主意,那也说的过去。   她睁开眼睛,琥珀色的眸子里划过一丝冷意。   十年布局,淑妃还真不愧是皇宫里生存下来的女人。   为了自己儿子的前程,早早就已经开始了谋算,这场布局,不知算计进去了多少人。   为了争那把至高无上的椅子,每一次的皇权交迭不知道要死多少人,那把椅子下隐藏的是触目惊心的血流成河。   不得不说,咬人的狗不叫,像淑妃这种掩藏在皇宫深院里的敌人,确实要警惕着。   指不定哪天就会从暗中蹿出来咬你一口,还让你没处伸冤。   思绪逐渐的清晰,沈令姝微微转过身子,掀开马车的车帘,看向外面。   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还有巡逻的侍卫,月光下构成了一幅最平淡的人间夜景图。   沈令姝轻轻扯开一抹笑,她不想死。所以,不管是谁,如果把主意打到她的头上,那就要做好被她算计回去的打算。   ……   灯火通明的皇宫一处宫殿内。   依旧穿着一身得体宫装的淑妃低头看着自己的儿子,眉眼冷淡。   她坐在铺着虎皮的贵妃榻上,素手轻轻揉着额头,漫不经心的问道:“昭乐那丫头,你接触的怎么样?”   沈博文有些没好气的回了一句:“她有什么好接触的,不过就是一个郡主罢了,母妃……”   他的话还没说完,淑妃算是明白他的意思了,这样子看来,就是出师不利了。   听着他这有些犯蠢的话,冷艳宫装的女人忍不住呵斥了一句,“住嘴……”   看着淑妃有要发怒的迹象,沈博文立即打了个寒颤,只不过眼神依旧不服气的直视着她。   他有说错什么吗,别以为他年纪小,他就什么都不知道,母妃不就是看着二哥最近和他外祖家的一位表妹走的很近,然后也想让他跟二哥一样去接触一些人吗。   五皇子撇了撇嘴,就算要让他卖好,不应该让他去找祖父家的小姐?   淑妃真是被她这个傻儿子气的脑子抽疼,念着他年纪还小,她还能慢慢教,她缓缓吐出一口郁气,舒缓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复又说道。   “你若是还认我这个母妃,你就乖乖听我的话,与昭乐交好。”瞥见他满脸不服气,她又凉凉的接了一句:“就凭她是你父皇亲封的昭乐郡主,就凭你还未封王,你就该这样做。”   沈博文有些恹恹的低下头,声音小若蚊音的应道:“是,我知道了。”   淑妃哪里能不知道自己儿子在想什么,她起身,过去摸了摸他的头,蛊惑似的安抚着:“皇儿,你以后可是要做大事的人,就这么一会的吃亏,算不了什么,听母妃的话,我不会害你。”   五皇子点了点头,随后淑妃便让他先回去歇息了。 第25章   伯阳侯夫人   看着五皇子闷闷不乐的背影,淑妃身边看着他长大的贴身婢女有些不忍。   “娘娘又何必这么着急呢?”她轻轻走上去,为她按摩着太阳穴。   闻言,淑妃冷笑了一声,道:“本宫也不想着急,可有些事,还是早些布局的好。”   皇儿不知道昭乐郡主的分量,她心里却是清楚的跟明镜一样。   皇室的公主郡主有多少,又有几个是能够被皇上记着然后下旨亲封的。   怕是一个手都能数的过来。   更何况,恭亲王本就与他这个皇兄关系亲近,这样的一个大助力,她不能不要。   皇儿如今还不懂,可她却要先为他打算着。   淑妃眯起眼睛,美目中尽是算计的精明光芒。   ——   天庆节一过,街上冷清了几日,转眼间又到了上元节。   恭亲王府今日接到了几张请帖,尽是些举办赏花赏诗宴的。   恭亲王妃在里面几张请帖选了一下,领著作为昭乐郡主的沈令姝一道前去伯阳侯府。   上次宫宴发生的事情,沈令姝虽然没与他们说,但王府也有自己的势力,当晚就知道了宫晏中发生的事情。   趁着这次机会去伯阳侯府,恭亲王妃可是打算给自己女儿出气的。   到达伯阳侯府的时候,伯阳侯夫人身边的贴身婢女一看见她们便立马恭敬的将她们请了进去,因为说是赏花宴,所以一行人都去了后院中的一处场地。   三三两两成群结队官家夫人和小姐看见恭亲王妃的到来,脸上的笑容都灿烂了几分。   一向与恭亲王妃交好的几位夫人都走到了她的身边,先是微微弯腰给沈令姝行了礼,在她的制止之下,几位夫人才笑着夸赞道:“有些日子不见,昭乐郡主又长高了一些。”   沈令姝冲她们微微一笑,得体又不失礼数。   “小孩子嘛,都是一天一个样。”恭亲王妃掩着嘴轻声笑道。   “这倒是。”夫人们极为捧场的说起育儿经。   她们说了一会话,伯阳侯夫人总算是姗姗来迟出现了。   恭亲王妃瞧着打扮的一身都是金光满满的伯阳侯夫人,嘴角抽搐了一下,内心有些无语。   要说伯阳侯府是落没了呢,上一任伯阳侯夫人为了府中的银钱,居然舍得下心肠让自己的儿子现在的伯阳侯娶了江南地带一个大户的商家千金。   想当初这位伯阳侯夫人嫁进来的时候那嫁妆可是不下一百台的,可以说是用一己之力养活了现在伯阳侯府的所有人。   这件事情当时可是好一阵京都的笑谈。   毕竟要论吃软饭,伯阳侯估计也是当之无愧了。   “哎呀,我来迟了,让各位久等,给王妃请安,王妃可勿怪。”一身金灿灿的伯阳侯夫人用帕子掩着自己的唇,娇笑着行礼说道。   沈令姝看着这位伯阳侯夫人,唇瓣的笑容若隐若现。   她好像记得,上辈子沈博文曾经和她的女儿有过首尾来着。   要不是为了给自己女儿出气,恭亲王妃都不想赴宴,她瞧着她这身打扮都眼疼。   “伯阳侯夫人若是如此忙碌,又何必给我们下帖子。”她淡淡的说道。 第26章   落了面子   这话说的重,在场的夫人也确实有些不满,明明是伯阳侯夫人给她们下帖的,结果她们都来了这么一会儿了,她这个主人家才姗姗来迟。   这就算了,还是在恭亲王妃来了才出来,这不是明摆着打她们脸吗。   虽然她们心里确实知道她们没有恭亲王妃尊贵,可这样被人明明白白的落面子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嗤。众位夫人都在心里嗤笑了一声。   果真是商户出来的,一点儿规矩都没有。   “王妃何必咄咄逼人呢。”伯阳侯夫人可谓是又给众位夫人刷新了认知,就这么笑看着恭亲王妃说道,话语中不免有些怪罪的意思。   恭亲王妃移开目光,她都懒得与她计较,冷声说道:“伯阳侯夫人若是不想招待我们,我们又何必在这里多待。”   说完,她看了沈令姝一眼,作势就要走。   伯阳侯夫人这才知道慌了,若是作为恭亲王妃的就这么撂了她面子走了,那其她夫人也一定会跟着她走,到时候不仅她要丢面子,还有伯阳侯府的面子也没了。   伯阳侯夫人也是个精明人,立马服软,抬手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说道:“婆母一向说我不会说话,我还不信,这会子却是明白了,都是臣妇的错,王妃快快别生气了。”   “伯阳侯夫人都这么说了,本王妃自然也不会计较的。”恭亲王妃懒懒的睨了她一眼,像是在看什么戏子一般。   伯阳侯夫人被她那眼神看得脸上的笑容都僵硬了几分,但她又不敢说什么,只能扯着弧度干笑着。   “听着我们谈话,想必郡主也十分无聊,宁月,快过来,你领着昭乐郡主去玩一会。”伯阳侯夫人忽然想到什么,朝一旁的女儿招了招手,对她嘱咐道。   “是,女儿知道了。”舒宁月今年十岁,一身淡黄色裙装,遗传了伯阳侯夫人的容貌,也是一个小美人。   恭亲王妃并没有阻止,她低眸看向沈令姝,轻轻对她点了点头,示意她去。   沈令姝便没作推辞,跟着舒宁月走了。   伯阳侯夫人也是个会来事的,说了几句玩笑话,便把场子又热了起来,不一会儿园子里便恢复了热闹,时不时传出些笑声。   舒宁月与舒宁乐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只不过舒宁乐比她小,她又长的好,母亲从小就打算培养她以便以后与皇室结亲。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就是一趟进宫,却让舒宁乐和母亲的美梦破碎。   若只是这样,她还会开心,可是皇后娘娘的那句话还连累到了她们这些姐妹身上,舒宁月心里就十分不舒服了。   她倒是想与昭乐郡主交好。可惜,沈令姝却是没有那个让她们接近的想法。   走了一段路之后,她就对舒宁月说道:“我就在这儿自己逛逛,你自行离去吧。”   这是一片竹林,竹林中有假山和几座小亭台,倒也算是个幽静的地方。   舒宁月露出为难的表情,“这……”   “嗯?”她斜斜睨了她一眼,语气中满是不容置喙。 第27章   又见邢夙   “那我就在不远处等着,郡主若是有事,便让人唤我。”舒宁月说完,朝她行了一礼,然后朝另外一边走去。   在自家院子里,舒宁月还是不怕发生什么的。再说了,昭乐郡主身边还带着几个婢女呢。   “郡主为什么不让她跟着呀?”单冬有些好奇,便出声问了一句。   单冬不知道为什么,单月却是猜到了一点的。   上次郡主去参加宫宴回来的时候莫名其妙换了一身衣服,后来又比平时晚归了这么久。   她后面问郡主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郡主也只是淡淡说了一句衣物不小心被人弄脏了。   联想到今天恭亲王妃突然的赴宴和郡主对伯阳侯一家的不待见,单月觉得自己知道了一些什么,不过这一切都是她猜的,也不好向单冬作什么解释。   沈令姝背着双手,老神在在的说了一句:“佛曰,不可说。”   单冬一听就知道自家郡主在逗她,她笑了一下,虽然好奇,却知趣的没有再问。   听见单冬没有再说什么,沈令姝满意的勾了勾唇。   她身边可不留太笨的人,有时候忠心很重要,可适当的知趣懂事也是需要的。   伯阳侯府自从伯阳侯夫人嫁进来,可是花了好大一笔钱对侯府进行修缮布置,这一片竹林,沈令姝瞧着倒也有几分好心情。   微风拂面,她的好心情还没保持多久,就被几道闷声和低骂声打断了。   她们此时正走到了竹林中的一块大石头前面,透过竹林间的缝隙,沈令姝依稀看到是几个与她差不多大的男孩将一个一身青衣的男孩推倒在地上。   青衣男孩重重的倒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声。   沈令姝瞧着那衣物的颜色,总觉得有些眼熟,她眯了眯眼,正在想着什么的时候却听到那几个推人的男孩的嚣张的骂声。   “喂,你不是很厉害嘛,起来啊。”最高的男孩一身蓝袍,语气恶劣。   “就是,还害的我们被罚跪佛堂,哼,看我们今天怎么收拾你!”穿着淡紫色马褂的男孩撇了撇嘴,语气中满是不满和狠厉。   他们说完,又抬起脚想要去踢地上半坐着的男孩。   青衣男孩是背对着她的,沈令姝瞧不出他的表情,她脑海中忽然浮现邢夙那张总是苍白的没有什么血色的脸颊。   她皱眉,难道真的是他?   脑子里虽然还有些犹豫,但唇瓣却是已经掀了掀吐出一句话,“住手!”   随着话音落下,沈令姝踏着步子匆匆走了过去。   原本听到一道女声,那两个男孩心中还完全不着急。   脸上还挂着得意洋洋嚣张的笑容,可一转头看见是她,他们立即慌了神。   昭乐郡主怎么会在这里?   他们也来不及细想,立马收回了仗势欺人的脚,恭恭敬敬的对她行礼道:“给昭乐郡主请安。”   地上的邢夙早在听到声音的时候就知道了是她,他拍了拍满是碎石的手,不甚在意的站起来也对她行礼。   印入沈令姝眼帘的就是邢夙那张原本白净的小脸此刻却满是泥污,她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他们这么欺负你,你就不知道反抗?”她蹙起眉头,似是不喜。 第28章   世子风范   沈令姝心里有一股说不来的火气,可能是因为每一次邢夙出现在她眼前都是一副脆弱的样子。   她看的多了,心里突然对他多了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情绪。   邢夙听到她的话,眼神有些错愕。   “我不是……”他想说他并不是没有反抗,可话到嘴边,注意到她的表情,瞬间不说话了。   他拧起眉头,微微低下头,不发一言,周身萦绕着一种小可怜的气息。   邢夙很清楚,有时候示弱并不是一件坏事。   沈令姝无奈的收回视线,对着那两位欺负他的人厉声道:“你们是哪家的公子,小小年纪就惯会欺负人,家中的父母便是如此教你们的?”   那两个男孩不敢回答,她却是讥诮的对他们笑了一下,言语犀利,“怎么,欺负人的时候胆子这么大,这个时候倒是哑巴了?”   他们被她的话刺的脸色一片通红,眼神游离着不敢看她。   这小子真是好运,居然有昭乐郡主给他撑腰!   两人心里愤愤的想着,心中满是不平。   沈令姝看着他二人这副怂包的样子,嗤笑了一声。   “快滚,别叫本郡主再看见你们。”她不想再看这二人丑陋的样子,挥手叫他们滚蛋。   二人如同大赦,匆匆忙忙跑走了。   等到他们的身影消失之后,沈令姝对着旁边的单月吩咐道:“你去与伯阳侯府的小姐说一声,叫她派人打盆水来。”   单月俯下身子应道:“是……”   单冬瞧着邢夙真真是觉得有些可怜,这位小世子还真是多灾多难,上次受伤,这才过了多久又被人欺负,淮阴侯府就没人管管吗?   “先过去那儿坐着。”沈令姝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然后领着人走到了林子里一处小亭子里。   拱月亭里放置着一个小石桌和几张石凳,她将手足无措的邢夙按在了石凳上。   瞧见他满眼无辜的目光,沈令姝一字一句说道:“你是什么人,他们又是什么人,哪里有他们欺负你的份,既然当了世子,便要拿出世子的那份气势来。”   她怕他听不懂,又轻声缓缓解释道:“你是朝廷册封的有品级世子,他们身份若是比你低,应当向你行礼问安才是,不管如何,总不能叫他们站到了你的头上。”   “可明白了?”她看向他。   之所以对他说这些,可能是因为心软吧,不忍心看他一次次被人欺辱。   邢夙心下有些诧异,更多的是难以置信。   他是世子没错,可却从来没有人教过他这些,淮阴侯府里的下人都能奴大欺主,更别谈与他那位父亲有些亲戚关系的几个表少爷。   他身边得用的人只有三九一人,可他毕竟也是侯府里的人,再怎么对他忠心也是首先听的他父亲的话。   邢夙从来不怪他,他明白他的处境。   尴尬又艰难。   他的父亲不喜欢他,淮阴侯府中的老夫人又常年不问世事,没人教他应该怎么做,就算到了该上学的年纪,府中也没有人记得,更别提会为他安排。   邢夙歪了歪头,眼神有些茫然,“那他们不听我的话怎么办……”   真是令人有些可笑,亲人不是亲人,没有丝毫关系的她却愿意对他说这些话。 第29章   永怀笑意与温柔   邢夙心情很是复杂,于是看着她的目光里便多了几分意味不明。   他并没有什么让她可图的,若真要算起来,是他占了她的好处。   毕竟一个是圣上宠爱的郡主,一个是没人记得的世子。   他暗自摇摇头,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   沈令舒听到他的话,琥珀色的眸子直勾勾的看着他,唇瓣吐出冷冷的一句话。   “不听话,那就打到他们听话。”她如是说道。   站在他们不远处的单冬听到自家郡主这句冷冰冰的话,抖了一下身子。   她心里暗暗想着,郡主还真的做出过这种事情。   当年郡主初封为昭乐郡主,进宫拜见皇上的时候却被一位当时受宠的公主拦了下来,那公主仗着自己得了几分宠爱,又不知从哪里听到的消息。   说是郡主会抢走皇上的宠爱,气冲冲的就要郡主跪几个时辰。   只是郡主何时受过这种刁难,她那时年纪虽然比现在还小,脾气却是谁也惹不得。   公主要罚她跪,她就直接给人家一脚,吓的那位公主花容失色。   最后这件事情到底是不了了之,她后来打听过,那位公主过没多久便失了宠。   也是那时,所有人才注意到这位横空出世的昭乐郡主,明白了皇上对这位郡主的宠爱并不是假。   只不过,她与世子毕竟是不一样的,教世子这么做,能有用吗?   不管有没有用,但是邢夙却是极为喜欢她这句话的。   “我记住了……谢谢你。”邢夙似乎是不太习惯说这些话,即使脸上有泥污,但是还是能瞧见微末的红意。   沈令姝火气渐消,笑逐颜开,又道:“也算是救了你几次,说起来,你与我也算有缘。”   她缓缓转过身,在一旁的石凳上落座,单手托腮的看着他。   距离较近,他第一次那么清楚的看到她这双总是盛满笑意的眸子是少见的琥珀色。   他下意识的抬起手想要去摸自己的眼睛,却被沈令姝误以为他是脸上不舒服。   正巧这时单月端着一盆清澈的水过来,她便从袖子里抽出一方丝帕递给他,下巴朝单月那一翘,意义明显,“去把脸洗干净吧。”   邢夙这才想起来他脸上还是脏的,想到在她面前出丑的样子,他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掩盖自己的不自然,飞快的接过丝帕沾了水擦脸。   看着清水逐渐变得有些浑浊,邢夙有些嫌弃的撇了撇嘴。   丝帕被他捏在手中,他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还给她。   沈令姝像是瞧出来了他的尴尬,眉眼泛着笑意,无可无不可的说道:“那帕子你随意,若是你喜欢,你也可以留着,我先走了。”   说完,她起身带着婢女出了亭子。   快要走远的时候,她像是想起了了什么,转过身对他笑吟吟的说了一句。   “希望下一次再见,你不要再这么狼狈了。”   邢夙迟愣了一会儿,缓缓点了点头,心中泛起一丝丝感动的涟漪。   她似乎永远怀着笑意与温柔,次次救他于狼狈不堪之际,对他伸之援手,为他雪中送炭。   邢夙手中轻轻捏着帕子,低眸之间,他心中不由得想到。   他不应该辜负她的信任才是。 第30章   来恶心人的   沈令姝原本是打算直接回去的了,可没想到回去的路上却碰到了舒宁乐。   她斜眼看向拦路的女孩。   舒宁乐一袭粉白色烟罗裙,一双眼睛底下浮着显而易见的青色,脸色有些白,整个人看起来颇显疲惫。   啧……   沈令姝轻声嗤了一声。   “见着郡主不请安,侯府就是这般教你规矩的?”她掀起眼帘凉凉的睨了她一眼,淡声道。   一直盯着她不做声的舒宁乐这才不甘不愿的弯下身子拜道:“宁乐给郡主请安。”   沈令姝没那个打算为难她,于是轻声“嗯”了一声让她起来。   不过,她不想为难她,这位舒宁乐却是要为难自己。   见着她喊起了之后她还依旧半蹲着身子不起,沈令姝倒是有些看笑了,她朝着周围环视了一圈,没见着有旁人出现。   眼尾轻扬,似是玩笑般的戏谑道:“这是怎么,要给本郡主表演你的规矩有多好?”   她身边的几个婢女一听,立即“噗嗤”笑了一声。   随后在注意到这位小姐脸上一阵儿白一阵青的脸色的时候,似乎才反应过来捂着嘴。   沈令姝真不知道这位舒宁乐要干什么,于是便淡定的看着她。   “上次的事情,是臣女的错,臣女不该一时迷了心窍听了殷雯的话,让郡主受惊,还请郡主原谅。”舒宁乐双眸中蓄满泪水的看着她,而后缓缓跪在了地上。   小美人梨花带雨,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若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怎么她了。   “你这话倒是好笑了,皇后娘娘已然罚了你们,本郡主还有什么不能原谅的。更何况,你这般作态,可实在是——”她啧啧作声打量了她一眼,没说完后半句话。   舒宁乐咬着唇瓣,满是不屈的看向她,“郡主,臣女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沈令姝却顷刻间收起了笑容,满脸冷色。   她弯下腰,与她直直的对视着,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说道:“别在本郡主面前耍什么心机,我可没心思陪你玩,你若是再来招惹我,谁都救不了了你。”   中宫皇后都已经罚了她们,那这件事情就算是翻篇了,今天若是传出去她不满皇后当时的处置,那不仅会让皇后对她心生不满,传开了又是一番麻烦。   那些个恭亲王府的敌人可不会管是真是假,他们只会悄悄在背后讨论着。   啊,皇后的命令你都不服,那下一次,是不是就敢违抗皇上的命令了!   舒宁乐今天敢来这里堵她,不就是猜到了她不能拿她怎么样。   沈令姝撩开眼皮带着讥讽的笑看着她,敢来恶心她,那就别怪她不留情面了。   她眼里的冰冷和杀意让舒宁乐脸色又白了一分,她抖了抖身子,低下眸子盯着地面,语调微颤的说道:“是,臣女知错。”   这个昭乐郡主,还真的是难对付。   舒宁乐在心里面无表情的想着。   “你若是喜欢跪着,那便继续跪着吧。”沈令姝直起身子,唇角含着讽刺的笑意,抬起步子不慌不忙的离开。   她的时间不是浪费在这些人身上的。 第31章   闻人曼吟   “恭送郡主。”舒宁乐低了低身子,低眉顺眼的说道。   确认人已经走了,她才抬起眸子,眼神阴冷的盯着沈令姝离开的方向。   昭乐郡主便是再尊贵又能怎么样,总不可能越过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   舒宁月此时也从一边儿突然冒了出来,瞧着自己这位一直以为自己是天仙儿的妹妹狼狈的模样,她心头畅快,一时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捏着手绢掩着唇角的笑意,“郡主已经走了,妹妹还不起来吗?”   “多谢姐姐好心提醒,妹妹听说,母亲已经在给姐姐相看人家了?”   舒宁乐摸了摸自己的膝盖,然后缓缓站起来,扭过头对她似是关怀又似是暗讽的说道。   一听到这个,舒宁月脸色也有些难看,方才脸上那幸灾乐祸的表情也收敛了许多。   “哼,你还是多管管你自己吧。”丢下这句话,舒宁月转身有些恼怒的走了。   舒宁乐心里明白,现在最着急的不是她,最急的可是族中那些还未出阁的千金们。   皇后娘娘是斥责了她,让她成了笑话。可是,这些想看她笑话的人也别想好过。   舒宁乐心满意足的恶心了两个人,抬手擦了擦眼角未干的泪水离开了这个地方。   ……   伯阳侯府一行之后,沈令姝没再跟着恭亲王妃前去参加其他宴会。   所幸她现在年纪还小,况且身为昭乐郡主的她,自然有资格选择不去某些并不重要的宴会。   京都的冬日里冷的出奇,她便整日窝在院子里看书习字,轻易不出门。   不知不觉间,冬日悄然离开,窗台上摆放着的一盆玉兰娇冒出了幼嫩的花芽,窗外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春雨微凉,单冬走过去掩了掩窗。   沈令姝褪下了厚重的冬装,转而换上了一身石青螺海棠花蜀绣广袖裙,腰间束着月白色腰带,手腕上缠绕着妃色轻纱披帛,冬日里实在是养膘的好时候,她白皙的小脸上也多了些圆润。   她微微垂下头,手中握着宣笔慢条斯理的写着大字。   “曼吟今日应是到京都了,我让你们准备的礼物可备好了?”写完最后一个字,她放下笔,轻轻揉着手腕漫不经心的问道。   “郡主放心,早些日子便已经准备好了。”单月回答着,手中端了一杯热牛奶递给她。   沈令姝接过,随意饮了几口便放下了。   她坐在书桌前,单手托腮,目光落在书案上一叠书信上,思绪飘飞。   闻人曼吟是异姓王淮南王的嫡女,与她一样,也是郡主,只不过她有封号,曼吟并无。   因着二人家世的原因,她与她从小便极为要好,在她重生前的一个月前,曼吟随她母亲去了苏州外祖家小住,今日方才回来,这些日子里,她们偶尔通过几封书信。   异姓王的受封并不容易,当今这位淮南王还是因着年少曾救过她皇伯父一命,受过重伤。   且闻人家族满门忠烈,向来是西越的定海神针,念着这些个情分,闻人曼吟的父亲才被封了异姓王,淮南王。   只是,情分是会被时光磨灭的,更何况是在皇权至上的时代。   闻人家族手中的虎符,就是那道催命符。 第32章   闻人家族不能倒   上辈子她死的时候,淮南王府已经在极为敏感的边缘,稍一不留神,就是满门覆灭。   她记得,在她死之前,闻人曼吟似乎即将嫁入皇室,成为皇室有名的病秧子三皇子的皇子妃,她并不知道她后来过得怎样,但联想到当时的朝廷纷争……   沈令姝不着痕迹的蹙起了眉,过得不好是一回事,但能不能活着度过余生,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皇室中人从来冷情冷心,就算是待她极好的皇伯父,她也不能保证在那样的局面下,他不会在解决了淮南王一家之后再赐死闻人曼吟。   毕竟,就算是一个病恹恹的皇子,那也是皇子。   谁能知道成为了三皇子妃的闻人曼吟不会心生怨恨而产生某些报仇的计划呢。   龙椅上的帝王,从来都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沈令姝有些心累,叹了一口气趴在书桌上。   闻人家族,绝对不能倒,淮南王……   她澄澈的眸子里划过一抹谋算的光芒,一家独大过于危险,就算是不为了自己的好友曼吟,她也要为王府谋划。   “郡主,可是练字累了?”单冬听见她叹息,又见她趴在桌子上,便出声询问道。   闻言,沈令姝微微摇了摇头,稍稍平复了一下有些沉重的心情,起身对她们说道:“拿上礼物,我们去淮南王府走一趟。”   单月和单冬都点了点头,跟在她身后。   昭乐郡主与淮南王府郡主交好的事情一向是众人皆知的,所以淮南王府的司阍在看到恭亲王府的马车的时候,没有半点惊讶,把人客客气气的迎了进去。   淮南王府很大,里面的装饰丝毫不逊色恭亲王府,穿过拱月门,小路周围都摆满了一盆盆修剪极好的富贵花,引路的是闻人曼吟身边的一个婢女。   “曼吟郡主说是猜到了昭乐郡主要过来,早早的就准备好了果茶点心在院子里等您呢。”婢女微笑着说道。   沈令姝挽唇一笑,“她是惦记着我给她的礼物罢了。”   这明显是促狭的话,婢女可不敢接,于是只是笑了一声没说话。   谈笑间便到了闻人曼吟的院门口,远远就瞧见了穿着一身芙蓉色衮雪细纱曳地裙,站在院门口明显是在等她的闻人曼吟。   “昭乐,昭乐你可算来了。”闻人曼吟比她大一岁,一张鹅蛋脸,清澈见底的杏眸盛着笑意,浓黑的长发编成了好几股小辫垂在肩膀上。   沈令姝还未开口说话,她便已经走到了她身旁,双手极为亲昵自然的挽上了她的手臂,满是怀念的说道:“好长一段时间未见,我都想你了。”   “怎么,苏州不好玩吗?”她偏头笑吟吟的看着她。   一说到苏州,闻人曼吟小脸皱成一团,有些不开心的嘟囔了一句:“有什么好玩的,苏州那些个官家小姐们一个比一个假,说是来找我玩,可说几句话就要说到我哥哥。”   沈令姝自然清楚这是为什么。   闻人曼吟口中的哥哥,是淮南王府的嫡长子闻人子濯,虽然还未册封为世子,可之后的前程自然是不用说的,若无意外,他必然是下一任王府的继承人。   闻人子濯如今刚满十三,再过不了多久王妃就要给他相看妻子了。   这一次回苏州,估计王妃也是为着这件事情。 第33章   少年如玉   沈令姝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说:“你管她们作甚,你一年也回不了几次苏州,若是不喜,便不与她们打交道就是了。”   苏州那些官家小姐就算不为了争那未来世子妃的位置,光是淮南王府这个名头,她们就不会那么容易放弃,当不成未来世子妃就当不成。   但是这位淮南王府的郡主还是可以交好的,若是能借此攀附上王府,那也不失为一个大好的机会。   世人熙熙皆为利来,世人攘攘皆为利往。   沈令姝从来不相信这世界上有什么无缘无故的好。   闻人曼吟毕竟不是她,她如今是真正的年幼,尚且不懂这么多。   正是因为这样,她才更想护住如今单纯的她,她并不希望她以后成为一个万事皆看重利益的女子,更不想她失了这个年龄该有的天真无邪。   闻人曼吟抬眸有些狐疑的瞄了她一眼,她怎么总觉得,她离开的这一段时间,昭乐变了许多似的。   若是按照往常昭乐的性子,一听到有人打听想要接近自家哥哥,她早就气的跳脚了。   哪里是如今这副冷静的样子,她有些想不懂,于是抓了抓后脑勺问道:“昭乐,你不生气吗?”   注意到她眼中的奇怪,沈令姝有些汗颜。   说起来闻人曼吟之所以会这么问,盖因为她曾经特别喜欢这位闻人子濯,时常有机会便跟在他屁股后面喊哥哥,可算是他的一只小跟屁虫。   以前一来淮南王府除了找闻人曼吟,就是去找闻人子濯,她那个时候仗着年纪小,十分闹他。不过,闻人子濯作为一个称职的哥哥,脾气确实好。   他向来是温温柔柔的,在她印象中从来没有见过他生气发怒的样子。   在知道她的存在后,给闻人曼吟买礼物的时候也不会忘记给她的那一份,她本就十分喜欢他的脾性。   于是小小年纪的便对他多有占有欲,许多人都知道她不喜欢别人靠近闻人子濯。   若是以前的她听到这个消息,少不得要气恼。   不过她到底不是曾经年幼无知的她了,沈令姝心下有些感慨。   “不生气,我娘说,人不能太自私。”她随口扯了一个善意的谎言,闻人曼吟想了想,好像说的也对,于是便翻过了这个话题,和她说起了别的。   二人本就是闺阁密友,如今又许久未见,自然是聊的欢快。   快到晚膳时间的时候,闻人曼吟的院子里踏入了一位身材颀长的白衣少年。   少年迎着晚霞,俊秀的脸上带着温润的笑,手上拿着一个小木盒。   她们此时正在院子中下着象棋,二人你来我往好不快活,看清楚来人的时候,沈令姝有那么一瞬间迷失在他嘴角那抹温润的笑容中,不过只是一瞬间,她又回过神来。   放下手中的棋子,她冲他莞尔一笑,喊道:“子濯哥哥。”   闻人子濯点点头,将手中的木盒递给她,温和的说道:“这是我从苏州挑选的礼物,还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坐在椅子上的闻人曼吟仰起头看着自家哥哥,撅起小嘴。   “哥哥都没给我礼物。”她有些委屈的说道。 第34章   他的生辰   闻人子濯一听,顿时乐了,他低眸看向她,打趣道:“那我之前在苏州给你的东西都是什么?小没良心的,这个时候来说你哥哥了。”   他微微弯下腰,掐了掐她的小脸,疼的闻人曼吟咧开嘴,她讨好的冲自己哥哥笑了笑。   沈令姝看着他兄妹二人这副模样,也是好笑。   她接过小木盒,上手的时候才感觉到木盒上的浮雕触感,她没着急打开,先对他道谢:“谢谢子濯哥哥。”   闻人子濯淡声一笑。   “你与曼吟玩吧,我还有事,便先走了。”他这个年龄,每日少不得上学温书,此次前去苏州,已经浪费了很长一段时间,如今既然已经回来了,那他更没有时间浪费了。   沈令姝点了点头,一脸乖巧。   他才走了不到几步,就听到闻人曼吟缠着沈令姝要看看木盒子里是什么的声音。   闻人子濯不禁失笑一声,他这个妹妹,还真是活泼的很。   走出院子的时候,他身边的一个侍从跟上了他身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而后轻声说了一句,“大公子,奴才听闻,这段时间昭乐郡主似乎在与淮阴侯府的世子交好。”   闻人子濯扬眉,有些疑惑的说道:“倒是不曾听闻这个人。”   那侍从低眉,点头附和:“京都确实鲜少有人见过他。”   别说见了,就连这个人,都很少人知道。   不得不说,淮阴侯府的世子,存在感确实低。   “嗯,此后不必再与我多说昭乐郡主的消息。”他眉眼温润的吩咐。   侍从低头应是。   从前不过是因为她与妹妹交好,且身份尊贵,她又极为喜欢缠着他,他少不得要分成几分心思去关注着她,如今从苏州回来之后,他倒是瞧着她变了少许。   阿娘与他说的话仿佛近在耳边,他如今年龄也不小了,确实该与昭乐郡主保持距离了才是。   闻人子濯这般想着,眉眼间渐渐浮现出一抹温和的笑意。   ——   因着前几次的搭救之情,沈令姝确实与邢夙的关系比陌生人要好一些。   不过要真说有多好,那也是不见得的,毕竟才见了几次。   三月十五这一日。   正在院中小憩的沈令姝从噩梦中惊醒,额间的碎发被汗水浸湿,眼角有些湿润。   她撑起手肘坐了起来,眼前似乎还是有一片血色,她重重的闭上眼角,反反复复,那梦中的画面才渐渐淡去。   旁边守着的单月见郡主这副模样,端了一杯水给她,又浸湿了帕子轻柔的给她擦去冷汗,眼神担心的看着她,“郡主这是被梦魇住了吗?”   沈令姝喝了水,压下胸腔中翻涌的情绪,轻声说道:“嗯……”   但她知道,那不只是一个梦,那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   梦里面血流成河的画面,是她所亲眼见过的。   她蓦然想到了清音寺中遇到的那一位老者,他说的那些似是而非的话,还有那微妙的眼神。   沈令姝掀开搭在身上的薄被,起身下了小榻。   “郡主可是要出去?”单月突然问道。   沈令姝有些不解的抬眸,“嗯?”   单月这才知道自己误解了她的意思,于是解释道:“今日是淮阴侯府的小世子生辰,奴婢还以为……” 第35章   你很喜欢这个颜色?   说起来单月会这么以为,也是在情理之中。   自家郡主向来是万事不关心的,何时会像之前一样连着救了小世子三番几次,而且还费了一番心思教他应该怎样立起来。   主子和小世子交好,那她们这些作下人的自然要更加尽心的关注着小世子的事情。   自从前些日子里打听出小世子的生辰,单月就在想郡主会不会给小世子送礼,如今看来,郡主对小世子还是上了几分心思的。   邢夙的生辰?   沈令姝倒是真的不知道这个,不过如今单月提醒了,她也就去走一遭吧。   总归是自己救了几次的人。   秉着这个想法,沈令姝让单月从私库里挑了一件礼物包好出门。   沈令姝心情还算不差的出门,淮阴侯府中却是一片肃静。   明明今日是侯府小世子的生辰,可看起来却感觉比平常更加冷肃,府中并没有操办生辰宴就算了,就连一分儿喜色也不见得。   储玉院中的下人更是早就不在院子里当值,人人自危的躲进了房间里。   只要在侯府里待了一年的下人都知道,淮阴侯到了这一日,就会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比之平时的冷漠更加恐怖,性情阴晴不定,若是一不小心惹到了他,打杀了也是常事。   以至于一到这一个特殊的日子,所有人都是抱着十分忐忑的心理期盼着今日早些过去,府中许多人的并不知晓侯爷为何会在今日心情极为不好。   府中知道些事情的老人也早就死的死,回老家的回老家,唯一一个还知道这件事情的就是淮阴侯身边的一个近侍。   不过那位可是侯爷身边的贴身侍从,向来也是少言寡语的,也没人敢去他那打听消息。   淮阴侯府离恭亲王府就隔了几条街,她到这里的时候正好是申时三刻。   她并未打算进去,只让车夫去通知司阍,把邢夙叫出来。   一片冷清的储玉院中,邢夙听到她来找他的消息有些诧异。   三九此时满脸为难,话语中是浓浓的忧愁,“世子,要去吗?”   昭乐郡主来找世子,若是在平常那自然没什么问题,可在今天,他实在是有些担心。   但是昭乐郡主之前本就救了世子几次。再说了,他心底里其实还是希望世子跟昭乐郡主多交好一些的,说不定侯爷就……   邢夙倒是没想那么多,侍从没说她找他是因为什么,他以为是有什么事情,于是便欣然答应了下来,带着三九出了院子。   有下人见到他们离去的身影,小声的说了一句:“世子居然还敢出去。”   因为淮阴侯向来不准他出去,所以侯府是没有备着他用的马车的。   沈令姝也清楚这一点儿,不大在意的将人请上了自己的马车,年纪还小,做事情自然就随心所欲一点,不必在意那么多条条框框。   邢夙上了马车,三九便坐在驾车的车夫一旁。   “郡主找我可是有什么事情?”一上来,邢夙便主动问道。   随意瞥了一眼他,见他身上穿着一件素青的衣裳,答非所问道:“你很喜欢这个颜色吗?” 第36章   没有资格   邢夙被她问的有些懵,他下意识的随着她的目光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裳。   在她疑惑的目光中缓缓摇了摇头,抬眸与她对视着,淡淡说道:“谈不上喜欢。”   他甚至没有资格去谈喜欢不喜欢,管家一向给他的衣裳都是这个颜色,只因为他那位父亲说过,他还是穿的素淡些好。   邢夙唇角勾起一抹微末的弧度,没什么笑意。   沈令姝一听这话,瞬间有些懂了,于是没再问。   她抬手从身旁拿过一个雕刻着祥瑞浮云的木盒放在小桌上,轻轻推到了他的面前。   邢夙有些不解,她眸子里含着点点笑意,语笑嫣然道:“给你的,生辰快乐。”   他垂下了眸看着木盒,眼中神情复杂,原来是为了给他送生辰礼物吗?   可是,她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呢,邢夙轻轻摩挲着木盒上的浮雕,说道:“谢谢……”   本来想要问出口的为什么对他这么好,还是被他压了下去,不管怎么样,她是这些年来第一个送他生辰礼物,也是除了三九,第一个对他说生辰快乐的人。   邢夙有些说不清楚自己现在的心理。   茫然过后,更多的是受宠若惊。   他觉得,她现在对他的好,就像是踩在云端上,有些缥缈,让他坐立不安。   被伤害过太久的孩子,给他一粒糖都会让他害怕这背后的意味。   可另一方面,他又觉得欣喜,因为他已经许久未曾感受过别人的善意。   所以尽管是对他一点点好,他都觉得欢喜。   他不在意她到底是什么想法,只要她对他好,那他也会一样这么对她。   邢夙将木盒收入怀中,清秀的脸上扬起一抹真心实意的笑容。   他一笑起来,整个人眉眼间的荒漠便柔和了几分,一双桃花眼里涌上了几分光彩。   沈令姝第一次觉得,让一个总是不爱笑的人笑起来,是那么的好心情。   “我让人在聚寿斋里订了一桌菜,我们现在过去吧。”她看着他,似是在征询他的意见。   邢夙心情愉悦的点头。   ——   用过吃食之后,沈令姝把他送回了淮阴侯府,与他道别。   “今日你可是小寿星,多笑些吧。”她说完,朝他挥了挥手,钻进了车厢。   倏忽间,马车扬鞭而去。   邢夙神情专注的看了一会儿,而后收敛住唇角的笑容,平静的转身走进了侯府里。   如今已是酉时,淮阴侯今日早早就回了侯府。   他如今正在一间小院里喝着酒,身上还穿着朝服,就这么随意的坐在石阶上,他的周围是散落一地的空酒壶。   听见邢夙回来的消息的时候,他突然冷笑了一声,“这个孽子还知道回来。”   话音刚落,他举起酒壶,壶嘴对着嘴哗啦啦的倒着酒,也不管洒落在衣裳上的酒水。   辛辣的酒水下肚,淮阴侯看着这间熟悉的小院,脑子抽疼抽疼的。   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无名火,他把酒壶砸在青石板上。   酒壶砸在地面上的声音在寂静的院子里显得突兀又一清二楚。   不远处的近侍一听见这道声音,就知道事情不妙了。 第37章   鞭刑   “那孽子现在在哪?”他目光冰冷,厉声问道。   来报信的侍从被他盯得腿都软了,颤颤巍巍的回道:“回侯爷的话,世子正在佛堂中。”   闻言,淮阴侯扯出一抹阴冷的笑容,“他倒是乖觉。”   冷冷的丢下这句话,他便推开了前方的侍从,快步朝佛堂走去。   待淮阴侯走后,近侍走了过来,对着侍从不满的说道:“侯爷既然没问,你又何必这个时候来跟侯爷说世子的消息!”   那侍从也是欲哭无泪的看着他。   他哪里敢不来与侯爷回禀,若是让侯爷想起来再来问,他可不得被剥掉一层皮。   张近侍烦躁的挥了挥手,让他赶紧走,他目光担忧的看着淮阴侯离开的身影。   哎,小世子……   烛光摇曳,光线昏暗的佛堂内,邢夙独自一人站立着,身影被烛光拉长,莫名显得有些凄凉。   “嘭——”木门被人重重的推开,几乎是那一瞬间,邢夙又嗅见了熟悉的酒味,眼尾轻扬,表情露出些许讽刺。   “逆子,跪下!”淮阴侯一见他这副样子,心中就极为不舒坦,他抬脚就是踹了邢夙一脚,正好踹在膝盖上,邢夙被他踢的站不稳,跌在了冰凉凉的地上。   淮阴侯看他狼狈的模样,冷哼了一声,大手抓着他的衣领,像提鸡崽子一样拎了起来,重重的把他扔在供奉着菩萨佛像的前面。   邢夙忍着膝盖的痛,跪在蒲团上。   “明知道今天是你母亲的祭日,你为何还要出去?!”淮阴侯十分生气,本就喝了酒的身体更是怒火难遏,他的脸上浮现一团不正常的红晕。   邢夙垂眸,不发一言。   说起来,他的生辰就是他母亲的祭日,还真是,该死吗?   见他没有反应,淮阴侯越发生气,他又骂道:“本侯早就知道你是一个没有良心的,你母亲的祭日,你不在佛堂为她祈福,居然还跑去与昭乐郡主玩!你把你母亲放在哪里!你这个白眼狼!”   邢夙忍着气,不说话。   “那昭乐郡主恐怕也是个祸水,小小年纪便这般……”他嘴里尽是些不干不净的话。   邢夙可以忍受他骂他,却不能让被他无辜连累的沈令姝也被骂,于是冷声提醒了一句:“父亲慎言,昭乐郡主可是恭亲王的女儿,也是圣上亲封的郡主。”   淮阴侯到底还存着些理智,知道他刚刚确实失言了,但被邢夙这么反驳,他胸腔中的怒火便瞬间蹿了上来。   “好啊好啊,为了别人还敢顶撞你父亲的话了,看来是不教训你都不行了!”淮阴侯一边说着,一边从那供奉的桌子下拿出了一条细长的鞭子。   “啪——”鞭子狠狠的抽在他的身上,邢夙死死的咬着唇,眉眼间浮现出恨意。   “我这就替你去世的母亲教训教训你这个,不知礼数,不懂规矩,不尊父亲的逆子!”   话音刚落,又是一道鞭声。   “啪——啪——”一道道划破冷空的鞭声在佛堂里清澈的响起。   手执鞭子的男人表情阴狠,偶尔间流露出怨恨和一丝诡异的笑意。   很疼,很疼。   邢夙忍不住弯下身子趴在地上,温热的额头接触到冰冷的地面让他始终保存着一丝神智。 第38章   只想活着   淮阴侯下手极重,他又是将邢夙当作泄气的工具,手下的力气根本不曾控制。   受着鞭打的邢夙眉眼冷漠,即使唇瓣都快被咬破了,他也不喊一声疼。   因为他很清楚,就算他喊了也没用,这里,没有人会心疼他。   所以,他只是在心底里默默数着一共受了多少鞭。   六,八……   数到第十五道的时候,额头上的冷汗从眼角轻轻滑过,邢夙忍不住眯了眯干涩的眼睛。   佛堂里的烛火尽情的跳跃着,光芒却慢慢淡了下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淮阴侯终于停下了手,他把鞭子随手扔在一边的蒲团上,蒲团上瞬间染上了几分红色。   原本有些癫狂的神色恢复了往常的冷漠,像是打量什么死物一般的看着被鞭打的皮开肉绽的邢夙。   他抬脚不轻不重的踹了一下伏在地上的邢夙,凉薄的说道:“别装了,本侯知道你还活着。”   虽然他很不喜欢这个儿子,可有时候真的不得不夸一句,他确实命大。   每每都能让他活下来,嗤。   淮阴侯发出一声冷冷的嗤笑,也不管他到底是死是活,抬脚转身便走了。   听到他离开的脚步声,遍体鳞伤疼到整个人都在痉挛的邢夙松开了唇瓣。刹那间,唇瓣上便多了一道血痕。   邢夙眉眼间充斥着与这个年龄不相符的阴沉,他动了动身子,瞬间疼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小心翼翼的从地上爬了起来,目光缓缓从染着鲜血的鞭子移到他前面供奉的佛像上。   他轻轻抬手,看了一眼手臂上袒露出来的鞭痕,轻笑了一声。   看吧,他就说了,他从来不信神佛。   如果神佛真的有用,那为什么不救救他。   他曾经是多么虔诚的跪拜着他们,他没有其他要求,只是希望不要挨打,好好活着罢了。   可后来一次次的伤重,他才知道,求佛拜神是没有用的。   邢夙忽然想到了沈令姝,她不是神佛,但她却是唯一一个救他的人。   “世子,走吧,我给你上药。”是张近侍走了进来,他看着满身伤痕的小世子,眼底有些湿润。   邢夙抬手摸了摸怀里的东西,不发一言的从他身边走过,没有回答他的话,似乎是看不见他这个人一样。   张近侍已经习惯了他这般,于是只是叹息了一口气,跟在他身后。   佛堂离他住的院子不远,瞧着前面一步步走的踉踉跄跄的小世子,张近侍生怕他下一秒就摔了下去,于是亦步亦趋的紧跟着他。   这一路上的奴仆都早就让张近侍给遣退了,除了他,没有人知道佛堂里发生了什么,更没有人能看见小世子如今的狼狈。   邢夙身上很疼,心里也有些疼,额头上的冷汗越来越多,下一秒,他体力不支,整个人倒了下去,好在张近侍一直注意着他,手疾眼快的接住了他。   这满身的伤,张近侍都不敢用力,他怀中的邢夙费力的睁开眼帘,看见他,漠然的问了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不等张近侍回答,他已经面色惨白的晕厥了过去。   张近侍眉眼浮现出一抹心疼,小心翼翼的把他抱到了院子里,早有准备的三九拿出伤药和热水给他。   望着遍体鳞伤的小世子,他又重重叹了口气。   到底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这也许要从许多年前说起吧。 第39章   洛水书院   有人在黑夜里安稳熟睡,有人却如立悬崖旁,轻轻一推便可坠入深渊中。   晨曦破晓,太阳从天际缓缓升起,不多时阳光普照大地。   琳琅院中,沈令姝刚从被窝里爬起来,单月一边给她穿着衣服,一边问道:“郡主,今日可要去王妃那儿请安?”   沈令姝想了想,点了点头。   单月给她的鬓间插上一支金步摇,配上一副点翠白玉耳环,而后垂下手,“郡主,好了。”   沈令姝抬手有些困乏的打了个哈欠,领着人去了霜华院中。   她去的早,其他人还没到,王妃刚好梳妆完成,沈令姝笑嘻嘻的在她身边夸道:“娘亲可是越发好看了,简直就是天仙下凡。”   王妃笑了笑,她把沈令姝抱在怀里,轻声道:“这张小嘴儿可是大早上就抹了蜜,这般甜。”   沈令姝在她娘怀里蹭了蹭,嘟囔道:“娘亲本就好看。”   这话倒是不错,沈令姝虽然长得不像她娘,但是这美貌却是实打实的,另外两位王妃所出的公子也都长得极好,小小年纪便可窥伺到长大之后的风采。   王妃把她抱到梨花椅上,眉眼带笑,像是哄小孩子一样的说道:“是是是,宝儿说的都对。”   王妃的话音刚落,她的贴身婢女青悦掀开门帘走了进来。   “王妃,大公子他们来了。”她行了礼,而后低眉说道。   王妃点点头,“让他们进来吧。”   今日请安的可不止大公子和二公子,还有府中几位妾室并她们的孩子。   青悦便走了过去给几位主子打帘,城珏和城耀都由人牵着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几位穿着华贵打扮鲜丽的女子,她们手上牵着两个年龄较小的男孩。   “儿子们给母亲请安。”城珏带头,领着城耀和两位小公子拜道。   “妾给王妃请安。”两位妾室也拜了下去齐声道。   王妃微微一笑,抬手让她们起来,又让她们一个个都坐下。   每个人旁边的小桌上都上了茶水,放了几碟子点心,几位小公子还小,来的早又没吃早膳,这会子都有些饿了,王妃便体贴的让他们不要拘束,拿了点心吃就是。   “趁着今天都聚在一起,我便把昨日王爷与我说的消息告诉你们。”王妃轻轻放下茶盏。   底下的人都充满疑惑的看向她,她慢条斯理的娓娓道来:“洛水书院也到了招人的时候了,府中几位到了年龄的公子,还有宝儿也是时候进学了。”   众人一听到洛水书院,面上的表情都有些惊讶又掺杂着几分惊喜。   要知道,洛水书院可是完全不逊色于皇家书院的,洛水书院的现任院主便是朝中担着丞相一职的燕郸,这位可不简单。   他少时本是不喜文极爱学武,可燕家后来一朝崩塌,原本继承燕家的大公子死在了意外中,他成为了燕家剩下的唯一嫡子,为了撑起门楣,他只得放弃了武学,转而投到文学当中。   燕郸极为聪慧,就算是半道子入门,可他却以连中三元的成绩惊艳世人。   他入朝二十载,学识渊博,可以说得上桃李满天下。 第40章   聪明人   就算不谈他,洛水书院中的先生们一个个都是有真本事的人,若是能入洛水书院中进学,也算是家族的一大荣耀,不过往年洛水书院是不轻易收人的,今年怎么……   有这个疑惑的不止他们,就连沈令姝听到这个消息都多有诧异。   她可记得,上辈子洛水书院收人是在三年之后的。   那个时候因着王府中已经没有适龄的能入学的人了,所以都没怎么关注这个消息。   她原以为她应该是和上辈子一样进皇家书院里,不过这一次,能进洛水书院也极好。   毕竟在皇家书院里都是一些眼高于顶的皇子皇女,她实在是不想与他们待在一起,而且如果进了洛水书院的话,还能避开沈博文。   想到这些日子里沈博文时不时送过来的一些小礼物,她撇了撇嘴,颇感无趣。   “一切尽听王妃安排。”两位妾室对视了一眼,而后说道。   庶出当中,只有一位公子可以入学,刘侧妃暗暗叹了句可惜,她的儿子今年才四岁,不到入学的年龄。   王妃轻轻点了点头,说道:“既如此,便都散了吧,城珏和宝儿留下来。”   城耀的年龄也还不到,所以他也不能入学。   在王妃的霜华院中待了一个上午,又在那儿吃完午膳,沈令姝才从霜华院中出来。   既然消息已经传出来了,那么离她入学的日子也就还有几日了。   王妃实在是不放心她,城珏还好,他之前早已经请了先生,但是沈令姝却是因为之前爱玩,所以迟迟不曾学过什么。   如今到了她入学的时候,又是在人才辈出的洛水书院,王妃心里极为担心。   除了这一点儿,还有就是她们都不曾离开过王府,若是去了洛水书院,没有个十天半个月是轻易回不了家的,王妃免不了又要担心她们吃不好穿不好。   俗话说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   回琳琅院的路上,沈令姝刚好遇到了她的父亲恭亲王。   “过几日就要入学了,宝儿紧张吗?”恭亲王笑问。   沈令姝自信的扬起眉,白皙的脸上满是骄傲,“有何紧张?”她反问。   恭亲王哈哈大笑,有些欣慰的摸了摸她的脑袋。   有人说他过于娇宠女儿,让她不知天高地厚,身为皇室郡主却完全不学好,整日里只知道逗猫逗狗,恭亲王只想嗤笑一声。   那是因为他们家里没有一个这么可爱乖巧的女儿,他的女儿分明哪哪都好。   “我听说,你与淮阴侯府的世子多有接触?”似是想到了什么,他疑惑的问道。   沈令姝歪头,“可是有何不妥?”   恭亲王微微摇摇头,轻声道:“这倒是没什么,只是觉得奇怪,你为何要帮邢夙。”   他的女儿他知道,路上救了邢夙那一次不算,毕竟那次只是巧合。   之后又为了帮邢夙撑腰得罪了元侍郎的两位儿子,倒也不是怕了元侍郎一家,只是宝儿向来是不沾惹这些事的。   她性子素来懒怠的很。   沈令姝睫毛轻颤,眼神微淡,意味不明的说道:“我相信,邢夙是个聪明的人。”   她不介意帮一下聪明的人。况且,邢夙这个人,在她上辈子的记忆里并没有出现过。   她担心他是个变数。   恭亲王有些诧异,眸间流转过几分明了,他点了点头,不再多问。   “你有分寸就好。”他道。 第41章   百步台   沈令姝原本想问一下,此次洛水书院中招收的人都有哪些,不过转念一想,反正之后都要在书院中见到的,也不着急知道,于是便作罢了。   三日转眼而过,这一日清晨,沈令姝与两位弟弟早早就起了床然后洗漱完。   又在霜华院中吃了早膳之后,整理好进学该用的东西便被恭亲王妃目送上了马车。   王府马车十分宽敞,不过几位主子总不能挤在一起,于是沈令姝便坐上了自己的郡主轿辇。   洛水书院在京都一处较为偏僻的山岭上,建造也是颇有些奇特,想要进书院,就只能自己下来走路上去,一步一步,六百九十九步台阶爬上去。   这也是洛水书院里的明文规定,管你是皇子皇孙还是公侯小姐。   总之,既然要来洛水书院,就要乖乖听话。否则,被洛水书院给剔除名单,那就不止丢了面子那么简单了。   沈令姝在来之前就打听清楚了洛水书院的一些规矩,于是特意挑了一件束身的锦绣裙,打扮简单,头上也只一根玉钗子斜斜插着。   到了洛水书院的百步台下,所有今日进学的人都下了马车,开始爬起了台阶。   京都的公子哥和贵女向来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如今让他们一时之间走这么多路,可也算好大一个为难,走到一半的时候就已经有人气喘吁吁的停在了一边吐槽着这破规矩。   城珏和城俞也是觉得十分累,双腿都在隐隐发抖,可是看着前面满头大汗却始终不停下步子的长姐,也不敢停下来,只得硬撑着身体跟在她后面。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重生过一次的原因,沈令姝此时并不觉得有多难以坚持,只是有些腿软,身上止不住的流着汗水而已。   书院是不允许带奴婢的,所以这些个小姐公子们身边都没有一个人跟着,若是有侍从在身边,说不定还会有人让侍从背他们上去。   也不知道这制定书院规矩的人是谁,倒是有趣。   总算爬到了最后一步台阶,头顶上洛水书院那大气庄严的四个大字牌匾近在眼前。   沈令姝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转过身子看了一眼身后。   与她一起到的人并不多,至少,此时身后那一步步的台阶上面还有许多人在奋力攀爬着。   她就站在最高处俯视着他们,阳光洒在她的身上,那双清澈见底的琉璃眸子倒影着他们狼狈的身影。   有那么一刻,底下离她不远处的邢夙看着她的身影,让他感觉到他离她很远很远。   底下的人有点多,沈令姝并没有注意到身材有些瘦弱的邢夙,她只是随意往后看了一眼,而后便淡淡收回眼神,转过了身子。   书院门口站着两个书童,他们见着先到的这几位人,低下身子恭敬的说道:“先生说了,先到的几位需记录下名字,还请几位将名字告诉我等。”   沈令姝点点头,不置可否,“恭亲王府嫡长女,昭乐郡主沈令姝。”   “内阁学士嫡次子扶琛。”   “副都统之子姜襄。” 第42章   不要伤害他   依次出声的皆是两位比她大两岁的少年,一人着白色衣袍,一人着深蓝。   沈令姝抬眸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他们几眼,扶琛眉眼看起来较为精致,一双丹凤眼微微眯起,给人一种精明的感觉。   若说姜襄最令人注意的,就是他的浓眉大眼了。   城珏和城俞因是跟在沈令姝后面的,所以不算一起到的,因此只有他们三人。   记录完名字之后,他们几人就由其中一位小书童领进了书院内里。   ——   洛水书院依山傍水,在书院里的后山那里就有一条小瀑布,山明水秀,瀑布之下自成一条小溪,清澈见底。   庭院之内的屋舍小巧玲珑,交叉有序,亭台楼阁有高有低,墨色的牌匾在阳光下流转著书卷气息,世人最爱的花中四君子亦栽种在小路两旁,姿态各异,碑额诗联更是随处可见。   矗立在书院一角建造十分宏伟大气的藏书阁似乎隐隐泛着金光,让人望而生畏,又不禁心生敬意。   洛水书院建造已有三百余年,发展迄今规模宏大,不止京都,天下许多名地亦有遍布。   朝廷大半的官员皆是从书院中结业的。可以说,只要进了洛水书院,就代表你已经半只脚踏入了朝廷当中。   就算女子不能为官,只要你说是在洛水书院读过书的学子,未来在婚嫁上也是极好的一个大助力。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人人都想往洛水书院里挤,不过洛水书院收人从来都是随心所欲。   基本上是好几年才招收一次人,还没有确定时间,也就导致了许多人只能叹着气错过。   此时,藏书阁内。   摆放着一沓沓古书的书架旁边,一人身子微微倚在书架上,淡淡的问道:“都到了吗?”   坐在轮椅上的男子手捧画册,闻言头也不抬的轻声“嗯”了一句。   早已经习惯了他的沉默寡言的问话男子也不在意,他走到轮椅男子的身边,似有好奇的说道:“阿镇,你许久没有为了别人求过我了,这回,倒是出奇。”   被他称作阿镇的男子依旧垂眸看着画册,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一样一言不发。   “呵,还真是个痴情种子。”那男子瞥了一眼画册上的人像,面色不喜不怒。   阿镇似是注意到他的目光,捧着画册的手收紧了些,他缓缓抬头,那张俊美如天神一般的脸上不悲不喜,眉眼夹杂着淡淡的忧愁,恍惚间让人觉得仿佛是天神下凡。   那男子倒是已经看习惯了这张脸,此刻没有半分惊艳。   他垂下眸,与他直勾勾的对视着。   阿镇出声,嗓音淡若冰泉,冷凝若玉珠,他道:“君晏,不要伤害他。”   君晏看着他脸上透露着郑重的表情,忽然“噗嗤”一声笑了一下。   他话也没说,转过身出了藏书阁。   他知道,阿镇口中的那个他是谁,君晏无所谓的耸了耸肩,他才没那么无聊去刁难一个小儿。   待他走了之后,阿镇从画册的内层里抽出一封信。   信封上的下角处留着一个人的名字,虽显幼嫩却笔锋初成的邢夙二字。 第43章   故人再见   阿镇在信纸上轻轻摩挲了一下,眼神温柔的看着画册上的女子画像。   原来,她始终记着他。   想到这一点,阿镇眉眼间的忧愁被冲去了不少。   花开两朵,各表一枚。   沈令姝这一边,有书院里的侍女正在给她安排房间。   若无意外,她可是要在这里住许久的,也算是一个小家了,所以她也费了一番心思整理。   书院规矩说严也不严,说宽松也要看情况,就比如在男女大防上,倒没有严到必须男女分开一间学堂。   今日刚到,她们只要去领了书和书院内统一的服装青衫即可。   尽管许多人都不通俗物,但是进了洛水书院,就必须所有事都亲力亲为,沈令姝沐浴完之后便换上了一身新的裙装,叫上城珏和城俞前去领东西。   她们来的早,书院内此时人还不多,沈令姝此时也不着急,就慢悠悠的走着。   领了书和青衫,三人就打算回去歇息了,那六百九十九步台阶也不是白爬的,此时双腿都还有些发软。   男女住的院落是分开的,到了一条岔路口之后三人就分开了,城珏和城俞两个人相互照看着,她也算放心。   书院安排的房间是按人的,基本上都是一人一间,沈令姝也十分满意这一点儿。   她刚走到自己房间门口的时候,她旁边的屋子突然打开了房门,两两对视,舒宁乐脸上的余怒还未消,沈令姝挑挑眉,表情微妙。   在这儿都能碰上她,还真是,孽缘。   舒宁乐也没想到她旁边住的居然是她,她深呼吸一口气,压下了自己胸口的怒火,微微一笑对她说道:“郡主,好久不见。”   沈令姝还未说话,她又看了一眼身后的屋子,说:“与郡主比邻而居,倒是我的荣幸了,还请郡主日后多多关照。”   眉眼弯弯,沈令姝点了点头,面上挂着明媚的笑意,话语中丝毫瞧不出当初在伯阳侯府对她的不喜。   “是,不过,希望舒三小姐还能谨记当初本郡主曾说过的话。”话音一落,她推开房门走了进去,丝毫不在意她的想法。   舒宁乐被她这番话噎了一下,面色讪讪,也不敢说什么,只得转身进了自己的屋子。   房间内……   沈令姝坐在书桌前埋头给闻人曼吟写信,那丫头顾着玩乐,死活不愿意来洛水书院进学,二人只能靠著书信联络了。   写完这一封信,又给家中也写了一封家书,她深思了一会儿,从书桌上再次抽出一张白纸缓缓落笔。   “碧纱窗下水沈烟,棋声惊昼眠。”落下最后一句话,她缓缓收了笔,从腰间取下一块小印章蘸墨轻轻在白纸上盖上印章。   盖完章之后,她拿起这张书信再次阅读了一遍,发现没有错误之后才将几封家常书信收了起来。   最后一句话并不是交代的话,只是一句口令。   此次前来洛水书院进学,她不能全然不做打算,进书院之后轻易不得传信,但是外界的消息她也不能任之不管。   谋划之下,她与摘星楼谈了一笔合作,并不是大事,她只要他们密切关注宫内的消息,若有大事发生,即刻来信通知她。   除了这一点儿之外,她也会让他们去打探一些她所要知道的消息。 第44章   打探消息   摘星楼背后的主人到底是谁她不在意,不管怎样,这的确是最好的一个打听消息的地方。   她虽为郡主,可是到底没有属于自己的势力,借助摘星楼是最稳妥的法子。   沈令姝收了信,躺在了木榻上想着事情。   这一次给摘星楼的信,她只要知道几件事情。   其一,清音寺中有一神秘老道,那人是谁?   其二,淑妃的所有经历。   清音寺中那老者留下的话始终让她觉得惊疑,她曾经也去打听过。   但却查不出来,这一次她只能把希望再寄托在摘星楼的人上,至于淑妃,沈令姝闭了闭眸子。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   第二日就是正式上学了,沈令姝和城珏他们去到学堂的时候不算早也不算晚,一眼望去,学堂里只有十来个人。   沈令姝粗粗打量了一眼,见着了扶琛和姜襄,还有昨日里见着过的舒宁乐,这几人她并不在意,让她意外的是,沈博文居然也出现在了这里?!   她皱了皱眉头,上辈子这个人可是一直在皇家书院的,也不知道这次他和皇伯父说了什么让他同意他来这里,皇子皇女们一向都是在皇家书院进学的。   不过,她勾了勾唇角,洛水书院可不是皇家书院,可没人会伺候这位五皇子,也不知道这位尊贵的五皇子能不能坚持下去。   她撇了撇嘴,找了靠窗的位置坐下,刚落座没多久,学堂门口又传来一阵骚动,她掀起眼帘望去,原来是另外十几个人。   她看了几眼,正打算收回目光,却眼尖的发现夹在人群里的邢夙。   沈令姝虽有些意外,不过内心里倒没有那么多想法,招了招手,让他过来。   邢夙也瞧见了沈令姝,看见她的动作,立马快步走到了她旁边坐下。   “上次送你的生辰礼物可还喜欢?”沈令姝微微一笑,问道。   那礼物也算她私库的一样好东西了,是由南海那边的黑曜石制成的一串手链。   她一说到生辰这两个字,难免让他想到那天发生的不快的事情。   邢夙抿了抿唇,没说话,但是却伸出手将手腕上戴着那串黑曜石手链露了出来。   这意思很明显了,要是不喜欢也不可能戴在手上,不过……   沈令姝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她似乎看到了他手臂上的一丝红痕。   她困惑道:“你手怎么了?”   闻言,邢夙立时拉下了衣袖遮掩住,他摇摇头,说道:“无事,只是被蚊虫叮咬了一下。”   他说的极为自然,似乎真的就是一件不起眼的小事。   沈令姝狐疑的看了他几眼,也没再继续问下去,正好讲课的先生来了,两人都收了声作势听课。   坐在他们对面的沈博文瞧着她二人似乎颇为熟稔的样子有些不快。   他给她送了那么多礼物,她却当作看不见他,三番几次邀约她也全都拒绝了,如今又算什么?   拒绝了他又和别人玩在一起,她就这么不把他放在眼里?!   沈博文心底升起一股怨气,没由来的对那个坐在她一旁的邢夙也多了几分不喜。 第45章   扎心   也是巧了,他旁边就坐着舒宁乐,舒宁乐在皇宫里见到过沈博文,知道他是五皇子。   虽有些疑惑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五皇子的出现,对她来说也是不错的惊喜。   幸好她进了洛水书院,不然岂不是会错过这个大好的机会。   舒宁乐在心中庆幸的想到。   因为自己不可言说的心思,难免对他多了几分上心,一直注意着他的举动。   观察到他不忿的眼神之后,舒宁乐悄悄抬头看了沈令姝她们那边一眼,心下微喜。   五皇子不喜昭乐郡主?   舒宁乐微微垂眸,眸底划过一抹深思。   明亮宽敞的学堂内,混杂着夫子字正腔圆宏亮的讲课声还有某些人的不轨心思。   浑厚的钟声响起,夫子停下了讲课声,布置好今日的课业之后便散学了。   散学之后,沈博文想了想母妃交代的话,还是心不甘情不愿打算去和昭乐那丫头打好关系。   他一起身往沈令姝那边过去,舒宁乐就注意到了,她按捺住自己的脚步,不着痕迹的打量着他们。   “昭乐,不如你我一同坐吧?”沈博文直接忽略了邢夙,看着沈令姝出声提议道。   舒宁乐听见这句话,眼中掠过几丝疑惑,这,五皇子不是不喜昭乐郡主吗?   邢夙知道沈博文的身份,此刻听到他的话也并不慌张,他抬了抬眸子,看了一眼沈令姝,眼中似乎浮现出一丝委屈。   对于沈博文会再次缠上来,沈令姝毫不意外,恐怕他出现在这个书院里就是为了她而来。   淑妃也真是狠得下心,为了自己的计划舍得让沈博文抛却舒适的皇家书院来到洛水书院来。   沈令姝挽唇一笑,宽慰的看了一眼邢夙,继而才缓缓说道:“不必,殿下身份尊贵,昭乐高攀不起。”   瞥见沈博文脸上不自然的笑容,她心情微好,脸上笑眯眯的。   “昭乐说错了,你我可还算是堂兄妹的,你若是愿意,唤我一声堂兄也未尝不可。”   沈博文到底是被她拒绝多了,脸上的表情只是一瞬间不自然,立马又反应了过来温和的笑着说道。   叫他堂兄?沈令姝心中嗤笑。   恐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她轻轻摩挲了一下手上捧着的书籍,漫不经心的抬眼看他,“不可,君臣有别,殿下贵为皇子,昭乐怎能不知礼数,这种话,还请殿下以后莫要说了,若是被我父亲听到了,指不定要让我去重新学学规矩的。”   她又勾唇笑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是那么的真挚,似乎还透出几分不好意思。   沈博文嗓子里像是吞进了一只死苍蝇一般,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反驳她。   他心中颇感无语和无力,昭乐这死丫头是听不懂他的话吗?   邢夙第一次见识到沈令姝的毒舌,实属觉得新奇。   明着是说自己知道礼数不会逾矩,实则却在暗暗嘲讽五皇子不懂规矩,肆意而言。   沈令姝似乎是怕还扎的刀子不够深,又接了一句,“殿下素来是知道我这人的,守规矩的很。”   又一次吃了软刀子,沈博文心中实属呛的慌。 第46章   拒绝邀约   他心里有些烦躁,恨不得上去掰开她的脑袋看看里面在想什么。   沈博文也算是反应过来了,这个昭乐就是不喜他,丝毫不将他放在眼里。   就算是惦记着淑妃说过的话,此时尚且年幼的他实在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了。   他本就是皇子出身,又是宫中三大高位妃子之一淑妃的儿子,淑妃向来宠她,自小便把他养的眼高于顶。   在皇宫里的时候,向来只有别人向他示好的份,哪里会像是现在这样,他觍着脸朝一个丫头片子示好,而她还一直不领情。   沈博文能忍着自己的脾气到现在已经算是好的了。   “你!”他脸上涌上些怒气,瞪了沈令姝一眼,本来想说她是不是在说他不懂规矩的,话到嘴边,却又压了下去。   昭乐这丫头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牙尖嘴利了!待下次回去时,他一定要和母妃说道说道。   瞧见沈令姝脸上挂着笑容,他心中气急,注意到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他一脸愠色的丢下句:“不知好歹!”   而后便拂了袖子匆匆离去,身为皇子,他身边自然不缺趋炎附势的人,此时见他走了,几位狗腿子也连忙跟了上去。   舒宁乐围观了一场闹剧,心中却无半分喜意。   昭乐郡主这般说话,五皇子却似乎依旧顾忌着什么不曾说什么,看来,这件事并不简单。   她还在想着应该如何讨好五皇子的时候,沈令姝却已经和邢夙出了学堂。   怼了沈博文一通,沈令姝此时心情极好,唇畔的弧度也深了几分。   城珏和城俞两个人因为年龄问题,不和她在一个学堂,因此并没有结伴而行。   此时她身边只有邢夙一人,他看着她脸上张扬的笑意,说道:“郡主瞧起来很高兴。”   不是疑问句,是平淡的陈述句。   沈令姝闻言,笑意不减,偏过头睨了他一眼,似有所感的道:“赶走了一只烦人的苍蝇,自然高兴。”   她在他面前说这话,似乎毫不忌讳。   邢夙心情莫名好了几分,唇角轻扬道:“郡主高兴就好,方才,我本以为你会答应五皇子的提议。”   说到后半句话,他的声音低了下来,一双桃花眼黯淡了几分,眼角微垂。   其实并没有,摘星楼那一次,他就看出来了昭乐郡主对五皇子的微妙。   所以方才五皇子说出那话的时候,他就猜到了她一定会拒绝,心中自然也不慌张。   至于现在这么说……   邢夙垂下的眸子里飞速的闪过些什么,却让人瞧不清楚。   沈令姝闻言愣了一下,而后在注意到他脸上微微透露出忐忑不安的表情之后心下明了。   她略加思索之后宽慰道:“不会的,我既已经选择了和你坐在一起,自然不会随意更换。”   邢夙得到这句话,缓缓收起了脸上的不安,扬起一抹腼腆的笑容。   不知为何,沈令姝看着他的脸,总觉得比之之前还失了些血色,苍白的有些像久病的人。   她心中微动,问道:“你可是生病了,为何我瞧你脸色似乎颇显苍白?” 第47章   身子骨弱   邢夙眉眼淡淡,瞧不出什么,他回答道:“未曾。只是身子骨弱,向来如此。”   他身上的鞭伤还未好,甚至行走间还在隐隐作痛,此次前来洛水书院,他本就强撑着身子,脸色自然不好。   不过,他刚才说的话也不全对。   他当然是不想生病,可总有人想要他久病,他的身子自然一直弱。   淮阴侯府于他而言,就像是一个深不可测的地狱,只要他身处侯府一日,他就永远无法好。   所以他才给那人写了信。   沈令姝也听她父亲说过,邢夙之所以久不在人前露面,其中一点就是因为他的身体孱弱。   此刻听到当事人也这么说,她倒也没有生疑,于是淡淡点了点头。   “若是身子有哪里不舒服的,尽管与我或者学院里的先生说,莫要强撑。”她说道。   邢夙轻声回答她:“我知晓的,多谢郡主关心。”   眼瞅着到了分叉路口了,沈令姝平淡开口,“你我既成同窗,便不必说此客气的话了,到了,明日见。”   邢夙应声,“好,明日见。”   话音落下,二人分道而行。   散学的时间还算早,如今还是申时一刻,沈令姝进入小院的时候,碰见了住在院子里的另外一个女孩。   那人身着一件素色绯裙,一张瓜子脸,身形娇小,肌肤白嫩,长得不算漂亮,但也是个周正的。   她似乎正在温书,嘴里念念有词的背着什么东西。   沈令姝不认得她,她也不认得沈令姝,于是两人便只是互相点了个头,算是打招呼。   一座小院里有三间屋子,所以也是住三个人,如今见到这位,那院子里住的人她也算是见过了。   舒宁乐不必说,小小年纪心术不正,沈令姝懒得搭理她,就是不知道现在这位是什么性情。   她轻轻瞥了她一眼,唇畔扬着淡淡的笑容。   希望是个好的吧。   沈令姝在打量她的时候,温书的女孩也就是叶烟也看了她几眼。   就算穿着统一的青衫,衣着朴素,也难掩她的贵气。   而且,她的目光微微落在她的脸上。   只见她肤如凝脂,眉目若远山含黛,双目炯炯有神,不同于常人的琥珀色眸子迎着阳光更让人看的一清二楚,巧笑倩兮间流转着灵动的神采,这样的的女孩,长得着实不差。   尚且年幼,却已经能够瞧的出来长大之后的绝色,之后定是一个清秀绝俗的佳人。   叶烟眼中露出几分羡慕,她不由自主朝她走近了几步,面上扬起善意的笑容,说道:“你好,我叫叶烟。”   对于主动示好的人,沈令姝没什么恶意。当然,除了那位五皇子之外。   她看向她手中拿着的书,轻声说道:“沈令姝,我的名字。”   “你在背诵今日夫子教过的论语?”她说完自己的名字,又问。   叶烟家世不显,她虽然知道皇室有一位昭乐郡主,但并不知道她的名字,所以在听到名字之后也并未有什么反应。   听到她的问话,她看了一眼书,然后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我脑子有些笨,便想多看几遍记下来,免得之后忘了。”   “很用功,若是夫子知道了也一定会夸你的。”沈令姝赞了一句。 第48章   笨鸟先飞   叶烟浅浅一笑,注意到她手中的书的时候,她说道:“只是妄想笨鸟先飞罢了,我见你手中也拿了书,你定也是个用功的人吧。”   沈令姝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她正想说什么,舒宁乐却正好也回来了,瞧见站在院中的二人,她脸上立时露出些笑容,说道:“看来昭乐郡主已经和叶烟认识了,我原还想着等今日回来之后介绍你们二人的。”   叶烟昨日里就已经和舒宁乐见过,见到她也没有什么意外的,就是听到她的话时,眼神有些诧异的看向沈令姝。   原来她就是传言中颇受皇上宠爱的昭乐郡主,是了,国姓就是沈,她是一时傻了才没有想到这个。   进了书院中倒是没有要行礼的说法,不过到底这一下子,叫叶烟清楚的认识到了她的身份。   皇室郡主,若不是她有幸托舅舅的关系进了洛水书院,恐怕她一辈子也见不到她。   这般想着,举止言行之间也拘束了些,她脸上的笑意露出些许恭敬,又似乎隐隐透着些讨好。   “说起来,与昭乐郡主成为同窗,倒是我的荣幸了。”叶烟笑逐颜开道。   她心里忍不住想着,近水楼台先得月,她若是能和昭乐郡主打好关系,成为好友,这也极好。   舒宁乐一瞧她脸上的笑容,心底里隐隐猜测出了她的想法,只不过。   她抬眸看了一眼淡笑着的昭乐郡主,叶烟真的能做到吗?   “谈不上什么荣幸不荣幸,同窗也是缘分,指不定这也是上天特意安排的。”沈令姝只是笑了笑道。   不得不说,她这番话说下来,也是让叶烟心生好感,于是忙不迭应承道:“郡主说得对。”   她们二人说的开心,可舒宁乐却是不打算让她们交好的,于是出声道:“叶烟,今日夫子讲的我还有些不明白,你可否帮我讲解一下?”   叶烟有些为难,“这……”她看了一眼沈令姝。   沈令姝没打算不放人,微微一笑道:“去吧,我先回房温书了。”   话音一落,她便转身进了屋内,舒宁乐看着还有些失神的叶烟,调侃间将她拉到了自己的房间。   而就在那条通向男子住宿的院子小路上。   在和沈令姝分开之后,邢夙踏上那条小路上之后,便发现了上次元家那两个欺负他的人。   那两人就走在前面不远处,并没有发现他。   与沈令姝待在一起时脸上的笑意早已经消失不见,他面色淡淡,眉眼间云淡风轻,似乎完全不在意前面二人。   可那可能吗?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中闪过一丝冷色,叫人无端的心悸。   邢夙从来不是放空话的人,当初这二人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将他迷昏送到那些人手上的时候,他心中就没有了对他们最后一丝的容忍。   佛堂之中,他跪在蒲团上想要他们死的念头从未消过。   托他那位好父亲的福,他向来忍功一绝,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他不会轻举妄动。   他就这么蛰伏着,若是被他抓到了机会,呵。   那就怪不得他了。   毕竟,他们当初也是想要他死来着。 第49章   活该如此   元家兄弟二人此时正切切交谈着,邢夙离得稍有些距离,只偶尔听见一些零星的字眼。   “虫子……真的……”   “你……我去……”   他懒得去计较他们在说什么,只是默默的跟在后面。   见到那二人突然分开,其中一人往旁边的一处树林里走去,另外一人则进了他们住的院落里。   邢夙勾起唇角,抬脚跟了上去。   小树林里,元修明一边嘟囔着,一边在林子里的树下翻找着什么,“就不信这次还能让昭乐郡主来帮你,哼。”   元家这两位小公子,没有别的本事,仗势欺人这件事倒是做的极好,向来手上都是不干不净的,别人若是惹着了他们,说不定你身上就会多些什么“小宠物”。   邢夙早就见识过这二人的手段,所以才更加厌恶他们。   此时听到他的话,他约莫也猜出了什么。   淡淡的眉眼间覆上冷霜,他弯下腰随手在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悄无声息的摸到了元修明的身后。   还在翻找着虫子的元修明并不知道他身后已经多了一个人,邢夙冷冷的看着他的背影,抬手用力的将石头砸在他的后脑勺上。   元修明只觉得脑后一痛,一句话都没说出来就倒了下去。   邢夙不甚在意的瞥了一眼染上鲜血的石头,随后扔在了一边,见着晕过去的元修明,他抬脚在他手上用力一碾。   就是这双手,亲手把他推下了水塘里,若不是他命大,早就在一年前死在了冰冷的河水中。   即使是做着这些事,他脸上也没有任何喜色和怒色,他眉目冷凝,似乎只是在做一件最寻常的事。   收脚,邢夙不再多看他一眼,慢步离开了这里。   他早就说了,不要让他抓住机会,毒蛇一旦咬住了人,可不是轻易松口的。   风声把小树林吹的声声作响,偶尔有些树叶飘落在泥地上。   一身玄色衣裳的君晏从树上飞了下来,俯视了一眼地上躺着的人,唇角溢出一抹笑声。   “呵,还真是只狼崽子。”   “阿镇肯定还不知道,得把这件事告诉他。”君晏喃喃自语说完,而后转身脚尖轻点,朝藏书阁飞奔而去。   ——   才刚入学两日,洛水书院就出现了有人重伤的事情,且还查不出来究竟是何人所为。   书院中负责管理条律的苏先生气的跳脚,元家的小公子重伤,元家来了人向书院讨个说法。   虽然言语中还算客气有礼,可一字一句中无一不是在给书院施压。   闹的好几日书院不得安宁,学堂之中的密密私语尽是关于这件事情的,不知道伤人的是谁,也不知的他会不会在再次下狠手,众人都有些心里不安,有些胆子小的甚至已经和家中传了书信,说是要回去。   身为当事人之一的邢夙依旧如往常一样去学堂上课,除了与沈令姝偶尔交谈几句,并不多说什么,在学堂之中就像是一个隐形人,完全引起不了任何人的注意力。   这件事闹的有点大,最后书院也只说会尽力查出背后下手的人,之后便让元家的人把元修明接了回去养伤。   元家折了一位公子在这里,另外一位自然也不能再留在这里。   元侍郎生怕是仇家下手,只能压着火气把人先带回了元家。 第50章   真相不重要   元家两位小公子平日里做的事情,元侍郎并非是一点儿不知,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不能再留另外一个儿子在洛水书院里。   谁知道那个人到底是冲着谁去的,又会不会再次下手。   书房中,元侍郎静静思考着会是谁对小儿子下的手,可想来想去也没什么可怀疑的人。   偶然间想到一人,可在脑海中浮现出那张苍白无血色的脸的时候立马打消了这个念头。   淮阴侯府的小世子虽然与修明他们有龃龉,但他……   回忆起印象中如小绵羊一样的人,他微微摇了摇头,暗自觉得不可能。   可怜的元侍郎并不知道,他就这样与真相擦肩而过。   不过这件事情,恐怕不是亲眼所见的话,谁也不会相信会是邢夙干出来的事情。   沈令姝对这件事情只是稍加关注了一下,毕竟事不关己,与她也没什么关系。   此时,她正坐在书案前右手撑着下巴,漫不经心的看着手中的信件。   从她送出信件到接到回信,如今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摘星楼的人也的确用心靠谱,关于淑妃的所有事迹调查的一清二楚,因为她要求的细,所以光是记录淑妃这个人的信纸就用了五张。   她慢慢翻看着,小时候的事情粗粗过了一遍,没什么出奇的。   圆润的指关节微微一动,再次翻过一张,这上面记载的是淑妃及笄之后进宫的事情。   要想在那般吃人的皇宫之中活下来,并且还登上高位妃子,这期间的一些心机手段自然也是有,手上恐怕也沾上了不少人命。   沈令姝不紧不慢的看着,这些都不是什么大事,至少在皇宫里已经是习以为常。   当视线落到下一张信纸上的一件事情的时候,她目光微变,不禁坐直了身体。   信上写着,永昌十四年,皇宫中来了一个异邦女子,并且还极为受宠,进宫不到一年就封为了贵妃,成为了四妃之首,不仅后宫大为吃惊,就连前朝都颇有风波。   让异邦女成为后宫的四妃之首,虽有皇后压制,但这依旧踩了许多世家的脸面,他们自然不乐意。   世家精心培养出来的闺阁千金居然让一个毫无根基的异邦妃子踩在了头上,这不是打世家的脸又是什么?   当初这件事可是闹的京都风雨满城,不过最后依旧让铁血手腕的今上压了下去,以一己之力成功让异邦女子成为了贵妃。   这件事情不仅打了世家的脸面,也同样让许多世家培养出来的妃子恨得牙痒痒。   几乎是空前一致的,所有后宫嫔妃包括皇后在内,一致对外。   各种对异邦贵妃的手段层出不穷,就算今上有心相护,也总会让人钻了空子。   永昌十六年,皇宫中出生的皇子皇女们接连夭折,不仅如此,不管是高位妃嫔还是低位妃嫔,就算怀孕,也总算会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因流产。   今上震怒,彻查之下全部矛头居然都指向了初封为贵妃没多久的异邦妃子,不管今上作何反应,后宫所有人包括前朝臣子全都请求处死丹贵妃这等蛇蝎心肠、祸乱后宫的女子! 第51章   半仙?!   这件事情还有那两个词就像是大大打了圣上的脸面,他一己之力排除万难册封为贵妃的女子居然是这种人?   说明什么,说明他的眼光有问题?   当今圣上自然不相信,更何况这件事情发生的太过古怪,所有人都是无辜的,似乎只有丹贵妃一个人是坏人。   干干净净的证据本就充满了不对劲,可就算当今不相信,想要查清楚再发落丹贵妃,其余人却根本不给他机会。   一次又一次的施压,后宫嫔妃以皇后为代表,全都跪在御书房外声声血泪一定要让他处死了丹贵妃,今上被她们逼的没有办法,再加上宫中死去的孩子实在令他心痛,他只得暂且下旨,着令掳夺丹贵妃封号,贬为庶人打入冷宫。   谁都看的出来,今上有多想要保住她的性命,可后宫嫔妃可不是会放虎归山心慈手软的人。   或许是淑妃下的手,又或许是其她妃子都在其中出了力,丹贵妃无故失踪,不知死活。   沈令姝轻轻摩挲了一下信纸,指尖微凉。   那样的情况下,丹贵妃还有的活吗?   她眼神微沉,恐怕不知死活还算是个好的结果,最怕只是尸骨无存罢了。   为了自己的利益,所有人都恨不得将丹贵妃除之而后快,这,就是皇宫。   当一件事情做的太过干净时,要么是真的完美到令人害怕,要么,就是刻意设计。   依照皇宫中那些女人的手段,沈令姝才不会认为她们是真正的无辜,恐怕也没有人会相信她们是无辜的。   只是可怜了那个异邦女子,千里迢迢来到陌生的地方,却落到如此境地。   沈令姝忽儿有些好奇,那位究竟是如何的风华绝代,才能让她那位皇伯父力排众议立她为贵妃。   皇室之中,从来没有痴情种子,她也不信皇伯父真的对她情根深种。   若真是如此,也不会在她失踪之后,后宫依旧有皇子皇女们出生了。   沈令姝放下信,有些发愣的想着,丹贵妃这个人,她从来没有在宫中听过有关任何她的消息。   不管是这一世,还是上辈子,她根本就不知道这个人。   恐怕这件事情不只是皇宫中的一件秘辛,就连丹贵妃这个曾经圣眷隆恩的女子,也是后宫的一大忌讳了。   沈令姝总感觉心中有少许不安浮动着,她揉了揉眉头,暂且不管淑妃曾经做下的事情,复又拿起另外一张极为简短的信纸。   上面写着的是她现在最想知道的事情。   百年前,清音寺曾出现过一位知名的佛僧,上知天文下晓地理,擅演算测凶卜吉,世人最后见过他的地方,就是在皇宫中,而在那之后再无消息,世人皆称他为华清大师。   沈令姝心下震惊,不由自主的把信捏紧了些。   百年前!   她上次见到的老者,看起来不过六十多岁,会是他吗?   若真是这位华清大师,那他岂不已经踏入半仙,不然如何解释他长寿至今的原因。   沈令姝不知心中作何想法,她只觉得脑子有些乱。   若他说的话是真的,那她,真是那救世之主?   可她不过是一个最寻常不过的凡夫俗子,唯一特别之处就在于重活一世了。   她咬了咬唇瓣,心底依旧有些不敢置信。 第52章   小考来袭   她从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其他特别之处,也不认为自己能担得起“救世之主”这个词。   沈令姝叹了一口气。   信纸上的寥寥几笔却给她留下了如此大的疑惑和不解,如今之计,她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她有些自嘲的勾了勾唇角轻笑,她上一世连自己都救不了,如今又能救得了世人吗?   沈令姝摸了摸自己稚嫩的脸蛋,突然希望快点儿长大了。   长大了有些事情做起来才更加方便,如今还是年纪太小了啊。   不管沈令姝作何想法,时间一点儿一点儿的往前推着。   又过了半个月,就到了洛水书院一月一次的测验了,之前因为他们刚入学,又发生了元修明那件事情,所以便推迟到了如今。   这一次测验也算是入学测验,若是考的太差,书院可是不留你的。   书院将测验等级分为甲乙等级,共分一甲至三甲,最差为三级乙等,根据你拿的甲乙等级哪个多,哪个就为你的最终等级。   测验过后,就是分班了。   毕竟书院招人都是统一收的六岁以上十岁以下,有些人因为年龄的原因,跟不上进度,所以书院才会这样把她们区分开,也好进行教学。   五月底,小考开始,考试时间为三日,在这期间所有人都憋着一股气,希翼着考好一点,至少不要落到被遣送回府的结果。   测验结束之后,有一天假期,可以回家也可以留在书院。   沈令姝回家了一趟,等回来的时候,本次测验结果就已经出来了。   这一次测验考的还算简单,沈令姝毫无意外的拿了全部一甲的好成绩,也算是出了个小风头。   她扫了一眼红布贴着的排行榜上,意料之中的那几人都考的不错。   除了她之外,还有四个人也是全部一甲,三男一女,分别是邢夙,扶琛,姜襄和叶烟。   不得不承认,邢夙确实有这方面上的天分,是个聪明机智的人,就算他曾经学到的东西不多,可就是凭借着这一个多月的学习,他都能稳稳当当的拿到全部一甲的成绩。   而有些人比他先启蒙,也不过是堪堪拿到了一乙。   其余四个人她也算是认识,且叶烟还是和她一个院子的,没什么好说的。   沈令姝看得明白,叶烟确实极为努力,每每她回去的时候都能看见她在温书习字。   她又看了一眼城珏和城俞的成绩,不好不坏,一人一乙一人二甲,还算过得去。   今日出成绩,许多人都忐忑不安的围在了排行榜周围,窃窃私语着,与自己相识的人交谈着。   “诶,这回考差了,这可怎么办?”   “你是什么名次?”   “一乙。”   “呃……”作为真正的学渣混了个三甲的人简直不想说话。   “排行榜上的前面几人好厉害啊,居然全部一甲,羡慕。”   “邢夙是谁,你们认得吗?怎么好像从未听过他的名字。”有人疑惑问。   旁边的人也连连摇头,脑子里确实没多少这个人的印象。   虽说这一次的测验对于沈令姝来说算是简单,可对于这些初初入学没多久的学子确实还有些难度。   邢夙这段时间为了赶上进度也是拼了命的学习,日日挑灯夜读。   这会终于看到自己的名次和她并列在一起,邢夙才终于松下了心里那块大石头。 第53章   病倒了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句话真的不是说说而已。   刚进入六月底,小考完的邢夙便病倒了。   养了快两个月的鞭伤已经大好,可这次因为测验时过于紧逼自己,夜间又突然下了一场大雨,不觉间人就染上了风寒,再加上他本就身子孱弱,这一病,更是差点昏迷不醒。   沈令姝也知道他往日里的努力,也不好说他什么。   他不想回侯府养病,这段时间就一直待在书院安排的房间内。   沈令姝特意告了半天假偷偷溜进了他住的地方去看望他,见他躺在病床上毫无生气的模样,她微微蹙起眉。   “这是我让家中托人送过来的药丸,你用热水就着吃下去即可,每日里吃上三次,很快就能好了。”她把手中装着药丸的瓷瓶放在小桌上,随意的找了个木凳子坐下看着他。   邢夙虽然感念她对他的颇多照顾,可如今他染了病,自然不想过了病气给她,于是道了谢之后便想让她回去。   “郡主说的我都记下来了,我会按时服用的,我……咳咳……”   话还未说完,他忽然重重的咳了起来,原本白的透明的脸因为剧烈的咳嗽之下染上了几分红晕。   听着这咳嗽声,沈令姝都觉得自己难受。   连忙起身倒了水给他,又从瓷瓶里倒出一粒通体呈黑色药丸递给他,“你赶紧先把药吃了吧,别说那么多了。”   邢夙也知道自己的身体,没推辞,微微坐了起来,接过药丢进嘴里,就着温水吞了下去,药苦,他嘴里像是吃了黄连一样苦涩的紧。   他这样的身体,到底是个拖累。或许,可以找那人,问问他有没有什么法子。   邢夙心中暗暗想着事情,一时之间没有听清楚沈令姝说的话,于是满脸疑惑的看向她。   沈令姝没多想,再次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她说:“书院里到底不比家中,没有人照顾生活起居,你如今生病,也没个人服侍,我又不能时时过来看望你,你真不打算回侯府养病?”   她是知道邢夙这个人的性子的,平日里除了跟她走的近,其他人完全不熟。   沈令姝本以为自己已经算是个异类了,可没想到他比她还……   怎么说呢,就是不与人打交道,似乎总是一副置身于事外的样子。   有时候她瞧着他那张过于苍白的脸,心里都暗暗为他捏了一把汗,生怕他下一刻就这么从世间离去。   沈令姝的目光落在邢夙的脸上,总觉得奇怪,邢夙不是平常人出身,他是侯府世子,就算身子孱弱也不可能亏损到这个地步,她就不信堂堂一个侯府还没有些金贵的药材了。   好生养着这么些年,也不至于到一场雨就生病的地步。   “我不想回去,郡主也不必担忧我,我的身子我知道,过几日就好了。”邢夙轻轻掩着唇,压下喉咙涌上的痒意,继而又道:“郡主快些回去吧,莫要在这儿停留了,若是染了病气就是我的罪过了。”   “我不是那么娇弱的人,你早些养好身体,我在学堂等你,那我就先回去了。”   “好,不会让你久等的。”   眼见沈令姝出了房门,他才又重重的咳了起来。   还未走远的沈令姝听到房间内传出来的撕心裂肺的咳嗽声,眉眼间浮现出淡淡的担忧。   她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邢夙的身子这么弱,上辈子她没有听到有关他的任何消息,莫非是…… 第54章   可怕猜测   夭亡这二字在心头徘徊着,她到底有些不敢想下去。   曾经不知道没有接触过这个人还好,可一旦知晓了这个人,且亲手救过他几次,如今又是同窗,她又怎么能熟视无睹。   沈令姝向来恩怨分明,邢夙从未害过她,她没有理由希望邢夙不好,不管怎么说,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就算是为了这条人命,她也不能置邢夙不管。   邢夙这个病来势汹汹去的也快,不过他底子不好,也是养了大半个月才养好。   再次在学堂里见到他的身影,沈令姝眉眼漾开一抹笑意。   走到位置上坐下,她大致扫了他一眼,轻声道:“身体如何了?”   邢夙点点头,面色平静,熟练的忽略掉来自对面沈博文夹杂着埋怨和不屑的眼神。   自从上次沈令姝拒绝掉五皇子的提议之后,他就一直阴阳怪气的,似乎把气撒在了他的身上,时不时就传递过来一个不太友好的眼神,所幸他早就见识过比这更过分的事情,因此并不放在心上。   “令姝,你总是和一个病秧子一起玩做什么,小心被他传染了。”   对面传来的话语里是显而易见的恶毒,他说话的声音不小,此时又还未敲铃,学堂里的所有人都把他的话收入耳中。   众人的目光顺着话音转到几位当事人身上,满脸看热闹的表情。   沈令姝没有急着回应他的话,微微转头在邢夙的面上看了一眼,果然看见他眼中一闪而过的黯然。   沈令姝护短,更何况沈博文这个人本就是她最为不喜的人,此时也是心中微恼。   这个人还真是和狗皮膏药一样,缠着不放就算了,时不时还要出来恶心人,真是和他旁边那位舒宁乐一样。   难怪总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上辈子这两个人搅和到一起也是情有可原。   “殿下此言差矣,既是来书院求学,自然不能用玩之一字。更何况,我想与谁一起玩也是我自己的权力,难道殿下还会因为上次的事情迁怒于邢夙不成?”明亮有神的眸子里似乎浮现出几分狐疑的看向沈博文。   她掷地有声的话语让学堂里的人听的一清二楚,众人想了想,她的话也没错,暗自点了点头。   若真是让他承认了迁怒的事情,少不了又要背上不容人度量小的名声。   这对身为皇子,且想着未来龙座的沈博文可不是什么好事,于是立马变了脸色,正言道:“昭乐说的对,是本殿下妄言了。”   面上虽然瞧着温和,但只有他自己内心里知道有多咬牙切齿。   这死丫头不跟他作对是不是不行?   “殿下不必惭愧,人都有失言的时候。”她笑了笑,面色真诚,让人挑不出错来。   这句话一落下,就相当于告诉在场的所有人,他最初说的那句话是错误的了。   沈令姝最讨厌别人说话不过脑,更何况还是这种当着别人面戳别人伤口的人,她真的是一点儿也瞧不起。   瞧着二人你来我往的口舌交锋,谁是赢家谁是输家已经是有目共睹。 第55章   怼人能手上线   沈博文差点儿被她气得人仰马翻,张了张嘴,却不知道从何反驳。   可真的是有口难言。   说她不对?可是他自己刚刚都承认了是他妄言。   如今愣是吃了个哑巴亏,没法子发火,沈博文憋屈的很。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众人都不是傻子,自然不会掺和进这两尊大佛的神仙打架。   就算是觉着五皇子的战斗力太弱,而且还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众人也只会在心里想想。   舒宁乐这自从进学以来,不知道看了多少次这种闹剧,每每都以五皇子落败落下帷幕。   她自认聪明,若不是因为如今接触到的皇子只有他一个人,她都想放弃五皇子了。   为什么堂堂一个皇子,会如此……蠢笨?   明知道斗嘴斗不过昭乐郡主,还总要去招惹她,舒宁乐心中属实无语。   不过为了自己的大计,她还是不得不开口安慰道:“殿下不必生气,昭乐郡主也只能如此说说过过嘴瘾罢了。”   她低垂着眉眼,声音极小,只刚好够她们二人听得见。   沈博文冷哼了一声,移开了暗暗怒视对面的目光,“就算如此,也让本殿下心中不痛快。”   他不痛快了,自然也不想别人好过。   舒宁乐这些日子里来和他接触的还算顺利,如今二人也能说得上几句话。   此时听到他的话,她心中明了他的意思,于是说道:“我在家中曾听闻,淮阴侯府的小世子似乎不受生父待见。”   这件事自然不是她听说到的,当初在宫宴上初次与昭乐郡主交锋,她就知道这个人不好对付,之后再注意到她和淮阴侯府的小世子邢夙走的较近的时候她心中就有了计量,特意让人去打听了一下这个人。   也是意外,正好她家的一位管家的远方亲戚曾经在淮阴侯府当过差,甚至还奶过邢夙,这些消息也是从她那儿打听出来的。   沈博文面露疑惑和不解,“怎会?”   虽说他对淮阴侯这个人不太了解,可他只有邢夙一个儿子这件事情还是知道的。   更何况这些年来淮阴侯一直未曾娶续弦,他还以为是怕后母对这个儿子不好所以迟迟不娶。   这件事情说起来谁会相信,亲生父亲居然会不喜自己的嫡亲儿子,舒宁乐初初听闻到这个消息时也不太敢相信。   她轻轻对着他点了点头,表示确实如此。   沈博文睨了她一眼,“那又怎样?”就算生父不喜,难道就能拿这件事让他不痛快了?   舒宁乐紧了紧手中的笔,缓缓说道:“难道殿下不想知道是何原因吗?”   她查不出来背后到底是因为什么,告诉他,既是为了卖他一个好,也是想借他的手查清楚知道为什么。   沈博文敛了敛神情,思量了片刻之后,在长几上的白纸上落下一个大字。   善……   ——   沈令姝和邢夙还不知道有人又悄悄生起了算计,二人如常的上完课,而后各自拿了要温习的书走出学堂。   出来的时候,遇到了一位慈眉善目的夫子,二人微微躬下身子,抱拳行礼。   “夫子好……”   “郡主和世子好,有人托我给小世子带了句话,还请小世子跟我前来。”   邢夙与她对视了一眼,而后跟上了夫子。 第56章   衡先生   他知道是谁给他带的话,就是不知道带的什么话了。   邢夙微微低垂着眉眼,面上露出些许思索之色。   一身长衫的夫子素来也是个少言的人,不过此时许是瞧着邢夙脸色不太好的样子,便出声关心了几句:“学习固然重要,也别忘了照顾自己的身子。”   末了似乎是为了勉励他,又说了句,“我平日里听各位夫子也对你多有夸赞,都言你是个努力又聪明的人。”   “是,多谢夫子关心。”难得被人关心一次,邢夙此时也显得极为恭顺,叫人看起来十分乖巧。   夫子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衡先生让我问你,你可愿意去见他一面?”   邢夙并不觉得意外,于是点了点头。   正好,他也想知道那位能够被母亲信任的人是谁,又是一位怎样的人。   夫子领着邢夙到了藏书阁后门的位置,而后指了指里面,让他进去。   “去吧,衡先生已经在等你了。”夫子说完,也没再停留,转身走了。   至于为什么邢夙与这位多年不出面的衡先生认识,又有着什么关系,夫子摇了摇头,他可不关心。   虽然是白日里,但藏书阁里却显得有些暗,邢夙一踏进去就看见了坐在轮椅上捧著书缓缓翻看的男子。   光有些暗,他看不清楚那个人的面容,但只瞧那浑身气势,就觉得是个学识渊博的温润君子。   只是……   邢夙不着痕迹的把落在他下身的目光收了回来。   瞧见来人,衡镇把书合上,目光温和的看向他,他的嗓音很淡,又带着一股说不清的温柔,“一晃眼,你已经长这么大了。”   邢夙看着他,忽而跪了下来,稚嫩的小脸透着郑重说道:“多谢先生助我,邢夙无以为报。”   尽管母亲留下的那封书信里写着若是有难可以来找他,可终究已经过去了这么久。   更何况母亲已经逝去这么多年,他始终不敢保证还能联系上他,并且,他肯帮忙。   邢夙低眉,他从来不想去细想人心。   衡镇瞧了他几眼,眉眼流露着温柔,他把书搁置在腿上,而后动了动轮椅到他面前,微微俯下身将他拉了起来。   “你母亲与我是至交好友,你又是她的独子。况且,你既找上我,便是信我。”他拍了拍他衣上染上的灰尘,很是熟稔。   邢夙有些不太习惯与人这般靠近,身子僵硬了片刻。   衡镇似乎是看出来了他的不自然,于是稍稍往后退了几步,“你父亲,如今怎样?”   邢夙一脸平静,说道:“极好……”   他那位好父亲当然过得好,恐怕每日里唯一的烦恼便是他为何还不死了。   想到这,他心中难免泛起讥讽。   衡镇并不清楚淮阴侯府里的事情,更何况他始终记着淮阴侯当年说过的话。   所以听到他这么回答也觉得正常,就是觉着这个孩子的话少了些,性子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元家公子的事情,我已替你善后。只是,你能否将你这么做的原因告诉我?”他倒是没有一开口就责怪,只是想知道事情缘由。   总归不可能莫名其妙就做出这种事,他相信,她的儿子不是这种人。 第57章   绝不轻易放过   邢夙垂下眼睑,语气淡淡的说了一句:“我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先生可信我?”   “信。”衡镇毫不犹豫的说。   就像是这个孩子信任他所以给他写了那封信一样,他也不会怀疑他话中的真假。   邢夙唇角扯起一抹淡淡的弧度,心情有些好。   “多谢先生。”既是谢他信他,也是谢他为他善后。   尽管知道当时做出来那件事势必会对书院造成一些影响,可就算重来一次,他会放弃那样做吗?   绝对不会,他有多讨厌,憎恶那两个人,绝不是他人可以想象到的。   更何况,当初他们二人对他下手的时候也从未顾忌过别的。   邢夙心中狠戾的想,既然知道没有人为他报仇,那他就自己亲手拿起屠刀,就算手上染上鲜血,他也绝对不会放过那些肆意践踏他,伤害过他的人。   ——   日子又过去一段时间,元家小公子在书院里受伤的消息终于完全淡去,无人再关注这件事情。   随着七月底的到来,众人又要迎接一月一次的小考了,有人唉声叹气,有人却心生期待。   沈令姝对洛水书院的考试并没有什么想法。不过,她瞥了一眼身侧伏案写字的邢夙。   说真的,鲜少在这个年龄见到如此勤奋好学的人,他似乎是迫切的享受着学习这些知识‘这几个月来,她似乎从来没有见过他喊累,一日比一日拼命,导致一间学堂里的人看见他这般刻苦,也不由得被感染了气氛纷纷拿起了书。   夫子都时常拿他们与隔壁的学堂对比,夸赞他们这股凝聚的学习力量。   这样子,也挺好的。   似乎是她盯着他看的时间有些长了,邢夙抬起了头,不解的看了她一眼。   “郡主在瞧什么,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说着,他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却忘了自己手里还握着笔,极为自然的把笔上的墨涂到了脸上。   眼睁睁的看着他的脸上多了一道黑印,而他似乎还未反应过来的样子,沈令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邢夙觉得自己可能是书看的太久了,脑子有些反应迟钝了下来,不明白她在笑什么。   见他瞪着眼睛,一脸迷茫懵懂的模样,沈令姝眉眼弯弯,抬手指了一下他的手,“方才是没有东西的,可是现在嘛,我觉得你可以自己感受一下。”   邢夙缓了一会,才注意到自己手里还握着笔,他一想自己刚才做的糗事,脸上瞬间有些红了。   难怪刚才他觉得脸上有股凉意,邢夙红着耳朵抬起袖子狠狠的在脸上擦了擦,还好墨水只是刚刚沾上去,他又擦的用力,一会便没了印子。   沈令姝难得见他红了脸的样子,也觉得有趣,“好了好了,再擦下去脸都要破皮了。”   他平日里脸色总是苍白的,如今看着他满脸通红的样子才觉得看的顺眼。   闻言,邢夙终于停下了擦脸的动作,神情中还略有些不好意思。   知道他脸皮薄,她也不再打趣他,转而问道:“明日便是小考了,你准备的如何?”   问也是走个过场,她相信以他这段时间的努力,绝对不会比上次差的。   ——   作者有话说:   读者们的留言我都看到啦……悄悄告诉你们哦,我有好几万存稿,嘿嘿放心追更吧……   我也是第一次写古言,之前开这本也是犹豫了很久,我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写好,我只能尽我全部的力量来写好这个故事,谢谢所有人的支持! 第58章   不会失望   也确实如此,邢夙从来不会让她失望。   本次小考的难度相比上次又加了一些,许多人都觉得心有余而力不足,考完之后更是都说这次要想拿一甲不是一般的难。   听着众人对这次考卷的议论纷纷,沈令姝偏头看了一眼邢夙,眨了眨眼,“你觉得难吗?”   邢夙思索了一会,微微摇了摇头,他注视着她,淡声回道:“尚可。想必以郡主的实力,也并不觉得难吧。”   虽说在学堂中上课的时候,郡主大多数和他一样都是作壁上观着别的学子积极回答夫子的提问。   但是从上次的测验成绩和她平日里的课业,也能瞧得出来的她的实力不低,甚至还隐隐有些隐藏着最真实的实力。   想到这一点,邢夙心中又多了一分急切,他不想落后她太多,排行榜上的一甲名单上,他的名字绝对要与她同在。   沈令姝不置可否一笑,她确实不觉得难,毕竟许多东西都是曾经学过的。况且,她也非是真的小孩子。   说起来她都觉得有些欺负这些真正处于这个年龄的人了。   她抬手摸了摸鼻尖,心中微有些不好意思。   邢夙却并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小考过后,就是一天的假期了,这一次,他必须得回去。   想到前几日接到的书信,他微微蹙起了眉头,脸上的神色又淡了几分。   老夫人自他出生后就一直鲜少露面,更别说让他去请安看她了。   邢夙心里门清的很,淮阴侯府中的人没有一个人是真心喜欢他的存在的,就连老夫人都是。   他素来不懂,为何他明明是侯府唯一的继承人,他也从未做出过什么天怨人怒的事情来,为何会这么不受待见?!   这件事情就像是一块大石头一样压在他的心上,偶尔也会让他喘息不得。   “我今日就准备回去了,你呢?”走了一段路,沈令姝突然问道。   “我与郡主一起。”   他这话说的毫不犹豫,让人以为他是跟着她的想法一般,沈令姝不免狐疑,“你不是不想回去吗?”   从上次那么严重的生病都不想回侯府,侯府中也没有派人来询问过有关他的病情的事情来看,邢夙在侯府中的日子,恐怕并不好过,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一直不想回去。   邢夙在她狐疑的目光下点了点头,而后又缓缓解释道:“老夫人来信,说要见我。”   这才是他此次回去的原因,他也觉得奇怪,老夫人这么多年都未曾管过他,甚至在他快死的时候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日日在自己的院子里吃斋念佛的,如今他来了书院进学,她却是突然说要见他了?   邢夙低声笑了一下,觉得无趣。   既是事出有因,沈令姝便无话可说了,她这次回去也要进宫一趟去见见皇伯父才行。   有些事还是要自己亲自告诉他,以免被有心人拿来利用。   沈令姝若有所思,邢夙也想着侯府中的一堆破事,二人便瞬间安静了下来,没了说话声。   依旧是到了分岔路口之后分道而行,沈令姝进了自己的院子里。   叶烟自从刚才小考完之后就一直跟在他们身后,默不作声的,也不知作何想法。 第59章   不甘心了   她与他们离的距离并不远,自然是将二人方才说过的话都收入了耳中的。   正如她所言,她并不是多聪明的人,进了洛水书院之后尽管一直努力拼命学习。   但是偶尔也会觉得疲累,有些东西,真的不是她说想学好就能学好的,譬如这次小考的题目,她明显的感觉到了自己做卷子时的吃力。   上次拿到一甲时被人追捧的感觉记忆犹新,那种快感,让她有些上瘾,她不想就这么落下去,叶烟捏紧了手中的书,眼中燃起一股不甘的焰火,郡主和邢世子居然都觉得不难吗?   她不信,恐怕这二人都是逞强罢了。   谁都不知道,叶烟其实心中对这些家世极好的人都是有些瞧不起的。   她确实有些才气,否则也不会在上次的测验中拿到一甲,她当然是靠着自己的真才实学拿到的名次,可郡主他们呢?   叶烟心中颇怀恶念的想着,指不定有什么猫腻在呢。   她才不信,这些高贵的小姐公子们会有多厉害,不过都是被人捧得高高的罢了。   沈令姝还不知道有人对她和邢夙的成绩有所不满,甚至还怀疑上了是不是真实的,她若是知道了叶烟的所思所想,恐怕也只会嘲讽一笑。   兵家大忌,低看对手高看自己。   不谈这一点,会有这么卑劣想法的人,本身就证明了这个人的心术不正,人品有待商榷。   暂且抛开叶烟这人不谈。   沈令姝与邢夙一同下山之后,便乘坐自家的马车回了各自该回的地方。   恭亲王府中。   恭亲王妃一早就得了消息,今日她们回来,早早的就在那儿等着他们了。   见着了马车,面上立马扬起了喜悦的笑容,沈令姝领着两个弟弟走了过来,福了福身行礼道:“娘亲怎么在这里等着,又不是第一次回来了,何必如此着急呢。”   “就是就是。”城珏也跟着自己姐姐附和着,小大人似的点了点头。   恭亲王妃笑吟吟的摸了摸她的头,又把城珏揽入怀里,温温柔柔的说道:“娘只是想早点看见你们,你们这一去,就是十天半个月的,我这心里啊,着实想念的紧,走吧,别在这儿说话了,快进去休息休息。”   自己的一儿一女都出了远门学习,恭亲王妃怎能不担心怎能不想,这可都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往日里她们但凡身上多了小伤口她都要忧心半天。   如今去了书院进学,这么久一段时间看不见人,身边又没个伺候的,她如何放心的下。   “你爹上次知道了你们的成绩,可是笑了好几日呢,逢人便说自家孩子有多么多么厉害。”一边走着,恭亲王妃一边笑道。   “娘亲也不拦着些,爹爹这么一说,若是之后我们考的不好,岂不是辜负了爹爹的夸赞。”   “怕什么,娘相信你们……”   穿过走廊,恭亲王妃便让他们先去自己院子里好好休整一番,晚膳再去她院子里。   琳琅院里,见着自己的主子回来了,个个都高兴极了。   单冬和单月一上来就围着她团团转,生怕她下一刻就消失了一样。 第60章   谁都不许告诉   沈令姝也知道她们现在可能还有些不习惯她这一走就是一个月,轻轻拍了拍单冬的手,说道:“坐了个把儿时辰的马车,身上粘腻的紧,单冬你叫人安排一下送了热水进来,我要沐浴。”   单冬立马应了下来,圆润的小脸上露着大大的笑容,转身去安排了。   “单月,我有些话要问你,你跟我进来。”待看见单冬的身影消失了,她才对单月吩咐道。   “是,郡主。”单月知道自家郡主要问什么,于是连忙跟了上去。   屋内……   沈令姝取下了腰间的私印漫不经心的把玩着,她坐在小榻上,神色有些倦色,“摘星楼那边如何?”   单冬年纪小,做事没有单月稳重,她便把这件事情交给了单月做,她身边的人,她自然是信得过,也知道她们的忠心。   她暂时还不能让王府里的其他人知道这件事情,若是爹爹和娘亲问起来她为什么这么做的缘由,她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他们。   难道说她是十六岁的沈令姝,死了一回之后又回来了?   怕是不要命了,且不说他们信不信,就是这话要是一不小心被他人知道,恐怕她就是有九条命也活不下来。   好不容易重生一回,她可是惜命的紧。   有些事情,她做起来确实是麻烦了些,可至少她自己心中有章程,总归不会乱了套子,一步步来,她总能达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沈令姝从重生回来的那一刻就非常清楚她要做什么,应该怎么做。   她谋的,从来就不只是她一个人的性命……   沈氏皇族,她绝不能让它起乱子。沈令姝眯了眯眼,看向单月。   单月整理了一下近些日子得来的消息,缓缓说道:“皇宫之中,倒是没什么消息传出来,只听说这些日子里又进了一位新人,极得今上宠爱,淑妃娘娘发了好大一通火呢。”   沈令姝凉凉一笑,眉眼间染上几分讥讽,“她有什么好发火的,真是可笑。”   淑妃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妾,身为正宫的皇后娘娘都没生气,她生的哪门子气,真是笑死个人。   “郡主所言极是,奴婢倒是觉得,中宫那位才是真的沉得住气。”单月上前为她轻轻揉着肩膀,柔声道。   皇后当然沉得住气,否则也不会稳坐皇后宝座这么多年,且还是在无子无女的情况下。   身为正宫,只要作壁上观瞧着底下的嫔妃互相掐起来就是了,皇后可不会轻易给别人留下把柄。   要知道中宫无所出,后宫里的几个高位嫔妃可都是盯得极紧的,她们恨不得立马把她从皇后宝座上拉下去换自己去坐坐。   在这种情况下,皇后沉不住气都不行,“行了,伺候我沐浴吧,莫要将这件事情告诉任何一个人。”   “包括爹爹和娘亲,可记住了?”沈令姝语气中满是威严。   单月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郡主要这么做,但是主子既然相信她,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了她,她就一定会尽心尽力。   “是,奴婢记住了,郡主放心,奴婢绝不是那等爱嚼舌根子的人。”   “可……”   沈令姝下了小榻,不紧不慢的朝内室走去。 第61章   觐见皇帝   昨日晚膳的时候沈令姝便与恭亲王妃说了今日要进宫的事情,恭亲王妃虽然有些疑惑,但也没说什么,让她注意些宫中的规矩便放了人进宫。   沈令姝今日穿了身湖蓝色的杭州软缎百褶裙,腰间挂着一枚牙白色的玉佩,行走间轻轻晃动着,脚上踩着一双绣海棠花攒珠鞋子,鞋尖处有一颗圆润的不小珍珠缀着,在阳光底下微微泛着耀眼的白光。   跟在她身后只隔了几步的太监悄悄抬头望了一眼前面的人,心中感叹一句今上对昭乐郡主是真的疼爱。   君不见,皇室郡主这么多,也就只有昭乐郡主一个人得了封号和封地的,而且还特许只要她想,随时都可以进宫。   就连见今上,也只要提前通传一句就好。   皇宫中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这位昭乐郡主呢,瞧见眼前不远处的皇子衣袍,小太监连忙低下了头,恭恭敬敬的。   沈令姝也没想到会遇到这位皇室中传言体弱多病的三皇子,挑了挑眉,福了福身给他见礼,“昭乐拜见三皇子。”   三皇子身边跟着几个太监宫女,他被人簇拥在中间,脸色有些白,但和邢夙相比,还算有些血色。   “请起,昭乐是去找父皇的吗?”三皇子如今九岁,许是因为身体不好的原因,说话声音也有些小,似乎没什么力气。   沈令姝轻轻点头,“许久未曾进宫,去给皇伯父请安。”   “如此,那你便赶紧去吧,我不耽误你了。”三皇子说完,低声咳了几声,眉眼间似乎尽是疲色。   他身边的宫人一看他的模样,一个个都紧张的不行。   沈令姝不着痕迹的收回了打量的目光,对他告别之后便继续往前走了。   这就是三皇子,上辈子她的闺中好友闻人曼吟所嫁的人,沈令姝轻轻拨动了一下腰间的玉佩,有些头疼。   若是皇伯父再次把曼吟嫁给他可如何是好,先不谈三皇子身体原因,一旦嫁入皇室,规矩束缚可不是一般的多。   算了,总归她们现在都还小,这些事情也还轮不上她们。   沈令姝收回思绪,踏进了养心殿中。   皇帝一身龙袍,眉眼威严的坐在书桌前,一手握着朱笔头也不抬的批着折子。   “昭乐拜见皇伯父,给皇伯父请安。”沈令姝并没有行跪拜礼,是龙椅上那位曾经说过的,她见他,不用如此大礼。   听见女孩清脆软糯的声音,皇帝这才放下朱笔,抬头看向她,眉眼温和了些许,“你这丫头,倒还算有些良心记着朕,知道进宫来看看朕这个孤家寡人。”   最后四个字怎么说也让人不会相信。毕竟,后宫三宫六院的嫔妃,还有那些皇子皇女们,孤家寡人这几个字着实与他沾不上边。   “皇伯父这话说的,难道昭乐还会把皇伯父个忘记了不成?我想着啊,可别是您倒打一耙呢。”   有太监给她搬了小秀墩过来,她坐了下去,小脸儿皱成一团,眼神狐疑的看着他,似乎在怀疑他是不是真把她给忘记了。   “哈哈哈,你这丫头,何时变得如此伶牙俐齿了。”皇帝被她这副姿态逗的哈哈大笑。   “皇伯父是在夸我吗,若是的话昭乐就不客气的承下了。”沈令姝颇为自得,眉飞色舞的,瞧着活力十足。 第62章   帝心   “是是是,朕自然是在夸你。”皇帝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而后又道:“好了,朕瞧着你可不是会主动进宫的人,说吧,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   正是因为他给昭乐的特殊之处太多,大多数时候她是轻易不进宫的,她聪明的很,进退有度。   会在他面前露出寻常亲人的样子,也明白自己的身份,从不逾矩。   世人皆以为他是因为恭亲王的原因所以才这么宠爱昭乐,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并非如此。   昭乐这丫头啊,始终是有些不一样的。   沈令姝笑吟吟的说:“皇伯父聪明绝世,不如猜猜昭乐要说的事情?”   “这顶高帽子都给朕戴上了,你呀,朕猜,是为了博文的事情而来吧。”皇帝说的是陈述句,似乎早就知道。   沈令姝丝毫不意外,身为执掌天下的皇帝,怎么可能会没有一些专门收集消息的渠道,恐怕这京都所有人做的事情,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单看他想不想管罢了。   “皇伯父一猜就对,厉害!”她捧场的发出惊讶声,又拍了拍手鼓掌。   小儿心性,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啊。   皇帝看着她,眉眼温和,只是在想到另外一个人的时候,他就没那么好的心情了。   淑妃太过急切了些,实属让他失望。   “博文那,你不必顾忌,做你想做的,朕不会怪你。”皇帝平淡的说着,语气不容置喙。   博文的性子不像是能做得出这种事情的人,况且他年纪还小,想到这件事情的幕后推手,皇帝手指微屈,轻轻叩击著书桌。   沈令姝乌溜溜的眼珠子转动着,“皇伯父可要说话算话,我说话可不会管他是谁,若是惹得五皇子殿下恼怒,那……”   她话没说完,皇帝抬手打断她,深暗的眼神没什么情绪,似乎完全不在意他那个儿子。   “朕金口玉言,你大可放心,至于博文,他做的事情自然他自己承担一切后果。”   皇帝停下了叩击的手,一字一句皆充满了认真,“昭乐,朕相信你,你不会让朕失望的。”   沈令姝抬眼看着不远处威严平和的皇伯父,眼神微暖,心中有些感动。   不管怎样,皇伯父对她一直以来的疼爱不是假的,她虽不知道他对她的诸多纵容是为何原因,但她确实享受了他这份好十几年。   上一世的事情终究已成过去式,她不能因为那件事就怀疑皇伯父的真心。   或许谁都可以质疑帝王的真心,但她不行,她可是他下旨亲封的昭乐郡主啊。   ——   淮阴侯府中的善喜院中。   邢夙给上首坐着的老夫人行了礼,而后一言不发的站在那儿,低垂的眉眼看不出他的神色如何。   老夫人看起来四十多岁,穿着一身素色的海兰花案窄袄裙,额间戴着一条嵌着祖母绿玉石的抹额,发髻高高盘起,面色冷淡,她俯视着下首站着的孙儿,语气淡淡,分不清喜恶,“这些日子里在洛水书院里学的如何?”   她是知道的,这个孙子从去洛水书院之前可以说没学过什么东西,府中也没有人给他安排启蒙的事情。   可谁也没想到,他居然会突然进了洛水书院。   老夫人心知肚明,这件事不大可能是自己那个儿子所为,他若是有心,如何会拖到现在。 第63章   无耻至极   邢夙上次小考的成绩并没有送消息给府里,以至于侯府中所有人都不知道。   老夫人如今这么问,心中也是觉得他估计也跟不上书院中的学习。   “尚可。”邢夙平淡的回答着,并没有将具体成绩说出来,这也就导致了老夫人以为他确实如她心中所想不怎么样了。   老夫人端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既然进了洛水书院就要好好学习,不要堕了淮阴侯府的名声。”   言语中尽是敲打之意,也从中看出来了老夫人对他的不信任及微末的不满。   按照老夫人想的,他既然身子骨弱就好好待在府里就好了,何必还要跑去洛水书院中进学,他若是学的差了,恐怕外头还不知道要怎么嘲笑淮阴侯府了。   可他既然已经去了,她也就只能对他心生不满又无可奈何了。   总归不能让他退学回来吧,那到时候就更加沦为京都世家的饭后茶谈了。   老夫人可没这个想法,更何况,不管怎么说,邢夙终究是侯府的世子,去洛水书院进学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邢夙依旧一脸平静的应了下来,他知道老夫人的意思,不过是觉得他给侯府惹了麻烦罢了。   低眸之际,双眸中飞速的闪过些讥讽。   瞧,这就是他的家人。   “你父亲……你不要怪他,他也是有他自己的苦衷的。”老夫人放下茶杯,叹了一口气,话锋突转,似是劝慰道。   邢夙听见这无耻至极的话差点被气的浑身发抖,心中的戾气花了极大的力气才压住。   他有苦衷,便可以肆意虐待他,并且还可以冷眼看着别人辱他,欺他,而老夫人却让他不要怪他?   哈!可笑可笑!   这话说出去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老夫人说这话的时候,就不觉得不好意思吗?!   还是说,侯府中的人,不管是他的父亲还是这位他名义上的祖母,皆是些没脸没皮的人!   邢夙咬着舌尖直到感觉到痛意才觉得自己冷静了下来,他多想就这么质问老夫人,她有没有把他当作一个人?有没有心疼过他,有没有记得,他也是她的家人?!   可他知道,就算质问了得到的答案也不过是伤人伤己,他不会自取其辱,也不能这么做。   “孙儿不敢。”他冷着眉眼,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下来。   老夫人丝毫不在意他的想法,不敢,而不是不会,总归他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她懒得去计较这么多。   “元府发生的事情,是不是你做的?”老夫人懒懒的掀开眼帘看着他,高傲的姿态中满是对他的怀疑之色。   邢夙如何会承认,他淡淡回了一句,“不是……”   “究竟是不是,你心里有数就行,退下吧。莫要忘记我的话。”老夫人坐的有些累了,便直接挥手让他走。   这张脸在她眼前晃啊晃的,总让她觉得不喜,想起那些溃烂得发臭的陈年往事。   邢夙也不在意她的态度,转身就出了这座四喜院中。   明明是大白天,阳光照在他的身上却始终让他有些发冷,唇齿生寒。 第64章   不知好歹   沈令姝从皇宫中出来的时候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得到了皇伯父的表态她心里也有些底。   沈博文这段时间里一直来接触的她的事情她可以视而不见并且怼怼人什么的。   但是却不能做的更过,毕竟他始终是皇伯父的儿子,也是西越的皇子,把这件事情透露给皇伯父,也是一种表态。   她可没有想和皇子们打成一团的念头,那无疑会让帝王生疑,引来帝王的忌惮。   她如今已经是拥有诸多特例的昭乐郡主,若是还这么不知趣,那下场,可能就不那么美妙了。   “郡主,请上马车吧。”方才领路的小太监见她迟迟不上马车,于是小声的提醒了一句。   回头深深望了一眼在阳光下显得愈加富丽堂皇的皇宫,沈令姝轻声“嗯”了一句,踩着木凳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驶出皇宫,有宫人注意到那是昭乐郡主的马车,看了一眼她出来的方向之后立马转身跑走。   甘泉宫中……   淑妃俯视着跪在下首穿着一身灰扑扑宫装的小太监,眼神中微微露出一抹不屑和嫌弃,“你看到她从哪里出来了?”   小太监不敢抬头,听见淑妃的问话将自己的身子更加贴紧了地面,恭顺至极的回答道:“回禀淑妃娘娘,奴才看到了。”   “什么地方?”淑妃盛气凌人的声音有些尖锐,小太监不明所以,只得迅速回答。   “是……是养心殿。”说完,小太监明显的感觉到殿内的气氛有些压抑,他抬手动作幅度极小的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水。   早知道淑妃娘娘这里这么可怕,他就不过来报信了,现在可真的是进退两难,哎。   听到小太监的回禀,淑妃心猛的一紧,瞬间从座上站了起来,她面色有些难看,一双美目里充斥着怒气直勾勾的盯着小太监的头顶问道:“可看清楚她出来时候的表情了?”   小太监觉得自己头顶上传来一阵冷气,吓得身子都打了个冷颤,他哆嗦着回答:“奴才,奴才未曾看见。”   闻言,淑妃立时从身侧的小桌上随手拿了一个茶杯用力的砸在小太监面前,语气冷冷的道:“废物!”   小太监身子抖的更加厉害,心中害怕极了,连忙出声磕着头求饶着。   淑妃身侧的张嬷嬷看到她这副气恼的模样,生怕她等会做出什么事情来,立马给其她几个贴身宫女使了个眼神,让她们把小太监带下去。   眼见小太监的身影消失之后,张嬷嬷才倒了一杯茶递给淑妃,语气平和着劝道:“娘娘先喝口茶消消气,昭乐郡主进宫见皇上又不是第一回 的事情了,娘娘怎的还如此生气?”   淑妃瞥了她一眼,也没接过茶,眉头紧紧皱起有些恼怒的开口,“本宫自然不是因为那个原因生气,前些日子里皇儿便告诉我昭乐那丫头一直拒绝他的示好,本宫原以为是皇儿的态度不够好,可如今看来。”   她咬了咬牙,语气不善道:“昭乐那丫头实在是不知好歹!”   张嬷嬷还是有些不懂,于是不解的问道:“可这跟昭乐郡主进宫有何关系?” 第65章   稳中求胜   淑妃暗自骂了一句“蠢”,却因她是自己从家里带来的奶嬷嬷耐着性子,没好气道:“昭乐那丫头现在进宫,必定与皇儿有关,皇上,指不定已经知道了本宫让皇儿去接近昭乐那丫头的事情。”   淑妃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跳的快了些,心中洋溢着满满的不安和担忧。   皇上一向不喜后宫干涉皇子的事情,就算是亲生母妃也不行。更何况,她这次做的事情还叫皇上知道了。   淑妃抬手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只觉得这件事情是有些麻烦了。   若是皇上不计较还好,若是皇上较真起来,她还不知道要吃什么挂落,看来昭乐那边,最近是该先放开了。   淑妃微微眯了眯眼,眼神中流转着意味不明的算计。   ——   一日的假期极为短暂,沈令姝只不过是进宫了一趟再回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一个上午。   下午在霜华院陪了陪恭亲王妃又一道吃了晚膳,这一天白天就算是过去了。   夕阳隐入幕后,夜幕悄然降临,天色似乎“唰”的一下暗了下来,琳琅院里早早的就点了灯,沈令姝此时刚刚沐浴完,七月天热的很,她只穿着一身纯白色里衣坐在书桌前。   单冬和单月都在房中伺候着,见她衣着单薄,单月便从内室里拿了一件外袍轻轻披在她身上。   沈令姝下笔不停,只轻声问了一句:“那件事查的如何?”   单月知道她是问的什么,有些愧疚的回道:“奴婢查了许久,未曾查出有关那件事的一点儿消息,似乎……似乎就像是没有存在过一样,让郡主失望了,是奴婢办事不利。”   话音刚落,她便立马跪了下来请罪,沈令姝蹙了蹙眉,只得放下了笔,转过身子看向她,“起来吧,我并无怪罪你的意思,这件事情毕竟已经过去了许久,要想再查本来就不容易。”   单月低头一叩,“是,多谢郡主。”   沈令姝微微摇了摇头,她点了点桌上摆放的白纸上的字,问道:“你可认得这是什么字?”   单月走近了些,看清楚是什么字之后,回答道:“奴婢认得,是沉着二字。”   西越并没有规定下人不能识字,更何况单月又是王府里亲自培养出来的,识字并不在话下,沈令姝眼神淡淡的看着她,慢条斯理的说道:“不管做什么,沉着冷静才是最重要的。我既把事情交给了你,你就放心办事,这件事情,你慢慢查,一时半会查不到也无事,本就不是眼前必须知道的事情。”   当年皇宫发生的那件事情,还有那个神秘的异邦女子,她总觉得没有那么简单。   若只是因为帝王的宠爱,后宫嫔妃乃至前朝何必联手一定要除掉她,且如此迫不及待。   沈令姝敛了敛神色,小手轻轻拂过白纸,心下深深思索着这些事情。   到底会是什么原因呢,犯了如此众怒,以至于沦落到必死的结局。   要查的事情太多了,她根本不能急,一个字,稳。欲速则不达,她必须稳住。 第66章   忒宝气了   “单月,这件事情你慢慢查,小心着些,别让别人知道了,不管是一年还是几年,查到为止!”   “是,奴婢省的,郡主放心吧。”   沈令姝点了点头,她有必要搞清楚这些事情。   摘星楼那边,也不能太过于倚靠了才行。   她提起宣笔,收了思绪开始认真的做起课业。   翌日……   今日是成绩出来的日子,不出意外,沈令姝几人又是一甲。   众人看着全是上一次的名字撇了撇嘴,这些都是什么魔鬼啊,上一次就算了,这一次这么难都拿的一甲,再看看自己那惨不忍睹的成绩,简直是欲哭无泪。   沈令姝一早就回了书院,排行榜只粗粗扫了一眼,知道了自己的成绩之后就回了学堂。   她到的时候学堂里只有邢夙一个人,其他学子都围着排行榜去了,“知道成绩了吗?”   走到座位坐下,她把手上提着的一盒由黄油纸包着的点心放在长几上,慢条斯理的打开,一股香味瞬间扑面而来,卖相也是极好,不说香味,光是看着就叫人食指大动。   “等会夫子该说你了。”邢夙把桌面上的书撇到一边,缓缓说道。   书院里虽然没有说不准把食物带进学堂里,可夫子等会讲课闻到了味道一定会说几句的。   沈令姝也不在意他没有回答她的话,听到他这句话手下的动作也不停,随手捏起一块糖蒸酥酪糕,然后在邢夙猝不及防的时候塞进了他的嘴里,“怕什么,我就不信他会把我赶出去。”   看着邢夙咬着糕点有些懵的样子,她眨眨眼,说道:“尝尝看,味道如何,我可是专门从府里给你带过来的,可不许吐了!”   眼瞅着他一脸嫌弃的似乎要将糕点吐掉的动作,她连忙补了后半句话,瞪着眼睛看着他。   邢夙原本一直阴沉的心情因为她的一句话转好了许多,尽管他并不喜欢吃甜食,可就是因为她这专门给他带过来一顿,他也不能浪费了她的心意。   邢夙忍着舌尖上泛起的甜腻,咀嚼了几下立马将糕点吞了下去。   “好吃。”他面无表情的说道。   沈令姝眉眼带笑,“那就多吃点。”话落,她把桌上的糕点推到了他那边。   邢夙嘴角抽搐了几下,一脸为难的看着糕点,点心不多不少,正好五块,刚才他吃了一块,还有四块。   他正打算着如何解决糕点的时候,沈令姝却满眼促狭的看了他一眼,而后笑道:“行了行了,既然不喜欢吃就别吃了。”   她哪里看不出他不喜欢吃甜食,不过是故意拿来逗逗他而已,这人也忒宝气了些,居然真的想吃完。   沈令姝伸手捻了一块糕点放进嘴里慢条斯理的吃着,邢夙犹豫了片刻,还是跟着她的动作也拿了一块继续吃着。   “这次回侯府如何?”她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邢夙吃糕点的动作顿了一下,而后像是无事发生一样,“老夫人见了见我,对我说了些话。”   沈令姝正好吃完,拿起手帕轻轻擦了擦嘴角,笑眯眯说道:“祖孙情深,那倒是极好。”   侯府的事情掩盖的好,外人基本上不知道侯府内里究竟是个什么情况,沈令姝只以为是老夫人想念孙儿才叫他回去。 第67章   叶烟的邀约   邢夙挑了挑眉,不反驳也不承认,祖孙情深?   这四个字还真的不适合套在他身上,老夫人不喜他都来不及,何来的情深。   他连父爱都得不到,也没想过这个。   不消片刻,上课的钟声便敲响了,学堂的学子们也陆陆续续的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讲课的夫子一踏进室内就嗅到了一股甜腻的糕点味,皱了皱眉问道:“是谁在学堂里吃了东西,站起来。”   沈令姝摸摸鼻尖,正打算站起来呢,邢夙却扯了扯她的衣角,自己利落的站了起来回答:“回夫子,是我。”   也是巧了,那夫子正是上次曾关心过他的人,看见是脸色苍白身子单薄的邢夙,他的脸色好了许多,皱起来的眉头也松了些,“坐下吧,下次可勿要这样了,学堂是用来钻研学识的地方,各位,可记住了?”   夫子严厉的目光在众人的脸上扫过,眼神夹杂着审视。   众人齐声回道:“记住了……”   夫子满意的点头,捧起书开始讲课,座下的沈令姝对邢夙讪讪一笑,有些不好意思让他背锅了。   邢夙摇摇头,轻轻点了点书,让她老实听课。   沈令姝扁扁嘴,一手支撑着下巴有些无聊的听着夫子的朗朗讲课声,身侧的邢夙不经意瞥了她一眼,见她有些不专心于是趁着夫子不注意的时候,用书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认真点。”他用嘴型说道。   沈令姝点了点头,心里有些小无奈又有些微末的开心。   实话说,邢夙其实是一个不错的朋友,相识这一段时间以来,她也能感觉到他对她的亲近,她并不觉得有什么,人总要有温度有感情才行。   她也不希望自己一直困囿在过去里,她之前对他的帮忙,又何尝不是一种对于自己的救赎呢。   沈令姝其实一直都很明白,因为上一世的事情,她现在心防极重,很难对别人付出信任,始终排斥与她不熟悉的人接触。   她很怕,又落到上一世的地步,她自认为她并不是什么厉害的人,也不能一眼就能看透谁是好人谁是坏人,无法保证自己认识的人不会像以前一样有包藏祸心的。   不过,事实证明,邢夙是值得她之前的所作所为的。   她不能保证之后的他会变成什么样,但至少现在的他,是值得信任的朋友。   沈令姝笑了笑,觉得这样也不错。   午间下学的时候,她留在学堂里整理着之前的手札,邢夙便也留在这里陪着她。   这时,叶烟抱著书走了过来,她看了一眼邢夙,又看着沈令姝似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郡主,我能同你们一起吗?”   沈令姝抬了抬眼帘,平淡的看向她开口,“我整理好了,应是不能了。”   叶烟有些不甘心的咬了咬唇,复又笑道:“那我们一同回去吧?”   沈令姝睨了一眼身侧的人,淡淡的拒绝了。   “那,那好吧,是我叨扰了。”连续被拒绝两次,叶烟脸上也有些挂不住,说完这句话之后就立马转身走了,瞧着背影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沈令姝拧眉,叶烟不是与舒宁乐玩的极好,又来找她做什么? 第68章   嫉妒毁人心   这边,叶烟出了学堂的门之后便稳了稳步子,恢复了往日脸上的一脸平静,只是有些起伏的胸膛透露出主人的心情。   不忿以及不甘充斥在胸膛里,叶烟情不自禁的攥紧了手中的书角,她咬着唇瓣回头深深望了后面一眼。   宁乐说得对,郡主怎么会瞧得起她们这些人,可是……   叶烟想到自己心中的打算,快步朝她所住的院子走去。   头戴浅粉色珠花的舒宁乐从一旁的大树旁缓缓走了出来,望着已经走远的叶烟急匆匆的背影,她的眼神闪了闪,讥笑了一声,这个叶烟,还真是不死心。   舒宁乐垂了垂眼皮,眼中掠过一抹嘲弄,唇角勾起的弧度有些意味深长。   她不介意再“帮帮”她,毕竟,人都是会充满嫉妒的不是吗?   她抬起眸子定定的看向某个方向,双眸半眯着。   也不知道五皇子查出来了淮阴侯府的事情来没有,真是让人好奇啊。   舒宁乐微微一笑,莲步轻移缓缓离开了这里。   ——   偌大的藏书阁内,一人正伏在书案上提笔作画,画上的人只勾勒出一个娇俏的侧影,身侧是盛放着的桃花,她隐在桃花中若隐若现,看不清容貌表情,给人以无限的遐想之感。   君晏一身绛紫色长袍,面上戴了一张鎏金镶边的恶鬼面具,他翘着二郎腿身姿潇洒的坐在紫檀木雕花太师椅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在扶手上轻轻叩击着,“喂,阿镇,那个小狼崽子你真就这么放心他?”   作画的衡镇没空理他,只轻声嗯了一句。   似乎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他拧了拧眉,说道:“君晏,不要随便给人取外号。”   君晏“嘿”了一声,摘下脸上的面具无可无不可的说:“我又没有说错,他上次在书院做的事情你又不是不知道。”   衡镇搁下笔,淡淡点了点头,“事出有因罢了,你这次回来要待多久?”   说罢,他眼神温柔的看了一眼画上的女子,而后缓缓把画卷了起来放在笔筒里。   细细一看,就可以发现那个笔筒里放的全部都是一张张画轴,君晏每次回来看到他不是在画画就是在看书,颇觉无趣。   食指和中指夹着面具轻轻晃着,君晏另一只手轻轻撑着头有声无力的说:“不知道,苏州那边皇上可让我盯紧的很,累得慌,估计过不了多久又要走了,整天累死累活的,有时候还真是羡慕阿镇你。”   衡镇搭在轮椅上的手轻轻一收,脸上的表情却依旧没什么变化,他轻声笑了一下,摇摇头没说话。   君晏这时也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的话有些不太好,抬手讪讪的摸了摸耳尖。   衡镇习惯了君晏的大条,也没怪他,想到刚才他说的话,他平淡的说:“苏州形势不太对,你自己多注意些吧。”   君晏点点头站起身,“行了,我还得进宫一趟,回见。”   一边说着一边把手上拿着的面具又戴了上去,线条分明的下巴微微一抬,颀长挺拔的身姿显得冷傲至极。   “阿镇,我这次可查到了一些新的东西,我想你一定有兴趣想知道的。”   他勾起唇角,掀起眼帘眼神兴味的看了他一眼,衡镇还未问他是什么事情,他就已经大步流星的走了。 第69章   夜探   从皇宫里出来之后,君晏想到自己查到一些东西也觉得有趣,他摸了摸脸上的面具,思量了一会转了步子往另外一边走去。   刚刚入夜,七月的夜晚还有些光亮,小小的屋子内只摆着一张睡觉用的拔步床和书架,书架旁边就是一张书桌。   邢夙身子端正的坐在木椅上,手上捧着一本论语细细看着,听到木窗传来的一声轻微的响动的时候,他拿著书的手一紧。   眼底微微闪过诧色,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继续看著书,实则整个身子都紧绷了起来,只要来的人不怀好意,他立马就会犹如一只炸毛的猫儿瞬间弓起身子警惕防备。   君晏来的坦坦荡荡,他本身便是习武的个中好手,此时自然能感觉到他的微末变化,扬了扬眉,也不隐藏自己,大大咧咧的坐在房梁上,垂眸看着他非常从容的开口:“小狼崽子,是我。”   君晏过分熟稔的语气让邢夙有那么一瞬间迟疑,这个人,他认识吗?   感受到来人并无恶意,邢夙也微微放松了一瞬紧绷的身体,他合上书转过头,顺着说话声仰起头看去,见他脸上戴着的鬼面具,邢夙也只是轻轻拧了下眉头,“你是谁?”   问出心中疑惑的问题,邢夙眼神暗含戒备的直勾勾的盯着他。   他坐在梁上毫无难度的俯视着他,他却要仰着头颅,邢夙拧着的眉头便更深了,小脸上露出一抹不悦和不满。   若是他也有这个本事就好了,他这个身子实在是太过无用了些。   君晏将他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都收入眼中,纤长却显得有力的手指在面具上轻轻一点,他眯着眼笑道:“想知道我是谁?”   邢夙面色淡淡,心底里却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   君晏耸耸肩,这小狼崽子还真是有的跟阿镇一比,啧啧就这性子。   也不在意他的反应,他身影一动,突然从梁上跳了下来,身影灵敏,脚步声微不可闻的就这么轻轻松松的落在了邢夙的面前。   邢夙被他突然来的动作逼的身子后退了几步,眼神蓦然变得凉薄的看向他,“阁下是谁我并不是很想知道,但是你究竟是为何来找我,我倒是挺想知道的。”   他如今不过是一个稚龄小儿,他既没有仇家,哦不也是有的,毕竟元家那两个蠢货也还没死,但是这个人明显是没有恶意的,那是为了什么?   至于说对他好的人,邢夙眼底飞速的掠过一丝狐疑和思量。   会是他派来的吗?   “邢泽这些年来确实是不像话了一些。”君晏面具下的唇角勾起一抹兴味的弧度,摸着下巴继续说道:“你想不想,给他一点儿惊喜?”   鬼面具掩盖了他的所有表情,只有那语气中透露出的一丝丝兴奋让人能够窥探到一点儿他的心思。   邢夙被他说的话惊讶了片刻,他当然知道邢泽是谁,这可不就是他的好父亲的名字。   只是,这个人说的话不管是对他还是对他那位父亲的评价似乎都显得极为熟稔。   有意思,他这话不就是想让他对付他父亲吗? 第70章   不教废物   邢夙想明白了这个意思,在君晏的眼神下缓缓的扬起了唇角,他眼神淡淡的,似乎又充满着不为人知的意味。   “听起来很有意思。”他一脸平静的说道。   比起毫无力量的掣肘于他人,邢夙不介意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不论是从心灵上,还是身体上。   “先生可能授我武功?”眼神中的戒备尽数散去,他眼神清亮的抬头看着他,突然一问。   君晏“哦”了一声,上扬的语调似乎有些诧异,他没急着答应,只露在面具外的一双眼睛带着些打量的意味落在邢夙的身上,“把手伸出来。”   他没说为什么,邢夙也懒得去问,干脆利落的把手伸了出来,君晏心中有些满意他并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态度,抬起右手轻轻搭在他的脉搏上。   把脉半晌之后,面具下的表情微微一变,他收了手,语气中有些惊异道:“你原本娘胎里便带了毒素出来,又在后天服用过大量伤身子的药,导致气血两亏,是药三分毒。   如今你身体里两股毒素互不相容,却又奇妙的保证了你能够活下来,小狼崽子,你命真大!”   邢夙眉间瞬间染上凝重,他自娘胎里便带了毒?   这他却是第一次知道,至于后者,不过是侯府中的人做的罢了,他早就知道了。   瞧着他这副模样,君晏突然觉得他还真是个小可怜,继而说道:“想习武,不是不行,只是比常人要多三倍的痛苦。”   “说不定,还会死哦。”   “嗯……死法就是,爆体而亡?”   “怎么样,还想学吗?”他语气有些冷森森的,话语里夹着几分阴凉的笑意,似乎在故意吓唬他,想让他知难而退。   学武本就不易,虽然他如今年龄还小,没有错过练武的好时机,可是单单就是他这一身的毒,再去习武就非是常人能够坚持下去的,不过如果真的坚持下去了,说不定还真的能让他多活些日子。   君晏撇了撇嘴,毕竟按照他刚刚把的脉来看,若无意外,必定是早夭的命啊,天命难违,他这可是与天争命。   想到这一点,他心中突然还真的有些期待,他也想看看,人到底能不能胜天。   邢夙嘴角抽搐了一下,这人说话怎么总感觉那么幸灾乐祸似的。   想罢,他表情严肃真诚的跪在地上对他磕了一个头,看着君宴的眼神炙热中夹杂着一股令人为之侧目的坚定。   他一字一句说道:“请师傅教我,我绝不会辜负师傅期许,无论是比常人多三倍的痛苦还是多十倍的痛苦,除非我死,否则我绝对不会放弃!”   机会不是总是有的,邢夙本来就想让自己的身体更好一些,他没有理由放弃这个机遇,他想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只有活下去了,其他的事情才能一步步进行下去。   君晏心中有些复杂,又有些被他的态度打动,明明是一个不过八九岁的孩子,却处处都透露出不符合这个年龄的老成。   这样的他,有那么一刻真的是像极了他记忆中的那个人,他轻声一笑,冲淡方才语气中的冰凉,“既然你都叫了我师傅了,那我自然是不能不收你这个弟子,我可说好了,既入我门,就须得日日习武不得落下,隔断时间我便会来检验成果的。”   “哦对了,忘记告诉你了,我可不教废物,你若是没有半点长进,可别跟我谈什么师徒之情。” 第71章   做戏   邢夙挑眉,“废物?我会让您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天才。”   他满脸的自信和冷傲,甚至语气里狂妄的有些嚣张,可君晏本身就是这种人,他也喜欢这种人。   闻言,他哈哈一笑,“很好,从明日开始,亥时一刻我会过来找你,为师的好弟子,你就好好等着明日的折磨吧!”   话音刚落,他从腰间取下一块随身携带的玉佩解了下来丢在了他手上,而后转过身子迅速离开了小屋。   邢夙手上握着有些温热的玉佩,不过一瞬便立时认出了这是一块质地极好的暖玉,他这个师傅,倒是有些意思。   拿黑绳串过玉佩的小孔挂在脖子上,邢夙随手拨弄了一下玉佩,精致的眉眼中洋溢着几分肆意。   一切,都会越来越好的。   不过有一件事情,他想他应该好好的查清楚是怎么回事。   翌日早晨……   晨辉落下,原本应该光亮的天色却雾蒙蒙的,远远望去,天际亦是一片泛着朦胧色的白。   书院本就地处半山,此时雾色迷茫,那书院门外的六百多步台阶似乎也骤然消失了一般,整座书院就如同高高耸立在半山腰处,若隐若现的,像极了天上的神话宫殿。   起雾了……   沈令姝一早推开红格子木窗的时候在心底里漫不经心的想到,望着眼前三步路之后就看不清的院子,她小小的打了个哈欠,一双琉璃眸中因为刚刚打哈欠的缘故微微浮现出几分水光,眼神还有些初醒的迷茫之色。   细嫩的双手轻轻在头发上抓了几下,然后动作迅速的编成了几股辫子散落在肩膀上,白里透红的小脸上缓缓扬起一分笑容。   淑妃做错了事,这些日子里可终于安分了些,沈博文如今还不足为惧,不过她也不会不防着就对了。   她懒懒的伸了个腰,带好自己的书和手札不紧不慢的出了门去学堂。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快到学堂的时候却是遇到了沈博文一众人,沈令姝往他那儿一瞥的时候还收到了来自当事人熊熊燃烧着愤怒的眼神。   哦,看来是收到了来自淑妃的“好”消息了。   “殿下怎得一大早上看起来如此……嗯,怒不可言?”她笑意盈盈的,丝毫没有半分怕意,也没有半分做了什么事的心虚。   沈博文瞧着她这如此坦然且云淡风轻的模样心里更是不爽,整个人就差没直接把“我很生气”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母妃因为昭乐被父皇责罚,还禁足了一年!这可是大大的耻辱,母妃进宫陪伴君侧多年,何时被罚得如此严重?   不说其他,如今宫里的人可是看尽了笑话,就连二哥也打着关心的名义写信来嘲讽他!   可恨之极,气的他当场便撕毁了信,二哥固然可恨,可若是没有昭乐向父皇告状,母妃怎会落到如此地步。   今日居然在这儿遇到了她,倒也算是巧了,哼!   沈博文冷冷一笑,怒气冲冲的指着她骂道:“你还有脸说,这次的好事难道不是你干出来的?我为什么生气你怎会不知道!”   “昭乐,你可别揣着明白装糊涂,我没有那么傻。”他满是愤恨的瞪着她。 第72章   又当又立   睨了一眼他这副似是要吃人的样子,沈令姝心情愈发好了,她脸上适时的露出一分惊讶和不解,拧着眉头有些不悦的说道:“殿下这是说的什么话,昭乐可是真的不知道自己一大早上哪里招惹殿下生气了,殿下心情不好,昭乐也能理解,可你也不能把怒气撒在我身上不是?我相信殿下也不是那等不分青红皂白,小肚鸡肠的人,是吧?”   明着听起来像是捧了他,可只有沈博文一人知道她暗地里的讥笑。   她理解?理解个屁!沈博文气的脑子嗡嗡嗡的,差点儿就把这句话说出口了。   “我自然不是那种人,可昭乐,做人也要有良心是不是,我平日里对你如何,你不是不知道,为什么你要这么对我?”   沈博文到底也是淑妃教过的,自然不可能不要脑子到那种地步,咬着牙齿吞下那些粗俗的话语,语气微微缓和着说道。   沈博文作出一副被人背叛的悲痛模样,似乎是真的被她做的什么事情伤到了心一般。   噗嗤……   沈令姝瞧着心里都快乐开花了,真是好笑,她不就是进宫了一趟把淑妃母子这些日子做的事情透露给了皇伯父,怎得,还在她面前搭起了戏班子,瞧着好像还亲自下场演起了苦情戏了。   这可真是逗趣了,一大早上的。   心底里是这么想着,面上又是另外一副模样,她抬手按了按眼角,挤出几滴泪小脸上满是委屈的看着他,“殿下真是奇怪,昭乐竟是不知何时做了什么对不住殿下的事情了,惹得殿下这般恼怒我,昭乐有没有良心殿下还不知道吗,殿下这般不信昭乐,昭乐又有何可辩解。”   对,她就是做了,可谁叫是他们理亏呢,哼,做都做了,现在就想着把责任推卸给别人了。   真是当了婊子又立起了贞节牌坊,有够无耻的。   沈博文这还是第一次见她哭,且还是翻脸比翻书还快,方才还笑着呢,这会就掉起金豆子了,就算满肚子火气也不由得怔愣了一会儿。   就是这么一瞬间的时间,沈令姝用手帕按在眼角转身就小跑走了,临走时还不忘记留下一句话,“殿下日后还是不要来找我了,昭乐可不想下次又莫名其妙的被殿下好一通阴阳怪气的责骂。”   阴阳怪气,阴阳怪气!她居然骂他阴阳怪气!!   “死丫头!气死我了!”沈博文气的鼻子都快歪了,怒火冲天的瞪着后面跟着的几个小跟班,没半点好气的警告着,“给本殿下听好了,今日的事情若是让其余的人知道了,小心了你们的狗腿!”   心底里暗暗戳着沈令姝的小人还是不解气,沈博文在心底里疯狂咆哮着,昭乐你给本殿下等着,他绝对不会放过她!   那几个跟着小跟班也是满脸欲哭无泪,他们也没想到居然会碰上这种场面,只得低着头点头哈腰的连声应道:“是是是,殿下请放心,我们刚才什么都没看见。”   “最好是如此。”沈博文心中憋着一股火,眼底都是火星苗子,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 第73章   裂开   捂着脸装哭跑走的沈令姝面下却满是笑意,可惜人总是会乐极生悲,居然一不小心撞上了一个人。   沈令姝一边捂着被撞疼的鼻子一边嗡声道着歉:“不好意思,是我不小心,你没事吧?”   她揉了揉鼻尖抬眼看向被撞的人,扶琛眉眼温和的与她对视着,许是方才哭过的原因,她的眼角微微泛着红,再加上挂在眼角似乎下一秒就要落下来的泪水显得她整个人有些可怜兮兮的,他挑眉,平淡开口:“我倒是没事,郡主呢?”   “无碍无碍。”过了那阵子劲儿,鼻子也没那么痛了,沈令姝朝他摆了摆手,一副无事的样子。   “郡主这是怎么了?”扶琛指了指她脸上微末的泪痕,迟疑道。   沈令姝眼尖的瞥到就在她身后不远处的沈博文一行人,手中帕子紧了紧,眼神流露出几分委屈,冲着他勉强一笑,而后回头迅速看了一眼后面的人,垂下眸子没有回答他的话就小跑进了学堂里。   扶琛怎会看不出她的欲言又止,见她如此作态,心底里便大概有了自己的思量。   丹凤眼轻轻扬起,眼神微微一沉,或许是因为觉得五皇子一个男孩欺负女孩不好,又或许是因为她脸上方才的泪痕。   在沈博文几人经过他身侧的时候,扶琛淡淡开口,语气不明的说道:“即使殿下身为皇子,可也勿要忘记了自己也是一个男儿身,殿下怎能欺负一个女孩子呢。”   言罢,他也不管沈博文的脸色是青是白,顿时转身进了学堂。   欺负女孩子,不好不好,扶琛暗自摇了摇头。   沈博文莫名其妙又被人指责了一通,气的整个人都快裂开了,他眼神恼怒的瞪着扶琛。   若不是几个小跟班拉着他,下一秒他手中的拳头恐怕就要挥出去了,“殿下息怒息怒,千万不要生气……”   沈博文:“……”息怒?恐怕只有把昭乐那丫头暴打一顿才行了,扶琛是什么眼神,还说他欺负她?   明明是昭乐那丫头……临到此时他又突然反应过来了,他又被昭乐阴了一回。   气急反笑,沈博文觉得,他虽然动不了沈令姝,但是动动她身边的人,比如邢夙,还是可以的。   总归是个生父不喜的孩子,就算是死了,他做的隐蔽些,又会有谁知道呢?   这么一想,心里头的怒火似乎降了一些。   沈博文眼神阴狠的踏进了学堂里,这件事情,他还得与母妃商量商量。   早已经在学堂里坐着的邢夙自然目睹了刚刚沈令姝撞到扶琛的一幕,他本来想起身过去看看的,可后来捕捉到她脸上的泪痕,他突然顿住了身体,眼神泛起冷意,她怎么哭了?   邢夙心底里的凝思在她过来之后便立马问出了口,“谁欺负你了?”一时着急的连郡主都忘记喊了。   沈令姝倒也不在意那点微末的细致小节,她此刻有些纳闷,怎么她就掉了几滴眼泪,就一个个都看出来了。   她不知道的是她皮肤白,底子又嫩,就算是掉了几滴泪水,眼角泛起的红意和鼻头处刚刚撞击导致的绯红轻而易举便让人看出来她刚刚经过了什么,她随手用帕子掩了掩眼角,恬淡一笑说道:“没什么,只是刚刚不小心撞到人所以才这样的。” 第74章   夺妃位,降昭仪   邢夙会信吗,当然不可能。   他蹙起眉头,不着痕迹的斜视了一眼对面坐着的人,见他脸上还有些没有收敛的怒色,心下已经是给他定下了罪。   “可有受伤?”他转而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沈令姝挽唇一笑,“没有,放心吧,我身体好着呢。”   她把帕子收了起来,打开一本书低眸看了起来,邢夙见状,也没再多说什么,偏头也开始学习了起来。   不多时,讲课的夫子也踏入了学堂,醇厚的朗朗诵课声回荡在整个学堂内,夏日的阳光从窗台斜斜的照射进来,照在学子们的身上,早晨的阳光温和的让人昏昏欲睡,窗外的大树轻轻摇晃着枝叶,沈令姝偏头望去,只见外面阳光正好,不知不觉间竟驱散了方才的大雾。   双眸似水明亮夺目,她扬起唇畔,轻轻笑着,就好像三月桃花盛开,娇俏迷人。   她身侧的邢夙凝眉深深注视着她,眉眼淡淡,却让人无端的感觉到一种柔和之意。   这方小天地显得安静又祥和,充斥着岁月静好的感觉,可另外一边,雕梁画栋的皇宫之内,却又有着不同的一面。   帝王的寝宫干清宫内。   皇帝身边的近身太监杨公公正指挥着宫女为皇帝褪下龙袍更换上一件玄色的常服,刚刚上完早朝的帝王微微闭着双眼,眉宇间一片威严中隐隐夹着一抹疲惫,他时而眉头紧锁,似乎正在深思着什么事情。   今日早朝的时候,太师等人又一次请奏册封太子,言语之中多有太子是国之根本的意思。   皇帝眉头紧紧一皱,心中有些不满,太子固然重要,可他掌权多年。   如今西越海晏河清,歌舞升平,哪一份不是他的功劳,太子还能重要过他去?   身居高位万人之上的帝王如今大权在握,如何会轻易顺了他们那些人的话。   更何况,如今他那些儿子们也还小,他不过而立之年,日后还会有更多的儿子,如今早早册立下太子,若是今后有更好的人选出现又待如何?   难不成还能废了太子重立,皇帝身为西越的掌权人,绝对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册封太子一事,如今根本无需考虑。   只是想到最近这些日子他那几位儿子的频频动作,帝王已是满脸冰霜,心中积压起了一股怒火。   朕还没老也没死呢,这群小兔崽子就想翻天了!   “淑妃如何?”他倏的睁开眼,眼尾锋芒毕露,语气冰凉似有不耐。   杨公公跟在现如今这位帝王身边已有几十载,自然也能猜到他的一些想法,想到今天早朝上发生的事情,杨公公不敢大意,低眉顺眼小心翼翼的回答道:“只听说淑妃娘娘宫里换了一批人,其他倒是如往常一般并无变化。”   皇帝冷哼一声,语气中尽是不满,“就是太清闲了些才会生出那些有的没的心思,后宫中的女人还是老实些好。”   捋了捋腰间的玉佩流苏,他冷着眉眼,边走边说道:“传朕旨意,淑妃妇行有亏,执掌一宫却疏忽自身规矩,妄图插手皇子之事,实在是德不配位,不堪为妃,今夺去妃位,降为淑昭仪,望尔克娴内则,谨慎守礼,诚心悔过。” 第75章   淑妃大怒   帝王金口玉言,说出去的话就不可能再更改,淑妃究竟是做了什么事让皇上如此震怒,要知道,她膝下可还有一个皇子呢。   杨公公内心大为吃惊,还未应下来呢,又听冷眉冷眼的帝王继续下了另外一道旨令,“苏贵姬静容婉柔,淑慎性成,率礼不越,久伴君侧而不骄,深慰朕心,着令册封为苏昭仪,赐居柔佳宫,赏黄金百两,蜀锦一段。”   杨公公都顾不上惊讶了,立马应了下来。   淑妃娘娘……哦不对,如今应该称为淑昭仪了。   啧啧,淑昭仪被降位,可她讨厌的那位苏贵姬却升成了和她一样的位份,这圣旨还是连着一起下的,一降一升,淑昭仪不仅被打了脸,还被皇上生厌,恐怕今后的日子里有的瞧咯。   杨公公轻轻摇了摇头,也不再去想那么多,他只要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好好伺候着皇上就好了,至于这些妃子们的死活,还真的是与他无关。   这旨令一下,后宫可是沸腾了好半天,有人嗤笑淑妃被降位,更多人思考的是这背后的原因。   甘愿宫中,接到了降位旨令的淑昭仪却显得十分平静,根本瞧不出一丝对帝王的不满,可待来送消息的人内侍走了之后,她却立马变了脸色,一脸阴冷的撕碎了自己手中的帕子。   本以为被禁足一年已经算是最后的结果,却没想到今日又被皇上夺了妃位,她进宫多年,从小小的美人爬到妃位花了多少年时间,好不容易坐稳了妃位,如今却又被打回了昭仪,昭仪啊!   这算什么,那个贱人居然还与她同位份,昔日根本瞧不起的,轻轻松松就能整治的人如今她却再也不能拿身份压她,且她还要向那些妃位请安行礼,这对高傲又盛气凌人的淑昭仪简直就是一种天大的羞辱!   “贱人!”淑昭仪死死的咬着牙吐出两个字,一双美目里燃烧着熊熊焰火,保养极好的脸上有一刹那的扭曲和狰狞。   就算张嬷嬷早早的就把伺候的人赶了下去,可如今瞧着淑昭仪这个样子心头还是忍不住一跳,她连忙倒了热茶给她,说道:“娘娘慎言,您刚刚被皇上降了位份,如今多的是其他人马盯着,若是再因为言行上失了分寸,往后还如何往上爬。”   淑昭仪气的胸膛上下起伏着,满脸怒容,接过热茶之后却只重重的摔在地上,好在殿内的地上都铺上了一层地毯,茶盏砸在上面也只发出一声闷响。   “慎言慎言,本宫何尝不知道,可本宫如今恨不得把那个女人给撕碎了,早知道有这一日,本宫当时就不该一时心善,让她活生生病死才好!”   张嬷嬷听闻,静默了半晌,却一脸平静的说道:“娘娘何必要同她计较,她是升了位份,也出了大风头,可您想想,后宫那些嫔妃们可会轻易放过她?都不用您出手,有的是人想收拾她。更何况,您可别忘记了,您养着的五皇子殿下。”   如今这位苏昭仪倒还真的是好运,当初娘娘不过罚她跪了几个时辰就身体娇弱的生了病,娘娘为了不落人口舌就派人给她送了些药,可谁能想到几个月后她能爬上龙床成为了颇受宠爱的贵姬,如今更是一举获封昭仪。 第76章   闻人子濯订亲   张嬷嬷心中实则也是生气的很,她恨不得回到那个时候把这个阻碍了娘娘道路的女人给除了,可如今也只能是想想了,娘娘被降位了,难受的不止是她一个人,还有五皇子呢。   若是让他知道了,到时候闹出些事情来惹得皇上更加不喜就不好了。   “嬷嬷说得对,本宫可是有儿子的人,那个女人再怎么得宠如今也没有一儿半女,哼,就算有也别想生下来。”   淑昭仪冷冷的说着,长长的指甲因为过度用力被她掰断,她阴冷的笑了笑,“昭乐那死丫头,总得让她付出点代价才行。”   张嬷嬷见她顺过了气,点了点头,应承着她附和着,“不管娘娘想做什么,奴婢都会一直跟在娘娘身边的,殿下那边,娘娘恐怕也需得细细与殿下说个明白,娘娘如今已然惹了圣怒,绝不能让殿下再莽撞生出其他事情来了。”   淑昭仪敛了敛怒气,轻轻拍了拍张嬷嬷的手,唇角微微含着苦涩说道:“这宫里,也只有嬷嬷对我最好了,放心吧,本宫会与皇儿说清楚的,他也该懂点事了。”   甘泉宫的气氛因为这件事一度降至冷凝,处处都是压抑的气息,让人喘不过气来。   皇宫的事情一向是所有人关注的地方,这件事不过一天,就已经传的到处都是。   洛水书院因为离得远些,又施行着差不多的封闭式管理,等消息传进的时候,这件事情已然过去了一个星期。   沈令姝看着信上的内容非常不厚道的笑了出来,哈,淑妃居然被降位了,这可是前世前所未有的事情,不止新奇,她瞧着也解气的很,这也更加让她心里坚定了不能太过于相信前世的记忆,也不能一直停顿在过去迟迟不向前。   笑完之后,她就开始思忖起了淑妃被降位的原因,若只是单单因为她进宫那一事,不是她过于自谦,而是她知道她还没有那么大的本事能够影响这么厉害。   这其中固然有这件事的丁点原因,可更多的也许是皇伯父自己要下的决定。   皇伯父究竟是为什么要下这两道旨意呢,莫非是关系到朝堂之中?   思及此,她坐直了身体,磨墨之后提笔在空白的纸上缓缓落笔,查清楚淑妃降位一事真正原因。并且,顺带连那位升位的苏昭仪也调查一下。   长长的睫毛轻轻眨了几下,琥珀色的眸底里掩藏着旁人窥探不出来的情绪。   沈令姝一边想着自己要交代的事情,一边慢条斯理的写着,待写完之后,她将信纸叠了起来放在一旁,转而拿起桌子上一旁还未拆封的书信细阅了起来。   是闻人曼吟给她写的信,其中除了问她什么时候有时间找她玩之外还在信上写到她的哥哥已经订了亲。   是内阁学士的嫡长女扶璃,扶家?   那岂不是扶琛的姐姐,这倒是有些缘分了,这个人她上一世不曾接触过,也不知作何评价。   不过瞧着扶琛那端方君子的模样,同是一家出来的扶璃应当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第77章   苏州生变   沈令姝想了想,在回信上写了恭喜,又让她不要一直耽于玩乐忘了学习,至于相聚一事,恐怕只能再等两个月了。   两个月之后便是西越的猎兽节,到那时不止书院会放假,皇伯父也会下旨让洛水书院和皇家书院的学子们去西郊狩猎。   因是庆祝每年丰收的日子,所以这去的日子也不会太短,少则三五日,多则半个月,沈令姝如今也是满怀期待着。   尽管西郊狩猎场里她上一世也去过几次,可那个地方实在是人杰地灵。   而且也没有那么多京都里的规矩束缚,那里可是一个放松的好地方,一年也就去这一次,她极为珍惜这个机会。更何况,这辈子可还是第一次准备去呢。   时间如流水,在学院里的日子过得平淡至极,无波无澜,转眼便是两个月过去。   许是因为淑妃被降位的事情,沈博文自那件事发生不过多久之后就没来洛水书院进学了,听人说他又回了皇家书院,沈令姝对此没什么想法,他回去了还好,省的天天在她面前转悠看得她心烦。   之前她去给摘星楼的信件也早就得了回复,苏州局势不稳,皇伯父让人彻查之下却是牵扯出一件百人大贪污案,竟是牵扯进了苏州近一半的官员。   其中更有不少无辜之人惨死,帝王一怒,伏尸百万。   苏州好些官员可都被一把捋去了乌纱帽,主犯一族更是丢了项上人头,西越在这方面条律甚严,只要涉及此事的,尽都牵扯到了九族,不说诛灭九族,男男女女都被发配为奴是肯定的了,三代之内恐怕是难以翻身。   掌权之下发生这等事件无疑是对帝王的挑衅,更何况是认为已然把控天下的皇帝,苏州贪污一案本就让帝王震怒,就算是抄斩了主犯一族亦不足以平复心中所怒,在这个时候淑妃和五皇子的所作所为更是在他头上添了一把火,让他火冒三丈。   上朝之时无人敢奏苏州一事,却频频向他请立太子,他又怎会不知苏州一事京都这些人会不知道。   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故意不报罢了,若不是他遣人去暗中查探,恐怕还要被他们蒙在鼓里。   这些臣子,实在是令他失望至极!   京都众人已经风平浪静太久,如今京都成了奢靡享乐之人,安于自己的位置上太久,估计都忘记了如何做一个臣子的本分。   帝王不介意砸下一个个惊雷让他们清醒清醒,后宫的一升一立比起前朝的官员调派根本不值一提。   因为苏州一案倒霉的京都官员也不在少数,都说牵一发而动全身。   如今京都众人可是被龙椅上的帝王搞的提心吊胆的,生怕自己成为了下一个倒霉蛋进了牢狱吃那牢狱饭,这都还算好的,若是一不小心这条命就不保了。   苏州一案这件事帝王展示出来的手段是雷厉风行,让前些日子里还在吵吵嚷嚷要册封太子的老大人们也安静了下来,纷纷闭上了自己嘴,不敢再言一句话,更是恨不得回去打之前的自己几巴掌。   叫你多嘴,没看到太师都吃了皇帝挂落,朝堂之中被帝王点着鼻子责骂,这可真是活生生丢了一张老脸。 第78章   怀疑作假   苏州一案沈令姝虽说有上一世的记忆,但是她身出闺阁之中,根本接触不到这些事,她也根本无力做出什么改变来。   更何况,她心里也清楚,苏州这件事非同小可,皇伯父要借此杀鸡儆猴,警告那些大臣们,她更是沾不得这件事。   她之前也去信问她父亲这件事情他做了什么,但爹爹却什么也没告诉她,只让她安心进学不要操心其他的事情,她也就作罢了,总归只要王府没有被牵扯到就好。   凭借着爹爹和皇伯父一母同胞的关系,皇伯父也不会对他们一家下手。   苏州一事扬起的风风雨雨在各个州府飘荡着,那些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无疑不在提醒着他们刚刚过去不久的事情。   不管外面如何,书院却依旧如往常一般,两个月过去,就举行了两次小考,经过几次的考试,书院里的人也都知道了,榜上的第一名他们是想都别想了。   反正一直被沈令姝和邢夙二人霸占着,其他几人还有跌下来过,可他们二人就跟两个小变态一样,不管题目出的多难都是一甲,众人都已经习惯了这种被碾压的感觉。   不过,有人习以为常,有人却难以接受。   叶烟再一次看到榜上的一甲名字没有她之后,她瞬间抿紧了唇瓣,用力过度的有些泛白。   洛水书院出的题太难了,就算她始终不懈怠的学习着,可到底是愈发显得吃力,除了前两次拿过一甲之后,她再也没有登上一甲的名字上,叶烟心里知道自己有多难受。   每每看到昭乐郡主的名字就恨不得把她的名字给替换成她的,她依旧是不相信她有这个实力,她的身份本身就给她提供了极大的方便不是吗?   就算洛水书院再怎么公平公正,恐怕也要为这些权势之女让路吧。   叶烟一想到她凭借自己的实力只堪堪拿个一乙,而昭乐郡主却什么都不用干就可以稳坐在一甲的宝座上,她的心脏就似乎被万只蚂蚁攀爬着一点点儿的啃噬,酸涩得令人发狂。   心里头嫉妒的快发狂了,面上却始终保持着一副清高的模样,似乎丝毫没有受到名次的影响。   舒宁乐与她走的近,不用想都知道叶烟现在心底里肯定是不好受,不过她再难受又能怎样呢,昭乐郡主可不会把一甲让给她。   “叶烟,你也别气馁,我相信你的实力,下一次你一定可以考的更好的。”舒宁乐轻轻攀上她的胳膊,似是鼓励安慰的说道。   叶烟垂在身侧的手指一动,忍着心底里的不甘干笑了一声,说道:“会的,谢谢你。”   “我们两个都这么熟悉,何必再说这些客套话。更何况,我也知道,郡主与你相比……哎。”   舒宁乐也是个聪明人,说话只说三分,剩下的七分全靠别人自己猜测是什么意思,最后一声叹息轻轻的,却似乎重重的砸在了叶烟的脑子上。   她忍了忍眼里的泪水,迅速的眨着眼睛掩盖自己的不自然,“只怪我出身不好了,宁乐,你知道吗,我真的好难受。”   舒宁乐平日里的功夫确实做的够好,叶烟也根本没有看出来她真正的心思。   还因为舒宁乐平时对她的亲近当成了一个闺阁姐妹,极为相信她,如今更是对着她说出自己内心的苦闷。 第79章   起歹毒心   鱼儿总算是上钩了,接下来,就是收网了。   舒宁乐听到她的话,心中幽幽的想着。   她的面上露出几分打抱不平,似乎有些心疼她的说道:“别难受了,我也是为你真的不平,你说,要是郡主不在了多好,那样子说不定你就能一直是一甲了。”   她似乎真的只是随口感慨了一句,可听到此话的叶烟心底里却猛然一震。   要是郡主不在书院了……   她只要这么一想,那颗心脏就“扑通扑通”的剧烈跳着,心底里像是慢慢升起了焰火,一点点的雀跃了起来。   宁乐说的对,有昭乐郡主在一日,她就一日不能出头,只是这件事该怎么做呢。   她虽然看不惯郡主不错,可也不得不承认她的确出身高贵,若是让别人知道了是她动的手脚,不关是她,她们一家都吃不了好果子。   “宁乐确实聪明,只是,这件事情该如何是好呢?”叶烟倒是不曾疑惑她的用心,只是依旧信任的问道。   舒宁乐一听,缓缓扯开了嘴角的弧度,眼神细细打量了周围一眼,见着没有人才放心的在她耳边轻轻的说道:“狩猎场……”   她只说了这三个字,叶烟瞥了她一眼,立马明白了她的意思。   去了狩猎场,到时候所有人都要下场去林子里狩猎,西越学习的课程里可也包括着骑射,不管是世家之女还是平民出身,马上骑术都是有的。   只要她们安排妥当,到时候突然冒出来一只野性难训的畜生伤了昭乐郡主,这也不能怪她们不是吗?   毕竟,她们什么也没干啊。   叶烟一想到事成之后昭乐郡主的惨状,她脸上就绽放出了笑容。   洛水书院也还算是人性,在这次小考之后就立马放了假,让她们回去休息几天然后准备猎兽节。   回府的前一日,沈令姝整理了一下自己书桌上的信,看过之后就全都烧掉了。   她让单月查的消息一如她所料,还是一无所获,索性她也不急。   这次回去之后是时候与娘亲谈谈开铺子的事情了,她私库里的东西虽然多也贵重,但是都不是现金白银,她手上还是有些紧缺这些银两。   更何况她毕竟是见识过十几年后流行的服饰以及各种小物件的人,与其让那些图纸在自己脑子里荒废,还不如早早的拿出来推进一些京都这一方面的发展,她也能赚些银两傍身。   沈令姝想到这里,倒是有些着急回去了。   之前不与她娘亲说一是她刚刚重生回来忘记了这回事,二是依照她之前的性子,娘亲指定会不相信她,倒不如沉淀些日子,让娘亲亲眼见证她的变化,商量起这件事情也更加容易些。   沈令姝整理好东西,沐浴过后便入睡了。   第二日早早就起了床,将自己要温习和要做课业的书带好,关好房门之后便出了门。   昨日里与邢夙说好了,今日一起回去,所以她便在那岔路口上等着。   她一到,邢夙也抱著书露了脸,不多时就到了她身边。   许是最近养的好了些,邢夙瘦削的脸上总算是多了些肉,面色看起来也没那么惨白了。 第80章   新奇任务   沈令姝将他这段日子里的变化看在眼里,和之前初见面的时候一比,他气色的确好了些,就连个子都长了一些,之前与她相比还要矮一些,如今却已经和她一般高了。   她只以为是他待在书院里所以才慢慢变好的,压根是一点儿也不知道是因为他最近习武的原因。   “走吧。”收回自己的视线,沈令姝和邢夙并肩走在一起。   邢夙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心里也能猜到一点她内心的想法,唇角微勾,“狩猎场郡主可曾去过?”他问道。   沈令姝摇了摇头,碰了碰自己手上的书拿的更稳一些,慢吞吞的吐出一句话:“未曾,这一次应该会很热闹,我倒是想去的紧。”她也不曾掩盖自己内心的想法,句句真实。   邢夙也没去过,对于那个狩猎场充满着好奇,恳切道:“到时你我二人组成一队如何?”   忘记说了,这一次洛水书院还布置了一个除书上的其他课业。   这便是到时候去了狩猎场过后,书院里的所有学子按照自己的规划组成小队,然后下场进行比拼,不是比谁狩猎的多少。   书院给了每个人三种动物图纸和三种植物图纸,组成小队之后就要去找到这上面的东西,动物或者植物二选一。   找到了的小队能够在下次的小考时候加分。反之,没有按照要求找到这些东西就要扣分。   洛水书院这一招不可谓是不毒,杀人诛心,就算是放了假,也不能让学子们好过。   如今学子们都提心吊胆着担心自己不能完成任务,哪里还有当初知道猎兽节会放假时候的欢喜。   邢夙和沈令姝二人倒是极为淡定,仿佛真的是去玩的一般,半点儿也不紧张。   “这有何不可,邢夙,你可要好好准备着,下次小考能不能拿到一甲可就看这次了。”沈令姝冲着他眨了眨眼,有些俏皮的说道。   下次小考之后就会放十天的假期,洛水书院也会对本次拿到一甲的学子们进行奖励。   书院没说有什么奖励,所以大多数人都期待着。   邢夙淡淡一笑,点头算是应了。   回城的途中很是顺畅,沈令姝在马车上小憩了一会儿,醒来之后便到了王府。   霜华院内,沈令姝与恭亲王妃说了她的想法,王妃顿时蹙起眉头,似有抗拒。   “宝儿为何想开铺子?”恭亲王妃满眼狐疑的看着她,这丫头别是被谁说了什么怂恿了吧。   身为王府郡主再怎么样也不会短了她的吃穿,更何况府中一尽事务皆是她经手的,也不曾听说琳琅院里缺了什么东西。   沈令姝看着她娘有些哭笑不得,她端起手中的热牛奶喝了一口,慢慢给她解释了原因,又保证了好一番她不会乱来,她娘才勉为其难的答应了下来。   “娘亲只管给我安排好人手铺面就行,设计的图纸我自己来画,娘亲安心且是。”沈令姝柔声哄着。   恭亲王妃自来便宠爱女儿,如今见她认真的模样也不忍再说什么,她温婉的笑着道:“好好好,娘亲都听你的。” 第81章   打发下人   琳琅院里,沈令姝把早就已经在书院里设计好的图纸拿了出来放在桌案上,单月和单冬正在她旁边站着,“过来看看,你们觉得如何?”她招了招手,让她们过来。   单月和单冬走近一看,只见桌上摆着的图纸上画着一支簪子。   簪上顶端是一朵娇艳欲滴的海棠花,层层绽放着的花蕊上停立着一只似乎下一秒就要振翅飞走的蝴蝶,几条珍珠流苏挂在簪子上面,精美而又不失活泼俏皮,且瞧着这款式不像是如今流行的。   单月和单冬面面相觑,彼此的眼中都流露着一丝惊艳和微末的诧异,“郡主,奴婢们瞧着这簪子实在是设计精妙,若是制成成品卖出去,京都的夫人小姐们一定会喜欢。”   单月向来沉稳的表情此时有些破功,面上露出了几分激动的说着,单冬也连连点头附和着:“单月姐姐说得对,郡主,这是你画的吗?”   她睁着一双圆润的杏眼十分佩服的看着沈令姝。   得了她们二人的夸赞,沈令姝心中也有了些底气,她把画纸卷了起来递给单月,而后才在两个丫鬟的满目期待和激动下点了点头。   “我已经让娘亲帮我相看铺面和人手,图纸单月你先收着,到时候娘亲派人来取的时候你拿给她就是了。”   单月接过图纸喜悦一笑,“是,郡主,奴婢记住了。”   瞧着她们拿着这个东西跟宝贝似的样子,沈令姝也不由得轻声笑了出来,图纸的确是她所画,簪子是她按照京都之后流行的款式在基础上改良之后的,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件事有了章程,沈令姝心中也就放下了一件事情。   她坐在纹刻牡丹翠叶紫檀木圈手椅上,双手撑着下巴眼神放空的看着斜处的青色琉璃花樽,青色,让她避无可避的想到一个人。   随手从桌上摆着的一叠腰果抽出一颗丢进嘴里,她止不住的想到,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淮阴侯府中的气氛依旧是常年不变的压抑和冷清,储玉院中的下人也如旧的没有太大变化,懒散无规矩。   邢夙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三九说着话,眉宇间也有些慵懒,眼神平静的睨了外面一眼,淡淡的说道:“他们既然不想在储玉院里伺候,那就全部打发了吧。”   声音很平静,似乎只是很平常的一句话。   可三九听着自家小世子的话莫名的就感觉有些刺骨的凉意,他低眉应了下来,识趣的不去问为什么。   邢夙捏了捏有些薄茧的手指,不甚在意的说着:“去吧,处理好了再过来。”   三九行礼退了出去,脚步匆匆的去找府中的管事。   一下子遣散的人有些多,他就算管着世子的院子也得跟管事说一声。更何况,听小世子的话里,似乎不希望再来新的人。   三九低头想着,似乎也觉得有些不错,反正这些来储玉院里伺候的下人也个个不尽心,尽想着躲懒,虽说到时候他们走了之后他的活要重上一些,可他不怕累,他宁愿储玉院里平静些。 第82章   无心之人   邢夙眉眼淡淡,似乎并不在意被遣散的人。   之前不收拾他们是因为他不想再惹得他那位父亲对他不喜,可经过鞭刑以及老夫人谈话一事,他深刻的明白了一件事。   淮阴侯府里的这几个人啊,都是没有心的。   与其期待着他们的仁慈心善,还不如将命掌控在自己手里。   不知为何又想到了那位神秘师傅之前给他把脉时所说的话,邢夙眼神蓦然一沉,有些冷冽。   娘胎里的毒,究竟是谁给他母亲下了毒,他在侯府生活了这么多年,也从未听说一些陈年往事,是真的没有一个人知道,还是成为了侯府里的禁忌,无人敢言。   邢夙收紧了小手,面上有些凝重。或许,他可以去问一个人。   想罢,他提笔写了一张字条,待三九回来之后,他让他小心的把字条放到张近侍的房里。   三九手上拿着纸条,尽管心中充满了困惑不解,但在看见自家小世子的一脸凝重之后便收了声。   他还是老老实实办事吧,总感觉现在小世子变了好多,三九挠了挠头,“小世子,那我现在就去。”   邢夙心底琢磨着事,也没说话,自顾自点了点头。   夜色浓墨,得了纸条消息的张近侍穿着一身深色衣服快步踏进了储玉院里。   院子里的诸多下人都被遣散了,如今储玉院里只剩下零星几个粗使下人和三九,约人见面倒是方便了些。   三九一看到来人立马走了过去把他领进了屋子里,等人进去了之后他就如同木头人一样站着望风,面上流露着紧张的神色。   “参见世子,请世子安。”张近侍弯腰行礼,恭敬的说道。   邢夙虚虚扶他起来,对于这个属于他父亲身边的近侍,他没什么恶感,不管怎么说,当初都是他救了他。   “张叔,我有些事情想要问你,希望你能如实告诉我。”他一脸正色的看向他,缓缓说道。   张近侍心里没由来的一紧,他顺势站起来,沉默了片刻之后才说,“世子想问什么?”   邢夙:“我母亲究竟是怎么死的?”   他问的很直白,张近侍顿时失了声。   稚嫩的声音将他的回忆一下子拉去了当年那一幕幕血水的画面,恍惚间似乎还有血腥气弥漫在鼻尖,很冲鼻也很浓烈,他似乎还能回忆起当时难以置信的心情。   他始终不能相信,那样一个温柔善良的女子会如此死去,落败在自己最好的年华,是那么的惨烈又那么的让人记忆深刻。   张近侍抿紧了唇瓣,他沉默了片刻,似乎难以回答,在刑夙充满困惑和怀疑的眼神下缓缓低下了头。   “世子,请你原谅我,这件事情,我不能说。”张近侍狠下心肠,摇头说道。   小世子既然问出了这句话,那就代表他一定知道了些什么,张近侍没有打算哄骗他说他娘的死没有任何问题。   可他不能说,侯爷是他的主子,他的一家人都在侯府里做事,若是他说了这件事,他死没有关系,也就算报恩了,可他的家人都是无辜的,他又怎么能牵连上他们。 第83章   未曾享受过的母爱   邢夙闻言也不恼,早在请他来的时候他就猜到了,张近侍虽然身为他父亲身边的贴身近侍也许知道很多事情。   但是相应的,他的顾虑也就更多,能够在侯府的主子身边当差,那必定是侯府的家生子。   只是,他没有想到,他母亲的死果然藏着猫腻。   想他之前还天真的以为真的只是意外,他重重的闭了闭眼,心底里涌上一阵阵愤怒,极力忍受下那些翻涌的情绪,邢夙尽力平静的说道:“好,我不逼你,只是,有关我母亲的事情,你总能告诉我吧。”   张近侍面上浮现为难之色,他有些迟疑,“这……”   邢夙眉梢染上几分冷意,语气中也夹杂了几分冰凉,他眼神幽幽的盯着他,“张近侍,我只是想多了解一点我的母亲是个怎样的人,你知道的,我从来没有见过她。”   甚至,连一副画像都没有。   他在心底里默默补上那最后的半句话,神色黯淡,桃花眼中的光芒似乎也暗了下去。   他是真的很想很想看看她。   从很小的时候知道有母亲这一个角色的存在,他就一直期盼着能够见到她,他甚至偷偷溜出去过。   见过外面的孩子不小心摔在地上,疼的哇哇大哭,他的母亲一脸着急的冲过来把他抱在怀里轻声哄着,他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那个女人长得不算好看,甚至衣衫朴素。   可她的语气里是那么温柔,着急到不行的时候甚至眼角都泛起了泪光,他只是这么看着,就觉得她一定很爱很爱她的孩子。   邢夙一次次受了伤疼的不行的时候,他就在心里盼星星盼月亮的,他只是希望他的母亲也能把他抱在怀里轻轻哄着。   可每一次等来的,不过是空空如也。   他已经被一次次的失望吞没了所有的情绪,他以为他很好的隐藏了一切,包括对他母亲的思念。   可在知道他母亲的死也许不简单之后,就轻而易举的打破了他所有的心防,他不怪那个他一眼也没看见过的母亲,他怪的是害了她性命的人,这其中也许还包括他的出生……   邢夙眼底蒙上一层灰暗,垂下眼睑喃喃的说了一句:“张叔,是我害了母亲吗?”   张近侍原本还在心底犹豫到底该不该和他说,可在看到小世子这副内疚的样子的时候他心中一震。   看着眼前不过还是个孩子的他,张近侍觉得自己的内心被不断的拉扯着,愧疚和不安让他苦涩不已。   “世子,不是你的错,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他微微蹲下来,在他面前哽着声音说道。   错的怎么会是他呢?   当年,如果不是有些人一意孤行,最终导致了如此惨烈的结果,小世子何至于一出生就没了亲生母亲。   想到那些腐臭的事情,张近侍咬了咬牙,他抬手抹了抹眼角,双手轻轻搭在他的双臂上,脸色平静的说着:“世子不是想听你母亲的故事吗,我这就告诉你,侯夫人呢,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好到侯府里的人啊,没有一个不喜欢她的,我当年年轻气盛,在侯爷身边办事犯了错,大错,是夫人出面保住了我,我心里就一直很感激她……” 第84章   他也曾被人期待   张近侍回忆起这些事情,面上满是感激和暖意,语气里怀着满满的怀念,邢夙小脸上很是认真的听着他的述说。   随着张近侍一句句的述说,他的脑海中似乎轻轻勾勒出了那个女人的画像。   她很瘦,不高,一双桃花眼总是向上弯着,是个见人就笑的性子,温柔到没有一丝脾气。   但又不是没有底线,偶尔展现出来的雷厉风行的手段也会让人怀疑她是不是江南来的女子,一口江南软语说的极好,一言两语就能平复下所有人的怒气。   邢夙在心底由衷的想着,他母亲好像真的很厉害,张近侍还说,他母亲很漂亮,很多人都夸她是九天神女。   可邢夙不喜欢这种说辞,神女是天上的,所以最终也会回到天上去。   “夫人极为喜爱孩子,在你还未出生的时候就早早的准备了很多东西,甚至她每一天都在期待你的到来,世子,你要记住,夫人的死跟你没有半点关系,你的出生是你母亲十分乐意欢喜的,她很爱你,就像这世间所有的母亲爱自己的孩子一样爱你,世子,你不是不被期待的,你也是侯府所有人曾经期待过的孩子啊。”张近侍说着说着,声音里不禁哽咽了起来。   他没有办法,帮不了小世子,小世子这些年,过得太苦太苦了。   就像是他所说的一样,小世子本该是侯府所有人欢欢喜喜期待来的孩子,他应该一出生就锦衣玉食,受着所有人的宠爱和期盼快快乐乐的长大,而非像如今这也,闹到父子反目,无一人欢喜。   张近侍一想到这里,忍不住抬起手用宽大的袖子覆在自己的脸上,掩住了眼中止不住的泪水。   夫人啊,我如何对得起你的交代!   邢夙死死咬着唇瓣,咬的发白了才哑着嗓子缓缓说道:“张叔,我记住了。”   他是开心的吗?   好像也并不全是,他确实开心他是被他母亲期待生下来的孩子,可同样的,他的母亲确实死在了他生辰的那一天,他要如何迈过去这个坎,邢夙捏紧了手,心脏像是被人握在手里使劲掐着一般有些喘不过气来。   邢夙深深呼吸了几下,吐出一口浊气。   至于张叔说的曾经被侯府中的所有人期待过这一件事,他并不在意,他一定要查清楚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张叔既然不说,那他就找别的途径,邢夙眼中似乎隐隐浮现出阴翳。   有些事情,就像是一颗已经完全腐烂的果子,它就那么摆在那里,你如果不靠近还好,一靠近就会嗅到它正在散发的恶臭味。   邢夙未曾不知道如果让侯府里的其他人知道他要调查那些过往,不说别的,恐怕他那位父亲就会先不放过他。   可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更要使劲儿挖出来事情的真相,他们越是遮掩着。   越是有猫腻,他倒是要看看,那些陈年旧事底下到底埋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邢夙唇角勾起一抹凉薄的笑容,眼中却是冷漠的没有一丝笑意。 第85章   去看铺子   悬挂在天际的月亮缓缓坠下,潮起潮落间,炙热充满温暖的太阳又从天边渐渐露出了脸。   恭亲王府办事的效率很快,王妃交代下去的事情不过两日就有了结果。   沈令姝掰了掰指头,算着离猎兽节还有三天,默默的叹了一口气,正好恭亲王妃把已经安排好的事情告诉了她,沈令姝吃过早膳之后就带着单月和单冬出了王府。   宽敞华丽的马车上,单冬圆圆的脸蛋上扬着轻快的笑容,言语间多有雀跃,“郡主郡主,你说我们多久能看见市面上有这些簪子啊?”   她们这一趟就是去看商铺的,沈令姝沉思了一会,想了一想,她现在有人手也有钱,早期也不用投入太多,先做些看看到底受不受欢迎,这么一算的话,应该是要不了多久的,“少则十天多则一个月吧。”   毕竟她其中还有一条要求就是求精不求快,设计巧妙还得做的也精巧才行,否则就是两不匹配了。   单冬一听,瞬间有些减淡了些热情,嘟囔着:“还要这么久呢。”   “嗯哼。”沈令姝不置可否,说话间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斜靠在榻子上,单月无奈的瞥了一眼单冬,暗暗的摇了摇头。   这丫头,做事也太急躁了,没看郡主一点儿也不着急的,哎,也不知道跟主子好好学学。   沈令姝倒也不过分在意这一点,身边的丫鬟总不能都一个样,每个人都有些自己的特色,也是很不错的一点。   到了长街之后,单月拿过一旁的帷帽给她戴上,而后小心翼翼的扶着她下了马车。   沈令姝不紧不慢的看了一眼周围的环境,商铺林立,路上两边到处摆着一些摊贩,走卖的叫喊声也十足十的有劲,四通八达的没有什么死巷,她又低头看了一眼地面,唇角满意的勾起,很干净,瞧着倒是个好地段。   “郡主,我们快些进去吧。”单月和单冬紧紧的跟在她的旁边,小声的提醒道。   也不知道郡主在看什么,她们几人一直停留在这里,那些百姓们都已经怀着好奇打量的眼神频频看向她们了。   百姓们眼尖也聪敏,知道这是恭亲王府的马车,能够从王府马车下来的人。   而且身边还有一众人围着的人,身份必定不简单,瞧着身材像是个女娃娃,这位应当就是王府的昭乐郡主了,新奇嘞,他们还没见过这位郡主长什么样子呢。   闻言,沈令姝也点了点头,迈开步子进了一间刚刚修缮完的铺子里。   铺子里已经有王妃安排好的管事,一见着来人就立马下跪行礼,沈令姝叫人起来,问了他一些问题,又仔细参观了一下铺子里的装饰,于是满意的交代了几句之后就带着人上了二楼。   二楼是一间间厢房,厢房里摆着各式点心和新鲜的时令水果,这也是沈令姝专门为来往的客人设计好的休息落脚的地方。   既然是休息,那自然就会放松心情,和人交谈嘛,免不了嘴里漏出些什么话来。   沈令姝眉眼弯弯,弯腰捻起小几上由果盘装起来的一枚青梅放进嘴里,有些酸,还算爽口。   “好好做事,勿在人前露面,每隔一月我要收到这里消息的记册。”她漫不经心的说。   “是,主上!” 第86章   神秘的人   而就在沈令姝等人进入了这间铺子之后,正处于她们铺子斜对面的二楼窗边坐着的人眼中浮现困惑。   “去查查,昭乐郡主今天来这里是干什么。”他一句话音刚刚落下,就压不住嗓子的痒意轻咳了出来。   “主子,你……”一听见咳声,他身边的侍从立时面色紧张的看着他。   “无需担心,照我说的去做,疾影,不要让我失望。”他端了一杯热茶低头啜了几口。   闻言,疾影才敛了神色深深答应了下来,而后身影迅速的消失在了酒楼里。   疾影走了之后,另外一个侍从低眉继续回禀着他刚刚说的事情,“主子,南宫大人派了人去找您,您看?”   一身上好丝绸牙白色滚边的主上轻轻一笑,有些意味深长说道:“南宫那老匹夫,啧。”   真不愧是在朝廷里沉浮多年的老油条,一旦嗅着肉味就立马扒拉了上来,不过这也倒正合他心意。   “寻个时间,见一面。”他轻轻抬手擦了擦嘴角的水渍,不以为意的说了一句。   侍从有些担忧:“主子,南宫大人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做主的人毫不在意的将茶杯里的热茶倒在地上,他眼神淡淡的看着被水渍染湿的地,“他算个什么东西,我要想收拾了他,不过是易如反掌。”别忘记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南宫家族搭上了他这条船,就别想轻而易举下去,更别想坐等他把利益送到他们手里。   他又不是曾经那个愚蠢至极的人。   “主上所言极是,是属下愚钝。”侍从低眉应承道。   被他们称作主上的人轻声嗯了一句,不再多言。   片刻之后,沈令姝等人从铺子里出来上了马车缓缓离去。   望着远远离去的马车,他的眸子微微半阖着,眉尾缓缓扬起,眼中闪过不明所以的幽光。   ……   日升又日落,三天时间匆匆过去,在所有人的期待下,一年一度的猎兽节总算拉开了帷幕。   沈令姝一早就起床梳妆打扮,一身鲜红色的束身骑装,腰间系着一条红色的封腰带勾勒出她纤细的腰,乌黑亮丽的头发尽数扎成了一条鱼骨辫垂在一旁,红色的发带轻轻飘扬着。   初显姿容的脸上满是朝阳的气息,她的唇角扬起张扬的弧度,踩着脚下的胡靴“噔噔噔”出了房门。   恭亲王夫妇见着自己女儿朝气十足的模样也是极为满意,“好了,知道你们要去西郊觉得新奇,不过我们还得进宫一趟,快些上马车吧。”   王妃今日也是一身简装,她一手牵着城珏,一手牵着城耀柔声说道。   把几个小的都哄上了马车,王妃这才和自己的丈夫上了另外一辆车架。   城珏穿着宝蓝色的骑装,坐在沈令姝的对面,他仰起头,满眼亮晶晶的看着自家姐姐。   觉得今日的姐姐十分好看又有些霸气,他瞥了一眼坐在她身侧的城耀,有些不情愿的撇嘴。   他也想和姐姐一起坐。   “姐姐,你到时候要和谁一队啊?”城珏满脸好奇的问。   因为年龄限定的原因,所以城珏和这个年龄段的人是没有这项任务的,没压力自然就只是觉得有趣。 第87章   偷得浮生半日闲   沈令姝看着城珏,忽然起了些作弄的心思,于是故意装作一副苦恼的样子说道:“我恐怕是没有人愿意和我一起的,哎。”   末了还叹了口气眼中流露些伤心和失落。   城珏哪里知道自家姐姐在逗他,闻言立时鼓起了一张包子脸,似乎在为自己的姐姐抱不平,他安慰道:“姐姐不要难过,他们不与你一起那是他们……嗯,有眼不识泰山,实在不行到时候我与姐姐一起去!”   城珏说完,似乎还颇觉自己说的有道理,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沈令姝掩着嘴轻笑了几声,柔声说道:“珏哥儿是个好的,只不过你不能跟着姐姐一起去。”   城珏瘪了瘪嘴,“为什么啊姐姐?”   沈令姝在他不解的目光下缓缓说道:“当然是因为姐姐和别人约好了。”   城珏一听,顿时傻眼了,看着自家姐姐脸上的逗趣,他一下子反应了过来,合着姐姐是在逗他呢!   小城珏登时不乐意了,双手抱着满脸偏过头去不看她,“姐姐欺负人!”   城耀拍着小手哈哈大笑,“哥哥笨,哈哈。”   城珏瞪了他一眼,城耀依旧开心的笑着。   “诶不不不,我这哪里算欺负人了,珏哥儿,我这是教你一件事情,不要轻信别人的话。”她轻轻拍了拍城耀的手让他坐好。   “可你是姐姐。”城珏理直气壮。   沈令姝轻手轻脚走到他旁边,摸了摸他的脑袋,轻声哄道:“就算是姐姐,也不能,因为姐姐说的话不一定全对,珏哥儿,你是王府的世子,你要学会分辨哪些是真话哪些是假话,我知道珏哥儿一向聪慧,一定能做得到的。”   见城珏面露困惑,她也不打算操之过急,只笑了笑,“珏哥儿记住姐姐今日说的话就好。”   城珏此时也被这一番话弄的晕头转向的,他尚且还有些不懂,却也知道自己姐姐是为自己好,点了点头之后,他目露孺慕和钦佩的看着自家姐姐,“姐姐好厉害,懂的好多,我以后也要和姐姐一样厉害!”   稚童稚语却怀揣着满腔真诚,沈令姝勾唇笑着,“珏哥儿会比姐姐更厉害的。”   此刻的姐弟两人并没有想到,就是此番谈话误打误撞的救下了一个人的性命。   ——   金碧辉煌的深深宫邸,是天下人所羡慕的地方,这个地方,沈令姝来过太多次,她已经失去了初进宫时的激动。   进了宫,女眷们纷纷给皇后请安。   “本宫许久未见昭乐了,这丫头,怎么也不进宫见见本宫。”皇后笑着看着沈令姝,温和的说道。   沈令姝扬起唇,跟着她笑着,“娘娘平日里事务繁忙,昭乐怎能进宫叨扰娘娘呢。”   “瞧瞧,瞧瞧,昭乐这是夸自己乖巧懂事呢。”皇后抬手虚虚点了点她,满脸笑意。   沈令姝一双眸子笑的眯起,她还没接话,皇帝的诏令也就来了。   “走吧,此次前去西郊,也算是偷得浮生满日闲了。”皇后由身边的嬷嬷扶了起来,边走边道。   早有准备的众人说说笑笑的跟在皇后身后,待皇后率先上了轿辇离去,其她女眷们也就各顾各的寻了自家马车朝西郊奔去。 第88章   痛打落水狗   皇后的车架上。   乐言手执圆扇轻轻给皇后扇风,宋嬷嬷跪坐在一旁给她捏着肩,“娘娘,这力度可还行?”   皇后双眸半阖着,闻言淡淡的嗯了一声。   “此次前往西郊所需时日不短,宫中,老奴瞧着也不会太平。”宋嬷嬷似有所指的说道。   皇后眼睑轻颤,却没睁开眼,讥笑了一声,眼底满是嘲弄说道:“本宫就是要她们狗咬狗,淑昭仪被降位,那位又升了位份,待本宫回来,有的是好戏看。”   说罢,她缓缓笑了起来,当年她进宫时淑昭仪已然陪伴君侧一年,仗着自己身下有子又颇得宠爱不知给她下过多少绊子,可真是风水轮流转。如今,不就到她痛打落水狗的时候了。   淑昭仪,哼。   “娘娘就不怕那位又和当年……”宋嬷嬷拧眉,眼中浮现些担忧。   此言一出,皇后有一瞬间的恍惚,宽袖中的双手不自觉收紧。   当年那位,和如今这位相比,又可比之处吗?没有!   如今这位始终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皇后稳了稳心神,眉宇淡淡,吐出一句冰凉的话:“她?本宫还瞧不上,嬷嬷勿急,且瞧着便是。”   待她此次回宫,有些人也就留不得了,终究不能养虎为患。   皇后深深呼吸了一口气,眼底闪过一丝杀意。   宋嬷嬷听到皇后所说的话,便低下眉眼,不再说一句话,车架内一片安静,只余下些许的扇风声。   虽说着是西郊,但其实离京都城内却有些远,光是行路便要用去一天的时间。   城珏和城耀一开始还坐的下来,到后面便渐渐耐不住了,脸色也蔫了下来,沈令姝瞧着两个弟弟这般模样也是心疼。   可西郊之行所需时间就是要这么久,她也无甚办法,只得和他们讲些小故事分散些注意力。   这般讲着讲着也就到了终点,西郊狩猎场。   狩猎场很大,一眼望去似乎望不到边,狩猎场外围还建着些许小巧的院落是供来的人所住的,场子的四面八方都有精兵守卫站着岗哨,安全方面倒是不用担心。   坐了一天马车,众人都疲惫不堪,皇后这个时候也颇为体贴的让她们都回去休息。   恭亲王妃领着沈令姝等人进了自己家所住的小院,粗粗望去,这院子的规格虽不如王府,却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了。   院落被打扫的很干净,小院里还种着一颗梧桐树,梧桐树旁立着一个秋千,不过这个时候都没有心思去玩了。   分好了房间,沈令姝便领着这次跟着她过来的单冬进了屋里。   “郡主先坐着,奴婢这就把屋子收拾收拾。”单冬一边说一边撸起袖子就要开始收拾。   沈令姝:“快些休息下吧,这屋子我们来前定是收拾好了的,哪里用得着你再来收拾哦。”   单冬嘿嘿一笑,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奴婢这不是怕郡主住的不习惯。”   “你有心就好,我有些渴了,你看看屋里有水没有。”   “有是有,就是有些凉了,郡主别急,奴婢这就去给你烧。”单冬拎着茶壶风风火火的出了房门。   沈令姝坐在湘妃榻上,小手撑着下巴有些无聊的打量着屋内。 第89章   看看未来嫂子   攒金丝青花香炉,白玉花卉素面杯盏,她摸了摸搁置在榻子上的案几,朱漆春藤,屋内还摆放着一架琉璃屏画牡丹屏风。   眼角微微扬起,唇畔勾勒出一抹微笑。   布置房间的人倒是有还算有些巧心,看着是下了些功夫,沈令姝心里想着。   片刻之后,单冬便拎着茶壶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梳着双丫髻,穿着一身粉色裙装的小丫鬟。   “郡主,这位姑娘叫思欣,是这段日子里分到我们这儿的小丫鬟,您看如何?”单冬把茶壶放在桌子上,然后指着人问。   沈令姝瞧了她一眼,圆脸小眼睛,面上似乎透着些紧张,像是怕她不满意一样。   她收回打量的眼神,“就她吧,思欣去安排热水,单冬去领些吃食过来,明日还要早起,今日需得早些休息。”   单冬还记着她要喝水,听了吩咐之后也不急着出去,先给她倒了杯水递给她。   “新来的丫鬟,你多看着些。”沈令姝捧着茶盏,小声的提点道。   她来西郊是来放松的,可不想闹出些什么事情来。   单冬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夕阳落下,月亮悬挂上了天边,漆黑如墨的夜色下却隐隐传来些小声的吩咐和不明显的笑声。   灵巧的身影借着夜色的掩盖穿梭在静谧的小路上,转至一处拐角的时候立时钻了进去消失了人影。   次日一早……   沈令姝刚刚洗漱完,恭亲王妃便让人来叫她过去一同吃早膳。   恭亲王爷因为身份的原因始终陪在皇帝身边,如今院子里也就只有她们四个人。   早膳之后几人便出了门,狩猎场空阔的地上早已经搭好了棚子,众人按照自己的身份依次落座在自己的椅子上,这里都是后宅女眷,由皇后领着,至于外男,自然是在皇帝那边。   后宅女子鲜少有出门的机会,如今来了西郊,就算是平日不对付的夫人小姐们也都笑意盈盈的,不敢生事。   毕竟,上首就坐着皇后呢。   沈令姝端了杯热茶缓缓啜着,眼神漫不经心的落在前面不远处的高台上。   台上正咿咿呀呀的唱着皇后点的西厢记,众位夫人也都十分给面子的专注的看着,沈令姝听的脑子都在发晕,实在是有些困倦,于是抬手轻轻掩了掩唇打了个哈欠。   “让这些孩子们在这儿听这些是有些为难你们了,本宫也就不拘着你们了,各位小姐们各自寻了玩伴自行去玩乐吧。”皇后掀开眼帘瞥了沈令姝一眼,随后淡淡一笑说道。   “多谢皇后娘娘。”得了皇后准许的小姐们都是一脸高兴,行完礼之后便都挽着自己的二三好友离开了这里。   沈令姝等人能走,恭亲王妃却是只能留在这里陪着皇后的,“莫要去危险的地方。”王妃不放心的叮嘱了一句。   沈令姝笑笑点头,转头不紧不慢的离开。   闻人曼吟来信,她前些日子里不小心染了风寒如今还在病中来不了,沈令姝默默扶额。   本来还想着趁着这次机会好好叙叙旧,结果她又生病了,真是好不凑巧。   不过这丫头在病中也没忘记让她看看她未来嫂子长的什么样,性格如何,真是让人好生无奈。 第90章   日久见人心   沈令姝找了一圈才在一处地方看见了她,她见过她的画像,因此很快的就认出了来。   身为内阁大学士的嫡长女,扶璃身边也围着好些人,众星捧月似的,她浅笑晏晏,举止极为端庄。   “请郡主安,郡主这是要去哪里吗?”扶璃领着人行了礼,而后有些疑惑的问道。   她脚步匆匆的,明眼人一见就知道她应当要去做什么事情。   “只是与人相约罢了。”说话间沈令姝不着痕迹的打量了她一眼,明眸皓齿,领如蝤蛴,螓首蛾眉,生的一副好模样,举止言行之间也落落大方,不失大家闺秀风范。   容貌方面曼吟应当也会欢喜有这么一个漂亮的未来嫂子,至于性子,她这一时半会也瞧不出来什么,只能说日久见人心了。   扶璃不知她在打量自己,只是听闻她说与人相约之后便莞尔一笑,轻声说:“那我等就不打扰郡主了。”   说罢,她往旁边退了退,微微垂下头。   正巧和邢夙约好的时间也快到了,沈令姝便不再耽搁,点了点头之后便快步朝南边走去。   瞧着她离去的方向,扶璃身边的一位官家小姐喃喃了一句,“今日倒是巧了,全都往那边去。”   扶璃离的近,将那句话收入耳中,她拧起了蛾眉,凤眸里掠过一丝光芒。   若真的只是巧才好,就怕……   扶璃暗自摇了摇头,不再细想下去,总归郡主如何,与她们也是无关系的。   洛水书院布置的这项任务,真正要做的人不过二三十人。为此,皇帝还给学子们划出了一片地方,也就是南武场。   沈令姝来的时候已经不算早了,南武场外只余下小猫两三只还在等着组队,邢夙站在一块大石头旁边,身着品竹色束身骑装,袖襟缠着暗红色的绑带,表情淡淡,叫人不敢小觑,年龄虽小却气质初成。   瞧见他的脸有些红,沈令姝脚下的步子快了一些,“我来晚了,不好意思。”她略表歉意的看着他。   邢夙丝毫不在意的摇了摇头,他将手中的图纸拿了出来,展开在她面前,问道:“如何,郡主想选哪一个?”   动物是常见的兔子、小鹿和野猪,倒是好找,但是难得是要抓到它们,植物的话是鸢萝、紫依草和青牛花,不算难找,就是需要细心眼尖,不然的话极为容易错过。   沈令姝早在来之前就想好了选择,此时倒也不犹豫,直接指了指植物那一图纸,“就选它了,我们赶紧进去吧。”   时间已经不早了,再慢一些日头就更毒辣了。   说着,她便往林子里走去,邢夙收了图纸放在兜中,抬脚跟了上去。   “宁乐,真的能成吗?”叶烟看着她们二人离去的身影,心中忽然有些不安道。   舒宁乐知道她是临到头却怕了。不过,开弓没有回头箭,她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手,“你还不信我吗,这次,没有人能帮得了她。”   她可是为了这件事谋划已久,绝对不可能失败。   就算是失败了,她譬了叶烟一眼,眼神中闪过一丝诡异的光芒。   替罪羔羊不就在这里嘛,舒宁乐扯开嘴角,轻轻笑了起来。 第91章   事出反常必有妖   说是武场,其实就是一个名头,里面就是一片林子,林中蓄养了一些不伤人温顺的动物,平时也有专人时不时来这儿转转,检查检查。   既然是被皇帝亲自划出来的一片单独的区域,自然也是最为适合学子们历练的。   但是,现在的情况却很不对。   沈令姝和邢夙刚刚踏进林中没多久,草丛中就传出一些响动,拨开草丛一看,却是一窝小兔子,眼睛红红的盯着她们看,也没立刻跳走,要知道,兔子可是很怕生人的,可现在它却一动不动的,泛着红光的兽瞳盯得人心里发慌。   事出反常必有妖,沈令姝脑中的一根弦瞬间绷的紧紧的,她和身侧邢夙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出一种警惕来。   “你觉得会是怎么回事?”沈令姝放下拨开草丛的手,拧眉问他。   邢夙眯了眯眼,一时说不出来所以然,“我们先离开这里,直觉告诉我,有危险。”   他一脸严肃,眸子中透着一丝冷光,他的直觉一向很准,当初就是凭着它躲过了诸多危险。可现在,似乎是躲不过去了。   二人刚刚转过身,就瞧见不远处竟然缓缓爬过来一条巨蟒,那蛇足有两米多长,倒三角的眼睛透着红光,它吐着舌头“嘶嘶”作响,沈令姝和邢夙脸上的表情都有些不太好看。   该死!回去的路被挡了,那她们只能往里面跑,可谁知道里面会不会有更危险的存在。   沈令姝突然有些后悔,早知道出来的时候身上就带些防身的东西了,如今赤手空拳的,却是难办的很。   “跑!”邢夙此时也顾忌不了太多,拉着她的手吐出一个字之后转身就跑。   沈令姝眉眼冰冷,一边跟着他的步子飞快的跑着,一边抽空还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条巨蟒滑动着身子就这么跟在他们身后。   不对,不对,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冲着她来的,还是邢夙,是谁暗中下的手?   脑海中不断浮现过一个个人影,沈博文?不可能,他们还没有达到自己的目标不可能会让她死,还有谁?   沈令姝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蛇……当初那个和殷雯一起出谋划策想要害她的,舒宁乐!   看来,十有八九可能是她下的手了,但是她是怎么下的手?   沈令姝向来娇宠,何时像这般一样狼狈的跑过,此时双腿都有些发软了,可还是不能停下,胸腔里艰难的喘着气,嗓子疼的厉害,她在脑子里不断想着应该如何摆脱险境。   为什么林子里的动物会如此反常,就连不该有的巨蟒竟然也出现了,按理说不可能出现才对。   管理这片地方的人除非是不要命了才会不把出现在林子里的巨蟒处理掉。那么,有没有可能是被什么东西引过来的。   沈令姝飞速的转动着脑子,邢夙也没闲着,他这些日子里习武,身体素质好了些许,他可以坚持下去,可郡主不行。   他必须想个办法才行,“郡主,你来时身上可戴了什么东西?” 第92章   不配为人   沈令姝闻言,脑子愣了一下,忽然想到今天出门时那个小丫鬟撞了她一下,因为并没有弄脏衣物,又急着出门,她也就没在意这么多,难道是那个时候?!   她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为了印证自己心里的想法,她抬手嗅了嗅衣服上的味道,果然闻到一股淡淡的草药味。   邢夙也看见了她的动作,心里大概清楚了她的意思。   “可有法子?”他喘着大气问道,身处高门大户之中,哪一家的公子小姐不是身娇体弱的,在看见巨蟒没有被吓晕过去,而是立马转身就跑已经是他们胆识过人了。   衣上沾了让这些动物反常的药粉,沈令姝咬着唇瓣思量。或许,她可以把外衣脱掉,可脱困之后,她的名声也会毁于一旦!   舒宁乐真是好狠毒的心肠,小小年纪手段如此毒辣,她存着的是一颗要她必死的心,就算她解困了,可只要她衣裳不整,她就能有把柄,随随便便传些什么流言出去。   流言就像一把不见血的刀子,锋利到足以置一个人于死地。   而她就算身为皇室郡主,到那时,恐怕也落不得什么好,一个声名狼藉的郡主,皇室会让她活下去吗?   沈令姝气的嘴唇哆嗦了一下,有些人,真的不配为人。   “郡主,你把头上的簪子给我,我们不能再跑了,前面就是断崖了。”   邢夙眼神好,一眼便瞧见了前方的悬崖,退无可退,他们就不能再退,二人的速度缓缓慢了下来,他们转过身,面对面直视着不远处可怕的巨蟒。   沈令姝一边喘着气,一边从头上拔下一根金簪给他,“别担心,我最近学了武,对付这条巨蟒不在话下。”   许是为了安慰她,邢夙表现的很是云淡风轻,说起来似乎非常容易的模样。   可沈令姝心里明白,若真的简单他们就不会沦落到现在这个境地了。   她抬手又从头上拔下一根簪子紧紧的握在手中,怀着歉意和郑重的看着他道:“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我一定会带你活着出去的。”   她必须要活下去,邢夙也是。   邢夙挑了挑眉,没有否认她的话,他眼神冷冽的盯着巨蟒说道:“这样,我等会上去和它缠斗的时候你就在旁边看着,找准机会刺它的七寸,切记小心。”   性命危机时刻,也由不得二人害怕。   沈令姝点点头,也没有说因为自己的身份或者是性别就打算什么也不干。   巨蟒见这两个人类停了下来,也不着急上前,阴冷的蛇信子时不时朝他们的方向吐着,似乎在确认着什么。   邢夙和沈令姝互相对视一眼,邢夙脚尖轻点,手上握着金簪朝巨蟒飞去。   在巨蟒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身影已经敏捷的落在蟒蛇的尾巴部分,他狠狠下手扎在了它的身上,鲜血四溅的洒落在他的脸上,白皙的脸颊瞬间被染上红色。   他下手快准狠,力度也不轻,巨蟒痛的甩了甩尾巴,嘶嘶的叫着,邢夙早有准备,拔出簪子又落在了它前面。 第93章   杀巨蟒   巨蟒此时也顾不上沈令姝,满心满眼的都是眼前这个男孩,它张开血盆大口就想要去咬住他,然后把他撕碎在嘴里,可邢夙也不蠢。   他一手握着染血的金簪不断转换着位置,时不时就扎它一下,有时候巨蟒的皮厚,簪子扎上去也只是剐蹭掉一些皮。   邢夙不止脸上,就连发丝上也染上了鲜血,金簪已经有些弯折了,他一手利落的拆下袖襟上的绑带,红带很长,足够他把巨蟒绑起来。   一双桃花眼中因为这一番战斗已然染上戾色和嗜血,邢夙冷漠的勾起唇角一笑,索性扔掉了金簪。   在沈令姝的惊呼下攀上了巨蟒的身体上,他弓着身体趴在蛇背上,巨蟒不断的甩动着身体想把他甩下去,邢夙紧紧的抓着它,指甲甚至嵌入了蛇皮中,指甲断裂的疼痛他似乎也感受不到,他只是有些肆意的笑着。   他拿起刚才绕成一个圈的红带快速的在巨蟒的头上一套,而后双手死死的勒着。   巨蟒因为他的动作嘶嘶叫着,尾巴不断的甩动着,可却没有办法动弹头部。   邢夙转过头去,鸷狠狼戾的眼神里像是藏着比巨蟒还要狠厉的杀气,朝阳落在他的脸上,让他整个人显得如同战神一般。   不用他多说,沈令姝立时跑了过去,将手上的簪子狠狠的朝着巨蟒的七寸之地上一插。   猛然间,鲜血溅在她的手上和脸上,腥臭的血腥味令她有些恶心,沈令姝顾不及身体里涌上来的反胃,咬着牙继续用力将簪子插得更深,直到整根簪子都没入了蛇的体内。   而剧痛不已的巨蟒也慢慢的倒下了身体,邢夙从它身上跳了下来,毫不在意抬手抹了一把自己的满脸血迹。   巨蟒就在二人的注视下身体痉挛然后缓缓死去,眼见最大的危机终于解除了,二人对视一眼,看着对方脸上的狼狈都笑了出来。   可笑过之后,腥臭味就登时涌上了她的鼻尖,她脸色一白,手脚发软的转过身子吐了起来。   “呕……”沈令姝大吐特吐着。   此时不止身体疲惫不堪,之前被丢到一旁的后怕也瞬间如潮水一般涌了上来,在她心头不断发酵着。   她根本不敢想,如果不是有邢夙在,而刚好邢夙这段时间又学了武,如果……   如果他们没有这么大的胆量和勇气,中间但凡走错一步,他们都会沦为巨蟒的腹中食物,成为它的嘴下亡魂!   也许那个时候死的就不是巨蟒,而是他们了。   沈令姝的手都在不自觉的颤抖着,不仅是因为用力过度,还有劫后余生的害怕。   邢夙见她吐得难受,丝毫不在意她此刻的狼狈,在她身边缓缓蹲了下来,然后从袖子中拿出一块帕子给她轻轻擦着嘴,“还好吗?”他眼神关切的看着她。   沈令姝此时吐的难受极了,但是也不妨碍她将邢夙的举动记入心里。   她的双眼因为呕吐泛起了生理性的泪花,不用想,她都知道自己有多狼藉,邢夙不嫌弃她吐的东西,她自己都嫌弃的要死。   可他还是蹲在了她的身边,用帕子轻揉的帮她擦着嘴。   此刻的邢夙,让她心软的不行。 第94章   怪你命不好   沈令姝摇了摇头,动作间也看清楚了他手中那块帕子的样式,不正是当初她在伯阳侯府给他擦脸用的帕子。   兜兜转转,居然又用在了她的身上,而且,他居然没有丢掉。   她的心中有些疑惑,却并没有多余的力气问出口,脸色白的和当时久病的邢夙一样,“我们回去。”   这四个字说出来似乎都用她全身一半的力气。   邢夙“嗯”了一句,而后扶着她起来,沈令姝忍着自己的腿软,一步步的随着邢夙的步子走着。   快出林子的时候,她轻轻拂开了邢夙扶她的手,“谢谢……”   她真诚的朝他道谢,唇角的笑容有些虚弱。   邢夙垂下手,眼神真挚的看着她,而后缓缓说道:“是我该谢谢你才对。”   当初如果不是她对他伸之援手,他也不会有今天,这一切,都该感谢她。   尽管脸上还有血污,可只有亲眼看着的沈令姝知道他的眼神有多温柔。   她心中微软,一时不知竟不知该说什么。   就在这时,有专门巡检的小队看见了他们,见他们二人一脸血污又一身狼狈的模样,瞬间警惕了起来。   而在注意到沈令姝那张脸的时候,巡检的小队队长脸色大变,立时下跪说道:“臣等拜见昭乐郡主,郡主,发生了什么事情?”   沈令姝刚想回答,眼前却突然一黑,整个人昏迷了过去。   “郡主!”   “快来人,郡主昏倒了!”   场面瞬间失控起来,巡检的小队队长此刻也是欲哭无泪,这要他怎么交差啊?!   昭乐郡主昏迷了,而且受伤的消息瞬间在狩猎场里流传了起来,至于邢夙,自然而然的就被人忽略了。   沈令姝被人送回院子的时候,恭亲王妃脚下一个踉跄差点也跟着她昏了过去。   身处宅院的女眷们何时见过这种场面,也纷纷被她身上的血迹给吓了一跳。   侍从去给恭亲王报消息的时候,正好皇帝就在旁边,听的一清二楚。   在他的地盘上,昭乐居然受了伤还昏迷了,想也不用想,皇帝自然是震怒的很。   不仅下令彻查此事,还派了随行太医去给沈令姝看病。   那边人荒马乱,另一处有些荒废的院子内却也是不平静。   院内的房间内,正站着两个人影。   叶烟有些不可控制的发着抖,她看向舒宁乐,问道:“怎么办,她居然没死!”   没死就算了,这件事情还闹到皇上那去了,皇上是谁?   那是掌握天下的人,他想要知道的东西,绝对能查的明明白白,她们一定会被查出来的,到那个时候!   她们怎么可能有活路!   叶烟此时魔怔的脑子也反应过来了,心中不是一般的害怕。   舒宁乐闻言,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隐约间似乎狰狞了一下,“这都不能让她死,真是命大的很!”她恨恨的骂着,心中恨不得沈令姝立马死掉。   叶烟还是第一次见着一向温婉的她露出这副模样,又听她语气里的阴狠,她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   “叶烟,要怪就怪你的命不好,而她的命太好了,所以……”她忽然敛起了脸上所有的情绪,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而她,在叶烟未曾反应过来的时候突然手朝她一扬,将手中帕子包裹好的药粉洒在了她的脸上。 第95章   要自己报仇?   “你去死吧!到了阴曹地府可不要怪我,我会帮你报仇的,好叶烟。”   她掩着嘴小声又疯狂的笑着,眉宇间随着话音的落下浮现出阴狠,硬生生毁了一张算是甜美的脸蛋。   “你!”叶烟瞪大了双眼,只来得及说出这一个字,她想跑,可在吸入药粉之后就瞬间倒在了地上。   舒宁乐看了一眼倒在地上开始口吐鲜血的人,眼底尽是讥讽,凉凉的收起眼神抬脚从她身上跨了过去,满脸冷漠。   娘说了,不能留任何把柄给别人,她想了想,好像只有一个人永远闭嘴了,才能守住她的秘密。   毕竟,死人是说不了话的。   她从衣袖里抽出另外一块干净的手帕轻轻擦了擦手,而后将手帕揉成一团又放了回去,抬脚匆匆离去的瞬间帕子不经意间掉落在地上。   就在她走后,隐藏在房间拐角处的少女快速走了出来,面色微微浮现出一丝紧张的捡起地上的帕子,眼含警惕的环顾了一下四周之后立马离去。   院子里的梧桐树被风儿吹得沙沙作响,断断续续的蝉鸣声伴随着风声缓缓送入昏睡的人耳中。   沈令姝睫毛轻颤,眼皮子艰难的睁开,视线还有些模糊,她只看到有人守在她床边。   “宝儿,宝儿你醒了,怎么样了,还难受吗?渴不渴,要不要喝水?”   一脸倦色的恭亲王妃立时注意到她的状况,声声着急的问着,嗓音似乎有些沙哑。   沈令姝睡了一觉此时也觉得好了很多,她支撑起手臂坐了起来,瞥见她娘红红的眼眶,她哪里还不知道这次是真的把她吓到了。   “娘亲,我想喝水。”嘴唇有些干裂,因为刚刚醒来,嗓子里还有些发不出声,声音小若蚊音。   床边站着的单冬一听她的话,也不用主子吩咐,立时跑过去给她倒了杯水递给她。   倒是恭亲王妃听见她的声音,鼻子一酸差点儿又要掉眼泪了,“你可真是要把娘吓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早上的时候人还好好的,一回来就满身血迹的,天知道她当时吓的心脏都快停了,这可是她唯一的女儿啊!   她要是出了什么事,让她怎么活!   想到这里,恭亲王妃心里又是惊又是怒的,她咬着牙,平日里充满柔和的双眼中满是愤怒。   沈令姝饮了一口温水润了润喉咙,动了动身子轻轻靠在她娘怀里,“娘亲别怕,宝儿已经没事了。这件事,我心里已经有了怀疑的人,只是现在手里还没有证据,暂且还不能打草惊蛇。”   她捏了捏方才握着簪子的手,逐渐清明的眼底一片冰冷,唇畔微微勾起,显得冷冽至极。   俗话说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她以为上次在皇宫里的教训舒宁乐已经记住了,可没想到啊,有些人真的就是从骨头里就是坏掉的。   满肚子都是算计人的诡计,是她平日里表现的太过温和了以至于让她觉得她真的很好算计吗?   沈令姝眉尾一扬,眼神里没什么温度。   好好安抚了她娘一番之后,沈令姝带着单冬去了她皇伯父那里。   “昭乐,你真的决定了要自己来报仇?”皇帝将手中批着奏折的朱笔搁置在砚台上,抬眼严肃的看向她。 第96章   不相信朕?   小脸上还残留着苍白之色的小姑娘穿着一身乳白色罗绸细锦裙,在皇帝威严的目光下重重的点了点头。   此时天色将黑,仅剩的一些余晖淡淡的照在屋内,皇帝在她执着坚定的目光下蹙了蹙眉,他瞥了一眼她的脸色,语气平淡却让人觉得他此刻心中存着怒火,“为何?莫非你是不相信朕能替你做主。”他说。   沈令姝闻言跪了下来,即便是跪着,她的身板儿也挺的直直的,似乎没有人能让她弯腰,她抬头毫不惧怕的直视着他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楚的说道:“不,皇伯父说错了,昭乐并非是不相信皇伯父,正是因为相信皇伯父,所以昭乐才想自己亲自报仇。”   “为何。”皇帝端正着坐着,淡淡的说道。   沈令姝轻轻一笑,脸上的笑意张扬,明媚得似乎不曾经历过任何事情,“昭乐是皇室郡主,是当今圣上,是如今坐在我面前的您下旨亲封的昭乐郡主,皇室中人傲骨天成,她人算计到昭乐的头上,没有道理要让长辈出面解决,若是那样,那昭乐以后如何服众?更何况,皇伯父乃天下之主,昭乐怎能在这等小事上麻烦您。”   皇帝面色缓和了稍许,眼带满意的看着她,示意她继续说。   “郡主之尊,皇室之威严绝不能容她人挑衅,既然她敢动手,昭乐自当亲自报仇,皇伯父,您难道不相信您疼爱了多年的郡主还不能解决区区一个跳梁小丑?”沈令姝语气带笑,扬起的眉眼中是属于她的骄傲。   “善,大善!不愧是朕的昭乐郡主,如此,你起来吧,朕应允你,此事朕不再过问,你自行解决。”皇帝抚着下巴哈哈大笑了几声说。   沈令姝得了允诺,脸上绽放开更加灿烂的笑容,“多谢皇伯父,昭乐这就告退。”她缓缓站起身正准备离去,皇帝却突然出声。   “昭乐,别怪朕没告诉你,下午派去查这件事的人已经告诉朕,有一个名叫叶烟的人还有分配到你身边伺候你的那个小丫鬟都死在了东角院里,现在,你还有把握吗?”   沈令姝转过身,头也不回的留下一句话,“皇伯父,您就等着瞧吧。”   清脆的声音落下,她的人影也消失在了屋子里。   “看好了,别让昭乐受伤。”皇帝眯着眼,平淡的交代了一句话。   她想要自己动手,他当然可以同意,可却不能完全放手,昭乐不能出任何意外。   宽阔的屋子里隐隐出来一声,“是!”   沈令姝和单冬伴着缓缓降临的夜色走在路上,路上,一向活泼的单冬却十分沉默寡言。   一句话都不说,只低着头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边,沈令姝觉得奇怪,故意停下了脚步,果然身后的人立时撞上了她。   “郡主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郡主可有被撞疼?”单冬立马跪了下去请罪,说着说着声音突然哽咽了起来,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直把沈令姝看得都怀疑起了自己。   她平日里对待下人难道很凶吗?不应该啊,单冬的胆子也没有这么小,平日里就数她闹腾了。 第97章   陌生少女   “快些起来,我没事,倒是单冬,你这是怎么了,哎哟哟,小姑奶奶,你可别哭呀。”   沈令姝有些手足无措的看着她,她觉得自己也没有说她啊,怎么这小姑娘还掉起眼泪来了。   对待自己身边这两个一直跟着她到死的贴身丫鬟,沈令姝其实比大多数人都多了一分宽容,她们陪着她长大,也陪着她赴死,在她心底,始终是有些不一样的。   单冬听话的站了起来,一手抹着眼泪一边带着哭腔的说:“都是奴婢的错,奴婢太无用了,都帮不上郡主的任何忙。”   沈令姝一听,脑子一转,立马反应过来了,合着这丫头是因为今天发生的事情自责起来了。   她朝她温和的笑了笑,脸上露出几分狡黠,她说道:“哪里帮不上了,走,本郡主现在就带你干大事去。”   单冬哭的打了一个嗝,一脸茫然的看着自家郡主,“什么大事啊?”   沈令姝挑了挑眉,没告诉她,迈着轻快的步子走了。   “郡主等等奴婢……”单冬喊了一句,连忙小跑着跟了上去。   回到小院子里的时候,突然多了一个陌生的少女站在她的房间门口。   沈令姝却扬唇一笑,似乎是早已经预料到了一样,没有半分惊讶。   “进来吧,有什么事情屋子里说。”单冬为她推开房门,沈令姝淡淡的扫了一眼有些站立不安的少女说。   那少女低眉顺眼的应了一声,然后沉默的进了屋子,心里却十分忐忑不安,这位就是昭乐郡主吗?   不愧是皇室里鼎鼎有名的明珠,光是看着她就觉得她似乎浑身都在发着光,周身气度耀眼的令人不敢靠近。   少女抿了抿唇瓣,有些欣羡的想着。   单冬此时也是一副二丈子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模样,她一脸戒备的看着陌生少女,张了张唇几次却没有说出什么话。   郡主都让她进来了,应该没事吧?   单冬挠了挠头,只是郡主什么时候认识这个人的啊,她脑子里怎么完全没有这个人的印象。   “郡主,喝茶。”单冬倒了一杯热茶放在她的面前,沈令姝坐在梨花椅上,葱白的手指轻轻把茶水推到那陌生少女的方向。   她点了点热茶,只用眼神示意着给她喝。   少女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端起茶水一饮而尽,末了还把杯子往下一翻,说道:“民女喝完了。”   沈令姝有些失笑,“你觉着我这屋子里的布置如何?”   少女满眼疑惑她怎么会问这个问题,不过扫了一眼屋子之后她脸上浮现出一抹衿色,“十分雅致,极好。”   沈令姝“嗯”了一声,表示认同,她忽儿道:“这是你布置的吧?说吧,来这里找我究竟是为了什么事情,我只给你一刻钟的时间,若是说不出我想听的东西,那你就只能从哪来回哪里去了。”   不用问她为什么知道,这都是她猜的,能够知道她住在哪个院子哪个房间,还专门来这里守着等她,若说是没有事情,她都不会相信。   只是,她似乎还有些顾忌,沈令姝不知道她在顾忌着什么,但是她却是没有那么多时间和一个陌生的人浪费的。   ——   作者有话说:   有关读者提出来的有关的一些逻辑bug我已经修改完毕!   如果大家有发现其它的问题照旧可以提出来哈,我看到了就改,至于错别字什么的,我今后会多多注意的……有些伏笔需要你们继续看下去才知道哦,日久生情的文要慢慢来。 第98章   她看到了   她似笑非笑的看着少女,少女因为她的话身子一僵,咬着唇瓣一脸惨白的跪在地上求她,“求郡主救救我哥哥的命,民女愿意做牛做马报答郡主,郡主,求求你……”   少女眼含热泪的看着她,满脸祈求。   沈令姝轻蹙了下眉头,“我可以救你哥哥,但是,条件呢?”   诚然,对于她来说,救下一个人的性命只是一句话的事情,举手之劳都谈不上。可是,她凭什么要去救呢?   不管是这个求她救人的少女还是她口中所谓的哥哥,都与她没有半分儿关系不是吗?   少女闻言,却是立时破涕为笑,她连忙将自己今天下午看到的事情一字一句说了出来,末了还将那条帕子拿了出来递在她面前。   沈令姝眉眼轻扬,倒是没有想到还有证据。   想到叶烟的结局,她的眼中掠过一丝冷意,与虎谋皮,终究落到被恶虎吞入腹中的下场。   “你可能证实你的话不假?”沈令姝扬声问她,眼中将信将疑。   这个少女真的刚好这么巧就看见了行凶现场吗?   仅凭一块手帕……手帕!   她双眼登时一亮,她看向单冬吩咐道:“单冬,去把这块帕子拿给随行的太医看一看,问清楚这上面是不是沾了什么东西,知道之后速来回禀。”   单冬面色严肃应了下来,小心翼翼的接过手帕脚步匆匆出门。   “民女不敢欺骗郡主,东角院是民女平日里去给哥哥煎药的地方,今天下午民女刚好过去,就听到旁边的房间传来声音。   因为平日里这个地方都是无人的,所以民女一时怔愣住了,忘记了要离开,然后就听到了她们说话。”   少女没有说出口的是,她之后感觉良心不安所以还特地回去看了一眼,那个女孩瞪着双眼,躺在地上死不瞑目的样子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就算现着回想起来也让她有些害怕,她嘴唇有些发白。   如果不是为了哥哥,她也未必敢找来郡主的面前,毕竟她虽然知道自己说的是真的,可要是郡主不信,那她告密这件事情被那个人知道了会不会杀人灭口,还好,郡主应当是信了的。   沈令姝见她额头上都冒着冷汗,而且神色也不像作假,她抬手执起茶壶给她倒了一杯水,“别害怕,你哥哥和你的性命我都会保住的。”   只要她的话是真的,她自然不会不管她。   她这么一说,就是同意救她哥哥了,少女也顾不上别的了,跪在地上给她磕了几个响头,一边磕头一边感激的说着:“多谢郡主,郡主宅心仁厚,救命之恩,民女莫不敢忘。”   沈令姝:“起来吧,也算不得我救了你,不过是一桩交易罢了,你我各取所需。”   她并没有携恩以报的想法,她也知道她自己并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好人,而她,也不想做别人嘴里夸赞的好人。   沈令姝敛了敛神色,漫不经心的把玩着自己的手指,做好人有什么好的,干了一件错事就要被万夫指责,嗤。 第99章   醉离粉   片刻之后,单冬带着帕子脸色凝重的踏进了房间里。   “奴婢给郡主请安,郡主,林太医说了,这手帕上确实沾了东西。”单冬行了礼,匆匆开口说道。   见她都有些喘不上气的样子,沈令姝开口道:“你别着急,慢慢说。”   单冬点了点头,缓了一口气之后继续说:“林太医说,这帕子上沾了醉离粉,别看这名字取得好听,却十分恐怖,只要被人吸入鼻中就会立马七窍流血死去,而且还查不出来死亡的原因。”   少女打了一个寒颤,她回想了一下自己记忆里那个死去的人的模样,确实如单冬所说,可怖至极。   “郡主放心,帕子上只沾了一些,还不足以影响到我们。”单冬又多解释了一句。   沈令姝眸子微微眯起,“人证物证俱在,呵,你刚才说了看清楚那个人长什么样子了是吗?”   她话锋一转,扭头看向坐立不安的少女,少女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我知道了,你们都下去吧。哦对了,为了避免你出事情,我建议你今夜还是和我的婢女待在一起比较好。”   沈令姝后半句话是看着少女说的,少女白天经历了这种事情,心里也有些害怕,也就没有推辞,听话的在这里待了一个晚上。   单冬领着少女退出了房间,沈令姝累了一天,也顾不上有没有吃晚膳了,只想躺在床上一觉睡到天明,然后明天早上起来,解决一些该解决的人。   她伸了个懒腰,刚站起来,却听到木窗那传来一声响动,“噔噔——”极为有规律的敲窗声。   黛眉轻挑,一只缠着绷带的手打开了关紧的木窗,沈令姝一眼望过去,只见邢夙趴在窗边看着她,神色平静,似乎没有一丝尴尬,她笑了一声,连忙走了过去,站在那里和他说话,“小世子这是也想学学采花大盗夜探闺阁吗?”   邢夙耳朵因为她的打趣瞬间红了起来,他只是有点不放心她,所以才想自己过来看看,不过,似乎有些莽撞了。   他抓着窗沿,低着头不敢看她,小声的解释着,“我,我不是,我只是想来看看你。”   沈令姝心里也知道,所以只是随口打趣了一句,并没有责怪他的意思。   更何况,白天的时候她们才刚刚一起战斗过。如今,也算的上是有过命交情的朋友了?   被自己的想法逗乐,她眉眼弯弯,小脸上满是愉悦,“我知道,我没事,你放心吧,反倒是你……”   她抬抬下巴看了一眼他的手,继而说道:“明明比我伤的还重,真是的,不好好休息还跑来看我,怎么样,你手上的伤上药了吗?”   毕竟是与巨蟒搏斗,手上又拿着尖利的簪子,要说没有伤是不可能的。   邢夙在她面前晃了晃手,手上缠着的绷带在夜色下显而易见,“恭亲王妃让太医给我上了药,已经没事了。”   当时那个情况,他哪里顾得上其他的,匆匆忙忙的跟着巡检小队的人来到了这里,恭亲王妃见着他身上的伤便立马让其中一位太医给他上药。   邢夙眉眼染上悦色,王妃当时的表情虽然很担忧,对他却还是流露出温柔的笑意,他记得很清楚。 第100章   死鸭子嘴硬   原来是娘亲让人给他上的药,沈令姝心下惊讶了一瞬,不过转念一想似乎也没有惊奇的。   毕竟当时邢夙那副模样瞧着可是比她还惨呢。   “好了,现在你也看见了,我没事,你也赶紧回去吧,别让三九担心。”沈令姝轻声说道。   邢夙扒了扒窗沿的木头,他嗫嚅了一下唇瓣,这才不好意思的吐出一句话,“劳烦郡主替我向王妃转告一句谢谢,我今天忘记和她说了。”   其实不是忘记说了,而是乍一被与他母亲同一辈的女子表露温柔,他有些没反应过来。   他的母亲,如果还在的话,在他受伤的时候大概也是像恭亲王妃那样吧。   邢夙眉眼有些温和,他深深看了一眼沈令姝,而后转身跑走,融入在黑夜中。   沈令姝真的觉得他这是落荒而逃,琉璃般的眸子中满是戏谑的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知了鸣叫了一声,她关好了木窗,退却外衣上了床榻入睡。   七月的天总是说变就变,昨天还晴空万里,一夜醒来就下起了豆大粒的雨,倾盆大雨把屋子和外面清晰明了的隔断成两个世界,沈令姝站在门口不大在意的伸出手去接雨水。   见着她的动作,单冬脸上满是不赞同的说道:“郡主,小心着凉了。”   沈令姝撇了撇嘴,却没反驳她,裹好身上的披风,她说道:“走吧……”   单冬拿起手中握着的油纸伞撑开,然后撑在她身上,沈令姝淡淡的瞥了一眼旁边同样撑着伞的少女,对她点了点头。   衣诀飘飘,她迈开步子,不紧不慢的踏入雨幕中,一行人很快被雨幕掩盖。   等到了南武场的时候,空阔的土地上已然摆好了一张镂刻镶红宝石的靠背椅,不仅如此,还有许多由婢女撑着伞站在一旁的官家小姐们。   她们的面色或平静或不解或有些怒气,但在看见款款而来的沈令姝时俱都收敛起了脸上的表情,恭敬的弯腰行礼。   “都起来吧,想必大家都知道本郡主昨日遇险的事情了吧,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罪魁祸首呢,我已经查的一清二楚,那位杀人凶手,就在你们其中,不过大家不用担心,我已经让人将她控制住了。”   沈令姝坐在靠背椅上眉眼弯弯的笑着,抬手轻轻一拍,有两个身强力壮的嬷嬷立马压着一个身着淡红色衣裙的女孩走了出来。   “你们凭什么抓我,就因为昭乐郡主的一句话,就能定我的罪吗?”被两个人压制的动弹不得身体的舒宁乐大声的喊着,一脸冤屈的看着她。   “我素来知道昭乐郡主不将我等放在眼里,可这就算了,为什么郡主你要说我是杀人凶手,难道你亲眼看见了吗?”她抬起脸,咬着唇瓣,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周围作旁观的众位小姐此时也有些懵,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之间伯阳侯府的小姐成了杀人凶手了,她如今才多大啊。而且,看样子似乎也不像啊,莫非是郡主污蔑了她?   众人心里想着,却没有立时开口为她说话,毕竟是昭乐郡主,这在不知道事情真相的时候还是别开口得罪了她才好。 第101章   绝对不可能   舒宁乐等了半晌,却始终是一片寂静,只有雨水冲刷着大地的声音,她心底满是不甘,这就是身为皇室郡主的好处!   她一心想着身份差距的事情,端坐在椅子上的沈令姝却抬手掩着唇瓣轻轻一笑,眼神嘲弄的看着她,“本郡主敢说,自然是有证据。而且,是人证物证都有。只是,不知道敢做这件事情的舒小姐敢不敢承认呢?”   她有证据,怎么可能?!   舒宁乐满眼不可置信的看向她,她嘴唇哆嗦了一下,连忙否认:“不可能,不可能,我没有做,不是我!”   “把人和帕子都带上来。”沈令姝懒得听她的鬼话,直接吩咐了一句。   在众人的目睹下,昨天那位告密的人也就是名叫柳青青的少女拿着帕子从沈令姝身侧走了出来。   “劳烦柳姑娘将昨天你看到的,听到的都如实再说一遍。”沈立姝轻轻一笑说道。   众人的目光都随着她的话落在柳青青的身上,她不过是平民出身,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心里都涌上些许的慌乱,她瞥了一眼正襟危坐的郡主,而后开口把昨天说过的话再次复述了一遍。   众人一听,叶烟的死居然是舒宁乐干的顿时遍体生寒,头皮发麻,她们怎么也想不到,一个年纪小小的小女孩也能做出这种令人心惊的事情来,且事后还极为冷静,丝毫没有破绽的与她们相处。   只要这么一想,众人就觉得恐怖至极,脸色都被吓白了。   她们大多出身大户人家,就算平日里和人有交锋,也都是嘴上打机锋,怎么也不会真的要人性命。   “不可能,不可能!都是假的,假的,我不信我不信啊……”   舒宁乐此时也没有了一丝冷静,疯狂的大喊大叫起来,她不断挣扎着,想要从这两个嬷嬷手中逃出去。   沈令姝敛了脸上的笑意,起身走到她身边,抬手对着她的脸就是一个巴掌扇下去,“这一巴掌,是告诉你,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不要把别人都当作傻子,以为这世界上只有你一个聪明人!”   “啊啊啊,放开我,放开我,你居然敢打我,贱人!”舒宁乐何时受过这种羞辱,气的理智全失,冲着她吼叫着。   单冬站在她一边,板起脸对着那两个嬷嬷呵斥了一句,“你个没眼力见的,还不把她的嘴给堵上,别污了郡主的耳朵。”   “是是是,老奴愚钝。”两个嬷嬷点头哈腰着说完,顿时从腰间随意取下一块布塞进了舒宁乐的嘴里。   舒宁乐嘴里发出“呜呜”的闷叫声,沈令姝眉眼冷漠,抬手又是一个巴掌下去。   “这一巴掌,是告诉你,人要为自己犯下的错承担一切后果,舒宁乐,你后悔了吗?”   她用力的捏着她的下巴,舒宁乐满眼愤恨的盯着她,眼里的恨意似乎要把她拖入地狱一般,沈令姝嗤笑一声,放下手转身走到椅子上坐下。   不知悔改的人,没必要活着。   “伯阳侯府三小姐,舒宁乐。买通丫鬟撒了招蛇粉在本郡主的衣服上,致使本郡主与淮阴侯府的小世子落入险境,险些丧命。   呵,事后还为了推卸责任蓄意杀人,谋害皇室郡主,毒杀同窗,心肠歹毒至极,来人,给我狠狠打。”她气势威严,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一句句说道。 第102章   杀鸡儆猴   她的命令一下,早已经准备好的其他几个嬷嬷走了上来,手上还拿着长长的板子。   舒宁乐满脸害怕的看着离她越来越近的人,她嘴里呜呜着,身子不断的发着抖。   她不要被打板子,不要!   不管她是怎样的不愿,压着她的嬷嬷立马踢了她一脚,而后把她按在地上趴着。   厚厚的板子随之落在她的臀上,尽管隔着衣裤,可依旧让从来没有经受过这等酷刑的娇小姐哭了出来,疼的她想要哭天抢地的求饶。   “砰砰砰——”板子落在皮肉上的闷声被雨声掩盖,但是众人都清清楚楚的看见那个舒宁乐的衣服逐渐被染红,脸色惨白,额头上的不知道是疼的汗还是雨水。   众人往坐在椅子上的沈令姝看了一眼,只见她一脸平静,没有一丝怒色,叫人看不出表情。   众人只觉得昭乐郡主小小年纪却是手段厉害的很,她们哪里会不知道她把她们都叫过来的原因。   无非是两个缘由,一个是让她们知道她并没有冤枉舒宁乐,而是拿出人证和物证摆在她们面前,清楚明了的将事情真相告诉她们,二则就是,杀鸡儆猴。   尽管她们有些不愿意承认,可不得不说,经此一遭,京都众人不知道会对这位昭乐郡主改观多少。   她确实有能得今上疼宠的本事,办事稳妥,没有任何差错,叫人找不出任何错来,备受宠爱却性不骄,知书达理。   “好了,留她一口气,舒小姐不是很喜欢用药粉害人吗?那想必你也不会介意本郡主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吧。”沈令姝抬手制止了仗责,而后浅浅一笑,意有所指说道。   就算舒宁乐此时被打的头昏眼花的,可一听到她说的这句话也被吓得清醒了一些,她想要开口,可嘴里塞着布条,不再等她反应,其中一个嬷嬷从腰间取下一瓶药粉手脚利落洒在她的身上。   舒宁乐瞪大了双眼,用着仅剩的力气摇着头,试图摆脱接下来的命运。   “把她送进林子里,她喜欢蛇,那就让她和蛇待着好了。”沈令姝总算出了心中的一口恶气,此时眉眼中也浮现出一丝愉悦。   舒宁乐两次用蛇害她,如今她就让她尝尝自食其果的滋味。   得了命令的嬷嬷们不敢耽搁,立马把一滩烂泥似的舒宁乐抬了起来快步往林子里走去,心里感慨了一句郡主还真是个狠人。   雨幕似乎越来越大,天色暗的不像是白天,时不时还有轰隆隆的雷声响起,天际似乎被一道道可怕闪电划破天空,众人此时都有些害怕了起来,既然事情解决了,那也没必要留在这里了。   沈令姝站起身,冲着她们微微一笑,说道:“让各位受累了,等回了京都,会有人以本郡主的名义往你们府中送些小礼物,诸位,请回吧。”   “不敢谈受累,礼物之事就多谢郡主了。”众人纷纷福身道了谢,而后脚步匆匆离去。   单冬和柳青青一左一右的跟在她身边,“郡主,若是舒小姐活下来了怎么办?”   单冬心中气愤她做的事情,自然希望她还是早点归西的好。 第103章   回去补几刀?   “阿嚏——”沈令姝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先捂着鼻子打了一个小喷嚏。   单冬立时紧张的看向她,“郡主,你没事吧,是不是着凉了?”   沈令姝用帕子擦了擦鼻子,摇摇头回道:“没事,只是打个喷嚏而已,舒宁乐能不能活下来,与我也没有任何关系了。”   “她若是能在这种情况下活下来,那也是她的幸运,若是不能,那也不能怪我心狠了。”   “可是……”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无非是怕她卷土重来,你若是真的害怕,不如回去补几刀?”沈令姝戏谑的看着她。   单冬瘪起嘴,不再多说什么。   她总不能真的回去补刀吧,想想那个画面。   单冬立马摇了摇头,把脑子里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抛掉。   沈令姝这边刚刚解决掉舒宁乐,皇帝那边就得到了消息,回禀消息影卫单膝跪地,脸上蒙着黑面一动也不敢动。   直到听到皇帝一句淡淡的“知道了,下去吧。”影卫才松了口气,脚尖轻点,人影瞬间消失,不知道藏在了哪里。   杨公公弓着身子端上一杯热茶轻手轻脚的放在了皇帝的书桌上,“杨天,你觉得昭乐此番行事如何?”   皇帝猝不及防的发问,话语里听不出喜恶,杨公公斟酌了一下用词,恭顺的回到:“奴才觉得,昭乐郡主做的极好,并没有堕了皇室颜面,行得正坐得端,做事有章程,不愧是皇上疼宠多年的郡主。”   末了还不忘拍一下皇帝的马屁。   皇帝似乎有些高兴,冷面上露出几分笑容,他端起热茶低头微微啜了几口,然后将杯子放下,缓缓开口说道:“是啊,昭乐这次做的确实不错,看着她慢慢长大,朕心甚为欣慰。”   皇帝的语气里隐隐透着些感慨,又似乎有些骄傲。   骄傲她并没有辜负他对她的信任,骄傲她是他亲眼看着成长至今的孩子。   杨公公悄然抬眼开了一眼喜笑颜开的帝王,满是褶子的脸上也露出笑容。   这场雨断断续续下了好几天,像是洗刷着什么似的,到了今天雨才算小了下来,雨声渐渐消没,被雨水冲刷过的天空慢慢拂去了乌云,亮眼的光芒拨开一层层白云透了出来洒在大地上。   空气中是一股青草和泥地下过雨之后混杂的味道,并不难闻。   下了雨几天,沈令姝就陪了城珏和城耀几天,两个小包子都极为喜爱自己这位姐姐,时不时就缠着她给他们讲故事。   王妃那个时候就会在旁边看着她们嬉笑打闹,照例哄睡了两个弟弟,沈令姝和自己娘亲小声的说起了话。   “娘亲,我想再去南武场一趟。”   过了好几天,沈令姝才敢提这件事情,上次恭亲王妃被她吓得不轻,一直不准她再进林子里去,可她的任务还没完成,怎么能就这么放弃。更何况,这不止关系到她一个人,还有与她一队的邢夙。   洛水书院规定了,单个人找到的东西是不算的,必须要两个人一同找到,才算是完成任务,否则便算是违规。   沈令姝不打算放弃,她打算今天去一趟把东西找到。 第104章   捡到几只兔子   恭亲王妃皱起眉头,她叹了一口气,看着自己的女儿,无奈的点了点头。   “千万不能在发生上一次的事情,保护好自己,知道了吗?”她拍了拍她的手,轻声嘱咐。   沈令姝有点诧异,似乎是看出来她的所思所想,恭亲王妃一副“知女莫若母”的模样说道:“你是娘的女儿,我会不知道你吗?就算我今天不同意,你也会偷偷跑去,是不是。”   说罢,她抬手点了点沈令姝的额头。   轻的不行的力度根本让人生不起疼痛,沈令姝听完自家娘亲说完的话,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什么事都瞒不过娘亲。”   恭亲王妃不置可否一笑,“去吧,早去早回。”   沈令姝给她行了礼,之后转身离去。   南武场里的小树林中,沈令姝和邢夙并肩走着,因着刚刚下过雨,地上的泥土还有些湿润。   不过走了几步两个人的鞋子就染上了泥土,不过二人都不大在意这个,一边说笑一边找着自己要的东西。   “簌簌——”草丛里传出悉悉索索的声音,两人无奈的对视一眼,邢夙率先走了上去,微微蹲下身拨开草丛。   只见一只大兔子正在给自己刚出生的兔宝宝舔着身子,沈令姝注意到它的脚似乎正在流着血,鲜血把它身下的那一块草地都染红了,“它会死吗?”她不由得问道。   邢夙看了一眼,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也许会,也许不会,可是血腥味可能会惹来食肉动物的。”   到时候不管是大兔子还是小兔子都活不下去。   “要不,我们等会回去的时候再来看看?”她拧着眉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邢夙点头表示自己没问题,他正要站起身子,那大兔子似乎知道他们要走似的,立马一瘸一拐的跳了过来,停留在他们的眼前,一双红彤彤的眼睛看着他们,似乎在诉说着什么。   “它好像在祈求我们救它。”邢夙伸手摸了一把兔子的背。   万物皆有灵,到了穷途末路的时候,动物也会向人类求救,更何况是一只刚生产完的兔子。   沈令姝叹了一口气,蹲下去,拿出一面帕子把两只小小的兔宝宝包了起来,她看着大兔子说道:“不如你也跟着我们走吧。”   大兔子并没有因为她把兔宝宝抱走的动作而炸毛,它歪了歪脑袋看着眼前的人类。   沈令姝笑了一声,也觉得自己魔怔了,居然问一只兔子话。   “你把它抱着吧,我们找完那些东西就把它们带回去。”她转头对刑夙说,邢夙点点头,利落的从衣袖上撕下一块布条,然后动作不算轻柔的为大兔子包扎好了受伤的左腿,一手抱起兔子起身。   大兔子很乖,一直老老实实的待在他的手里,沈令姝瞧了一眼自己手上还没有睁开眼睛的兔宝宝,眉眼弯弯。   夏日温和的阳光透过林立的树木穿透进来星星点点的洒落在他们的身上,偶尔席过的微风轻轻卷起零碎的发丝缓缓飘扬着,蝉鸣声声不歇,温馨和美好充斥在这片空间内。   三样植物找的很顺利,不过一刻钟二人就出了南武场。   “你可以照顾它吗?”沈令姝看着刑夙,眼中浮现着不确定的神色。 第105章   突如其来的订亲   闻言,刑夙皱皱眉,“我没有养过动物。”意思就是害怕养的不好或者养不活了。   沈令姝也没有养过兔子,听了他的回答,不由得鼓了鼓脸,素白的指头轻轻戳了戳脸。   思索了片刻之后,她眯起眼睛,语带笑意的说道:“没关系,我相信你,好了就这么决定了。”   见他似乎想要张口反驳,她立马吐出了后半句话,直接把他的话堵在了嘴里。   “我先走了,回见。”话音刚落,也不管一脸郁闷的刑夙,沈令姝迈着轻快的步子转身离开。   刑夙垂下眸子和手上的大兔子两两相望,桃花眼微微眯起,手掌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兔毛。   既然郡主希望他养,那他就养着它好了。只是,这小东西可别太脆弱了,要是养死了郡主可能会伤心的。   刑夙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而他,一点儿不想让她伤心。   这厢,沈令姝回来之后就把小兔子交给了单冬,让她先给小兔子做个窝出来,顺带好好照顾着它。   单冬非常欢喜的接过了这项任务,想起方才侍从送过来的信,她不敢耽搁,出声说道:“郡主,淮南王府遣人送了信过来。”   沈令姝颔首,让她把信拿过来。   接过单冬手上的信,她展开信纸,是意料之中熟悉的笔迹。   前面的一段话依旧是问她最近过得如何,而后又表达了一番自己对她的想念之情。   想到这丫头写信的时候一定是皱着脸还要故作小大人似的叹气,她忽然觉得有点想笑。   翻过下一页,看着信纸上如此扎眼的“订亲”二字,沈令姝瞳孔猛然一缩,指尖不自觉轻颤了一下。   怎么回事?为什么曼吟会在这个时候订亲?!   细细的黛眉深深拧了起来,脸上的表情微微透露着凝重之色,她满心疑惑却没有人能够回答她,心中翻涌着巨大的波浪,像是下一刻就会把她整个人吞没。   手上一松,信纸轻飘飘的落在了地上,沈令姝只觉自己浑身有些无力,她明明最不想的就是曼吟再次嫁入皇家,可没想到还是到了这一个地步,而且这件事情发生的还这么突然,完全打了她个措手不及。   她紧紧咬着唇瓣,眉眼中有些恼怒。   到底谁才是幕后推手,这件事促成又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按理说,皇伯父此时对淮南王府还没有表露出一丝的忌惮之意,应该没有人会注意到淮南王府才是。   如今倒是棘手了,皇伯父一言千金,说出去的话绝对没有再更改的余地。   更何况对于宫中那个体弱的三皇子,皇伯父本就比旁人多了一分心疼之意,想必把淮南王府的郡主和三皇子订亲皇伯父心中也是极为满意的。   沈令姝弯下腰拾起地上的信捏在手里,缓缓舒了一口郁气,如今已然没有退路,只要曼吟没死,就必须嫁入皇家。   皇室多弯弯绕绕,还不知道那丫头能不能应付得过来,况且三皇子也是个体弱多病的还不知道能活多久,想想就让她头疼。   沈令姝坐在湘妃塌上,心中慢慢思考着这件事情。 第106章   恭亲王妃的担忧   曼吟嫁入皇室这一点不能改。那么,她就必须尽早说服曼吟,让淮南王府早日交出手里的虎符,以免再次落到上一世的地步。   至于三皇子是不是曼吟良配之人,如今也难说,如今他们二人早早的定了亲,或许她能让曼吟与三皇子多接触一些,培养一下感情?   两小无猜,就算日后感情变质也是别人没有的情分。   沈令姝摇了摇头,暂且不去想这些。   不管怎样,还是先将虎符一事早点解决才好。   思及此,她走到书案前提笔写下一封信,可粗粗看完之后她又皱着眉头,心中觉得并不妥当,将信撕成了粉碎扔进了木篓里。   不行,若是这封信不小心落到他人手上,到时候只会让她陷入危险当中,必须想个妥善的法子才行。   沈令姝面色沉静如水,丝毫不显心中的所思所想,就连恭亲王妃踏进屋子的时候也没有看出来她与平日里有什么不一样。   “宝儿,我听说淮南王府来人给你送了信,可是有这回事?”她的语气平静,可却让沈令姝觉得有些奇怪。   娘亲平日里向来不会管她与谁通信的,心中困惑,遂提声问道:“确有此事,娘亲,可是觉得有何不妥?”   恭亲王妃让婢女关紧了屋门,又让婢女也退了出去,这才将原因娓娓道来,“若说不妥,实则也不是,只是如今淮南王府的小郡主与三皇子订了亲,这,你又与淮南王府的小郡主玩的极好,如今不显如何,可若是日后……”   她的话语顿了顿,眉眼间尽是顾虑,话音中也隐隐藏着担忧,“王府如今已然锋芒毕露,如若是再招来今上的猜疑,实在不美,宝儿,你可懂?”   恭亲王妃知道她的女儿没有那么笨,必定能知道她话语中的意思。   恭亲王府已经是带金佩紫,显赫至极的京都门第,如今在京都中,谁人敢得罪他们,淮南王府虽不及她们一家,可身为西越唯一的一户异性王爷,何尝又不是京都炙手可热的门第,众人眼中的香馍馍。   有权有势的两户王府交好,不管今上如今对王爷有多信任,又对宝儿有多宠爱,龙椅上的帝王难免会起猜疑之心。   谁能保证一如既往呢,更何况,三皇子和淮南王府的小郡主订亲,今上不曾册立太子,待皇子们逐渐长成角逐帝位,恭亲王府必然只能保持中立态度。   可若是和淮南王府扯上关系,就极为可能被众人认为是三皇子那一队的人。   皇子争夺帝位,被牺牲的人又岂在少数,恭亲王妃不想自己一家成为皇子们争夺帝位的棋子。   而且,今上也未必会乐意恭亲王府与皇子们扯上关系。   王爷曾经说过,按照这种情况,恭亲王府只能是保皇派,十足十的中立才可能继续延续王府的显赫。   “我明白娘亲的意思,只是如今我们年纪还小,娘亲何必担忧呢?”沈令姝走到恭亲王妃的身边将她带到塌子上坐下。   她重活一世,怎会连这些浅显的道理都不知道。   知道曼吟订亲一事的时候,她不仅恼怒幕后之人早早的让三皇子和曼吟订亲,在一则就是考虑到了背后的利益关系。   她知道娘亲也许会过来与她说这些话。毕竟,恭亲王府里没有一个蠢人。 第107章   娘亲生气了   树大招风,恭亲王府和淮南王府扯上关系就是间接的和三皇子有了联系,不管她们如何不愿意,京都众人只会将她们看作三皇子那边的人,上一世沈博文利用她得了太子之位,若是没有意外,他自然是帝位上的人。   可这一世不一样,沈博文不会再是太子。那么,未来的帝王究竟是谁如今还是个未知,谁也不知道。   “宝儿说的没错,你们如今年纪尚幼确实不会引起今上的注意,但是之后呢?”恭亲王妃明显还是有些犹豫着。   “娘亲放心,我不是胡来的人,皇伯父那里我来应对,我心里有分寸的,若真让爹爹为难,我自然会当断则断。”   “可是……”   “娘亲,曼吟是我最好的朋友。”见她似乎还是不同意,沈令姝面色严肃,眸子里满是认真的看着她,语气中略显郑重的说道。   恭亲王妃看着她的眼神,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罢了,随你去吧,宝儿,不用娘多说,你应该也知道你的身份。”   说完这句话,恭亲王妃站起身,眼神中夹杂着淡淡的愠怒瞥了她一眼,而后转身离去。   沈令姝抬手扶额,娘亲好像生气了。   可她真的不想这么轻易的就抛弃这段友情,曼吟上一世在自身难保的境界还要为她求情,她如今又怎能轻易放弃她。   更何况,有些事情未必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   沈令姝眯了眯眼睛,琥珀色的眸子里闪烁过奇异的光芒。   这件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   若是淮南王府中的虎符交给了皇伯父,那淮南王府一家就算看着再显赫也不会让皇伯父再生忌惮之心。   毕竟,那样子的淮南王府就像是拔掉了牙齿和利爪的老虎,就算再怎样也没有了伤人的能力。   救命之恩是个人都不会轻易撇去,更何况是掌权天下以德服人的帝王。   淮南王府没了虎符,就算曼吟嫁给三皇子,淮南王府成为了三皇子的助力,那在众人眼里也不足为惧,自然,皇伯父也会这样想,只要淮南王府不倒,那这件事也就是平安揭过了。   至于站队一事,沈令姝轻轻扯开嘴角的弧度一笑,若是三皇子是一个可造之人,为何她不能推他一把?   沈令姝知道这件事在她娘亲她们想来极为不可能。但是,如今皇伯父膝下的几个与她同龄的儿子,拢共也就四个。   二皇子沈博州,三皇子沈博瑞,五皇子沈博文,九皇子沈博斯。   沈博文她绝对不可能让他坐上帝位,二皇子她上一世就听说过他这个人,急功近利,太过于急躁反倒失了先机。   三皇子体弱多病却聪慧,时常得太傅们的夸赞,至于最后一位九皇子,她摇摇头,对于这个人倒是不甚了解。   不过似乎并不得皇伯父宠爱,就算是之后上朝议政安排的也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这么一看,其实三皇子想要坐上皇位比起其他几个人来倒是多了几分胜算。   一则,他体弱多病,既是坏处也是好处,坏处众人都知道,好处就是争夺皇位的其他皇子们也许因为这一点对他稍显放心。 第108章   柳青青找她   只要三皇子不是蠢人,就知道利用这一点来暗中谋划更多东西。   二则,他比所有人都多得了皇伯父一分怜惜,这份怜惜会让他比之其他皇子更加受皇伯父看重。   最重要的一点,一旦与曼吟成婚,他身后就会站着淮南王府,淮南王府即使没有了那个让所有人忌惮的虎符,也不会真正就此落败。   只要淮南王不造反,有那样一份救命之恩在,淮南王府的生活就不会差到哪里去。   沈令姝理清楚了思绪,脑仁子却有点涨疼,她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得这些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全都是复杂至极。   她有些疲累的趴在桌案上,双眸紧闭着,不知不觉间就睡了过去。   刚安置好小兔子的单冬一走进来就看见自家郡主趴在桌子上睡着的画面,脚下的步子更加放轻了些。   单冬有些犹豫到底是叫醒郡主呢,还是让她就这样睡一会,但是这样睡着醒来之后脖子肯定不舒服。   还没等单冬决定好要怎么做,浅眠的沈令姝却已经醒了过来。   她揉了揉略显困倦的双眸,坐直了身体,看见房里站着面色迟疑的单冬还有些茫然,“单冬,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方才看见郡主睡着了所以在想要不要叫醒郡主,不过奴婢还没来得及呢,郡主就自个儿醒了嘿嘿。”说完,单冬嘿然一笑。   沈令姝:“瞧你这傻气的样儿,好了,我饿了,你让人准备晚膳吧。”   “是。”单冬应了下来,刚准备走,忽然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又停下步子对她说:“还有一件事,郡主,柳青青姑娘今天下午来找您了,只不过您不在,奴婢就把她先打发走了。”   沈令姝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她哥哥的病如何了?”   单冬想了一会儿才回答道:“奴婢看她今天喜笑颜开的,想来应当是没有大碍了。”   既然柳青青的哥哥性命无忧,那就证明她的承诺也算兑现了,想罢,她也就不再询问别的事情。   第二日一大早,沈令姝这里刚摆上早膳还没来得吃一口呢,单冬就告诉她柳青青又来找她了。   “让她进来吧。”她倒是没觉得怎样,单冬却嘟了嘟嘴有些不太情愿,心中只觉得这位柳姑娘献殷勤也不看看时间。   虽然不愿意,不过到底还是不敢违抗主子的命令让她进来了。   柳青青一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了坐在椅子上似乎准备用早膳的昭乐郡主,又瞥见单冬脸上的一丝表情,立时反应了过来自己来的时间不太好,脚下的步子瞬间顿在了原地,面色微微发红。   沈令姝既然把人请进来了就不会让她难堪,于是主动说道:“不知道柳姑娘用膳了没有,若是没有,不如坐下来一道吃。”   她本意是好的,但是柳青青哪里敢啊,于是连忙摆手,“民女已经用过了,多谢郡主好意。”   “民女打扰了郡主用膳,是民女莽撞不知规矩,还望郡主海涵。”她抿着嘴,身子拘谨,心中有些不安。   “不知者无罪,不知柳姑娘前来何事?” 第109章   为什么对他们好   沈令姝的话音一落,原本站着的柳青青立马跪了下来,诚心诚意的话语里充满着感激之意。   “民女这次来找郡主是为了感谢郡主的救命之恩的,郡主大恩大德,民女与哥哥莫不敢忘,哥哥说了,人不能不知恩图报,民女自愿卖身进府,伺候郡主以还恩情。”   闻言,座上的沈令姝轻轻皱了皱眉,先不说王府中的丫鬟已经够了,就说她这身份还未调查清楚,能不能入府都并不知道。   况且,卖身进府如今说来倒是简单,若是之后后悔了,那就是想走也不由得她了。   “我说了,你我不过是各取所需,知恩图报确实应该,可我身边的丫鬟暂时不缺了,你也不必如此。”她径直拒绝道。   “郡主,求您给民女一个机会,民女一定会认真做事的,也不会去打扰郡主,只要郡主有用的上的地方,民女再苦再累都能坚持下去!”   柳青青被她拒绝,却还是始终坚持着刚才的想法,有些着急的表明着自己的心意。   哥哥是这个世界上对她最好的人了,如果不是为了挣钱养家,他也不会染上风寒却不舍得花钱治病导致越拖越严重,差点儿离她而去,想到这,她的嘴皮子都在哆嗦着。   她不敢想,如果不是郡主她们刚好来了这里,郡主宅心仁厚又愿意救她哥哥,如果哥哥真的就这么死了,她还有没有想活下去的念头。   柳家那一大堆子吸血鬼,若不是哥哥一直护着她,她早就没有了生路。   如今郡主救了哥哥的性命,就是救了她的命,她又怎么能什么都不做呢。   对于柳青青来说,她除了卖身进府之外确实没有了其他办法能够报恩的。   “你是真的想报恩?”沈令姝眯着眼问。   柳青青以为她是不相信,于是又重重的在地上磕了一个头,非常的坚定的说了一声“是。”   “好,既然如此,那你回去问一问你哥哥,愿不愿意去我铺子上做事。”   如今京都的铺子刚开,倒是紧缺人手,能够教出这样一个妹妹,想必这个哥哥自己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安排到铺子里做事倒也算不错。   听着似乎没有自己的份儿,柳青青征楞了一会儿,“郡主,那民女呢?”   沈令姝弯起唇瓣轻轻一笑,“我需要一位会医术的婢女,你若是想学,我可以送你去仁和堂里找人教你,就看你愿不愿意了。”   有一个懂医理的婢女跟在身边,对她来说确实也算是一个助力。   柳青青一听立马笑了,似乎是为了表达自己的决心,她连声答应了下来,一字一句保证自己绝对不会辜负她的信任。   沈令姝:“既然如此,那你先回去吧,若是你哥哥愿意,来跟单冬说一声就好,之后我们回去之后,你们就自行去京都的轻容商铺找店里的管事,我会提前与他打好招呼的。”   一切安排妥当,柳青青心里对这位昭乐郡主多了几分佩服和感激,她想,哥哥一定会同意的。   “多谢郡主,民女告退。”柳青青行了礼,脚步匆匆的离开了这里,背影中似乎都透露着一丝欢喜。   待她走了之后,单冬才小声的问了一句,“郡主,您为何要对他们兄妹二人这么好?” 第110章   哄人   闻言,沈令姝似乎笑了一下,又似乎并没有。   她摇了摇头没说话,低眸看着在玉碗中轻轻搅拌的汤勺而泛起的涟漪。   不管是安排她的哥哥进京都中的铺子,还是让她去学医,这两人,最终都成为了她的人不是吗?   大概不同于其他人的就是,她并没有因此去算计他们兄妹二人,就连他们想要报恩,也是他们自己求得。   单冬觉得她对他们很好,可是在她看来其实也不过如此。   罢了,总归她也没有害他们二人的心。   沈令姝不再多想这件事情,漫不经心的用着早膳,心里想着什么时候能回京都。   未来西郊的时候满怀期待,如今在这待了些许日子,倒是开始有些想念起京都的生活。   咽下最后一口粥,她擦了嘴起身准备去哄哄自己生气的娘亲。   恭亲王妃自然不会和自己的女儿置气,沈令姝不过说了几句甜话哄了下她,她就开怀的笑了起来,转而和她说起了别的话头。   恭亲王妃昨日的愠怒说是生气倒不如说是吃味,自己养了好几年的女儿为了一个外人不听她的话了,而且还那么执拗,她心里难免溢出些许的酸味。   儿女长大了,有了自己的生活,她们这些为人父母的,倒是像不被她们需要了一样。   不过到底是母女,一个母亲哪里会真的和自己的女儿生过夜气,此事翻了篇,沈令姝哄高兴了人,此时心情也算愉悦。   西郊之行总计十天,之前的日子不过是猎兽节的热身,从七月底迈入八月,猎兽节才是真正的到来了。   宽阔无垠的空地上,四周被一道道防线围着,整个宽阔的平地被分割成了两块区域。   最前面的区域自然是帝王以及各位外男,中间隔开三米之外,是后方的女眷区域。   被所有人团团围在中间的上首位置上,摆放着一张华贵奢华的宝座,西越的帝王就坐在那里。   龙袍加身,面色平淡,剑眉轻挑间,眉宇间满是霸气威武,他的右手搭在宝座上,沉声开口道:“朕常听闻西越的子民无一不识马术,都是马背上长大的儿女。今日,朕倒想亲眼瞧瞧西越儿女的风采。”   帝王夸奖,场上的所有人自然都露出了笑容,众人站起身弯腰拱手齐声一道:“吾等定不负皇上所期。”   皇帝面色不改,眉眼却温和了些许,他抬手让他们落座,“西越猎兽节之重大不亚于年节,往年如何办的,今年便如往常一般,杨天。”   站在帝王身侧的杨公公手执拂尘,他挺腰直背,在众人的目光的下扬声说:“所有人自愿下场进行狩猎,狩猎者前三名可得皇上赏赐,赏赐不限于黄白之物,若有心中所求,亦可向皇上进言,狩猎时间为一个时辰,超时者不计入此次比赛中,不可抢夺他人猎物,不可使用不当途径取胜。”   这个规则算是公平,毕竟此次前来的人当中也不全都是权官达贵出身。   再者,其实每年狩猎都算是一个好机会,能够在帝王面前混个眼熟,并且还可以提出自己心中所求。   虽然不一定会实现,但相较而言,已然算是寒门子弟想要谋取一份好差事的一个不错途径。   不过,对于备受宠爱又出身不凡的某些人来说,西郊狩猎不过是来跑跑马,然后玩一圈放松罢了。 第111章   一起比吗   自然,这其中就包括着沈令姝,八月天越来越热,即使身上穿着再轻薄的衣料制成的衣物也是感觉闷热的紧。   她没打算去争那前三名,只想着去跑跑马松快些。   杨天的话一说完,就有两个侍卫抬着一个较大的计时沙漏摆在了一旁,而后皇帝便说道:“诸位,开始吧。”   众人告了礼纷纷起身离去,马儿是西郊这边的人准备好的,一匹匹或健硕或高或矮的马儿被司马牵了出来,它们就站在那里等待着各位主子们的挑选。   沈令姝身为郡主,又是受宠的,自然有专属于她的马儿,是一匹看着极为温顺不高不矮的小红马,她人小个子不高,看过之后也觉得心中还算满意,便踩着脚踏翻身利落的上了马。   行云流水的动作让旁边还在选马的人收入眼中,他们纷纷赞了一句:“好!”   沈令姝冲着他们微笑了一下,一身娇艳至极的红衣,高高束起的辫子轻轻一扬划过她的脖颈间,白里透红的脸上扬起恬淡的笑容,握着的缰绳的手微微一动,马儿便朝刑夙所在的方向走去。   众人看着她在阳光下的背影微微愣了愣神,阳光洒在她的周围,显得她温软至极,可只有前几日里亲眼瞧见过她雷厉风行手段的小姐们才知道,这位昭乐郡主可不是现在看起来那么柔柔弱弱的。   “刑夙,你挑好了吗?”她抓着缰绳停在他的身旁,眉眼微微扬着。   刑夙瞥了她一眼,坐在马上的她比他高了许多,他摸了摸小黑马上顺滑的皮毛,下一秒立马踩着脚踏翻身坐在了马上。   小黑马和小红马齐肩并立着,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的笑了笑,“让我们比比谁跑得快如何?”   沈令姝的话音刚落下,旁边却突然多了两个人,她一眼望去,是学院中的同窗扶琛和姜襄,这两人素来玩的好,此时一起出现倒不算什么新奇的。不过,不知道是不是他们两个开了个头,周围纷纷涌上了一堆人。   沈令姝甚至还看到了许久未见的沈博文,不止他,其余几个皇子也纷纷上前来凑热闹。   明明是两个人的玩闹,倒是突然变成了一场不大不小的跑马博弈似的。   沈令姝眉眼染上些许的不耐,可面上却依旧扬着淡淡的笑容。   扶琛率先开口,他轻笑着提议:“郡主,两个人比也是比,不如大家一起吧。”   姜襄也点点头附和着,大家都是一个学院的,又是在这么重要的场合下,沈令姝自然不好拂了他的面。   她虽然不耐烦这种场面,但对于扶琛这个人她还是没有多大恶意的,“我自然没有异议,不过诸位也是这般想的吗?”   沈令姝扫量的目光在在场的人身上环视了一圈,只见众人似乎都同意了扶琛的提议,并没有人提出其他的话。   刑夙抬眼睨了提议的扶琛一眼,眼底微微闪着不悦的光芒。   本来只是郡主和他两个人相处,如今却突然多了这么多人,刑夙心中自然是不情愿的。 第112章   三皇子的提醒   沈博文瞧着似乎被众人众星捧月的沈令姝心底满是愤恨。   母妃被降位,一夕之间成了宫中所有人的笑话,连带着他也备受冷嘲热讽,而这个把他们母子二人害到这一步田地的正主却丝毫不受影响,他心里恨不得上去把昭乐这丫头撕了。   舒宁乐也是个没用的东西,既然要害人,怎么不把人害死,居然让昭乐这丫头还有命活了下来,反倒是自己丢了性命。   哼,废物,不过这一次……   沈博文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的眼中掠过一丝阴毒的幽光。   “昭乐,快开始吧,本殿下都有些迫不及待了。”二皇子沈博州坐在高头大马上,因着遗传了他母亲家族的基因,虽说年纪不过比他们都只大一岁,他的身高却比在场的所有人都要高上一个头,此时骑着这匹马他也丝毫不惧。   沈博州身侧便是沈博文,在他二人的身后还跟着三皇子和九皇子,三皇子沈博瑞依旧是一脸病相,也不知道来凑什么热闹。   九皇子则是一副沉默寡言的模样,他微微低垂着头,似乎并不在意他们要做什么。   既然众人都没有异议,那沈令姝就无所谓了,她耸耸肩,捏着缰绳的手慢慢收紧,“那就,开始吧!”   话音刚一落下,众人纷纷策马扬鞭,马蹄声凌乱却声势浩大,扬起一阵阵风尘。   沈博州一马当先,沈令姝慢悠悠的跟在后面,原本想和刑夙相比一番的念头早已被这些突如其来的人给弄得没有了心情。   刑夙不在意第一第二,他面色平静的跟在她的身边,一眼望去,骑得这么慢的也就只有他们还有那位病皇子沈博瑞了。   与沈令姝擦肩而过的身后,沈博瑞突然轻声说了一句话,“我听闻五弟最近对你多有不满,此次前往西郊,他似乎暗中筹备了许久。”   他面色平静,目视前方并没有看她,说完这句话之后就夹了夹马腹转身离去,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   沈令姝有些诧异他的提醒,三皇子话里话外都是提醒之意。只是,她倒是不知道,三皇子何时也会掺和起这些事情来了。   上一世的三皇子可一直是深居简出的,素来不管任何事情,成年前呆在自己的宫里,开府之后便一直呆在自己的府里养病。   更何况,三皇子今日提醒了她,破坏了沈博文的计划,之后让沈博文知道了,他铁定也会被沈博文找麻烦。   她与他素来没有交际的,他根本没必要对她说这件事情才是。   难道是因为他与曼吟订亲的原因……   沈令姝不自觉拧起了眉头,她想了想,好像也只有这个原因了。   刑夙就跟在她的身边,习武之人本就耳聪目明,尽管沈博瑞说话的声音不算大,但是他也听得一清二楚。   他不傻,自然也能明白他话外的意思,想到沈博文之前在学院里的行事,他蹙起眉头对她说道:“郡主,五皇子不是良善之人,他选在今日动手,就是瞧准了我们必定会前往狩猎场里。”   这一次可不是之前在书院里的口头机锋,进了狩猎场里,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第113章   阴招   沈令姝点点头,她自然也明白,沈博文能够在他母妃被降位之后突然沉寂下来,想必他的母妃也没少在后面出力。   不然依照沈博文如今这个火爆的性子,早就跳出来惹事了。   沈令姝眼神闪了闪,有淑昭仪当他的后盾,要轻易扳倒沈博文还真不是一件易事。   且说她之前下了沈博文这么多次的面子,又让淑昭仪被皇伯父禁足,恐怕这母子二人心上都记恨死了她。   只是她清楚,没有压榨到她身上的好处,这两人心里就算有多想让她死也暂时不可能下手。   不过让她不死可以,出个什么阴毒的招教训教训她这是完全可能存在的。   “皇伯父既然想一睹西越儿女的风采,若是我们无缘无故不去,到时候必定会招来其他人的闲言碎语让皇伯父不悦。”   沈令姝话语里有些凉意,阳光照得有些刺眼,她眯了迷双眸,琉璃眸子中溢出些许的憎恶。   有些人真的就是跟狗皮膏药一样,甩都甩不掉。   真是个烦人精。   她握着缰绳面无表情的想着。   刑夙:“郡主可要去?”明知山有虎,是不是还要偏向虎山行。   沈令姝闻言,烈日炎炎下勾起一抹略带兴味的笑容,“去啊,只不过,也许要让沈博文的计划落空了。”   她又不是闲的,明知道人家在前面布置好了陷阱还要往下跳。   她轻声一笑,眉眼扬起的笑意是一如既往的张扬,“走……”   上一世她来西郊时无意间发现了另外一条通往狩猎场里的小路,那条路显得很荒凉,应当没有别人知道。   而且走那条道的话他们不仅能比所有人先到,还能避开沈博文的算计,呵。   有什么比精心安排的算计落空更让人难受的了吗?   刑夙有些不解的瞥了她一眼,却没有多问什么,只一言不发的跟着她。   二人先后进了狩猎场里,而后沈令姝便带着他往戛然不同的方向走去。   “郡主对这里很熟悉吗?”身下的马儿打了个响鼻,刑夙伸手安抚了一下有些躁动的马儿。   沈令姝一脸云淡风轻,“之前曾在一本记载着风土人情的古书上看到过有关这里的记录。”   刑夙淡淡的说了声:“哦……”   沈令姝睨了他一眼,唇角微微勾起,双腿夹着马腹用了些力度,身下的小红马立即加快了些速度跑到了前头。   “你不信?”她扬声一问。   刑夙还未来得及回答她,却猝不及防被甩在后面,一时半会也顾不上思索这么多有的没的,赶紧扬鞭追了上去。   马儿之间似乎也较起了劲儿,小黑马刚刚追上来,小红马又甩了甩马尾冲到前面,小黑马顿时不满的哼哧了一声,想要超过它。   跑马扬起的风儿带着些尘土味席过二人,沈令姝的长辫子随着动作在脑后一甩一甩的,策马扬鞭的红衣女孩逆着光,在刑夙的眼里耀眼至极。   他不由得轻轻勾起了唇畔的弧度。不多时,沈令姝握着缰绳紧紧一勒,“吁——”   随着一声令下,身下的马儿缓缓停了下来,她翻身下了马,揉了揉被缰绳勒得有些红的手指。   这里杂草丛生,不知名的花儿纷纷盛放着路边,旁边的古树高高耸立着,似乎下一秒就要冲破云霄,定睛望去,古树的枝干上似乎还有些人为留下来的印记,这倒是让刑夙拂去了心中的半信半疑。 第114章   你所求便是我所求   古树的枝叶繁茂,遮盖去了一大半的阳光,沈令姝和刑夙二人就坐在树底下的粗干上,卷着热浪的风轻轻拂过,倒也还算惬意。   “古籍上记载,这棵大树上有一种长得奇形怪状的果子,形如人心,有人掌一般大,刑夙,你敢不敢爬上去摘下它?”   沈令姝偏头,圆溜溜的双眸专注的看着他,眸子里琥珀色的瞳色犹如神祇,似乎有着能够蛊惑人心的力量。   在她似是询问的眼神之下,刑夙缓缓站起身子,低头望向她的眸子里藏着一抹笑,“郡主所求,便是我所求。”   话音落下,他足尖轻点,小小的身影迅速飞身上了一处树干上。   沈令姝却因为他的话呆愣住了,什么叫她所求就是他所求?她凝眉,隐隐透露着懊恼之意。   ——   狩猎场中放养着许多不伤人的动物,专门用来供各位主子们狩猎,不仅如此。   因为来这里的大部分人身份贵重,巡逻小队也会时不时从这里经过。   忽然之间,一支锋利十足的铁箭带着刚烈的劲风“唰”的一声射入了梅花鹿的腿上,一声哀鸣之后,梅花鹿的身子瞬间倒在了地上抽搐着。   “好!五弟这箭射的不错啊,看来这些日子里没少练习吧。”二皇子沈博州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话语间满是夸赞。   “五殿下确实厉害,我等佩服。”   “不愧是皇室贵胄,五殿下英勇之姿啊!”   沈博州带了头夸奖他,其余人自然也是连忙出声表示着自己心中的钦佩。   沈博文眉眼间因为这些话染上几分喜色,面上却故作淡定说道:“不过如此,要说厉害,二哥才是真正的百步穿杨一把好手。”   他扬起嘴角,做足了一副谦虚的弟弟模样。   沈博州摸了摸自己手中握着的箭,指腹擦过箭刃的时候瞬间被划破,滴落下几滴血珠。   “百步穿杨还不敢当,不过,要想猎到那只狐狸倒不是什么难度。”他眯着眼看向前面。   众人都知道二皇子在射箭之前有以血喂箭的习惯,便都没因为这一幕感到有何诧异,众人的目光随着他看去,只见在一处草丛旁边,有一只白色的狐狸正蹲在那里,前爪捧着面搓了搓,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们。   “二哥好眼力。”沈博文看过之后便收回视线,淡淡的说道。   沈博州牵起嘴角,抬手拉开弓箭,下一瞬,利箭如破竹之势冲了出去,又在迅雷不及掩耳之时正中红心,落在狐狸的腹部中央。   “来人,去把它给本殿下拿过来。”沈博州放下弓箭,对着身边的侍从吩咐了一句。   “骑射先生早前便说了,二哥的功夫是我们兄弟几个中最厉害的,如今看来,确实如此,九弟,你说是吧?”沈博文看向一直当着透明人似的沈博斯。   “嗯……”   简洁至极的一个嗯实在是太符合九皇子平日里的作风了,沈博文心中暗嗤了一声。   果然是小门小户的女儿生出来的孩子,一点儿也没有皇子的气势。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不像某些人那么碍眼。   他眼神微冷的看着一身张狂气势的沈博州。 第115章   事情落败   母妃说了,宫中其他皇子就属沈博瑞对他最没有竞争力,沈博州绝对会是他之后的一大阻碍。   沈博州的母妃虽然只是一个丽嫔,根本不足以和以前的母妃相比。   但是丽嫔和父皇不仅有着表兄妹的情谊,且于家在朝廷当中还有着极大的势力。   当初太后还未薨逝的时候便对她的娘家多有照顾,父皇也因为太后的缘故一直对于家诸多恩典。   这么一来,沈博州身后的势力根本不容小觑,沈博文想到这一点心里就冒出些酸水。   父皇对于家好就算了,连带着对沈博州都比对他要好。   “五弟,你这是在想什么呢想的这么入神。”沈博州的声音忽然响起,沈博文立即从自己的思绪里扯了出来。   瞥了一眼沈博州手里拎着半死不活的狐狸,他挑挑眉,“二哥这是?”   沈博州也不再意他方才的走神,见他这么问,于是拎着狐狸在他面前晃了晃,咧嘴一笑,“我准备把它送给父皇。”   狐狸本就在狩猎场里挺少见的,更别说白色的了。   沈博文嘴角的弧度僵了僵,他都能想到,到时候父皇肯定会因为二哥猎的这只狐狸对他多番夸赞和奖赏了。   还没等他心中的酸水溢出来,一个侍从面色慌忙的走了过来,匆匆给各位主子见过礼之后便走到他的身边,径直在他耳边小声的说道:“殿下,事情生变。”   一句模糊不清的话,沈博文顿时变了脸色,他暗自咬了咬牙,眉眼间瞬间燃烧上一股怒火。   若不是顾忌到旁边还有人在,他绝对会直接重重的踹这个侍从一脚,以泄他心中满腔的怒火。   “我还有事,二哥,我就先走了。”沈博文绷着脸色,表情不明的撂下这句话之后转身就走了。   那位侍从也匆匆忙忙跟了上去。   “真是有意思,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咱们的五殿下这么等不急就走了。”沈博州悠悠的说了一句。   身旁的人也不敢随意应话,他也不甚在意的扬了扬弓箭,说道:“五弟走了,不过游戏,咱们还是要继续的。”   沈博州嘴里的游戏就是狩猎了,众人无不可的应了下来。   匆匆离去的沈博文此刻胸腔此起彼伏,待走到一个无人的地方时候,他忍着心中的怒火,转头冷冷的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不知道,属下们按照殿下的吩咐在入口不远的地方等着,但是久久没有看见昭乐郡主他们经过,属下们等了许久,还是不见有人,于是属下便急忙赶过来了。”   那侍从被他突然的发问给吓了一跳,语气颤抖了一下,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该死,你们到底是怎么做事的,本殿下养着你们不是让你们来当废物的!”   沈博文气的要死,他直接抬脚揣在了那侍从的心窝子上,疼的侍从立即白了脸色,却不敢喊疼。   他好不容易说服母妃,让她同意了他这次动手,结果才刚出手却失败了!   沈博文咬紧牙关,一拳打在旁边的树上。 第116章   给朕带了什么?   原本选在今日动手就是因为猎兽节人多手杂,况且所有人都要进狩猎场,要找个机会动手简直是轻而易举。   沈博文的计划是让这群人等在入口处,然后再找准时机,把早就准备好的蜂窝朝过路的他们扔过去,让那丫头尝尝被蜜蜂叮咬的滋味。   最好是毁了她一张碍眼的脸蛋,他甚至心里都想好了,之后得知这件事情的时候要用怎样的表情面对她了,可以说万事俱备只差东风。但是,谁能想到昭乐那死丫头居然不见了!   沈博文心里恨得牙痒痒,“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去给本殿下找人!”   “可是,殿下,其他弟兄们都被蜜蜂叮了……”侍从不敢看他,嗓音颤栗着说道。   “说,这又是怎么回事!”   “是,是一个弟兄不小心打了个喷嚏,蜂窝一时没有拿稳,掉了,然后,然后——啊!”   侍从的话还没有说完,沈博文却再也不想听下去了,他面色阴沉得仿佛下一秒就能滴下墨水,手中扔出去的匕首直直的插在侍从的胸口上。   侍从瞪大了双眼,惨叫了一声之后便倒在了地上。   沈博文阴冷的目光轻轻扫过死去的侍从,眉宇间被一片恶气覆盖,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办事不利的废物,简直该死!”   巡逻的小队队长正巧经过,即使方才看见了事情的经过他们也没有想管的意思,“把人给本殿下收拾了。”   留下一句冰冷的吩咐,沈博文快步离开了这里,巡逻的几人相互对视了一眼,眼中满是无奈。   幸好死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侍从。只是,就算如此,他们也见识到了西越五皇子的狠厉。   想起方才五皇子二话不说就把身边的人杀了,他们心底都有些发冷。   一个时辰转眼流逝,沈令姝和刑夙早已经回到了坐场上。   沈博文匆匆赶过来的时候就看见这二人完好无损的模样,气得咬牙切齿的,眉宇间溢出来的阴狠在皇帝的目光投过来的时候立即收敛了起来,虽然面上的表情还有些僵,但至少没有一副要吃人的模样了。   沈令姝将他的变化收入眼中,嘴角弯了弯,扬起一抹略带嘲弄的笑容,她拿了几案上的一颗葡萄扔进嘴里,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她一副轻松的表情,眉眼弯弯,像是在坐观台看戏。   沈博文眼角的余光注意到她的动作,额角狠狠一抽,到底不敢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干什么,老老实实的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咚咚咚——”沙漏的计时结束,有宫人拿了虎音锣敲响。   之后就是惯例的前三甲奖赏,沈令姝没怎么关注,她百无聊赖的发着呆,也没将这些人的名字听入耳朵里。   直到,“昭乐,你这也去了这么久,就没给朕带什么东西吗?”皇帝乐呵呵的笑问。   “自然是有的。”沈令姝从座上站起来,而后慢悠悠的走到场中央。   皇帝淡淡的笑看着她这如蜗牛似移动的步伐,这丫头,还真是半点儿也不着急。 第117章   若心果   沈令姝微微弯下腰,献宝似的拿出一样被黄油纸包着的东西双手呈着,笑眯眯的说道:“昭乐可提前给皇伯父说好了啊,到时候打开的时候可不要被吓到。”   皇帝挑眉,“怎么,朕在你眼中胆子就这么小?”   语气平静并没有生气的模样,沈令姝也不怕,于是只是冲他甜甜一笑,“自然不是,皇伯父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皇帝点点头,朝杨天示意了一眼,杨天立即走下去,双手接过那样东西,“打开……”   随着帝王的一声话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集中在了杨天手上的东西上,杨天手指快速的把黄油纸一层层剥开。霎时间,一颗宛若人心的红果子便暴露在众人的眼前。   所有人的目光都有些愕然,有些胆子小的甚至惊叫了一声,好在声音还算小,上座上的帝王并不在意。   “这东西倒是新奇。”皇帝眼神也有些微微的错愕,不过到底是掌权的帝王,并没有这样东西吓到,倒是平静的点评了一句。   杨天嘴角一抽,他实在是不明白,这东西昭乐郡主是哪里弄来的,还真的是怪吓人的。   沈令姝嘴角弯弯,也不再卖关子,开口解释:“据《康药典》书中记载,这东西名唤若心果,几十年才结果一次,其药用效果比之人参不下其次,具体能够如何,古典上没有记载,昭乐也不甚清楚。不过,皇宫的太医院里想必也不是摆着看的。”   只要太医院里的人有心,总能研究出来具体的药用价值的,说实话她也没有想到这一次能刚好碰到果子成熟的时期,也算是十足十的走运了,几十年一次,就这么被她捡了个大便宜。   不止是她一个人这么想,场上所有的人心中都是如此想着,沈博文更是抓紧了椅子上的扶手,心里忍不住的想着为什么她的运气总是这么好?   被她躲掉了算计就算了,居然还让这死丫头找到这么个宝贝,若是让他得到了这样东西就好了。   到时候由他献给父皇,这样说不定父皇龙颜大悦之下就把他母妃的位份给升回去了!   想到这里,沈博文心中气火更旺,都快把自己的牙齿给咬碎了。   又新奇,而且还是难得的天下独一份,这样的东西简直是送到了皇帝的心坎处。   他从杨天手里拿过心果,欣慰的笑道:“大善!昭乐送的这样东西朕十分喜欢,这样吧,昭乐可有什么想要的东西,说出来,若是朕有的,皆可应允你。”   场上的众人因为帝王这一句话又酸了,看看,这就是昭乐郡主,如此得圣心,哎,他们是羡慕也羡慕不来。   沈博文脸色又扭曲了一下。   他心心念念的就是赶紧让自己的母妃升回原来的妃位,可一直苦于没有机会,如今这机会却是与他擦肩而过,他真的是……气得整个人都快失去理智了。   沈令姝并不在意众人如何想,她之所以要让刑夙帮她摘下心果,确实是有所求。   她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刑夙一眼,收回视线之后开口道:“皇伯父向来娇宠昭乐,按理说将心果赠与您实在是不该再要奖赏,可——” 第118章   千山雪莲   她停顿了一下,继而又说:“可昭乐近来翻阅古典,在古典中看到了一样东西,那样东西昭乐正好需要。正好,昭乐想起皇宫中似乎有这样东西,只是不知道皇伯父能否忍痛割爱呢?”   “哦?什么东西,说来听听。”   “千山雪莲。”   皇帝一听,顿时乐了,千山雪莲皇宫中还有三支,且相比若心果而言,也不算难得的东西,他自然是无不可的应了下来。   “如此,那等回了京都之后,朕会让杨天把东西送到恭亲王府中。”皇帝不以为意道。   沈令姝笑了笑,“多谢皇伯父厚爱。”   千山雪莲虽然相较起若心果而言不算难得,可要真论起来,这世间能够珍藏有这样东西的也就只有藏着各种奇珍异宝的皇宫中了。   她要这个东西也是为了给刑夙,他最近习武看起来脸色虽然好了很多。   只是上次在南武场中的时候沈令姝不小心碰到他的手,却发现他整个人的体温简直低得不像是活人,手指尖的凉意像是刚从冰窖中捞出来一样。   想到此处,心中对于刑夙习武好还是不习武好这个问题她狐疑不定。   不管如何,终究是他选的路,她也没办法去质疑。   千山雪莲是众所周知温养身体的一样珍宝,此次煞费苦心得来这样东西,希望能让刑夙的身体好转一些吧。   猎兽节过去,众人又在西郊停留了两天,之后皇帝便宣布启程回京都了。   这一次要回去的心情就和当时要来西郊时的心情一样,都带着一股迫不及待。   一俩俩古朴豪华的马车从宽敞的官道上疾驰而过,扬起一阵阵灰尘,行至城门口,马车渐渐慢了下来。   耳边似乎隐隐传来小贩们的叫卖声,沈令姝轻轻掀开车帘,抬眸望了一眼外面,果不其然,已经到了京都城内。   因为帝王的车架和诸多达官贵胄的存在,路上被好生清理过,往日里的摊贩都被收了起来,路上的平民百姓们纷纷噤声的站在大道两边,精兵把守的地方没有一个人敢乱动,见有人掀开车帘,他们却不敢直视过来,连忙垂下头颅不敢多看一眼。   只有一个穿着破烂衣裳,打扮像个乞丐似的孩子张着一双大大的眼睛与她对视,他的眼中满是好奇。   沈令姝冲他微笑了一下,他扯了扯嘴角,也回以一个不怎么熟练的笑容。   下一刻,与她同车的恭亲王妃轻轻拍了一下沉令姝的手,轻声道:“宝儿,你在看什么呢,快把帘子放下来,这样子成何体统。”   沈令姝立马放下帘布,对着她娘干笑了一下,“哪里有娘亲说的这般严重。”   恭亲王妃没好气的说道:“若是让那些登徒子惦记上你怎么办。”   沈令姝:“……”   虽然她觉得应该不会有这种情况发生,但是娘亲都发话了还是老老实实听话吧。   回到阔别已久的恭亲王府,沈令姝想着琳琅院中守着的单月等人,心中也有些想念,脚下的步子不禁加快了些。 第119章   太天真了   此时,淮阴侯府的储玉院中,三九正在收拾着大半个月没住的房屋,刑夙站在一旁偶尔想要帮个手。   “哎呦呦,我的世子诶,你这是干什么,世子可是千金之躯,怎么能做这样的事情呢,快去歇着才是,这里小的马上就收拾好了。”   三九一看见刑夙想要帮手,却是十足十的不乐意,连忙哎呦呦的说着,满脸的不赞同,手上的动作更是加快了不少。   刑夙拧了下眉头:“如今储玉院中也就你我二人,何必在意这么多。更何况,我向来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千金之躯。”   他不过是个皮糙肉厚命大的人罢了,若非如此,早就死了十几回都不知道了。   三九闻言,手上的动作一顿,表情落寞了下来,“世子歇着吧,这里也收拾的差不多了,小的去给您烧壶热水。”   他没有办法改变世子在侯府的处境,也就只能在力所能及的事情上为世子出出力了。   想起在西郊之行之前老管家曾说过的话,三九有些气闷,“世子,您上次把储玉院中的人都遣走之后管家把这件事告诉了侯爷,侯爷说您既然不需要人伺候就让储玉院中以后不用安排伺候的人了。”   虽说世子原本就没有要人的打算了,但是侯爷这么一说,也未免太过分了。   纵观西越这么多侯门当中,哪家世子爷的身边不是十几个人伺候的,也就只有他家小世子,身边就他一个人。   刑夙眉眼轻轻上挑,眼角流露出丝丝的嘲讽,“管他们作甚。”   总归有人在储玉院和没有人都是一样的,这些年来,不都是他和三九活过来的,其他的人,何曾帮过手。   “世子,侯爷那里,您要不要去……”三九说话的声音在刑夙的目光下越来越小,最后完全消了声。   刑夙眼神淡淡,冷淡的眸子里夹杂着几分讥讽和严肃,“你若是还当是本世子身边的人,就再也不要说这种话。”   “小的知错,小的再也不会了!”三九连声保证,就差举起三根手指来指天发誓了。   刑夙伸出手在陈设简陋的房间里指了一圈,继而缓缓掀唇略带凉薄的说:“但凡他对我有一丝上心,我都不会是如今这样,呵,三九,你太天真了,我和他之间无非是只有血缘的关系,却没有半分父子之情,他不喜我,我也不喜他,我更不会折了自己的骨头在他面前摇尾乞怜来博他的怜悯。”   刑夙满身傲骨,即便曾经被人碾在脚底下,也不曾求饶过一句话,他有他的骄傲。   不管是自他出生以来的冷落,还是任由他人欺辱到他身上的冷眼漠视,亦或者佛堂之中的鞭刑,这一个个加起来,都早已撕碎了那根本不存在的父子情面。   三九因为自家世子的话脸上泛起了红意,脸颊火辣辣的疼,他明白世子的意思,却始终存着一丝侥幸的心理,认为侯爷总会看见世子身上的好的。可是,世子今天的话硬生生斩断了他的那似侥幸。   侯爷是不会对世子好的,三九想。   “世子,不管怎样,您都是三九心目中最最好的世子。”   “下去吧,我想自己安静一会。”   “那小的这就去给世子烧热水了。” 第120章   还不如一个茶杯顺眼   刑夙坐在已经有些掉漆了的交椅上,食指轻轻抵在眼睛的下方,默不作声。   有些事情,是没有办法挽救的,就如同他和他那位父亲的关系。   “嗤。”蓦然之间,一声冷嗤从喉咙间轻轻溢了出来。   刑夙嘴角扯了扯,他本也没有打算过要修复这个关系,什么父亲,还不如他眼前的一个茶杯顺眼。   夜深人静的时候,躺在床上睡觉的刑夙突然感觉到一阵劲风席来。   本就处于浅眠的他立时惊醒过来,脑子还未完全清醒,手上的动作却极快的拿起身旁的被褥径直丢了过去,之后双腿一屈一伸,整个身子如鲤鱼打挺跳了起来,身影迅速的离开了木床。   尖锐的刀锋刺入被褥中,只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闷声。   “啧,反应还算快。”带着鬼面的男人轻轻一笑之后说道。   刑夙赤脚站在床边,他身上只一件纯白色的里衣,朦胧的月光淡淡的打在他的身上,照得他的脸上半暗半明。   “师傅每次都来这招,还真是不嫌烦。”他敛着眉眼,嗓音平淡的说。   这都不是第一次了,之前在书院里的时候就是这一招,刑夙都为自己这个师傅的恶趣味感到无语。   这个男人还真的是一丁点也不放过折腾他的机会。   君宴语气不明的“唔”了一声,一手端起桌上的茶壶,又从一旁抽出茶杯径直为自己倒了一杯水,低头啜了一口之后这才云淡风轻的开口:“啊,招式不在新,只要好用就行。”   “你看,为师这也是锻炼你的反应能力不是吗。”   “哦,所以,我通过了吗?”刑夙毫不在意的一问。   君宴斜斜睨了他一眼,轻轻摆了摆手,“这还只是开胃菜。”   “坐,此次前来,我有事跟你说。”他指了指旁边的凳子,刑夙赤脚走了过去坐下,借着微末的月光,抬眼之际看见了对面坐着的男人身上衣袍上沾惹的血迹,刑夙鼻尖轻动,一股已经淡去的血腥味萦绕在他的鼻尖。   “师傅受伤了?”他沉声道,话语里并没有疑问词,是平静至极的陈述。   虽然他并不知道他究竟是谁,可是依照平日里师傅的身手来看,武功绝非等闲之辈,能够伤到他的人,恐怕武功不逊于他。   就是不知道师傅到底是做什么的了,不仅教与他的武功都是一招致命的狠辣招数,而且还来无影去无踪的,可真够神秘的。   君宴听见他的话也根本不在意的摆了摆手,“小伤而言,无足挂齿,这段时日里,你在武学上的长进确实惊人,短短几个月不到,你就已经练到了天星决的第二层,假以时日下去,你必定能突破第七层,说不定,到时候你就能完全压制住你体内的胎毒,多活几年了。”   天星决是君家研发出来的一套武功心决,招式不多,却每一招都是关键时刻能够一招毙命的招数。   只是,天星决虽然极好,确实极考验人的韧性和资质,没想到这狼崽子虽然中了毒,学起来却丝毫不受影响,而且还隐隐有着事半功倍的效果。 第121章   人比人气死人   真不知道说他是幸运还是不幸,君宴回想了一下君家一辈中习武的子弟,似乎还真的没有一个人比得上刑夙的。   君宴啧了一声,还真的是人比人,气死人。   刑夙听了君宴的话,心中一动,想起自己体内的胎毒,他抿紧了唇瓣,沉默了一下道:“我会尽力的。”   说罢,他似是随口一问,“师傅可知道我身上的胎毒是何种毒?”   “不知道,我又不是神医,这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如今想要查,你也是查不到的。”   君宴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上的茶杯,瞥见他脸上的神情,他又道:“你身上的胎毒这些年来虽说在逐渐减弱,可到底这毒不必寻常,平日里是看不出什么,可却会慢慢破坏掉你的身体,让你活不过十八岁,唯一算是好的一点就是,你感受不到任何身体上的痛。”   这就像是毒性完全屏蔽了他的感官,让他感觉不到疼痛,可是却是实实在在存在的,一点一点蚕食掉他的身体。   然后,在不知不觉间让人暴毙,就算事后去查死因,也只会得到一个突发急病的答案。   君宴撇了下嘴,觉得下毒的人还挺狠毒的,也不知道那个人哪里搞来的这种毒药。   “那我的母亲呢。”刑夙突然说道。   他不痛,那她的母亲中毒的时候,会痛吗?   “我怎么知道。”君宴语气里忽然有那么一丝不耐烦。   刑夙蹙起眉,没说什么。   君宴将手里把玩的茶杯随手放在桌上,而后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一张獠牙面具来,他朝邢夙的怀里丢去,“戴上……”   邢夙接住了面具,随意扫了一眼这面具,而后将它系到自己脑后,青色的獠牙面具遮掩住了他精致如玉的脸庞。   “很好,明日这个时辰,我会再来找你。到时候,你随我去一个地方。”   君宴淡淡丢下一句话,而后转身离去,身影迅速消失在一片漆黑的夜幕当中。   邢夙淡淡的看了一眼他离去的方向,右手轻轻抚摸过脸上凹凸不平的面具,他索性取下面具置于掌心上。   青面獠牙,一副恶鬼模样,嘴角处似乎还隐隐有些血色,他看着看着,却突然勾起了唇角,微微一笑。   恶鬼会比人心更恐怖吗?他很好奇。   翌日……   恭亲王府当中,沈令姝踩着轻快的步伐到了有府兵把守着的书房门口,她只身前来,身边并没有跟着婢女。   府兵们看见她的到来,纷纷弯下腰行礼,“起,爹爹让我来这里等他,如今可方便进去?”   沈令姝挥手让他们起来,话音落下之际,书房内传来一道醇厚的声音,“宝儿若是来了,便进来吧。”   府兵们纷纷让开路,弓着身子请她进去。   沈令姝随手理了理自己发间的步摇,而后迈着步子踏入了书房内。   爹爹一早便让小厮请她过来,也不知道所谓何事。   “可用过早膳了?”恭亲王身着玄色蟒袍,身姿伟岸的站在书桌旁边,紫檀雕伏龙桌案上还摆着一个束身高腰青瓷花瓶。 第122章   她的变化   青瓷花瓶里什么也没插,瞧着像是新摆上的似的。   沈令姝随意一扫,而后收回视线回了恭亲王的话,“用过了,不知爹爹寻宝儿过来所谓何事?”   恭亲王眼神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而后也不着急回答她,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让她坐下。   沈令姝乖巧的坐在交手椅上,恭亲王也落座在书桌前,他坐姿端正,周身气势贵气而略带威严。   “宝儿认为,皇兄待淮南王府一家如何?”他突然提问,语气中的认真不像是随口一问。   沈令姝闻言,心中略微有些疑惑,但还是遵循内心回道:“皇伯父待淮南王府自然是极好的,不仅封了西越开国以来的唯一一个异性王,还赏了丹书铁券给淮南王,就连曼吟也册封为了郡主之尊。”   满门尊贵,圣眷隆恩,又是一番君臣交好,可谓是京都人人羡煞的门第。   恭亲王微微一笑,“确实如此,可是皇恩就如同这花瓶一般。”   沈令姝抬眼望去,只见恭亲王把摆放在桌案上的花瓶轻轻一推,那原本崭新完好的青瓷花瓶就摔落在了地上,“哐当——”   伴随着声音的落下,是摔得粉碎的花瓶,“从完好无损到粉身碎骨,仅仅只是须臾之间。”恭亲王收回手,平静道。   君就是君,臣子就是臣子,就算如今龙椅上的帝王是他一母同胞的兄长,可在他成为帝王的那一天,他就先是臣子,然后才是帝王的兄弟。   恭亲王看的很明白这一点,而淮南王,能不能看得清楚呢?   沈令姝:“淮南王府如今已然树大招风,若是长此以往继续下去,恐怕也会沦落为这花瓶一样的下场,爹爹,我说的可对?”   恭亲王点了点头,“宝儿聪慧,既然你都看得通透,那你待闻人曼吟可还会像从前一般?”   他眼神专注的看着她,眼神很平静,像是丝毫不在意她会如何回答。   沈令姝挽起唇角,并没有说假话,“自然是从前如何,现在依旧如何。”   “若惹得皇兄不喜,亦不悔?”   “不悔,亦不会。”   “善,既然你已有了决定,那我和你娘也不会再多议什么,爹爹相信宝儿。”恭亲王脸上是满意的笑容。   沈令姝眨了眨眼,“爹爹为何如此信我?”   她记得上一世的记忆里不管是娘亲还是爹爹对于她都是跟对小孩子一样的态度,哪里会像如今,还来询问她的意见。   可真是新奇,她回想了一下自己这段时间的行事,似乎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一样的。   可她没觉得有什么不一样,恭亲王府中她身边亲近的人却是能够感觉到明显的变化。   曾经张扬不懂事的小郡主,似乎在众人没有注意的时候突然长大了许多,行事作风更加稳重,举止投足当中更是端的起郡主的身份,要知道,曾经的昭乐郡主,王府中所有人都头疼的很。   招猫逗狗是常事,时不时想出个作弄人的法子整蛊人也是不少,就算进了皇宫也是丝毫不惧,公主说踹就踹,脾气性子火爆的很,一点就着。   也就是仗着皇帝对她的宠爱,不然皇宫中的那些人,多的是有人想让她倒霉。 第123章   御审司   洛水书院的藏书阁内,一如既往的照不进光,一层层木质书架上码着一摞整整齐齐的书,光亮偶尔会穿过书架的缝隙中洒落在地上。   轮椅上的男人手上捧着一本书,头靠在门槛上双眸紧闭着,仿佛陷入了梦境当中。   君宴迎着夕阳步步生辉走来,或许是因为回到了熟悉放松的地方,他摘下了脸上的面具,只见他的右脸上多了一道刀疤。   刀疤横亘在整个右脸上,生生毁了那一张原本俊美如斯的脸,他的指尖上似乎还在缓缓滴落血珠,染红了夕阳下的青石板。   “阿镇,我回来啦。”他的嗓音上充满着活力,似乎完全没有被身上的伤痕影响,衡镇醒过来看向他的时候,他依旧还是笑着的。   背着光的男人眼带笑意,衡镇看着却慢慢皱起了眉头,“你的脸怎么了,谁伤你的?”   君宴毫不在意的摸了一把脸上的刀疤,他一撩长袍,十分随意的坐在门槛上,漫不经心的回了一句:“男人嘛,多几道伤疤有什么的,不说这个了。”   君宴手指转着面具,脸上神情淡淡,似乎并不想多谈这件事情,又或者说,他并不能说。   衡镇想起他的身份,眉间越发拧得更深了。   他摇了摇头,转动着轮椅滑向里面,而后在书桌旁的木格里拿出一样东西,掂量了一下瓶子的重量之后他又转动着轮椅到了君宴的身边。   “拿去。”衡镇把药瓶丢给他。   君宴接住药瓶,嘴上说了一声谢。   衡镇翻开手上的书,没再说话,他总是这么安静,君宴坐在他的旁边,夕阳照着他,连夜赶路下的他有些昏昏欲睡。   “阿镇,我要带他去一个地方。”他支撑着脸,忽然说了一句指意不明的话。   可衡镇瞬间就知道了他嘴里的他是谁。   棱角分明的俊容上露出一丝冷意,他的嗓音像是夹杂着几分冰霜,语气平静却让人感觉到了掩藏在下面的风雨欲来,“你答应过我,不会伤害他的。”   闻言,君宴轻笑了一下悠悠的说道:“我何时伤害他了。”   “你若带他去了那里,就是在伤害他!”   衡镇的眉眼间收起了往日里的温和,染上了几分愠色。   御审司那是什么地方,西越最危险的地方,它是帝王手上的一把锋利的刀,身在里面的人只要戴上属于他的鬼面,就成为了一个生死不论的杀人工具。   执行着最危险的任务,一不小心,就会成为黄泉路上的一个亡魂!   衡镇如何能不生气,如果君宴真的把邢夙带到那里,让他成为帝王手上的刀,那之后他的生活都会踩在刀锋上,每走一步都要小心至极,过着刀锋舔血的生活。   他让他来书院是来读书的,而非是来做刽子手。   君宴只平静的看向他,语气冷静到了极致:“阿镇,没有退路了,今上已经注意到他了。”   不是他主张的这件事,他不过是听从帝王的命令罢了。   邢夙千不该万不该就是走到昭乐郡主的身边,昭乐郡主本就是今上宠爱的侄女,备受关注,邢夙站到她身边,无疑不是自投罗网落入帝王的眼线当中。   ——   作者有话说:   女主刚刚重生时六岁,后来参加完宫宴过完年直到现在是七岁,我有在文中写明的。   但是好多读者都一直在问,无奈,然后男主我原本设定应该是和女主同岁,但是我发现我前面写的他是八九岁,所以现在改为八岁。 第124章   好像做错事情了   衡镇因为他的话瞬间失了声,眉眼间一片愕然。   “今上怎么会看上邢夙?”他始终有些不解。   邢夙身子不好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况且,不论他的身子状况的话,以他的身份,身为淮阴侯府的世子,淮阴侯府如何会同意,让府中唯一的孩子去那种尸山血海的地方。   君宴弯了嘴角,扬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阿镇,早在邢夙第一次和昭乐郡主接触的时候,有关他的所有消息都已经被呈到了今上的案上,你不会忘记了,今上最喜欢的就是在这些达官贵族里挑人了。”   世家大族享受着西越王朝的诸多特例,也应该为西越做些贡献才是,今上早早的就和世家大族里的族长们订下了约定,不论如何,每隔三年必定从他们的家族子弟中抽取一人亦或者几人进入御审司中。   既然进了御审司,自然是半生都困在了那里面,除非死亡,否则根本难以逃脱御审司的掌控。   毕竟,那个幕后之主可是西越的皇帝。   “可也不该是他。”衡镇挑眉满是不悦。   “没有什么该不该的,当年我们三人不也是如此吗。更何况,这可是邢泽亲口答应的。”   “怎么可能!”衡镇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君宴甩着面具,漫不经心的“嗯哼”了一声。   看着君宴脸上丝毫不似作伪的表情,衡镇不禁收紧了手掌,抓皱了膝盖上的书。   邢泽,不是答应过他的吗,不是说好了会对她还有她的孩子一辈子好的吗,为什么?!   他明明知道御审司是什么地方,他明明知道的,他甚至自己亲身体验过,衡镇眼角似乎染上了几分冷意,邢泽,他究竟要做什么!   他居然要亲手推自己的孩子进入御审司中。   他忘记他的诺言了吗,衡镇心中真的很难相信,当年那个跪在他面前满脸泪痕的少年,明明答应他会一辈子对她好的人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君宴似乎看透了他在想什么,于是轻声冷哼了一下,他拍了拍衣袍上沾染上的灰尘,站起身来说道:“阿镇,这么多年不变的只有你了。”   “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我查到了一些很有趣的事情吗,那就是淮阴侯府这些年来的发生的一些事情,阿镇,你在藏书阁里呆了太久太久了,你应该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了。”   君宴一口气也不喘的说完这一长段话,而后戴上脸上的面具转身朝来时的方向走去。   “人,我是一定会带过去的。”   最后丢下的这一句话夹在风中伴随着夕阳下他渐行渐远的背影而消弭在空气中。   衡镇垂下眸子,眼神晦暗不明的看着自己的双手,这双手,曾经也拿起过刀斩落敌人的首级,热血喷洒在他的脸上,染红了他的双眼。   衡镇闭了闭眼,藏起眼中隐隐的悲痛和失望。   邢泽,你到底是违背了我们的诺言。   当年那个如艳阳一样的少年终究失去了他的天真,成为了一个面目可憎的故人。   只是……姣姣,我好像做错事了。   衡镇的表情像是个小孩子一样茫然无措。 第125章   拐弯抹角的提醒   京都内有一条抚仙河,它贯穿着整个京都,长达数千米,是所有达官贵胄赏景游湖时去的一个好地方,亦是城内的一道风景线。   大型的画舫和小巧玲珑的船只停靠在岸边,静静等待游人的到来。   “郡主,这边请。”身穿胡服的管事毕恭毕敬的弯着腰带路。   沈令姝戴着惟帽,身旁跟着的单月撑着一把青花底的油纸伞,遮去了头顶的太阳,管事的话语传来之时,她们一袭人已经到了停靠在岸边的画舫前面。   “抚仙河水深,郡主千万小心。”管事面上挂着和善的笑容说了一句,只是他的心中却涌上无休止的担忧。   虽说这里安排了不少会游水的人专门用来搭救落水的游人,但是这位身份可不一样啊。   昭乐郡主来了,确实对他们的画舫来说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可若是郡主在这里出了什么事,生意没得做了是小事,就怕项上人头不保,哎。   这般一想,管事脸上的笑容都快撑不住,沈令姝透过惟帽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是,小的告退。”管事弯着腰低头缓缓走了。   单月收了油纸伞,扶着自家郡主上了画舫,画舫外表如同宫殿建设典雅而大气,内里亦是布置的十分优美雅致,小调悠悠升起,画舫亦缓缓飘荡在河面上。   画舫的二层上,闻人曼吟正在吃着糕点,忽然听见了说话声,正想着下去瞧瞧,就见一袭桃红色广袖裙的沈令姝出现在了她的眼前,她一手撑着下巴,吞下嘴里的糕点之后才出声道:“昭乐,你终于来了。”   她身侧还坐着一位身穿墨色长袍的少年,面容清隽,气势温和,正是闻人子濯。   “让你们久等了。”沈令姝对闻人子濯点了点头,落座在他们对面。   闻人子濯轻轻一笑,“倒也不算多久,无妨,只是,不知郡主请我兄妹二人前来是?”   自从上次一别已有很长一段时间,这期间她倒是再也没有来找过他,甚至连淮南王府都鲜少踏入。   如今特意寻他二人,又安排在画舫当中,闻人子濯觉得,她必定是有什么事情的。   闻人曼吟也睁着一双圆滚滚的眼睛瞧着沈令姝,眼中满是好奇。   沈令姝淡淡勾起唇角,执起桌上的茶壶给他二人倒了一杯茶,又给自己的杯中倒满,不紧不慢的低啜了几口茶水,“邀子濯哥哥和曼吟前来,自然是泛舟游湖赏景。”   闻人子濯顺着她的话点了点头,他端起茶杯一边品茶一边看向画舫的外面。   耀眼的阳光照射在泛着涟漪的河面上,清澈的河水隐隐倒映出画舫的模样。   闻人曼吟嘟了嘟嘴,似乎有些不太高兴:“昭乐,上次西郊狩猎好玩吗,我本来想去的,但是却突然生了病,害的我都没去成。”   “尚可,有些地方还算有趣。”沈令姝思纣了一下回道。   “啊,好可惜,我也想去。”闻人曼吟鼓起脸,嘟囔着。   沈令姝朝她笑了一下,轻声安抚:“往后有的是机会,放心吧。” 第126章   拐弯抹角的提醒2   闻人子濯也不说话,就这么带着笑意的看着她二人。   沈令姝这此前来到底不是真正的为着赏景,于是在与曼吟说过几句话之后便开始引出了自己真正想说的话。   她掀开茶盏往茶水上轻轻拂了一下,平静无波的茶水瞬间泛起了涟漪,她抬眼看向闻人子濯,轻声笑问道:“子濯哥哥可看过浮生戏?”   闻人子濯还未回答,闻人曼吟却是已经好奇的问出口了,“浮生戏,那是什么啊?”   闻人子濯轻轻瞥了自己妹妹一眼,让她不要太失礼了,后者瘪了瘪嘴,他无奈的摇了摇头,“看过……”   浮生戏也算是西越中的一场十分有名的戏,上至皇室,下至平民,基本上都对这场戏十分熟悉。   戏中讲述的是一个乡野里的教书先生李达,他在一日进山的时候,突然跌进了一个山洞里,原本以为自己要命丧山里,却没想到那个山洞居然别有洞天。   那里面不仅有各种武功绝学秘籍,还有传说中上界留下来的各种神奇丹药,山洞里最宝贝的一个东西是一个白玉手镯,那镯子里面自成一片天地,原是不知何位仙人制成的空间手镯。   原本平凡无奇的凡人瞬间步入了修仙的路途,然而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有一仇恨李达的人无意间发现了他的宝贝,他抢夺不成功,便把这个消息公布了出去。   霎时间,不论江湖上的人,还是皇室中的人,一批又一批的来到了这个小村子里,争夺起了李达身上的手镯。   李达到底只是一个刚刚步入修仙的人,自然是抵挡不住这一波波的人马,力竭之后不小心落入了江湖人的手上,最后惨死在山野当中。   这是一个以悲剧结尾的故事,正如它的戏名一样,浮生若梦,如镜花水月一戳就破。   闻人子濯眉眼轻轻拧了起来,心中微微琢磨着她问这句话的用意。   沈令姝点点头,她微微牵起嘴角,平淡的说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句话我想子濯哥哥一定明白。”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闻人子濯低垂着眉眼,嘴里喃喃念了一句。   昭乐郡主的意思是什么,她是在借着浮生戏提醒他什么吗?   闻人曼吟嘟着嘴,她听不懂昭乐在和哥哥说什么,两个人跟打哑谜一样,真是没意思。   身为淮南王府的下一任继承人,沈令姝认为,闻人子濯应当能够明白她说的意思,只是也许需要一些时间来转过弯来。   “子濯哥哥,曼吟同三皇子订亲一事,究竟是怎么回事?”她转了个话头,问道。   闻人子濯暂且收起了自己内心的思绪,他摇了摇头,“只知道是三皇子的外家,南宫老大人向皇上提议的。”   至于是为什么提议,又是怎样说服皇上同意赐婚的,这恐怕除了当时在场的人,谁也不知道。   淮南王府对于这件事也是十分不解,淮南王和王妃更是不愿意自己的女儿嫁入皇室,可圣谕已下,根本由不得他们不愿意。 第127章   不仅是戏   南宫老大人,那不就是如今朝廷上的吏部尚书,南宫家族的现任掌权人南宫文瑾。   沈令姝在脑中过了一遍有关南宫文瑾的信息,浅浅黛眉不自觉间便蹙了起来。   南宫文瑾是三皇子已逝母妃的父亲,南宫家族可以说得上是三皇子的外家,也算是三皇子身后的势力。   但是南宫文瑾这个人认的不是血缘关系,他认的是眼前的利益。   上一世也是如此,也许是因为三皇子的平庸和他日渐衰弱的身体,早早的放弃了自己这个外孙,根本没有想要扶持他的打算,一直作壁上观看着其他皇子斗得死去活来,却一直保持着中立,没有沾染上任何一方的势力。   不得不承认,虽说这样做南宫文瑾对于自己的外孙是有些无情了,但是作为南宫家族的掌权人这一点他却做得极好。   沈令姝不是很熟悉这个人。但是,她也看的清楚这个人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   如今突然为三皇子求来了这一门亲事,究竟是他的想法,还是……   三皇子沈博瑞。   她的双眸微微眯了起来,回想起之前在皇宫中和西郊之中见过两面的人,会是他吗?   说起来,这位体弱的三皇子似乎逐渐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相比上一世的默默无闻,他活跃了不少。   沈令姝抿了抿唇,所有人逐渐都开始有了变化,不再是她记忆里一成不变的模样,三皇子的变化,暂且来说应当还算是好的吧。   只是不知道和曼吟的亲事究竟是不是他的计划,末了想起沈博瑞如今的年纪,她又觉得不太可能是他。   罢了,也许只是南宫家族突然看重起了三皇子,想要扶持他所以才这么做的。   “郡主,你在想什么?”或许是因为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太久,闻人子濯突然出声问道。   沈令姝立时回过神来,她浅浅一笑,“没什么……”   心下略加思索,她凝视着他,轻声问道:“子濯哥哥,你父亲如何看待这件事情?”   “父亲认为,曼吟性格天真浪漫也许不太适合皇子后院。”他说的比较委婉。   沈令姝眯起眼睛,“如今淮南王府也算是成为了三皇子一方的人马,这已经不仅仅是事关曼吟的婚事。”   她转着弯儿的提醒着,闻人子濯凝眉深思,他面上露出一丝迟疑之色。   “郡主的意思是,此事会影响到淮南王府?”   沈令姝没回答他这句话,只是转而说道:“浮生戏不仅是戏,它也许也能发生在我们身边,子濯哥哥,你再仔细想想。”   闻人子濯征楞了一下,他脑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只差一点点就能抓到那一闪而过的灵光。   他皱着眉头,脸上多了几分肃色,淮南王府与三皇子结亲,势必将站在三皇子那一方。   可是,不管怎样,以淮南王府的势力,势必要挑选一个皇子来支持,也许这个时候说这个是有点早了,但是既然如今暂且算是结了盟,也并不是一件完全的坏事。   浮生戏……   淮南王府,三皇子?!   置在茶杯上的手一紧,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第128章   没有亏待过你们   淮南王府手握重兵,因为常年带兵打仗的缘故,淮南王手上有一块可以号召北部所有兵马的虎符。   虎符之重要不是一两句就可以说得明白的,若要用一句话来概括就是,人可以死,虎符却不能丢。   西越兵马一分为二,一共有两块虎符,一块为黑虎纹底,一块则为白虎纹底,白虎那块正是淮南王府中的那块,联想到浮生戏中主人公获得的空间手镯,还有父亲手上的虎符,莫非,郡主的意思是这个?!   如今边疆战事早已经平息,西越也算的上真正呈现出一副盛世模样,歌舞升平,国泰民安。   只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若真的是这样。那么,淮南王府如今确实已经是树大招风,更何况如今又和皇子结亲,这……   今上是否会有想要收回淮南王府手中虎符的想法,闻人子濯紧紧抿着唇瓣。   或许确实该提醒提醒父亲了,想起父亲对今上的满腔信任和忠心,他心中到底有些不满。   闻人家族世世代代为西越镇守边疆,家族子弟不知牺牲了多少。   可以说,淮南王府如今的荣耀也是尸山血海里挣出来的。只是,今上能让他们荣耀加身,亦能轻而易举的收回去。   “子濯哥哥,我希望你明白一点,沈氏皇族到底是没有亏待你们。”   瞥到他脸上的神情,沈令姝如何瞧不出来他心底在想什么。   她收敛了唇边的笑容,面色淡淡的提点了一句他。   她姓沈,是正宗的皇室血脉,她告诉他们这些是因为闻人曼吟待她的好,所以才冒着大不韪费尽心思的想要提点他们。   不管如何,如今皇伯父并没有对闻人家族做什么,沈氏皇族也给了闻人家族诸多尊贵。   既然享受着君王的特例,必然也会牺牲掉一些东西,换一种角度来说,这也算是一种交易。   沈令姝轻轻叹了一口气,她摸了摸曼吟的发顶,而后请辞道:“曼吟,下次我再来找你玩,子濯哥哥,你若是介意,便怪我吧,我先走了。”   她是沈令姝,是西越的昭乐郡主,不论如何,她都将站在皇室这一边。   “昭乐,哥哥为什么要怪你,我听不懂。”闻人曼吟皱着一张小脸,满是困惑不解。   闻人子濯瞥了她一眼,只觉得自己的妹妹真的是天真过了头,和如今聪慧的让他都心惊的昭乐郡主一比,简直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郡主言重了,我明白的,我会劝说父亲的,还要多谢郡主的提醒。”他站起身,微微弯下腰,双手微微抱拳致谢。   闻人子濯不是蠢笨的人,出身王府,自出生以来就享受着锦衣玉食的生活,自然也明白有朝一日也终究会付出相等的代价。   不论如何,闻人家族始终效忠的是西越皇室,昭乐郡主都可以抛开自己的私利来提醒他们,为何他们就不能大量一点呢。   沈令姝摇头,“不必……”   ……   画舫停靠在岸边,沈令姝戴好了惟帽,单月给她撑着伞,二人缓缓离去。   “郡主,如媚姑姑传来消息,她问您可要去轻容商铺看看,挑一挑新来的几个人。”单月低声说道。   沈令姝思索了片刻,点了点头,“走吧……” 第129章   不见了   热风拂面,夹杂着几道嘲笑叫骂的声音送入人的耳边。   “嘿,这小兔崽子,还敢来偷爷爷的包子,看我怎么收拾你!”   “刘哥,要不就算了,他……”话音未落,是一个利落甩过去的耳光。   “啪”的一声,那求情的人瞬间失了声,捂着流着血的嘴角不敢再说话。   “我没有抢,这是我的!”小乞丐紧紧捂着自己胸前的包子,红着眼反驳。   “呦,原来不是个小哑巴啊,你说没有就没有,爷爷我今天就说有了,快把东西交出来!”说着,刘哥已经上手去抢夺。   “老老实实听刘哥的话,不然,嘿嘿。”   小乞丐咬着牙,被他们逼到墙角处退无可退,他恨恨的瞪着他们。   不远处刚刚停下来的马车下来了两个人,单月有些厌恶的皱着眉,对着身旁的沈令姝说道:“郡主,我们赶紧进去吧,这些人脏言脏语的,污了郡主的耳。”   惟帽下的沈令姝轻轻摇了摇头,“过去看看,不碍事。”   都是一条路上的,方才马车行驶过他们旁边的就听见了他们说的话,既然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也没道理不管。   单月脸上的表情有些不情愿。   沈令姝淡淡的叫了她一声,“单月……”   单月立时收起了脸上的表情,把随行侍卫喊上,之后一席人朝那走去。   那边,刘哥已经不费一丝力气就抢到了小乞丐怀里的包子,还顺便把人推倒在了地上,“呸。”他朝他旁边吐了一口口水。   小乞丐心中愤恨,气的双眼红彤彤的,恨不得上去打他一顿,然而他人小力气小,根本没有办法。   “哟嚯,还敢瞪你爷爷,看来是……”刘哥放的狠话还没说完,眼瞅着一队穿着不凡的人朝他们走来,他立时收了声。   “快跑!”刘哥对身边的小弟说了一声,而后腿脚生风,转身就跑。   “给我拿下!”沈令姝扬着眉,厉声道。   身边的随行侍卫都是王府里精挑细选出来保护主子的,功夫自然不弱,只三两招就把这几人扣在了地上。   “起来吧。”她走到小乞丐面前,摘了脸上的惟帽,轻声说道。   小乞丐看见是她,顿时笑了出来,他用手背狠狠的擦了擦沾满灰尘的脸上,“我见过你,你好像我阿姐。”   他的嗓音里满是雀跃,似乎十分高兴。   沈令姝不禁被他感染,眉眼弯弯,她仔细端详了他的长相一番,之后也认出了他。   原来是上次进京都时,她掀开马车帘布看见的小乞丐。   “哦?有多像。”她把惟帽递给身旁的单月,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小乞丐似乎被她这一问给问倒了,支支吾吾了许久都没说出来。   “我看别是骗人的吧。”单月见他这般模样,顿时有些讥讽的出声。   “我没有骗人,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反正,就是很像很像!”他用手比划了一下,末了还重重的点了点头。   说完,小乞丐又悄悄扬起头看了她一眼,眼神中藏着些落寞,“只是,我现在找不到阿姐了,她不见了。” 第130章   可以跟着你吗   沈令姝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那你的家人呢?”   她丝毫不在意小乞丐身上的脏污,可是单月看着却是狠狠提了心中的一口气,郡主居然去摸这么脏的乞丐?   单月心中满是不可置信,眼中都溢出些惊讶。   小乞丐感受到头顶上的温柔,心中冒着点点的喜悦,他看了一眼单月一眼,然后有些腼腆的回答道:“我没有见过他们,一直以来都只有阿姐和我两个人。”   他仰起头,眼神发亮的看着摸他脑袋的沈令姝,这还是第一次,在他成为乞丐之后有人不嫌弃他,然后还走过来摸他的脑袋,满是温柔。   沈令姝看着和城珏一般年龄的小乞丐,心下有些犯难,没有家人,唯一的姐姐又不见了,那他还要一个人在街上流浪做乞丐吗?   她轻轻蹙眉,“你……”   “我可以跟着你吗,漂亮姐姐,你放心,我吃的饭不多,只要一点点就好,我可以干很多事情的。”   她的话还未说话,小乞丐生怕她就要走,立马毛遂自荐,他吞了吞口水,满怀期待的眼神夹着微末的不安。   他不想再一个人了,他想要跟在这个漂亮姐姐身边。而且,她长得真的好像阿姐呀,看着她,就好像阿姐还在他身边。   小乞丐心情又低落了下来,他好想阿姐,可是他找不到她,阿姐,你去哪里了?   是不要寒寒了吗?   小乞丐想着,又自顾自的摇了摇头,阿姐不会不要他的,阿姐对他那么好,她肯定是找不到回家的路了,肯定是这样的。   单月瞥了一眼这灰头土脸根本看不出原本模样的小乞丐,撇了撇嘴,他倒是好运,能碰见自家郡主。   沈令姝本来就是想问他要不要跟着她,如今他自己先说了,倒也算省了一件事。   她牵起唇畔,露出一抹善意的弧度,“自然可以,只是,你不便跟在我的身边,我会安排你做其他事情,可以吗?”   她毕竟身处闺阁,如今身边也不缺侍卫,不好带他入府,还是将他安排在外面比较好,也算自由。   以后他想要离开,也没那么多规矩束缚着他。   沈令姝看着他,他还那么小,和珏哥儿一样,她不敢想,若是珏哥儿被人这么欺负了她会不会上去拼命。   她最是不能容忍有人欺负她的人,更何况是本就被放在逆鳞上的家人。   小乞丐虽然有些遗憾不能跟着她,不过为她做事也很好。至少,他现在不是无家可归的人了。   “可以,姐姐,我可以这么叫你吗?”小乞丐咬着唇,生怕她拒绝。   他看的出来,她身上的衣料绝对不是平常人能穿得起的,更何况身边还跟着侍卫和婢女,她的身份必定不寻常。   小乞丐双脚不由得在地上搓了搓,身体有些拘束,他怕,怕她会不愿意,也怕她嫌弃他的身份。   他似乎很不安,像极了一只被遗弃的小兽,之后再碰见有对他好的人而满是手足无措。   沈令姝扬起明媚的笑容,她点点头,清脆的嗓音里满是能够安抚人的温柔:“可,那么,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第131章   收徒吗?   小乞丐果然被她的温柔安抚了下来,他连忙回答道:“我叫印越寒。”   “好,那现在跟我走吧,我带你回家。”她轻轻笑着,似乎觉得这句话说得不太对,又补充了一句话,“你的新家。”   印越寒很高兴,他丝毫没有在意这微末的差距,如小鸡啄米一般的重重点着头。   他有家了,阿姐,寒寒会努力找到你的。   ——   轻容商铺的暗厢内。   如媚脸上戴着一张轻纱,薄薄的纱面遮掩住了她的大半张脸,只能看到她一双似乎波光粼粼的多情眸。   她素白的指尖在身前的小人儿轻轻划过,印越寒有些不习惯,脸上满是窘迫,却不敢乱动。   摸完骨之后,如媚娇笑了一声,缓缓说道:“主上带来的这个倒还算是个好苗子,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娇媚婉转的嗓音十分符合她整个人的气质。   沈令姝闻言,精致的眉眼间扬起几分笑。   她虽不在意他能不能习武,但是想来习武,对于男孩子来说应当算是一个不错的出路。   用眼神安抚一下印越寒,她对着如媚问道:“姑姑可愿意收下他?”   她这句话里的收下并非普通的把人留下来,而是纳入轻容商铺的暗阁之中,成为暗阁子弟。   并且,成为她的弟子。   沈令姝凝眉看向一身白色丝绸罩衣的如媚,也不知道如媚姑姑心中迈过那个坎儿没有。   如媚一双美眸轻轻瞥了印越寒一眼,而后走到一旁的小塌上坐下,一时之间没有回话,似乎正在心中衡量着可不可行。   蓦然之间,小屋内安静了下来,没有了说话声。   沈令姝也不着急,她愿意给如媚姑姑时间,让她好好想想。   她对着小小的印越寒招了招手,印越寒顿时小跑到了她的身侧。   此时的他已经沐浴过,换了一身干净的衣物,露出了一张十分精致可爱的小脸,他对她笑了笑,脸颊上的酒窝顿时显了出来。   “小寒长得真好。”她让他坐在旁边的小凳上,看着他的眉目间似乎真的与她有几分相似。   城珏和她最像的地方是嘴巴和鼻子。   如今看着小寒,总感觉自己似乎又多了个弟弟一样,这般想着,眼角不由得流露出丝丝柔意。   印越寒被她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抿着的唇瓣却依然掩盖不住上扬的嘴角,“姐姐也好看。”   “好了,你们二人就别再夸来夸去的,我听得都牙酸。”坐在小塌上的如媚突然出声说道。   “姑姑也很好看的。”小小的人儿以为是没有夸她,她不高兴了,于是立马大声的说道。   沈令姝失笑,“姑姑确实好看。”   如媚唇角溢出几分笑意,她眉眼微微柔和了几分,“行了行了,我愿意收他为我的弟子,你也不用再为了这小崽子再奉承我。”   听到自己想要的回答,沈令姝眉眼顿时弯了起来,她拍了拍身侧的印越寒,“小寒快过去给你的师傅磕头。”   身为男孩,沈令姝当然不能让印越寒困囿在后宅之中,如媚姑姑身上的本事不小,成为她的弟子,对他来说十分有益。   他也会有更广阔的天地,从此海阔凭鱼跃,天高任尔飞。   也算是全了这一份缘分。 第132章   曼吟落水   回到恭亲王府的时候已经是晚膳时分,她和单月方才踏入琳琅院中,单冬立时就迎了上来。   瞧见她匆匆忙忙的脚步,沈令姝身侧的单月立时皱着眉呵斥了一声,“怎么回事,冒冒失失的,冲撞了主子怎么办。”   单冬一听,立马慢下了脚下的步子,告罪道:“是奴婢莽撞,奴婢知错了。”   单月已然说过她了,沈令姝也没有再去责怪的意思,于是只是让人起来,有些疑惑的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单月和单冬都是在她身边伺候的,不可能连这点规矩都没有,单冬平日里虽然活泼了点,但是也不会像今天一样失了分寸。   单月也是拧着眉满是不解的看向单冬,这丫头今天怎么回事。   “郡主,门房传来消息,说是淮南王府的小郡主落水了,还说……”单月支支吾吾的,似乎不敢说。   “说什么?”沈令姝的黛眉紧紧的蹙了起来,曼吟怎么会落水?   单月看着单冬这样子心里都快急死了,“说什么了,你倒是赶紧告诉郡主啊。”   单冬吞了吞口水,而后硬着头皮回答,“说是淮阴侯府的小世子推下去的,如今京都里的所有人都在传这件事情呢。”   那些话说得可难听了,一会骂小世子是灾星,说他到哪里都会发生不好的事情,一会骂他年纪小小却这般狠毒……   单冬和单月都知道,自家郡主和淮阴侯府的小世子走的还是近,二人关系也不错,这现在,突然发生这种事情,而且两边都是郡主的好友,郡主心里指不定多难受呢。   刑夙推曼吟落水,这怎么可能?   沈令姝心猛地一揪,眉宇间泛起浓浓的诧异和难以置信。   单不说刑夙不是那种人,更何况,他们二人如何会有接触,刑夙跟曼吟无冤无仇的,怎么会做下这种事。   沈令姝抿了抿唇,“不可能是他。”   她相信他,只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先进屋,单冬把事情从头到尾给我说一遍。”她面上不由得多了几分肃色。   几个人进了房间,沈令姝心中不安的坐在梨花椅上,静默着听着单冬的讲述。   时间倒回到一个时辰前。   就在沈令姝离开画舫之后,闻人子濯便带着自己的妹妹准备回府。   只是闻人曼吟看见了正在河面上荡漾着的小舟,小孩子心性来了,她便吵着要去舟上玩,他无奈之后便应允了。   小舟并不是很大,他们上去之后没多久就碰见了一条漏水的船只,遇上了也总不得见死不救,于是便让那船只上的人上了他们的舟上。   “多谢公子。”上船的几人纷纷道谢,只有一位叉着腰面色有些傲慢的小女孩没有说话。   闻人子濯点了点头,并不在意那小女孩的傲慢,因着船上多了陌生的人,他担忧自己的妹妹害怕,于是便让她来自己身边。   “哥哥,他们是谁啊?”闻人曼吟有些好奇的看了一眼突然多出来的人。   闻人子濯:“他们的船坏了,所以要在我们的船上待一会。”   闻人曼吟长长的“哦”了一声,然后便不再管他们了,自顾自的站在舟上看着周围的景色。 第133章   泼脏水   “哥哥,我想吃糖。”过了一会,闻人曼吟仰起头,看向自己哥哥说道。   闻人子濯摸了摸她的脑袋,应了下来,“好,我去给你拿,你在这呆着别动。”   嘱咐完了,他便转身朝小舟内走去。   待他走后,船只上站立着就只剩闻人曼吟和方才上来的那几人了。   三男一女,分别是元家的两位小公子和刑夙,至于那位傲慢的女孩,正是皇宫中的三公主。   这位公主亦是几年前在宫中想要罚跪沈令姝的二公主的妹妹。   元修齐和元宏晔对视一眼,纷纷看了一眼站在闻人曼吟一旁的刑夙一眼。   刑夙眉眼冷淡,低垂着眸子看向波光粼粼的水面,并不在意他们时不时的目光。   忽然之间,只听得一声重物落水的声音,“扑通——”   伴随着声音的乍然响起,是三公主突然尖叫出来的声音,“有人落水了!”   元修齐和元宏晔退后了几步,也开始叫喊起来,刑夙一眼望去,只见是方才那位小女孩不见了身影。   他抬眼看去的时候,顿时对上了元修齐两人满怀恶意的目光,“你完了……”   他们用嘴型慢慢说着,神情夹杂着几分坏事得逞的嘚瑟。   邢夙面容一冷,一时想不得那么多,纵身跳下了水里。   “救命……呜呜……”   闻人曼吟的身子在河水里起起伏伏着,她一脸惊慌,呼救的时候不禁吞进了河水,直呛的咳嗽。   好在是八月天,河水算不得上凉,但是刑夙还是觉得身体异常的冷,他知道,是身体里的记忆被唤醒。   当初他不就是这样被元修齐他们推下水的吗,冰冷的河水,逐渐沉下去的身子,坠入深渊的绝望。   刑夙眼中覆上一片霜意,他动作迅速的救起了落水的闻人曼吟。   闻人子濯一听到他们的呼喊声就立即跑了出来,正好看到刑夙把他妹妹搭救上来的场景。   半大的少年郎脸上有些慌张,他立马单膝跪在船只上,把妹妹拉了上来,而后解下身上的外袍披在她的身上。   闻人曼吟落水不久,但是实在是被吓得不轻,此时被人救了起来身体还是不停的发着抖,“哥哥,呜呜呜,我好怕……”   她抓着他的衣角,脑袋埋在自己哥哥的怀里嚎啕大哭。   闻人子濯抱着她的手都在轻轻发着抖,他一边安抚着受惊的妹妹,一边出声让船夫赶紧打道回去。   “诸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冷着嗓子,扫视了一圈站在船只上的人。   妹妹总不可能是自己跌下去的,他知道,妹妹虽然爱玩,但是向来不会做什么危险的事情,肯定是别人推的。   这些人还真是可恶,他好心搭救了他们,居然做出这种狼心狗肺的事情,无缘无故,无冤无仇的就对曼吟下手!   要不是及时被那位小公子救起,恐怕曼吟如今就不止是这样了。   一想到更坏的结局,闻人子濯顿时有些咬牙切齿,双目都隐隐透着红色。   被他扫视过的人丝毫不慌,甚至还指控起了刚刚爬上船只的刑夙,“是他推得!我们都看见了!”   闻人子濯唇齿间溢出一声冷笑,他瞥了一眼浑身湿漉漉的刑夙,说道:“他为何要推我妹妹下水,还要在推下去之后再把人救起来?”   “你们当我是傻子吗?!”他声音极冷,目光冰冷的看着他们。 第134章   告诉父亲   元修齐和元宏晔耸耸肩,似乎丝毫不在意他的态度,“反正我们都看见了,是吧,三公主?”   二人说着,目光齐齐看向了站在他们身侧三公主,眼底隐隐透露着什么意思。   三公主瞥了一眼刑夙一眼,想到心中那件事情之后,立时点着头应了下来。   抱歉啦,谁叫这个邢夙和昭乐那死丫头走的那么近呢,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委屈他了。   “就是他……”   她这句话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草,邢夙身上的衣袍还在滴答滴答的滴着水珠,他脸色平静的看着他们。   眼神很淡,似乎并没有一丝温度,桃花眸子里藏着令人看不懂的荒漠。   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可是这些人却要将他们做下的坏事推到他身上,不由分说的给他定罪,肆意的泼着脏水。   刑夙垂在身侧的指尖轻轻一动,眼角扬起一抹嘲弄。   上次没有弄死元修齐真是可惜,他想。   “刑夙,你还不承认吗,我们都看见了。”元宏晔的声音里像是浮着几分幸灾乐祸。   邢夙冷冷的回道:“没有做过的事情,我为何要承认。”   他移开视线,淡淡的目光落在闻人子濯他们身上,未发一言。   他心中微微对着他们说了一声,抱歉,若非是为了陷害他,这个小姑娘也不会遭受这一场罪。   闻人子濯冷笑着,他扫了一眼满是幸灾乐祸的元宏晔和元修齐,还有那位眼神飘着不敢看他的三公主,目光讽刺。   这些小手段,他还不至于看不出来,不过是为了陷害人罢了。   只是可怜了曼吟,无辜连累到她。   他摸了摸满是水渍的闻人曼吟的脸颊,心中满是心疼。   “邢公子,你不必担忧,我相信你的话。”他朝刑夙说道。   也不知道这个邢夙是惹了这群人什么,要这般陷害他,倒也是个可怜人。   这般想着,眼神里不禁多了几分怜悯。   邢夙瞥见他眼中的怜悯,眉眼一片淡漠,轻轻看了他一眼,似乎并不在意。   船只靠岸之后,闻人子濯便抱着自己妹妹立马上了马车离去,离开前,他留下了一句话。   “邢公子的救命之恩,淮南王府一定会谨记于心,多谢!”   拱了拱手,他对他道了谢之后便放下了车帘,马夫架着马车缓缓离去。   淮南王府?!元家两位小公子对视了一眼,眼中满是错愕之意。   这下子闹大了,原本以为只是一户还算富裕的人家罢了,就算事后被查出来是他们做的又如何,凭借元家的身份地位,还不是轻轻松松就能摆平?   可若是淮南王府,那就不一样了。   元宏晔和元修齐心中都有些慌乱,立马拉上还在发愣的三公主上了马车离去。   赶紧回府把这件事情告诉给父亲才是,父亲一定可以帮他们的!   邢夙浑身湿漉漉的回了淮阴侯府,今日本就不是他想出来的,可是有三公主这位娇蛮公主在,他根本没得拒绝。   他扯起唇角的弧度,扬起讥讽的笑容,元修齐,元宏晔,还有那位三公主。   呵,很好,他一定会谨记在心的。   邢夙慢慢攥紧了手,深深呼吸出一口浊气,眉眼间逐渐浮现出几分狠戾。 第135章   流言四起   元宏晔和元修齐把这件事告诉给自己的父亲之后,元侍郎也是觉得有些棘手。   他不满的瞪了他们一眼,心中气恼至极,可是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就算干了天大的坏事也得为他们善后。   沉思一番之后,心中顿生一计。   不仅让人去传了淮阴侯府的小世子推了淮南王府的小郡主下水这一件事,还故意让人引导着舆论。   不过一个时辰,这件事就传遍了整个京都,不明真相且被元侍郎的人故意引导着的百姓们顿时指责起了刑夙。   俗话说,杀人诛心。   元侍郎手段最毒辣的一点,则是让人传了刑夙是个灾星的事情。   为了印证这件事,还故意将好几件毫无关联的事情传了出去。   第一,是刑夙的母亲的死,他一出生,他母亲就死了,他不是灾星是什么?   第二,是当初他刚去洛水书院的时候,元家的小公子在书院受重伤的事情。   还有最后一件事,就是前段时间在西郊发生的事情,说就是因为刑夙是灾星,所以和他在一起的人才会倒霉。   不然昭乐郡主怎么会在西郊无故受了伤呢。   一时之间,流言来势汹汹,一张张嘴吐出的都是仿若刀子一样的话语扎在刑夙的身上。   仅仅是一夜之间,刑夙就成为了大家避之不及,谈之色变的灾星。   沈令姝听到这些流言的时候气的整个人都抖了一下。   她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语气怒不可遏,“岂有此理,到底是谁在京都传的这些乱七八糟的话!”   刑夙明明什么都没做,根本都不是他的错,凭什么身上要背上这些莫名而来的脏水!   她身侧的单月顿时心疼道:“郡主快别生气了,小心气坏了身子。”   沈令姝重重的拧了一下眉,她想了想,还是得先去淮南王府一趟看看曼吟才行。   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敛了脸上的怒容,她对着单月和单冬说道:“走,先去淮南王府一趟。”   单月和单冬低眉顺眼应了下来,跟着她去了淮南王府。   淮南王府的后院中。   闻人曼吟白着一张脸半躺在床上,沈令姝进来的时候,淮南王妃正在细心照顾着她。   “昭乐给王妃请安。”她蹲下身子,给淮南王妃行礼。   淮南王妃面色有些憔悴,许是一夜都在照顾闻人曼吟的原因,她点点头说道:“昭乐来了,快起来吧。”   淮南王妃长相温婉,身上穿着一袭端庄大气的青鸾飞翔的绣纹长裙,裙子上似乎是沾染上了什么东西,有些污渍。   沈令姝收回目光,走近了几步,看着精神不济的闻人曼吟,轻声问道:“曼吟,我来看你了,你身体上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闻人曼吟见自己最好的朋友来了,苍白的小脸上也多了几分悦色,她摇摇头,“我现在就是有点怕水,其他的没有什么。”   怕水这也实属正常,毕竟任谁在水里遭过罪之后都会有点阴影留下。   “昭乐来了,那你便陪曼吟好好说说话,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淮南王妃怕自己在这她们拘谨,特意留了空间让她们二人讲话。 第136章   灾星   “好,王妃慢走。”沈令姝站起身向她行了行礼,宽慰的说道。   淮南王妃扬起淡淡的笑容,眼含心疼的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女儿,之后便出了房间。   “曼吟,你昨日里可看见了是谁推得你?”沈令姝坐在床沿边,凝眉问她。   闻人曼吟仔细回想了一下昨日里的场景,她只记得有人重重的推了她一下,但是到底是谁她根本就没有注意到。   “没有看见,但是我知道是谁救的我。”回想起昨天把她从水里救上来的人,闻人曼吟苍白的面色上扬起一抹笑容。   “谁?”   “我好像听到他叫邢夙。”   沈令姝闻言,眉眼轻扬,这件事京都倒是没有人说,看来是有人故意遮掩去了。   昨日里在场的人就那么几个人,不是邢夙,那就是其他人了。   元家的两位小公子,还有那位三公主,只是不知道是谁做的了。   呵,做了亏心事却把脏水泼到别人身上,真是无耻至极。   闻人曼吟对她笑了笑,她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昭乐昭乐,我记得你和邢夙是不是玩的很好啊。”   沈令姝点点头,“确实如此。”   闻人曼吟歪头看着她,满是真诚的说道:“那等我的身体养好了,我们一起去跟他道谢吧。”   她自从回府之后就一直呆在床上,身边的人也没有人跟她说外面现在传的到处都是的流言。   沈令姝轻轻拧了拧眉。   心中徘徊了半刻,还是打算将流言告诉她,至于曼吟听完之后会不会相信……   沈令姝看着在她将流言告诉曼吟之后,她脸上泛起的怒意,心中顿时放下了那块石头。   她不信就好,如果她真的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那她也不知道将来要怎么应对她。   安抚了处在暴走边缘的闻人曼吟,沈令姝又和她聊了一会这件事情的处理,之后便带着人离开了淮南王府。   流言传至另外一个当事人的耳中的时候,他却是半点表情都没。   淮阴侯府中的下人们已经交头接耳的谈论起了这件事情,甚至有些胆子大的还暗自骂起了刑夙是个灾星。   三九从厨房领了饭食过来的时候一脸气愤,他拎着手中的食盒脚步生风的踏进了储玉院中,瞧见那些悄俏打量着储玉院中的人,他一个个瞪了过去,嘴上不忘说道:“看什么看,还不赶紧做事去。”   那些人被他说也不怕,撇了撇嘴,而后在瞥见走出来的刑夙之后顿时作鸟兽散了。   “世子,你别……”三九想劝慰自家世子不要生气,可惜当事人却是丝毫不在意这件事情。   刑夙淡淡扫了他一眼,“进去再说。”   三九拎着手中的食盒跟上了他的步子,房门一关,隔绝了外界所有不怀好意的视线。   主仆二人默不作声的用着饭,房间内安静的有些过分。   三九看着吃的完全不受外面流言影响的世子,喉咙里的话到了嘴边却又说不出口。   世子就不在意外面的流言吗?   他们说的也太过分了,明摆着就是故意要陷害世子,三九鼓着脸,脸上充斥着自己主子被人污蔑之后的抱不平和憋屈。 第137章   让他难堪   邢夙掀起眼帘瞥了他一眼,似乎看透了他内心中的想法似的,他说道:“清者自清,他们想要怎么说就怎么说。”   三公主暂且动不得,那就先从元宏晔和元修齐开始吧。   邢夙唇角微微勾起,那丝弧度里隐隐流露出几分冷厉。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枚。   沈令姝出了淮南王府之后,单月瞧了一眼不远处的马车,低声问她,“郡主,可要回府?”   想到京都的谣言四起,她眯了眯双眸,“先去一趟如媚姑姑那里。”   从轻容商铺的后门进入里面,拐过一道月亮门,如媚已然站在那里等候着她们。   小院内还有一个正在扎着马步的小萝卜头,自然就是昨日带过来的印越寒了。   烈日炎炎下,那道小小的身影被晒得大汗淋漓,脚下的步子因为力气不足已经开始摇摇欲坠,似乎下一秒就会跌坐下去,但是却每每都在快要跌倒的时候又稳稳的坚持了下去。   “倒是个有韧性的孩子。”沈令姝走过来的时候对着如媚说道。   如媚依旧戴着面纱,上扬的眉眼透漏出几分满意的神色,似乎十分赞同她的话。   印越寒看见了她的到来,咧开嘴对她笑了笑。   沈令姝勾起唇角对他笑了笑,扬声对他道:“我与如媚姑姑说几句话,你在这里好好练。”   小人儿点了点头,如媚瞥了她一眼,“我早知道主上今天会来的。”   说着,她转身推开木门走了进去,沈令姝脸上笑容不变,只是轻声道:“如媚姑姑什么都知道。”   她与淮阴侯府的小世子交好一事,有心人只要一查都知道,如媚姑姑也早就知道她二人的关系,必定猜到了她不会坐视不管。   沈令姝最厌恶那散播流言的幕后之人的一点,就是拿已经逝世的人和她来作筏子让邢夙难堪。   邢夙的母亲因为他的出生而死,但是这也不能怪罪在无辜的刑夙身上,他出生的时候什么都不懂,只是一个宛若白纸的婴儿罢了。   如今时隔多年,却又是被有心人翻了出来这件事想要将邢夙置于死地。   要知道不管在什么时候,灾星这种说法都足以让一个人的前途尽毁,甚至严重点的也许还会丢了性命。   沈令姝心中满是厌恶,这些作恶的人真的是该死。   况且如今又牵扯上了她,以她对皇伯父的了解,他必定不会不管,邢夙若是真的坐实了灾星这个名头,他接下来该如何?   若真的是这样,不说皇伯父,也许就连娘亲爹爹他们都不会允许她和邢夙继续交好。   以他们的角度来想这确实是为了她好,可这不是她想要的。而且,她也绝对不会让邢夙背上灾星这二字。   沈令姝很护短,被她归纳在羽翼下的人,她拼了命也会去保护。   如媚斜斜睨了她一眼,瞧见她眉眼间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憎恶,她轻声笑了一下。   邢家那小子倒是幸运,有这么一个朋友相助。   “这是查到的消息。”她从书桌上拿起一张薄薄的纸递给她。 第138章   如何破局   沈令姝接过纸张,上面记录的粗略,不过对于她来说已经完全够了。   看完纸张之后她冷笑了一声,“元侍郎倒是惯会帮他那两个儿子擦屁股。”   纸上还记录了当初在伯阳侯府发生的事情,欺负邢夙的那二人,正是元侍郎家的两个小公子。   这一次的事件,不过又是元宏晔他们做出来的罢了,往别人身上泼污水,他们一家子倒是做的行云流水,恐怕也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了。   “如今这个局,你打算怎么破?”如媚轻轻倚在书桌上,抬眼看着她漫不经心的问道。   沈令姝缓缓勾起唇角,不疾不徐的走到如媚的身旁与她说了自己的打算。   流言之所以是流言,那就是因为它都是假的,假的东西,当然可以用真相去戳破。   她需要的,不过就是以同样的方法将真相送到每个人的面前罢了。   至于这一次对付邢夙的元侍郎一家,她唇畔的弧度有些冷了下来。   元侍郎能够任由自己的儿子做出这种事情而且还一直帮忙善后,他自己未必身上就没有污点。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元侍郎头顶上的乌纱帽,还是换一个好。   如媚笑了笑,语气里夹杂着几分调笑的意味,“你就这么看重他?”   沈令姝未觉有异,只是淡淡的说道:“朋友自当如此。”   如媚抬手捂着唇轻声娇笑着,她点了点头,“我会交代下面的人去办的,且安心吧。”   “我自是相信如媚姑姑的办事能力的。”   说完这句话,沈令姝便带着婢女离开了这里。   如媚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牵了牵嘴角,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面纱。   轻容商铺外表为一个商铺,内则其实大有乾坤。   里面不仅有暗厢,也有专门的后院,这些地方住着的都是隶属于沈令姝的人,至于与如媚的相识,并不算巧合。   上一世的时候她知道顾如媚的时候,是在下人的嘴里,说是杜家那位休弃的夫人和她的婢女死在了郊外,衣衫不整,银钱两空。   决定开这间商铺的时候,沈令姝突然想到了那个惨死的女子,于是抢先一步救下了她。   说起来,如媚也是一个十足十的可怜人。   如媚姓顾,顾家当年也算是京都的一个大户人家,只是一朝天子一朝臣。   当年顾家在皇子争夺皇位的时候站错了队,顾家便迅速落没了下来,后来不知是惹了什么仇,一夜之间,顾家满门惨死。   顾如媚身为出嫁女,虽幸运的活了下来,却是毁了一张原本娇俏的脸,也因是如此,她才日日里戴着面纱示人。   顾如媚当初刚刚嫁入杜家没一年,杜家的老夫人见顾家的惨状,生怕危及到自家上。   于是怂恿自己的儿子杜若轩休弃了如媚,如媚当初原本刚刚怀孕还不足两个月。   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娘家噩耗和夫家的无情,双重打击下便不小心流产了。   她刚流完产,杜家却是丝毫不顾念以往的情分,只叫她收拾了东西带着她的婢女走。 第139章   一文不值的骄傲   如媚无法,只能拖着自己一副虚弱的身体和自己的贴身婢女离开了杜家,她原意是想要投靠外祖家,谁能料到,行至半路,就遭遇到了山匪,她的婢女为了保护她,硬生生挡了一刀死在她眼前。   这一世沈令姝的人赶过去的时候,婢女已经死了,只堪堪救下了绝望之际的如媚。   虽然如此,如媚却是因此性情大变,长于世家,她的骨子里融入的都是世家的教养和骄傲。   可惜,顾家被灭门,一夕之间,夫家无情休弃,忠心的婢女惨死,她的骄傲被碾在尘土里,一文不值。   顾如媚看清了杜家的真面目,也看清楚了顾家倒了之后她有多无能为力,留在轻容商铺,既是为了报恩,也是为了自己。   她要查清楚当年顾家的灭门到底是因何原因,究竟是谁在背后下的狠手,顾家一百一十条性命,不能白白牺牲!   ……   染着点点青苔的青石路旁时不时有行人经过,坑坑洼洼的不平之处伴随着行人踩过而溅起微末的污水。   小巷子的两边是矗立的红砖瓦房,屋檐上时不时滴落下几滴水珠,邢夙抬手毫不在意的抹去脸上的水渍。   三九有些嫌弃的看着这里的路,实在是不解为什么小世子要来这里。   “世子,咱们去哪里啊?”他紧紧的跟在邢夙身边,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邢夙偏头看了他一眼,却没有为他解答的打算,只淡淡的说道:“到了就知道了。”   三九也不再问,老老实实的跟着他,从中间穿插的一条小巷子绕了过去,邢夙的步子停在一间挂着琉璃灯的院子门口。   不用他说,三九自己便走上去叩响了门环。   里面的人很快走来打开了门,是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中年汉子,瞧见来人,满是风霜的脸上立时露出了笑容。   “快进来吧,姝丫头等你许久了。”他的双手在腰间的布料上随意的擦了擦,似乎有些拘谨。   邢夙点点头,而后快步走了进去,他身后的三九一脸惊讶。   姝……这,他没理解错的话,应当指的是昭乐郡主?   只是,昭乐郡主怎么会在这里。而且,刚刚那个人称呼的是姝丫头而不是昭乐郡主呢。   三九满肚子的疑惑,瞧见自己世子已经踏进了院子,也来不及再想那么多,立马跟了上去。   小院只有二进,并不是很大,进入院子之后再往前走几步路就摆设着一张圆木桌和几张木凳。   一袭藕荷色长裙的沈令姝就坐在木凳上,她身侧还坐着一个盘着头发的妇人,面色红润,此时正浅浅笑着和她说笑着。   “瞧,人来了。”妇人看见走过来的刑夙几人,轻笑着。   沈令姝瞥了一眼刑夙的神色,瞧见他的神色还算好,眉眼弯了弯,她朝他招了招手,“快过来坐着。”   刑夙走过去在她的对面坐下,“不知道这位是?”   他的目光看向那妇人,妇人笑了一下,也不用沈令姝回答,她径直说道:“你叫我洛姨就好。”   洛姨说着,她又伸手指了一下不远处站着的中年汉子,“那位是我的丈夫,云坤。” 第140章   郡主的眼睛真好看   邢夙看了一眼沈令姝,后者微微点了点头,他收回视线,“洛姨,云叔。”他分别对着二人叫道。   洛姨和自己的丈夫对视了一眼,之后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姝丫头跟我们说了外面有关你的事情,她不信,我们也不信,你不必多想,我和你云叔现在去给你们做饭,你云叔的手艺不错,一定能让你们大饱口福的。”   她的语气十分轻松,后半句话似乎还夹杂几分逗趣的意味。   邢夙看了一眼憨厚的云叔,云叔脸上露出些许的不好意思,他挠了挠脸,“我现在就去。”   等到二人离开之后,邢夙看着对面的沈令姝朗声说道:“谢谢你……”   桃花眼轻轻扬起,眸底浅浅的划过一抹暖流。   谢谢你愿意在我深陷流言的泥潭的时候还不放弃我,愿意伸出手拉我出来。   也谢谢她,特意请他过来,为他安排的这一出。   邢夙见识过太多黑暗,也时常在黑暗中徘徊前行,他心中很明白,她对他的好,就像是一束光照进了黑暗中。   总有一天,黑暗会被驱散,他也会被她救赎。   邢夙如墨的眉眼流转着丝丝的暖意,双眸染上温纯。   沈令姝笑眯眯的看着他,“邢夙,都会过去的。”   流言会被澄清的,他身上的脏水也可以被清洗掉。可是,受过的伤害要怎样抚平。   想到这里,她的眼中在不知不觉间蕴含上了一分心疼。   邢夙就坐在她对面,自然注意到了她眼中的神色,放在膝上的指尖微微一动,心中有股说不清的情绪流转。   他嚅动了几下唇瓣,张嘴似乎想要问什么。   沈令姝歪头有些疑惑的“嗯”了一声。   他慢慢收紧了手,心跳不自觉加快几分,洋溢着些许的紧张之色,“你,你会一直陪在我身边吗?”   这句话问出来似乎是耗光了他所有的力气,他垂下头,视线落在地上。   会一直陪在他身边吗?如果,如果以后他又经历这样的事情,她会不会一如既往的相信他。   邢夙心中有些迷茫,在这迷茫之后是更多的怕被她抛弃的害怕。   见过光的人,怎么会愿意再回去黑暗当中。   他也想要紧紧抓着这道光,就算这道光炽热的足够烫伤他,他也不怕,他唯一害怕的是,光会消失……   耷拉着脑袋的他像极了即将被人遗弃的小狗,显得十分可怜兮兮,叫人忍不住怜惜。   又是这样,他似乎总是很担心被她丢下。   沈令姝轻轻叹了一口气,她起身,走到他身边,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她的力度很轻柔,像是在安抚着受伤的人,软软的嗓音里夹着让他心安的坚定,“会的,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会一直站在你身边,始终相信你。”   有些过分的亲密举动让邢夙的耳尖不由得染上了几分绯红,他依旧垂着头,闷声的应着。   沈令姝还以为他不相信,于是又说道:“邢夙,抬起头来。”   邢夙听话的抬起头,她又揉了揉他的脑袋,笑的明媚的看着他。   她明明什么都没说,可邢夙却感觉到了她的真诚还有温柔。   他直视着她的双眸,一脸乖巧的夸赞,“郡主的眼睛,真好看。”   琉璃眸,琥珀色,里面倒映着他。 第141章   不认错?   京都之中,最近又出现好几则据说可靠的消息。   一条接一条的纷纷打脸了之前的流言,百姓们不傻,这么一下来自然也明白之前的消息都是假的。   只是孩子刚诞下来母亲却死亡实在是有些不太好,灾星二字也许谈不上,但京都里还是有人觉得是他克死了他的母亲。   俗话说谣言止于智者,这种偏见,没有人能够阻止他们,邢夙和沈令姝二人都是听过就抛在了脑后,二人都不想过多计较。   人都是忘性大的动物,当新鲜的事情出现在京都内,必然会掩盖掉曾经的流言。   朝堂上突然有人参了元侍郎一本,说他公然卖官鬻爵,与苏州一案的犯事人员多有往来,且教子不严,纵容自己的儿子犯下诸多错事,不仅将淮南王的嫡女推下水,事后竟然在京都传播流言,将责任推卸到淮阴侯府的小世子身上。   上梁不正下梁歪,元侍郎自身难持秉正,实在是不配为官。   此话一出,朝廷顿时沸然,苏州一案本就牵扯甚大,今上怒火未消,元侍郎一家犯下如此大事,自不可能不严惩。   龙颜大怒之下,元侍郎一把被撸去官职,元家立马从高高在上的官宦之家跌落下来,成为了他们曾经看不起的平民百姓。   元家突然倒台这件事,在京都发酵得远比之前邢夙是灾星一事更加快,且许多人在知道元家倒台的原因之后都是拍手称快。   屋漏偏逢连夜雨,元家倒霉了,元家那两位小公子也没好过。   一个莫名从床上摔下来摔断了腿,一个被人打成了鼻青脸肿的模样,元侍郎气的哇哇大叫也没有丝毫办法。   失去了赖以依靠的权势,这些曾经依仗着权势欺压人的他们什么也不是。   元家和淮阴侯府有着一点的姻亲关系,然而到了这个时候,元家的人求上门去也只是吃闭门羹。   元家父子做的“好事”结下的后果,如今也只能自己捏着鼻子接受了。   流言一事解决了,该受到惩罚的人也得到了他们应有的惩罚。然而,淮阴侯府中却有人对这件事情极为不高兴。   四喜院中……   堂屋当中,邢夙如青松一般挺直的身影站在那里。   上首的位置上坐着侯府的老夫人以及久未见面的淮阴侯,老夫人面色微冷,看着他的视线里隐隐夹带着怨恨。   元家可是她亲妹子的夫家,若非是邢夙,元家怎会沦落至此,她那苦命的妹妹诶,都这把年纪了还要受这一遭罪。   老夫人只顾着自己的妹妹要受罪,却似乎将京都前些日子里的流言忘得一干二净。   自己的亲孙儿被人这么污蔑,她却当做什么也不知道,心底里甚至还认同着邢夙是灾星这一说法,实在是难以理解。   淮阴侯眯着眼,他睨了一眼自己的儿子,手里捧着茶杯一言不发。   “邢夙,你还不认错?”老夫人冷眼瞧着他扬声说道。   从让他过来至今,他就一直站在那里,始终不肯跪下认错,真是反了天了! 第142章   不喜欢佛堂   邢夙淡淡的看着她,“孙儿不知何错之有。”   老夫人见他这么说,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她重重的拍了一下身侧的桌子,厉声呵斥:“若非是你,元家怎会如此?!”   亲妹子频频来信哭诉自己的凄凄惨惨,她这个做姐姐的却有心无力,帮不上任何忙,她这心底里实在是痛心至极。   “那可是你姑奶奶家!”思及此,她满脸怒容更甚,语气里的指责显而易见,仿佛他真的做错了什么天大的事情。   可邢夙看着她这幅样子,他心里只想笑。   如今倒是说元家是他姑奶奶家了,当初他们对他做下那些事情的时候怎么没有人说,也没人管呢。   淮阴侯瞥见母亲这般动怒的神态,眉头轻轻皱了皱,他偏头对她说道:“母亲息怒。”   老夫人睨了他一眼,冷哼了一声,没好气的道:“如何息怒,这可都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   淮阴侯:“母亲若是觉得他做错了事情,要打要罚自然是听从母亲的意见。”   他放下茶杯,语气里是一股十分不在意的无所谓。   “你倒是心宽。”老夫人似乎被他这句话安抚了下来,脸上的怒气渐消,意味不明的说了一句话。   她这个儿子,自从当年那件事之后,就愈发的让人看不懂了。   淮阴侯仿若完全没有听到她这句话,只站起身请辞,“若无其他事情,儿子就先走了。”   老妇人倒也没在意他的反应,点了点头,“去吧……”   淮阴侯的身影与邢夙擦肩而过,然而却一眼都未看他,似是当他不存在。   邢夙敛眉,眉眼间风平浪静,他抬眼看向老夫人,满脸从容之色。   老夫人不耐烦的看着他,语气不快,“既然做错了事,就去佛堂前跪两个时辰好好反省反省,再罚你抄金刚经一百遍,三日后呈上来。”   还真不愧是母子,嗤。   邢夙心中嗤笑了一番,面上云淡风轻的应了,之后转身就走。   淮阴侯府还是一如既往的令人憎恶。   烛光摇曳的佛堂之中,邢夙并没有跪在蒲团上,他就那么站着那里,手上还把玩着上次的那条鞭子。   总归又没有人在这看着,他就算不跪又如何,他又没有自己为难自己的喜好。   这是第几次来佛堂了,邢夙垂眸,他好像数不清了,每一年的生辰,似乎都是在这里过的。   总是莫名而来的谴责,一次又一次的鞭刑,他身上的伤好了又添,反反复复,周而又始,他已经一点儿也不喜欢佛堂。   佛堂里埋藏了太多他的苦难,他不希望让任何人知道。   总有一天,他会挣脱淮阴侯府的桎梏。   邢夙精致的眉眼上缓缓浮现出了几分冰冷,师傅带他去的那个地方,他一定会比其他人更加优秀,只有足够出众,才能从万千人中脱颖而出。   邢夙要么不争,要争,就要争那权座上的第一。   御审司的司主之位,他势必会收入囊中,只有当手中掌握了一定的力量,他才能摆脱弱小,逐渐变得强大起来。 第143章   送千山雪莲   假期过去,沈令姝等人又该回到洛水书院进学了。   离开前夕,她特意去了一趟轻容商铺,不仅见了印越寒,也与柳青青和她的大哥见了一面。   交代了一些事情之后,她才乘着马车离开了京都内。   只一次猎兽节,书院却损了两个人,作为当事人之一的沈令姝一回到学堂里就遭遇到了各种各样的目光。   他们既忌惮她的身份和实力,也由衷佩服她的行事果断,丝毫不拖泥带水。   但是在处理舒宁乐这一件事上,这个年纪的众人或多或少会感受到一种惧怕,死亡对于他们来说太远太远了。更何况,始终有人认为,舒宁乐罪不至死。   就算她真的做下了那些事情,可是她如今年纪还小,郡主这不也是没有真正的受到伤害,为何不能宽宏大量一点绕了她呢?   俗话说,刀不扎在自己身上是感受不到痛的,沈令姝并不在意他人的想法,她重活一世,不是来受委屈的,她只想张扬肆意的活着,而那些试图破坏她的生活的人,沦落到何种地步都只有活该二字。   至于有人说舒宁乐罪不至死?那她就大度的祝他们也遭遇这种事情好了。   如果他们经历过在死亡边缘徘徊,仍然觉得舒宁乐不该死的话,那沈令姝认为,这些人不应该称作人了,他们一定是圣人。   只有圣人才会对天下所有人心怀慈悲,而沈令姝觉得,她不是。   微风拂面而过,她抬手将插在鬓发间的铃铛步摇取了下来,随手搁置在桌上。   夫子方才离开学堂的门口,学子们顿时叽叽喳喳吵闹起来,时不时有人自以为隐蔽的抬头眼光不明的看向她。   邢夙五感灵敏,他早就注意到了那些人投过来的视线,眉宇间不禁蹙成了一个小山,心底里有种说不清的烦躁。   这些人一直看郡主做什么?   他正在心中烦闷着,却猝不及防被人拍了一下。   邢夙立时望过去,他身侧的沈令姝正浅笑的看着他,两人对视,眼中俱是笑意。   “他们……”他张了张嘴,话还未说完,却被她打断。   她摇了摇头,将桌子上一个用木盒子装起来的东西递给他,“何必管他人所想,这个,也许对你的身体有益,你收下吧。”   邢夙敛眉笑了笑,接过木盒。   “你就不好奇里面是什么?”眼见着他并没有打开的想法,沈令姝轻笑着问道。   邢夙低眸想了想,之后在她的注视下打开了木盒,粗粗扫了一眼,他的眼中浮现几分疑惑,“这是?”   “千山雪莲,古籍上记载它对温养人的身体极有益处。”她说的十分自然,似乎这只是一个普通至极的东西。   邢夙捧着木盒子的手一抖,原来她之前向今上求这个东西是为了他……   他抿了抿唇瓣,把木盒盖上,而后一脸严谨的把东西还给她。   “如此珍贵的东西,我不能要,郡主还是拿回去吧。”   千山雪莲并非凡品,她送了他,她那里岂不就没有了。 第144章   一甲奖励   郡主已然为他做的够多了,他不能再要她这种贵重的东西。   沈令姝似乎早就预料到了他会这般,眉尾上挑,她语气里有些无奈道:“就算这东西给我,它在我这里也是没有用处啊。”   身为王府唯一的嫡女,从小千娇百宠着长大,她哪里用得上千山雪莲来温养身子,她身子本就无碍。   邢夙抿着嘴,眉眼浮着一股执拗:“就算如此,郡主也可以自己先留着。”   “你这话的意思,莫非是还希望我用得上了不成?”她歪头,眼中似有狐疑之色。   邢夙心中莫名慌乱了几分,他摇摇头,连声解释:“并非如此,只是,我觉得……”不应该给他。   后半句话终究是未曾落下去,只因身侧的人已经眯起眼,笑吟吟的说道:“既然不是那样,那就收下。”   于沈令姝而言,这是她的一片赤诚心意,然而邢夙却始终有些不知所措。   他张了张嘴,想要推脱一番,然而身侧的人却已然撇过头去,看向窗外。   “你总不能让我把它当做传家宝传下去吧。”她努了努嘴道。   “未尝不可。”他平静的语气里似乎含着几分认真。   “邢夙!”她立时转过头来有些气呼呼的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瞥见他眼中的打趣,她才知道他方才说的话是故意逗她的。   邢夙直直与她对视着,含着浅浅笑意的桃花眸泛着波光,沈令姝轻哼了一声,转过头不看他了。   偏过头的女孩轻轻压了压嘴角弯起来的弧度,他的眼睛里合该是这样才对。   而她身侧的邢夙低眸看了看手中捧着的千山雪莲,抿着的唇瓣不由得泄出几分略带笑意的弧度。   凌霄花顺着墙沿渐渐爬上了窗台,不知不觉间又步入了九月下旬。   洛水书院教学严谨,但也懂得劳逸结合方才是求学路上最稳妥的方法。   俗话说月满则亏,水满则溢,过度的压力之下只会导致学子们失去原本的求学初心,书院的负责人们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才会设置九月小考过后的十天假期。   而在这假期之前在,自然也是老生常谈必然少不了的考试。   许是因为书院之前说的未知的奖励,近段时日里所有学子们都鼓足了一股气,想要争一争一甲的名次。   只是,洛书书院出题的难度是一次比一次加强,虽然大部分人是想争,却仍然只能原地踏步。   沈令姝和邢夙二人依旧在榜单的一甲上,其中还包括了扶琛以及姜襄,这四人组也算是前面名次的常驻了。   众人看完之后纷纷摇头,还有什么好看的,反正这一次的奖励也和他们无关了,散了!   与他们无关,却是与沈令姝等人有关。   待小考过后,书院里的一位夫子神神秘秘的把他们带到了一辆马车上。   马车上的四人都被蒙着眼睛,完全分不清如今的情况。   然而,等下了马车之后,看着不远处的那座清音寺,已经扯掉眼睛上的布条的沈令姝嘴角一抽。   所以书院的奖励就是来清音寺拜佛?? 第145章   华清大师有请   其他三人心里想法也与她一样,四人的目光齐齐的落在一身长衫的夫子身上,眼带狐疑。   夫子被他们瞧的有些不好意思,他摸了摸下巴处不存在的胡子,故作淡然的解释:“还望诸君下次继续努力,待进了寺中之后你们便往大殿去。”   听他话中似乎并无跟他们一起前去的意思,沈令姝便问他,“夫子不与我们一起吗?”   夫子摇了摇头,只言书院并没有规定让他陪同前去。   闻言,四人纷纷对视一眼,无奈的一笑,与夫子告别之后,四人陆续踏进了清音寺中。   再见久违的清音寺,沈令姝却并无任何悦色,反倒是多了几分怀揣不安。   毕竟,当初就是在这里遇见的那位华清大师。   许是书院与清音寺提前打过招呼,今日里竟是并无其他香客。   四人按照夫子所说往拜祭的大殿前去,行至一半的时候,路上突然遇到一个小僧弥。   小僧弥一身赤色百衲衣,见着他们合起手掌对几个人说道:“阿弥陀佛,各位施主好。”   “小师傅好。”四人纷纷回礼。   小僧弥抬头看了一眼站在几人中间的沈令姝,而后作了一个请的手势,说道:“这位施主,请随我来。”   “那他们呢?”沈令姝看了一眼其余三人,小僧弥摇了摇头,“师傅说,他们自有安排。”   书院到底是在卖什么关子,这般神神秘秘的?   邢夙蹙眉,他有些担忧她一个人过去,毕竟如今寺中并无其他香客,她身边也没有侍从跟着,若是发生个什么……   他看着小僧弥问道:“可否让我们先与她一同过去?”   扶琛和姜襄对视一眼,眼中略带顾虑。   对上三人暗含担忧的眼神,年轻的小僧弥固执的摇了摇头,“诸位请放心,是华清大师请这位施主过去的。”   华清大师?华清大师?!   扶琛二人一脸茫然,对于这个人的名字根本听都没有听过,只是听小僧弥语气中的恭敬似乎是寺中一个德高望重的人。   而知道他是谁的沈令姝则是有些诧异,眸底浅浅的划过一抹困惑。   华清大师请她过去做什么。而且,他什么时候回来的,她的人居然一点儿消息都没有收到。   她微微攥了攥手,黛眉不自觉拧了拧。   她知道她手下的人的品性,绝对不会是那种办事不尽心的人,那么就只有一个原因,华清大师的踪迹根本很难有人能够探寻得到。   沈令姝心中微紧,“我知道了,我这就随你过去,你们不用担心,去往大殿吧。”   邢夙皱起眉,那老道什么时候回来了,啧,怕不是又来忽悠人了。   沈令姝见他皱眉,误以为是他担忧,于是安抚的看了他一眼,之后对其他二人点了点头,跟着小僧弥离去。   待她的身影逐渐消失之后,邢夙眸子微眯,他抬眼看了扶琛二人一眼,“走吧……”   他的态度让扶琛有些不解,“你认识那位华清大师?”   按理说按照邢夙和昭乐郡主两人的关系,若是郡主被一个陌生的人请过去他应该不会那么坦然接受才是。 第146章   姜襄委屈,但姜襄不说   除非,是他二人都认识的人。   扶琛眼中掠过几分疑惑,华清大师究竟是何许人也,而郡主与邢夙二人又是如何认识他的呢?   这一连串疑问在他的心中发酵,然而邢夙却只是一脸平淡的说道:“不认识……”   扶琛:“……”他差点就信了。   瞥见扶琛脸上的无语之色,邢夙勾了勾唇,没再说什么,直接往大殿走去。   那老道的事情,还是只有他和郡主知道就好。   邢夙内心有些许的小小傲娇,这也算是他和郡主的小秘密了。   其他人都不知道的秘密,想到这一点,邢夙眼中渐渐浮现出点点笑意。   姜襄伸手拍了拍一脸凝噎的扶琛,说道:“小琛,我们快走吧。”   扶琛艰难的掰开他的手,目光冷淡的睨了他一眼,“别叫我小琛。”   “好的,小琛。”姜襄不在意被拍开的手,顺着他的话音点了点头说道。   扶琛深深呼吸了一口气,不生气不生气,姜襄这个德性他又不是第一次见了,呵呵。   他一边在内心安慰着自己,一边往大殿走去。   姜襄在身后耸了耸肩,默默跟了上去,小琛什么都好,就是不爱和他讲话。   姜襄委屈,但是姜襄不说。   大殿不远,三人走了一刻钟不到便到了。   大殿内很是空阔,三人刚刚踏入大殿,下一瞬,却是纷纷倒在了地上。   有几道黑影身手矫健的落在他们面前,对视一眼之后扛起了晕倒的三人迅速离去。   那一边,沈令姝随着小僧弥行至后山处的一个小竹屋才停下了脚步。   “到了,还请施主稍等。”小僧弥上前去敲了敲门,木门很快被打开,见着来人的衣角,小僧弥顿时低下了头。   他微微弯着腰,就连说话的语气里都是十足十的敬意:“见过华清大师。”   身着灰色长袍的华清大师挥了挥手,“你先回去吧。”他对小僧弥说。   小僧弥应是,之后转身离去。   他眼中满是和蔼的看着她,“施主,许久未见,近来可好?”   说着,他把人请进了小竹屋内,竹屋内十分朴素,只一张圆桌和几个竹藤编制而成的竹椅。   瞧着不像是他的住所,不过倒也正常,以他在寺中的德高望重,怎么会住在这等简陋的地方。   沈令姝在心中腹诽了一番。   “尚可,不知大师寻我可是为了何事?”她不甚在意的坐在竹椅上,轻声说着。   华清大师给她斟了一杯茶,也不着急回答她的话,指了指她眼前的茶,“施主一路前来,何不如先喝杯茶润润嗓子。”   沈令姝尚不觉渴,不过主人家倒茶,她自然没有不喝的道理,于是端起杯子低头啜了几口。   茶水入口甘甜,并不似她曾经喝过的任何一种茶,想来应当不是京都的茶。   “如何?”华清大师眉眼慈爱的问。   沈令姝放下茶杯,“甘甜可口,倒不似茶。”   京都茶种大多涩苦,她平日里并不爱喝茶,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华清大师点点头,似是十分赞同她的话。   “这是落雪时在后山的梅林中采集的雪水与月瑟草泡制而成,严格来说,倒也不算是茶。”   他笑着解释道。 第147章   最听你的话   月瑟草?沈令姝眉尾轻挑,这个她知道,医典上记录了月瑟草,是用来降火清热的草本植物。   倒是未曾料到还能用来泡制成茶,不过她想,要采集落雪时的雪水又保存至今,想来也是不易。   沈令姝转动了几圈茶杯,轻轻把弄着。   她看向华清大师,嘴角略带笑意,“原是如此,受教了。”   茶也喝过了,华清大师找她过来总不会是真的话家常吧。   华清大师一脸的慈眉善目,似乎是看透了她的所思所想,他眯眼笑道:“你认为邢家那孩子如何?”   话锋突转,沈令姝却是未曾预料到他会问到邢夙身上。   华清大师与邢夙相识?   不对,那不是重点,重点是为何会问及邢夙?   “施主是觉得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见她迟迟不答,华清大师仿若不解问道。   很难回答吗,自然不是。沈令姝立时摇了摇头,“非也,邢夙自然是极好。”   “大师为何问这个问题?”她凝视着他,眼中满是疑惑。   华清大师很是坦然一笑,嗓音平和说道:“故人之子罢了。”   好一个故人之子,沈令姝心中半信半疑,倒也没有揪着这个问题再问。   一时之间,竹屋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寂静半晌之后,华清大师似是突然想到什么,从袖中掏出一串佛珠递给她,“烦请施主将这个东西交予他。”   沈令姝:“大师何不见他,当面将东西送与他?”   既然是故人之子,那应当由他来做这件事情才对,何必绕个弯子,要她来代替?   华清大师摇了摇头,和蔼的目光中透出几分凝重,“只有你送到他手中才行,劳烦了。沈令姝拧起眉头,接过他手中的佛珠手串,佛珠带着些许冻人的凉意,她还未反应过来之时却已然变得温和,似乎方才只是错觉。   “此话怎讲?”她轻轻托着手中的佛珠串子,凝神注视着他,想知道解释。   华清大师清瘦的脸颊上露出几分笑意,他说道:“他最是听你的话不是吗,若是我送与他,他必定不会戴在身上。”   邢家那小子他是知道他的性子的,以他往日里和他的交谈,丝毫不难看出来他对神佛并无敬意,就算把这串佛珠送给了他,恐怕他也不会戴在身上,只会白白丢在角落里生灰。   对于他的做法,华清大师心中也明白,长于那种环境,他会这样丝毫不奇怪。   在此之前,其实他也未曾料到,他会与她交好,毕竟看他的性子……华清大师暗中摇了摇头。   不过世事无常,这个女娃娃的出现,不仅是世人的一线生机,恐怕也是邢家那孩子的救命恩人了。   华清大师瞥了一眼她手中之物,况且这串佛珠非同寻常,他须得让邢家那孩子戴在身上才行。   沈令姝因为他过于直白的话语呆愣了一瞬,白皙的脸上唰的一下红了起来。   邢夙很听她的话吗?她回忆了一下平日里二人的相处,似乎……还真的是如华清大师所说。 第148章   一物降一物   她轻咳了几声,“我知道了,我会让他把这个东西好好戴在身上的。”   华清大师摸了摸下巴,微微一笑。   “多谢施主。”果然是一物降一物,华清大师想了想最近邢夙的表现,心中暗笑。   沈令姝这一边暂且落幕,且说邢夙三人那一边。   邢夙三人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就见到几张戴着面具的脸正在凝望着他们。   血迹斑斑的墙壁上挂着许多刑具,房间内一片昏暗,阳光根本透不进来,隐隐间似乎还有一股阴森的凉意。   邢夙快速的扫了一眼,而后对上戴着面具的人的视线,眼中淡淡,面部表情没有一丝的害怕之意。   面具后的人有些纳闷,这孩子也太淡定了一些吧?   再瞧一眼旁边两个,只见扶琛脸色有些微白,而姜襄大大咧咧的看着房间内的装饰,他们眼中俱都没有怕意。   姜襄忽然开口,他的嗓音里带着几分莫名而来的兴奋,“夫子们是让我们来审犯人吗?”   身为男孩,心中自然都存着几分英雄气概,幻想着能够扶弱锄强,为民除害。   扶琛瞥了他一眼,也就这傻子这么想了。   他的视线又落在邢夙身上,见他表情如常,他撇了撇嘴。   这时,戴着恐怖面具的其中一人哑声说道:“审犯人这种活,以后你们有的是。”   “邢夙,扶琛,姜襄。”另外一人的嗓音像是带着冷冷寒意,他点了三个的名字,忽然间,声音里带出笑意,“从此以后,你们便是御审司的人了。”   邢夙轻撩眼皮,他想,这应当算是光明正大的过了明路了吧,师傅上次带他去这里的时候还是以他徒弟的名义带过来的,当时师傅便说了,他会以另外一种方式加入,却未曾想到,洛水书院所谓的奖励竟然就是这。   啧,书院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不走寻常路子。只不过,不知道郡主那里,又是如何。   邢夙表情十分淡定,扶琛和姜襄却被这个消息炸的有些懵,御审司又是何等地方,为何他们就这么稀里糊涂加入了?   方才说话的人自顾自的继续说道:“御审司乃是今上一手创立,主要为今上探查消息……”   他说了许多御审司的人该做的职责和职位,御审司分三阁,一阁主要为探查消息,二阁为主审犯人,三阁最为特殊。   那是今上身边的影卫,主要负责保护今上的生命安全,必要时,自然是为帝王牺牲。   如今掌管御审司的正是邢夙的那位师傅,君宴,也是御审司的掌司。   这也是为何上次君宴能轻松将他带进来的原因,而此时正在与他们说道的,是每一阁中的少司。   御审司内部规律严苛,不仅是对待犯人,对待司内的人更甚。   司内等级明确,若是以下犯上绝对没有好果子吃,掌司之下,便是司主,司主之后还有少司。   而御审司中最普通的人,则称为御司。   掌司乃是今上钦点,其余位置自然是内部竞争,身为掌司的徒弟,邢夙自一来便受到了所有人的排挤。 第149章   虚空屏障   御审司内部竞争极为激烈,稍不注意,不仅地位会跌落,还会丢了性命。   多一人,就代表着多了更大的竞争力,御审司内的许多人都不愿意,可就算他们不愿意也没有办法。   新鲜血液的注进是必然少不了的事情,他们唯一能做的,只是拖住那些新人的脚步,让他们难以向上爬。   不过,对于邢夙这位在身份上就大有威胁的人……   方才说话的少司皱起眉头,观他如此冷静的态度,恐怕也是个棘手的人物。   至于其他二人,如今还不好说。   “御审司不属于朝廷任何六部门下,希望你们好好记清楚。并且,不允许透露任何有关御审司的消息。”三人中一直未开口的少司清清冷冷的提点道。   “书院后山的瀑布后面便是平日里的训练之地,往后你们便在那里进行训练。”   该交代的交代完了,这三位少司便让他们先行回去。   邢夙等人二话不说打开门离开了这里,待他们走后,那三位少司开始交谈起来。   “他若成长起来,势必会成为我等强劲的一个对手。”嗓音喑哑的云墨开口。   齐铮不甚在意的摘下自己脸上的面具,凉凉的说道:“那也得看他有没有那个机会。”   云墨沉默了半晌,摇摇头走了,嗓音清冷的少司洛庭睨了他一眼,“且瞧瞧看吧。”   总归是掌司的徒弟,一定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洛庭心中暗暗想着。   齐铮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洛庭,掌司之前属意的司主一位可是你。”   他的话语里隐隐有几分讥讽和挑拨。   洛庭如何会看不出他的意思,齐铮不过是想要让他先去对付邢夙罢了。只是,他又不蠢,为何平白去招惹掌司的不喜。   他冷冷的丢下一句话,“各凭本事。”   御审司可不是光有身份背景就行的,若是自己武学上不过关,呵,那都不用他们阻拦,他自己就废了。   邢房内只余下齐铮一人,他轻轻抚了抚手中的面具,鹰眸微扬,唇角勾起一抹邪佞的笑容。   那就各凭本事咯,司主一位,可多的是人想争。   ——   清音寺中山高树茂,青松翠柏更是不少,行走在其间的沈令姝双眸微微眯起,望着前方不远处似乎隐隐有炊烟升起。   清音寺后山处还有人住?   与华清大师交谈完之后,她便打算按照来时的路回去,然而记忆中的路线却像是出了错,不论她如何走,她都一直在山野间打转,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   沈令姝黛眉间掠过几分思索,她左右环视了周围一圈,还是打算往那边走走。   她迈着有些小心的步伐一步步往前走着,琥珀色的眸子中洋溢着冷静的神色。   不多时,她似乎又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拦了下来,沈令姝蹙眉,她抬起手摸了摸面前的虚无屏障,眼中有些愕然。   这倒是令人惊奇,未曾料到清音寺中居然还藏有如此神奇的地方。   只是,她该如何过去是好?   沈令姝站在屏障前,微微垂着眸子,右手轻轻搭在脸上打着转。 第150章   我可以带你飞   看不见的屏障,却又摸得着,看似虚无,实则非也。   她总觉得有些熟悉,似乎曾经在哪本古籍上看到有关的记载。   沈令姝快速的在脑中回忆着自己曾经翻阅过的古籍,手中的动作也不由得停了下来。片刻之后,她双眸睁大,眸间透出一丝璀璨的光芒,她知道了!   《太玄经》中记载,这种东西并非是自然形成,而是人为摆阵设置而成。   只要找到阵眼,她就能过去,也能见识见识那位设下这个阵法的人究竟是谁了。   沈令姝心中有些小小的激动,精致的眉眼间不由得浮上几分笑意。   如何破阵来着,她踱着步子来来回回在周围看着,在看到一个被丛草掩盖下的石头之后眼睛一亮,她快速走了过去。   石头只有人的手掌那般大,形状奇怪,她蹲下身子,用手挪开那块石头的瞬间,她的目光落在刚才那道屏障上。   烈日之下,虚无的半空中似乎有什么刺眼的光一闪而过,沈令姝闭了闭眼,再一睁眼,猛然间与一个女子的视线对上。   那女子不过二十来岁的样子,面容清秀,一双眸子却如山中冰泉,没有一丝温度,她的瞳色在阳光底下似有几分蓝意。   此时二人两两相望,她一身白衣,像是久违出世的仙人,气质卓然出众,沈令姝身着浅粉色鎏金细线藕纹纱裙,眉眼精致,唇角略微勾起,一大一小对视了好几眼,之后还是白衣女子率先开口。   她的嗓音和她看起来一点儿也不符合,软软和和的,没有一点儿清冷:“阵法是你破的?”   沈令姝点点头,眨了眨眼睛,眼角带出温软的笑。   白衣女子“哦”了一声,然后弯腰把她一把抱起,明明瞧着是个柔柔弱弱的女子,但是仅凭一臂之力就抱起了她。   沈令姝:“……”   内心莫名有些羞耻之意冒了出来,她又不是小孩子,为什么要这样抱着她?   “我可以自己走。”她伏在她的肩膀处,小声的开口。   白衣女子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沈令姝的头发养的极好,乌黑光亮,摸起来十分柔顺。   “我可以抱着你。”她淡淡说。   或许是摸起来手感太好,她又伸手揉了几下,淡蓝色的眸子微微眯起,像是吃饱了小鱼干的猫儿惬意十足。   沈令姝小脸上透着绯红,“你还是放我下来吧。”她闷声说着,嗓音里尽是不好意思。   白衣女子低头瞧了一眼自己怀里的女孩,她看起来很害羞。   她歪头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我可以带你飞。”   平淡的语气里却充斥着说不出的骄傲。   沈令姝一脸迷茫的抬头看着她,下一瞬,白衣女子脚尖在地上点了点,她就这么抱着她,施展着轻功往前飞着。   白衣女子的身手极好,就算是怀里抱着一个人,也稳当当的。   热风拂面而过,待白衣女子停下来之后,沈令姝的刘海已然被风吹乱,她抓了抓白衣女子的衣角,让她放她下来。   眼前就是她住的地方,白衣女子虽然有些可惜,不过还是把她放了下来。   “高兴吗?”她低头看着到她大腿左右的沈令姝问道。 第151章   医毒双绝,岂不更好?   沈令姝此时的心情有些一言难尽。   她就是破了个阵,然后闭了一下眼睛,她就神出鬼没的到了她的面前。   二话不说就抱起她,还让她体验了一把飞的感觉。   然后,她来问她,高兴吗?   沈令姝人都懵了,看着女子眼中的期待,沉默了片刻之后,她情不自禁点了点头。   下一瞬,白衣女子脸上扬起一抹笑容,她目光含着满意和愉悦的看着她,沈令姝心跳莫名加快了几分。   “很好,那你以后就是我的徒弟了。”她笑道。   沈令姝迟疑:“啊?”   她明明什么也没做啊,为什么她就要收她为徒弟。而且,她们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这,真的不会太草率了吗?   白衣女子像是知道了她的心声似的,她一边出声解释,一边推开了眼前的木门。   “吾乃九毒门第一百二十三代掌门人,姬桃,三百年前,九毒门惨遭血洗,只余几人活了下来,传承至今还剩我一个人。”   她偏头看了她一眼,又道:“如今,多了个你,而你就是九毒门下一代的掌门人,九毒门人以钻研毒术出名。当然,向来都是医毒不分家,你若是想学医,自然也可以。”   “九毒门宗旨,非乱世之时不可出世,若无必要,不得出手。”   说着,二人已经踏进了木屋内。   令人意外的是,木屋并不似在外面时看起来那么朴素,它内里装饰奢华,处处洋溢着珍贵,里间很大,摆了许多古朴的书柜。   红漆书柜上摆着一本本医书,塞满了所有的书柜,在书柜旁边放置着一个圆桌,桌上凌乱的摆放着几个小小的瓶子。   瓶上堵着木塞,白瓶肚上写着红色的字。   沈令姝粗粗扫了一眼,听罢姬桃的话,她心下思量着这突如其来的拜师一事。   她阅过许多古籍,却从未在任何一本书上看到过有关九毒门的记载,想来这个门派应当是真的落没了太久,以至于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流中。   按照她这位师傅的话来理解,九毒门传承时间应当已有三百年以上。   如此之大的门派,如今却落没成了一个没有记载,空有门派之名却无门派之实的空壳子。   姬桃走到圆桌上随手拿起一瓶白瓶,她拔出木塞,送至鼻尖轻闻了闻,之后问她,“毒术,医术,想好学什么了吗?”   她似乎觉得她一定不会拒绝。   诚然,这个突如其来的际遇确实让沈令姝有些心动。   除却轻容商铺中的人手,她自身除了郡主之位带来的荣耀,并无其他有用的技艺傍身。   若是拜入九毒门下,那她之后还何苦担心后宅那些不入流的手段。   脑中蓦然浮现刑夙苍白的脸,眉尾间微微上扬,医术,毒术?   她在心中思量了片刻,之后缓缓出声问道:“医毒双绝,岂不更好?”   姬桃闻言,扬唇一笑,她放下手中的白瓶,无不可的点了点头。   “若是你觉得你可以做到,自无不可。”医术和毒术虽说不分家,但是要两者皆学成,恐怕不是易事。 第152章   求一个锦绣人生   “我要做到的事情,就算前方困难阻碍重重,亦当翻山越岭,求一个锦绣人生。”   她的语气里很是淡然,却又夹杂着一种令人侧目的坚定和自信。   沈令姝眉眼弯弯看了姬桃一眼,而后跪在地上给她行了拜师礼。   姬桃扶起她,语气有些傲气:“九毒门下弟子,自然不会像他人一般平庸。”   “小徒儿,你名唤什么?”   “沈令姝。”   姬桃眉眼微挑,居然是沈氏皇族的昭乐郡主,有趣。   师傅若是知道她拐了一个郡主来当九毒门的继承人,想来应当也会十分高兴。   姬桃虽久不出世,但是对于西越的昭乐郡主,偶尔在京都众人谈论的时候还是能听到一两嘴的。   所有人说过来说过去,意思不过是备受圣宠这四个字。   可就是这几个字,就足以让她成为京都人人知晓的存在,若是九毒门昌盛之时,她身上的谈资必然更多一层。   淡蓝色的眸子浅浅划过一分光芒,不过她相信,已然落没的九毒门定当重新在她徒儿的手上重新发扬光大。   姬桃牵着她的手来到一架书柜前,从上面取了几本医书递给她。   “这几本书,你拿回去看,背下来。”她没有教授人的经验,全凭记忆里师傅曾经对她的方法来教她的徒儿。   沈令姝接过书:“好……”   几本厚厚的医书实在是有些重量,她摸了摸最上面一本的书封,眸子微微眯起。   要看完这些医书再背下来,对于她而言并不算难事。   “我平日里要在洛水书院进学,师傅……”她仰起头看向姬桃,话虽未说完,意思却十分清楚。   洛水书院离清音寺有些距离,她不可能来回跑。更何况,书院也不会允许学子无故离院。   姬桃揉了揉她的脑袋,嘴角噙着笑说道:“不必担忧,夜间我会过去找你,到时我会带你去一个清静的地方。”   沈令姝歪头,对她师傅甜甜一笑。   看来之后她有的忙了。   再说邢夙等人那边。   从那莫名出现的刑房出来之后,三人便处于梅林当中,如今九月,梅花自然不可能开,梅树的枝干上光秃秃一片,并不好看。   邢夙回头望了一眼被梅树掩盖的屋子,眸子微微暗了暗。   这就是书院的奖励吗,挑选最好的苗子送入御审司中培养,啧。   恐怕说是两者互相合作还差不多吧。   他偏过头瞥了皱眉深思的扶琛一眼,“你们先去门口等着,我去找郡主。”   扶琛还在深深思索着方才发生的事情,整个人都有点恍惚,听到他的话之后也只是点了点头,似乎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直到邢夙的身影离开他二人眼前之后,扶琛才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为什么邢夙对于清音寺似乎十分熟悉一样?   丹凤眼中流转过几分困惑,他总觉得,邢夙和昭乐郡主一样,身上似乎都有一层他们看不透的神秘之感。   姜襄心中也有着一样的想法:“小琛,邢夙和昭乐郡主怎么神秘兮兮的样子?”   扶琛敛眉看着他,“你换个叫法,我就告诉你。”   姜襄“哦”了一声,然后试探性的叫道:“小小琛?”   扶琛扶额抬起脚步就走,算了,他和他计较什么。 第153章   郡主可否帮我戴上   竹屋内仍然坐着两个人,只不过这一次是找人过来的邢夙和华清大师。   “不必担忧,她自有一番她的机缘。”还未等邢夙开口,华清大师端起茶水啜了一口便道。   她身上的生机越来越强烈了,华清大师犹然记得当初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身上那种若有若无的死气。   生机强,又是天道的宠儿,她的未来,必定不会如常人一般简单。   华清大师眯起眼睛和善一笑,不管如何,她越强大就越好。   只是……但愿她能平平安安长大吧,他在内心中暗暗祈祷着。   邢夙瞥了他一眼:“你又与她说了什么?”   他眸中浮上几分狐疑之色,这老道不会又与她神神叨叨什么了吧。   邢夙如今可还记得当初在清音寺的时候无意间听见的话呢。   华清大师眉眼中一片慈和:“自是说些常话罢了。”   邢夙撇了撇嘴,神色中有几分不相信。   华清大师浅浅一笑,他说道:“她出来了,你去吧。”   他的目光落在竹屋外面,邢夙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一片淡粉色的衣角,他轻轻的抚平了衣上的褶皱,起身对他说道:“多谢……”   话音落下,邢夙正欲离去,华清大师却突然开口:“她对于你而言,很重要吗?”   邢夙头也不回的回道:“若她有难,我甘愿舍命替她。”   淮阴侯府多年来的冷漠和虐待,曾经受过的所有的苦难和屈辱,若是这些都是为了遇见她,那他甘之如饴。   华清大师眉眼间并无诧异之色,似乎早就料到了他的回答。   看着一同离去的二人,慈祥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   邢夙和沈令姝会面之后,他便注意到了她手上拿着的书,“我帮你拿。”   他并没有问什么,反倒是说了这么一句话。   沈令姝也不客气,眸子弯弯看着他:“有些重,我拿一本。”   姬桃一共给了她三本,她手上拿了一本,其余两本便让邢夙拿着。   邢夙淡淡的“嗯”了一声,想起书院的那个奖励,他忽然有些疑惑。   郡主不可能和他们一样进入御审司内,那她的奖励是什么,这个吗?   邢夙低头看了一眼手中捧着的书。   沈令姝并不知道他们经历了什么,有些好奇的问道:“书院的奖励是什么,你们可拿到了?”   邢夙低声道:“未曾,倒是只叫我们拜了拜佛。”   御审司的事情,不便告诉她,既是为了保护她,也是因为那些人说的话。   沈令姝撇嘴,嘟囔了一句:“果然如此,还以为会是什么呢。”   说好的一甲有奖励,结果就是来清音寺走了一趟,这未免也太敷衍他们了。   摇了摇头,她也不再去想这件事情,总归她此行也算是有些意外收获。   只是可怜邢夙他们了,就这么白走了一趟。   沈令姝想到华清大师的嘱咐,于是一手捧著书,另一只手从袖中掏出了那串佛珠。   “喏,这个给你,你要好好戴在身上呀。”   邢夙对这种东西没什么好感。不过,他瞥了一眼她,只要是她送的就不一样了。   他垂眸问她:“郡主可否帮我戴上?” 第154章   没道理让他们完好无损   沈令姝点点头,也知道他现在手上不方便,于是把自己手上的书往他捧着的书上一撂。   之后稍微撩了一下他的袖子,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她低下头,拿起佛串绕了几圈套在他的手上。   邢夙眸子里满是认真的看着她,唇角不经意间噙起了笑意。   手腕上戴着她当初送给他的黑曜石手链和这一串佛珠,一黑一金,两相映衬像是二者互相糅合在了一起。   “好了,扶琛他们呢?”沈令姝抬起头,抽过邢夙手中的一本书,轻声问道。   邢夙微微动了动手,衣袖再次遮住了他的手腕,“正在门口等着。”   闻言,沈令姝这才觉得奇怪,“你怎么跑到这里来的?”这个问题她倒是刚刚想到。   邢夙面上云淡风轻,语气淡定:“我知道你过来华清大师这里来了,见你还未回来,便过来找你。”   沈令姝的眸子里透出几分悦色,她勾起唇角笑了笑。   “如此,那我们就回去吧。”   “好……”   清风微微拂过,伴随着说话声的消散,二人的身影也逐渐远去。   大致谁也没有想到,洛水书院的这一次莫名而来的奖励,竟会让沈令姝等人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   九曲长廊弯弯绕绕,几个身着粉色粗布对襟褂子的婢女正脚步匆匆的跟在一个身影窈窕的少女身后。   少女一袭拖地桃花云雾烟波蜀锦裙,脚上蹬着一双乳白色攒珠绣鞋,抬脚之间绣鞋偶尔从裙摆里露出来,若隐若现。   她的步子虽然快,却走的十分稳当,神色间不见匆忙。   “城珏和城耀可有受伤?”少女冷着脸,动人的眉眼间覆上几分霜色。   身后亦步亦趋的婢女低着头回道:“回郡主的话,大公子和二公子未曾受伤。”   问话的人正是沈令姝,刚过及笄礼的少女脸蛋已然长开,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含着一丝似有似无的清冷,眉眼微微上挑便带出几分威慑之意,小巧的琼鼻下不点而朱的樱桃唇,一身冰肌玉骨,白里透红的脸上透出几分冷淡的神情。   前几日铺子里忽然有人闹事,也不知道是哪位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指使的人。   那一家子言语间尽是粗鄙,她原是当做没瞧见不打算理会,却不想叫那家人越发得寸进尺,每每到铺子开店的时辰就站在店子门口大喊大叫,说是她家的东西不好,粗制滥造,言语里多是说商铺故意抬高价格蒙骗他们。   沈令姝都快气笑了。   还真是丑人多作怪,轻容商铺能够在短短八年间做到如今遍布西越各地。   若非实力够强,成品够好,怎会做大至此,要污蔑人,也要找个站得住脚的理由。   她倒是还没如何,城珏和城耀听说了这件事却是气不过让人去将那一家人赶走,俗话说狗急跳墙,推搡间竟是用石子砸到了城珏他们,这件事一禀到她那里去,沈令姝自然匆匆从外面赶了过来。   沈令姝又不是泥人做的,自然有脾气,回府前便将那一家子人扭送了官府。   当然,在送入官府前,一顿板子是少不了的。   他们伤着了她弟弟,她没道理让他们也完好无损。 第155章   成为弃子   守门的婢女见着来人,立时掀开水珠帘子,沈令姝踏入堂屋当中,只见城珏和城耀正坐在椅子上,瞧见她来,脸上纷纷扬起讨好的笑。   沈令姝面色冷凝,淡淡的瞥了他们一眼,落座在椅子上,“如今倒是知道错了?”   堂堂两个男子汉居然叫人闹了个没脸,早先就该告诉他们让他们勿要管这件事的,她蹙了蹙眉,她原本还打算依着那些人查出幕后指使,如今看来,恐怕难了。   城珏和城耀面面相觑,还是小一点的城耀先出声说道:“可是他们太过分了,明明阿姐的铺子根本不是他们说的那样的。”   少年清秀的脸上一皱,言语间有些赌气。   城珏亦是点头,星朗眉目间隐隐浮现出一丝厌恶。   那家子人实在是过分,明明是睁眼说瞎话,却是说的头头是道,明眼人都瞧得出来,偏偏有些无知的人还信了。   想起被他们煽动的百姓,城珏眉峰一挑,有些遗憾没把他们打一顿。   “你也知道不是那样,那京都的百姓呢,轻容商铺在京都这么多年,难道百姓们会不知道究竟好不好吗?”   沈令姝黛眉扬起,她看向有些气鼓鼓的城耀,又道:“我知道你们为阿姐出头是为好事,但是此次行事确实有些鲁莽了,过于落人口舌,更重要的是,你们还差点受伤了。”   沈令姝自然不会恼弟弟们的好意,只是担忧他们行事鲁莽落人口舌,平白叫人扣上一顶以势压人的帽子。   恭亲王府确实显赫,可盯着王府的人也多,总有些想要看她们犯错,恐怕明日一早便能听到弹劾的消息了。   虽说不是什么大事,但到底对王府影响不好,对他们自己也不好。   听完沈令姝的话,城珏和城耀都安静了下来,“阿姐别担心,我和弟弟都无碍的。”城珏安慰道。   沈令姝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眯着眼说道:“我知道,你们无碍就好,若是真的受伤了,我定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后半句话尾音轻扬,有些冷意,叫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见着姐姐并无生气的意思,城珏和城耀都松了一口气,听着姐姐话语里的霸气,城耀眯着眼笑:“阿姐,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呵,自是去吃牢狱饭了,就是不知道……”沈令姝似是想到了什么,却没有将后半句话说出口。   城珏到底大一些,有些猜到了自家姐姐的想法,于是试探性的询问道:“姐姐是想会不会有人将他们弄出去吗?”   天下谁人不知轻容商铺是西越昭乐郡主的铺子,更何况在京都生活的众人,若非必要,谁会去故意惹事。   想也想得到那些人定是受了某些人的指点故意来捣乱的。只是,这等小把戏实在是不痛不痒,也不知道那幕后之人图的是什么。   沈令姝夸赞的看了城珏一眼,“城珏以为如何?”   城珏道:“不过是不重要的人,想来应当会成为弃子。”   成为弃子,自然是不会去管的了。只是,如果是这样,那幕后之人就不怕他们供出他们来吗? 第156章   遭遇袭击   城珏能想到,城耀自然也不蠢想得到,他开口说道:“阿姐,幕后之人会杀人灭口吗?”   沈令姝瞥了城珏一眼,点了点头。   幕后之人一定早就料到了他们的下场,又不是重要的人,一定不会浪费时间力气去救他们,那么,就只有两个可能。   一个,杀人灭口,简单又方便。   另外一个,则是在派人接触那一家子人的时候就做好了掩饰,让他们不知道幕后之人的身份。   但后者的可能性也不是很大,若是如此,恐怕给那家人一万个胆子他们也不敢来惹事。   财帛确实动人心,可惜,也得有命花才行。   看来官府那边,还得找些人盯住才行。   沈令姝看向城珏,思量片刻缓缓说道:“城珏,此事你和城耀勿在插手,我会处理好的,你们好好读书就好了。”   这件事到底不是大事,不需要王府里的两个公子来插手。更何况,她本就足够应对。   城耀忍不住说:“阿姐,我们……”   城珏拍了拍他的肩膀:“听阿姐的话。”   阿姐既然这么说了,那就证明阿姐一定有把握应对,与其给阿姐添乱,倒不如还是乖乖听话。   城耀被自己哥哥一拍,又瞥见姐姐脸上有些疲倦的神色,鼓了鼓脸,闷声“嗯”了一声应了下来。   “阿姐快去好好休息一下吧。”城珏看着她的眼神里有些心疼。   阿姐因为他们的事情匆匆赶来,又坐了这么久的马车,定是十分疲惫的。   想到这里,城珏心中不由得生起一股想要再变得强大的一点的心情,他想,下一次绝对不要让阿姐这么累了。   沈令姝:“嗯,那我就先回去了,城珏,城耀,别让阿姐担心。”   城珏和城耀齐声应道:“阿姐放心吧。”   离开了堂屋,沈令姝一边往琳琅院走去一边低声和身边的婢女吩咐着。   “让柳堂安走一趟衙门,小心些,好好盯紧了,有什么消息速速回禀。”   柳堂安正是柳青青的哥哥,当年在西郊救的那一对兄妹。   一年前,柳青青小有所成之后便被她调到了身边跟着,她哥哥则在经过轻容商铺的考验后成为了玲珑轩里的人。   几年过去,当年只在轻容商铺后院设置的暗厢势力已然发展成了一个小于规模的玲珑轩,而沈令姝,也成为了玲珑轩毋庸置疑的主人。   单月和单冬如今依旧跟在她的身边,此时听了她的吩咐,单月便低声应了是。   沈令姝进了琳琅院之后,守着院子的柳青青便连忙走了上来。   “郡主,飞鸽传书来信,小寒和他带的几个人在沪水遭到了袭击。”她将手中的信条递给沈令姝。   袭击?   沈令姝眉宇狠狠一皱,这又是怎么回事,小寒想来沉稳,不可能会无缘无故得罪人,玲珑轩的存在也只在江湖上小有名气。难道,是江湖上的人寻仇?   她眯了眯眸子,语气里有些不悦:“怎么回事?”   柳青青不敢隐瞒,于是连声解释:“尚未查清楚是谁下的手,小寒信上说,他们穿的衣服有些奇怪,不太像中原的衣服。”   说完,柳青青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好在有阁中给的醉心粉,小寒他们并没有受到很严重的伤害。 第157章   为何下手   不是中原的衣服,那就不可能是江湖上的势力寻仇。可是,他们为何要对小寒他们下手?   沈令姝蹙眉,眸底划过一抹凉意,冷声道:“让如媚姑姑去查,这些年来她常年游历在外,想来对于外面应当会熟悉一些。”   “让小寒他们速速归来,沪水那边的事情交给其他人去做。”   “是,郡主。”   几道命令吩咐下去,沈令姝已经是有些头昏眼花。   师傅离开前新研究出了一种毒药,非得让她调制出相应的解药,她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调制出来。   尚未来得及休整又得到了城珏和城耀差点儿受伤的事情,半刻都没有停歇就赶了过来,如今身子到底是有些撑不住了。   “下去吧,我睡一会。”说着,她已经褪去了外衣上了床榻上。   柳青青和单冬几人对视一眼,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房门被轻声掩上,琳琅院里的人因为主子在休息个个都屏住了呼吸,大气也不敢喘一下,生怕吵醒了郡主。   ——   徐徐微风轻轻拂过桌案上的纸张,掀起被镇纸石压住的白纸一角,窗外竹叶随着风儿轻轻舞动,摇摆间飘出几分清香味。   一个身着玄金色八梭绫锦袍,腰间系着同色系的金缕腰带的少年正背着手站在窗前。   一双桃花眸子里泛着冷淡至极的光芒,美如冠玉的脸上不带任何表情,像是一尊立在那里的冰雕石塑般。   “世子,你就这么站在风口吹,小心着凉了。”三九走进来时见着这幅画面,立时有些不赞同的出声。   边说着,三九边拿了一件鹤氅披在他的身上,淡蓝色的鹤氅给少年添了几分柔和,邢夙瞥了他一眼,未曾说什么。   他常年习武,怎会轻易着凉,也就三九还是把他当曾经的病秧子那样看。   如今还是二月天,初春总是有些凉意,连带着微风也藏着些冰冷。   勾人的桃花眼轻轻上挑,邢夙像是在看着窗外的竹林,又像是在透过竹林看着一个人,“郡主的生辰快到了。”   忽而之间,少年缓缓出声,他的嗓音像是整个人看起来一般带着些冰凉,然而在想到那个人的时候却不经意间温柔了许多。   唇角噙起笑意,邢夙目光微微露出怀念的神色。   她真的有说到做到,这些年来,二人相互陪伴着一起长大。   从七岁直至如今十五岁,八年时间,竟然就这么匆匆而过。   八年,足够他做很多事情,如今的他,已然不是曾经低微到谁人可欺的淮阴侯府的小世子。   当年那个他,早已经死在了侯府所有人的冷漠中。   邢夙眉眼微冷,眼中浮起一层淡淡的厌恶。   “世子,说起来,郡主再过一两年也该成亲了呢。”三九暗戳戳的暗示着自己世子。   邢夙的语气里夹了几分清冷:“我知道……”   去年郡主便已及笄了,待今年过完生辰,她便十六岁了,恭亲王府想必也会给她相看亲事了。   想到这件事,邢夙心中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心尖上泛起疼意。 第158章   绕床弄青梅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脑海中蓦然出现这句曾经无意间在书上看到的诗句,邢夙的桃花眸里浅浅划过一抹暗光。   夜里梦中逐渐出现的光怪陆离,缱绻旖旎的梦境。   最初,他也是惊慌到不知所措的,甚至内心羞耻,不敢面对郡主。   可直到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之后,他才明白,他贪慕的已经不止是她对他的好。   青梅竹马的感情最好不是吗?   邢夙走到书桌前,骨节分明的手指拂去镇纸石,拿起那张压在下面的画纸。   画上只画了一个身影窈窕的背影,他轻轻抚过画纸,眸底缓缓浮起一丝贪恋。   郡主……   三九看了一眼自家世子这幅模样,悄悄摇了摇头,世子又在想人了。   少年的心事逐渐明朗,然而另外一位主人公却仍然未开窍。   ——   夜幕随着太阳的升起缓缓揭去,沈令姝一觉睡至天明,洗漱完吃了早膳,她才觉得整个人缓过来不少。   单冬轻轻给她捏着肩,力度正好,捏得刚刚起床的沈令姝又有些犯困,眼皮子轻撩了几下,她小小的打了个哈欠。   “皇宫内如何?”她阖着眸子,轻声问道。   单月走上前几步,低头回道:“前些日子里进的那位姜婕妤刚怀上就流产了,线人说是淑妃和宁妃下的手。”   沈令姝嗤笑一声,这两位还真是有趣,没有新人进宫的时候,两个人斗得你死我活,一有了共同的敌人,便齐齐将刀口对向她人。   之所以说是淑妃,不过是因为三年前发生的一桩事情罢了。   当年皇伯父南巡回来,宴请群臣的宴会上却突然来了一批黑衣人想要刺杀皇伯父,谁也没想到,淑妃就这么顶着刀口上了去,生生为皇伯父挡了一刀。   也是因为这件事,淑妃才又重新登上妃位,从淑昭仪变成了淑妃。   只是令人失笑的是,不知道帝王因何原因,因为淑妃替他挡刀提了她的位份便罢了,居然连带着那位苏昭仪也提成为了妃位。   苏昭仪便成为了如今的宁妃,淑妃简直都快恨死宁妃了,她的位份是用她的命换来的,可宁妃什么也没做,居然也提了位份!   这两位可谓是积怨已久,后宫中可有不少这二位的笑话。   “那位婕妤倒也是个可怜人。”沈令姝睫毛轻轻颤动了几下,似是而非的说道。   单月沉默了半晌,这才皱眉低声说道:“郡主,姜婕妤那边,我们可要派人去接触?”   如今后宫皇后素来不沾事,惠妃和贤妃也是紧闭宫门的,鲜少出现在人前,后宫中如今最显眼的便是宁妃和淑妃。   这二位谁得了好对于她都没有好处,特别是淑妃,若是能扶持一个人起来自然是极好。可惜,也得看看那个人值不值当了。   沈令姝挽起唇,淡淡一笑道:“不急,先看看。”   若是姜婕妤有值得她出手的价值,她自然不会介意对她伸出援手。   单月便应了是,没再提这件事情。   不多时,柳青青踏进了房内,她眉眼扬着笑,似乎有什么好消息。 第159章   青青这般高兴?   “奴婢给郡主请安。”柳青青嘴角含笑的行礼。   沈令姝也勾着唇笑了笑:“快起来吧,这是有什么好事发生了,青青这般高兴?”   嗓音柔得像是要滴水,柳青青知道郡主是在故意逗她,可也悄悄红了脸。   稍微平复了自己的心情,她才笑道:“哥哥说昨夜里确实有人去了牢房,郡主料事如神,哥哥他们都在夸您呢。”   沈令姝闻言,便轻声笑了一下,她启唇缓声说道:“料事如神倒称不上,怎么样,抓到人了没有?”   说起这个,柳青青不由得敛了脸上的笑容,她垂下头,语气闷闷的,有些不好意思:“那些人自知和哥哥他们打斗不过,便全都自尽了。”   柳堂安能进玲珑轩,武艺自然不低,那幕后之人估计也没料到会有人去守着。   恐怕昨夜里派出去的杀手也还算不上最厉害的,事情未成便自尽,看来幕后之人培养的人也足够狠心。   沈令姝站起身,“那些尸体在哪?”她边往外走边问柳青青。   “哥哥把人带回玲珑轩内了,如媚姑姑也给您捎了口信过来,郡主可要过去瞧瞧?”   柳青青跟在她身后。   沈令姝回头望了一眼单冬和单月,对她们说道:“单月跟着,单冬留在琳琅院里。”   “是。”二人齐声一应,单月便并肩和柳青青走在了一起,单冬则目送她们离去。   这些年来,沈令姝虽然经常出门,但是外人却鲜少知道,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恭亲王府也一直在帮忙隐藏着她的行踪。   恭亲王妃都不知道因为女儿那么爱出门头疼过多少次,可惜劝也劝了,说又说不得,没有办法,只能随她去。   可是到底还是需要掩盖一下的,总不能叫外人来说什么闲话。   时辰尚早,街道上的摊贩却已经早早的摆上了摊子,叫卖声连声不断。恍惚间,似乎听到有人拦下了她的马车。   “郡主,是邢世子。”单月掀开布帘一角看了一眼,见着邢夙身边的侍从三九,了然之后便轻声回她。   沈令姝蹙了蹙眉,问道:“可有要事?”   三九走上前和马夫说了几句话,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叫里面的人听见。   “郡主,我家世子问您可有空一聚?”   单月偏头看向她,沈令姝沉思片刻,摇了摇头,让单月回绝。   邢夙只是找她一聚,这件事暂且不急,改日有空再见也行。   单月明白她的意思,于是扬声对着帘子外的三九回道:“我家郡主如今不方便,改日再聚。”   马车外的三九挠了挠头,回头望了身后不远处的马车一眼,见着一只手从马车的窗外探出来轻轻摆了摆。   三九收回眼神,拱手说道:“如此,那就不打扰郡主了。”   说完,行了礼便退回了身后的马车上。   “走。”一声淡淡的声音响起,被拦下来的马车再次行驶了起来。   素白的手微微掀开布帘,凝视着远去的马车,邢夙的眸子里划过一抹疑惑。   郡主,这是要去哪里?   他放下布帘,对三九低声吩咐了一句:“跟上……”   三九心中暗暗腹诽,世子居然连偷偷摸摸跟着人这种活计都干出来了,哎。 第160章   圣玄宫   马车左拐右拐,不多时停在了一个不起眼的商铺门口。   邢夙的马车跟在后面,因为跟的有些距离又小心,沈令姝等人并没有发现。   绕过几道暗门进入玲珑轩里,沈令姝的身影刚刚踏入内阁,众人便纷纷行礼。   “拜见主上。”   “起来吧,继续忙你们的。”   她挥了挥手,跟他们打了个照面之后就进了内门。   进入内门之后是一片极为空阔的地区,像是走入了谁家的后花园,不同的是后花园中满目盛开的花草,而内门里,却戛然不同。   左边是一片药园,里面栽种着许多珍贵的药草,自然,也少不了寻常的植物,毕竟有时候制药制毒都需要这些东西。   沈令姝的步子往右边的长廊走去,那里是平日里玲珑轩的毒师制作毒药的地方。   推开长门,柳堂安立时走了过来,他面上罩着一层黑面纱巾,单膝跪下在她面前,低下头恭敬的说道:“恭迎主上。”   “无需多礼,带我去看看尸体。”她的话音落下,柳堂安便站了起来,“主上随我来。”   沈令姝从喉咙里轻轻溢出一个“嗯。”   柳堂安带着她往里面走了一会,之后推开一道小门,里面的木床上正摆着几具尸体,白布掩盖着,瞧不出来什么。   沈令姝瞥了他一眼,柳堂安会意,走上前去掀开了白布。   霎时间,那几具的尸体的真容便露了出来。   沈令姝站在几步远的地方打量着,五官立体,长得平平无奇,但是每一个人的脖子上都有一个印记。   她眯了眯眼,印记烙在身上应该已有很长一段时间,原本的图案已经有些看不出来。   “仔细检查一下那个地方。”柳堂安的目光随着她的目光落在那些人的脖颈处,他低下头仔仔细细对比了一下三具尸体的印记,发现似乎都是差不多的,有点像一种花的图案。   柳堂安未曾见过,可沈令姝却突然想了起来,是水晶兰,生长在腐败之地,盛放时纯洁无瑕,凋谢时却呈现黑色,因此常有人把它称作死亡之花,这个烙印……   她在脑海里回忆了一下,并没有有关这个烙印势力的印象。   “主上,如媚姑姑来了。”柳堂安的话语刚落,一身绯裙的如媚戴着面纱从外面缓缓走了过来,摇臀摆手之间尽是风情万种。   沈令姝回头瞥了她一眼,又看向尸体上。   他们穿的衣服倒是没有奇特的地方,唯一奇怪的就是脖子上的印记。   “如媚姑姑可有线索?”她扭头问顾如媚,如媚浅浅一笑,撩开唇瓣缓缓说道:“是圣玄宫的人。”   闻言,少女拧起眉,眉眼间浮现出几分不解。   圣玄宫,这她倒是未曾听说过,她问道:“非中原势力?”   如媚在她的注视下轻轻点了点头,知道她没有听说过,于是如媚主动解释。   “圣玄宫在世已有许久,具体多少年没有人知道,我也是偶然间得知它的存在,圣玄宫……名字听起来倒是光明。”   如媚说着,嘴角噙起不知名的弧度,嗓音里似乎有几分嘲弄。 第161章   灭门真相   “圣玄宫势力强大,天下各地皆有分布,他们最擅制毒和用蛊,门下弟子向来不是什么好人。”   如媚说着,声音便逐渐淡了下来,似乎含了几分恨意。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苦苦查着当年顾家灭门的真相,总算查到了一些。   顾家并非是一直是书香世家,她爷爷那一代还只是一个小小的武将。   只是当年意外得了一本江湖失传多年的秘籍,那本秘籍的厉害之处就在于能够快速提高人的武力。   对于正处于动乱时期的武将可想而知是多大的助力。   狼烟四起,战争多杀伐,俗话一将功成万骨枯。   他爷爷依仗着秘籍武力几次死里逃生,好不容易拼了命得来功勋将顾家发扬光大,却在她这一代惨遭灭门。   呵,究其原因,只不过江湖中有人知道了顾家秘籍的事情,这才招来这场无妄之灾。   这件事情,似乎隐隐和圣玄宫有些关联,顾如媚紧了紧手,指尖深深插入肉中。   杜家也不是人,急着摆脱她,便故意买通了山匪要他们解决了她,还不是怕她回了外祖家告状,生怕杜家的名声受损。   简直可笑,成亲一年的夫家竟是这种模样,令人作呕。   沈令姝也知道她心中藏着的苦,微微叹了一口气,走到她的身边柔声安慰道:“当年的事情,总会让他们得到报应的。”   顾如媚到底经历过许多事情,一个呼吸间调转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平复下去那些怨恨,便又恢复了往日里巧笑嫣兮的模样。   她偏头朝她眨了眨眼,“圣玄宫不是什么好东西,如今和我们扯上关系,恐怕将来一段时间里都没个平静日子了。”   确实如顾如媚所说,圣玄宫早在许久之前就隐没在了世人的眼中。   如今突然乍现出来,且瞧着,似乎还是朝着她来的,沈令姝目光淡淡的瞥了一眼那几具尸体,眉眼浮现出一丝思量。   如今敌人在暗,她们在明,也不知道圣玄宫究竟想做什么。   “如媚姑姑说的我都知道,只是如今我们对他们了解尚少,且先防备着些吧,至于查探一事,还需得交给如媚姑姑了。”   沈令姝眉目淡淡,不管如何,圣玄宫想找事,那她也没道理害怕,且陪他们玩玩。   唇角扬起的弧度像是开放在雪山上的雪莲,纯洁却又带着雪山的凉意。   “那一家子人,柳堂安,你亲自去审,务必从他们的嘴里套出一些有用的东西,若是不说……呵……”   嗓音冰冷,琉璃眸里闪过一分杀意。   柳堂安沉声:“是,主上。”   交代完事情,沈令姝出了内门。   送她出去的顾如媚忽然问道:“小寒一走就是两年,明日里就回来了,你可要过来见见他?”   如媚这一说,让沈令姝立时想起来了印越寒在沪水遭遇袭击的事情,眉色不由得染上几分担忧。   虽然信上说了他没受伤,但是圣玄宫的突然出现,总让她觉得有些不安。   “见,到时候我会过来的。”话音落下,也差不多到了门口。   沈令姝:“回去吧……”   顾如媚点点头,看着她离开了玲珑轩。   刚刚走出玲珑轩,沈令姝还未上车,却突然碰见了扶琛。 第162章   阎狱门   身着浅蓝色长袍的少年眉眼精致,一双丹凤眼微微上挑,流转着丝丝精光,见着她的出现,眉眼顿时扬了起来。   铺子外面瞧着十分普通,只是一间卖书的书铺,这一条街都是卖书的,会碰见扶琛,倒也不算惊奇。   沈令姝倒也不慌,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许久未见,扶琛。”   扶琛将手中捧着的书稍稍掩了掩,他笑着回道:“确实许久未见。”   自从一年前几人在洛水书院结业之后,见面的机会便越来越少了,再次见面,竟是一年之后的现在了。   扶琛眉眼凝视着她,眼角微微洋溢出几分悦色。   沈令姝似是未曾察觉到他的目光,她客气一问:“你现在是要回府吗?”   闻言,扶琛紧了紧手中的书,他摇了摇头:“正打算去给人送东西。”   沈令姝平淡的目光从他手上一扫而过,也没多大在意,点了点头之后便和他告别了。   斯斯文文的少年瞥了一眼她离去的身影,之后也伸出脚抬起步子离开了书铺街巷。   一辆低奢盖着青布的马车缓缓从一条小巷子里拐了出来。   见着二人的身影都消失不见了,三九才提声说道:“世子,郡主和扶公子都走了。”   话音落下,三九连头也不敢抬,不敢看自家世子脸上那阴沉不定的表情。   马车的布帘早已经被掀起,马车内身着一身白袍的玉面少年冷着脸,眉眼深深的望着方才二人所站的地方。   桃花眼里的光有些淡,隐隐夹杂着几分阴晦,挑眉间流露出一丝丝气闷和不悦。   她拒绝他的邀约就是为了……扶琛?   虽然心底觉得并非如此,可是看到二人方才浅笑言谈的模样还是觉得十分扎眼。   邢夙垂下眸子,纤长的手指微微弯起,他掀开苍白的唇瓣漠然说道:“走……”   三九低眉顺眼:“是……”   青布马车行驶过青石地板,车轮发出“轱辘轱辘”的响动声。   不多时,马车伴着人声逐渐远去。   ——   丛丛深林之中,有几道身影正快步前行着,行走的长廊只在墙壁上挂着几盏油灯。   冷风拂过,烛火轻轻摇曳,昏暗的灯光和旁边漆黑的夜色形成鲜明的对比,一人不经意瞥了那黑暗中一眼,却瞧见了一闪而过的红光,黑暗之中异常可怖。   那人匆匆收回视线,不敢再看,旁边的人注意到他的模样,嗤笑了一声:“早就说了,不要到处乱看。”   这可是鼎鼎有名的阎狱阁,若是不守这儿的规矩,恐怕是不想要自己的命了。   那人想要反驳他,然而昏暗的长廊已然走完,几人到了一扇红漆木门前,木门上悬挂着两个雕刻精致的怪兽衔环。   还不等他们上前去敲门,红漆木门却已然自己打开,望着大开的木门内的黑暗,凉风席过几人的身子让他们不禁打了个寒颤,僵硬的都有些不敢动。   “既已来了,便速速进来,阎狱门的大门,从来都是过期不候。”   朱门深深内传来一道不带任何温度的男声,声音听起来近在咫尺,然而却根本不见人影。   几人被这道声音一震,立时晃过神来匆匆踏入了门内。 第163章   去沪水一趟   “咣——”木门被瞬间关上,几人被这道声音吓了一跳,纷纷转头看了一眼身后。   黑暗中的人瞧见他们这幅如惊弓之鸟的模样低声笑了一下,笑声里有几分嘲弄。   一声响指而过,原本黑暗的大殿瞬间变得亮堂起来,几人瞬间看清楚了自己身处的地方。   宽敞奢华的大殿,最上首摆放着一个气势宏伟的红漆金藤纹案宽椅,一身玄色衣袍的少年戴着獠牙面具坐在那里。   他的坐姿随性慵懒,然而举手投足之间却透着一股儿贵公子的气势,眼帘轻轻掀起,上首的人漫不经心的瞥了几人一眼。   “见着门主还不行礼?”一身黑袍,脸上亦蒙得结结实实的男子从一旁走了出来,厉声提醒。   几人瞬间回过神来,连忙朝上首下拜行礼:“吾等拜见门主。”   “诸位应当知道我阎狱门的规矩,不知几位为何而来?”座上的玄袍少年淡淡开口。   阎狱门并非老牌势力,甚至在十年前还闻所未闻,然而五年前,这个势力却横空出世,其门下弟子皆是一身好武功,杀人于无形之中,初初创立便解决了许多江湖上的恶势力,一举在江湖上奠定了地位基础。   阎狱门名声可望,然而自从一年前开始便鲜少在人前露面,似乎隐入了幕后之中,阎狱门中的人想要见一面更是难上加难。   许多人想要求阎狱门办事的人可真的是求门无路,如今找来的这几位还是意外联系上了他们,才得以前来。   阎狱门办事从来随性而为,规矩也很简单,要么你给得起一笔数目不小的银钱,要么,付出一些东西。   因着创立这个势力的门主神秘至极,常常戴着一张鬼面,根本无人见过他的真容,就算有些人想找事,都根本无从下手。   就算此时他戴着面具,下首的三人也不敢直视他。   将他们的要求告诉他之后,座上的少年只留了一句平淡至极的“哦”。   其中一人迟疑道:“门主意下如何?”   消失已久的圣玄宫忽然出世,不用脑子都可以想到,江湖中又要掀起一股腥风血雨。   这三人的门派乃是江湖的一个二流势力,此次他们在沪水的诸多分支皆遭受了到了他们的攻击,他们无奈之下只能求上阎狱门。   阎狱门是如今新建成的势力,而圣玄宫却存世已久,也不知道,阎狱门如果和圣玄宫对上,会有几分胜算……   三人心中暗暗想到,不禁浮上几分担忧。   座上的少年抬手朝他们轻轻一挥,语气淡然:“回去吧,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圣玄宫到底已经存在了这么久,何况如今他们暂且还没犯上阎狱门下,他还得再观望观望,轻易对上,属实不太合适。   少年门主在心中暗暗思量着,面具下的神色一片平静。   三人面面相觑,“还望门主三思。”有些不甘心的留下这句话之后,他们只得离开了这里。   一声轻响,大殿再次恢复了黑暗,座上的少年不甚在意的摘下面具,桃花眼微微扬起。   “门主,御审司送来消息,今上让您去沪水一趟。”   “知道了,今夜便启程。”   “是!” 第164章   可有师傅的消息?   圆月如盘高高的悬挂在上空当中,淡若银水的光芒从高空下随意的撒下。   “哒哒哒——”齐齐整整的马蹄声在宽敞的官道上响起,一匹匹红鬃马迅速的奔驰在路上,飞尘四起。   夜色浓墨,月辉仅有微末的光芒,完全看不清马上坐着的人的模样。   少顷,一道低沉的声音传来。   “主上,前面有人。”   邢夙微微眯着眸子望了一眼前方,之后一手抬起做了个停下的手势。   官道虽宽,却容不下两队人马一同过去,只得一队先行避让。   “让他们先过。”少年的声音里平淡似水,分不清内里的情绪。   贺羽等人便听从他的话纷纷勒马,马儿前蹄一扬,缓缓停了下来,几人调整了一下位置,让前面的人好过去。   前面过来的人马瞧见他们的避让,带队的少年稍稍停了下来,而后朝他们拱手道谢:“多谢……”   邢夙微微点了点头,并未开口。   那几人从他身侧擦肩而过,刑夙正欲离去,却突然听到那几人的谈话声。   “印哥,我们是直接回玲珑轩吗?”   “不然呢,快走快走,我还急着回去见姐姐呢。”   “哦好吧。”说话声很快消散在空气中,刑夙眉头微挑,玲珑轩的人?   说起来玲珑轩也和阎狱阁有的一比,两者皆是神秘的很,非门中弟子根本无人知晓他们所在的地方。   玲珑轩主消息一道,而阎狱门,自是主——杀。   “主上?”贺羽见他迟迟未动身,于是试探性的喊了一句。   邢夙收回思绪,淡声说道:“启程……”   一行人马再次奔驰了起来,夜色下,他们的身影逐渐被墨色遮去。   晨曦破晓,京都城门刚刚打开,一行扮作普通农户的人马便迅速检查完进来。   几位身着粗布麻衣的少年脚步匆匆的进了一条长长的巷子里面,在绕过好几条巷子之后,几人踏进了一道暗门当中。   玲珑轩送来消息的时候已是正午时分,沈令姝得了消息之后便和门房说了一声出门。   今次跟她过来的只有柳青青一人,单月和单冬皆被她留在了琳琅院里。   “沪水那边如何?”马车上,沈令姝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   柳青青跪坐在一旁,低头回答:“尚未有消息传来。”   印越寒和沪水那边的人交接完之后便往京都赶来,如今沪水那边也暂时没有消息,但愿,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她的眸中划过一抹浅浅的冷淡,眸底意味深寒,夹杂着几分意味不明的光芒。   沈令姝:“可寻到我师傅了?”   她蹙起眉,自从一年前她及笄礼结束之后,师傅便消失在了京都中,只给她留了一封信,信中只说自己要去寻一样珍贵的药材。   可就算要找寻一样药材也不需要整整一年时光,且自从她消失之后,也一直没有再传来书信,如今她这心中也是担忧的很。   师傅不像是会故意玩消失的人,除非,她被什么事情绊住了脚步,又或者,陷入了什么险境很难脱身。 第165章   奇怪的人   柳青青回忆了一下近段时间来玲珑轩的消息,并没有有关姬桃大人的,于是轻轻摇了摇头。   “如媚姑姑说她会尽力继续找寻姬桃大人的。”这话的意思沈令姝自然明白。   言下之意无非就是人还未找着,她微微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她师傅究竟去哪里了。   她摸了摸脖子上戴着的玉牌,心下情绪稍安。   玉牌是她师傅给她的,师傅说,只要玉牌不碎,那就证明她还活着。   “知道了。”她淡淡的说道。   马车转入长巷,待车停稳之后柳青青便跟在她的身后进了玲珑轩中。   而就在她们离开之后,一道鬼魅似的人影出现在了长巷中的阴暗处。   那人的身量娇小,伤痕错布的脸上布满了红疙瘩,看起来恐怖十足,一双眸子里含着怨毒的光芒盯着马车离去的背影,嘶哑的嗓音像是老妪一般难听至极:“呵呵,总算找到你们了。”   阴森的桀桀笑声愈发显得她整个人可怖,活像是刚从地狱里爬上来一般。   笑完之后,她便走进了另一道的阴影中,脚步时不时有些僵住的离开了这里。   此时的沈令姝还不知道已经有人盯上了她。   玲珑轩中,她正与印越寒说着话。   当初那个如乞儿一般的孩子已然长成了半大的少年郎,只见他身穿暗红色锦衣长袍,浓黑的长发高高束起,一双明亮的眼眸中像是会发光一般灿若星辰,身量高伟,周身气势雅俊,好一派风流少年。   只是少年虽外表上有了变化,对她却仍旧如从前一般亲近喜爱。   “姐姐,那些人身形可疑,我总觉得在沪水的时候他们是奔着我们来的,不太像是突然出手。”印越寒皱着眉头说。   沈令姝点点头,表示她已然知道了这件事情。   玲珑轩向来行踪神秘,鲜少有人能探寻到他们的踪影,却不想都这般了还是叫圣玄宫的人给查了出来。   应该说,果然是存世已久的老派势力吗?   手眼通天,想起有人对圣玄宫的这般评价,沈令姝端起茶杯轻啜了几口,之后方才缓缓开口说道:“圣玄宫再次出世,恐怕迟早玲珑轩都会他们对上,如今挑了我们下手倒也说得过去。”   沪水时袭击小寒他们,京都内又来了一个不痛不痒的小把戏,她微微勾了勾唇,脸上却没什么笑意。   “接下来小寒你就待在京都内吧,与如媚姑姑一道查探圣玄宫的所有事迹。”   印越寒挠了挠头,他应道:“好,但是,鱼城那边呢?”   鱼城和沪水都是他接管的地方,他若是一直待在京都内,鱼城那边也需得派人过去接手才行。   况且,鱼城那边本就鱼龙混杂的,三教九流都有,他这一走,还真的是有些担心玲珑轩在那边的分轩。   想他当初刚刚去鱼城时也是废了好大一番功夫才镇住了那群人,少年回想起曾经的事情,眉眼间扬起骄傲的光芒。   沈令姝闻言,沉默了半晌,之后将茶杯放了下去,声音不咸不淡:“鱼城那边我自有安排。” 第166章   鱼城生变   鱼城地处三不管地带,想要在那边生事实在是轻而易举。   玲珑轩在那边的分部本就刚刚起步不久,遭受不得太大的变故。   沈令姝长而卷翘的睫毛轻轻眨了几下,手指微微屈起在扶手上没有规律的叩着。   鱼城那边……   她回忆了一下现在京都内玲珑轩的人,想来想去似乎都没有适合派过去的人,眉头情不自禁的皱了起来。   罢了,再看看吧,应当也不用那么急。   印越寒见着她一副想事情的模样也不敢打扰,就这么眨巴着眼睛看着她。   一年未见姐姐,总觉得姐姐又变化了好多,越来越漂亮了,他咬了咬唇。   阿姐长大后也会是这般模样吗?想到自己的亲姐姐,少年的心情有些低落。   都这么多年了还是没有找到她,阿姐到底去哪里了呢?   沈令姝刚从自己的思绪里抽出来,就瞥见少年脸上的表情,她心下有些不解,于是出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清脆的嗓音响起,印越寒顿时抬起头来看向她,闷声说道:“我还是没找到她……”   这个她指的是谁,沈令姝早已经知晓,她霎时恍然大悟,原来是因为这件事。   “没关系,总会找到的,还有这么多年的时间呢。”   她温声说着,也不知道这句话是在对他说还是对自己说。   印越寒乖顺的点了点头,正在这时,顾如媚的身影踏进了门内,轻微的脚步声让二人的视线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只见顾如媚神情并不似平常那般轻松笑着,而是异常反常的挂上了十分严肃的表情,她手中拿着几张薄薄的纸,眉目紧蹙。   沈令姝瞧见她这幅模样,心中没由来的“咯噔”一跳,总觉得没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她的心声才刚刚落下,顾如媚语气稍有些凝重的开口:“鱼城生变,大事不好!”   印越寒一听,顿时整个人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他一脸着急的问道:“怎么回事,上个月我去鱼城时不时还好好的吗,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姑姑?”   他紧紧的盯着如媚,似是十分迫切的想要知道答案。   沈令姝心中亦有些紧张:“如媚姑姑快些说吧,到底怎么了?”   顾如媚在二人的目光注视下,将手中的薄纸递给了她,而后转身找了个位置坐下。   “你们自己看吧。”   沈令姝接过纸,展开迅速看着,印越寒也连忙凑了过来。   看完之后,两人面色皆是覆上了一层暗色。   沈令姝暂且没说什么,印越寒却是被纸上的记录气的破口大骂。   “岂有此理,圣玄宫这群人也太过无耻,对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动手便罢了,居然还在井水中下毒!”   “什么东西,还圣玄宫,我看叫黑心宫还差不多!”   少年气的脸色通红,踱着脚步在房内走来走去,形色间皆透出一股气愤至极的气息。   沈令姝眉目一冷,眸子添了几分冰霜。   鱼城三教九流势力混杂,那里生活的百姓本就不易,如今却又突然出了这一档子事情,想也想得到鱼城的百姓有多难过。 第167章   离开京都   况且,那口井可不是一般的井,是鱼城所有人的用水来源之地。   如今被圣玄宫下了毒,且不说之后用水,就说在未曾发现有人下毒的时候,那些百姓们喝下去的毒水……   沈令姝缓缓收紧了手,心中升起一股气愤。   圣玄宫简直是不将人当人看,她冷着声,看向顾如媚,“鱼城百姓现在如何?”   顾如媚摇了摇头:“非常不好,圣玄宫下毒一事已有三日之久,该喝的不该喝的全都喝下去了,百姓们如今都中了毒,听说不过短短一日,已经倒下了大批人。”   鱼城地处边界地带,离京都极远,这封信就算加急送过来,路上也要花费一天一夜的时间,这样算起来,已经过去了五天。   印越寒深深的拧着眉头,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   “姐姐,怎么办?”他有些艰难的问道。   玲珑轩主消息一道,对于医毒并不擅长。   鱼城如今大乱,玲珑轩在那边的分部,还不知道有没有人中毒,若是有,该当如何?   暂且撇开玲珑轩中的人来说,鱼城的百姓也不能不管。只是,今上对于鱼城本就不甚在意,此次也不知道会不会派人过去查看。   玲珑轩中众人都不知道沈令姝还有另外一层的身份,虽然都知道自己的主上有一位神秘叵测的师傅。   但是他们又从来没有见过这师徒二人出手,于是只当是普通的师傅。   谁能将她们与最近在江湖上渐渐露头的九毒门联系上呢。   沈令姝本就习得医毒之术多年,平日里虽鲜少在人前出手,却也当得上是医毒双绝四字。   当初在她师傅面前说过的话,可并非只是口头上的空话而已。   她师傅也是因为她已经正式出师,这才潇洒的留了一封信给她就离去。   潜伏在暗处多年,九毒门最近才在她的示意下渐渐出面,只是仍然保持着神秘,也鲜少有人知道当年与圣玄宫有的一拼的九毒门还未灭绝。   也就是她自己手下掌握着消息来源的玲珑轩,才知道稍稍一点的消息,其它江湖上的人,如今尚未得知有关九毒门一丁点的消息。   沈令姝不知道圣玄宫下的是什么毒,但是只听短短一日就有许多人不好,恐怕那毒极为狠辣,她凝眉深思。   看来鱼城那边她必须得亲自前去一趟才行,玲珑轩在那边的分部的事情,她也得去走一趟。   “别慌,我有法子。”她出声安抚了一句印越寒,而后看向如媚。   顾如媚这些年来一直为她办事,也多多少少猜测到了一些什么,只是一直当做什么也不知道未曾开口问过而已。   与她对视着,望着面前那个不过刚刚及笄的少女,她心中便莫名的有些安定了下来。   她总觉得,她一定能够解决任何事情的。   娇艳白皙的少女脸上依旧是如常的冷静,她眉眼间甚至没有一丝慌乱,嗓音微有些清冷,像是一根定海神针安抚下了他们的心。   “如媚姑姑留守京都,若京都再有事情发生,速速将消息传达给我,小寒随我走一趟。”   “姐姐,你要离开京都去鱼城?!”   少年的声音里有些不赞同,脸上亦是有些不可置信。 第168章   相信她   姐姐这般娇弱,如何能撑得住连夜赶路前往鱼城。更何况,如今鱼城可不是一般的混乱。   信纸上可说了,中毒之下死的人全身溃烂,皮肉发臭,虽然因为如今正处于春季,并未引起瘟疫,但光是听着便觉着恐怖至极,如今谁还敢往鱼城去。   他知道姐姐一向聪慧,只是姐姐再聪慧赶过去也不能开医方救人吧?   姐姐又不是医者。   印越寒如是想着,眉峰便越发拧得更深了起来。   他望向顾如媚,连声说道:“师傅,你快劝劝姐姐吧。”   顾如媚却是对他摇了摇头:“小寒,你要相信你姐姐。”   玲珑轩的主上,绝非一般人。   “好了,就听我的安排,明早便启程出发,你们先安排好京都事宜,我到时会过来找你们。”   沈令姝深感时间迫切,也容不得她再去跟印越寒解释太多,总归有些事情,等到了他们知道的时候,他们自会知晓的。   吩咐完那句话,她便抬脚离开了玲珑轩,守在门外的柳青青见主子神情凝色,眼中不禁划过一抹疑惑。   郡主这是怎么了?   还未等她开口询问,沈令姝却已然偏头过交代了一句:“明日我要去鱼城一趟,你随我前去。哦对了,还有你哥哥,也一起。”   交代完,她就踩着木凳上了马车,柳青青猝不及防接到这个命令,有些茫然。   怎么好好的突然又要去鱼城了,难道鱼城发生了什么事情?   柳青青心中困惑不解的跟着上了马车,“去皇宫……”   少女清脆冷凝的声音传来,马车便朝皇宫的方向缓缓行驶而去。   ——   边界小城鱼城百姓生了怪病,死伤不计其数,朝堂上因为这件事闹翻了天。   一派觉得干脆让鱼城封城不管他们,谁知道会不会传染,以免传了出来以至影响更广。   一派主张应该立刻派医师前去,好尽快至制止住鱼城如今的混乱。   另一方面也能救救那些可怜的百姓,两排人马吵个不停,直把上首宝座上的帝王吵得耳朵疼。   皇帝一身龙袍,冷眼看着臣子们的口头交锋,忽然间,他重重的拍了拍扶手,厉声呵斥:“都这个时候了你们还在吵。怎么,朕的子民就这般不值钱吗?”   帝王发怒,大殿中内所有人都寂静了下来,无一人敢再吵嚷,安静得连呼吸声都能听见。   皇帝嗓音冰凉,抬手直接指了下首一个人:“于爱卿,你来说说该如何是好?”   被点名的于太傅向前走了几步,低着头恭敬的回答道:“臣认为,应当尽快派人前去才好,一来,鱼城地处边界,若真的乱不可乱,恐边部虎视眈眈的鲜衣定会来乱上添乱,到时不说鱼城,鱼城旁边的几个城池亦会受到影响;二来,百姓实在是不可放任不管。”   “凭借西越如今的强盛国力,臣等相信,定能找到解决怪病的办法,况且皇上洪福齐天,亦能庇佑天下百姓,使鱼城恢复往日生机,安天下百姓之心!”   于太傅一番话说得上是肺腑之言,话到激动之处,他的声音更是高高扬起,神情真挚十足。 第169章   为万世开太平   宝座上的帝王尚未开口,只是面上的冰霜之意缓和了许多,唇角噙起了一抹笑。   他看了一眼于太傅,之后威严的视线又在大殿上其余众人的身上一扫而过,有人反应机灵,顿时跪了下来喊道。   “臣附议!”   一人这么出声了,其他人亦连忙跟着他这么做。一时之间,大殿上层起彼伏的响起一道道声音。   “臣附议……”   “臣……”   解决了这件事情,皇帝心满意足的退朝,他刚刚换完常服回到御书房内,宫人便传昭乐郡主来了。   皇帝有些好奇,昭乐怎的突然进宫了,他大手一挥,叫人通传进来。   “传昭乐郡主——”   通传声一道道传达下去,沈令姝敛眉,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不紧不慢的进了御书房内。   “昭乐拜见皇伯父,给皇伯父请安。”她弯了弯身子行礼道。   皇帝此时心情还算愉悦,索性放下了手中的朱笔。   瞧着面前那个娉婷婀娜的少女,他的脸上扬起一抹自己都不知道的微笑。   “快坐。”杨天给她搬来了椅子,她顺势坐下。   她都已经得知的消息,沈令姝相信,皇伯父铁定也已经知道,说不定今日的早朝就是讲的这件事情。   黛眉微微一挑,她在心中思量片刻,缓缓开口:“皇伯父,我听闻鱼城突发怪疾,百姓疾苦,不知道您打算如何处理?”   皇帝倒没想到她是为了这件事而来,他斜斜睨了她一眼,目光有些打量之意。   沈令姝并不慌张,小脸上一片坦率,语气微微含着几分担忧说道:“鲜衣,陶丽本就与鱼城挨得极近,若是此番……”   话未说完,但言下之意显然易懂。   鲜衣和陶丽都是边陲小国,然而这两个小国生命力却是十分顽强,时不时便来骚扰一下,如地痞流氓一般。   每每都是骚扰完了就走,令西越的人都无语至极,西越自诩大国,自是不好率然出兵攻打这两个小国。   毕竟如今除了西越这个兵力强盛之外,隔壁还有一个大祁死死盯着,若是西越出兵,大祁自然有理由攻击。   更何况狗急跳墙,边陲小国也不好逼得太紧,谁知道他们有一天会不会和大祁联手呢。   西越不惧他们,只是周围全是些豺狼虎豹就算了,要是他们都联手起来,蚊子再小也是肉,你一口我一口的。   到那时,西越因此大伤元气,而得到最大好处的自然是大祁,国邦之间,看似没有联系,却处处都有紧密之处。   “昭乐何时关注起了这些事情,倒是令朕好生吃惊。”皇帝虽说着吃惊,面上却并无半分惊讶的神情。   沈令姝十分淡定,她轻柔一笑,对着帝王说道:“皇伯父,昭乐怎么说也是长在皇室之中。更何况,您莫不是忘了,我可是在洛水书院中以不错的成绩结业的,书院向来教育学子要忧国忧民,常思天下之事,省自身之过,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大善!好一个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朕的昭乐郡主,真的长大了啊。”   皇帝拍手称好,望着她的目光里满是骄傲,语气微有些恍惚,又似是感慨。 第170章   悄悄离开   从蹒跚学步的幼儿到亭亭而立的少女,十余年时光匆匆而过,她长大了,而他,老了。   皇帝心中蓦然涌上些许酸涩,情不自禁抬手摸了摸自己眼角的纹路。   到底是万人之上的帝王,心中这一点点情绪也只是稍纵即逝。   “朕会派太医前去鱼城帮助那方的百姓解决怪病一事,至于鲜衣和陶丽,他们还不敢犯到西越头上来。”   皇帝说着,微微眯起了眸子,眼中闪过一抹冷光。   鲜衣和陶丽想要惹事,也要看看守在边疆的西越将士答不答应。   一群跳梁小丑,帝王心中冷冷想到。   沈令姝听了他的话,点了点头:“此次前往鱼城一事,昭乐也想一同前往,皇伯父……”   她的话还未说完,却被皇帝抬手打断,他语气里满是不悦,“堂堂郡主去那里算什么事情,不可!”   鱼龙混杂且又起了怪病,他怎么可能放心让她过去。   “好吧。”沈令姝面上流露出几分惋惜之意,却没再强求。   皇帝见她这幅模样,面色满意,“若无事且退下吧。”   他以为她是乖乖听话了,不打算前往鱼城,哪里想得到沈令姝真实的内心想法。   “昭乐告退。”   她行礼告退,离开皇宫之前,她回头望了一眼御书房的位置,心中微微有些抱歉之意。   对不起了皇伯父,这一次昭乐不能听你的话,鱼城,她一定要去。   再过一段时日就是她的生辰,谁也没有想到。就在这时,恭亲王府的昭乐郡主却是不见了人影。   恭亲王妃看着手中的书信,才看了一两句就红了眼眶,掉落下几滴眼泪。   她心中又是生气又是忧心,这孩子,怎么一声不吭就跑去鱼城了,如今鱼城正闹得这般严重,这不是要急死她们吗?!   “王爷……”她扭过头看向一旁的丈夫,有些不知所措。   恭亲王拍了拍她的肩膀,将她揽入怀中,轻声哄道:“我会派府兵前去将昭乐找回来的,你且宽心。”   恭亲王妃轻轻点了点头,也只能这样了,待昭乐回来,非得好好收拾她不可。   等到皇宫中的帝王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沈令姝早已经离开了京都内,皇帝真的是无奈又好笑。   这丫头,在他面前装得好一副乖巧的模样,都把他骗了去。   无法,人都已经去了,现在去追也迟了,皇帝只好下令让人速速跟上她,去保护她的安全。   而此时已经远离京都的沈令姝等人,正在小路上策马扬鞭着快速朝鱼城赶去。   走官道太慢了,只有走小路会更快一些,只是相对的,也更加艰难一些。   沈令姝这些年来虽有锻炼身体,但鲜少出过远门,且还是坐在马上赶路,如今双腿内侧硬生生被磨破了皮,也只能忍着疼痛。   惦记着鱼城的事情,她根本不能停下来,也没那个闲工夫再在路上浪费时间。   离开京都前,一封飞鸽传书再次传来。   信中言明鱼城百姓病情再度加重,中毒人数不断增加,再不赶去,鱼城都要成为空城了! 第171章   想不想见她   而此时,在一处隐蔽的山庄之内,一个个身着暗灰色长袍的人影正在来来往往的走动着。   每当人群里走过一个身穿暗金色袍子的人的时候,他们便会停下脚步,双膝跪下朝那人行礼。   行礼过程中十分虔诚,甚至嘴里还念念有词,似乎在向他祷告着什么似的。   那身着暗金色袍子的女子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径直往里走去,在她身侧还跟着一个戴着惟帽的人,身量娇小,应当也是女子。   “我爹呢?”年轻女子走进院内,却没有瞧见自己父亲,于是朝旁边的人发问。   “回少宫主的话,宫主在无量崖中练功。”被问到的人连声回答。   女子轻轻蹙起眉,说是在无量崖练功,还不是又在那里暗中怀念那个人了,还真的是……   想起自己母亲这些年来受过的委屈,她的面庞上染上几分嘲弄。   心中有些不悦,她也不想再在这多待,转过身便走,来时匆匆,去时也匆匆。   她身侧跟着的少女默不作声的也跟了上去,行了一段路,少宫主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   于是对她说道:“听说你的仇人去鱼城了,你想过去找她吗?”   她脸上表情有些意味不明,似笑非笑的,戴着惟帽的少女听到她的话,紧紧握紧了手,片刻后她重重的点了点头。   少宫主的目光从她垂在身侧的双手一扫而过,唇角微微勾起。   啧,果然,让别人陪她一起不开心,她就开心了。   “那就走吧,这里离鱼城,可也有一段路呢。”   女子的声音里夹杂着些许的恶趣味,似乎十分想看惟帽少女和她的仇人相见。   戴着惟帽的少女自是听出来了她的语气,手心不断收紧,指甲深深插入了皮肉中。   若不是沈令姝害她沦落至此,她怎会变成这幅模样,沈令姝!   只要想起这个名字就让她恨得牙痒痒,恨不得扒了她的皮,然后吃她的肉,饮她的血!   “阿嚏——”马上的沈令姝猝不及防的打了一个喷嚏,惊得身旁几人的视线都投了过来。   印越寒的目光里满是担忧:“姐姐,你没事吧?”   姐姐执意要去鱼城,如媚姑姑也不劝,他又劝不动,哎,这要是在鱼城发生个什么可怎么是好?   沈令姝朝他摇了摇头,淡声说道:“我没事,再有一段路就是狮子寨了,都给我小心点,若是他们不长眼,身上的东西也别心疼,给我使劲往他们那扔。”   狮子寨之后再行一段路就是目的地鱼城,许是因为靠近鱼城的原因,俗话说穷山恶水养刁民,狮子寨的人向来会打劫此段过路的人马,若是碰上些年轻体弱的女子,可就不止是打劫这般简单了。   听到她的话,印越寒和柳堂安等人都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腰间挂着的药瓶子,这里面可都是玲珑阁中高价制作的毒药。   渡缘粉虽然听起来好听,不过毒性可不像它的名字一样唯美,身上沾上一点就会让人皮肤溃烂,如火灼烧一般疼痛。   啧啧,发明出这个毒药的人也是实打实的心毒啊! 第172章   进去容易出去难   此时几位心中腹诽的人还未想到,被他们称作心毒的人正是他们玲珑轩的主上沈令姝。   马蹄飞扬,烟尘四起,沈令姝等人经过狮子寨的时候意外的顺利,并没有看到其他人的出现。   她心中微有些疑惑,却来不及思索这么多,带着人马迅速离开了狮子寨这段路直奔鱼城而去。   天边的鱼肚白渐渐翻起,光熙逐渐洒在大地上。   “吁——”一天一夜的路程总算跑完,沈令姝手腕轻抬,勒马翻身下去,刚刚沾到地面腿还有些软。   柳青青也是浑身乏力的紧,只有印越寒和柳堂安两人身为男子,又因为经常在外行走,倒是未曾感觉到什么。   沈令姝的目光落在前方紧闭的城门,她缓缓抬头,城门上字体苍遒有力的“鱼城”二字莫名显得有几分萧瑟。   四人的出现让城楼上站守着的小兵有些惊奇,鱼城这都什么情况了,居然还有人敢过来?   “劳烦小哥开一下城门,我等进入鱼城中还有要事需要处理。”柳堂安仰起头,高声喊道。   几人并没有想要暴露身份的打算,索性以鱼城如今的状况,也没人会去严查那么多,见他这么说了,那小兵扬了扬手,城门便被缓缓打开,“勿怪我没有提醒你们,如今鱼城,可是进去容易出来难。”   那小兵如是说道。   如今这种情况,自然是不可能轻易将人放出来,毕竟如今怪病严重,若是将染了怪病的人放了出去,那岂不是全乱套了。   柳堂安等人看了一眼沈令姝,见她神色不变,于是便朝那小兵回道:“我等已知晓了,多谢提醒。”   “姐姐,真的要进去吗?”印越寒声音中依然有些犹豫。   沈令姝瞥了他一眼,没多说什么,径直往城门内走去。   见她这般模样,印越寒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也连忙跟了上去。   柳堂安兄妹二人对视一眼,眉眼间浮现出担忧。   城门紧闭时,他们站在城外只觉得外面萧瑟了不少,可当进了城内才发现,根本就是两种戛然不同的画面。   街边上所有的商铺都紧紧关着大门,原本路上两旁该有的摊贩也全都一片空荡荡的,只余下一个个空摊位,街道上行人少见,偶尔路过一些巷口的时候,能在墙角边看见少许几个衣着破烂的乞丐坐在地上,倚靠着墙边,脑袋微微垂在一旁。   沈令姝定睛望过去,只见他们俱是一副面色惨白的模样,唇色发紫,身上裸露出来的皮肤已然有些溃烂,看起来触目惊心。   “救……救救我……”见着他们路过,有年迈的乞丐颤颤巍巍的伸出手,仰起头看着她,声音无力的求救着。   印越寒瞧见这幅场景,心中颇为震撼,他抿紧了唇瓣,心中满是无力感。   他偏头瞥向沈令姝,眼中有些复杂,这就是姐姐执意要来鱼城的原因吗?   鱼城的百姓在受苦受难,身患疾病却无人来救他们,处于混乱的地区之内,连活着都成为了困难。   回想起京都城内的繁华景色,沈令姝唇瓣嚅动了几下,有些不忍的闭了闭眼。 第173章   拜访县令   人烟萧瑟,原本应该热热闹闹的街道被一片荒凉替代,整座城内弥漫着一股低迷的气息,凉风袭过,丝丝凉意充斥在人身上。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壁角下坐着的乞丐双眼浑浊,嘴上不住的念着这句话。   此刻,在场的四人都清清楚楚的感受到了鱼城百姓的水深火热,还有,他们对生的渴望。   沈令姝看了他们一眼,沉默片刻之后倏然开口:“别怕,你们不会死的,会有人救你们的。”   此言一出,那扎堆坐在一起的乞丐们浑浊的目光中透露出几分激动,又夹杂着几分怀疑之色。   真的会有人来救他们吗?可是……   回想起这段时日里来鱼城县令的不管不问,甚至还让人不断驱逐他们,乞丐们心中满是绝望。   他们都是些无家可归之人,原本就是靠着乞讨过日子,身上哪有半分余钱,一患上这莫名其妙的“病”便只能将希望放在朝廷身上。   然而可县令不管事就算了,朝廷中又久久未派人过来,可想而知他们绝望的心情。   如今倒是来了几个外地人,可瞧着他们年纪轻轻的,也不像是朝廷派来的人,也不知他们的话是真是假。   瞥见乞丐们半信半疑的态度,沈令姝也不强求他们现在就相信,总归事实胜于雄辩。   “最迟一日,朝廷派来的太医便会到鱼城内。”   留下这句话,她便转身离去,印越寒见他们实在是可怜,便从自己腰间的荷包里拿出几块银子放在了他们眼前,之后脚步匆匆跟上了沈令姝的身影。   待他们走后,乞丐们顿时争起了那银两起来。   街道上,三人将沈令姝的身影围在中间,隐隐形成一个小型的保护圈。   “郡主,我们现在去玲珑轩吗?”   走了一小段路之后,柳堂安扫了周遭的环境一眼,沉声问道。   沈令姝瞥了他们三人一眼,之后语气冷静的吩咐道:“柳堂安,你带青青去玲珑轩一趟,看看玲珑轩里有没有人中毒。”   凭借青青如今的实力,虽不能研制出解药,但是把把脉开个调养的方子还是可以的。   听她这般吩咐,印越寒不解一问:“那我们呢?”   闻言,她的眸子一眯,琥珀瞳色里无端透出几分冷意。   她红唇轻启,嗓音清冷的一字一句说道:“自然是去拜访一下鱼城县令了。”   拜访二字被她咬重了几分,印越寒等人一听,便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柳堂安:“是,郡主,那我等先行离去了。”   沈令姝点了点头,他们兄妹二人立时加快脚步,身影转向了另外一边离去。   要说鱼城最好的地段是哪里,自然是独占一方别院大小的县令府了,亭台楼轩,假山流水,一样不少,处处透着奢华。   然而鱼城土地贫瘠,多水多害,收成向来不怎么样,鱼城许多百姓生活已是不易,哪里还会有余钱去修缮房屋。   如此两相对比,却满是讽刺。   府内客堂中,戴着惟帽的沈令姝正端坐在椅子上,手中捧着热茶低头浅浅啜着。 第174章   眼盲心瞎   鱼城县令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即使身上穿着宽松的官服也遮不住他一身肥膘,圆润藏着双下巴的面庞和微微挺起的大肚子无一不透露着一股养尊处优的气息。   此时他正坐在沈令姝的对面,神情有些狐疑的看着她。   司阍通知说是有人来找他,言明还是京都来的,他一时慌忙,想到鱼城如今的情况立马迎了上来,可如今瞧着……   那做主的人像是那个女娃娃,怎么瞧也不像是京都派来的人啊。   县令的视线又悄然落在她身侧位置上坐着的印越寒身上,这个少年也是好生面生,应当也不是京都中的世家公子吧,就算是,这个时候也不可能跑到鱼城来。   这么一想,县令顿时觉得这二人不会是打着京都来人的名义,然后来骗吃骗喝的吧?!   陈县令皱起眉头,眼中不自觉带了几分轻视,语气里满是不屑:“不知道二位来找本官是为何事?”   印越寒瞥见他眼中的神色,撇了撇嘴,好家伙,这人还没反应过来自己要倒霉了呢。   沈令姝掀唇淡淡说道:“只是有一问题想同县令探讨一下,不知县令意下如何?”   杯中茶叶沉沉浮浮,她睫毛轻垂低头看着,面上洋溢着几分漫不经心。   陈县令冷冷一哼:“那你倒是说说是什么问题。”   他倒要看看这两个家伙到的想做什么,居然敢跑到他的地盘来招摇撞骗,待会必然让他们吃不了兜子走。   他隐晦的朝身侧的师爷看了一眼,眼神中的意思清楚,师爷接收到他的目光,顿时明了,宽袖下的手一动,悄悄对暗中比了个手势。   沈令姝从医学毒,印越寒自小习武,皆是五感灵敏的人,怎会连他们那点小动作都没有看到。   帷幔下的红唇轻轻扬起,勾勒出几分嘲弄的弧度。   “我和我的同伴一路走来,沿途风景甚好,然而到了鱼城之后才发现,此方甚是凄凉,与外面完全不同,更是听闻百姓们身患怪病,死伤无数,不知县令是如何应对此次病疫的?”   她轻声问着,清脆的少女音里满是疑惑,像是真的只是单纯的问着自己不懂的问题。   听到她说这件事情,陈县令面色微变,声音中有些不自然:“本县令爱民如子,自然是早早的就让医师前去医治了。”   想起鱼城如今的境地,又听到他话语里堂而皇之的“爱民如子”四个字,少女突然浅浅一笑。   “是吗?可我看鱼城内并没有设立安济坊,亦不曾看见有任何医师的踪影呢。”   安济坊是朝廷历来用来安置疫病病人的地方,按说应当是设置在县令府周围的,可她们方才过来,却根本不曾瞧见。   陈县令眼睛微微眯起,眼底快速的闪过一抹杀意。   “那只是你没看见而已。”他有些敷衍的说道。   沈令姝唇畔的笑意有些冷,“是吗?”   陈县令一副不置可否的表情,并无丝毫俱意。   “我看是县令的好日子过得太舒坦了,眼睛都被府中的花团锦簇迷了眼,以至于眼盲了,心也瞎了!” 第175章   不会良心不安吗   “陈铭,我说的对吗?”她冷声念出他的名字,嗓音里像是夹杂了一分冰。   随着话音的落下,手中的茶杯被她重重的置在了身旁的桌案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咣啷”。   声音不大大小,却正好砸在了陈县令亦是陈铭的心中,他的心没由来的一紧,眉峰紧紧皱起。   她究竟是谁?   “简直是一派胡言乱语,本县令自己有没有做,自己心里还不清楚吗,小儿猖狂,居然敢肆意大呼小叫本县令的名字!”   来不及思考这么多,陈县令的大手狠狠的拍了拍身旁的桌子,满脸怒容,目光恶狠狠的瞪着她们。   沈令姝见他这般模样,冷笑一声:“身为朝廷派遣地方官员,却贪图享受荣华富贵,置鱼城百姓死活不管不顾,陈县令,爱民如子这四个字,你说的不会良心不安吗?”   印越寒听着她这番话,面上一副认同之意,恨不得给她鼓掌表示支持。   “大胆刁民!本官原本看在你们来者是客的份上才原谅了你之前的无礼,却不想你是得寸进尺!”   陈县令心中气愤和羞愤交加,宽袖中双手紧紧攥了起来,他突然站了起来,语气中隐隐怀着恶意吩咐:“来人啊,将这两个招摇撞骗,辱骂朝廷官员的黄毛小儿带下去,牢狱的滋味,两位便好好享受吧。”   后半句他看着沈令姝二人,肥胖的脸上扬起得意的笑容。   “本官要如何做,还轮不到你们来插手,哼。”   话音落下,周围突然窜出来十多个府丁,个个都长得壮实不已,手中拿着兵器,一副不好惹的模样,且瞧着他们身体底盘极稳,手臂粗壮,一看就是练家子。   印越寒自发现这些人窜出来的时候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迅速的站在了沈令姝身侧,面色微有些紧张的神色。   他不怕这个什么陈县令,就怕姐姐一不下心被这些人给伤到了。   在印越寒的心目中,沈令姝依然是一个娇柔脆弱的闺阁少女,心中自是担忧。   沈令姝瞥了他一眼,眼神安慰,示意他不要慌。   看着被府丁们包围着的二人,陈县令心中有些不屑,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正义感十足的两个黄毛小儿,想要出头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嗤笑一声,他正打算转身就走,却听后面传来一声俱是嘲讽的轻笑:“陈县令,可别急着走,事情都还没解决呢。”   “难道你还想……”还想逃脱不成,这后半句话还未说出口,却见那内里被包围的少女手腕一翻,十根银针从指缝中飞了出去,落在那些府丁们身上。   “啊——”银针上掺了令人昏迷的迷药,一声声尖利的惨叫声过后,那原本笔直站着的十来个府丁便倒下了大半数,只余下几个狼狈的站在她的不远处。   沈令姝突然出手,不止他们没有想到,就连印越寒也没有料到,见着场上如今的情况,他满眼震惊。   印越寒:??   姐姐什么时候这般厉害了! 第176章   圣旨到   陈县令看得是瞠目结舌,整个人都有些懵了。   这少女到底是什么来头,居然还会武功,难道是来刺杀他的?   “抓刺客,抓刺客啊!”师爷与他对视一眼,十分懂他的心,于是立马扬声喊了起来。   印越寒嘴角抽搐了一下,这叫什么,倒打一耙?   沈令姝冷眼看着他们慌慌张张的模样,唇畔冷笑连连。   “就凭你,还不配让本郡主来刺杀你。”   她说着,摘下了掩盖着容貌的惟帽,随手丢在椅子上。   少女冷眸娇颜的脸,顿时暴露在了场上所有人的面前,陈县令听到她话中的自称,差点儿腿脚一软跪了下来。   他额头上逐渐冒起了冷汗,还不等他反应过来,一个府丁匆匆忙忙的小跑了进来,嘴里还大喊着:“县令大人,京都来人!”   仅仅是这四个字就叫陈县令的心再次狠狠一提,“圣旨到——”   伴随着这句话的落下,一个身着灰色长服,手提拂尘的太监走了进来,他身侧还有一个穿着绯色官袍的少年,少年脸上戴着一张玉白色的面具,看起来十分温和文雅。   场上所有人都恭身肃立着接听圣旨。   “鱼城县令陈铭接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闻鱼城怪病横行,百姓苦不堪言,朕心亦甚担忧,特遣太医院诸位大人前去医治,着令鱼城县令多加配合,兼之,皇室昭乐郡主此番前去鱼城,万不可让郡主落入险境,望鱼城疫病早日去除,恢复往日生机,钦此!”   听完,陈铭立时跪下诚心诚意的喊道:“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臣接旨。”   他的后背止不住的流着冷汗,就连接着圣旨的双手都有些微微颤抖。   昭乐郡主,她居然是西越鼎鼎有名的昭乐郡主!   陈铭嘴皮子哆嗦了一下,他刚把人得罪狠了,凭借昭乐郡主如今的受宠,若是待她回去之后将此事告诉皇上……   他身子蓦然抖了一下,差点儿没趴在地上,还是他身侧的师爷急忙将他扶了起来。   “杨公公,怎么是你来了?”沈令姝的目光从那少年身上一扫而过,而后看着杨天问道。   杨公公给她行了礼,而后笑眯眯的看着她说:“皇上担忧郡主的安全,这才叫咱家亲自跑一趟,如今瞧见郡主安然无恙,咱家心里也就放心了,这便回去给皇上复命了。”   京都离鱼城这般远,杨公公这一番过来,可也算是受累了。   闻言,沈令姝心中流过丝丝暖意,“杨公公辛苦了,回去的路上一路小心。”   杨公公面上依旧挂着笑:“为皇上办事,是咱家的荣幸。”   “这位是皇上派来协助此事的官员,九竺公子。”   似乎想起了什么,杨公公指了指身侧的少年,给她介绍了一下之后便行礼告退。   至于地上那一一堆横七竖八倒着的府丁,还有那个神色慌张的县令大人。   杨公公温和的笑了笑,也不知道昭乐郡主又做了什么。   沈令姝没听说过这个人的名号,觉得有些陌生,她眉眼轻挑,对他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真是奇怪,办事还要戴个面具,这是怕被仇人报复?   她心中想了想,之后也没管这么多,转头看向陈铭二人。   瞧见他满头大汗的模样,她唇角微微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第177章   安排   善恶皆有报,俗话说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   “陈县令,我方才好像听到你们在喊抓刺客,不知那刺客在哪呢?”   她的目光在地上缓缓扫过,而后抬起头斜斜睨了他一眼,目光带着几分凉意。   那九竺公子的目光亦是落在他的身上,眼神中满是审视之意,陈铭被他们盯得有些腿软。   想起那位公子是皇上派来的人,他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呵呵两声讪笑着回答:“没,没有,怎么会有刺客呢。”   “方才都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说错了话,还望郡主恕罪,郡主大人有大量,不要把方才的事情放在心上。”   身侧师爷碰了碰他的手臂,陈铭立时反应过来这一茬,连声道着不是,话语里又是求恕罪又是给她戴高帽子的,生怕她记仇。   穿着青色官袍的男人低眉顺眼的弯下腰,与方才那个嚣张得意洋洋的模样似乎不是同一个人。   沈令姝眼尾溢出几分嘲弄。   瞧着他这幅模样,她也不想再计较那么多,当下有些事情总比收拾这个狗东西更加重要。   “随本郡主和这位公子一同去安排此次疫病的事情。”   “好好好,这就安排这就安排。”   陈铭哪敢不同意,她的话一落下就立马点头哈腰的接话了,生怕自己反应慢了惹得她不高兴。   “呵。”被面具掩住真容的九竺公子微不可闻的笑了一下,眼神淡淡的收回视线,目光转而落在地上躺倒的府丁身上。   银针细小,又有衣袍遮掩,若不仔细观看,恐怕极难发现他们身上的银针。   只是,她何时会的此术?   九竺公子心中升起一股浓浓的疑惑。   一旁久未出声的印越寒忽的开口:“姐姐,我们赶紧去问问太医院的大人们有什么解决办法没有吧?”   沈令姝:“走吧,去瞧瞧。”   姐姐?!他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叫她,据他所知,恭亲王府的两位公子可没有跑到鱼城来。   九竺公子心下一紧,眉头缓缓拧了起来。   她身上究竟还有多少他不知道的秘密。而且,那个小子,看起来真是让他不爽。   玉面下的眸子微微眯起,眸中浮现出几分不悦和浓浓的酸意。   瞥见他一直楞着的模样,沈令姝蹙起眉头,轻声提醒他:“九竺公子,我们要走了。”   少女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处于自己思绪中的九竺顿时反应了过来。   他没开口,只是对着她淡淡的点了点头。   沈令姝也不在意他方才的走神,“吩咐衙役搭设棚户,还有,派人去守着城内最大的那口井。”   她一边走着,一边朝陈铭毫不客气的发号施令,毕竟要是等这个无为的县令来办事,啧。   “太医院此次一共来了七个人,其中四位年轻太医已在仁义堂中坐诊,为百姓看病,三位老太医正在根据病情研究药方子。”   跨过高门台阶,九竺公子突然出声,他的嗓子有些喑哑,像是故意压低了声音。   沈令姝听着这道声音总觉得有些耳熟,只是一时之间也想不到究竟是哪里不对。 第178章   害怕吗   太医院毕竟隶属于皇室,不可能倾全院之力过来,皇宫中可还有好些金贵的主子时不时要把平安脉。   此次派来了七个人,不算多,也不算少。   沈令姝眉目微敛,轻轻点头深思着其他事情。   圣玄宫之所以选在鱼城下手,猜也猜得到是因为鱼城这方势力混乱,加之朝廷管理松懈,要想生事简直是轻而易举。   但是,圣玄宫为什么要做这件事情呢,他们背后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况且,此次他们贸然出手,不仅得罪了朝廷,还惹得江湖上所有势力都注意到了他们。按理来说,这等事情做来对他们也并无好处才是。   圣玄宫会做无用功吗?绝不可能。   思及此,好看的黛眉便轻轻蹙了起来,一双乌眸似水含着淡淡的困惑。   身侧的九竺一直悄悄看着她,此时见她轻蹙黛眉的模样,袖中的指尖微微一动,心中有股想去扶平她的眉头的冲动。   他不喜欢她皱着眉的样子,像她这般美好的人,应当一直明媚的笑着才是。   顾念到自己的身份,他抿了抿唇,压住了自己心中的冲动。   ——   鱼城郊外,荒草杂生,细密的丛叶上缓慢的蠕动着一只通体黑色的毛毛虫,忽然之间,一只葱白的指尖落下,轻轻捻起了那只毛毛虫。   戴着惟帽的少女看见她这般作态,头皮一麻,心中涌上一股恐惧感。   “你离我这么远做什么,很害怕?”少宫主将那毛毛虫递到她的面前,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她,带着嘲弄的目光似乎透过那一层薄薄的纱巾看到了她的恐惧。   那少女在她略带嘲弄的眼神下紧了紧手,好半晌才声音沙哑的开口:“我,我不怕。”   少宫主闻言,她秀眉一挑,之后哈哈一笑。   下一刻,她抬手掀开她的惟帽,然后身子前倾,将那毛毛虫凑在她的眼前,“是吗?”   毛毛虫黑乎乎的触手近在咫尺,仿佛下一秒就能爬到她的眼睫上,一息之间,身上的鸡皮疙瘩全都冒了出来。   她的额头上滑落下几滴冷汗,双腿软了软,终是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闭着双眼似是自暴自弃道:“对,我就是害怕又怎样。”   这种软趴趴的恶心虫子,她只要一看到就会想起当初她在南武场中发生的事情,就是那些虫子,毁了她的脸!   还有那个人,想起她高高在上的模样,舒宁乐眉眼间尽是恨意。   “自然不怎样,只是,我不喜欢别人在我面前说假话哦。”少宫主将那毛毛虫随手一扔,之后拍了拍双手。   神色中含着警告的瞥了她一眼,在扫过她满是伤疤的脸上的时候,她勾起嘴角,恶意一笑:“你这幅样子,还真是丑陋。”   舒宁乐身子一僵,身侧的双手紧紧攥了起来,尖锐的指尖渗入到掌心的肉中,她却像是感受不到痛意一样。   “哎呀呀,好像一不小心戳到你的痛处了呢。”少宫主脸上作出一副无辜的模样,眼中却盛着满满的讽意。   但是她能怎么样呢,毕竟,她的命可是她救的,如今也掌握在她的手中。 第179章   不能怎么样   舒宁乐自然不能拿她怎么样,且不说她是圣玄宫的少宫主,而她只是圣玄宫中最低微的圣侍。   若是惹得她不高兴了,她手上那些蛊虫随随便便放出来便可有几百种方法折磨她,她根本得罪不起,也不想得罪她。   她低下头,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少宫主所说,宁乐都谨记在心了。”   她这幅模样倒是让少宫主瞧见了有些无趣,撇了撇嘴,她转过身向鱼城城门走去,“舒宁乐,你真是越来越没意思了。”   她身后的舒宁乐戴好了惟帽,亦步亦趋的跟着她,听到她这句话,她脸上勾起阴冷的笑容,无声的笑了笑。   她没意思?难道要她和从前一样反驳她的话,然后被她的蛊虫折磨的死去活来的时候才有意思吗?!   这个女人,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令人讨厌。   舒宁乐不仅恨沈令姝,心中对于这个圣玄宫的少宫主亦是恨得牙痒痒。   可不管她心中有多大的恨意,临到了她面前,她依旧要装作一副乖巧听话的样子,如同少宫主手上的一个提线木偶。   舒宁乐跟在她身边多年,不说别的,少宫主的性格倒是摸清楚了许多,翻脸比翻书还快,性格诡异,阴晴不定的。   她要是敢不听话,下一秒恐怕就被她丢到虫窟里去了。   回想起那些被蛊虫吞噬的人,她的身体不自觉大打了个寒颤,心中又惧又恨。   舒宁乐体内放了一只蛊虫,她的情绪波动身为母蛊的主人一下子便能感受得到。   少宫主轻轻摸了摸手臂上缠绕的蛇形手环,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进了鱼城,你可别给我惹事,一切听我的吩咐。”   戏,当然要看,但是鱼城如今多方势力关注,圣玄宫已然不好再出头,她可不想摊上一堆麻烦事。   再说了,鱼城的事情又不是她让人做的,少宫主皱了皱鼻头,要怪还是去怪她那个好父亲去吧。   “是,宁乐明白。”舒宁乐低眉顺眼的回答。   少宫主没再说话,两人一路往前走着,待进了鱼城之后便一路向北,直奔什么地方而去。   ——   夜色夹着寒霜落下,寂静的黑夜中响起几声沉稳有力的脚步声,烛火下显得摇曳的身影缓缓走到了光亮处。   “郡主,玲珑轩中并无人中毒。只是,我把脉时却总觉得有些不太对。”   柳青青声音迟疑的说道。   按理说玲珑轩中的人大多数都是习武之人,一般来说脉搏会更加沉稳才是,可她今日为他们把脉时,却似乎有些看不透了。   “我知晓了,小寒,你去将迟琅和风惊年叫来,就说我有事要见他们。”   沈令姝语气淡淡的说道。   昏黄的烛光打在她的脸颊上,白里透红的肌肤似乎泛着柔色,眉眼间更是一派温和。   迟琅和风惊年也算是玲珑轩在鱼城的二把手了,若是玲珑轩中发生了什么事情,想必他们最是清楚。   印越寒:“好,我现在就去。”   沈令姝点了点头,印越寒便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第180章   抓叛徒   印越寒走了,随行的就还剩柳堂安兄妹二人了。   沈令姝坐在椅子上,语气冷淡:“怎么样,查的如何?”   她的目光落在柳堂安身上,眸光中夹杂着淡淡的冷意,尽管柳堂安知道这不是因为他,他心中也有些紧了紧。   “迟琅那边没有什么问题,风惊年确实叛变了。”他微微弯着身子,垂下头,目光盯着地板说道。   三个月之前,玲珑轩中暗探便送来消息,迟琅和风惊年似乎因为什么事情闹起了矛盾,两个人互相看见了谁也不搭理谁。   初时所有人都不当什么事情,只是私下底两边好友会去劝一劝,想让他们和好如初。   可不管他们怎么做,这二人还是剑拔弩张的,到底也是个人私事,他们便也不再管了。   玲珑轩中大部分人并不在意这件事情,然而暗探却注意到了风惊年的褚多反常举动,记录下来之后便将消息送往了京都。   许多人都不知道,玲珑轩中还有监察阁内中人的暗探,这些探子藏得深,身份或高或低,沈令姝原本的初心也只是为了防备玲珑轩中有自己人闹事,可万万没想到,却是抓出来了个叛徒。   “呵。”沈令姝冷笑一声,眉眼中的柔和早已消散的一干二净,只余下一片冷漠。   柳青青一直跟在她的身边,柳堂安又是自己的哥哥,她心中也知道这件事情,此时倒也不算惊讶。   只是到底有些气愤,玲珑轩对阁内中人一向不差,郡主也是宽厚的性子,却是没想到还能养出来个白眼狼来。   不多时,印越寒去而复返,他身后还跟了两个容貌清秀的男子。   “属下拜见主上。”一身宝蓝色长袍的迟琅和青石色袍子的风惊年皆单膝跪下,齐声喊道。   二人表情恭敬,丝毫瞧不出来任何异样。   沈令姝等人要来鱼城,这边玲珑轩早已经接到了消息,此时的他们还以为只是单纯的主上找他们商量事情,并没察觉到什么。   “起来吧。”她掀了掀眼帘,睨了下首的风惊年一眼。   二人顺势起来,风惊年悄悄抬眼看了她一眼,正好与她的目光对上,她眼中的冷凝让他心中蓦然一慌。   迟琅:“鱼城路途遥远,主上此番前来,着实辛苦。”   风惊年还未来得及附和,却听那上首端坐着的少女淡声说道:“恐怕玲珑轩中某些汲汲营营的人才是真的辛苦。”   她话语里很是平静,但越是平静越发让人觉得这下面藏了风雨欲来。   意有所指的话让迟琅和风惊年的身体皆是一僵,“风惊年,当个叛徒的滋味如何?”   沈令姝歪头看着他,无波无澜的目光中似乎夹杂着几分嘲弄。   风惊年心中一惊,想也没想顿时出声反驳:“主上,我不是,我没有!”   迟琅眼神中闪过一分错愕,主上已经知道了吗?   印越寒满脸震惊,他看向上首的沈令姝,试探性的问道:“姐姐,是不是搞错了?”   他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风惊年和迟琅二人都是他在鱼城极为信任的部下。   况且,当初他初来鱼城的时候,什么都不懂,还是风惊年二人一直倾囊相授,让他更快的接手了鱼城这边的玲珑轩。 第181章   人往高处走   任谁被自己信任至极的人背叛都会觉得难以置信,就如前世的她一样。   可就算再怎么不信,当那血淋淋的事实摆在眼前的时候,就容不得她不信了。   “小寒,风惊年勾结烈光盟的人,出卖玲珑轩的诸多消息,致使玲珑轩损失惨重,而且……”她眯起眼,又道:“玲珑轩中的人脉象异常,恐怕也是他下的手。”   烈光盟自玲珑轩创建伊始便一直敌视着他们,两方势力可谓是站在了对立面,这是江湖中人人皆知的事情。   她的话音落下,印越寒眼眶微红的看向风惊年,后者脸上满是事实败露之后的慌张和不自然。   明眼人一眼就能瞧出来他的不对劲,他张了张唇,却只觉嗓子似乎有些失声,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   “惊年大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过了好一会,他才出声问道,声音中满是失望。   风惊年也未曾料到只是走一遭的事情,居然会落到如今的境地。   看着印越寒脸上失望和悲痛的表情,他咬了咬唇,直言道:“没有为什么,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只是想站得更高而已!”   他说的很是冠冕堂皇,似乎并不认为自己做的有错。   印越寒看着他,只觉得他丝毫不似从前那个他认识的风惊年,他眼中流露出来的对于名利的渴望,陌生的好像另外一个人。   他情不自禁看了一眼沈令姝,眸光中有些不知所措。   他觉得自己有些对不起姐姐,姐姐信任他才将鱼城这边的玲珑轩交给他管,可他居然丝毫不知道手下的人已然变了心。   “姐姐,对不起。”他低下头,嗓音中略带鼻音。   沈令姝看着他这幅模样,心中难免溢出几分心疼:“小寒,这并不是你的错,你不用和我说对不起。”   “可是……”他抬起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可却被沈令姝抬手打断。   “你来告诉我,对于背主之人,玲珑轩的规矩是什么?”她扬眉凝视着他。   听到这句话,风惊年心跳止不住的加快着,垂在身侧的双手死死握了起来,面色有些害怕。   身为玲珑轩中的人,不用印越寒说,他们都知道玲珑轩的此项规矩。   印越寒看向一脸慌色的风惊年,闭了闭眼,复又张唇说道:“杀无赦!”   不带任何感情的三个字狠狠的砸在了风惊年心中。   他转身就想逃,然而柳堂安等人怎么会让他逃跑,瞬间便控制住了他。   “带下去。”沈令姝不再多看一眼风惊年,冷声吩咐。   “主上,我错了,主上,放过我吧,我错了啊!”   风惊年尖锐的求饶声充满了惊恐,临到此时,却是怕了。   凉风微微吹过,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消散在空气中。   印越寒沉默了下来,一言不发的盯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令姝见状,暗自摇了摇头,让他先回去休息。   “迟琅,知而不报,你也想背叛玲珑轩吗?”   待他走后,沈令姝似乎这才注意到站在那里的迟琅,眉眼微挑,淡淡一问。   迟琅顿时跪在了地上,恭身答道:“属下不敢,属下并不知道风惊年勾结烈火盟的事情,我以为,他只是想离开玲珑轩。” 第182章   居然是蛊?   迟琅这句话倒是没有骗她,当初他之所以和风惊年闹矛盾亦是因为有这个原因在。   是什么时候发现风惊年不对的呢?   迟琅眼神有些恍惚,思绪飘到了半年前。   他和风惊年三年前一同进入玲珑轩中,二人一同训练一同吃饭,关系好的都可以穿一条裤子,谁不羡慕他们的友情,就连他,也一直觉得能够遇到这么一个志同道合的朋友而高兴。   甚至曾经约定,待玲珑轩中不需要他们了,他们二人就仗剑走江湖,天下之大,江湖任由他们逍遥。   然而,半年前,他突然发现风惊年似乎有些变了,他认识了新的朋友,和他聊得极好,二人关系好的程度比之他们以前更甚。   他开始有了想要离开玲珑轩的想法,甚至还来试探他的口风,迟琅那个时候突然明白了。   风惊年变了,他不再是从前那个一心为玲珑轩办事的人了。   他的眼睛不再清澈,藏满了太多太多东西。   迟琅犹豫过要不要将这件事告诉给她,但是,他依然心存侥幸。   也许风惊年并不是那个意思呢。   也许,他只是交了一个新的朋友呢。   于是,他隐瞒下了这件事情,只是两个人却再也回不去从前那个样子了。   迟琅没有想到,会有人将这件事情告诉给沈令姝。   更没有想到,风惊年会对玲珑轩中的人下黑手。   事到如今,他已然明白,他错了,错的离谱。   从一开始发现风惊年不对的时候,他就应该竭力阻止他的。   若是当初他的态度强硬一点,他也不至于变成如今这样,落到如今这种地步。   “迟琅,小寒一直非常相信你们,可你们二人,一个比一个让他失望。”   沈令姝看见他这般模样,唇畔的弧度若隐若现,平淡出声说道。   她只是在陈述事实,可迟琅的身子却蓦然一僵,他低下了头,语气里有些歉意:“是,迟琅知错,请主上责罚。”   迟琅何尝不知,他隐瞒下风惊年的事情,没有告诉任何人,从他和风惊年的角度而言,他自认为做的合乎情理。   可是当面对印越寒的时候,他的心中却充满了愧疚。   他有愧于他的信任。   沈令姝瞥了他一眼,“自己去思过堂里领罚吧,迟琅,你该给小寒一个交代。”   跪在地上的迟琅唇角勾起一抹苦涩的弧度,沉默半晌之后,他哑声说道:“好,迟琅明白。”   座上的少女手指微微屈起在桌面上叩了几下,她眯着眸子,语气里有些不善:“起来吧,去叫几个人过来。”   玲珑轩中的人脉象异常,风惊年和烈火盟勾结,迟琅隐瞒此事,一桩桩一件件,这些事情加起来都让她的心情难以愉悦。   迟琅从地上站起来,默不作声的给她行了礼离去。   他的速度很快,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几个玲珑轩中的人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沈令姝也不想再耽搁时间,一个个给她们把了脉,沉稳的脉象之下却似乎隐藏着什么东西,她蹙起眉,眸中划过一抹冷光。   居然是蛊?!据她所知,烈火盟里可没有人会用蛊,风惊年是如何拿到蛊虫的? 第183章   胆子大了   夜色静默凉如寒水,弯月悬挂于天空之中,洒下几抹微光照亮着下方建造奢华的县令府。   宽敞的书房内隐隐传来男女欢爱的声音,粗喘声和女人娇媚的声音交杂在一起,奏起一首靡乐之曲。   朦胧的夜色下,有一道身姿曼妙的人影从地上一跃而起,灵敏的落在屋檐上。   她迈着轻缓的步子闲庭漫步的走在屋脊上,脸上蒙着一层薄薄的纱巾,只露出一双灵动狡黠的眸子。   离书房越来越来越近,那隐隐约约的声音让她不禁停住了脚步。   少女抬头望了望天,眼神里有些飘忽,面颊不禁泛红。   她是真的没有想到会碰上如今这种场面,心中叹了一口气,索性坐在了屋脊上,双手撑着下巴百无聊赖的看着月亮。   月色绰约动人,天空上繁星点点,偶尔望去只觉它们一闪一闪的,看起来十分有趣。   一阵晚风吹过,青丝随风飘扬,她微微眯了眯眼睛,面上有些舒适之意。   不多时,下面的声音渐消,她轻轻拍了拍膝盖,还未起身,却突然听得下面传来一阵嘲讽和惊慌失措的声音。   “陈铭,你倒是过得快活,就是不知道等那位昭乐郡主离开了鱼城,你还有没有命快活。”   满是讽刺的女声落下,是应声而起的娇笑声,那道笑声里夹杂着几分恐吓。   许是因为被人撞破了行这等事,又因为她的这句话,陈铭的声音里夹杂着几分慌乱和不自然:“少宫主怎么来了?”   “我想来便来,怎么,不行?”   “属下不敢,少宫主,朝廷派遣的太医已经到了,昭乐郡主也将一切事宜安排妥当,我等接下来该如何?”   书房内,还未穿好衣服的陈铭坐在椅子上,他手上拿着衣服遮掩着自己的身躯。   看着他一身肥肉就倒胃口的少宫主移开视线,冷声说道:“此事不必再插手,任由他们去。”   陈铭点点头,想到昭乐郡主白日里的举动,他小小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杀光,“那昭乐郡主她?”   他抬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少宫主意味不明的“唔”了一声,而后张唇说道:“不可……”   昭乐郡主身份特殊,她若是在鱼城出事,皇室必定严查。   况且,听闻这位昭乐郡主颇受如今的君主疼宠,不好下手。   少宫主摸了摸下巴,忽然有点想见见西越这位颇受宠爱的昭乐郡主。   “可是,属下今天已经得罪了她,若她对我不满,将此事告知皇上,那我……”陈铭迟疑着,面上有些担忧和害怕。   少宫主冷冷的瞥了他一眼,“你的死活,干我何事。”   她这句话里可真的是没有半分温度和感情,陈铭闻言,立时面色一变,他咬了咬牙,“属下为圣玄宫卖命这么多年,战战兢兢的坐在这个县令位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少宫主当真见死不救吗?”   他这句话说得让少宫主的心中十分不舒服。果然,坐在不属于他的位置上太久了,如今胆子都大了不少。   鱼城发生这等事情,陈铭注定成为弃子,不说那位昭乐郡主,朝廷也必然不会轻易放过他,如今可不是轻拿轻放能解决得了的。 第184章   是圣玄宫的人   陈铭,死不足惜。   少宫主心中这般想着,面上却扬起一分笑容。   “自然,放心吧,待昭乐郡主走后,我会派人来替你的。”   陈铭心中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她的话。   “难道你还怕我说话不算话不成?”少宫主见状,却是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先发制人说道。   陈铭心下一狠,顿时摇头说道:“属下相信少宫主的话,但凭少宫主安排。”   他现在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利,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圣玄宫身上。   少宫主斜睨了他一眼,眼神犀利似乎看透了他心中所想。   她说:“宗桓那边,不用你再去联络,我另行安排了人过去。”   陈铭心下一紧,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少宫主可否将原因告知与属下?”   宗桓一直是他在联系的,为什么好端端的突然要换人。   “你如今自身难保,还想要做什么?”少宫主眉眼间俱是不耐烦。   陈铭面色讪讪,不敢再说什么。   “好了,我先走了。”少宫主丢下这句话,便打开书房内的一道暗门,快速离去。   陈铭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又扫了一眼昏迷过去的小妾,穿好衣服之后便笑着将小妾喊醒一同出了书房。   “嘎吱——”关门声响起,书房的门紧闭了起来,待人声和脚步声渐行渐远之后,屋脊上的人影才动了动身子。   突然之间知道的消息太多,她的心中有些震惊。   陈铭居然是圣玄宫的人?!而且,他自己口口声声说为圣玄宫卖命多年,少女眼中泛起冷光。   西越的官员,究竟有多少是圣玄宫安插的人。   若不是今日夜里的夜探,恐怕就连她也不会知道,圣玄宫的少宫主是个女人,且听她的声音,应当不超过二十五岁。   少女黛眉拧了拧,还有,她口中的宗桓是什么人?   沈令姝忽然觉得自己的运气有些好。   此次若不是她来了鱼城,她也不会知道今天这些事情。只是,有些事情待回去之后,该如何告诉给皇伯父呢。   铜锣咚咚敲响,“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打更人的声音响起,处于沉思中的少女立时反应了过来。   她收回神思,脚尖轻点从屋脊上飞身下去,看了一眼周围并没有人之后,她推开书房的门,快速闪身进去。   木门再次被合拢,书房内已然熄灭了烛火,只能借着月光视物。   刚才那个少宫主说完之后,她的人影却没有从房里出来,沈令姝猜想,书房之内必定有什么暗门可以通向外面。   她倒也不着急,先将书桌上的东西全部翻找了一遍,没见着有什么有用的东西,这才收了手,抬脚正欲找暗门。   一声轻声的推门声顿时将她整个人一惊,她在书房内快速扫视了几眼,而后躲进了书桌宽阔的下面。   弯腰躬着身子的沈令姝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这般狼狈的躲在别人的书桌下面。   书桌放在书房内的侧面,她看不见走进来的人是谁,亦不知是男是女。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很快,一双穿着暗绛色羊皮靴的脚落在了书桌前。 第185章   我拉你出来   书桌下的沈令姝的视线正好对上那双大脚,胸腔中跳动的心脏加快了拍子,她有些紧张的握了握手。   千万别低头,千万别看下面。   她在心中暗暗祈祷着,也许老天真的听到了她的心声。只是,那道人影却与她的想法背道而驰。   只见那道人影缓缓弯下了腰,沈令姝从腰间小心翼翼的取下一个白瓶子,心中已然想好了直接把人迷昏。   可当她的视线对上一张白玉色的面具时,她手中的动作一僵,“郡主,好巧。”   沈令姝:“……”   她一点儿也不想要这份巧合。而且,看起来他似乎一点儿也不惊讶。   黛眉拧起,她又想到另外一个问题。   没有刻意压低的嗓音有些分外的熟悉,她有些疑惑的开口:“九竺公子,亦或者,邢夙?”   邢夙勾唇轻声一笑,没反驳也没承认。   他往后退了几步,缓缓伸出手,低声道:“来,我拉你出来。”   沈令姝迟疑了半刻,还是将手搭在了他宽厚的掌心当中。   她被刚才这一遭弄得有些手心出汗,而他的手却一如既往的冰凉,冷热交杂在一起,她的心跳蓦然加快一分。   邢夙将她拉了起来,也许是因为她刚才蹲了太久,双腿有些发麻,一时没有站稳,身子顺势倒在了他的怀里。   少年身上那一股淡淡的竹香味不可抑制的涌进鼻子里,她抿了抿唇。   双手微微攥着他的衣角,白皙的脸颊不知不觉间染上绯红。   突如其来的拥抱让邢夙亦没有想到,他眉眼染上几分错愕。   怀里少女的馨香和娇软的身体似乎和旖旎的梦境交叠起来,他的耳尖悄然染红,不经加大了搂着她的力度。   略带薄茧的指腹微微摩挲过她腰间的衣料,大手默默的对比了一下她的腰身,总觉得似乎一只手就能掐住。   “你,还不放开我!”不过是须臾之间,少女娇斥出声,然而娇娇柔柔的嗓音却根本没有半分呵斥人的力度。   两世相加,这是她第一次被母亲之外的人搂在怀里,女子和男子怀中的感觉,那是完全不一样的。   沈令姝脸颊发烫,不用想也知道她现在脸一定红的不行,她咬了咬唇,轻轻瞪了他一眼。   忽然被瞪了一眼的邢夙唇角含笑,她似水含情的目光里显而易见的羞赧。   他虽不惧,不过为了避免自己惹得她不高兴,还是不舍的放开了环在她腰间的手,修长的身影往后退了几步。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他戴着面具,沈令姝根本看不到他的表情如何,听他语气里如平常一般平稳,她便没多疑信了。   想到这间书房里方才在她来时发生的事情,她脸上的红意更甚,就算在月光下,邢夙也看得一清二楚。   “你来这里做什么?”沈令姝转过身,用手背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困惑的问他。   邢夙唇角笑意微敛,“查人……”   会来县令府中查,不用问也知道查的人是谁了。   “皇伯父派你来的?”沈令姝心下不解,难道皇伯父早早的就知道了这个陈铭有异? 第186章   西越的天,要乱了   邢夙朝她微微摇了摇头,低声幽幽道:“皇上让我去沪水处理一件事情,准备回京时却听闻郡主来了鱼城,皇上便派我过来保护郡主安全,顺便,解决鱼城怪病一事。”   近段日子来,沪水一带土匪横行,烧杀掳掠,坏事做尽,其手段残忍至极。   不仅百姓,朝廷亦有损失,原本派往沪水的上任官员离奇死在了半道上,死状惨烈,身边侍从无一人生还。   沪水本就与鱼城离的不远,也算是边防小城,且它对面便是匈奴一族,发生这种事情,皇上自然是怀疑到了匈奴头上。   匈奴性凶,前朝这等事情发生的也不在少数,实在是令人难以相信不是他们做的。   前有沪水土匪一事,后有鱼城闹怪病,天子震怒,这几日朝廷可不平静,京都那汪沉静多年的潭水如今再次起了滚滚波澜。   邢夙垂下眼帘,桃花眸里闪烁着冷峻的光。   他并不在意世人死活,但听闻郡主来了鱼城这等危险的地方,那一瞬间心中的慌乱无人可说。   未曾到鱼城时,邢夙只觉心尖处似乎被人猛然捏紧,疼的有些喘不过气。   直到见到了平安无恙的她,他才感觉自己再次活了过来。   邢夙明白,没有沈令姝的他会疯的。   夜间的冷风拂面而来,沈令姝发烫的脸颊在凉风的抚慰下逐渐冷却了下来。   听到邢夙的话,她忽然想到前段日子小寒在沪水遭遇袭击的事情,她扬起黛眉,不解问道:“沪水一带,可是发生了什么?”   圣玄宫难道不只是针对玲珑阁出手了?   这段时间她又是忙着赶往鱼城,又是处理此间事情的,沪水那边的消息都没时间去关注。   沈令姝眉间颦起,流露出几分倦怠。   邢夙抬起眸子看着她,薄唇微启淡声道:“土匪横行,百姓性命安危。”   “鱼城亦不太平。”话音落下,两人相觑一眼,眼中意思明了。   西越的天,要乱了。   ——   翌日……   宽敞的街道上依旧冷冷清清,萧瑟的像座荒城。   临时搭建的安济坊中,几位年迈的太医正激烈的讨论着鱼城怪病的来源。   俗话说对症下药,可他们观察鱼城百姓的病症,却丝毫没有半点头绪。   身患怪病的人前三日先是呕吐和腹泻,第四日起头昏眼花,提不起力气,第五日起,却是已经开始全身腐烂。   病势来势汹汹,普通人根本熬不过七日。   “几位老大人,既然不知到底是哪种病的病症,何不换个思维想想,是否为中毒。”   一袭冷烟色襦裙的少女随着话音的落下缓缓走了进来,见着那张娇艳熟稔至极的脸,几位老大人连忙起身,皆拱手行礼:“臣等参见昭乐郡主。”   沈令姝微微一笑,看向他们,“几位老大人以为如何?”   太医们面面相觑,眼中浮现出一丝丝激动和恍然大悟,是他们魔障了,一直纠结于病症,却未想到另外一种可能。   “昭乐郡主聪慧伶俐,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臣等佩服佩服,多谢郡主提点。”老太医们面上微有惭愧之色。 第187章   别这么看着我   沈令姝瞥见他们的神情,语气却有些不以为然:“老大人们着急想要救鱼城百姓,自是一时半会没有晃过神来。”   这几位太医都是太医院中的一把好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实属正常,毕竟人在慌忙之下总会出错。   她的提醒,只不过是让他们早点转过脑筋来罢了。   沈令姝自认为并不算什么,小脸上亦没有半分半毫骄傲神色。   老大人们见她年纪轻轻却不骄不躁,望着她的目光里不禁多了几分满意。   皇室的昭乐郡主,倒不愧于帝王的宠爱。   “话既已然带到,那昭乐就不打扰诸位了,昭乐先行离去。”   “恭送昭乐郡主。”   出了安济坊,见着坊外排着长长一条的队伍,一个个排着队的百姓脸上俱是面无血色,精神头看起来十分萎靡。   有些人的皮肤甚至已经出现了溃烂,面色隐有崩溃。   一眼扫去,百姓们脸上的表情,皆是一副对死亡的恐惧的神情。   沈令姝眉眼淡淡,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   圣玄宫的人,作恶多端,简直可恶至极。   面上依旧戴着面具的邢夙走到她的身侧,顺着她的目光落在那些百姓们的身上。   半晌,他收回视线。   凝眉敛目,轻声安慰道:“郡主不必担忧,太医们定能想出法子救他们的。”   沈令姝闻言,抿了抿唇,樱唇动了动,却没有说什么。   玲珑阁的人中的是蛊,她暂且没有法子,可鱼城百姓们身上的毒,凭借她的能力,她自认为要想解毒并不算难事。   可关键是,这些年来,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她身上的本事,隐瞒的太好,如今想要出手救人,却成了一件难事。   沈令姝勾了勾唇,唇角笑意微苦。   罢了,再等一日吧,若是太医们还研制不出解药,那她……   沈令姝眼睫轻颤,低了低眸子看了一眼自己的纤纤素手。   十指轻翻,既能救人,亦能杀人。   她是皇室的昭乐郡主,亦是九毒门的继承人,玲珑阁的主上。   也许再过不久,九毒门也该现世了。   她掀了掀眼帘,眸子微眯,神色透着几分漫不经心,“待解决完鱼城的事情,陈铭此人,你打算如何处理?”   陈铭是圣玄宫安插的人,一定知道少许圣玄宫的事情,而圣玄宫的情报对于现在的她们来说很重要。   所以,陈铭不能死,至少,在套出他嘴里的话之前,他还不能死。   昨天夜里听那少宫主的话,沈令姝猜,她应当不会让陈铭活下去。   这对于她们来说可不算好消息。   她走着走着,侧过身看了一眼身量修长的邢夙。   邢夙为什么会知道她晚上会去县令府,他又是否听到了圣玄宫少宫主和陈铭的谈话呢?   心中泛起一阵阵疑惑的涟漪,澄澈的眸子便不禁凝视起了他。   微微仰起头凝视着他的少女露出脖颈处的白皙,邢夙低眸看着,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眸子里有些暗光闪过。   “郡主,别这么看着我。”他偏过头,嗓音有些莫名的沙哑。 第188章   不能吓到她   低沉的嗓音有些撩人,沈令姝听见他这句话,像是又回到了昨天夜里的场景当中。   她忙扭过头不再看他,脚下的步子微微加快了几分,贝齿轻轻咬了咬,她说:“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他怎么突然变得奇奇怪怪的,说的话也是。   尚且不懂情愫的少女眸子里划过一抹不解,懵懵懂懂的神态有些可爱。   她加快脚步,可他的身影却依然紧紧的跟在她的身侧。   阳光打在二人身上,在地上投下一片阴影,望着两人影子交缠在一起的画面,邢夙微微勾起唇。   “陈铭,自然是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过了一会,他不甚在意的说道。   在他的管辖下发生鱼城这种事情,想也想得到陈铭的结局。   沈令姝脚下的步子一顿,她有些狐疑的瞥了他一眼,“昨天晚上,你没有听到她们的谈话?”   “未曾,我去的时候只见到郡主一个人。”   邢夙皱起眉头,心中有些不解。   郡主听到了什么?   他昨天也是一时心血来潮,所以才会去夜探县令府,却未曾预料到会碰见郡主。   初时他确实是惊讶的,二人一同在洛水书院中陪伴着长大,他从未见她做过任何离经叛道的事情。   除了聪慧之外,她活得就和京都所有的闺阁女子一样,甚至京都众人都鲜少见到她露面,在书院进学时,她便一直待在书院。   书院结业之后,她就一直待在王府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邢夙更是从未听她说过她会武功这件事情,就连先前在县令府中见到的她身侧的那个少年,他也是第一次知道他的存在。   他并不怪她不将这些事告诉给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正如他自己的身份,她亦是不知。   只是,到底有些好奇,他突然很想知道,她还有什么隐瞒着他和其他人的东西。   邢夙低头觑看她,藏在面具下的眸光火热,原本清冷的俊容上浮现出几分痴迷。   被莫名盯得有些不适的少女不自觉离远了几步距离,清咳一声问道:“你知道圣玄宫的存在吗?”   邢夙见到她的动作,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抿着唇收敛了眼中的目光。   不能急,不能吓到她。   他攥紧手指压住自己内心的情愫,嗓音平淡如常:“知道……”   圣玄宫这个庞大的江湖势力,不仅在江湖上震耳欲聋,被江湖各方势力关注着,就连皇室,也对那条毒蛇一直提着防备之心。   “我昨天晚上听到圣玄宫的少宫主和陈铭谈话,陈铭是他们的人,而且话语里还提到宗桓这个人。”沈令姝说。   邢夙眯起眸子,若是如郡主所说,那陈铭此人,就不能轻易放过了。   “据我所知,宗桓是烈光盟的盟主,三个月前,我听说他身患重病,不久于人世。”他屈起手指,清隽的眉间拧起。   宗桓还活着?他之前得到的消息可是活不过两个月的。   沈令姝闻言,心头一跳。   宗桓是烈光盟的盟主,而风惊年背叛玲珑阁投靠的正是烈光盟,烈光盟如今又和圣玄宫扯上关系。 第189章   师傅的消息   圣玄宫的心也太大了,不仅在西越的官员中安插他们的人,如今连其他人的势力也要插手。   况且,身患重病的宗桓明明该不久于人世,可如今却还活着,这到底是又是怎么一回事?   是圣玄宫中的人出手吗?   圣玄宫为何要收揽烈光盟,凭借他们如今的势力,根本不用去做这些事才是。   沈令姝只觉一个又一个谜团纷纷砸了过来,有些让她头疼。   “陈铭暂且不能死,邢夙。”她暂且撇去心中的困惑,对邢夙说道。   邢夙点了点头,“我明白……”   二人一同回了客栈,沈令姝刚走至房间门口,却见到印越寒站在那里,似乎正在等她。   他的眉眼间依然有些沮丧,想是还没过去心中那道坎。   见到她的人影,他敛了敛丧气的神色,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勉强的笑,“姐姐……”   沈令姝不喜欢他这个样子,看起来没有半点少年的活力。   “不想笑的话,就不要笑。”她语气轻柔的说,目光中的温柔让他忍不住红了红眼眶。   印越寒不想她看到他这般狼狈的模样,于是急忙低下头,垂眼看着地面。   邢夙的房间在一楼,倒是避免了此时这幅场景。   若是被他看见,少不得心中又要拈酸吃醋。   沈令姝将人带进房中,问他:“找我有什么事情?”   想起柳堂安他们的嘱咐,印越寒抬起头来,一脸正色说道:“柳大哥说,有人看见了姬桃大人的踪影。”   有关自己师傅的消息,她一听,眉眼间顿时浮现出几分急切,“在什么地方?”   印越寒:“湾雾城外。”   翻阅过许多书的沈令姝对于这个地名并不陌生。   湾雾城不在西越之内,也不在大祁的土地上,它不属于任何国家。   史书上记载,湾雾城原本是几百年前一个王朝的国都,灭国之后,许多人都想收复那片土地,可是那片土地像是有灵识一般。   只要有不怀好意的人踏上那片土地,不是死于迷障之中,就是死于沼泽之地。   湾雾城以前不叫湾雾城,它原来的名字已经不可考,没有人知道。   之所以现在被称为湾雾城,是因为它地势复杂,九曲蜿蜒似是一道道天然的屏障,挡住了外面所有窥探的人。   那方天地更是时年大雾,非常容易迷失在路过的森林当中,所以有人将那片森林称之为迷失森林。   湾雾城和迷失森林的来源,便是因此。   湾雾城就像是藏在迷雾中的宫阙,美丽至极的外衣之下,是隐藏极深的危险。   师傅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沈令姝心中百般疑惑,“可有师傅的书信传来?”   印越寒微微摇了摇头,依旧是和以前一样的回答,“未曾接到姬桃大人的书信。”   心中早有预料,沈令姝也不气馁,既然有人看见了师傅的踪影,只要继续沿着那条线索找下去,总能找到师傅的。   “叫人打探一下烈光盟的消息,我要知道他们所有的消息。”她敛眉说道。   印越寒有些不解,“可是烈光盟有什么不妥?” 第190章   不要为不值得的人伤心   沈令姝点了点头,暂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解释,于是便没细说。   “好,我知道了,姐姐,我先回去了。”印越寒起身想要离开。   在他踏出房门的时候,她轻声说了一句:“小寒,不要为不值得的人伤心。”   印越寒脚下的步子一顿,沉默着点头,而后迈开步子离去。   ——   太医院的老大人们到底沉浸在医道上几十年,一经沈令姝提醒,转换了方向研究之后就立时搞清楚了中毒的原因。   重兵把守的圆井旁边,三三两两的人正站在井口周围,小声交谈着什么。   “把药粉撒进去。”其中一位李姓太医指了指侍从手上端着的木盘。   木盘上放置一瓶手臂大小的白瓷瓶,李太医的话落下,侍从低声应是。   万众瞩目下,侍从打开瓷瓶的塞子将药粉悉数倒进了水井当中,阳光照射在清澈的井水中,众人都看得分明。   药粉融入水中的一瞬间,那井水像是煮沸的水“咕噜咕噜”作响了半刻,清澈的水亦缓缓变得浑浊,浮现出一粒粒黑色的颗粒。   “下毒之人属实恶毒,将夜明砂和玄凤毒花糅合在一起制成毒药倒入井中,井水流动,会带走毒性,幕后之人定不止下毒了一次,日日下毒,百姓们根本避无可避。”李太医冷哼了一声,语气里满是憎恶的说道。   夜明砂是蝙蝠的粪便,本身就含着不轻的毒素,又掺杂了玄凤毒花,可想而知这毒性。   沈令姝看着井中浮现的颗粒,唇畔扯了扯,眼眸中的神色有些凉意。   “李太医,需要几日才能恢复如常?”她凝眉问道。   “三日之后便可。”李太医说。   鱼城这口井水连接的是山上的泉水,水下四通八达,流动的水域在撒下解毒的药粉之后自会慢慢恢复往昔的模样。   大自然的力量,不能低估。   收回目光,她轻声“嗯”了一句,之后再问:“鱼城的百姓呢?”   不仅井水中有毒,鱼城百姓们身上的毒素可更加严重,他们的性命比这口井重要多了。   太医们也知道这一点,此时听她问起这个问题,李太医便顺势回答:“已经吩咐药童们煎药了,待喝下三天的药量之后,他们身上的毒素便可清除,鱼城,度过这个劫了。”   他叹了一口气,语气里有些感慨。   不止是他这般想,在场所有人的心中都不由得这般想到。   鱼城危难解除,百姓得救,沈令姝心中提起的石头总算放了下去。   她舒展开眉眼,白皙的脸颊上浮现点点笑意。   三日之后,鱼城最大的那口井水恢复了往昔的澄澈,百姓们身上的毒素也俱都清除干净,每个人的脸上再次焕发起了生机。   灾难过去,便是长久的休养生息。   这座边部小城也逐渐拂去了压在所有人头顶上的死亡阴影,原本显得萧瑟的城内也很快变得煜煜生辉。   许是刚刚从死亡的边缘回来,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面上都带着笑意,友人碰见一起少不得要感叹一番这段日子里来的艰难。 第191章   人美心善   说起这个,所有人都少不得要夸朝廷派来的太医们圣手仁医。   “你们可别忘了昭乐郡主勒,当初我等碰见郡主,是她说一定会有人来救我们的,然后太医们便来了。”   “而且,郡主还让人搭棚施粥,还给鱼城捐了一大笔银钱……”   说话的是上次沈令姝等人刚进鱼城时遇见的乞丐们。   他们原是不知道他们的身份,但是昭乐郡主来了鱼城的事情毕竟也算是一件新鲜事。   待消息一经传开,乞丐们便也纷纷知道了当初自己居然有幸遇见了皇室的郡主,又受了她的好处,心里自是多有感激。   乞丐们这一传播,鱼城中所有百姓便大肆夸赞起了她。   都言昭乐郡主不仅人美心善,还有一副菩萨心肠,简直就跟下凡专门拯救世人的神女一般。   一时之间,沈令姝的名声大增,连带着对皇室,百姓们也爱屋及乌,纷纷夸赞起了西越朝廷的好。   她的名声越好,对于鱼城的县令就更加不妙。   毕竟当初鱼城发生这件事情的时候,陈铭的不作为可是伤透了鱼城百姓们的心,如今百姓们早已经在心中暗暗骂起了那陈铭。   如陈铭这种县令,百姓们恨不得让沈令姝处理了他,德不配位,有什么资格当得一方百姓的父母官?   只是他们到底知道郡主也管不了这件事,便只能叹息一声,期待着朝廷对他的处理。   沈令姝虽不能处理陈铭,邢夙却是完全有这个资格。   身为皇帝身边的亲信,要想处理掉一个本就犯错且官职又不高的县令,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的事情。   不过,前面也说了,陈铭暂且还不能死。   鱼城的事情解决了,沈令姝与邢夙等人也该差不多返程了。   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一件事情需要做。   正在奢华宽敞的县令府中。   一身官服的陈铭正坐在书桌前,他的身子挺得直直的,双手紧握成拳抵在自己的膝盖上,面上一副怒容。   前几日那个女人明明说了会安排人来替他,结果临到现在也没个消息,如今鱼城危难已解,他怎么会不知道接下来他的处境!   圣玄宫,居然把他当了弃子!!   陈铭不想死,他在县令这个位置上舒舒服服的坐了这么多年,怎么会甘心就这么丢了性命,况且。   在鱼城这么多年,他自认为他也有些他自己的势力,他就不信了,就算没有圣玄宫助他,他还不能活下去!   “该死的女人!居然敢欺骗我,啊——”   只是到底心中怒气翻腾得厉害,他蓦的挥起手砸了砸书桌,有些气急败坏之意。   常年养尊处优惯了,这般一砸,他顿时疼的龇牙咧嘴的,目光阴狠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双手。   他抓紧手,冷笑道:“既然都想要我死,那就你们去死吧。”   或许是发泄了一通心中的怒气,原本坐直的身体逐渐往后倾倒在了椅子上,周身萦绕着一股颓然又阴鸷的气息。   陈铭慢慢的眯起了双眼,眼神中流露的是十足十的杀意。   什么狗屁昭乐郡主,他就不信他还治不了一个黄毛丫头了!   想起这些日子里来鱼城百姓对他的贬和对她的夸,陈铭满是肥肉的脸上顿时扭曲了片刻。   这般轻易就被她给收买了,那些百姓,呵,全都是些蠢货! 第192章   不会让别人伤害到你   湛蓝色的天空缓慢的飘过一层又一层的乌云,大地在不知不觉间变得灰沉沉起来。   不多时,烟雨迷蒙,淅淅沥沥的小雨砸落在地上,路边的雨水溅起一滴滴水花。   踩着绣花软缎鞋的玉脚跨过泥坑,却也避免不了衣角的下摆被雨水打湿。   一只撑着青竹伞的大手微微一动,将伞身往身侧的人倾了倾,自己半边的肩膀却露在外边淋着雨。   身侧的少女眼角余光瞥到他的动作,轻轻拧了拧眉,微有些不赞同的说道:“不必这般。”   淋了雨进了寒气,邢夙的身体又该疼了。   这些年来,她不是没有借助过旁人的名义给他送过药调理身子,可他的身体却依然没有好转。   也不知怎的,每每到了阴雨天的时候,他的身体总会比以往差上许多,他若是疼起来……   思及此,她轻轻叹了一口气,眉眼间浮现出几分担忧。   见她这般,依旧戴着面具的邢夙也悄悄皱了皱眉,嘴上却是安慰道:“无碍的……”   此行人正是沈令姝与邢夙二人,今日是鱼城危难解除的第三日,想着明后日便要离开,便特意挑了今天在鱼城逛逛。   倒是没想到天公不作美,半道上下起了雨,一时无法,便只能打道回府。   如今手上的这把伞还是临时在小街上买的,也是巧了,正好剩下一把。   “郡主娇柔,若是淋了雨受寒,这才是我的不对。”   许是为了宽她的心,面具下的他勾了勾唇,略带笑意的调侃。   雨水由小变大,那黄豆般大粒的水珠毫不客气的砸在人的身上有些疼意。   她偏了偏头,瞧了一眼他那半边已完全被打湿的肩膀。   沈令姝脚下的步子加快了几分,“我们两个,到底谁才娇柔哦,真是的。”   少女尾音轻扬,含着几分揶揄,隐隐听来,似乎有些撒娇。   邢夙听闻,微微紧了紧握着伞的手柄的手,他唇边笑意不减,却忽然转了另外一个话头。   “明日我们离开之时,想来应当有一番恶战。”   享受过荣华富贵和权势甜头的,如陈铭这等人,向来都是贪生怕死的很。   他能在鱼城安安稳稳的待这么久,手段自然不会少。   听郡主先前的话,他必定会成为圣玄宫的弃子,若真是这样。   那他决然不会让他们轻易离开鱼城,要动手,自然会选择在他的地盘上。   毕竟,强龙不压地头蛇。   邢夙敛了敛眸,眸光有些淡漠,又似乎还藏着些什么。   骨节分明的大手轻轻转动了一下伞柄,手中的动作极稳,并不能令人察觉到。   沈令姝漫不经心的开口:“嗯,明日需得多加小心,他若是动手,必定会选在出城之外的半山路上。”   半山路是必经之路,由于临近狮子寨,那方地势险峻,简直是暗杀人的绝佳之地。   掩在面具下的俊容上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邢夙低声笑了一下,轻声说道:“郡主放心,我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   谁若敢在她身上添上一道伤口,他定要那人百倍偿还! 第193章   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猝不及防的承诺让沈令姝的心蓦然一跳,她脸上的神情微变,有些怀疑自己。   她在他们眼中真的有这么弱吗?   思及此,她抿了抿唇。   当初她在县令府中的出手,这一举动定瞒不过他还有皇伯父的人。   想来之后,银针一术是瞒不住了。   她拧起眉头,又缓缓放下。罢了,这也不算什么大事。   “我会保护好自己的,你也要小心。”她停下脚步,目光清亮的看着他缓声说道。   邢夙垂下眸子,沉沉目光坠入在她蕴含关心的眼神之中,心尖仿佛炸了一朵小小的烟花,欢愉的心情不可控制的从心中洋溢出来。   路上行人匆匆,他忽的弯下腰,倾身向前,青竹伞随之掩下。   伞下,他戴着牙白色的面具,一双勾人的桃花眸子轻轻向上挑着,直勾勾的盯着她看。   平淡的目光下隐藏的是深沉至极的爱意。   沈令姝只觉得有些过分的亲密,她忍不住想要往后退,却又被他的话给打断:“郡主的关心,我收下了。”   他的目光在她娇嫩的唇瓣上一瞥而过,说完这句话,状似不经意的收回了眼神,缓缓站直了身体。   青竹伞扶正,那一抹颀长的身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冷静自若。   可被他的举动撩拨的心弦不稳的少女却轻咬娇唇,有些莫名的看了他一眼。   说句话而已,为何要这样?   沈令姝心中不解,却又不好意思问出来,便只催促着:“快走快走,等会雨越来越大了。”   她转过身子,不再看他一眼,邢夙噙起笑,不再逗弄她。   二人的身影缓缓隐入雨幕之中不留痕迹。   待他们的身影消失之后,看了好半天戏的两人从后头逐渐显露了出来。   “啧啧,看看人家,过得真是幸福,地位尊贵,万千娇宠着长大,想来那位世子,往后也会是她的良配夫婿吧。”   “我可听说了,淮阴侯府的世子和昭乐郡主,可是青梅竹马呢。”   少宫主的目光轻轻在舒宁乐的身上一瞥,又转到方才二人站定的地方,啧啧咋舌,似乎只是随口感叹一番。   然而,那被她拿来比较的舒宁乐却是因为她这番话,对沈令姝的仇恨又多了几分,眼神更是满是怨毒。   凭什么她过得这般惨,她却依旧高高在上,老天真是不公啊!   少宫主瞧见她眼中的怨毒,像是闻到了什么好东西一般露出享受的表情。   她嗓音蛊惑似的说道:“明日可是不可多得的下手的好机会哦,陈铭那个东西,想来也不会轻易放过他们的。”   “阿乐呀,你想不想报仇?”   想不想报仇?   想不想?   舒宁乐的脑子里一遍又一遍的回响着这句话,她的眼神似乎变得有些浑浊,嘴里喃喃自语:“对,我要报仇,报仇……”   “哈哈哈——”少宫主的眸子里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漩涡,似乎能将人生生拉入漩涡之中。   她盯着被迷惑住的舒宁乐,哈哈大笑,丝毫不顾及是否在街上。   肆意的笑声里隐藏着令人可怖的癫狂,路过的行人见到二人的模样,纷纷被惊了一跳,也不敢多看,匆匆从她们身边走过。 第194章   又是他们   一夜过去,大雨依旧未停,雨声“噼里啪啦”的作响,行走在雨地中的马蹄声亦随着雨声的拍子响应着。   雨幕之中,一辆看起来十分朴素的马车正在缓慢行驶着。   行过一段路时,须臾之间,一行浑身腱子肉,手中持刀的男人们从暗处跳了出来。   “就是这辆马车,给我杀!”领头的男人冷眼一眯,立时抬手挥刀下令。   驾驶马车的马夫一看势头不对,立时二话不说弃车而逃,身影慌忙。   男人们并没有管他,自顾自的靠近着马车。   一个男人突然掀开车帘往内刺去,一看,却是完全刺了个空气。   马车内竟是空无一人,“不好,中计了!”领头男子面色一变,大喊了一句。   他的话音落下,如流星般坠落的箭矢纷纷朝他们射来。   根本躲闪不及,又完全毫无防备,顿时被箭射成了刺猬。   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鲜血霎时染红了这一片地面,血水顺着雨水缓缓流动着,空气中尽是浓浓的血腥味。   另一俩朴素却不失奢华的马车缓缓行驶过这一片横尸之中,却是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似乎早已经预料到了这里会发生的事情。   一只凝脂般的素手轻轻抬起掩了掩琼鼻,语气淡淡的吩咐道:“把他们都收拾了。”   车外有人沉闷的应了一声,马车内部的沈令姝手腕轻翻,一手执起小几上的茶壶倒了一杯茶。   行云流水的动作看起来便是赏心悦目至极,她抬眸望向他,“陈铭那边如何?”   跪坐在一侧的邢夙毫不客气的端起茶杯低啜了一口,一脸平静的说道:“一切顺利。”   御审司的人办事,还是可靠的,若是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也不必在御审司待下去了。   邢夙眉眼冷淡,解决一个陈铭,实在是不算什么。   “郡主,后面的人跟上来了。”他放下茶杯,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   沈令姝冷笑一声,“等她们许久了。”   她又不是没有五感,这几日频频感觉有人在暗中盯着她她和邢夙二人,她早就猜到了,幕后之人定不会放过今日的好机会。   陈铭只不过是开胃小菜,那不知身份的窥伺着的人,才是真正的需要她们堤防着。   不多时,马车被逼停,随行的侍卫纷纷拔刀和来人们打斗了起来。   兵器交杂在一起的声音被愈来愈大的雨声遮掩住,马车内的人犹然什么都不知道似的,云淡风轻的品着茶。   陡然之间,有人靠近了马车,刀锋挑起车帘直直的刺了进来。   闪着寒光的刀尖锋利至极,邢夙挑眉,随手拿起置在小几上的茶杯朝外丢去,夹杂着七分内力的力度将那只手重重的打了一下。   手中握着的刀一歪,刀尖刺入了旁边的车壁上。   沈令姝轻启唇瓣:“走……”   话音落下,马车的顶部顿时被二人合力挑飞,二人的身影迅速飞身上去,而后稳当当的落在了地上。   雨水落在二人身上,沈令姝等人却无心去管。   她只冷冰冰的看着眼前两方人马打斗起来的场景,陌生又熟悉的衣服,跟上次在京都见到的那些尸体的着装一模一样。   又是他们! 第195章   小毒蛇长大了   “哗啦啦——”连绵不绝的大雨再次加大,溅落在地上的雨水混合着丝丝点点的红色,血腥味渐渐冲上了鼻尖。   不断加剧的大雨外加上沈令姝等人的早有准备,已经白热化的打斗逐渐从两方人马势均力敌到显出真正的胜负赢家。   邢夙漫不经心的抬眸睨了打斗的场上一眼,那些奇装异服的杀手明显落了颓势,不断的往后撤退着。   就在这时,一阵奇怪的笛音传来,那声音由远及近,声音也愈来愈大,似乎下一秒就要震破人的耳膜。   夹杂在笛音当中的,还有让人听不懂的咒语,古老而又神秘。   念咒语的人嗓音嘶哑得如同老妪,然而身形瞧着却丝毫与她的声音不符。   “啊——”笛音一传入耳中,那些原本已经陷入颓势的人顿时捂着头似痛苦的嚎叫了一声。   下一刻,他们的眼睛一红,暗红色的瞳仁当中闪烁着不正常的光芒。   沈令姝与邢夙两人对视一眼,眉间轻蹙。   这是怎么回事?   笛音的时间加剧,那些人像是突然获得了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变得力大无穷,额角青筋暴露,瞳孔放大,行动十分迅速。   沈令姝这边的人却是丝毫不受笛音的影响,可惜当正常人与这些疯子似的对上,注定是要落了下乘。   “郡主,九竺大人,你们快走,属下们抵挡不住了!”   场上厮杀的其中一人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之后扬头大声喊道。   “哈哈,哈哈哈……”   不知何时,那吹着笛子的古怪人停了下来,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   她莫名其妙的看着沈令姝她们快意的笑着。   沙哑的笑声里诡谲十足,她戴着面纱,又是在倾盆大雨的雨幕当中,雨幕是道天然的隔层纱。   若是她不说,任谁也想不到她居然会是当年那个舒宁乐。   “还想走,哼!”舒宁乐阴毒的目光如毒蛇一般死死的盯着她们。   忽然间,她一把揭下了脸上的面纱。   她怀着满腔恶意和怨恨说道:“尊贵的昭乐郡主啊,还真是,很高兴再次见到你啊!”   沈令姝清冷的瞥了她一眼,眼神之中似乎没有一分诧异,也并没有因为她的出现而出现慌乱。   当年的小毒蛇果然成长了成了如今的模样,啧。   她勾了勾唇角,嗓音不咸不淡:“我也很高兴。”   她倒是镇定十足,一贯的冷静,可舒宁乐瞧着,却是十分的不满意。   她想了这么多年,想到如果再次见到她,应该是用何等姿态,要如何的嘲讽她,报复她!   可她想了这么多年,她居然没有一点惊讶和慌张,凭什么,凭什么啊!   她可是从地狱爬回来要拖她下去的,舒宁乐想着想着,伤痕错布的脸上不由得扭曲了一下。   “既然来都来了,那就别回去了吧!”她勾起一抹诡异而又自信满满的笑容。   毫不掩盖的夹着恨意的目光里像是能致他们于死地。   她忽的又将短笛放置在嘴边,缓缓吹了起来。   笛音并不悦耳,藏着恶毒的乐声更是让人听了不舒服。   沈令姝凝眸看了一眼场上,她忽的提声说道:“小寒,你们还不出来吗?” 第196章   幻术   舒宁乐听到这句话,却是丝毫不惧,恍若未闻。   然而当沈令姝的话音落下,不过瞬息之间,就在舒宁乐的后方突然涌出了一大批人马。   为首的少年郎一身红衣,剑眉星目,脸上扬着阳光的笑容。   “姐姐,我来了。”   “属下等来迟。”   印越寒说完,紧跟着的便是一道由多人凝聚而成的声音。   少年尾音轻扬的跳脱和他们平平淡淡的声音形成鲜明的对比。   沈令姝闻言,唇畔挽起几分上扬的弧度。   “舒小姐,很高兴和你的再次见面,想来再送你这一份礼物你应当也是不会介意的。”   她扬起唇,似嘲似讽的说道。   舒宁乐冷笑一声,“呵,你以为我还是当年的小女孩吗,今天你们就算是来多少人也走不了!”   笛音加成之下的蛊人一人可挡十人,若是使用秘法,这里的人足以当做千军万马来看。   只是那个女人说过,不能轻易使用秘法,舒宁乐心中嗤笑。   有什么不能使用的,蛊人培养出来不就是为了她们的大业牺牲的!   “你好像对我的礼物有什么误会。”她掀了掀眼帘,轻轻睨了她一眼。   舒宁乐瞳仁一缩,下一瞬,密密麻麻的毒蛇从一旁窸窸窣窣的爬了出来。   看着这些令她恐惧的软体动物,她立时停下了吹笛,整个人瞬间变得僵硬了起来,头皮发麻,面色恐惧十足。   “你会喜欢的,对吧?”沈令姝唇瓣微启,淡声问道。   比起直接的厮杀,她还是更喜欢兵不血刃。   当一个人心中最恐惧的东西出现在她的面前,她真的能坚持住吗?   舒宁乐这条毒蛇啊,是她亲手放出去的。   能够在上一世成功和沈博文搅和到一起的人,生命力怎么可能不顽强呢。   从头至尾,沈令姝就猜到了,舒宁乐一定能够活下去的,虽然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法子,又是谁救了她。   但是她就是有这种直觉,一种能够感知到危险始终存在的直觉。   “啊啊啊,贱人!”舒宁乐阴毒的瞪了她一眼,却被她身侧的邢夙冷若寒冰的眸子盯得有些害怕。   手掌紧握,指尖深深插入到手心肉中,她收起笛子,“总有一天,我会杀死你的。”   诡谲莫辨的声音中夹杂着毒蛇的阴鸷和凉意,又像是,立下了什么誓约,冥冥之中有一股莫名的力量。   说完,她也不管场上的那些人如何,自顾自的想要离开。   印越寒冷哼一声:“抓住她!”   他率先出击,长剑直直的指向她,似乎下一秒就会没入她的身体当中,然而当长剑穿透她的身躯,却像是插入了空气之中。   印越寒有些诧异的抬起眸子,皱起眉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长剑,又看了一眼已经逐渐消失的身影。   姐姐的这个仇人,看来并不简单。   舒宁乐的身影如鬼魅一般,不断的分幻着身影,像是真的有了分身的能力。   一直冷眼看着的邢夙漠然出声:“是幻术……”   “确实如此,还真是没想到。”沈令姝淡淡的说完,素手轻抬,眸子紧紧盯着前方。   凝视之后,她眯了眯眼,指缝中的银针朝前方不断转换的人影飞去。 第197章   还真是废物   银白色泛着冷光的银针丝毫不受大雨的阻碍,如同一把用力十足射出去的箭一般有着破竹之势。   锋利的银针丝毫不逊色于箭体,它就像是破开了那一层层雨幕和幻象,直直的插在已经快要消失的人影身上。   “噗……”银针忽然没入舒宁乐的身体,她停了停脚步,嘴角溢出一抹鲜红,血色顺着她的嘴角蜿蜒流了下去。   眼前似乎一阵阵发黑,她的身体一软,顿时倒在了地上。   还没待印越寒等人将她带回来,一个从天而降的女人落在了她的身边,身影迅速敏捷,如同猎豹。   她穿着一身长长的黑袍,头上戴着黑色的兜帽,掩住了她的容颜,只露出小半截白皙的下巴。   一手提起她,女人冷冷的说了一声:“还真是废物。”   十分熟悉的嗓音让沈令姝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这个女人正是那天晚上在陈铭书房之中谈话的少宫主!   她的视线从那个女人手中提着的舒宁乐轻轻滑过,而后落在她的身上。   原来是被她救了。   “昭乐郡主,还真是久闻不如一见。”少宫主侧着身子,兜帽在不知不觉间露出她娇艳的唇瓣。   “下次再见啦!”   唇角隐没的弧度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物一般,她眯着眼笑道,如同友人告别,身影在瞬息间离开了她们的眼前。   沈令姝毫不在意的眯了眯眸子,瞧见印越寒等人想追,她抬手制止。   “不必再管,还会再见的。”她平淡至极的说道。   这不过是初次交锋,往后和圣玄宫对上的机会,可还有的是。   印越寒想了想,也是,刚刚那个老妪一样的女人明显是恨姐姐入骨,还不知道以后要生什么幺蛾子。   挠了挠头,他说:“姐姐,那我们怎么办?”   “未雨绸缪。”她张了张唇,一字一句清清楚楚。   说罢,她回头看了一眼邢夙,黛眉狠狠的拧成了一团。   “你的身体如何?”淋了好一会的雨,在场的人基本上都湿透了。   虽然身上依旧着春装,不会像夏季那般轻薄,但邢夙的病症,恐怕在回去的途中会犯。   战斗结束,死伤一片,那些人在没有了舒宁乐的笛音蛊惑之后,顿时恢复成了原样。   许是因为笛音的后遗症,他们此刻眼神还有些恍惚,似乎不知今夕是何夕,溃败之军要想拿下,不过是轻而易举。   刑夙闻言,淡漠的视线从那些人身上缓缓收了回来。   瞥见她眉宇间的小峰,他压住嗓子里隐隐发痒的咳意,摇了摇头。   “我没事,此间事情解决,郡主也该早些回去了,皇上和王爷他们都很担忧郡主。”邢夙垂了垂眸,轻声说道。   想起自己在京都中的家人,沈令姝心头自然挂念,她乖巧的点了点头。   “我知晓了,先回去把衣服换了吧,你也要注意你的身体,若路上有不适,记得与我说。”   “我……”他似乎想说什么,然而又抿了抿唇,将那些话咽下,只道:“好……”   邢夙面具下的眼睫颤了几下,抿的直直的唇瓣没有一丝血色。 第198章   给脸不要脸   与此同时,装潢奢华的皇宫大殿之中。   刻云纹紫檀红莲高脚座上,身着一袭明艳拖尾宫装的女人指尖轻轻划过自己的脸颊,眉眼的冷艳被上挑的眼角毁了几分容色。   “姜婕妤,本宫请你来甘泉宫喝茶,那是看得起你,你可不要,给脸不要脸。”   甘泉宫的主人亦是淑妃,她眼神凉凉的看着下首坐着的女子身上。   即便是面色苍白,依旧不能掩盖住她的容颜,娇嫩至极的肌肤愈发将她如同神女一般的容颜,衬托得更加瑰丽。   她就像是从云中跌落的仙女,蹙眉,咬唇的动作都好看得如同一幅动人至极的画。   能够在初初进宫便迅速夺得皇帝的宠爱,若是没有一副好模样如何可能。   如今姜婕妤可谓是真正的,三千宠爱在一身,若非帝王还未给她高位份,恐怕如今的后宫当中,早已经没有了她们的位置。   淑妃和宁妃对视一眼,两人眼中俱是对于心腹大患未除的不痛快,她们可真的是恨不得毁了她那张脸蛋才好!   可惜了,这女人蠢归蠢,倒是知道保护好自己的脸。   “淑妃姐姐说得对,姜婕妤,你还是乖乖的喝了吧。”宁妃轻声笑着,如同一副好姐妹的模样。   姜婕妤袖中的手紧攥,她抬眸看了一眼座上的淑妃一眼,淑妃嘲讽的撩了撩眼皮,指尖指着她身侧的茶,意思不言而喻。   “嫔妾……嫔妾不想喝。”她说着说着,眼眶微红,泪眼朦胧,长长的睫毛上挂起了几滴泪珠,欲坠不坠的,好生勾人。   面上一副悲苦得小可怜模样,心中却是暗恨。   这两位还真的是死性不改,害得她落了胎还不行,如今还要逼她喝这些加了不知道什么东西的茶水!   姜婕妤咬紧牙关,她又怎会不知道,那杯茶有问题,若非没有,何必要强逼着她喝下去。   可恨她人小式微,虽得帝王宠爱,却无权势加身。   想到这一点,她心中更是委屈。   为何皇上明明说喜爱她,却又不愿意封她为妃,若是同为妃位,她也不至于受这种欺负。   淑妃和宁妃最是厌恶她这幅模样,当下见了,面色皆有些难看。   这小贱蹄子,还真当在皇上面前呢,流几滴泪就什么事也没有了,蠢货!   “既然婕妤不愿意喝,那你身边的那个宫女……”   淑妃长长的指甲在小桌上轻轻抓过,发出让人头皮发麻不禁牙酸的“刺拉”声。   她话语中的意味和此刻的行为无一不在透露着危险的气息,你当然可以不喝,但是你的人——也别想活了。   姜婕妤牙齿抖了一下,她扬起脖子,如同赴死一般,自暴自弃的说道:“我喝!”   淑妃和宁妃听到她这句话,唇角纷纷扬起得意的笑容。   姜婕妤说罢,立时端起旁边的小碗,将那一碗看起来干净无比的茶水喝进了肚子里。   喝完,她把小碗重重的置在桌面上,对她们二人道:“嫔妾喝完了,我的人什么时候还给我?”   她的行为虽有些失礼,但此时好心情的淑妃和宁妃都不会在意。 第199章   我错了,你别生气   “早这样不就好了,放心,你的宫女马上就会送回去的,至于你,也可以走了。”淑妃唇畔的笑有些意味不明。   姜婕妤咬了咬唇瓣,之后起身一声不吭就走。   “好戏看完了,本宫也该离开了。”宁妃慢悠悠的喝了手边的茶,之后浅笑着说道。   淑妃瞥了她一眼,“你倒是悠闲。”   宁妃搭上身侧宫女的手,头也不回。   待快出了大殿门口的时候,她才微笑着回答:“后宫之中,哪个不悠闲啊。哦对了,本宫倒是听闻,昭乐郡主不日便回京了。”   这话像是随口一说,又似乎暗藏着什么。   淑妃眯了眯眸子,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深思。   “娘娘,五殿下来了。”张嬷嬷轻手轻脚的走到她的身侧,缓缓提醒道。   淑妃却答非所问:“昭乐那边,可布置好了,别让皇儿知道。”   张嬷嬷深知她的意思是什么,她低下头,恭声说着:“都安排好了,五殿下应当不知道这件事。”   淑妃“嗯”了一句,眼中掠过一抹阴冷的光芒,她还正愁逮不住机会下手,没想到刚打瞌睡就有人送上枕头。   昭乐那丫头自己要找死,可是怪不得她。   这些年来,淑妃已然看得一清二楚,沈令姝是绝对不可能与她们为伍的,既然如此,那自当是,除之后快!   不能为她和皇儿所用,那昭乐的存在,就是一个错误了。   淑妃这边暂且落幕,且说被诸多人惦记着的沈令姝正主这边。   连夜来的大雨导致行程缓慢,因是回程,倒也不着急,马车行过,泥泞的路上留下一道又一道或深或浅的轱辘印子。   茶味馨香溢鼻,鼻尖轻动,玉手轻执,待热茶下肚,浑身热意滚动。   沈令姝:“把手伸出来,我给你把把脉。”她看向他,眉目微挑。   邢夙摘了面具,骨节分明的大手轻轻捻着面具放置在一旁,面具之后的脸上,苍白的有些过分。   她睨了他一眼,眼中有些无奈,还说自己无碍,真的是,暗暗摇了摇头。   邢夙弯唇一笑,“劳烦郡主了。”   他把手伸向她,似乎丝毫感觉不到身体上的疼痛。   沈令姝没笑,她十分平静的将指尖轻轻搭在他的脉搏上,不多时,她掀开唇瓣道:“你便是疼死也只会忍着是吗?”   夹了几分愠怒的嗓音不似往日里那般清冷,多了些少女娇娇悄悄的气息。   邢夙怕她生气,垂下眼睛,抿着唇瓣良久,才缓缓张开口说道:“我错了,你别生气。”   脉象紊乱至极,根本不似常人那般。   沈令姝心中微恼,却又不知道该不该怪他不珍惜自己的身体。   看着他这般模样,就算是心下有多大的气也是消了一大半,她叹了一口。   “别忍着,至少在我面前,不用隐藏你自己。”她从马车的内壁之中拉出一个木屉,从内里拿出一个个白瓶。   揭开瓶塞,药丸滚落在手心之中,数清楚了药丸,她递给他,让他吃了。   邢夙见她这般,便知道她是不会生气了,眉眼展了展,喉间的咳意止不住的涌上来。 第200章   无心悦之人   “咳咳咳……”几声重咳之后,他接过药丸,一口吞进腹中。   一杯温水递了过来,邢夙垂眸望去,见她一脸关心,心中暖流氤氲,又接了水一饮而尽。   药效逐渐发挥,他动了动唇,眉目深深的望着她,唇角牵扯半天,却只道出一句:“多谢……”   诸多心思再次被他掩在心中,邢夙眉眼低垂着。   他想,待回了京都,他就向郡主表白心意。   沈令姝:“自己的身体,该多注意些才是。”   她又坐了回去,两人微微对视着,邢夙在她的目光下轻轻点了点头,“我会的,郡主无需担忧。”   闻言,她弯唇一笑,身子倚靠在车壁上,睨了他一眼。   她说道:“若是不识得你,自然是不担忧。”   这话倒是不假,二人若是不认识,恐怕邢夙现在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   邢夙捏了捏指尖,掩着唇瓣轻咳了一声,“郡主所言极是,我想,光是遇见郡主这样的人,就花光了我所有的运气吧。”   他眼中藏着笑意,甚至隐隐浮现出一丝情愫。   沈令姝没看懂他眼中的情谊,她只是忽而有些为他感慨。   拖着一副病体长到如今,又不受宠爱,可想而知有多难。   静默了片刻,她一手拖着下巴,轻声笑道:“再过不久,你也该娶亲了。”   娶亲,邢夙唇角的笑容浅了浅,又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   这些年来,淮阴侯府早已经不是曾经的淮阴侯府。   他弱势时,淮阴侯府的当家人轻而易举就可以桎梏住他的一切,他不能出门,不能有任何亲信。   然而,待他渐渐强大起来,想要掌控住一个侯府,对于他而言,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府中唯一的女主人便是老夫人,她根本就懒得多看他一眼,怎么会为他张罗亲事。   邢夙自然也是丝毫不想让他们插手,不过是一些恶心至极的人,他的事情,还轮不到他们来插手。   “郡主的婚事,王妃和王爷想必也早就在操心了吧。”他动了动眸子,看着她。   想起自己的亲事,她脸上的笑容一垮,眉眼间飘上几分无奈。   “我不想成亲。”一想到以后要和一个根本不认识的人成婚生子,而且还要防备夫君的其她女人,她就觉得难受。   沈令姝眼中有些迷茫之色,为何男子可以三妻四妾,而女子却只能受制于男子?   咬了咬唇,她蹙起眉头,隐隐流量出不情愿。   就算她要成亲,那她也要找一个自己心悦的人,若非如此,岂不是白活了这一世。   邢夙见她小脸上满是纠结之色,颇觉好笑。   笑过后,他有些不解的问道:“郡主为何不想成亲?”   这般年纪的少女,不应当都已经开始情窦初开,期待起自己未来的夫婿了?   沈令姝自然不可能把自己刚才心里想的告诉给他,便撇了撇嘴,扭过头掀开车帘看向外边的雨幕。   “自是因为本郡主没有喜欢的人。”她随便扯了个理由,却让某人的心戳了一下,唇畔的笑容肉眼可见的淡了下来。   他早该知道的,她对他,并非他对她一样。   如今听她这般说,邢夙一时之间竟不知是难过,还是高兴。 第201章   暂且别过   难过的是什么,不用说也知道,高兴的是,只要她没有喜欢的人,那就代表,他还有机会。   邢夙眸子深深的凝望着她的侧脸,唇瓣紧闭。   二人不再谈话,马车内的空间便顿时安静了下来。   待雨停歇之后,沈令姝等人的马车也已经行驶到了狮子寨那一段路。   大雨过后,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青草味,车厢内部间亦泛着一股微末的中药苦味。   倏忽间,天际翻起鱼肚白,晨曦微光照亮了世界。   “还真是安静的令人觉得不适。”   沈令姝倚靠着车壁,轻轻阖了阖双眼,唇边的弧度有些若有所思的意味。   邢夙手执茶杯低啜了一口温水,抬眸说道:“该来的不该来的,都会来的。”   他的语气凉薄而平淡,像是在说家常话。   狮子寨可不是好地方,眼皮轻撩,邢夙微微想到。   沪水那方土匪横行,据消息可知,狮子寨在那方下的力气也不少。   狮子寨可并非只在鱼城这边有,此方势力特殊,哪里有土匪,哪里就有狮子寨的分身。   皇上早就想一举解决了狮子寨,只是奈何狮子寨易守难攻,若是轻易动手,难免会打草惊蛇。   邢夙微微侧头,斜斜睨了一眼旁边放置着的面具。   若是行动顺利,御审司里的人应当已经潜入到那里面了。   沈令姝屈起手指敲了敲车壁,问:“京都如何?”   邢夙凝眸望向她,下一刻,外面传来马夫的回话,“回禀郡主,甘泉宫有异动。”   甘泉宫中住着谁,这个答案不言而喻。   沈令姝闻言,眼中神情淡淡,隐约间似乎又听到了打斗的声响,她扬起唇瓣。   “他们倒真是惦记本郡主。”嘴角的微笑有些嘲讽,“咱们那位五殿下的人马恐怕也来了吧?”   车夫恭敬的回道:“回禀郡主,确实如此。”   沈令姝撇了撇嘴,这两母子,在宫中时见面一个比一个会做戏,就连如今想要杀她,亦是齐齐出动。   “让小寒带一队人马速速回京,回去之后见了如媚姑姑他知道他该干什么的。”   “是,郡主!”   两人的交流并没有规避邢夙,听她交代完,他叩了叩小几,扬声说道:“停下……”   听到这句话,马夫便缓缓勒住了马。不一会儿,马车停在了原地。   沈令姝有些疑惑的看向他,并不知道他为何突然要喊停。   她问:“怎的?”   邢夙动了动身体,从身侧拿起面具不紧不慢的戴上,熟悉的容颜被完全遮掩住,只露出一双桃花眸子。   “郡主先行回去,我还有要事要办,便暂且别过。”他说着,稍稍整理了一下被压皱的衣摆,气质凛然,透出一股冷冽。   戴上面具之后的他,仿佛隔绝了什么东西,逐渐步入她所不知道的领域。   沈令姝蹙起眉,她有些担心他的身体,担忧的神色并不做掩饰,邢夙尽数收入眼中。   “你的身体……”她张开唇瓣,想劝他待养好身体再去办事。   但是,她知道,邢夙也有自己的生活,他口中的要事,一定很重要。这一次,他一定不会听她的。   眼前这个一身白袍的少年,已然从曾经孱弱随人可欺的小绵羊变成了一只桀骜不驯的孤狼。 第202章   摸头杀   邢夙的桃花眸里似乎透出隐约的笑意,他一手撑在小几上,身躯朝她倾了倾,堪堪在她面前一寸之处停住。   蓦然靠近,少女有些心慌的望后靠了靠,直到抵到车壁退无可退这才仰头不解的看着他。   她的眸子清澈得如同琉璃,他可以清清楚楚的在里面看见他的身影。   近距离接触,鼻尖呼出的热气仿佛都在不知不觉间纠缠到了起来,有些缠绵悱恻的气息。   沈令姝的心跳冷不丁的巨跳了一下,盖因为少年的手掌轻轻落在了她的头顶上,力度轻柔的揉了揉。   他的眼神里浮现出一丝宠溺,她的眼神在不自觉间落在他的眸子里,像是要被他拉进那名为温柔的漩涡里。   “做……做什么?”她吞了吞口水,移开自己的视线,对于他莫名而来的温柔有些心慌。   上次不小心拥抱了就算了,他怎么还突然摸她头,这,不合适吧?   少女心中暗暗纠结着,黛眉间流露出几分犹豫。   “待回了京都之后,我有事情想与郡主说。”邢夙十分自然的收回手,回到了原位,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指腹间还残留着发丝的柔软,他扬起嘴角,轻轻搓了搓手指。   没了那若有若无的压迫气息,沈令姝清咳了一声,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   她抿了抿唇,唇角挽起笑花:“好……”   邢夙要跟她说什么呢?   澄澈干净的眸底里划过一丝困惑,却没问出口。   沈令姝笑着说:“我在京都等你。”   怕他疼,她从旁边的木屉里拿出几瓶金色外包装的药瓶递给他,“你要小心,还有注意自己的身体。”   邢夙眼中满是柔和,他接过药瓶,珍重的放入到自己的袖中,动作间小心翼翼的,像是捧着什么易碎的珍宝。   他站起身,掀开布帘下了马车。   马车外,他与她直直对视着。   面具下的他唇畔含笑,他朝她挥了挥手,口吻温和说道:“京都见……”   话音落下,他转身离去,流星大步仿若十分着急离去,他头也没回,而只有邢夙自己知道,此次前去,危险重重。   他不能回头,亦选择不了回头。   若还能再见,他才能说出那些未说出口的话。   沈令姝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没由来的有些慌乱。   只望他平安回来,她低声喃喃了一句:“京都见……”   ……   一场弥漫着鲜血的厮杀战斗,烈日之下,刀枪剑戟寒光闪闪,凛冽锋芒直逼人眼。   当那一根冷冽的银针刺入肉体当中,伴随着一声倒在地上的闷响,那围绕着一人形成保护圈的范围内已然倒下了一堆尸体。   血色染红了地面,也染红了所有人的双眼,唯独场中的少女眼中依然清明,眸子里似乎根本没将这些尸体放入眼中。   “淑妃,五殿下,呵。”沈令姝目光冷淡的从那些尸体的上面扫了一圈,语气微凉。   她动了动手,指缝中的银针便又被隐藏了起来,谁也发现不了。   “此次参与这件事情的所有人的名单,待回了京都之后,我要见到。”她迈开步子,淡声吩咐。 第203章   自己找死   身侧跟着的属下忙不迭回答:“是,主上,我等知道了。”   前方的少女轻声“嗯”了一句,从袖中拿出一块手帕漫不经心的擦拭着纤纤素手。   末了,她将手帕扔在脚下,随意碾过,回头之间,一根银针直直刺入了那属下的咽喉之间。   “你……”   那人一脸惊讶,显然没有想到她会突然出手。   他瞪着一双大眼睛,只说出一个字身体便直直的往后倒了下去,狠狠的砸在地上,溅起的泥水脏了她的裙摆。   “主上,这?”她身后跟着的另外一名属下,方多看见自己同伴倒下的身影,脸上满是诧异和不解。   沈令姝轻轻抬手掩住唇瓣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   一路行来,路上多是各方人马的暗杀,就算解决起来不是什么难事,蚊子多了,也会有点烦的。   至于后面那个死的人,不过是自己找死罢了。   过了一会,她十分冷静的说道:“他想杀我。”   平淡至极的四个字立时砸在了在场所有人的心上。   方多面色顿时变得紧张了起来。   他连忙单膝跪下请罪:“主上可有碍?都怪属下查明不严,竟让这等小人近了主上的身。”   “还请主上责罚!”   接二连三的请罪声此起彼伏,一眼望去,跪了一片乌压压的人。   沈令姝挥了挥手,淡声说道:“起来吧,下次再有这等事,再拿你问罪也不迟,方多。”   方多立马应道:“是,主上有何吩咐?”   她敛了敛眸子,表情淡漠,手腕轻轻动了动,嗓音凉凉缓缓说道:“是时候给宫里的那几位准备回礼了。”   方多低头,“属下明白!”   “回京都。”她眯起眸子望了一眼京都的方向,裙摆轻扬,身影隐入光幕之中。   这方厮杀结束,另外一边的厮杀却才刚刚开始。   地势弯绕复杂,周围林立着一颗又一颗耸入云霄的大树,枝叶繁茂遮在头顶,只余下零碎的阳光洒在地上。   身着白袍的少年戴着一副鬼面,他身躯挺拔,步子缓慢的走进了一处被大树掩住的入口当中。   “司主大人,一切顺利,洛少司已然带着兄弟们摸清楚了狮子寨的地形。”守在入口处的人见到他,立时弯下腰行礼,又连声回禀。   邢夙嗓音低低,“洛庭现在在哪?”   “洛少司正在前面等您。”那人回道。   邢夙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之后迈开步子踏入了狮子寨中。   走前,他偏过头瞥了这处由他们发掘出来的入口一眼,唇畔的弧度若隐若现。   两年的精心筹备,狮子寨这个毒瘤,不能再留了。   他捏了捏指尖,眉眼淡淡,见到洛庭时,他正在安排着今晚要做的事情。   身姿颀长,气质凛然的少年一出现,所有人的目光便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拜见司主大人。”以洛庭为首的人纷纷行了礼。   邢夙觑了他们一眼,目光落在洛庭身上,他问道:“霍姬如何?”   霍姬是御审司救的一名美貌女子,年少时霍家满门皆死于土匪之手,之后她得救之后,便主动投靠了御审司,甘愿为棋子。   只有一条要求,不管如何,御审司一定要要为霍家报仇。 第204章   中计了   御审司自无不应之理,一年前便派霍姬装作落魄的官家小姐故意路过狮子寨,之后假装被俘故意待在了狮子寨当中。   霍姬生得美貌,又自有一番心机手段,花费了半年的时间在狮子寨站稳了脚跟,成为了寨主最受宠爱的女人。   想到霍姬,洛庭难免想到那个时候,霍姬原本想借着报恩之名留在司主大人的身边,却被他毫不留情的拒绝。   这些年来,邢夙就是御审司中一个最恐怖的存在。   鲜少有人知道,他的身体带毒,洛庭之所以知道,还是因为有一次无意间撞见他发作之时,疼到浑身痉挛也不曾喊一声疼。   邢夙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他是拿命在拼。   他在御审司中的一切,全都是一次又一次用鲜血和濒死换来的。   司主的位置,他当之无愧。   邢夙淡如凉水的目光从他脸上划过,他顿时从记忆中反应过来。   “霍姬说一切顺利,今夜是寨主的生辰,到那时寨子里的防范会松懈许多,她会找机会下软筋散,我们只需找准时机。”   “一网打尽。”   邢夙:“让她自行小心,行事务必稳妥,冯威此人,今夜才是那个难对付的人。”   洛庭闻言,皱起粗眉,冯威并不是狮子寨的人。   但是,他与狮子寨的寨主有着十分深厚的情谊,二人相识多年,为非作歹的事情可没少干过。   且冯威此人武力极强,要想抓住这个老滑头,而且解决掉他,今夜确实少不了一场恶斗。   “接下来该如何?”他问。   邢夙半眯起眸子,面具下的桃花眼泛出一丝丝冷光。   掀开唇瓣,言简意赅的一个字:“等……”   如今敌在明,我在暗,等待最好的时机,再进行狩猎,这才是狩猎人该有的行事。   不知不觉间,夜幕从天空降临,白日里的光亮退却,狮子寨中点燃了火炬,温和的光亮照耀着这一方天地。   隐隐约约的哄闹声从前方传来,洛庭与邢夙对视一眼,后者摇了摇头,示意不急。   这般情况下,又等了一刻钟左右,哄闹声似乎突然静默了不少。   邢夙眉尾轻挑,他动了动身躯,唇瓣嚅动着吐出一个字眼:“走……”   一声令下,昏暗的烛火之下,一个个戴着鬼面的人掩藏住了自己,像是夜色中的鬼魅快速行动着。   不多时,一行人出现在了宴席上的场地上。   宴席的桌面上倒着一个又一个人,霍姬此时正坐在寨主身旁的位置上,见着逆光而来的邢夙等人,她的眸子笑眯了起来。   “你们来了。”话音刚落,她的嘴角却溢出一丝鲜血。   洛庭瞳孔微缩,“霍姬,你怎么了?”   霍姬摇了摇头,抬手擦掉自己唇角的血色。   “司主,霍姬没用,你们……快走。”她看着邢夙,唇角缓缓扯开一抹苦涩的笑容。   说完这句话,她头一歪,吐了一口浓稠的鲜血,眸子无力的闭了起来,整个人看起来毫无声息的倒在了桌面上。   洛庭看了一眼场上,突然意识到不对劲,他连忙出声:“不对劲,司主大人,我们中计了!” 第205章   早就知道   邢夙看起来并不似他这般慌张,他淡淡的扫了霍姬一眼,之后打量的目光又从那些人的身上转了一圈收了回来。   毫无疑问,霍姬的计划失败了。   然而,这早就在他的预料当中,仅凭一个毫无本事的弱女子,想用美色就迷惑住这些丧心病狂的人,怎么可能呢。   索性,他本就对这个计谋没抱多少希望,另外一个计划,才是他真正想做的。   “无碍。”他淡淡的说了一句。   洛庭见他这般冷静,似乎早有预料一般,自是有些奇怪,于是便问:“司主大人,早就知道会这样?”   邢夙冷淡的“嗯”了一句。   “哈哈哈,果然,御审司的司主大人就是比你手下那些人要聪明啊!”   忽而之间,有一大汉粗着嗓子大声说道。   说话间,他带着一群穿着暗灰色袍子,腰间系着虎纹腰带的小弟从周围走了出来。   就在他的话音落下之后,桌面上那些原本装作倒下去的人也尽数缓缓抬起了头,站起身来将他们包围了起来。   御审司的人将邢夙团团围住,小心护着,洛庭站在他的身侧,面具下的脸色有些难看。   他们居然连他们是御审司的都知道,这究竟是谁透露给他们的?   要知道,御审司的保密性可不是一般的好。况且,御审司做事向来都是掩藏了自己身份的。   司主大人更是鲜少在人前露面,可是看他们的样子,似乎早就知道了这一切。   “司主……”他拔出腰间的刀,侧过身子看向邢夙,口中的话还未说完,却被他淡定自若的眼神安抚了下来。   他抬手理了理袖口,面具下的唇边扯开微末的弧度。   下一刻,他扬眉说:“冯威,或者说,冯寨主,好久未见。”   邢夙微凉的目光落在前方不远处的男人身上,眼神中带着些许的打量之意。   邢夙的话不仅让冯威变了脸色,亦让洛庭等人不解,“司主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他没回答洛庭的话,直勾勾的盯着冯威变了的脸色,唇边的弧度又上扬了几分。   世人皆不知,狮子寨的寨主袁无和他的至交好友冯威就是同一个人。   袁无,原无,意为本就没有这个人的存在。   至于为何明明是同一个人,却硬要装作两个人的身份,还将两个人的身份安排成至交好友。   邢夙轻轻抬眸,眉尾漾开几分嘲弄。   恐怕也是为了两者身份好互相转换吧,谁会想得到,这二人就是一个人呢。   冯威握紧了手中的大刀,一张满是刀疤的脸上先是僵了片刻,之后又仰起头哈哈大笑了几声。   少顷,他眯着眼睛,有些危险的看着邢夙:“不愧是御审司的司主大人。”   他拍了拍手掌,散漫的掌声稀稀疏疏的在场上响起。   “既然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那就留在狮子寨别走了吧。”   冯威高高抬起手,另一只手手持大刀,刀锋寒意十足。   他的动作一下,周围的小弟顿时眼露杀意的看着他们。   狮子寨的人常年干些歪门邪道的勾当,别的没有,浑身倒都是腱子肉,个个都是壮汉。   邢夙冷觑了他们一眼,唇边溢出一声轻笑。   “如此,那就战吧。”他动了动手腕,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第206章   出来,战   冯威见他这般模样,冷哼一声,抬起的手往下一压,“杀!”   邢夙瞥了身侧的洛庭一眼,“自己小心。”   话音刚落,他的身影顿时动了起来,脚尖一点,飞身离开了他们的保护圈。   “司主大人!”洛庭见他离去的背影,忍不住高声喊了一句。   后者并没有回头,邢夙在不远处站定,他凉凉的瞥了一眼站在烛火处看得不甚清楚的冯威。   “出来,战。”他的嗓音平静,没有一丝的感情起伏,深邃的桃花眸子似乎隐藏着一层冷芒。   见状,冯威脸上的肉一动,他厉声说道:“战便战,你以为我会怕了你吗?”   “年轻人,不要太豪横了。”说一说完,他立马冲了过去,两方人马也开始厮杀了起来。   浓墨的夜色之中却弥漫着一场以生命为赌注的战斗硝烟。   “唰——”刀锋划过脖子,鲜血霎时间便从身体里喷洒了出来,溅在洛庭的面具上。   鬼面上横亘着几道喷洒的鲜血痕迹,为原本就有些可怖的面具更是添加上了几分恐怖。   洛庭手腕轻颤,他趁着斩杀敌人的缝隙时间看了一眼不远处缠斗在一起的两个人影。   黑夜中,原本一身白袍的少年衣袍上已然多了些许猩红色的血色,脸上的獠牙面具似乎被染红,透着几分狼性。   他一身凛冽寒风,桃花眸子里浮现出阴鸷和狠厉。   局势来看,二人打的并不分上下,堪堪算是平手,二人谁也奈何不了谁。   然而,就在战斗最火热的时候,那冯威的身影却突然往后退了十几米远,站在原地朝刑夙嚣张一笑。   他说:“今夜,你必定会是我的手下败将!”   冯威似乎突然得了什么可以取胜的宝贝一般,底气十足。   邢夙冷着眸子,唇边因为他的话扯开一抹讥讽的弧度。   “废话真多。”清隽的眉眼间飘上几分不耐,他冷声说道。   冯威冷着表情,面庞上尽是阴狠,“看在你即将赴死的份上,本寨主便不计较你这句无礼的话了。”   邢夙低声嘲讽一笑,根本懒得与他争斗口舌。   见他不反驳,冯威也不再说什么,他从自己的袖口中拿出一样东西,动作迅捷的像是怕被人抢走一样丢入口中。   邢夙冷眼相看,并不在意。   就在吞下那个古怪的东西之后,冯威猛地仰起头,似乎为了发泄般大叫了一声:“啊——”   这一声尖叫穿透力十足,惊走了树枝上的乌鸦,“嘎嘎嘎……”   乌鸦发着粗噶的声音从空中振翅飞过,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冯威吸引了过来。   御审司的人看见有些不太对劲的冯威,心中纷纷开始担忧起了自己的主上。   而狮子寨的人却在看见自家寨主这般模样的时候,声声高呼了起来,他们扬起手臂,扬声喊着。   “寨主威武,寨主威武,杀了他,杀了他……”   当着御审司的人面这么喊,无异于就是当面挑衅他们。   洛庭眉眼冰冷,趁着他们都没反应过来,他立时动作迅速的解决掉了几个人。   “弟兄们,为死去的同伴们报仇,杀,杀,杀!”清冷的嗓音里却是不容置喙的冷冽。   杀意,鲜血,再次点燃了这场战斗。 第207章   年少轻狂?   “冯威,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冷不丁的,夜幕之中,邢夙淡淡的说了一句,眼神之中似乎浮现出一分失望。   依靠旁的事物在短时间内提升自己的战斗力,这种事情,在武道上可是大忌。   可惜,有人被一时的力量迷了眼,一心只想这样做。   冯威听他这么说,低下头毫不在意的笑了笑,而后丢了大刀,双手成爪,脚下步子飞速的移动着朝他直奔而去。   仔细看去,就会发现冯威的眸底里正泛着猩红,像极了发狂的野兽。   邢夙凉薄一笑,一边闪身躲避着,一边用自己的招势回击着。   二人打的是难舍难分,就算冯威在短暂时间内提升了自己的武力,却还是奈何不了邢夙。   或许是不断的被放风筝似被人牵引着打着,冯威开始不耐烦起来,他咬牙切齿的看着邢夙说道。   “这一次,你躲不掉的!”   刚劲如烈风一般掌风袭过来,邢夙却没有躲,蕴含着至少九成内力的大掌落在他的肩膀上,他直接被冲击的倒在了地上。   面具直接被震成了两半,碎落在地上,他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唇边在不知不觉间溢出黑红色的血丝。   冯威见到他这般狼狈的模样,顿时双手叉腰哈哈大笑,脸上十分得意。   “就凭你,也想来抓我,哼,果然是年少轻狂!”   “哦,哦,寨主威……”小弟们的喊声还没说完,却见那邢夙又从地上缓缓站了起来。   他抬手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的血丝,清隽如玉的脸上冷得像是一块冰。   “年少轻狂?冯寨主,你看看你后面是什么。”他掀开眼帘,指尖按了按唇瓣,惨白无色的唇瓣便多了几分红意。   冯威见到他这般模样,紧了紧手,他居然还没死!   听到他的话,他顿时转身向后看去,就在那一瞬间,一把闪烁着锋芒的长剑直直刺入了他的心脏。   “你早就知道,你早就知道……”   他瞪大了眼睛,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喃喃自语完这句话之后,他的身子就倒了下去。   邢夙挑眉觑了一眼死不瞑目的他,眼底划过一抹讥讽。   御审司的存在,可不是摆着看的。   想要买通御审司的人背后刺杀他,真是可笑。   若非是在他的默认之下,冯威还真的以为他的手眼通天,他想知道的消息,他都能搜集的一清二楚。   “蠢货。”他动了动唇瓣,无声吐出两个字,语气中满是轻蔑。   他的身份,除非他愿意透露,否则,谁能轻易得知。   没有了御审司,他手中可还有一个阎狱门。   忽然间,邢夙皱起眉,右手不禁抚上了自己的心脏。   许是方才战斗过,这几日又淋了雨。   如同被蛊虫啃咬般的痛感便席卷而来,胸腔中在刹那间翻涌起一股难平的戾气,让他想要毁天灭地。   他咬了咬舌尖,极力保持住自己的冷静。   铁锈味从喉间涌起,他动了动唇,压下去喉咙里的咳血。   然而另外一只掩在宽袖中的指尖却疼得颤抖了起来。   “哈,总算解决掉这个毒虫了。”   两个一身黑衣的人戴着面具,其中一人手中握着长剑还未松开,见到冯威死了,顿时一乐。   这二人正是当初与邢夙一起加入御审司的扶琛和姜襄,方才说话的自然是姜襄无疑。   扶琛瞥到邢夙的动作,蹙起眉,说道:“皇上急召你回京都,狮子寨的事情就交予我们处理吧,你……早先回去。” 第208章   杀了他   那停顿的片刻,隐隐藏着些担忧。   君命难违,身在御审司之中,除非死,没有任何退路。   姜襄听到扶琛的话,又补充了一句话:“我可听说了,皇上有意为昭乐郡主赐婚呢。”   他的话音一落,扶琛顿时白了姜襄一眼。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邢夙现在本来就受了伤,旧疾未愈又添内伤。   这个时候身体上已经很不好受了。结果,姜襄这个傻子还要在这个时候刺人家的心。   还真是个大傻个,他暗暗摇了摇头。   姜襄有些莫名其妙,他说的本来就是实话,阿琛瞪他干什么?   见他一脸搞不懂的样子,扶琛无语的撇了撇嘴,他看向邢夙。   只见后者苍白的脸上透出一分冰冷,但扶琛看得分明,他的眼神中有一瞬间的慌张。   邢夙害怕了吗?   那个御审司中不怕苦不怕累,就算毒蛇死死缠绕在他身上也没有一分俱意的人,居然会因为一则赐婚的消息害怕?   扶琛想出声安抚一下他,后者却完全不给他任何的机会。   “不管任何手段,套出陈铭知道的所有有关圣玄宫的消息,沪水那边,盯紧绍言。”   “狮子寨的人,杀!”   “皇上有召,我会尽快赶回京都,接下来的事情,你们自行处理。”   邢夙冷着眉眼,冷静自若的交代着要他们做的事情,不管是眼神之中,还是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半分慌乱。   旁人看起来他似乎和平常并无两样,冷静,云淡风轻,运筹帷幄间胜算十足。   扶琛和姜襄就这般看着他快速吩咐完,而后身影一转,丝毫不顾忌自己的身体施展轻功快速离去。   “他不要命了?!”扶琛见状,简直想直接拦下他,却被姜襄一把制止住。   那个平日里看起来憨厚得有些傻乎乎的姜襄嘟囔了一句:“你别管他,你拦不住他的。而且,郡主如果真的被人抢走……”   “他会疯的。”那才是真的不要命了。   扶琛闻言,抿紧了唇瓣。   就算拦得住皇上的第一次赐婚,能拦得住第二次吗。   皇上,不会允许邢夙和他最宠爱的郡主在一起的。   在皇上眼中,御审司就是一个沾满了鲜血和人命的大染缸。   而作为西越皇室最耀眼的明珠,怎能被黑暗牵扯。   哎……   扶琛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另外一边……   离开了狮子寨之后,邢夙浑身散发着寒气的站在一颗大树旁边。   “主上,您怎么了?”阎狱门中的贺羽小心翼翼的问出口。   邢夙阖上双眼紧紧一闭,过了一小会,又张开,那双眸底里,满是戾气。   他一手抵在大树上,狠狠攥着,眉眼间泛着一层又一层的冰霜。   “给我查,查清楚皇上给郡主赐婚的对象是谁!”   他喘了一口气,心情起伏太大,终是压不住喉咙间涌上来的腥甜。   “噗……”他张开唇,顿时吐了一口鲜血落在地面上。   贺羽听到他方才的吩咐,总算明白了自家主上为什么会这样。   刚想明白,下一刻却见他吐血,他顿时瞪大了眼睛,神情有些着急,“主上!”   邢夙攥紧了手,可还是抵挡不住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充满戾气的眸子紧紧闭上。   他的身影顿时往后方倒去。   “杀了他……”昏迷前的最后一句话,他的嘴里吐出这句话。 第209章   没资格管   古树遮蔽着小道,三三两两的食人藤缠绕在一旁,行至小路的尽头,是一处山谷断崖。   断崖的周围竖立着一个石碑,碑上雕刻着无量崖三个大字。   碑文上的字体并不似如今西越的文字,歪歪扭扭的,有些像某些古老的符号。   而若是有人盯近了去看,那几个字似乎有一种能够蛊惑人的魔力。   石碑的碑角处有些湿滑,周围碎落了什么东西,偶尔还会有吐着蛇信子的毒蛇从碑文上爬过。   无量崖上的风大,呼哨作响的凉风吹皱了背着手站立着的男人衣袍。   “宫主,少宫主回来了。”一个穿着暗灰色长袍的男人从后方走来,弯着腰十分谦恭的回禀着消息。   闻言,那被称作宫主的男子缓缓回过头来。   只见他的面容十分年轻,五官立体,棱角分明,高挺的鼻梁上是一双暗金色的眸子,眉眼上挑,唇角一勾便显得邪气十足。   他微微低下身子,有些泛着青黑色的手指捻起在衣角处攀爬着的毒蛇。   宫主弯着眸子邪肆一笑,他说:“她这几日可是玩疯了。”   侍从不敢接话,只保持着自己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让她滚过来见我。”倏忽间,那宫主敛了笑容,眼中一冷,吐出一句冰凉的话。   “是。”侍从得了令,立时退下去把人叫了过来。   待少宫主出现在无量崖上的时候,宫主正斜斜倚靠在石碑上,手中轻轻把玩着被拔掉了毒牙的毒蛇。   少宫主不情不愿的给他行了礼,之后问他:“爹唤我何事?”   “你是真的不知道?”宫主看着她,眼中并没什么对女儿的感情,只有一层淡淡的狐疑。   “爹不说,我如何知道?”少宫主冷笑说。   宫主见她这般态度,剑眉轻轻皱了皱,眉宇间有些不喜。   他眯了眯眼,冷声说道:“注意你的态度,我是你爹,也是圣玄宫的宫主……”警告了一番,他这才继续说。   “鱼城的事情,谁让你插手的。况且,陈铭败露,你居然没把他解决掉,徒留下一个祸端,简直无用!”   他的嗓音里含着十分的不满,看向她的目光中亦是根本不加掩饰的“废物”二字。   少宫主听了他的话,又看见他的这般神情,袖中的双手紧紧攥了起来。   但是却不得不承认,作为圣玄宫的宫主,他的确有这个资格这么责骂她,甚至可以看不起她。   反正在他心中,她这个女儿,不过是只有血缘之亲罢了。   老怪物……   她面无表情的在心中想到。   “鱼城的事情,我究竟有没有插手,爹会不知道吗?”她反问他。   话音刚落,她又说道:“至于陈铭,是我的失责,爹若是要罚,便罚。”   “哼,你有自知之明就好,管好你那个傀儡,因为她,圣玄宫此次损失了一队蛊人。”   宫主一手抓着毒蛇的头部,冷冷的眯着眼,“去万蛇窟好好反省。”   “是。”少宫主弯下腰,唇齿间含着嘲讽的笑。   应完,她转身就打算走,宫主睨了她一眼,淡淡的说道:“许思馨,坐好你的少宫主之位,其余的事情,你没资格管。”   少宫主也就是许思馨听到他的话,脚下的步子一顿,眼中划过一抹不屑,头也没回的离开了。 第210章   皇上召见   离京都越来越近,一路上的风景也从荒凉逐渐转换为了繁华。   进了京都内之后,沈令姝还未来得及回府,却在半道上被人拦了下来请去皇宫内。   能够请得动西越最受宠的郡主,自然是龙椅上的那位无疑了。   马车停在内门口,沈令姝轻轻摸了一把脸,之后起身下了马车。   虽一路赶路回京,身上的着装打扮却和平日里没什么区别,若要说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比之平日里简单了些许。   发髻上只插着一只素玉珠环钗,一身淡青色束身长裙,娇艳的脸庞上端着浅浅的笑容。   二八年华的少女,只是随意的打扮便可夺人心弦。   帝王召见,自然是在御书房内。   座上的帝王穿着一身玄色常服,周身释放着帝王的威严,此时正不急不缓的喝着茶。   瞧见她来了,皇上将手中的茶盏重重的置在桌上,茶杯和木桌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咚”声。   他的表情有些严肃,透着愠怒的目光看向她,“谁让你偷偷跑去鱼城的,你倒是好大的胆子。”   很明显,这是事后问责来了。   沈令姝见他这般模样,心中微怵了一下。   为了避免自己被骂的太狠,她当机立断跪在了铺着地毯的地上,小脸上隐隐透着委屈,“是昭乐错了,皇伯父别生气。”   说完,她微微耷拉下脑袋,双手搅弄在一起,一副小可怜的模样。   “嘿,你这丫头,朕让你跪了吗,杨天,把她给朕扶起来。”皇上觑了一眼身侧的杨天。   杨天小声的“诶”了一句,而后走了过去,弯下腰要将沈令姝扶起来。   “郡主,快快起来吧。”他倒是想扶,可当事人却不乐意。   沈令姝眼巴巴的抬头看了一眼座上的帝王,低声嘟囔了一句:“皇伯父若是原谅了昭乐,那我便起来,若是还生气,那昭乐还是跪着吧,昭乐不疼的。”   边说着,边低下头揉了一下自己的膝盖。   她这幅模样,真真是叫皇上无奈,这丫头鬼机灵了,她都这般说了,他还能真的让她一直跪着不成。   没听到她说疼吗?   什么嘴上说着不疼,要皇帝来说,她呀,就是拿着小性子在说反话呢。   “好了好了,快起来吧,你呀,就是仗着朕疼你!”皇帝抬手虚虚点了她一下,嘴角露出一抹无奈的笑容。   看见他露了笑容,沈令姝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她便扶着杨天的手站了起来。   娇俏的脸蛋上绽开笑容,一双明眸里似乎盛着漫天星光,璀璨夺目。   皇上的眼神不禁落在她那双眸子里,琥珀色十分好看,像极了一个人。   嘴角边的笑容不知不觉间淡了下来,他叫杨天搬了凳子给她坐下,而后从桌面上拿起一张张卷轴展开。   “女孩大了是要嫁人的,朕的昭乐啊,一定要嫁一个全天下最好的男人,享受无穷无尽的荣华富贵,一辈子快快乐乐的。”   沈令姝听言,微微垂了垂眸子,心中因为他的话划过一抹暖流。   她知道,她的年纪到了,皇伯父,也与她的父母一般,操心起了她的婚事,可是…… 第211章   等一位,心悦之人   少女轻轻抬起头,只见皇上朝她招了招手,笑着说:“来,过来看看,喜欢哪个,朕给你赐婚。”   沈令姝咬着唇,坐在椅子上一时没有挪动,脚尖点了点地板,有些坐立不安。   “皇伯父,昭乐还不想嫁人。”她蹙着黛眉,眉眼间流露出几分不情愿。   皇上放下手中的画卷,他看向她,平缓着语气说道:“昭乐,如今婚配,于你而言,是最好的时候。”   他看中的,与她同龄的好几位青年才俊如今还未婚配,若是再拖几年,到时候未必会有如今这么好的人选。   况且,赐婚也可以先订婚,昭乐心性未定,再多玩一两年亦不是不可。   她可是他亲封的昭乐郡主,谁敢有任何怨言?   “赐婚并不一定要现在便嫁,昭乐,你明白吗?”皇上眸子里闪过一抹狐疑之色,他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么。   沈令姝点了点头,表明她自己明白。   “皇伯父一番好意,昭乐本不应该拒绝,只是,昭乐想再等等。”   “等什么?”   “等一位,心悦之人。”   二人一问一答,书房内突然安静了下来,杨天悄悄抬眼看了一眼沈令姝,心中对她尤为佩服。   这个世界上,有几个人有这个胆子拒绝帝王的赐婚,又有谁敢和帝王这般有商有量。   皇上斜睨了杨天一眼,又看了一眼自己桌面上的茶杯,杨天顿时会意,执起茶壶重新斟满了茶水。   杨天倒茶的时间,皇上掀开眼帘瞥了她一眼,语气不明的说了一句:“淮阴侯府的那位世子,是决计不可能的。”   他这句话明明很轻,却像是一块大石头蓦然砸在了沈令姝的心上,没由来的慌了一下。   邢夙……   她犹豫了一会,有些不解的问道:“皇伯父,为何?”   皇上淡淡扫了她一眼,没着急回答她的话。   他端起茶杯,低头啜了一口茶,而后缓缓回答:“你们不合适,朕可劝你,别对他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来。”   沈令姝抿了抿唇瓣,心中有些不舒服。   她紧紧蹙起眉,为何她听皇伯父的这番话,心中却隐隐有些抵触?   她明明知道皇伯父向来是为了她好的。可是,如今心中的纠结究竟是为什么呢?   她不自觉捏了捏指腹,轻声反驳了一句:“昭乐没有。”   皇上直勾勾的盯了她一会,她不自觉间作出的那些小动作并没有瞒过帝王的火眼金睛。   昭乐竟真的对邢夙生了那般心思。只是,看起来她自己似乎还不知道。   帝王扫了一眼桌面上的画卷,唇角微微勾起。   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朕再给你两个月的时间,昭乐,好好考虑清楚未来的夫婿,除了邢夙,只要是你喜欢的,朕都可以答应。”   皇上如是说,他的脸上微微扬起一分笑意。   两个月,总比现在直接赐婚好。   沈令姝也知道没可能再商量,于是乖顺的点着头,“我知晓了,若是无事,那昭乐便先告退了。”   皇上“嗯”了一声,大手一挥,让她走吧。 第212章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躲过了皇宫里帝王的责骂,却没躲得过王府里恭亲王和王妃的一顿好骂。   沈令姝知晓此番让家人担心了,便也只是一脸乖巧的听着他们的训话。   末了,还好生劝慰了一番自己的娘亲。   骂也骂了,该说的都说完了,王妃也收了泪,言语警告她让她下次不要再这样了。   沈令姝自然又是一番发誓和保证,这才将人哄好。   她坐在椅子上,扫了一眼堂屋,总觉得少了什么,直到想起自己两个弟弟,她才恍然大悟。   两位弟弟去了学院读书,并不在府中。   恭亲王妃还特意解释了一番:“珏哥儿和耀哥儿本来想回来见你,你爹爹没同意,只让他们好好读书。”   沈令姝倒也没在意这个,总归是家人,等他们放了假再见也不急。   “弟弟们总能见到的,他们好好读书才是。”她弯了弯眸子,笑着说。   坐在上首的不止王妃,恭亲王也在,只见他觑了她一眼,而后用着陈述的语气说道:“皇兄找你,是要给你赐婚吧。”   沈令姝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   说到她的婚事,王妃便蹙起了眉头,她说道:“宝儿也不小了,是时候成亲了,跟你一般年纪的旁的闺阁小姐可都嫁了人了。”   沈令姝嘟了嘟嘴,她哼唧两声说:“旁人是旁人,我为何要和她们比这个。”   王妃听她这语气,顿时竖起眉,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她,“怎的,你还想一辈子不嫁人不成?”   一听王妃这语气,她便悄悄吐了吐舌头,讨好的朝她娘亲笑了笑,没反驳也没承认。   王妃见她这装乖卖巧的模样哪里能不知道她的心思,她瞪了她一眼,而后将目光落在自己的丈夫身上。   她有些赌气的说道:“我如今啊,是管不了她了,王爷你来管管你的好女儿好了。”   恭亲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了她几句。   “宝儿,别招你娘亲了,她这几日,因为你的事情,都不知道唉声叹气了多少次了。”   “宝儿也不想拖成老姑娘吧。虽然,我们家宝儿长得这般好看,就算再过几年也是旁人比不上的。”   恭亲王朝她对视了一眼,眼神略微浮现出几分戏谑,微有些夸张的话在他说来,却是十足十的真诚。   沈令姝不禁笑了一下。   过了一会,又听她爹爹说道:“我们总会老的,等我们不在了,便护不住你了。”   他说的十分坦然,语气中隐隐浮现出一丝丝感慨。   时间一转眼而过,当初那个在襁褓里的孩子已然长成了如今的亭亭少女。   为人父母,若不为她安排一个好的归宿,便是到了最后,如何放得下心。   “爹爹和娘亲的意思,宝儿明白的。”她敛了笑容,抿着唇瓣一时沉默了下来。   她突然有些明白了自己这些家人的意思。   他们希望她过得好,也许在他们眼中,她找到一个好的夫婿,过得幸福开心,便是他们最大的心愿。   尽管就她自己所想,就算她不结婚生子,她也能过得很开心。   可是以如今的情况,那是完全不可能的情况。   在有限的可能上作出最好的选择,无疑是应对这件事最好的方法。   皇宫之中帝王的劝告,王府中父母的谈话,一桩桩一件件。   不知为何,她突然想到了邢夙,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发酵着。   “娘亲,爹爹,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她歪着头,眼中充斥着困惑的问出口。 第213章   心悦谁   听到她的话,座上的恭亲王和王妃皆是一愣。   沉默了片刻,夫妇二人对视一眼,恭亲王眉头皱了一下,暂且没说话。   王妃动了动唇,率先开口解答:“喜欢一个人?”   “大抵便是时时刻刻惦记着他,不忍他难过,不忍他受伤,他若是不开心,你便会想逗他开心。”   “你会想和他度过余生,不管发生什么,你只想与他共同进退。”   王妃的话一句一句落下,沈令姝的脑海中便飞速的闪过一幕又一幕曾经的画面。   七岁参加完宫宴回府途中,在街上捡到一身伤痕的他,那个时候,他的眼中没有光,荒寂的不像是那个年龄的孩子。   伯阳侯府当中,他被人欺辱,宛若小可怜,她看不下去,便教他世子风范该当如何,又递给他帕子净脸。   却没想到……他将那方帕子保存了那么久,而后兜兜转转又用到了她自己身上。   第一次参加狩猎,她遭人诡计,二人被迫与巨蟒缠斗,是他,救了她。   直到现在,她依然记得很清楚。   那天日头很烈,耀眼的阳光打在他满是血污的脸上,她看过去的时候,他也正好看向她。   他的眼里有光和热血,大概,还有她的倒影。   她第一次觉得,邢夙,其实很耀眼。   青梅竹马,从小到大,她和他之间发生的故事很多很多。   洛水书院中的寒窗苦学,每年宫宴上不宣于心的默契偷溜。还有,前段时间鱼城时发生的事情。   沈令姝回忆着,唇边不禁露出了浅浅的笑容。   这是喜欢吗?一想到他,就会笑啊。   她轻轻摸了摸唇角边的弧度,心里止不住的想着。   “宝儿,心悦何人?”王妃也是过来人了,听她那么问,又见她那般小女儿姿态,顿时便明悟了她的心思。   成婚生子,自然是同自己喜欢的人更好,原本还以为宝儿若是没有喜欢的人,那便只能挑个顺眼的了。   如今这般,也挺好,与自己喜欢的人成亲,宝儿总该愿意了。   王妃心中很是开心和期待,但恭亲王却没她这般的好心态。   盖因为他想到了一个人。   淮阴侯府的世子,邢夙。   那个同自己女儿一直相伴着长大的少年,他见过他,他太危险了。   倒也并非是这个人危险,而是他做的一些事情太过于危险。   皇兄的安排,他不是不知道,处在那种环境当中,邢夙如何能与宝儿在一起,不说他们,皇兄亦不会同意。   只盼着,宝儿喜欢的人,不是他吧。   恭亲王转动了几圈自己手指上的扳指,低眸看向她,等待着她的回答。   王妃眼中的殷殷期盼,恭亲王含着审视的目光,沈令姝原本满是雀跃的心冷不丁顿了一下。   她忽然想到了皇伯父的话。   淮阴侯府的那位世子,是决计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她咬了咬唇瓣,袖中的指尖掐了掐掌心,心中纠结了半晌,还是顺应着自己的心,回答道:“我心悦……邢夙……”   她没有隐瞒,亦不想隐瞒。   两世以来,这是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她好不容易才明白了自己的心思,如何能错过。 第214章   谁也不想要   沈令姝此话一出,满室寂静。   恭亲王和王妃都一时没接话,恭亲王心中想的是邢夙此人不适合自家女儿,王妃心中想的却是淮阴侯府中的阴私事。   那个侯府,实在不是一个好的归宿。   “宝儿,你想清楚了吗?你真的心悦他,并非只是一时为了搪塞我们的借口?”王妃皱着眉,心中倒希望她刚才说的是假话了。   沈令姝坚定了点了点头,“宝儿所说,无一句谎话,能够让我坚定选择站在他身侧的,唯有邢夙一人。”   除了邢夙,她谁也不想要。   她喜欢的少年,是那个需要她护着,亦会不由分说护着她的邢夙。   他说,回来京都时要与她说一件事情,是这件事情吗?   她心中的期待如同水涨一般,不可遏制的向上升着。   恭亲王心中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你应当知道,皇兄是不会同意的,我和你娘,亦不看好他。”恭亲王目光深沉的看着她,语气中很是郑重的说道。   王妃附和着他的话点了点头,邢夙那孩子,虽说也是他们看着长大的,但若要论起来,确实不配她的女儿。   看着父母二人这般态度,沈令姝心中也有些头疼。   她扯了扯唇角,扬起一抹微有些苦涩的笑容,“我知道……”   “可不管如何,我还是会选择他,还望娘亲和爹爹再考虑考虑。”   “此事再议,你心悦他,却不代表他也心悦你,宝儿,勿耽于情爱。”恭亲王眯着眼劝了一句。   世间情情爱爱,多是伤人伤己。   沈令姝抿着唇,端得上一副潇洒的模样,“爹爹放心,若是他不喜欢我,宝儿决计不会纠缠。”   “如此便好。”   “下去吧,再过两日便是你的生辰了,你这两日就好好待着府中吧。”恭亲王端起手边的茶,低啜一口后不容置喙的说。   “你爹说得对,在外面疯玩了那般久,也该收收心了。”王妃轻声嘱咐着,语气柔和。   沈令姝向她二人行了礼,之后平缓着步子离开了堂屋。   她一路沉默的行至琳琅院中,单冬和单月早早的便在院门口等待着她了。   见她似乎心情不大好的样子,二人与她身侧的柳青青对视一眼,眼中有些疑惑,郡主怎么了?   柳青青方才将主子一家的谈话听了个七七八八,明白此间缘由,只是如今不好告诉他们,便只闭着嘴,装作看不见。   “郡主,热水准备好了,可要现在沐浴?”单月低眉垂眼问道。   听见熟悉的声音,沈令姝暂且收起了自己心中的思绪,她浅浅一笑,点头应了。   沐浴完,换了一身柔软的里衣,她坐在床榻边,由心灵手巧的单月给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   单冬和柳青青皆被她打发了下去,此时房里只有沈令姝与单月二人。   头发擦的差不多干的时候,沈令姝淡声开口,问道:“那件事查的如何?”   单月为她擦着头发的手顿了顿,之后回答:“前些日子里倒是终于找到了一个早些年宫里的老人,可惜那人缄口不言,什么话也不肯说。” 第215章   她在哪里   沈令姝蹙起眉,是不肯说,而不是不知道,看来那位宫里的旧人还是顾忌着什么,所以才不敢说。   可是没办法,这些年来,几经波折,查出来的线索断了又断,如今好不容易才找着一个宫里的旧人,她必须让她开口。   直觉告诉她,知道丹贵妃当年在皇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又是因为什么原因被所有人示为禁忌,这也许对她会有很帮助。   不,也许也不能说帮助,只是一种心中的执念。   似乎冥冥之中,老天爷在指引着她,让她去查清楚当年的真相。   她动了动身子,单月顺势停下了擦拭头发的手,见她站起身,单月便收好布站在一旁,听她的吩咐。   “她如今在什么地方?”她轻声问。   单月:“正在酒青巷中。”   酒青巷,那不正是她那位洛姑母所住的地方吗?   说起来她那位姑母,也是位奇人,身为皇伯父异母同父的妹妹,皇室的公主,就算不受宠,她原本也可以嫁给一个权势之家。   可是她偏偏喜欢上了一个平民,甘愿为他隐姓埋名,舍弃自己的公主身份,从此嫁入平民家,成为一个最寻常的妇人。   不过她的心中对她是真的钦佩,皇室之中那么多人,她唯独与姑母处得最好。   当初邢夙深陷流言漩涡的时候,她还特意带他去过那里,后来在有时间的时候,她和他也会时不时过去看看姑母他们。   “酒青巷中住的人身份可都不简单。”她坐在美人塌上,唇角微微勾起看向单月。   单月笑了笑,“郡主所言极是,那位是何家旁支的一位小姐,当初还是何家本家花了好大的功夫才将她捞出来的。”   当今刑部尚书正是何家的掌权人,那位何小姐之所以会入宫,也是因为那支旁支犯了事,而后女眷被发配为奴。   本家之所以会救她,也是顾念着一些情分。   这也能解释得通为何在帝王那般的血洗宫廷当中,她还能平安的活下来直到安然放出宫。   “安排个时间,我要见她一面。”沈令姝从塌子上拿过一本书,指尖轻翻,开始翻阅起书,没再说话。   单月应了一声之后,便轻手轻脚的退了下去。   夜色沉寂了下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当中,没有半分响动和光亮。   远在京都之外,散发着丝丝冷气的洞窟之内。   冷风毫不留情的拍打着脸上,夜色当中只有一盏小小的灯火,凡是灯火的照耀之处,皆是一条又一条“嘶嘶”叫着的蛇。   洞窟之内有一个小小的池子,池内是泛着红色的血水,一个赤着双足的女人坐在池边。   她将脚放在池中,双脚还有一下没一下的晃荡着。   嘴里轻轻哼着轻快的旋律,脸上,手上,身上,到处都是溅得到处都是的血滴。   舒宁乐看着她身侧七零八碎被分尸的不成样子的蛇尸,心中对于这个女人的恐惧又多了一分。   洞窟之内隐隐散发着血腥味和腐臭味,她却是丝毫不受影响一般。   舒宁乐悄悄捂了捂嘴,忍受着胃里不断翻腾着的酸水。 第216章   何止惦念   那正在血水中晃荡着双脚的女人明明是背对着她的,却似乎看见了她的动作一般。   她轻笑了一声,侧过身子,歪着头似是不解的问着:“怎么,你很难受吗?”   舒宁乐望过去,却见她一双眸子红的似血,像是杀红了眼的人一般。   她心中一惊,顿时放下了捂着嘴巴的手,低下头连声说道:“少宫主都没有难受,宁乐自然也没有。”   许思馨掩着唇瓣呵呵一笑,又将身子转了过去,仿佛并不在意她。   “吃了这么一个大亏,害得我被父亲责罚,真是叫我不开心呢。”她语气凉凉的说着。   伴随着话音的落下,她随手抓起一条爬过的蛇,手中一拧,那蛇霎时间便没了生息。   “无趣。”她将死蛇随手一丢,正好落在舒宁乐的脚边。   舒宁乐感受到那隐隐的软体触感,一动也不敢动,整个人僵在原地。   “哗哗——”许思馨从血池之中收起了脚,赤着双脚径直朝她走了过去。   许是沾染过血水的原因,她的双脚在黑夜中隐隐泛红,踩在地面上每一个脚印,亦有些红印子。   她伸出手,尖利的指尖轻轻划过舒宁乐凹凸不平的脸上,语气忽然带出了几分欢愉,“你说,我们送一份回礼给他们如何?”   这个他们,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舒宁乐闻言,身子似乎都没有那么僵了,她心跳加快了几分,有些紧张的看向她。   “少宫主想要怎么做?”她握了握手,问道。   许思馨听她这么问,收回手,诡秘的笑了一下。   “毁掉一个人最好的办法,自然是毁掉她最珍贵的东西,或者,人。”   她“唔”了一声,而后转身离开了万蛇窟。   她有一个好法子,他们一定会喜欢的。   许思馨扬起唇,眼中闪烁着诡谲的光芒。   ——   深不可测的黑暗似乎不断的将他拉扯进深渊,他竭力挣扎着,费尽全身气力才睁开了双眸。   光亮不断的刺激着眼睛,邢夙的眸子缓缓恢复了清明。   他扫了一眼周围的环境,这才发现自己回到了淮阴侯府当中。   如今正在他自己的院子中,床榻的下方趴着一个人,正是三九。   他抬起手,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昏迷前的记忆一点一点苏醒,他面色一冷,眉宇狠狠的拧了起来。   “三九。”他喊了一声。   三九顿时惊醒过来,瞧见他醒了,立时扬起开心的笑容,“世子,您可算醒了。”   说着,三九从桌面上端来了温水递给他,小心翼翼的喂他喝了水。   邢夙心中惦记着事情,他动了动身子,掀开床被便想起身。   三九连忙拦下了他,“世子,大夫说了,您这段日子可要静养嘞,不可乱动。”   邢夙额头浮出一层浅浅的薄汗,刚刚那一牵扯,浑身便疼的厉害。   他微微垂下头,大手掩着唇重重的咳嗽了几声。   “我昏迷了几日,京都之中可有新的消息,比如,赐婚什么的?”他随手擦了擦嘴,抬眸问他。   见他咳嗽的这般厉害,三九眉间浮现出一丝担忧,“世子昏迷了一日有余,京都之中倒是未曾有赐婚的消息。”   “世子,可是惦念昭乐郡主?”他的声音低若蚊音,小声的问出口。   邢夙闻言,揪着薄被的双手紧了紧。   何止惦念…… 第217章   没有继承人   月朗星稀,正在这一片寂静之中的四喜院中却蓦然多了一位不速来客。   此时已是子时末分,主屋内烛火暗淡,守夜的小丫鬟时不时打着瞌睡上下点着脑袋。   “呼——”来人拿出腰间别着的迷香放在唇边,轻轻一吹。   烟雾很快进入了那小丫鬟的身体里,她顿时倒在了床榻的脚踏边。   黑漆万字如意拔步床上躺着一个双手叠放在一起的老夫人,到了那般年纪,稍微一点风吹草动便会从睡梦中惊醒。   老夫人似乎听到一声闷响,她撑起手臂,扭过头看向纱幔外,问道:“如心,怎么了?”   她的话音落下,却根本没有人回答她。   老夫人皱起眉,心中尤为纳闷,她正想着待明日敲打敲打这个不守规矩的小丫鬟,却见到一个隐隐绰绰的人影。   “如心?”她撩开纱幔,还未看清人脸,却与一个蛇眼手环对上,泛着绿光的蛇眼似乎有着某种蛊惑人的力量。   “嘘,现在,由我来掌控你,我问,你答,知道了吗?”来人轻轻晃动着蛇眼手环,见她的眸子逐渐变得浑浊,嘴角勾了勾。   老夫人脸上有些呆滞的点了点头,许思馨满意的看着她。   她挑眉问:“你觉得你的孙子如何?”   即使是被人蛊惑,她的嗓音里依然夹了几分厌恶,“他不好,他该死,该死……”   见状,许思馨低声一笑,还真是有趣,看来这一次得手的机会可比上次大多了。   她微微弯下腰,“那你觉得,让他去死如何?”   老夫人眼中有一瞬间的迷茫,她说:“他死了没关系,侯府,侯府还没继承人,对,他还不能死!”   原来是为了这个。   许思馨摸了摸下巴,心生一计,她从袖中拿出一样东西递给她,“喏,这可是宝贝。”   “他如今受伤正好,没办法抵抗,你让人把这个东西下到他的药中。到那时,你再随便找个女人过去。”   “然后呢?”   “自然是借精生子啦,待事成之后,他必然会死,且还会死得十分难看,我这个宝贝,还能让那女人一次就怀上。”   许思馨脸上满是蛊惑的笑容,一双眼眸之中浮现出丝丝如毒蛇一般的阴冷。   待那位昭乐郡主发现这件事,哎呀呀,她都迫不及待想看她那个时候的表情了。   她眯起眼,眼缝中流转着危险的光芒。   “好,好。”老夫人眼神呆呆的接过药瓶,连声说好的点头。   许思馨“唔”了一声,她瞥了老夫人一眼,眼中有些不屑。   这样的人,还是一同死了吧,省得坏了她的好事。   她扭动了一下自己手腕上的蛇形手环,“咔嚓”一声,手环被分成两半。   她伸手捻起一只蛊虫,“来,张口。”   老夫人听话的张开口,须臾之间,那蛊虫被她丢入老夫人的嘴里。   蛊虫不会立刻要了她的命,但是,绝对活不过三天。   眼见所有事情安排妥当,许思馨收了手,如同摸宠物一般的摸了摸老夫人的头。   “真乖,睡吧,记得我交代给你的事情。”   老夫人随着她的话缓缓躺平了下去,双眸一闭,很快便陷入了梦乡。 第218章   我好想你   翌日早晨。   老夫人醒过来之后呆滞了一瞬。   之后便匆匆的叫了自己的贴身婢女来,二话不说的拿出东西安排起这件事情来。   旁人问起的时候,她只说是补药。   趁着这次邢夙受伤,她有心想要修复一下祖孙之间的关系,所以让人将药悄悄的送过去。   她这么一说,倒还真的没有几个人会怀疑。   毕竟老夫人年纪也大了,人老了,便总会惦记着自己的孙儿的。   纵使从前老夫人没有对邢夙有过什么好,但是如今来弥补也不是不可以。   待药的事情安排好了,老夫人忽然喊了一个人过来,是个长得清秀,笑起来甜甜的小丫鬟。   “香玉,你年纪也到了,老身做主给你安排了一个好的归宿,只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了?”   老夫人面上一副慈悲的老太太模样。   香玉一听,是老夫人安排的,定是个体面的,二话不说自然回答了愿意。   末了还不忘记表达一番自己的感激和忠心,“奴婢在这里叩谢老夫人,此等大恩,奴婢无以为报……”   上座的老夫人轻轻捏着自己手中的佛珠,见她这般的态度和表情,心中还算满意。   她使了个眼色,让人扶起她,又给她画了许多大饼,赏了好些东西,才让人下去。   香玉自是高高兴兴的走了,等她的人影消失,老夫人身边的桂嬷嬷便露了面。   她轻手轻脚的走上来。   一边给老夫人捏着肩,一边有些担心的问出口:“老夫人,这样子可行吗?”   老夫人哼了一句,“有什么不可行的。”   “侯爷那……”桂嬷嬷想到淮阴侯,心里总觉得没底。   闻言,老夫人扯开嘴角边的弧度,嘲讽的笑道:“放心吧,我那个儿子,可比我还不待见邢夙。”   桂嬷嬷还想说些什么,却到底是没再出声。   老夫人决议要做的事情,谁也拦不住啊。   就如同当年的事情一样,不管她怎么劝,老夫人都要一意孤行。   桂嬷嬷心中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窗外,收起了自己内心的怜悯之情。   世子还是自求多福吧,她帮不了他。   ——   三九去前堂拿完药回来,见到自家世子还未醒心中有些担忧,便过去试探的摸了摸他的额头,入手的温度实在是烫的有些惊人。   邢夙在他将手贴上来的时候立时惊醒过来,他掀开眸子,只觉自己嗓子眼干得发疼。   “世子,您发热了,这可如何是好?”三九收回手,往后退了几步。   邢夙扯了扯嗓子,嗓音沙哑,“无碍,晚间便会退下去的,你好好守着储玉院。”   三九一听他的声音,登时小跑过去给他倒了水,递给他。   喝了水,邢夙手中捧着杯子,低眸说了一句:“今日,是她的生辰。”   三九试探性的问了一句:“世子,您不会要离开储玉院吧?”   空气中沉默了片刻,邢夙低垂着眸子看着手中的杯盏,一直未说话。   三九摸不起他的想法,又不能跟他耗着。   于是便出声说:“世子,您再躺一会,小的去给您煎药。”   邢夙这回倒是应了,他瞥了一眼外面的天色,见还早,便又躺了回去,心中思纣着事情。   她的生辰,他当然不能缺席。   白日里她应当没空,那他晚间再去。   只是短短几日未见,可是,郡主,我好想你。   邢夙低咳了一声,缓缓闭上眸子。 第219章   去找他   那厢,沈令姝招待了一天的好友拜访。   府中事情完毕,又进宫拜见了皇帝和皇后,得了些赏赐,忙碌一天,临到晚间才歇了下来。   忙碌的时候没有时间想东想西,闲下来的时候却控制不住自己了。   她坐在美人塌边,手上漫不经心的拆着众人送的一些礼物,直到最后也没见到想见的人名。   她鼓了鼓脸,心中无端升起几分烦闷。   索性将手中的礼物随手置在塌上,起身出了房间,坐到院中的秋千椅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晃着。   日头还未全部落下,天边的残霞将整片天空染成了绯红色,抬眸望去,眸子便坠入了一片夕阳之中。   “邢夙回京了没?”她双手捏着绳索,脚尖轻轻点地,偏头问柳青青。   外面的消息,柳青青要比单月她们知道的更多。   柳青青听她这般问,却是有些惊讶,“郡主不知道吗,世子昨日便回来了,听说受了伤,如今……”   她的话还未说完,却见沈令姝眉头一蹙,立时从秋千椅上站了起来。   她边往外走,边说:“我并不知道这件事情,青青,这一次你失责了。”   柳青青也不敢反驳,确实是她没有及时将消息告诉郡主。   “是奴婢的错,郡主如今可是要去看望世子?”她连忙跟上她,问道。   沈令姝脚下的步子一顿,她突然停下身子,回头看着她。   柳青青有些茫然,“郡主,如何了?”   “我自己一个人去就好,你与我身形相似,若是晚间娘亲她们来找我,你帮我糊弄过去。”   “勿要让旁人发现。”沈令姝说完这句话,也不待柳青青反应过来,转身就走。   柳青青有些欲哭无泪,郡主让她干这等事情,她,她哪里敢啊,若是让王妃她们发现了……   不行不行,郡主的命令一定要好好完成,她不能辜负郡主对她的信任!   柳青青给自己打着气,而后便苦着脸去找单月她们商量这件事了。   沈令姝也是一时冲动,直到真的看见了淮阴侯府的牌匾,她顿时反应过来。   这,她真的要进去吗?   正门进去是必不可能的,只能找个偏僻的角门做一回墙上君子了。   她面色一红,心中有些纠结。   算了,来都来了,她不去看看他,今天晚上恐怕是睡不着了。   谁叫邢夙从小到大身子骨都不好,她真的是怕了,也不知道她给的药,他有没有按时吃。   直到最后一抹残阳落下,沈令姝这才施展着轻功,选了一个偏僻的地方翻墙进了淮阴侯府。   她的身影刚刚落在花丛中,便听见有行人的脚步声。   沈令姝心中一惊,扫视了四周一眼,而后闪身躲进了一块巨石后面。   “桂嬷嬷,我们这是要去哪啊?”清脆的女声中夹杂着淡淡的疑惑。   桂嬷嬷手中提着一盏油灯,头也没回,面上一片严肃。   只听她说道:“跟着走便是了,别问那么多,记住你是去干什么的就行。”   香玉想到她交代的事情,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面色红彤彤的。   她垂下头,嗓音有些羞涩,“嬷嬷勿恼,香玉都记住了。”   桂嬷嬷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待二人的身影走了过去,沈令姝虽然有些好奇她们要去干什么,但那微末的好奇心抵挡不住她想去见邢夙的心。 第220章   救他(1)   她刚想离开这里,却发现衣角的一处被巨石下的花刺挂住了,沈令姝撇了撇嘴。   解救完自己的衣服,却忽然发现一件事情。   方才那两个人去的方向,好像有点熟悉,那不正是去邢夙院子的路吗?   她虽没有来过淮阴侯府,但是淮阴侯府的地形图,她曾经是无意间听邢夙提起过的。   她们想做什么?   沈令姝心中冷不丁的慌了一瞬,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来不及思索,她匆匆离开了这里,直奔那方前去。   而储玉院中,灯火通明,屋内,三九刚好端了清粥过来。   “世子,大夫说了,您这段时间只能喝这个了。”三九将粥碗递过去,眼神中浮现出几分同情说。   邢夙坐在床榻上,接过粥,握着汤匙的手微微一动,汤匙在碗中搅弄了一会。   “无碍,不过是要清淡饮食罢了。”他舀起一勺粥放到嘴边,慢条斯理的喝着。   入口的粥食却有一股淡淡的中药味,他又拨弄了几下碗中的粥,蹙眉问道:“你将药放入粥中了?”   三九闻言,下意识的“啊”了一句,而后挠了挠头说:“没有啊,小的给世子煎的药还未好呢。”   几乎是那一瞬间,邢夙心脏一痛,面色苍白了几分。   他将粥碗扔在地面上,粥撒了一地,玉碗碎得稀巴烂。   三九有些慌乱,手足无措的看着他,“世子,不是我……”   邢夙朝他摇了摇头,他自然知道不可能是他。   三九有些紧张的说:“世子,是不是有人下了毒,您现在怎么样了,小的,小的这就去请大夫!”   邢夙捂着心脏,额头一阵一阵的发热,原本苍白的脸上在不知不觉间居然涌上了几分潮红。   “砰——”房门忽然被推开,是桂嬷嬷带着香玉闯了进来。   三九看着这两个突然闯进来的人,面上露出几分怒气,眼神中有些困惑。   怎么世子这边刚刚发生这种事,她们就来了?   三九鼓起脸,瞪着她们,“桂嬷嬷,你们这是想做什么?”   桂嬷嬷哼了一声,没说话。   三九心中觉得有些不太妙,冲过去就想把这两人给赶出去,“这可是储玉院,容不得你们放肆,快给我出去!”   桂嬷嬷丝毫不慌,她将油灯放在桌上,反手桎梏着三九的双臂。   “你给我老实点,老奴这次来,可是奉了老夫人的命令的。”   她干多了粗活,臂膀粗圆的十分有力。   三九一时挣脱不开,脸上都气红了,他吵嚷着:“什么命令,你们要对世子做什么!?”   桂嬷嬷瞥了一眼地面上的摔碎的玉碗,笑了一下。   而后缓缓说道:“世子这般年纪,也该通人事了,老夫人心善,特意安排了香玉过来。”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你就跟着老奴下去好好等着就是了!”她说着,瞥了香玉一眼。   话音落下之后便将三九半拉半拽的扯出了屋内。   “你这个坏女人,老女人,别动我家世子啊……”   三九使劲扒拉着门槛,却还是被桂嬷嬷扯了出去。   房门关上的一瞬间,他回头望了一眼床榻上明显神情不对的邢夙,心中满是担忧和紧张。   世子,怎么办?!   邢夙额头上渗出一层又一层的细汗,双眸之中有些雾蒙蒙的。   本就受了伤的身体根本抵挡不住强烈药性,他的手脚发软,浑身有些乏力。   然而那药性又不断折磨着他,体内的药性和残留的毒性不断冲撞着,头痛欲裂。 第221章   救他(2)   青筋暴起,皮肤下的血管清晰可见,他死死攥着手,看着不断走近的女人,面上满是阴狠。   他冰冷的看着她,掀开唇瓣,艰难的吐出一个字,“滚!”   他的眼中满是杀意和警告,似乎她再靠近一步,他就会动手杀了她一般。   但这个时候的他,确实就像是案板上待宰的羔羊一般,手无缚鸡之力。   香玉虽然有些害怕的吞了吞口水,但想到老夫人的话,还是鼓起勇气说道:“世子,奴婢会好好伺候您的。”   边说着,她的手已经摸上了自己腰间的封带,面上一副小女儿的羞涩,时不时抬眸看他几眼。   邢夙目眦欲裂,恨不得当场撕了她。   老夫人,好啊,又是那个老虔婆!   他还没来得及找她算账,她倒是又做出这等恶心的事情!   不过是一下子的事情,香玉的衣服便已脱了一大半,再下去便是女子最里面的一层肚兜了。   邢夙却根本不看她,浮现出红血丝的眸子紧紧闭着,不断平复着胸腔中起起伏伏的燥热。   “世子,奴婢替您脱衣。”   香玉全身上下只余下一块遮羞布,她缓缓走上去,指尖触上他的衣襟口。   邢夙抬手,用尽全身力气打开她的手,有些喑哑的嗓音里满是阴鸷,“贱婢!”   香玉听他骂她,咬紧了唇瓣,神色浮现出几分不甘心。   “今夜过后,世子定会知道如何疼人的。”她说完,便想爬上床榻。   正在这时,木窗忽然传来一声响动。   一心沉浸在爬床想法的香玉并未在意,警惕性十足的邢夙却立时望了过去。   对上的一双含着紧张和慌乱的眸子,还有分外熟悉的娇颜。   邢夙抿紧了唇瓣,心中忽而涌上几分绝望。   为何偏偏在这等不堪的时候与她相见。   “住手!”她收回眸子,红木窗被强行破开,沈令姝翻身跃了进来。   香玉看着忽然出现的少女,顿时被惊了一跳。   她连忙捂着自己的身子,一脸警惕的看着她,尖利的声音里满是慌乱,“啊,你是谁?”   沈令姝看都没看她一眼,快速走上前去,将她从邢夙的身侧拉开,“滚!”   香玉冷不丁被她扯了一下,脚下没站稳踉跄了一下。   她瞪着她,“这里可是淮阴侯府,该滚的是你才是!”   她倒是底气十足,许是有着老夫人撑腰。   沈令姝心急邢夙的情况,懒得与她多动口舌。   她走上前去。伸手捏着她的下巴,眼神中满是冷漠。   张开唇瓣便是一句冰凉凉的话,“我说滚,听到了吗?”   香玉下巴被她捏得生疼,面上多了几分俱意。   也不敢再放肆,眼中含着泪水连忙点头。   却在这时,邢夙出声说了一句:“别放她走,打晕她,外面还有人守着。”   香玉夹着害怕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便已然叫沈令姝一个手刀劈在她的脑后,霎时间晕倒在了地上。   “邢夙,你没事吧?”不再多看那个女人一眼,她连忙走到他的身前。   沈令姝微微倾着身子,眉目中流转着浓浓的担忧的看着他。   二人靠的很近。   若有若无的香气传来,邢夙深深呼吸了一口气。   心中悸动和微末绝望的心情夹杂在一起,让他有些难耐。   本就勾人的桃花眼如今更是泛着微红,显得越发勾魂夺魄。   他忽然伸手,将没有任何防备的她扯了下来。 第222章   救他(3)   一阵天翻地覆,二人的身影叠在了一起。   邢夙双手撑在她的身上,似火的眸底里恍若还藏了些什么。   沈令姝有些不解,又有些害羞。   无意间瞥进他眸子里的神色,她像是被他眼中的灼热烫到了一般立时移开目光。   他低垂着眸子看着她,眉尾拧在一起,眉梢处流露出几分难受。   “有些难受。”   沈令姝听他这般说,眼中浮现出几分担心。   一个素来脸色苍白的人突然红了脸,额头被冷汗覆盖,她其实心中有了些猜测。   她拧了拧眉头,用着陈述的语气说道:“你中了……那种药?”   虽有些丢人,但邢夙还是点了点头。   她蹙起眉,欲要起身,“你先放开我,我去给你调解药。”   大概是酒壮怂人胆,邢夙没喝酒,如今却和喝了酒的人一般耍起了小性子。   闻言,他将她桎梏的更紧,长腿一伸,根本不让她动弹。   她困惑的看向他,只听他说。   “不用劳烦郡主了,我体内的毒素霸道,决计不会让那等药的毒素残留太久,要不了多久,它就会自动消失的。”   春药的毒素确实霸道,可再怎么样也不会毒过他体内存在了十几年的毒素。   邢夙敛着眸子,桃花眸里闪过点点冷芒。   沈令姝听他这般说,心中便放下了一块大石头。   担忧放下,可是看着如今二人这般境界,她白皙的小脸上逐渐涌上绯红。   她挣扎了一下,语气中微有些不自然说道:“这般实在是不成体统,你还是先放开我吧。”   挣扎间,脑后的发丝便不知不觉散了下来,三千青丝尽数披在身下,衬得她的肤色越发白皙。   他说着,俯下身子,脑袋贴在她的肩膀处,语气像是讨糖吃的小孩一般:“毒素还未解。”   “郡主,真的要不管我吗?”   温热的气息吐纳在她的肌肤上,激起她一阵鸡皮疙瘩,沈令姝总觉得脖颈有些痒意。   她微微侧了侧脑袋,有些不解的说:“我没有……”   邢夙唇瓣轻轻扯开一抹弧度,“郡主还记得当初在鱼城郊外时我说过的话吗?”   “记得,你说回了京都,想与我说一件事。”她闷声应着。   邢夙身上像是燃着火滚烫,眼底晕开一分又一分的爱慕。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微笑着说:“我心悦于你。”   面上挂着笑,心中却紧张至极。   似乎在奔赴刑场的路上,他害怕,害怕她因为刚刚的事情嫌弃他。   霎时间,像是有烟花在脑中炸开,沈令姝有些懵,茫然过后是铺天盖地的雀跃和欢喜。   没有什么比两情相悦更加让人开心的事情了。   她忍不住笑了一下。   而后支支吾吾的说了一句:“我亦是……”   邢夙闻言,看着她缓缓低声笑了起来,眼角仿佛有着微末的湿润。   “很荣幸,能够得到郡主的喜欢。”   不止荣幸,更多的是庆幸,没有人知道,他有多害怕她的拒绝。   他怕她不喜欢他,怕她丢下他,邢夙这十几年来,唯一的温暖和救赎,都是她。   他爱她,甚过爱自己的生命。   他抬手似是不经意间拭去眼角的湿润,轻声喊了一句:“郡主……”   沈令姝跌进他深邃的眸子里,她还未询问他怎么了,他却已经用行动给出了答案。   略带温热的唇瓣轻轻落在她的粉唇上,她的眼中流露出几分惊诧的看着他。 第223章   值得被所有温柔对待   邢夙眼中有笑意,他说:“郡主,闭上眼睛。”   或许是他的声音太过温柔,她瞪圆的双眸在他的低哄中闭了起来。   之后,二人唇齿相交,空气中的温度逐渐上升,周身似乎翻涌着看不见摸不着的热浪。   柔情似水的吻辗转厮磨,像是终于找到了宿命所归。   他轻轻掐着她的腰,大掌不断在她的腰间游走着,却又十分克制的没有做出其他事情来。   火热的身子近距离的贴在一起,二人之间的一点小变化都能感觉得一清二楚。   沈令姝眼尾微红,一双清澈的眸子里满是羞赧。   邢夙,他……   她伸出手,推了推他的身子,唇齿间流露出几分破碎的声音。   “别。”听到她的话,邢夙才放开她,她轻轻喘着气,眸子微微闭着不敢看他。   夜思梦想的事情终于得以成真,他扬起唇瓣,面上满是满足。   伸手将她鬓边凌乱的发丝梳理了一下,瞧见她满脸通红的模样,他微微摇了摇头,笑了笑。   “郡主勿要恼我,我只是,太想亲亲你了。”他的话语里是一片真挚之情。   偏偏他这样说,才叫沈令姝更加羞涩。   “这算什么理由啊,真是的。”她嘟囔了一句。   邢夙弯了弯嘴角,他又低头在她脸蛋上亲了一下,亲完还不忘夸她,“可是郡主真的好可爱,我好喜欢。”   她伸手捂住脸,闷声说道:“好好好,我知道了,你别说了呀。”   邢夙故作不解,“为何不说,我喜欢郡主,恨不得一天说上几百遍,好叫郡主真正明白我的心意。”   她嘟着嘴,移开挡着脸的手,轻轻瞪了他一眼,却没半分威慑力。   邢夙只含着笑看着她,他坐直了身躯,展开双臂,“郡主,要抱抱吗?”   如今二人也是互通了心意,他不知道郡主是不是也同他一样,迫切的想要多一些肢体接触。   毕竟那种身体上互相亲近的感觉,实在是美妙至极。   沈令姝想拒绝他,但是她的意图刚刚表现出来,他就收了笑,抿着唇瓣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郡主不喜欢我了吗?”他这话一出,她哪里还能拒绝,她就瞧不得他可怜的样子,就算是装出来的也心疼死了。   她扑进他的怀里,双手环着他的腰,像哄小朋友一样哄着他:“如何会不喜欢,这个世界上,只有你会让我心动啊。”   她这句话的杀伤力完全不亚于方才二人的亲吻,邢夙的心跳加快了几分,桃花眸里盛着温柔的笑。   “郡主,又救了我一次。”他轻声说。   沈令姝眸子微有些复杂,想到方才的事情,若不是她来的及时,或许会发生很糟糕很糟糕的事情。   她的少年,不该被那样践踏,不该被人以这等手段,试图毁掉他。   “邢夙,我会好好保护你的。”她看着他,眸子微微弯起,郑重的说道。   邢夙摸了摸她的脑袋,温柔的说:“郡主应当先保护好自己。”   沈令姝应了一声“好。”她没有反驳,因为她知道,邢夙待她珍重过他自己。   正因为如此,所以她才更要好好待他,她要好好保护她的少年。   邢夙值得被所有温柔对待。 第224章   唯恐天下不乱   且说另外一边,桂嬷嬷将三九拉出房门之后,便叫了几个粗使婆子看着他,之后便回了四喜院中回禀消息。   “成了?”座上的老夫人转着佛珠,见她一进来,二话不说便问。   桂嬷嬷朝她笑了笑,点了点头说道:“世子身边无人,又喝了那种药,温香软玉在前,必定成事。”   闻言,老夫人便抚着双掌拍了两下,得意洋洋的笑道:“甚好,甚好,那小子,哼,便宜他了。”   桂嬷嬷可不敢接主子这话,便只附和着笑着没说话。   “走,去储玉院看看情况。”老夫人简直是唯恐天下不乱,她站起身,扶着桂嬷嬷的手说。   桂嬷嬷也不敢拦她,便“诶”了一声,而后搀扶着她往储玉院中走去。   前去的路上正巧碰上了散衙的淮阴侯,“母亲这是要去做什么?”   行了拜礼,淮阴侯瞥了桂嬷嬷一眼,而后平淡的问道。   老夫人如今心情正好,瞧见自己的儿子,脸上便露出几分笑。   “自是去看看我那好孙儿了。”她这话语里的阴阳怪气实在是让人想忽视都忽视不过去。   淮阴侯听她提起自己那个儿子,脸色微冷,“他又做了什么事情惹恼了母亲?”   想也没想,他心中便涌上了一股憎恶和不悦。   老夫人觑了他一眼,“走吧,你也随我去看看吧。”   她这般作态,更加让人误会了,淮阴侯眼露愠怒的点了点头,而后跟着她一同前去。   那边,沈令姝正与邢夙说着告别的话。   她毕竟是偷偷溜出来的,不能在久待下去。   “我先走了,你要切记小心侯府中的人,我给你的药,记得吃。”她摸了摸他已经冷却下来的脸颊。   邢夙享受着来自心上人的关心,眉宇间都是温纯。   “好,我会处理好侯府的事情的,你且放心。”   “郡主,我会向皇上请求赐婚的。”   他看着她,温声说道,似乎是在立下什么誓约。   皇伯父那……沈令姝想到当初那一番话,心中划过几丝忧愁。   “和我在一起很难吧,郡主?”邢夙抬手抚了抚她蹙起的眉间。   他不是想不到他在御审司的身份,还有淮阴侯府中这一堆烂摊子。   不说皇上,恭亲王夫妇便不会轻易同意将她嫁给他。   沈令姝“嗯”了一声,拉长的尾音有些疑惑。   “可就算是万般艰难,我也不想放弃,邢夙,相信我,好吗?”她的嗓音柔和,轻轻安抚着他。   邢夙弯了弯唇瓣,“好……”   说他卑鄙也好,无耻也罢,他想要的,只有她而已。   就算以后她不喜欢他了也没关系,她后悔了也没关系,他始终爱她如命,亦不会放手。   “回去吧。”他笑道。   沈令姝再看了他一眼,便转身离去。   红木窗被合拢,房间里的热浪似乎在她离去的那一瞬间便冷了下来。   邢夙抚了抚自己被压皱的衣服,又稍作调息,刚刚那一段时间,已经足够让他的功力恢复个七八成。   如今体内的春药渐消,虽旧伤还未痊愈,但已经比方才任人宰割的模样好了太多。   邢夙整理好衣襟,脚尖刚刚落地,外面却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他勾起唇,脸上的笑有些冷。 第225章   问责   邢夙坐在木桌旁,表情冷淡,手上执着茶杯漫不经心的喝着温水。   一举一动间皆流露出贵公子的气势,眉梢微挑,便是不怒自威。   房间内被打晕的香玉嘤咛一声,悠悠转醒,瞧见邢夙,她有些害怕的喊了一声:“世子……”   邢夙屈起手指轻轻叩击着桌面,凉薄的说道:“管好你的嘴,若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呵。”   他冷冷的眸子觑了她一眼,眼中神色危险。   香玉想起方才看见的那位少女,心中一怵。   她的神色浮现出几分害怕,情不自禁摸了摸下巴,咬着唇瓣,总感觉似乎还在隐隐作痛。   “把门打开。”脚步声至房门口戛然而止,而后便传来一声醇厚的男声。   香玉看了他一眼,而后连忙将自己身上的外裳穿好。顷刻之间,木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邢夙淡淡的觑了一眼走进来的几个人,眉梢扬起一分厌恶。   “真是稀奇,两位居然会到我的院子里来。”他将茶杯轻轻捏在手上把玩着,也没正眼看他们一眼。   淮阴侯冷哼了一声,眼尖的瞥到房间里衣衫不整的香玉,忽觉自己懂了什么。   定是这孽子将母亲房中的人要了过来,这才导致母亲生气!   真是没脸没皮,长辈房中的人居然也下手。   淮阴侯指着那一旁的香玉,扬声骂道:“你个孽子,做出这等事情来,居然还有脸坐在那里!”   老夫人瞧了一眼香玉,又瞅了一眼端坐在那方的邢夙,眉头缓缓皱了起来。   她拍了拍身侧桂嬷嬷的手,小声的问道:“怎么回事?”   这瞧着,可不像是成事的样子。   桂嬷嬷也是二丈子和尚摸不着头脑,明明她离开的时候,世子瞧起来却是一副中了药的模样。   这……不应该啊,有香玉在,又是在那种情况下,这个计划应当是天衣无缝才是。   “老奴也不知道。”桂嬷嬷低声回答。   老夫人看着安然无恙的邢夙,来时的喜悦被冲淡得一干二净。   她也不出声阻止淮阴侯的质问,便只作壁上观瞧着。   “哦?父亲所言何事?”邢夙掀了掀唇,淡声问道。   淮阴侯见他如此不将他这个父亲放在眼中,胸中怒火又点燃了几分。   “你还在这里装蒜!”   他快步走上前去。   伸出手便想将他如同小时候那般提起来,却没想,如今的情况与那时早已经不同。   邢夙暗含杀意的目光瞥了他一眼,心中冷笑。   他伸出一只手,用力抓住他伸过来的手,满脸漠然。   “父亲可还是改不掉动手动脚的坏习惯啊。”他站起身,扭着他的手力度不断加大。   淮阴侯痛的脸红脖子青,却又没脸喊疼。   做父亲的被儿子拿捏了,他难道还能嗷嗷大叫不成!   “你,你居然敢对我动手?!”他瞪着他,看着邢夙的眼神里是满满的怒火。   邢夙闻言,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他轻声笑了一下,面上浮现出几分嘲弄。   他啧啧做声:“父亲对我动手的时候,可没顾念父子之情啊,如今又有什么脸面与我说这句话。”   “放肆!”老夫人眼看着自己的儿子受难,自然不可能在看戏看下去。   听到邢夙那句话,她顿时出声说道:“他可是你的父亲,就算你父亲做了什么,你不喜他,他也是你的父亲!”   “邢夙,忤逆父亲,对长辈不恭不敬的名声,这可不好听啊。”老夫人像是拿捏到了什么把柄一般,笑着威胁着。 第226章   不配恭敬   邢夙扯开唇边的弧度,缓缓向上勾起。   “确实不好听,可惜了,你们这等长辈,根本就不配我的恭敬。”   他松手,放开桎梏住淮阴侯的手。   不紧不慢的从袖中拿出一方帕子,像是擦什么脏东西一般,慢条斯理的擦了擦自己的手。   末了,还将帕子扔在地面上,在老夫人和淮阴侯的目光之下,抬脚将帕子踩在脚底。   似乎不解气,又将帕子碾了几下,眉眼轻弯。   淮阴侯气得浑身发抖,他伸出手指,指尖微微颤动着指着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你!”   “被肮脏的虫子弄污了手,还真是令人不悦。”邢夙敛眉,眉宇间轻轻蹙起,似乎是真的碰见了什么恶心的虫子。   他这一举动,简直是啪啪打着淮阴侯和老夫人的脸面,更甚至将他们的脸面扔在地上使劲的踩着。   淮阴侯脖颈通红,“你读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你的礼义廉耻呢!”   邢夙动了动唇,毒舌道:“我读的书自然是在我的脑子里,至于礼义廉耻,那不适用于对你们。”   “一个从小便虐待自己的嫡子,就算嫡子满身伤痕,咯血,也无动于衷。”   “一个明知道自己的孙儿身体不好,还故意给自己的孙儿下那等下三流的药,妄图毁掉他。”   “啧啧,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二位,我该夸一句,不愧是母子。”   邢夙唇角的笑容满是讥讽,他啪啪为他们鼓了鼓掌,仿佛真的是在夸他们一般。   淮阴侯和老夫人面色有些不自然,却又竭力保持着自己的作态。   邢夙抬眸觑了老夫人一眼,云淡风轻的说道:“老夫人,你的手段也就只有这点了吗?”   “故技重施,也得看看下药的人是谁啊。”   邢夙撩开袍子,又落座在了椅子上,他一面说着话,一面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们。   他这句话一落下,淮阴侯和老夫人的面色皆是一变。   瞧见他们的变脸,淡漠的眸底里划过一丝不屑和冷光。   当年他娘为何会死,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在去沪水前就查的一清二楚了。   他不是不收拾他们,只是在找合适的时机罢了。   可巧了,老夫人又做下这等没脸没皮的事情。   简直和当年在他那个好父亲身上使得手段有着异曲同工之处。   “蛇蝎心肠,面甜心苦,老夫人,这两个成语,用来形容你,应当是最合适不过了。”   邢夙低声笑道,含着笑意的眸子里毫不掩饰的讽刺。   老夫人在侯府里作威作福惯了,哪里被人这般直白的打脸过,她狠狠剜了邢夙一眼。   “好啊,好啊,真是反了天了,对自己的父亲不敬便罢了,就连对自己的祖母,居然也这般出言无状!”   “邢泽,你还不叫人好好教训教训他!”老夫人看着淮阴侯,语气里明显有几分着急。   他知道了,他居然知道当年的事情了!   老夫人望向邢夙的眼眸当中,只觉他的桃花眼和记忆里那个女人突兀的重合了起来。   她浑浊的眼底有几分恍惚,像是看见了死去的亡魂又再度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老夫人年纪大了,对于鬼神之说十分敬畏。更何况,当年的事情,始终在她心上留有阴影。   她有些怕了,以邢夙这些年在侯府里的经历,他必定会向她报仇的,不……不行!   她要杀了他,一定要早点杀了他!   老夫人心中想要杀了邢夙的念头不断向上涌着。   杀了他,必须要杀了他!   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操控住了思想一般,脑海里一直回荡着这句话。   淮阴侯冷着脸色,他将双手背在身后,面上虽还算冷静,但背在身后的手却微微颤抖着。   姣姣的死,他知道了多少?   邢夙眼中藏着狠戾,他掀开眼帘,根本无半分俱意的觑了他一眼。 第227章   陈年旧事(1)   二人眼神对峙了好一会,终究是心中有鬼的淮阴侯败下阵来。   “邢泽,快杀了他,杀了他啊!”   或许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老夫人如今看着邢夙,便觉得心中不断涌出恐惧。   太过害怕了,她已经不可控制的大喊大叫起来。   扶着她的桂嬷嬷看着明显不对劲的老夫人,面上有些担忧之色。   “老夫人,老夫人,您怎么了?”桂嬷嬷紧张的喊着她,希望通过这种方式让她冷静下来。   你说老夫人这是犯了什么糊涂!   想要杀了谁在心里想想就好了,怎么还说出口了呢?!   这般口无遮拦,这若是传出去,老夫人还要不要做人了。   侯府的那些亲戚妯娌,哪个还敢来侯府哦。   “父亲也和老夫人一样,恨不得我现在就去死吧。”   邢夙瞥了一眼有些疯魔的老夫人,又看向淮阴侯,淡漠的说道。   他语气中的平静简直不像是在说自己,淮阴侯心中的心思被他戳中,面色更加难看。   他没回答邢夙的话,只侧过身子瞥了自己的母亲一眼,眼中隐有担忧。   “母亲想必是被什么东西上了身,这说出的话不受她控制了,嬷嬷先将母亲送回四喜院中,再去请来做法事的道长好好为母亲驱驱邪。”   说完,淮阴侯让桂嬷嬷捂住老夫人的嘴,示意她将老夫人先带下去。   桂嬷嬷悄悄看了一眼邢夙,而后低下身子,附和着应了下来:“诶,老奴这就去。”   淮阴侯这一番话倒是高妙,轻而易举便化解了方才老夫人的那一句口无遮拦的话。   这若是传了出去,也能将责任推卸给那不干不净的东西,与老夫人半点关系都没有。   邢夙垂下眼帘,低声嘲弄的笑着。   真是可笑……   待老夫人和桂嬷嬷的身影消失不见,淮阴侯瞥了一眼还在角落里跪着战战兢兢发抖的香玉,眼中露出一分杀意。   这个婢女,留不得。   心中虽是这般想,但此时却没表露出自己的内心想法,“你也下去吧。”   他看向她,冷淡的吩咐道。   香玉总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什么不该听到的东西,心中尤为害怕。   此时听到他的吩咐,也不敢耽搁,连滚带爬的离开了房间里。   此时房间里便只剩下邢夙与淮阴侯二人。   邢夙淡定如斯的坐在椅子上,而淮阴侯站在他的不远处。   半晌,他眯起眸子,“你到底知道了些什么?”   当年的事情,他早就将一切的痕迹都已经抹去的一干二净,为何他还会知道?   邢夙究竟是怎么查出来的,难道是他?   淮阴侯忽然想到自己身边的贴身侍从,皱着眉头怀疑了一会。   不可能,张从一大家子的性命可还在他的手上捏着,他万万不敢将当年的事情告诉给邢夙。   邢夙见状,心中一想便猜到他如今正在想什么。   “知道了些什么,自然是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他说。   淮阴侯握紧了手,“不管如何,你母亲的死本就是一个意外!”   “意外?呵。”邢夙闻言,却是嘲讽的笑了一下。   他冰冷的眼神盯着淮阴侯,没着急说是不是意外,话锋转到另外一件事情去。   他眯起眸子,泛着凉意的话语仿佛夹杂着几分不平和愤恨。   “我母亲,原本喜欢的人不是你吧,她想嫁的人,也不是你。”   “当年是你求爱不得,醉酒之后强占了母亲,她无奈之下只得嫁与你。”   “我母亲本来与衡先生两情相悦,差一点就要结为夫妻,可就因为你的卑鄙无耻,害的我母亲婚前失贞,名声尽毁!”   “她只差一点儿就要嫁给她的心悦之人了,就差一点!” 第228章   陈年旧事(2)   他根本不敢去想,在那种情况下,他的母亲心里会有多么绝望。   明明只有一步之遥就可以嫁给自己喜欢的人,成为他的妻子,过上幸福的生活。   可却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噩梦,打碎了她所有的期待。   一步之遥,从天堂跌入地狱。   一辈子的人生就这般毁在了一个禽兽手上!   令人可耻的是,他的身体里还留有这个禽兽的血液。   每每这么想起来,邢夙就觉得浑身肮脏到不行。   他的父亲,打着爱的名义却肆无忌惮的作出伤害所爱之人的事情,哈,真是可笑。   简直令人作呕。   邢夙为何知道的那么清楚,皆因为在去沪水之前,他与衡镇的一次见面。   衡镇将当年的事情全数告诉给了他。   他心有愧疚,总觉得当年的事情是他的错,是他没有保护好他的心爱之人。   可谁会去防备自己的好兄弟?   当年衡镇与如今的淮阴侯邢泽,还有邢夙的师傅君宴,三人是从小到大玩的极好的朋友。   三个人一同进入御审司,一起浴血奋战,可以说是有着过命的交情。   三人感情十分浓厚,非一般人能比。   最先认识云姣姣的,不是淮阴侯,亦不是衡镇,而是君宴。   君宴当初结识她,也是因为一次意外。   后来二人相处过几次,他觉得她为人不错,便将她作为朋友介绍给了自己的两个好兄弟。   衡镇和邢泽便因此认识了她。   君宴亦没有想到,后来的事情会发生到那种地步,衡镇和邢泽居然都喜欢上了她。   原本和睦共处,感情深厚的两个兄弟互相争夺起了同一个女人。   这种事情,身为局外人的君宴自然有些不喜。   他看中三人之间的友情比看重云姣姣更甚。   君宴因此不知道闹过多少次,他不希望他们三个人的感情出现裂缝,便让云姣姣离开洛水书院。   可那个时候,云姣姣已然和衡镇定情,自然不可能就这般离去。   衡镇也一直劝说着君宴,让他别这么极端。   可谁能想到,到最后极端的却是求爱不得的邢泽。   谁也没有预料到,那一天的事情简直就像是所有人的噩梦。   邢泽如了愿,得到了云姣姣,可却彻底失去了两个好兄弟。   君宴心中一直因为这件事情过意不去,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衡镇,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云姣姣。   当初若不是他主动将云姣姣带过来,与他们相识,也许,就不会发生后来那么多的事情。   可一切都已经为时太晚,事情尘埃落地。   邢泽当初为了掩饰自己的罪恶,便跪在衡镇面前痛哭流涕的请求他的原谅。   不止如此,还立下誓言各种保证会对云姣姣好,一定不会辜负她。   衡镇没有办法,他只能放手。   尽管当初邢泽做出了那种事情,可他也说了,是喝醉了酒不小心的。   他就算心在滴血,恨不得亲手杀了他。   可顾念着云姣姣,况且与邢泽二人又有着那么多年的过命交情。   衡镇只得选择相信邢泽的话。   可事实证明,人是会变的。   邢泽爱云姣姣吗?只能说爱过。   一开始得到的时候确实宝贝至极,对她处处温柔,一次又一次的讨好她,想博得她的欢心。 第229章   陈年旧事(3)   可云姣姣面对的是一个毁了自己一切的男人,就算嫁给了他,她对他心中也只有恨意,没有半分爱意。   想到自己可怜的母亲,邢夙紧紧攥起了手指,眉梢间浮现出一丝丝戾气。   “你说会爱我母亲一辈子,会对她好,可之后呢?”   “你明知道老夫人不喜她,日日磋磨她,你却全然当做不知,任由她一次又一次的受苦受难!”   淮阴侯的身躯因为他的话僵硬了起来,瞳孔不自觉放大,他的思绪仿佛又回到当年的时候。   求娶得姣姣的时候,他的心中是莫大的欢喜,可是,姣姣不喜他啊!   无论他如何对她好,顺从她,可是,她总是不愿意正眼瞧他一眼,就连床榻之间的事情,也向来是拒绝他的。   淮阴侯一开始可以忍受,可是等时间越来越久,被拒绝的越来越多次,他的心中已经开始不耐烦起来。   为什么,对待他的时候就这般不耐烦,为什么就不能拿出对待衡镇的态度来对待他,他待她还不够好吗?!   他多想让她的眼里和心里都是他啊。可是,姣姣为什么就是不愿意呢!   他都已经对她这么好了啊,在这般境况下,淮阴侯的心理已经不知不觉发生了莫大的变化。   他开始对云姣姣再次用起了强,可是他越是这样,表现得越是狰狞,云姣姣就越是憎恶他。   老夫人如何能看得下去自己的儿子被儿媳这般不喜。更何况,她原本相中的儿媳本就不是她。   如此一来……   老夫人更是对云姣姣生起了怨怼,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儿子要娶一个这样的女人回来。   女子的三从四德在她身上完全看不见,嫁入了别人家,也不知道顺从自己的丈夫。   这让老夫人十分不满。   于是,老夫人开始磋磨起了云姣姣。   仗着自己是她的婆婆,毫无顾忌的拿着婆婆的姿态,各种立规矩,完完全全把她当做了自己的婢女一样使唤。   淮阴侯确实知道这件事情,可是他认为,婆婆对儿媳这样是天经地义的,什么爱护自己的娘子,那是完全不可能的。   所以与其说淮阴侯对云姣姣是爱,倒不如说是因为得不到而心有不甘。   他只是单纯的想要征服这个女人罢了。   只是可怜了那个无辜的云姣姣。   邢夙冷冷的眯着眸子盯着他,恨不得亲手杀了这个禽兽。   “啊,她已经死了,死了这么多年了,你还想怎么样?!”淮阴侯抱着头痛苦的大叫了一声,面上有些扭曲。   若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受到了多大的心理折磨。   可是邢夙明白,他只是不想面对那些被掩藏起来的血淋淋的真相罢了。   这个男人,其实软弱无能至极,除了一副长得还不错的皮囊,他根本没有一处可以拿得出手的!   与衡镇相比,更是天差地别的二人。   他娘会喜欢上衡先生而不是他,完全就是情有可原的。   他挑起眉头,冷然的嗤了一声:“我想怎样?自然是为母亲报仇。”   “你以为,我会不知道母亲当年到底是怎么死的吗?” 第230章   陈年旧事(4)   “侯爷大人,你的自欺欺人也要有个度。”邢夙不再叫他父亲。   于他而言,淮阴侯本就不配称父亲二字。   自他出生起,他便没有一日享受过这个所谓的父亲的父爱,亦没有得到过他的一丝呵护。   邢夙从小到大,在他手底下唯一的念想,只是如何活下去。   他和淮阴侯,是比陌生人更多一层的关系,杀母仇人!   淮阴侯听到他的话,眼中浮现出几分狰狞,他瞪向他,“你知道什么,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云姣姣居然背着我偷偷见了衡镇,我只是太爱她了。所以,所以才会那么生气……”   淮阴侯的眼中不知何时逐渐泛起了红血丝,他似乎陷入了一种忘我的境界。   邢夙凉凉的接了下半句话,“所以才会故意在她的床榻上,和别的女人寻欢作乐?”   “那不是我的本意,是母亲,母亲给我下了药!”淮阴侯一听,顿时大声反驳着。   他丝毫不愿意承认自己当初做下的事情。   在已经即将快要待产的妻子床榻上,和别的女人滚在了一起。   那不止是对云姣姣的一种侮辱,也是对他自己的一种耻辱。   堂堂侯府的当家主人,居然会被自己的母亲下了那种下三流的药。   邢夙低嘲了一声:“纵然你可以否认这件事情。可是,你要如何否认,是你和老夫人亲手杀死了我的母亲?”   他抬起眸子,那双平日里看起来冷淡的桃花眸里充斥着戾气和阴鸷。   “我母亲生产的那一日,是老夫人故意给她下了药,以至于我母亲产后大出血,血崩而死。”   “而你,明明老夫人做了什么手脚,却假装什么也不知道,任由事情的发生!”   这一字一句,不只是单纯的陈述当年的事实。   还有撕开了那一层明面上的窗户纸,坦然的露出了那里面正在散发着恶臭的真相。   云姣姣经历过的,她的一生,从最开始的被淮阴侯玷污毁掉清白,到后面嫁入淮阴侯府,被婆母磋磨。   之后又亲眼撞见自己的丈夫在她的床榻上干那种混不吝的事情,直到……血崩死亡。   她的日子,从被毁的那一刻开始,没有一分一秒是好过的。   她在最灿烂的花季年华以最惨烈的方式死去,枯萎凋零的迅速,让人措手不及。   衡镇和君宴都没有想到,包括她的娘家,都没有想到,短短一年时间,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云家因为痛失爱女,二老一夜白头,待云姣姣的头七过后,便离开了京都这个伤心地。   京都确实繁华啊,可这个地方,也埋藏了太多太多的东西。   这一句句话音,如同大锤子一般重重砸在了淮阴侯的心上。   他故意忽视那么多年的人和事情,终于再度被他想了起来。   邢夙走上前去,低头微微俯视着他,淮阴侯抓着头发,狰狞的表情中却又隐隐透出几分愧色。   “邢泽,听好了,我母亲的仇,势必血债血偿,你和老夫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他夹杂着碎冰的语气寒凉至极。   淮阴侯如今已经没有力气去注意到他对他的称呼,他一心想的,是这一天终于来了。 第231章   不该活着   他的嫡亲儿子,云姣姣用生命换来的儿子,终于要向他来复仇了,哈哈哈!   “早就该杀死你的,你就不该活着啊。”淮阴侯看着他,眼神中满是杀意。   倏忽间,他扯开了脸上扭曲的表情,缓缓大笑起来。   他说:“邢夙,你又有什么脸面说这些话呢,你母亲的死,你可也掺杂其中啊!”   “当初若非姣姣临终前求我用药吊住你的性命,你以为你能安然活到现在吗?”   他阴鸷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邢夙,迫不及待想看他脸上露出的表情。   不安吧,愧疚吧,来啊,和他一起痛苦吧!   没道理只有他一个人痛苦不安不是吗,她的儿子,也应当和他一样啊。   邢夙心中纵然因为他的话心跳有那么一瞬间停顿了一下,但面上却未曾露出任何脆弱。   “呵,你以为你这么说,就可以改变自己是杀人凶手的事情了吗?”他敛了敛眉,漠然的看着他。   俯视着他的眸子中浮现着几分不深不浅的凉薄和如同看待蝼蚁一般的不屑。   杀人凶手,杀人凶手!   淮阴侯眼中极快的闪过一丝痛苦,他握紧了拳头,缓缓收起自己脸上的狰狞。   “那就等着瞧吧,我倒要看看,你要怎么为她报仇!”   他一挥衣袖,唇瓣一开一合撂下这句话之后便转身离去。   邢夙心中有气,还有那抹不去的痛。   你母亲的死,你可也掺杂其中……   他抬起脚,踹翻了旁边的木凳,却没想到这一举动让他本就没好全的伤再次加重了几分。   他捂着胸口,微微弯下身子,低垂着头吐出一口鲜血。   “世子,您怎么了?”三九刚一跑进来,却瞧见自家世子吐血的模样,脸色被吓得都白了一下。   他连忙走上前去,想要扶着他,邢夙却已然站直了身体。   他挥手毫不在意的抹去自己嘴角边的血丝,淡然的说道:“无碍,只是淤血罢了。”   他的表情一派冷静,如同往常一般,瞧不出来任何异样。   三九低头看了一眼那地上的一滩血,心中实在是不安,“世子的伤,已经如此严重了吗?”   邢夙闻言,指尖微动,转身什么话也没说。   三九瞧着他又坐在了书桌前,似乎要处理什么事情一样,三九便鼓起了脸。   “大夫都说了,世子应当好好静养,世子这般不注意身体,小的都想告诉给昭乐郡主了!”三九鼓起勇气冲着他的背影说。   邢夙刚刚抓起豪笔的手停顿了一下,他低垂着眸子看了一眼桌案上的信件,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   片刻之后,到底是放下了手中的豪笔,他走到床榻上再度躺了下去。   闭上眸子前,他偏过头与三九说道:“别告诉她,晚些时刻唤醒我,我有事情处理。”   向来不肯听劝的世子居然会因为害怕告诉郡主而老老实实的听了话,三九偷偷一笑。   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看来世子对郡主的喜爱,不止一点。   三九给他捻了捻被子,“世子便安心休息吧。”   邢夙从喉咙里挤出一句“嗯”,便闭上眸子沉沉睡去。   他确实太过疲累了。 第232章   我心慕他   朝阳再度升起,日升月落,转眼便是小半个月过去。   离帝王给的两个月期限还有一个半月。   沈令姝醒来之时便掰了掰手指算了一番,心中有些忧愁,却不曾表露出来。   “郡主,今日可要去酒青巷中与那人见面?”单月正在为她穿着衣服,柳青青站在一旁,低声说道。   想到那件事,她心中的那一丝忧愁便被掩了过去。   蹙了蹙眉头,她问:“安排好了?”   柳青青轻轻点了点头,回答道:“都安排妥当了。”   青石巷中住着的人大多都互相熟识,若是无状的贸然前去,定会惹出不小的乱子。   她可不想打草惊蛇。   扣好最后一粒纽扣,沈令姝放下手,抬手扶了扶发髻间叮当作响的步摇。   “淑妃和宁妃如何?”上次回京都时,她可是受了她们俩不少的“礼物”,怎么着也得回点礼不是。   这不,姜婕妤就是一个现成的回礼啊。   淑妃和宁妃心中憎恨姜婕妤,甚至还害得人家落了胎,又逼死了她身边的一个贴身宫女。   啧啧,姜婕妤可是恨不得吃了她们的肉,喝她们的血呢。   要说沈令姝做了什么,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她就是让宫内埋下的探子做出其他的身份去接近姜婕妤,帮了她一手而已。   她相信,后宫之中的女人,别的不行,个个的战斗力却是不低。   姜婕妤有那一张绝色的容颜在,如今又有皇伯父的宠爱加身,况且,如今又得了人手。   她想要翻身,可是轻而易举。   “姜婕妤又怀上了,如今可是宝贝的很,她倒是学乖了,也没隐瞒这件事,一查出来就告诉给了皇上。”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上次姜婕妤自作聪明,以为自己可以很好的隐瞒这件事情。   却没想到后宫中的女人一个个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一个小小的计谋便害得她落了胎。   “淑妃和宁妃想动手,可此次姜婕妤的胎有皇上护着,又有咱们的人手暗中保着,那两位轻易得手不了。”   姜婕妤又怀孕了,这一次她若是平安诞下皇子皇女,位份少不得要提一下。   她本来有那一份宠爱就已经够瞩目了,若是再得了孩子,啧。   淑妃和宁妃可忍不下去。   柳青青说着,轻笑了一声,“她们二位如今可是在自己的宫中气得跳脚呢。”   沈令姝跟着她的话也笑了一下,娇俏的脸上绽放出一抹笑颜,仿佛早晨的太阳一般温暖至极。   单月和单冬被自家郡主的笑迷了一下眼。   而后单月打趣着出声说道:“郡主长得越发好看了,也不知要便宜哪位郎君。”   说起这件事情,她便想到了邢夙。   “我心慕他。”她不曾掩饰自己心意,不管是在自己的婢女面前,还是家人面前。   单月等人闻言,俱都小声的笑了起来。   “邢世子可是好福气哩。”单冬圆圆的眼眸中满是笑意。   抿了抿唇瓣,唇角的弧度却还是止不住的上扬。   沈令姝笑弯了眸子,“总之,一切还早着呢。”   单月和单冬对视一眼,眼中有些无奈。   也就郡主还说早了,王爷和王妃都快急死了。   “好了,青青跟我出门,单月单冬,你们二人便等我回来好了。”   她看了一眼柳青青,不再耽搁的吩咐。   单月单冬齐声应了下来。   出了恭亲王府,二人便直奔酒青巷中前去。   路上的时候,她一边询问一些事情,“小寒去沪水那边可还顺利,我听说那边的情况越来越乱了。”   柳青青:“如今还算顺利,没发生什么乱子。”   沈令姝点点头。   她忽然想到自己那个神秘失踪的师傅,唇畔的笑容淡了几分。   湾雾城,那个地方,她就算是想去也难从京都的一众事宜中脱身。   师傅啊师傅,您老究竟是去干什么了? 第233章   这才是不好   许是因为这方住着的人们爱酿酒的原因,酒青巷中常年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清酒味,不浓不烈。   走两步那酒香便伴随着微风缓缓送入鼻尖,若是爱酒的人到了这里,必定少不得讨酒喝。   虽是大晴天,酒青巷中却显得有些黯淡,少许屋檐上还往下滴着污水。   柳青青撑着一把桂花油纸伞,伞身微微遮掩住了伞下的人儿娇颜。   半隐半现间,只能窥得她光洁白皙的下巴,少许,二人的脚步停了下来。   沈令姝睨了一眼那开着一条缝隙仅容一个人通过的角门,偏头轻声问道:“可是这里?”   柳青青一边收了伞,一边点头应是。   少女便不再多言,抬脚踏上台阶步入了角门中。   柳青青亦跟了上去。   角门之中的院落其实也并不大,穿过一道圆形拱门,便是坐落在最里面的院子。   院内摆放着十分朴素的长木桌和木凳,一位梳着妇人发髻的女人正坐在那里。   她的神情微有些憔悴,脸色苍白,似乎并未休息好。   沈令姝不紧不慢的走了过去,在她面前站定,“您好……”   女人清秀的脸上因为她的话扬起一分牵强的笑容,她指了指旁边的凳子,“坐吧……”   沈令姝扬起唇,坐在她的对面,身姿气度非常人能及。   何意爱抬起头,不着痕迹的打量了她一眼,眼底似乎隐隐浮现出一分恍惚。   她似乎在透过她,看着另外一个人。   沈令姝不打扰她,只是浅浅笑着,似乎是良久过后,又似乎只是一瞬间的时间。   何意爱终于收回了打量的眼神。   她看着她,说不出她的语气是透着遗憾还是庆幸。   总之很是复杂,就如同她眼中纠结不清的情绪一般。   “你的人来找我的时候,我想过很多人,唯独没想到会是你。”她这般说道。   沈令姝歪头,有些困惑,“为何?”   难道她查这件事很让她惊讶吗?   不过若是说起来,倒也确实如此,毕竟她与当年事件中的人没有一个牵扯得上的关系的。   更何况,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她确实没必要去查。   何意爱低下了头,过了一会,她又抬起头看着院子中间种着的那颗槐树。   她的眼神中流露出倦怠,缓缓说道:“你不该来的,有些事情,你不知道才好。”   当年皇宫中的血,清洗了三天三夜也没洗刷干净。   帝王之怒,从来不是什么小事,生杀予夺,也不是说着玩玩而已。   她真的不该再去牵扯进当年的事情之中,那不止会对她造成伤害。   也会让有些人,再次面对当年的痛苦。   何意爱又想到了那个人。   她不知道,假如她看见今天的这一幕,她会不会愿意让她将那些旧昔告诉给她。   大抵,是不愿意的吧。   可是她这么多年的等待,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吗?   何意爱的话让沈令姝有些茫然,她蹙起眉头,眉眼间流转着几分不解。   “如果只是为了一时的好而拒绝知道真相,这对于我来说,才是不好不是吗?”她如实而说。 第234章   长命锁呢   何意爱因为她的话而沉默了很久。   槐树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她望着那颗槐树,似乎正在想着什么。   清风吹乱了她鬓边的发丝,沈令姝抬手撩开发丝,却见沉默良久的何意爱看了过来。   她的眼神中透出一分不确定,嘴唇动了动,明明想说什么,却又被她压在了嘴里。   沈令姝看得出来她很犹豫。   她不是不想告诉她,而是觉得这件事告诉给了她,会给她带来不好的影响。   可是为什么会影响到她?   她的心中有些突兀的跳了一下,加快的心跳拍子让她有些不安。   何意爱越是露出这般模样,越是让她迫切的想要知道当年的事情。   “我不会后悔今天来的这一趟,还请您将您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于我。”沈令姝的面色很是郑重。   她是唯一一个在当年那件事后宫中活下来的老人,她若是不说,那她这辈子也许也知道不了那些被掩盖的过往。   沈令姝不希望她继续隐瞒下去,有些事情,不是隐瞒了就可以当做无事发生的。   何意爱突然发问:“你身上的长命锁呢?”   她有些惊讶,长命锁?   她身上从来没有戴过这种东西,也未曾听王府中的人说过她有这样东西啊。   沈令姝蹙起眉,说道:“我没见过这个东西。”   何意爱顿了一下,仿佛想起了什么。   她喃喃自语道:“也是,也是,你那个东西,想必被她收起来了。”   谁?是他还是她?   沈令姝杯她的话弄得一头雾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何意爱又沉默了下来,她真的是一个寡言少语的人,时不时的沉默让她显得越发安静。   这个人,像是被磨灭了所有的生活意志一般。   她活着,又不像活着。   沈令姝有些看不懂她。   “回去吧,如果你找到了长命锁,再回来找我。”何意爱站起身,一副送客的模样。   沈令姝还想说些什么,她却转过头,往房间走去,也不管她作何反应。   “那时,我会将所有事情告诉给你。”   “但是,你的速度要快,因为,我的时间不多了。”何意爱笑了一下,那脸色隐隐有些泛青。   她的背影十分消瘦,坐着的时候未曾发现,但是现在沈令姝却发现,她真的很瘦。   过于瘦削的身体都已经撑不起她身上的衣服,松松垮垮的衣服下面似乎只是一副骨架子。   “我应该,去哪里找?”沈令姝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喃喃了一句。   她以为她听不到,却没想到,已经转身离去的何意爱淡淡的应了一句。   她说:“恭亲王府。”   她这一句话仿佛如深水鱼雷一般,惊起沈令姝心中一阵又一阵的涟漪。   唇瓣不经意间抿直了起来,站直的身躯僵在了那里,恭亲王府?!   她眉宇间狠狠拧起的小山峰仿佛凝结了一团迷雾。   王府中,又藏了些什么?   沈令姝看着她走进了屋内,而后“嘎吱——”一声,闭紧了房门。   一扇门,隔绝了她和她所有的联系。   何意爱平淡的声音从木门里传了出来,“回去吧……”   “叨扰了。”沈令姝说完,转身离去。   回去的路途上,她心中如波涛汹涌的情绪始终未曾平复下来。   沈令姝未曾料到,有一天,她居然会去查自己的府邸。 第235章   耽误你了   华丽奢华的宫殿之中,壁角上坠着如拳头一般大的夜明珠。   即使殿内并没有点燃烛火,但夜明珠散发的光芒依然可以将殿内照耀得十分明亮。   帝王深邃的眼眸直直的照射在邢夙的脸上,他的眸底是毫不掩盖的审视。   “御审司的人已经将绍言等人控制住了。”邢夙并不畏惧帝王的审视,他身躯挺直,脸色十分淡定。   狮子寨在鱼城的据地被他们上次一把捣毁,该杀的杀,该流放的流放。   那个曾经在边陲小城不可一世的狮子寨一夜之间遭血洗,就此消失在鱼城之中。   沪水那边一得到消息,绍言便开始了部署。   他倒是想要为他的哥哥报仇,可惜邢夙早有预料,一早便叫人盯紧了他的行踪。   之所以不选择轻易动手,一个是怕打草惊蛇,还有一个原因是,绍言武功虽然不强,但是他的轻功了得。   有多少次不知道仗着他那老滑头一般的轻功从御审司手里的人逃走。   这一次绍言因为鱼城那方的狮子寨出了事情,他一时乱了阵脚,直接让早已经盯上他们的御审司逮住了他们。   没了绍言等人的为非作歹,沪水那边也算是暂时的平静了下来。   只是边部的那些小国存在一日,西越内的边界小城便不算是真正的安宁了下来。   皇上轻轻转了一下右手拇指上的玉扳指,他淡淡的“嗯”了一声。   “圣玄宫的人,伸的手太长了。”他沉着声音,冷然一说。   邢夙明白他的话,陈铭的事情无异于是一个警钟,在帝王的心上狠狠的敲响了一下。   若非此次鱼城的事情,他们也不会发现圣玄宫居然已经将手伸向了西越的官员调遣上。   陈铭这个人一被拎出来,帝王便立马下令彻查西越所有的官员。   不需要他们的身底有多清清白白,毕竟官场上的那些事情,大家都有知道的一套潜规则。   只要不涉及到帝王的底线,那你怎么样都无所谓。   唯独一点,绝对不能来历不明,甚至与圣玄宫扯上丝毫关系。   圣玄宫的存在本来就是皇室的一个大眼钉子,如今又在自己的掌权之下发生这种事情,可以说是,宁可错杀一百也不放过一个。   君不见陈铭的事情一出来,西越的官员调遣最近是越来越频繁了。   京都众人尚且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能够在京都为官,他们的嗅觉也是灵敏的很。   帝王的调遣令一道随着一道,处置的人越来越多,朝廷之上已有少许怨言,只是碍于帝王的权威,不敢发言。   你想跟帝王讨要说法,那是完全不可能存在的。   这个关头上,不殃及到自己身上就好了。   邢夙敛着眉目,语气淡漠:“皇上想如何做?”   皇上站起身,走到他的身侧,唇角边的笑容意味深长。   “圣玄宫的事情牵扯过大,还需花些时间筹谋,暂且放着不管。”   “倒是你,你今年也有十八了吧,在御审司中耽搁了这般久,耽误你娶亲生子了。”   他抬起大掌,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第236章   帝王的拒绝   邢夙垂下眼帘,他明白帝王的意思是什么。   他与郡主的年龄都已经到了该成婚的时候,两个人却都尚未婚配。   在帝王眼中,他如今可是扎眼的很。   而且,虽然给郡主的赐婚圣旨不知为何没有赐下去,但他的直觉告诉他,也许这件事与郡主有关。   邢夙有些苍白的脸上浮现出几分郑重。   他忽然单膝跪了下来。   拱手轻垂着头朝帝王真挚的说道:“邢夙心悦昭乐郡主,还望皇上成全。”   帝王看见他跪下来的动作时便猜到他要说什么,对他的请求倒也不是很惊讶。   脚下的步子一转,他绕着邢夙走了一圈,默不作声的打量了一番。   而后若无其事的淡声说道:“起来吧……”   他这句话是完全掠过邢夙的请求。   这种态度,不亚于默不作声的拒绝。   邢夙心中早有预感,帝王必定不会轻易松口。   眉宇间微微一拧,他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没有起来。   “邢夙与郡主青梅竹马,一同相伴着长大。于我而言,郡主不仅是我心悦的女子,亦是救命恩人。”   他抬起眼眸,眉目间神色透着庄重,却又在提到她的时候柔和了些许。   他绝不会如此放弃她。   “与其让郡主选择一个完全陌生不熟悉的男子成婚,不如选择知根知底的邢夙不是吗?”   话是这般说没有错。   邢夙与沈令姝既是门当户对,又是青梅竹马,若是寻常人家来说,不知是多好的婚事。   可惜了,沈令姝生在帝王家,她是正宗的皇室血统出身,从小便受尽王府与帝王的万千宠爱。   出身高贵,知书达理,皇室的郡主,不知京都有多少户人家正在惦记着。   帝王相信,就算除了邢夙,也有其他合心意的人选。   邢夙是帝王手上的一把利刃,开了锋,染上了诸多血腥与黑暗。   与生活在光明之中的沈令姝相比,他就像是她的对比面。   皇上看着他良久,而后唇角微微露出一抹笑,“青梅竹马确实不错,可朕不希望,朕的昭乐郡主嫁给你。”   帝王这句话就如同刀子一样直直的插入邢夙的要害之中。   邢夙白了白脸色,指尖微微渗入到掌心之中,这微末的疼却不及心中的痛意。   他的语气平淡,眼神中却浮现出不服输,“皇上要如何才能同意这件事?”   他放低了自己的姿态,希望得到他的回答。   更加希望,那个回答,能够给这件事带来一抹转机。   帝王低头觑了他一眼,收回视线时却依旧是一副拒绝的姿态。   他一步一步走上宝座上缓缓坐下,只朝他挥了挥手,让他退下。   “下去吧,邢夙,做不到的事情,就不要强求了,这件事,朕不会答应的。”   帝王微微阖了阖眸子,陈厚的嗓音中十分冷淡。   邢夙心知,这件事情不能操之过急。   要想改变帝王的态度,并非一件易事。   他也没想过一次就马到成功,邢夙敛起眉眼,低声说道:“还望皇上再加考虑,邢夙告退。”   他撩起袍子从地上站了起来,行了礼之后便迈开长腿离开了宫殿。   杨公公不知何时掀开了帘布,从那里面走了出来。   “奴才瞧着,这位邢公子倒是对郡主情根深种。”他轻手轻脚的走到帝王的身侧缓缓说道。   神色间和话语里都掠过一丝感慨。   帝王听言,睁开眸子瞥了他一眼,笑骂道:“老东西,你倒是会为他说话。”   杨公公直呼不敢,他自是站在帝王的这边,如何会帮外人,只是想到昭乐郡主罢了。 第237章   要星星不给月亮   任谁都看得出来,这两位青梅竹马,可不止是邢夙单方面的喜欢。   要杨公公来说,若是昭乐郡主对邢夙没点什么心思,那还真的是不可相信。   毕竟,邢夙可是她从小一直护到大的人。   杨天天悄悄抬起眼睛看了一眼帝王,见着他脸上微微露出的凝重神情,心中不免一叹。   皇上不想让昭乐郡主嫁给邢世子是一回事,但是。   依仗着皇上对昭乐郡主的宠爱,只要昭乐郡主的态度坚决,非邢世子不可。   到最后,皇上也不能不同意啊,他哪里舍得让昭乐郡主伤心。   杨公公比谁都清楚昭乐郡主在帝王心中的分量。   说上一句要星星不给月亮,那是完全的不夸张。   若不是昭乐郡主被恭亲王和王妃教养的极好,指不定养成的性格,就不是如今这般咯。   帝王沉思片刻,淡淡的说道:“且先瞧瞧看吧。”   还真是让人头疼,偏偏昭乐看中的人是他。   杨公公一听这话,便知道,事情还是有回旋的余地了,单看邢世子如何做了。   还有昭乐郡主的态度。   ……   乌云乌压压的一片遮掩住了天空,席卷而过的凉风夹杂着几分微微的凉意,拂过脸颊,不禁叫人昏昏欲睡。   红木格子窗前正站着一位身穿桃色百褶宽袖裙的少女。   她低垂着眼帘,默不作声的看着窗台上的盆栽,似乎正在想着什么事情。   “郡主。”忽而之间,有人喊了她一声。   沈令姝抬起头,回头望向柳青青,“查得如何?”   负责去查这件事情的柳青青微微垂下头,她低声回禀道:“单月姐姐已经带着人清查了郡主的私库之中,并无长命锁此物品。”   她点了点头,其实早在让单月她们去清点私库的时候她的心里就已经有了预感,那样东西,应当不会在她这里。   只是,始终存着些侥幸罢了。   藏得越深,代表这件事愈发复杂。   她关了窗户,转过身子往书桌前去。   柳青青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侧,“何意爱,皇宫,丹贵妃,恭亲王府,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知为何,想到丹贵妃的时候,沈令姝的心脏蓦然痛了一下。   那种心尖刺痛的感觉,让她脸色一白。   心中的不安在见过何意爱之后便放大到了极致。   她伸手拉开木屉,从下三层的最底下翻出一些信纸来。   这些纸上全都是这些年来,搜查的有关丹贵妃的消息。   其实来来回回,就是那几句话。   永昌十四年,异邦女子入宫。   永昌十五年,帝册封为贵妃。   同年,丹贵妃霍乱宫廷,罪行昭著,前朝后宫皆请帝,赐死。   月余过后,丹贵妃不知所踪。   永昌十四年下旬,后宫之中隐有传言,丹贵妃怀孕一月有余。   怀孕……   沈令姝摸了摸上面的字迹,眉头在不知不觉间拧了起来。   这则消息并不确定是否属实,因为只是一则存在不过短短几日的流言。   当然,除了这个原因,还有另外一方面。   她之前之所以没有在意这一点,是考虑到,如丹贵妃真的怀孕了,那么按照正常的来说。   十五年的时候她的孩子应当出世了。 第238章   那一年出生的   况且,即使前期丹贵妃可以隐瞒自己的怀孕的事情,可是到了显怀的时候。   她那般重的身子,如何能瞒得过后宫之中那些女人的眼睛。   且不说后宫那些女人,就说日日陪在她身侧的帝王,也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情。   可奇怪的就是,丹贵妃的那个孩子,仿佛不存在一样。   就算是在丹贵妃失踪之前,也没传来有其余皇子皇女降生的消息。   所以这则消息,其实大部分人都不相信。   沈令姝一开始也是这般想的。   可如今,她忽然有些不确定了。   这件事情居然牵扯到了恭亲王府上,这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   “小心些,查查王府历年来发生的所有事情,重点在永昌十五年和十六年这两年。”她将信纸叠放好,放回了木屉里。   柳青青听到她的吩咐,连忙应了下来。   单冬正好捧着银耳羹走了进来,她也没听清楚她的话,只隐约听到了十五年这三个字。   她心中一愣,这一年……   单冬小心翼翼的将银耳羹放在书桌上,纠结了片刻之后。   这才轻声说了一句:“郡主不正是那一年出生的嘛。”   单冬的话一出,柳青青眼中亦有些惊诧之色。   她倒是没去注意过郡主是哪年出生的,不过推算一下年数,似乎正是如单冬所说。   “叮当——”是瓷器与玉碗碰撞的清脆声响。   原是沈令姝惊愕之下,将手中刚刚捏起的汤匙一松,又掉进了玉碗之中。   永昌十五年,她正好出生于那一年。   可是,那也太荒唐了!   她是恭亲王府中的嫡长女,是恭亲王和王妃的女儿,怎么会,同皇宫之中的丹贵妃扯上关系?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沈令姝的心跳不可抑制的加快,她不断否认着自己内心中的荒唐猜测。   唇瓣哆嗦了一下,她豁然拉开椅子,站了起来。   单冬喊了一句,“郡主,您要去哪里?”   沈令姝心中乱糟糟的,一时之间也没注意到单冬的话。   甚至在应该迈过门槛的时候,她都没注意到。   以至于在经过那里的时候,脚尖一碰,差点被门槛绊倒,幸好被恭亲王妃及时扶住了。   恭亲王妃心下惊余之时,皱起眉看着她,出声嗔骂了一句:“这是怎的了,急匆匆的,连脚下的路都不看了?”   沈令姝看着面前这张熟悉至极的面孔,心中慌乱更甚。   她抿了抿唇,叫了一句:“娘亲……”   恭亲王妃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尖,复又睨了一眼房里的柳青青和单冬一眼。   她的语气中隐有不满:“作为郡主的贴身婢子,自然是时刻跟在自己的主子身边才是。”   这句话便是在敲打她们了,单冬和柳青青被她说得低下了头,面色浮现出几分不好意思。   敲打完她们两个,恭亲王妃将沈令姝带着走进了房内。   “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恭亲王妃也是赶巧了。   她正好想过来瞧瞧自己的女儿,顺带着商量一下她的婚事。   却没想到,刚一走过来,却瞧见了她这幅魂不守舍的模样。 第239章   为什么只有我这样   沈令姝坐在塌边,放在膝盖上的双手轻轻扭在一起,手指缠绕着动来动去。   她稍稍平复了一下自己心中的情绪,而后扯出一抹笑,对着恭亲王妃说道:“娘亲别担心,我没事。”   恭亲王妃狐疑的瞧着她,怎么看她也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她心中明白,恐怕是她不想说罢了。   只是,平日里便罢了,她刚才那副模样,实在是让她有些担心。   宝儿何时有过那般的神情。   恭亲王妃皱起眉看了一眼单冬她们,气势有些威严的说道:“既然郡主不说,那你们来说。”   单冬和柳青青对视一眼,纷纷看向她身侧的沈令姝,这该如何是好?   沈令姝微微对她们摇了摇头。   单冬和柳青青便弯下腰,只一口咬定是郡主一时神情恍惚,想来是刚刚起床不久,还未醒过神来。   恭亲王妃闻言,心中虽还有些不信,却不再追问。   挥了挥手,让她们下去。   她抬手抚了抚沈令姝的发丝,轻声说道:“若是有什么事情,便与娘亲说。”   “不必在娘亲面前有所隐瞒,娘亲这辈子,除了你们的爹爹,最看重的便是你们姐弟三人。”   保养得极好的脸上微微露出一抹笑,柔情似水的眉眼间尽是温柔。   沈令姝指尖轻颤,看着她娘的瞳色,不自觉问道:“娘亲,为何我的眼睛是琥珀色的,爹爹与您都非是这个颜色。”   恭亲王妃手下的动作一顿,却恍如未曾发生一般,笑道:“这个问题,你以前不也问过了吗?”   确实如此,这个问题,在她上一世的时候,还有这一世的未重生之前,不知道问过多少次。   她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娘亲和爹爹的眼睛都不是这个颜色的。   就连皇室之中,也鲜少有人的瞳色是异于常人的。   可偏偏,她就是琥珀色的!   一母同胞的城珏和城耀,也没有一个人和她一样,她的眼底隐隐划过一抹迷茫。   “娘亲,我想再听一遍您的答案。”她抓着恭亲王妃的手,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一颗救命稻草一般。   她的眼神满怀期待,恭亲王妃一眼望过去,却只觉得如今的她,很不对劲。   说不上为何,恭亲王妃的心中也有些慌了一下。   不过她却隐藏的极好,并未露出什么表情来。   她还是一如既往的慈母模样,轻声回答道:“因为宝儿的祖爷爷的眼睛,便与你的一样。”   沈令姝闻言,唇角的笑容却有些牵强。   娘亲定是不知道的吧,其实她从前觉得好奇,便去查过这间事情。   她的祖爷爷的确瞳色异于常人,但却不是她这种晶莹的琥珀色,而是另外一种。   她抓着恭亲王妃的手逐渐松了几分力度,缓缓的滑落在她的膝盖上。   沈令姝抬起头看着她娘,一贯多笑的脸上却失了笑,她的表情藏着些隐约的难过。   “娘亲,我听人说,我应当有一个长命锁在身上?”她的眸子里有些黯然,缓缓说道。   话音落下,她紧紧的盯着恭亲王妃的表情,眼睛也不眨,就怕错过她脸上细微的变化。 第240章   听谁说的   恭亲王妃的瞳孔有一瞬间的放大,她连忙偏过头,嘴上连声否认:“什么长命锁,我,我不知道。”   宝儿如何会知道这件事情,她怎么会知道长命锁的存在!?   沈令姝瞧着她的样子,心缓缓沉了下去。   若是真的没有什么,娘亲何必表现出一副急于否认的姿态。   而且,她看得清楚,她的脸上方才明明闪过一丝慌张。   为何慌张,慌张什么?   她攥着手指,咬了咬唇瓣,不知道该不该继续问下去。   恭亲王妃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立时转过头来,她看着她,有些紧张的问道:“你是听谁说的?”   世上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可没几个。更何况,有些知道此事的,早就消失在了人世。   宝儿究竟是从哪里得到的这个消息?   恭亲王妃盯着她,眼中划过几分着急。   她可不希望因为这件事情,宝儿因此与她们生了什么嫌隙。   更何况,这件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实在是不该再提起来了!   这是她养了十七年的女儿,她真真正正当做自己的亲骨肉养大的孩子啊。   恭亲王妃心中不止慌张,更加有些害怕。   沈令姝缓缓垂下眼帘,她盯着踩在脚踏边的双脚,低声说道:“娘亲,我不能告诉你。”   何意爱的存在是连皇伯父都不知道的,当年她被救出宫,可是安排了死囚顶替的。   可以说,何家当年做下这等事情,无异于欺君之罪。   如今住在清酒巷中的何意爱,旁人可不知道她是何家旁支的小姐。   他们只知道她是一个因为丧夫丧子所以搬到那里住的一个孀居寡妇。   若是告诉了娘亲,给何意爱和何家惹来杀身之祸,那就是她的不是了。   恭亲王妃看她这般蔫蔫的神态,心中有几分心疼掠过,她不想说,那她不逼她就是了。   “好好好,我可以不用知道是谁,但是我只想说,不管旁人说了什么,你都要相信我们,相信恭亲王府。”   她生怕因为旁人的话,误导了她,让她对恭亲王府生出什么误会来。   还有她和夫君,一直以来,宝儿都是他们捧在手心上长大的娇娇女,为人父母十几载,早已经不在意是否为亲身骨肉。   可是宝儿,若是知道了当年的真相,她会不会怪他们?   沈令姝如琉璃一般的眸子中仿佛闪过水光,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她乖巧的点了点头,语气中仍然是一如既往的信任:“我相信娘亲和爹爹,也相信恭亲王府。”   她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宝儿明白娘亲的心思,可是,娘亲,能不能将长命锁的事情告诉我?”   她一想到她的身世也许不简单,心脏便像是被人用刀尖一下一下的刺着一般,疼痛难忍。   恭亲王府不止是她这一世的家,更是上一世,为了她,满门覆灭,血流成河的家啊。   如果她真的不是王府的孩子,那他们当初,根本不必做到那种地步。   仅仅是这般一想,沈令姝便觉得心中的愧疚和悲痛狠狠的折磨着她。   还有,那个下落不明的丹贵妃。   她的心好痛,好痛……   她轻轻抬起手,情不自禁抚上了心脏处,眼角隐隐有些湿润。   仿佛越是离真相越近,想起她的次数越多,她心上的疼痛便愈加一分。 第241章   真相是什么   恭亲王妃看着沈令姝那般迫切的想要知道真相的模样,心中微微一痛。   理智上她明白,当一个人知道自己的身世并非是表面上那般的时候,真相究竟是什么,她一定会想知道。   这谁也没理由去阻拦她想知道真相的心。   然而在情感上,恭亲王妃却仍然觉得心中有些不舒服。   一方面又担心她会怪他们,另外一方面又是难免的心酸。   恭亲王妃攥紧了手中的帕子,低垂着头沉默了良久。   到底是自己养了十几年的孩子,如何会舍得看她难过伤心的样子。   更何况,她如此殷殷恳求。   她又有什么错呢,这个孩子只不过是想知道自己那些被掩盖掉的真相罢了。   只是,她到底该不该说呢?   恭亲王妃直直的盯着自己的女儿,她眼底隐隐的期盼和恳求尽数被她收入眼帘。   她又紧了紧手中的帕子,只觉得自己的心中一团乱麻。一时之间,真的是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沈令姝知道她如今正在心中纠结,倒也不急于一时的求答。   她只是用着自己的态度表达出了她心中最真实的想法。   那些事情,她一定要知道。   长命锁,有关到她的真正身世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一定要弄清楚。   沈令姝贝齿轻咬,她想,即使这过程中要伤害到一些人,恐怕也是难以避免的了。   又是片刻,房间内安静的有些诡异的气氛才被稍稍打破。   红木窗被大风刮得“砰砰”作响,如同喷涌一般的雨水瞬间从天空上洒了下来,淋湿了一个世界。   风声夹杂着拍打着红木窗的声响在寂静如斯的房间内显得格外响亮。   雨声在顷刻间响彻起来,恭亲王妃被这雨声吸引了目光。   她偏过视线,看向窗外自成一片雨中世界的天地,忽而出声感慨了一句:“又下雨了。”   近来春雨频繁,再过不久,也该到夏天了。   恭亲王妃的耳边仿佛响起了婴儿哇哇啼哭的声音,她的手扶上窗柩。   细碎的雨水微微飘零在她的脸颊上,可她却丝毫不在意。   她忽然想起来,十几年前的某一天,也是这般的雨天。   她的女儿,就是这般来到了她的身边。   “宝儿,有些事情并非你想得那么简单。”恭亲王妃看着雨幕,微微阖了阖眼,语重心长的说道。   若是夫君在这里,他又会如何想呢,他会想将这件事情告诉宝儿吗?   帝王那边,又该作何交代。   平心而论,这件事情真的不止单单是关系到她想不想告诉与宝儿,还有就是,能不能。   沈令姝眼帘微垂,“无论简不简单,但总不可能再继续如同往常一般若无其事的生活下去。”   固然她可以为了一时,保全家人的情谊。但是,若是日后她后悔了。   那又该怎么办呢?   更何况,她来人间走一趟,并非是为了凑合着过的。   恭亲王妃摇了摇头,末了,微微叹了一口气。   她的语气中有些无奈,又好似有些莫名的欣慰。   “好孩子,我都知道了,这件事情且让我先与你爹爹商量过后再与你细谈,可好?”她回头望着她。 第242章   需要时间   有些事情并不是她一个人就能决定的。   再者,相比起她一个外姓人,仅仅只是皇室的宗妇,要论谁更了解帝王……   恭亲王妃唇瓣微微抿起,皇上的亲兄弟,她的夫君恭亲王,相比起其他人,夫君总该更懂些的。   沈令姝默了一下,心里也明白这件事情还需给父母一点时间消化。   “好。”她这一句话落下去,追问长命锁的事情,也算是暂时了结。   ——   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皇宫内院之中,在深冷的后宫之中挣扎求生的人远远比那些过得锦衣玉食的人要多得多。   雨声瑟瑟伴着微凉的春风,吹拂过偏殿之中正在小憩的女人。   足够容纳下二人的湘妃塌上正躺着一个身穿宽松锦衣的女人,她的容貌生得十分动人。   尖尖的下巴,小巧又精致的五官,还有一身滑腻白皙的肌肤,红润的脸颊,看起来便过得十分富足。   “小主,小主……”宫女轻声呼喊着她。   姜婕妤从噩梦中惊醒,额头上完全被一层薄薄的细汗覆盖上。   她睁开眼睛看向喊她的宫女,眼底飞快的划过一抹失望。   终究不是她。   姜婕妤闭了闭眸子,而后动了动嗓子,轻声问道:“怎么了?”   方才睡醒的声音还有些沙哑,身边伺候的宫女也是个可心的人。   她将早就准备好的温水递给她。   喂水的间隙,她一边回答着她方才的问题:“晚间风凉,小主还是去床上睡吧。”   姜婕妤隐隐约约听见了雨声,于是便转头望向外边。   夜色慕凉,如黄豆一般大颗的雨珠从窗柩上“唰”的一下滴落。   她看着有些失了神,不禁喃喃自语了一句:“下雨了啊。”   刚提上不久作为她的贴身宫女的枣玉一面为她披上外衣,一面附和了一句:“是啊,小主方才可是做噩梦了?”   看见她额头上的细汗,枣玉连忙拿出一方手帕轻轻为她擦了擦额头,手上的力度很是轻柔,像是将她当做了什么易碎的珍宝一般。   噩梦?   枣玉的话一出,姜婕妤心中冷笑连连。   宽松的袖袍之内,她不知不觉间掐上了掌心。   她倒是希望是噩梦,那样子,她的那个孩子,一同陪伴她长大的素娘便不必死了。   是噩梦多好啊。   可惜不是啊,她那个无辜流产的孩子,为了她枉死的素娘,她们都已经不在了。   姜婕妤连忙低下头眨巴着自己的眼睛,借此掩盖掉自己眼中的泪花。   淑妃,宁妃,是她们将她戏耍于掌心!   答应了她只要她喝下那杯茶就将素娘给她送回来的,可她们,欺人太甚!   素娘确实是回来了,只不过,是以一具冰凉凉的尸体回来的。   没有人知道,素娘对于她有多重要。   年幼时,是素娘一直护着她,替她挡掉了许多危险和伤害,她才能在府中那样一个危险重重的环境中活下来。   进宫前夕,为了保护她,素娘又用自己的身躯为她挡了一剑。   阿娘死前与她说,她此后唯一能信任的人,只有素娘。   素娘从来没有辜负阿娘对她的信任,即使到了最后,她也是为了她而死。   在姜婕妤心中,素娘已经不仅仅是一个贴身伺候的婢子,她可以算得上是她的姐姐。   作为家人的那种。 第243章   朝贡将至   可是现在连她,都已经离她而去了。   她在人世上,除了报仇,已然没有了任何的留念。   “淑妃……”姜婕妤咬紧了牙关,从贝齿间挤出这两个字,她的眸底划过一丝狠辣。   她们斩断她的双翼,那就勿怪她,也用同样的方式毁掉她们了。   既然都不想让她好过,那就都别好过了。   反正,如今她可比她们金贵的很。   姜婕妤的手摸上了自己小腹,唇角边缓缓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素娘,我那苦命没能见到人世的孩子,你们且等着,我一定,一定会为你们报仇雪恨的。   “安静的太久了,倒是许久没见过什么热闹了啊。”姜婕妤望着一个方向缓缓说了一句。   说完,她从小塌上起身,走了下来。   后宫中的女人,说话一个比一个绕,话里的意思也从来不像是表面上看起来那般简单。   身为宫闱中这么多年,枣玉早已经明白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在一定时刻装糊涂卖傻。   “再过几日便是朝贡了,想来应当会热闹好一阵子呢。”枣玉笑了一下,站在她身边小心翼翼的跟随着她。   “是了,是了。”姜婕妤搀扶着她的手臂,眯着眼笑了起来。   朝贡将至,到那时,不止皇宫当中,京都也会大肆热闹起来。   在那种时候发生一些什么事情,那真是最好不过了。   令人期待啊。   “好了,我自己一个人躺一会,你且先下去吧。”平躺在软床上之后,姜婕妤轻轻挥了挥手,让她下去。   枣玉便恭顺的退出了偏殿之中。   待确定她不在之后,姜婕妤忽然说了一句:“你们会帮我的,对吗?”   她闭着眸子,说话的声音其实像是自己喃喃自语,但是殿内藏着的人影却能听得一清二楚。   她也明白,她的话并不是在自言自语。   “你想怎么做?”暗中的人影嗓音淡淡。   姜婕妤交叠在腹上的双手交叉在一起,她轻轻动了动,说道:“血债血偿。”   四个轻飘飘的大字仿佛只是一句家常到不能家常的话。   可隐藏在这句话之下的,是她内心翻涌不绝的恨意和杀意。   阿娘总是告诉她,要是想活下去,就要忍。   忍别人一时不能忍,才能成为人上人。   她忍了十几年,不争不抢,终于熬到进宫,凭借着自己的手段爬上婕妤的位置。   可是,后宫之中,像是一块肮脏的巨石,外表散发着闪闪金光,耀眼至极。   只有你自己靠近了,看得清楚了,才明白这个地方有多令人憎恶。   素娘没了,孩子没了,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二的两个念想,通通没了!   姜婕妤红了眼眶,眼角划过一条泪痕。   她要淑妃和宁妃她们,血债血偿,就用她们的血,来祭奠素娘她们吧!   暗中的人影瞧得分明,见下方那个无声哭着的女人,心中同情了一瞬间。   真是个可怜人,可这后宫之中的可怜人又何尝只有她一个人呢。   “我会转告主上,只是未得到应允之前,你手上的人手,一个也不能动。”暗中的人声十分淡漠,声音之中甚至没有一丝起伏。   姜婕妤用鼻音“嗯”了一声,而后转了个身。 第244章   莫非是……   之后,她低声缓缓说了一句:“不管你们接近我的目的是什么,只要能帮我,我都无所谓了。”   “自是帮你的人。”   闻言,姜婕妤唇边扯开一抹微末的弧度,没再说话。   这些人背后的主子是谁,她已经没有心思想去探查了。   就这样吧,一切都快结束了。   姜婕妤闭上眸子,沉沉睡去。   待她睡去之后,隐藏在黑暗中的人影终于现出了身形。   她来到她的床边,淡淡的瞥了她一眼,之后手掌轻轻贴在她的腹部上感受了一会。   肚子里面的孩子脉象十分微弱,仿佛下一刻就会从她的体内消失。   本就是服用了专门研制出来的药怀上的孩子,如今的结果,她早已经料到。   不过是个注定胎死腹中的孩子罢了。   检查完之后,她便运功给她的肚子了输入了些许内力。   很快的,明显得感觉到腹中的胎儿脉象强了稍许。   不过片刻,她便收了手,足下脚尖一点,她的身影再度隐没在黑暗之中。   ——   “轰隆隆”的雷声震耳欲聋,随之而来的还有不断劈开天空的闪电。   赫然照过的白光从男人的脸上一闪而过,他闭上双眼,一手轻轻揉了揉太阳穴。   “皇上那边……”恭亲王妃走近了几步,抬手为他揉着太阳穴。   瞧见他满脸疲沓的样子,她手上的力度更加轻柔。   听到她的话,恭亲王睁开双眼,看向她。   手中的书卷被他随手搁在了桌上,他默了默。   有些无奈的笑道:“自从宝儿初显锋芒的那一刻开始,我便已经猜到了这件事终究还是会被她察觉的。”   “却未曾料到,这一天来的如此快啊。”他说着,看着自己妻子上脸上掩都掩不住的担忧,抬手温柔的将她揽入怀中。   “不必担忧,皇兄想必也与我一般,他呀,恐怕早就在等着宝儿查这件事情了。”   恭亲王这句话实在是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十七年前血洗后宫的人是他,既然会用这般手段清理掉那么多知道那件事情的人,那就证明。   这件事是被帝王视作一件禁忌的。   可是为何夫君却说,皇上早就在等着宝儿查这件事情了?   这中间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吗?   恭亲王妃安心的倚靠在他宽厚的怀中,有些不解的问道:“夫君此话何解?”   她确实知道当年发生的事情,也知道宝儿的亲身母亲是哪位。但是,她原以为这件事会被她一辈子烂入肚中,永远也不会揭开。   恭亲王眯了眯眼,高高挺立着的鼻梁轻轻一耸,淡淡的哼了一下。   “有些人,可还活的好好的呢。”他的视线似乎透过雨幕投向了皇宫的方向。   恭亲王这句话一出,王妃霎时间心中便有些明了他的意思了。   帝王当初那般喜爱的女人就这般没了,可有些真正做出那些祸事的人,却还活的好好的。   任谁看了都会不顺眼的吧。   只是她还是有些难以理解,按说这么多年来,帝王若是有心处理,那些碍眼的人早就被他拔除了。   可是那些人却始终好好的存活在后宫之中。   联想到方才恭亲王的那句话,王妃的眼中有些惊愕。   莫非是为了…… 第245章   猜测   “夫君的意思是,皇上他希望……”恭亲王妃抬起头看向他,眸子里有几分不确定。   后半句话虽未说出口,但是恭亲王却已然了解她的意思。   正如她的猜测一般,皇兄确实从一开始就有这个打算。   只是,他一直未曾将这件事情说出口而已。   恭亲王会猜到这个,也是因为这十几年来帝王对女儿的娇宠,还有明里暗里的护着。   后宫之中的那几位这些年过得太安逸了。而且,恭亲王眼眸微微眯起,眸底飞速的掠过一丝冷凝。   那几位膝下有子的妃子,特别是后宫那位淑妃,近几年来的小动作也是丝毫不间断。   她还真的以为,后宫是她一个人的天下呢。   除了淑妃,其余那几位,啧。   皇兄心中对于她们的容忍程度恐怕也已经抵达到了最大的上限。   这一次朝贡节,还不知道又要闹出什么事情。   后宫之中的纷争,属实是多得数不清。   想到那些不安分的女人们,恭亲王心中不免为自己的皇兄掬了一把同情泪。   “且随她去吧,那些事情,她也到了时候知道了。”恭亲王抚了抚爱妻的脸颊,面上露出几分笑容。   他也想看看,宝儿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   皇兄这么多年有心的培养,她会不会辜负皇兄的信任和期待?   其实不用说,恭亲王心中也只会坚定的认定一个答案。   那就是,她一定会做到最好的。   得了恭亲王这般的回复,恭亲王妃如今也算是放下了心中一块大石头。   既然都这样了,那她也没必要再隐瞒下去了。   只是,牵扯上后宫之中的纷争,实在是,危险重重。   恭亲王妃的眉头在不知不觉间皱了起来。   “我会挑个时间将这件事情告诉宝儿的。”她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恭亲王点了点头,“放心吧,她不会让我们失望的。”   “只盼望着,她不要出什么事情才好。”闻言,恭亲王握紧了她的双手,目光坚毅有光。   “我会让人暗中多多保护她的。”他看着妻子脸上的担忧,心中也染上了微末的不放心。   向来都是如此,一旦卷入一些阴谋的漩涡中心,就再也难以逃脱出去了。   这场局,是帝王铺了十几年的棋局。   所有人都是棋局之上的棋子,就连帝王本身,也身处棋局当中。   唯有一人,能够做这掌控棋局变化的人。   少女娇娇悄悄的容颜浮现在恭亲王的脑海之中,他摇了摇头,不再多想。   总之,有些事情也到了该解决的时候了。   “轰——”一声巨响,天际间霎时间闪过一道刺眼无比的闪电。   那道闪电仿佛要将整个天空劈开,一分为二,显得有些几分不同寻常的意味。   恭亲王夫妇默默无言的相拥着,享受着难得一刻的温情。   日子似水一般的平淡的过着,正在这飞逝而过的时光里,朝贡节到来的前夕。   某日夜里,恭亲王妃终于将一个样式精致,已经显得有些老旧的长命锁交到了沈令姝的手中。 第246章   真相(1)   伴随着长命锁一起到来的,是被掩盖了十几年的属于她的真实身世。   永昌十四年下旬,异邦女子丹贵妃怀孕。   如沈令姝所思所想一般,她的孩子确实是在十五年那个时候诞下的。   而她的出生,也正是那一年。   沈令姝死死的攥紧了手,唇瓣被她抿得失了血色也丝毫没有注意到。   丹贵妃的怀孕,瞒住了后宫之中所有的人。   自然,这其中亦包括了帝王。   那一年,帝王忙着和朝廷后宫周旋。正巧,那个时候天下也有些不太平。   民间起义,朝政之上官员的贪污腐败,各式各样的天灾人祸让他忙得晕头转向。   除却朝廷之上要处理的各种事情,还有要面对的是他当时执意要立下异邦女子为贵妃的事情所带来的的后果。   朝廷上每有争执不休,着实是令人头痛不已。   后宫之中的纷争更是明着暗斗根本不在少数。   帝王虽有陪伴初初册立为贵妃的丹贵妃,但却实在是抽不出时间。   就算好不容易抽出时间,也只是单纯的过去瞧一眼。   动辄便是半个月一个月不踏入后宫一步,在这般情况下,帝王自然也是没有发现丹贵妃怀孕的事情。   也不知丹贵妃究竟是用了什么方法,硬生生死瞒着这件事情到了临产。   直到那个时候,再也没有办法瞒下去了,她才将这件事情告诉了帝王。   帝王自然是又惊又喜,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怒气。   只是那个时候,他也没有时间去与她计较那么多,一番火气之后,便立即安排了人为她接生。   不但如此,还特意让杨公公守在殿外,也算是作了一个威慑的作用。   目的只是为了镇压因为丹贵妃突然要生孩子,以至于在后宫中所卷起的波涛巨浪。   任谁也没有想到,居然还真的有人能过避过所有人的耳目,从怀孕到临产的时候,都没有一个人知道?!   后宫中的女人们完全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震得都懵在了原地。   而在短暂的不可置信之后,便是那止也不止不住的报复心理。   你一个异族女子,占了一个贵妃的位置便算了,居然还怀了孩子?   甚至还将这个消息瞒到了这个时候,你想要好好生下孩子,然后继续坐享尊荣,简直是想也不要想!   有些人的心啊,已经被嫉妒扭曲得不成面目了。   从临产到诞下孩子的那几日,后宫之中的阴谋诡计可谓说得上是层出不穷。   饭食中的红花,衣着上的落胎粉,突然出现的死老鼠等等。   恶心人的手段和那颗想要丹贵妃一尸两命的歹毒心肠,真的是完全掩盖不住。   不管帝王警告多少次,这些手段也始终存在,只不过是换了一种更隐蔽的方式而已。   丹贵妃知道,自己的孩子就算是平安诞下来,可是生存在这般危险的后宫,她如何能放得下心。   更何况,她早就知道,她能够得到贵妃这个位置,是因为帝王和朝臣们以及后宫中的其她人,不宣于心的一个约定。   可以册封为贵妃,却一辈子也不能有自己的孩子。 第247章   真相(2)   无疑,她违背了这个约定。   甚至从一开始,她就没想过要遵从这个他们三方人马的约定。   正是因为这般,她才要一直瞒着自己怀孕的事情。   她知道,孩子和她,只能活一个人。   想要两全其美,实属不可能。   索性她早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她唯一的念头,只是要让自己的孩子活下去。   “你的亲身母亲害怕你在皇宫之中不能平安长大,便让皇上将你送到恭亲王府上抚养。”   恭亲王妃回忆起这件事情,也是百感交集。   也是巧了,那个时候她嫁入王府两年,一直无所出,也没有怀孕的动静。   皇室之中已有些人不满,这个孩子虽然来得突然,却像是一个小福星一般。   不仅暂时解了她的窘境,而且在她到来不久之后,她的身子忽然有了动静。   恭亲王妃一直坚定她是上天为她送来的福运,待她极好,又因是第一个养的孩子,自然也是倾注了全部的心血。   十几年的细心呵护,没有半分做戏和虚情假意。   恭亲王妃沉了沉声,又道:“她们都以为那个孩子已经死了,就算有不相信的事后去查,也根本查不出来。”   当年为了掩盖这件事情,皇宫之中丹贵妃诞下的孩子被换成了一个死胎。   而真正的公主,却暗中送到了恭亲王府中。   王府之中的仆从,也因为这件事情全部大换血了一遍。   至于那些个当年知道这件事情的皇室中的老古董们,如今也早已入了土,亦或者被帝王送去了其他地方安享晚年。   总之,恭亲王府的这个孩子,在世人眼中,就是她怀孕所诞下的王府嫡长女。   恭亲王妃因为一直未曾怀孕的原因,一直不大愿意出门,她鲜少见人,就算突然说诞下了孩子,也没有人会去怀疑。   毕竟,皇室之中的血脉,可不允许混淆。   为了让恭亲王妃曾经怀孕的事情更加逼真,帝王甚至还伪照出了许多“证据”和一些小事情。   就在帝王的偷天换日之下,丹贵妃的女儿,原本应当是昭乐公主的沈令姝,成为了恭亲王妃的女儿。   自此以后,成为了备受宠爱的昭乐郡主。   与此同时,后宫之中的阴谋诡计并未落幕。   正在丹贵妃生产之后不久,各宫主子也是丝毫不带拖拉的,开始起部署如何除掉她的计划。   在他们的眼中,丹贵妃的孩子虽然死了,但是她怀孕的事情是真的,是她先贪得无厌违背了约定!   既然她都这样了,那也不能怪她们手下无情了。   丹贵妃诞下孩子一个月不到,朝堂之上,所有世家一步步向帝王紧逼讨要所谓的说法。   而后宫之中的女人,也迫不及待为丹贵妃的头上扣上了几顶根本不存在的屎盆子。   明明是她们自己以前做下的一些事情,却全部安到了她的身上。   霍乱宫廷,残害妃嫔,凭着自己贵妃的身份压迫下面的妃子,还暗中出手,害许多妃嫔流产。   导致那一段时间根本没有皇子皇女的诞生,所以说,丹贵妃死有余辜!   帝王明明心中明明知道是怎么回事,却根本没办法去反驳她们。 第248章   真相(3)   一个不留神,民间市井中更是传开了这件事情。   都言是丹贵妃那个女人太过恶毒,所以老天爷才会开了眼,让她的孩子也活不成。   朝堂和后宫的一步步紧逼,还有民间那些传言,帝王心中实属恼怒至极。   确实是丹贵妃违背约定在先,可她只是想要一个孩子罢了,独在异乡,她只是太孤单了而已。   对于帝王来说,丹贵妃是他所挚爱的女人,也是曾经的救命恩人,她做错了什么事情,也容不得他人置喙。   帝王和所有人打起了一场无声的擂台。   他有心要保住丹贵妃,一次又一次为了她据理力争。   可惜,到了最后,就算是掌权天下的帝王,也护不住自己心爱的女人。   世家存在已久,他可以短暂的抵抗所有人,却不能一直与天下为敌。   龙座上的帝王被迫低了头。   他褫夺了丹贵妃的封号,按照所谓的“事实”将她扁为庶人,打入冷宫。   他是想要她活着的。   可是打入冷宫的第二天,她便不知所踪。   “她……还活着吗?”沈令姝的嗓音有些哑,眼眶隐隐泛红,望着恭亲王妃的眸子黯淡无光。   看起来平静至极的脸上,却暗藏着巨大的悲伤。   只是不知所踪而已,有可能活着的,对吧?   可能的,可能的……   她在心中不断催眠着自己,只期盼得到那一个肯定的回答。   恭亲王妃不忍看她,微微低下头。   她嗫嚅着唇瓣,张张合合几次,却始终不敢说出口。   沈令姝看着她这般,如何能猜不出来最后的结果。   她自嘲了一声,她在一开始看到下落不明这四个字的时候不就猜到了吗?   能够在那种情况下活下来的几率根本就是小之又小。   可是,当那个在纸上看到的名字不再只是单纯的名字。   而是成为了一个她很重要的人,从局外人,成为了局中人。   她又怎能不去期盼着那微末的希望呢?   沈令姝终是没忍住闭上了眸子,晶莹的眼泪从紧闭的眼中缓缓滴落了下来。   砸在手心上的泪珠仿佛带着可以灼伤人的温度,她咬紧了唇,哭泣的声音全都被她压紧在牙关里。   恭亲王妃抬起了头,她看着她,缓缓走过去想要抱抱她,可沈令姝如今却尚且不知该如何面对她们。   她站起身,背过身去,默默的拒绝着她。   “宝儿……”恭亲王妃有些伤心,还有些不知所措。   看着自己女儿的背影,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说不要怪他们,这些年来隐藏真相也并非是她们所愿,亦或者说,让她不要因为这件事情痛苦?   不管是哪一句话,在这种时候,语言都显得过于苍白无力。   “娘亲,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她竭尽全力控制住自己的声音,说完,便往内室走去。   恭亲王妃伸出手,末了,还是将手放了下来。   她的身影在那站了良久,唇瓣开开合合,还是只能暂时如她意,离开了这里。   “呜……”待她的人影消失以后,内室中趴在床榻上的少女终于发出了哭声。   那声音夹杂着难言的悲哀和苦涩,就连这个时候,她的呜咽声也是如此的小声。 第249章   还真是够懒的   繁星伴着月儿散去,天际边缓缓露出鱼肚白,三三两两的大雁从天边飞速的掠过,真真是雁过了无痕。   泉水滴落在光滑的石头上发出“哒哒”的声音,小喜鹊停立在石边,脑袋一啄一啄的喝着水。   “哗啦啦……”不远处的瀑布一泻千里,长长一条的水帘形成一道天然的阻隔层。   忽而之间,山泉水下钻出来一个一身黑色衣服的男人,出水的一瞬间,有点点血光弥漫在水中。   “蹬蹬蹬——”脚下踩着祥云赤木羊皮靴,身着暗红色金丝底纹的男子缓缓走了过来。   他上半张脸上戴了一张与衣服颜色同色系的暗红面具,未遮掩住的唇瓣轻轻勾起,似笑非笑。   那黑色衣服的男人见着他,心中一惊,反应过来之后立时单膝跪下。   他拱着手说道:“拜见掌司大人,属下无能,未曾完成大人所交代的任务。”   能够被称作掌司的,自是许久不见的君宴。   过去了八年时光,可他的容颜却似乎被定格在了初见面的时候。   除了眼角几条笑纹,他看起来还是那般的邪气俊美。   君宴掀了掀眼帘,打量的目光从他腰腹部的伤口上一瞥而过,似乎只是随意一看。   那属下却被他的目光看得有些害怕。   他微微低下头,右手轻轻捂在自己的伤口处。   那伤口虽然被绷带缠着,但是方才泡过水,他又进行过剧烈的动作,如今正在不断的往外渗着血。   血水从他的指缝间穿过而后砸落在地上。   “起来吧,既然受了伤,那就好好休养。”君宴收回视线,背着双手往前走去。   那属下悄然抬手擦了一擦自己的额头,也不知是擦去方才那些水,还是隐隐的冷汗。   掌司大人难道怀疑上了他?   他捂着伤口有些惊疑的想着。   因着自己的心事,他便慢了几步,并没有迅速跟上君宴的步伐。   君宴不知何时已然收起了唇角边的弧度,一双眸子里覆着一层淡淡的冰霜。   他也不去管后面的人如何,待行至一处半山腰处的时候,他足下脚尖一点,瞬息间便飞身上了瀑布上。   天然的水帘被人影撕开,他的身影在扭曲的水幕之中消失。   涉水而来,身上的衣物却未曾湿个分毫。   君宴拍了拍袖口处沾上的一分灰尘,唇角带笑的往里面走去。   原来那瀑布的水帘后面,便是御审司所在的地方。   长长一条的宽道内,每隔三步便是一个站守的人,瞧见他的身影,也只是纹丝不动的站着岗,不出半点声音。   这便是在这里的规矩,不管是谁来,都要保持绝对的安静。   进了御审司,第一步就是学会少言多做。   君宴走至最内里,却是一道十分敦厚的石门。   石门上还雕刻着一些稀奇古怪的壁画和动作,他抬手将手放在一处浮雕上,手上轻轻一扭,石门大开。   啧,居然还是老样子,看来那小子还真的是够懒的,连机关都懒得换一个新的。   君宴打开石门的时候,嘴上啧了一声,心中暗自想到。 第250章   可惜你不敢   石门内是一间类似刑房一般的屋子。   屋内的墙壁处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刑具,地上和墙上都洒落着一些陈年血迹。   君宴一步步走近。   三间大大的牢笼就摆放在最里侧,用千年玄铁打造而成牢笼那可不是一般的沉重和坚固。   没有专门的钥匙,要想从牢笼中出去简直是比登天还难。   三间牢笼之内却只有一间关押着犯人。   那是一个披头散发的男人,他低着头抱着双膝坐在角落,脚踝上锁着铁链,只要稍稍一动就会发出声响。   君宴在他的牢笼前停下脚步,他低眸看了一会,末了,扯开唇角笑了一下。   “绍言,好久不见。”他缓缓蹲了下来,语气中的熟稔和微末的怀念仿佛是在对一位老友说话一般。   可不就是“老友”吗?   当年他奉帝王之令前去逮捕绍言,却被他身边的一个神秘的男人所伤。   若不是他命大,他恐怕就不止是伤到脸上了。   说起来,当年那个出现在绍言身边,神秘莫测的男人,究竟是谁,他查了这么多年也没发现什么端倪。   况且,那个人出现的莫名其妙,也消失的莫名其妙。   要想知道他的消息……君宴蕴着半点笑意的眸子漠然的落在绍言身上。   绍言一定知道那个男人的消息吧。   牢笼内的绍言听见熟悉的男声,从埋着的双膝间缓缓抬起了头颅。   平心而论,他长得并不丑,甚至清秀的有些过分。   即使是现在落魄的模样,也能看出他平日里定是个唇红齿白的男子。   他秀气的眉间在看见君宴的脸时,顿时一皱。   他换了一个姿势,侧过身坐着,手中和脚踝上的铁链便“桹桹”作响。   绍言微微阖起双眸,语气不冷不热:“还真是让人羡慕,从焦作那种地方回来,居然都没死。”   他话语中虽有羡慕二字,却丝毫听不出半分的艳羡。   反倒是有一种遗憾,似乎有些惋惜他还活着。   君宴闻言,一手轻轻抚上自己的脸,他摸了摸下巴,说道:“还好还好,老天爷不愿意收了我,我也没办法。”   说着这等欠打的话,末了还要故作可惜的叹息一声,简直是不要太欠揍。   绍言冷笑了一声,“说那么废话作甚,要打要杀随你们便。”   他都已经从焦作平安回来了,想必那边的寨子也已经不复存在。   想到这一点,绍言眉尾扬起几分戾气。   焦作是他们两兄弟最后的据点,如今那方也被尽数捣毁,最后的积蓄力量都没有了。   真是令人气愤!   最可气的是,有朝一日,他居然也会被人困在这种牢笼之中。   绍言心高气傲,对于如今的境地可谓是十分的不满。   可惜就算他再不满,如今他也只是一个俘虏。   他也明白他能够活得现在的原因,无非是他们还觉得他身上有别的作用。   他绝对不会如他们的意的!   “你若是真的那么想死,咬舌自尽,撞墙而亡,亦不是不可。”   君宴还未回答,从他的身后,却传来一句冷漠至极的话语。   “可惜你不敢,否则,也不会苟且性命到如今。”邢夙挑眉,看向他的眸子中是不加掩盖的不屑。   绍言像是被人戳中了心中的想法,他面色一红,咬紧牙关瞪着他。 第251章   何时回来的   邢夙嗤了一声,凉薄的勾起唇。   漫不经心的收回视线,他迈着长腿缓缓走到君宴的身侧,淡声问了一句:“师傅,何时回来的?”   自从他坐上司主的位置,师傅的踪影便越发少见了。   上一次见面,还是因为帝王的传召,两个人才碰面到了一起。   狮子寨的存在到底是一个不安的隐患,帝王早有考虑过他的计划。   将师傅派去远在岭南的焦作之后,便又让他精心筹谋,将鱼城和沪水这两个地方解决之后,他才传信给了师傅。   君宴在那边静待多时,就是为了彻底捣毁狮子寨的存在。   邢夙的消息一送到,焦作那边便在一夜之间被肃清。   要说危险程度,焦作和鱼城等地不相上下,邢夙上次也是受了伤才将那边彻底解决。   君宴虽然在绍言的面前表现得十分轻松,似乎身上没有半点伤口,可只有他自己知道。   这具身体之下有多少深深浅浅的伤口。   远在岭南之地,就算是匆匆赶回来,最快最快也要三天三夜。   君宴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徒弟。   不知不觉间,当年那个只到他大腿处,就连看他都需要仰头的狼崽子已然长成了这般大的少年。   想到这些年来他在武道上付出的汗水和血水,君宴微微挑眉,面上带出几分满意之色。   “刚刚回来不久。”他回了一句。   邢夙看见他袖口间的红点子,眉间轻拧,淡淡的说了一句:“师傅刚刚回来,就算想叙旧,也还是先好好休息一番吧。”   他知道师傅和绍言的仇恨和矛盾。   二人斗了这么久,从年少时斗到现在,这中间,不止是单纯的为了帝王的命令。   还有属于他们的私仇。   江湖上有一条默认的规矩。   那就是不管怎么斗,都不能祸及妻儿子女。   可绍言本就是强盗出身,自然是不将这种规矩放在眼里。   二人斗得最狠的时候,绍言让人毁了师傅的嫡亲妹妹。   可怜那女孩才刚刚及笄,却死在了上香的路上。   经此一遭之后,君宴和绍言之间的仇恨,便已经算的上弥天大恨。   这么多年,终于将绍言困在了他们的地盘里,师傅的心中,怕是已经动了杀念了。   只是,没有帝王的吩咐,绍言便还不能死。   “哎,果然徒儿长大了啊,都会关心人了。”邢夙那句话一落下,君宴托着腮帮子看了他一会,过了半晌。   他以一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语气说道。   邢夙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实在是有些无语凝噎。   他干脆没理突然感性起来的君宴,低头觑着牢笼里的绍言。   绍言也看着他,他的脸上甚至扬起一分讥讽的笑容,说道:“别让我找到机会,否则,我一定会杀了你。”   夹杂着浓烈仇恨的语气似乎要将他挫骨扬灰,就连眼神,也充斥着翻涌着的恨意。   御审司的这位年轻的司主大人,还真是好样的,若不是他的存在!   他的哥哥怎么会死,狮子寨又如何会变成这般模样,更甚至,连他都成为了阶下囚。   绍言恨不得扒了邢夙的筋骨,让他尝尝什么叫做痛彻心扉的滋味。 第252章   废物   听到绍言的话,邢夙唇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分嘲弄的弧度。   想杀他?也得有那个本事才行啊。   说起来,从小到大,都不知道多少人想他死了。   可他还不是一直活得好好的,嗤。   邢夙凉凉的瞥了他一眼,“你如今也不过是个废物,又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   绍言似乎是被他话中的废物二字戳中了心,他立时站了起来。   许是一直保持着坐着的姿势太久,突然一站起来,不止眼前有些发黑,就连脚下也有些站不住。   邢夙见他这般,又嗤笑了一句:“废物……”   君宴有些奇怪自己徒弟今日的毒舌,他眼神好奇的在绍言和邢夙两个人身上打着转。   绍言招惹他什么了?   绍言被他刺激的有些失了理智,他伸出手指指着邢夙,张口便骂道:“你有什么好得意的。”   “不过是狗皇帝身边的一条会嗷嗷叫的狗罢了,哦不对,你也算是一个听话的狗了,主人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   绍言眼睛都红了,见着邢夙根本不受他的话影响的样子。   他又恶声恶气的说道:“摇尾乞怜的样子还真是可怜,你不会真以为当上了什么司主你便了不起了了吧!”   邢夙淡淡的睨了他一眼,掀开唇瓣吐出一句话:“嘴巴真臭。”   也不用邢夙动手,听不下去的君宴便动了动手指,弹出一粒纽扣打在他的膝盖上。   绍言没有防备又处于虚弱的状态,被那夹杂着内力打过来的纽扣一击,顿时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   从站着的姿势生生跪在地上的并不好受,膝盖疼的厉害,仿佛要碎了一般。   他跪在地上,呵呵笑了一下,一边笑一边喘着粗气,“可怜啊,真是可怜,听说你那个父亲从小便不喜欢你吧?”   “说不定啊,你不过是哪里来的野种罢了。”绍言蓦的抬起头,他嘲笑的看着邢夙。   邢夙眯了眯双眸,平淡无波的桃花眸子中在那一瞬间卷起了深深的漩涡。   野种?绍言骂什么都行,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说这句话。   不仅侮辱了他,也侮辱了他的母亲。   既然学不会人说话,那张嘴,就别用了。   君宴:“小心些……”   眼见着自己徒弟拿出钥匙走进了牢笼里,君宴便已经猜到了他想要做什么。   他冷眼看着绍言,只觉得他在作死。   身为阶下囚还这般不要命的挑衅邢夙,啧啧,还敢拿这件事开刀,他也真是闲自己活得太好了。   君宴到现在还记得,当初邢夙刚刚加入御审司的时候,有些人查到侯府的一些情况,知道邢泽并不看重自己的儿子。   那可真的是各种编排起邢夙的身世,野种和杂种这些污秽的词语,亦不是没人说过。   只不过嘛,到后来那可真的是,被他教训的极惨!   绍言见着邢夙步入牢笼,起初并不害怕,直到他的手掐上了他的脖颈,用力至极的力度让他怀疑下一秒他就会窒息而死。   那个时候,绍言的心中才开始惧怕了起来。   “很喜欢说这些话是吗?”邢夙眯着眸子,冷漠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说着,他掐在他脖颈间的手不断收紧,“若是不想要你的舌头了,你就尽管再说。”   邢夙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冰凉凉的贴在绍言的脸颊上。 第253章   放了我   话音落下之后,邢夙便放了手,将人摔在地上。   他将手随意的在自己的袖上擦了擦,低睨着他的眸子里漾开几分不屑。   “咳咳……咳咳咳……”   绍言摔在地上,身子微微向前趴着,双手捂着自己的脖子不断的咳嗽着。   那种濒临窒息的感觉实在是让他心有余悸,捂着脖子的指尖都在轻轻发颤。   绍言咳的满脸通红,像是要将自己胸腔中的五脏肺腑都咳出来一样。   “既已沦为阶下囚,那就老老实实的呆着。”邢夙收回视线,冰冷如玉的嗓音一如他的表情。   他从绍言的身侧抬脚走过,行至半空,绍言却忽然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脚。   君宴皱起眉,看向绍言,不知道他还想干什么。   邢夙低下眸子,漠然的瞧着他,“你想知道的事情,我……咳咳,可以告诉你们,放了我。”   绍言抬起头看着他,眼中有几分期许,面色上还残留着一丝对死亡的恐惧。   他想活着,他不想死,不想死!   只要活着,他就有机会再东山再起,到那时——   他可以将今日这两个侮辱他的人踩在脚下,他一定会杀了他们以泄心头之恨!   心中狠毒的想着,绍言的表情却未流露出一丝心中所想。   他知道,他们在查当年那个男人的事情,而那个人的消息,只有他知道。   绍言微微收紧了手中的力度,邢夙直勾勾的看着他好半晌。   看着他从些许期待到逐渐失去希望,他才缓缓扬起唇瓣,凉意十足的说道:“以你如今的身份,还不够格和我交谈条件。”   说完,他低声笑了一下。   修长的长腿一动,将绍言踢开,他几个大步迈出了牢笼。   “咔嚓——”一声,牢笼再次被上锁,玄锁将牢笼里的人和外界的人隔绝开来,自成两个世界。   绍言红着眼捶打了一下地,而后瞪着他们,直骂道:“既然你们这么不知好歹,那就别想从我嘴里知道一点有用的消息!”   邢夙和君宴对视了一眼,纷纷扬起笑容。   这个人还真是好笑,他不想说,御审司中的人又不是摆着看的。   邢夙的视线从墙壁上挂着的刑具一扫而过,唇角微扬。   可惜了,他们有的是方法让他开口。   “走吧,师傅。”君宴点了点头,与邢夙并肩走出了石房。   沉重的石门落下,震起微末的灰尘,邢夙微微蹙起眉,轻咳了几声。   君宴瞥了他一眼,边走边说道:“我听说,你与皇上请了赐婚圣旨?”   想也不用想,他都知道他这个徒弟是想与谁成亲。   啧,平日里看起来无欲无求的,真到了这个时候,还不是着急着想要与心上人在一起。   可惜了啊,他这心上人的身份还偏偏不简单。   昭乐郡主啊。   君宴伸手摸了摸下巴,眼中划过一抹思绪。   “嗯,只是,皇上并不愿意。”邢夙想着那天帝王的话,眉宇便拧了起来。   君宴“嘿”的笑了一下,说:“这是自然,人家凭什么把郡主许给你,一个随时丧命的家伙。”   他说的实诚,甚至说的上扎心,好在邢夙早就习惯了他师傅这般的语气。 第254章   好徒儿也是   “师傅还真是半点都未曾变。”邢夙瞥了君宴一眼,似笑非笑的说了一句。   君宴:“好徒儿也是。”   说话间,二人已经走出了瀑布的水幕之中,飞身落在了陆地上。   君宴朝邢夙努了努嘴,示意他看向不远处的泉水中。   待邢夙的视线投过去之后,他才意味不明的说道:“那边的水脏了。”   邢夙淡淡的收回视线,无不可的“嗯”了一句。   虽说如今已经捣毁了狮子寨,可是到底有些漏网之鱼。   他转动了一下手腕,低眸看了一眼,应了一声:“知道了……”   一些小杂碎,也敢跑来他们的地盘。   御审司中的人,还真的是该好好清理清理了,连些人都看不住。   君宴走在他的身侧,一手摸着自己脸上面具,一手从路边摘下一棵狗尾巴草叼在嘴里。   他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你若是真的想让皇上同意这件事,朝贡之后,去一趟岭北。”   岭北之地,寒苦至极。   那边是穷山僻壤,处处是危险的沼泽之地和迷障毒气。   伴随着危险一起的,自然也有与之相同的机遇。   岭北紧挨匈奴,只要翻过几座山之后,便可直面匈奴部落。   西越建国至今,每一任帝王都有他们的雄心壮志,那就是收复各个边部小国。   可惜实在是难以成功,近些年来,匈奴每隔一段时间便派遣骑兵骚扰边界,抢夺百姓的粮食。   更有甚者,奸淫掳掠,匈奴人的凶名早就已经传遍了西越。   朝贡之后,皇上有意派遣步左镇北大将军前去岭北作战,此次战役,非生即死。   邢夙若是一同前去,立下大功,以军功向皇上请求赐婚,未曾不可。   只是,向来战场上都是流血流泪的。   刀枪无眼啊,一将功成万骨枯,想要在战场上活下来,不是只有勇气就行得通的。   说实话,君宴其实是不想让邢夙去的。   虽说有步左在,但是这位镇北大将军终究已经老了。   能不能平安到大岭北都是一件难事,帝王之所以派他前去,也只是因为他军功累累,在军营之中名声可望罢了。   步左的存在,无异于军中的定海神针。   至于闻人家族,君宴微微摇了摇头,帝王绝不会让他们前去的。   淮南王府已然够亮眼了,闻人家族的巅峰时期,也就只能止步于此。   君宴能够知道的事情,邢夙未尝不知道。   他确实有考虑过这件事情,只是一直犹豫不决。   战争无情,他不能保证他能活着回来见她。   未曾定情之前还好,二人心意未通,他不知道她的心思,她亦不知道。   就算是他真的发生了什么意外,她也还能活得好好的。   可如今,情况不一样了。   相互之间,都有了软肋,邢夙有些害怕他再也不能见到她了。   “岭北那边的消息,我已经在密切关注。”邢夙垂了垂眼帘,漠然说道。   不管如何,这也是唯一一个能够打破帝王坚决的态度的法子。   他总要去试试的。   君宴看着他,笑了一下,而后收起笑,意味深长的说道:“还真是与他一模一样。”   “两个痴情种,啧。”他嗤了一声,脚下步子加快了几分。 第255章   你想她吗   洛水书院偌大的藏书阁依然伫立在那里,大门旁边,身着苍青色衣袍的衡镇正坐在轮椅上望着前方。   他的视网膜里,是两个渐渐走近的人影。   君宴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我回来了,阿镇。”   衡镇浅浅的点了点头,看了邢夙一眼,问道:“可有受伤?”   邢夙摇了摇头,“尚好,先生不必担心。”   君宴“切”了一声,身子一转,他坐在衡镇身侧的门槛上,“阿镇可真让我伤心,居然只问他都不关心关心我。”   他拖着腮帮子,嘴角轻轻撇了撇。   衡镇有些无奈的说道:“你三天两头的往我这里传信,发生了什么我还不知道吗。”   他这般一说,君宴便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他讪讪的摸了摸鼻子,双手交叠在一起,将身子靠在门框上,“好吧好吧,原谅你了,呼,好困。”   他打了个哈欠,而后闭上眸子就这般沉沉睡去。   邢夙:“……”   师傅还真的是不拘小节,明明有床不睡,非得睡在这种地方。   他看向君宴,提议道:“可要将师傅喊醒,让他去屋内睡?”   衡镇摆了摆手,轻声说道:“无碍,他习惯了,就让他在这里休息一会。”   他看了一眼闭着眸子满脸疲色的君宴,心中叹了一口气。   他定是几天又没睡好觉了。   邢夙敛眉,对衡镇道谢:“我母亲的事情,多谢先生告知。”   提及到云姣姣,衡镇的指尖一顿,面色有一瞬间的悲伤和怀念。   一转眼,她已经离开了这么久了。   姣姣,我想你了。   衡镇抬头望了一眼天上,手上推动着轮椅,缓缓移动到了院子里。   邢夙便跟在他的身后。   “你想她吗?”突然之间,衡镇回头问了一句。   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问,就是,大概只是单纯的想问罢了。   邢夙被他问得一愣,脚下的步子顿了顿,他回道:“偶尔还是会想的。”   只是毕竟未曾亲眼见过她,也没有任何有关她的记忆,想念只是很短暂的一瞬间。   不可否认的是,她永远会让他铭记。   衡镇松了松握紧的手,嘴角扬起笑容,“这样便好。”   姣姣不该被忘记的。   有他记着,还有她的儿子记着,她便永远存在。   微风吹过,明明是夏日里的热风,可衡镇却觉得凉到了骨头缝里。   他嘴唇发白,就连脸色都失了血色。   “先生怎么了?”邢夙注意到他的不对劲,蹙眉问道。   衡镇将袖子往下扯了扯,遮住泛着黑青色的皮肤,他还似平常那般说道:“没什么,你也早些回去吧。”   邢夙正想说什么,却被一个匆匆跑过来的人影打断。   那人一瞧,原来是邢夙身边的三九。   他跑得急匆匆的,气都没喘匀便连忙开口说道:“世子,不好了!”   邢夙看向他,“发生了什么?”   三九弯着腰,双手扶着自己的膝盖,气喘吁吁说道:“老夫人,老夫人她……去世了!”   邢夙眉尾狠狠的拧起,心中有些惊疑。   老夫人前几日还不好好的,怎么说没就没了?   虽说老夫人死了,于邢夙而言确实是件好事,但是这般莫名其妙的,实属让人不安。 第256章   又惹怀疑   衡镇对于淮阴侯府的老夫人也没什么好感,只是逝者最大,如今也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他朝邢夙挥了挥手,“赶紧回去吧。”   三九满脸急色的看着邢夙,邢夙看了衡镇一眼,对他点了点头。   “府中现在如何?”上马车前,他瞥了一眼周围的环境,而后淡声问了一句。   老夫人忽然逝世,还不知道邢泽要如何想。   啧,要知道,上次老夫人给她下药的事情暴露之后,她可是说了什么要杀了他的。   如今她死了,可他还活的好好的。   淮阴侯府中指不定有什么人正在怀疑他呢。   说起这件事来,三九便有些气鼓鼓的说道:“世子都不知道,侯爷知道这件事情后便十分震怒,让小的将您喊回去。”   “而且,张近侍还悄悄跟我说,让您回府的时候小心些。”   张近侍跟在淮阴侯身边多年,也不愧是了解他的人。   他也猜到了,老夫人的死,淮阴侯一定会怪罪到邢夙的头上,心中不免担忧。   邢夙面色冷冷淡淡的,瞧不出半分为祖母哀悼的伤心和难过。   有什么可伤心难过,他的仇人死了,他还真的是想说一句。   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当年老夫人那般磋磨他的母亲,最后还导致了她的死亡,如此歹毒心肠,死了也活该。   三九一手指了指前方,面上有些不解,“世子,前面好像有人。”   “就如寻常一般过去便可。”邢夙倒是根本不在意,似乎早就知道一样。   他掀开马车布帘,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暗处露出衣角的人。   三九心中惴惴不安,却也不敢反驳他的话。   行到前面一段路的时候,忽然跳出了一堆身穿普通百姓衣服的男人。   他们看起来十分敦厚老实。当然,这得不看他们手中拿着的长剑和其他兵器。   三九嗓子里的“救命”还未喊出口来,不过瞬息的时间,他们周围也冒出了一队人马。   个个戴着黑色面巾,身上穿着束身劲装,“杀了……”   马车内传来一句淡漠至极的话,不带任何感情温度的嗓音中没有丝毫语气起伏。   一句令下,两方人马立时交战。   除却与那些来路不明的人交战的人,还有一小队人护着马车。   护着的人正是以贺羽为首的几人。   三九看着忽然出现在他身侧的人,吓得面色都白了。   更何况前面的人二话不说便打打杀杀了起来,地上不一会儿就沾上了血迹,实在是吓人。   邢夙桃花眸中十分冷然,他阖上眸子,催促着三九,“走……”   三九握着缰绳的手一抖,贺羽看着如此胆小的三九,表情有些无语。   他顺势坐上马车,一把抢过他手上的缰绳,“我来……”   车内的邢夙未曾说话,三九也知道自己今日的表现实在是有些不过关,便垂下头,闷声应了一句。   “驾——”马车被重新驱赶起来,前锋开路,就算那些男人看见渐行渐远的马车有心想拦,也根本拦不住。   待马车行驶到的时候,淮阴侯府的外门上,已然挂起了白布。   贺羽等人早在前面一段路便隐匿了身影,换成了三九驾车。   邢夙从马车上下来,淡漠的瞥了一眼挂着白布的牌匾,而后抬脚走进了侯府之中。 第257章   自以为是   淮阴侯府的老夫人忽然逝世的消息就如同砸在水池之中的一块小石头,泛起了微末的涟漪之后便迅速沉寂了下来。   朝贡前夕,不管是谁都将心思放在了到时候使臣们拜访的事情上。   除了有心人,还真没几个人会去刻意关注淮阴侯府中的事情。   外人不关心,淮阴侯府中却是到处萦绕着因为这件事而产生的低气压。   邢夙刚刚踏入他的院子没两步,却见前方突然出现一柄利刃。   利刃朝他的脸直直扔过来,他眉眼一冷,闪身躲了过去。   “铛铛——”利刃摔落在地,冷兵器与地板接触的声音清脆刺耳。   邢夙冷眼瞥向扔刀子的人,“怎么,这般迫不及待便想杀我了?”   他蹲下身,食指和中指轻轻夹起地上的利刃,指腹从刀锋上轻轻擦过,顿时便流出鲜血。   淮阴侯瞪着他,眼眶似乎是因为方才哭过,以至于现在有些泛着红。   看见邢夙,他的表情怒气冲冲的,不分青红皂白便开口骂道:“你还真是狠毒至极,居然敢杀了你的祖母?!”   “孽障啊孽障,你个混账东西,我怎么会有你这个儿子!”   他表现得一副义愤填膺又后悔莫及的样子,实在是叫邢夙有些想笑。   他睨了手中夹着的利刃一眼,而后随手将他抛在淮阴侯的脚下,刀尖差点便刺在他的脚上。   他不想要他这个儿子,说的好像他就很想有这个父亲一样。   丢人现眼……   除了嘴上这点功夫,也没半点用处了。   邢夙淡淡的说道:“您可不要乱说话,没有真凭实据的东西,你凭什么认定是我?”   “哦对了,说起来你好像一直都是这样,傲慢自大,冷酷无情,啧啧,不过是一个自以为是的蠢材罢了。”   他一字一句,句句话音清晰,咬字有轻有重,眉目间的淡漠似是将他当做了跳梁小丑一般。   侯府的两位主子互怼,身旁的侍从全都弯着身子,微微低着头,小心翼翼的连大声喘气都不敢。   三九看着如今的场面,只觉得自从世子越来越大之后,侯爷便越发讨厌世子了,真是不知为何。   邢夙的话仿佛比这把利刃还要尖锐,它就这么刺入淮阴侯的心中,直中红心。   就算是气愤至极,以至于胸膛都起起伏伏的根本平静不下来。   可是在面对如今的邢夙,淮阴侯除了干瞪眼什么办法也没有了。   “您还是先将府中的丧事办好吧,若是想找我的茬儿,我随时都可以奉陪。”他冷冷的丢下一句话,便从淮阴侯的身侧走了过去,一眼也没看他。   邢夙懒得与他争夺那么多,他心中的惦记的事情多了去了,老夫人死就死了,与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淮阴侯看着他这幅冷静自若的模样,心中那一团火却烧的旺及了。   擦身而过的时候,他从嗓子里挤出几声呵呵笑,缓缓说了一句:“府中也该有个女主人了,你说是吗?”   淮阴侯这句话,无异于在挑动邢夙的神经。   他偏过头,跟看傻子一般看着淮阴侯,一会儿过后,沉着声音低声笑了一下。 第258章   倒了血霉   “我倒是看不出来,您在这个时候还有关头想娶续弦的事情,看来所谓的母子情深,也不过如此啊。”   邢夙的脸上扬起几分无味,他又嗤了一句:“也不知道是哪位可怜的女人会嫁入侯府成为你的妻子,嗤,那可真的是……”   “倒了八辈子血霉啊。”最后一句话,他讲话的语速十分缓慢,尾音轻轻扬起,隐隐的有种惋惜。   淮阴侯气的握紧了拳头,额头青筋微微暴了出来,他伸手指向邢夙,“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好,你要装糊涂是吗?我就不信,我没有办法治你。”他眯起眸子,眼睛里面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邢夙冷冷勾唇,未曾笑,只是勾了一个浅到极致的弧度。   他睨了一眼站在那里恍若石像的三九,淡淡吩咐了一句:“三九,送客!”   三九抬起头,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邢夙,又有些不确定的看向淮阴侯,这般真的好吗?   倒也不用三九真的去送客,淮阴侯冷哼了一声,挥了挥自己的衣袖,转身离去。   只是在离去之前,也不曾忘记放下几句狠话:“母亲突然过世,一定和你这等狼心狗肺的白眼狼有关!”   “邢夙,你若是有本事,就杀了我。”   “否则,我一定会让为今日种种付出代价,我要你事事不如意,彻彻底底的做个失败至极的人。”   淮阴侯的话中夹杂着十足十的恨意,阴毒的话语和眼中一闪而过的扭曲生生让他整个人显得更加阴郁。   相比最初的时候,他现在就像是站在泥潭之中的无望之人。   他现在所迫切盼望的,只是希望伸手将人一同拉入深渊当中,与他为伍。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邢夙微微挑眉,对于他放的狠话并不放在心上。   如同邢泽这种人,你越是搭理他,越是让他觉得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他抬脚朝房间走去,唇畔弧度淡漠。   让他做个失败至极的人?   邢夙清隽的眉眼间浅浅的划过一分不屑。   自己身为那样的人,便觉得人人都应该如他一样了。   他是个什么东西,他也配?   至于方才淮阴侯的什么侯府之中应当有个女主人的鬼话,也只不过是一种变相的要挟罢了。   你以为那句话是他真的惦记娶续弦的事情吗?   要知道,邢夙如今已经到了娶亲生子的年纪,之前淮阴侯不管,是故意忽视。   邢夙的婚事拖得越晚,便越是失了挑选的资格。   他想得极好,真到了那个时候,他必然会求到他的头上,到那时他再好好羞辱他一番。   毕竟,自古以来,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淮阴侯就不信了,邢夙真的能耐得住。   可惜了,老夫人突然殁了。   他如今可是深深怀疑着邢夙的,若不是暂时没查到什么证据,他怕是早已经将这件事广而告之了。   他是巴不得毁了邢夙的名声和前程。   至于淮阴侯府会不会被牵扯上,如今近乎走火入魔一般的淮阴侯早已经不在意这一点了。   他唯一想的,只是如何毁了刑夙。   淮阴侯确实扭曲了,而且心理扭曲的非常厉害。   这些年来,瞧着邢夙越来越好,他早就忍不下去了。   如今正好来了个宣泄的理由,他是巴不得弄死邢夙。 第259章   见面(1)   淮阴侯府中气氛紧张,邢夙的储玉院,本就萧条的院子愈发冷情,若非必要,根本没有人想从那方过去。   老夫人去世,府中一切装饰都蒙上了白色,灵堂搭建在前院之中,哀悼声哭灵声混杂在一起,没半分安静。   一眼望去,映入眼帘之中只有一片白茫茫的白色。   只是行走在府上,都觉得有些让人喘不过气来,压迫感十足。   不管邢夙愿不愿意,这种时候,他也必须换上素衣为老夫人守灵。   他跪坐在蒲团上,漫不经心的烧着纸,心中却想着有段时日未曾见过的沈令姝。   想着想着,手中燃烧着的黄纸都快到底还未扔下去。   旁人只以为他是沉浸在悲伤之中,倒也未曾说什么。   忽然之间,一只素白的手轻轻拍了他的肩膀一下,邢夙立时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   火舌已经烧到了指尖,他掀了掀眼帘,并不在意的将黄纸丢到了火盆里。   指腹间染上微末的灰尘,他轻轻搓了一下。   “多谢。”他未曾抬头看,只是语气淡淡的说了这么一句话。   那小姑娘眨了眨眼,“你以前救过我的,我叫闻人曼吟。”   邢夙“哦”了一声,也没说什么。   闻人曼吟也不在意,从旁边拿了线香点燃插上去,而后又拜了拜。   做完这一通动作,她咧开嘴,在他身边蹲了下来,对他说道:“昭乐来看你了,我带你去找她啊。”   她今天之所以来这一趟,一是因为邢夙当年救了她,如今来淮阴侯府吊唁一下老夫人也是人之常情。   二来嘛,自然也是正好,她的闺中好友想找他,于是她便自告奋勇的当了这个传话人。   闻人曼吟其实是比沈令姝要大一岁的,本来应当早该成婚了。   只是近些年来,皇子们角逐帝位的心实在是掩都掩不住,就连如今已经缴了虎符的淮南王府,帝王亦不放心。   当初对三皇子的那一丁点怜爱和疼惜,也在这么些年磨灭得一干二净。   说到底,帝王终究是帝王。   龙座上的人怎会允许他人窥伺自己的这把椅子。   就算是亲儿子也不行。   也是因为帝王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忌惮,如今几位已经到了年龄的皇子尚且还未娶亲。   几位皇子的母妃不知向帝王提过多少次这个事情,都被帝王打着哈哈过去。   一开始可以说是忙于国事忘了,后来次数越来越多,后宫们的那几位便也猜到了些许原因。   无非就是帝王渐渐老去,而儿子们逐渐长大,他们的成长,已经让帝王感受到了威胁。   他要拖着不让皇子们娶亲也是因为,一旦娶亲,那么诸位皇子们身后的势力又会多了一层。   那就是皇子妃们的娘家。   到那时,皇子们一个个也该上朝议政了,那般情况,只会让帝王看得越发不舒服。   与其让自己不舒服,自然还是让别人不舒服好了。   帝王向来都是霸道的人。   邢夙将手上最后一点黄纸丢入火盆中,火舌瞬间燎然吞没了纸张。   他拍了拍手,“嗯,多谢。”   一模一样的话,只是其中谢的不同。   闻人曼吟笑了笑,领着他走了出去。 第260章   见面(2)   如今正是正午时分,刺眼的阳光让人根本不敢直视天空。   日光照耀在竹林之中,衬得那竹林之中一个一袭雪白色裙装的少女熠熠发光。   她的手中拿着几片又扁又细长的竹叶子,指间动作灵敏的摆弄着。   半晌过后,她将叠好的竹叶子放在嘴边轻轻吹了几声。   清脆中蕴含着点点伤感的声乐一下子便传入了走来的两个人耳中。   闻人曼吟的小脸上露出一抹如痴如醉,她偏头看向邢夙,问道:“昭乐很厉害是吧?”   她总是什么事都做的极好,就连阿爹和阿娘,还有哥哥都夸昭乐聪明伶俐。   闻人曼吟也觉得她这位好友十分优秀,有时候站在她身边,都需要勇气。   不过,不管怎么样,她都知道,她和她之间的友情永远都不会变。   昭乐说过的,会一直和她做很好很好的朋友。   闻人曼吟想起这些,面上便止不住的笑。   脚下的步子不禁加快了几步,她朝沈令姝小跑了过去。   “昭乐,你看,我把人带过来了。”她在她的身边停下,闪闪发光的眸子看向她,语气之中的自豪似乎想让她夸她。   沈令姝看见她脸上如小太阳一般的笑容,唇角微微上扬了几分。   看见她这般开心,她也忍不住被她感染了几分。   尽管有些事情还堆积在心中没有完全发泄出来,但经过几天的调整,她如今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了。   她将竹叶从嘴巴拿开,捏在手中漫不经心的把玩着。   沈令姝对她笑道:“我吹得可好听?”   闻人曼吟十分捧场的鼓了鼓掌,又点了点头,嘴里还不断夸赞着:“非常好听,昭乐什么时候有空也教教我怎么吹呗。”   末了,她嘿嘿一笑,有些眼馋她方才用竹叶子吹乐的技巧。   “好,晚间的时候我将那法子手抄下来给你送到府上去,若是看不懂,你再来问我。”她一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   又温柔的补充了一句:“包教包会哦。”   闻人曼吟的脸上微微泛起了红色,也不知道是因为她的亲近,还是因为被她捏得。   她也不在意的摸了摸脸,又看了一眼邢夙,之后对他们俩嘿然一笑,给沈令姝使了个眼神。   “好了好了,我就先不打扰你们了,我去那边给你们望风,嘻嘻。”有些促狭的说完这句话,她便连忙从这里溜走。   沈令姝看着她轻快的背影,眼底划过一分欣羡。   曼吟这般无忧无虑,真是让人有些羡慕。   只是要得到一些东西,就必须要失去一些东西。   沈令姝也深刻明白这个道理,羡慕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说到底,还是做自己好。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和经历,经历不同,心态也会不同。   沈令姝望向邢夙,轻声问道:“近日如何?”   明明只是几日未见,可却是过了许久一样。   看着他熟悉的眉眼,沈令姝心中微微漾开一丝丝涟漪。   不可否认,她有些想他了。   特别是在那几日崩溃的时候,她真的很想很想见到他。   邢夙注意到她眼底隐隐的青黑,眉宇不着痕迹的皱了皱。   他走近了几步,微微弯下腰,眉眼温纯的看着她,嗓音温和:“是不是没睡好,这几日?” 第261章   我会一直陪着你   微微清风从竹林之中穿梭而过,拂去夏季里的丝丝热意。   二人之间的距离近在咫尺,被他温柔注目着的少女耳朵微红,唇边含起一分笑容。   沈令姝轻轻捏了捏手,望着邢夙,眨了几下眼睛,承认道:“确实如此。”   邢夙眼睛微微眯了眯,问道:“为何?”   他垂了垂眼帘,抬手抚了抚她的眼角。   略带薄茧的指腹十分轻柔的摩挲过嫩滑的肌肤,似乎正在确定着什么。   她轻轻唤了一句:“邢夙……”   邢夙下意识的一应:“嗯?”   他看向她,沈令姝朝他一笑,而后忽然扑进他的怀里。   她特别的主动让他没有意料到,邢夙长长的睫毛煽动了几下,眉眼之中浮现出一分诧异。   他将她揽在怀里,一手环绕着她的细腰,另外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邢夙心中掠过几分不解,“可是发生了什么?”   他温和的声音和轻柔的动作像是在哄着小孩子一般。   沈令姝紧紧靠在他的胸膛上,指尖攥紧着他的衣角。   她闭了闭眸子,敛起了脸上所有的笑意。   她想着,就这样吧,抱一会就好。   邢夙低下眸子看了一眼她手上的动作,眉眼不知不觉间拧了起来。   她的沉默不语让他有些担忧。   这么多年来,他鲜少见到她表露出来的脆弱,这一次,是因为什么?   邢夙心中忽然有些烦躁。   他就不应该因为其他事情而忽略了对她的关注的,他抿紧了唇瓣,心中有些自责。   沈令姝却是不知道他的想法,若是知道,少不得又要说他一句,傻子。   “节哀。”沉默了片刻之后,她掀开朱唇,缓缓吐出这两个字。   这句话,像是在对他说,又像是在说给谁听。   邢夙默了默,俊容上的表情十分冷静,他退了退,双手捧起她的脸,让她直视着他。   “我感觉到了,你的心很难过。”他眯起眸子,淡淡的说道,那语气里是十足十的不容置喙。   闻言,沈令姝楞了楞,鼻尖仿佛在那一瞬间泛起酸意,眼眶红了红,差点便落下泪来。   她微微偏过头去,将眼中的泪意逼了回去。   邢夙看着她这般模样,心中猛然一揪,有些疼痛。   他凝眉看着她,“郡主,愿意跟我说一下吗,如果不愿意的话,也没关系,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沈令姝敛了敛眼皮,她微微摇了摇头。   这件事情到底牵涉过广,更何况涉及皇室秘辛,若是告诉邢夙,不一定好。   她的摇头让刑夙心中叹了一口气。   她不愿意说,那就只有他自己去查了。   “对不起,我暂时还不能告诉你。”沈令姝心情复杂的看了他一眼,眼底飞速的划过一分愧疚。   说好了两个人要互相信任,不对对方瞒着任何事情,可真到了有些时候,还是不能做到。   邢夙:“不必对我道歉,郡主所做的任何事情,在我的眼里,从未错过。”   他扬起唇,微微笑着。   沈令姝心中一动,脸上缓缓绽放出一丝笑容。   邢夙看着她终于展露笑容,心中松了松,他俯身在她眼角和额头两处温柔的落下一个吻。   十分虔诚又带着点点祝福。   唇瓣微启,他低声说道:“希望我的小公主永远开心。” 第262章   朝贡节到   淮阴侯府的丧事还未办完,朝贡节便到了。   各个藩属国的使臣满载着他们贡献的宝贝缓缓步入了京都之内。   京都之内的主干道上,有两队精兵手持兵器,身影笔直的站在两侧,如同高高的松柏。   他们的神情严肃又庄严,维护着这方的秩序。   周遭的老百姓们看着他们的精神面貌,不由得也被感染了几分。   他们都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衣服,有的年轻妇女还拨弄了一下头上的发髻,脸上纷纷露出有些自豪的笑容来。   不管如何,在这个时候,他们是十分幸运他们是西越的子民的。   酒楼二楼的窗柩旁边,一位身着墨色丝绸缎子衣袍的男子站在旁边。   修长的手指轻轻叩击了几下窗柩,他低眸望向下方,冷傲的眸子中扬起几分不深不浅的笑意。   “阿瑞,你在笑什么呀?”坐在圆木桌旁的少女一袭淡粉衣裙,略带婴儿肥的脸上有些好奇。   沈博瑞收回视线,转了个身,朝她走去。   他坐在她的身侧,摸了摸她的脑袋,回答道:“开心自然就笑了,曼曼吃好了吗?”   他的语气和动作都十分温柔,就连看着她的眼神,也是蕴含着点点情意,不带任何掩饰。   闻人曼吟习惯了他对她的亲近,也没觉得有何不妥。   倒是房内的另外一对夫妇互相对视了一眼,用眼神交流着什么。   三年前,闻人子濯早已经同扶家的嫡女扶璃成婚,如今二人成婚已有三年,膝下孩子都已经有了两个。   当年那个温润如玉的端方少年长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男人,倒也不减温润,反倒是还多了几分成熟。   闻人子濯瞧了一眼他身侧的妻子扶璃一眼,而后捂着嘴轻声咳了一下。   “三殿下,时间也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府准备了。”他委婉的说道。   朝贡当日,宫宴自是少不得,三殿下今日也有自己的事情。   原本这种时候,他是不该让曼吟与他见面的。   只是没想到半路上遇见了,三殿下如何也要带曼吟来酒楼吃些新出的菜品。   闻人子濯都不知道该如何说才好。   也不知道应不应当夸一句,三殿下对曼吟实在是上心的很。   只是若是上心,也早该娶她了。   如今曼吟都已经被拖到了十八岁,若是再这般下去,还不知道旁人要怎么说。   闻人子濯不是不知道皇帝的心思,只是涉及到家人,他心中难免有些不舒服。   也不免对于这位三皇子沈博瑞有了些许的质疑。   沈博瑞自然也是想早点娶过她来,可惜帝王一日不发话,一日便无法纳妃。   他看了一眼闻人子濯,淡淡的点了点头,也不再留人。   近年来因为父皇逐渐的猜疑,他私下底与曼吟的接触可以说得上是少之又少。   今日也是好不容易得了个机会,才安排见了一面。   沈博瑞又揉了揉她的脑袋,敛了敛眼中的柔和,还未成亲,真是麻烦。   “去吧,今日宫宴的时候,好好跟在昭乐的旁边,若是有人欺负你,便告诉我。”他俯下身子在她耳边轻轻说道。   闻人曼吟红了脸,听话的点了点头。   之后,闻人子濯便带着她与沈博瑞告辞。 第263章   帮你一把   “殿下,都安排妥当了。”   等他们离去一会之后,一位身穿酒楼小二服装的男子跪在他的面前,恭声回禀。   背手站立着的沈博瑞闻言,勾起唇瓣,冷峻的脸上扬起几分满意的笑容。   今夜,注定不太平。   好二哥,你不是着急娶亲吗,弟弟便帮你一把。   今夜这份大礼,你可要好好受着。   沈博瑞抬起脚步,转身离去。   “盯紧了。”他冷冷的撂下一句话,身影便消失在了楼梯的拐角处。   而离去的闻人曼吟一行人。   方才沈博瑞对闻人曼吟的亲近让闻人子濯和扶璃都大吃一惊。   他们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两位未来小夫妻的相处,倒是未曾想过,三殿下对曼吟还挺温柔的。   而且,瞧着也不像是不喜欢的样子。   可真是奇了,淮南王府的人一开始都以为,三皇子只是碍于皇上的赐婚,所以才表现得那么热络。   可如今看着,倒不是这般了。   这般一来,曼吟嫁给一个有心呵护她的人,这桩婚事,倒是占了不少便宜。   闻人子濯瞥了一眼妹妹脸上的绯红,问道:“三殿下平日里待你如何?”   闻人曼吟“唔”了一声,点点头说:“挺好的呀,我说想吃什么,想买什么,他都会让人拿给我。”   她笑的甜丝丝的,一看便是一个沉浸在爱情之中的怀春少女。   扶璃却是有些不放心,皇室之中不必寻常人家。   嫁入皇室之中的女子若是心中怀着对夫君的情爱,反倒是容易落入下乘。   况且若是爱而不得,还不知往后会有多痛苦。   就连扶璃自己,未曾嫁入淮南王府的时候,也是一直暗暗告诫着自己,不要轻易付出真心。   她不想真心错付,最后落到一个凄凉的境界。   生在高门大户里,她从小到大不知看到过多少妻妾争宠的事情。   她不想这样,可她也明白,一旦嫁入,她就无法避免这些事情。   所以她只能守住自己的心,尽量让自己不要沉沦。   想到这里,扶璃悄悄看了一眼自己的夫君,心中涌起几分甜蜜。   好在她嫁的这位夫君实在是不错,做事端方有礼,待她温柔,即使成婚几年,二人之间的感情也只增未减。   她觉得她是一个幸运的,可不知道她这位小姑子能不能和她一样,得到夫君的一心爱护。   扶璃想的深入,闻人子濯却是未曾想到那么多。   听到闻人曼吟的回答,他亦是点了点头,心中对他的质疑淡去了几分。   只要待她好就行。   “三殿下待你好,你也不要辜负他的一片心意。”他提醒了一句,生怕自家傻妹妹什么也不懂。   闻人曼吟白了他一眼,嘴上嘟囔着:“知道了知道了,哥哥不要把我当三岁小孩一样好不好。”   闻人子濯轻声笑了一下,面上有几分无奈。   她若是有昭乐一半聪慧,他也不至于这么担心。   三殿下如今待她好是一回事,可到时候若是成了婚,再想得大逆不道点,他若是坐上那个位置……   到时候三宫六院,美人环伺的,他还能一如既往吗?   哎,也不知道曼吟能不能笼络住三殿下的心啊。 第264章   这是梦吗   人间百态,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思虑和担忧。   闻人曼吟虽然单纯,却也不是真的什么也不懂。   她鼓起脸,说道:“哥哥不用担心,我如今已经长大了,有些事情,我自己会处理好的。”   闻人子濯一边笑一边连声应道:“好好好,都听你的。”   闻人曼吟哼哧了一声,搀上扶璃的手,说道:“嫂嫂,我们走,不理哥哥这个大笨蛋。”   闻人子濯挑眉,“嘿,我怎么就成大笨蛋了?”   扶璃看着她兄妹二人之间的打打闹闹,面上浮现出几分恬淡的笑容。   这般便很好,比她在家中的时候勾心斗角的时候不知好了多少。   “好了好了,我们赶紧回去吧。”她安抚的摸了摸闻人曼吟的手臂,又对闻人子濯笑了笑。   “回家咯。”闻人曼吟晃了晃戴在手腕上的翠绿色手镯,想到送的人是谁,便开心的笑了起来。   少顷,三人都上了华盖马车,一声令下,马车便缓缓朝着淮南王府行驶前去。   ——   “咚,咚,咚……”擂鼓声响起,一瞬之间,场上所有的灯火被点亮,莺歌笑语充斥在宫宴之上。   布置得十分奢华又不失典雅大气的宴场上,灯火通明。   长长的席面上摆放着圆木小几,小巧精致的果盘里装着各不一样的水果拼盘,桌上有茶有酒,随手可倒。   一个个身着华美服饰,贵气十足的女子和男子们都落座在他们的位置上。   右手面皆是女子,左手面则坐着男子。   制作精美的琉璃灯盏高高悬挂着绳索之上,月光照在上面,散发着淡淡的五彩光芒。   放置在几案上的琉璃杯中倒映着又圆又大的月亮,一只筷子伸了进去,有一搭没一搭的轻轻搅弄了几下杯中。   那澄澈的水面顿时被划破,杯中荡起一圈又一圈小小的涟漪。   穿着一身粉色宫装的婢女行走在宴场之上,手中端着一个木盘,盘上是一道道看起来美味至极的佳肴。   菜品不一会儿便摆上了桌面,一身郡主服饰的沈令姝将手中的那只筷子随手搁置在旁边。   她的表情淡淡,似乎对眼前这些东西都没什么兴趣。   “宝儿。”身侧的恭亲王妃有些担心,轻声唤了她一句。   她才刚刚知道自己的身世不久,想比对于这个皇宫,心中也有些排斥吧。   只是,有些事情不是她想躲就可以躲掉的。   这场宫宴十分重要,她若是不来,也实在是不行。   恭亲王妃想着,心中微微叹息了一口气。   沈令姝看了她一眼,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示意她没事。   她端坐在那里,终是没忍住抬眼瞧了一眼坐在最上首的帝王。   她心中十分复杂,还有些不适。   喊了十几年的皇伯父,如今却忽然发现,他……居然是她的生身父亲?   沈令姝攥紧了袖中的手,娇俏的面容上是一片肃容。   皇宫对于她,如今真的是过分的熟悉,又有些陌生。   包括这里面住着的所有的人。   她掀了掀眼帘,淡淡的目光从宴场上一扫而过。   这真的不是一场梦吗?   她的重生,一切种种…… 第265章   隐秘的炫耀(1)   沈令姝心中有些烦闷,随手端起手边的一杯果酒,一饮入喉。   果酒甜腻,又略带着一丝丝酒意,也不知是夏日的夜晚太过闷热,还是喝了酒的原因。   白皙的脸颊上飞上两朵浅沫的红云,精致动人的眉眼顾盼生辉,莹莹目光似乎缀着星辰的宝石。   正在此时,那上座上的帝王仿佛注意到了这方,平淡的视线投递过来。   沈令姝不同于以往,一直含着笑意的眸子有些冷淡的与帝王对视了一息。   二人之间的对视时间十分短暂,就像是不经意间的看过来似的。   “哈哈哈,早就听闻西越的昭乐郡主美貌动人,倾城倾国,可真的是百闻不如一见啊。”   正在这时,左手席上的一个使臣出声说道,他的笑声十分豪迈,看向她的目光里也是浮现着毫不掩盖的赞美。   承了别人的赞美,自然也要有该有的礼貌。   沈令姝看过去,仪态端庄得体,对他微微扬起一分笑容。   此次进行朝贡的藩属国一共有两个。   一个是比凌,在西越的南方,他们的土地并不大,也就西越几个城镇的大小。   虽然占地面积不广,但是五脏六腑俱全,农业也还算发达,除了兵力并不强盛之外,其他都还好。   方才说话的那位使臣就是比凌国的人,他叫充峻,是个二十五六岁的男子,长相粗犷,一把嗓子也是烟嗓。   至于另外一个,则是远在东边的苍霞。   说起苍霞国,就有些让人疑惑不解了。   因为苍霞国的每一任国君,基本上都活不过三十五岁,而且他们的血脉传承似乎是被人诅咒了一般。   代代单传,不仅如此,皇室之中的人,个个都是病秧子,也亏得有世代忠诚于苍霞皇室的北宫家族守着。   否则,就以如今苍霞国的那些微弱的皇室血统,早被那些有异心的人给取而代之了。   苍霞国此次派来的使臣是个十分沉默寡言的少年郎。   他大概十五六岁的模样,长得很是清秀,唇红齿白的。   若不是看见了他喉下的喉结是真实存在的,就以他这过分白皙的脸蛋的都会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女扮男装的。   这场宫宴才刚刚开席,场上都还未热络起来,充峻那一句豪迈的发言,顿时让席面上的人多了几句细碎的交谈之声。   就连帝王也有些兴趣的挑起了眉头。   他看了一眼充峻,“想不到我西越的昭乐郡主的美名居然传到了比凌,倒是有些意思了。”   帝王的话中倒是没有任何的对她的不满,只是纯粹的好奇罢了。   毕竟,沈令姝虽然生的好看,确实算是一个倾城倾国的美人。但是,京都之内倒是鲜少有人谈论起她的美色如何。   帝王不觉得过多的容貌夸赞对她来说算一件好事。毕竟,那可能会让人觉得她只是一个好看却无用的花瓶。   “昭乐郡主宅心仁厚,不顾自身安危前往鱼城救人的事情,叫我等心生佩服。”   充峻举起手边的酒杯,对她遥遥一敬,“这一杯,我敬昭乐郡主。”   话音刚落,自己便一口闷了。   沈令姝淡淡的挑了挑眉,也对他举起杯,低头浅浅啜了一口。 第266章   隐秘的炫耀(2)   帝王见状,微微挺直了背脊。   原是因为这件事情,他轻轻转动了一下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心中溢起点点自豪和骄傲。   还算比凌国的人有些眼色,充峻的话刚好夸到了帝王的心坎上,帝王自然心情愉悦。   帝王开心了,场上的气氛便默默的也多了几分轻松。   “昭乐的确是个好的,她呀,就是不让人省心。”帝王笑着微微摇了摇头,像是话家常一般的说道。   说是这般说,但是眼中那满意的笑意是掩都掩不住。   充峻看得是心知肚明,他也不接话,就那么笑而不语。   “好了,大家都该吃吃,该喝喝,今天的宴会,也是为了一路奔波而来的使臣们接风洗尘了,都别客气。”   有种隐秘的炫耀完自己的孩子,心情愉悦的帝王大手一挥,笑了几声说道。   他的话音落下,一直安静如鸡的使臣团们面面相觑了一会。   那两位带头的使臣纷纷起身,朝他一拜,而后说道:“多谢皇上款待。”   帝王只是轻笑着看着他们,话语说着就当在自己家就好。   帝王都发话了,宴场上的所有人便都缓缓动起了筷子。   头顶上的琉璃灯盏散发着温和柔软的光,宴场上偶尔飘忽过几声笑声和交谈声,一切都算平静。   晚风伴着皇宫中的果树香味轻轻拂过,隐隐被定格的画面,简直就像是一副岁月静好的卷画。   “宝儿,尝尝这个,味道还不错。”恭亲王妃用公筷夹了一筷子笋肉给她。   沈令姝偏过头,“谢谢娘亲。”   恭亲王妃无奈的笑了一下,轻声细语说道:“好孩子,家人之间何必用得着说谢谢。”   闻言,沈令姝夹筷的动作一顿,却在转瞬间恢复了正常。   她夹起笋肉放进自己的嘴里,笋肉炒的火候正好,十分爽口。   她一边咀嚼着笋肉,一边在心里想着另外一件事情。   也不知道现在的平静要有多久被打破,算了,还是先吃饱喝足吧。   放下心思,她舒展开眉眼,慢慢吃起了东西。   恭亲王妃见她没有了刚才那副烦闷的模样,心中松下一口气。   见她吃得欢快,她也多了些食欲。   沈令姝这方吃得还算开心,左手面上的使臣席座上,却有人皱着眉头,艰难的吞咽下嘴里的萝卜。   一身浅蓝色衣袍的白面少年郎端起桌上的果茶喝了一口,喝完之后,又砸了咂嘴,颇有些意犹未尽之意。   “公子,你身体不好,不要喝太多酒。”他身侧一个较为成熟的男人皱起眉,小声的提点道。   自家公子从小身体就不好,本来这次长途奔波,根本就没想要带他过来的。   结果,也不知道是哪个小兔崽子泄露了他们的出发时间,愣是让公子缠上了。   他们也是无法,只能带他过来。   君上也真的是的,怎么就能松口呢,公子身娇体弱的,若是在路上出了什么事情,这不是要了他们的命吗?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天天念天天念,我耳朵都快起茧了。”被称作公子的少年郎有些不情愿的放下酒杯,没好气的说。 第267章   独苗苗   公子名唤曲飞尘,好巧不巧,正好是苍霞国这一代的独苗苗。   他虽体弱,但生性聪慧,而且过目不忘,也许是因为被这具病弱的身体桎梏的太久。   他的性格十分活泼好动,骨子里甚至有些反骨,你不让他做的事情,他非要做。   方才劝告他的人,正是北宫家族一个旁支的人,也是苍霞国的武将军,叫做北宫智勇。   北宫智勇听到他的话,心中真的是无奈极了,却又没有办法去指责他。   毕竟他是下一任国君,他只是一个臣下。   其实也不能说全是这个原因,还有他心中微末的怜悯和心疼。   一个从小到大就需要靠吃药维持生命的人,脾气坏点也算正常。   “给我讲讲那个昭乐郡主的事情。”曲飞尘晃了晃自己象牙色的筷子,筷头的方向微微指向沈令姝的方向。   他微抬下巴,虽显得有些傲慢,但却并不让人讨厌。   北宫智勇看了一眼在灯光下显得越发美丽的少女,心中冒出一个念头。   公子该不会是……   他连忙制止住自己的想法,暗暗摇了摇头。   生怕他动了什么心思,北宫智勇委婉了说一句:“公子,她可是西越皇帝最为宠爱的侄女,这,就算我们求娶,人家也不会答应的。”   这位郡主的待遇都快比得上任何一国的公主了,甚至可以说,比一些不受宠的公主还要好一万倍。   公子的希望渺茫啊。   曲飞尘没想到他就是说了这么一句话,北宫智勇就想到了这么多。   听到他的话,他满头黑线,为了避免自己这位将军越说越荒唐,他连忙敲了一下他的手臂。   曲飞尘抽搐了一下嘴角,白了他一眼说道:“你想什么呢?”   “不是听说西越也有一位病弱的世子吗,而且和那位昭乐郡主关系极好,本公子就是单纯的好奇罢了。”   说着,他夹了一筷子肉丢进自己嘴里,眼神漫不经心的打量着男子席座上的人。   病弱什么的,这不是和他同病相怜嘛,多好啊,认识一下,说不定还能成为朋友不是?   曲飞尘抬手摸了摸下巴尖,眼神微微眯起,唇畔轻轻勾勒出一抹弧度,似笑非笑的,像只正在密谋着什么的小狐狸。   北宫智勇一听他的解释,“哦”了一声,顿时明白了。   原来公子是想看看和他一样惨的人啊。   哎,公子的恶趣味啊。   真的是越来越让人琢磨不透了。   北宫智勇看着他的眼神里微微浮现出一丝同情,“我知道的倒也不是很多,只知道这二人从小青梅竹马,听说是昭乐郡主从前救过那位世子几次,后来机缘巧合之下又成为了同窗,这关系便慢慢好了起来。”   “至于那位病弱的世子,喏,就是公子左手边第三位那个。”   他的眼神朝那边看去,目光落在那个一身淡青色,坐得笔直,举手投足间透露出洒脱之气的邢夙身上。   曲飞尘顺着他的眼神看了过去,摸着下巴尖的手依旧轻轻摩挲着,眼睛微微眯起,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268章   丑闻   过了好半晌,他才说了一句:“就是他啊。”   北宫智勇点点头,“正是,不过,这位世子可惨多了,他一生下来,他母亲便没了,倒也是个可怜人。”   他感慨了一句,曲飞尘也意味不明的附和了一句,“确实可怜。”   他们之间的谈话虽然不算大声,但是坐在他们身边不远的邢夙却早已经耳尖的将他们的话收入了耳中。   他眼神淡淡,手中端着一杯果酒轻轻摇晃着,眸子落在杯内,也不喝,就这般看着。   他偶尔会抬起眸子,落在他斜对面的沈令姝身上。   北宫智勇和曲飞尘一直观察着他,过了一会,曲飞尘笑了起来,与北宫智勇对视的眼神中透露出:看吧,他们两个有猫腻。   北宫智勇被噎了一下,人家青梅竹马的,有什么感情很正常吧,倒是自家公子,怎么那么八卦呢。   他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还没来及开口说什么,却见一个迈着匆匆步伐的太监走到了帝王的身侧。   那个小太监似乎与杨公公说了什么,惊得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杨公公都变了点脸色。   他挥了挥手,让小太监先下去。   而后自己轻手轻脚的走到帝王的身边,小心翼翼的低声回禀道:“皇上,这这这……”   或许是那消息太过于震惊,又或许是让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杨公公难得的结巴了起来。   帝王的手指轻轻叩击了几下身侧的扶手,瞥了他一眼,“有什么话就说,吞吞吐吐可不是你的作风啊杨天。”   “二殿下他似乎是醉了酒,在浮月宫与一位官家小姐……”杨公公说着,头低得更下。   他的后半句话没说完,但是这意思也差不多明了了。   无非就是吃醉了酒,做出了什么荒唐事情来。   帝王面色顿时沉了下来,原本还算愉悦的心情一下子被毁了个一干二净。   他捏紧了椅上的扶手,眼底蕴起了一团大风暴。   若不是顾忌着还在接风洗尘的宫宴上,杨公公毫不怀疑,皇上会一脚踹过来。   二殿下也真是糊涂,也不看看时间和场合,在这种时候做出这种事情来,这不是丢皇室的颜面吗?   幸亏叫皇后娘娘的人发现得早,未曾酿成什么大丑闻,不然……哎……   可惜,是杨公公想的太简单了。   二皇子沈博州酒后乱性的事情可以隐瞒。可是,发生在宫宴场上的事情,那可是所有人有目共睹。   帝王旁边的妃子席面上,忽然之间有人尖叫了一声,而后那道女声颤颤巍巍的喊道:“啊不好了,姜婕妤落红了!”   这句话无异于晴天霹雳,顿时炸响了整个宴场上。   帝王胸腔之中的怒火蹭蹭蹭的上涨,他拍了一下扶手,冷声问道:“怎么回事?”   “太医呢,还不敢滚过来去给姜婕妤把脉!”瞅着一团乱麻的场面,还有那些不断从姜婕妤身下涌现出来的血水,帝王的脸色已经是难看至极了,他怒吼了一句。   姜婕妤身侧的妃嫔们被这个场面惊得一动也不敢动,有些人甚至软了腿,若不是身边有宫女扶着,早就软倒下去了。 第269章   陷害?   姜婕妤忽然见红,二皇子沈博州也闹出这等丑事,真真是两件事都刚好踩在了今日发生。   要说不是设计都不可能。   巧合?   天底下哪有那么多的巧合。   要知道,巧合多了那就是早有预谋的设计。   不管怎样,帝王如今是满腔怒火,脸色阴沉的仿佛能滴出墨水来。   好端端的一场宫宴,结果半道上发生这种事情,帝王砍人的心都有了。   妃嫔的席面乱了一会,之后便叫匆匆赶过来的皇后给制止住了。   太医院的太医也是被宫人紧赶慢赶的提了过来,可怜那太医气喘吁吁的还没喘匀气呢。   一直捂着肚子喊疼的姜婕妤一见到太医来了,立时闭上眼睛昏了过去。   只是昏过去之前,她目光恨恨的瞪向淑妃和宁妃二人,手指颤抖的指着她们俩,嘶哑着声音喊道:“是你们,是你们要害了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孩子……”   她的身子随着她的手抖动了几下,之后身子便往后倒去,幸好被身边的贴身宫女扶住了。   淑妃和宁妃正在暗自偷笑着呢,没想到这战火突然燃到了自己的身上。   她们俩被姜婕妤那番话吓得心“砰砰砰”的跳着,面色僵了僵,眼中皆露出不可置信和惊讶。   这是怎么回事,她们俩就算再蠢也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动手啊?!   到底是谁要陷害给她们?   还没等她们想明白是谁下的暗刀子,帝王那冰凉中蕴含着威严的目光便落在了她们的身上。   淑妃和宁妃莫名对视了一眼,“扑通”一声,立马跪倒在地上叫冤枉:“臣妾冤枉啊,皇上明察,臣妾等没有做过这种事情!”   上面乱做一团,又是跪又是求饶的,还有鲜血在台上缓缓流动着。   下首的大臣和夫人们皆皱起了眉头,面色端得是一片严肃,不敢言论半句话。   倒是那些使臣团,他们仗着不是本国的人,早在事情发生的一开始便已经悄悄交头接耳了起来。   几个人小声的交谈帝王可以装作听不到,但是凝聚成一团力量的说话声,在这个时候就像是火上浇油一般,彻底点燃了帝王的怒火。   不用别人说,沈令姝和邢夙等人都看得出来,帝王快要大发脾气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   只见帝王霍然站起身,宽大的广绣素随之一摆,他淡淡的睨了一眼淑妃和宁妃两人,又扫视了一眼有些喧闹的场上。   宴场上霎时间安静了下来,仿若被帝王强大的威压和眼神所摄。   “一路奔波了这么久,想必各位使臣们也都劳累了,来人,带使臣们下去好好休息。”   这种时候再留下来显然是不正确的做法,使臣们今日莫名其妙看了一出皇室的“好戏”,心中暗爽却不敢表露出来。   笑话,他们可以嘲笑这一时,之后可就别想好过了。   啧啧,还是见好就收好了,至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到时候去打听打听就知道了。   座下的曲飞尘笑了一下,神情中藏着几分兴味盎然。   他和北宫智勇对视了一眼,之后两人先行站起身来,“多谢皇上的款待,那我等就不打扰了。” 第270章   无冤无仇   帝王挥挥手,曲飞尘和北宫智勇又是对着他拱手弯腰一拜,之后便领着苍霞国的使臣团走了。   那位一开始率先开口夸赞沈令姝的豪迈男子,充峻瞧了瞧场上有些诡异的气氛。   二话不说,也跟着起身告辞。   不一会儿,两国的使臣团便都离这里远去。   一身明黄色常服龙纹广袖长袍的帝王,冷瞥了一眼所有站立着不动的妃嫔们,他呵了一声。   之后那冰冷的目光便死死锁在淑妃和宁妃两人的身上,眯着眼说道:“若是姜婕妤这次的胎又没保住,你们两个,都给朕等着!”   不管什么时候,帝王都希望自己的子孙后代能够越多越好,之前姜婕妤为了一时的利益隐瞒住自己的胎以至于被人害的落胎。   光是这一点已经让帝王很不高兴了,但是没想到,如今又发生了这种事情,还是眼睁睁的在他眼前发生的。   在他眼皮子底下都这么嚣张,那背后不是要反了天去了!   别以为他不知道,在后宫之中兴风作雨的是谁。   之前他不管是因为他觉得,这一次有他护着,应当没有不开眼的人再来碰姜婕妤的胎了。   结果还真是让人意料之外的,没想到就算是这样,姜婕妤还是大喇喇的中了招。   淑妃和宁妃要是平日里没干什么事情,姜婕妤至于只指着她们两个吗?   或许是帝王的眼神太过于冷漠和冰凉,淑妃和宁妃的身子动都不敢动一下,“皇上明察啊,臣妾没有,臣妾真的没有!”   淑妃为了让自己的话存在几分真实性,还在地上重重的磕响了几个头。   宁妃心中顿时提起一根警惕的线,瞧着帝王冰冷的眼神,她悄悄吞了吞口水。   为了避免淑妃将所有锅甩到她的头上来,宁妃立时开口说道:“臣妾与姜婕妤无冤无仇的,何苦要害她,皇上,臣妾冤枉啊,这几日,我都与淑妃姐姐一起的,臣妾怎么可能会去害人呢?”   她这是将死死地将淑妃和她绑在了一起,要是真的吃了什么挂落,那也是两个人一起。   反正淑妃绝对别想把责任都推卸给她。   宁妃有时候虽然不是很聪明,但是要论耍起这些小心机,她还是十分有把握的。   淑妃都快咬碎了一口银牙了,这个死宁妃,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还要攀咬着她不放。   偏偏这几日还真的是如她所说的那般,二人时不时便聚在一起看戏,只是看戏的时候少不得几句针尖对麦芒罢了。   如今倒是成了宁妃的好理由了。   “无冤无仇?哼。”帝王听到她们二人的话,却是冷笑了一声,那看着她们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嘲讽。   仿佛在问,真的无冤无仇吗?   无冤无仇会害死人家身边那位叫做素娘的宫女,无冤无仇会故意让姜婕妤流产?   帝王是睁一只闭一只眼,懒得理会后宫这些女人之间的手段,他不想管,不代表他真的瞎了。   淑妃和宁妃两人如今的喊冤在他的眼中,与狡辩没什么两样。   更何况,这一次姜婕妤三番几次被害流产的事情实在是让帝王没了一丝容忍和好心情。   盖因为,他想起了十多年皇宫当中一件与今日特别相似的事情。 第271章   各自羡慕   皇宫之中灯火通明,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的夫人亦或者大臣们都往宫门口走去。   “啧啧,那位姜婕妤倒也是个可怜的人啊。”半道上,有关系较为亲近的夫人低声感慨着。   她身边的夫人闻言,也是赞同的点了点头。   她张开嘴,说道:“哎,这些是是非非,谁又扯得明白呢,更何况,是在……”   偌大的一个皇宫之中。   三宫六院,哪一个女人好惹。   几人互相对视着摇了摇头。   虽然对那位姜婕妤有着微末的同情,但到底不是自己的事情,也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正在她们身后不远处的人影将她们几人的谈话尽数听了去。   她脚下的步子顿了顿,举起手,在宫灯下晃了晃手腕上的翠绿色手镯,眼中有着些许迷茫之色。   她以后,也会像这些女人一样吗?   闻人曼吟第一次对自己将来要嫁的人没了丝毫信心。   她叹了一口气,想起方才的一出闹剧,心中乱极了。   “你在想什么?”沈令姝就走在她的身边,见到一向开朗的闻人曼吟叹息了起来,她有些不解的问道。   是因为,刚才的事情吗?   她在心中的猜测正好与闻人曼吟的回答对了起来。   “昭乐,我忽然觉得,这里好大,也好恐怖。”闻人曼吟环视了一圈周围的环境,明明有宫灯照耀着,所到之处都是一片明亮,可她还是觉得,她看到了好多好多黑暗。   那些黑暗,就像是夜色中最浓墨的黑点,深深的烙印在这里。   她一直都很明白,她嫁的人是一位皇子,而如今太子未定,任何一位皇子都有可能登上宝座。   而且在争夺皇位这件事情上,她也清楚,他们只能赢,不能输。   一旦输了,好一点的沦落到被囚禁终生,而最坏的结果,往往是一个字,死!   她没有退路,也不能改变要嫁给三殿下的这件事情。   倘若……三殿下真的登上了皇位,那她以后的生活,便只会永远被困囿于这一方小天地之间。   闻人曼吟咬了咬唇,她不想与那么多女人分享自己的夫君,也不想让自己变成那副人憎鬼怨的样子。   她忽然看向沈令姝,明亮的眸子里面划过一丝羡慕。   以昭乐的身份还有和邢世子之间的情谊,日后就算嫁入淮阴侯府当中,也不会受半点委屈。   真好啊,她好羡慕。   沈令姝因为她的话沉默了片刻。   她明白了她如今在担心和迷惘着什么。   她让闻人曼吟抬头,一手指着天上高高挂起的月亮,缓缓说道:“曼吟,别担心,总会有光照进来,然后驱散那些黑暗的东西。”   不管怎样,她永远都不会放弃她的。   她轻轻拍了拍了她的手,语气十分真挚的说道:“还有我在呢。”   闻人曼吟抬头看了看月亮,又望进她坚韧的眼眸之中,她兀自笑了起来。   真是三生有幸,能够遇到昭乐,又成为这么好的闺中好友。   她摸着手腕上的手镯,轻声说道:“有昭乐在,我就不怕了。”   淡淡的月光并着周围宫灯的昏黄光色洒在她们二人的身上。这一刻,月色见证了她们之间的友情。   你看,世间万物,总会各自羡慕。   但其实不论如何,只要成为自己,就不必羡慕他人。 第272章   请求见面   时间倒回到半个时辰前。   淑妃和宁妃两人的喊冤并没有让帝王心软半分。   甚至在太医的一句:“不好了,婕妤大出血了!”   因为发生的太过突然,并未将姜婕妤送回她的寝宫,而是安置在了就近的偏殿之中。   索性离宴场并不远,帝王便带着人前往过去,守在了偏殿之外。   发生这种事情,帝王也没那么多心情去管那么多,那些参宴的大臣和夫人们没有他的发令,也不敢随意走动。   于是一众人便直直的坐在席面上等待着。   那句话是随行的年轻太医喊出来的,声音穿透云霄,传到了宴场上。   守在偏殿外的帝王一听,立时瞪了那淑妃和宁妃一眼,二人吓得腿都抖了一下。   这这这……怎么会大出血呢?   在如今这个时候,一旦发生大出血的情况,那基本上就是无力回天了。   太医的那句话,相当于是已经下了死亡通知令。   “不管如何,竭尽全力保住姜婕妤。”他皱着一双剑眉,粗声说道。   对于姜婕妤这个人,帝王心中其实是很复杂的。   他之所以宠她,除了因为她长得有点像那个人之外,还有一点就是。   后宫之中,淑妃和宁妃二人时不时的联手实在是让他看不顺眼,为了和她们打擂台,也是为了抑制她们的火焰。   帝王才会将宠放在她的身上,但是他也有自己的顾忌。   他担心她会成为另外一个宁妃,所以他才一直压着她的位份。   就算情浓的时候,她小心翼翼的问自己为何不提一下她的位份,是她哪里做的不够好的时候,他心中也未曾犹豫过一分一毫。   他绝对不会让她有成为另外一个宁妃的可能性。所以,她永远都只能在婕妤的位置上待着。   只要有他的宠在,就算是婕妤位份又如何呢。   这一次的事情,让帝王再一次怀疑起了自己。   他是真的这么没用吗,为何十几年前护不住她,到了现在,也还是保护不了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他攥紧了手掌,手背上青筋暴露,脸色阴晦不明。   忽然之间,那紧闭的红木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一个满头大汗的宫女从里面跑了出来。   只见她在帝王的面前跪了下来,边哭边说道:“皇上,我家小主快不行了,她,她唯一的心愿便是想再您一面,还请皇上成全我家小主吧!”   话语落下的时候,她似是害怕被拒绝,便一直疯狂的磕着头。   响亮的磕头声传到房间内躺在床榻的姜婕妤耳中,眼角划下一滴又一滴的泪水。   她这一生,太苦了。   “这,怎么可以!皇上乃堂堂一国之君,怎么能进入这等污秽之地。”帝王还未开口,他身侧的皇后便立时厉声说道。   就连那些跟着前来的妃子们也多多少少有些不赞同,一个个的生怕玷污了帝王似的。   帝王抬起手,看了一眼那个磕头的宫女,“起来吧,无碍,朕满足姜婕妤的心愿。”   皇后还想拦:“皇上……”   皇帝觑了她一眼,声音蓦然冷了下来:“皇后,她要死了。”   他是在提醒她,满足一个临终之人的心愿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皇后也闭上了嘴,面色讪讪的低下了头。 第273章   姜婕妤的请求   帝王这句话不仅震慑住了皇后,也让其他在场的嫔妃都闭上了嘴。   姜婕妤都要死了,如果还继续拦下去,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你根本没有同情心吗?   老祖宗的规矩固然重要,但是偶尔在某些特殊时候也需要考虑一下人情。   见着没有了再阻拦的人,帝王甩了一下袖子,而后推开红木门走了进去。   淑妃和宁妃这一会心中紧张的发慌,生怕里面的姜婕妤说了什么话。   “砰——”木门再次被关上,隔绝了淑妃等人想要窥探的目光。   一迈入殿内,便是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涌上鼻尖,皇帝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   “参见皇上……”方才姜婕妤说要请皇上进来见最后一面的时候,其实大多数人心中都是没什么底的。   对于能将皇上请进来这件事也是压根就没抱什么希望,却没想到,皇上这般轻松就答应了下来。   如今见着帝王,殿内的所有人便窸窸窣窣的跪了一地行礼喊道。   帝王挥了挥手,“这个时候,姜婕妤最重要,无需多礼。”   床榻上的姜婕妤一脸惨白,额头上渗着一层又一层汗水,一头青丝压在玉枕上,两鬓边的发丝因为汗水粘粘在了脸上。   见到自己想见的人,她艰难的扯开唇角,对他笑了笑。   “皇上,您来了。”向来动听的嗓音如今却是沙哑得很,小若蚊音的声音若不是帝王站的近,也许都听不清楚。   大夏天的日子里,姜婕妤的身上却盖了两床厚厚的棉被,她的唇瓣哆嗦了一下,“好冷……”   她身边的贴身宫女,也就是方才去请帝王的那位宫女听到她的话,眼眶越发红了,她捂着嘴止不住的哽咽着。   “太医,真的没有法子了吗?”帝王不忍看她这幅模样,偏过头看了一眼那一旁站着的太医。   他还是想救救她的,可惜……   太医径直的对他摇了摇头,一句叹息代表了所有的话。   姜婕妤动作有些困难的伸出手,帝王缓缓走到了床侧,坐在床榻上握上她的手。   或许是失血过多,她的手也显得冰凉凉的。   “皇上,是淑妃和宁妃,她们俩害我一次还不够,还要害我第二次,嫔妾的孩子——”说到这里,她哽咽了一下。   苍白的脸颊上唯独双眼是红彤彤的,她握着的他的手,加大了几分力度。   她恨啊,她的孩子都还未看过这世上一眼,便死在了她的身体里!   还有素娘,姜婕妤闭了闭眼,掩住眼中的悲痛和滔天的恨意。   帝王指尖一顿,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二人双手交握的手。   姜婕妤睁开眼,对他惨然一笑,她的眼中含着泪花,雾蒙蒙的双眸中有恨有爱,还有几分恳求。   “皇上,嫔妾求您,为我们的孩子报仇,嫔妾知道,嫔妾只是贱命一条,不值得皇上动怒。可是,可是那些孩子,也是皇上的孩子啊,皇上,嫔妾求求您了。”姜婕妤流着泪,声声哽咽着请求。   她不要这条命,也要让那两个罪魁祸首付出她们应有的代价! 第274章   处置(1)   姜婕妤说完这一长串话,已经是强弩之弓。   鼻尖处的血腥味仿佛越来越浓烈,就连手上的力度,也逐渐松懈了下去。   帝王看进她的眸子中,她的眼神是那么的熟悉。   爱恨交炽的眼神中浮现出几抹毫不掩饰的执着和恳求。   “保住孩子,我的孩子,阿昱,求求你。”   “我只要她活下去……”   “沈晗昱,你别逼我恨你!”   眼前种种仿佛与当年的画面再次重叠了起来。   同样是两个倔强和执着到死的女人。   帝王在姜婕妤越来越涣散的目光下,缓缓的又坚定的点了一下头。   姜婕妤的唇角绽放出一抹笑容,之后慢慢的闭上了双眼,冰凉凉的手坠落在了床上。   失去生息的女人容貌绝美,尽管脸色惨白,却也难掩住她的绝色。   帝王站起身,脸色有些复杂,他最后看了一眼姜婕妤,而后与太医对视一眼,抬脚走了出去。   “姜婕妤,殁了——”   一声含着微末悲伤的长嚎穿透木门传到了外面守着的人耳中。   皇后和身边的桂嬷嬷对视一眼,瞧了一眼惶惶不安的淑妃和宁妃两个人,掩着唇角浅浅笑了一下。   这回可有得好戏看了,淑妃和宁妃两个人惹上这件事,也不知道皇上要如何处置她们。   皇后心里凉凉的想,最好是和那个姜婕妤一样,死了才好。   淑妃和宁妃两个人一听到姜婕妤真的没了的消息,心跳蓦然加快了一下。   她们搅弄着手中的帕子,强撑着自己脸上的表情,实则心中慌得不行。   若是她们真的什么都没做,自然不怕姜婕妤的指控,可偏偏是,她们确实动了一些小手脚。   毕竟在别的宫妃怀孕的时候,各宫的人做点什么小动作那完全就是后宫之中默认的。   只是她们没有想到,偏偏这一次摊上的是个死了的妃嫔,而且还一口咬定是她们。   谁都看得出来这一次皇上是真的很生气,备受宠爱的姜婕妤死了,后宫之中那些女人心中指不定多开心呢。   况且这一次还能将淑妃和宁妃两个人推出去做替罪羔羊,说不定能一举铲除两位高位妃子。   这样子,空出来的位置才能轮到她们去坐不是?   淑妃不是蠢得,她早就想到了这一点。   帝王的身影再度出现在妃嫔们的眼前,此时所有人都安静如鸡,不敢多说一句话。   朝贡当日,姜婕妤一尸两命,二皇子酒后乱性,这个时候惹上帝王,无疑是赶着上去当炮灰。   妃嫔们可以不用说话,可作为后宫之主的皇后却不能一直干站着。   她酝酿了一下,捻起手中的帕子擦了擦眼角说来就来的泪水,语气悲凉的说道:“皇上,节哀。”   “姜婕妤去了,后宫的姐妹们心中也是十分伤痛,只是如今,婕妤妹妹的尸骨未寒,我们实在是不应当放过那些杀害了婕妤妹妹和她腹中孩子的凶手,还请皇上早日定夺,彻查此事,为婕妤妹妹报仇,婕妤妹妹九泉之下,也好安心啊。”   皇后一脸严肃,大气凛然的说着,说话时还偶尔有几分哽咽,似乎真的是伤心极了。 第275章   处置(2)   皇后这个贱人,惯会装腔作势!   淑妃和宁妃心中恨恨的想到。   她这话倒是一箭双雕,又体现出了自己的仁慈,一面又不忘记上个眼药。   提醒提醒帝王,姜婕妤死了是死了,可还有两个罪魁祸首没有处置呢。   好不容易抓到一次这么好的机会能够用来打击淑妃和宁妃,皇后怎么可能会轻易放过。   帝王额角一抽一抽的,看着皇后的一派作态,他难道会不知道她是在做戏吗?   后宫之中的女人,一个个都是如此,他如今也没有心情去管那么多。   皇帝锋锐的目光落在淑妃二人身上,冰冷的话语不容置喙:“传朕旨意,淑妃宁妃二人心肠歹毒,残害宫妃,致使姜婕妤一尸两命,朕心甚痛之,此等毒妇,实在是不堪为妃,着令褫夺一切封号,贬为庶人,打入冷宫,无朕诏令,终身不得踏出冷宫一步,违令者,斩!”   多么熟悉的结局,当年她们以这个理由逼死丹贵妃,如今,该轮到她们了。   帝王对于淑妃的忍耐度,已经丝毫不剩。   他要让当年那些人,一个个付出她们应该付出的代价,就从淑妃开始吧!   帝王眼中的冰冷仿佛要结成实质的冰块,周身释放着不可侵犯的天子威严。   贬为庶人,打入冷宫?   皇后以及一众嫔妃们心中一惊,这还真的是,让她们二人生不如死啊。   冷宫那种地方,就跟活人进了地狱一样,从奢华舒适的宫殿跌入荒凉的冷宫之中,不说她们娇贵的身子能不能撑住。   冷宫之中那些人,也不是好惹的。   就淑妃和宁妃进去,不是死就是成为疯子。   淑妃和宁妃双膝一软,两人都跪倒在了地上,为什么,就以为姜婕妤的一句话,所以就直接定了她们的罪吗?   “臣妾不服,皇上,皇上您怎么能如此偏心,为何都不查一下就定了臣妾的罪,臣妾是冤枉的啊!”   宁妃软倒在地上,她一步步爬到帝王的身边,双手扯上他袍子的衣角,满脸不甘的喊道。   淑妃动着唇,也跟着宁妃一句一句的喊着冤枉。   “冤枉?淑妃,宁妃不知道,你不要告诉朕,你也不知道。”帝王有些莫名的话让淑妃的心震了一下。   帝王凉凉的目光扫了一圈在场的所有嫔妃,冷声嗤道:“当年那件事,是不是冤枉的,你们心中没有数吗?”   皇后面色一僵,淑妃和那些老嫔妃们在接触到帝王的视线时纷纷低下了头。   真正受到天大的冤枉的人早就死了,倒是她们,一个个还活得如此舒坦。   帝王嗤笑了一声,手上漫不经心的转动了一下大拇指上的玉扳指,“朕是一国之君,到底有没有冤枉,朕心中明白的很。”   宁妃有些茫然,她是那件事之后才进的宫,并不知道当年的事情,对于皇上口中的话也是丝毫不懂。   但是这并不妨碍她从帝王的话中了解到,他是真的不打算再查的!   “皇上,皇上您不能这般啊,臣妾什么都没做,臣妾是冤枉的!”   宁妃急得攥得更紧了,她不想进冷宫,凭什么啊,凭什么其她人也有动手的,凭什么就只有她们被牵连上! 第276章   处置(3)   宁妃不甘心就这般认命,淑妃却自知再无可能,她垂下头,有些绝望的哭泣着。   皇上,他居然还惦记着那个女人,她都死了这么多年了!   啊啊啊,为什么啊,为什么皇上就是看不到她对他的爱!?   淑妃死死掐着手心,长长的指甲都渗入到掌心的肉中流出血来。   就算这样,她也跟丝毫感受不到痛意似的。   “拖下去!”宁妃的胡搅蛮缠让帝王皱起眉头,心中只觉得烦躁。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立时有几个太监走了上来,将大喊大叫着的宁妃拽走。   “皇上,臣妾是冤枉的啊……”临到这个时候,宁妃还是不死心的叫着冤屈。   随着她的喊叫,咸湿的泪水糊了她一脸,狼狈至极。   淑妃跌坐在地上,有太监想要将她也带走,她却是瞪了他们一眼,拍开他们的手,自己站了起来。   “本宫自己走。”淑妃狠狠的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泪水,到了这个时候,她还是要强撑着自己的一丝体面。   临走前,她用纠缠着点点恨意的眼神看了帝王一眼。   帝王却只是冷然一笑,“你可要记住,如今你已不是妃位了,注意你的措辞。”   淑妃哈哈大笑了几声,笑着笑着又流下了泪水:“皇上,你好狠的心啊!”   “皇上,我只问我最后一个问题,你爱过我吗?”淑妃紧紧攥着手。   她直勾勾的看着他,尖锐的目光仿佛要刺透他的身体去看看他的心。   她多想看看啊,这个狠心薄情的帝王心中,究竟有没有爱过她?   帝王与她对视着,威严的面容上没有半分停顿,他朝那些太监挥了挥手,只冷冷的扔下一句:“拉下去……”   比回答不爱更令人撕心裂肺的,是他的漠视。   淑妃疯狂的笑了起来,她的脸上浮现着一丝扭曲和狰狞,“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啊,皇上心中,只有那个贱人!”   “住嘴!”帝王最痛恨别人再提及她,更何况还是以这种方式。   他走上前去抬手给了她一巴掌,微微眯着的眸子中泄露出几分杀意,“不要试图惹怒朕!”   他下手又快又狠,丝毫不带任何让人反应的时间。   淑妃被打的踉跄了一下,脸颊顿时红肿了起来,就连发髻都松了,几根发丝垂落下俩,贴在脸颊上。   她捂着被打痛的脸,恶狠狠的目光环视了一眼在场的宫妃,嗓音尖锐的说道:“你们如今笑话我,早晚有一天,你们也会沦落至此!”   “哈哈哈——”她癫狂的笑着,笑声里有恨意有不甘,还有最令她疯狂的失望。   他不爱她,他爱的人,一直以来都只有那个女人!   这个认知让淑妃恨到了极致,爱而不得足够让一个人变得疯狂,失去任何理智。   淑妃终究还是宁妃一样,被太监们生拉硬拽着带了下去。   淑妃的那句话,还有帝王方才的反应,让皇后等人忽然意识到,皇上心中还在记恨着她们!   也许,淑妃的话并非没有可能。   皇后心中有些发着怵,她可不想沦落到和淑妃她们一样的结果。   “皇后,你执掌后宫却依旧让后宫之中发生这等事情,实在是令朕失望,小惩大诫,皇后还是回宫禁闭一段时日吧。”   “至于后宫金印,便暂且交予朕保管好了。”   帝王表情冷淡,交代的这些话就如同在说家常话一样。 第277章   三哥欢喜了吗   淑妃和宁妃二人被打入冷宫,二皇子酒后失德,可以说的上是亲自断了自己的前程。   皇位必定不会让一个酒后乱性的皇子来坐,不说帝王,前朝的大臣们第一个便会抓着这点不放。   该处置的处置了,该罚的也罚了,朝贡当日便以一种微妙的气氛落下了帷幕。   且不说二皇子在酒醒之后知道自己被人设计了有多暴跳如雷。   总之,这一日发生的事情,真的是各家欢喜各家忧。   此次皇宫之中发生的事情可算得上是一个接一个的丑闻,也不知道为何,帝王居然破天荒的没有过多的去干涉那些流言。   能在京都安家立业的人倒也不蠢,私底下说说便罢了,也没几个真的蠢得抬到明面上来讲。   京都近日,皇宫的这些事情可是承包了所有人的饭后茶论。   ——   皇宫之中的一处亭台当中。   两位身着皇子袍服的男子正对坐在亭内,一人长相俊美却显得十分阴沉沉的。   另外一人则唇角轻扬,面上带着几分令人不解的笑。   “三哥欢喜了?”开口的人正是那位阴沉沉的男子,他随意的瞥了一眼对面的三皇子。   此次二皇子沈博州被他们联手设计,在朝贡当日酒后乱性,如今木已成舟,那位李家的官家小姐也不得不嫁给他。   只是……   男子眉眼一挑,眉梢流转出几分讥讽。   以这种方式嫁入皇家,想也想得到,绝对不可能是正妃的位置,顶破了天也就只是个侧妃。   也不知道,那位想要攀高枝的李家小姐知道这个结果会不会后悔。   唔,不过就算她后悔也没用了。   能在皇宫之中穿着皇子服饰,且被唤作“三哥”的,想也知道他们二人的身份。   三皇子闻言,也没说话,只端起桌上的茶杯对他敬了敬,之后低头啜了几口。   亭台附近便是紧挨着皇宫之中的内天湖,透过朦朦胧胧的纱幔看过去,隐隐能看见在湖上泛舟采莲的宫女们。   沈博瑞将茶杯搁下,“有什么欢喜不欢喜的,都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且瞧着吧,咱们那位二哥可不会那么轻易放弃。”   “以二哥不服输的性子,想必日后在朝堂上少不得要针锋相对。”九皇子沈博斯淡淡的开口。   沈博州向来心高气傲的,仗着自己年纪比他们大,总觉得自己将来一定会登上那个皇位,对于他们这些弟弟,啧。   还真的是,都没坐上那个位置呢,就想来那种姿态来压他们了。   也不瞧瞧自己几斤几两。   沈博斯屈起手指轻轻叩击了几下石桌,以他的性格,他就算查不出到底是谁设计他的,他也会一个个去疯咬一口。   单单只是这样还不够,要想彻底解决掉沈博州,还需要让他变得更加疯狂才行。   失去理智的人才最好粉碎他所有的希望和力量。   沈博瑞和沈博斯对视一眼,眼中的意思各自心中都很清楚。   “二哥,可别让我们失望才好。”沈博瑞的眼神透过纱幔,似乎看向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沈博州得解决,还有那一位,也是个重要人物。   沈博瑞的手缓缓收紧了起来。   沈博文……   这个在他上辈子登上皇位的人啊。 第278章   长得真是俊   朝贡之后的第五日。   使臣团们尚未离开,他们留下的理由也很简单。   西越物产丰富,且在很多方面远比其他国家要好很多,难得来一趟,自然是要多看看西越的风光,在京都之内逛一逛。   “其实还不是公子你不想那么快回去。”北宫智勇嘴角抽搐了一下,额角落下三根黑线。   自家公子说那么多,还不是就是为了多留下来玩几天。   还说什么学习学习呢,他第一个就不信。   曲飞尘撇了撇嘴,“嘁”了一声。   他从苍霞那么远的地方花费那么长时间才来到西越,还没玩够就回去,傻子才做这种事情。   他们的衣物和京都之内的衣物服饰有很大的不一样。   一行人在路上行走着,很快便引起了京都百姓们好奇的眼神和议论。   “诶,这些人就是前几日来我们西越进行朝贡的使臣们吗?”百姓甲拍了拍身边的人,一边问一边往他们那偷偷瞄着。   “是啊,那位小公子长得还真是俊嘞,啧啧。”百姓乙注意到曲飞尘的容貌,赞叹道。   年轻的一些小姑娘们面色通红的,她们互相笑着看着,时不时伸手指一下那曲飞尘,似乎正在说着什么。   北宫智勇听清楚了那些姑娘们的话,顿时笑喷了。   他悄悄在曲飞尘身边陈述了一下那些小姑娘们的疑问:“公子,她们好奇你也没有成婚呢,还说,你这个小身板,也不知道能承受了几个人。”   “真是想不到,京都之内的姑娘们……恩,怎么说呢,就很让人想不到。”他暗戳戳竖了个大拇指。   西越民风还算是开放,少许胆子大的姑娘们聚在一起谈论这些话题也不算什么事情。   曲飞尘用手中拿着的纸扇拍了一下北宫智勇,“去去去……”   真是的,这些人都在想什么呢。   他哪里是什么小身板了,他曲飞尘,明明很强壮的!   阿呸,不对,他为什么要纠结这个啊!   曲飞尘有些懊恼的用纸扇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而后脚下生风的溜进了一间酒楼之中。   他可不想再像猴子一样被人这般围观了。   走的太急,他和一个膀大圆粗的壮汉撞在了一起。   “哎呦呦。”曲飞尘被撞得踉跄的往后退了几步,捂着额头哎呦呦的叫着。   他抬起头,刚想骂他走路不长眼睛,却叫身侧北宫智勇微有些惊讶的语气给打断:“诶,是充使臣啊,好巧。”   与曲飞尘撞在一起的正是刚踏出酒楼门口的充峻,比凌国派来的使臣。   瞧着曲飞尘上额头上的一个小红印,充峻抬手摸了摸鼻子,面色有些讪讪的。   “好巧,你们也来这里吃饭吗?那个,小公子你没事吧?”充峻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   曲飞尘轻咳了一声,立时收起了捂着额头的手。   他顺势将手中的纸扇一展,颇有些风流气度的摇了摇扇子,“无碍无碍,这都是小事。”   这间酒楼生意极好,此时正是快要吃午饭的时辰,人流量就更加大了。   他们几个人站在门口实在不是件事情,充峻想了想,为了方才那一撞的赔礼,便主动邀请他们进去吃东西。 第279章   最喜欢吃豆腐?   曲飞尘想了想,蹭个吃的也不亏,便点头跟着充峻进了酒楼。   一楼的大厅坐满了人,跑堂的小二肩上挂着汗巾跑来跑去,忙碌的很。   几人也不是差钱的主,径直上了二楼的雅间内。   “几位客官稍等,小的马上便为各位上菜。”小二说完,便退出了雅间,还体贴的给他们关上了门。   雅间内的曲飞尘等人趁着吃茶等上菜的功夫,各自聊了些东西。   只要没有站在对立面,他们的相处倒也还算融洽。   而就在他们雅间隔壁的另外一个房间之中。   沈令姝与邢夙也在细声交谈着。   时间转瞬即过,离帝王当初给的期限还剩下一个月。   这段时日里发生的事情实在是有些多,不止是她身上的,还有邢夙身上的也是。   更加不谈皇宫之中。   比凌和苍霞国的使臣团最迟在京都内停留不到十日,他们便要离开这里。   待使臣团们离开了,有些事情也该提上日程了。   邢夙用象牙白筷夹了一块豆腐放在她的碟中,眉目微扬,“我记得郡主最喜欢吃豆腐了吧。”   最喜欢,吃豆腐?   沈令姝手中的筷子都停顿了一下,她咬了咬筷子,有些狐疑的看向他。   这话说的,怎么那么让人别扭。   邢夙初时还未曾反应过来,待细细琢磨了一下自己方才的那句话,这才恍然大悟。   他搁下筷子,无奈的笑了笑,“我并非那个意思。”   沈令姝看着他不似作伪的表情,便拉长声音“哦”了一声,而后夹起他方才夹给她的豆腐丢进嘴里。   她的吃相极好,但又并非是那种在正经场合上所表现出来的贵女模样。   而是以一种面对自己亲近的人,十分放松的样子。   邢夙眼神柔和的看着她,“福寿斋的味道,应当还算符郡主的口味?”   除了摘星楼那种动不动就消费上千两银子的地方,福寿斋这个京都的老牌子,也算是鲜少的能入她口的酒楼了。   倒也不是说不能吃其他地方的,只不过是吃习惯了罢了。   邢夙陪在她身边这么多年,对于她的喜好和忌口也多多少少明白一点。   若是大言不惭说一句,他对她十分了解,亦不是不可。   沈令姝点了点头,眉眼间的轻快为她增添了几分张扬和活力。   这些时日里,她时不时的不开心总是让邢夙看在眼中,只是她又一直不愿意与他说。   一个人强撑着,邢夙心中看得实在是着急,便三番几次打着想让她多陪陪他的名义,带着她出去到处走走散散心。   他坐在她的身侧,一伸手便能将她揽入怀中。   只是这个时候,邢夙只想好好看着她。   瞧着她,见她开心,他心中也开心了起来。   “怎么不吃?”沈令姝歪了歪头,问他。   他一直在这盯着她看的,让她都怀疑她才是那酒桌上的菜了。   邢夙眼睫轻煽,他对她笑了一下,语气中微有些让人酥酥麻麻的低沉和喑哑:“美色当前,自然是看着郡主才是。”   秀色可餐四个字,如今用来正正好。 第280章   不许亲   沈令姝猝不及防被他撩拨了一下,面上浮现出几分红晕。   她娇嗔了他一眼,索性也将筷子搁在了桌上。   “我吃饱了。”她用手帕擦了擦嘴角,邢夙“嗯”了一声。   骨节分明的手掌突然抬起了她的下巴,她目光茫然的看向他,眼中尽是不解。   刑夙侧过身子,倾身俯了下去,唇瓣贴在她红润的唇上亲了一口,“味道不错。”   沈令姝害羞的脖子都红了,她用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胸膛,“你……登徒子……”   娇娇软软的语气实在是让人根本难以抵抗。   邢夙低声笑了一下,手上的动作一转,将她抱到了自己怀里。   二人面对面坐着,她坐在他的身上。   这个动作不是一般的亲密,况且,也有些羞人。   沈令姝的身体都僵了一下,她挣扎着便要从他的怀中下去,可惜邢夙坏心的将她桎梏在自己的怀里。   “这如何算得上登徒子了,嗯?”邢夙将她的脸掰了过来,让她直视着自己的眼睛。   漂亮的桃花眼中只有她一个人,柔情蜜意填满了眸子,那些毫不掩饰的热烈情愫,她也看得一清二楚。   沈令姝嘟囔了几句:“本来就是。”   她鼓了鼓脸,似乎是有些羞恼的抬手捏了捏他的脸颊。   立体的五官上并没有多少肉,邢夙微微挑起眉头,一手桎梏着她,另一只手抬手捏了捏她的脸。   她的脸并非那种有些尖的瓜子脸,微微带着几分肉感的鹅蛋脸肉感极佳,软软的。   邢夙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般,有些爱不释手的捏着她的脸。   沈令姝“嘶”了一声,她吸了一口凉气,白了他一眼。   “疼疼疼,你别掐了。”她又掐了掐他的手,没想到也是硬邦邦的,气的小姑娘自个生起了闷气。   邢夙见她都快恼了,于是见好就收。   他揽着她,唇瓣贴在她的脸颊上吧唧了几口,还特意发出了几声响声。   沈令姝面色红得都快成煮熟的虾了,她怎么不知道,这家伙这么……   “亲亲就不疼了。”他说着,又亲了几口,也不知是为了什么,还特意嘬了几口。   这会是真的成功的在她白皙的脸蛋上留下了几个红印子。   沈令姝欲哭无泪,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蛋,气呼呼的瞪着他,“不许亲了。”   邢夙扬起眉,眉梢之中都是笑意。   他说:“好,不亲那里了。”   沈令姝:“??”   一看加上了限定条件的,便一定还没完。   果不其然,下一瞬,邢夙压着她开始接吻。   唇与唇之间的交融,是恋人之间独有甜蜜味道。   沈令姝闭着眸子,双手环抱着他的腰身,耳尖羞红了一片。   男人在这一方面上似乎都是无师自通,上一回还会害羞的邢夙,这一会已经是轻车熟路。   他一边吻着她,一边撩拨着她的发丝。   两处柔软都让他神魂颠倒。   良久之后,他才放开气喘吁吁的沈令姝,少女羞红了脸,闭着眸子靠在他的肩膀上。   “混蛋。”她小声的骂了一句。   邢夙丝毫不在意她的骂,还勾起唇,应了下来:“只是你一个人的混蛋。” 第281章   活腻歪了   “诶,客官,你们的菜上齐了,请慢用。”小二弯头低腰,面上露着标准的笑容,见着菜上齐了,招呼了一声便走了。   充峻其实方才已经用过吃食了,只不过是为了赔礼才又走进了这间酒楼。   桌上摆着的菜品一看便是经过厨师精雕细琢的,一个个摆盘十分精致,看起来就食欲十足。   诱人的菜香不断传入鼻尖之中,曲飞尘率先动了筷子夹起一块肘子慢慢吃了起来。   猪肘子嚼劲十足,吃进嘴里只觉得味蕾爆炸,美味至极。   北宫智勇见自己公子动了筷,这才慢吞吞的动起了筷子。   “不知道诸位打算何时启程?”充峻没有动筷,他端了杯酒水小口小口的啜着,时不时发出喟叹的声音。   比凌常年冰雪,为了抵御寒冷,比凌的人,上至皇族,下至平常百姓,都是喝酒的好汉。   有些人喝起酒来,那真的是要酒不要命。   充峻想起比凌那些疯狂的人,暗暗摇了摇头。   比凌的生活条件太苦,许多人都挨不下,他们只想今朝有酒今朝醉,全然不管其他的事情。   曲飞尘二人知道他为何这般问。   比凌和苍霞有一段同行的路,而他们这些异邦使臣刚刚满载而归从西越回去,路上少不得遇见一些见财起意的人。   使臣团们大多手无缚鸡之力,虽说有随行的侍卫保护,但是强龙不压地头蛇。   若是真的惹上一些大的抢劫队伍,于他们而言,也不是件好事。   充峻这话不过是在试探他们,要不要一同上路。   曲飞尘一边咀嚼着嘴里的食物,一边对北宫智勇使了个眼神。   这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同行罢了。   北宫智勇便代他作了回答:“大抵是七天后。”   充峻算了算日子,七天后正好是三月,从这里到比凌,两个半月的时间,倒也不算太晚。   他点了点头,“如此,那到时候一起同行如何?”   曲飞尘嘴里吃着东西,口齿不清的“嗯嗯”了几句。   “那……”充峻还想说些什么,却突然听到一阵巨大的声响。   三人的视线同一时间看向同一个方向。   是隔壁房间内传来的打斗声。   还真是,吃个饭都不能让人好好吃了。   曲飞尘撂下筷子,眉眼间浮现着几分烦躁。   他的心里想法与隔壁沈令姝和邢夙的想法不谋而合。   福寿斋开在京都内最为繁华的景华街,街道上人来人往,小贩们叫喊的声音层起彼伏。   它的正对面便是另外一间酒楼,沈令姝二人的雅间正是临着对面酒楼的。   红木窗是打开着的,窗柩旁边插进了一把尖锐的匕首。   寒光闪闪的匕首从对面窗户飞过来的时候,沈令姝心中一窒,瞳孔紧缩了一下。   幸好她和邢夙二人躲闪及时,才躲过了突如其来的匕首。   危急时刻,邢夙从桌上随手抽过一个酒壶挡住了匕首,将匕首反弹在了窗柩的木头上面。   “小心。”沈令姝嗓音冷了下来,小脸上清清冷冷的。   京都天子脚下,光天化日之下,居然还胆敢做出刺杀的事情。   真是活腻歪了。 第282章   我来就好   她的话音刚刚落下不久,顺着大开着的窗户,飞身进了几个包裹着全脸的黑衣人。   邢夙皱了一下眉头,将她护在自己身后。   “我来就好。”他说着,将她往后面藏了藏,自己则上前几步与几个黑衣人缠斗在了一起。   沈令姝担心有人放暗器,便一直紧紧盯着那些黑衣人。   这些黑衣人的招数十分狠辣,招招下去都是致命的地方,一看就知道是杀人的老手了。   临天阁的杀手?   会是谁呢?   沈令姝见过他们的人与玲珑轩的人打斗,一眼便看出了他们是哪个势力的人。   只不过临天阁的信誉一直不怎么好,江湖上的鲜少有人会找他们做生意的。   她在心中暗暗分析着是谁买的杀手,另外一边,邢夙却已经和他们打的差不多快结束了。   好巧不巧,邢夙练得武功也正好是以一招致命的招式。   在御审司中的尸山血海中摸爬滚打出来的司主,可不会连几个杀手都解决不了。   “消息有误,快撤!”剩下的两个黑衣人见着自己的兄弟们一个个倒下,其中一个黑衣人满头大汗的喊了一声。   他们接到的消息,明明是说这两个人,一个是娇弱的闺阁女子,一个是自幼体弱的病秧子。   可如今呢?!   瞅瞅这地上躺着的一堆尸体,这哪里是什么好做的单子,分明就是来给阎王爷送命的!   该死的买主,居然敢戏弄他们临天阁的人。   黑衣人们恨得咬牙切齿的,他们倒是有心想跑,可刑夙如何会让他们全须全尾的撤退。   一个横踢过去,最后两个也被他撂倒在地上。   邢夙理了理袖子,缓缓蹲了下去,伸手掐起方才那个说话的黑衣人的下巴。   “买主是谁?”尽管沈令姝并没有受什么伤害,可他心中还是有些怒气。   这一次可以躲过,可下一次,下下一次呢,若是真的不小心受了伤……   邢夙眼神慢慢变得犀利起来,手下的力度也不断收紧。   黑衣人疼得龇牙咧嘴的,他用力瞥过头去,并不理会他的话。   沈令姝见状,从身侧提过一张凳子,摆在他的前面。   她则一脸闲适的坐了下来,眉目清冷的看着他,“既然来了,那就好好陪我们玩玩好了。”   黑衣人十分不屑的看了她一眼,心中觉得这个皇室的郡主还真是异想天开。   若不是有这个男的在,就凭她一个娇娇柔柔的女子,早就被他们收拾了。   沈令姝不在意他的眼神侮辱,邢夙却完全见不得。   他冷冷的说了一句:“要么闭上你的狗眼,要么收起你的表情。”   他掐的十分用力,似乎下一秒就会捏碎他的骨头。   这下子黑衣人是真的痛得完全不敢再有什么表情了,“说。”邢夙薄唇微启,吐出一个字。   黑衣人闭着双眼,脖子一梗,大有一种要杀要剐随你便的意思。   沈令姝冷笑了一声,站起身走到窗柩旁边从上面拔下方才那把匕首。   而后又走了回来,她微微弯腰,将匕首贴在他的脖颈上,轻轻一划,顿时流出一丝丝鲜血。   “你应该不想让自己血溅当场吧?”她犹如好奇的问了一句。 第283章   幕后指使是谁   轻声细语的语气让黑衣人害怕的打了抖。   冰冷冷的触感紧紧贴在皮肤表面,脆弱的脖颈暴露在敌人的眼前,这无异于送上自己的命。   黑衣人小心翼翼的吞了吞口水,他豁然睁开眼睛,心理防线彻底突破:“我说!”   之所以说临天阁的人信誉不好,就是在这一点。   有职业操守的杀手一旦败露,都是当场吞毒自杀,可临天阁的人不一样。   他们若是任务失败,一开始纵然会表现得十分大义凛然,可到临死的时候,还是会临阵倒戈。   “与我们见面的是一个打扮奇怪的太监,应当是皇宫之中的人。”黑衣人生怕她会划破他的大动脉,急急忙忙的说。   沈令姝手下力度稍稍加了些力度,“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她这幅冷静逼问的模样丝毫不像是京都之内的贵女,也根本不像寻常人在经过刺杀之后该有的反应。   黑衣人心中纳闷极了,他们到底碰上了什么人。   “我就知道这么多了,啊啊……哦哦对,我想起来了,那个人的腰间好像挂了个一个绣着五的锦囊。”   黑衣人刚说完前半句话,沈令姝眉眼一挑,又划了几道血痕,他顿时一惊,急忙补充上了后半句话。   生怕她不相信,他还特意将那个锦囊上的字样和图案都说得清清楚楚。   绣着莲花图案的锦囊左下角是一个五字,旁边还有两行小小的字。   邢夙松了手,站起身扫视了一眼房间内的情况。   倒了一地的人,有活的也有死的,还有几个半死不活的。   若只是寻常的太监身上怎会有这样的锦囊?   邢夙心中猜测,定是皇宫之中那几位皇子身边的人。   就是不知道五皇子是被人陷害的,还是真的就是他是幕后指使。   按照以往的一些事情猜测分析,邢夙心中其实认为应当就是五皇子。   他看向沈令姝,“是他?”   “嗯。”沈令姝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眼中溢出几分冷凝的光。   拜上一世的记忆所赐,对于沈博文这个人她还算了解。   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表现自己如同莲花一样高洁的品质,他特别喜欢让绣娘在锦囊上绣这个图案。   皇宫之中的皇子们为了比较好的区分自己的衣物,通常都会在特殊的地方上绣有自己的名字。   依据这个黑衣人所描述的,沈令姝心中对于沈博文已然是定下了罪。   他会动手其实也不是很难理解的事情。   淑妃被打入冷宫,而且还是在朝贡当日以那种屈辱的方式沦落到那种不堪的境地。   沈博文好端端的失去了这么大一个助力,还让自己身上也背上了几分耻辱。   如今皇宫之中的皇子皇女们不知道对他有多嘲笑。   说起来,淑妃也真是个奇人。   她前几年的时候就因为一些原因被掳去了妃位,后来凭借着一次“救驾之恩”才重新登上妃位。   谁能想得到呢,这才嚣张了没几年,又和她平日里斗得死去活来的死对头一起被帝王打入了冷宫之中。   也真真是让人啼笑皆非。 第284章   了不得   沈博文本就不是温文尔雅的真君子。   这几年来,就算他在外人面前装的有多温和,沈令姝却知道在这个人温和的面具下是多大的狼子野心。   一切假象只不过是为了迷惑世人,相比淑妃的心机手段,他如今可以说得上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此番他不仅丢了面子,也在争夺皇位的这条路上又多了几分阻挠。   不管如何,淑妃终究还是他的母亲。   沈博文虽然有些生气自己的母亲做事怎么越来越不过脑,但还是想要将她从冷宫那个地方救出来。   只是帝王下的死命令,那可不是轻轻松松就能做到的。   沈博文如今心中的气恼程度和被三皇子设计的沈博州一样。   以前沈令姝是不知道原因,为何皇宫之中的帝王对于沈博文这个儿子一直以来都不是很喜欢,甚至有几分不喜。   可在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后,她忽然明白了一点。   淑妃等人当年对她的亲身母亲做下的事情一定十分恶劣,帝王恨屋及乌,才会对沈博文也喜欢不起来。   这也能解释,为何她明明出身恭亲王府,按理说只是他的一个侄女,为何他却从小到大都这么宠她。   沈博文这次是着急了才会自乱阵脚,居然叫自己身边的太监这般带着信物就与临天阁的人见了面。   不过他的慌乱对于她们来说,倒是一件好事。   “咣啷——”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沈令姝将手中的匕首仍在了地上。   她和邢夙对视了一眼,而后对黑衣人冷声说道:“滚回去跟你的主子说,皇室的事情,就不牢他操心了。”   “临天阁的杀手,还不够格。”她话语里的“临天阁”三个字让黑衣人心中愈发恐惧。   她怎么会知道他们的来处?   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黑衣人都感觉自己有些反应不过来了,他目光呆滞的看着她半晌。   直到邢夙抬脚踹了他一下,他才立时回过神来,二话不说转身便跑了。   “这些人怎么解决?”邢夙眉峰轻蹙,看着地上的这些人有些犯难。   沈令姝冷哼了一声:“天子脚下的治安未免也太松懈了些,顺天府伊的人也该好好来看看才是。”   刑夙想到待这件事传到皇帝的耳中,顺天府伊的人还不知道又要吃什么挂落,他笑了笑,心中对他们抱有一丝丝同情。   不过再怎么样,这确实是归他们管。   且不说顺天府伊的人突然被沈令姝叫过来,又看见了地上的那一堆黑衣人,心中有多惊讶和害怕。   幸好郡主没出事,不然他们哪里还有活路。   几个管事的人吓得脸上都白了,一手抹着头上的虚汗,一边弯腰保证着一定会严查这件事情。   沈令姝见自己的目的达到了,也不为难他们,挥挥手让他们回去了。   待邢夙与沈令姝两人从狼藉不堪的房间走出来的时候,却正巧隔壁雅间的房间门也被人拉开。   走出来的充峻和曲飞尘等人便与沈令姝二人打了个照面。   “呦,好巧,原来是你们啊。”曲飞尘照例晃着自己手中的纸扇,眼神有些好奇的落在刑夙和沈令姝二人身上。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啧啧,了不得啊! 第285章   奇了个怪   曲飞尘那赤裸裸的眼神就差没把“有猫腻”三个大字写在脸上了。   沈令姝和邢夙瞥了他一眼,默契的想到,这个使臣怕不是眼睛有点不太好。   “咳咳。”北宫智勇生怕自家公子再丢人现眼,于是偏过头,手指掩着唇瓣清咳了一声。   我的公子诶,你倒是注意一下场合!   曲飞尘撇撇嘴,手掌一合,纸扇“唰”的一下阖了起来。   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份,他朝沈令姝拱了拱手,说道:“昭乐郡主,邢世子。”   后半句话他将目光投在了邢夙身上,眼角余光掠过他衣袍下的衣角时,看见了几点猩红色的点子。   他勾了勾唇,若无其事的将目光收了回来。   他先见了礼,北宫智勇和充峻等人自然也立即跟上。   “不必多礼,京都之内近日许是不太平,各位,多加注意安全。”沈令姝淡淡的说了一句。   也不知道那“不太平”指的究竟是什么。   邢夙指尖微动,微微扬起唇瓣不发一言。   皇宫之中的事情啊,可还没完呢。   宁妃身下无子无女,如今就算进了冷宫也就是这样了,可另外一位可不一样。   当今虽然不喜五皇子沈博文,但是那位也终究是他的儿子。   只不过,也同样是淑妃的儿子。   如今淑妃进了冷宫那等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还不知道五皇子接下来的举动如何。   想来也定不会就此甘心,沈博文这人,早就被淑妃养的一副饕餮胃口了。   不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他可不会甘心罢手。   二皇子沈博州……   邢夙的睫羽轻轻煽动了几下,微微低垂下眼帘,掩丢眼中一闪而过的讥讽。   那位也不是个成器的,啧。   太子一日不定,夺嫡之事便会愈演愈烈。   朝堂之中不乏有忠心大臣上言劝谏,如今不比当年,早日定下太子也是一件于国于民的利事。   帝王虽未直接开口拒绝,但那其中意味其实也早已经摆的清清楚楚。   他就是不想立下太子。   或许是怕,有人威胁到他的地位,又或许是因为,帝王的权谋之术。   邢夙一番思绪从脑中迅速分析而过,也不过是一个呼吸间的事情。   充峻悄悄看了他们房间的那个方向一眼,之后出言问道:“方才似是听到了打斗声,不知郡主和世子可有受伤?”   他这般一问,曲飞尘和北宫智勇的脸上便都肃了几分。   这件事情倒是他们一时疏忽了,方才只顾着调侃了,倒是忘了这件事情。   不过……   曲飞尘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他们一眼,也没瞧到什么伤口,看来是没事了。   说起来,这位昭乐郡主的表现倒是当真云淡风轻,怎么一点也不像平常的闺阁女子一般。   看起来完全没有半点害怕和后怕似的。   真是奇了个怪。   不说曲飞尘觉得奇怪,就连问这话的人充峻都觉得有些迷茫了。   难不成,方才那些打斗声不是郡主等人房间里的?   沈令姝看了一眼邢夙,回道:“诸位不必担忧,我等无碍。”   她这个眼神,倒是有那么点暗示了什么的意思。   曲飞尘伸手挠了挠自己的下巴,“如此,既然郡主和世子都无碍,不如,与我们一道在京都逛逛?” 第286章   过分关注了?   对于曲飞尘的邀约,沈令姝和邢夙自然没有什么不能答应的。   京都之内,对于在这里长大的沈令姝二人可以说得上是完全不陌生,换一句话说。   不管京都中的繁华美景有多好看,如今看来,也只是平平无奇了。   沈令姝和邢夙都不是话多的人,一路上下来,不过十个指头的话。   倒是曲飞尘,每到一个地方便展开纸扇,摇头晃脑的点评一番,时不时还会蹦出几句不知名的诗词,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创作的。   北宫智勇对他这位主子十分捧场,曲飞尘话音刚落下,他便鼓掌大叫一声“好!”   “他们倒是有些意思。”稍稍落后他们几步远的邢夙眸子微掀,眼神中露出几丝不明意味的光芒。   沈令姝站在他身侧,听到他这句话,唇畔轻轻牵起一抹弧度。   一双美眸微弯,她侧头看向邢夙,“他知道的吧。”   有些莫名其妙的话让人完全摸不着头脑。   邢夙心中一转,却是明白了她的意思。   “苍霞君主对他,可是宝贝的很。”   他手中掌握着御审司,对于此次前来参加朝贡的几个使臣的信息可是一清二楚。   邢夙搓了搓指腹,神色清冷。   是真的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使臣,还是另有身份……   他垂眸低吟道:“郡主如何想的?”   他抬眸看向她,一双桃花眸子微微上挑,眼尾略微浮现出几分柔和。   沈令姝闻言轻声一笑,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   既然苍霞国的君主早就已经暗中和皇宫中的那位通过气,她们只需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好了。   不过是陪这位苍霞国的未来继承人演一场戏罢了。   即使这场戏,实在是拙劣的很。   清风拂过她的脸颊,柔顺的发丝轻轻飞扬起来,发尾挠过她的眼睫,她轻轻颤动了几下眼眸。   她微微眯起了眸子,正在她们前方的曲飞尘等人依旧是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   烈烈阳光下,一身锦衣的少年回过头来,眉尾飞扬,面庞上充斥着欢快看了她一眼。   “知道二位感情好,也不至于落后我们这般远说些悄悄话吧。”明显是打趣的话。   邢夙挑眉,望着如今活跃非常的少年,心中想的却是朝贡当日见他的第一面。   当日的曲飞尘,可是沉默寡言的很,一身病弱样,活生生一个透明人的模样。   啧,不过几日,就露出真性情了。   想起御审司中递上来的消息,他抿了抿唇,眸子里的情绪又淡下去几分。   苍霞国的太子殿下,可要老实点才好。   沈令姝瞥了他一眼,似乎猜到他在想什么。   她接了话,回应方才曲飞尘的戏谑:“看来京都的美景吸引不住曲公子。”   她的意思是什么,曲飞尘一悟就知,她是觉得,他过分关注他们了?   他弯起眸子笑了起来。   “怎会。”他只说了两个字。   京都之内处处繁华,与苍霞相比,真真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   至于谁在天,谁在地……   曲飞尘唇边的笑容更甚,过分白皙的脸颊上透出几分凉意。   ——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让各位担心了!一开始的确是在养病,后来又开学,然后又军训了半个月,一直忙忙碌碌的没有时间,也不能否认,我的确有点懒了下来,也不知道现在还也没有人看,不管怎样,我会尽量写到完结的!谢谢大家的关心 第287章   他不服   放置在殿内小角的绿釉狻猊香炉飘出丝丝香烟,忽然之间,殿内响起凌乱沉沉的脚步声。   下一刻,香炉被人猛然踢翻。   一声“砰”的响声之后,不过花瓶大小的香炉顿时倒在了地面上,炉盖与炉身陡然分离,散作一地。   怒火冲冲的男人胸膛不断上下起伏着,一双眼睛里充斥着红色,双拳紧握,显然是一肚子火。   “该死的,废物,都是一群废物!”沈博文满目赤红的瞪了一圈周围伺候的宫人,眼神冷的像是要杀人。   宫人们被突然发火的五殿下吓的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一个个早在他的身影冲进来的时候就已经跪在了地上。   他们瑟瑟发抖着,生怕被牵连无辜。   他们心中其实都能猜到五殿下为何发火,无非是又因为昭乐郡主的事情在陛下那受了什么斥责。   西越的臣民们向来知道帝王宠爱昭乐郡主,可谁也没有想到,当陛下的亲儿子与一个亲王之女对上的时候,陛下居然会不帮自己的儿子,而是站在昭乐郡主的那边。   自从上月昭乐郡主在京都被刺杀一事之后,宫内的气氛便开始凝固了起来。   即使当日昭乐郡主并未受伤,可涉及到此事的人,可一个也没好过,即使只是沾上了一点的人。   也被暴怒的帝王揪了出来,杀无赦!   而五殿下,也被帝王以一句轻飘飘的“行事无状,过于浮躁”被罚跪了一天一夜。   之后又被禁足了半个月,五皇子本就因为他的母妃淑妃被贬为庶人的事情让宫中的兄弟姐妹们嘲笑了许久。   如今又出了这档子事情,虽然帝王没有亲口公布他做的那些事情。   可皇宫之中从来不缺聪明人,从帝王对五皇子无端的责罚就可以瞧得出来,刺杀一事,与他有着莫大的关系。   更何况,淑妃母子本就与昭乐郡主敌对已久,如今撕开脸皮相斗,也是十分正常的事情。   多的是人想要看他们的斗法大戏。   沈博文捏紧了自己的手掌,指甲刺入肉中渗出丝丝血迹,却也不能消除他心中翻涌的怒火。   “殿下,您快消消火,气大伤身啊。”他身边伺候的大太监连忙低眉顺眼的走近,手上端着热茶递给他。   他的手在微微颤栗着,若是仔细观察,便能发现这位大太监脖子上隐隐约约的青痕。   沈博文本就一肚子火没地方发泄,见着了他,心中便更气了。   他瞪向他,语气恶气十足:“若不是你这个蠢货,本殿如何会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当初他将安排刺杀一这件事情交给甲一做,谁知道这个蠢货居然一点都不小心,居然将他的信物露了出去,让昭乐那个死丫头查到了他身上,之后的事情,沈博文实在是不想再回忆。   他气的浑身发抖,显然是又想到了当日被帝王召见时候发生的事情。   父皇居然为了昭乐区区一个亲王之女,掌掴了他一巴掌!   他可是西越皇室的五皇子,昭乐算什么,不过是一个郡主罢了,可父皇压根就不将他放在心上。   沈博文恨得咬牙切齿,眼睛红的充血,明明他才是父皇的儿子!   难言的酸涩和恨意涌了上来,激的他眼眶一热,差点儿就要落下泪来。   从小到大,母妃一直教他要争,如何当好一个皇子,维持表面上的和善,他明明不喜欢,可还是按照母妃的话这样做了。   可是为什么,昭乐那个死丫头明明什么也没做,就能轻而易举得到父皇的偏心,他不服!   凭什么,凭什么啊! 第288章   可别怪他啊   心中愤怒实在是难以忍受,他大手一挥,将甲一手上的热茶挥到他的身上。   “我一定要他们死!”阴鸷的眼眸中逐渐凝成一团杀意,沈博文攥紧手指,狠狠说道。   既然父皇绝情,那就别怪他了。   沈博文阴冷的目光死死的盯着甲一,嘴角缓缓扯出一抹残忍的笑容。   唇角的弧度越来越大,他的笑声越来越大,那笑声中掺杂着无端令人害怕的阴森可怖。   滚烫的茶水洒在大太监的袖上,他却咬着嘴始终一点声也没发出来。   甲一低着头,手上依旧保持着递茶的动作,僵硬着身子丝毫不敢动一下。   他知道殿下为何保下他,身为殿下身边的大太监,他知道的事情太多了,殿下决计不会让他落到别人手上。   可也是因为这样,他这段日子来备受折磨。   近在咫尺的窒息感觉日日缠绕在他的心头上,甲一害怕的要死。   他不想死……   甲一想起来前几日那个人递给他的纸条,想活吗?   耳边一遍遍回荡着沈博文阴森森的笑声,即使他没有抬头,也知道殿下如今的表情有多扭曲狰狞。   他知道的,如若殿下哪天不需要他了,他必定会死的。   沈博文忽然伸出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吓得僵硬的他抖了一下。   “甲一。”他冷笑着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甲一颤颤巍巍的抬起头,不敢直视他,目光躲闪,语气迟疑:“殿下,可是有事情吩咐奴才?”   “母妃说的事情,或许我们可以开始安排起来了。”他的手掌抚上他的脖子,甲一条件反射的发起抖。   他知道如今的五殿下心中有多黑暗,他恨不得毁了所有人,甲一鼓起勇气看了他一眼。   只看见他满目通红的眸子里面蕴着十足的杀意和阴狠,他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连忙低下头。   甲一诺诺应着:“是……”   宽大的袖中,大太监缓缓攥紧了手,他在心里想着。   五殿下终于忍不下去了,还有如今冷宫里的那位,他们,是真的疯了!   甲一知道昔日的淑妃娘娘和她的好儿子想要做什么,想到事情失败之后的惨状,他抖了一下嘴唇。   从一个小太监爬上如今的位置,他受过太多屈辱和辱骂。   甲一明白,他不忠心于任何人,他只忠于自己。   他想要活着。   所以,五殿下,淑妃娘娘,你们可别怪我啊。   甲一低微的垂下头,脸上飞速的闪过几分冷漠和无情。   ——   近些日子来,冷宫之中昔日的淑妃惴惴不安,她感觉到有什么事情正在脱离她的掌控。   她原本想的是,积蓄力量,暗中发展线人,让皇儿逐渐把控住后宫。   再让皇儿尽量夺得前朝臣子们的力量支持,最好是掌控住皇宫禁卫军,可……   皇儿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半分不听她的劝阻,反倒是行事愈发混乱,急躁的模样瞧得淑妃心中害怕极了。   她害怕皇儿露了馅,让旁人提起察觉到。   她劝他暂且不急于谋这件事,可沈博文却直接甩袖而去,再不肯来见她。   她被困在冰冷冷的冷宫之中,终日不得出去,也不知道外面的消息,只能狠狠提着一颗心,担忧至极。 第289章   死不甘心   沈博文发作宫变的事情来的太快太快,可以说得上是打了皇宫之中的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可也失败的太快。   他甚至没来得及踏入干清宫,便已经被帝王下令捆住了双手双脚丢在大殿门口。   “五皇子妄图逼宫造反,弑父杀君,乃罪不可赦,即刻起,贬为庶人,打入天牢!”   帝王一句令下,便让他坠入无望深渊,退无可退。   “哈哈哈,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啊!”沈博文的皇子服上沾了血色,他的脸上亦有些血迹。   是方才他一路而来斩杀的那些宫人的血。   可他丝毫不在意,他仰着头,阳光刺入他的眼中,逼的他眼中生泪。   他直直的瞪着干清宫的大门口,却始终未曾看见他那位父皇一眼。   沈博文就在那又哭又笑的叫喊着:“父皇,您为何不出来,您是害怕了吗?”   全场寂静……   干清宫内更是未曾传出一句话,沈博文眼中的恨意愈发浓烈。   被禁军拖下去的时候,他依旧是那副癫狂的模样,大喊大叫着要杀了所有人,如同魔怔了一般。   此等大不韪的事情做出来,他却半分没有悔意,即使是到了最后一刻,也依旧死不甘心。   沈博文知道他太急了,也太轻敌了。   对于皇宫的布置,他根本就不了解,急于求成的后果便是成为阶下囚。   甚至,即将丢掉性命。   可他不后悔,他再也不想忍下去了,他要用他的力量,让他那位父皇明白,他恨他!   干清宫内……   沉着脸,面上布着几分阴郁的帝王闭着眸子假寐着。   他的眉头紧紧蹙起,不难看出来心中有烦心事。   高高挑起的眉尾中溢出几分威严和怒火,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的儿子居然真的会逼宫!   即使对于这个儿子,他从一开始就不喜,可这也不代表,他就不是他的儿子。   帝王想起上个月的谈话。   昭乐并没有亲自进宫将沈博文让人刺杀她的事情亲口告诉他,她只是往皇宫呈上了一封信。   信上,是他那个儿子近些年来做的一些“好事”,以及上个月的刺杀事件。   天子脚下,不用她说,他也不允许刺杀这种事情发生。更何况,刺杀的对象还是他最宠爱的女儿!   帝王心中本就因为以前的事情对沈令姝心中有着十分的愧疚,这一次沈博文的动手,着实是触碰到了帝王的底线。   从前淑妃母子做下的事情,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是这一次,昭乐已经明明白白的将所有事情摆在了他的桌上。   他没办法装作没看见,即使他明白昭乐身边有他安排的暗卫保护着她,可当有人刺杀她的消息一传回来,向来沉稳的帝王差点摔了手中的杯盏。   她是他爱的女人留下的唯一血脉,这么多年来,他小心翼翼的呵护着她长大。   可以说,他将所有的父爱都倾注在了她的身上,昭乐若是真的出了什么意外,帝王不知道自己会杀多少人为他的女儿陪葬。   幸好的是,昭乐无碍。   他松下了一口气,可下一瞬,那封信便呈在了他的桌案上。   帝王第一次对一个儿子那么失望。   他召见了沈博文,狠狠的骂了他一番,骂他不顾手足之情,狠心毒辣似毒蛇,甚至给了他一巴掌。   一巴掌下去之后,沈博文捂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帝王,红了眼嘶哑着喊:“父皇,您居然为了昭乐打我!”   他不是一个喜欢动手的人,这么些年,沈博文虽然为他不喜,他也从没动过手。 第290章   做好打算   沈博文又是震惊又是觉得委屈,他不认为自己有错,错的就是昭乐!   望着他那双眼睛里恨恨的光芒,帝王明白,他还是不知道错。   他开始厌恶起这个儿子,可顾忌到他始终是他的儿子,他也没有对他做什么。   就连他身边那个大太监,他原本是要直接打死的,可是因为他的求情,也免去了他的死。   帝王自认为已经对他这个儿子已经十分宽容了。   为了这个儿子,他也许伤到了昭乐的心,毕竟怎么说,沈博文也算是她的仇人。   可就是为了这个不成器的儿子,他让昭乐失望了。   帝王第一次那么手足无措,一边是儿子,一边是女儿,他终究是选择了中庸之道。   可他已经做到如今这样了,沈博文还是记恨上了他,逼宫!   他居然想弑父,帝王如今心中翻腾着一股无名的火,他蓦然睁开眸子,冷厉的光芒从眼中直射而出。   这个儿子,不要也罢!   帝王向来薄情,更何况是对付那些威胁到自己的隐患更是不可能轻易放过。   就算,那是他的儿子。   帝王坐直了身体,眼神冷漠的从桌案上一划而过,沉吟片刻。   他出声唤来杨天:“五皇子大逆不道,意欲篡位谋权,其心可诛,赐鸠酒一杯!”   话音方落,明黄色的圣旨上已然落下最后一笔,浓墨淡笔,短短一句话,却轻轻松松决定了一个人的生死。   说完这句话,帝王忽然觉得有些头疼。   他闭了闭眸子,一手抚上自己的额头,“陛下……”   杨天在一旁躬着身子轻声唤了一句,脸上有些担忧之色。   帝王却只对他扬起另一只手,朝他挥了挥,让他赶紧去办事。   杨天见状,手中捧着圣旨悄无声息的退到大殿门口。   霎时间,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事情,有些迟疑的开口:“陛下,五皇子在天牢里一直喊着要见昭乐郡主。”   他顿在那里,显然是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件事情。   帝王闻言,眉头一蹙,下意识便想一口回绝:“不必……”   话还没说完,他却忽然止住了话。   毕竟是有关昭乐的事情,不管如何,还是先问过她才好,帝王想到已经一个月未见的女儿,重重叹了一口气。   昭乐是怨上他了?   “去通知一声昭乐,她若是同意去见,便让她去吧。”帝王睁开眸子,看了一眼杨天。   “记住,保护好她的安全。”他皱着眉头摩挲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   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想干什么?   杨天领了命,便告了礼离去。   偌大的干清宫,只余下帝王一人,他沉默了许久。   良久之后,他又提起笔,在一张明黄色的旨布上郑重的写下一句话。   他想,他该为西越择未来的主人了。   不管他多不想承认,他的身子确实已经一日不如一日。   沈博文的事情敲响了他心中的警钟,帝王觉得,他得先做好打算了。   不仅是为了西越,也是为了他的女儿。   昭乐……   若是哪天没了他的护着,他的昭乐该如何是好,帝王心中实在是担忧。   他怕有人对她不好,而他却再也没有办法为她出气。   帝王的头又痛了起来,眼前仿佛闪烁过一阵黑点。   他用力的闭了闭眼,收紧了手中的朱笔。 第291章   沈博文的结局1   杨天将帝王的话带到恭亲王府上的时候,沈令姝正与邢夙从外面回来。   少女一身火红色的云锦贡缎纱裙,腰间缠着一条红白交织的流苏鞭子,白皙的脸上化着梅花妆,明艳不可方物。   见着杨天,她先是朝他微微一笑,玲珑剔透的眼眸中荡着一层清水,娇柔一问:“杨公公怎的来了?”   她身侧的少年墨衣白面,颀长的身影透出一丝清冷,脸上亦是一副冷冷淡淡的表情。   二人一对比起来,简直是一个似火,一个似冰。   杨天也算是看着他们俩长大,心里门清得很。   邢世子呀,一旦遇上郡主,那是冰也会化成水咯。   他给他们行了礼,脸上扯出亲切的笑:“陛下托咱家向郡主问问,可否要见见天牢中的那位?”   他没具体说出是谁,可谁不知道呢。   沈令姝一听,原是为了这件事,唇角又向上勾了几分,脸上半分笑意没减。   “走吧。”门外就停着郡主的车架,沈令姝踩着木凳转身迈入了马车内。   落下的车帘又被内里坐着的少女撩开了半边,她歪着头对外头站着的邢夙笑道:“你先回去。”   邢夙想起沈博文近些时日里的疯狂,心中有些莫名的担忧。   他指了指马车,又指了指自己,意思不言而喻。   她娇娇一笑,“你是说你也要一同前去?”   邢夙点点头,她故作思考了半晌,之后轻声问了一句:“你是在担心我吗?”   旁边就站着杨天,还有门口当值的司阍,她这般直白的一问,惹的邢夙有些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唇。   沈令姝知道,邢夙在人前最是害羞,不禁逗。   她弯着眸子笑的开心。   他被她的笑容晃了眼,微微咽了咽喉。   又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仿佛什么都不知道的杨天,他抬起手假意轻咳了一声,说道:“我不放心你。”   沈令姝朝他勾了勾手指,“既如此,那便一起吧。”   直到看着邢夙上了郡主的车架,杨天也没有多说一句话。   不管合不合规矩,总之只要郡主开心就好。   这并不是他说的,而是曾经陛下说过的一句话。   杨天比任何人都明白,帝王对于昭乐郡主,究竟有多宠爱。   “公公,咱们也跟上吧。”旁边的小太监小声的提醒了一句。   杨天回过神来,手中拂尘一甩,上了车架,一行人就这般离去。   ——   皇宫中最好的牢房,也是最让人绝望的牢房,便是鼎鼎有名的天牢。   进了这里的人,鲜少有人能活着出去。   宽敞的牢房之内摆放着一张拔步床,旁边甚至放置着一张梨花木桌,上面摆着一些精美的吃食。   光是瞧这些,似乎完全不像一座牢房。   可不管它看起来有多干净整洁,也不能改变这个地方是切实的阴冷冰凉的牢房的事实。   仅仅是一夜过去,当初那个看起来嚣张高傲的五皇子沈博文就已经完完全全失去了所有朝气。   他双手死死握在铁杆上,阴狠的目光紧紧的盯着眼前的人,“昭乐,你终于来了。” 第292章   沈博文的结局2   沈博文看着她,她依旧是那副让人讨厌的样子。   点缀着梅花妆的少女美丽至极,她轻轻抬起下颌,对他笑了一下,有些讥讽。   “好久不见啊,五殿下。”她缓缓张开唇,轻声说道。   淑妃这些年来果然将他养的不错,野心勃勃。可惜,却没有与之匹配的实力。   又蠢又毒,除了会暗地里耍刀子和装腔作势,就没有别的本事。   她低了一下眸子,瞧着如今落魄至极的他,脑海中忽然闪现过很久远的事情。   那是上辈子的事情,她被他哄骗到最后,直到临死前,才明白幕后黑手是谁。   那个时候,她狼狈至极,身上背负着令人不耻的冤名,她的周围一遍又一遍回荡着世人对她的辱骂。   从来骄傲尊贵的皇室郡主,一朝之间,从天上狠狠跌落至泥渊里,没有人救她,没有人能救她。   她被沈博文母子捏碎了一身傲骨,她们将她的骄傲碾压在脚下,就算如此,也不放过恭亲王府。   行刑前的一个晚上,沈博文为了羞辱她,将爹爹和娘亲还有弟弟们的头颅摆在她的面前。   她气的吐了血,满腔愤怒和无边的恨意折磨着她,她恨啊,恨的牙都快咬碎了,也不能奈何他。   一身白衣的沈博文就站在那,如同看傻子一般看着她,他是如此得意洋洋的笑着。   如今,风水轮流转,该轮到他了。   沈博文……   她扬起唇无声的念了一句他的名字,用面上的笑容掩掉心中涌上来的翻天覆地的情绪。   似乎是感知到了什么,她身侧的邢夙缓缓皱起了眉头。   他偏头望向沈令姝,眸底下划过一丝不解的光。   他总觉得,郡主现在的情绪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邢夙抬起眼,正好与沈博文对上视线。   他阴毒的目光如同他的语气一样,似乎正盼着他们去死,“昭乐,是本殿小瞧了你。”   他盯着她,面色阴森森的。   他知道的,她一定明白他的意思。   沈令姝闻言,娇笑了一声,清脆如铃的笑里掺着几分无辜。   她掩着唇说:“沈博文,你是不是忘记了,你现在可没资格这般自称。”   沈博文身影一僵,显然是被她的话刺激到了心上最痛的一块。   “哈哈哈。”他有些癫狂的大笑了起来,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是啊,他早就已经被龙座上的帝王剥夺了皇子的身份,如今的他,不过是一个将死之人。   可那又如何!   沈博文抓着铁杆的手又收紧了几分,他将整个脸凑到牢笼的缝隙中,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恶毒的话。   他说:“昭乐,你别得意,我一定会让你后悔的。”   他扯开了笑,他的脸上还沾着血迹,这般一笑,简直可怖似恶鬼。   他脸上的笑和语气,仿佛充满了十足的底气。   邢夙猜想,沈博文一定还会有最后的反扑。   他眼神冷了下来,桃花眸危险的眯了起来。   他绝不会给这个机会给他让他伤害到郡主。   沈令姝看着如同恶鬼的人,弯唇一笑:“好的……”   她倒是想看看,他最后的大招是什么。   沈博文看着她的笑,恨不得上去撕了她的脸,“堂兄便在这里希望,妹妹能够喜欢堂兄的这份礼物。”   他轻声说着,似是在哄着小孩子。 第293章   沈博文身死   就算是到了如今的地步,也要恶心一下她。   堂兄?   沈令姝有些恶趣味的想着,他若是知道,他们的关系并不止如此,他会不会气死?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哦对了。”她往后退了几步,将身后杨天的身影露了出来。   沈博文一眼瞥过去,便瞧见是他父皇身边的贴身大太监。   此时此刻,他手上捧着一份明黄色的圣旨,旁边跟着的小太监手上端着盘子,上面置着一个小酒杯。   他低声笑了起来,他知道那个酒杯里有什么。   沈令姝笑眯眯的开口:“本郡主便在此送你一程,黄泉路上,可勿要耽搁啊。”   她让他赶紧去死。   邢夙听得差点笑了出来。   杨天一脸淡定的念完了圣旨,而后挥了挥手,身侧的小太监立即上前去。   端盘上盛放着的毒酒被送至他的眼前,杨天用十分公事公办的语气说了一句:“请吧,五殿下。”   沈博文攥着铁杆的手抖了一下,尽管早就知道是这样的结局,可临到死,没有人会不害怕。   他瞪着杨天,吐出一句阴狠的话:“杨公公,不愧是父皇身边养的一条好狗啊。”   端盘的小太监面色一变,一句“放肆”还未说出口,便被杨天示意拦了下来。   杨天满不在意的瞥了他一眼,又复述了一遍方才的话,“请吧,五殿下,可莫要误了咱家的事情。”   “本殿就算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话音落下,他抢过木盘上的毒酒,一饮而下。   不过一瞬间的事情,药效立时发作了起来,他哇的一口吐出浓稠的鲜血,掺着黑色的血。   他的目光逐渐涣散了起来,身子无力的倒在冰凉的地板上。   好冷,太冷了,母妃,若是有下辈子,儿子再也不想生在帝王家了。   瞪大的双目中是满满的怨恨,仔细去看,他的眼底似乎还藏了一丝什么情绪。   他歪着头,瞪着站在牢房外的沈令姝一行人。   “父皇,我……恨……”唇瓣张张合合,微弱的吐出这句话,他便失去了气息。   望着倒在地上了无生息的沈博文,沈令姝原本心中的忿忿不平顿时被安抚了下去。   藏在胸腔中许久许久的怨气终究从她的身体散了出去。   她吐出一口浑浊的气,只觉脑中都清明了不少。   沈博文死了,昔日的淑妃娘娘,也该早日上路了。   她冷着眉眼,敛去了脸上所有的笑容。   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她不会放过一个该死的人。   “郡主,咱家的事情办完了,咱家便先回去复命了,您也早些离去吧,牢房湿气重,勿伤了身子。”   杨天丝毫不在意方才沈博文的诅咒,这些年来,这些话,他不知道听了多少遍。   沈令姝的目光从沈博文的尸体上收了回来,她敛起眉,半晌,点了点头。   “回去吧。”邢夙握起她的手,有些出乎意料的冰冷。   他下意识蹙紧了眉头,想问什么,又不知道该如何问起。   沉默了一会,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握着她的那只手向她传递着一丝丝暖意。   出了牢房的那一瞬间,蔚蓝的天空中没有任何预料的炸起一声天雷,紫电霹雳而过。   一刻钟之后,响彻天地的雷电才缓缓消去。   突如其来的异象,像是预示了什么。 第294章   淑妃之死1   远在天山上的老者听见这动静,瞬间睁开了眼睛。   他盘坐着,皱起的眉头中浮现出困惑不解。   好端端的,这,怎么会突然天降异象?   华清大师的脑中闪过一个又一个可能性。最后,锁定了在了最后一个,也是他认为,最不可能的那一个。   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测,他立时掐指一算。   似乎是算到了什么好的事情,他皱成一团的眉头顿时舒展开来。   华清大师放下手,缓缓笑了起来。   原来是这样。   他站起身,望向京都的方向,目光深深。   天狼星陨落,他担忧了许久的世间劫难已然安然渡过。   华清大师只觉压在他心中十几年的大石头终于放了下去。   旋即,他又想起另外一件事。   华清大师摇了摇头,双手拍了拍自己的衣袍,似是要拂去什么灰尘。   他也该回去了,有些事情,他也该跟那位女娃娃说清楚才是。   另外,此次回京,还有另外一件事。   华清大师想起那个人,叹了口气。   那个危险至极的人,还是交给他去解决吧。   忽如其来的雷电过去,天空又恢复了往日的蔚蓝,万里无云,一眼望去,只觉身心舒畅。   然而即使是在大白日里的皇宫冷宫之中,这处地方依旧显得是那么的森冷没有一丝人气。   就连头顶上的阳光似乎都透不进去。   看着眼前站着的一席人,身着最朴素的宫衣的淑废妃一颗心直直的往下坠了下去。   垂在身侧的双手止不住的颤抖着,昔日保养极好的容颜早已经苍老了十几岁。   此刻,她的脸上露出一丝小心翼翼的神情,话语中的语气十分迟疑:“杨公公,你刚刚说什么?”   “我的皇儿死了?这……这怎么可能呢,公公可莫要开玩笑。”说着说着,她的声音已经有了哭腔。   她抓紧手,微微摇着头,盯着杨天的眼神浮现出几分祈求,似乎是想让杨天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假的。   可不管她如何想否认,正在她对面的杨天却丝毫不受她的影响。   他淡淡的瞥了一眼临在崩溃边缘的淑废妃,缓缓说道:“五皇子犯下谋逆之罪,该是什么结局,淑废妃不知道吗?”   淑废妃一听,指甲深深掐入了掌心中,她重重的闭了闭双眸。   一时之间,泪流满面,嚎啕大哭,她一边大哭着一边疯狂的喊着:“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博文可是陛下的儿子啊!他可是西越的五皇子,是将来西越的帝王!”   后面那句话无异于在帝王心上插刀子,单单只是这句话,就能够让她死一千遍一万遍。   杨天冷冷的看着她,面无表情的吐出两个字:“疯子……”   “啊!我的儿子,你们还我儿子,还我儿子啊!”她跌跌撞撞的朝他们奔过去,手中不知何时从哪里拿出了一只尖利的簪子。   眼看着就要刺到人,却被几个力气大的小太监立时拦了下来。   淑废妃也被他们反手桎梏在地上,她被迫跪着,额头抵在地上,眼中满是屈辱和眼泪。   “博文,博文,我的皇儿……是母妃害了你,是母妃的错啊!”   她哭得丝毫没有形象,发髻凌乱,鬓发被泪水沾湿在脸上,又是鼻涕又是眼泪的,哪里和之前那副高贵的不可一世的淑妃姿态对得上。 第295章   淑妃之死2   杨天看着淑废妃,面庞上微微扯出一抹讥讽的笑。   人都死了,事情都已经做了,临到最后一刻才后悔,又有什么用?   他抬起头,望着这小小的四方的被宫墙围起来的天,眼神中飘过几分感慨。   皇宫啊,说好也不好。   “皇儿,你别怕,母妃这就来陪你!”这一句话落下,淑废妃抬起手狠狠的擦了擦脸。   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原本被压在地上,没有丝毫反抗能力的淑废妃却意外的挣脱了小太监们的桎梏。   她从地上快速的爬了起来,视死如归的径直的朝着冷宫中的石井冲了过去,而后,纵身一跃。   跌入水中的淑废妃双眸紧紧闭着,伴随着井水呛入鼻中的酸涩感和逐渐涌上来的窒息感,她忽然想到那个人。   帝王心中这么多年的挚爱。   丹贵妃……   那个异族的女子,多可笑,当初她们一群人以这样的方式害死她。如今,却终究是一报还一报。   沦落到了自己的身上,可是,她不悔!   那个贱人该死,她该死!   陛下,你好狠啊,好狠的心啊。   她明明知道他不爱她,可是她却依旧飞蛾扑火的将所有的爱都给了陛下,她不奢求得到回报,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陛下连一点儿怜惜也不肯给她?   淑废妃整颗心已经心碎的不成样子,她恨他,也爱他。   她原本是没有那么急想要那个贱人的性命的,可是谁让她意外知道了一件事情。   帝王居然想封那个贱人的孩子作太子!   她怎么可能让她活下去,怎么能让她的孩子平平安安的生产下来?!   眼泪混杂着冰冷的井水,淑废妃的神智逐渐被吞没。   她这一辈子,最对不起的,是她的皇儿。   皇儿,母妃来陪你了。   “砰——”重物落入水中的声音在在场的一席人耳边响起,见识少的小太监顿时颤了一下身子。   始终不敢相信就这样没了一条性命。   杨天迈开步伐,不急不缓的走到井边,起初是看到一团挣扎的人影,而后不过一会,那人影便沉入了深水中。   井中的波澜逐渐恢复平静,半点儿也看不出这里面吞噬了一个人。   杨天低下眸子,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因废五殿下的死亡,淑废妃大受刺激,口出狂言之后跳井而亡。”   “这位的下场,你们都瞧见了吧,往后啊,在皇宫做事,提着你们的心,仔细些,可别做错了什么事情。”   话音尾音轻翘,是警告,也是提醒。   小太监们低下头应是。   短短两日,皇宫之中又少了两人。   淑废妃和沈博文的身亡消息一禁传播出去,顿时让众人唏嘘不已。   后宫之中的女人因为这件事,难得的安静了不少。   唯独有几座宫殿之中的主人却是惴惴不安。   皇后的宫殿之中。   桂嬷嬷给自己的主子奉上一杯热乎乎的茶水,皇后接过茶,没喝,只用来温热自己的冰冷的手心。   她开始有些害怕了起来。   当年参与那件事情的淑妃,死了啊。   如今宫中还剩下的,便只有她,还有那两位了。   也不知道陛下会不会放过她们。   皇后开始苦笑起来。   这些年来的安安稳稳差点儿让她忘记了,龙椅上的帝王可不是一般人。   他之前一直没有为那个女人报仇,恐怕也只是在等什么罢了。   不得不说,皇后不愧是和皇帝少年成亲的妻子,相较起后宫其他人,她更能猜测到帝王心中的想法。 第296章   要你血债血偿   皇后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桂嬷嬷稍微一联想到淑妃的事情,便能知道原因。   她想了想,低声说道:“娘娘何必担心,淑废妃的死,不过是她咎由自取罢了。”   皇后听见她的话,眼神慢慢聚焦在她的身上,盯了好一会,她又移开视线。   一脸凝重的皇后望向宫殿之外,叹息着说道:“但愿如此吧。”   除了皇后的宫殿之中,惠妃和德妃的宫殿之中亦是如皇后宫殿之中这般的场景。   深深凉月宫,不复故人心。   德妃一身素衣,跪坐在小佛堂前,阖着眸子嘴里轻轻念叨了一句:“阿弥陀佛。”   小佛堂的木门紧闭,内里香烟点点,光线昏暗,昏黄色的光线打在德妃的脸上,映衬得她的脸色苍白如鬼。   “娘娘,这是外头递进来的信。”大宫女打开木门,手中捏着一封信,快步走到她的身边。   显然,“外头的信”这几个字戳到了德妃的心。   她立即睁开眸子,二话不问从大宫女的手中接过信,展开,一目十行的看完。   迅速看完之后,德妃的面色愈发显得苍白,眉眼间尽是沧桑和多年来的不安。   她哆嗦了一下唇,手指死死收紧了信。   “娘娘,您这是怎么了?”大宫女瞧着她的样子,有些担忧的问出口。   德妃想到信中爹娘的交代,惨淡一笑。   她咽下喉咙中马上就要涌上来的腥甜,对大宫女摇了摇头,“本宫没事,你出去吧。”   微弱的声音隐藏着满满的疲惫,大宫女虽然心中尚且还有疑惑,却不敢再问。   “嘎吱”关门声十分小,像是怕打扰了里面的人。   德妃身子一软,再也支撑不住,“噗”的一声吐出一口血。   那口血像是将她所有的精气神也一并带走了,本就消瘦苍白的女人仿佛瞬间老了十多岁。   德妃想,当年做下的错事,终究是要报应了。   爹娘在信中告诉她,近些日子里来,有一方势力频频打击他们家。   查了许久,却是丝毫没有头绪,直到昨日夜里,有一个黑衣人将一张字条用飞镖钉在墙上。   字条上只有一句话,血债血偿,周雪旋。   周雪旋,她的闺名。   德妃捏着信,有些恍惚的想:她已经许久未曾听到过这个名字了。没想到,多年后的再次重温,会以这种形式。   德妃缓缓笑了起来,她明白爹娘的意思,无非就是希望她不要累及家族。   她缓缓褪去象征着德妃服饰的外衣。而后,将手中的信缓缓伸向摇曳的烛火上。   信纸很快被点燃,她将快燃完的信随手扔在桌案上。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火光逐渐大了起来,她的眼中倒映着一片火海,可她却没有躲。   她不想再做深宫中面目可憎的德妃。   她是周雪旋,她可是周家的大小姐啊。   火舌舔舐到了她的身上,抱着必死决心的素衣女人,就这么活活在火海中丧生。   至死,她都跪在佛像前,像是在赎罪。   对不起,贵妃姐姐。   小佛堂被火海吞噬得很快,有人发现火势想要救火的时候,早已经晚了。 第297章   开弓没有回头箭   有人将德妃身亡的消息告诉给沈令姝,她提笔的手顿都没有顿一下,神色淡淡的说了一句:“知道了……”   皇后,已经死去的淑妃和德妃,还有那位惠妃。   她们几个人,可都是她的杀母仇人。   当初她们联手害死她的母亲的时候,可一点儿也没手软。   晚风温柔的拂过她的脸,她舒服的眯了眯眸子。   落下最后一个字,她将朱笔搁下,踱步走至院中。   放在院中的秋千椅随着风轻轻摇摆了几下,她瞧见了,眉眼绽开一分笑。   恰巧这时,恭亲王妃来了她的小院。   “宝儿。”她唤得有些柔和,然而声线里隐隐藏着些许不安。   淑妃和德妃相继死去,后宫人心惶惶,淑妃便罢了,好歹还有个理由,她们也都能猜到。   可为什么,好端端的,向来深居宫中的德妃也会因为无故失火而死。   要说是意外,这个理由实在是让人觉得牵强。   她们也没办法不多想,毕竟两者之间的死亡时间是那么相近。   她们难以猜测到的,恭亲王妃却是已然有了自己的猜测。   “娘亲突然来找女儿,可是因为近日以来发生的事情?”沈令姝眉目清淡,坐在秋千椅上笑问道。   恭亲王妃沉默了半晌,而后慢慢点了下头。   她走到她的身边,刚想为自己的女儿推一下秋千,却见她豁然从秋千椅上站了起来。   只见她拍了拍秋千椅,偏头对她说道:“娘亲,你坐。”   恭亲王妃本不想坐,却被她给轻轻按了下来。   “娘亲,我为你推秋千可好?”沈令姝轻声问着。   恭亲王妃摇摇头:“宝儿,我……”   沈令姝微微一笑,用执着的眼神打断了她的话。   恭亲王妃点了点头,得到了她的同意,少女双手撑在秋千椅上,缓缓推动起了秋千。   秋千一边荡啊荡,她也一边说着自己的话,“我知道娘亲想说什么,无非是想让我不必做到如此绝的地步。”   不管如何,身居高位多年,皇后和惠妃早已经在后宫之中发展出自己的一股势力。   不谈这个,就算她们身后的母族势力也是本朝的庞然大物。   她若是再继续下去,必定会惹得一身腥,到最后,就算有她的生父,帝王的保护,也许也难以全身而退。   可沈令姝从来不是会半途放弃的人。更何况,她既然敢做,就代表了她已经准备好了一切。   纵使她从未见过那个生她的女人,她的母亲,可血脉相连,她既然是她的女儿,就必须要为她报仇。   若是因为她的谨小慎微,担忧害怕而置之不顾,那岂不是枉为人女。   她十分平淡冷静的说:“可开弓没有回头箭,有些事情,我必须去做。”   “娘亲,相信我,您且放心吧。”一句淡淡的话,却夹杂着几分执拗。   话音消散在晚风之中,恭亲王妃知道,她没有办法再去阻拦她。   秋千缓缓停了下来,她从秋千椅上站了起来,双手握上沈令姝的手。   她温声细语的说:“宝儿,娘亲相信你,可你,绝对不能让自己出事。”   沈令姝慢慢勾起了唇瓣,她扬声应道:“好……” 第298章   前往岭北   曦光破晓,颇具京都意味的城门被守卫缓缓打开,有人进来,有人出去。   城门的高楼上,穿着一袭浅绛红蜀绮纱裙,绾着九鬟仙髻的少女缓缓抬起手。   她朝远处挥了挥,似乎在向谁告别。   白皙如青葱的小手晃动间露出一小节皓白的玉腕,温润养眼的粉色玛瑙石手镯在阳光下闪烁着璀璨的光芒。   少女双眸微眯,藏匿着点点情意的眸底划过一丝担心,她目光浓浓的望向隐入人群中的少年。   直到再也瞧不见他的身影了,她才微微启唇,吐出一句话:“我等你回来,邢夙。”   邢夙自请前去岭北之地带病深入匈奴内部,以身犯险,决意拿下匈奴。   她知道他为什么要去。   沈令姝眼睫颤动了几下,想起那早已经超过时限的一月择婿事情,面上多了几分无可奈何。   她没有再提这件事情,她的生父,她应当唤一声父皇的帝王也没有再提起。   可她明白,这是因为邢夙与他的交易。   岭北之战,这场生死战役,无可避免,就算没有邢夙,帝王也一定会派遣其他人前去。   西越的周边确实已经乱了太久。   沈令姝动了动指尖,伸手抚了抚手腕上的镯子,娇艳的脸上扬起笑。   他一定会活着回来的。   邢夙,我只要你平平安安的活着回来。   已经离开京都一段距离的邢夙像是感应到了她的所想,若有所思的回头一望。   一座高高的城楼上依稀可辨的娇俏身影挥着手。   邢夙只看了一眼,眼神深沉的却像是要将这一幕深深烙印在脑海中。   “大人,咱们快些赶路吧。”身旁一身侍从打扮的男人粗着嗓子提醒了一下他。   邢夙有些不舍的收回眼神,垂下眸子低声“嗯”了一句。   郡主,等我回来。   ——   苦寒之地,挣扎在生与死的边界线,处处危险,崎岖的山路上,隐匿着的不仅是居心叵测的人。   还有大型的野兽,嗜血记仇的狼群,一步错,损失的也许就是一大半的将士。   邢夙没有带兵经验,他只能在脑中一遍遍的回忆着熟记的各种兵法书籍。   又在心中一次次的计算着胜算的可能性有多大,一步步谨慎至极。   可即使是这样,也总避免不了伤亡。   俗话说一将功成万古枯。   邢夙只想赢,不能输,所以,他不惜拿自己的性命去赌。   他对敌人狠,对自己却更狠。   然而即使是处于死亡的边缘,他也依旧保持着冷静自持的模样。   岭北的将士从一开始的漫不经心,并不将他放在眼中,再到逐渐将他当做真正的统领将军,这期间也不过是用了一个月的时间。   他们敬佩他的才智,也由衷佩服这个少年的胆量。   岭北的将士说,他的眼中有着似火燃烧的野心勃勃,最让人注目的,是他身上那股狠劲儿。   像是一匹野狼,危险,却也足够让人畏惧。   春去秋来,霜寒再次降临,如同绒毛一般的飞雪打着转儿从天空中四散飘零的落下。   冰霜沾在他长长的睫毛上,伴随着时不时煽动着动作融化,他如浓墨一般的眸子里映着一片雪白。   少年的肩上担负着数万人的性命和他的责任,又经历过一次次的生死边缘,早已经从当初那个一眼就瞧得出来的京都公子哥的模样成为了坚毅挺拔,冷峻淡漠的将军大人。 第299章   大结局(上)   飒飒寒风呼啸而过,刺骨的冰凉仿佛随着冷风吹到了人的骨头缝里,冷的出奇。   “诶,那不是邢将军吗,他怎么站在那儿不动?”正走过来换岗的两位将士看到那一动不动的邢夙,眼神中不掩好奇,待走到那要交换的小兵身旁的时候,其中一人轻轻用肩膀撞了一下他,让他给个回答。   旁边的小兵双手用力搓了搓,又低头朝掌心哈了一口热气。   半晌才不急不缓的解释:“你们这就不懂了吧,将军这是在思慕一个人呢。”   他一说完,那两位将士顿时笑了起来,明显是有些不信。   军中谁人不知道,邢将军是比寒冰还冷的男人,看起来无情至极,这样子的人,也会有思慕的人?   难以置信哩!   那小兵见他们不信,嘁了一声,也没解释过多,只自己径直走了。   他才不会告诉他们,他之前无意间看见过将军手中拿着一个女子绣的荷包呢。   岭北驻守的将士们向来是与世隔绝,对于外界的消息知道得甚少。   就连对于邢夙也只是一知半解,更不会知道京都众人都知道的一件事了。   那就是邢夙与昭乐郡主沈令姝的关系十分微妙。   交接岗位的一瞬间,有一个留着络腮胡的男人朝刑夙小跑了过去,他附耳在邢夙的耳边说了些什么。   如同冰雕一般的邢夙不着痕迹的蹙了一下眉头。   棱角分明的下颌微微一扬,他漫不经心的抬起眸子,觑了络腮胡男人一眼。   邢夙唇瓣微启,语气中仿佛夹杂了几分碎冰:“按照计划行事,这场战役也胶着够久了。”   意思便是该结束战役了。   这场仗确实打得太久了,也死了太多兄弟了。   而且,他也该回去见她了。   清隽冷漠的少年扬起唇,面上柔和了下来。   络腮男一听,立时露出了笑容,他又粗又浓的眉毛高高扬起,粗哑的声音中满是喜悦:“是!对了,将军,可要给京都去信?”   络腮胡的男人叫卫多,算得上是邢夙如今的亲信,也是一位战功显赫的副将。   也是因为这样,所以他知道的东西比别人要多一些。   比如,将军心中有一个喜欢的女子。   再比如,他们时常通信。   络腮男对邢夙挤挤眉,一副戏谑的模样。   邢夙“啧”了一声,转身往帐篷走去,没理会他。   直到快迈入帐篷之内,他才平淡的吐出一句:“不必了……”   书信来回的路上都要一个多月,既然如此,他还不如直接等到打了胜仗回去见她。   宛若桃花的眸子中泛起一丝涟漪,转瞬间又沉寂了下去,坚硬的面庞上浮现出十足的自信。   岭北之战的最后一场战役终于在突袭的号角声中吹响。   千里突袭,再加上精心布局五个月的里应外合战略,这场艰难的战役,他们赢了!   足有人的小腿处那么深的冰天雪地上,西越的军队踏着一条血路,披荆斩棘的深入到了敌人的内部。   正面袭击,后面早已经悄悄包围了上来,在匈奴人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的大王子齐齐努尔被俘。   匈奴人恨的咬牙切齿,若不是顾忌到西越军队手中的大王子,他们恨不得冲上去撕碎了那个一身银甲的少年。   浅灰色的银甲和漫天的飞雪似乎要融入到一起,邢夙瞧着他们眼中的恨意,冷淡的勾起唇。   十分冷峻的一个笑,半眯起的桃花眼泄出几分少年的冷傲和微末的不屑,他说道:“诸位,再见。” 第300章   大结局(下)   邢夙等人班师回朝的时候,沈令姝并不知道,她正在圣玄宫的内殿之中看着两个人的斗法。   一身青衣,瞧着一副清风道骨模样的华清大师与圣玄宫的宫主,一个十分诡异的男人。   明明已经几百岁的年龄,却依旧保持着青春容貌,阴柔俊美的男人处处透着诡谲。   华清大师瞥了一眼宫主,鼻尖轻轻一嗅,便是一股十分浓烈的血腥味。   这味道促使他皱起了眉,他冷然斥道:“许浮,你简直是执迷不悟!”   其实按道理来说,许浮比他的年龄还大,早就不该是这幅模样了。   可就是因为他每隔一个月的人血浸养,又施以秘法,他这才保持住了这幅容貌。   华清大师的眼中满是嘲讽,就算是维持住了外表的容貌又如何,他这具身体,早就已经从内至外的腐烂了。   旁人瞧不出来,但是只要稍加修行过的同行便能闻得出来他身上那股强烈的血腥味和死气。   这一次他来,就是要取许浮的命,他等了这么久,就是为了今时今日。   正午之时,又恰巧是许浮要用人血浸养的前一天,他如今刚好是身体的虚弱期,如今对付他,再合适不过!   许浮闻言,十分不屑的勾起一个笑,轻飘飘的说道:“我执迷不悟?狂妄小儿,你以为仅仅凭借你,就能杀我?”   他说完,弯起身子哈哈大笑起来。   要说狂妄,他才是真正狂妄不将人放在眼中的那个。   他活了几百年,正道中不乏想要以卵击石的人,可最后呢?   许浮忽然舔了舔唇瓣,眼睛微微眯起,似乎正在回味什么美味。   啊对了,他们的血味道倒是不错。   华清大师只见他这般神情动作,便猜到了他的想法。   他狠狠皱着眉,也不打算浪费时间和他多费口舌,便只冷哼了一声。   “能不能杀你,你等会不就知道了!”话音落下,他飞身上去,许浮见了,冷笑一声。   二人迅速斗在了一起,身影飞扬,时不时的一些小术法非常人平时能够所见。   沈令姝轻蹙了一下眉,眼神胶在他们的身上,生怕华清大师会落败。   她身旁的人见她这幅模样,笑着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说道:“喂,你觉得谁会赢。”   沈令姝听见她的声音,偏过头,冷淡的瞥了她一眼她搭在她肩上的手。   说来也是好笑,谁也没有想到,出卖消息给她们的人居然会是圣玄宫的少宫主。   那个疯女人。   不过,她听说,许思馨的母亲似乎是因为许浮而死,这么一想,倒也正常了。   虽然说许思馨也是圣玄宫宫主的女儿,但是就圣玄宫一向疯魔的做派而言,父女反目也实在是不算什么了。   “你好像很期待他的死。”她勾起唇,扬眉凝着她。   许思馨连一下的犹豫都没有,她十分干脆利落的点了一下头,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   “他早就该死了。”说这句话的时候,沈令姝看到了她眼中翻涌滚烫的恨意。   她敛眉意味深长的问:“圣玄宫也会从此在世间消失的,你确定,你不后悔?”   许思馨听到这个问题,倒像是听到了什么十分可笑的事情一样。   她用手掩着嘴笑了起来,“这不是你们正所希望的吗?更何况,我有什么好后悔的。”   圣玄宫存不存于世间,关她什么事情,她只想为母亲报仇。   许思馨与沈令姝对视了一会,半晌,她忽然凑近,双眸盯着她的眼睛,说:“舒宁乐死了。”   “嗯。”后者冷静的点头。   “你不好奇她怎么死的吗?”许思馨眨巴着眼睛。   沈令姝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她的肩上,微微用力将她的身子推开,一脸平静:“有什么好奇的,死了便是死了。”   更何况,落在这个疯女人的手里,她的死早就是她预料到的结局。   许思馨似乎是觉得她的反应过于冷静了一些,脸上露出无趣的表情。   “你觉得,如果我们两个也打一场,会是谁赢?”她像是极力想要寻找“有趣”的事情。   她的目光中逐渐浮现出几分危险的光芒,沈令姝冷冷睨了她一眼,动作迅速的贴在了她的身后。   细而尖锐的银针抵在许思馨的腰间,几乎是只要她有什么异动,她就能瞬间将银针刺入她的身体之中。   她十分好心的提醒了一句:“我这根银针,在剧毒之中浸泡了七七四十九日,你觉得,谁会赢?”   说话间,她将许思馨试图丢在她身上的蛊虫从袖口上抓了下来。   许思馨叹息了一声,故作娇怯的说了一句:“好啦好啦我错了。”   真是的,没想到她居然有备而来,还以为能趁机弄死她呢。   可惜了,不过许思馨转念一想,这样也好,有这样一个敌人在,说不定她以后的日子才不至于那么无趣。   想着,她便笑了起来,唇瓣边的弧度有几分诡谲。   沈令姝听到她的话,不紧不慢的将银针收了回来,顺势将那只蛊虫丢了回去。   她语气清冷的警告着她:“收好你的东西,要是再有下次,我不介意杀了你。”   许思馨哼了一声,双手作投降状,一边有些不耐烦的说道:“知道了知道了。”   沈令姝懒得再理她,正好这时,华清大师和许浮的搏斗已经到了白热化的时候。   她的目光便再次追逐在了他们的身上。   眼看许浮仅差一点就要抓上华清大师的脖子,她的心狠狠提了起来。   却没想到,下一瞬间,许浮的动作一僵,身影迅速跌在地上,他一手捂上了心脏处,面色有些痛苦。   “谁,是谁动了我的东西!?”他扭头四处环视着,想要找到那个暗中动了他的东西的人。   许浮的容貌,是以每月的鲜血和秘法维持住的,支撑着他能这么做的身体,自然也非同一般。   他的心脏早已经不是常人的心脏,早在两百年前,就已经用逆天秘法将心脏换成了星石。   星石乃天华之宝,一千年才出现一次,他用星石替换了原本的心脏,这样子,确实是使得他能保住这具身体。   可同样的有一个致命的缺点,那便是只要找到星石的伴生物血麒麟,再用运转大法毁掉血麒麟。   那么,星石便会完全毁灭掉。   可他早在一百年就已经将血麒麟抢了过来,藏于他的地堡下,究竟是谁动了血麒麟?!   许浮可以清楚的感觉到他胸口处的星石能量正在慢慢减弱,他甚至能感知到生命的流逝。   这对于已经认为自己不老不死的人来说是一件十分恐怖的事情,他仰起头,发狂的大叫着:“啊——啊啊——”   胸口处像是燃烧起了火焰,剧痛如同潮水一般翻天覆地的涌了上来。   许浮面色痛苦的捂着脸在地上翻滚着,“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啊!”   沈令姝等人亲眼瞧着他原本维持的极好的俊脸上逐渐苍老,而后一步步出现裂缝一般的黑线。   而后,那些黑线的范围越来越大,不过几个呼吸间的时间,黑线便硬生生将他整个人撕扯了开来。   疯狂的拉扯着的黑线像是要将他五马分尸,许思馨望着这一幅画面,眼神炙热的说道:“真美……”   她的话音刚落,“滋啦”的烧灼声立时响起,突如其来的青色火焰一刹间吞噬了许浮。   一句尖锐的惨叫声之后,什么也没留下。   许浮连带着他的尸体都化作灰尘消散在了天地。   一切烟消云散。   直到这个时候,一个身着淡蓝色长裙,双目上覆着一条红色布条的女人才缓缓露出了身影。   望着向她们慢慢走过来的人影,沈令姝的目光在触及到她的时候,表情顿时怔住了。   她喃喃自语了一句:“师傅……”   是已经消失了许久的姬桃,没想到再次相见,居然是在这样的场景。   而且,师傅的眼睛上怎么蒙了东西,她怎么了?   沈令姝还未问出她想问的话,却只觉得眼前的视线逐渐模糊了起来。   她摇了一下头,试图让自己恢复平常。可下一刻,她的眼前一黑,顿时晕了过去。   姬桃接住了她的身体,她摸了一下她有些消瘦的脸,叹息了一句。   她“望”向华清大师所站的方向,问道:“我的徒儿这是怎么了?”   华清大师抬头望了一眼天空,眯着眼深深说了一句:“一切,自有天意。”   姬桃点点头,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而莫名晕过去的沈令姝,在经历过一阵空间的扭曲之后,却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十分萧瑟的荷花园里。   她没有实体,似乎只是一片透明的灵魂,轻飘飘的飘在天空上。   她的脑子有些混沌,起初荷花园里并没有人,可不过多久,她就看见了有两个身着锦衣的男孩走了过来。   他们的身后跟着几个小厮,他们用力架着一个一身青灰色布衣的小男孩,他似乎十分不情愿,可却挣脱不了。   沈令姝有些懵然的看着他们,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也不明白他们要干什么。   可下一刻,她就知道了。   她看到那两个锦衣男孩的脸上露出得逞的满怀恶意的笑容,而后张了张嘴,似乎说了些什么。   他们指了指荷塘,又指了指被架着的小男孩,小厮们顿时了悟他们的意思。   他们迅速将那个小男孩的身体抬了起来,而后走到了荷花池的旁边,高高举起,将手中的小男孩扔下了荷塘里。   沈令姝的瞳孔猛然一缩,她的身体飘浮到了荷塘上,看着落在荷塘中的小男孩拼命的挣扎着。   可不管他怎么挣扎,深不可测的塘水顿时将他小小的身影拉扯了下去,她眼睁睁看着他绝望的沉入塘底。   “邢夙……”她忽然认出了他,伸出手想要将他拉扯上来,可当手触碰到他的身体的时候,却径直穿了过去。   不要!不要!   她睁大了瞳孔,眼中浮现着满满的害怕和绝望。   小小的邢夙沉入了塘底,就这么早夭。   沈令姝依旧保持着那个伸手的动作,只觉得自己浑身冰冷至极。   她明白了,她好像来到了她的上一世。   原来,他是这么死的……她忽然想起那些罪魁祸首,回过头去望,却发现周围的景象又扭曲了起来。   她一眨眼,眼前的景象又变幻成了她被斩首的那一日。   像是看一场无声的戏剧,她十分冷静的看完了自己的死亡过程,眼睛一闭,她又出现在了皇宫之中。   这一回,她又看见了一件她不知道的事情。   已经穿上一身太子服饰的沈博文狰狞的笑着,他手中端了一个酒杯。   沈博文步步紧逼着,很快靠近了龙椅上早已经没有力气抗拒的帝王眼前。   沈令姝有些害怕的张开唇:“皇伯父……”   她的脑袋有些懵,难道沈博文上辈子也逼宫了?   可是,为什么,他明明已经得到了太子的位置,不出几年,他就能登顶宝座。   何必要以这种方式犯险。   她不明白……   “孽子!朕就算是九泉之下亦不会放过你!”帝王厉声骂道,说完这句话,他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沈令姝有些意外,这回,她听得到声音了。   她听到沈博文哈哈大笑了一声,而后眼神阴狠的盯着他,说道:“这么多年来,你眼中只有昭乐,何曾将我这个儿子放入过眼中,就算是到了这个时候,她犯下偷盗部署图的罪名,你居然还要保她!”   沈令姝下意识的叫喊着,“我没有!”   可他们听不到她的声音。   “你以为,到了现在我还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帝王想到他的女儿,心中窒息一痛,面上却丝毫不显。   他愣了一下,而后,他狞笑了起来,“只可惜啊,晚了,哈哈哈!救人的圣旨,我提前拦了下来,算算时间,她也该死了!”   帝王狠狠瞪了他一眼,无力垂在身侧的双手颤抖了几下,昭乐,他的女儿……   沈博文一直观察着他的反应,瞧见他的反应,脸上露出满足的诡异笑容。   他的双目慢慢红了起来,犹如陷入地狱的恶鬼。   倏忽间,他将那杯毒酒抵在帝王的嘴边,“父皇,既然你这么喜欢昭乐,那你便去下面陪她吧!”   说着,他抬手掐紧帝王的下巴,将毒酒狠狠灌入他的喉中。   帝王压根就没挣扎,就这么睁大着眼睛,死不瞑目。   至死前都在想如何保住自己的女儿。   原来,他不是不想救她,只是因为被沈博文这条毒蛇给毒杀在了金銮大殿!   父皇!   沈令姝不经意抬手摸上自己的脸庞,却发现自己早在方才就已经泪流满面。   她飞身飘浮在龙椅的脚踏上,身子伏在帝王的尸体上哀声哭泣着。   “昭乐错了,昭乐错了,都是昭乐的错啊!”若不是她识人不清,她又如何会落入斩首的地步。   又如何会连累到自己的家人,连累到疼她爱她的帝王!   沈令姝肆意的哭着,她的身子不断的颤抖着,心头上的恨意和悔意交错着噬心的痛,搅得她整个人痛苦不堪。   她想要去杀死沈博文,可一转眼,景象再次变幻。   皇宫成为了一片废墟,百姓流离失所,横尸遍布,她有些手足无措的看着眼前的画面。   通过来来往往的行人谈话,她终于了解到这一切究竟是因为什么。   沈博文和匈奴人合作,终究是沦落到了被毒蛇攀咬的地步。   不过短短三年时间,匈奴人的铁骑便踏入了西越的国土上;   由于曾经与沈博文交易得到手的部署图,他们来势汹汹,势如破竹,精兵强将战无不胜。   短短半年的时光,匈奴人便打到了京都的城门口,仅仅凭借京都城内的兵力根本无力阻挡,三天三夜的攻克,最终以匈奴人大破城门,大摇大摆的闯入皇宫为这场战役的落幕。   沈氏皇族尽数被屠杀,引狼入室的沈博文母子也死在了匈奴人的刀下。   沈令姝咬紧了唇,曾经繁华至极的京都失去了以往的活力,再不复当初。   而西越的百姓们被当做最低等的奴隶,不仅要做最苦最累的工作,还要面临被匈奴人无故杀害的可能。   堂堂沈氏皇朝,居然就这么被颠覆!   她不服!   沈令姝抬起头凝视着天空,她在心中想着,就算皇朝被颠覆,也不该以这种方式!   让这样一个民族来统治国家,根本就不是长久之计。   不知为何,电闪雷鸣,狂风大作,乍明乍暗的天空中似乎缓缓扭曲出一条裂缝,沈令姝的视线越来越模糊。   最后,她的身影似乎被那裂缝吸了进去。   而与此同时,时间线被扭转,从她被斩首人头落地的一瞬间,时间迅速倒退。   天道给了她一个机会,将时间线扭转到了她稚龄的时候。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沈令姝从一片混沌黑暗中挣扎出来,她的脑子尚且还未反应过来,只觉得眼角有些湿润。   素白的指尖微微一颤,下意识的想抬手去摸,然而在下一刻,已然有人帮她做了这件事。   温热的指腹上有着一层薄茧,少年轻轻用指腹揩去她眼角的泪水,动作温柔像是怕碰碎了她。   “快醒来吧,郡主。”十分熟悉的声音中藏着一分疲惫。   她想要好好看清楚她的少年,可如千斤重的眼皮一沉,她再次昏睡了过去。   沈令姝心想,这一次她一定要好好看着他,不会再让他早逝。   ——   永昌三十二年,曾经盛极一时的圣玄宫终于从世间消失。   与此同时兴起的,是以医毒闻名天下的九毒门和以速度杀人的阎狱门。   同年,匈奴被收复,从此以后向西越俯首称臣。   永昌三十三年,帝赐婚与昭乐郡主和世人皆知的邢将军。   世人皆不知的是,前往皇宫拜谢赐婚圣旨的时候,沈令姝收到了一份特别的礼物。   一份明黄色的圣旨并丹书铁券,帝王只与她说了一句话。   “若是之后的皇帝待你不好,你便用这份圣旨废了他,另立新君。”   帝王轻飘飘的一句话,可只有沈令姝知道这句话的份量究竟有多重。   她眼中含着热泪,屈膝拜倒在地上,“女儿,多谢父皇!”   帝王笑眯眯的将她扶起。   永昌三十五年,元月十二日,西越皇室最耀眼的明珠出嫁,十里红妆,帝王大赦,普天同庆。   在天下百姓们的见证下,带着家人和百姓们满满祝福的沈令姝与邢夙结为夫妻。   桌案上的红烛孜孜不倦的燃烧着,他用手中的秤杆缓缓挑起她的红盖头。   而后,明眸皓齿的女子面色羞涩的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樱桃小嘴微张,嗓音娇娇的吐出两个字:“夫君……”   龙章凤姿的男子身着一身大红色新郎服,瞧见她面上的羞涩,他忽的一笑。   邢夙将秤杆丢在一旁,缓缓弯下腰,俯身在她额间落下深情的一吻,虔诚的似是她的信徒。   他眉目深深的望着她,温柔说道:“夫人……”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年少时的青梅竹马终于获得了最好的结局。   他这一辈子,不信神佛,却会是她永远最忠诚的信徒。   ——正文完——   ——   作者有话说:   行文至此,我就要暂时和大家说一声再见了,书中的故事结束了,但是沈令姝和邢夙的人生却还在继续。   感谢一路相伴至今的读者们,因为有你们的陪伴,所以我才能坚持下来,下一本暂定快穿哦,留下你的想法和评论吧—— 第301章   番外——印越寒的姐姐   破旧残缺的青石板路长长蜿蜒至无边的尽头,人站在最下面的阶梯上仿佛踏上了一条登天大道。   如今正是秋风萧瑟之时,道路两旁的槐树一片金黄,纷纷落叶像是正在雀跃舞动着身姿的舞女,轻灵的飘落。   正是傍晚时分,夕阳红的似是一团火焰,火烧云在天边映着十分美丽。   青石路上有两个人影正在快速的移动着。   忽然之间,少年无力的声音响起:“阿兄,我不行了,呼——你等等我啊!”   只见说话的少年吭哧吭哧的喘着粗气,面色绯红,许是累的狠了。   他的一条腿搭在上面阶梯上,身体微微躬着,一只手撑在膝上,另一只手用手作扇状给自己不停的扇着风。   前面穿着宝蓝色锦缎衣衫,腰间系着一条浅蓝色绣纹腰带的少年闻言,有些无奈的回过头来。   见着自己弟弟这幅模样,当哥哥的他实在是有些想不明白了。   明明都是一起进的学,一起学的君子六艺,怎的他就这般娇弱呢!   见着他停下来的身影,城耀干脆一屁股坐在了阶梯上。   城珏抽了抽嘴角,有些无语。   “就你这般速度,何时才能爬得上去?”他皱了眉头,深刻怀疑着能不能在天黑前进入清音寺。   城耀“嘁”了一声,丝毫不紧张,“阿兄着什么急。”   “难不成寺中还有什么宝物不成?”他仰起头看着城珏,眼神中忽然多了几分狐疑。   阿兄也太奇怪了,突然之间将他叫来爬山的,还特意选在这个时候。   城耀这般一想,心中忽然多了几分好奇。   “去了不就知道了。”城珏十分淡定的撂下一句话,也不过多解释,转身便继续往上爬了。   城耀唉声叹气,鼓起脸有些气。   没办法,还是得乖乖听话。   二人紧赶慢赶,总算赶在夕阳完全落下山之前踏入了清音寺的大门。   这个时辰,寺中的香客十分少,一路只见到零零散散的几位。   城珏按照方才那个丫鬟的话领着城耀走进了位于清音寺一角的小院之中。   “阿兄,咱们到底来这里做什么啊?”城耀摸了摸后脑勺,实在是有些不解。   小院之中有两间厢房,正在他的话音落下之后,其中一间正对着他们的厢房房门被打开。   身姿款款,一袭玉白色长裙的女子从里面走了出来,娇艳的脸庞上朝他们露出一分温柔的笑。   城珏和城耀见到她,面上都浮现出几分惊喜,“阿姐,你怎么在这里!”   城耀立时绽开笑颜,方才爬山的不情愿都消失的一干二净。   “怎么,不想见到我吗?”她打趣着问。   城耀连忙摇了摇头,他都三个月未曾见到阿姐了。   少年撇撇嘴,他问娘亲阿姐为何要离开京都,娘亲却让他等她回来就好了。   一副不想让他多知道的样子。   城珏看了看四周,似是随口的问道:“阿姐,你为何要让我们来这里见你啊?”   听到他的问话,她的身子一僵,尽管她掩饰得极好,可还是被眼尖的城珏给捕捉到了。   城珏眯了眯眸子,心中有了些想法。   有些奇怪……   城耀也十分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于是满眼期待的看向她,“阿姐是想给我们什么惊喜吗?”   她有些牵强的勾起唇笑了笑,“是啊,你们跟阿姐来。”   她说着,稍微往前走了几步牵住城耀的手,拉着他往屋内走去。   城珏看了一眼她的背影,能够很明显的感觉到她的步伐有些急切。   他眼神一冷,语气有些漠然的出声说道:“城耀,过来!”   城耀和她都被突然冷了语气的城珏吓了一跳。   城耀回过头,有些莫名:“阿兄,怎么了?”   “沈令姝”依旧维持着脸上温柔的笑容,看向他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闹事的孩子一般。   城珏看着她这张和自己阿姐一模一样的脸,心中涌起几分怒气。   “你不是我们阿姐,说,你是谁?”他快步走上前去,将城耀拉到了自己的身边,冷冷的瞪着她。   城耀有些懵,他看了看自己的兄长,又看了看“沈令姝”,眼神迷茫了。   阿兄在说什么?   “沈令姝”也不在意被拉扯过去的城耀,她脸上的笑容缓缓收了起来。   看着有些生气的城珏,她又扬起唇,说道:“真是的,居然这么快就被你给发现了。”   她这话一说出来,原本还处于迷茫状态的城耀也反应了过来。   他的脸上露出一分被人欺骗的愤怒,“阿兄,她的脸上没有易容的痕迹。”   由于城耀对于这方面比较感兴趣,所以他自己私底下里也偷偷学过易容术。   他如今一看这个女人,就可以看得出来她这张脸并不是易容的。   城珏冷哼了一声,“天下之大,要想找出一个长得十分相似阿姐的人也不是不可能。”   城耀点点头,也觉得十分有道理。   那女子听了他们的对话,抬起手漫不经心的鼓了鼓掌。   她嗓音嘲弄的说:“说的真好,可惜可惜,今日之后你们再也见不到你们的阿姐了。”   城珏和城耀一听,互相对视了一眼,看来她早有准备。   见着他们这幅模样,女子掩起唇笑了起来。转瞬之间,眉眼又一冷,“给我杀!”   满含杀气的话音一落下,刹那间,四周顿时涌出一群蒙面的黑衣人。   城珏和城耀脸上都洋溢出几分严肃,他们都准备好以命相搏了,却不想在黑衣人现身之后,自小院外又涌出了一群人。   他们穿着统一的暗灰色布甲,二十来个人分成两路小队小跑了进来。   城珏望向那个女子,只见她的脸上有些惊讶。   看来并不是她们的人了。   那会是救兵吗?   “我就说沈博文那份大礼迟迟没有见到呢,原来是留着这个时候啊。”侍卫们分开的路中间缓缓走过来一个人。   她一身红衣,娇笑的看着他们。   城珏和城耀顿时笑着叫道:“阿姐!”   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站在一起,若不是衣着和身上的气势不同,真真是能到以假乱真的地步。   只是这一回,他们不会再认错人。   那女子倒也不显慌张,她抬起手虚空下往下一压,声音冰冷:“既然都来了,那就一起杀了吧。”   沈令姝娇笑着应了一声:“好……”   轻柔的语气简直不像是在说这种话。   下一刻,女子脚尖一点,朝她飞身过来,而她带来的黑衣人也纷纷开始动起了身子。   两方人马瞬间交战。   女子并不将她放在眼中,不过是一个娇气的千金小姐罢了。   她眼中的不屑被沈令姝收入眼中,她勾了勾唇,不过呼吸间,又压下上扬的嘴角,面上适时的露出几分惧怕。   身影往后退了几步,似乎想要躲过她的攻击。   见她这幅模样,女子脸上露出一丝嘲笑。   她五指成爪,就差一瞬抓住她的手腕的时候,沈令姝的身影动了。   她收起了脸上那副怯弱的模样,很快的绽出一抹讥讽的笑花。   女子心中觉得有些不对劲,当机立断的想要收手转换动作,可她没有机会了。   沈令姝手腕一翻,夹在指缝中的冷锐银针霎时间飞刺了过去。   她出手的速度十分快,女子在半空中身影翻转了一圈,却依旧没躲过银针。   银针上涂抹了毒药,而且她方才的动作看起来十分轻松,但这使银针的力度却一点儿也不轻。   “噗……”女子的身影踉跄了几下,单膝跪在地上,低着头吐出一口血。   她的额头上很快被汗水浸湿,浑身像是从水中捞出来一样,湿漉漉的。   女子一口又一口的吐出血,她用手背擦了擦嘴角,抬起头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厉声道:“你不是昭乐郡主!”她所知道的消息里,皇室的昭乐郡主可不会武功。   沈令姝还未回答她的话,城珏和城耀却连忙跑到了她的身边。   她偏头看了一眼他们,见他们没事,心中便也放下心了。   城耀朝她呸了一声,说道:“我阿姐不是,难道你是吗?!”   女子抵在地上的双手紧握成拳,满脸不甘的看着她,眼中还藏着几分怀疑。   昭乐郡主居然会武?   该死的,这可从没有人告诉过她!   气急攻心,她“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黑血。   双目发昏,唇瓣逐渐变成了紫色,她有些绝望的闭上眼,对不起,五殿下,属下没有完成你交给玉雪的任务。   她狠下心,想要咬碎藏在嘴里的毒药,却被一双手捏住了下颚。   她困惑的睁开眸子,那双手的主人娇艳的脸上浮现出几分莫名的嘲弄。   她的语气冰凉,意味深长:“你该感谢你有一个好弟弟。”   女子顿时惊愕的睁大了眼睛,她怎么会知道,她有一个弟弟?   “你……”   “你知道吗,小寒一直在找他的阿姐,这些年从没有放弃过,你说,若是让他知道,你变成了如今这幅模样,他会不会恨你?”   “不——不要,你不要告诉他,我求求你!”提到印越寒,她的脸上满是愧疚。   她似乎十分不想让他知道她如今的模样,十分恐惧的摇着头,甚至不惜低下头求她。   沈令姝见状,松开手,转身带着城珏和城耀离开了这里。   “你若是真的觉得对不起他,就不要让他难做。”她留了她一条命,顾忌到寻姐多年的印越寒。   就算是方才银针上的毒素,也并不会危及生命。   “哦忘记告诉你了,他现在在为我做事,当年,也是我救了他。”她顿下脚步,回过头对她说道。   告诉她这些,既是警告,也是提醒。   印玉雪抖了一下身子,她的身子一软,跌坐在地上。   两方人马的打斗早已经停了下来,她看着一地狼藉,忽然将双手圈住膝盖,低下头埋在了膝上。   她颤抖着的声音中含着隐忍的哭泣声:“小寒,小寒……”   当年她带着尚且不知事的小寒在京都苦苦求生,她自小便知道自己的美,一直小心翼翼的掩藏着。   可即使是这样,也让眼尖的拐子盯上了。   他们想要强行绑走她,她疯狂挣扎下才终于从他们手上挣脱出来,匆匆将小寒藏起来之后,便被紧追着而来的拐子们抓了回去。   她原本是想一心求死的,可后来见到了他。   五殿下问她,想要为他做事吗?   她看着他露出来温柔的笑,傻傻的伸出了手,如同小鸡啄米的点了点头。   后来,她被他的人带了回去。   一日又一日的训练十分苦,她也害怕她就这么死去,可幸运的是,她活下来了。   她不是没有想过去找小寒,可她害怕啊。   她如今的身份已经不一样了,若是因为她的原因,致使小寒受到什么伤害,她绝对不能原谅自己。   所以她不敢去找,她一心祈祷着小寒能在她走后活的很好。   也许会遇到一对好心的夫妇收养他呢?   印玉雪苦中作乐的想着,这么多年来,她一直用美好的想法麻痹着自己。   直到方才沈令姝的话,才让她彻底清醒了过来。   小寒在她的离开之后,过的并不好。   光是想到他会受到的伤害,她就心痛的不行。   印玉雪逐渐从隐忍的哭泣声转变成了嚎啕大哭。   而正在这座小院外面,愣愣的站着一个挺拔的少年身影,他低下头,眼泪从脸颊上轻轻滑落了下去。   “小寒,你若是想见她,便进去吧。”沈令姝经过他身边的时候,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温和说道。   印越寒依旧低着头,他闷闷的应了一声,也不知道到底是拒绝还是答应。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心中有些委屈。   阿姐为何不愿意回来找他,就算……就算她不想回来见他,写一封信也好啊!   既委屈又困惑的少年止不住的落着泪,城珏和城耀看了一眼自己的阿姐,用眼神示意着:怎么办?   沈令姝轻轻摇了摇头,带着城珏和城耀走了,只留下印越寒一个人。   让他自己面对吧。   她们无权干涉他的决定。   印越寒感觉到自己的眼前没有了阴影,便知道她们是先走了,他抬起头,眼眶红红的往小院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的脚步在原地顿住了许久许久,听着她的嚎啕大哭,少年的双手不断的握紧又收紧。   终究是选择扭过头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就这样吧,阿姐既然选择了不要他,那他就不去打扰她了。   少年孤傲的身影却透出几分寂寥和受伤。 第302章   番外——他们的结局   一如既往冷情的淮阴侯府中愈发显得空了。   自从邢夙在岭北之战之中一战成名之后,他便自请脱离了淮阴侯府,自立门户。   就连府中伺候的人都比之前少了一大半。   邢夙再次走进当初那座承载了他诸多屈辱的小佛堂之中,不出意外的见到了淮阴侯。   老夫人因为意外过世之后,淮阴侯便瞬间老去了十多岁。   他变得愈发阴沉了,时不时便在府中发火。   就连朝中的差事都因为他的阴晴不定而出了许多岔子。   帝王一怒之下便夺了他的职,让他灰溜溜的滚回了淮阴侯府。   淮阴侯失去了老母亲,又失去了差事,整日蜗居在淮阴侯府中酗酒度日。   他发了疯似的想要用酒精麻痹自己。   就连刑夙要脱离淮阴侯府的那天,他也只是暴跳如雷的大骂着他,并没有动手。   邢夙的唇角扬起嘲弄的弧度,他知道他为什么没有动手。   不过是因为知道,如今的他已经不是他能掌控的了。   当年那个被父亲鞭笞刑罚的稚子成长为了他无法企及的人。   “你来这里做什么,侯府不欢迎你!”淮阴侯见到他进来,因为酗酒之后绯红的脸上刹那间阴沉了下来。   邢夙淡淡瞥了他一眼,“我来只是告诉你一声,母亲的坟我会迁到将军府去。”   淮阴侯一听,脸上一僵,就连呼吸都窒了一下。   他将怀中抱着的酒壶砸在他的脚下,疯了似的大喊大叫:“我不许!她是我的妻子……”   他的话还未说完,却被邢夙不耐烦的打断。   “母亲从未想做你的妻子。”他看向那供桌上的佛像,只觉得可笑。   邢泽究竟有多厚的脸皮,做出那种恶心的事情,居然还有脸来佛像前饮酒。   赎罪吗?他冷峻的脸上只有嘲讽。   淮阴侯被他的话刺的心中一痛,面上的红色更深,“她既然嫁入了淮阴侯府,就是我邢泽的妻子!”   邢夙如同看脏污的东西一般看了他一眼,冷声道:“和离书我已经替母亲写好了,从此以后,云姣姣与淮阴侯府,与你,没有任何关系!”   他说完这句话,将宽袖中早就准备好的一封和离书拿了出来,不留任何情面的丢在邢泽的身上。   之后,再也不想待在这个地方一分一秒,也不想管他作何反应。   邢夙冰冷的睨了他一眼,收回视线,迈开步子,流星大步的转身就走。   这个埋着他母亲鲜血的地方,他真是觉得,脏透了!   “我没有同意!我不同意,姣姣是我的,她是我的!你们都别想抢走她……”   身后是淮阴侯嘶哑的反驳声,还有隐约的撕碎和离书的尖锐刺耳的“刺啦”声。   邢夙低声讥讽一笑,头也没回。   任他撕吧,总之,和离书将军府上还有上百封,他撕一次,他便命人再送一次。   权势在手,想要一封官府认定的和离书对于他而言,不过是轻而易举。   大将军的府外,有一个生面孔将一封信递给了守门的司阍。   司阍有些奇怪的看着那两个男人。   一人脸上带疤,一人坐在轮椅上,脸上有疤的男人推着轮椅,实在是怪异的一个组合。   他有些迟疑的问道:“两位可否留下姓名?”   君宴抬手摸了摸下巴,瞧了一眼头顶上那块熠熠生辉的“将军府”牌匾。   他眼中带笑,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轮椅上的衡镇,笑着回道:“君宴,衡镇。”   说完,不待司阍再问什么,君宴推动着轮椅,二人的身影离将军府愈来愈远。   司阍只能隐隐约约听到他们的对话声。   “阿镇,如今你想去哪里?”   “我不知道。”   “不如我们去浪迹江湖吧!”   “呃……”衡镇沉默了很久,苍白的唇瓣才缓缓张开,嗓音有些低的说:“我想去找她了。”   君宴嘴角的弧度刹那间僵住了。   他的双手抓紧了轮椅,闭了闭眸子,半晌才缓过来,不改轻快的语气:“那你就去吧。”   他知道他拦不住他,这么些年,若不是为了那个狼崽子,他早就不想活了。   听到他的话,衡镇缓缓闭上了双眸,声音虚弱的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他放在轮椅两侧的双手也无力的垂了下去。   对不起,他也要违背当初几个人的誓约了。   姣姣一个人在下面待了这么久,她肯定很害怕。   他该去保护他的小姑娘了。   生前没能做到的事情,死后,可不能再做不到了。   轮椅上失了气息的男人唇角微微上扬着,似乎想到了什么美好的事情。   若不是君宴知道,衡镇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一滴泪砸在轮椅上,依旧如常推着轮椅的君宴又哭又笑着。   他这辈子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会遇到他们这几个朋友。   可是,他是真的不后悔啊! 第303章   番外——丹贵妃   丹贵妃是羊丹部落的神使大人的女儿,原名尤嘉,有着祝福的意思。   她自幼被家人娇惯,养成了一副天真单纯的模样。   羊丹部落藏在一个很深的密林之中,他们世世代代生活在这个自然的山谷之中。   山谷很大很大,尤嘉最爱和小伙伴们在这里玩捉迷藏,因为他们永远捉不住她。   她从小便很活泼调皮,总是在山谷里跑来跑去,心情不好了,便自己找个地方藏起来。   谁也找不到。因为尤嘉摸透了山谷的每一处地方,她知道什么地方最适合藏人。   这一日……   尤嘉因为亲事和母亲大吵了一架,她又来到了往常爱待的地方。   沿着圆角湖边的一条丛林小路可以进入到一个山洞之中,山洞并不大,刚好足够容纳一个人。   她喜欢坐在那里思考事情。   这一处地方没有人知道,她从前来的每一次,都是空荡荡的。   山洞之中只有她随手扔下的一些小物件。   可这次,她忽然发现了一个人。   一个身穿破烂衣服,身上还带血的男子。   他身上的血把她的秘密山洞弄脏了,而且还有一股冲鼻的血腥味。   娇气的小姑娘有些生气的看着眼前这个人,“喂,你是谁?”   原本正在闭目养神的男子听到少女的声音顿时睁开了眸子,眼神警惕的看着她。   见小姑娘气鼓鼓的脸,他顿时卸下了防备,有气无力的回道:“我是无意间闯入这里的,冒犯了姑娘的地方,我实在是很抱歉,可你也瞧见了,以我如今这幅模样,我也没办法离开。”   说着,他的脸上作出一副无奈,有心无力的样子。   尤嘉没见过外面的男人,也没见过他这般好看的人。   英俊非凡,即使受了伤落魄至此,也难掩他身上那股贵气。   尤嘉觉得,她可以帮一下他。   至于为什么?他好看呗!   小姑娘当机立断下了决定,喜笑颜开的说要帮他。   年轻的帝王沈剫松下一口气,他初初登基,尚未坐稳帝位,打猎时被叛军逼入了密林之中。   他身上带伤,拼尽全力的找到这处地方躲藏起来之后便一直假寐着休养生息。   直到这个小姑娘的过来。   他原本以为是叛军,却没想到一睁开眼,是少女纯真的脸。   沈剫庆幸自己的好运。   他想,等他活着回去之后,他一定会好好报答她。   还有那些该清算的人,一个也别想逃。   沈剫危险的眯起眼,下一瞬,倒吸了一口凉气:“嘶——”   原来是尤嘉扶他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他的伤口。   他看过去的时候,小姑娘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头,“不好意思哦。”   沈剫的心顿时软了,算了,她一看就知道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   尤嘉把手上的他带回了自己的部落,部落中的人对他十分好奇,却并没有排斥。   知道他受伤了,一个个十分热情的关心着他。   沈剫心中待在这个地方养伤养的十分舒心。   他自幼在皇宫之中的阴谋诡计中长大,第一次清楚的体验到这种真诚的关怀。   他很感谢带他回来的少女,也感谢愿意接纳他的部落。   沈剫很珍惜这段时光,他从不端着自己的架子,只作平凡人和部落里的人打成一片,迅速融入了羊丹部落。   温馨的养伤日子过得很快,沈剫明白,他终究是要回去的。   所以,伤好之后,他和部落请辞,他告诉尤嘉,他要走了。   尤嘉一听,脸上顿时有些不开心,眼眶都红了。   这一段时日的相处,两人的关系迅速增进,也有了那么一点情愫存在。   如今见她这样,沈剫心中也并不好受。   他看着尤嘉,有些手足无措的说道:“尤嘉,你别哭,我发誓,我一定会回来看你的。”   尤嘉眨巴着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不解的问:“为什么你要走?”   沈剫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解释。   于是他说:“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必须回去才行,还有人在等我。”   小姑娘扭着手指,“可是……可是……”她想说什么,羞红了脸却也说不出来。   沈剫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他原本就想带她走,只是怕她不愿意。   如今她既然已经先表明了意思,那他自然不会再纠结。   他沉吟了许久,试探性的问出口:“尤嘉,你愿意跟我回去吗?”   “你会像在部落里一样对我好吗?”小姑娘问。   沈剫想了想,就算他回到了皇宫,他也不会忘记她的救命之恩的。   对待救命恩人,又是自己喜欢的姑娘,他的态度自然不会改变。   沈剫说:“会……”   尤嘉便重重的点了点头,满心开心的应了。   “拉钩。”她伸出小拇指,缠着要他也这样。   沈剫宠溺的看着小姑娘,十分顺她意的伸出小拇指与她的手指勾在了一起。   交缠在一起的手指就宛若之后的她和他一般。   沈剫是幸运的,他在危难之际遇到了纯真善良的尤嘉。   尤嘉呢?   尤嘉起初觉得自己很幸运,后来,她就不这么认为了。   后宫的天太小了,高高筑起的宫墙困死了她的一生。   不知何时,曾经爱笑的小姑娘再也不喜欢笑了。   后宫像个巨大的牢笼,困囿住了她的心和身,也夺走了她的性命。   坠入深井的时候,尤嘉没有怕,只有轻松的解脱。   她想,她终于可以回家了。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