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入梦令》作者:何辜风情   文案:   双面美人攻×健气狼狗受 年上   上一世,子夜来叛尽师门,堕入魔道,最后被心悦已久却求不得的师弟亲手了结。   一朝重生,子夜来睁开眼睛,赫然发现他回到了对师弟最开始动心的时候。   前车之鉴血淋淋,这辈子他绝对不会重蹈覆辙!   但悲哀的是,重生后看到师弟的第一眼,子夜来绝望地发现他还是控制不住。   可以前那个对自己又冷又厌还疑似喜欢师尊的师弟,怎么好像也变了?   -   重生前,子夜来暗戳戳穿了和师尊同款的白衣   君如故(低情商):脱了,烧掉   重生后,子夜来干脆老老实实换上了黑衣   君如故(高情商):你穿着夜行服要干什么?   -   重生前,子夜来含恨亡于师弟手下   君如故(低情商):孽徒不过罪有应得   重生后,子夜来发现君如故再次动武却是为了护他   君如故(高情商):打狗也要看主人   -   重生前,子夜来因为不慎被损友坑害而在师弟面前吐露了心意   君如故(低情商):放肆!   重生后,子夜来好马不吃回头草,麻溜地“移情别恋”   君如故(高情商):你骗人的手法很拙劣   -   慢热,师兄弟年下,非典型重生,一个拳打竹马脚踢天降并手撕白月光的故事   高岭之花美人攻×狠戾闷骚小人受(君如故×子夜来)   标签:HE、年下、重生、虐恋 第1章   弃绝崖边,寒风凛冽,一眼望过去,只见无边苍穹已笼罩满浓厚阴云,而九霄之上间或传来沉闷雷声轰鸣,就连那日月星辰似乎也被遮蔽了起来,天地间一片混沌。   此情此景,若放到往日,恐怕会被误以为是哪个修道者正在渡劫。当然,谁也都能够分辨出来,如果当真是有修士渡劫,这人也绝非出身什么名门正派,只因如今整个弃绝崖皆已被冲天魔气包围,呈现出荒凉萧瑟的意味。   而与之相反的则是那道立于崖边的身影,出尘绝俗,清丽无瑕,一袭雪衣也白到令人心惊。这名青年虽然未有任何动作,脸上也面无表情,但似乎只要他站在那里,就会理所当然地成为一幅最罕见的珍贵画卷。   因此,哪怕距离隔得再远,子夜来也总是能第一眼就看到他,并控制不住地为这个人心如擂鼓,生出千百种最缱绻缠绵的情愫。   纵使他心里清楚,君如故永远都不会把自己放在眼里。   向来如此。   看着心上人朝自己越走越近,本应是一件令人喜悦的事情,但此时的子夜来只觉如坠冰窟,那股冰冷寒意瞬间遍布全身,连带着被他握在手里的剑也开始颤抖了起来。   君如故在生气。虽说他那张俊美面容没有一丝阴影,眉眼亦如同平常那般沉静,可他所散发出来的磅礴怒意却让人无法忽略,仿佛仍被收在鞘中的绝世神兵,只要一声令下,马上便会毫不留情劈斩而来。   他也许逃不了了,因为已经......无路可走。在极度绝望之中,子夜来反而镇定了下来,死死盯着眼前和自己只有一步之遥的君如故,哑着嗓子开口道:“师弟,你当真要杀我?”   就算明白这一句话是废言,他也要亲耳听见君如故承认。   此言一出,停住了脚步的青年也抬眼望向他,额间那抹朱痕凄艳似血,目光中却无悲无喜,只余厌恶和冷漠清晰可见:“子夜来,你身为延天宗之徒,不仅叛离宗门、堕入魔道,甚至到了最后还意图弑师,你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该当何罪?”   君如故说出口的一字一句,皆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他脸上。子夜来重重喘了几口气,遂握紧了剑柄厉声道:“那你又是否知晓,我到底为何要犯下如此罪孽?!”   “我不知,但也没有必要去了解。”君如故双眸微眯,身上冷意更盛,“子夜来,在你堕魔并做了延天宗的叛徒之时,可曾想过自己会有今日吗?”   闻言,子夜来忍不住失笑。   成王败寇,非输即赢。他又如何没有预料到,若是失败了的话自己将会遭受怎样的反噬。可他并不在乎,除了让他凄凉死去以外,延天宗还能怎么对付他呢?   硬要说有什么遗憾的话,那便是没能顺利杀了薛明夜为父母报仇。   想到这,他忽然冷笑了一声,“......师弟,今日派你来诛杀我的是师尊吧?那你又知不知道,自己向来敬重爱慕的好师尊究竟是一个什么人?你看过他隐藏在假面下的真实嘴脸吗?”   猛地听他提起薛明夜,君如故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顿时再也没有耐心与之周旋:“够了!事已至此,你不但死不认罪,还想继续污蔑师尊,可见已无药可救。子夜来,看在你我昔日情谊的份上,我会给你留个全尸。”   他说完后,面前的子夜来却咧了咧嘴,“那我还得多谢你了......师弟。”   末字刚落,长剑已然破空!   浑身的血液好似都已凝结成冰,唯有胸口跳动着一蔟无法熄灭的仇恨之焰,誓要化作烈火燎原,直到将整个延天宗都焚烧殆尽才肯罢休。   不到最后一刻,他才不会认输。   只是君如故的境界毕竟在他之上,他堕为魔修后一度因为无法平衡体内正邪二气险些丧命,方才又经历了几次真刀真枪的追杀,现在对上君如故,已是强弩之末,起手出剑之时,渐渐开始有些力不从心。   更别提他丹田有伤,已无法动用术式,但明知大概胜算渺茫,他还是咬牙坚持与君如故进行最简单的兵器之决。   而君如故虽说早已洞悉了子夜来的所有破绽,却依然迟迟未曾下杀手,他也没有去细想自己为何会如此。   两人就这样在弃绝崖边缠斗许久,直到子夜来握剑的手徒然一松,君如故方才收拢扇面,以两道气劲逼迫他双膝跪地,继而便用形如长匕首的折扇将这个曾是自己师兄的人牢牢钉在了地上。   “结束了。”   俯身看着对方脸上浮现出了心如死灰的表情,君如故目不转睛,仿佛要把他此时的样子深深映刻在脑中,过了半晌才启唇轻吐出这三个字。   猝不及防近距离对上他那双深邃若星宙的眼,子夜来一时怔然,竟不合时宜地出神了。   记忆里,自己初见君如故的那一天,好像也是这样被他的双眸摄去了全部心神,从此便无法控制地泥足深陷,如坠绝崖。   这是命,亦是他的劫。   最后留恋地看了君如故一眼,子夜来仍握着剑的手终于松开了,“那就杀了我吧......师弟。”   君如故先还没有动,片刻后才抬手以二指凝起剑气,随即便朝着那截脆弱的脖颈干脆利落地划了下去。   谁知短促轻响过后,应声断裂的却并非子夜来的脖子。   在那人诧异的眼神里将断发攥在手中,君如故冷声道:“延天宗叛徒子夜来,今已伏诛。”   随着话音落下,子夜来顿时感到一阵失重。   原来是君如故把他扔下了弃绝崖。   他在半空中不可遏制地笑了,眼前渐趋模糊,那是灵力不断流失的征兆。子夜来明白自己的生命也像是风中之烛一般很快就会熄灭,但心里却什么感觉也没有,他的魂灵似乎已经脱离了身体,成为一个旁观的看客,漠然注视着这一切。   不过一死,又有何惧。   于是,他便在粉身碎骨之前彻底闭上了眼睛。   今日的弃绝崖不知何故,骤然降下了细雪。   站在崖边远眺而去,可以望见一道被强悍灵力横劈出来的剑痕,犹如最致命的伤疤盘踞在岩壁之上。而透过层层叠叠的封印结界,尚且能看清剑痕深处锁着的那个无知无觉的青年。   他明明已死,看上去却仿佛睡着了一样。   此时,已有数个延天宗弟子自远方御剑飞来,在发现君如故的身影后,遂急急下剑奔至他旁边。   “师兄......大师兄他人呢?”有胆大的弟子率先问出了口。   沉默了一会儿,当君如故再抬眼时,他的神色便已恢复了平静:“回去禀报宗主,我已令子夜来伏诛。”   闻言,几个弟子面面相觑,还有些不可置信:“可、可是宗主也没说要让大师兄死啊?师兄当真如此决绝?”   结果他们等了很久,才听见负手而立的君如故淡然的声音:“孽徒不过......罪有应得。”   与此同时,寒风渐起,卷起漫天飞白掩盖住了洒落在崖边的点点血迹。   ......   漂浮于漫长虚无的沉眠里时,子夜来觉得自己依稀像是做了一个梦。   在此梦里,世界已于一场末劫中走到了尽头,而当世间万物开始新一次的轮回之前,必然会先有一个结束存在。   睁开茫然的双眼,子夜来被迫浑浑噩噩沉沦于梦境世界,他看见烈焰焚烧海底,狂风使山相击,所有生灵都已死亡,唯独他一人依旧幸存。   他无措地挣扎着,恐惧蔓延地无边无际,可是目所能及的地方没有任何一丝光亮,仅存一片空白的虚无,在这片虚空中游荡,人也像是被这个世界遗忘了似的。   不知过去多久,子夜来的眼前终于出现了一团光辉。   这捧光晕十分的清澈干净,宛若整个世界新生的模样。还未等子夜来触碰到它,一道如同自时间尽头传来的声音便忽然响起:“......你是谁?从何处而来?”   愣了一下,子夜来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和自己说话。   “我......我名子夜来,乃是延天宗宗主薛明夜之徒,被师弟君如故诛杀于弃绝崖。”话语如水般自动从嘴里流出,直到这时,子夜来才恍惚忆起自己先前所经历的一切。   那光闻言便道:“看来是你我有缘,因为几乎没有人能突破世界的界限进入这里,在你之前只有一个人曾经来到过。告诉我,子夜来,你甘心这样死去吗?”   死去......原来他真的死了啊。子夜来很想笑,心中只是一片悲凉:“问这个有什么意义?你不也知道了我是已死之人。”   不料光团却道:“你可知此处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梦之缝隙,是地、水、火、风四界所有被遗忘通道的汇集之处。你既然能来此就说明你命不该绝,我可以助你重返阳世,至于答应与否,就看你自己的意愿了。”   子夜来到底苦笑了一下:“如果你所说的重返阳世指的是死而复生,那我不愿回去。”   就算回去,又有什么意义呢?他既无法报仇,也无法令因为自己而死之人复活。   “不,我所说的重返阳世并非让你复生,而是让你回到过去。”   这句话顿时令子夜来微微睁大了眼睛:“回到过去......?什么意思?”   只见那光明灭闪烁起来,似是在笑他的愚钝,“只要你想,我便可以随意找到一个时间中的缝隙将你带回到过去,继而让你的生命从那个时候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四个字实在太具诱惑力,子夜来踌躇半晌,忽然想到了另一个问题:“可你究竟是谁?又为何愿意带我回到过去?”   “终有一日,你会知晓我。”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对方只是这样语焉不详地说道。   作者有话说:   开更啦~希望喜欢本文的小天使们能多投海星(*ˉ︶ˉ*) 第2章   “如果再犹豫的话,你的魂魄马上就要从这里脱离而出,重新进入六道轮回转世了,所以你意下如何?”   光芒孜孜不倦地劝道:“回到过去,你就可以做一切你死前来不及做的事,而且不用你付出任何代价,这难道不好吗?”   代价二字令子夜来身体微微一震,此前与光团对话之时的感觉似乎轻而易举就能让人沉醉其中,他直到现在才终于像是如梦初醒那般开口问道:“不用付出任何代价?那你又是为了什么帮我?”   光闪烁几下,沉默了片刻才轻描淡写地说:“我帮你回到过去的话就等于扰乱了一部分时间,自己也可以顺势解开这个地方加在我身上的束缚,让我能够更加自由地在梦之缝隙里游荡,一箭双雕的事,何乐而不为呢?”   然而子夜来此时已对它的身份产生了怀疑:“束缚?谁把你束缚在这里的?”   对方似是因为他的这个问题而不满起来,周围沉寂了半晌,不知从何而来的声音方才又一次回响在耳边:“就凭你还无法知晓他们的身份,我亦不能把那几个名字说出口,否则会第一时间被察觉。我累了,若你实在不愿的话我也不再强迫,咱俩就此别过吧。”   脑中骤然闪过了薛明夜矜贵的脸和君如故深冷如冰的眸子,子夜来顿觉心底被狠狠地刺了一下,他咬了咬牙,终究还是在光晕消散之前出声道:“等一下......我想回去。”   “不论你是谁,带我回到过去吧,我愿意重新开始。”   顿了顿,光芒总算是渐渐恢复到明亮的状态:“好,我允你。”   话音甫落,子夜来的面前便猛然爆发出一团比日月星辰所有光辉加在一起都还要剧烈灿烂的光。他只感觉自己险些没被刺瞎双眼,刚刚慌乱地抬起手试图隔绝,那股无法用语言所描述的疼痛也在同一时间沿着浑身经脉骨缝游走起来。   随即,他就被这突如其来的剧烈痛苦撕裂了。   从光芒应允他请求的那一瞬间,子夜来便生出了错觉:自己的魂魄已被一柄利剑从中劈成两半。   但这只是开始。这股莫名剧痛仿佛是把他的每一根骨头、每一寸皮肤、每一道经脉及每一片血肉都七零八落地肢解了,他正在痛楚里被拆散打乱,灵魂被剥离割裂,似受阿鼻地狱业火焚身,却又不得不继续依附在这具濒临崩溃的躯壳里,等待着下一次酷刑的降临。   他身体里每一个最隐秘的角落都被侵占了,更因为感受到痛苦而回应似的令折磨加倍蔓延。然而最让他绝望的是,自己无处逃避,要么忍耐下来,要么就只有这样陷入昏迷。   嗓子犹如浸满了血般哽住,子夜来连惨叫也发不出,仅能瞠目欲裂地无声喘息着,此时此刻就连垂死挣扎也显得多余,只因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要再死一次。   终于,在漫长到好似没有尽头的疼痛中,那光的声音轻柔地传入耳中:“回去你该去的地方吧。”   顷刻间,子夜来便失去了所有意识。   漂浮于漫长虚无的沉眠里时,子夜来觉得自己依稀像是做了一个梦。   在此梦里,世界已于一场末劫中走到了尽头,而当世间万物开始新一次的轮回之前,必然会先有一个结束存在。   但如今的他已被从这个即将到来的结束中抽离而出,投入回了世间上一轮的运转里。   再度睁开酸涩的眼时,子夜来茫然了许久也没能分辨出自己之前所经历的一切到底是梦还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回忆完毕后,他张了张五指,只觉抓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再一摸才反应过来好像是被褥。   被褥......?   既然手能动,那么身体的其他地方应该也恢复了知觉。又缓了缓,子夜来这才带着疑惑起身,朝四周环视了一圈,然后便惊讶发现自己现在正身处一处无比熟悉的房间。   散落在地的瓜子壳,被翻了一半的民间话本,还有那盏已经燃尽了的烛灯,无不都令子夜来双目微湿。   他怀念又不可置信地久久看了半晌,总算是在不远之外的另一张床上见到了被窝拱起的弧度。   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子夜来遂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继而便将紧紧掖住的被子拽出了一个角。   “......谁啊?!”把自己掩埋在被子里的人显然对于无故被吵醒这件事怨气特别大,披头散发地就从床上坐了起来,怒目而视着一脸震惊的子夜来:“姓子的,明知道我昨晚熬夜看话本还偏要来吵醒我,你居心何在?”   他话还没说完,下一刻马上就被紧紧抱住了。   颤抖地感受着好友身上真实的温度,子夜来已几近哽咽:“应秋......你没死、你没死!太好了......”   被他突然这么一抱的应秋却摸不着头脑,而当听清他嘴里在念叨什么后简直要气死:“你烧糊涂了?!谁死了,姓子的你说清楚谁死了?”   一边忍受着落在自己身上的巴掌,子夜来一边欲盖弥彰地向他解释道:“你听我说...!是我刚刚做了个梦,梦到咱们俩都死了,因为太真实所以我才被吓到。但还好,只不过是梦而已。”   怀疑地看了他一眼,应秋不屑冷笑道:“做个噩梦也能被吓成这样,子夜来你果然够怂,不愧是一看到君如故就开始发抖的人。”   乍然听到这个让自己刻骨铭心了半世人之久的名字,子夜来只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应秋,今天是哪年哪月?”   这句话一出口就理所当然地遭到了对方无情的嘲笑:“睡傻了吧你,昨天才结束一年一度的道法考试,否则我怎么可能熬夜看话本。好不容易放松几天想睡晚一点,结果就被你给毁了。”   明白应秋只要被吵醒了就难以入眠,子夜来也颇觉愧疚:“哦......抱歉,那你继续睡,我出门转转去。”   正在叠被的应秋用怜爱傻子的眼神看着他:“你果然是把脑子给考坏了吧。再过一段日子集雪溯道会就要举行了,此次是由延天宗负责道会各项招待事宜,到时候整个风界的所有修道门派都会前来参与,宗主已说过若非必要,大家谁也不要四处乱跑,你还想往哪转去。”   子夜来没再搭理,因为他已飞快在心里计算起了时间。   应秋说昨天才结束道法考试,延天宗又马上要举行集雪溯道会,这便证明他果然回到了过去。   这个世界共有四片大陆,分别为地界、水界、火界以及风界。在他所处的风界里,集雪溯道会是大陆上所有修道人士必须共同参与的盛会,每隔五十年举办一次,每次都由不同的宗门负责接待其他前来参加道会的门派。   记忆里延天宗只负责举办过一次,那时他才拜入延天宗四百年不到,还是个不怎么起眼的弟子,他的师尊薛明夜也还没有继任宗主。   哦不对,是即将继任宗主,也没差多少天。   一想起这个人,子夜来就心情复杂地垂下眼。   上一世,他从薛明夜与旁人的对话中亲耳听到他吐露杀害了自己父母的事实。从那以后,子夜来原本对师尊无比崇敬和依赖的心情就再也无法维持下去了。   曾救过你一命的人便是害死双亲的真凶,如此巨大的落差,想必谁也不能轻易接受。   于是,子夜来只能在极度矛盾的痛苦中背叛了宗门,转而投入魔修门下。应秋作为他一直以来的挚友,权衡了一下也毅然决然地选择了跟随。   再接下来,应秋便先被薛明夜抓获处死,将他引蛇出洞后,君如故也亲手诛杀了他这个叛徒。   他确实是失败的,毕竟到死也没办法向薛明夜复仇,甚至不能揭破他完美的假面,露出底下那些血淋淋的真相。   前世的一幕幕在脑海里循环上演,子夜来终究咬破了嘴唇,任凭腥气在口中蔓延开来。   既然他有幸得了机会从头来过,那这一次便绝不会再重蹈覆辙。   想通之后,子夜来深呼吸了一口气,随即伸手推开了房门。   照在身上的是清早最耀眼的阳光,淡金色碎芒朝四面八方辐射而出,虽说眼下正是冬季,但这抹晨晖却带来了无可比拟的暖意,并让他生出自己仍然真实活在这世上的感觉。   他真的......回来了。   激动地用视线抚摸着身边的每一处熟悉景致,还未等子夜来脸上的笑容继续加深,他忽然就在这灿烂至极的阳光下僵住了。   明明身体还是一片暖意融融,四肢偏像是被冻住那样不受控制。直到胸膛中传来了几下沉重鼓动后,子夜来终于勉强自己收回目光,后背渗出冷汗的同时,剧烈心跳也险些就要冲破喉咙口。   许是周围太过安静,他的心跳又太过明显,那个一身纯白的人影已经注意到了他的存在,竟直接便朝他迈步而来了。   心底深处的那个声音叫嚣着想立刻转身离开,双腿却犹如生出了根须,扎进地里开始抽枝发芽,直到开出每一片花瓣上都写满了爱意的花。   眼看着子夜来怔然立于原地,白衣人微不可见地略一蹙眉,到底还是在他面前停了下来。   “......”   那三个字已经含在口中,却怎么也无法唤出,隔了许久,子夜来方才艰难地从齿缝中挤出声音:“君如故。”   被念到姓名的青年垂眸望着他,那张贯来平静无波的俊美面容乍一看好似没有任何表情。但不知为何,子夜来于失神中隐隐觉得,对方眼里所包含的情绪是从未有过的复杂。   此后,两人都未开口再说一句话。倒是应秋也从房内走了出来,见状便不解问道:“不是,你们俩都中了定身术吗?怎么话也不说还一动不动的。”   闻言,子夜来才定了定神:“有什么事吗?......师弟。”   作者有话说:   主要是谈恋爱,所以修真为辅~ 第3章   原本子夜来还以为,自己既已得到新生并幸运地重活一世,就绝不会再走以前的老路。然而想法毕竟是美好的,当他真正见到过去的君如故第一眼后,便也瞬间明白那些在自己心底扎根了上百年的情愫爱意,终归是无法抑制。   命运可以重来,记忆无法洗去,他对君如故的渴求早就已经成为了习惯,是五脏六腑中难以拔除的毒,也许不管轮回多少次,只要当他面对着眼前这个人时,都一定会再度陷入进过往的深渊。   就比如眼前的这一幕,正是他前生第一次对君如故动心的时候。   子夜来到底还是忍住了自鼻腔冲上来的酸意,又一次开口问道:“师弟是否有话要说?”   视线在他与应秋身上各自扫了一遍,君如故才轻轻摇了摇头:“......无事。只不过师尊要我来提醒你们,集雪溯道会马上就要召开,若非必要,众人最好都减少一下出门的次数。”   应秋哼了一声:“我们早就知道了。”   未待君如故继续说话,他很快又想到了什么,笑容狡黠地问:“师弟,你可知晓这次的道法考试什么时候才放榜?”   君如故顿了顿,“两三日后便会公布成绩。”   “既然如此,师弟有没有兴趣来打个赌?”   听见应秋的声音响起来时,子夜来缩在衣袖中的手便骤然攥成了拳头,只因对于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他记得一清二楚。   虽说修炼的速度从来比不上君如故,但子夜来唯一的长处便是背书,故而每次道法考试他几乎都能夺得魁首,于是在延天宗众人的眼里,他就是薛明夜那个很会死记硬背、除此之外找不到其他亮点犹如隐形了的大徒弟。   前世道法考试结束后,一直看君如故不顺眼的应秋遂提出了打赌,但是向来稳操胜券的自己竟然独独在这一回被师弟超过,虽则只有两分的差距,他还是使应秋不可置信地输了。   不过......当时他俩下的赌注是什么来着?应秋事后好像也没有告诉他。   在应秋抛出赌约邀请后,君如故沉默了片刻,“打赌?师兄想和我赌什么?”   眼珠子转了转,应秋懒懒道:“赌你和子夜来这一回谁能取得道法考试第一名,至于赌注的话,这个不着急,等结果出来了再商量也可以。”   正当子夜来刚刚拉住应秋的袖子、凑过去想劝他不要打这个赌的时候,这略显亲密的一幕也顺势映入了君如故眼底。   两人谁也没有注意到青年微抿起了薄唇,只听见他用冷然的嗓音接下了这个赌约:“可以,我和师兄赌,不过赌注最好还是要先决定。”   闻言,子夜来顿时有些傻眼。   这里怎么和前世不一样了?他先前根本就未曾了解过应秋与君如故的赌注究竟是何物。   不等他想明白,应秋便一口答应了:“也行......不如这样好了,谁赢了的话呢,谁就给对方当一年仆从,端茶倒水、捏肩捶背,而且还要随叫随到,怎么样?”   要不是怕君如故奇怪,子夜来立马就想把不知死活的应秋拖走,但他此时也只能干笑着试图逼迫两人放弃打赌:“算了吧,这个赌注太过分,师弟你就当他是在开玩笑......”   然而君如故没有看他,“无妨,我可以接受,但我希望能够换个人选。”   换个人选是什么意思?应秋疑惑地皱起眉:“师弟想换谁?”   “既是以我和子夜来的道法考试成绩来打赌,履行约定的就该是我们二人才对,师兄觉得呢?”   这句话倒也挑不出什么错处。不顾一旁子夜来的疯狂暗示,应秋已不耐烦道:“好,如果你赢了,子夜来给你当牛做马,但是如果你输了,就要听从他的差遣。”   君如故也颔首同意了。   他们俩在电光石火间就做下了决定,完全无视了这场赌约中的另一个被迫参与者。   眼睁睁看着君如故的背影离开后,子夜来这才身心俱疲地开口道:“应秋,你怎么就没想过我有可能会输呢?”   身旁的好友却只是诧异地挑了挑眉:“输了就输了嘛,大不了给他使唤一年,又不会少块肉。没事,我相信你的脑子,而且你若是好死不死,真的偏偏在这一回输给君如故的话......那也只能证明你运气太霉了。”   无力地叹了一口气,子夜来不想说话了。   他如今还乱得很,尚且理不清头绪,目前暂时也只得走一步看一走。   但无论如何,他是真的不想再与君如故有什么牵扯。   这日,子夜来便待在房内将前世发生过的几件大事和一些重要时间节点统统记录在案,为了防止自己再次出错,他甚至绞尽脑汁将还能忆起的对话写了下来,就差和面对道法考试一样逐字逐句推敲琢磨了。   一直忙活到傍晚时分才全部整理完,子夜来伸了个懒腰,还没来得及放松就猛然想到了另一个人。   子六尘!   把笔一丢,他立刻就匆忙奔出了房。   上辈子,他与堂弟子六尘都是孤儿,两人相依为命地漂泊于世,后来因为遇见薛明夜,这才被带入延天宗。他资质还算可以,所以拜了薛明夜为师,但子六尘根骨不佳,修炼了许多年也只是堪堪达到炼气期,故而一直是外门弟子。   前世子夜来只听见薛明夜承认是他杀害了自己的父母,至于子六尘的双亲是否也是死在那个人的剑下,目前他还没能得到任何线索。   来到外门弟子的院落里后,子夜来很快就找到了那扇自己曾经进入过无数次的门扉。   “六尘!”   没过多久,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从中走出了一个面目清秀的少年:“哥?你怎么来了?”   反复确认了好几遍眼前的子六尘平安无事,子夜来终于松了一口气:“没什么,刚刚考完试,来看看你都不行?”   子六尘闻言就笑了,“这一次的道法考试,哥肯定还是榜首。”   然而他一提起道法考试,子夜来就会想到应秋与君如故打的那个赌,顿时颇觉头疼:“别说这个了,你最近修炼得如何了?”   谈到这,子六尘也很无奈:“还是炼气后期,一直没办法突破。”   看着他故作轻松地告知自己近来修炼时所悟出的心得,子夜来便忍不住心口泛酸。   其实那时虽然叛出了延天宗,但他私底下也曾偷偷潜回宗门探望子六尘。只不过,生怕对方因为自己的缘故而受到牵连,他每次都是在暗处观察一会儿就迅速离开。   也不知道当年自己叛逃后,子六尘的处境又是如何。   “......哥?你在听吗?”说到一半,子六尘总算是察觉到了他的走神。   愣了愣,子夜来才勉强掩饰下自己的伤感:“嗯,六尘,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你顺利筑基的。”   又和子六尘聊了一会儿,眼见已是月上中天,不想打扰对方休息,他遂告辞离开。   一路上子夜来仍在思考今后应该怎么走下去,所以不知不觉就偏移了路线,他也没太在意,因为延天宗的每个地方几乎都设有传送法阵,可以将他很快送回住处。   甫一重生,除了弄清楚他回到了哪一段时间,子夜来当然也立马检查了自己身体里的修为正处于哪个水平。   好在结果让他放下了心,自己的境界和从前的这个时候相同,正是筑基后期,再经过几年的修炼便可顺利结丹。   只是......他有些等不及了,毕竟他师尊薛明夜的境界此时正处于元婴后期,很快就可以突破进入化神,时间拖得越久就越难对付。正因如此,上一世的他才会铤而走险遁入魔道,便是想着以魔修的心法加速自己的修炼。   回忆了一下前世,子夜来叹了一声,觉得自己这回还是要好好斟酌斟酌才行。   与此同时,他敏锐地捕捉到了自不远之外传入耳中的细微声响,曾经身为魔修而养成的警惕使他即刻抬起头来,环视了一圈周围仍旧平静的景致,然后就自茫茫树影中认出了那个人。   也是直到现在,子夜来才恍惚发现下雪了。   眼前的这道身影与飞霜同样地白,但那种白却并非等待画匠落笔的宣纸的白,而是广袤无垠、绝无人能够占有的雪原的白,仿佛只要看一眼,就会不由自主在心底责怪起自己突然生出的亵渎之意。   子夜来知晓,那便是君如故。   他在看到对方后就停下了脚步,迟迟没有勇气向前。君如故大概也早已发现了他的气息,但不知为什么没有出声询问。   再度贪婪地用目光描摹了一次那袭白到刺眼的背影,趁落雪未覆盖满全身,子夜来终究还是心酸地离去。   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己刚一转身,君如故就忽然出现在了面前。   惊疑不定地对上那双曾令他心动不已的眼眸,子夜来暗暗调整了一下情绪才道:“师弟...?这么晚了,还有何事?”   君如故刚开始还没有言语,是到了后面子夜来承受不住压力又问了一遍后,他才垂下眼,并缓缓朝前走了一步。   现下两人之间的距离是前所未有的近。   不对。子夜来在愣怔之际还有心思去想,他们离得最近的时候......应该是前世君如故诛杀自己的那一天。   说起来,那时君如故不知为何还割断了他一缕头发,难道是为了泄愤么?毕竟他在刺杀薛明夜的时候也曾将师尊的发丝削了下来,但那也是他唯一能伤害到薛明夜的一剑。   子夜来还未从回忆中抽退,再一抬眼便见青年已然离开了。   ......简直是莫名其妙。 第4章   他摸不着头脑地回了房,应秋还在津津有味地看昨天没翻完的话本,而子夜来不知为何,只觉特别疲累,心想或许今日用脑过度,于是把笔记都整理好后便倒头就睡。   应秋还在奇怪他今日竟然睡得那么早,子夜来已经迅速陷入沉眠了。   他难得什么梦也没有做,仿佛晕倒一般度过了整个夜晚,第二天起床的时候却并没有神清气爽的感觉,反而还略感昏沉。   “你就是背太多书了。”   木头脑袋,他的这个好友总是这样毫不留情地嘲笑他,那时听说他要叛离延天宗,应秋难以置信地瞪着他看了许久,最后才喃喃地从嘴里吐出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句话。   所以虽然他后来亦跟随子夜来共同迈入歧途,但心里其实并无那么多的仇恨。   每当想到这点,子夜来便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愧疚之意。重活一世,不论是应秋抑或是子六尘,他们都只要好好活着就行了。   道法考试后一般会有两三天的休息日,而过了这段时间,便也到了放榜之时。   子夜来因为早已清楚自己此回的成绩,故而并未像应秋那样亢奋,他唯一担忧的便只有履行赌约时不知到底该如何面对君如故。   但是......君如故究竟为什么要突然更换人选呢?   这个问题子夜来思考了多次也没有结果。放榜之日,他被激动不已的应秋拉到现场后,很快就没有任何意外地见证了好友的表情从势在必得变成了错愕不已。   哪怕已将榜单上的排名看了一遍又一遍,应秋仍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会真的这么倒霉吧?子夜来,你不是号称能把《三清诀》倒背如流么?为什么偏就这一回输了他两分?”   听着他略有些气急败坏的抱怨,子夜来也回忆起了道法考试时的情形。   说来说去都是位置的错。那次考试,君如故竟然头一回坐在了他前面,那袭总是能撩动他心弦的背影触手可及,于是子夜来便理所当然地走神了,末尾的几道题不仅答得仓促,而且笔迹潦草,能只被君如故超出两分,已经算是他的答案无限接近于标准了。   但这种话肯定不能对应秋讲,子夜来也只能以“那天身体不太舒服”搪塞了过去。   得知赌输之后,虽说依约要给君如故当牛做马的并不是自己,应秋还是恹恹的,趴在长廊上有气无力道:“子夜来,是我对不起你,我没想到咱们的小师弟运气居然这么好。”   叹了口气,子夜来并没有打算责怪他:“......是命。不过你放心吧,君如故可能也只是说说而已,我还不配给他端茶倒水捏肩捶背,大不了叫我给他跑腿,也不算丢脸。”   应秋噌一下就跳起来了:“这还不算丢脸?!你堂堂一介大师兄,是师尊收的第一个徒弟,明明身份地位就应该比他高。可他呢?不仅目无尊长,而且从来都没有喊过你一声师兄,试问哪个宗门有这种离谱的事?”   清楚他说的都是事实,但子夜来已不想在这些无关紧要的方面上耗费心力了:“随他去吧,不过一句师兄,他爱喊不喊。”   不论喊不喊,自己始终都是薛明夜收的第一个徒弟,这是谁也无法改变的。   闻言,本想出声反驳的应秋刚一张开嘴,不知为何忽然就变了脸色。   而子夜来心有所感,立刻回头望去,顿时惊见话题中心人物便站在距离他们俩不远之外的廊下,面容平静,也不知究竟把方才的交谈听去了多少。   ......谁让君如故已是元婴期的修为了,只要是他不想暴露踪迹的话,自己和应秋就绝无可能察觉他的存在。子夜来暗地腹诽了一句,眼角余光瞥到另一个人影,而这一回,他的心情确实更糟了。   为什么常少辛也在。   很明显,应秋与他想到一起去了,因为在短暂的沉默过后,子夜来便听见好友骤然降下了温度的声音:“原来是常师弟,久违了。抱歉,先前我还没有看到你呢。”   待走到君如故身边后,常少辛方才微微一笑,“子师兄好,应师兄好,今日道法考试放榜,两位师兄大约都占据了榜首吧。”   一提起这事,两人便想到那个即将要被兑现的赌注,彼此的脸色都不太晴朗。特别是应秋,他与常少辛在同为外门弟子的时候就不怎么对付,如今对这个人更是越看越嫌,但要问他到底为什么讨厌常少辛,他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前世,是直到两人都离了延天宗后,应秋某日才若有所思地对子夜来说:“我知道了,我总觉得常少辛乍一看和师尊差不多,但又还是有着差距,所以才会这么看不惯他吧。”   听他如此一分析,当子夜来再度回想起来,也确实承认常少辛与薛明夜身上存在着某种异曲同工之妙。   就是不知道君如故是否也曾发现过。   正当子夜来沉浸在回忆里的时候,措不及防便听见一直没有开口的君如故出声道:“想必师兄也已看过成绩了,那个赌约,今天可以开始生效了吗?”   没想到他这么单刀直入,应秋一时也没能反应过来,脱口而出便道:“......师弟,何须那么着急,子夜来又不会跑了。”   常少辛闻言,目光在子夜来身上转了一圈,遂笑着问了一句:“师兄,你们打了什么赌?”   “和你有关系吗?”应秋毫不客气,转头又对上了君如故,“师弟,你不会当真想要让子夜来给你当牛做马吧?”   垂下眼,青年面上仍是淡淡的,“愿赌服输,师兄那日与我打赌时怎么就未曾想过,也许自己不一定会赢呢?”   应秋的表情一下子更加为难了:“可再怎么说他也是你的师兄......咱们口头上意思意思就算了,端茶倒水没问题,捏肩捶背什么的,是不是有点没必要?”   君如故沉静地看了他一眼,“三天前,师兄可不是这么答应的。”   到了这个时候,常少辛也差不多弄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马上也跟在后面帮腔:“是呀,既然是应师兄自己提出来的赌约,输了可不就得按照规矩办事么?”   实在不想看到应秋为自己发火,子夜来也厌烦了时时刻刻被迫笼罩在常少辛那酷似薛明夜却并非薛明夜的阴影里,遂直视着君如故对他冷声道:“我既答应了就绝不会食言,师弟,我会依约听你差遣一年,在此期间除了杀人放火你想让我做什么都行,就这样吧。”   说完后,他便拉着忿忿不平的应秋离开了。   发现君如故的眼神出乎意料落在子夜来的背影上,常少辛颇觉好奇:“......如故,你在看什么?”   青年这才收回了视线,“没什么,你回去吧。”   见他说完后便转身离去,常少辛愣了愣,很快也跟上了他:“如故,等等我...!”   都已经回房许久了,应秋仍觉憋屈:“那个常少辛,也不知道有他什么事,整天整夜跟在君如故身后像只苍蝇一样赶不走,也真是够闲的。”   想了想上辈子常少辛的一些行为,子夜来深有同感:“难道他的师尊就没觉得这样不妥吗?”   常少辛与他们仨不同,他并非薛明夜的徒弟,而是师从延天宗内的另一位上师。   按理来说,不同上师彼此之间都很忌讳自己的徒弟和别人走得太近,这样一旦出了什么事,便很容易说不清。   “你看他黏着君如故的那个样子,根本不正常么。”应秋斩钉截铁地说,“这里面有猫腻,虽说常少辛从小到大都跟在君如故身边,但也不至于一步不落......诶子夜来,你觉着他是个什么心态呢?”   他兴致勃勃,对方却并不买帐:“你要实在想知道的话干脆自己去问他好了。”   而在放榜过后,子夜来又提心吊胆了好几天,这才第一次收到了来自君如故的“吩咐”。   被用来传音的是一只小巧的纸鹤,翅羽精美,脖颈纤细,孤高的模样倒与它的主人有几分相似。子夜来为这个也许无人注意到的发现笑了笑,随手将纸鹤塞进衣襟后,便独自去到了君如故的住所。   让他微讶的是常少辛也在,并且还正与君如故聚精会神地下棋。   见他果真听话地前来,常少辛遂弯起了笑眼:“子师兄,那就麻烦你为我们斟茶了。”   同样轻笑着微一颔首,子夜来见君如故只专注地盯着棋盘,便若无其事地拿过了杯盏和茶壶。   没过多久,他便感到了无聊,只因子夜来本身对棋道无甚兴趣,故而便觉旁观他人对弈实在没有意思。看着看着,他险些打起了瞌睡,还是君如故落子时传来的清脆声音令他骤然恢复了清醒。   没有望向他,青年依然低垂着眼,额间的那抹朱痕艳似血迹:“子夜来,如今还未到就寝时间。”   一旁的常少辛顿时就忍不住短促笑了一下。   手指在衣袖中攥紧了拳,过了半晌,子夜来才敛起神色如常回道:“只是略有些疲乏罢了,师弟不用管我。”   “既然答应了听从差遣,我想子师兄合该更加上心才是。”略一思忖后,常少辛道,“如故,下了这么久的棋,想必你也累了吧,不如现在让子师兄给你捏肩捶背怎么样?”   作者有话说:   情敌图鉴已更新~姓名:常少辛/属性:竹马/击败难度:S 第5章   来了来了,果真来了。   但子夜来却略觉错愕,只因率先提出这个要求的居然会是常少辛。   所以这里面到底有他什么事啊?   见对方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没有动,常少辛误以为是子夜来碍于面子不愿听从,遂又轻笑道:“莫非子师兄是觉得给师弟捏肩捶背有损尊严?那看来还是不勉强好了......”   没想到他话还没说完,子夜来便施施然站到了沉默不语的君如故身后:“不至于,我说过,除了杀人放火,师弟想让我做什么都行。”   他脸上还笑微微的,丝毫没有常少辛预想中的不堪羞辱。   不就是捏肩捶背,有什么大不了的。想当初,甫入延天宗之时,他和应秋才刚炼气,经常被发配去干那些粗活重活,一天下来整个人几乎要废了,必须互相帮助对方活络肌肉筋骨才能撑过来。   也正因如此,伺候人这种小事根本难不倒他。   把手放在君如故肩上时,子夜来险些控制不住颤抖,赶紧强迫自己定了定神。又生怕自己不听话的心跳会被屋内的其他两人察觉,为此他还特意在心里默诵起了《三清诀》。   然而只要一念起《三清诀》,他就会想起那次道法考试上坐在他前面的君如故的背影。   背影......   就在这时,子夜来飘忽的眼神落下,恰好望见了君如故那截自墨发中露出来的白皙如玉的后颈。刹那间,他便被摄去了全部心神,连原本有条不紊的手法也开始乱了起来。   顿了顿,君如故眉心微蹙:“......够了。”   猝不及防听见他开口,子夜来愣了一下才干笑道:“呃,既然师弟已经不需要我捏肩捶背的话,那我就退下了。”   吃力不讨好。他刚想缩回手,却没料到君如故忽然直接就将他给攥住了。   这个举动来得莫名,以至于气氛顿时就变了,不仅子夜来怔住,一旁的常少辛也睁大了眼睛。   静默半晌后,似是终于探明了情况,君如故这才笃定道:“你有伤。”   被他攥住的那只手已经泛起了细微的哆嗦,子夜来赶紧不动声色地转动腕子试图抽出,同时拼命在脑子里搜刮起了离开的理由:“我能有什么伤?师弟怕不是弄错了。对了,我才想起来我还有师尊交代的事情没办,师弟还有何事吩咐?如果没有的话那我就先走一步......”   君如故连眼皮都没抬:“师尊已闭关修炼一百八十九年了,你现在才想起来要去办他交代的事,是否会有些太晚?”   闻言,子夜来哑口无言,再也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语了。   许是看不下去君如故依然没有松开他的手,常少辛这时出来打圆场了:“如故,我想子师兄大概是真的有事要办,我们便不要妨碍他了。”   “不行。”君如故站了起来,转眼间就将仍被他拉着的人带到了复灵池边。   复灵池是一方蕴含着天地灵气的水池,由于能帮助修士快速增强体内灵力,故而平日里并不会让弟子们随意出入。   不过短短一瞬,出现在眼前的便是弥漫着雪白雾气的复灵池,子夜来还没反应过来,君如故已经准备迈步入内了。   直到这时,子夜来才赶紧扯住了他的袖子:“师弟...!今天并非开放之日,若是被谁发现了我们擅闯复灵池,可是要罚三个月的禁闭的!”   他还想参与集雪溯道会呢,要是真的被罚,那损失可就大了。   然而被他拽着衣袖的青年却只是回首淡淡看了他一眼:“师尊在闭关之前将他的令牌留给了我,因此我可以随意进出复灵池。”   还未来得及对薛明夜的偏袒表示不满,子夜来便又一次感到了那阵失重。   这个天杀的君如故,竟然直接把他扔进了复灵池里!!!   上一世的那些不堪记忆骤然浮现,子夜来只是失神了片刻,身体便开始不由自主地往下沉。从小到大他对于游水就一直不太在行,如今猛地被丢到水里,立刻手忙脚乱地挣扎了起来,却也无法阻止池水不断涌入口鼻。   他狼狈的样子已全数落入了君如故眼底,直到子夜来痉挛地张开五指攀附住池边的石堆后,青年的身形终于动了。   就在子夜来隐隐觉得自己马上又要再度殒命的时候,一双有力的手却从背后托住了即将气空力尽的他,并带着他顺利游回了岸边。   把堵在鼻腔喉管里的水都咳出来后,子夜来才想起此时正紧挨着自己后背的人是谁。   “师、师弟......”话音未落,他差点又被呛住,只能继续费力地咳嗽起来。   耐心等待身前之人的呼吸重归顺畅,君如故才隔着被水浸透的布料,将手掌贴上了他的脊背。   几乎是在察觉到那股热意靠近的瞬间就生出了想要逃开的心思。好在君如故看不见自己的表情,子夜来不可置信地双眸微睁,想要借故往旁挪开,身后那只手却将他一直牢牢钉在原地,并散发出使人无法忽略的温度。   僵持半晌,不得已,子夜来还是硬着头皮问道:“师弟,你这是何意?”   缓缓运起体内灵力,君如故的声音仍是听不出什么情绪:“替你疗伤。你的经脉中有一处凝滞,而且已存在很久了,若不及时疏通,到时候你不止无法顺利突破进入金丹期,还有可能会导致走火入魔。”   有那么严重吗?子夜来暗自嘀咕。   重生至今,他早就探过了自己身体的状况,根本没发现君如故所说的“凝滞”。但鉴于对方的修为在他之上,思来想去,他还是勉为其难接受了师弟的帮助。   虽说平日里的君如故看起来是一副标准美人的模样,但他之功体属金,体内灵力也极烈,没过一会儿子夜来便觉实在难以承受,终于忍不住挤出了一声痛呼:“呃...!师弟,麻烦能不能、能不能下手轻点......我快受不了了。”   闻言,君如故的睫羽微不可见地颤抖了一下,他依旧没有说什么,但是输送灵力的速度到底慢了下来。   那股原本在体内横冲直撞的力量总算变得温顺了不少,再加上复灵池池水特有的舒缓增灵功效,子夜来甚至惬意地长长出了一口气。   既是君如故自己主动提出来要帮忙的,那这份灵力当然是不要白不要。而至于刚重生时,他反复告诫自己要远离师弟的话语,已被子夜来暂时抛到了一边。   不知又过了多久,君如故停止了灵力的传送,只是手掌依旧没有离开。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自家师兄已然昏昏欲睡,不仅把头枕在了手臂上,眼皮也微微阖着,仿佛下一刻就要去会周公了。   见状,君如故眉心微皱。   于是即将要进入梦乡的子夜来忽然感到耳垂上传来了些许热息,轻柔得如同羽毛拂过一样,顿时令他睁开了双眼,而后便下意识从喉间发出了一声含糊的呻吟。   因为四周太过于安静,所以只要有一点声音,就会在偌大的复灵池内层层叠叠地回响起来,与此同时,子夜来也彻底清醒了。   听见自己到底发出了什么声音后,他浑身都僵硬了,只能徒劳无功地在心里祈祷君如故能够暂时性耳聋。   “......”   正当他快要接近石化之际,身体却骤然被翻转了过去。   眼前这一幕仙气氤氲到不似真实的景象,曾在前世的梦里重复出现过好几回。   垂眸凝视着自己的青年眉睫乌浓,神情淡然,唯有额间的一抹朱痕替他增添了几分生气。他那张脸不论何时看起来都犹如世间最温润的玉像一般,并非散发着刺骨冰冷,但当你探手拂去,就能发现深处暗藏的凉意。   只要对上他的目光,子夜来心中便仅剩下逃避一念。   看来果真还是应秋说得对,哪怕已经重生过了一次,他依然是那块见到君如故就会发抖的料。   在君如故长久不变的注视下,子夜来渐渐平复下了情绪,他一边尽量安慰自己对方可能根本就没想那么多,一边和颜悦色地开口道:“师弟,此回就多谢你了。”   默不作声地又盯着他看了片刻,君如故正欲起身退开时,另一道诧异的声音便在复灵池上空响了起来:“你们俩在干什么?”   仿佛被捉奸在床似的,子夜来立刻紧张地抬头望去,却见那双手抱臂站在岸边的人竟是应秋。   “今日是我负责打扫看管复灵池。”看到子夜来一脸呆滞,应秋遂挑了挑眉解释道。   子夜来还未开口,身旁的君如故就已从水中站起来了。纵使浑身湿透,他那副淡然的模样看上去也没有什么改变,反倒是子夜来因为那正不断渗入青年微微敞开的衣襟里的水珠而愣住了。   待君如故的身影离开后,应秋才伸手将好友给捞了上来:“别告诉我你们在这里泡鸳鸯浴。”   有气无力地瞪了他一眼,子夜来心累道:“你怎么突然过来了?我记得复灵池一般要在入夜后才能开始打扫的吧。”   应秋撇了撇嘴,嗓音也随之压低了:“常少辛非要我来的,结果我来了之后才知道原来你被君如故带进这里面了,所以你俩到底是在干什么?”   回想起方才两人之间那种古怪的氛围,子夜来只觉得特别难解释:“先回去再说,我可不想被关禁闭。”   如今他自己脑子里都乱得很,只因从应秋与君如故的赌注被改变了之后,后面发生的这些事情都是前世所未曾出现过的,这样一来......也许他总结的经验已经无法派上用场了。 第6章   回到房间里后,子夜来先是赶紧用术法把自己全身都给弄干净,继而才转头询问应秋:“你刚才说,是常少辛叫你来复灵池的?”   应秋点点头:“对啊,那时我本来还在藏书阁,结果他突然出现,还对我说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话,让我立刻到复灵池查看情况,否则我才懒得那么早就过去呢。”   子夜来听着颇觉好笑:“他都跟你说什么了?”   “忘了,我又不像是你一样,什么七零八碎的东西都能塞进脑子里。”应秋哼了一声,随即叹了口气,“快入夜了,我今晚得守在复灵池,你自己睡吧啊。”   说完这句话后,他便习惯性等着好友再和自己贫嘴一番,谁知子夜来却并没有打算理他,正兀自坐在那里不知在沉思些什么。   见状,应秋一拍脑袋,这才忆起了之前常少辛来找他时所说的话:“子夜来,你知不知道常少辛就快要结丹了?”   骤然听他这么说,子夜来也回想了一下:“......好像是,那又如何?”   上一世他与常少辛没什么特殊渊源,两人之间也并不熟络,能记得对方进阶的大致时期已经算他记忆力超绝了。   看到他不以为然的样子,应秋马上急了起来:“你现在不也正处于筑基后期么?到时候如果你们二人一同结丹了,可丹药署却只剩下一粒聚息丸,那要怎么分配?”   愣了愣,子夜来迟疑道:“不至于吧,丹药署的聚息丸怎么可能只剩下一粒?”   应秋却道:“你以为呢,马上便是集雪溯道会了,丹药署一直在忙着炼制其他丸药,没时间再做聚息丸,近来准备结丹的弟子又只有你们俩,自然是谁基础好就给谁咯。”   “那不应该是谁基础差给谁吗?”子夜来什么话也不想说了,他记得上辈子绝没有这件事,那时他的师尊薛明夜刚好突破化神期,出关后就顺势给了自己结丹所需的聚息丸。   出关......对啊,已经快到集雪溯道会了,怎么薛明夜还没出关呢?   不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应秋便准备走人了:“你自个儿琢磨吧,反正我看常少辛那个样子是对聚息丸势在必得,师尊如今又不在,也许抢不过他。”   门扉响了一声后,房内便只剩下他一人了。子夜来坐在床上思索了半晌,还是将自己整理的时间记录重新拿出来翻看。   自他重生开始,第一件发生了变化的事情便是应秋与君如故的赌约,而后本该随即进阶的薛明夜亦没有按照前世的时间顺利出关,眼下也不知会拖到什么时候。   究竟是哪里不对了呢?深谙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道理,子夜来的冷汗瞬间布满了背脊。   多思无益,目前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深呼吸一下定了定神,他的脑中冷不防又浮现出君如故在复灵池里盯着自己看时的眼神。   前世,子夜来从未曾见过自家师弟如此专注而又认真地望着自己,因为一直以来,他都十分清楚君如故有多看不上他。   就像应秋所说的一样,君如故的眼里根本没有他这个师兄,不仅向来只以大名称呼自己,甚至平日里需要多和他说几句话的时候,眉宇间都会隐隐闪过一丝不耐。   能让贯来淡然的君如故展露笑颜的人只有师尊薛明夜。   对此子夜来早就习以为常,但明知师弟对自己可以说是一点兴趣也没有,他却又控制不住地照样被君如故所吸引,有时候难免亦会觉得自己做人是不是太没骨气了点。   重活一世,他本不想再度被名为君如故的石头绊倒两次,可是心底那些根深蒂固的情愫却总会在关键时刻跑出来捣乱。比如今天君如故只是看着自己的时间稍微长了那么一点,他就能够心神荡漾地回味至今。   不过自他重生之后,除去一些事件脱离了既定轨道,发生在君如故身上的细微变化果然也颇耐人寻味。   子夜来还没能想明白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就这样辗转反侧地到了半夜,他好不容易才睡着了,梦中的世界依旧和前几日同样,是一片模糊不清的空白。   醒来后,子夜来甫一睁眼,就望见应秋正坐在床头看他:“怎么你最近都睡得那么死?”   “大概是太困了吧。”他打了个哈欠,却没觉得身体特别沉重,“怎么了,有事?”   只要一眼就能发现不对劲,他了解自家好友,眼前这个人是藏不住事的。   被他识破的应秋忽然就叹了一口气,神色有些为难:“子夜来,我也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变成这样的,但既然它已经发生了,你就不要太在意是如何发生的......”   越听越糊涂,子夜来心里立刻便生出了不详的预感:“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是出什么事了?”   应秋目光躲闪:“我也是直到今天才发现,常少辛这个人也太会煽动情绪了。”   而后他便在子夜来的逼迫下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在听到应秋说答应了常少辛会让自己与他通过比试来决定最后一粒聚息丸的归属时,子夜来已是眉头紧锁:“上一回是君如故,这一回又是常少辛,应秋你下次打赌的时候能不能别带我了?”   见他似乎真的有点动怒了,应秋连忙道:“你能赢他的,常少辛说什么也不比,就比道法,背书嘛,这不是你的强项么?”   纵然如此,子夜来也不想再与常少辛扯上什么关系了,光是他那副似薛明夜又非薛明夜的做派,就足够让他恶心上好久。   只是应秋已答应了他,自己便不得不继续忍耐过这一遭。   喝了几口茶压下心头烦闷,子夜来这时才想到了另一个问题:“常少辛说的比试,是和我们平常道法考试一样吗?”   结果应秋歪了歪头:“他倒是没说这个......”   闻言,子夜来的心顿时就凉了半截。   很快便到了比试的日子,子夜来与应秋先到了约定地点,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了对手登场。   而当看清那随常少辛共同前来的人后,子夜来眼前一黑,差点没忍住以头抢桌。   不知为何出现在这里的君如故仍是一袭白袍,只不过他今日把头发束成了马尾,身上便凭空多出一股矜贵的世家公子气。   而常少辛则换了身飘逸如仙的广袖青衣,墨发如云,脸庞白皙,再配上那优雅身姿,令他看上去越发显得与薛明夜有几分相似。   子夜来只看了一眼就别开了视线,毕竟单是一个薛明夜给他带来的心理阴影就够大的了。他很快便听到身旁的应秋啧了一声,想必对方也是瞧出了此中端倪。   翩翩然来到两人面前,常少辛下颌微抬,“子师兄,我们这一回就考《九天心经》如何?”   这个熟悉的名字一出,子夜来心里只剩下流年不利四个字。   《九天心经》正是薛明夜所创作的一部典籍,当年他就是以这部道法奠定了自己延天宗上师之首的地位,后来更是因为只用了不到两百年的时间便顺利突破化神期,他才得以继任宗主。   作为薛明夜的徒弟,子夜来曾经也将这部道法默背得滚瓜烂熟,但是在叛离宗门、堕入魔道后,他就强迫自己将脑子里所有与《九天心经》相关的东西都彻底遗忘干净了。   也就是说......如今的他必然会输掉与常少辛的比试了。   与其等到被他发现自己竟然不会背诵自家师尊的著作,倒还不如先发制人,直接认输算了。想到这,子夜来清了清喉咙,遂一脸歉意地开口道:“抱歉,常师弟,我突然觉得身体不太舒服,这场比试就当作是你赢了,聚息丸我也拱手相让。”   闻言,常少辛愣了一下,“子师兄,我们都还没有开始,你怎么就上赶着输给我了?”   察觉到君如故探究的眼神也落在了自己身上,子夜来更是不愿多说:“我是真的不舒服,再说了常师弟你不是很想要聚息丸吗?我让给你便是。”   常少辛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旁的君如故却忽然微蹙起眉:“你不舒服?”   他这句话立刻令在场的其他三人都微讶起来。子夜来第一个怔住,在确认自己没有听错后,隔了好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问道:“师弟,你难道是在......和我说话吗?”   “不然呢?”君如故平静地看着他。   至此,应秋的目光已在两人身上转过一圈了:“既然是子夜来主动弃权,那这枚聚息丸,常师弟你就笑纳好了。”   子夜来也不想再继续探讨这件事,遂起身道:“常师弟,若无异议的话,那便这么决定吧。”   然而,正当他准备离开的时候,君如故便抓住了他的手腕,那道突如其来的热意也仿佛风暴一般席卷全身,让他一下子就僵住了。   眼看常少辛的面色变了又变,子夜来终于艰难道:“师弟......”   他话音还未落,那道沉闷雷鸣便在霎时间响彻云霄,天际似乎也因为这骤生的变故而颤抖起来。所有人俱是一震,彼此对视一眼后皆奔到室外望向了雷声响起来的地方。   在看清了云层中隐隐闪现的紫光天雷,君如故低声道:“师尊......”   子夜来也脸色苍白地抬起头。   虽然晚了近一个月,但薛明夜终究还是进阶了。   作者有话说:   双更 第7章   化神期的渡劫天雷有多强悍,子夜来上一世就领略过了,所以如今的他既是早已知晓薛明夜定可顺利突破进阶,便失去了旁观的兴趣,自顾自回到了屋里坐下。   原本激动的应秋眼角余光瞥见他离开,也十分不解地转过头来:“子夜来,是师尊在渡劫诶,你怎么看都不看?”   “渡劫而已,有什么好看的。”子夜来轻描淡写道。   他的回答令常少辛挑了挑眉,立刻就用故作惊讶的语气问:“子师兄,薛上师他可是你的师尊,自家师尊在渡劫,师兄怎么好像半点都不上心。”   ......他上辈子怎么没发现,这个常少辛居然比应秋还要烦人。   子夜来在心里冷笑了一下,说出口的话语还是正义凛然的:“常师弟想多了,我并没有不上心,而是因为我知道师尊定能够成功进阶,既然如此,又何须担忧呢?”   闻言,常少辛正欲再说什么,又一道轰然雷鸣却在瞬间猛地炸开,其力度之大,似乎就连脚下的大地也因为这剧烈震荡而摇晃了起来!随后劫雷便开始接二连三地劈落,整个延天宗都被笼罩在阴云之下,除了时不时响起的轰鸣以外再无其他声息,恍若死去一般寂静。   没有防备的常少辛险些被震倒在地,好在有君如故及时扶住了他。   此时此刻,屋外的劫雷已经越劈越密集,应秋也承受不住似的遁回屋里,再一看外面那两道依然坚挺的身影,他忍不住就感慨了一句:“咱们的小师弟挂心师尊就算了,常少辛在这凑什么热闹呢?真不怕一个雷落下来不长眼也把他给劈了......”   没接他的话,子夜来只觉屋外两人那几乎黏在一起的样子看了就烦闷。   很快,劫雷降落的速度开始变得缓慢,天际的浓云也渐趋流动,但众人都知晓,这正是最后一道渡劫天雷即将来临的前兆。   君如故仍然死死盯着云层漩涡的中心,那里已隐隐浮现出骇人的磅礴紫光。   眼前的景象让常少辛也畏惧了起来,他颤抖地拉了拉君如故的衣袖:“如故,最后一道劫雷就要来了,我们还是先进入......”   “你若害怕,便回去。”青年看也没看他一眼,随即拂袖将人震回了屋里。   而后两扇门扉也骤然合拢紧闭,应秋走过去探了探,遂诧异道:“把门都给封了,这个君如故,他到底想干什么?”   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子夜来怎么能不明白君如故在想什么。   师尊薛明夜渡劫,他必然要亲眼确认那人没事才肯放心。   不知为何,那最后一道劫雷却始终隐而不发,只是不断搅动着风云,让整个延天宗的上空都为之变色。   仰首凝视着眼前的震慑景象,君如故慢慢皱起了眉,阵法痕迹自他足下一闪而过,很快就将身后的房屋悉数护在了结界之中。   又过去了大半天后,黑沉云涡总算是崩裂开来一道口子,与此同时,最后一道渡劫天雷终于裹挟着粗壮紫电悍然降临,形态狰狞,犹如怒吼的狂暴巨人,霎时间,便以无法估量的千钧之力朝着脆弱大地横劈而下!   “如故!”常少辛也不顾渡劫已到了最后阶段,还在拼命想要冲出去,结果没拍几下门就被子夜来给拽住了。   冷冷看了他一眼,子夜来没什么情绪地说:“常师弟,你如果自己想死的话,那也别拖上其他人。”   不可置信地望着他说完这句话后就转过身去的背影,常少辛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再也无法掩饰住脸上的愠色:“如故还在外面,他可是你的师弟!”   师弟......又如何?反正他也从来没把自己当成师兄。子夜来无声地苦笑了一下。   “放心,只是劫雷罢了,他还死不了。”   毕竟多年以后,君如故还要留着命杀自己呢。   只是还没等他在暗地里负气多久,一声可谓是惊天动地的巨响就在他们耳边猛然炸裂,随之而来的便是比刚才还要剧烈的大地颤动,那道天雷像是结结实实地劈中了什么东西。   这是怎么回事...!子夜来心中暗惊,但未曾想清楚,又是一阵震荡袭来,这回直接使得几副沉重书架纷纷砸倒落地。   就这样持续了片刻之后,天地间终于彻底寂静下来了。   虽说他们如今只是筑基期,但已能清晰感受到化神期的修士所散发出来的无匹灵压。应秋沉默了一下才道:“师尊成功进阶了。”   此时门上的禁制也应声而落,常少辛马上奔了出去。   待他们也走出门外后,便看见了那道随着破晓而出的天光一同降落的人影。   明明才刚挺过了化神期的致命雷劫,但薛明夜看上去却依然风度翩翩,不仅那身白衣纤尘不染,神情也是一如既往的温文尔雅,似乎这世上就没有任何事情能够令他狼狈。   子夜来心情复杂地站在应秋身后,远远望着那师徒俩正在说着些什么。   见状,一旁的应秋捅了捅他:“诶,发什么呆呢?我们也该过去祝贺师尊一番了,可不能什么事都被君如故抢先。”   然而不等两人迈步,薛明夜已朝这边走过来,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小秋,夜来,你们为何呆在那里?也不与师尊说话,这段时间修炼得怎么样了?”   应秋马上就笑着奔了过去:“师尊,你可算是出关了!”   摸了摸他的头,探得他的境界与自己闭关之前相比无甚变化后,薛明夜又转向了另一个依然沉默着的徒弟,“夜来,你呢?”   直到这时才平复了心绪,子夜来遂敛下神色,上前恭敬道:“祝贺师尊顺利出关。”   薛明夜含笑看着他:“筑基后期......不错,也和少辛一样,再有几日应该就可以结丹了吧。”   见师尊提起这件事,应秋赶紧也顺口说道:“师尊,听说目前丹药署只剩下一粒聚息丸了,而常师弟也要结丹,到时候如果子夜来进阶,可能就没了这份助力。”   应秋猝不及防来了这么一出,令常少辛顿时也略有些不安地看向薛明夜。   谁知薛明夜却点头道:“剩下的那枚聚息丸正是我让丹药署留给夜来的。”   “啊?可是师尊......就在不久之前,子夜来已经同意把聚息丸让给常师弟了。”应秋讷讷道。   若有所思地看了身旁垂眸不语的徒弟一眼,薛明夜正欲开口,君如故的声音就先他一步响起:“师尊,我可以助子夜来结丹。”   此言一出,子夜来再次愣住了。   ......君如故到底是什么意思?   薛明夜闻言,沉吟片刻后才道:“不必,还是让我来吧,你的灵力是金属性,对夜来而言恐怕会过于刚烈。”   按理来说师尊都这样发话了,君如故应当没有异议地听从才是,可他这一回竟然微蹙起眉反驳了薛明夜的决定:“师尊甫出关,不该为此事劳累,我助子夜来结丹即可。”   好,原来说白了他就只是不想让薛明夜累着而已。子夜来没有说话,如今他也不在乎让谁来帮自己了,只默默等待着师尊一锤定音。   思索半晌后,薛明夜还是勉为其难同意了:“既然你愿意帮助夜来,那我也就不插手了。”   “好了,你们几个就先去休息吧。如故,你随我过来,为师有话要问你。”   君如故应了一声,然后便跟随薛明夜离去了。   拍了拍子夜来的肩膀,应秋道:“看不出来,君如故这人还是有点仗义的,我宣布我对他改观了些许。”   对上常少辛明显不满的眼神,子夜来没理他,只是幽幽叹了口气。   当晚,应秋就嚷着说师尊好不容易突破进阶,他们身为徒弟的理应要好好庆贺一下,于是便带上酒,拉着子夜来和君如故三人一起往薛明夜的洞府去了。   今夜恰好没下雪,薛明夜坐在上首微笑地看着他们,白衣清雅,气质出尘,整个人如沐月色那般熠熠生辉。哪怕是应秋缠着要他也喝一杯的时候,他接过酒盏的动作看起来也是同样迷人。   君如故自然是坐在薛明夜旁边的位置,在应秋准备给师尊灌第三杯酒时制止了他。   一边冷眼旁观,子夜来一边自顾自独酌。   “好了,我还有堆积的公务没处理,你们三个自己喝吧。”坐了一会儿薛明夜便起身道,“但也别太放纵了,马上就是集雪溯道会,宗门里最近管得严。”   喝到兴头上的应秋毫不在乎:“知道啦师尊。”   他走后没多久,子夜来就觉得眼前开始发蒙了,而应秋的情况比他更惨烈,直接一头趴倒在了桌面上。   夜凉如水,冷风渐起,瞥见应秋已不省人事,子夜来遂强撑着站起来,迷迷糊糊地刚想准备搀扶他回去,眼前便骤然一花。   不过刹那,周围的环境如水般变化而去,待他回过神来才发现此处已非薛明夜的洞府,而是他与应秋的房间。   将应秋搬回到床上后,君如故一回身就对上了站在原地略显茫然的子夜来。   “师弟?”   立于面前的青年额间有一抹自己再熟悉不过的朱痕,子夜来仅仅看了一眼,心头顿时燃起了火:“......君如故。”   被他咬牙切齿念出名字的人却并不出声,只是也静静地凝视着他。   作者有话说:   情敌图鉴已更新~姓名:薛明夜/属性:白月光/击败难度:SSS 第8章   仿佛身处梦中,又像是进入了一个真实无比的幻境。   在这个完全由他所构造而出的世界里,子夜来恍惚间看到了君如故,对方的目光终于不再和往常一样仅仅透露出冷淡疏离,而是如同凝固了起来的蜂蜜那般,流淌着落在自己身上。   于是子夜来便更加确定眼前所见乃是幻梦。   毕竟君如故从未用这种眼神看过自己,除非他此时忽然就长出一张和师尊薛明夜别无二致的脸。   想到这,子夜来嘲讽地笑了一声,随即迷蒙地往前走去。   反正只是梦而已。   “君如故......”在梦里,他大着胆子拽住了自家师弟永远平整的衣襟,几下拉扯就令那袭雪衣散乱开来。他同时也能嗅到君如故身上那股清冷的冰霜气息,犹如最知根知底的药引,轻而易举便抚平了他心内的躁动。   似是被蛊惑一般,子夜来慢慢地靠近了眼前这个人,察觉到那抹隐隐约约的热气扑洒在自己耳垂上后,他总算是恢复了些许神智,低头苦涩地笑了一下。   连呼吸都能幻想出来,他对君如故的执念果然还是太深了。   但不知为何,梦中的师弟却不似木偶那样僵硬呆滞,反而在他靠过来的时候缓缓抬起手,长臂便像拔节而出的柔韧树枝,带着几分不容拒绝的强硬横在了他后腰之上。   子夜来仍是没觉得有哪里不对,此时恰逢酒气蒸腾而起,他头晕目眩的,干脆整个人就都往那处热意来源贴了过去,嘴里还在断断续续地说胡话:“君、君如故......你居然真的杀了我......好歹我也,呃!也做了你几百年的师兄,你当真一点情意都、不顾......”   沉默半晌,被他死死拉着衣襟的人才垂下眼。   子夜来在迷糊中只觉自己似乎听见了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那声音明明有些熟悉,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曾在那里听到过。   将彻底醉过去的人抱回床上后,君如故犹豫了一下,刚想替他掖好被子,手腕忽然就被牢牢抓住了。   躺在床上的子夜来不知何时已睁开了眼睛,正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看。   君如故的动作也顿了顿,片刻后才试探地问了一句:“子夜来,你醒了?”   他说完后过了许久,子夜来都没有回应,只是这样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也无法知晓他究竟是否已经清醒。   同样默不作声地与他对视半晌,君如故才直起身来准备离去。   “......别走。”   床上的人终于喃喃出声道,“还有话没说完,我也真是够可笑的,都被你、被你亲手诛杀了,结果竟还对你念念不忘。君如故,你说,我上辈子是不是欠了你的......”   望着他双眼迷蒙的样子,君如故忽然问道:“我何时曾诛杀你?”   依旧语气淡然的一句话,落入子夜来耳中却像惊雷当空炸开,瞬间就让他的酒醒了一大半,背后的冷汗也冒了出来。   他刚才都胡言乱语了些什么?!   努力强迫自己镇静下来,良久,子夜来才微眯起眼,装出不甚清醒的样子继续含糊道:“什么...?水、想喝水......”   原本还以为依照君如故那个性子,大概不会再站在这里忍受自己发酒疯。然而子夜来怎么也没有料到,对方当真转身倒来了水,甚至还捧着杯子坐在床边,一副要亲手喂他的架势。   见状,子夜来差点没被吓死。   难不成君如故他其实是被夺舍了?!所以才会有这么多莫名其妙的举动?   还没等子夜来想明白,青年就已趁着他愣怔的时候将冰冷的杯沿抵在了他唇边。   “你......”子夜来只来得及说出这一个字,能够解渴的水流就已滑入喉中,猝不及防的他马上便被呛到了,开始剧烈咳嗽个不停。   端着杯子的手停在半空中,君如故还是替他拍在背上顺气。   好不容易咳完后,子夜来已再也不想承受这种心理压力,干脆直接打了个哈欠,倒头就睡下去。   而被他选择性忽略的君如故又在床边站了一会儿,这才放下杯子掩门离去了。   蜷缩在被褥里,子夜来的心跳再次加快了。   君如故究竟会不会觉出不对劲?   如果时间能够倒流,他一定要回去用禁言咒把自己的嘴严严实实地封上!   唉声叹气地辗转反侧了许久,子夜来发现自己已经熬过了最困倦的时候,如今的他精神到不行,根本就无法入眠。不得已,他只好披上衣服起身来到了院子里,然而才刚踏出去一步,他就立刻懊悔得想要扭头回房。   “睡不着?”   树下,负手而立的君如故开口问了一句。   子夜来浑身都僵硬了,只能尽力让自己看起来显得不那么慌张:“有点。已经很晚了,师弟怎么还不回去休息?”   闻言,君如故忽又朝他走近了几步。   直到察觉出那条手臂揽住了自己的腰,子夜来这才回过神,微微睁大了眼睛:“......师弟?”   青年的眉眼依旧冷然,朝自己望过来时的目光却柔和了不少。而后又是短短一瞬的变幻,子夜来看了看周围的景致,更为不解了:“师弟,为何要带我前来你的住所?”   对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低头在房中找起了什么,子夜来愈加惴惴不安,脑中只想到了一个可能性很小的可能性:“难道你是......要我在这里睡?”   话音刚落,君如故忽然就抬眼望向了他。   尴尬地与师弟对视半晌后,子夜来终于发现了他手中拿着的东西,下意识便脱口而出:“安神香...?”   这时,君如故才将那盒安神香递给了他。   又搞砸了。子夜来甚至都苦笑不出来了,心如止水地拿了香便要走,可君如故的下一句话又让他愣在了原地。   “想在我这里睡的话,可以留下来。”   子夜来觉得,自己或许从刚才起就根本没有醒过来。   正当房内二人还在相对无言的时候,门扉忽然被人轻拍了一下,继而薛明夜那好听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如故,你睡了吗?”   心中一惊,子夜来原本还想阻止君如故开门,但薛明夜微讶的脸已出现在眼前。   打量了一下自家徒弟不自然的脸色,薛明夜笑道:“夜来?都这么晚了,你们俩还在谈心吗?”   既然都被师尊发现了,那也只能硬着头皮糊弄过去。子夜来遂镇定答道:“师尊,我们并非谈心,只是师弟在听说我难以入眠后分给了我一些安神香。”   薛明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既然如此,你也快些回去休息吧,我与如故还有话要说。”   大半夜的还要说什么话?之前不是已经谈过了吗。子夜来虽然在心里嘀咕着,面上到底还是做出毕恭毕敬的样子来向他告退。   闷闷转身走出了一段路,子夜来攥着安神香,满脑子都是离开时君如故朝自己投过来的那一瞥。   想着想着,他就渐渐停住了脚步。   许是因为先前喝了不少酒的缘故,他心里突然就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不如过去偷听一下......薛明夜和君如故究竟在谈些什么。   一旦起心动念,他便有种再也不能控制住自己身体的错觉。子夜来天人交战地挣扎了许久,最终毅然决然地捏了个隐身诀,转头便重新往君如故的住处而去。   这道隐身诀能暂时掩盖掉他身上的一切气息,就算是境界在他之上的薛明夜和君如故都无法立刻察觉,所以他必须要抓紧时间。   回到君如故的住所后,看着那扇半阖的门扉,子夜来深呼吸一下,遂闪身进入了屋里。   房中,薛明夜的手正按在君如故赤卐裸的背上,而衣衫半褪的青年则是双目紧闭,看不出他的状态如何。   亲眼目睹这一幕,令子夜来最为震惊的却并非薛明夜的行为。只因他清清楚楚地看见,在君如故白皙如玉的背脊之上,竟然盘踞着数道状似灵蛇的墨色纹样。   再仔细看了看,他隐约认出那是一种极为古老晦涩的文字,如今的风界早已无人使用了。   垂下眼看着附着在君如故背上的禁制符咒,薛明夜缓慢地低声吐出几个字眼,那些文字随即明灭闪烁起了淡淡光晕。   不知为何,子夜来越看越觉得浑身莫名发寒,正想静悄悄离开此地,后脚跟却不小心碰了桌子一下,刺耳噪音顿时迸出,薛明夜也猛然抬起了头:“谁?!”   心脏剧烈跳动,几乎快要忘记该如何维持隐身诀。但子夜来最终还是赶在被薛明夜发现之前夺门而出,只在空中留下了一道淡淡的香息。   脸色阴沉地直起身,薛明夜只不过略嗅了嗅那味道,很快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来。   回到房里后,子夜来的恐惧还未完全消退。   薛明夜的举动实在是太古怪了,至于那些盘旋在君如故背上的古老文字,不知又代表着什么意思?   折腾了这么大半宿,他终于感到了疲倦,点上安神香后便迅速陷入了沉眠。   而在他刚闭眼入睡没多久,房门就被人轻推开了一条缝。   凝视着子夜来的睡颜,薛明夜冷笑一声,抬手释出了一道飘忽不定的光辉。 第9章   第二天一早,子夜来是被兴奋的应秋给喊起来的。   “别睡了,子夜来,你还记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   因才刚刚起床,再加上昨晚又使用了安神香,子夜来的头脑现在还不甚清醒,隔了好一会儿才听清楚他在说什么:“......什么日子?集雪溯道会开始了吗?”   见他对这个特殊的日子完全没有任何反应,应秋不免有些失望:“今天是我的生辰,你也忘了?”   直到这时,子夜来终于恍然大悟:“对哦,今日是你的生辰......所以呢?”   只是都已经做了几百年的修道之人了,还记着生辰干什么?   应秋却不满道:“每年的这个时候,我们不都会去山下逛集市吗?”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子夜来很快想到了另一个问题:“不行啊,今年比较特殊,今年延天宗负责举办集雪溯道会,宗主才让我们没事的话不要到处乱跑,这样又怎么可能放我们下山去呢?”   没想到,应秋一副志在必得的表情:“告诉你,师尊方才一大早就过来了,说是有重要的任务要派给我们下山去做,刚好可以趁这个机会出去逛一圈,没有人会知道的。”   闻言,子夜来便点点头道:“那行,不过师尊要我们去做什么任务?”   压低了声音,应秋贴在他耳边神秘兮兮地说:“师尊要我们把一份重要的东西交给宗主,还特别叮嘱说,绝对不能遗失或者被任何其他人看见。”   说罢,他便向子夜来展示了自己怀里的卷轴。   这段话里最让子夜来在意的却是那宗主二字,“师尊指的难道是把这个卷轴亲手交到宗主那里吗?可是宗主不已经闭门不出将近六百年了?”   延天宗内的每个人都知晓,自六百年前开始,宗主白妙藏便不再现身了,对外发号施令靠的都是他人传达。上一世直到死前,子夜来都未曾见过他的真面目,如今薛明夜骤然提出这么一个前所未有的要求,不免让他感到疑惑起来。   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不用想那么多,应秋道:“师尊只是要我们把东西送到山下,到时候会有人负责接手的,你也不想想,我们只是两个平平无奇的小弟子,怎么可能有机会亲眼见到宗主啊。”   子夜来只是沉默不语。   应秋在讲话的时候他便仔仔细细地在脑中回想了一遍,也没有找到薛明夜曾让他们去送什么东西的印象。   看来这又是一件前世所未曾发生过的事。   “......你究竟有没有在听我说话?”讲了半天才发现自己被他晾在一旁的应秋不耐烦了,“到底去不去?”   回过神的子夜来这才点了点头:“走,我顺便去找六尘,我们一起给你庆贺。”   于是他俩收拾完毕后便叫上了子六尘,拿着薛明夜的令牌,三人一同出了宗门下了山。   一路上应秋都在喋喋不休地嚷着让子夜来送他什么贺礼,两人打嘴仗打得不亦乐乎,唯独子六尘若有所思。   待他们停下来后,子六尘才笑道:“哥,说起来,你是不是也许久未过生辰了?”   此言一出,应秋也愣住了:“好像是......对了,子夜来,你的生辰又是什么时候?我怎么好像忘记了。”   不仅他茫然无解,子夜来自己也是一头雾水:“我的生辰是何时?似乎我也不记得了。”   毕竟从很早以前开始,子夜来就对应秋说过他不过生辰,后来久而久之,这个日子也逐渐被尘封起来了。   没有得到答案的子六尘不禁有些失望:“我还想给哥送贺礼呢。”   子夜来摇摇头:“不必费那个心思,只要你好好修炼就行。”   三人在集市上逛了大半天,好奇得像是第一次下山一样。虽说早已辟谷多年,但架不住应秋的生拉硬拽,子夜来亦跟着他吃了不少民间小食,心底一时也颇为感慨。   要是他的生活能够一直如此平静下去就好了,没有任何尔虞我诈,没有任何血海深仇......可惜,世事总是无法让人如愿。   又逛了一阵子,眼看天色也不早了,子夜来遂问了一句:“你不是说有人来接手吗?人呢?”   此时的应秋心思都在手里的臭豆腐上了:“唔,师尊说了,只要我们下山,自然会遇到一个独臂男子,他就是负责把卷轴交给宗主的人。现在既然那人还没出现,我们不如趁机再到别处逛逛去好了。”   由于应秋向来是一个肆意妄为的人,所以在吃够了东西后,他便又生出了新的想法。   “不如我们去那边的花楼里看看怎么样?”   皱了皱眉,子夜来马上阻止道:“修道之人最注重的就是清心寡欲,你不仅不遵守,甚至还专门往那种地方去,要是被师尊知道了定然要把你关上好几个月的禁闭。”   应秋却满不在乎:“师尊不会知道的,再说了今天是我的生辰,你这都不答应......大不了我们只进去看一眼就好。”   子夜来虽然还想继续反对,但就在这个时候,他却忽然听见子六尘微讶道:“哥,你看那个人......是不是应师兄所说的独臂男子?”   此话一出,不止子夜来,应秋也立刻望过去,然后便惊喜道:“穿着黑色衣服......没错,和师尊说的一样。走,我们过去问问。”   当他们跟随那个穿着黑衣的独臂男子进入花楼后,子夜来仍然隐隐觉得不安:“应秋,你能确定真的是那个人吗?师尊有没有说过我们要怎么和他相认?”   然而看起来应秋也对这件事一知半解的样子:“师尊只和我说找穿黑衣的独臂男子交接,并没有告诉我要怎么证明身份,也许那个人认得我们呢?”   可子夜来十分清楚,薛明夜向来都是一个谨慎细心的人,怎么可能莫名其妙就给他们布下这样模糊不清的任务?   没等他拦住应秋,对方便犹如离弦之箭般奔到了那个独臂男人的身边,留下他与子六尘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子夜来终究觉得心里不安稳,于是便暗中嘱咐子六尘即刻回返延天宗,自己则留下来陪同应秋。   而当他才刚走近那两人,猝不及防就听见独臂男人阴沉的声音:“......有重要的东西需要交给我?可惜我并不懂你的意思,我看你不如去向我的主人解释好了。”   话音落下,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应秋顿时就被擒住了!   “住手!你想干什么?!”子夜来的心跳马上停顿了一下,同时更加懊悔自己竟然因为一时松懈而放任应秋胡作非为。   但是仅短短一瞬,独臂男子身上所散发出来的灵压便让他被迫停住了所有动作。   对方是元婴期的修士!   “一个不够,这儿居然还有另一个?”男人咧嘴一笑,轻而易举地就将他们二人共同制服住了。   随后,他们被压着带入了这间花楼深处的一个房间里。   望着那扇正在徐徐开启的门扉,子夜来不得不庆幸,好在自己方才已让子六尘回去宗门了,并且嘱咐他如果他们俩久未回转便要立刻将此事禀报,如今看来,果然多留个心眼是对的。   门开后,子夜来偷偷抬眼,便对上了那个脸覆面具之人的视线。   打量了几眼那两个被手下擒来的小修士,戴着精美银质面具的年轻男人才慢悠悠开口问道:“这是何意?”   他的手下遂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听完后,面具青年好似颇感兴趣:“延天宗之人么......”   盯着那人缓缓起身的动作,子夜来想起了还在应秋身上的卷轴,赶紧不动声色往旁边挪了挪试图遮掩。   只是他的小心思很快就被察觉到了,面具青年轻笑一声,顷刻间,那股无形之力便令子夜来整个人都撞上了墙。   从惊魂未定的应秋怀里取出了那个卷轴,面具青年只展开瞥了一眼,笑声中就带上了嘲讽:“果然是空白的,看来你们要送出去的确实是很重要的东西。”   沉吟片刻,他就将空白卷轴随意扔到了一边,迈步走近了瑟瑟发抖的应秋。   抬手点住应秋的眉心,面具青年微眯起眼运使起了术法。而在他的操纵下,应秋的表情也从害怕转变成了惊恐,继而便再也无法忍受地痛呼出声:“啊啊啊...!”   不知道他究竟对应秋做了什么,子夜来狠狠地咬紧牙关,只恨自己此时修为不够无法挣脱束缚,除了眼睁睁看着应秋受苦之外,他什么也做不了。   没过多久,应秋直接疼晕了过去。   面具青年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于是转而来到了子夜来面前,唇角微弯,“是在你身上吧?”   冷冷地看着他,子夜来没有言语。   当那微凉的指尖点住眉心之时,子夜来也终于体会到了应秋方才到底经历了什么,不过比起在梦之缝隙里所感受到的痛苦,面具青年施展的术法他倒还能勉强忍受。   这一回,面具青年的搜索变得更慢了,子夜来的口中已弥漫起腥意,他仍是没有停下动作。   对子夜来而言,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他所受的痛楚似乎无边无际,永远也不愿意让他解脱。   “......找到了。”   终于,在即将昏迷之前,子夜来听见面具青年愉悦的声音。 第10章   随着面具青年的动作,一道孱弱光辉顿时便从子夜来的眉心处漂浮而出,继而摇摇晃晃地落到了那人身前。   将光团抓住后,面具青年又凝视了半晌,这才满意地将其揉进了自己掌心里,“把名册化为咒诀藏起来,果然是薛明夜的手笔,只可惜他没料到,你们俩会自投罗网。”   名册......?子夜来微蹙起眉,还是不清楚这句话所代表的意思。   见他一脸茫然,面具青年便也心情颇好地解释道:“薛明夜将此回参与集雪溯道会的所有宗门的人员名册都放在了你身上,这份东西原本是要交给延天宗宗主过目的,如今却到了我手里......你说,名册若是被泄露出去的话,躲在暗处的白妙藏会不会也因此被迫现身?”   直到这时,子夜来才明白了这件事的严重性。   为了安全着想,所有门派都不会对外公布参与集雪溯道会的人员身份,而这份名册唯有当年负责统筹事宜的宗门才会拥有,所以这便是薛明夜所说的特别重要的东西。   但子夜来没有想到,纵使薛明夜为了保险只让应秋带上空白的卷轴,并将真正的名册藏在了自己身上,他的瞒天过海计最终却还是被眼前这个神秘人轻而易举地识破了。   “......你想怎么样?”深呼吸了一下,子夜来遂冷静问道。   现今最重要的还是必须弄清楚眼前之人的目的究竟为何。   盯着强装镇定的子夜来,面具青年仍是那一副不急不缓的语气:“将这份重要名册带回金鼎宫,你觉得如何?”   金鼎宫三字一出,子夜来随即瞳仁微缩。   在风界的修道门派中,金鼎宫的大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因此处乃是风界魔修的聚集地,且不同于其他为了躲避正道的剿灭而被迫活在阴影里的魔修,金鼎宫由于实力强悍,故而行事高调,手段亦是毒辣,所以暂时还没有多少门派愿意招惹这个烫手山芋。   难怪对方将窃取名册一事说得如此轻描淡写,原来他根本就不惧怕自己会被正道门派追杀!至于这两人身上的魔修之气,恐怕从一开始就被妥善地隐藏起来了吧。   一下山就好死不死遇上金鼎宫之人,他的运气或许真的不太好。   子夜来几度变幻的神色皆落入面具青年眼底,他很快就又开口道:“你放心,我没有兴趣杀你,但是名册既然被我找到,那我也只能笑纳了。”   说罢,他便示意手下附耳过来,压低声音交代了几句。   子夜来虽然听不见那人究竟对独臂男子说了些什么,但他还是立刻戒备起来,并努力伸手去偷偷掐了把仍未醒来的应秋。   不等他想出下一步该怎么办,独臂男子便邪笑着朝他们走了过来。   “带出去,别溅我这里一地血。”面具青年语气平常地说。   他的没有兴趣杀......是指没有兴趣亲手杀。   眼看着独臂男人越走越近,子夜来无法抑制地感到了绝望。他好不容易才获得了难能可贵的重生机会,结果竟然就要这样折在这里了吗?   此时的应秋也幽幽醒转了,一睁眼便看到面前凶神恶煞的男人,他顿时就被吓得惊叫了一声。   电光石火间,随同声音落下的还有独臂男人的头颅,他仍不可置信地睁着眼睛,却已经在这一刻停止了呼吸。   不过短短一瞬。   手下莫名惨死后,面具青年亦眉心微皱地站起身,在发现房中门窗完好,周围悄然无声,自己也感受不到任何人存在的痕迹与气息后,他这才微微露出一个若有所思的笑容来:“能否还请阁下现面一见?”   静默了片刻,在场三人便都看见了那一道若隐若现的身影,如同墨色漩涡般逐渐变得清晰可见,最后才沉淀下来成为了形体。   眼神落在了那个凭空出现的陌生男子身上,子夜来马上便明白,他大概才是薛明夜所说的那个会前来交接之人。   “......谢题?”面具青年显然认出了他是谁,略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没想到,白妙藏居然还会让你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我还以为他定然要把你挫骨扬灰了才能解心头之恨,结果就只断了你一臂而已吗?不愧是他最得意的弟子,到头来还是狠不下这个心哪。”   被如此调侃,谢题也并未动怒,只是依旧冷淡地注视着他:“岩不玉,我劝你见好就收,金鼎宫若当真泄露了名册的话,接下来就只能与风界所有正道门派为敌了。”   闻言,面具青年不屑地冷笑了一下:“你觉得金鼎宫会害怕这些?”   他们两人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子夜来也暗暗将所有听到的信息都记在了心里。从对话中来看,这个独臂男子名叫谢题,看起来和宗主好似有什么渊源。而名为岩不玉的面具青年知道的事情很多,是出身金鼎宫的魔修。   瞥了眼被自己护在身后的应秋和子夜来,谢题冷声道:“这两个延天宗的弟子我就带走了。”   岩不玉微眯起眼,“你还是同从前一样......”   他话音未落,颈边一缕发丝已被削了下来,血珠也自皮肤上渗出。   “名册。”谢题似乎连多说一句都不愿意。   然而岩不玉却好像完全不惧怕他:“如果你的师尊知道名册落入金鼎宫手里的话,他会不会勃然大怒呢?我还挺乐意看到那个场景的。”   没有耐心再听他胡搅蛮缠,谢题干脆直接释出了自己的灵压。   这时子夜来才震惊地发现,此人的修为竟已达到了炼虚期,比薛明夜还要高!   仿佛在进行什么有趣的游戏一样,岩不玉好整以暇地退后一步,在他脚下也随之升起了阵法图腾运转的痕迹。   霎时间,这方不大的房间好似被无限放大到了极致,桌椅门窗皆不复存在,只余下黑暗蔓延,他们犹如被突然放进了另一个陌生空间里,而眼前岩不玉的身形则早在幻阵开启的时候便消失不见了,在他曾经站立过的位置上,只有一个小小纸人飘落而下,周身亦暴起淡蓝色的灵焰。   将还在燃烧的小纸人捏住后,谢题只是随手一挥袖,阵法崩裂之音便猝然响起,房中景象也恢复正常。   一切再度回归平静。   发现得救后,应秋依然惊魂未定,大着胆子便问道:“你到底是谁?”   对方没有回答,只将他们两人的禁制一一解除了。   “这位前辈。”子夜来斟酌了一下才开口道,“不知前辈是否就是师尊所言的负责交接之人?”   目光在他与应秋身上转了一圈,谢题平静道:“是,但如今名册已然遗失,又是在此特殊时期,延天宗恐怕会成为众矢之的了。”   听到这话,应秋顿时蔫了:“完了完了,师尊这次一定会扒了我的皮......”   比起不知道会被薛明夜怎样处罚,子夜来更为关心名册一事:“前辈,那个人要把名册散播出去是为了什么?我们又该如何应对?”   谢题道:“无非是让所有门派风声鹤唳,唯恐自己会遭到魔修的报复。但事情既然已演变至此,就不是你们能参与的了,我会带你们回延天宗。”   被带出花楼的时候,应秋还心有余悸,子夜来看上去则更为担忧名册一事。   这一世才刚开始没多久,他周围便有许多事情与上辈子完全不同了,再这样下去,他也无法预料后面会变成什么样。   一旁的应秋在短暂的后怕过后,已开始与谢题攀谈了起来:“前辈,不知前辈是延天宗内的哪一位上师?为何您的修为如此高深,我们却从来没有听说过前辈的大名?”   沉默了一下,谢题问道:“......你们是什么时候进入延天宗的?”   “还不到四百年。”   闻言,谢题轻叹一声:“我在六百年前就已经不被延天宗承认了。”   不被承认是什么意思?子夜来直觉这是他们所不能知晓的密事,故而便暗中拉了拉应秋的袖子,让他不要再追问下去。   应秋也不傻,听到这就换了个话题:“前辈,那我们现在不慎把名册遗失了,也不知道要怎么向师尊交代......”   谢题道:“我会亲自对他解释。”   被送回延天宗门口时,子夜来一眼就看见了君如故。却发现对方行色匆匆、面色焦虑,长眉甚至紧锁在一起,像正在烦恼什么,他还从未见过这副模样的师弟。   “师弟?”应秋惊讶地叫住了他,“你要去哪儿,师尊他在不在宗门里?”   当看清站在自己面前的是谁后,君如故此时也不顾应秋还在旁边,立刻就抓住了子夜来的手腕:“发生什么事了?!”   对上他焦急的脸,子夜来怔然半晌后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们、我们没有发生什么事。”   而君如故明显并不相信,怀疑的视线已对准了谢题。   应秋这时便抢着开口道:“师弟,你不知道,我们刚才险些就被魔修给杀了!还好这位前辈出现救了我们......”   有那么一瞬间,子夜来恍惚觉得自己像是察觉到了那自君如故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凛然寒意。   可他亦明白,自家师弟向来是冷淡如冰的人,很难有什么情绪波动,为何这一次君如故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第11章   很容易就发现了君如故对自己的敌意,谢题也并不在乎,将应秋与子夜来推过去后便转身欲走,然而此时,却有另一人出声唤住了他:“......等等,师兄!”   表情复杂地盯着谢题的背影,薛明夜的眼神落在他其中一只空荡荡的袖管上,语气更是带了些许不忍:“师兄,你的手,难道是师尊......”   谢题漠然垂下眼,“这与你无关。”   “就在刚才,你放在你徒弟身上的名册已经被泄露出去了。”   闻言,薛明夜微微睁大了眼睛:“是谁有如此能耐夺走名册?!”   瞥了他一眼,谢题低声道:“岩不玉。”   以薛明夜突然紧锁起来的眉头看,他也对这个名字的主人略有耳闻,“金鼎宫宫主最信任的那个心腹......没想到他也开始露面了,那这是不是代表着,久无音讯的金鼎宫之主也将要现世了?”   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谢题只是道:“我要即刻回去禀报师尊此事,你且自己考虑一下,该如何向各大宗门交代吧。”   见他要走,薛明夜赶紧再次问道:“师兄,你可否告诉我,师尊他如今究竟身处何方?”   然而谢题没有回头,那袭略显单薄的背影短短一瞬间便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眼中闪过一抹微不可见的暗芒,但薛明夜很快就恢复了往日里温和的模样:“先回去再说,你们两个没有受伤吧?”   应秋摇了摇头,一想到名册遗失仍十分愧疚:“我们没有受伤。师尊,对不起,都是因为我太过莽撞了,这才导致不慎撞上魔修,而且还被他们拿走了那么重要的东西......”   摸了摸他的头,薛明夜柔声道:“没关系,我知道这不是你们的错,金鼎宫的魔修皆残忍滥杀,你们此回能被师兄救下逃过一劫,已经算是走运了。回去睡一觉,名册的事情我会解决。”   听他这么说,应秋好歹放下心来。   相比起好友的石头落地,这边的子夜来却始终处于煎熬之中。   从刚才捉住了自己的手开始,君如故好似根本就没有想要松开的意思,依然面色阴沉地紧紧攥着那截已渗出汗来的腕子。   子夜来好几次试图不动声色地挣脱,却只让那落在手腕上的力度变得更大了。直到最后他实在是有些疼痛难忍,这才迫不得已出声道:“师弟......你弄疼我了。”   君如故顿了顿,虽马上卸去了不少力道,但却仍是没有放手。而后,他便带着一头雾水的子夜来进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师弟?你怎么了?”子夜来完全不明白他到底想干什么。   没想到,在他说完这句话后,一直未曾正眼看他的君如故便朝他望了过来,眼神中竟隐有怒色:“子夜来,你知不知道金鼎宫有多危险?!”   他突如其来的发火令子夜来顿时就愣住了。   前世的君如故永远都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似乎不论发生什么事也无法令他的情绪产生太大的变化。然而在重生之后,子夜来便隐隐发现君如故不仅一改平时对他爱搭不理的态度,甚至好像......还变得特别在意自己的一举一动。   他真是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但这股莫名其妙的怒意又是为了什么而来的。   两人就这样僵持半晌,子夜来理清头绪后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们谁也不知道金鼎宫之人会突然出现。再说了,师尊将名册放到我身上的时候并未告知我,若我知道自己带着那么重要的东西,定然不会随意乱跑,也不可能会让应秋有机会乱来了。师弟你要是想责怪我的话,不如先去质问师尊为何这样做。”   说出这句话之时,他不得不尽力压抑自己心内的酸楚,虽然他也清楚这样很没必要。   反正君如故永远都是向着薛明夜的,他又何必自取其辱?   对上自家师兄微红的眼眶,君如故沉默了一下才问道:“你有没有受伤?”   茫然地看着他,子夜来有些不明白他的关注点了:“没有。”   不由分说地再次抓过了那只手,君如故以灵力在他的经脉中探了许久并确认没有问题后,表情才终于和缓下来。   “今日你们既然遇到岩不玉,也许便证明,金鼎宫即将要重新出世了。”仿佛之前动怒的人不是自己一样,青年的神色又冷峻下来,“岩不玉此人是金鼎宫之主倪吞象的心腹,不但阴险狡诈,而且喜怒无常,这回幸是有谢师伯出手相助,否则你们都有可能回不来。”   直到这时,子夜来才恍惚觉出了后怕:“看来当真多亏那位前辈了。不过他究竟是何身份?”   君如故道:“他名谢题,是师尊的师兄,曾经也是宗主最为器重的徒弟,‘谢子一剑动乾坤,逐龙驭凤扫星月’说的就是他。只不过后来,他便因为六百年前的那件事而突然销声匿迹了。”   子夜来还从没了解过这方面的事:“所以六百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知为何,他看到君如故的眼神闪避了一下。   片刻后,青年才开口道:“我亦不知,师尊也未曾透露过,我仅仅知晓他在那件事之后便成为了戴罪之人,并且再也没有出现在延天宗了。”   只是短暂地好奇了一会儿,子夜来也没想着要刨根问底,随即准备告辞离去:“师弟,那我就先走了。”   然而君如故却依旧眼也不眨地盯着他:“你真的没事?”   一句再平常不过的关切,落在子夜来耳朵里却犹如惊雷:“......你、师弟你说什么?”   又定定地看了他半晌,君如故这才移开视线:“没什么。”   细看之下,他的面上依稀浮现出一丝懊恼。   从师弟的住所出来以后,子夜来觉得自己仍像是行走在云中一般飘飘然。   这一次他真的确定,君如故就是在关心自己。   可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绞尽脑汁也想不出答案,子夜来遂提醒自己,就算是这样也不能再对那个人有任何幻想了,可能只是君如故突然意识到自己怎么说也是他的师兄,所以才会偶尔转性吧。   隔日,正当他以为这件事已与自己无关了,刚从薛明夜洞府回来的应秋便苦着脸对他说:“师尊要我和君如故一起去给那些宗门赔礼道歉。”   子夜来怔了怔,“这种事,难道不应该由师尊亲自上门吗?”   应秋这才压低声音告诉他:“方才师尊与几位长老开了个急会,他们都准备立刻亲自出马去追踪金鼎宫那群魔修,以最大努力保证此次集雪溯道会顺利进行,让其他宗门放心前往参与。故而这登门道歉一事,便由君如故代替师尊,毕竟大家都知晓他是师尊最得意的弟子。”   沉吟了一会儿,子夜来又问道:“那我呢?此事毕竟我也有责任。”   “你和我一起去。”   两人一同诧异看过去,就见站立在门外的赫然是君如故。   愣了愣,应秋弱弱道:“可师尊不是说了让我和师弟你一起去的嘛?”   君如故瞥了他一眼,目光中便带上了几分不容置疑:“我觉得师兄还是别再添乱了。”   应秋虽然委屈,但也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拍了拍他的肩膀,子夜来转向君如故点点头道:“好,那我和你一起去。”   商议完毕后,两人遂一同出了延天宗,由于子夜来如今仍处于筑基期,还无法御剑飞行,君如故便只能借了宗门的灵宠。   望着那只悠然自得的白鹿,子夜来迟疑道:“难道全宗门就只剩下这一只灵宠了吗?”   君如故倒是依旧淡定地嗯了一声。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不就意味着,他必须和君如故共乘一骑了吗?!   想到那个画面,子夜来顿时就心中一震,“......那样会不会,不太方便?”   表情平静地看了他一眼,君如故道:“哪里不方便?”   说罢,青年率先翻身上鹿,然后便朝仍是愕然的子夜来伸出了手。   当真正握住君如故的手时,子夜来甚至感到有股无比熟悉的战栗正沿着脊柱一路窜上脑海深处,继而便如同烟花般爆炸开来,散落出一地五彩斑斓的颜色,就连每片碎屑都是师弟垂下眉眼专注看着自己的样子,坠在他心田里烫起了阵阵余温。   纵然在他骑上鹿后,君如故就将手给松开了,但子夜来还是忍不住一遍遍回味,而反应过来时,他才发现自己不知为何竟稀里糊涂地坐到了师弟的前面去。   “......抱歉,我到后面坐。”子夜来刚想下去,腰侧就被君如故伸过来的手臂给卡住了。   他一时怔住,便听见青年的嗓音近到好似就在自己耳边响起来一样:“不用,就这样吧。”   话音落下,白鹿也随之跃起,让子夜来再没有机会变换位置。   心脏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加快了跳动速度,子夜来连呼吸也不敢大声,生怕会被对方察觉出自己的僵硬与掩饰。   除去先前在复灵池里的疗伤,这还是他第一次离君如故这么近,白鹿背上的空间有限,故而两个人身体必须紧密相贴才不会掉下去。他的后背甚至能清楚感觉到君如故平稳的心跳,他亦为此而渗出薄汗,坐立难安。   如今,他也只能希望白鹿能快些带着他们到达目的地了。   作者有话说:   祝大家元宵节快乐~ 第12章   不知煎熬了多久,白鹿终于在一处高大华美的玉制牌坊前停住了。   子夜来立刻迫不及待地就从灵宠身上下来了,眼看君如故还坐在那里,于是下意识顺便将手递给了他。   沉默地盯着那只手看了一会儿,君如故的身形这才动了动。   是直到那袭白衣带起一阵微风拂过了自己的面颊,子夜来才恍惚惊觉自己刚刚都做了些什么。他还来不及在心里懊恼多久,君如故便已走到了大门前准备进入了。   他们来到的第一个宗门名唤霜华宗,正是风界最为鼎盛的剑修门派。   在等候宗主召见时,子夜来打量着霜华宗内部沉凝大气且一色雪白的装潢,心想这个地方看起来倒是很适合君如故。   说起来他还从未曾见过君如故执剑。他们师兄弟三人中,哪怕是修炼得最差劲的应秋耍起剑来也有模有样,因为师尊薛明夜本身就是剑修。但不知为何,子夜来回忆了一下,便发现薛明夜好像根本就没有教过君如故剑术。   以前他与应秋一起练剑时,君如故都是单独被薛明夜关在屋子里修炼。   “宗主到——”   听见这三个字,子夜来赶紧清了脑子里的所有杂念,和君如故一同恭敬地行礼。   霜华宗的宗主夏衍霜乍一看,只让人觉得他有些像是普普通通的文弱中年人,但其实整个风界都十分清楚,他只是外表和善,内在修为深不可测,于剑道之上也是睥睨群雄。   一对上下首青年额间那抹显眼的朱痕,夏衍霜顿时就将他认了出来:“你便是......薛明夜最得意的那个关门弟子吧?”   君如故再度不卑不亢行了一礼:“晚辈延天宗弟子君如故,见过夏宗主。”   沉吟片刻,夏衍霜点点头笑道:“好,你年纪轻轻就有如此修为,后生可畏。”   说完他将视线转向了子夜来:“这位又是......”   “晚辈延天宗弟子子夜来,见过夏宗主。”明白夏衍霜对于自己这个筑基期弟子的身份不感兴趣,只是礼貌地随口一问,子夜来便也没有说他亦是薛明夜的徒弟。   待双方都象征性地寒暄完毕后,君如故便将有关名册泄露以及金鼎宫重出一事悉数告知。   越听越愁眉紧锁,最后,夏衍霜才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颇为大度地说:“名册倒不很要紧,只是沉寂已久的金鼎宫甫一重出就盯上了集雪溯道会,怕是他们已经打定主意要在风界再掀波澜啊。”   看样子,就算是实力雄厚如霜华宗也对金鼎宫颇为忌惮。子夜来听见君如故还在对夏衍霜解释着薛明夜和长老们的应对策略,眼神也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师弟身上。   就这样商议了半晌后,夏衍霜总算是暂时放下心来,语气也变得轻松了些许:“我相信薛明夜的实力,毕竟他也是我看着成长起来的。想想时间过得也真快,转眼就这么多年了,当初我还和白妙藏抢着要他来自己门下当弟子,要不是看在白妙藏已没了谢题,我才不会那么大方......”   说到这,他的脸色随即微妙起来:“也不知道谢题如今是否还活着,快音讯全无六百年了,你们这些小辈大概也不认得他。唉,也不明白他到底是惹了什么事,以至于让白妙藏狠心放弃了这么好的一个弟子。”   这时,子夜来忽然就对那位谢师伯感兴趣起来了。   而君如故只是垂下眼,并未继续他这个话题:“既然夏宗主已经了解了事情的原委,晚辈便告辞了,我们还要赶去其他宗门。”   见他们要走,夏衍霜也起身道:“如此,那我就不送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神还牢牢跟着君如故,语气里有些惋惜:“也不知道薛明夜究竟为何不让你修剑,若你最开始选择了此道的话,说不定现在甚至能比过谢题。”   出了霜华宗后,子夜来才对默不作声的君如故打趣道:“师弟,我看那夏宗主仿佛特别想挖师尊墙角似的。”   淡淡看了他一眼,君如故没什么表示:“走。”   果然没办法和这种人开什么玩笑。子夜来嘀咕着攀住了鹿背,但这一回他学聪明了,直接便坐在了君如故后面。   发现他换了位置,前方的君如故顿了顿,还是低声让白鹿直接出发了。   一整天下来,他们紧赶慢赶地拜访了距离较近的所有宗门,至于那些路途遥远的也只能来日再去。入夜之后,两人来到了最后一个目的地:位于白云道中的流云门。   流云门不是什么大门派,只出了一两个炼虚期的修士,建筑也中规中矩的,看着比霜华宗要寒酸不少。   然而那流云门门主却打扮得珠光宝气的,言语之间带来的感觉也颇庸俗,几乎不像修道之人。子夜来一直不太能与这类人相处,便只听君如故与他周旋,自己负责神游太虚。   谈了没多久,子夜来就听见门主爽朗笑道:“好了,暂不提这些,你们好不容易来一趟,今夜门内为了庆祝我儿进阶又恰好设了宴席,两位不如赏脸留下来吃一盅再走吧。”   看到君如故点头同意了,子夜来遂微蹙起眉,待门主吩咐仆从领着两人前往的时候才忍不住悄声问他:“师弟,为何要留下来?”   君如故却道:“流云门门主向来喜怒无常,我若再不给面子拒绝他的邀请,恐会使两派之间产生龃龉。”   闻言,子夜来也只得与他一同进入了那处人声嘈杂的花厅。   宴席已经开始有一段时间了,流云门门主之子毕弘坐在上首,也是一副纨绔公子的模样,在发现两人前来后,他的眼睛便紧紧盯在了君如故身上,丝毫没有掩饰地流露出惊艳之色。   见状,子夜来对这个人的观感一下子就不好了。   “二位便是延天宗薛上师的高徒吧,”毕弘端着酒盏就凑了上来,嘻嘻笑笑地腻在了神色淡然的君如故身边,“既然来了,怎么能不喝一杯再走呢?我这可是陈年的松枝酿,不仅口感醇厚,对于增补灵气也大有益处。”   只是眼前容貌出尘绝艳的白衣青年却并没有接他递过去的杯子,“抱歉,但师尊有规定不可随意饮酒,少主的心意我们领了,在此也恭贺少主顺利进阶。”   被婉拒的毕弘虽然不太高兴,倒也不愿对他发脾气,只是干笑了几声:“不过一点酒罢了,这有什么不妥。当真不喝的话,就请欣赏舞姬们的献舞吧。”   随即,一群衣着清凉、妖娆妩媚的舞姬便鱼贯而出。   子夜来是很想立刻转身离开的,无奈君如故却没有任何反应,他只好忍耐下来,鼻端缭绕着过于浓重的脂粉香气,刺激得他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又过了一阵子,毕弘见君如故虽仍不为所动,但仅是坐在那里就足够赏心悦目,他的心底又开始痒了起来,趁着无人注意,慢腾腾地便挪到了对方身边去:“不知在下能否有幸得知仙长名讳?”   青年浓密的睫羽低垂而下,看着就像钩子一样搔在了毕弘的心上:“君如故。”   “真是个好名字,我竟还从不晓得,延天宗有君仙长这么一位风姿卓越的人物......”   毕弘越说声音越低下去,眼看着他的唇马上就要贴在君如故的颈侧,另一道冰冷的声音就在此时响了起来:“身为流云门的少主,阁下的言行举止是否应该更庄重一些?”   突然被这么含沙射影地指责,毕弘立马怒视向说话之人:“我在和君仙长谈心,有你什么事?!”   居然还厚着脸皮说这叫谈心?子夜来已连眼神都不想给他了:“师弟,这种地方不必多待,我们走。”   君如故正欲起身,那毕弘恼羞成怒,顿时一拍桌子怒道:“二位今日前来流云门,不就是为了替延天宗不慎泄露名册一事而道歉的么?莫非这就是你们延天宗向各门派致歉的态度?!”   实在听不下去他的胡搅蛮缠,子夜来只有继续开口道:“我们既是来道歉的,便代表着延天宗,但少主却毫不尊重,如此轻浮地对待延天宗之人,难道这就是你们流云门的待客之道?”   一番话说得毕弘哑口无言,脸上青白交加,过了好半晌才口不择言道:“兹事体大,延天宗泄露了名册就必须为此负责,流云门还不打算接受你们的道歉!”   点了点头,子夜来遂拉过君如故的手便走:“你父亲已经接受了,至于你的看法,延天宗并不在乎。”   他们就这样一走了之,留下气急败坏的毕弘站在原地干瞪眼,却也无可奈何。   出了流云门,子夜来才觉得呼吸通畅了:“这香味......憋死我了。师弟,你刚才坐得离那个少主那么近,为何没有察觉到他心术不正?”   望着他愤愤不平的样子,君如故没有回答,却好似微不可闻地轻笑了一声。   而子夜来也因为这一声听不出含义的笑而感到了诧异。   君如故看起来怎么好像很高兴似的?这还是从前他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师弟吗?   不过也只疑惑了片刻,子夜来就又一次在心里唾骂起了那个毕弘,完全没注意到坐在前面的青年嘴角仍残留着一抹笑意。 第13章   回返延天宗禀报的时候,薛明夜也好整以暇地在洞府等他们。   想到方才毕弘色眯眯的眼神和令人不齿的所作所为,子夜来感觉仍是咽不下这口气,于是便干脆将事情的原委统统都告知了薛明夜,亦没有掩饰起自己脸上的愠色。   反正薛明夜向来都那么偏心君如故,这次也定然会为他出头的才是。   没想到,在听完他的讲述后,自家师尊却烦恼地皱起了眉:“夜来,你行事何时变得与小秋一般莽撞了?”   闻言,子夜来愣了愣:“师尊,可是那个流云门的少主明显在觊觎师弟,此等行为几乎算得上是对整个延天宗的侮辱了,难道我还不能出来阻止吗?”   相比起他的愤慨,薛明夜依旧语气平静:“可他说得对,延天宗此回遗失名册本就不占理,既然是前往道歉的,夜来你如此举动便是拂了流云门的面子。”   听着他和缓地说出这一席话,子夜来很想不反驳的,但最后还是忍不住:“......师尊,那就任由他这样欺辱我们延天宗吗?”   瞥了他一眼,薛明夜笑着摇摇头:“如果这就是欺辱的话,你会发现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几个好人。这件事便到此为此吧,我知道不是你的错,夜来,你只是涉世未深。”   说罢,他又转向了一直沉默不语的君如故:“如故,明日你与少辛同行。”   木然地听着君如故沉声应是,子夜来面无表情地朝师尊行了个礼,随即转身就走。   想想也是,反正薛明夜和君如故都不在乎,他何必多此一举?   虽是这样开导自己,但这股怒火到了深夜都还没能消下去。等应秋睡着后,子夜来遂掀开被子下了床,连外衣都懒得披,只想马上到外面透透气去。   推开门便见地上已覆盖了一层落雪,寒风扑面而来。子夜来就这样在檐下站了半晌,总算是觉得心里稍微平复了。   明明从一开始就决定了要离师弟远一点,但在发现有其他人想要对君如故不轨的时候,他又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   他连多看君如故一眼都觉得是亵渎,凭什么那个毕弘敢做得那样明显?   想到这,子夜来忽然被从自己身上满溢而出的妒意给吓到了。   ......不能再这样屡屡违背原则了,否则说不定又会因此而再死一次,他可不愿重蹈覆辙。   陷入前世的回忆里后,子夜来甚至忘了身体正在变得越来越冷,依然衣着单薄、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很快便打了个喷嚏。   正当他终于觉出了寒冷想要回屋时,那个不打一声招呼就骤然出现在面前的人顿时令他有些语无伦次:“师弟...?大半夜的,你怎么还不睡觉,是不是、是不是师尊责骂你了?”   君如故却摇了摇头,只是又一次用那种让人看不懂的眼神盯着他。   身上实在是冷得有些受不了,既然他好似没话要说,子夜来也准备转身回去了:“很晚了,师弟也早点睡吧。”   然而接下来君如故的举动却让他睁大了眼睛。   低头瞥见自己的衣袖被对方拽住,子夜来怔了半晌,这才不可置信地出声问道:“师弟,你这是......”   “你不冷吗?”   谁知君如故的下一句话却让人更加迷惑了。   转过头来打量了他好几眼,子夜来迟疑道:“师弟,你是不是发烧了?”   还有另一句话,子夜来没敢说出口,那就是他真的开始怀疑眼前这个君如故是被什么人给夺舍了。   见他表情复杂,青年顿了顿,到底还是慢慢地松开了手。   那一瞬间,子夜来莫名感到心里的某个地方也跟着空了出来。   再次望了他一眼,君如故这才淡然问道:“你今日为何要那样做?”   一听这话,子夜来就了然了:他会来找自己,也有可能是薛明夜的意思。   “我单纯认为,延天宗的弟子不该被当作谁都可以随意调笑的玩物,若是因此而得罪了流云门,那我也定会承担所有后果,你让师尊放心。”抬头直视着他的眼睛,子夜来义正严辞地说道。   周围安静了片刻,君如故忽然就微微笑了。   还未等子夜来愕然,就听他又若有所思地问了一句:“只是这样而已吗?”   对上他在夜色里隐隐发亮的瞳仁,子夜来只觉心慌无比,恨不得马上就进屋关门,仿佛他的视线已化为了实质,是张开的大网要将自己困于其中:“......对,当然只是这样而已。”   听到这个答案,又堪称柔和地笑了笑,君如故终于一言不发地离去了。   这下子,本就睡不着的子夜来更加精神了,他哆哆嗦嗦地回到房里,翻出剩下的安神香就给自己全部点上。   直到蜷缩在床上后他才震惊地发现,自己险些就因为君如故那一眼可耻地起了反应。   ......还好他进来得及时。子夜来无声地懊恼了一会儿,很快便睡着了。   次日,接到薛明夜传唤的子夜来在深呼吸了好几下后才踏入了那处洞府。   “师尊有事寻我?”   看着面前的徒弟,薛明夜似是有些为难,斟酌了许久才艰难开口道:“夜来,长老们听说你昨日得罪了流云门少主,各个都十分气愤,毕竟关乎于名册一事,你还是太冲动了。”   听着听着,子夜来也心里有数,遂垂了头老老实实问道:“师尊,你直说吧,是不是长老们要求责罚我?”   薛明夜道:“算不上责罚,只是......他们希望我将你关入禁闭之地,让你在里面好好反省。”   禁闭之地这四个字犹如重锤狠狠打在心上,子夜来也愣了:“可是那个地方,不是只有犯了重罪的弟子才会被关进去吗?!师尊,如果我亲自去向流云门少主赔罪呢?这样可不可以?”   无奈地叹了口气,薛明夜低声道:“也不仅仅是因为流云门少主,还有那名册......亦是在你身上被魔修取走的。”   闭了闭眼,子夜来心知长老们决定的事情无可转圜,便也不再言语了。   送他进入禁闭之地时,应秋的眼眶有些微红:“子夜来,长老们大约只是想给你一个教训,不会关你太久的。而且、而且是师尊替你顶下了更重的责罚,如若不然,你就要受那三道摄魂雷了!”   摄魂雷......那可绝对比关禁闭之地还要难捱。子夜来难以置信:“你是说,师尊准备代替我接受那个责罚?”   应秋点点头:“为此,师尊那日还和长老们大吵了一架。”   他还想和子夜来说什么,无奈那两个凶神恶煞的守卫已经将他拦在了外面。   跌跌撞撞被推入禁闭之地后,子夜来只觉守卫在自己身上也下了几道禁制,然后才将那唯一能够通往外界去的道路给死死封住了。   禁闭之地中除了他自己,就只有一片永不消散的黑暗。子夜来在仿佛被凝固住一般的环境里独自坐了许久,也开始感到心内的那股空虚之意正逐渐蔓延。   他赶紧定了定神,继而默诵起了《三清诀》,试图让自己借此机会安静修炼。   灵气在经脉中运行了一个周天后,子夜来缓缓吐气,睁开眼再度面对起那片黑暗时,他果然觉得心绪稳定了不少。   也不知长老们究竟想要把他关多久,还愿不愿意放他参加集雪溯道会。子夜来一想到这点就特别沮丧,但也对此毫无办法。   而另外一件让他感到震惊的事便是薛明夜居然会代替自己受三道摄魂雷的惩罚。   摄魂雷是延天宗独有的刑罚手段,长老们轻易不会动用,因摄魂雷威力惊人,且直达魂魄深处,一旦引其降世,便很可能对受罚之人造成许多不可逆转的损伤。   薛明夜不可能不清楚,但他为何没有选择告诉自己,而是直接就接下来了呢?   在黑暗中浸得久了,子夜来已无法感受到时间的流逝。就在他将平生所学的一切经典都不知背诵了多少遍后,这才终于自身边的空旷沉寂里捕捉到了从未出现过的细微声响。   是长老们要放自己出来了吗?他顿时就来了精神。   然而,那些细微声响也只是持续了片刻,很快又断断续续地连成一片,并且还越来越近在咫尺。   子夜来刚刚觉得不对劲,那道震耳欲聋的巨响便已经在头顶炸开了!   竟然有人闯入了禁闭之地?!   猝不及防被暴露在光明下的时候,子夜来面前几乎像是笼罩了一层剧烈白芒,他赶紧闭上眼靠着感觉以灵力凝剑刺去,却因没了视力的帮助而判断失误,反被不明身份的闯入者狠狠扫在地上,丹田处也传来剧痛。   来不及震惊,他立刻转身欲逃,脖颈却被对方轻而易举地死死卡住。   强烈窒息感顿时令他呼吸困难,眼泪亦随之迸出,无力的反抗也在慢慢弱下去,正当子夜来濒临绝望之际,他忽然于混乱之中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魔气......身后之人是魔修!   但就算是发现了对方的身份,此时的子夜来也已没了继续挣扎的力气。   难道他今日注定要死在这里了吗?   视线渐趋模糊的瞬间,子夜来费力睁大眼睛,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好似看见有一道身影翩然降下。   于是,他便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低声唤了一句:“君如故......”   听到子夜来的声音后,来者挑了挑眉。   作者有话说:   “移情别恋”对象即将上线~ 第14章   身体......好疼,丹田处更是像被什么东西锁住了一般,灵力皆被死死地压制住,而后又化为针扎样的强烈锐痛爆发出来,在体内四下乱窜,折磨着脆弱的奇经八脉。   这难耐的痛苦令濒临昏迷的子夜来一下子清醒了,他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然已挣脱了魔修,面朝下趴在地上,甚至还被飞扬的尘土掩埋住半边身体,只能手脚并用地一点点翻身。   他还没完全转过来,那阵嘈杂的打斗声便由远至近传入了耳中,令他顿时心中一惊。   难道不止一个魔修闯入了延天宗......?   还没等他想明白,一柄闪着寒光的匕首就擦着他的脸颊钉入了地上。子夜来大骇之下,正欲迅速起身,谁知背后再度飞来一脚,立刻便将毫无防备的他重重踹翻在地。   痛呼都来不及出口,冰冷刀锋就已抵上咽喉。   “再过来我就杀了他!”话音刚落,子夜来很快感受到那股熟悉的气息,便将此时正用匕首钳制着自己的魔修给认了出来。   这魔修不仅抓着他的手隐隐颤抖,声音听起来也十分紧张,难道是在方才的打斗中受伤了吗?   子夜来还在想着待会该如何找机会从这人手底下逃脱,那声轻笑便令他抬起眼,顿时与站在距离他和魔修不远之外的陌生青年对视了。   这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子夜来几乎无法移开视线,只觉那对色深如墨的瞳仁仿佛之前困着他的禁闭之地,越往里探去就越会触碰到那些使人感到恐惧的虚无。   青年分明是微笑着的,他本就生得俊俏,长眉入鬓,鼻若悬胆,嘴唇更是艳如点脂,可他却偏偏有一对至冷的眼睛,如同表面上平静无波的古井,但只要你深深望进去......子夜来猛地打了个寒颤。   这口井里什么都有,一切世间阴暗似乎都化作了魔爪,要将不小心误入的人也一并拖入深渊。   子夜来很想避开这对令人畏惧的眼睛,但身体不知为何却无法动弹,只能被迫僵硬地迎接对方的打量。   好在没多久,青年的目光便来到了魔修身上,双唇轻启,出口嗓音与他那张脸截然相反,低沉而有力,“你是在威胁我吗?”   魔修咽了口唾沫,眼前之人所散发出来的那股威压明明和自己一样,只属于普通的元婴期修士,但却能让他在心里控制不住地想要双膝跪地,乞求臣服。   到底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未待他冷静下来,青年又闲闲道:“你就算杀了他又如何?我和这个人非亲非故,你为什么觉得拿他来威胁我会有效呢?”   闻言,魔修深呼吸了一下,还是声色俱厉道:“既是非亲非故,先前你又为何出来阻止我?”   若有所思地看了脸色苍白的子夜来一眼,青年遂满不在乎地笑了笑:“啊,你这么说也没问题,但我阻止你只是因为,我发现自己好像找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所以,还请你......还给我好了。”   末句字眼还未落下,魔修便在恍惚中感到自己的颈间传来了凉意。   下一刻,朱红四溅!   尚且温热的血液劈头盖脸朝自己袭来之时,子夜来完全失去了反应能力,依旧木然地站在原地,直到魔修架在他身上的肢体一点点松懈,理智才跟着逐渐回笼。   那具新鲜尸体轰然倒地的时候,他终于感到了腿软,顺势便跌坐而下。   而后,那双白到耀眼的鹿皮靴就在面前停了下来。   子夜来总算是回过神,甫一仰首就差点要撞上青年的鼻尖。他微微一怔,还没来得及理清头绪说什么,那人倒先轻笑起来,随即拿出一方手帕贴在了他血迹斑斑的脸上。   “好险,没有来迟一步。”   说罢,他便在对方讶异的眼神里将人直接抱了起来。   禁闭之地遭遇魔修破坏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宗门,匆忙赶到的长老们在查看过了魔修的尸身后皆又惊又怒,只因那人身上的小巧金色印记证明了他确实出身于金鼎宫。   而君如故也在半路收到了师尊薛明夜的密令,立刻便与常少辛掉头回了延天宗。只是当他进入议事堂里的时候,眼前这一幕却让向来淡然平静的人浑身上下在瞬间迸发出冷意。   只见那个不知从何而来的陌生青年笑眼微弯,正用沾了水的帕子去擦拭子夜来的面庞;而子夜来则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好似也并未觉得他此举不妥。   一直亦步亦趋跟在君如故身旁的常少辛马上就察觉到了他情绪上的变化,“如故,你怎么了?”   然而对方没有理他,甚至无视了薛明夜,几下就来到了两人面前,夺过那方染血的白帕后便眉头紧锁地看向子夜来:“你受伤了?!”   被突然出现的师弟吓了一跳,子夜来赶紧摇头道:“这不是我的血。”   纵然他已解释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君如故仍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不容分说抓住了他的手,非要自己确认过才肯罢休。   “如故。”此时冷眼旁观的薛明夜也开口道,“你师兄只受了轻伤,放心吧。”   他又转向笑容依旧不减的青年温声道,“还要多谢你出手相救。”   盯着那人看了眼,君如故只觉心头格外烦闷,但也不得不朝他微一颔首:“师尊,不知这位侠士是谁?”   伸手将仍被他攥着的帕子慢慢抽出,青年遂说出了一个同样无人知晓的名字:“我名楚苍,来自千仞山,救人只是因为恰好路过。说起来你们延天宗那个关人的地方好像并不牢固啊,那么容易就被魔修攻进去了。”   略一蹙眉,君如故的语气更冷了:“千仞山是何地?既然非延天宗之人,你又怎么进入的?”   拍了拍徒弟的肩膀,薛明夜道:“如故,不得无礼,千仞山乃是火界宗门。”   火界?!   在场众人闻言,皆面露诧异之色。   “......师尊,火界之人,为何会莫名前来?”君如故率先问了一句。   楚苍却微微一笑:“四界路径相连,亦从不曾禁止过通行,既是如此,那火界之人为何不能前来风界?”   君如故长眉一拧,正欲再说些什么,薛明夜已轻咳一声道:“如故,楚先生乃千仞山之主,也是我邀请他前来延天宗共同商议对抗金鼎宫之事的。”   这个名叫楚苍的青年不过元婴期的修为而已,是怎么成为一门之主的?子夜来犹在暗中猜测,便听见身旁的君如故开口道:“师尊,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带子夜来下去疗伤了。”   随即,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青年捉着手腕拉出了议事堂。   饶有兴致地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楚苍悠然道:“薛上师的徒弟......着实有趣。”   薛明夜也微眯起眼:“楚先生,吾徒顽劣,让你见笑了。”   一路上,子夜来都在试图挣脱君如故的手:“师弟?师弟你又要带我去哪......”   直到把他带进自己的房间里后,君如故看起来才像是稍微平静了一些,只是他的面容依然阴沉,似乎就连额间那抹朱痕也变得更为浓艳。   瞥见他这副少见的模样,子夜来也不由得有些愣怔。   发现自己被疑惑地盯着看的时候,君如故抿了抿唇,脑中挥之不去的还是之前在议事堂中所见的那一幕。   那个叫楚苍的外来者,有一双不怀好意又充满掠夺性的眼睛,可子夜来好像并没有察觉,并且不止他一人,就连师尊、长老似乎都认为楚苍只是个年轻有为的领导者而已。   想到这,他不禁深深皱起眉,指尖也点在了子夜来的脸上:“为何你会在禁闭之地里?”   他这几天一直在外奔波,是今日收到消息后才回返。   “......是长老们让我去的。”感觉到那似有若无的触碰,子夜来立刻也垂眸掩住了眼底震惊的情绪,强迫自己违心道:“其实师尊为我顶下了三道摄魂雷,也不知他有没有受伤,所以师弟你,最好还是去关心他吧。”   闻言,君如故顿了顿,面色平静地望着他:“哦?”   只吐出了这一个字,然后他便从怀里摸出一方帕子,动作轻柔地按在了子夜来颊边,继而开始缓缓地擦拭了起来。   就算自己没伤早晚也得被君如故给吓出病来。子夜来赶紧拉下了他的手:“师弟,我真的没什么事,你就不用再...呃!”   结果话还没说完,他就因为那从丹田处传来的剧痛而浑身颤抖地弯下了腰。   君如故眼神一凛,马上将子夜来抱到了床上,又替他迅速再探了遍经脉后,脸色更是难看:“你的丹田有损。”   明明刚才还没有任何异样,为何会突然爆发?   不等他查明情况,子夜来早已疼得冷汗直冒,十指痉挛抓着被褥,所有被君如故渡过去的灵力皆无法顺利进入体内,丹田处仿佛被什么东西给死死困锁住了一般。   正当君如故也手足无措之际,房门却在此时突然大开。   脸上挂着笑,楚苍在君如故戒备的眼神里迈步入内,“没用的,那是只有魔修才能解开的封印,你的灵力输给他也只会浪费。”   而在他搭上子夜来的手腕以后,君如故也因为自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气息而登时变色,站起身就用袖中折扇抵住了他:“你是魔修?!”   作者有话说:   师弟情敌已上线:楚·装逼如风·芳心纵火犯·苍 第15章   面对一瞬间便释出了杀气的君如故,楚苍神色未变,仍是那副笑微微的模样:“你可知在火界有一种独特的修行方式,那便是正邪双生,习此心法的人既可修仙,亦可修魔。”   君如故却只冷笑道:“仙就是仙,魔就是魔,二者根本不能相提并论,又何来的正邪双生,不过是蒙蔽自己和他人的说法罢了。”   他的力气也随之再加一分,扇尖与楚苍的胸膛仅隔着几层布料。   被这样用厌恶的视线瞪着,楚苍脸上却也丝毫没有半点恼意:“我知晓,风界与火界的规则不大相同,在你们眼里,正邪必须泾渭分明,故而你的无礼我不会放在心上。只是......”   话锋一转,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已经疼晕过去的子夜来的手:“你难道不想解开你师兄丹田处的封印了吗?除了我以外,这里还没有人可以帮他,或者你愿意冒风险去找其他魔修,那我也可以退到一旁。”   因不知这话到底是真是假,君如故也只得咬紧牙关自己先探了一遍,在发现那加于子夜来身上的禁制格外陌生复杂后,他犹不死心,转身就去找来了薛明夜。   没想到,薛明夜查看过徒弟的情况后亦是愁眉紧锁,沉吟片刻才道:“楚先生判断得没错,夜来丹田处的封印确实很棘手,需要以魔修之气辅助才可运行并解除。”   “......师尊,难道当真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出于本能的防备与警惕,君如故还是不想让那个来历不明的楚苍插手。   薛明夜无奈地叹了口气:“如故,我明白你的顾虑,若为师能够解除这个封印自然早就出手了,但这魔修之气着实难办,既然楚先生能够帮忙,那我们只能相信他。”   此时楚苍也在一边悠闲道:“而且如果再继续拖延下去的话,到最后说不定我也无能为力了,这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目光落到了子夜来渐趋苍白的面容上,君如故一滞,只觉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又开始自心底蔓延开来。良久,他似是终于想通,沉默着让出了位置。   于是,楚苍的手便慢慢转向了子夜来的下腹,一缕微不可见的乌色光芒也随着他的移动逐渐渗入进了掌下的躯体内。   “...呃啊!”许是解除封印的过程太过痛苦,子夜来纵使仍处于昏迷之中,嘴里也不禁挤出了断断续续的呻吟,豆大的汗珠也立刻滑落,模样看上去无比煎熬。   听着子夜来虚弱的痛呼,君如故的心也跟着一并揪起来了,他只顾死死盯着楚苍的动作和子夜来的反应,因此便忽略了薛明夜若有所思的眼神。   半晌过后,令人感到心神不宁的魔修之气达到了最顶点。   让自己的魔气彻底融汇进子夜来的丹田深处,楚苍这才停了下来:“已经解开了,但封印残留的痕迹依然在,所以这几天要记住千万不能让他随意乱动。”   确认子夜来的呼吸已重新平稳下去后,君如故总算是暗中松了口气,声音却还是冷冷的:“为何不能将所有痕迹都一并抹去?”   挑了挑眉,楚苍道:“我暂时还办不到,因我是火界之人,与你们风界的魔修并非完全相同。”   “如故,楚先生已经尽力了,我们便不该过多要求。”薛明夜为又一次昏沉睡去的子夜来掖好了被子,“走吧,让你师兄好好休息,你也须同少辛出发了。”   谁知,君如故却道:“师尊,抱歉,我现在想留下来,等子夜来醒了再走。”   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薛明夜本欲说什么,最后还是微笑着点头同意了:“好。”   他随即掩门离去了,而楚苍不知为何却好像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看也不看他,君如故只在床边坐了下来:“楚先生还有何事?”   明白对方在下逐客令,但楚苍摆出来的依旧是一副听不懂弦外之音的表情,甚至还悠然地替自己斟起了茶,“君师弟很关心自己的师兄啊,这倒是令我好奇了,毕竟先前隐约听你师尊说过,你似乎并不怎么认同他的样子......”   闻言,君如故的眉眼便像是被冻住一般僵硬:“这与你何干?”   楚苍遂笑眯眯地看向了床上的子夜来:“自是无关。对了,还有一事忘记告知君师弟,你家师兄这几日还需要借助我的魔修之气以恢复受损经脉,所以很抱歉,我不能如你愿马上走开了。”   说完后,他这才好整以暇地离开。   床边的君如故仍是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子夜来,良久,他的睫羽才轻轻颤抖了一下。   那日之后,楚苍果真如他所言留在了延天宗,而直到这时君如故才弄清楚了师尊的打算:因楚苍是外界之人,虽只是元婴期修为,但他兼习有魔修心法,如果让他帮助延天宗对上金鼎宫,也许可以多几分助力。   君如故却觉得此举并不妥,一来他还不能完全认同所谓正邪双生的说法,二来楚苍本出身火界,为何要莫名其妙卷入属于风界的恩怨之中?   长老们也是这么想的,然而当君如故去询问薛明夜的时候,却见自家师尊好似非常信任楚苍:“你有所不知,千仞山门徒单薄,在火界不算什么大门派,楚先生前来风界的主要目的也是为了在此寻觅有灵气的弟子,而这方面延天宗可以帮到他,他自然就愿意与我们达成共识了。”   “师尊,可他只有元婴期的修为。”君如故不解道,“金鼎宫的那些魔修境界远远在他之上,为何师尊笃定他能够帮到我们,而不是反过来拖后腿呢?”   对此薛明夜却没有透露:“楚先生自有方法,你就不必担忧了。”   见状,青年也只得告退。   等回到了自己房中,他才发现床上空无一人。   子夜来正被楚苍扶着在喝水的时候,门扉突然就砸出了一声巨响,吓得他立刻呛到,咳了好久才缓过气来,然后便与站在门口、一身寒意的君如故对上了。   “师弟,”这副来者不善的模样显然震住了子夜来,他开口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你是要拆房吗?”   君如故没有回答,只死死盯着手依然还放在子夜来背上的楚苍:“为什么带他回来?”   楚苍耸耸肩表示自己是无辜的:“是你师兄要我带他回来的,他说那里毕竟是你的房间,这样占了你的位子不太好。”   哪怕清楚他说的是实情,君如故还是冷着脸:“......我可以自己带他回去,延天宗内的琐碎事情,还不必劳动楚先生。”   隐隐感觉气氛有些不对,子夜来赶紧打圆场:“师弟,其实是我醒来的时候刚好看到楚先生在替我疗伤,而我自己又没什么力气,所以才拜托他带我回来的。”   他又转向楚苍诚恳道:“还没多谢楚先生出手相助,算上这一回,楚先生已经整整救过我两次了。”   仿佛嫌这把火烧得还不够旺,楚苍又微笑着补充了一句:“不必同我客气,反正也只不过是顺手而已。说来子师弟也轻得很,我就算一路抱着也没觉得累。还有,别叫我楚先生,显得太生分,若你愿意,也可以唤我楚大哥。”   大、大哥...?子夜来愣了一下,“莫非楚先生的年纪比我大?”   看起来完全不像。   楚苍呵呵一笑,那张嫩得能掐出水来的脸上也绽出了一个好看的笑容:“不止比你大呢。”   眼角余光瞥见君如故僵硬的身形,他这才玩够了似的起身告辞:“那我先走一步了,二位慢聊。”   门被关上后,子夜来亲眼看见君如故立即挥袖在上面下了一道禁制,心里更是忐忑:“师弟,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君如故沉默半晌,直到子夜来越来越惶恐,终于出声道:“楚苍这个人身上有太多疑团,我暂且劝不了师尊,你记得要离他远一点。”   闻言,子夜来怔了怔,“我觉得楚先生人很好啊,他不仅救了我两次,这几日还持续不断用自己的修为助我加速恢复,那样很损耗灵力,若他当真别有所图,又何必做到如此?”   君如故忽然问道:“那你又为何如此信任他?”   子夜来一时顿住,他当然不可能说自己对楚苍之所以会莫名信任是因为他也曾为魔修的缘故。   房内于是再度沉寂下来。   就在子夜来承受不住压力想要开口请他回去时,君如故竟然就在床边坐了下去。   “师弟,你不用和常师弟外出吗?”子夜来试探地问了一句。   青年却没看他,“你睡吧。”   这么一尊大佛理直气壮地搁在床边,换谁都睡不着吧!深呼吸了好几下,子夜来到底忍住了剧烈的心跳,默默顺从他的意思躺了回去。想了想,又拉起被子把自己整个裹住,这才感觉安心了一点。   他这段时间受伤,身体迫切需要睡眠来修复,故而很快就睡了过去。   垂眼看着那平静的睡颜,许久之后,坐在床边的青年才缓缓俯下了身。   子夜来的唇微微张着,经过这几天的休养早已重新展露血色。君如故盯着那抹淡红又看了一眼,两人双唇之间的距离已是前所未有的近,但就在这时,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终究还是退了回去。   于是,仍在无知无觉沉眠的子夜来便再也没有机会知晓这件事了。   作者有话说:   楚哥不是小白脸,楚哥只是一个魅力无处安放的老男人() 第16章   这几日,君如故和楚苍两人不约而同,频繁地轮流前往子夜来的房间探视他,不仅来得次数多,待的时间也一个比一个长,就差直接宣布要在这里住下了。   虽然他们表面上相敬如宾,但二人之间的气氛可谓是诡异到了极点。君如故每每冷着一张俊脸,只往子夜来床边一坐就不再说话;而楚苍则是言笑晏晏,风趣幽默,与身旁不断散发着寒意的冰山形成了鲜明对比。   于是到了这时候,房内最煎熬的人除了子夜来以外,还有他的同寝人应秋。   应秋在修道一途上不太灵光,但不代表他脑子不聪明,经过暗地里的观察后,他还是琢磨出了不对劲。   若说君如故单只是来关心师兄伤情的也罢了,看一眼就走的话那没什么,可为何他天天仿佛报到一样准时,一来便要待上半天,而且又惜字如金,连半句话都不肯说,只是时不时用难以言喻的眼神盯着子夜来直看,简直让人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至于那个楚苍,他也莫名其妙来得很勤,偏偏有正当理由,声称自己需要帮助子夜来疏通经脉、消除解开封印后带来的不适,但他一个外界之人,又与子夜来非亲非故,何必付出那么大的心力只为帮助一个刚认识没多久的人疗伤呢?   而最让应秋感到不解的,还是当这两人同处一室后就犹如开始了角力那般,都在不动声色地争抢着什么。往往子夜来说口渴了要喝水,君如故就会直接拿来茶壶,一旦他说水喝多了想去如厕,楚苍又会笑眯眯地准备将他直接抱起来,完全不顾旁边另一人难看的脸色。   子夜来对此也颇为苦恼,一个君如故就够他受的了,那楚苍看起来还要更难缠。   他试图好言相劝让两人不用每天都来“探望”,然而所有说出去的话都变作耳旁风,到了第二天,两尊大佛照例一左一右,各自盘踞在这间并不算大的屋子里。   一开始,应秋怀疑的目光总是在两人身上来回打转,后来时间长了他也承受不住压力,干脆每日天不亮就往外跑,一躲就是一整天。   而不管多晚,君如故总在楚苍走了之后再走,虽然他待在房里时非常寡言少语,但子夜来却隐隐有些明白了他的意思。   该不会......师弟是不想让自己和楚苍单独相处吧?   这个荒谬猜测一浮现而出,他就立刻止住了自己奔腾的思绪。   那可是君如故,一直最讨厌和看不上自己这个师兄的君如故,他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说出去恐怕只会让人笑死,也许他只是太过戒备楚苍而已。   倒是楚苍,好像也有些热情过度。   子夜来是真的弄不懂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子师弟,又来叨扰了。”   胡思乱想归胡思乱想,第二天楚苍笑微微上门的时候,子夜来也不得不继续招待他:“楚......呃,楚大哥,请坐。”   直到现在,他还是很难对着楚苍那张色若春花的俏脸喊大哥。   看到他唤出这个称呼时的不自在,楚苍微眯起眼:“如果实在觉得别扭的话,你也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松了口气,子夜来也不顾会不会逾越,便干脆地改口直呼其名。   瞥了眼略显空旷的屋子,楚苍若有所思:“是我来得太早了吗?怎么今日......君师弟到现在还没来探望你?”   提到这件事,子夜来就苦笑了一下:“师弟亦有自己要做的事,就算再怎么闲也不可能每天都来我这里浪费时间......”   他还没说完房门就被人拍响了,与此同时传来的竟是常少辛的声音:“子师兄在吗?我和如故一起来看你了。”   在楚苍玩味的注视下,子夜来的表情僵硬了。   “子师兄怎么开个门也这么慢......这位是?”常少辛一进门就看到坐在桌边老神在在的楚苍,不禁有些诧异,随口就道,“没想到,向来独来独往的子师兄如今也转了性。”   在心里翻了个眼,子夜来面上还是勉强笑笑:“不要乱说,这位就是来自火界的千仞山之主——楚苍楚先生,我想常师弟合该更加尊重才是。”   一番话说得常少辛哑口无言,只好悻悻地坐了下来。   君如故一落座就死死朝着楚苍看了半晌,然后才转向自家师兄,不看不要紧,一看他便很快皱起了眉:“子夜来,既是有外客,你也不注意下自己的着装吗?”   他以重音强调的那两个字楚苍又如何听不懂,但他仍是不动声色地继续微笑。   闻言,子夜来才反应过来:只因自己刚刚起床没多久楚苍就过来了,故而他还来不及换上正式的衣服,只能随意披了件外袍。   “......我、抱歉,是我没想到。”瞥到常少辛在偷笑,他深呼吸了一下,还是选择换了个话题,“师弟,其实你不用每天都来看我,我身体已经无大碍了。”   然而君如故没有接话,只是依旧盯着楚苍。   许是也察觉到气氛过于尴尬,常少辛也头一次和颜悦色地和子夜来聊了起来:“我还未曾听过子师兄那日的惊险经历,不知子师兄能否说一说,让师弟我见识见识?”   不过就是倒霉催被扔进禁闭之地里的时候遭遇魔修挟持了,子夜来其实并不怎么想回忆,但在常少辛的追问之下,他还是添油加醋讲了一遍,重点突出了楚苍救人时的风姿。   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君如故周身的气压却在他的讲述中越来越低。   常少辛因为听得津津有味,一时也没有注意到君如故的异常:“子师兄,那魔修长什么样子?”   子夜来无语了一下:“当然是也和我们一样,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啊。”   或者就看楚苍也可以,当然这话他不敢说。   就这样聊了半晌,常少辛心满意足地准备回去了,他正想拉着君如故一起,谁知青年却眼也不眨地看着子夜来:“你快要结丹了吧?”   这段时间以来,在楚苍从不间断的帮助之下,子夜来只觉丹田灵气前所未有的充盈,隐隐像是有了快要进阶的征兆。   他便也点点头:“应该就是这几天了。”   “到时候记得叫我。”君如故说完便起身欲走。   子夜来才愣了一下,他便与常少辛离开了。   此时楚苍也笑着问道:“听君师弟的口气,他是准备亲自护持你结丹了?看来你们师尊说得并不全对,君师弟还是对你挺好的。”   “嗯......”子夜来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只得含糊了过去,但却不料,他脸上一闪而过的犹豫神色也让楚苍发觉了。   懒洋洋站起身告辞,楚苍最后留下了轻飘飘一句话:“若你信任我的话,此事我亦可代劳。”   听到这话,子夜来彻底傻眼了。   还没等他想明白,三日之后,丹田处的灵力便接近鼎盛状态,饱涨得仿佛随时都会冲破束缚爆发出来一样。由于有了前世进阶金丹期的经验,故而子夜来并不慌乱,让应秋出去喊人后就开始在房内打坐。   他本想叫楚苍,但后来考虑了一下,到底还是没有这么做。毕竟说白了楚苍只是一个外人而已,再怎么觉得亲近,这种事也还是不能随意就托付给他。   不过片刻工夫君如故就赶到了,在发现子夜来已双目紧闭进入状态后,他也二话不说坐到了对方身边。   帮助子夜来一点点推着灵力在奇经八脉中运行了一个周天后,君如故也探得了他丹田处的情况。可是正当他准备将自己的灵力也输送入那人的经脉里去时,却发现那原本平静的地方骤然起了排斥!   “唔...!”子夜来马上蹙起了眉,显然他也能感受到那突如其来的异样。   强迫自己定了定神,君如故继而便分出了神识深入查看究竟,这一次他却更为震惊,因为他在子夜来的气海中清晰地感知到了一缕淡淡的魔气!   电光石火间他便想通了来龙去脉,君如故眼神一凛,正欲强行将此魔气除去之时,却见自家师兄仿佛承受不住那般,登时就偏过头去呕出了一大口血。   “子夜来,凝神静气!”   君如故的声音犹在耳边,然而子夜来只觉丹田处剧痛欲裂,疼痛使得心法运行一下子乱了起来,灵力也失了控制,顿时在身体里四下冲撞。   现在正是结丹的关键时刻,如若他失败,后果不堪设想。越是想要镇定却反而越是紧张,子夜来的面色渐趋苍白,灵力始终难以凝聚,金丹也迟迟没有成型。   就在这时,封闭的房内却忽然闯入了另一人。   探得子夜来的状况后,楚苍难得敛起了笑意,随即便强行释出灵压。   “出去!”睁眼发现来人是他,君如故着实动怒了。   楚苍却道:“我说过了,只有我才能帮他,你要是不想让他经脉丹田俱废从此成为普通人,就把位置让出来。”   狠狠咬牙看了他一眼,君如故明白他的意思,但依然没有动:“......我要在这里确保他的安全。”   轻笑一声,楚苍也不再废话,当即同样坐下帮着子夜来引导体内灵力,只不过他所使用的乃是与那缕魔气同源的力量,因此子夜来身上的魔氛也不可避免地加重了。 第17章   君如故的灵力属金,强悍而又刚烈至极,鲜少有人能够承受住。楚苍却刚好与之相反,犹如潺潺流水般润物无声,轻而易举地就柔和融进了子夜来的经脉之中。   有了他的加入,子夜来只觉方才的不适立刻便缓解了不少,包括原本莫名产生的剧痛亦开始逐渐消退。丹田处终于接纳了这股外来力量,并且还在其帮助下越来越稳定,隐隐显示出结丹的征兆。   然而,一旁的君如故完全能看到那股不详魔气也在此时悄然渗入,并与子夜来丹田中的正气糅杂在了一处,他的眉心已狠狠皱了起来,偏偏却无能为力。   若是因为这魔气的干扰而使子夜来的道心遭受污染,那他日后便很有可能控制不住自己对魔气的渴望。   楚苍......这个人的出手相助究竟是真心,亦或是算计?   君如故还未想清楚,便骤然感受到剧烈的灵压波动。明白是子夜来结丹在即,他只得暂时收敛起脑海中所有思绪,将注意力集中在了自家师兄身上。   于是,子夜来亦很快从丹田处充盈的那些楚苍的魔气中分辨出了属于君如故的灵力,在这两人的护持之下,随着最后一股磅礴灵力被挤压进丹田之中,浑身经脉也在同时被重新洗刷了一遍。   探得子夜来即将顺利进阶后,楚苍微眯了眯眼,遂收气入体,让他自己完成这最后的关卡。   “......”   半晌过后,子夜来终于缓缓睁开了眼。   他成功进阶金丹期了!   轻轻吁了口气,楚苍的声音听起来像是累极了似的:“太好了,你总算是平安度过这一劫。”   子夜来见他面色略显苍白,便知眼前这人刚刚也是耗费了不少灵力,心中对他顿时也更为亲近和尊敬了:“楚苍,此回真的多谢你了,如果没有你出手帮忙,我必然无法如此顺利就步入金丹期。”   楚苍微微一笑,“该然,不用放在心上。夜来你既是已进阶,那我也就先告辞了,你这几天记得要好好调养。”   说罢他又笑吟吟地转向了君如故:“君师弟,你的脸色也不太好看,毕竟你先前亦出了不少力,最好赶紧回房休息。”   君如故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房门关上后,子夜来便望向君如故小心道:“师弟,你想必也累了吧?不如早些回去......”   结果话音还未落,下一刻就忽然被君如故捏住了手腕。   半晌,青年才眉头紧锁地看着他:“子夜来,之前那个魔修留下的封印痕迹仍未抹去,你又随后结丹,如今楚苍释出的魔气已彻底深入你体内了,若不尽快除去,也许有朝一日你便会因为这隐患而走火入魔。”   愣了愣,脑中闪过上辈子自己堕落为魔修后所经历的一切,子夜来也有些迟疑了。   房内一时静默下来,没想到此时,君如故竟又再度开口道:“我会替你找到去除魔气的办法。”   “......等等!”眼看他又和前面几次一样,丢下令自己感到无比震惊的话后就打算离去,这一回,子夜来下意识脱口而出,“师弟,你为什么突然要对我这么好?”   纵使话一出口,他马上又有些后悔,但君如故的转变实在是让他怎么也想不通。   那袭雪白无瑕的身影虽是因为他的话顿了顿,却依然没有回过头来。   只是子夜来恍惚觉得,自己好像再一次听见了那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而得知他进阶了金丹期后,应秋羡慕得不行,趴在桌子上哀嚎着:“君如故就算了吧,我不和他比,为什么连子夜来你也比我快那么多?咱俩难道不是同时筑基的么?”   “还不是因为你经常荒废修炼。”子夜来想了想又道,“再这样下去的话,当心师尊将你调到外门去。”   这倒并非危言耸听,而是薛明夜也对应秋这个不太上进的徒弟颇为头疼,故而偶尔亦会用这种话来刺激一下他,希望应秋能够奋发图强,修炼进度早日追上另外两人。   闻言,应秋仍是叹气:“我也想快些结丹,但哪有那么容易啊,要不干脆我也去试试看他们说的法子好了......”   这时他突然醒悟过来,赶紧匆忙闭上了嘴,子夜来却已起了疑心:“你刚才说什么?什么法子?”   咽了口唾沫,应秋只想糊弄过去,“没有啊?我什么都没说,啊不是,我在乱说,你可千万不要误会。”   只是一对上子夜来探究的视线,他自己就先撑不住,将一切都吐露了出来:“......好吧,其实都是那些外门弟子在谣传啦。之前禁闭之地不是被魔修攻入了吗,你在养伤,所以才不曾知晓后续,你可知向来戒备森严的禁闭之地到底为什么会如此轻易地就遭受破坏?”   子夜来摇摇头:“我也觉得很奇怪,按理来说禁闭之地不应这样脆弱,那个魔修亦不是什么高阶修士,怎么就能够打破长老们设下的阵法呢?”   应秋道:“那是因为,早在不久之前禁闭之地就已经被破坏了。”   他挑了挑眉,示意子夜来自己琢磨。   只是他的故作玄虚没用对地方,因为子夜来对于猜谜向来没有什么耐心。   无奈之下,应秋也只得老老实实地说:“师尊先前进阶的时候,劈下来的那最后一道渡劫天雷就是导致禁闭之地阵法被破的原因。”   居然是因为薛明夜的渡劫天雷!   虽说那日确实感觉雷劫劈中了什么,子夜来却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一层。   “前不久长老们刚把禁闭之地被破的原因找了出来,然后......那些外门弟子中便有人说,如今的禁闭之地里面吸纳了不少薛上师渡劫时散发出来的灵气,如果能够进入一探,说不定就可以借此机会提升境界。”   这番话听得子夜来哭笑不得,“这种办法怎么可能会有用?”   撇撇嘴,应秋却道:“你要明白,倒霉一点的外门弟子这辈子可是连筑基期都很难达到,自然会相信这类话了。”   子夜来不以为然,“总之你别去凑热闹,万一被师尊抓到,我看你怎么办。”   然而应秋却回忆了一下,“说到这,我刚回来的时候确实看到有几个外门弟子正聚在一起商量着什么,好像......好像六尘也在里面。”   听到子六尘也可能去参与这种事,子夜来顿时便急了,披上衣服就准备出去看个究竟。而应秋也拦不住他,只得随他一同匆忙赶到了仍未被修好的禁闭之地。   远远望去,果然能看到有几个身影在禁闭之地外徘徊。   “六尘!”子夜来刚刚急切地开口唤了一声,便看到那几个外门弟子已经推推搡搡地将子六尘给推进了禁闭之地!   几乎是一瞬间,他便能感受到那仍残留在禁闭之地中的魔气开始由沉凝变得躁动了起来。   如果毫无防备的子六尘当真深入进去,说不定就会因此被魔气所吞噬!   目睹这一幕的应秋也错愕不已,回过神来后便立刻上前揪住了带头的那个弟子:“你疯了吗?!既是这么想要提升境界为何不自己进去!万一六尘在禁闭之地里遇到了危险那该怎么办?”   那名弟子乍然见到有人前来,脸上也浮现出了一丝迟疑:“......他自己也同意进入啊,况且禁闭之地哪会有什么危险,阵法都被破坏了,他随时可以出来。”   深呼吸了一下,子夜来制住了想要继续争论的应秋:“我进去找六尘,你在外面守着,如果我们长时间没出来就立刻去找师尊。”   他不给应秋反应的时间,丢下这句话后就飞身进入了。   禁闭之地,这是第二次踏足了。   在一片无比渗人的黑暗中行走,子夜来边寻人边苦笑着想,这禁闭之地他前世一次都没进来过,未曾想这辈子刚开始没多久,竟然就要冒险两回。   “六尘!”   不知为何,他已呼唤了无数遍堂弟的姓名,却依旧听不到任何回答。   他清楚子六尘的胆子并不大,就算是鼓起勇气进入了禁闭之地,见到如此骇人的黑暗场景大概也不会走多远,但是子夜来连续不断地喊了许久,却还是找不到对方的踪迹。   往里深入的时间越长,便越能感到那一股蠢蠢欲动的魔氛。子夜来自己不怎么惧怕,就恐子六尘会承受不住。   终于,不知过去了多久后,他总算是于浓厚的魔气中找到了属于子六尘的气息。   正当子夜来欲奔往那个方向时,他却猛然睁大了眼睛。   子六尘的气息突然便衰弱下去了。而这只能说明......他也许已经遭遇了什么不测,或者在这铺天盖地的魔气中迷失了道心。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后,子夜来随即以灵力凝出长剑,不顾自己甫进阶还未完全恢复,便准备一举劈开周围的黑暗魔氛。   只是此时,耳中也传来了熟悉的惊呼。   “六尘!!!”就在子夜来因为自面前毫无征兆爆发开来的魔气而进退两难之时,一道冷冽至极的剑光便在顷刻间抵达,裹挟着滔天寒意重重刺入了禁闭之地。   剧烈动荡即刻袭来,子夜来也得以冲出魔气的包围。   而后,他便诧异地看清了那个朝着扒在岩石上的子六尘伸出手去的人。   作者有话说:   师弟:可恶,师(老)兄(婆)身体里有别人的气息 第18章   “抓住我!”   哪怕是身处于如此阴暗逼仄的环境里,谢题看上去也依然镇定自若,他一身黑衣隐于禁闭之地,如果不是方才爆发出来的那道凌厉剑气,子夜来还根本无法察觉到他的存在。   所以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但已没有多余时间去猜测,禁闭之地似乎又要迎来第二次的塌陷,他们必须赶快离开。而意识到子六尘可以得救后,子夜来心里一放松,脚下猝不及防便踩了个空。   身下是由浓到几乎化不开的魔气聚拢形成的漩涡,骤然升起的失重感让他浑身的冷汗都下来了。   好在不远之外的谢题也注意到了他的困境,把子六尘迅速救起来后,便瞬间移动到子夜来身边,将这另一个不省心的弟子也一并带出了危险的禁闭之地。   此时此刻,身处外围的人也都听到了那自禁闭之地中传出来的异响,几个外门弟子的脸色已变得无比惨白。应秋也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正当他咬咬牙准备直接冲进去救人的时候,却忽然惊见一道熟悉的乌色身影如闪电般遁了出来。   看清谢题严肃的脸时,应秋的牙齿都在打颤:“师、师伯......”   将惊魂未定的子夜来放下去,谢题这才搭上了已经昏迷过去的子六尘的脉搏,半晌后眉头紧锁:“魔气入体了,我需要立刻带他回去治疗。”   “这禁闭之地内既然充盈满了魔气,为何长老们不将之封印起来?”   没人敢回答他的问题,还是子夜来低声回道:“可能是长老们最近都在忙集雪溯道会的事。”   谢题闻言,眉心顿时皱得更紧,他似是想说些什么,沉默一下,到底先将急需救治的子六尘带回去了。   见这从天而降的黑衣人没有指责他们,那几个外门弟子总算是松了口气,只是他们正准备离开,却被脸色阴沉的子夜来给拦住了:“慢着,先告诉我到底是谁想出来的馊主意?”   被质问的弟子们面面相觑,原本还不想开口,但迫于子夜来散发出来的金丹期的灵压,最后才不得不无奈地吐露了实情:“......具体、具体是谁先提出来的我们也不清楚,但这个说法很快蔓延开来,很多人虽然蠢蠢欲动,真正敢去的却没几个,我们也是打赌输了才被推过来的。”   子夜来听得直冒火:“那你们为什么不进去,要让六尘去冒险?!”   “他......他自己也想快点进阶的。”说话的弟子有些不太服气。   叹了口气,应秋摆摆手让他们回去:“此事不要和任何人说起,不然你们一个个都吃不了兜着走。”   见好友放走了他们,子夜来仍是怒气未平:“就那么容易让他们走了?”   未曾想应秋却道:“这事儿发酵起来对谁都不好,恐怕六尘也会被追究责任,毕竟他是唯一一个真正没有得到允许就擅自进入禁闭之地的弟子,若是想他不受牵连,最好还是别声张。”   想了想,子夜来勉强认同了他的观点。   不过,他们又被谢题救了一次,这个男人......宗主曾经的高徒,师尊曾经的师兄,不被延天宗所承认、永远藏身于黑暗中的影子,好像总会在意想不到的时候出现。   因为不知道谢题将子六尘带到了哪里,他们也只好先去找师尊薛明夜禀报此事。   而薛明夜得知谢题再次现身后,神情却有些许奇怪:“师兄救了你们?可他如今怎么还能够自由出入延天宗......”   意识到两个徒弟也在不解地望着自己,他这才轻咳一声:“无妨,你们且稍安勿躁,师兄他现在无处可去,最终还是会来找我的。”   果然不出所料,没过多久,他们便看到谢题抱着仍未醒来的子六尘闯入了薛明夜的洞府。   “师兄,我已知晓发生了什么,你放心将这个弟子交给我吧。”薛明夜微笑起身,正欲从他怀中接过子六尘,没想到却被谢题那一眼不动声色挡了回去。   还未收敛起脸上那一瞬的僵硬,薛明夜就听到他淡然的声音:“不用了师弟,我来此只是想和你借个地方的。”   笑了笑,薛明夜沉稳应了声是,立刻挥手示意子夜来和应秋可以先离开了。   待那两人出去后,他才让出位置来,看着谢题将子六尘放到了床上,握着那少年纤弱的手腕为他祛除体内的魔气。   看了一会儿,眼见随着谢题的动作,子六尘的身上已然溢散出不少浓黑魔气,薛明夜随即慢悠悠开口问道:“师兄,不知你这六百年来过得如何?师弟我可无时不刻都在挂念你。”   看也没看自家师弟一眼,背对着他的谢题嘴角隐隐浮现出一丝嘲讽的笑:“师弟的心意,我自是知晓。我这六百年来过得还可以,托师尊的福,他毕竟还是对我手下留情,只断了我一臂,没有将我这个孽徒就地正法。”   听他提起白妙藏,薛明夜眼中闪过一丝暗芒:“师兄,师尊避世至今,身为人徒的我对他亦十分想念,我也很想知道,究竟师尊为何要隐藏起自己的踪迹?莫非这其中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   闻言,谢题依旧选择轻描淡写地揭过这一页:“师弟,师尊避世自有他的道理,我也想对你说,不该打听的事情,最好还是不要太过上心,免得让旁人以为你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薛明夜面色不变:“多谢师兄提醒。”   瞥见床上的子六尘好似在逐渐恢复意识,他又道:“师兄,这名弟子已无大碍,我想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去处理吧。”   直到这时,谢题终于抬起眼看他:“你以为我当真认不出来吗?”   薛明夜瞳仁一缩,“......师兄在说什么?”   这才转头继续凝视子六尘仍有些发白的面容,谢题的声音越发冰冷下去:“一柄好剑,不幸落在你手里,假以时日恐怕也逃脱不了废弃的命运。”   “师兄说笑了,”薛明夜忽然绽出一个笑容来,“剑器被锻造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供人使用,再怎样好、怎样锋利的一柄剑,若是长久放置总也不用的话,最后的结局想必也好不到哪里去。”   “师兄觉得......我说得可对?”   一番话下来,谢题已是微皱起眉。   片刻沉寂过后,子六尘悠悠醒转,转头看到那两人,顿时茫然地问了一句:“这里是哪儿...?”   马上换了副温柔的模样,薛明夜解释道:“你因为进入禁闭之地而被内中的魔气影响,但现在已经没事了,不必担心。”   子六尘微微睁大眼睛,认出他的身份后立刻便惶恐地想要下地:“我、薛上师,我不是故意要进入禁闭之地的......弟子知道错了,还请薛上师不要将我逐出延天宗......”   一想到自己有可能因此被宗门放逐,子六尘的眼泪也开始摇摇欲坠了。   然而,薛明夜却比他想象中要和善许多,听到这话也只是轻笑一声:“放心吧,事情的原委我已了解,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也怪我,忘了将禁闭之地暂时封印起来,这才导致了此事发生。”   得了他的保证后,子六尘这才放下心来,羞愧地红着脸就想走:“多谢薛上师,那弟子就先回去了......”   谁知,从刚才起就一直没说话的谢题忽然出声道:“师弟,我想收这个外门弟子为徒。”   这句话犹如惊雷响起,薛明夜甚至都无法掩饰自己脸上的惊讶:“师兄,请莫要开玩笑了,他只不过是区区一个连筑基期都未达到的外门弟子......”   他还想说什么,谢题却已经站起身淡然道:“师弟,我意已决,而且这事好像也与你无甚关系吧?毕竟他只是区区一个外门弟子。”   他们两人剑拔弩张,一旁的子六尘彻底傻了。   平静下来后,薛明夜又温雅地笑道:“师兄,其实我早就想问了,难道师尊已经准许你往后可以随意出入延天宗了吗?”   “我此回重返延天宗,便是师尊的意思。”   面对他冷峻的眉眼,薛明夜到底有些畏惧这位哪怕断了一臂、但实力还是远远凌驾于自己之上的师兄,只能勉强点点头道:“我明白了,既然这是师尊的意思,想来长老们也无法反对吧。”   伸手将发懵的子六尘拽到了自己身边,在离开之前,谢题声音平静,让人听不出任何情绪地说了一句:“君如故......我却想不到,你竟会为他取这么一个名字。”   房中再度静下来后,薛明夜这才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在得知子六尘突然被谢题收为弟子后,应秋的眼睛都快要脱眶了:“......什么?!你成了谢师伯的弟子?!”   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子六尘亦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原因:“我也很惊讶。”   而子夜来却觉得这是好事:“谢师伯的修为已处于炼虚期,六尘你跟着他,定能很快筑基的。”   “嗯,我也一定会努力的。”子六尘亦郑重其事地点点头笑道。   应秋还在旁边不可置信地哀嚎:“不是吧不是吧?如果是这样的话六尘你往后的辈分不就比我们高了吗?!那我和子夜来要叫你什么啊?”   “你与其想这些,不如抓紧时间修炼进阶吧。”子夜来毫不客气地说,心里十分为堂弟高兴。   没想到,这一世的子六尘会有如此际遇,这下他也总算是能够放心了。 第19章   在集雪溯道会开幕之前,延天宗内又陆续爆出了两件惊人大事。   其一便是有位传闻中的炼虚期修士重返宗门,此人正是六百年前就已行踪成迷的宗主之徒谢题。有关于他的辉煌过往,还是有不少热衷研究秘辛的弟子略知一二,听闻他重新现身各个激动得不行,就差每天去他新搬的洞府外蹲点了。   其二便是传闻中的谢题甫回高位,就立刻收了一个徒弟,而他收的这个徒弟却是位名不见经传的外门弟子,不仅根骨不佳,连筑基期都没达到,别说做谢题的徒弟了,就是给他端茶倒水,看着都是不配的。   两件事无论哪一件放出来都会震住半个修真界的人,而当它们同时发生后,所导致的后果也可想而知。   来到延天宗为谢题布置好的新洞府时,薛明夜只见自家师兄正声音平和地在手把手教导子六尘该如何修炼,眼底顿时闪过一丝暗芒。   其实他并不像旁人以为的那样只有温雅,只不过从来没有谁能够发现他隐于深处的另一面而已。   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薛明夜这才微笑开口道:“师兄,我看你对自己这个徒儿倒真是上心,从前我们师兄弟一起修炼的时候还没见你这么详细地指点过我呢。”   谢题早知道他来了,但却一直没有抬头看他,“你知道的,我和你不一样,我不会也没兴趣平白糟蹋什么东西。”   “师兄此言倒是令师弟不解了。”薛明夜也毫不在意他的话里有话,自顾自就在桌边坐了下来,“言归正传,师兄,我今日前来代表了几位长老,他们想从师兄口中知晓师尊如今究竟身在何方,为什么六百年过去了也不愿回宗门看一眼?”   听到这话,谢题头一次轻笑了一声:“这到底是长老们的意思,还是师弟你自己的意思?”   薛明夜只是依然平静地看着他:“有区别么?”   直到这时,谢题终于才看了他一眼:“......没有区别,无论长老问还是师弟问,关于师尊的去向,我对你们皆无可奉告。”   眼看从他嘴里亦撬不出什么来,薛明夜马上就没有了继续坐下去的心思,悠然起身便道:“既然如此,那我也不打扰师兄了。”   他又笑意盈盈地转向了从刚才起就低着头不敢言语的子六尘:“师侄,往后有了师兄的指导,你可要记得好好修炼,以及万万切记,莫要给你师尊丢脸。”   子六尘悄悄咽了口唾沫,立刻低声应是。   待薛明夜离开后,谢题才安抚似的拍了拍徒弟略有些发抖的肩膀:“不用害怕,有我在,他不能对你怎么样。”   “师尊......”   沉默了一下,谢题忽然问道:“六尘,你可还记得自己的身世?”   骤然被问到这件事,子六尘想了想,遂迷茫地看着他:“抱歉,师尊,刚来延天宗之时我的年纪还太小了,很多事也都不怎么能想起来,唯一记得的便是师尊他救了我们。”   闻言,谢题的眉心微不可见地皱了起来:“你是说,他救了你们?”   怯怯地看着他,子六尘点点头小声道:“当年我们子氏被前往复仇的魔修灭门了,只有我和堂兄活了下来,原本我俩还未必能躲过追杀,还好有薛上师及时出手相助,这才将我们救走并带回延天宗。堂兄的资质比我好,所以薛上师收了他为徒,并言我之根骨不佳,或许永远都不能得道成仙,但我觉得只要能活下来就很好了,现在师尊更是愿意收我这个外门弟子为徒,所以我、我已经很开心了。”   话音落下,见房中久久沉寂,子六尘便也心惊胆战地望向了谢题:“......师尊,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回过神来后,谢题轻轻摇了摇头:“无事,把方才我教你的再练一遍吧。”   在他的监督之下稳扎稳打练习了一整天,结束修炼时,子六尘甚至感觉自己的身体呈现出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轻盈状态,仿佛很快就能筑基。当然他也不敢如此狂妄,只能勉强按耐下了心底的喜悦,向师尊告辞回去。   因为走得匆忙,故而子六尘便并未发现,身后谢题正眉头紧锁地用复杂的眼神盯着自己的背影。   子氏......默念着这两个字,谢题陷入了沉思。   晚上,子夜来刚回房就看到子六尘难掩兴奋地在与应秋讨论着什么,顿时也颇感兴趣地凑了过去:“你俩在聊什么呢?”   “六尘的师尊不愧是我们师尊的师兄,”应秋满脸都写着羡慕,“果然炼虚期的修士就是更厉害,我刚刚稍微试了一下谢师伯教的修炼方法,立马就感到不一样。”   子夜来好笑地看着他:“那你这话的意思是,师尊教得不好了?”   应秋被他这句话吓了一跳,“胡说什么,我对谢师伯只是向往和崇敬而已,要说好,那当然还是我们师尊好了。”   “六尘,你也觉得谢师伯教给你的方法让你的境界有所提升吗?”子夜来不想再和他狗扯羊皮,转而便关切地询问起了自家堂弟。   而子六尘也是不住地点头道:“对呀,师尊真的很厉害,用他教的方法,我一下子就把以前不能领悟到的东西都领悟了。”   得知谢题是真心收徒并且愿意倾尽全力去培养子六尘后,子夜来总算是彻底放下了心。   毕竟他前世未曾接触过谢题这个人,不久前又从各处隐约得知了些许有关谢题的隐秘过往,这让他不得不警惕起来,生怕对方到时候会成为什么新的变数。   子六尘修炼一天也累了,于是又坐了坐,很快便回返休息。   应秋还在兴致勃勃地尝试新的修炼方法,忽然便听见子夜来道:“明日要不要与我一起外出?”   “去哪儿啊?”应秋还有些奇怪,“你不怕又像上一回那样弄出点什么事来?”   看了他一眼,子夜来亦郑重地点了点头:“我觉得你说得对,为了防止你又弄出点什么事来,这次还是我自己去吧。”   错愕地瞪着他,应秋反应过来后也不满道:“说清楚,你到底要去哪里?”   “去给六尘买点贺礼,庆祝他被谢题收为徒。”子夜来懒洋洋道。   隔日,他当真独自一人出了门。   来到街市上,子夜来才发觉自己久未入世,已快要认不出摊贩上所摆放的那些琳琅满目的商品,他就像个对所有新鲜事物都感兴趣的小孩一样,看什么都觉得好奇。   漫无目的地逛了一会儿,子夜来终于想出了要给子六尘送何物品。   正如同有可以辅助修士更为顺利结丹的丹药,针对炼气期的修士,亦可以赠予他们筑基丸。说白了,送其他东西都不如送这个好,在打定主意后,子夜来便迅速赶往了不远处的丹药店。   当他刚刚走到药店门口时,便听见了一阵喧哗传来:“......滚滚滚,没钱还想买什么东西!”   子夜来并不是个喜欢管闲事的人,正准备绕过人群进入的时候,那道楚楚可怜的声音却让他停住了脚步:“老板,求求您了,如果五枚灵石不够的话我这里还有一枚筑基丸可以用来交换......”   这三个字倒是令子夜来挑了挑眉。   思索片刻,他便自然而然地转向那个满脸不屑的中年男人,假装看热闹那样问道:“老板,这是怎么了?”   见有人问起,老板立刻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没带够钱就别出来买东西,客官,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我这话难道有错吗?也不是我故意要刁难人家小姑娘,但我的东西明码标价,那绝对是一分也不能少的......”   目光移到那个垂着眼、神情委屈的少女身上,子夜来轻咳一声,打断了老板的长篇大论:“好了好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不如这样吧,这位姑娘想买的东西还差多少钱?我都替她出了。”   “这......”老板眼珠子一转,马上又喜笑颜开,“既然这位客官愿意出手相助,那我就勉为其难少算一点吧。这位姑娘想买的东西一共需要七枚灵石,她自己有五枚,客官你再给我两枚就可以了。”   子夜来也不多言,直接把两枚灵石给了他。   出了药店后,那少女终于露出了微笑:“这位公子,多谢您帮忙。我知道不应该随便让陌生人替我出钱的,但这些东西有人等着急用,所以我只能试着向老板求情......不知公子是哪个宗门的弟子?欠的那两枚灵石,我会亲自给您送去。”   同样温和地朝她笑了笑,子夜来开口道:“还灵石就不必了,此前我听你与老板讨价还价的时候提到了你有筑基丸,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能否用一枚灵石和你换这筑基丸?”   少女果然道:“不不不,公子如果想要的话我便直接把筑基丸送给你,反正我也用不上。”   也是直到这时候子夜来才发现,眼前看似柔弱的少女竟然也和自己一样拥有金丹期的修为,而且......   在她的身上,还萦绕着一股微不可闻的魔气。   子夜来顿时有些愣怔,但少女已热情地将那枚筑基丸塞到了他手里:“迦陵再次多谢公子相助。”   作者有话说:   目前为止第一个出场的女角~ 第20章   那少女也是个聪明人,见对方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滞涩,马上便知晓是自己的身份被察觉了:“......公子莫不是因为发现了我是魔修的缘故,所以才会不愿收下这枚筑基丸了?”   隐秘心思被她一语道破,子夜来也略显尴尬:“不、这位姑娘,我并非这个意思......”   “无妨,公子您应是出身于名门正派的修士,对我们魔修有防备也是正常的。”少女垂下眼,仍是那副笑意盈盈的模样,“不过这毕竟是我的一番心意,还望公子能够赏脸接受。”   她既已这么诚恳地说了,子夜来当然也只能接过那枚筑基丸:“那就多谢姑娘了。”   又看了他一眼,少女忽然俏皮道:“公子,我名楼迦陵,出身金鼎宫,你可以直接叫我迦陵。我从一开始见到公子的时候,心里就有种莫名产生的亲切之意,不知小女子可否有幸与公子结识?”   与她对视了半晌后,子夜来亦慢慢露出了一个笑容:“好啊,我名子夜来,出身延天宗。”   虽然他还不清楚这个突然出现的少女接近自己究竟是抱有什么目的,但金鼎宫这三个字确实令他隐隐有些动摇了。   楼迦陵委婉所言的亲切之意,指的或许就是她也感应到了那股顽强残留在自己身上的魔气,因为彼此心知肚明,她便没有说出来而已。   有了这层掩饰,说不定自己就可以趁此机会,从她那里探知到一些有关金鼎宫的隐秘之事。   听到子夜来没有犹豫多久便爽快答应了自己,楼迦陵更是笑得花枝乱颤:“实不相瞒,我就喜欢夜来公子这样干净利落之人。我们两人能相识亦是缘分一场,我这还有包用赤珠果做的药粉,也一并送给夜来公子吧。”   不等子夜来拒绝就将药粉也塞到了他手里,又一转身,楼迦陵纤细的身影遂淹没进了人潮中。   “你会有机会用上的。”   她最后这句话说得意味不明,子夜来掂了掂那包药粉,还是将之揣进了兜里。   这一趟可谓是满载而归,不仅用两枚灵石就换到了筑基丸,还额外结识了金鼎宫的魔修。子夜来不觉得自己此举对于正道人士来说并不合适,毕竟上辈子的他最后与金鼎宫那些人也并无什么区别。   回到延天宗之时,应秋正没头苍蝇一样地四处找他,见人终于回来了,连忙扑上去急急道:“你怎么才回来,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使得子夜来忍不住疑惑道:“你是还没睡醒吗?什么仪式?”   不料应秋却说:“谢师伯重回了延天宗,虽说大家都已知道此事,但也理应当着宗内众人的面再正式为他接风洗尘一番。”   对上子夜来依旧不解的眼神,他便叹了口气:“这也是师尊刚刚才突然过来通知我的,我生怕你在外面逛得太久没法在规定时间里赶回来,还想着出去找你呢。”   听完后,子夜来也点点头:“走吧。”   然而应秋却盯着他的衣服直看:“你真的打算就穿成这样去吗?”   往常出门的时候为了不引人注目,子夜来通常都只会穿上自己最朴素的衣服,方便混入人群。但显然,他如果还想用这一身去参加仪式的话只会丢薛明夜的脸。   可是子夜来一想到这就觉得烦闷。   他们师徒四人,除去应秋那个骚包百无禁忌,恨不得将自己打扮成一道彩虹外,另外三人基本上都以素雅为主。   薛明夜惯常着白衣,浑身上下没有多的配饰,一头乌发只用白玉冠束起,这些素净的色彩反而把他衬托得清逸出尘、风度翩翩,可以说,薛明夜是许多女修梦想中的道侣。   君如故自己在穿着方面上不甚精通,于是在服饰上便也向来保持着与师尊同样的颜色,差不多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形成了另一种风格,不过总之都是好看的。   可师尊的白衣却是子夜来的阴影。   上一世,他为了满足心里对师弟那点求而不得的隐秘情愫,故意换上和薛明夜一般潇洒的白衣,只为了让君如故稍微正眼看待自己,只是他没想到这个愚蠢的办法达到了适得其反的效果。   那次,君如故在看见他穿上了精心挑选的白衣时却忽然脸色大变,不但当着应秋的面将他的外袍强硬地扯下来,最后甚至还冷着脸把这件自己花了不少钱买来的袍子果断扔进了火盆里。   被如此对待的子夜来虽然难过,但也不敢问他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自己本就触了师弟逆鳞,当然没有勇气再被他捅上一刀。   “喂,好端端的,你怎么发起呆了?”   应秋的声音总算让子夜来从不堪的回忆中抽身而出,想了想,他到底还是将身上毫不起眼的衣衫换成了一件既不醒目也不沉闷的淡青色外袍。   总之这辈子,他大概不会再想要在君如故面前恬不知耻地穿白衣了。   收拾停当后,两人立刻赶到了举办仪式的三光追往台,还未靠近便见台下早就黑压压地站了一片外门弟子,各个都因为终于能够一睹谢题的真面目而兴奋不已。   瞥见长老们与薛明夜都落座了,应秋与子夜来赶紧随同君如故一起站在了师尊身后。   又过了一会儿,待台下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全都停歇下来,几位长老才用眼神示意薛明夜可以开始了。   “我与长老们召大家来此,便是为了向延天宗所有弟子宣布一件重要之事。”薛明夜优雅地从座位上站起身,声音徐徐回荡在众人耳边,“自今日起,有一人将重回延天宗......”   正式介绍谢题时,他所使用的词藻繁复冗杂,子夜来听着听着竟然莫名生出了困倦之意,正当他控制不住地有些昏昏欲睡之时,垂在身侧的手不知就被谁轻轻碰了一下。   这一下几乎是立刻就让他清醒了。子夜来微微睁大眼睛,茫然地转过头去,然后便对上了君如故平静的脸。   他不清楚刚才究竟是否只是自己的错觉,但看师弟无事发生的样子,可能真的就是想多了而已。   又愣了一会儿,眼见仍然穿着一身黑衣的谢题也上了台,子夜来这才回过了神。   说起来他还未曾好好看过这位师伯,如今借着仪式的遮掩暗中端详,便发现谢题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男子。虽然他断了一臂以致残缺,但周身气质以及展露出来的风华也依旧不减,还是让旁人望而生畏。   怎么看都比薛明夜好很多。子夜来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思绪又开始飘忽了起来:自己好像还没试过穿黑衣服?也不知道换上去后的效果会怎样......   “子夜来。”身旁再度有谁唤了一句。   这回,他终于彻底反应过来,下意识抬眼看向了君如故:“啊...?”   青年只是默不作声地盯着他,隔了半晌才道:“该行礼了。”   不知为何,子夜来恍惚诡异地觉得他的语气中隐隐有一丝不满。   而后,在长老们与延天宗众人的见证下,薛明夜身为白妙藏早已拟定好的下任宗主继承人,率领自己的徒弟向谢题逐一行礼,代表正式接纳他重返宗门。   于是当仪式结束后,子夜来便发现自家师尊的俊脸罕见地冷着,那向来温雅的表情亦不见踪影。   难道自己的师兄重回宗门了,他却因此不高兴了?   “师尊,师伯今日正式重回宗门,我们要不要私底下再给他庆祝一番?”   甫一下台,子夜来就听见应秋又在那里缠着薛明夜说东说西,顿时便生出了一股无力感。也不知道为什么,应秋这个人偶尔会表现得像是特别不会看眼色似的,如今薛明夜的脸已经莫名其妙臭成了那样,他还仿佛毫无察觉。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薛明夜很快就调整了一下表情,笑微微答道:“......不如还是先去问问你师伯的意见吧。”   应秋对这位深沉的师伯倒是毫不畏惧,也不知他说了些什么,三言两语过后,子夜来便看到谢题轻轻点了一下头。   当晚,几人聚在了谢题的洞府一起喝酒。   今夜飘着细雪,月色也是晦暗不明。薛明夜同谢题一起坐在上首,在端起酒盏略嗅了嗅后,他的脸上便闪过了一丝嘲讽笑意:“师兄怕不是忘了,我从来不饮竹叶青。”   谢题没有看他,“抱歉,是我疏忽,没有考虑到师弟在这高位上待得久了,竹叶青似乎确实已不太符合你的身份。”   两人之间并不怎么和谐的气氛也让底下的小辈们显得局促不安。知道其他三人都不是口才好的,应秋当机立断,即刻发挥起了自己打圆场的作用。   子夜来本身不太想喝酒,只准备随便敷衍上一阵子就推脱身体不适打道回府。   看着眼前的这几个人闲谈,他百无聊赖之下将手探进了衣襟里,想要趁此机会把那枚筑基丸送给子六尘,谁知却无意中碰到了另一样东西。   是楼迦陵给的那包用赤珠果做成的药粉。   赤珠果......一味极为普通的药材,味甘性寒,做成药粉可以帮助修士止血镇痛。   电光石火间,子夜来忽然想起了什么。   在上一世的记忆里,他清楚记得师尊薛明夜曾说过自己的身体对赤珠果十分排斥,只要一接触到就会浑身起红疹,故而无法使用这种药粉。   捏着那包药粉,子夜来偷觑了一眼薛明夜,马上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作者有话说:   整师尊了 第21章   如果误服了赤珠果做的药粉,薛明夜便会浑身起红疹,这对于他来说并不算什么伤害,顶多就是难受上两三天罢了。在脑海里模拟了一下自家师尊因为红疹而抓耳挠腮的滑稽模样,子夜来越想就越觉得有意思。   面对杀害自己双亲的凶手,这样的“惩罚”实在算不上什么,毕竟如今的他尚且无法与拥有化神期修为的薛明夜单打独斗,也只能用用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伎俩了。   不过......倒是真给那个楼迦陵说准了。   打定主意后,他按耐住兴奋又等了半晌,眼看薛明夜喝不惯竹叶青起身去拿自己珍藏的陈酿了,他立刻便将装着药粉的纸包捏破,让手上沾了不少药粉,继而便光明正大地凑上前去。   “恭喜师伯重返宗门,还请让师侄敬您一杯。”   端着酒盏,子夜来毕恭毕敬地对谢题道。   而谢题闻言也微一颔首,与他同时饮下了杯中酒液。趁对方仰首饮酒之时,子夜来亦悄无声息地用手虚虚拢在了薛明夜的杯盏上方,那些微不可见的药粉随即纷纷落下,很快与杯底残留的酒渍融为一体。   做完这一切,子夜来马上就缩回了手,又将藏在袖中的筑基丸顺势摸出递给了子六尘。于是,在旁人眼中看来,他的动作便无任何破绽。   不多时,薛明夜也拿着酒回来了。   待确认师尊把酒倒进了杯里并喝下后,子夜来低下头,嘴角控制不住地浮出一丝隐秘的笑意。   他原本以为自己的举动应该无人注意到,可当他稍一偏过脸,就见君如故不知从何时起正在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   端着杯盏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子夜来的心脏立刻重重跳动了起来。   ......君如故刚才并未阻止自己,所以应该没有被他发现才对。   虽然这么安慰自己,子夜来到底有些心虚,只得硬着头皮问他:“师弟,你为何一直盯着我看?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他就这样僵着朝那人笑了许久,等了好一会儿却都没听到君如故回答。   最后,还是君如故率先默默收回了目光,继续恍若无事发生一般喝着酒。子夜来一回过神便觉得自己像是又被眼前这个人给耍了一样,顿时就牙根痒痒,恨不得咬他一两口泄愤才好。   这日过后,谢题便不仅高调地重返延天宗,也顺理成章接过了不少原本该属于宗主继承人薛明夜的权力。而长老们对此并无任何表示,薛明夜心内纵然不忿也只得选择强忍,只是这样一来,他周身的气息还是不可避免地开始变得冰冷了。   很快,集雪溯道会也随之开幕。   一大早,所有弟子,不论内门抑或外门,便都换上了延天宗统一的淡蓝色服饰,安静等候在三光追往台。   三光追往台本身的面积其实并不大,但长老们已提前在上面设下了阵法,浩瀚如海的灵力充盈在阵中,架起了防止外敌入侵的防护结界,也使台面整整扩大了好几倍。   这样一来,三光追往台方能容纳前往参与盛会的所有宗门人员。   当所有阵法都徐徐开启后,延天宗的弟子们才终于看清了那自大门处正在逐渐涌入的各色人潮。   今日的天空仍在飘雪,子夜来微仰起头,就见入宗队伍如同一条长蛇般在缓缓向前移动着。迎着从天而降的轻盈雪片,可以看到所有宗门都在各自头顶用灵力撑开了屏障,这样就算再走多久,也能轻松做到雪落无痕。   子夜来还没看够,就听一旁的应秋奇怪道:“都这个时候了,仪式马上就要开始,怎么师尊与谢师伯两人皆未露面?”   听他这么说,子夜来这才察觉到上师们的座位还明晃晃地空着两个。   还没想清楚,一袭白衣的君如故便自两人身边匆忙掠过,然后就走到长老们面前朝他们说了几句什么。   从他刻意压低的声音里,子夜来隐约听见了“师尊”、“身体不适”、“拒绝出席”等字眼,马上便知晓是自己的计策成功了。   薛明夜肯定是起了红疹,而他也是绝对不会在那么多人面前让大家欣赏到自己如此狼狈的样子。   长老们闻言不由得眉头紧锁,又同君如故商议起了什么,这一回,谢题的名字却代替薛明夜传入了耳中。从他们断断续续的讨论里,子夜来亦得知了那位重回宗门的师伯好似并不愿意出席今日这样盛大的庆典。   “快看,是雪出阳!”就在此时,应秋忽然惊喜地说。   子夜来也抬头望去。霎时,只见一道璀璨日光携带无边暖意穿破了厚重阴沉的云层,伴随着纷纷扬扬落下的无瑕白雪,半轮金阳缓慢地自天际挣脱而出,形成了奇特的雪与日共存之景。   每一届的集雪溯道会都会选择在五十年一遇的雪出阳之日举办,这也是风界所有修道门派皆恪守的准则。   直到现在,今次前往参与集雪溯道会的宗门人员才终于都到齐了。   待场内渐渐安静下来后,就到了延天宗致辞的时间。然而身为继任宗主的薛明夜没有出席,他的师兄谢题也不在,难道是要长老们代替他们吗?   结果出乎子夜来预料的是,君如故却当真站了起来,落落大方地开始致辞。   以前他倒是没发现,自家师弟虽然看上去出尘脱俗,这些虚伪的场面话说得居然还挺不错,大概也是得了薛明夜的真传吧。子夜来一边这么不屑地想着,一边又下意识将目光移向了君如故的背影。   好不容易等到君如故全部讲完,总算是轮到了长老们例行讲解集雪溯道会规矩的时候。可当为首的长老刚来到台前、还没来得及开口,他的声音就被突兀地打断了。   “今天来了这么多人吗?还真是热闹。”   这莫名出现的声音......竟像是从天而降似的!   当下所有人都惊疑不定地抬头望去,便见不知从何时开始,延天宗设下的结界早已被人悄无声息地解开了,那群统一身着华丽浅金色衣袍的闯入者正施施然由结界的裂口处鱼贯而入,随后便如同其他宗门人员一般落在了三光追往台上。   对上那个悠然出声的脸覆面具的男人,子夜来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此人正是那天夺走名册的岩不玉!   那也就是说......在他身后的人也全都是出身金鼎宫的魔修们了。   眼看那群人皆已降落,几位长老的脸色也难看到了极致,纷纷忍耐着怒火从各自的座位上起身,戒备地瞪着这群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岩不玉,此举何意?!”   岩不玉的笑声自面具底下闷闷传来:“难得这五十年一度的集雪溯道会开幕,我们金鼎宫亦心向往之,所以便冒昧前来,欲与各位修士交流切磋,莫非延天宗不欢迎么?”   这冠冕堂皇的话语更加激怒了在场众人,原本还压抑着的议论声顿时越来越响,对延天宗的不满亦是水涨船高。   “延天宗到底是在做什么?为何那群魔修能够如此轻易就将他们开启的阵法结界给破坏掉?”   “要不是他们泄露了名册,也不至于被金鼎宫抓到可趁之机闯入集雪溯道会。”   “我看,别不是延天宗出了内奸,和金鼎宫的魔修有所勾结吧......”   清楚听见这些毫不客气的猜测,延天宗弟子们的脸色都一个赛一个惨白。而看着岩不玉那嚣张的模样,长老们虽然有心想要将他们赶走,却又生怕这群人有备而来,一时只得僵持在原地。   眼看着场面即将失控,君如故长眉一拧,正欲步出,另一道低沉的声线也在此时响了起来。   “抱歉,来迟了,这便是风界最为盛大的集雪溯道会吗?”   话音甫落,穿着一袭金纹刺绣黑衣的楚苍遂笑吟吟自君如故身侧走出,他仿佛凭空出现那般,谁也不知道这个犹如鬼魅一样行踪飘忽的青年究竟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   乍然对上了楚苍含笑的双眼,岩不玉好似颇感兴趣地挑了挑眉:“听阁下的语气,难道并非风界之人?”   楚苍盯着他看了半晌后,面上的笑意便消失得一干二净:“......这里不欢迎不请自来的人。”   下一瞬,那道由浓黑魔气凝聚而成的锋刃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岩不玉的面门飞袭而去!   在那一声清脆响亮的金石相撞之音过后,众人便都诧异望见,岩不玉的银质面具竟已因为这看似无甚威力且不难闪避的一击而崩裂出了缝隙。如果少了面具的缓冲,或许受伤的就会是他的脸。   楚苍这一挑衅举动立刻使得金鼎宫众人皆对他怒目而视,然而岩不玉却并没有生气,只是轻笑着随手将破损的面具摘了下来。   没了遮掩,那张眉眼细长的艳丽脸庞于是第一次暴露在了众人面前,唇角的笑容亦充满嘲讽,“魔气?有意思,原来延天宗表面上的大义凛然都是演出来的,背地里不还是与正道门派最为唾弃的魔修搅和在一起。”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   而子夜来也在此刻看了眼楚苍,心里莫名其妙有一种对方是故意要来淌混水的错觉。 第22章   原本半隐于天际的那轮金阳已完全穿透云层而出,将其耀目的光辉洒落大地,雪片纷飞的速度也慢了不少,只见这些仿佛琉璃一样剔透的轻盈霜晶徐徐降落,莫名就给整个会场营造出了一种旖旎的氛围。   只是,此时此刻,早就无人再有心思去欣赏这美景。三光追往台上,金鼎宫的魔修们气焰嚣张,以至于看似无所畏惧,令正道门派反而心生忌惮,不敢轻易动手,也因此形成了僵持的状况。   “奇怪,今日这么盛大的道会,怎么薛明夜竟不在?该不会是知道我要来,所以提前避风头去了吧。”   岩不玉狭长眸子一眯,目光遂转向了延天宗为首的伏灵长老身上,“伏灵长老,那不如就由你来解答我的疑惑吧。你们延天宗不仅与来自火界的魔修私下勾结,还允许他如此光明正大地出现在集雪溯道会上,这是否代表你们其实已经背叛了正道,所以才根本不害怕其他门派知晓此事?”   被这一席话气得满脸通红,伏灵长老连雪白的胡须都在隐隐发抖:“胡言乱语!岩不玉,若是金鼎宫还未准备离去,延天宗不介意送你们上路!”   闻言,岩不玉顿时轻笑一声,懒洋洋地瞥了眼身后的其余门派:“我看,如果单只延天宗就想送金鼎宫上路的话,也许没那么容易。”   这句话意有所指,伏灵长老的脸色也不免更黑了:“......够了!我劝你们好自为之,今日众多宗门都聚集在此,金鼎宫尚且不是对手,赶紧给我离开这里!”   “可是伏灵长老,你好像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呢?”岩不玉的笑容反而更深了,“你敢不敢当着所有宗门的面说清楚,延天宗到底是否与外界魔修互相勾结?”   楚苍的出现,确实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伏灵长老终于有些沉不住气。只因楚苍此人从一开始便是薛明夜带来引荐给他们的,许多更复杂的事情比如他的出身来历,也只有薛明夜才能解释清楚,可今日他偏偏不出席。   ......当初就不应该让薛明夜那么轻易地将陌生的外界之人带入延天宗。   见他久未开口解释,有人随即提出了质疑:“长老,说出这个魔修为什么会在延天宗莫非真有那么困难吗?”   在发现说话的人是霜华宗宗主夏衍霜后,伏灵长老随即用传音入密让君如故去请薛明夜,然后才斟酌道:“夏宗主,其实是这样的,楚先生并非完全的魔修,只因火界的修炼心法与风界有所不同,能够做到正邪双生,让行此道的修士即可成仙,也可成魔,所以你们才会误以为楚先生是魔修。”   夏衍霜诧异地挑了挑眉,“正邪双生?这世上竟然还有这等奇异的修行方式?”   直到这时,楚苍方才出声道:“没错,所以我绝不是与金鼎宫同样纯粹的魔修。而且我认为比起研究我的身份背景,目前,让在场的正道门派联合起来、共同对抗出现在集雪溯道会上的外敌才是最重要的事。”   伏灵长老赶紧附和道:“正是如此。”   从刚才起就一直注意君如故动向的子夜来总算是看到师弟重新回返,然而薛明夜仍是没有如长老所愿出现。   君如故道:“师尊身体不适,无法亲自到场,但楚先生前来延天宗一事,也确实是经过了宗主的允许,原本的目的便是想借楚先生的帮助让我们能够更好地对抗魔修。”   回想起之前楚苍直接给了岩不玉一个下马威的举动,众人这才略有些信服。   “呵,”而那边岩不玉见薛明夜并不出现,嘴角也浮现出讽意:“罢了,等你们这群所谓正道商议完毕后还不知要多久,我亦不想浪费时间,就让我看看这火界的魔修到底比金鼎宫厉害在哪里!”   而后,随着他话音的落下,延天宗上方的天空竟然在顷刻间变为了一片深沉墨色,如同黑夜突然降临,岩不玉双手结印,口念言咒,台上顿时展开了一个巨大的法阵,恶气血气魔气煞气交缠而生、冲天暴起,迅速地就将惊疑不定的众人都笼罩在了里面。   很快就有人察觉出来了:“不好...!他、他开启了一个魔境!”   所谓魔境,便是只有魔修才能开启的境地,与普通秘境有所不同的是,魔境中的一切事物都极度危险,平常很少会有修士选择进入魔境历练,毕竟一个不小心,就很可能命丧其中。   在反应过来后,各宗门皆大惊失色,正欲开启传送法阵将自家弟子都送出去,谁知那些魔修却也有了动作,纷纷开始帮助岩不玉结阵。   也不知他们究竟用了什么方法能够在短时间内提升境界,最后整个三光追往台都被魔气牢牢包裹住,没有任何一个人顺利逃出法阵,转眼间,各大正道门派的人马就都被尽数困在其中。   在魔气升腾而起的时候,子夜来的手下意识就伸向了君如故,但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量忽然将快要接触到的两人分开了,他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君如故急切的脸消失在了眼前。   取而代之在耳边响起来的却是另一人低沉有力的声音:“抓紧我。”   楚苍...?子夜来还没回过神,顿觉自己的腰身被对方的臂膀一把揽住了。与此同时,风声渐起,他好像被带着落进了一处陌生的地方,周围遍布的气息也都不怀好意。   待那些浓郁到足以遮蔽视线的魔气消散而去后,子夜来才看清自己正位于一方好似凭空出现的断崖边上。   不经意间望到崖底无尽的深渊,他立刻被吓得魂飞魄散,正打算挣扎着爬上去时就发现那只手臂依然紧紧卡在自己腰间,再一扭头,映入眼中的正是楚苍笑吟吟的脸:“别乱动,我快没力气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这句话似的,刚一说完,抱着他的楚苍的身体就猛然往下一坠,此等变故更是让子夜来不由自主地搂紧了他。   “现在、现在该怎么办?!”自崖底呼啸而来的山风刮得他脸生疼,子夜来几乎连话都说不出口了。   他不想死,尤其是不想死在这魔境里!   哪怕此时自己已经坠在崖边,楚苍的神情不知为何却依旧轻松,看上去好像完全不紧张,甚至还有闲心开起了玩笑:“我也不知要怎么办,或许......今日我俩就要殒命在此了。”   子夜来闻言,虽然很想瞪他一眼,但又怕自己会被扔下去,不得不勉强挤出了一个笑:“还是别说这些丧气的话。不然这样吧,楚苍,我刚才看见在你脚边有可以借力的岩石,而且我所处的位置比你高,所以你可以先托我上去,然后我再拉你。”   谁知楚苍听了这话仍是没有动,“其实这里的景色也不错,你看,那边似乎有一具尸体。”   楚苍语出惊人,子夜来一时忘了震惊,也随着他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果然发现在距离两人不远的崖壁上横出了半截枯枝,而那个浑身血迹、动也不动的人就被挂在那里。   看服饰并不是延天宗之人,大概是某个小宗门的弟子,目光移到了那个人的腹部,很容易就看出骇人的血迹正是从那里蔓延开来的。   忍下了自背脊处开始爬起的寒意,子夜来低声问道:“是那些魔修?”   “可能。”楚苍懒洋洋地笑道,“一口气将这么多人关入魔境里,然后再出其不意地趁乱虐杀,你说,他们这种行为像不像是在围猎?”   这毫无温度的两个字令子夜来齿根一酸,手脚也越发冰冷。   又僵持了半晌,他才抬头望了眼楚苍牢牢拽着藤蔓的手疑惑出声道:“你不是说没力气了吗?”   挑了挑眉,楚苍面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来:“是啊,我没力气了。”   话音刚落,他便骤然松了手!   盘旋直上的凛风狠狠刮擦过面颊四肢,来不及迸出的惊呼还卡在喉间,子夜来只觉那熟悉的下坠感再度临身,立刻便与楚苍一同跌落进了深不见底的悬崖。   “扑通”一声,依然紧搂在一起的两人猛地扎进了水里。   冰冷旋流不断地涌入咽喉,子夜来很快感到了呼吸困难。就在他几乎快要窒息的时候,一瓣温热软唇便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贴了上来,不仅迫使他汲取着自己度过来的气息,甚至还强硬地以舌叩开他紧闭的齿关,只为了欣赏他慌乱无比的样子。   好在最后,那人总算是有了自救的动作,只见一道沛然灵力猛然自楚苍的指尖处闪现而出,随即就在水中展开了一层薄薄的透明屏障,把即将溺水的两人保护在里面。   被包在用灵力制造出来的保护罩中,他们总算得以浮出了水面。子夜来一边咳嗽着呕吐出积水,一边抬眼望去,这才发现自己正被逐渐带着朝岸上而去。   终于呼吸到新鲜空气时,他控制不住地喘了好几下。一旁的楚苍便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替他拍打着背部,脸上仍然笑着,看不出丝毫的狼狈。   “呼......这里是哪里?”子夜来缓过来后就发现周围阴暗无光,还传来阵阵水流声,不知可有道路能够通往外界。   作者有话说:   二人世界咯 第23章   在楚苍的帮助下,子夜来用最后的力气蹬住了石块勉强爬上岸,险些溺水而亡的后怕令他的手脚还有些发软,刚上了岸就差点控制不住一头往旁边栽去。   好在楚苍眼疾手快将人扶住了,这之后他的手好像也没有打算要从子夜来的腰侧放下来。   “这里就是崖底?”   此处暗无天日,看起来反而像个洞穴,并不见任何人的踪迹,不过想想也是,大概也没有谁会和他们一样自己上赶着往悬崖下面跳。子夜来也顾不上别的,抹了把湿漉漉的脸,先赶紧用内力烘干了头发和衣服。   楚苍环视了一圈后才悠闲道:“看来这地方是我们第一个找到的。”   ......这似乎也不算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吧。子夜来忽然感觉楚苍在某些方面上与君如故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他索性放弃与之商榷逃生路线,自顾自打量起了四周的环境,准备找找看是否有什么可以离开的通道。   对于一般人而言,乍然落入这等陌生又充满不确定性的境地,第一反应大约该是慌乱或焦虑,但楚苍不是一般人,他不仅毫无要紧张的意思,甚至还有闲心捡起了枯枝。   皱眉盯着他的动作,子夜来实在是觉得费解:“楚苍,你在干什么?”   对方的回答却十分理所当然:“生火啊,你也过来一起帮忙吧。”   想着做个火把也好探路,子夜来还是加入了他的行列。   忙活了好一阵子,楚苍将两人捡来的所有树枝都堆在一起,然后便捏了个火灵诀。烈焰顿时腾空而起,驱散了不少阴森寒气,也使整个空间的轮廓变得更为清晰。   这一回子夜来能够确定,他们俩自悬崖坠落入水中后,好像真的被旋流带进了一处洞穴里。   “这地方不错。”楚苍忽然道,不顾子夜来奇怪的脸色便继续说了下去,“你难道没发现吗?这里的魔气并不浓郁,且可以算得上是稀少。”   经他这么一提醒,子夜来感受了一下,亦惊讶问道:“为何会如此?”   按理来说,魔境内中的每一处空间都不应只有如此稀薄的魔氛盘旋,毕竟魔气是构成魔境的主要来源,不可能存在几乎没有魔气的区域。   可是眼前的这方岩洞违背了这个准则,因此便显得格外突兀了。   漫不经心地拨弄了几下火堆,楚苍道:“也许此处其实并不属于金鼎宫开启的魔境。”   不属于......魔境?子夜来眨了眨眼,也在瞬间反应过来了:“你的意思是说,这里很可能是一个境中之境?!”   话音刚落,他便看到眼前青年的笑容更深了:“嗯,你总算表现得没那么傻了。”   子夜来的嘴角抽了抽,不知该如何接这句话,但是他很快就沉浸在了思考中。   所谓境中之境便是字面上的意思,于一个秘境里安置进另一个秘境,可以起到双重保护的作用。金鼎宫开启的虽然是魔境无疑,但藏于这个魔境内的则很有可能是一个相对来说要更为安全的秘境。   如果岩不玉并不知晓此事,那他们可以说是撞大运了。   看样子这趟不亏。子夜来总算是稍微有些原谅方才楚苍带着自己一起坠崖的行为了,出口的语气也缓和了不少:“楚苍,我们要不要进入这个秘境深处看看?若是有幸碰到什么大能遗留下来的兵器或法宝,咱俩可以一人一半。”   对此,楚苍却像是并不怎么感兴趣,给自己在岩壁上找到一个舒适的位置后就闭上了眼睛:“不着急,先休息一会儿,等寻得能够进入的路径再说吧。”   看着青年悠哉悠哉的样子,子夜来叹了口气,只好也学着往身后的岩壁倚去,但很快,他就因为无法忍受凹凸不平的石面而拉开了自己的身体:“......算了,你休息,我去周围转转。”   “别自己一个人独自行动,那样不安全,不累的话,和我聊会儿天怎么样?”楚苍没有睁开眼睛,只是忽然微带笑意地问了一句:“你和君师弟的关系是不是很好?”   险些被这句话噎住,子夜来无声苦笑了一下,这才心情复杂地回答道:“你看错了,他完全没有把我这个师兄放在眼里。”   没想到,楚苍却语出惊人:“是吗?我倒觉得他很在乎你。”   心跳重重地漏了一拍,子夜来一边保持住平静的神色,一边装作若无其事地说:“你的眼神真的不太好,他只是喜欢针对我而已。”   闻言,楚苍轻笑一声,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于是,两人遂默然无语地靠着火堆坐了许久,沉寂空间里只听得见火焰焚烧枯枝发出来的声响,正当子夜来已经觉得有些昏昏欲睡的时候,那一缕熟悉的热息便再度贴近了耳畔。   “别睡,你有没有闻到什么香味?”   被耳边骤然响起来的楚苍的声音吓了一跳,子夜来定了定神,赶紧往空气中嗅了嗅,随即也惊讶地发觉了不对劲:“这个味道......好奇怪,不像这个地方能发出来的。”   萦绕在鼻端的是股淡淡的花草清香,然而此处放眼望去根本就是片不毛之地,完全没有任何植物生长的痕迹。   突然之间,子夜来感到鼻尖沾上了些许细微的粉状物,他用手一抹,随即奇怪地自言自语道:“......这是什么东西?”   身旁的楚苍闻言,顿时捉住他的手认真查看了一番,声音也颇有些不可置信:“鳞粉?”   不远之外的黑暗中,隐约有什么轻盈痕迹一闪而过。   略一沉吟,楚苍的神情渐渐变得严肃起来:“我想起来了,我曾在典籍中看到过关于某种古老蝶类的记载,与眼前的情况倒是有些相似。那种蝶名为食香蝶,可以通过吸食其他植物的汁液花粉而让自身散发出与其完全一致的香味,但据说食香蝶的踪迹已有一千多年没被发现过了,莫非它们还在这片秘境中生存着?”   子夜来确实未曾听过食香蝶的名字,想了想,他便道:“总是待在这里也没什么发现,不如跟着香味过去一探究竟。”   楚苍没有立刻回答,似乎是在犹豫,隔了半晌才点点头站了起来,然后自火堆中拣出较为粗壮的几丛树枝,一半递给他,一半留给自己。   借着火光与香息的指引,二人终于动身进入了面前深不可测的幽远黑暗中。   这处岩洞格外的广阔,抬头几乎望不到边际,说话间也会有阵阵回音,脚下流淌而过的则是他们从中浮出的地下河,流速却意外很缓慢,简直给人一种静止不动的错觉。   子夜来跟在楚苍身后,由于地形崎岖,故而他走得深一脚浅一脚,没过多久就差点被绊倒,还是楚苍及时伸手扶了一把。   青年的手掌温暖而有力,令子夜来略微一怔,莫名产生了一种他很可靠的感觉,下意识就将自己疑惑了很久的问题问出了口:“......楚苍,身为火界之人,你究竟是如何与我师尊结识的?”   楚苍没打算遮掩,便也如实告知了他:“火界地广人稀,修士并不多见,资质也参差不齐,原本我是准备前来风界发掘一些有潜力的修士并将他们纳为门徒,后来就在这过程中遇到了你师尊。因为看出了我实力不凡,兼之修炼有正邪双生的心法,所以他请求我帮助正道一同对付金鼎宫,作为回报他承诺会替我找到一些愿意前往火界加入千仞山的散修。”   听着听着,子夜来对他的身份背景越来越好奇了:“火界为何修士不多?是因为这样所以才盛行正邪双生的修炼心法么?”   “也可以这么理解。”楚苍笑了笑,“我之前也说过,我们火界不像你们风界之人一样,正邪之间的界线没有那么分明。”   但子夜来依然心有不解:“可是这样一来,要如何才能分辨善恶之人呢?”   一望无际的暗色里,他看不见楚苍的脸,只能听到对方依旧波澜不惊的声音:“不过是修炼方法有别,如何就能单单凭借这一点来区分善与恶呢?假设某个修魔之人从不沾染血腥,你说他是善还是恶?某个出身名门正派之人滥杀无辜,那又要如何评说?”   眼看话题的走向渐趋严肃,子夜来只得干笑了几声,“确实如此。”   当初他要是身在火界的话,堕魔之后就不至于被追杀了吧。   两人又是一时无话,循着断断续续的香味与鳞粉的踪迹接着往前走了一段,眼前很快便豁然开朗。   他们大约已抵达了岩洞的尽头,楚苍伸手高举起火把照亮前方道路,只见在那一片仿佛凝固成了实体的黑暗中,隐约浮现出来某种陌生复杂的图腾痕迹。   “你能看得出来这是什么吗?”子夜来望了正在蹙眉沉思的青年一眼。   没有回答他,楚苍只是将手贴在残余的图腾上,闭目感受了一番后才笑道:“......有意思,是个封灵阵法,而且已经有段时间了,剩下来的灵力并不很强,或许我们可以进入一探。”   子夜来道:“这样是否会太过轻率?我们如今连里面是个什么情形都不晓得。”   然而楚苍却不以为意:“进入一观便知晓了。” 第24章   随着楚苍话音的落下,他已伸出手去触摸到了那处残破的图腾,并一点点向内中试探性注入了自己的灵力。慢慢的,能够看见阵法运转的痕迹一闪而过,安静蛰伏的黑暗里,像有什么东西开始重新活了过来。   子夜来一直紧盯着楚苍的动作,当然他的手也没闲着,悄悄给自己撑起了一层防护罩,他可不想再和之前毫无防备掉进水里时一样狼狈了。   封灵阵上的复杂图案忽明忽暗地闪烁了半晌,最后到底发出了一声沉闷巨响。楚苍也松了口气,他刚才一次性往阵法里注入了太多灵力,现下脸色已有些发白:“应该可以了,你记得跟在我身后,这里面说不定会有什么危险......”   结果他还没说完,面前原本坚不可摧的石壁便骤然发出了令人胆战心惊的崩裂之声!   “不对...!”楚苍立刻抓住了子夜来的手,虽然他的动作十分迅速,但仍比不上因为阵法灵力暴涨而一路接连炸开的岩石。   两人还未完全反应过来,沉寂了上千年的封印就在瞬间被完全摧毁,与此同时,随着纷纷扬扬的巨石尘砾一同重见天日的还有咆哮席卷而来的汹涌水流,仅在短短一刻就将他们彻底吞入。   好在方才自己留了个心眼提前设下了防护罩,子夜来一边任由自己被淹没,一边这么庆幸地想。而至于楚苍会不会被大水卷走,那就不是他能管得了的了。   有了一层防护罩做保障,子夜来不仅能在水中呼吸,也稍微以神识探得了一丝气息。显然刻画着封灵阵法的岩壁后面才是此境中之境的真实所在地,而先前他们所见的“崖底”可能只是个障眼法,为了混淆视线而被制作出来的。   一般而言,普通修士是无法创造出此等空间的,所以这处境中之境果然应是某个大能的洞府。看来这一回他运气不错,或许能碰巧拾到什么上古秘法和兵器也不一定。   被奔腾水流裹进去了一段时间后,子夜来总算是察觉到流速变得缓慢了,他赶紧深呼吸了一口气,继而便奋力朝着光亮之处游去。   待整个人都浮出水面并看清了周围的景致,他的目光终于找到了不远之外挣扎着在波涛中起伏的楚苍。   盯着对方那略显无措的模样,子夜来觉得自己像是在看热闹般,心里竟然久违地生出了一股幸灾乐祸的感觉。于是没有理会还在水里扑腾的人,他率先爬上了岸,因为有防护罩的保护,头发与浑身衣衫皆干燥洁净,看上去可谓是神清气爽。   楚苍就没这么舒服了,好不容易攀住了岸壁后,他抬头看了子夜来一眼,还是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你连来扶我一把都不不乐意吗?”   闻言,子夜来这才勉为其难地伸出了援手,在将人给拉上来后,他便不满地皱了皱眉:“别靠着我,你身上好湿。”   “那不如帮我把衣服脱了吧。”近距离地看着他,楚苍忽然咧嘴一笑,深黑眸子里满是戏谑之意。   最后,子夜来不得不用内力替他烘干了衣物。   在封灵阵法被解除后,二人这才算是真正进入了境中之境,只是不知为何,这方秘境却不似一般的洞府那样直截了当地出现道路。   环顾了一圈,发现他们如今正身处于一片奇特石林中的时候,子夜来感应了一下才道:“……怎么还是这个阵法?莫非刚才你并没有将残余的痕迹都毁掉?”   楚苍探究的眼神也落在前方层叠不尽的石林上,“不,刚才的封灵阵法确实已经解除了,现在在我们面前的是走向一致的另一个法阵。”   说罢,他不等子夜来想清楚便放出神识,从上至下地凝视着石林的走向。   越看他的眉头就越是紧锁,又沉默了一会儿才收回神识沉声道:“这里地形的走势呈现坎卦之象,看来必须得要突破石林的迷惑方能找到正确的道路进入。”   坎者,水也,二坎相重,阳陷阴中,险上加险,阻难重重,是为凶象。联想到之前他们一路行来所遇到的变数几乎都是水,子夜来此时隐隐有种感觉:这个地方的深处也许埋藏着更为危险的事物,至少绝对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平静。   但无论如何,他们唯一的选择也只有小心谨慎走下去,在做好心理准备后,两人遂从石林的外围开始进入。   还没走几步,阴冷潮湿之气顿时就扑面而来,令人感到几乎像是行走在幽深水潭中那般。子夜来仍在思索这处秘境中的反常,不由得自言自语道:“如果此地真是洞府,究竟为何要以坎卦凶象作为整个法阵的基调?”   毕竟若是排布不好的话,很有可能造成反噬,甚至于将秘境全部毁掉。   听到他的话,楚苍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水性阴寒,坎卦凶险,布下这个阵法的人想必是要阻挡他人进入此地。而且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水是流动的,只要灵力足够强大,水流甚至可以穿梭一切空间。”   “这样看来,将这个境中之境藏在水中的人,背后目的可能远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复杂。”   猜测进行到这里,子夜来也没什么兴趣了,他目前迫切想要知道的只有这秘境中是否存在宝物,倘若能给后人遗留下些许自己的收藏,也算是这位未曾谋面的大能做了一件好事。   正当刚刚越过第一层石林的二人准备继续深入时,刹那间,一道黑压压的影子便如同密不透风的烟雾,猛然就自他们身前的石丛中爆发开来!   “去!”   在黑影窜出的时候,子夜来早已捕捉到了它的踪迹,眼疾手快就拍出芥子袋中仅剩的一张火符,于是蓬勃燃烧着的烈焰随即与黑影纠缠在了一起。二者虽然势均力敌,但因耐不住灵火的温度,黑影到底撑不住,最后挣扎了片刻还是直直地跌落到了地上。   等到火焰燃烧殆尽后,两人才看清楚,原来那黑影竟是由无数只蝴蝶用自己脆弱的身躯组成的,无怪乎会遭受不住灵火的侵袭,还没来得及动攻击便被烧完了。   但更为怪异的是,空气中并无烧灼之味,反倒弥漫着一股淡雅幽香。   “难道这就是食香蝶?”子夜来惊讶地看着地上的蝴蝶尸体。   楚苍神情严肃,蹲下来拨弄出了一只尚且完整的蝶尸,细细查看了半晌终于道:“同典籍上描绘的图很像。这些食香蝶能数量如此众多地聚集在此,石林前方大约少不了树丛花草。”   接着往前走了没多久,子夜来又感到一阵强烈的灵力波动,他遂警惕地抬眼望向四周,只是这异样感只持续了短短一刻便很快再度平静下来了。   就在他疑惑之时,那道裹挟着腥风的巨大黑影便立刻犹如闪电般突袭而来!   这回,楚苍先一步捏出了雷灵诀,却惊讶发现他根本没能打到那袭黑影,携带千钧之力的雷击竟直接落空了。   “这是什么?!”子夜来诧异地睁大眼睛,看向前方的庞然大物——   那是一只蝴蝶,只不过身躯要比普通蝶类大上许多,可怖的乌黑晶眼正死死盯着僵硬的两人,也不知它能否视物。   与其不动声色地对峙了半晌,楚苍用眼神示意子夜来退后,正欲再次释出攻击的时候,却见巨蝶翅膀扇动的频率逐渐减缓,而那条布满毒牙的长舌也在瞬间打了过来!   “当心!”   没有火符了,子夜来只得以自身灵力化为灵焰,使巨蝶的一边翅膀燃烧了起来。   但巨蝶不慌不忙地扇了几下翅膀后,灵焰一下就熄灭了,也许是被这一下所激怒,它嘶吼一声便张开沾满毒粉的翅羽,朝子夜来喷发出了一股浓厚的黑雾。   眼看黑雾即将近身,子夜来顾不上其他,脑中迅速闪过以前所学的咒诀,双手一撑,终于赶在被雾气侵吞之际展开了一个缚灵阵。   缚灵阵虽是成功困住了巨蝶,但已无甚灵力的子夜来清楚自己撑持不了多久,他正想告诉楚苍趁现在离开,谁知此时巨蝶却突然发出了凄厉惨叫,随即,一柄闪着锐光的长剑顿时自它的胸腹处穿透而出!   “退开!”楚苍紧握着以灵力凝出的长剑,朝子夜来大喝道。   眼下确实是击杀巨蝶更为重要,子夜来便听从他的指挥立刻退到了一边去。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楚苍使剑,青年的剑招迅猛刚烈,剑芒如虹,道道准确无误朝巨蝶袭去。   这只巨蝶也几乎快要开了灵智,尽管身在缚灵阵中却也能够下意识闪避长剑的攻击,几次堪堪躲开了剑气,还试图先以自己双翅的力量挣脱阵法的束缚。但楚苍剑术精湛,加之巨蝶身形庞大,较为笨重,最后还是不可避免地被再度刺中。   一声轻响过去,楚苍的剑已将巨蝶的一边翅膀斩去。   巨蝶因为疼痛,也发了疯似的在缚灵阵中左冲右撞,只是不知它触及到了什么,缚灵阵骤然光芒大震,巨蝶措不及防,顿时就被由缚灵阵中腾起的煞气给一举扑杀了!   子夜来的手也跟着颤抖了一下。   因为直到现在他才骤然发觉,不知何时,自己的灵力已缠上了一股不可忽略的淡淡魔气。 第25章   好不容易将巨蝶制服,楚苍已累得微微喘气,瞥见子夜来还在一旁失神,他遂挑了挑眉问道:“为何要摆出这副模样,莫非是被吓傻了吗?”   回过神的子夜来也只得勉强摇摇头:“你想多了,我只不过在想别的事情。”   只用短短片刻,楚苍好似就完全洞悉了他心中所想,一边收起剑一边漫不经心地说:“上次为你护持的时候,由于我无法彻底根除丹田处的魔气,又要让你顺利进阶,所以只有用我自己的魔气安抚剩下的封印痕迹。如今来看,魔修之气恐怕是完全深入你的灵力中了。”   顿了顿,他忽然又弯起笑眼,“其实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教你用正邪双生的心法修炼。”   子夜来闻言愣了愣,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回答。   他确实有认真考虑过重生后的人生要如何走,但自从原定的轨迹因为某些突发事件而偏移了方向后,他又不是那么确定自己曾经做出的选择了。   是要循规蹈矩地修行直到有能力追上薛明夜并令他伏诛为父母报仇,还是吸取教训、步步为营,继续重复上辈子叛为魔修的经历?   前世就是因为与薛明夜之间的差距太过巨大,子夜来才铤而走险地走上了成为魔修的道路。只是没想到,这条路走到最后也被薛明夜斩断了,如今一回想起当初被君如故亲手了结时的情形,他仍是控制不住地感到阵阵寒意自心底涌起。   见对方半晌没有言语,楚苍也不以为意,毕竟他清楚徐徐图之的道理。   “休息够了吗?继续往前走吧。”   子夜来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巨蝶骇人的尸身上,仍是觉得心有余悸:“这只食香蝶竟然能长得这么大,没个上千年的话恐怕办不到。”   楚苍悠闲道:“那你有没有想过,这么大一只食香蝶,光靠吸食植物的汁液与花蜜真的可以长那么大吗?更别说它几乎快要开了灵智了,如果我们刚才不能将之杀死,是否就会被它当成食物了呢?在此之前……有没有别的什么人已经被吃掉了?”   怔了怔,面对他轻描淡写的这番话,子夜来不得不干笑了一下。   解决了巨蝶,两人继续依照着坎卦的走势前行,兜兜转转总算是顺利走出了石林,也未再遇见什么突如其来的攻击了。   而自石林中出来后,也果然如楚苍所言,面前出现了一大片郁郁葱葱的树丛,周围的气息虽然是平静的,但他们不敢掉以轻心,先戒备地放出神识环视了一圈才真正踏入。   而当进到了树丛里,那股神秘幽香顿时便更为馥郁了。   明明是十分沁人心脾的味道,但不知为何,子夜来微蹙起眉,总是感觉这香味让他隐隐有种似曾相识的错觉。当然,为了省去不必要的猜忌,这话他暂时没对楚苍说。   直到此时,这处神秘的境中之境才终于展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道路的尽头似乎矗立着一座无比高大的建筑物,那抹庞然巨影被繁茂树丛遮掩住,却依然能让人注意到外墙之上覆盖着的青苔藤蔓,看样子似乎已沉寂在此许久了。   望着不远之外那越过茂密树冠挑向天际的飞檐翘角,楚苍亦若有所思:“这地方倒是有点意思……怎么样,进入一观?”   将视线收回,子夜来沉声道:“先说好,如果当真在里面发现了什么东西,咱俩平分吗?”   闻言,楚苍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就低低笑了一声,“怪不得刚才一路走来你都在暗中防备我,放心吧,若是发现了好东西全部算你的,我什么也不要。”   眼看对方表现得如此豁达,子夜来的戒心反而更重了。   在此之前,他本来还是对楚苍颇有好感的,但自从察觉出这人好似有要拉拢自己入伙的意图后,子夜来到底又恢复了警惕。   他是想有朝一日能够亲手诛杀薛明夜为父母报仇,可这并不代表他愿意做别人的棋子,尤其是做楚苍这种城府深不可测之人的棋子,倘若某天自己失去价值了,下场定然不会好过。   好不容易得来的二次人生,没必要冒这个险,况且直到如今,他也根本无从知晓楚苍真正的目的究竟为何。   不过现在自然不能撕破脸。   两人心思各异,一同结伴深入,来到那建筑物面前后,终于看清了这是一座修缮得华美精致、约有四五层高的重檐歇山顶宫殿,殿前地面上以深黑砖石排布着某种错综复杂的图形,仔细看去,依然还是坎卦。   仰首凝视着那块因为年岁侵蚀而模糊了部分字迹的匾额,楚苍分辨了好一会儿,大致看出了些许轮廓:“最为清晰的是一个祠字……这里该不会是祠堂吧?”   听到这两个字,子夜来立刻不解道:“祠堂?谁会把自家祠堂放在魔境之中?”   也不怕亵渎了先祖吗?   谁知楚苍却挑了挑眉:“你怎么知道这个祠堂属于谁?”   子夜来不言语了,也开始认真辨认起来。匾额上可见共有四个位置,不同于楚苍看见后面的祠堂,他反倒是自层层叠叠的尘灰皲裂之中找到了另一个像是姓氏的字——   “孟?”   循着他所指望去,楚苍亦发现了那个孟字:“看来此处很有可能是某个姓氏为孟的家族的祠堂。”   这还用说?子夜来正想提出进入祠堂里一探,鼻端处便猛地闻到了什么熟悉的香味。   楚苍显然也有所察觉,立刻就转头四处查看,最终他在祠堂前方摆放着的那两个几乎有一人高的香炉中寻得了香气来源。   揭开了沉重的炉盖,二人都因为眼前情景吃了一惊。   下意识地想要去触碰那株安静生长在香炉里的植物,然而子夜来的手马上就被楚苍给抓住了。   青年的语气微带讽意:“你也不怕有毒?”   但子夜来却仍然直勾勾地盯着那奇特的植株,神情也陷入了恍惚:“……这树,还有这香味,都给我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我怎么觉得自己好像曾经在哪里接触过?”   怀疑地看了他一眼,楚苍缓缓道:“叶脉流金,香气袭人,还被养于炼丹用的香炉中,在我的所见所闻里,只有一种名为‘嗅香’的稀有植物符合以上的这些条件。其实早在之前发现食香蝶的踪迹时就该反应过来了,能让食香蝶散发出如此浓烈香气的,唯有它们的主食嗅香树。”   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陌生的名词,子夜来还没回过神,又听见楚苍继续道:“与食香蝶一样,嗅香树在四界几乎也绝迹了。现在看来,这个地方实在有太多的怪异之处,我们还是快些查清状况,然后便想办法出去吧。”   说罢,他遂拉过子夜来的手,带着人一起进入了孟氏祠堂。   这处祠堂外表华丽,内部却颇为空旷,除了只在大殿中摆放有一张早已破旧得不成样子的供桌外,就再也找不到任何祭祀用的东西。   楚苍放出神识往整座祠堂上下都查看了一番,这才笃定道:“这里的确什么也没有,我们没必要再浪费时间了。”   子夜来虽然不怎么相信,只是他探得的情况也差不多。   有人费了那么大劲,将这处祠堂放在境中之境里,内中却什么也没有,难道单纯是为了好玩吗?这个结果实在是让人难以相信。   “会不会是被设下了什么隐蔽阵法?”   楚苍沉吟片刻,还是摇摇头:“就算有,但能让我们感受不到任何一丝灵力波动,也证明了设下阵法的人修为远在我们两人之上,这样的话单凭咱俩是绝不可能破除这个阵法的,你也不用白费力气了。”   如此看来,这个地方并非洞府,只余一处神秘祠堂,确实没有什么价值了。   现在他们也只有原路返回,寻找离开的方法。   在重新看到那两株嗅香树的时候,子夜来依旧控制不住地感到莫名的熟悉,甚至生出了想要将其中一颗树带出去的想法。   见他眼神一落在树上整个人就变得魂不守舍,楚苍懒洋洋笑道:“你想把嗅香树带回去吗?或许可以卖个好价钱。”   犹豫了一下,子夜来还是抵御不住心中的渴望,走过去就劈开了其中一个香炉。正当他抱上树干、准备将那株嗅香树给连根挖出时,一股微不可见的灵力波动也跟着转瞬即逝。   楚苍率先察觉到,来不及出声提醒就立刻飞身将子夜来扑倒在了地上。   刹那间,地面的坎卦图案居然毫无征兆地开始剧烈震动了起来。   卦象在变化!   二人对视一眼,皆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等待许久,沉重而又缓慢的动荡终于停住了,原本排列整齐的坎卦此时也已经变得散乱一片,随着砖石的移位,暴露出来的竟是一口黑乎乎、不甚起眼的井。   “又是水……”子夜来喃喃道,随即按耐不住好奇走到井边,探头就往下望去。   井并非干涸,内里漾着幽幽水波,连一丝涟漪也没有泛起。楚苍也过来看了一眼,眉心越皱越紧:“此地诡异之处太多,我们不能再待下去了。”   然而子夜来仿佛没听见,依旧一动不动地趴在井边痴痴地盯着底下的水。   看着他这副模样,楚苍心里也有了不祥的预感,见势不对,便也扣住了那截手腕喝道:“子夜来,你在干什么?!”   与此同时他才发现,子夜来的双眸,似乎正在逐渐失去焦点。 第26章   此情此景,换了谁都能看出不对劲。楚苍只是略一蹙眉,马上当机立断,手刀毫不留情地就劈落在对方脆弱的后颈处。   这一下威力十足,子夜来顿时就因为疼痛而在瞬间回归了神智,要不是因为随时防备着、身上也一直撑着防护罩,他差点就要被心狠手辣的楚苍给直接劈晕过去。   也许是他的表情看起来依然惊魂未定,见状,楚苍也对那口神秘的井产生了兴趣:“你刚才到底是怎么了?”   缓了缓,子夜来这才低声道:“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一趴到井边往里面看下去的时候,脑子里忽然就多出了很多莫名其妙传来的声音,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嘈杂混乱,险些让我陷入迷障了。”   听了他的解释,楚苍也不含糊,随即便走过去学着他的样子趴在了井边。   结果过了半晌,也没看到这人有什么反应。正当子夜来觉得他大概也像是自己刚才那样被迷住了的时候,青年却神色自若地重新直起身,似乎完全没被影响到。   “这口井,包括那两株嗅香树,都不要再碰了,我们赶紧找到路出去才是正经事。”   闻言,子夜来有些不服:“意思是你已弄清楚井底下面究竟是什么情形了吗?”   楚苍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这个地方并不属于尘世,如果我们滞留太久,就会出现和你之前一样的状况,意志较为薄弱的人最容易中招,你也不想因此而导致自己道心不稳吧?”   听到这话,子夜来勉强点了点头,但他的心思还在那口奇异的井上:“你说,会不会这口井底下连接的就是出去的道路?”   这一回楚苍理也不理他,干脆转身就走,同时还没什么情绪地说:“不可能,你要是活得不耐烦的话倒是可以跳进去试试。”   眼前之人的态度变化太快,子夜来僵了僵,他这是初次见识到楚苍冷下脸色没有表情时的模样,乍然还有些不适应。   不过或许,这才是真正的楚苍。   想到这,子夜来下意识地就拉开了自己与他的距离。   离开了井边,两人又在这方空间里转了一圈,确认再无任何未被发现的异样后就准备原路返回。然而才刚迈出去几步,子夜来顿觉丹田处剧痛难忍,登时因为这一变故惨白了脸色。   发现他的反常后,楚苍很快就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立刻便抓住他的手,再次将自己的魔气过渡了进去。   感受到熟悉的魔气的气息,慢慢的,子夜来能觉出丹田处的骚动正被安抚下来,痛楚也逐渐减弱。但面对这一以前从未发生过的状况,他心内却更为恐惧。   这是否代表着,他的身体已经开始越来越离不开魔气了?   “还疼吗?”   甫回过神,子夜来就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正倚靠在楚苍的怀里,眉睫乌浓的青年也微垂着眼看他,唇角隐有笑意。   两人之间弥漫着的那股氛围实在是过于暧昧,子夜来不由自主地有些脸热,干笑了几声正欲假装无事发生一般从他怀中起身,不料对方反而收紧了手臂。   被那不加掩饰的力度压住时,子夜来愣了好一会儿才道:“……楚苍,我已无事了,还要多谢你再次出手相助。”   面对他略显疏离的口气,楚苍挑了挑眉,“我之前说的话,你考虑得如何?”   回忆了一下,子夜来才谨慎答道:“你给我的考虑时间未免也太短了,我现在还不能回复。”   毕竟是关乎前程的问题,无论如何也草率不得。   楚苍却懒懒笑道:“恕我直言,你要是再考虑下去,你是等得了,可对于你身体里的魔气来说,却有可能来不及了。”   此言一出,子夜来猛地抬眼就望向了他:“你什么意思?”   “上次我已告知过你,那个魔修的封印我无法完全抹去,因此残余的魔气一直留在你的身体里,并且由于你进阶成了金丹期、修为上涨,更是滋养得它们愈发旺盛。如今你的金丹早被渗透,如果没有时不时得到新鲜魔气的补充,轻则会诱发疼痛,重则会让你直接入魔。”   这一席话顿时让子夜来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变得更白了,过了半晌才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你让我……再想想。”   也不打算把人逼太紧,楚苍听罢便又一次握着他的手替他疏导起了真气。   不得不借助他的魔气平息体内的不适,这感觉就仿佛被人抓住了重要的把柄,令子夜来始终有些惴惴不安。   事情的发展愈发控制不住了。   直到觉得他已彻底恢复后,楚苍这才稍微放轻了压着怀中之人的力道,但仍未松开对他的钳制,只近在咫尺地笑微微看他。   对上青年深沉的视线,那种摄人的寒意亦再度涌现,子夜来也只能强装镇定地移开目光,立刻便从他的臂弯中退开,“我好了,咱们走吧,继续去找路。”   没想到楚苍却说:“可能不用我们自己找。”   面对他意有所指的话,子夜来疑惑地皱了皱眉,但很快就察觉到了那股气息。   除了他们,此时此刻,还有别人进入这个境中之境了!   同楚苍对视一眼,子夜来遂与他一起隐匿起了自己的身形。   在那股灵力波动差不多接近祠堂范围的时候,子夜来忽然自来人的气息里辨认出了某种让他略感熟悉的东西。   还没来得及想清楚,下一刻,瞥见来者的身影后,他便微微睁大了眼睛。   ——居然是常少辛,看样子应该也是误打误撞进入到这个境中之境里面的。   他直到现在还没有进阶金丹、只是筑基期的修为,如今又孤身一人流落此地,向来高傲冷艳的脸上也呈现出了难能一见的仓皇之色。   这反差险些使得子夜来笑出声,但他好歹忍住了,一边观赏着仍在外围徘徊着不敢进入的常少辛,心里一边也蠢蠢欲动地浮现出了恶意。   好不容易才给他逮到这么个机会,不利用起来岂不是白白辜负了老天的安排?   看见他几度变幻的表情,楚苍亦玩味地低笑道:“在想什么?外面那个人穿着的好像是你们延天宗的弟子服,莫非你认识?”   子夜来冷哼一声,“当然认识。”想了想,又干脆道:“你别出来,让我去和他解释一下情况。”   电光石火间,他已在心里想好了应该如何整治常少辛,贴上楚苍的耳朵快速说了几句后,不等对方说话,他便自藏身之处走了出来,带着略显诧异的笑容行至常少辛的身边:“常师弟,你怎么也在这里?!”   骤然在陌生秘境中遇到熟悉之人,纵使是平日里自己颇看不上的子夜来,常少辛也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直接就上前一步拉住了他:“子、子师兄,你也不慎进入这里了吗?太好了,我还以为我一定出不去了,也不知道如故去了哪里……”   心里在冷笑,子夜来面上却还是装出一副与他久别重逢格外欣喜的样子来:“常师弟,其实我比你来得早,所以在之前就已经差不多摸索出从这里出去的方法了。”   常少辛闻言没有任何怀疑,神情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不忘笑呵呵地恭维他:“不愧是子师兄,既然已找到了路,那不如我们一起出去吧?”   “好啊,随我来吧。”眸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暗色,子夜来遂领着他来到了那口诡异深井边。   直至望见那口井后,常少辛终于隐隐感到不解:“子师兄,这不是一口井吗?怎么会是出去的路呢?”   没想到子夜来却坚定地说:“没错,我探过,出境之路就连接着这口井的井底。怎么,常师弟,难道你不想出去吗?”   望着黑黝黝、可谓是深不见底的井口,常少辛犹豫许久才咽了口唾沫:“那......不如子师兄先下去?我的修为目前也远远比不上子师兄,还是殿后比较好。”   见子夜来点头同意,他才稍微放下心来。   但常少辛不知道的是,暗处的楚苍已在子夜来身上下了一道简单的障眼法。   于是,从他的视角看过去,便只见子夜来的手离开了井沿,身形正慢慢朝井底下面滑。   “常师弟,你过来呀!我已经能看到出口了。”   在听到那从井口里传来的瓮声瓮气的嗓音,常少辛终于彻底相信了,立马也走了过去,攀住井壁就往下跃。   就在他进入井中的同一时刻,那道真正的身形才自一旁浮现而出。   带着计谋得逞的笑容盯着越来越深入井中的常少辛,子夜来只觉自己久违地找回了当初成为魔修后恣意妄为的心情。   此时楚苍也走过来望了望,似笑非笑道:“你不怕他出什么事?”   原本打算转身就走的子夜来有一瞬间的犹豫,但一想到过往常少辛那副嘴脸,又忆起方才楚苍那足够以假乱真的障眼法,心头的顾虑还是又被压了下去:“怕什么,反正我也下去了,他没找着路只能算他运气不好。咱们快走吧,赶紧离开这里。”   做了坏事后最要紧的就是快一些开溜。   然而两人刚刚行至石林附近,远远地就听见了从井底传来的常少辛的惨叫。   子夜来只不过一个愣神,面前的道路上竟骤然被那道从天而降的强悍灵力给劈出了一个还在徐徐冒烟的巨大窟窿。   这股气息是......他下意识抬眸,然后就对上了君如故冰冷的双眼。   作者有话说:   师弟救驾来迟 第27章   “......师弟。”   自那道威力不凡的雷击横劈下来后,在场三人便一直这样无言地对峙着,子夜来咽了口唾沫,也不得不硬着头皮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但自家师弟的目光只在他身上短暂地停留了一会儿,马上就仿佛仇敌相见那般眼神不善地紧盯着另一个仍在微笑的人。   君如故眉头紧锁,也没有询问什么,就像早已洞悉了一切那样,在警告似的瞪完了楚苍后,随即身形一动,瞬间便自两人面前消失不见了,只徒留空气中那抹淡淡的灵息蔓延开来。   站在原地,子夜来深呼吸了一口气,他知道君如故耗费巨大灵力释放出雷击是为了直接撕开境中之境的入口,他必定是察觉到了什么,这才赶着来救常少辛的。   而他也自对方脸上看到了熟悉的神情,如同上辈子自己在弃绝崖边所见的一模一样。   君如故又生气了。   还没等他从回忆中抽身而出,肩头就已搭上了楚苍的手,“你害怕了?”   勉强扯出一个笑,子夜来还是若无其事道:“不会,反正他又不知道我干了什么。”   毕竟常少辛那个蠢货只有筑基期的修为,是绝无可能看破楚苍的障眼法的。   谁知一旁的青年听了这话却加深了笑容,不仅凑上来贴近了他的耳畔,就连原本搭在他肩上的手亦不安分地往下滑去,直到姿态亲密地搂住了子夜来的腰,那两片嫣红薄唇才轻声吐出了一句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话:“可你怎么能确定,我不会出卖你?”   子夜来的背脊也随着他漫不经心的语气而渗出冷汗,“......楚苍,这是我们延天宗的事情,你好像没必要掺和吧?”   “确实。”楚苍低低地笑了起来,喷出的热意就如同毒蛇蛇信般缓慢舔舐上了他的颈侧,“想要我保守秘密也不是不可以,但你师弟,我可没法保证他会相信我。”   他话音刚落,另一道寒意凛然的嗓音便也响了起来,“你们俩在干什么?”   转头望去,就看到君如故抱着已经昏迷过去的常少辛,正双眼隐含怒火地看着他们。   猝不及防见他这副模样,子夜来怔了怔,意识到他和楚苍如今身躯紧贴,看起来要多暧昧有多暧昧,这才赶紧拉开了与青年的距离。只是他依然想不出什么解释的话语,只得僵硬地低头望向君如故怀里的人:“常师弟这是怎么了?”   抿了抿唇,撞上君如故幽深的目光,子夜来也不清楚他是否已经看出了什么,心不由得提到了嗓子眼,偏偏楚苍这时候开始装起了哑巴,竟也毫无要开口解围的意思。   过了半晌,君如故总算出声了:“他接触到了一些不好的东西导致道心不稳,若我们不快些出去的话,后果也难以预料。”   “你们刚才也下到井里去了吗?”   看了眼垂眸不语的子夜来,楚苍道:“是啊,我和夜来都下去过了,并未发现什么异常,也许是因为常师弟修为不够所以才会如此吧。君师弟,你有没有在井里找到出去的路?”   没有再看他,君如故抱着常少辛就往外走,“你没有发现异常么?可我并未在井里探得出路,那里不能接近,否则会招惹灾祸。如果想离开,就随我一起。”   伸手扯过好似还没反应过来的子夜来,楚苍笑眯眯道:“那便麻烦君师弟了。”   在往外走的时候,子夜来心里不免暗中咋舌:他没想到君如故的实力竟已强悍如期,一路行来,遍地所见皆是因为雷击而形成的烧焦了的巨坑,足可见召雷之人释出了多大的灵力。   略带酸意地望着君如故的背影,目光又落在被他抱着的常少辛身上,子夜来咬了咬唇,还是尽力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   然而他转瞬即逝的表情很快就被楚苍察觉到,趁君如故不注意,又再次靠了过来慢悠悠道:“我怎么觉得你身上有一股酸味?”   “......你不说话也没人会把你当哑巴。”子夜来不得不转过头去瞪了仍笑微微的青年一眼。   他不知道的是,这“亲昵”的一幕恰好也印在了君如故眼底。   三人心思各异地走出了一段路后,总算是来到了境中之境最开始呈现的入口。封灵之阵先前本就遭楚苍破坏过了,后来君如故又再度闯入,现在便已经被彻底摧毁。   越过君如故一直走在最前头的身影,楚苍言笑晏晏:“君师弟,你抱着常师弟不方便,还是让我来吧。”   不等回答,他就已抬手放出灵力,随即轻飘飘于虚空中撕裂出了一道无比骇人的口子。   透过瞬间溢散进来的魔气,子夜来隐约看清了出现在眼前的黑沉沉的空间——正是他之前与楚苍坠崖后流落的地方。   正当他们准备要踏出去的时候,楚苍忽然咦了一声。   不等他开口,其余两人也发觉了不对劲。   自魔气逐渐消散之后,不但映出了前路,也让那道原本隐于暗处的身形影影绰绰地显现而出,而与此同时传来的还有一股清晰可辨的浓厚血腥味,提醒着此处究竟发生了何事。   “谁在那里?”楚苍略略蹙眉,向前迈出一步。   就在他想要前往一探究竟之时,不远之外,那神秘人亦有了动作。   那声轰然巨响毫无预兆地在面前爆发,子夜来不过稍微是一愣,脸颊就已感到了丝丝细微疼痛。他还没回过神,手臂便被谁大力扯住,堪堪将自己拉到了安全地带。   对上君如故焦急的眼神后,他抬手一抹,指尖立刻沾上了什么黏腻液体,略嗅之下便闻到了腥味。   明明只是小伤,但不知为何,君如故的眼神就是让子夜来觉得有些恍惚。刚才如果不是君如故将他拉开,又有楚苍硬生生挡下了神秘人的攻击,他恐怕不止被划破脸颊这么简单。   此时,那边两人已经打得不可开交,只见楚苍向来挂着慵懒笑意的脸上亦敛起了神色,可想而知对手的难缠。   将仍未醒来的常少辛小心地放在安全的地上,君如故匆匆丢下一句“看好他”,随即也加入了战局中。   还未来得及回答,子夜来就看见青年犹如一道雪白闪电般迅速离开了自己的视线。   用不着亲身参与就能知晓那神秘人的修为远在楚苍与君如故之上,集两人之力缠斗许久,也依然没能将他顺利擒住。又是一道雷击凶猛劈落而下,还差一点就能重创神秘人,然而这样大范围的攻击十分损耗灵力,君如故的脸色已经开始变白了。   眼看着那两人逐渐处于下风,子夜来不免心急如焚,只是他也不敢轻易加入战斗,毕竟他之修为不够,更加难以抵挡神秘人的攻击。   许是不想再拖延下去,神秘人在徒手接下楚苍又一剑后,随即朝他们抛出了什么东西。于是,那具鲜血淋漓的尸体便从天而降,而身上穿着的正是延天宗的弟子服。   见状,君如故眼神一凛,咬破指尖正准备强行召出雷阵,对方却已在瞬间为自己开出通道并迅速金蝉脱壳了。   随手挥出几朵灵火照亮四周,楚苍道:“果然都是正道门派的修士。”   此时子夜来才发现地上的尸身不止一具,除去延天宗的弟子外,其余门派之人亦有遇害,但无一例外,死的都是金丹期往上的修士,只因他们都是被挖出金丹而亡的。   君如故只匆匆看了一眼那些尸体,便又重新背上常少辛,“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必须赶快离开。”   虽然险些也和那几个修士一样被神秘人杀害,但因祸得福,通过因为交战而被撕得更开的裂缝,他们到底还是顺利离开了魔境。   “方才那个人是金鼎宫的魔修吗?”   听到子夜来的问话,楚苍顿了顿才道:“说实话,我并未在那人身上察觉到任何一丝魔气,除非他也和我一样习有正邪双生的心法,否则......我看他是魔修的可能性不大。”   闻言,子夜来愣了愣,“你的意思是说,他有可能是正道人士?”   楚苍摇摇头:“我无法确定。”   身上并没有魔气,却混在其中杀人取丹......子夜来顿时只觉寒意阵阵上涌。   说话间,他们终于逃出生天。   甫从魔境脱出并降落在三光追往台,便见天际仍是浓云汇聚,更兼惊雷不断。仔细望去,三人才发现那正与岩不玉缠斗在一起的正是不知何时到场的谢题。   可事情发酵至此,依然看不见薛明夜的身影。   “谢题,你都被已经白妙藏打成叛徒了,为何还要像只忠心耿耿的狗一般,如此维护延天宗?”岩不玉一边打架,一边嘴巴也没闲着,嘲讽的笑声响彻云霄。   面对他的挑拨离间,谢题视若无睹,只是继续游刃有余地挥舞着以灵力凝出的长剑。哪怕他断了一臂,实力也不容小觑,随意握一剑在手,便有了横扫千军的气势,几次看似轻描淡写的攻击过后便让底下哀嚎的魔修们伤亡惨重。   而立于半空中的谢题面无表情,看得出来他并未尽全力,但却隐隐能让人感受到他昔日仗剑独行时的绝代风华。   这样光风霁月的一个人,为什么岩不玉会说他是延天宗的叛徒呢? 第28章   随着魔境被撕裂开了入口,越来越多的修士也跟着逃了出来,而那群短时间内最大限度提升修为的魔修本就被突然出现的谢题打得有些措手不及,此时更是已开始呈现出颓势。   见状,岩不玉也清楚自己再拖下去的话占不到什么便宜,于是他在又一次对上谢题之剑的时候使了个障眼法。很快,随着冲天魔气的剧烈爆发,金鼎宫之人便来去匆匆地消失了。   至此,这场闹剧终于落下帷幕。   然而等待着正道人士的还有另一个问题,那就是他们皆发现,自己门下的弟子或多或少都不见了几个。   长老们刚刚从魔境中脱身,还来不及安抚其他门派尚未平复下来的情绪,便眼睁睁看到谢题一脸淡然地将那些遇害的修士的尸身抛在了三光追往台上。   “这是怎么回事?!”   “师兄、师兄被杀了...!”   “可恶,一定是那些魔修!”   悲愤控诉陆陆续续自四面八方响起,场面一时无比混乱。就在此时,谢题总算是带出了最后一具尸体,神色冷峻地注视着不远之外正准备缓缓合拢起来的魔境。   电光石火间,无人能看清他的动作,只见那仅剩下一道缝隙的入口霎时便被冷冽剑光贯穿,继而就发出了濒临崩溃的轰然巨响。   随着魔境的瓦解,一抹微不可见的白色也连同境界碎片一起飘了出来。   那个毫不起眼的纸人被谢题一手抓住了。   定睛望了眼那纸人,子夜来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曾在哪里看见过,稍微回忆了一下,他便想到那日岩不玉出手夺走名册时,他的身形在最后亦化作了这般模样的纸人。   伏灵长老也反应了过来,立刻勃然大怒:“这傀儡......那些遇难的修士们果然是被岩不玉所杀!”   未曾想,一直凝视着手中纸人的谢题却在此刻摇了摇头:“不是他。”   “上一次我已记住了岩不玉所用傀儡的气息,而这个纸人身上颇为干净,并无血气,所以虐杀者另有其人,而且很可能并非魔修。”   此言一出,众人都沉默了下来。   如果谢题所言为真,那便代表着,在他们这些正道门派的修士之中,隐藏有谁也没发觉的叛徒。   一想到这个恐怖的可能性,伏灵长老也不得不宣布集雪溯道会暂时中止。台下宗门这时也顾不上继续兴师问罪,各个都忙着收殓尸身与治疗诸多受了伤的弟子们。   伏灵长老原本还想接着询问什么,谢题却不再理他,径直走入人群中找到了还未完全从受惊状态中回过神来的子六尘。   “无事吧?”   子六尘愣了一下才道:“只是被吓到了而已。师尊,多亏有您,刚才要不是师尊打破魔境的话,我差点就要掉进河里了。”   确认他并无大碍后,谢题留下一句“回去洞府等我”便转身离开,随后一直走到了君如故面前。   盯着平静的青年,他遂开口问道:“今日可是集雪溯道会,你师尊为何没有来?”   君如故道:“师尊身体不适,故而无法出席。”   闻言,谢题忽然嗤笑了一声,身形再度如水般消融开来。   知晓他去了哪里,君如故眉心一皱,正打算跟上去的时候忽然被握住了手腕,他的步子马上便顿住了。   子夜来本来没想拦他的,但实在看不下去对方由于灵力损耗过度而一张脸苍白至极的模样,到底还是出声道:“师弟,你不如赶快回去休息,师伯和师尊之间想必有要事相商。”   当然,青年只淡淡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听从,这种反应也如他所料。   毕竟在君如故心里,谁也比不上薛明夜重要。   这么酸溜溜地想着,子夜来在不知不觉中也随他一同来到了薛明夜的洞府外。   谢题早已到了,一袭黑衣的男子光站在那里就让人下意识地望而生畏,不仅因为他炼虚期的修为境界,更是因为他身上那股与生俱来的清冷气质,仿佛高山之颠经年累月冻结起来的千年寒冰,凌厉得足以刺破任何事物。   隔着一层门扉,谢题沉声询问:“师弟,为何你没有出现在集雪溯道会上?”   半晌过后,内里的薛明夜方才回答道:“我的身体不适,先前已让如故告知长老们,莫非师兄不知晓此事?”   听了这话,谢题的话语中便略带讽意,“身体不适?难不成那夜饮酒后,你便不慎感染风寒了吗?”   薛明夜静默了许久,终于有些掩饰不住微愠,推开房门走了出来:“师兄,你到底为何会如此不信任我?”   甫一露面,所有人便都看见他把脸给蒙住了。子夜来虽然不得不低头忍下面上的笑容,但心中却控制不住地暗喜:薛明夜果真中招了,而且看样子那药粉的威力强劲,竟还让红疹长到了他那张温润如玉的脸上去。   乍然看到薛明夜蒙着脸的样子,谢题似乎颇为不解:“......你这是什么意思?”   “师兄,意思就是我因为那夜的酒长红疹了,需要我把面纱取下来给你鉴定一下么?”薛明夜亦冷哼道。   不料谢题却反问了一句:“那夜的酒谁都喝了,怎么单就你一人起红疹了?”   瞥了眼一旁眉头紧锁的君如故,子夜来不由得心想谢题看起来对薛明夜的意见好像真的挺大的,或许这师兄弟俩背地里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矛盾也不一定。   虽说有面纱的遮挡,没人看得见薛明夜的表情如何,但从他越发冷下去的语气里还是能听出他的心情不怎么样:“师兄,关于这件事,我也很想弄清楚到底为何会这样。”   “你没有感应到此前发生了什么吗?”谢题道,“金鼎宫的魔修打破结界闯入集雪溯道会,还开启了魔境,更有不明身份之人混在其中虐杀修士......这些,你都没有察觉吗?”   薛明夜顿了顿,“是吗?我之前独自在洞府里打坐入定,确实未曾注意过外界发生之事。”   他又看向了一直没说话的两个徒弟:“如故,夜来,你们没有受伤吧?”   眼看君如故点了点头,子夜来也只好道:“师尊,我们无事,但经此一乱已有不少修士遇难。”   薛明夜叹息一声:“看来自从那日夺走名册,金鼎宫便已有了重出的意思。大概也是因为师尊他至今仍闭关不出,否则那群魔修定然没有在延天宗的地盘上随意撒野的胆子。”   也不知道他哪句话说得不对,谢题的面色忽然就阴沉了下来。   直到自家师兄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后,薛明夜才道:“既然出了这么大的事,想来集雪溯道会也无法继续举办下去了,你们亦受了惊吓,快些回去休息。”   君如故却摇摇头:“师尊,我并没有大碍,就让我留下来吧。”   “......师尊,那我先回去了。”子夜来只想立刻离开。   他还不至于像应秋那样没眼色。   不等薛明夜开口,他便离了师尊的洞府,走出好一段距离后才深深吐出一口气,但仍觉心底堵得慌。   正当他还在发愣时,楚苍又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抬手便勾住了他的肩,“怎么没看到你的好师弟呢?”   子夜来干脆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楚苍也不勉强,“那就走吧,我从千仞山叫来的人手也都到了。”   人手...?子夜来有点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你想干什么?”   微微一笑,青年道:“我如今与你们延天宗算是同盟,所以金鼎宫这件事,我会帮忙。”   说话间,楚苍就将他领到了三光追往台。   此时其余宗门基本上都已经退下先行休整了,偌大场中,除了长老与延天宗的九峰掌教,以及寥寥几个大门派的领导者之外,不知何时又多出了几位统一身着红衣的陌生人。   眼看红衣人在楚苍出现的时候便都毕恭毕敬地垂下了头,子夜来低声问道:“这就是你们千仞山的弟子?”   楚苍点点头,“其实早在那个魔修开启魔境的时候我便第一时间暗中通知了他们,所以现在才能这么快赶到。而且我发现,在这个地方下面,很有可能隐藏着什么东西。”   不太清楚他所言何意,子夜来只得看着那些千仞山的弟子们依照楚苍的吩咐合力释出了术法,过了没一会儿,三光追往台果然起了反应,开始生出阵阵诡异震动。   待一切异动皆平息后,众人便惊讶看见自三光追往台的四方角落里缓缓飘出了四道缠绕着魔气的深黑咒诀。   伏灵长老眼一眯,立刻就将这咒诀认了出来:“增魔符阵?怪不得他们能够在短时间内提升修为而且还开启了魔境......但金鼎宫又是何时将此符阵放入三光追往台里的?”   “这就要问你们延天宗了。”楚苍好似意有所指一般轻笑道。   闻言,几位长老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出了这么大的事,足以证明延天宗内必然有看不见的暗流在蠢蠢欲动,他们若是再不有所察觉,下一次的突袭肯定就没这么简单了。   可是,能够避开耳目、并将增魔符阵悄无声息地掩埋进三光追往台之下的人,到底会是谁呢?   想到这,伏灵长老不免出了一身冷汗,“......去叫明夜过来,必须即刻彻查延天宗!” 第29章   在替延天宗找出了增魔符阵后,楚苍好像也不打算再掺和此事,大摇大摆地拉着子夜来便回去了,也不去管那些被他丢在原地的千仞山的弟子,完全一副高高挂起的态度。   这样的人,到底是谁瞎了眼才会选他来当一门之主的?子夜来百思不得其解,但也不好直接问。   不料青年却仿佛看穿了他所想为何,漫不经心地解释道:“千仞山的前任宗主是我父亲。”   子承父业,怪不得他如此有持无恐。子夜来还未在心里感慨完,又听得他低声说了一句:“其实你可曾想过,在看似无害的皮囊之下,真正的人心又究竟如何?是否就如同所想的那般表里如一?”   怔了怔,子夜来闻言,脑中第一个就浮现出了薛明夜那白衣胜雪的身影。   上辈子,在无意中得知了双亲被杀的真相时,他一开始确实怎么也无法说服自己相信。薛明夜,那可是他的师尊,是将他从尸山血海里救出来、又养育他成长并教导他成才的师尊,他如何能将凶手之名与之联系起来呢?   然而不论他因为这真相而感到多么痛苦,当日屋内那清朗的声音就是属于薛明夜无疑,自己崇敬了那么久的师尊用他从未听过的冷漠口气说出了这一事实,就算重活一世他也忘不掉。   瞥见身旁之人走神,楚苍眼神微闪,便凑过去在他耳边轻笑道:“我的话让你想起什么人了吗?”   偏过脸躲避开那道热息,子夜来沉默着摇了摇头。   “说白了,我此回前来风界就是想找一些人,一些心思足够纯粹的人。”楚苍乌浓的眉眼让他在微笑起来的时候总会给人带来些许阴沉之意,“我要的不是父亲留下来的千仞山,我的目的,是真正将千仞山变成只属于我的东西。”   直到现在,子夜来才明白他对那些弟子为何会是这种态度了。   一个多疑谨慎又步步为营的人,自己不太可能在他手底下讨到什么好处。细想了一下之前在魔境中与他的谈话,子夜来只觉庆幸:自己没有因头脑发热而马上就答应他。   在青年一路跟着自己回到住处后,子夜来这才重新露出了得体的笑容:“楚苍,折腾了这么久,想必你也累了,不准备回去歇息吗?”   面对他隐晦的逐客令,楚苍却仍是那副听不懂弦外之音的模样:“你说得对,我也感觉有些累了。应秋他是不是不在?既然如此,我能在你这里歇息一下么?”   不得已,子夜来还是只能将他带进了房。   也丝毫没把自己当成是客,一坐下来,楚苍就边解衣带便蹙起眉道:“之前在魔境里的时候我便觉得胳膊疼了,你这儿有无什么金创药?顺便替我包扎一下吧。”   说着,他便敞开衣襟,将自己白皙如玉的胸膛及肩背大咧咧地呈了出来。   甫一对上那大片快要把人眼睛都晃瞎的皮肉,子夜来虽然在心里努力强迫自己镇定,耳根处到底还是控制不住地涌上热意。如果不提楚苍线条流畅分明的肌肉,单看那抹白,几乎可以与最娇生惯养的女子媲美。   不过他也清楚,此时坦然在自己面前露出身体的是个男人,很快就把那些稍纵即逝的绮思都压了下去。   眼神落在楚苍肩上血肉模糊的伤口时,子夜来也不由得微微皱眉:“怎么那么严重?你又是何时受的伤?”   楚苍不以为然:“和那个虐杀者交手时不慎被他打中的。放心吧,我早点了穴,看着恶心而已,没流太多血。”   子夜来也不多废话,取了药和纱布便过来替他包扎。   在上药之时,楚苍没闲着,近距离观察了半晌子夜来认真细致的样子后才低笑道:“虽然知道不该把你逼得太紧,但我真的很想立刻就带着你一起回去千仞山。”   闻言,子夜来只是扯了扯嘴角:“像这种话,我觉得你对着女修说会更有效。”   “哦?那你可曾有过心悦的女修么?”   不经意的一句话,却让子夜来上药的动作直接顿住了。   面前之人脸上的那些复杂情绪皆被楚苍给尽数捕捉到了,他眼里闪烁着戏谑的光芒,随即也凑了上去:“怎么,莫非你已有心悦之人了?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他低沉的声线近在咫尺,子夜来猛地回过神,总算是想起自己现在正在干什么:“......我没有心悦之人,你怎么好像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似的。那你呢,你说你年龄很大,总不可能还没有喜欢过人吧?”   更深层次的意思他没说,但对方不会不懂得。   果然,楚苍挑了挑眉,带笑的嗓音也显得更加暧昧了:“你想知道吗?告诉你当然无妨......”   就在他快要贴上子夜来耳垂的时候,原本紧闭着的门扉却忽然被人打开了。   猝不及防看见君如故出现在门口,子夜来恍惚只觉自家师弟越来越像个游魂似的喜欢神出鬼没:“......师弟,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在师尊的洞府照顾他吗?还有常师弟呢,你不用去探望他一下?”   目光落在楚苍半裸的身体上,君如故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子夜来,楚先生既是受了伤,为何你不带他去丹药署让医修们治疗?”   示意子夜来继续给自己涂药,楚苍老神在在地说:“多谢君师弟关心,但我只受了点小伤而已,去找医修倒是不必,让夜来帮我包扎就好。”   确实是很冠冕堂皇的理由。君如故只好在桌边坐下,看着子夜来涂完了最后一遍药,替楚苍缠绕起了纱布。   在满室寂静里,子夜来终于完成了包扎的最后一道工序。   待楚苍慢悠悠地穿好了衣服后,君如故才转向自家师兄淡淡道:“我有话要对你说。”   虽然不明所以,子夜来还是跟着他走到了外面去。   两人就这样相对无言了半晌,君如故方才眉心微皱地看着他道:“......子夜来,我不是说过了吗?楚苍这个人身上的谜团太多,你最好不要和他太过接近。”   没想到当他说完这句话后,眼前的子夜来却没什么情绪地笑了一下:“师弟,我能不能问一下,为什么你总是对他充满敌意?楚先生自从来延天宗后就一直在帮助我们,何况他怎么说也是师尊请来的人,师弟你这样戒备他,岂不是拂了师尊的面子么?”   子夜来其实早就想问了,毕竟自楚苍一出现,君如故的所作所为就变得越发奇怪,而他本不该是这样的人。   紧紧盯着君如故深沉的双眸,他还以为对方会说出一些合理的解释,谁知青年形状姣好的嘴唇动了动,最终却只意味不明道:“我说了,不要和他太过接近,这对你并没有好处。”   语气中满是不容置疑。   “师弟,那你又怎么不在师尊的面前这样说?”子夜来忽然笑了笑。“你如何看待楚苍与我无关,我只知道他是师尊请来延天宗的客人,而且还曾经三番五次地帮过我,就凭这一点,我想你也不应该在背后这样肆意揣测他。”   纵使心里明白师弟的顾虑,但现在的他只想气君如故,所以还是把这些话说出了口。   君如故听完后也没有马上出声,而是隔了许久才轻声道:“子夜来,你如今还清醒吗?”   背脊僵了僵,子夜来抬头对上他的眼睛,近乎咬牙切齿地说:“......我一直很清醒。”   “在魔境开启的瞬间,我本想带你进入防御结界里的,但却有一股莫名之力阻止了我的动作。”君如故忽然敛下神色缓缓道,“如果不是因为那股力量的阻碍,你也不会因此被迫掉进境中之境。”   愣了一下,子夜来也猛然回想起了先前魔境开启时的情形。   可这莫名之力......又是什么意思?   他犹豫了一下才问道:“所以你怀疑楚苍?但后来常少辛不也进入了境中之境里吗?”   这难道不能证明进入境中之境的概率是随机的?   微蹙起眉,君如故沉声道:“总之他绝对不是什么好人。”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之时,楚苍也慢悠悠自房内出来了:“这是怎么了?”   为了不让他看出异常,子夜来深呼吸了一口气才勉强道:“无事。”   恰好此时,一只被施了传音术的纸鹤也飞到了君如故的手心里,在听到师尊嘱咐的声音后,青年不得已,还是只能离去了。   望着他来去匆匆的背影,子夜来一阵胸闷。   这个君如故,真的注定是他命中的克星,哪怕重活一世也逃不开。   他正想转身回房,出现在眼前的便是楚苍笃定的笑脸:“夜来,君师弟对你来说,是不是与旁人不太一样?”   微微睁大眼睛,子夜来很快控制住了自己惊愕的表情:“......你在说什么?”   楚苍却仍微笑着:“你的心悦之人,其实就是君如故对吧?”   “我发现你们延天宗之人果然都不怎么敏锐,不论在哪一方面,都是如此。”   子夜来还想不出什么辩解的话语,对方灼热的气息就已再度落在了自己耳侧:“你放心,这件事是我们两人之间的秘密,我不会告诉君师弟的。”   他抬眼,对上的便是楚苍那犹如狐狸一般狡黠的笑容。 第30章   在焦头烂额停顿了将近半个月后,集雪溯道会终于再度开幕了。这一次,各大宗门经过上一轮的突然袭击,此回都暗中加强了防御,不过好在那些魔修并没有故技重施的意思,正道门派总算是松了口气。   正常来说,集雪溯道会一般会持续整三个月,交流内容也分为道法、名器与丹药三个部分,各大宗门都将分别派出门下最擅此道的弟子,展示自己这五十年来的修炼成果。   然而今年的情况有所不同,在经历了险些被金鼎宫的魔修们一举剿杀的剧变后,经过郑重商讨,所有的正道门派都还是小心谨慎地同意了缩短集雪溯道会。   于是,原本时长将近三个月的道会就被压缩至一个月了。   坐在观席之上看着场中那两名符修的比试,子夜来颇为无聊地打了个哈欠。不过他没能顺利神游太虚,因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楚苍已摇着扇子、活像个纨绔贵公子那般翩然落在了自己身旁。   “怎么不看比试?没兴趣吗?”   子夜来只能摇摇头:“不是,有些累而已。”   昨晚陷入昏迷多日的常少辛总算是醒了过来,但状况还是很不好,他的师尊忙着外出追踪魔修,故而只能由他们几个内门弟子轮流照料。   对常少辛差点就因为自己的关系而没命一事,子夜来倒没什么愧疚,只是虽知楚苍的术法绝不会出问题,但他到底还是放不下心来,昨夜便借照料的名义,一边任劳任怨地由他差遣,一边也从对方口中套了些话。   和自己之前无意趴在井边所感受到的差不多,常少辛也听到了很多来源不明的奇特声音,可他却并没有觉得不适,与子夜来全然相反的是,他甚至还有些沉醉其中。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在做梦一样,”提起这事,常少辛脸上仍带着几分恍惚,“我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自己想干什么,只听得到那些声音最终汇聚成了呢喃,在我的耳边轻柔低语,仿佛是想让我永远留下来似的。”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在被救下后出现了道心不稳的状态。   听罢,没有忘记他那声惨叫的子夜来也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常师弟,那你当时又为何突然叫得那么凄厉呢?”   闻言,常少辛掩饰似的干咳一声,生硬地绕开了这个话题:“没、没什么,只是看到了一些不可思议的幻相而已......”   至于看到的是什么幻相,他则永远也不会告诉任何人。   在听完了他劫后余生的讲述,子夜来亦陷入了沉思。   常少辛隐晦地说看见了幻相,难道是因为他之修为较低的缘故么?为何自己的感受会与对方截然相反,不仅体验不到如在梦中一般的感觉,连所谓的幻相也没有见到。   毕竟楚苍也是其中一个见证者,子夜来下意识地就将常少辛的经历以及自己对于这件事的不解都告知了他。   听完后沉默了半晌,楚苍才淡淡一笑:“那口井啊......对修为不深的人来说确实很危险,但其实它真正的用途在于连接。”   连接?子夜来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可能,“既是用于连接,那你可知这口井究竟连接何处?”   对此,楚苍却讳莫如深:“我也还没完全琢磨出来,如果有机会再去一次那个地方,或许就能够得知真相了吧。”   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他竟然还想要再进去?一想到那处处透露着诡异的境中之境,子夜来便皱起了眉:“算了吧,那种鬼地方还是少接近为妙,万一有去无回怎么办。”   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楚苍悠然道:“你不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嗅香树感到熟悉了吗?”   乍然听他提起这件事,子夜来顿了顿,最后还是轻笑道:“好奇害死猫,不知道那么多反而会更轻松。”   就像前世的他自己,如果不是因为一时的好奇心而去偷听那场谈话,也就用不着被迫接受那鲜血淋漓的事实了。   还没等他回过神,就听得楚苍继续道:“你的君师弟上场了。”   子夜来微微一震,赶紧四下里看了看,确认并无人听到那暧昧的措辞后才瞪了他一眼:“你在乱说些什么?”   “我以为比起浪费时间和我斗嘴,你应该更想多关注他的一举一动才对。”楚苍不紧不慢地摇着扇子,说出的话语却让子夜来坐立难安,“其实我很好奇,君师弟知晓你的心意吗?”   指尖顿时刺入掌心,子夜来恶狠狠地低声道:“......与你无关。”   楚苍却像是终于寻得趣味那般不依不饶,“君师弟平日里看上去虽然冷漠,但亦生得玉树临风、一表人材,你会心悦他也并不稀奇。只是像君师弟这种人,对于修道的兴趣恐怕要大于一切,你喜欢他,很有可能只会无疾而终。”   闻言,子夜来更僵硬了。   若君如故当真一心向道也就罢了,偏偏他十分清楚被自家师弟放在心尖上的那个人是谁,便再也无法控制住从自己浑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里蔓延出丑恶的嫉妒。   如果没有薛明夜,说不定君如故就会看他了呢?   真的会有这种可能吗......?   看着他失神的模样,楚苍的嘴角也上扬了。   是真的很有趣,他这么愉悦地心想。此时场中的比试也刚好结束,君如故甫收回了术法,衣衫的一角随着他的动作缓缓回落,看上去就同白鹤羽翼一样仙气凛然。   “君师弟好像在看你。”   只是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子夜来便觉得难以再抬起头来,他能感到自己的面颊开始爬上了热意,那想必很明显,因为他与此同时还听见了楚苍低沉的轻笑。   似有意若无意地用眼角余光扫过还未下场的君如故,楚苍又自然而然地伸手搂住了子夜来的腰。   至于亲眼目睹这一幕的君如故会怎么想,那就不是他能控制得了的了。   待子夜来终于调整好情绪强装镇定地望向场中时,便已看不到君如故的身影。   意识到自己又被戏耍了之后,子夜来再也呆不下去,正起身欲走,楚苍却先他一步站了起来:“你们风界的道会就这么无趣吗?连血也不能见,和平常的打闹有什么区别呢?”   子夜来只得无奈道:“......这单纯是切磋比试,本就以交流为主,为何非要弄到见血。”   很快楚苍并又生出了新的想法,“既然如此,我倒是想和你们风界之人比试一下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盯着还未走远的君如故,于是便能看见白衣青年冰冷的目光也同样落在自己身上。   “如此恐怕不合规矩吧?”子夜来迟疑道,“你又并非风界之人。”   然而没人能够阻止楚苍,在他带着座下的几位弟子去向长老们请示后,竟也当真获得了参与道会的资格,他遂给弟子们报了名器比试,自己则选择了道法。   而一直在紧盯着他的君如故见状,眉心也越皱越紧。   等到伏灵长老宣布下一轮比试开始时,君如故就看到楚苍将扇子斜插在衣襟里,脸上带着一抹莫测的笑容,漫不经心地登上了比试台,站定后便朝自己挑衅似的弯了弯唇角。   比试台距离观席有一段距离,故而无人能捕捉到他不怀好意的表情。   唯有君如故看得一清二楚,于是略一思索,他拦下了准备上场的另一个延天宗弟子。   “怎么是君师兄上场了?他刚才不是已经同霜华宗的弟子比过了吗?”   “比过了也能再上啊,正好还没看过瘾。”   “君师兄实力强悍,楚门主则深藏不露,看来今日我们有眼福了。”   周围兴奋的议论声顿起,子夜来更是坐不住了。先前在境中之境里时,他已能看出楚苍此人绝对隐瞒了自己的实力,虽说君如故修为也不差,但就怕火界之人还有什么密法未曾使出,万一吃了亏可怎么办。   下意识地想到这,子夜来怔了怔,也不免苦笑一声,在心里唾弃自己。   哪怕他不断告诫自己这一世绝不能再与君如故扯上什么关系,上辈子养成的习惯却依然像是深深根植在血脉中的诅咒一样,时刻准备着要将他再度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当子夜来回过神,场中已呈现一触即发之势。   “既是切磋,还请君师弟不用对我手下留情。”楚苍微眯起眼,风度翩翩地朝面前之人笑道。   面对他暗藏锋芒的话语,君如故没有理会,只在掌心中慢慢凝聚起了灵力。   随后,他们二人便在这方不大的比试台上开始了对决。   楚苍依旧和往常一样表现得游刃有余,一招一式尽显风采,引得不少弟子发出啧啧赞叹。反倒是向来沉着淡然的君如故,此回不知为何,看着竟有些许急躁,令子夜来在心里替他捏了把汗。   这两人同处元婴期,境界不相上下,强悍灵力在场中密集交错,看得人眼花缭乱,一时难以分出高低,只是比起气息渐渐不稳的君如故,楚苍明显要略胜一筹。   子夜来的视线一直跟随着白衣青年,眼中带着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的担忧。   最终,君如故还是因半寸的细微差距,被楚苍以指尖点上了心口,白皙如玉的脸颊也渗出了一道越来越清晰的血痕。   “君师弟,那就承让了。” 第31章   当两人的动作都停下来后,只闻满场寂静。   延天宗的弟子们在不可置信之余,也油然而生了一股难以控制的惧意。   楚苍,这个人方才所使的皆为最普通的招式,灵压亦平和如水,令人察觉不出多少威慑,然而他却能在犹如演练一样的比试过程中如此轻而易举地就将君如故的节奏打乱,又借着身形交错之际迅速捕捉到那一瞬之机......这些都能证明他其实早已经看透了对手的攻势。   无怪乎他能被众人认可,成为一门之主。   连长老们都因为楚苍所暴露出来的实力而暗暗咋舌的时候,唯有子夜来一人的视线正紧紧盯着君如故依旧在不断渗血的脸庞。   他虽然踌躇许久,到底还是咬咬牙摸出了一方白帕。   等到那两人下了场,子夜来刚迎上去准备若无其事地将帕子递给君如故,谁知一旁的楚苍见状却双眸微眯,立刻抢先一步接了过来,他也没来得及反应,眼睁睁就看着帕子落在了青年手里。   “多谢,我确实出了不少汗,夜来你真贴心。”楚苍接了帕子还不算完,又语气暧昧地说道。   手帕莫名其妙被截胡,就连君如故也站在两人身后静静看着这一幕,子夜来顿时有些语无伦次:“你、不对,我不是......”   楚苍当然不会给他解释的机会,慢悠悠擦完了并不存在的汗之后又将帕子妥善收好,遂压低声音带笑道:“放心吧,没人看见。”   像是嫌火烧得不够旺似的,楚苍最后甚至不忘转过身去,佯装惊讶地看向了君如故:“君师弟,原来你还没走?”   目光在笑容灿烂的楚苍以及神色错愕的子夜来身上扫了一眼,君如故仍是面色沉静,也不顾脸上的伤口还在渗血,便如同一阵寒意凛然的霜风那样干脆地越过两人离开了。   垂在身侧的手忍不住攥成了拳,抬眼对上楚苍那张艳若桃李的俏脸,子夜来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总算是堪堪压下了心底那股想要对着面前之人挥拳而出的冲动。   子夜来回身就走时,楚苍仍是如同狗皮膏药般跟在他身后:“夜来,怎么了?我看你的样子好像不太开心。”   何止是不太开心,简直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理都懒得理他,子夜来沉默地跟上了前方不远处的君如故,他还是放不下担忧,非得要亲眼确认师弟是否真的没事。   白衣青年步伐如飞,很快就离了会场。   眼看君如故马上要回到房里,子夜来也顾不上别的,正欲开口唤他,却见另一道熟悉的身影亦在此时翩然出现。   两人之间还隔着一段距离,子夜来看到薛明夜在瞥见君如故脸颊的血痕后诧异地挑了挑眉,随即便从怀中掏出一方帕子贴在了青年面上,眼里满是关切。   纵使看不见君如故的表情,他也能猜出来对方此刻必定是唇角微弯的模样。   又自虐一般地盯着那两人的互动看了半晌,子夜来终于才转身离去。   楚苍早已倚靠在树下等候,眼中闪烁着戏谑的光芒:“为何要这样失魂落魄?君师弟又没受伤,你的反应很容易让人看出端倪。”   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子夜来默不作声。   当日的比试,半途加入的千仞山弟子几乎取得完胜,除去延天宗、霜华宗等几个大宗门,其余的门派皆败在他们手下。   说是切磋交流,但如此狼狈地败给火界之人,还是让那些输了比试的门派抹不下面子。好在那群千仞山弟子昙花一现,接下来的几天里也没再看到他们的踪迹了。   很快,时长缩短的集雪溯道会便在年初第一阵春风拂过之际匆忙落幕了。   道会结束的那日,子夜来原本正在房内修炼,就被风风火火闯入的应秋打断了:“楚大哥说他们千仞山今夜要在春津楼宴请宾客,让我们都一起去凑热闹呢!”   闻言,子夜来却眉心微皱,只因这春津楼便是上一次两人不慎误入又被金鼎宫夺走名册的地方,他从心底里排斥,故而实在不太想去。   可是楚苍既已发话,不去又显得失礼,无奈,当晚子夜来也只得随应秋一同过去了。   抵达了春津楼后,他才发现此处并不止自己与应秋,放眼望去也有不少其他宗门的弟子,想来应不会再出什么事,这才放下了心。   上了楼,子夜来便发现楚苍已经入席了,看见他们依约前来,青年面上也漾出一抹浅浅笑意:“夜来,没想到君师弟不在,你也会同意我的邀约。”   “......和师弟没有关系。”   他这话说得含糊不清,子夜来不愿应秋察觉到什么,一坐下便换了个话题:“楚苍,你怎么没请师尊过来?”   抿了口酒,青年摇摇头道:“薛上师说过他不喜欢这种场合,我也没必要特意跑去碰软钉子。”   还没过多久,随着一声清脆琵琶弦音的迸出,楼中众人纷纷被吸引着望去,顿见楼下大堂里那座富丽耀眼的高台上不知何时旋身而出了一队舞姬,各个发挽金钗、头戴冠冕,浑身披挂满璎珞珠玉,如同佛经中妖娆多姿的飞天神女那般徐徐降落。   领头的舞姬穿着最为华美,眼波流转间已舞了一个回旋。   看着看着,子夜来忽然微微睁大了眼睛。   那个正在台上表演的少女竟然是楼迦陵?!   脑中凌乱闪过了那日两人于药铺门口交谈时的片段,子夜来在确认自己没认错后,立刻扭头急切地对楚苍道:“不好,这里混入了金鼎宫的魔修!”   楚苍却仿佛没有听懂他的话一样不解问道:“你说什么?”   来不及同他解释,子夜来已觉此地不可久留,扯过应秋就想离开,不料他们还没起身,半掩着的房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了:“这么热闹呢?楚宗主既是请客,为何不顺道邀我前来?”   银制面具反射出花楼中的流光璀璨,岩不玉那微哑的轻笑声落在子夜来耳中只如毒蛇吐信。   “抱歉,”楚苍站起身,处变不惊地朝不速之客微微一笑,“没有想到金鼎宫副宫主会大驾光临,是鄙人怠慢了。”   岩不玉便也自顾自坐了下来,以手支颐,漫不经心地望着楼下那些仍在起舞的少女们,“如何?金鼎宫精心编排的这出十六天魔舞可入得了千仞山之主的眼?”   不急不缓地为他斟了酒,楚苍笑道:“金鼎宫所编之舞,自是好的,只是楚某乃一介粗人,对于舞蹈确实没什么独到见解。若副宫主不嫌弃的话,我敬你一杯。”   接过他的酒杯,岩不玉轻嗅了一下,意味不明地说:“这酒未免也过于无味了点,楚宗主也喝得下去么?”   不等楚苍回答,他又挥手召来侍从让人端上了一坛酒。   拍开封泥,将酒斟满楚苍的杯子,岩不玉莞尔道:“楚宗主可愿赏脸?”   唯恐楚苍当真喝下这来路不明的东西中了计,子夜来赶紧暗中扯了扯他的袖子,却见青年朝自己投来了安抚似的一眼。   端过杯盏,楚苍低头略嗅了一嗅,便在岩不玉目不转睛的注视下将酒一饮而尽。   “好,不愧是楚宗主。”岩不玉好似很满意,转头便对上了正在一旁努力充当透明人陪衬的子夜来与应秋,“二位道友不如也来一杯?就当作是为我那日的莽撞赔不是了。”   开玩笑,魔修给的酒他们怎么可能会随便喝?子夜来刚想摇头,然而岩不玉已将杯子递到了他们面前,楚苍也在耳边低声道:“没事,我刚才已经试过了,酒里无毒。”   就算如此,子夜来仍是不太情愿。反倒是应秋可能是对上一次的遭遇有了阴影,生怕再度惹事,竟然也就听话地接过了酒盏。   一直等到应秋全部喝完后,岩不玉才笑吟吟地看向子夜来:“这位小友呢?”   与楚苍对视一眼,子夜来到底咬咬牙将那杯酒倒进了嘴里,入口微甘,味道还算普通。   见他们都饮下酒,岩不玉总算满意了,施施然起身,似乎也准备离去:“那便不打扰楚宗主宴请宾客了。”   他走后,子夜来终于松了一口气,脸色依然不太好:“楚苍,酒是否真的没有问题?还有为何那金鼎宫的魔修好像和你很熟络的样子?”   “夜来,你不要多想,集雪溯道会开幕之日我就与他结下梁子了,怎么可能熟络。”楚苍倒满不在乎,“至于酒,你大可放心,我也和你一样喝过了,有事的话我亦逃不脱。”   只是被岩不玉这么一搅和,本就不耐烦待在这种地方的子夜来更想回去了。   百无聊赖地看着楼下还在继续的舞蹈,子夜来正想着过一会儿便拉着应秋离开,可是就在此时,一阵微不可觉的锐痛却也突然间自他的小腹处开始蔓延。   子夜来还以为是丹田中残留的魔气封印又发作了,然而没过多久,他便感到了不对劲。   一探才知丹田处的残余封印仍在安静蛰伏着,引起痛感的并非魔气,子夜来犹原不解,疼痛便在霎时间加剧了,他一时反应不过来,立刻就眉头紧锁地呻吟出声。   “子夜来,你这是怎么了?!”应秋发现他面色苍白、冷汗涔涔后顿时也慌了神。   作者有话说:   好像都觉得秋秋是猪队友所以解释一下,小天使们可以只把他看成推动剧情的工具人,为什么每次都是他呢因为某种程度上他确实就是“工具人”orz(再说就剧透了′д` ;) 第32章   子夜来突如其来的变化显然让楚苍有些愣怔,反应过来后也立刻抓住他的手腕查探情况,半晌才眉头紧锁地迟疑道:“怎么回事,为何你的身体会产生类似中毒的现象?”   闻言,应秋难以置信,随后便觉怒火中烧:“中毒?!可你之前明明说酒里什么也没有的!”   面对他的指责,楚苍没有辩解,神色却越来越严峻:“酒里确实什么也没有,况且你我二人也都先后喝了,皆未曾出现这种情况。当然也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这所谓的毒只会对少数人起作用。”   “你什么意思啊?我听都听不懂。不对,现在到底要怎么办?!”应秋束手无策,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几次被他的大呼小叫打断了思路,正在思索的楚苍也有些烦躁起来,“别吵!”   听着那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交谈,子夜来有气无力地咬牙道:“我能不能拜托你俩......现在最先要做的难道不是赶紧送我回延天宗吗?我还不想、被毒死在这里。”   话音刚落,应秋就已伸手准备将他架起来了,但他的力气一般,独自搀扶着子夜来便有些吃力,最后还是楚苍再度将人给抱住。   子夜来已经疼到不想动弹了,于是就这样任由他将自己整个人抱在怀里。   然而就在楚苍准备带着他离开春津楼时,门口却忽然响起一阵喧哗。   迎着众人或惊艳或诧异的目光,白衣青年熟视无睹大踏步而入,沉静如水的面容却在接触到蜷缩于楚苍怀中的子夜来时骤然变色,藏在袖中的手也攥成了拳。   眼见君如故前来,应秋终于像是找到救星似的,险些喜极而泣:“师弟!你来得正好,子夜来不知怎么回事竟然中了毒......”   “什么?!”君如故的长眉顿时狠狠拧起。   看他反应强烈,生怕被师尊知晓此事的子夜来心里本就揪着,楚苍还偏要火上浇油:“这毒来得蹊跷,竟连我也分辨不出究竟是何物,看来金鼎宫之人果然不安好心。”   听见金鼎宫这三个字,君如故的脸色更差了,而在看到子夜来明显疼得更厉害后,他二话不说,直接就把人从楚苍手中接了过来。   突然落入另一个略带寒意的怀抱里,子夜来还没回过神,瞬间就被君如故带回了延天宗,他还以为师弟一定会去找薛明夜想办法,谁知君如故推开的却依旧是他自己的房门。   还算轻柔地被放进床里,子夜来只见冷着脸的君如故翻找出了什么东西,随即一转身就将指尖抵在了自己唇上。   他垂眼望去,才发现那是一粒丹药。   “师弟,这是什么...?”子夜来还想个问清楚,谁知刚一张嘴,那粒药丸便顺着他说话时唇瓣开合的动作被塞进了嘴里。   也不知那药是用什么做成的,入口即化,他连惊讶都来不及,便一脸呆滞地吃了下去。   见他乖乖吃下了药,君如故的神情总算是稍微放松了些许:“这是可解百毒的蕴化丹,你试试看有没有效果,如果不行的话我再带你去找丹药署的医修。”   蕴化丹......子夜来愣了一下,马上震惊地抬眼看向他:“师弟,蕴化丹不是你顺利进阶元婴期后师尊赏赐给你的极品丹药吗?!你为何要浪费在我身上?太不值得了。”   可解百毒的蕴化丹,放到市面上出售起码也要五百灵石才能拿下来。   不同于他的惋惜,青年只淡淡道:“吃了药,你现在感觉如何?”   默默感受了一下身体里的状况,子夜来老实道:“好像是不怎么疼了。”   闻言,君如故这才略微舒展开了纠结在一起的眉头,“那你今晚就在这里歇息吧,如果明日一早你醒来后觉得身体没有大碍,那此事我便不会禀报师尊。”   此时此刻,子夜来的重点只放在了头一句话上:“师弟你说什么今晚在这里歇息?这里不是你的房间么......”   青年处变不惊地看着他:“有什么问题吗?”   只要一对上他深沉的眼眸,子夜来只能闭了嘴。   有可能君如故的意思是把房间让给自己?但是子夜来的这个猜测很快就被推翻了。只因脱了身上的外袍后,君如故便面不改色地躺在了床的外侧,顺带着还熄灭了灯火,只在桌面上留下了一根即将燃尽的烛。   顿时,子夜来连手脚都不知道要怎么放了。他失神了片刻,只能尽量控制住自己的呼吸,继而便心惊胆战蜷缩到了床铺的角落里去。   不管是这辈子还是上辈子,他都没有妄想过能与师弟同床共枕。虽然不知道君如故到底存着什么心思,但他想,自己在未来的日子里,也许都将会永远怀念着这一刻。   两人就这样默然无语了半晌,直到那盏微弱的烛火也在黑暗中徐徐熄灭,君如故终于有了动作。   他缓缓转过身,正好与仍然睁着双眼的子夜来视线交汇。青年的嘴唇动了动,遂低声问了一句:“你可还记得那个赌约吗?”   因为他的话短暂怔了一下,子夜来想了半天才弄明白他在说什么:“......呃,记得。”   君如故又道:“那我要你不再和楚苍接近。”   “......”子夜来无言了好一会儿,“那你给我一个不要再接近他的理由。”   眼底闪过一丝不满,君如故沉声道:“子夜来,你难道没发觉么?自从你与楚苍接近后便接二连三地遭遇了不测,而且那些从前未曾出现的魔修也开始逐渐浮出水面,这些莫非还不足以令你产生警惕?”   被他这么一说,子夜来回想了一下,也不得不承认师弟所言非虚:“那你的意思是,他同魔修有勾结?”   君如故淡淡道:“虽然我还不能确定,但事不过三,楚苍就算再怎么狡猾也总会有露出狐狸尾巴的一天。”   楚苍有可能和金鼎宫的魔修勾结?纵使心里还想要反驳君如故,子夜来却不得不承认自己已隐隐被说动了,但他很快又想到了什么:“那师尊呢...?楚苍可是师尊请回来的人,他要是与魔修勾结的话,师尊还会不知道吗?”   问完之后,房内便安静了下来。子夜来也有些懊悔,自己不该在君如故面前提及薛明夜的。   于是他便趁君如故还没说话,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背对着师弟后才打了个哈欠道:“师弟,我累了,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说吧。”   过了许久,背后的君如故才嗯了一声。   虽说一直在强迫自己赶快入睡,但碍于身后的那个人,子夜来到底没能如愿。   他是真的很想不再被君如故影响,却总是事与愿违,每当自己下定决心准备远离他时,对方却又能在意想不到的时候重新占据住他心底最隐秘的那个角落。   子夜来陷入恍惚,思绪也跟着一并穿越时空,罕见地回忆起了自己刚来延天宗之时与君如故一点也不稀奇的初遇。   他是薛明夜的大弟子,但出身却很普通,只是某个不入流的修真世家的遗孤,家族被灭门后由薛明夜救下,就顺势被带进延天宗开启了修炼生涯。应秋的过去也与他差不多,又和他前后脚被薛明夜收为徒,故而两人才会不以师兄弟相称,而是成为彼此最为交心的朋友。   只有君如故一人的身世从未被提起过,他们也并不在意。   如今子夜来还记得那时候,当薛明夜领着尚且是少年模样的君如故来到自己和应秋面前,他对这位新师弟的第一印象便是觉得他很熟悉。随着熟悉感同时蔓延开的还有不知从何而来的喜悦,就仿佛他们二人早已相识多年。   于是从初见君如故开始,子夜来便再也难以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了,而后慢慢又过去了许多年,这种感情也逐渐沉淀发酵为了他一时无法理解的东西。   他曾长久地于暗处凝视着君如故额间那抹奇异的红痕,直到那抹朱色深深根植于心,才终于弄懂了自己对他的心意。   也许,君如故当真就是他命中注定的劫。   迷迷糊糊陷入梦乡后,子夜来依稀梦到了少年时期的君如故,身量还未长开的师弟眉目如画,尤其是额间一抹朱痕更为他增添了几分风情,但又被身上冷淡的气质压抑下来,显得越发吸引人。   梦里,子夜来便如同初见一样想要去拉他,却被少年漠然的一眼给看得缩回了手去。   “唔......师弟......”   听着子夜来在梦中的呓语,君如故顿了顿,自一旁缓缓直起身来,将手贴在了他的丹田处,催动着方才被他服下的蕴化丹开始作用起来,净化体内的毒素。   然而当蕴化丹的药力沿着经脉运行了一个周天后,被吸纳出来的却只有一滴状似黑色珍珠模样的汁液。   皱起眉看着那滴汁液,君如故无从分辨这是什么,但唯一能确定的便是这汁液确实如楚苍所说的一般,是无毒的,否则在刚才就会被蕴化丹给净化了。   既然这汁液无毒,那么子夜来所呈现出的中毒症状只有可能是因为他体质的原因。   他正准备将汁液收起来,房门就被敲响了。   “如故,你睡了吗?”外面传来的赫然是薛明夜悦耳的声音。   作者有话说:   师尊总在半夜敲门~ 第33章   骤然听见自家师尊的声音于深夜时分在门外响起来,君如故眉心微皱,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去给他开门了。   “如故,还没睡?”许是瞥见君如故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薛明夜顿了顿,虽然没有说什么,但马上便微笑着想往屋内走去,因为如果放在平时,君如故是不会阻止他的。   然而今日他才刚刚踏出一步,那向来对他俯首听命的徒弟却做出了拒绝的举动。   垂下眼看着君如故拦住自己的那手臂,薛明夜好整以暇地问道:“怎么了?”   面前的青年仍是没有言语,眼中隐约闪过一丝挣扎。   一直以来,只有薛明夜最为了解自己的徒弟,明白君如故现下内心必定是还在踌躇,他便也没有步步紧逼,朝床榻上隆起的那个影子望了一眼后,随即就转身重新来到院子里了。   听见身后传来门扉关闭的轻响,待对方走到了身边时,他便望向面前之人温声问道:“如故,是谁在你房间里?”   半晌没得到回答,薛明夜却也笑容不变:“难不成是少辛?”   迎着他的目光,君如故轻轻摇了摇头。   “哦?那还能是谁,如故你平常独来独往的,不是只有少辛牢牢跟着你么?”说到这,薛明夜还沉思了一会儿,继而才恍然大悟道,“莫非是你的师兄?”   这回发现君如故没有否认,薛明夜的笑里便带上了微不可见的玩味:“不要告诉我房间里的人是夜来,如故,你不是向来都对他视若无睹吗?怎么突然转了性子?”   青年沉默了一下方才简明扼要地说:“他身体有些不适,我便让他过来我房里吃药,顺便再给他疏导一下。”   薛明夜挑了挑眉,“夜来最近是犯太岁么,上一回遭遇魔修劫持被下了封印,这次又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想到那滴奇特的汁液,君如故并不想把这件事告诉自家师尊:“......没什么,大概只是在宴席上吃了冷酒所以才会这样。”   直直盯着他看了许久,薛明夜总算轻笑一声:“如故,其实从几个月前我就很想问你了,你对你师兄的态度为何突然变了这么多?不仅开始关心起他,而且还会主动提出要护持他进阶,现在更是因他吃了些冷酒不舒服就带他回自己的房间歇息......换做是从前的你的话,是绝对不会做这些事的。”   “这里面到底有什么原因?”   这席话出来之后,君如故的神色终于微微变了。   隔了半晌,他的神情还是恢复平静:“师尊想多了,我与子夜来身为师兄弟,这些事只不过是师兄弟之间该尽的本分罢了,我也从未对他有什么多余的看法,还请师尊不用担心我们。”   闻言,薛明夜若有所思地笑着点点头:“如此便好,我亦总是对你说,夜来他不管怎样都算是你的大师兄,无论修为如何,你确实应对他多些尊敬,当然应秋也是同样。”   君如故也颔首答道:“我明白的,师尊。”   “那好,既然他今晚宿在你房里,那你就好生照料他。”薛明夜说完便离去了。   待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后,君如故这才动身回到房里。   子夜来睡得很沉,完全没有被吵醒的迹象。   站着凝视了半晌他的睡颜,青年遂慢慢在床边坐了下来,却并未躺下去,而是就这样靠着床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床上的人,不知在深思些什么。   最后他似乎想要替子夜来将粘在颊边的发丝拨下来,但那只手停顿在半空中过了许久,到底还是收了回去,只将被蕴化丹吸纳出来的那滴汁液妥善保管好。   隔日,子夜来甫一醒来,神志还未完全清醒,就与那张俊脸大眼对小眼了。他被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就想爬起来,却在过度慌乱之下嘴唇不慎擦过了一处柔软到不可思议的东西。   他因为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而直接呆住了,连解释的话语也说不出来,只能愣愣地看着眼前依旧没什么反应的青年。   所以......他刚才是不小心亲到了君如故吗?!   想通这点后,子夜来的脸腾一下就烧了起来。   那触感,好像很不错的样子。   “师、师弟......”怔然半天,子夜来率先讷讷地喊了一声,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原本他还以为那样厌恶自己的君如故会因此而大发雷霆,可没想到对方一句话也没说,竟然还在沉默过后抬起手来摸了摸嘴唇,脸上的表情与其说是愤怒,倒不如说是略带疑惑。   至此,见他没有发火,子夜来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不忘赶紧三两下穿好衣服,然后便马上远远地远离了那张床:“咳...!师弟,多谢你昨晚给我的蕴化丹,我如今已无大碍,就、就先回去了。”   而当他对上青年的双眸时,猝不及防就因为那深沉的眼神失语了。   君如故的视线里好似有着从未诉说出来的千言万语,但他却选择将这些东西隐藏起来,让人永远不能看清他心内所想。他亦极少表现出来,就仿佛他并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只是一个承载着这些情绪的容器。   就在子夜来因为他望向自己的那一眼胡思乱想的时候,青年忽然站了起来,再次与他面对面。   很快,子夜来便感到那股来势汹汹的热意开始沿着耳根蔓延了,唯恐被眼前之人看出端倪,他正欲低下头掩饰,君如故反而更近一步地贴了过来。于是此时此刻,两人之间的距离越发缩短,连彼此的气息都能清楚感知。   回想起先前的那个“吻”,子夜来的心脏便控制不住地狂跳,他明明想转身离开,却因为君如故的注视而脚底生根似的动也不能动。   “你刚才......”青年的唇瓣一开一合,低声吐出了这三个字。   还不等他说完,子夜来趁着自己头脑还清醒,立刻便抽身而退了:“刚才什么也没发生,师弟我就先走了...!”   他一口气跑回了自己的房间,这才感觉回过神来。   结果房门一开,应秋就见到了他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顿时颇为诧异:“子夜来,你昨晚是被带到丹药署了吗?别告诉我你是在君如故房间里睡的。”   疲惫地摆了摆手,子夜来表示自己现在暂时不想说话,然而此时却有另一人自应秋身后转了出来。   “夜来,你好些了没?”   不知为何,现今一看到楚苍那张带笑的脸时,子夜来开始有了种轻微的恐惧,于是默不作声地将目光瞥到一边去。   意识到自己好似不受欢迎了,楚苍遂幽幽叹了一声,“夜来,昨晚之事是我草率了,我也没想到金鼎宫之人竟会如此狡猾。不过我已在暗中派出千仞山的弟子去调查了,想必不久之后,他们的谋算便会大白于天下。”   子夜来想了想,明白君如故的话不是完全没有道理,于是他便听过就算,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便麻烦你替我留心了。”   楚苍见状,笑了笑不再说什么。   自从那天服下蕴化丹后,子夜来便觉身体恢复了正常,而没过几日君如故再次主动前往找他,却是带来了丹药署的一份鉴定书。   “先前我让你吃了蕴化丹,随即便有一滴奇特的汁液被药丸给带了出来。”君如故一边示意他看鉴定书一边道,“我将那汁液带去丹药署让医修们识别了,结果也让人料想不到。”   盯着书里简短的文字,子夜来有些愕然:“......植物的汁液?”   君如故沉声道:“没错,你所误服下的是一种医修们从未见过的罕见植物的汁液,而且它其实是无毒的。”   子夜来不是很能理解:“无毒?那我为什么会出现中毒的现象?还有这究竟是什么植物......”   他的声音突然顿住了。   罕见的植物,他近来唯一有可能接触的难不成是境中之境里的嗅香树?   如果是这样猜测的话好像也说得过去,毕竟那个地方存在于魔境中,很有可能就是魔修放进去的,要拿到嗅香树的汁液也不算什么难事。   看到他一脸陷入沉思的模样,君如故微微蹙起眉:“你是不是有什么线索?”   望了他一眼,子夜来原本已经到了嘴边的话语却咽了回去。   对于奇特的嗅香树以及自己对此感知到的那股熟悉之意,他仍然心存疑惑,但并不是他不愿如实告知君如故,只不过这件事极为蹊跷,再加上心里忌惮薛明夜,所以现在子夜来宁愿先自己弄清原因再说。   于是掩下神色,他遂摇了摇头:“没什么,这东西应该便是金鼎宫的魔修放在酒里的吧。”   君如故道:“八九不离十,但对于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我还需要进一步的调查。”   他似乎已有头绪,告知子夜来这些事后就来去匆匆地准备离去。   临走前,君如故又轻描淡写地说:“三日后是师尊继任宗主的仪式,不要忘记了。”   子夜来顿时愣住了。   对于他来说,上辈子最为印象深刻的并不是薛明夜继任宗主,而是在那时候发生的另外一件事。   作者有话说:   亲到了! 第34章   虽配有统一的道袍,但只有在类似集雪溯道会这样重大的场合才需要穿上,所以延天宗对于弟子们的着装,在平日里不作规定。   前世,在师尊薛明夜正式继任宗主的那一日,子夜来为了让向来都对他视若无睹的师弟稍微多看自己一眼,于是特意换上了和师尊同样飘逸潇洒的白衣,谁知效果却适得其反。   君如故不但没有如同想象中那般眼露惊艳,更是因为他的这一举动而反应剧烈。   子夜来永远也忘不了这一幕。那日,当着应秋与常少辛的面,君如故二话不说,直接就伸手扯下他花了不少钱买来的这件外袍,然后便神情厌恶地将之扔进了被他随手点燃起来的火盆里。   没有人敢出声问他为什么。看着那件原本雪白无瑕的衣服逐渐在汹涌跳动着的烈焰中化为了丑陋飞灰,子夜来只觉自己的心也随之一起被丢进火盆焚烧殆尽了。   后来又过去了许多年,可他始终还是难以释怀这件事。   直到白衣青年的身影已经远远消失在了视线里,子夜来这才缓缓叹了一口气。   无论如何他都比不过薛明夜,就算穿上了同一件衣服,也只不过是在东施效颦。   于是回到房间里时,子夜来便赌气似的从应秋什么颜色都有的衣柜中挑了一件全黑的衣袍。既然注定不能沾薛明夜的光,那他也只得反其道而行之了。   三日后,延天宗迎来了新任宗主的上任仪式。   有关薛明夜继任宗主一事,延天宗上下无人不认同。只因白妙藏已六百年未曾露面了,长老们早就对此颇有微词,而薛明夜作为白妙藏的二徒弟,人品修为皆有目共睹,由他代替自家师尊来领导延天宗,那是再好不过了。   没有人怀疑他会不是一个好宗主。   “快点,我们要迟到了!”应秋一边焦急听着从远处传来的众弟子入场的喧哗,一边再次回头催促子夜来:“你弄完了没有?”   见他如此急切,子夜来这才不情不愿地自镜子前挪了起来。   目光落在那身突兀的黑衣上,应秋迟疑了好一会儿才道:“子夜来,今天是师尊继任宗主的重要日子,你穿黑色会不会不太好?”   无声冷笑一下,子夜来毫不在意:“没关系,反正师尊不会说什么的。”   重活一世后他最大的收获便是看清了薛明夜,对那样一个无时不刻在费尽心机维持自己完美假面的人来说,当众对着徒弟发难是他绝对不可能做出来的事。   见他执意如此,应秋便也不管了:“那我们现在就快点过去吧。”   只是没想到,正当两人掩上了房门准备往举办仪式的清霄宫赶去时,君如故却莫名其妙前来了。   看到一袭黑衣的子夜来,青年面上也有短暂的不解,直盯着他望了片刻才开口问道:“子夜来,今日举办的是师尊正式继任宗主的仪式,你穿着夜行服要干什么?”   扑哧一声,应秋没忍住笑了出来,然后就揶揄地看着颇为尴尬的子夜来。   被君如故这么一说,子夜来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了:“......师弟,我没有穿夜行服,这就是普通的黑衣,就同谢师伯一样。”   未曾想君如故却道:“方才我已提前去看过,谢师伯今日也穿了白衣服,你还是换一套吧。”   没有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对上君如故探究的眼神,子夜来不得已只好转身回去,又胡乱换了身正常颜色的衣服出来,然后便与他们俩一同来到了清霄宫。   庄严肃穆的大殿之中,前来参与仪式的弟子已站满了一片,各个都是满脸的兴奋难掩,而子夜来也远远地就望到了高台之上笑容温和的薛明夜。   他今日大约也是精心打扮过,那袭白衣好似平平无奇,其上的暗纹却如枝蔓般蜿蜒丛生,一看就知道这块布料价值不菲。至于他的面容则更是完美无缺,一双含笑凤眸扫过来,座下不少女弟子便都控制不住地悄悄红了脸。   而谢题虽然换了白衣,却依然像道沉默的影子一样立在那里,但就算是这样也有许多人盯着他直看,他只垂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知为何,楚苍竟也站在一旁,发现子夜来正疑惑地看着自己后立刻就扬起笑脸。   见状,子夜来很快就将目光移开了。   待整个现场安静下来,伏灵长老才缓缓站起身清了清嗓子,向众人宣布继任仪式正式开始。   延天宗之内,代表着最高权力的便是那把镇宗权杖——云晖天杖。据悉,这把权杖是由第一任延天宗宗主请风界知名的铸师亲手锻造而成的,不仅象征着宗主身份,而且还隐藏有一道至今也无人能找到的咒诀。   而至于这道无上咒诀的用处是什么,流传至今早已没有谁知晓了,也有人觉得这只不过是谣传,关于它的猜测五花八门,众说纷纭,直到现在都难以下定论。   很快,就由诸位长老共同郑重请出封存已久的云晖天杖,薛明夜也已理好了衣冠,行过大礼,便神情凝重地将权杖捧在了手上。   至此,接过云晖天杖,就代表他正式成为了新一代的延天宗宗主。   在伏灵长老宣布薛明夜成功继任宗主后,台下顿时有些沸腾,可见这个结果确实是众望所归。   趁这个时候,子夜来假装不经意地瞥向了君如故,就看到师弟的眼神亦如同自己所想那般落在薛明夜身上,他便也自嘲似的笑了笑。   仪式结束时,子夜来正想离去,就被身后的楚苍叫住了。   “等一下,我有事情要同你说。”   当着君如故的面,楚苍微微一笑,伸手便拉过了子夜来的手臂。   子夜来也只得耐下性子问道:“什么事?”   一边走,楚苍一边压低了声音说:“那日你在春津楼服下的酒里确实被添加了东西,虽说我还未能得知他们往里面加了什么,但此事好似与金鼎宫那群魔修一直在暗中进行的某项神秘计划有关。”   没有告诉他君如故查出来的结果,子夜来只做出颇感兴趣的样子来问道:“哦?什么计划,可与他们这些年的蛰伏有关吗?”   楚苍点点头:“弟子们探到自六百年前开始,这金鼎宫的宫主倪吞象便莫名其妙地销声匿迹了,虽说一整个金鼎宫仿佛也因此而逐渐淡出,但事实上他们其实都隐于暗处,由岩不玉带领着,在执行一项特殊的任务。”   “一杯无甚稀奇的酒,便是这项任务的核心。”   听到这里,子夜来不禁蹙起了眉:“你的意思是,他们到处找人......喝酒?”   这算什么了不得的任务?   低笑一声,楚苍幽幽道:“酒没有什么特别,他们真正的目的也并非让人喝酒,而是为了让加在酒里的那样东西发挥作用。”   好像确实与君如故的调查结果吻合起来了。此时子夜来又想到了自己喝下酒后与他人截然不同的反应,“......我之所以会产生中毒的现象,便是因为那样东西发挥作用了。”   “没错,”楚苍忽然顿了顿,艳丽眉眼也显现出一种凌厉的冷意,“正因为你对那样东西产生中毒现象了,所以那群魔修现在正在到处找你。”   愣了愣,子夜来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找我...?”   直直望着他的眼睛,楚苍道:“对,你的处境很危险,毕竟,目前我也无法得知他们的真实目的究竟为何。”   说完后,也许是看对方的脸色稍显苍白,青年又唇角微弯地说:“不过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对于他的这番保证,子夜来不知该如何回应,最终只叹了一口气。   回去的路上,他都在沉思这件事。   如果能确定那滴从他身体里吸纳出来的汁液就是来源于嗅香树的话,那么自己必然也与那个神秘的境中之境脱不了干系。   脑中闪过在那块牌匾上看见的“孟”字,子夜来又是一阵恍惚。   “夜来?”   那道悦耳的声音响起来时,他隔了半晌才发现薛明夜正微笑着站在自己眼前:“......师尊。”   看着他失神的模样,薛明夜笑道:“怎么了?一副魂不守舍的表情。”   子夜来赶紧摇了摇头:“没什么。师尊寻我,可是有何要事?”   薛明夜便道:“也无甚大事,为师只是想给你一样东西而已。”   说罢,他就将一件叠得整齐的雪白外袍递到了惊讶的子夜来手上:“给,夜来,我看你的衣衫都有些旧了,也没见你添新的,故而才想着送你一件,我想来想去觉得还是白色适合你。说起来咱们好歹做了四百余年的师徒,我好像还没有给你买过什么东西,所以你便拿去吧。”   “而且后天还是你的生辰,莫非你忘了吗?”   然而,薛明夜的这个举动却让子夜来彻底僵在了原地。   如果收下这件衣服的话,就免不了有一日要穿出来给师尊看,到时候君如故不知会不会又生气将他的衣服给烧掉,若是真的再次被他给烧了,这样又要怎么和薛明夜交代呢?   见他好似没有要伸手的意思,薛明夜的笑容也加深了:“夜来,为何不拿着?是不满意为师替你选的款式吗?”   咬了咬牙,子夜来也只能接过了那件白衣:“多谢师尊。” 第35章   当子夜来拿着衣服回到房里后,应秋便兴奋地对他说:“要不是有师尊提醒,我还不知道后天便是你的生辰!”   他也看见了那件雪白外袍,顿时两眼放光:“这是师尊送你的么?”   看到子夜来点头,应秋神情一变,语气忽然就有些许落寞:“诶......真好,师尊这么记挂你,师尊还从来没有给我送过衣服呢。”   将衣服放到桌上,子夜来道:“你喜欢的话我以后给你穿。”   听了这话,应秋赶紧摆摆手,只新奇地将那件衣服摸了又摸:“不行不行,既然是师尊送的,那你肯定要穿给他看,送给我不方便。再说了这颜色太朴素,一看就不适合我,我还是喜欢更鲜艳一点的。”   他那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让子夜来也笑骂道:“你还真以为我敢把师尊给的衣服转手送你啊。”   “所以后天你生辰,我们要不要聚在一起庆祝一番?”应秋马上就想到了这点,“再叫上谢师伯与六尘吧,反正人多也热闹些,顺便还能够好好喝一场。”   然而怎奈子夜来已经对喝酒这件事有阴影了:“我看还是算了,没必要如此大张旗鼓,再说师尊和师伯素日里忙得很,我们不应再用这些琐碎事情去烦扰他们。”   想想觉得也是,应秋好歹止住了这个念头。   但事与愿违,薛明夜不知什么时候亦将这件事告诉了君如故,可巧常少辛刚好也正在一旁听着,当即就提出了与应秋一样的建议。   最终在师尊们的默许之下,子夜来生辰那日,常少辛遂拉上君如故带着酒前往找他们一起庆贺,而薛明夜与谢题则都因公务繁忙推辞了。   房中隐隐能听到自外面传来的交谈声,应秋发现子夜来还在对着柜子里的衣衫发呆时,立刻便不满地催促道:“你能不能快点,他们都在外面等着了。”   说完后见对方仍不为所动地在原地傻愣,应秋干脆直接过去将那件精致的雪白外袍给拿了出来:“穿这件不就正好吗?还可以向君如故炫耀一下,毕竟师尊似乎也没有送过他这么好看的衣服。”   子夜来却还在犹豫。   他真的完全不想重复上辈子的场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君如故扯掉衣服丢入火里,这一幕足够让他再也难以抬起头来。   但是......与前世所不同的是,这一回他的衣服是薛明夜送的,如果君如故知道了,他会不会依然做出一样的选择呢?   想到这,子夜来忽然有点想看看这一世君如故的反应了。于是他到底穿上了薛明夜给的那件雅致白袍,又对着镜子重新理好了鬓发,这才深呼吸了一口气,随即便走过去推开了房门。   应秋刚才就已先出去了,庭院中,常少辛、君如故与子六尘都在。   低头再次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子夜来总算是迈步而出。   最先瞥见他穿了新衣的是常少辛,“子夜来,你身上的衣服和薛上师......哦不对,应该叫宗主了,你这件衣服和宗主常穿的款式好像,你是专门去买了类似的吗?”   察觉到他话语里的意有所指,子夜来心里也憋了一股气:“不,这衣服是师尊送我的生辰贺礼,你若是看了眼馋也可以让师尊送你一件。”   常少辛的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以至于都忘了要保持伪装:“我才不穿和你一样的!”   话甫出口,他有一瞬间的惊慌,但没过多久,常少辛眼珠子一转,很快又故意问身旁的君如故:“俗话说人靠衣装马靠鞍,如故,你看子师兄穿上这件衣服怎么样?是不是和平日里的宗主很像?”   此言一出,子夜来便也迅速地转移了话题:“好了,别说那么多了,我们还是赶快喝酒吧。”   半晌没听到君如故说话,他这才放下心来。而常少辛虽然没能扳回一局,但因为被询问者完全没有要出声的意思,也只得无可奈何地端起了酒盏。   也许这次并不会发生烧衣那件事。   喝了几轮后,应秋嫌弃这么干喝没意思,于是提议划拳助兴,输了的人如果不想喝酒的话就必须要回答一个问题。   常少辛第一个同意,并且即刻就将矛头对准了子夜来:“那就从我和子师兄开始好了。”   盯着眼前那张骄矜的脸,子夜来忍了又忍,还是面无表情地同常少辛划起了拳,但由于他心不在焉,所以没几下就输了,便也皮笑肉不笑地说:“不知常师弟想问我什么问题呢?”   嘴角隐有笑意,常少辛遂问道:“子师兄,我想问的是......你和那位楚先生是不是很熟悉?至少我们其中的大部分人都并未同他接触过,只有你,似乎一直与他形影不离的样子。”   闻言,子夜来差点没把牙齿咬碎。   这个常少辛真的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半天没听到他的回答,常少辛不免更加得意:“子师兄,怎么了?难道有什么是不可以说的吗?”   他这边话音刚落,另一人的声音也在此时加入进来:“这位师弟,我看你恐怕误会了,因为我和夜来之间确实没什么是不可以说的。”   在众人的诧异注视下,楚苍如同一个纨绔子弟那般摇着扇子出现在他们面前,然后就直接在子夜来的身边坐了下去:“今日怎么大家都在?是什么特殊的日子么?”   见其他人脸色都有些奇怪,应秋便开口道:“今天是子夜来的生辰,所以我们才聚在一起稍微喝点酒庆贺一番罢了。”   “哦?”楚苍挑了挑眉,随即笑盈盈地看着身旁之人:“夜来,今天是你的生辰?我怎么没听你说过。”   眼看对面常少辛的眼神越来越狐疑,子夜来不得不勉强笑道:“要不是师尊提醒我都忘记了,你既然来了,就喝一杯再走吧。”   楚苍笑着点点头,“好啊,等我回头再把生辰贺礼补给你。”   在楚苍不请自来后,本就不太和谐的氛围更加诡异了。子六尘是一直插不上话,应秋则是忙着和常少辛划拳,誓要也让他吃瘪一回,剩下君如故、子夜来与楚苍亦无言以对,不大的一张桌子,底下却满是暗流涌动。   僵持了许久,总算是君如故率先站了起来,“我回去了。”   听到这句话,正在与应秋斗嘴的常少辛也回过神:“如故,你一杯都没有喝就要走了吗?”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子夜来才注意到,原来君如故面前的酒盏里一直都是满的。   “没什么好喝的。”君如故淡淡地说。   他很快就离开了,楚苍若有所思地盯着青年的背影看了几眼,这才转向子夜来:“君师弟有没有给你送贺礼?我可不想和他撞了。”   君如故怎么可能会给自己送贺礼,这种事情,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才有可能发生。子夜来摇了摇头:“不用送什么贺礼了,不过一个生辰而已,于修道之人而言并不重要。”   楚苍却煞有其事:“那怎么行。”顿了顿,他忽然又低声道:“就当作是给我一个机会和你道歉吧。”   子夜来不解道:“道什么歉?”   “春津楼那事,”楚苍道,“我已经掌握了不少线索,很快就能弄清楚他们的计划了。”   有楚苍的突然加入,加上君如故的突然离席,几人早早地就散了。因为应秋酒量不行,子夜来只得先将他搀扶进了房间,“伺候”好了这酒鬼才回来收拾杯盏。   正当他准备将剩余的残酒收起来时,手腕却被人紧紧抓住了。   他甫一抬起头,就对上了君如故黑沉如夜空的眼眸。   “......师弟,有事吗?你怎么又回来了?”望着夜色里一身飘渺白衣的君如故,子夜来又开始心神不宁。   好在这一次,君如故终于舍得开口说话了:“子夜来,这件衣服是师尊送你的?”   愣了愣,子夜来犹不明白他的意思:“对,是师尊送给我的,有什么问题吗?”   谁知下一刻,君如故突如其来的动作骤然就让他瞳孔一缩。   生怕在拉扯中不慎把衣服撕破,子夜来也不敢用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件白袍被君如故攥在了手里,出于对前世记忆的抗拒,他的声音甚至有些控制不住的颤抖:“师弟,你这是什么意思?”   直视着他的眼睛,君如故一字一句道:“你不能穿这件衣服。”   心脏仿佛毫无预兆地就被浸泡在冰水里一样,子夜来的手也在不自觉中握成了拳,隔了好一会儿才有气无力道:“这可是师尊给我的,你说不能穿就不能穿吗?还给我。”   然而君如故并未听从,那抹熟悉的焰色也跳跃进了眼底。   站在原地,子夜来浑身冰冷,他被迫看着那件雪白衣衫在火光中逐渐化为尘埃飞灰,头脑只是一片空白。   原来......就算是重活一世,有些事也注定不能改变。   这就是君如故对自己的厌恶,厌恶到哪怕是他最喜欢的师尊送的一件普通的衣服,他都无法容忍看见自己穿上。   半晌,子夜来才听见自己的声音没有一丝情绪地伴随着火焰的燃烧响起:“师弟,现在师尊送给我的生辰贺礼没了,如你所愿。” 第36章   那晚,子夜来已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回去的,明明是几近初春的天气,他却只觉心脏如坠冰窟般发冷,整个人就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又被扔到太阳底下暴晒的鱼一样,浑身上下都透着狼狈。   或许是老天无论如何都要他看清楚,要他不再对君如故存在任何幻想,所以哪怕重活一世,依然还是选择安排了这一出令他痛苦不堪的戏码。   从前的他实在太天真了,竟然会因为有幸开启了第二次人生便以为一切都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以为只要收敛起对君如故的情愫,他就再也不会被伤害到。   可他却忘记了,正如同他对师尊薛明夜的深恨难以抹消一样,他对君如故的爱慕也非一时就可以放下的。因此他才会在虽已极力避免却不得不旧事重演的时候感到不可抑制的心痛,正因他对君如故还未完全绝情。   修道者若要飞升成仙,必先灭七情,去六欲,然而古往今来,到底又有多少人真正成功做到了呢?   把手贴在门扉上,子夜来就这样呆立在外站了许久,直到应秋前来开门之时才回过神。   “你到底是怎么了?”应秋一眼便看出了他的不对劲,“子夜来,自从那天你的生辰过后,我就觉得你变得越来越奇怪了。”   缓慢地摇了摇头,子夜来低声道:“没什么,应秋,你多虑了,我只不过是在想春津楼那件事。”   但他却忘了自己也许能瞒过别人,却绝无可能瞒得过与他几乎可以说是共同长大的应秋。   静默了半晌后,应秋随即也转移了话题:“那师尊送给你的衣服呢?这些天我怎么都没看见你穿着。再过几日就是宗内琴会了,你刚好可以穿那件衣服。”   闻言,子夜来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再说吧。”   在此之前,他还必须要赶紧想一个理由来对薛明夜解释这件事。而就在子夜来焦头烂额的时候,神出鬼没的楚苍也上门来了。   “夜来,今日有空么?”   看着眼前笑容灿烂的青年,子夜来并无心情去应付他:“楚苍,你来寻我可是有何要事?我待会儿还要去藏书阁。”   听出了他语气中的不耐烦和隐隐疲累,楚苍却仍是微笑道:“上次不是说过了吗?要找机会给你补生辰贺礼,所以能否请你拨冗同我前往一个地方呢?”   他既已这么说了,子夜来也不好再拒绝,只得心不在焉地随他离开了延天宗。   甫一走出宗门,便看到一只身形约有马匹那么大的火色巨鸟正昂首立于原地,翅羽恍若朝霞映照那般流丽,与之相比起来,似乎连天边的云彩都逊色不少。   楚苍走过去拍了拍那鸟的脖颈,一边亲昵地摸着它的头一边道:“上来吧,路途有些远,让覆光带我们过去。”   “这是你的灵宠吗?”子夜来怀疑地看了眼火色巨鸟明显并不怎么宽敞的背部空间,“两个人一起会不会太挤了?”   哈哈一笑,楚苍不等他继续犹豫就伸手将人给拉了上来:“挤一挤也没关系,还是说你介意?”   子夜来尚未开口,也还没来得及坐稳,胯下灵鸟便在楚苍的命令之下展开了如云双翼,载着两人飞上了天。由于害怕掉下去,他只能被迫紧紧圈住了身前之人的腰,“楚、楚苍,能不能让你的灵宠飞慢点?”   青年戏谑的声音从前方传来,立刻被扑面而至的疾风撕扯得忽远忽近:“放心,不会掉下去的,若是实在觉得害怕,那抓紧我就好。”   好像是在呼应主人的话语,火色巨鸟也在此时欢快地清唳了一声。   不到半个时辰,他们便被带到了一处陌生的地界。   从灵鸟身上下来后,子夜来便一直打量着周围的景致,只是却并未发现任何异样之处:“楚苍,这儿究竟是哪里?”   拍拍灵鸟的脖颈,示意它自己去找地方休息,楚苍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上次告诉过你,我让门下弟子去调查金鼎宫魔修的一举一动,而通过这段时间的跟踪,我也终于找到了他们经常前往的神秘地点。”   又看了看四周无甚稀奇的环境,子夜来疑惑道:“就是这里?”   眼前所见只是一片平平无奇的稀疏树林,远离城镇,背靠青山,除去倒坍在草丛中的些许破败石塑雕像以外,可以说是再也没有任何能引起子夜来兴趣的方面了。   不料楚苍却道:“此处是一个已经消失的修道世家的遗址。”   消失二字令子夜来微微一震,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了子氏一族被魔修灭门的事,声音亦低了下去:“这个修道世家是因为魔修的缘故才导致消失的吗?”   摇摇头,楚苍只是语焉不详地说:“并非因为魔修,毕竟此地没有任何残存的魔气。虽然我还不清楚金鼎宫之人来这里究竟是打算干什么,但只要我们深入一探大约就能知晓了。”   “既然还不清楚,那你怎么不直接让门下弟子去深入调查?”子夜来有些不满。   楚苍又笑道:“这么重要的线索,当然还是要自己来才比较放心。”   他的谨慎与戒备也再次让子夜来叹为观止了。   于是,两人遂一起步入了这片遗址,在行走了一里地后便能够看见好几处深藏于草中的散落碎瓦与断裂木柱,果然是曾经有人在此生活过的痕迹,而除此之外,脚下的泥土也格外奇特。   蹲在地上捻起一把土嗅了嗅,楚苍的表情顿时就变了变。子夜来见状也学着他的样子闻了一下,脸色也白了几分:“......这是血腥味。”   细看之下就能发现,这片地界的泥土颜色皆为暗红,深嗅之下更是还能闻到一股诡异至极的淡淡血腥味。   搓了搓手上的土,楚苍沉声道:“是血腥味,只能说明很多年前,这片土地上确实死了很多人。”   那些人的血渗透进了土层里,不仅改变了土的颜色,就连腥膻的气味也一并深深遗留下来。   子夜来只觉得毛骨悚然:“该不会是因为此地死了太多人,导致了阴气旺盛聚拢,所以金鼎宫的魔修才选择这里来修炼吧?”   在这种地方修炼邪术,想必能够事半功倍。   “不无可能。”楚苍直起身,“继续往前走吧,他们在此若是有什么秘密聚集地的话,依岩不玉那个狡兔三窟的性子,也一定会是在最深处的位置。”   闻言,子夜来不禁问道:“莫非你已经很熟悉岩不玉那个人了吗?”   楚苍顿了顿,“也不能算是熟悉,只不过他的行事作风比较容易猜出来。”   子夜来原本还想再问,忽然就听到一旁的楚苍压低了声音:“嘘!这里除了我们之外......好像还有别人。”   他马上也警惕起来了。   为了不暴露行踪,二人一时只待在原地不动。没过多久,楚苍双目微眯,率先瞄准了不远处林中的某处方位,顷刻间就释出了锋利灵刃,直逼向那隐秘角落。   瞬间,那股藏匿了多时的魔气终于也暴露在了天光之下。   “什么人,出来!”楚苍怒喝一声,正欲扬手再起攻势,对方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主动现身了。   当看到那眼熟的少女来到面前时,子夜来一开始还略有些诧异,想通后随即冷冷开口道:“你怕不是奉岩不玉的命令来跟踪我的吧?”   见状,楼迦陵赶紧就解释道:“没有这回事,夜来公子,我只不过是金鼎宫中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弟子罢了,副宫主还不屑于让我去执行任务。”   她的这个回答却并不能让人信服,楚苍手中的灵刃已再进一步,眼看着就要刺穿她的咽喉了:“那便告诉我们此处究竟是什么地方,以及你们金鼎宫之人为何会聚集在这里。”   听他的口气似是已将事情了解大半了,楼迦陵咬了咬唇,面上虽浮现为难之色,但为了保命到底还是选择如实告知:“我只知道这是从前某个修真世家的遗址,至于副宫主在执行的计划,好像是与消失已久的宫主有关。”   那个同样已经销声匿迹几百年之久的金鼎宫之主倪吞象?   子夜来于是立刻追问道:“将你知道的全部说出来。”   楼迦陵道:“此事是宫主交代给副宫主办的,他们似乎是想要寻找拥有某种特殊体质的人,所以会在酒里加入一种神秘的东西,然后再将这些酒给不知情的修士暗中喝下并观察他们的状况,若无事发生,那便代表这个修士并不是他们要找的人。”   “而如果喝下酒的修士出现了与旁人完全不同的反应的话,那他们就会不惜一切代价,将这个人带回金鼎宫。”   少女的话顿时让子夜来起了一身冷汗。   楼迦陵透露出来的信息表示楚苍调查的事是真的,金鼎宫之人此时也许确实正在到处寻找他。   “果然如此......”楚苍沉吟半晌,然而却并没有收回灵刃,“谢谢你提供的线索。”   话音刚落,他手中灵刃便以一个刁钻角度朝着楼迦陵直刺而去!   只是眼前的少女仿佛早有防备,正当楚苍的灵刃挥过来之时,她的身体顿时开始虚化起来,继而就在两人惊讶的注视下逐渐消散不见了。 第37章   直到楼迦陵的身形彻底消融在空气中后,楚苍这才神情严肃地蹙起了眉:“......太不寻常了,这个魔修明明只有金丹期的修为,是如何做到分神化体的?”   通常来说,分神化体是只有元婴期以上的修士方能办到的,而楼迦陵理应不该有如此实力,除非她隐瞒了自己的境界。   子夜来马上就想到了这点,然而楚苍却摇了摇头:“如果她隐瞒了自己的境界,我会马上察觉到的,所以我更倾向于是有人在暗中帮助她,只要那个人的修为足够支撑,将自己的神识或者魂魄分出一缕来,同样也可以让她办到。”   “为什么楼迦陵隐瞒境界的话你会察觉到?”这句话马上令子夜来不解了。   顿了顿,楚苍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微微一笑道:“一时解释不清楚。怎么样,看刚才那个魔修形单影只的样子,这里估计没有其他人了,我们要不要继续深入内中一探究竟?”   反正来都来了,哪有不进去看一眼的道理。子夜来便点了点头。   这一回,两人顺畅无阻地一直来到了这片遗址的中心区域,肉眼可见散落在此处的瓦砾碎石明显要比外围多得多,而除此之外,最引人注意的要数地上那些随处可见的奇特深黑色铁片了。   随手拾起一块仔细端详,子夜来只在锈迹斑驳之中隐约辨认出了精致的缠枝纹样,他还未想明白这些铁片到底是何物,身旁的楚苍就疑惑出声道:“好像都是香炉的碎片啊。”   香炉?子夜来低头一嗅,果不其然在这些铁片上都闻到了一股微不可闻的香味。   环顾了一下四周,楚苍又道:“看来这个已经消失的修道世家,很有可能精通炼丹或制香一道,只不过年岁久远,关于这个氏族的背景我们也早就无从知晓了,现在需要查明的便是为何那些魔修要选择在此地执行他们的计划。”   他说完后便发现眼前之人似乎并没有在听自己的话,而是正紧紧盯着手中的那块铁片出神。   片刻过去,子夜来总算是开口了:“......这铁片上的味道,你不觉得有些熟悉吗?”   楚苍思索了一下,很快也反应过来:“你指的是嗅香树的香气?”   “没错,而且这里恐怕曾经种了许多嗅香树。”子夜来示意他看地上散落的铁片,“和我们在境中之境里所看到的一样,这些香炉真正的目的或许并不是炼丹或制香,而是用来饲养那些树的。”   闻言,楚苍若有所思:“其实千仞山门下弟子还曾向我汇报了一条线索,但是因为准确度不高,所以我才暂时没有告诉你。那个查探结果显示,让金鼎宫上下为之疯狂奔波的,很有可能是某种罕见的药。”   如今谜团一个比一个多,此时的子夜来也开始理不清头绪了:“单凭这些还无法推断出他们究竟想干什么,这里也没别的东西,我们干脆回去吧。”   只是,在楚苍没有看到的地方,他悄悄藏起了一块铁片。   有些事情,子夜来还是想自己弄清楚,若是总依靠楚苍的话未免太过受制于人,他需要自己掌握主动权。   楚苍召来火色巨鸟,两人随即离开了这个地方。   在他们离去之后,那道纤细身形方才重新显露而出。   一路上,子夜来都心事重重的。   见他如此,楚苍于是随意问道:“在想什么,想得那么入神?”   轻叹一声,子夜来低声道:“只不过忽然想到了自己的身世而已。”   闻言,楚苍好似来了兴趣:“能跟我讲讲吗?”   虽然说这些陈年旧事并不美好,但因为子夜来自己也记不太清楚了,故而也不排斥讲出来:“我也记不起来什么了,很多东西都是师尊告诉我的,他说我和六尘来自一个势力单薄的修道世家,在遭遇魔修灭门之后,就只剩下我们两个幸存者了,也是师尊救我们回延天宗的。”   “这么说来,薛明夜不仅是你的师尊,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了。”   到底是救命恩人亦或是杀亲仇人,子夜来至今没能真正下定论,但只要做过的事就不会没有任何一丝痕迹,他相信总有一天,自己能够撕开薛明夜的假面。   等回到延天宗后,他便以自己要去藏书阁为由打发走了楚苍,带着那块铁片独自前往悬砂林。   悬砂林可谓是是整个延天宗内最为僻静的一处所在,只因那里接近长老们的洞府,虽没有下什么禁制,但路过此地的弟子们都会畏惧长老们的威严而下意识地屏息静气,以前子夜来就经常一个人去悬砂林背诵修习道法。   今日他来这里,也只是想给自己找一个安静的空间,以便能够梳理一下整件事的大致脉络。   可当子夜来踏入悬砂林的地界之时,却惊讶地看见了一道几乎从来没有出现在这里的身影。   悬砂林中遍植悬砂树,若是光照充足,悬砂树的叶面上就可以呈现出旖旎的淡红色泽,如同熠熠生辉的鸽血红那般耀目。而今,这些明艳色彩落在树下的那个人身上却只成了点缀,只因他就是世间最素净也最惊心动魄的一抹颜色。   此时此刻,白衣胜雪的君如故正端坐在一树如梦似幻的悬砂林之下,青年低垂着眼,薄唇微抿,面容清艳,一时间竟生生占据了子夜来全部视线,让他险些低呼出声。   好在最后,他还是从恍惚中回过神来,目光也落在了君如故手里攥着的那东西上。   盯着看了半晌,子夜来有些怀疑自己的双眼。   君如故怎么好像是拿着一块手帕?   他于是下意识地再次看了好几眼,终于又在那块平平无奇的帕子上找到了一个小小的“夜”字。   瞥见这个字的时候,子夜来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薛明夜,如此看来,君如故必定是准备将这块手帕送给师尊了,毕竟上一次薛明夜给君如故擦脸的那副画面,直到现在他也还印象深刻。   他也不知道自己心里究竟是什么感觉,就这样默然地看了许久,子夜来终于决定迈步离去,可是就在他正欲倒退的时候,脚底下却不慎踩到了一截断裂的枯枝。   脆响迸出的瞬间,青年便已警惕地抬起头来。   “......”   乍然对上君如故深沉的视线,子夜来偷偷咽了口唾沫,还是硬着头皮开口道:“师弟,你放心,我什么也没看见,我、我走了。”   趁着对方还没有说话,他赶紧转身就想要走,谁知君如故却长臂一伸,再度将他给拦下来了,“你看见了?”   他要是当真敢承认自己看到了,既然君如故之前能烧他衣服,现在岂不是会直接把他的眼睛给挖出来?子夜来只好强装镇定地反驳:“师弟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走了。”   这一回,身后总算是没了声音,他也逃一样地远离了悬砂林。   回到房间后,子夜来一摸身上,却懊恼地发现那块从遗址里捡回来的铁片不见了,约莫是方才走得太过匆忙的缘故,因不知道丢在了哪里,他也没地方找去。   懊恼完毕,子夜来长叹一声,感慨由此可见,君如故真的是他命中的煞星。   几日后,为了商议宗内即将举办的琴会一事,薛明夜遂将三人都叫到了议事堂。   “下个月琴会就要开始了,如故,往年都是你打头阵,今年大概也没问题吧?”微笑坐在上首,薛明夜和颜悦色地询问道。   然而出乎众人意料的是,君如故却摇头道:“抱歉,师尊,但我的琴坏了,所以此次琴会可能无法参与。”   闻言,薛明夜也有些惊讶:“哦?是我给你的玉振琴么?哪里坏了,拿来给为师看看吧,说不定我能帮你修好。”   “师尊,是琴身的问题,修起来没那么容易,应该是赶不上这次的琴会了。”君如故依旧坚持,“不如让应师兄参加吧,我记得他之琴技与我不相上下。”   猝不及防就突然被他推出来,应秋有些傻眼,只得同样打太极道:“师尊,我之琴技怎么比得上师弟,让我去会......恐怕会丢了师尊的面子。师弟的琴虽是坏了,但换一张不就可以了吗?”   薛明夜眉头轻蹙:“如故,你的琴坏得很严重吗?本来你不参加也没什么,只不过今年有楚先生在此,他也想让门下千仞山的弟子参与,所以我才希望你能登台。”   沉默了一下,君如故忽然道:“也不是不能修,只是需要用到生长在苍明山的漆木,师尊,让子夜来同我一起去找就可以。”   闻言,子夜来顿时诧异地望向了他。   而薛明夜也若有所思,片刻后才点头同意:“琴会召开迫在眉睫,那你们俩就抓紧时间,赶快往苍明山去一趟吧。”   从议事堂里一出来,子夜来便沉不住气了:“师弟,为何要我同你一起去苍明山?我又不认得你要的那漆木长什么样子,去了也是帮不上忙。”   面对他的推脱,君如故却淡然道:“赌注,你忘了吗?”   子夜来顿时哑口无言,有好多次他都快要忘了那个所谓赌约,但君如故都会以一种让他意想不到的方式提醒他重新记起来。   僵持半晌,子夜来也只能无可奈何地同意了。 第38章   由于时间紧迫,所以两人快速收拾了一下,就直接往苍明山而去了。   子夜来走得不情不愿,一方面是他十分抗拒和君如故单独相处,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苍明山与弃绝崖相距不远,如果漆木的生长位置碰巧偏僻的话,他们势必会路过那里。   弃绝崖原本就不是什么故地重游的好去处,更何况那还是自己被迫结束上一世悲惨人生的地方,那时候君如故手刃他的画面,子夜来依然记得一清二楚,偶尔还会因为这个噩梦而在深夜惊醒。   于是骑在灵鹿身上,子夜来一直都没有什么好心情,目光望向前方君如故的背影,盯着对方背上的琴袋看了许久,仍是想不通师弟为何非要让自己陪他去找修琴的材料。   他这么想着,便下意识地这么问了:“师弟,你究竟为什么要叫我和你一起去苍明山?我又不懂该如何修琴。而且若我没记错的话,常师弟他就是出身制琴世家的吧?你带他去难道不是更方便?”   问完后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听到君如故平静的声音:“赌注。”   见他好像准备只用这个理由搪塞自己,子夜来最终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   灵鹿也很快就带着两人来到了苍明山。   拍了拍灵鹿的背让它们自己去找个地方等待,子夜来转眼就发现君如故已走到一旁开始寻觅起来了,他赶紧也追上去,“师弟,要我帮你找漆木,你不也得先告诉我漆木长什么样子吗?”   君如故没有抬头,“漆木色泽深黑,兼之质地坚硬,以指叩之,发出声响清脆有力则是。这都是曾经在课上讲过的内容,你莫非全忘了?”   子夜来有些讪讪地干笑道:“......好像是,一时没有想起来。”   只是苍明山植被茂密,放眼望去几乎全是树,要从中找到适合作为修琴材料的漆木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单凭君如故一人的确稍显困难,又正好有自己这么一个免费劳动力,子夜来总算是明白他的打算了。   他一边寻找漆木,一边暗暗在心里将师弟翻来覆去地痛骂了好几遍,然而目光却总是会不自觉地瞥向君如故所在的方位。   随着日头的升起,林中也逐渐弥漫起了浅薄的淡白雾气,仔细嗅便会闻到一股特殊的味道,两人亦都明白这必定是瘴气,但也没什么需要惧怕的,只消用灵力撑起防护罩就行了。   正当子夜来搜寻完了面前这片林子后,他甫一转身,忽然就发现不远之外,君如故的脚边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窸窸窣窣地动。   电光石火间,头脑还没想清楚,他的身体就已反应过来,顿时朝着君如故脚下的地方抬手就劈出了一道灵刃,而那颜色鲜艳的影子马上也瘫在地上静止不动了。   此时君如故才望了过去,就见脚边正明晃晃地躺着一条被削成两半的毒蛇。   “师弟,你无事吧?”子夜来定了定神,但依旧有些不太放心。   深深看了他一眼,君如故忽然轻声道:“我有灵力罩,就算是毒蛇也咬不到我的。”   闻言,子夜来愣了一下,直到这时才终于明白过来自己刚才到底做了什么。   一看到君如故马上就要受到伤害的时候,他便下意识地出手去保护那个人,只因这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和深刻在身体里的本能,从他们一开始做师兄弟时开始就是这样了。   他还在发呆,君如故便再度走过来问了一句:“子夜来,你为什么要出手救我?”   他的话令子夜来又是一怔,口齿都控制不住地含糊了:“我只是......只是怕那毒蛇万一钻进了灵力罩把你咬伤,我们的行程便要耽搁,到时候修不好琴师弟你就赶不上琴会,仅此而已。”   一说出口,就连他自己也觉得牵强。   别说一条普通毒蛇究竟能不能钻进灵力罩了,就算君如故真的被咬了,作为一个拥有元婴期修为的修士,也绝不会因为这点小伤而耽搁时间。   君如故脸上显然也没有信服的样子,子夜来的手心已经开始冒汗了,他不得不又硬着头皮补充了一句:“师弟,是我多此一举了,你别放在心上,我们继续找漆木吧。”   收回视线,青年总算不再说什么了。   两人又寻了一阵子,林中瘴气也越来越浓厚,虽不至于阻碍他们的行动,但也令他们的速度慢了下来。   直至来到苍明山阴面的时候,子夜来才发现了漆木的踪迹。   “师弟!你快来看,我找到一棵漆木了!”   君如故闻言也立刻赶到了他旁边,在确认那棵漆木完好无损、适合用来修琴后,这才以灵刃将之劈为两截,选取了质地最密实的一段收入了芥子袋中。   眼看此行的目的已经顺利达成,子夜来也松了口气。   未曾想召来灵鹿后,君如故却道:“再随我去一趟弃绝崖,我需要用生长在那里的一种灵蛛吐的丝来做琴弦。”   听到弃绝崖这三个字,子夜来浑身都在抗拒:“师弟,反正漆木我已帮你找到了,蛛丝你就自己去找吧。”   然而君如故不为所动:“赌注。”   咬了咬牙,子夜来只觉自己完全被他打败了:“......好,我去就是了。”   重生后第一次再临弃绝崖,子夜来也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心情,他只感到心底深处的某个角落就像是被揪住那般,正在一阵阵地抽搐疼痛,还没走多久便出声道:“师弟,我累了,剩下的路可能走不动了。”   不知君如故有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但子夜来已经决定说什么也不往前走了。   让他没想到的是,青年闻言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后便点点头道:“那你骑着灵鹿随我一起。”   “......”   子夜来深呼吸了一下,脸色已隐隐有些苍白。   只要回到这里,他就会再次深刻认识到从前的自己究竟有多么可笑,过去的不堪经历就如同一个无法驱散的噩梦,没日没夜地重复上演,令他永远也无法安生,不断提醒他那个造成了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谁,而且他直到现在也还无力复仇。   想到这,子夜来不免苦笑了一下。而在他所看不见的地方,君如故充满深意的视线也始终落在他身上。   好在这次的运气不错,君如故动作迅速地就找到了需要用的灵蛛丝,再加上瘴气也浓厚到几乎看不清前方道路,两人遂离了苍明山。   半路上,子夜来以为这就完事了,谁知君如故却还要他继续留下来帮自己把灵蛛丝炼制成琴弦,无奈之下,想着帮人帮到底,他也只能随师弟回到了房间里。   君如故先把这些采集到的特殊蛛丝以火焰烧制成了半透明的状态,再与子夜来一起用灵力将蛛丝全部慢慢拉伸抻平,最后才可以附在琴上成为新的琴弦。   这个过程无比漫长,子夜来做到最后都有些不耐烦了,幸好所需的琴弦也不多,等到最后一根也弄完后,天色也已彻底黑下来了。   他终于完成了工作,君如故却没闲着,又继续拿出漆木开始准备修补琴身。   也是直到此时,子夜来才得以目睹那张琴的真面目。   薛明夜送给君如故的是一张鹤鸣秋月琴,檀木琴轸象牙徽,琴面以漆木所制,通身乌沉,却又于其中掺杂了云母以及金粉,呈现出星彩争辉之意,在龙池上刻有琴名“玉振”二字。   如果忽略琴身之上那道丑陋的烧灼痕迹的话,这属实可以算是一张好琴。   如今子夜来瞧见那痕迹,终于明白君如故为何言修琴不易了,如果火势再猛烈一点的话,这张琴也许将不复存在。   “师弟,你的琴是什么时候被弄坏的?”在他的印象中好似也从未听说过有这么一件事。   君如故正在刨木的手顿了顿,隔了半晌才道:“前段时间不慎遭遇火焚。”   子夜来咦了一声:“那你怎么没有告诉师尊,是怕他生气吗?”   见青年垂下眼不再说话,于是他也认定了师弟是因为害怕责罚所以才隐瞒下了此事。   看着君如故重复的动作,子夜来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干脆百无聊赖地拿过已炼制好的琴丝整理了起来,结果指尖一痛,原是那些弦太过锋利,轻而易举地便将他的皮肤割破了。   殷红血珠一颗颗逐渐渗出,子夜来正欲去拿帕擦拭,对面的君如故忽然就抬眼望了过来。   手腕被握住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是眼睁睁看到君如故低下头、自己的指尖处又传来湿濡触感才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师、师弟,你?你在干什么?”待君如故将涌出来的血都舔去后,子夜来连声音都颤抖了。   然而青年没有回答,只是舌尖一卷,很快再度封住了那渗血的伤口。   子夜来觉得自己根本就是在做梦。   哪怕君如故已经松开了他的手、伤口不再流血了,他也还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瞪着面前的人,手指下意识地轻轻一搓,那上面仍然残留着湿润痕迹,犹如过电般升腾而起的微妙触感,昭示着刚才到底发生过什么。   沉默片刻后,子夜来干脆直接起身离开了。   只因他实在怕自己再继续这么和君如故独处下去,会忍不住将那些深埋在心底的东西给表露出来。 第39章   一路恍惚地回到了房间,子夜来的表情活像是见了鬼。   乍然看到这副模样的他,应秋也被吓了一跳:“你们俩是去干嘛了?为何你一脸的纵欲过度。”   子夜来被那四个字噎了一下,有气无力地说道:“你别胡扯,就是一天跑了几个地方,我现在有些累。”   提到这,应秋也愤愤不平道:“这个君如故,一点儿也不客气,还真把你当成跑腿的了。”   还不都是你搞出来的事?子夜来有心想要瞪他一眼,无奈这一天发生的事实在是让他身心俱疲,遂在桌边坐下来先喝了好几口水,而当他动手脱去外袍的时候,一块眼熟的东西也轻飘飘落在了地上。   应秋眼尖,伸手就将那东西给捞了起来,“子夜来,你的帕子掉了。”   猝不及防看到那方雪白丝帕时,子夜来还愣了一下,“我今日好像没有带帕子出门啊......”   但是,他的声音很快戛然而止,只因他在那方帕子的角落里看到了一个小小的“夜”字。   发现好友忽然怔住,应秋心生疑惑,于是也将那条手帕拎起来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眼:“你没带帕子?难道这不是你的?那为什么会在你的衣服里啊?”   子夜来不知该如何回答,满心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他居然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把君如故准备送给薛明夜的帕子带了回来,这不得被师弟一道灵刃直接捅死吗?!   “喂,你到底怎么了?在发什么呆?”应秋见他一脸的如临大敌,越发百思不得其解,“别告诉我这是哪个小师妹的手帕......也不对啊,这上面不是有你的名字吗?”   没时间再和他解释,子夜来抓起帕子就冲出了门。   他本想马上把东西还给君如故再郑重其事地道个歉,但转念一想,他又恐生气的师弟会再次做出什么不可预料的事情来,就这样踌躇半晌,子夜来到底还是选择转身往师尊的洞府而去了。   见他大半夜前来,薛明夜略显诧异:“夜来,是有什么要紧事么?”   将那方丝帕呈给他,子夜来低声道:“师尊,并非什么大事,只不过之前出门的时候,我不小心错拿了师弟准备送给您的手帕,所以这才想着赶紧送来。”   盯着帕子上那个字,薛明夜若有所思了片刻才微微笑道:“哦?你怎么知道这是他要送给我的?”   这难道还用猜吗?子夜来一边这么想着,一边随口道:“我好像听他说过。”   闻言,薛明夜面上的笑意更深了,“好,我知晓了,多谢你,夜来。时候不早了,你今日连续奔波一天也累了吧,赶快回去歇息。”   子夜来原本想告知师尊那件衣服的事,但略一犹豫,还是没能说出口。   而在他走后,薛明夜攥着那块帕子摩挲许久,这才以传音术召来了君如故。   “师尊寻我有何事?”   望着站立在下首的君如故,薛明夜轻笑一声,“也没什么,如故,只是方才你的师兄过来找我,还给我带了一样东西,他说这是你准备送给为师的,是这样吗?”   他将帕子拿出来时,君如故虽还是一直沉默,眼神却微微闪了一下。   薛明夜很有耐心地等待他主动开口,但是隔了好一会儿,青年的声音始终没有响起来。他就这样沉默地注视着那方雪白丝帕,让人看不出他究竟在想什么。   见状,薛明夜于是也不再逼迫他回答了:“罢了,想来是你师兄弄错了也有可能。既然如此那你就回去吧,这手帕暂时存在我这儿,等找到了主人我再给他。”   顿了顿,君如故垂下眼行了个礼,然后便转身而去。   “如故。”   就在他即将推门而出的那一刻,背后又传来了薛明夜温润的嗓音,“修道之人,为了追求飞升,理应灭七情,去六欲,若是心怀杂念,以致于道心不纯,那便犯了修道的大忌。”   看着青年的背影,薛明夜又问:“你明白吗?”   半晌,君如故终于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满意地点点头,薛明夜又想起了另一件事:“你的琴已经修好了吗?”   君如故道:“修好了。”   他正欲离去,又听薛明夜继续问道:“这张琴我记得不是一直被你妥善保管着的么?为何会突然损坏,如故,你还未曾告诉我。”   可惜他的问题,青年并没有回答。   由于前任宗主白妙藏喜好音律的缘故,延天宗内每年都会举办琴会,任何弟子皆可参与,也因此成为了一项延续至今的传统。   也不知道为什么,很多修士都很喜欢给自己配上一张琴,或者一管箫、一支笛,好像这样看着就会更加仙风道骨似的,着实曾经引发过一阵热潮。   身为白妙藏的徒弟,薛明夜对琴道无甚兴趣,只能把师尊赠予的玉振琴挂在洞府里积灰,直到后来收了子夜来和应秋为徒,本想着这张琴能够有个好归宿,谁知这两人也是个对乐理一窍不通的。   最后总算是来了个君如故,玉振琴才终于被他转手了出去。   君如故对薛明夜向来都是言听计从,既然师尊把如此珍贵又意义非凡的琴给了他,他便也将一手琴弹得可谓是出神入化,每一年的琴会,如果没有意外的话,都是君如故夺得魁首。   很快,就到了一年一度的琴会开幕之日。   “原来那张琴就是玉振吗?”坐在子夜来身边,楚苍双眼微眯,“我听闻这琴原是属于白妙藏的,没想到你家师尊出手如此大方,这样珍贵的东西也舍得送给君师弟。”   子夜来不以为然:“师尊一向最看重师弟,送一张琴也不算什么吧。”   闻言,楚苍忽然就压低了声音:“你师尊这么偏袒君师弟,你难道就没有一点不满吗?”   此言一出,子夜来怔了一下才道:“......师弟的资质确实比我和应秋都要好上许多,师尊这样也是人之常情吧。”   不料楚苍却轻笑道:“人之常情?倒不如说,从一开始就是区别对待吧。夜来,君师弟的资质是好,但你也并不差,你自己想想,薛明夜到底有没有真心把你当成自己的大徒弟?若是有意栽培,又岂会让一个比你晚入宗门近百年的小师弟占了上风?”   他这番话如同一根隐秘却锐利的刺,顿时就扎进子夜来心底深处去了。   要说没有为此而在暗中失落过,那是骗人的,从前,在未曾知晓薛明夜真正为人的时候,子夜来只以为当真是因为自己比不上君如故,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也就认了,毕竟修道一途,实力说了算。   可后来一系列的秘密浮上水面后,他便开始对师尊的用心怀疑了起来,楚苍直白的话语更是如同挑开了那最后一层遮羞布。   薛明夜对自己疏于关照,究竟是因为觉得他的资质比不上君如故,还是不想让他比上君如故?   看着他逐渐陷入沉思,表情亦慢慢变化,楚苍眼底也闪过一抹暗色。   琴会开始已久,子夜来都没有心思再去欣赏,他只觉脑中一片空茫,但又好似很多以前想不通的事情有了答案。   轻轻碰了碰还在发愣的人的手臂,楚苍语气悠然道:“快看,你的君师弟上场了。”   直到琴声传入耳中时,子夜来方才抬眼望向了场中正在垂眸抚琴的君如故。青年今日依旧是一身素净白衣,乌发以玉冠束起,这熟悉的打扮让他看上去凭空增添了几分从前没有的温雅气息。   于是渐渐的,在子夜来眼里,君如故的身影就开始与薛明夜重合在了一起。他的手也暗暗攥成了拳,一股嫉恨之意难以抑制地随之蔓延。   他是越来越厌恶薛明夜了,连带着也厌恶起了延天宗,厌恶起了君如故身上常年不变的白衣。   贴在他耳边,楚苍低笑着,丝毫没有掩饰自己语气中的嘲讽:“夜来,你看,有时候事情的真相就是这样伤人,倒还不如什么都不知道比较快乐,对吧。”   没有理会他,唯恐身上的魔气因为情绪波动而暴露,子夜来只得压下了心底蠢蠢欲动的愤恨,深呼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宗门内会抚琴的弟子不算少,但水平大多参差不齐,故而君如故没什么悬念便赢了。   琴会结束后,君如故抱起玉振琴正准备回去,楚苍就摇着扇子走了过来:“还未祝贺君师弟夺得魁首。”   瞥了他一眼,君如故只是微一颔首,目光便落在了旁边的子夜来身上。   “只是......实不相瞒,鄙人也对琴道颇有研究,方才君师弟所奏的那一曲虽好,却仍然有处小小的瑕疵。”楚苍漫不经心地说,“君师弟,你想不想知晓自己差在哪里?”   闻言,君如故随即冷冷地看着他。   眼见气氛变得有些诡异,子夜来正欲开口,便发现楚苍的手不知何时已抚上了玉振琴。   而君如故在察觉到这一点后,则是忽然间将琴移至自己身后,面上也隐有怒色。   但楚苍眼疾手快,早就已打开了隐藏在玉振琴底部的琴匣。   那瞬间,子夜来只瞥见有一抹古怪的黑色蜷缩在里面,君如故难掩怒意的的声音便响了起来:“我允许你碰我的琴了吗?!”   楚苍笑眼微弯:“抱歉,我只是想告诉君师弟这琴的音色不太准罢了,君师弟又何必发这么大的脾气?”   面对他的笑脸,君如故忍了忍,还是直接转身离去了。   作者有话说:   师弟的秘密是什么呢~ 第40章   闹成这样,楚苍脸上也完全没有尴尬的神情。   子夜来虽知他并不会把此事放在心上,但还是为君如故解释了一句:“那张琴是师尊送给师弟的,对他而言意义重大,你又贸然去碰,他自然会生气了。”   楚苍挑了挑眉,对此不置可否,“那你想不想知晓君师弟的那一曲里究竟缺少了些什么?”   “我不懂琴道,你和我说这些没用。”子夜来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想再听。   然而楚苍却自顾自说了下去:“其实玉振琴的音色已修复得很好了,君师弟的抚琴技艺也称得上精湛,但唯独有一点没有做到,那就是此琴曲中的感情,他完全不曾表现出来。”   听到这,子夜来的脚步顿了一下。   身后的楚苍又继续道:“琴之一道,除去技巧上的登峰造极,往曲中倾注的感情也颇为重要,但从君师弟的演奏里,我并未感受到任何东西。所以你认为,他是故意的,亦或是......根本就不知晓呢?”   而后不等子夜来回答,他便再次如同鬼魅一般离开了。   经过这一场琴会之后,子夜来可谓是心烦意乱到了极致。为了让自己不再陷入回忆的痛苦之中,他接连好几天扎根在藏书阁里翻阅各种典籍,以求利用忙碌来暂时遗忘。   但越是想要逃避什么,就越会碰上什么。   这日,是一月一度的例行晨会,在检查过三位弟子的修行程度后,薛明夜的目光最终停留在应秋身上,深深地叹了口气:“小秋,你怎么直到现在仍处于筑基期,修为好像总是停滞不前的样子?”   应秋不敢言语,苦着脸小声道:“师尊,我是有在认真修炼,但不知道怎么就是还没能结丹,有可能我的资质真的很差吧......”   “罢了,你这孩子,果然还是要我盯着才能有进步。”薛明夜思索了一下便道,“小秋,这样吧,你从明天开始就暂且搬过来和我同住,而且每日都必须要完成我给你布置的修炼任务。不好好督促你一下的话,我看你再过百来年都结不了丹。”   听了这话,应秋心里是有苦不能言,可又不能拒绝,只得垂下头闷闷地哦了一声。   安排完这件事,薛明夜就挥挥手让应秋先回去收拾东西了。随后他好像想到了什么,笑吟吟地又转向了子夜来:“夜来,我送你的那件衣服应该还合身吧?怎么没有见你穿过,是不喜欢吗?”   他乍然提起这件事,子夜来顿时惊出了冷汗,虽然心里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把衣服的下场如实说出来,嘴上却已控制不住地道:“......师尊,其实有件事,我、我一直不敢告诉您。”   薛明夜不动声色,面上仍是微笑着的:“什么事?”   “就是、师尊送我的那件衣服......”说到这,他偷偷瞄了眼身旁君如故,却见师弟依旧面不改色,仿佛无事发生那样,子夜来也忽然心头火起,干脆咬咬牙直接道:“不如还是让师弟来解释好了。”   于是,薛明夜也望向了君如故,微讶问道:“如故,我送给夜来的衣服到底怎么了?和你有关吗?”   沉默了一会儿,君如故这才淡淡道:“抱歉,师尊,这件事确实是我的错。那日我心血来潮,与子夜来在庭院中比试术法,结果不小心出手过重,导致释出的灵火烧毁了他的新衣服。”   闻言,薛明夜不由失笑:“如故,你也有把握不好分寸的时候?”   点点头,青年遂垂眼道:“弟子愿领责罚。”   听着君如故在一旁胡编乱造,子夜来只觉气不打一处来,藏在袖中的指尖也狠狠刺向了掌心。但他根本就无从辩驳,就算向薛明夜告发那日君如故真实的所作所为,自家师尊究竟会不会相信也是一个问题。   他只得咽下这口气,心中的那把火便越烧越旺了。   最后,为了秉持公正,薛明夜还是对君如故作出了处罚:“如故,既然是你失手弄坏了你师兄的衣服,那为师便派你去打扫三日的复灵池。夜来,你看这样如何?”   子夜来当然也只有点头。   出了薛明夜的洞府,子夜来冷眼看着眼前君如故的背影,语气里不免露出了几分嘲讽:“师弟,我还从来没有想到,你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竟也这么厉害。”   青年没有回头,但他低声吐露出的那两个字眼还是让子夜来双目微睁:“抱歉。”   “......抱歉?就只有这样吗?”子夜来忽然只觉一股酸意直冲鼻梁,这令他控制不住地就将心底的那句话问了出口,“师弟,你到底是有多讨厌我?哪怕师尊送我一件普普通通的衣服都让你无法接受吗?”   此时君如故终于转身凝视着他,眼中好似隐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情绪:“不是。”   然而子夜来也不想听他再说什么了:“随便,但是师弟,就算你再怎么讨厌我,我始终也还是你的师兄,这一点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改变。”   说完他转身就走,因此也就没有看见身后青年在他离开时,脸上浮现出的那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当天,应秋就收拾好东西搬到薛明夜洞府隔壁去了,子夜来独自一人待在屋子里修炼,倒也因为没有其他干扰而觉得事半功倍。   只是丹田中的那股魔气依旧随着他修为的进阶而不减反增,多少也还是令子夜来有些烦恼。毕竟这一世他还没想好究竟要怎么走,若是现在就因为这股魔气而被迫提前做出选择,难保自己日后不会后悔。   只有未雨绸缪、步步为营,才能斗得过薛明夜那只善于隐藏的狐狸。   正当他一边苦恼一边沉思的时候,门扉忽然就被人拍响了。   开了门,一看见面前是君如故那张脸,子夜来就很想狠狠地把门给拍回去,但他到底维持住了和善的表情,故作平静地开口问道:“师弟,你打扫完了复灵池吗?”   君如故点了点头。   “哦,那你来找我干什么?打扫完了不应该去向师尊汇报吗?”   子夜来说完后,久久没听到下一句回答,他也开始不耐烦了,恶声恶气地就道:“师弟?有什么事你倒是快说,别耽误我修炼。”   看了他一眼,君如故直到这时才有了动作。   看着青年慢慢从袖中掏出一个盒子递到了自己手上,子夜来有些愣怔:“......这是什么?”   而在打开后,盒子里的东西才让他真正地忘记了言语。   那是两枚精巧可爱的桃花酥,颜色淡粉,五瓣花瓣栩栩如生,带着淡淡的清雅花香,只看一眼就让人食指大动。   过了许久,子夜来才找回了声音:“你......你给我这个干什么?”   君如故却答非所问:“衣服已经烧了。”   有时候子夜来真的也很唾弃自己,就算君如故只说了一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他也能从中正确地明白对方想表达的意思,“所以你把这个给我,是想道歉吗?”   看着青年迟疑半晌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子夜来抓着那个盒子,想笑又笑不出来。   被平白无故地那样对待后,所得的“补偿”便是两枚市井上廉价的桃花酥,也许这就代表了自己在君如故心中的地位吧。反正君如故清楚自己也不能把他怎么样,他明明是薛明夜名正言顺的大弟子,却永远只能被小师弟踩在脚底下。   想到这,子夜来随即无声地冷笑了一下,原本被攥在手里的盒子也跌落在地,那两枚桃花酥顺势滚落而出。   “师弟,你不必如此。”   不等对方说话,他本转身欲走,却忽然听到君如故的声音传入耳中:“你以前不是最喜欢吃桃花酥吗?”   有那么一瞬间,子夜来的心脏颤抖了一下。   他僵硬了半晌才重新对上青年的视线:“......我什么时候喜欢吃桃花酥了?”   夜色中,君如故的眸子幽深似水,仿佛只要望一眼就能让人溺死在里面,“我初入宗门的时候,你曾经对我这么说过。”   短短一句话,却让子夜来如遭雷击,毕竟君如故初入宗门......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那时候,就连他自己也只是个刚刚迈入修道一途的小弟子。   如果按照君如故的说法,那自己只有曾在初识他的那日透露过这件事。   还未真正入门之际,他确实贪恋着尘俗食物,尤其喜爱一样平凡普通的桃花酥。   可是早已过去那么久,就连他也快要想不起来了,为何君如故还会记得?   “你......”子夜来仍有些不可置信,“但你怎么还记得?”   依然直直地望着他,君如故却低声道:“我都记得。”   子夜来还在恍惚的时候,只是稍一愣神,他便觉自己好似骤然落入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怀抱。那人身上的气息还是如常冷淡,但正是这种冷淡能够最大限度地引发他的悸动。   他能听到自己沉闷的心跳声近在咫尺,并且还有越来越剧烈的趋势,躁动得他浑身都有些发软。至于耳边那股热息更是绵长深沉,沉静地停留在那里,反而惹得他心神俱震。   几乎忘记了呼吸,子夜来久久都没能回过神。   只因为此时此刻,君如故,正在抱着他。   作者有话说:   师弟有在努力学习表达啦! 第41章   初春时节,夜凉如水,虽然天气已在慢慢转暖,但在屋外站得久了,还是能感受到那一股淡淡的寒意。   然而此刻,子夜来的呼吸却渐趋粗重,在这片春寒料峭之中,他只觉浑身燥热,恨不得有桶沁凉的冰水朝自己兜头浇来,好让心里那簇因为君如故的一个拥抱便再度蓬勃燃烧起来的火苗马上熄灭。   两人维持着同一个姿势僵持许久,直到最后,君如故收紧的双臂这才慢慢放松,子夜来总算趁机深呼吸一口气,抑制住了自己从指尖处传来的细微颤抖。   他不知道君如故是否感觉出来了,自对方抱住自己的那一瞬间开始,他整个人就变得截然不同,镇定全无、惊慌失措,却又要拼命伪装成无事发生那般,欲盖弥彰地遮掩着那些因君如故而徒然生起的情绪。   而在君如故原本紧贴着自己的身体彻底离开他的时候,子夜来亦难以阻止自心底深处涌出的浓重失落感。   他只能失神地回味起了那个突如其来的拥抱的余韵,以至于连询问的话语也忘了问出口。   咫尺之遥,君如故依然平静地凝视着他,仿佛之前莫名其妙做出那等诡异举动的另有其人似的。   好不容易回过神,子夜来张了张嘴,到底还是哑口无言,他不知道该问什么,也害怕会因此得到一个自己并不期待的答案。与此同时他对君如故的感情又复杂了一点,既因为他的拥抱而心跳加快,又暗恨起了他的一言不发。   半晌后,子夜来终于稍稍平复下心情,开口时声音带着一丝连自己也察觉到了的酸涩:“师弟,请你不要再这样戏弄我了。”   因为,他会很容易当真。   “......我没有戏弄你。”君如故仍是语气平平。   又是如此。子夜来不禁感到一阵无力,他忽然生出了面前的青年就是块活着的石头的错觉,除去和平常人一样会呼吸会说话,在别的方面他似乎都无法融入。   实在是觉得多说无益,于是疲惫地摆了摆手,子夜来选择直接转身离开,然而他还没走出几步,后背骤然便撞上了那个温热的胸膛。   这回,子夜来真的像是被踩着尾巴的猫一样,浑身顿时就是一个激灵。   而在又一次把人给抱住后,君如故又低声重复了一遍先前的话:“我没有戏弄你。”   他灼热的气息喷洒在敏感耳畔,子夜来却连动也不敢动,一方面是捉摸不透他此举的意思,另一方面也是怕对方突然发难,声音终于颤抖了起来:“......师、师弟,你到底是怎么了?”   话音刚落,他就被君如故翻了过来,对上那双恍若能够勾魂摄魄的眸子,子夜来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道歉。”薄唇轻启,君如故吐出了这两个字。   子夜来咽了口唾沫,拼命试图忽略自己正和他紧密相贴的身体:“你是说、你要和我道歉?”   在看到青年坦然地点了点头,子夜来险些没背过气去,只得一边偷偷退开一边胡乱道:“道歉就道歉,没必要这样,我不怪你了还不行吗?这件事就这样过去吧,以后咱们谁也不要再提了。”   可君如故却只是继续看着他:“你原谅我?”   短暂的犹豫过后,子夜来勉强苦笑了一下:“我什么时候不原谅你了。”   事到如今,他都无法做到真正对君如故绝情。   子夜来甚至都有些接受了,或许注定是这样,哪怕他兜兜转转活了两世,那些想要抛弃的东西也还是会始终如影随形。   最后,得到他肯定的答复后,君如故好似终于满意,这才在他的好言相劝下离去了。   独自一人又在院中迟疑地徘徊了许久,子夜来总算是将那个被自己打翻的小木盒重新拾了起来。两枚桃花酥自然是不能吃了,他看着那滚落在地的糕点,心里控制不住地又有些惋惜。   这一世的君如故好像真的改变了些许,至少他还会想着要给自己道歉,虽然那副模样怎么看怎么没有诚意。   将那个装桃花酥的盒子放在桌上,子夜来借着烛光又看了好几眼,这才心情复杂地倒头睡下了。   应秋不在,君如故后面亦没再过来打扰,于是子夜来就这样清心寡欲地修炼了一月有余,境界也确实增进了不少。   难得的是,近日居然也鲜少发现一直爱往各处凑热闹的楚苍的踪迹。   平静的日子慢悠悠过下去,没几天后,子夜来从藏书阁回来,便看到多日未见的应秋正兴奋地坐在庭院中,一见他来就欢呼道:“子夜来,我终于自由了!”   闻言,子夜来便惊喜地发现,这段时间的修炼果然有效,应秋也顺利进阶金丹期了。   “告诉你,我们终于可以出去放风了!”没想到应秋今日前来的重点却并不是自己千辛万苦进阶了金丹期,而是在于分享向他另一件新消息。   乍然听到放风二字,子夜来有些疑惑:“什么意思?”   应秋道:“师尊刚和我说的,再过几日正赶上密音寺要召开法论会,为了奖励我顺利进阶金丹,他批准我前往参与,我就顺势求师尊让他也允许你一起过去了。”   回忆了一下,子夜来才想起这个密音寺是风界其中一个颇为鼎盛的佛修宗门,虽和他们这些道修平日里没什么过多的来往,但时不时都会面向全风界召开法论会,欢迎所有修士前去倾听交流。   不过子夜来一向对佛法没什么兴趣:“算了,你和师尊去就好。”   然而应秋不依不饶,“不是吧,你以为我真的是去听佛法的啊?我被师尊拘在身边那么多天,好不容易有个机会能够出去透透气,没想到你却这么扫兴。而且我都和师尊说好了,你若是不去,我的求情不就白白浪费了吗?”   被他这么一说,子夜来也只得同意。   风界的疆域辽阔,延天宗位于东面,密音寺则地处极西之地,要想前往,就必须要提前出发。   薛明夜今次前去法论会虽是以宗主的身份,但毕竟密音寺与道修宗门无甚交集,故而轻装上阵,便只带了两个徒弟御剑飞行。   “这一回的法论会听闻极为盛大,不止风界的修道门派,其余各界似乎都准备派遣人员前往呢。”立于佩剑之上,薛明夜含笑对两个弟子说,“原本我还想叫你们谢师伯一起出发,谁知他前几日便与六尘一同去了别处。”   关于这一点,子夜来也略有耳闻,子六尘曾经说过,谢题最近一直在为他根骨的问题四处奔波,这时候外出远行,必定是为了寻找什么解决方法。   除此之外,更让他感到诧异的是这一回薛明夜竟然没有带上他最得意的徒弟君如故。   应秋自然也先他一步将这个疑惑问出了口,但薛明夜的回答却出乎意料:“如故他此次不随我们一起走,因为他要提前出发去密音寺探望多年未见的好友。”   此言一出,子夜来更是不解。   君如故有朋友在密音寺?不论前世还是今生,他都从来没有听过这件事。细想之下,心中顿时就不忿起来,纵使他也明白自己并无任何立场。   师徒三人就这样来到了密音寺,而在落地之后,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楚苍的脸还是令子夜来有些惊吓。   “看到我怎么这副表情?”青年还故作委屈,“夜来,我们已多日未见,你都不想我的吗?”   生怕被还在一旁的薛明夜误会,子夜来赶紧把他拉到了一边,“你也来这里听法论会?”   楚苍笑道:“是啊,我这次是带千仞山的弟子前来的。对了,怎么不见你家的君师弟?这么盛大的法会,你师尊居然也不打算带他来见见世面吗?”   子夜来这才道:“师弟早就来了,只不过他是先去见朋友而已。”   今日天气有些微雨,两人也没有撑伞,就这样边走边谈,进入密音寺的大门后,一条好似直通云层之中的玉白长阶便出现在了眼前,耳边隐约可闻佛音袅袅,犹如自天际直达而下,充满不可思议的圣洁感。   此情此景,恍若人间仙境。子夜来一时看得有些出神,就在他将目光投向长阶之上时,便惊讶地发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站在阶梯上的青年一袭白衣,面容俊秀,然而今日他脸上却没了那种向来平静淡然的表情,而是罕见地浮现出了笑意。这一笑顿时让他看起来更加引人注目。   痴痴地看了好一会儿,子夜来才将视线移向了那个正站在君如故身侧、与他共同立于一柄伞之下并且还相谈甚欢的陌生人。   那人他以前从未见过,模样瞧着倒像是佛修,但却并无剃度,相貌虽然没有君如故那般夺目,也自有一派清秀之美。   这陌生青年还一直温温和和地笑着,莫名就让人生出了想要亲近的念头。   难道那就是君如故非要提前赶着去见的好友?想到这一点,再看着眼前那两人共遮一伞的画面,子夜来便忍不住心头酸涩。   “咦,那不是君师弟么?”偏偏此时,楚苍忽然也瞄见了那对身影,当即自顾自拉过了子夜来的手要往那边凑,“走,咱们也过去打声招呼吧。”   他们之间的距离已足够近,眼看君如故和那人都望了过来,子夜来也只得硬着头皮同楚苍一起走上前去。   作者有话说:   天降已上线~ 第42章   在看清子夜来身旁楚苍的身影后,君如故面色一沉,情绪似乎也肉眼可见地不满了起来,但他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望着那两人越走越近,直到站在了自己眼前。   楚苍率先笑吟吟道:“君师弟,好久不见了。”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那位面生青年,他顿了顿又问,“不和我们介绍一下这位道友吗?”   “......莲照。”君如故这才勉为其难地吐出了这个名字,然后又向自己的好友简略地道明了楚苍的身份。   而当他的视线停留在子夜来身上时,言辞立刻变得更为苍白,只匆匆说了句这是师兄便很快止住了话题。   子夜来只觉得自己连干笑也很难挤出来。   那位名为莲照的青年好像已十分习惯君如故的性子,见状便干脆微笑着自报家门:“密音寺外门弟子莲照,见过二位道友。此回法论会规模宏大,不止佛道二门参与,也来了不少外界之人,届时的论法想必会十分精彩,望二位都能有所感悟。”   也不知楚苍是不是故意的,忽然就又问道:“恕我好奇询问,莲照佛友身为密音寺弟子,为何可以不用剃度?”   这一问题过于直接,君如故已经不悦地皱起了眉,但莲照仍是脾气很好地笑着回答:“只因我之身份特殊,而且也并未真正通过密音寺的弟子入门仪式,所以才不用如同其他弟子一般,需严格遵守戒律清规。”   至于怎么个特殊法,他没有明说,楚苍自然也不会再度没有眼力见地询问。   此时雨已经越下越密集,兼之密音寺又坐落于山巅,故而周遭便逐渐腾起一片烟云朦胧,更显得仙气缭绕。君如故与莲照撑着伞,楚苍也早就给自己打开了灵力罩,唯有子夜来一人恍若未觉,身上衣物慢慢被细如牛毛的雨丝洇出了痕迹。   瞥见他这副模样,莲照不由得关切问道:“子师兄,雨势渐大,是否需要来伞底下避一避?”   他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已准备离开君如故的伞。   注意到君如故微微皱起的眉心,子夜来顿时表情一僵,心想自己才不做这个恶人,然后便摇摇头想要继续攀爬:“不用,反正再走几步就要到密音寺了。”   结果他刚刚行出去一段距离就因为雨水积在长阶上而导致脚底打滑,要不是有楚苍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险些直接在众目睽睽之下摔一个难看的狗吃屎。   一边把人牢牢圈住,楚苍一边憋笑道:“既然如此,那君师弟,我们就不打扰你们叙旧了。”   说罢,青年明目张胆地就将手臂横在了子夜来腰侧,随即带着他往山巅的密音寺而去了。   周围很快又恢复了寂静,莲照望着那两人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如故,这就是你说过的子师兄吗?”   君如故没有回答,只是缓缓缩回了藏在衣袖中好似想要伸出去却没能顺利完成这一动作的手:“......我们也回去吧。”   含笑观察着他变幻莫测的脸色,莲照忽然愉悦道:“如故,你刚才是不是想要去扶子师兄?”   隐藏的心思猝不及防被他挑明,青年不知为何看着有些微愠:“没有。”   闻言,莲照随即叹了一声:“如故,你还是要学着再坦诚一点,不过修行之路漫长,倒也不急于这一时。只是我从那位千仞山之主楚苍的身上感觉到一股很危险的气息,如果没有必要,你也许应该提醒子师兄不要和他走得那么近。”   沉默半晌没有说话,隔了许久君如故才垂下眼:“可他不会相信我的。”   “恕我冒昧,如故,你与子师兄之间是否曾经有过什么过节?”莲照长眉轻蹙。   而后,他便听见身旁的青年低声道:“他恨我。”   微微一怔,看出自君如故脸上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后,莲照终究是没有选择再继续询问。   走完整整四百八十道石阶后,密音寺终于呈现在眼前,如同想象中一样宏伟壮丽。只是此时的子夜来早已没有心思去仔细欣赏,因为他一路都沉浸在先前差点出糗的后怕里,也忘记了要遮雨,故而浑身几乎都被淋湿了。   他心里在想什么,楚苍可以说是一清二楚,便笑微微地调侃道:“夜来,该怎么感谢我?若不是我方才及时出手,你就要当着君师弟和他那位好友的面滑倒了。”   咬了咬牙,子夜来嘴硬道:“没有你我也不会摔倒。”   心情很好地没有同他争辩,楚苍见子夜来似乎还浑然不觉自己正被人揽着腰,于是便将人带着往密音寺给远行来客准备好的厢房而去:“好,不过你全身都湿透了,还是先回去换一件衣服吧。”   看着他熟门熟路地就找到了房间,子夜来有些疑惑:“为何密音寺还给你配备了房间?”   “因为法论会要举行整整一个月,而且我还有这个一门之主的身份。”楚苍懒洋洋道,忽然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不怀好意地一笑,“你家师尊也有房间,大概没来得及告诉你而已。你们师徒一共有四人,你说,他会让君师弟住在哪里呢?”   听到这句话,子夜来也只能勉强一笑:“不管住在哪里,肯定是要让师尊安排。”   突然伸手将他还未完全脱掉的外衫彻底剥下,楚苍随即凑到他耳边暧昧道:“那不如和我一起住怎么样?”   子夜来本能地就想要后退,然而却直到此时才发现自己的腰身已被人紧紧箍住,以至于无法动弹半分。对上青年那双暗幽幽、恍若灵堂鬼火般深远的眸子,他当即不由自主地起了一背冷汗。   僵持了一阵,他总算是回过神来,“......楚苍,别开玩笑了,我要回去找师尊和应秋。”   楚苍不以为意:“着什么急,先洗一洗再说,不然你师尊还以为我把你怎么了呢。”   拗不过他,子夜来只能悉听尊便。也许是不愿怠慢了外界之人,密音寺就连送来热水的速度也是十分迅速。   在浴桶被倒满后,见楚苍示意自己进入内中,子夜来遂摇摇头道:“不用麻烦,我擦一擦就好了。”   话音刚落,手中布巾却被对方接了过去:“那我来帮你。”   因有这一大桶热水,房中水雾蒸腾,温度也略有上升。当感到楚苍的手擦过自己赤裸的皮肤时,明明知晓只是无意间的行为,子夜来却不禁打了个寒颤,如同正在承受酷刑一样煎熬。   感受到掌下躯体微不可见的颤抖后,楚苍于是勾唇一笑,“夜来,你怎么发抖了?难道还怕我吃了你不成。”   他的手带着布巾已然来到腰眼处,子夜来向来怕痒,被这么一碰顿时很想笑,立刻便难以忍受地挣扎了起来:“别、楚苍,那里就不用了...!”   许是他脱口而出的话语过于令人浮想联翩,青年脸上的笑意也更深了:“哦?可是不擦不行,夜来,你就忍一忍吧。”   而就在他正欲将手探向子夜来下腹处的时候,原本紧闭着的房门却莫名其妙被打开了。   听到声响,二人遂同时抬头望去,就见君如故正面无表情地立于门前,双唇紧抿,身上气息较之往常要凛冽不少。   “你们在干什么?”   他开口时的声音亦仿佛裹挟着冰渣的深雪。   明明清楚没有什么,子夜来的第一反应却还是愣怔,甚至有些懊悔竟然被君如故看到了这一幕。他还没想好到底该怎么解释,身后的楚苍就先一步出声道:“君师弟,你是不是想多了,夜来只不过是方才衣物被雨淋湿需要替换,我便顺手替他擦洗一下而已。”   君如故没有言语,双眼一直紧盯着他位置暧昧的手,再开口时,语气更是冰冷了许多:“楚宗主其实没必要如此乐于助人,子夜来不是双手残废,不需要被这样伺候。”   楚苍依旧笑容不减:“确实,但我也觉得君师弟没必要如此咄咄逼人,毕竟我与你师兄之间清清白白,不需要被这样揣测。”   他们两人你一言我一句,很快就让室内气氛陷入了更深的尴尬之中。子夜来深呼吸了一下,到底让自己作出了若无其事的样子来:“好了,师弟,这就是一个误会。”   闻言,君如故才将目光停在他毫无遮掩的半身上:“子夜来,师尊找不到你,他让我告诉你,因他还要继续指导师兄修炼,所以这次你与我住在同一个房间。”   心知自己必须遵从薛明夜的这个决定,子夜来不得不点头应道:“我知晓了,师弟,我换完衣服就去找师尊。”   没想到君如故却说:“我在这里等你。”   要在师弟的注视下接受楚苍的“帮助”,子夜来自然不会同意,当即夺过自己放在一旁的衣服,也不顾身体还沾染着水珠,三两下就穿上了,“不必了,师弟,我现在就和你一起去。”   如此,君如故好似终于满意,默不作声地起身出去了。   手里还抓着布巾,楚苍的表情意味深长:“你觉不觉得我们俩好像被君师弟抓奸一样。”   眼看着白衣青年已经走出去好一段距离了,子夜来也没时间告诫他不要乱说话,转身便朝君如故追了上去。   作者有话说:   情敌图鉴已更新~姓名:莲照/属性:天降/击败难度:S 第43章   “师弟...!”   气喘吁吁地追出去后,便发现身前的白衣青年步履不停,好似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子夜来顾不上别的,也只得无奈出声唤他,“师、师弟,你走那么快,我跟不上你。”   闻言,君如故总算是稍微放慢了一下速度。   余光瞥见子夜来终于追上了自己,君如故这才语气平平地开口道:“师尊在等我们。”   子夜来一边平复呼吸一边咬牙道:“我知晓了。师弟,还有......我和楚苍真的没什么,你不要多想。”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急匆匆解释那件事,但他就是生怕君如故因此产生误会,虽然自家师弟可能大概率也不会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子夜来还是感到心有不安。   果然,君如故淡淡扫了他一眼,“你觉得我会多想什么?”   被他这句反问噎了一下,子夜来简直有些恼羞成怒:“你没有多想就好。”   青年忽然又冷声道:“此次法论会规模宏大,除去风界各修道门派,同时也可能有来自其余三界之地的宗门参与,人员鱼龙混杂。在这种特殊情况下保持警惕是最起码要做的事,上一回集雪溯道会的教训你难道还没吸取吗?”   受了这么一番劈头盖脸的训斥,子夜来因自知理亏,故而无法反驳,只得跟在他身后老老实实地点头称是。   而当他们来到密音寺为薛明夜准备的住处附近时,却发现此地早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放眼望去,每张面孔几乎都是熟识的。   那个正神情激动地与薛明夜争执着什么的正是伏灵长老,而在他身后,延天宗内统领九大主峰的九位掌教皆心思各异地立于原地,沉默地旁观他们二人之间的交谈。   这个场面透露着一股说不上来的诡异,子夜来不禁低声问道:“师弟,这是怎么回事?为何伏灵长老与九峰掌教都出现在了密音寺?”   君如故显然也疑惑于眼前的场景,并不能回答他的问题,只抿了抿唇,便朝着薛明夜的方向走了过去。   子夜来便也跟随上前,甫一走近就听得薛明夜那向来温润的嗓音好似被雪水浸过那般冰冷:“......伏灵长老,你若是对我如此不信任的话,当初也用不着点头同意我登上宗主之位了。”   他面前胡子雪白的伏灵长老气得连手都在微微颤抖,深呼吸后才勉强自己继续问下去:“明夜,你说你前来密音寺只是为了参加法论会,那又为何不将此事如实告知我们?”   “此回我虽以宗主的名义入住密音寺,但为了一切从简,便只带着我的三个徒弟,准备让他们能心无旁骛地聆听妙法真言,好让他们能够从中获得些许感悟。至于长老所言的传闻一事,我倒是当真未曾听谁说过,故而才想询问长老为何要率领九峰掌教前来此地。”   薛明夜不急不缓地解释着,伏灵长老的表情也逐渐转为了半信半疑,“如果你真不知情,那便是误会了,只是此事太过凑巧,且关乎到......罢了,先回屋内,我再详细说给你听。”   薛明夜便也顺势恭敬应是。   抬眼望见君如故与子夜来二人的身影,他稍微愣了愣,马上就朝着两个徒弟温和笑道:“你们先回房去吧。”   九峰掌教见状,亦纷纷告退。   原本略显拥挤的庭院顿时空旷了许多,子夜来正欲依言离去,却见君如故仍然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不免开口道:“师弟,师尊让我们回去了。”   青年眉心微蹙,“伏灵长老所言之传闻究竟是什么?”   子夜来怔了一下:“我也不知道,但想必也与我们无关,师弟,再不走的话我们可就要被长老和师尊发现了。”   沉吟片刻,君如故随即在子夜来诧异目光的注视下分出了自己的一缕神识,然后便光明正大地将之送入了门扉紧闭的房中。   如果在平常的情况下,谨慎的伏灵长老要进行密谈时都会提前设好结界,但如今在密音寺的地盘上不具备这个条件,这才给了君如故可趁之机,让他得以潜入室内。   虽知他此举格外冒险,但子夜来纠结了半晌也没有挪动脚步。   方才伏灵长老甚少出现的焦虑模样浮现在脑海里,子夜来忽然也想知道那个让他如此大惊失色的传闻到底是什么了。   君如故双眼紧闭,零碎的话语不断涌入耳中,慢慢的也令他的神情愈加凝重。隔了好一会儿,他总算是收回神识,拉过子夜来的手就与他一起匆忙离开了庭院。   “师弟,你听见什么了?”   回房路上,子夜来试探性地问了他一句。   直到这时青年的脚步才逐渐慢了下来,“伏灵长老所言之传闻,竟像是关乎前任宗主的下落。”   前任宗主......薛明夜的师尊白妙藏?子夜来也觉得此事不简单,“你是说,终于有人探知到那位销声匿迹了六百年之久的师公的踪迹?”   君如故摇了摇头:“目前还没有准确证据表明师公的踪迹已被找到,但伏灵长老说,最近才开始流传而出的那个传闻与他有着密切关系。”   顿了顿,他又低声道:“你可曾听说过......永生不灭城?”   这是个彻头彻尾的陌生名字,不论哪一世,子夜来都毫无印象:“未曾听闻,四界地理环境我们以前皆有学过,根本就没有出现这个词语。那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   “永生不灭城,是一处流传已久却从未有人能够寻得踪迹的存在,传说只要找到路径进入此城,内中充盈的顶级纯净灵气便可使修道者迅速提升境界以致达到飞升的程度。就算不幸败于渡劫天雷,亦能顺利取得长生不老之躯,所以此地才唤作永生不灭城。”   不得不说,子夜来的确因为君如故的话语激起了心底隐藏的欲念。   若是这个传闻中的秘境当真能够助人飞升,那就算进去了之后渡不过劫雷,也还可以白捡到一个长生不老,横竖是不会亏本的买卖,也怪不得伏灵长老对着薛明夜毫不冷静成那个样子了。   这样的一个好地方,又关乎着前任宗主白妙藏的下落,换了谁会不着急?况且通过他们二人先前那剑拔弩张的气氛,子夜来还能猜测出生性多疑的伏灵长老必定是以为薛明夜突然避开众人耳目出发有可能是得了线索要去寻找那个传说中的地方了。   见他目光飘忽,君如故的语气徒然一冷,“子夜来,你在想什么?”   闻言,子夜来赶忙收敛起了自己脸上的表情,“除此之外,伏灵长老还与师尊谈了何事?”   君如故面色仍不好看:“长老要求师尊与他们一起在法论会上搜集有关永生不灭城的消息。”   应了一声,子夜来还在犹豫要不要把这个消息透露给楚苍知晓,毕竟他不信那人会对这件事没有兴趣,而且也许还能通过对方捞到点什么好处也不一定。   然而一切思考在进屋后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望着那张很明显只能容纳下一个成年男子身躯的床榻,子夜来傻眼了:“师弟,这房里难道只有一张床么?”   对此,君如故理所当然道:“师尊的房间也是如此,我们身为人徒,没有挑剔的理由。”   明白他说得没有问题,子夜来也只好接受了。   是夜,屋外雨声渐远,淅淅沥沥,不至于扰人清梦,反让人听着听着便不可控制地生出困倦之意。   屋内烛火早已熄灭,君如故正侧身睡在自己身旁的位置上。   伴随着从窗外传来的点滴雨声,本应是好梦之时,但对于子夜来而言还是有些过于煎熬了,他也是怕了现在越发无常的君如故,恐怕不管是谁,都永远无法知晓那人心中的真正所想。   发觉身后之人许久都没再有什么动静,子夜来松了口气,轻轻动了动僵硬的身体,然后便缓慢地翻了过去。   然而这一下差点没让他直接惊叫出声,只因当他转身过去后才发现:背后的君如故竟然还没睡,不仅没睡,那双好看的眼睛也是睁着的,正直勾勾地盯住自己的脸庞。   “......”子夜来几乎以为他是故意要来吓自己的,“师弟,你怎么还没睡?”   未曾想,面前青年神色一凛,却突然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那对红润薄唇凑过来的时候,子夜来承认自己心脏轻颤,有那么一瞬间,某些埋藏在心底深处、不能见人的隐秘情愫也随之苏醒。   他愣愣地望着近在咫尺的君如故,直到对方的呼吸喷洒在耳侧方才回过神来。   “外面有人。”   短短四个字,立刻就让子夜来满心的盎然春意消失得一干二净。   寂静雨夜,确实很适合用来做一些无法被察觉的事情。   譬如杀人。   与青年对视一眼后,子夜来深呼吸了一口气,两人随即不动声色地自床上坐起,轻手轻脚地取过外衣穿上。   没过多久,子夜来也听见了那道恍若融入风中的声息,于是还没等他们及时推门而出,一股过于浓烈的血腥味便缓慢蔓延开来。   作者有话说:   开始进入主线啦~   前宗主,一个执着于给自家宗门后辈挖坑的人~ 第44章   甫一闻到如此浓烈而不加掩饰的血腥味,君如故立刻脸色大变,伸手就扯过子夜来并将他护在了自己身后。   “师弟,味道是从前面的房间里传出来的!”子夜来很快便找到了血腥气的来源。   皎白月色倾泻而下,没有一丝灯火痕迹的房屋正沉默地屹立在暗夜天际之中,周围一切仍是悄无声息,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那样,却暗藏着凛冽的杀机。   君如故咬了咬牙,如今除了血腥味之外,他已能感受到那股深厚的灵压波动,如同看不见的暗流汹涌。   作为元婴期修士,他的五感已称得上敏锐,然而隐于房内的那个人并不曾收敛灵压,却能让他无法探知到任何一丝踪迹,这只能说明对方的境界已远在元婴期之上,且对他们的到来毫无畏惧。   深呼吸一口气,君如故低声道:“子夜来,你现在快去寻伏灵长老与九峰掌教,这里就让我与他纠缠。”   闻言,子夜来顿时睁大了眼睛:“不行师弟,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太危险了...!”   话音未落,一道凶悍至极的灵力便在瞬间划破长空,朝着毫无防备的二人当面袭来!   这一击来得又快又猛,子夜来尚且不及反应,君如故就已迅速回身将他推到了一边。但由于多了这个动作导致出手时慢了片刻,青年的身体虽堪堪闪过了灵力的锋芒,手臂还是不可避免地被割出了一道骇人伤口。   见状,子夜来的心都揪起来了:“师弟,我们快走吧!”   没有理睬他,君如故已然准备与那个尚未现身的神秘人进行一战了,他罕见地以灵力凝为剑锋,扬手便狠厉劈下。   霎时间,灵刃裹挟着万钧雷霆电光直落九霄,威力之盛,直接就将两人面前房屋尽数毁去!   随着砖石瓦砾纷纷扬扬而落,原本还被禁锢在屋内的血气也即刻暴起,几乎像是一张无形巨网,铺天盖地席卷开来。   也是直到此时,子夜来才明白之前君如故为何无所顾忌地就将房屋劈毁,只因如今暴露在眼前的赫然是无数具层层叠叠堆起来的尸身。   乌云消散,惨白月光顷刻间照亮了大地。   一眼望去就能看见那个站立于尸堆之上的黑衣人。他正好整以暇提着一颗犹在滴血的修士头颅,蒙着纱的面容模糊不清,身上明明并无一丝魔气,但却能够给人带来震慑之意。   这个人......不是魔修。   正当子夜来隐隐觉得他有些眼熟的时候,一旁的君如故便拧起长眉,厉声喝道:“是你?!”   这两个字一出,对面便传来了一声轻笑。头脑飞速运转,子夜来也猛然忆起了此人身份。   是集雪溯道会之时,那个在魔境中屠杀修士的人!   “想保命的话,最好不要多管闲事。”对方终于开口了,声音沙哑难辨,极为陌生。他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又随手拉起另一具尸身将头颅拧下,熟练的动作看着令人无比心惊胆战。   只不过,既是已认出了他,君如故就绝不会让这人再次于自己眼前逃脱。   见青年冷下眉眼,手中灵力也开始汇聚起来,神秘人遂身形飘忽地自尸堆之上一跃而起。   然而他的目标却并非君如故。   下一刻,子夜来亦本能地察觉到了那股朝自己直指而来的威压。清楚那人是打算从弱势一方下手后,他心中大惊,旋即准备祭剑而出,可惜在慌乱之下他的动作终究慢了。   眼看着那道灵力即将袭上自己的面门,子夜来身上原本蛰伏着的魔气却骤然爆发!   神秘人似是没有料到这一点,但他的攻击依然没有收回,反而迎着纠缠而起的魔气欲强行突破。只是此时君如故也已经横挡在了两人之间,强悍的金属性灵力波动在周身扩散盘旋,继而便迅速形成了一道保护罩。   一声巨响过后,本该无比坚实的灵力罩竟因为那人轻飘飘的一击而从中崩裂。   这一幕也令子夜来顿时冒出了冷汗,如果方才没有君如故及时出手,那么粉身碎骨的必然就会是他了。   “呵,凭你还无法对抗我。”神秘人盯着青年,语气嘲讽道,“把这个金丹期修士留下来吧,若你独自离开,也许还有几分生机。”   闻言,君如故的脸色也更加难看了,“闭嘴。”   像是十分乐于见到他恼怒的模样,神秘人再次慢悠悠道:“好吧,那就谁也走不了了,很可惜,从你们刚才踏出房间时开始,就已经进入了我提前设好的阵法之中,这里再没有其他人能救你们。”   此话一出,子夜来也明白了为何这么大的打斗声响却没有引来旁人的注意。   因对方的修为深不可测,他们就只能犹如毫不知情的猎物一样,主动走进了陷阱里。   气氛一时僵持起来,显然君如故也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但他沉思了片刻,很快便打定主意拉住了子夜来的手。   被握住的时候,子夜来能感觉到君如故把什么冰凉的东西塞进了自己手里。他还没反应过来,青年就用传音术催促道:“我拖住他,你用这个劈开法阵,赶快去找莲照!”   攥紧了手里的那串佛珠,子夜来心知此时没有其他方法,只能在君如故挥手召雷的同时转身就往神秘人的反方向跑去。   几乎是同一时刻,轰隆巨响便在身后炸开,伴随着阵阵强烈灵力波动,让子夜来险些摔倒在地。那串佛珠似乎是件法器,在感应到灵力的气息后,立刻散发出一道锐利如剑的璀璨金光,直直劈开了眼前的法阵。   仅能容纳一人的通道被撕裂开来,子夜来马不停蹄地冲了出去。   他放心不下独自一人面对如此强敌的君如故,必须要尽快寻人来支援!   沿着佛珠投射而出的金光奔至偏僻禅房,眼见屋内灯火未熄,子夜来连门也顾不上敲,顿时狼狈地闯入:“莲照...佛友!”   正在灯下翻阅佛经的莲照虽然被他吓了一跳,但还是依旧颇有礼貌地起身问道:“子师兄?发生什么事了?”   待看到佛珠、又听他匆匆讲完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莲照的神情亦严肃了起来:“竟有此事,子师兄请稍等,我即刻便去通知主事。”   “君如故还在法阵里面!”子夜来急得脸都白了。   然而莲照显然想得比他更远:“我知晓,但是此人既敢在密音寺中开杀,想必境界不低,不能再将他放出来残害更多修士,有如故在里面拖住他,也能为我们争取更多的时间。”   听他这么说,子夜来明知此话不无道理,心却还是悬着:“......那你去叫人,我得回去帮他。”   说罢,也不等莲照开口,他便毅然决然地转身原路返回。   要是君如故就这么被一个来历不明的陌生人给弄死了,那自己岂不是没机会让他为上一世曾经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了吗?   纵使子夜来也明白,他只是在用这个模棱两可的理由敷衍自己。   而当子夜来凭着印象重新回到激战地点时,便惊见原本只是被佛珠辟出一道出口的法阵直接从中撕裂开来了。   君如故的一袭白衣在暗夜中格外显眼,但那身雪色之上已然蔓延出了大片可怖血迹。他看似还在游刃有余地与神秘人交手,但子夜来看得出,此时的君如故只不过是在强撑,他的灵力也已濒临枯竭。   “师弟...!”   根本没有时间考虑,在神秘人又挥出一道灵刃斩向君如故之时,子夜来当即闪身加入战局,硬是挡下了这波攻击。   巨大灵压立刻让他口吐鲜血,腹部隐隐作痛,若是没有那股魔气及时窜起护住经脉,他恐怕会在这一击之下直接金丹碎裂,从此成为再也不能修道的废人。   对于他的突然出现,君如故也没有料到:“你回来干什么?!”   咬咬牙忍下疼痛,子夜来冷声道:“师弟,若你就这样死了,我在师尊那里也不好交代。”   白衣青年沉默了一下,“仅此而已?”   不愿再在他面前流露出什么异状,子夜来心思流转间,干脆直接将那串佛珠朝神秘人丢了过去。   只一瞬,灿然佛光大盛,几乎照亮整个天际。神秘人也因为这一变故而愣了愣,反应过来后转身就欲遁走,却忽然被不知从何而起的火焰锁链牢牢缠绕住了四肢。   同一时间,眉眼带笑的锦衣青年亦翩然而至,来者正是楚苍。   “夜来,君师弟,你们怎么大半夜不睡觉,跑到这里来和人过招了?”   不得不承认,在看见他的时候着实松了口气,子夜来赶紧正色道:“楚苍,别开玩笑了,快帮忙擒住此人。”   闻言,神秘人冷笑了一声,“看来今日的游戏只能到此为止了,后会有期。”   话音落下,楚苍所释出的火焰锁链便被他彻底震为了飞灰。那人的身形也随即化作了一道黑影,在三人诧异的眼神中脱逃而出。   楚苍意味深长道:“看样子,这件事和此人的身份一定不简单。”   子夜来刚想叹气,身旁的君如故忽然就直挺挺倒在了地上。   “师弟!”   眼看君如故的白衫几乎已经成为了一件血衣,子夜来这才意识到师弟必然伤得很重,之前的镇静恐怕也只是在苦苦支撑。   作者有话说:   本文于下周三入v,入v当天会双更6000~喜欢请支持(′▽`) 第45章   “我带他回去吧。”   楚苍正想乐于助人地将昏迷的君如故扶起来,谁知却被子夜来拦住了,他略带诧异地挑了挑眉,“你抱得动他吗?”   子夜来抿了抿唇,神色倔强,“不劳你费心。”   君如故重伤成这副模样,他才不放心把人交给楚苍。   自家师弟虽则看着身形修长,重量确也不轻,光是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就让子夜来渗出了汗。然而在这之后还有另一个问题,那就是他到底该如何将君如故带回房去呢?   思索半晌,子夜来深呼吸了一口气,咬牙直接就将君如故背了起来。   瞥见楚苍好似正准备跟随,他想了想便道:“楚苍,能不能麻烦你帮我去找师尊?”   叹了一声,楚苍又看了眼他勉强背着君如故的样子,随即转身去寻薛明夜了。   一路匆忙奔回房间,子夜来已累得满身大汗。但他完全不敢歇息,快速将气息正在逐渐虚弱下去的青年的衣衫扯开,那一处骇人伤口便也随之暴露而出。   在看见那伤处时,他甚至忘记了呼吸。   君如故是什么时候受伤的?这么大的伤口,他居然还能忍住如此痛楚,依旧面色如常地投入战斗之中,等到杀戮者逃脱之后才敢倒下。   心顿时狠狠揪起,子夜来正颤抖着手想要替他输送灵力,门扉就被人推开了。   “如故受伤了?!”   薛明夜焦急地闯入,在看清躺在床上人事不省的正是君如故后,他本就不好看的脸色立刻也更为阴沉:“竟敢在佛门清净之地造杀,而且还伤了如故......我定会让那人付出代价。”   默然让出了位置,看着薛明夜专心致志替师弟疗伤,子夜来又见楚苍也正立于门边,遂起身与他往屋外走去。   也许是见他神情低落,楚苍道:“放心吧,有你师尊在,君师弟定然不会有事的。”   点了点头,子夜来忽然又想到了另一件事:“对了,楚苍,先前你也曾与那个人过招,你觉得今晚这个人是否就是上一次集雪溯道会中在魔境里屠杀修道者的凶手?”   闻言,楚苍随即将这两个人的出手习惯在心里对比了一下,“是有不少相似之处。上一次是集雪溯道会,这一次又是法论会,看来此人有备而来,而且毫无畏惧,专挑在修士聚集的地方开杀。”   背脊掠过一阵寒意,只是子夜来仍然觉得有些地方没弄清楚:“可他花费力气屠杀修道者究竟为了什么?这人身上没有魔气,按理来说并非魔修,若是欲行阴邪之法用于修炼,那就说不通。”   沉吟片刻,楚苍幽幽道:“那只能猜测他杀人并不是为了修炼。”   不是为了修炼那又能有什么原因呢?毕竟连番两次闯入正道修士的聚集地杀人,不仅要求修为足够高深,也需要有莫大的勇气。   楚苍又道:“方才我们行来途中就听说密音寺中人已去为被害修士超度了,好像遇害的都是他们门派里的佛修,所以此次法论会,也很有可能暂停举办。”   子夜来沉重地叹了口气,“接连出了这种事,希望此回密音寺能够查出凶手的踪迹吧。”   没过多久,他收到了薛明夜的传音:“夜来,为师有事想问你。”   待匆忙回到房间里后,子夜来才发现君如故虽还未清醒,但瞧着气息已平静了不少,他这才放下心来,“师尊,不知师尊有何事想问我?”   揉了揉额角,薛明夜的模样像是十分烦恼:“这次法论会大概要取消了,早知如此,我就不带你们过来了,不然也不会害如故受了这么重的伤。夜来,我知晓之前你与如故共同对上凶手,你是否看清了那人的长相?”   摇摇头,子夜来如实道:“师尊,对方以黑纱蒙面,故而容貌难以辨别,但是我们都怀疑此人与上一回集雪溯道会时的骚乱有关。”   “哦?这其中有何关联?”薛明夜闻言也打起了精神。   子夜来道:“上一回我们几个自魔境中闯出之时,正巧碰见有一身分不明之人正在屠杀修士,且楚先生与师弟都与他交过手,因此记下了他的一些特征。而在经过对比后,我们认为这次遇到的其实还是那个人。”   薛明夜严肃地点了点头,“好,我都明白了,这条线索我会告知密音寺。夜来,如故的情况现今已稳定,你就暂且在这里照料他吧,我要去与他们商议对策了。”   他走后,子夜来便转向了房内的另一人问道:“楚苍,你不回去休息吗?”   楚苍却含笑在桌边坐下了:“无妨,我陪你。”   既然他执意赖在这儿,子夜来也不能把人怎么样,于是自顾自查看起了君如故的伤势,在发现师弟原本低微的气息已恢复了平稳,他终于才松了口气。   青年的面上仍是没什么血色,那对形状优美的薄唇紧紧抿着,透露出一丝少见的脆弱。子夜来看得有些入神,甚至还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   意料之中的柔软和微凉,只是那一对深邃双眼却并没有因此而睁开。子夜来愣了愣,最终又缓缓缩回了手。   虽然明知现在君如故已经没事了,但之前骤然看到他倒下时,子夜来还是有一瞬间的不可置信,就好像是第一次发现原来君如故也是血肉之躯。   还好君如故没事。事到如今,子夜来的心里只剩下了这个念头。   此时,一旁的楚苍忽然意味不明地开口道:“夜来,我总算是发现了,其实你与君师弟......确实很像。”   他这话来得莫名,子夜来也不打算理他。   这一晚,薛明夜没有再过来,而子夜来就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坐在床边紧盯着君如故,连楚苍什么时候离开了也没有察觉。   直到第二天破晓时分,床上昏迷的青年才慢慢睁开了眼睛。   看清了面前的那张脸后,君如故似乎有一瞬的迟疑,神情也略显恍惚,仿佛分不清此时此刻眼前所见究竟是梦境抑或是现实。   见他醒来,子夜来立刻难掩激动地问道:“师弟,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但不知道为什么,青年似乎没有理会这句话,隔了许久方才在他焦急的注视下动了动嘴唇,继而便眼神复杂地说出了那两个听起来十分莫名其妙的字眼:“......抱歉。”   子夜来一时怔然,于是也同样愣愣地看着他:“师弟你在说什么?”   直到这时,君如故才像是终于清醒了。   他很快反应过来,眉心顿时皱起,脸上也浮现出了一抹微不可见的懊恼。   “师弟...?”子夜来又奇怪地唤了一声,见对方总算是从床上坐起身,便继续问道:“你的伤口应该已经不疼了吧?”   抿了抿唇,君如故低声说了一句不碍事,然后马上就问道:“师尊人呢?”   见他果然一醒来就要找薛明夜,子夜来也只得悻悻道:“师尊去与密音寺的佛修们一起讨论昨晚发生之事了,可能一时半会也回不来。师弟你的伤那么重,就不要勉强自己,还是再躺一会儿吧。”   然而君如故不听劝,仍是坚持要去寻薛明夜,也不顾自己的伤才刚止住血。   一路跟随着他,子夜来眼看青年边走边问,在寻得薛明夜的位置后便急切进入室内,不由得嘲讽地笑了一下。   没过多久,他便看到一脸无奈的薛明夜就这样被君如故直接带出来了。   薛明夜也没想到君如故难得受一回伤,竟然就提出了让自己陪伴他疗伤的要求。但转念一想,他到底还是同意了,毕竟自从君如故长成以后就甚少做出这种类似撒娇的行为,偶尔满足他一下薛明夜认为也无伤大雅。   于是,在思索了一番后,他随即微笑着说:“夜来,你师弟身体不适,要我陪伴他疗伤,你且替我去向密音寺主事告知一声,说后续的讨论我就不参与了。”   子夜来低头应是,然后就瞥见君如故匆忙拉着薛明夜离开了。   微不可闻地叹了声,他正想踏入议事堂,门扉却先一步被人推开了,发现眼前之人正是莲照后,子夜来赶紧问道:“莲照佛友,敢问密音寺的主事是哪位?师尊陪同师弟去疗伤了,要我代替他告知主事。”   莲照微笑道:“哦?既是疗伤,那也没有办法,我明白了,我会向主事说明。”   看着他令人感到如沐春风的笑容,子夜来又想到了另一件事,“莲照佛友,不知昨晚那串佛珠可是你的法器?在对上那位屠杀者之时,因为情况危急,我便将其扔向了他......之后好像就被楚宗主的灵焰烧毁了。”   若那法器很值钱,他还不知道要怎么赔。   不过好在莲照听完后便摇摇头道:“没关系,那只是一串普通的佛珠罢了,只是我在里面存入了自己的灵力,这才将之伪装成了法器的模样,灵力耗尽的话也同样失效,烧毁了便烧毁了。”   他这么说,子夜来才放心。   “对了,子师兄没有受伤吧?”莲照忽然关切地问道。   闻言,子夜来略感惊讶,但还是感激道:“我并未受伤,多谢莲照佛友关心了。”   莲照也微微一笑:“叫我名字就行了,子师兄不必生分。”   作者有话说:   师弟为什么要道歉呢~ 第46章   不得不说,也许是佛修天生带有一股亲和力,只要对上莲照那张真诚的笑脸,纵使子夜来心里对他与君如故之间从无人知晓的亲密关系而感到阵阵发酸,但到底还是想和他成为朋友。   这时,莲照又道:“子师兄,经过商议,密音寺已决定继续如常召开法论会,同时我们也会加强戒备,子师兄回去的时候若是有空的话,还请顺便帮忙告知各位道友。”   闻言,子夜来略有些诧异:“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密音寺仍是决定要召开法论会么?如果那个人再度出手,或者说他根本就还隐藏在此地,岂不是很危险?”   叹了一声,莲照也无可奈何地说:“没办法,尊座说三天后是千年难遇的吉日,若是此回错过,下一次不知又要等到何时,故而不愿放弃法论会的召开。”   顿了顿,他又道:“那日被害的基本都是我们密音寺的外门弟子,在为他们做了法事超度后,也已基本平息了寺内同修们的异议。”   想到上一回延天宗迫于压力也不得不勉强维持到集雪溯道会闭幕,明白这其中顾虑太多,子夜来也只得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我回去告知师尊,待询问过他的意见再来答复。”   “那便麻烦子师兄了。”说完后,莲照忽然又从袖中拿出了一枚古朴铜钱,在子夜来的惊讶的视线里将其放到了他手里,“这个也请子师兄收下吧,虽然不是什么珍贵的法器,但关键时刻,我想也会有用的。”   他突然赠物的举动着实令子夜来受宠若惊:“这......这怎么能行......”   莲照却坚持让他收下铜钱:“子师兄拿着吧,我已说过不必同我客气,如故是我的朋友,所以他的师兄也算是我的师兄。”   子夜来沉默了一下,“多谢你了,莲照佛友。”   “子师兄可以直接叫我莲照就好。”青年温和地笑着,看上去不仅无法让人对他讨厌起来,还隐隐会为自己一些不好的想法感到愧疚。   至此,子夜来赶紧打住了自己的念头,回去找薛明夜复命了。   “师尊。”   来至房门前时,子夜来谨慎地唤了一声,过了好半天才听见里面传来了薛明夜的声音,“夜来,你已向他们说清楚了吗?”   子夜来遂道:“已将师尊的意思如实告知了,以及密音寺那边决定了如期召开法论会,不知师尊是否想要继续留下来参加?”   乍然听到这话,房内的薛明夜沉吟片刻,似乎正在犹豫,隔了半晌才道:“夜来,那你进入同我详细说明吧。”   原本紧闭的门扉也轻轻推开了一条缝。   深呼吸了一口气,子夜来这才迈步向前,甫一进入就被几乎密不透风的白雾给蒙了眼睛。而等到门外轻风吹入帮助他恢复了清明后,子夜来也终于看清了眼前的画面。   只见房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浴桶,热气正是从里面争先恐后冒出来的。君如故双目紧闭,半身赤裸地端坐在桶中,那道横贯在腰腹处的伤口已经恢复了大半,如今只余下些许淡淡的痕迹。   薛明夜也坐于一旁,双手紧贴着青年的脊背,正在为他持续不断地过渡灵力,“夜来,将密音寺商议过后得出来的决定全部告诉我。”   子夜来随即复述了一遍莲照的话语。   听完后,薛明夜眉头紧锁,“......夜来,你觉得我们还要继续留下来吗?如故这回受了这么重的伤,我担忧若是接下来再度出事的话,不知道凭我一人之力能否彻底护得你们三人周全。”   眼看他好似准备询问自己的意见,子夜来斟酌了一下才道:“师尊,我觉得如果师弟的情况没有好转,那我们还是回返延天宗比较稳妥。”   未曾想此时此刻,一直闭着眼睛仿佛没有知觉的君如故却突然出声道:“师尊,莲照曾经告诉过我三天后是千年一遇的吉日,而且法论会也是难得召开一次,若能参悟,对境界提升大有好处,我的身体亦没有大碍,所以我们就留下来吧。”   他们的两人说法各异,薛明夜也陷入了沉思,过了许久方才点头同意了:“那好吧,既然你如此期待此次法论会,为师就带你们领悟一番。夜来,你去我房间里寻小秋,告诉他我们暂时不走了。”   低头应是,子夜来暗暗扯起一个嘲讽的笑。   只要是君如故开口要求的事,薛明夜向来都不会拒绝,反之亦然。   他们师徒俩永远都是这样的心有灵犀,自己和应秋对比起来就像是凑数的一样。   走出房间后,子夜来就看到了楚苍。   “听闻法论会还是要如常召开?没想到,这群佛修竟还真的不怕死。”青年依旧笑微微的,吐出来的话语却很不好听。   看到他,子夜来便也顺口问道:“师尊说要留下来参加,你们千仞山走不走?”   楚苍理所当然道:“法论会这么有意思,既是密音寺不将此次的屠杀当回事,我自是没有离开的理由。”   他眼尖,在瞥见那枚依然被子夜来攥在手里的铜钱后,马上就像发现了什么颇有意思的东西那般挑了挑眉:“这是谁给你的?应该不是你家君师弟的吧。”   子夜来掂了掂铜钱,“是莲照佛友给我的,他说关键时刻也许可以用得上,我就收下了。”   毕竟昨夜他已见识过那串看似平平无奇的佛珠的威力。   从他手中将铜钱接过来凝神细看了半晌,楚苍忽然就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这枚铜钱的气息......似乎并不属于尘世。”   闻言,子夜来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没什么。”楚苍很快又恢复了平常那副模样,“你收好吧,确实会有用的。”   如此又过了三日,法论会果然如期召开了。   三天的短暂时间里,已经离开了不少惧怕再度生事的门派,剩下来的都是自认有能力自保的人。   带着三个徒弟坐在密音寺安排好的蒲团上,薛明夜低声叮嘱道:“既然要听论法,便要千万记得保持敬畏与肃静,小秋,尤其是你,绝对不能肆意妄为,清楚了吗?”   应秋委屈巴巴地点头:“知道啦师尊,我一定会好好听的。”   说话间,密音寺的主事释玑也在同一时刻登上了论法台。   “今日密音寺正式召开五百年一度的法论会,虽然前几天寺中发生了事故,也导致了几位同修的不幸遇难,但在追缉凶手的同时,我们还是决定继续行该为之事,既如常召开法论会,让不远万里前来密音寺的诸位同修都能在论法过程中感悟心性、提升境界。”   除此之外,释玑又特意说明了一下如今密音寺严密的戒备程度好让众人放心,而后念了句佛号就下去了。   子夜来微眯起眼,便看见莲照的身影也突兀地夹杂在那群佛修之中,但哪怕身处人群里,他也是看起来最为温柔可亲的一个。   注意到他的视线,莲照也朝他微微笑了一下,点头示意。   接下来,法论会便正式开始了。   此回法论会的主讲人正是密音寺之主俱兰师,据闻他本来在六百年前就可以飞升,但却因为挂心尘俗事务而自愿放弃了飞升机会,继续留在密音寺指导门内弟子。   亦有人说俱兰师只是因为无法斩断尘缘所以才没有飞升,但无论被如何猜测,他始终坚持自我,没有因为外界的声音而动摇。   走上台的俱兰师身披一袭纯白袈裟,外貌看上去仍然十分年轻,只不过他的眉眼生得偏于冷厉,这让人有些难以将他与那些传说中的光伟事迹联系起来。   “诸位同修,今日我们一同来品论的是《妙法莲华经》。”   俱兰师的声音沉静如水,听着听着便让人感觉心情也随之沉稳了下来。   子夜来一开始还听得认真仔细,后来俱兰师从粗浅到后面越讲越深入,他便渐渐感觉有些吃力,不得不暂停下来,消化先前所学到的内容。   也是直到这时候,他才发现身旁的君如故神情好像一直都不太对劲,见状,他便小声问了一句:“师弟,你在想什么?”   君如故沉默一下,忽然意味不明地说:“待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要记得时刻跟紧我。”   这话令子夜来十分不解,但他还没能想清楚,便骤然感觉周围的环境似乎隐约起了变化。   不过短暂一瞬间,没有给任何人反应的机会,整个论法台上方便犹如突然展开了一个结界那般,空间开始扭曲幻化、变幻莫测,继而就在众人惊讶目光的注视下将在场所有事物都生生包裹住了!   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子夜来猝不及防,还未回过神便觉得手已被谁给牢牢攥住了。   “......师弟!”他只来得及唤出这一声,就因为面前突如其来炸开的白光而被迫闭上眼睛。   不知过去了多久,子夜来终于在茫然中找回了自己的神智,然而甫一清醒,他便愕然发现,自己如今正被君如故抱在怀中。   未明的状况顿时令他感到一阵不安,“师弟,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可君如故却并未回答,只是依旧警惕地巡视着四周。   作者有话说:   师弟支棱起来了! 第47章   “......师弟,可以放我下来了吗?”   现如今情况并不明朗,君如故却在最初的警惕过后很快恢复了平日里冷静淡然的模样,瞥了颇为窘迫的子夜来一眼,这才将他放了下来。   下地后,望了眼周围已变得一片陌生的环境,子夜来疑惑问道:“刚才那究竟是怎么回事?此情此景,为何像是有人在论法台上空强行展开了一个结界?”   直到这时,君如故终于冷声道:“子夜来,我会告诉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你听完后一定要记得跟紧我。”   犹豫了一下,子夜来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师弟,我会跟紧你。”   听到他的保证,君如故脸色稍霁,总算是对他解释了起来:“此处并不是结界,而是人为所制造起来的虚幻空间,这处空间实则算一处历练秘境,是莲照使用法器‘摩诃八林图’开启的。摩诃八林图以佛经中的寒林界命名,共有东西南北及东南东北西南西北各八处,每处寒林界的属性与景致皆有所不同。”   法器?空间?子夜来越听越茫然了,“师弟,所以为何要制造出来这处空间?难道又有不明身份人士闯入了吗?”   话音刚落,他便看到眼前的青年一字一句道:“这是密音寺暗中设下的一个局。”   “密音寺虽然对外宣称法论会继续如常召开,但其实这只是为了骗得那个神秘屠杀者再度潜入,而且最好能够引得他出手,这样密音寺就可以对他瓮中捉鳖。”   无视子夜来诧异的眼神,君如故继续说道:“因为我曾与那个屠杀者交过手,所以此前我亦和莲照秘密商讨过,一旦我在法论会之中察觉到那个人的气息重新出现,就会给他暗号,再让他以法器开启幻境,将那个人困于其中。”   他虽然没有透露更多,但子夜来前后一联系,也总算是想通了为何密音寺此前表现得那样平静,明明死了不少弟子,却能够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似的继续召开法论会。   原来这一切早有计谋,只是为了顺利执行,而不得不把众人都蒙在鼓里而已。   想到这,子夜来才发现薛明夜和应秋都不在他们身边,于是又问道:“既然如此,其他前来参与法论会的门派是否知晓此事?万一那屠杀者继续在这处空间里开杀又该怎么破解?”   君如故道:“那晚我已提前在屠杀者身上种下了自己的一缕神魂,如无意外的话,他一出手我便会察觉得到。至于其他参与者,也无需担心他们的安全,密音寺的八位师座早已暗中进入八处寒林界把守,有他们在,绝不会让任何人出事。”   然而子夜来只注意到他轻描淡写说出来的一缕神魂四个字。   一般而言,只有达到了化神期阶段的修士才会开始尝试习得分神出窍,毕竟此术需要耗费巨量的灵力,且又因为离魂之故而极度危险,在此之前,若是修为达不到或灵力不足以支撑便强行使用这种方法,轻则容易走火入魔,重则有可能魂飞魄散。   这些都是刚入宗门之时就在道法课上反复学过许多次的内容,君如故不可能不清楚,而子夜来也万万没想到他会选择采取如此极端的手段来追踪那名屠杀者的踪迹。   “......师弟,你就这样将自己的神魂给分出去,实在是太危险了。”万一到时君如故出了什么事,子夜来几乎有些不敢想象这种可能性带来的后果,“而且如果师尊知道了,他也一定会担心的。”   没想到,君如故却不以为意:“我自有分寸。如今初入秘境,我们需设法弄清楚此处是为何地,然后再寻得道路前行。”   从刚才起子夜来就一直隐隐觉得燥热,这时候仔细一看才发现,两人现今正身处一方血红火林的外围,眼前景象不似凡间,看着也格外骇人,仿佛只要再往前一步,就会被无尽劫火烧成飞灰。   君如故只望了一眼便道:“看来我们此时正处于西方金刚焰寒林,要找到出路,非得进入不可。”   既然他已这样说了,子夜来也只得迈步:“那我们就走吧。”   单独与君如故并肩走在一起,这在平常也算是不可多得的珍贵体验了,但今日的子夜来急于找到出路从秘境回到现世,故而也并不怎么心潮起伏。而且越往金刚焰寒林靠近,就越能感受到那股过于灼烫的温度,薄汗已自皮肤表面渗出,心底亦开始渴望起了水。   勉强定了定神,子夜来长出了一口气,他瞥见一旁君如故的模样仍是没什么变化,不由自主地也装作自己毫无感觉。   金刚焰寒林看着近在咫尺,但两人跋涉许久,似乎依然只是在它的边缘绕着圈。   这时,君如故也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等一下,先不要走。”   他停在原地仔细感应了一番,眉头逐渐锁紧,“是我大意了,每处寒林界外围都会有阵法保护,是无法直接进入的,需先找到破解方法才行。”   说罢,他沉思了半晌,随即就将自己的玉振琴扬手化出。   上一次琴会之时距离太远,子夜来还未曾好好瞧过这张琴复原后的模样,如今乍然一看,顿时便感慨君如故的修琴技艺也称得上高超,竟能将损毁得那样严重的玉振琴重新修补完好。   就好像,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君如故不擅长的事情一样。   这亦是他们两人之间其中一道永远也无法跨越过去的鸿沟。子夜来突然有些心酸。   在取出琴后,君如故的指尖便按在了弦上。   他并没有如子夜来所想的一般弹奏什么曲子,而只是简单拨出鸣音,其响便恍若惊雷天降,阵阵玄音瞬间波涌奔腾而出,如同利箭击向前方的金刚焰寒林,片刻就将真正的入口撕裂了出来。   及至此时,目所能及仍是冲天烈焰,林中火光更盛。   眼看君如故已寻得了进入的道路,子夜来便也下意识地踏出了一步。   只有一步,他的双目便好似被炽盛火焰燃烧时所产生的尘埃遮住了那般,映入眼中的赫然是一副明显不可能在此时此地会出现的画面。   子夜来恍惚中看见了薛明夜。   他的师尊还是一袭恒古不变的白衣,只是那原本无瑕的颜色不知为何却染上了大片可怖的血迹,而手持长剑站立在银月之下的薛明夜,脸上的表情也不复往日的温雅平和,反倒是呈现出了从未有过的危险与阴狠,这让他看起来十分陌生,全然像是变了一个人。   还没想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子夜来又眼睁睁看着薛明夜扬起笑容,手起剑落便刺穿了面前之人的胸膛。   “下了黄泉后也要好好记着,你们这一族究竟是因为什么才被灭门的。”   子夜来只觉浑身的血液好像都在这一刻被猛然凝结成了冰,他想要喊些什么,声音却犹如被折叠揉搓成一团后再度塞回嗓子里,完全无法发出来。   遍地刺目的鲜血仍在缓缓流淌,被长剑刺中的人也接二连三倒下,仿佛是只有在地狱中才会发生的场景,如今就这样无比真实地重现于眼前。   可他只能看着,他什么都做不了。   子夜来茫然地站立在原地,注视着眼前比陌生人还要陌生的薛明夜继续重复杀戮的行为。   一剑又一剑,以及那不断倒下的尸体。   这到底是他的师尊......抑或是仇人?   子夜来无从分辨,乍然看到这一幕,他的头脑已经一片混乱,渐渐感到了恐惧,想要逃避的念头在心底不断蔓延,以至于让他连身体都开始颤抖了起来。   薛明夜......薛明夜......这个曾经给他带来过多少温暖的名字,如今就让他感到有多害怕。   “子夜来......!”   就在他几近崩溃的时候,一声焦急的呼唤便如同刺穿厚重乌云的阳光那般,将他从这场突如其来的梦魇中叫醒并恢复神智。   再度睁开双眼时,子夜来恍惚发现自己竟然又一次被君如故抱在了怀里。   他愣了许久都没能回过神来,直到眼前青年的俊脸越来越近,呼吸间的热意也喷洒在面颊上后,方才断断续续地吐出了一句话:“师弟...?我、我这是怎么了?”   君如故眉头紧锁,“你中了金刚焰寒林焚烧时腾起的烟雾,这种东西最能够蛊惑人心,并可唤醒一生中最不愿回想起来的记忆。”   顿了顿,他犹豫了一下又问道:“子夜来,你看到什么景象了?”   薛明夜白衣翩然的身影猛然在脑海里闪过,子夜来马上就迟疑了。   他怎么可能把看到的情景讲出来?别说君如故会不会相信了,方才那段诡异的画面,好像还透露出了许多连他自己都未曾了解过的东西。   于是,短暂踌躇后,子夜来果断地摇了摇头:“我忘了。师弟,是我自己修为不精才导致如此,接下去的路程我会更加谨慎,所以咱们就继续走吧。”   深深地看了欲盖弥彰的他一眼,君如故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最后到底还是选择沉默不语。 第48章   短暂休整了一番后,二人便继续往金刚焰寒林内里深入而去了。   有了先前的突发事件,如今子夜来更加谨慎,要不是条件不允许,他甚至想用帕子沾水捂在口鼻上,以防自己再次吸入那些能够影响人心智的诡异烟雾。   行路途中,他仍在反复回想着放才自己所看到的情景。   按照君如故的说法,一旦中了烟雾的蛊惑就会被迫想起自己一生中最为痛苦的记忆,可他所看到的为何却是正在滥杀无辜的薛明夜?不论哪一世,子夜来都确信自己未曾见过自家师尊杀人的样子,那段画面反而更像是幻相。   而且如果硬要说最痛苦的记忆,不应该是自己被君如故亲手推下弃绝崖的时候吗?   会不会是君如故记错了?   子夜来下意识地瞥了眼君如故,忽然又想起了刚才师弟复杂的眼神,以及他问出的那一句话。   那时君如故的表情,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劲。   似乎是察觉到了子夜来的视线,青年顿了顿,这才转过头来看着他:“何事?”   “......”子夜来沉默了一下,还是将自己的疑惑问出了口,“师弟,你为什么想知道我中了蛊惑后看见了什么?”   君如故闻言抿了抿唇,隔了许久也没有回答。   见状,子夜来更不解了,但同时他的心里也生出了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奇怪预感,这让他考虑了一下后便换了个问法:“师弟,那你觉得我会看到什么?”   话音刚落,他便清楚发现青年的眉心马上微不可见地皱了皱。   君如故像是有事在瞒着自己。   这个念头甫一跳出来,子夜来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还没理清头绪,身前君如故却突然往前跨了一大步,神色亦凝重了起来:“等等,前面不远处有东西。”   子夜来便也立刻停住,只因他很快就感应到了那股朝两人所处位置蔓延而来的异样波动,不像是平常修士所散发出的灵压,这气息倒更像是之前他与楚苍在境中之境里遭遇食香蝶袭击时所接收到的讯号一样。   这便证明那些东西并非人类,很有可能是什么灵兽或者更危险的不明之物。   此时此刻,君如故已经进入了戒备状态,浑身上下充盈的灵力皆如同利剑一般蓄势待发。子夜来亦抽出长剑,正想随他一同前进,然而却被强硬地拦了下来。   “如今情况尚未明,你暂且跟在我身后。”青年不容置疑地说。   非常时期,他也只能选择听从。   两人静默等待了半晌,随着前方丛林开始发出了轻微响动,他们也终于看清了那散发出力量波动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只一眼,子夜来便难以置信地低低惊呼出声。   君如故虽没有说话,但明显也被眼前的场景给震撼到了。   只见不远之外,一路蹒跚走来的竟是具具形态可怖、衣衫染血的尸体。   ——为何说是尸体,只因那些“人”的头颅,皆被从中干脆利落地拧断了。   看着这一幕,子夜来忍不住牙关紧咬,“......师弟,这些人好像都是被杀害的修士。”   微一颔首,君如故的声音冷若寒冰,“切记,不要轻举妄动。”   说话间,那些无头尸首亦慢慢地行至眼前,子夜来不能确定它们失了头颅是否还能有五感,但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尽量将自己的存在感放到最低,与此同时也握紧了手中剑柄。   忽然,无头尸首们的脚步停了下来。   仅仅短暂瞬间,君如故便犹如一柄出鞘之剑,率先闯入了对面数量庞大的尸群之中。   一道惊雷也裹挟着无匹威力同时落下,顿时将尸群劈焦了大片,趁着这时候,子夜来挥剑而出,正中那具朝自己扑来的尸首的胸膛。   那尸身只来得及嘶吼一声,便被他释出的灵焰给焚烧殆尽了。   尸群好似层出不绝,君如故在前方突破重围,子夜来便于后方解决漏网之鱼,两人配合无间,但就这样持续不停地奋战了好一会儿,仍是不见无头尸身的减少。   “师弟...!再这样下去我们也许会支撑不住,不如还是先避一避吧?”子夜来狼狈不堪地再度砍掉一具尸体的手臂,回身又立刻挡住另一波迎面而来的攻击。   他并非是剩余力量不多,只是要他如此近距离地面对这些曾经同为修士的无头尸,他的心底深处始终有些难以接受。   听到他的话语,君如故长眉一拧,忽然硬生生地收住手。   正诧异于他的举动,子夜来便看见玉振琴骤然自青年手中化出。随即,阵阵贯耳玄音声如裂帛,顷刻间便自君如故身侧炸裂而出,一刹那就将围攻上来的尸群击飞得七零八落,恍若潮水般四散。   一时看得入神,子夜来没有留意到从身边猛然窜上来的尸首,小腿处就被狠狠抓挠了一道。   敏锐地捕捉到子夜来的闷哼,君如故立刻神色一凛,飞身而至将他护到了自己身后,“快走!”   而后不等子夜来反应过来,他便一手紧紧圈住怀中人的腰身,带着对方一起跃上了树顶。   脚下的尸群虽然失去了攻击目标,但还在孜孜不倦地巡视着周边区域,连带着那些方才已被砍倒在地的尸首,也跟着一并缓缓蠕动起来。   子夜来惊魂未定地看着树下,直到君如故的手按在了自己腿上时才回过神,赶紧慌乱地解释道:“师弟,你放心,我虽然受伤了,但并没有大碍,不会拖累你的。”   若是君如故因为自己受了伤的缘故觉得他累赘的话,那他一个人未必能走得出去。   未曾想君如故却没有如他所想一般露出不耐烦的表情来,反而直接替他撕开了腿上的布料。   “呃、师弟你这...!”猝不及防来这么一出,子夜来差点没被吓死,下意识地就想缩回腿。然而,青年有力的手依旧牢牢地按着他,使他压根就无法动弹。   当那被尸首攻击到的地方暴露出来的时候,子夜来一下子就傻眼了。   只因自己裸露出来的皮肤光洁如初,上面什么也没有。   说起来,从刚才不慎被抓挠到之时,他好像也并没有感到什么疼痛。   沉吟片刻,君如故敛起神色淡然道:“我明白了,底下的尸群应并非实景,很有可能是出自我们两人的想象。”   此言一出,子夜来更觉茫然,“想象...?”   君如故又道:“仔细回忆一下,看到那些尸体的时候,你有没有产生一种熟悉感?”   迅速过了一遍与之相关的记忆,子夜来总算是恍然大悟:“这些无头尸身,难道来源于那天晚上我们俩看到的那个神秘人屠杀佛修时的场景?”   如果当真是这样的话,那也可以解释为何此处会突然出现不符合逻辑、且又数量如此惊人的无头尸群了。   只不过略一思索,君如故很快便将事情的关键找了出来:“自打一进入金刚焰寒林,我们或许就已经中招了,不同于此前你吸入的烟雾,这里导致幻相的原因十分隐秘,我们暂时无法察觉,但这种幻相会随着思绪的变化而产生。”   那岂不是......不能防备了?子夜来愣了一下,正欲询问可有解决方法,君如故便猛地抬起头:“变化似乎又要开始了!你刚刚是不是不小心想了什么?!”   子夜来面色一变,登时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果然惊见树底下的尸群竟然在瞬间全部都消失不见了。   在经君如故提醒从而发觉无头尸群的出现可能是源于两人曾见过的景象后,他便由那夜在密音寺行凶的神秘人联想到了此前莫名看见的薛明夜杀人的画面。   若君如故的猜测属实,那么他这一起心动念,接下来自林中走出的难道会是师尊薛明夜?!   就在此时,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便传入了耳中。   子夜来的脸色已难看到了极致,他不敢细思当君如故看见自己内心所想的东西时会作出何种反应。   就在他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之时,那道身影也终于显露而出。   甫一对上那张陌生面容,子夜来顿时松了口气,只因此人并非薛明夜。但这却也更让他暗暗提高了警惕,毕竟一个陌生人的出现,也预示着事情可能会更加复杂。   倒是一旁的君如故,在看清来者的模样后就自树上站了起来。   “师弟,你干什么?!”发现他好像是要下去,子夜来有些急了。   然而君如故什么也没有解释,只是再次揽住了他,随即便果断地一跃而下。   稀里糊涂地被他重新带到了地面上,眼看突然出现的神秘人已朝他们望了过来,子夜来赶紧横剑于前,随时准备抵挡住他的攻击。   出乎意料的是,对方却平静地念了句佛号。   “二位施主,请不必惊慌,吾名西陵月,乃密音寺师座,因奉尊座之命,特前来驻守西方金刚焰寒林,并护持进入此寒林界的同修,确保他们不会陷入迷障。”   僧人在解释过后,又轻挥一下手中所握的金色转经轮,随着他的这一举动,四周景象乍然如水波涟漪般迅速荡漾开来,也终于得以呈现出了真正的面貌。   至此,子夜来才彻底放下心,“原来大师便是驻守此地之人,多谢您的及时出手相救。”   确认了眼前之人没有问题,君如故方问道:“师座能否告知我们该如何解除金刚焰寒林的幻相困扰?”   对此,西陵月只是微阖上眼,“破除之法,便在施主心中。” 第49章   面对眼前一脸平静的西陵月,子夜来不由得皱了皱眉。他是真的完全不懂为什么佛门之人说话总是这样神神叨叨的,就跟猜哑谜一样,没点悟性就无法听明白。   闻言,君如故显然也没理解,便又问了一句:“师座,敢问破除之法在心中是为何意?”   西陵月神色未变,但一开口却还是让他们觉得云里雾里:“那么请问施主,可知此幻相是真耶?非真耶?”   见君如故沉思不语,子夜来遂脱口而出:“此幻相当然非真,否则我们也不会将之称为幻相了。”   微微一笑,西陵月便道:“施主既已清楚此为幻相,又为何会受其困扰?只需了解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镜花水月、缥渺易散,不论身处何种境地,只要做到固守本心,那么便可如愿寻得破解之法了。”   固守本心四字听着无甚玄妙,只是若要细思,又可以带出许多解释。   子夜来本欲再问,却听西陵月继续说:“还有一点,此地不过是金刚焰寒林最外层,所生幻相亦仅为眼之迷障,往里深入的话,便会遇上直击本心之考验,需勘破才可探得出境道路,还望二位多加谨慎,于寒林界中顺利修炼身心。”   “吾言尽于此,剩下关窍还请自己体悟,吾要前往金刚焰寒林中的其他地方寻找被困同修了。”   说完后,他也不顾两人到底有没有反应过来,便重新转起转经轮,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而去了。   目送着西陵月的身影再度消失在密林深处,子夜来这才叹了一口气,“师弟,你知晓师座的意思了吗?”   半晌后,君如故才低声道:“固守本心大概是要我们坚持自我,相信眼见为真,只有这样才能不被任何事物所迷惑。而且照他所说,接下来的考验可能越发艰难,那么金刚焰寒林深处的道路想必也更加难以找到,恐怕我们将要面对的东西,也不像方才的无头尸群一样是能够被如此简单识破的幻相了。”   听到这话,子夜来感到有些郁闷。   先前若不是他被尸首抓挠到,他们还不知道要过多久以后才会发现无头尸群仅仅只是幻相而并非真实。如今听西陵月的口气,似乎前方道路的阻碍还不止这些,对未知事物的迷茫与恐惧便足够让人胡思乱想了。   但即使如此,为了最终能离开寒林界,他们也必须继续前行。   彼此对视一眼,两人于是再次出发。   在西陵月以转经轮震开伪装后,金刚焰寒林的真面目才暴露而出。不同于外层遍布的如血火树,林中植被稀疏,萧瑟之意颇为浓厚,数量最多的是某种好似不应出现在此地的东西。   盯着自己眼前那块造型奇特的石碑看了又看,子夜来犹豫地问道:“师弟,这怎么好像是墓碑的样子?”   没想到君如故却赞同了他的猜测,“寒林亦称‘尸陀林’,此乃梵语译音,意为僧人墓地,所以这里会出现墓碑也没什么稀奇。”   此处的墓碑密集林立,就好像是行走在由石碑组成的迷宫中一般,一个不注意,很容易就会迷失道路。   环视四周一圈,子夜来遂提议道,“师弟,要不然我们往半空中去看看怎么寻找出路吧?弄清楚这里的地势也好。”   可是不知为何,他问出口后,一旁的君如故却半天也没有回答,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不远之外的一方石碑。   顺着他的视线,子夜来也疑惑地望了过去,而当辨认出石碑上略显模糊的字眼,他便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虽说明白身处秘境之中,眼见便不一定为真的道理,但莫名其妙在墓碑上看见自己的名字,相信任谁也不会无动于衷。这种事对于子夜来而言更为惊悚,只因他确确实实就是已死过一次的人。   难道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曾经遭遇了什么,所以此处才会如他所想那般反映出了这块墓碑?   沉默良久,他方才勉强出声道:“师弟,我想这或许可能就是师座所言直击本心之考验吧,不要被欺骗了,我们看到的应该只是幻相而已......”   他话音未落,骤然便对上了君如故的双眼。   “......师弟?”   身旁的青年依然直视前方,目光久久落在那块刻着子夜来名姓的墓碑上,然而只要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的双瞳早已失去了焦点,那对向来清明冷静的眸子也如同蒙上了阴霾一样变得朦胧不清。   察觉到他的异状后,子夜来终于也慌乱了:“师弟,你到底是怎么了?!你可别吓我啊......”   可是不管他怎么呼唤,君如故就是毫无反应,整个人犹如化作了雕塑,只死死地看着那块墓碑,眼神亦慢慢随之变得浑浊不堪。   尝试了许久也没能将他唤醒,正当子夜来咬咬牙想直接把他劈晕时,原本一直木然站立在原地的青年总算是有了动作。   缓慢地转过头对上了子夜来焦急的脸,君如故停顿了片刻,就像受到了什么召唤似的,忽然闪电般伸手,一下子便将毫无防备的人给压在了墓碑上。   猝不及防被他按倒,脊背紧紧贴着那块冰冷的石碑,子夜来的心脏当即疯狂跳动了起来,偏偏他又难以挣脱青年的压制,只能僵硬地抬起头看向了神智不清的君如故:“师弟,师座此前说过要谨记固守本心,你莫非是忘了吗?”   没有理他,君如故仍是那副有些恍惚的模样,隔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子夜来,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此言一出,几乎有如惊雷在耳边炸开。   猛然对上他的双眼,子夜来连出口嗓音都开始颤抖了:“君如故,你究竟在说什么?”   无视他越来越惨白的脸色,青年继而又想到了什么,摇摇头否定了自己的话语:“不对,你怎么会死,明明就......”   “住口...!”   此时此刻,子夜来终究再也无法忍耐下去,竟生出一股意料之外的爆发力,将以双臂桎梏着自己的人狠狠推开:“君如故,不准再说下去,给我醒过来!!!”   心知君如故有可能陷入了某种迷障,子夜来也顾不上去想那墓碑以及他的奇怪话语是怎么回事,立刻就将尚未回过神的君如故周身大穴封住,与此同时默念起了清心诀。   咒术甫入体,君如故周身微微一震,随即便自后心处浮现出了一道黑气,很快又溢散不见了。   双眼一空,失去意识的青年遂倒进了身前之人的怀里。   在碑下怔然坐了许久,子夜来的心绪仍未完全平复。   之前发生的诡异事件让他难以平静,但却并不是因为那块刻着自己名字的石碑,而是君如故突如其来的变化以及他不合逻辑的反应。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和那个帮助他重生的神秘光团以外,应是不可能有其他人知晓他已死过一回的事情。而且就算是发现了墓碑,按照君如故向来冷静淡然的性子,不可能看不出来那就是西陵月所言的考验。   但他不仅因为这块墓碑迷失了心智,更是说出了那句令人毛骨悚然的话。   子夜来越想越觉得身体发寒,忽然感到了些许抗拒,他实在是害怕再想起来这段让他痛苦万分、夜不能寐的回忆。   低头看了眼怀里依然没有苏醒的青年,子夜来苦笑一声,脑中纷乱如麻。   不知过去多久,君如故才缓缓睁开了眼,发觉自己如今正倚靠着子夜来,他的表情也略显错愕。   “你......”   两人同时开口,却在挤出这一个字后再次没了声音。   抿了抿唇,君如故默默坐起,看上去似乎终于恢复了正常的样子。   子夜来有心想要问他记不记得刚才发生的事,但张了张嘴,到底没能问出口,改而装作若无其事一般地说:“师弟,因为你之前险些入了迷障,我不得已才只能将你弄晕,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微蹙起眉,君如故没有对他的解释表示疑问:“......我已无事,继续往前走吧。”   见他马上便起身,子夜来愣了一下:“这么快?你不用再歇一会儿吗?”   君如故道:“时间紧迫,我们须尽快找到出去的路,先前我隐约感觉到那屠杀者动用了灵力,他应该也在这金刚焰寒林之中,也不知是否已发生了什么。”   闻言,子夜来只好点头同意。   可谁知,还没走出几步的时候,一声轰然巨响便从天而降。   短暂一瞬间,半空中便浮现出一柄灵剑的庞然虚影,不仅拦阻了两人的去路,更是直接就地摧毁了那些密密麻麻树立着的墓碑,片刻工夫便将它们碎为齑粉。   君如故也立时召出灵雷,只不过他的攻击却被一道看不见的屏障挡住了。   而后,出现在两人面前的青年便挑了挑眉笑道:“夜来,君师弟,你们也在这?好巧啊。”   看见是他,子夜来松了口气:“楚苍,原来你也进入金刚焰寒林里了。”   “你们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楚苍还未走近,随即就被君如故拦了下来,他也不恼,只是依旧笑容满面:“君师弟,为何这样看着我?我可是什么也没做。”   作者有话说:   师弟崩坏中 第50章   意识到这两人之间的气氛又开始有些剑拔弩张了,子夜来赶紧上前一步扯过了君如故的手臂:“现在大家都进入了同一个地方,不如先交流一下所见所闻,这样也好尽快找到从这里出去的方法,至于其他的问题,等我们都安全回返现世,那时再谈也不迟。”   为了避免再生矛盾,他不得不又偷偷向楚苍使了个眼色,总算是看到对方懒洋洋地点了点头。   而君如故在被他握住手之后脸色变换了一下,沉默片刻,到底不再说什么了。   瞥了眼面前两人仍未松开的手,楚苍便问道:“所以你们已经知道此处究竟是什么地方了?”   见君如故不说话,子夜来遂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给了他听:“没错,其实法论会是一个圈套,此地乃密音寺的佛修以法器开启的秘境,目的也是为了困住那个屠杀者。密音寺亦派出门下八位师座前往秘境里保护其他人的安全,我们方才便遇到了其中一位。”   闻言,楚苍的模样若有所思,“有意思,但是不得不说,这个方法确实有些冒险,毕竟谁能保证那个屠杀者不会趁机在秘境中肆虐呢?”   子夜来正想再次开口,谁知身旁之人就已抢先一步冷冷道:“这件事自有解决方法,无需楚先生忧心。”   君如故带刺的态度并未让楚苍脸上浮现出哪怕一丝的恼怒,他依旧笑意盈盈,然后便光明正大地将子夜来的胳膊拉到了自己手上:“既然如此,那我们便一起走,有君师弟在,想必也能更快地寻得出路。”   说罢,他遂无视君如故难看的脸色,牢牢牵着茫然的子夜来往前而去。   一边走,楚苍也一边将自己进入金刚焰寒林后遇到的事情告知了他们,“此前变故突生之时,我来不及召集门下弟子便入了秘境,一开始还以为是有人开启了幻阵,后来亦遭遇了一系列难以解释的怪异现象,好在终于遇上了你们,不然也许我也要在这里耽搁许多时间。”   想起方才君如故不慎入了迷障的表现,子夜来也心有余悸:“这个地方幻相丛生,师座曾言深处还有更为艰难的考验,我们刚才也体会到了。”   “哦?是什么样的考验?”楚苍于是问了一句。   偷觑了眼身后面色沉静如水的君如故,子夜来只得含糊道:“总之就是很危险,你难道没有看见什么幻相吗?”   未曾想,楚苍却道:“并没有,我所见者皆为真实存在的东西。”   他如此笃定,倒是令子夜来好奇了,“你如何知晓自己所见便是真实?”   眼瞳深黑的青年只是微微一笑,“只要我认为是真实的东西,那就一定不会虚假。”   这句话说得有些没头没脑,子夜来想了半天也没弄懂,然而他没发现,身后一直没出声的君如故却微不可见地皱起了眉。   转眼间,他们便穿过了密集碑林。随着那一阵强风的迎面袭来,眼前也豁然开朗,出现一方断裂峡谷,往下望去就是深不见底的悬崖,站在崖边,几乎要被山风吹出一种摇摇欲坠的错觉。   而在这悬崖上方竟然还有一道不过手指粗细的绳索,长长连接至朦胧云雾之中,也不知究竟通向何处。   此情此景,使得三人一时有些无言。   良久,楚苍才率先轻笑道:“这秘境果然处处有玄机。如何,夜来,君师弟,可要随我一同穿过绳索往前方去探路?”   对于子夜来而言,穿过绳索,说着简单,做起来却并非易事,只因他目前只有金丹期的修为,还未曾习过御剑之术,身上所带的符咒也没有能用得上的。   当然最重要的是自打重生以后,有前世的痛苦记忆在作祟,就导致他特别抗拒悬崖这一类地方。   眼看子夜来抿唇不语,楚苍又带笑说了一句:“放心,我可以带你一起过去。”   说完后他便看向了君如故,“君师弟,你没有意见吧?”   青年仍是没有言语,目光在子夜来苍白的面容上停留了一会儿,他遂默然地独自行至崖边。   凛冽寒风毫不留情地呼啸而来,吹得悬崖半空的绳索也在不停地晃晃荡荡,难以找到落脚之处。在仔细观察了半晌后,君如故的身形便骤然一闪,下一刻,他已腾空而起,顺利在绳索上安全着陆了。   楚苍道:“君师弟已打了头阵,我们也过去。”   话音落下,他也不管子夜来有没有准备好,就直接将人紧紧搂住,带着一起跃至了绳索之上。   脚下便是恍若能吞噬一切事物的无底深渊,被那过于猛烈的山风一吹,子夜来顿时浑身都冒出了冷汗,不得不死死揪着楚苍的衣襟,连声音都开始颤抖了,“......这要怎么过去?!”   低低一笑,楚苍不以为然:“当然是走过去。”   很快,他就在子夜来惊恐的眼神中施施然迈出了第一步,两人的身形在绳索之上有些许的摇晃,但好在也没有要掉下去的意思。   这才刚刚开始走,子夜来的心脏便已控制不住地剧烈跳动,他恨不得能闭上眼睛,但一想此举会显得自己好像太过小题大做,到底还是强撑着目视前方,“既然要走,那就走快点吧。”   雾气弥漫开来,前方君如故的背影也变得模糊了。   然而楚苍却像是十分享受在半空中漫步似的,“急什么,要慢慢走才安全,我可舍不得让你掉下去。”   他说得理所当然,子夜来只能继续咬牙忍受。   一步,一步,又一步,明明是被楚苍牢牢护着在绳索上走,可子夜来就是无法停止感到恐惧,他已几近头晕目眩,完全凭着最后一股毅力在支撑,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失去意识。更让他绝望的是,眼前道路看不见尽头,一眼望过去更为煎熬。   发现怀中之人已经是一副快要晕过去的模样,楚苍笑意更深:“怎么,夜来,难道你恐高吗?”   子夜来没有回答,他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仿佛终于生出了良心,楚苍语气戏谑地安慰道:“就要到了,你再坚持一会儿。”   可就在此时,几声凄厉啼叫却让他们猛然抬起了头。   甫一望去,便能够看到在距离他们不远之外的半空中不知从何处飞出来了几只怪模怪样的大鸟,一边扑扇着翅膀,一边虎视眈眈地朝这边盘旋而来,看上去颇为不怀好意。   子夜来的神经更是绷紧了,“楚苍,你看那是什么东西?!”   定睛细看了片刻,楚苍也拧起了眉,“不好,这里居然会有夺魂鸟......看来我们要有一场恶战了。”   夺魂鸟三个字一出,子夜来立刻就感到了一阵头疼。   夺魂鸟是一种戾性十足的灵兽,顾名思义,它以魂魄为食,攻击力算得上强悍。若是在一般情况下遇到夺魂鸟那还不至于太难办,但如今是在悬崖半空的绳索之上,他们又要保持身体的平衡,又要对付夺魂鸟,属实有些棘手。   前方已响起了惊雷之声,应是君如故已遭受了夺魂鸟的袭击。   楚苍也没有犹豫,随手化出灵剑后,便带着子夜来一连往前奔走了好一段距离。   许是因为他们速度的突然加快,正在头顶徘徊的夺魂鸟随即也啸唳一声,马上朝二人俯冲而来。   挥出一剑抵挡率先扑来的那只夺魂鸟的一击,楚苍直到此时还有闲心与他说笑:“你说我们要是不小心摔下去的话,会不会又像上次一样掉到哪个境中之境里呢?”   要不是场合不对,子夜来简直想要把他掐死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他虽有心出手帮忙,但苦于腿软又使不上力,还是只能继续保持着僵硬的姿势。   但是夺魂鸟的数量好似越来越多了,单凭楚苍一人之力,也开始有些难以招架,在又一次堪堪挡住了攻击后,楚苍略有些喘息:“这些鸟怎么阴魂不散的,你家师弟在前面难道也没能够砍下来一两只?”   也不知君如故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想到师弟需要独自一人面对穷凶极恶的夺魂鸟,子夜来的心顿时就提到了嗓子眼。   察觉到他的走神,楚苍忽然哼笑一声,身形便摇晃了起来。   于是,被他抱住的子夜来立刻就惊慌失措了:“楚苍,你怎么了?!”   “灵力损耗得有些大,可能就快要撑不住了。”青年面不改色地说。   一想到如果摔下去的话会有什么后果,子夜来赶快就握住了他的手:“那我来渡给你一些灵力。”   可惜他的动作迟了一步,夺魂鸟也发现了两人的异状,仰首就吐出了一道炙热的焚魂之火。   眼看烈焰已经近在咫尺,身旁的楚苍偏偏又一副力不从心的样子,生死攸关之时,子夜来终于抬手拼命撑起了一层灵力罩。   危急关头,他险些就控制不了力量,最后勉强打开的防护屏障竟是以纯粹魔气蕴生出的灵力构成的。不仅子夜来自己错愕不已,楚苍也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   随后,子夜来便听见青年说:“看来你的身体已将那些魔气都彻底消化吸收了。”   闻言,他这才一愣,随即怔然望向了自己还在微微颤抖着的手心。 第51章   带着隐隐魔气的灵力罩威慑力十足,竟让生性凶残的夺魂鸟也犹豫了片刻,它们成群结队在半空盘旋半晌,还是决定再次俯冲而下。   然而,这些来势汹汹的灵兽却无论如何也难以击破子夜来撑起的防护结界,只能在外恼羞成怒地尖声唳叫。也许是领头的夺魂鸟终于弄明白了下方这两人无法成为自己的食粮,它们纷纷转头选择了另一个势单力薄的目标。   不远之外的浓白云雾里,孤身一人的君如故也正在对抗着这些夺魂鸟。   子夜来虽能感受到他的灵力波动仍在持续,但眼见所有攻击他与楚苍的夺魂鸟都在同一时间调转方向往另一头而去,心也不免悬了起来:“楚苍,我们赶快过去支援!”   没想到,楚苍却盯着他焦急的模样微微一笑:“你不害怕了?”   简单的一句话,顿时就让子夜来愣住了。   反应过来后,他只得咬了咬牙:“......如今情况危急,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好在楚苍似乎也并未打算袖手旁观,点了点头,然后便揽着他往前方行去。   越是接近混战中心,便越是能感觉到君如故的气息,由于眼前依旧笼罩着朦胧白雾,子夜来只能凭借这种方法确认师弟的安危,为此,他也下意识释出了自己的灵息。   夺魂鸟密集的啼叫声已近在咫尺,楚苍遂凝神挥出灵剑,纵使看不清云雾中的景象,他的这一击还是精准无比地将一连好几只夺魂鸟都狠狠扫下了深渊。   很快,一阵山风呼啸而来,总算是吹开了扰人视线的雾气,子夜来直到这时才看清了面前的那一幕。   君如故虽仍是面色如常,但半边身体皆已洇出大片血迹,乍一看有些骇人,也不知道是在之前的打斗中受了什么伤。他手无寸铁,唯一能用来抵御夺魂鸟的只有灵力,但那些畜生的数量意外地多,就算灵力再怎么充盈,终也有枯竭的时候。   不愿再看到他强撑,子夜来随即急切喊道:“师弟,快过来我的灵力罩之下!”   听到他的声音,君如故猛然转过头,不知为何却双目微睁,原本淡然的神情也一下子就变得严肃了:“......子夜来,即刻将结界撤掉!”   怔了怔,子夜来不太懂他的意思,“师弟,你在说什么?!如果撤了防护罩的话,那些夺魂鸟便又会攻击我们了,你已受了伤,就不要再这样苦苦支撑!”   谁知青年却毫不理会他的担忧,依然朝他重复道:“将结界撤掉!”   他渐趋苍白的脸色与凝重的表情让子夜来开始有些动摇了,正当他想要依言照办的时候,身旁的楚苍便紧紧扣住了他的手腕,阻碍的力道同样不容置疑。   “夜来,你想清楚,若是如他所言那般撤掉这个灵力罩,夺魂鸟马上就会再次发动攻击。”楚苍沉声道,“我不知晓君师弟用意为何,但你也看见了,结界在,夺魂鸟就无法强袭,毕竟这也关系到我的性命安全,所以恕我不能同意。”   再度望了眼不远处的君如故,子夜来还是有些踌躇:“师弟这样要求,说不定是发现了什么对付夺魂鸟的方法呢?”   挑了挑眉,楚苍不置可否:“如果那所谓方法需要拿我们的命来做尝试,我想也靠谱不到哪里去。”   看着那两人僵持不下的样子,君如故的眉心也越皱越紧,他只得继续用体内所剩无多的灵力引动雷诀,以求能最大限度地将这些层出不穷的夺魂鸟快速消灭。   只不过事与愿违,就在君如故准备又一次策引灵雷的时候,一道清正威严的声音便骤然于三人的耳畔响了起来。   “若非我感应到了此等恶孽之气,还不能发觉原来你竟是魔修之体!”   话音刚落,残余雾气一瞬间消散殆尽,夺魂鸟亦在佛光普照之下纷纷惨叫逃逸。与此同时,西陵月的身形也随之浮现,只是他不再是先前那副平和的态度了,俊秀面容隐含怒意,直直便望向了愕然的子夜来。   像是不能理解他的话语一样,子夜来对这指控尚且做不出反应。   反倒是君如故率先开口道:“师座,我想这是误会,他身上之所以带有魔气是有原因的,并非是因为魔修的缘故。”   略一蹙眉,西陵月摇摇头阻止了他继续解释,“施主不用多言,魔气是何来源与吾无关,吾只知晓此回密音寺开启摩诃八林图便是为了能借机困住那名虐杀者,因此对吾而言,护持的任务便是重中之重。虽然寒林界乃秘境,但也算是佛门之地,吾断不能放任身怀魔气之人混迹于其中。”   西陵月已说得很清楚了,子夜来完全能懂他的意思。忽然被指认为矛盾源头,他心底是有短暂的抗拒,但那股不可抑制的冷意也很快攀升而起。   如今看来,他的灵力已经彻底被魔气同化了,想必未来也难以再净化,而西陵月连解释的机会也不愿给他,仅凭三言两语,直接就断定了他是魔修之体......   抬眼对上佛修冷厉的视线,子夜来只觉浑身一阵阵发寒,这种熟悉的眼神他早在前世堕入魔道后便已接收过无数次,薛明夜这样看过他,君如故也这样看过他,延天宗所有曾经敬重他的弟子们都曾这样看过他。   子夜来不敢想这是否意味着这一世的他已来到了被迫再度面临抉择的时候。   见他半晌没言语,西陵月自然更认为这是心虚的表现,“摩诃八林图乃佛门圣物,绝不允许魔修在内中造次!”   说罢,他遂向前轻一挥手,顷刻间,浩然无边的圣洁佛力顿时在几人面前汇聚成了掌心的虚影,君如故转身正欲护住子夜来,谁知楚苍却比他更快一步,已经释出灵力构起了一层屏障抵御。   甫一接触到楚苍的结界,西陵月在讶然过后遂拧起了长眉:“......你居然也是魔修!”   不知为何,明知西陵月如此忌讳,楚苍非但没有选择掩饰自己的魔气,反而肯定似的微一颔首,“实不相瞒,我方才几乎将金刚焰寒林都走遍了,敢问师座是否也要将我就地正法?”   这毫不客气的话语落入西陵月耳中,已足够令他默认为是挑衅,青年出手也不再有所保留,悬崖之上顿时便爆发出阵阵万丈光芒。   身上的魔气在接触到西陵月的佛力后马上躁动了起来,就连丹田处也开始隐隐生痛。子夜来已感心绪不宁,本就嗡嗡作响的脑海更是纷乱如麻,一时之间也只能立于原地,茫然看着楚苍与西陵月的交手。   对于魔修而言,最为惧怕的恐怕便是佛修了,但楚苍修为莫测,对上西陵月竟也不落下风,甚至还有闲心朝一旁同样插不上手的君如故笑道:“君师弟,你是想眼睁睁看着你家师兄被打为魔修吗?”   君如故似是仍在犹豫,片刻后才向西陵月朗声道:“师座!请师座停下来听我解释,我愿以人格担保,子夜来当真并非魔修,这一切也都是情有可原,他亦从未做过任何叛道之事!”   青年这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子夜来也终于回过神,望向他的眼神却依旧有些恍惚。   这应该是第一次,他亲耳听到向来厌恶自己的君如故这样努力为他辩护,不管师弟这样做是为了不损害延天宗的声名或是为了维护薛明夜的面子,子夜来的心底还是控制不住地蔓延起了一股奇异的感觉。   所以,君如故也并不是完全不会向着自己的?   “也请施主休要再替他求情了。”可西陵月冰冷的声音仍不带一丝动摇,“寒林界中无法容纳魔修存在,作为护持此界之人,吾必须行吾该行之事,将这两个魔修驱逐出境。”   楚苍轻蔑地哼了一声,“本就是想要赶快找路从这个鬼地方里出去,师座既然愿意助一臂之力,鄙人自然也不胜感激。”   眼看此人格外难缠,西陵月也不含糊,手中又出现了转经轮,只听得一声轻响,悬崖下方便猛地窜出道道以精纯佛力凝成的锁链,朝着绳索之上的楚苍与子夜来二人飞扑而去。   尚且来不及闪避,子夜来便感到脚踝处传来了一阵灼烧般的疼痛,明白自己已被灵链锁住,他遂慌乱地求援于距离自己最近的人:“楚苍,帮我...!”   然而回答他的却是一句莫名的问话。   “你要随我一同走吗?”   没时间细思他的意思,子夜来赶忙点头。   见状,楚苍满意地轻笑一声,灵剑轻而易举地便劈断了两人身侧的锁链。他又故技重施,伸臂搂住子夜来的腰身,然后便当着君如故的面将手探进了怀中之人的衣襟里。   摸到那枚正在散发出淡淡热意的铜钱后,楚苍立刻将之抛出——   迅速飞向空中的铜钱忽然变作了一道锋利无比的灵刃,随即就在西陵月诧异的目光中将天幕割裂出了口子。   眼看出界道路已呈现眼前,楚苍也没有耐心再与西陵月纠缠下去了:“师座,承让,那我们俩便先走一步了。”   在带着子夜来跃入那缝隙离开寒林界之前,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君如故一眼,唇边就绽出了一个属于胜利者的笑容。   作者有话说:   楚哥:计划通   不过师弟很快就会杀过去的!(((o(*▽*)o))) 第52章   眼看楚苍即将带着子夜来逃离寒林界,君如故瞳仁微缩,此时此刻也顾不上别的,因他之灵力已不足以令他再度出招,于是便只能咬牙抽出了怀中折扇反手翻转,道道闪烁着寒光的利刃遂朝着那对紧密相连的身影飞速袭去。   “锵”一声,楚苍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似的,直接一挥手,随意几下就将那些利刃逐个击破,转眼间也已来到了被撕裂开的出口处。   在通道即将关闭前的最后一刻,子夜来下意识地回头望向了仍立于绳索之上的君如故。   不知道为什么,他竟恍惚觉得自己好似从青年眼中看到了不应出现的痛苦。   也许只是......错觉吧?   如此远的距离,除非御剑飞行,否则是绝对追不上了,就连西陵月也收了佛力皱起眉头注视着那两人离开的这一幕。而君如故再无他法,只能凝神静气,试图联系到自己暗中留在子夜来身上的那股气息。   好在他已能隐隐感应出子夜来如今的状态,便也低低地长出了一口气。   降落在他身前的绳索上后,西陵月就严肃道:“施主,敢问那名魔修可是与施主同门的弟子?而延天宗又可曾知晓他的真实身份?”   他绕开楚苍直接盯紧了子夜来,想必也是因为先前看到君如故与之结伴同行。   沉默半晌,君如故略带沙哑的嗓音这才响了起来:“师座,我不愿隐瞒任何事,自然也不会平白无故维护任何人。而且子夜来作为我之师兄,对于他的事情我最为了解,所以我能明确向师座保证,他绝对不是魔修,他身上的那些魔气......其实是金鼎宫魔修的封印引起的。”   听青年条理清晰地解释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西陵月的眼神仍带怀疑,“就算如此,此前一观,吾便觉出施主师兄身上的灵力几乎已被魔气同化了,按理来说是没有可能净化的,他的身体也会越来越渴望魔气,而后逐渐在魔气的诱惑下彻底堕入恶道。”   顿了顿,他又道:“若是他在魔气刚刚入体的时候便有修为高深之人替他引出魔气,也许可以化这一劫,但为何你们延天宗没有这样做?”   君如故的面色终于开始有些苍白,“......实在是金鼎宫魔修留下来的封印无人可解,就连我之师尊亦无能为力。”   西陵月却微微摇头,“就算你们解不开,大可将他送往佛门让佛修来尝试救治,不然任由他坠为魔修,对于延天宗而言绝非善事,施主之师尊身为一宗之主,怎会连这点考量都没有呢?”   此时,君如故已无话可说,只得抿唇不语。   望了眼那处已然合拢起来的缝隙,西陵月又道:“方才的铜钱既是莲照给予,吾便不追究了,但请施主回到现世后,必须向延天宗如实禀告施主之师兄叛入魔道一事。”   他话音刚落,便见眼前一身斑驳血迹的青年深呼吸了一下,继而身体就如同站不稳似的晃了晃,“我明白了,师座。”   得了他的保证,西陵月的面色才略和缓下来,“来此之前吾已探过,金刚焰寒林中并无那名虐杀者的踪迹,所以便将落入此地的其他同修带出去了,现在施主可随吾一同离开。”   于是,君如故便也随他一同前行。   只轻轻挥起手中的转经轮,西陵月慢慢地就将金刚焰寒林界的天空震出了裂缝,直到此时,真正的秘境出口总算是浮现而出。   两人甫一踏出此地,薛明夜便带着惊魂未定的应秋迎了上来:“如故,你在秘境中没有受伤吧?”   摇摇头,君如故抬眼又见西陵月正盯着自己,犹豫了许久,还是不得不艰难开口道:“师尊,我没受伤,但有一事发生,子夜来他......随楚先生走了。”   闻言,薛明夜顿时一愣,“夜来随楚先生走了是什么意思?”   谁知此时,君如故却忽然话锋一转:“师尊,莲照好像正在找我,子夜来之事就等我回来后再向师尊仔细详述。”   他说完就来去如风地走了,留下师徒两人面面相觑。应秋只得出一个子夜来不见了的结论,当即焦急地问道:“师尊,子夜来他会不会是遇到什么危险了?这下要怎么办?”   沉吟片刻,薛明夜安抚似的朝他微微一笑,“小秋,我想暂时不必担忧,楚先生修为高深,若夜来是与他在一起的话,大约也可以逢凶化吉的。具体事宜等如故回来再商议吧,现在心急也无用,毕竟我们仍不清楚秘境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应秋也只得点头应是。   禅房之内,将法器收好后,莲照便看到君如故匆忙行来的身影。   “如故,我察觉到那枚铜钱被使用了,寒林界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面对好友的询问,君如故依旧拧着长眉,良久才终于低声道:“他同楚苍一起离开了。”   莲照很快就明白过来他所言之人是谁,不免也有些讶异,“一起离开的意思是...?”   暗暗咬紧牙关,青年还是将发生的一切事情都说了出来:“子夜来身上灵力已被彻底同化,而那楚苍一直不怀好意,此时也终被他寻得机会,于是他便不再刻意压抑自己身上的魔气,当着师座的面就将子夜来带走了。”   仔细听完,莲照也深知此事的严重性:“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相当于子师兄已经被师座默认为是魔修了,未来就算他能洗脱污名,延天宗与其他正道门派是否会接纳他也是一个问题。”   到时候哪怕子夜来本身其实并不想成为魔修,也再没有地方愿意收容他了。   他正说在关键点上,君如故从刚才起就在反复思索这件事还有没有转圜余地,如今骤然闻言,便因为一时的气急攻心而顿感心头闷痛,片刻后竟然直接呕出了一口淤血来!   赶忙拉过他的手替他疏导,莲照亦叹了口气:“如故,多思无用,还是看看到时候薛宗主得知后意欲如何吧。”   暂且闭目平复呼吸,君如故也只能点了点头。   此时莲照又想到了另一件事,“如故,还有你那一缕神魂,现下要如何收回来?”   “那缕神魂......在子夜来身上。”青年淡然道。   眼眸微睁,莲照显然也没有想到,“原来你是把那缕神魂放到了子师兄身上,只是这样一来又要如何监视那个人呢?”   君如故缓缓睁开眼,神色一派凝重,“他这次进入秘境中却并未有任何动作,或许就是已察觉到我了。”   目光微闪,莲照随即也缄默不语,半晌后才道:“那位楚先生心思深沉,又兼身份莫测,而且屡次强硬插手延天宗之事,我想他的目的恐怕不止那么简单。如故,子师兄被此人带走又让我们陷入被动了,还是需要尽快找到他的踪迹。”   青年没有回答,只是他藏在袖中的手已攥成了拳。   临近傍晚时分,在密音寺师座将最后一位修士从寒林界里带出来后,莲照遂关闭了摩诃八林图,至此,法论会才算真正结束了。   薛明夜也将两位徒弟叫到了房中。   “如故,可以将事情的经过告诉为师了吧。”   君如故这才将他们进入秘境后的遭遇说了出来,只不过他并未完全透露,只着重讲了楚苍刻意暴露自己身上魔气并当着西陵月的面带走子夜来的举动。   听完后,薛明夜亦沉默了下来,眉头紧锁着,不知在想什么,最终只轻轻叹了一声:“到底人心难辨,说来这一切会变成今天这样子,也怪我从一开始就对楚先生戒心不足,认为他既是火界之人,前往风界也只不过是为了收徒......现在看来,可能他想要的并不止如此。”   一旁的应秋见连自家师尊都开始面露忧色,心中更是着急:“师尊,那我们到底要怎么做才能从楚苍的手里把子夜来救回来?万一他真的设计让子夜来堕为魔修了,那岂不是......”   薛明夜亦是颇为苦恼,“我也是最担心这点,夜来体内的魔气本身就是因金鼎宫而起,若楚苍当真是暗中与魔修勾结的话,这事如果传了出去,延天宗恐怕也难逃责问。”   实在不愿看到好友变成万人唾弃的魔修,应秋小心翼翼地问道:“师尊,那我们要出发去寻找子夜来吗?”   “小秋,此事急不得,而且我也需尽快同长老和九峰掌教们一起回返宗门,而且若是被他们知晓了夜来目前的处境,按照长老的性子,我怕他们会一气之下直接就将夜来打成叛徒。”   很快,薛明夜遂决定好了接下来的行程:“这件事得暂且瞒下来,西陵月那边我会亲自去交涉,只要他清楚我已知晓,想必便不会再插手,其余的等回到延天宗再想办法。我想楚苍带走夜来定有他自己的计划,应是不会对夜来怎么样的。”   如今情况特殊,他们也只能选择先隐瞒下去。   纵使十分担忧好友的安全,应秋也无能为力。   沉思了半晌,薛明夜又道:“说起来,长老们现今最在意的一件事便是那传闻中的永生不灭城了,若楚苍的目标其实也是那个地方呢?”   闻言,君如故也深深皱起了眉。   作者有话说:   解答一些疑惑(or提前剧透)   1为什么师兄要喜欢上一个讨厌自己的人?   因为两人的羁绊不止师兄弟这一层关系,甚至不止前世今生,而且师兄自己认为的“讨厌”也存在一定误会   2为什么师弟不长嘴?   有些话说不出口(物理层面)也不知道怎么说出口(生理层面)   3师尊是反派吗?他喜欢师弟吗?   是反派,谁都不爱,师弟只是他的工具   4师弟喜欢师尊吗?   再过几章他会自己长出嘴来回答(……)   5楚苍喜欢师兄吗?   至少现在没有,楚哥心机boy   6师兄为什么好像不恨师尊?   主要是目前的实力差距是巨大鸿沟   7谁知道的秘密最多?   子夜来50%(局中人)   君如故70%(破局者)   薛明夜85%(阴谋家)   楚苍97%(天选搅屎棍) 第53章   自打从摩诃八林图中顺利逃出生天后,子夜来便一直感到心神不宁。   他已十分清楚此时自己的处境有多麻烦,不仅体内灵力彻底被魔气污染了,更是当着西陵月的面明目张胆地随同楚苍一起“逃走”,这两点加起来便足够让人误以为是他主动选择投入了魔道。   只因为那时情况危急,让他没空细想楚苍话语里的意思,一步走错,就导致如今落入被动局面。   瞥了眼身旁的青年,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u_w_a_n_g ._c_o_m 子夜来只觉心口堵得慌。   而在接收到他冷冷的注视后,楚苍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夜来,你是不是还在怪我没打一声招呼就把你带走了?你要知道,当时那个佛修来势汹汹又态度强硬,咱们无法与之正面交锋,所以我只能出此下策。”   明知他好似回避开了重点,子夜来却又想不到话语反驳,“......现在你准备去哪里?”   见他虽然仍是绷着一张脸,语气已有冷静下来的趋势,楚苍遂微微一笑道:“在寒林界中的挑衅举动想必已令你们风界正道防备上了我,如果那些密音寺的佛修不欲出手,我避过风头便可以重出。至于你......夜来,恐怕此时的延天宗对你而言并不是好去处。”   他的意思,子夜来稍微思索了一下便也理解,头脑却愈加纷乱如麻。   延天宗是他自灭门中侥幸生还后的第二个家,上辈子的叛逃是无奈之下做出的决定,曾经他心里溢满仇恨,只有孤注一掷的决绝。然而重生至今,他自认已对未来轨迹有了大致了解,本不想再行此邪道,可他却没有想过,有时命轮一旦转动起来,就再也由不得人力掌控。   若是马上回宗,除了清楚内情的师徒四人,延天宗内的其他人未必愿意冒着被正道宗门指责的风险接纳他,尤其是那几位生性多疑的长老以及向来都与薛明夜不对付的九峰掌教。   天地之大,他却忽然发现自己竟无处可去。   猛地觉出这个事实,子夜来随即茫然了,他又想起自己离开之时君如故的那个眼神,从青年眼里隐隐透露出的不解与痛苦就像一根尖刺,轻易便扎进了他心底。   “怎么了,在想什么?”偏偏这时,楚苍又在旁问了一句。   子夜来正沉浸在思绪中,于是下意识地低声唤出了此时脑中所想之人的姓名。   不料,原本一直面带着笑容的楚苍却在听见君如故这三个字后就沉下了脸色,语气亦变得有些许嘲讽,“夜来,我还真看不出来,你竟也是个痴情种子。”   他莫名其妙的反应令子夜来愣了一下,迟疑了半晌才问道:“......楚苍,你想说什么?”   话音未落,他就被往青年怀里一拉。   因为毫无防备,故而当对方将手臂一横并强硬卡在自己腰间的时候,子夜来还未回过神,是直到楚苍把他牢牢圈住且以二指轻佻地抬起他的下颌,他才感到怒火骤起:“楚苍...!你到底想怎么样?!”   深深地望了他一眼,楚苍罕见地收敛起了所有表情,那双深黑如墨的眼眸里有幽暗精光在闪烁,这让他恍惚又像初见之时那般使人生畏,身上气息也变得傲慢狂妄,还带着一丝丝轻蔑与不屑。   被这样一对厉眼盯着,子夜来顷刻便感到浑身发寒,他不知为何竟联想到了在境中之境里见过的那口玄奇古井,突如其来的预感再次告诉自己,若不慎掉进去的话,只有一个死。   良久,面前青年终于缓缓道:“现在是你需要我,所以夜来,最好别做会让我觉得不开心的事,比如总是在心里偷偷牵挂着另一个男人。”   目瞪口呆听完了这一席话,子夜来反应过来后顿时有些止不住的恼羞成怒。   这算什么?他想反驳,唇舌却不听指挥,哑口无言了片刻,还是默不作声地垂下眼掩住了那一闪而过的杀意。   楚苍假装没有察觉到他的杀心,遂转换成轻松的语气说道:“眼下你不能回延天宗,密音寺自然也要避开,带你到火界的路途又太远了,我们还是就在这极西之地随便逛逛吧。”   因为“随便逛逛”这四个字嘴角抽了抽,子夜来略一思索,反正他目前对于下一步该如何走也没有头绪,只得暂且听从楚苍的提议了。   二人从密音寺外围的山林一路出发,过了整整三天终于来到最近的城池濯银城,在探得内中气息安全后才谨慎进入。   没想到,甫入城,楚苍便带着子夜来前往一处修建得富丽堂皇的楼阁。   仰头望见匾额之上“千仞山”这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子夜来一时无言,隔了半晌才微愠问道:“......原来你在风界早有据地?”   那他又为何对薛明夜说自己是来风界收徒的?   楚苍没有解释,只是淡然一笑,“此处刚新建不久,其实只有我与那些被我传召来风界的千仞山弟子会来这里而已,如果未来收徒一事顺利的话,我才会考虑是否要将这个地方当作千仞山在风界的新据点。”   越来越觉得眼前这个人的嘴里可能根本就没有一句实话,子夜来颇感无力。   但不得不说楚苍的品味还是可以的,这个地方修建得精美又大气,几乎可媲美风界一些中等规模的宗门了,若是之后再扩大,想必很快就能追上延天宗。   “夜来,走了这么久你应该也累了,我带你去房间里。”不等他参观完,楚苍就将人带进了自己的住所。   子夜来也确实很想好好睡一觉,但在准备脱掉外衫的时候,他就发现青年依然笑吟吟坐在桌边,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不得已,子夜来只能轻咳一声,“楚苍,你也回去休息吧。”   然而楚苍却悠然道:“夜来,可这儿就是我的房间,你要我走到哪里去呢?”   闻言,子夜来顿时止住了动作,思考片刻后才点点头:“既然如此,那么我去别处,麻烦你给我指个路吧。”   叹了口气,楚苍面上终浮现出挫败,“夜来,无怪乎君师弟一直没有察觉到你的心意,你果真是迟钝得很。我既把你带到我的房间里,便是想与你共处一室,这样说你能明白了吗?”   僵硬伸手将外衫搭在屏风上,子夜来深呼吸了一下才道:“随便。”   见他不再坚持,楚苍随即站起身,也将自己的衣袍除去了。   不经意间瞥到他自微微松散的衣襟里显露而出的修长白皙的脖颈时,子夜来亦不由自主回想起了之前集雪溯道会之时他帮助眼前这人上药的情景,到现在都仿佛历历在目。   似是注意到了他的视线,青年回了一个微笑,“夜来,你在看什么?”   犹如见不得光的心思被戳破一般,子夜来尴尬地摇了摇头。   “那我们就休息吧。”   说完后,楚苍便率先歪在了床榻上,看着仍然立于原地的子夜来道:“我房间不大,也只有一张床,两人挤挤你应该不介意吧?”   子夜来也没有拒绝的理由,默不作声地便坐到了对方身边去,只是他还心存芥蒂,故而躺下去后并未睡着,装着很快入眠的样子,实则是在安静地闭目养神。   许是也发现了他并未入睡,隔了半天,楚苍便开口道:“这一趟对我们而言说不定是个机缘,你我没了延天宗这层束缚,就可以完全凭借心情行事了。”   轻哼一声,子夜来没打算理他。   毕竟若不是因为楚苍,自己也根本用不着落到如此两难境地。   他的反应只是让楚苍轻笑了一下,“说起来,此前我落入金刚焰寒林且还没遇到你们俩的时候,可是看见了一些蛮有意思的东西,夜来,你想不想知道?”   连眼睛也没有睁开,子夜来淡淡道:“你不是说你所看到的都是真实存在的东西?那样算什么有意思。”   楚苍意味深长道:“正因为是真实存在的东西所以才有意思。我啊,在那片火林之中看见了一块墓碑。”   墓碑?那玩意自己与君如故也看到了,还险些因为它陷入迷障。子夜来一想到那时候在寒林界里君如故莫名其妙的反应和话语,心情顿时就不好了:“有什么奇怪的,那里本来就是一片墓碑林。”   “是不奇怪,但我似乎......在墓碑上看见了你的名字。”   青年的声音不紧不慢,却让子夜来瞬间愣住了。   他怔了半晌,好不容易才回过神,立刻翻身揪住了楚苍的衣襟:“你也看见了?!”   楚苍仍是笑微微的,忽略了他那个“也”字,眸色无比幽深,“是,而且我不仅看见了你的名姓,还在墓碑后面发现了另外两个字。”   “叛徒。”   青年薄唇轻启,吐出的就是最为尖锐的字眼。   那一刻,子夜来仿佛失去了全身所有的力气,继而便无法抑制地感到了恐惧。   看着他的脸色逐渐惨白下去,楚苍又继续语带笑意地问道:“夜来,为何要摆出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我的话是不是让你想起了什么?”   混乱的头脑使得子夜来哑口无言,过了许久才眼神闪烁地松开了手:“......没有。”   作者有话说:   楚哥其实一直是开上帝视角的,而且他对师兄的感情也很复杂 第54章   子夜来本就因为诸多杂事而思绪纷乱,又要被迫和楚苍煎熬地同床共枕一晚上,这导致他第二天起床的时候两眼底下明显发青,精神也颇有些萎靡不振。   反观身旁的罪魁祸首却是睡得无比安稳,不但一睁开眼睛就神清气爽地朝他打了个招呼,甚至还一脸的故作惊讶:“夜来,你昨晚莫非是失眠了吗?”   明知故问。子夜来懒得同他贫嘴,穿好衣服就头也不回地往外面而去了。   如今正值春日,恰巧是百花争艳的时刻,虽说此处仅是千仞山在风界的临时据点,但园林却布置得十分雅致。   子夜来知晓从出房门开始青年便一直跟在自己身后,但他始终没有开口说话,对方亦难得保持了安静。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行走着,一路从楚苍的住所来到了弟子们的修炼之地。当子夜来感应到那股浓烈魔气的瞬间,他自身丹田处的残留封印也在蠢蠢欲动,顿时就让他冷汗直流。   欣赏了一会儿他努力压抑着不适的模样,楚苍这才慢悠悠走上前来,“你体内魔气还未完全稳定下来,若不注意的话轻易便会受到影响,所以还是不要离修炼之地太近。”   “......你们所行心法不是正邪双生吗?为何此地的魔氛竟会如此浓厚,已经与普通魔修没什么区别了。”逐渐缓过这一阵后,子夜来才问他。   楚苍遂解释道:“说是正邪双生,但其实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令体内正邪二气完全平衡,故而千仞山会让天赋属性不同的弟子分别深入修习适合他们体质的心法。这回我带来风界的弟子们大多数都更偏向于纯粹魔修,所以修炼之地中的魔氛才会如此之重。”   明知道自己心底升起的是对魔气的渴望,但子夜来不愿在楚苍面前表露,故而还是选择强行抑制了体内躁动。   他们正欲转身离开,不远之外却有一个弟子在发现楚苍的身影后朝两人奔了过来。   “宗主!”   停下脚步,楚苍略一挑眉,示意他开口。   那弟子便也低头汇报道:“宗主,覆光前几日就开始不吃不喝了,所有人都无法弄明白它到底是哪里不舒服,幸好您回来了,还望宗主快些去看看它究竟是怎么了。”   稍微回忆了一下,子夜来才想起来覆光好像是楚苍的那只灵宠。   闻言,楚苍的神情也严肃了:“好,我知晓了。”   待那弟子退下去后,他便幽幽叹了口气,“夜来,陪我去看看吧。”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子夜来于是同他一起来到了覆光居住的园子里。   还未踏入,便已经能听到声声近乎沙哑的虚弱鸟鸣,而当他们走进去时,只见大鸟拢着翅膀蜷缩在角落里,原本流光溢彩的羽毛颜色已变得比以前灰暗许多,身形也消瘦了不少。   楚苍见状,立刻就迈步而入,蹲下来抱住覆光的头抚摸起来,还低声在它耳边说着什么。   子夜来还是第一次看到他露出如此温柔可亲的一面,不由得有些惊讶。   半晌,青年才眉头紧锁地说:“夜来,你能否与我一起出发去给覆光找药,它的状态不太好,我怀疑是误食了什么东西,需得尽快让它把体内不明之物给排出来。”   走过去同样摸了摸大鸟的头,子夜来闻言犹豫道:“不能让你们千仞山的弟子去吗?”   轻笑一声,楚苍低声道:“你知道的,我本就对他们不放心,而且我不过是离开前去密音寺参加了一下法论会而已,覆光就突然变成了这样,故而找药一事,我必须亲力亲为才最保险。”   见子夜来仍然抿着唇没有言语,他又道:“你如今横竖也没有方向,外出走走,说不定就能找到什么机缘也未必。”   “行了行了,我和你去。”子夜来皱了皱眉终于松口,然后就看见面前青年顿时绽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来。   他微微一愣,很快欲盖弥彰那般移开了目光。   覆光的身体状况已经很不好了,两人迅速出发,随即便往距离濯银城大约一百里地的银湾密林而去了,由于子夜来对此地并不熟悉的缘故,他也只能依赖楚苍领路。   走在寂静清幽的林中,楚苍一边随手清理道路前方的障碍一边道:“银湾密林没有人烟,且广袤无垠,生长着不少稀有的植物药草,但此处也盘踞着许多占山为王的灵兽,我虽已经在周围设下了能掩盖气息的阵法,此行还是要格外小心。”   点了点头,子夜来又问他:“你要找的是什么药草?”   楚苍道:“银湾密林之所以叫银湾,便是因为内中有一湾状似月钩的寒湖,在此湖中生长着一种特殊的冰玉蝉草,此草乃至寒之物,与覆光体内的炎气相反,正可以使它在药力与灵力的排斥作用下引出体内的污浊。”   一听是湖,子夜来顿时就僵了僵,“......楚苍,我不会水,所以你自己下去采药吧,我在岸上给你把风。”   仿佛早就知道他会推辞,楚苍也没有异议,“无妨,你也不知晓冰玉蝉草长什么样子。”   一路紧赶慢赶,两人终于赶在太阳落山之前找到了银湾湖。   拨开半人高的草丛,呈现在眼前的赫然是一方澄澈明亮的弯月形湖泊,水面犹如被层出不穷的寒气给冰冻起来了那样,毫无任何波澜,但又能让人隐隐感知到内中所蕴含着的冷冽暗涌。   眼看着楚苍已为自己开启了一个护体结界,子夜来仍觉他此举过于冒险:“楚苍,你就这样直接下去吗?万一湖里面也有什么我们没发现的灵兽要怎么办?”   没想到,青年却不以为意,“没事,我的结界能抵御。”   顿了顿,他又朝子夜来灿然一笑:“但我倒是不介意你多关心我。”   没什么威慑力地瞪了他一眼,子夜来看着楚苍很快将自己整个人都浸到水里并逐渐往深处游去,湖中也没有出现什么异常现象,总算是在岸上替他松了口气。   他倒不是如楚苍所说的有多关心他,而是如果楚苍出事的话,凭他自己一个人,也很难找到出去的路。   当然这话他不会对楚苍说。   良久过去,就连夕阳余晖都快要离开树梢了,却仍是不见楚苍的身影。   子夜来逐渐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但又无从知晓对方究竟有没有找到冰玉蝉草,只能站起身,打算在银湾湖附近走一圈,反正楚苍的术法覆盖着湖泊附近。   只是,当他刚刚迈开步的时候,周围的景象却忽然如水般荡起了涟漪。   电光石火间,子夜来已不及反应。   发现自己似乎不慎误入了此地的另一个阵法后,他着实想感叹自己的运气不济。   只不过,当灵力运转的痕迹沉淀下来,出现在眼前的却依然还是静谧的银湾湖畔,仿佛什么也没改变一样,这倒是令子夜来疑惑不解了。   深思熟虑了半晌,因没办法通知楚苍,故而他先谨慎地在自己原先站立之地以灵力做了个记号,然后才迈步向前,准备探一探这个莫名其妙就突然出现的诡异阵法。   此时此刻,夜幕已完全降临,云层中月色清辉半掩半露,照耀得前路一片朦胧。沿着银湾湖行走的时候,子夜来甚至隐约有种错觉,那安静盘踞在天穹之下的湖泊就像只窥探的眼睛,正在暗中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强迫自己将脑中思绪彻底排空,他继续保持着前行。   又过了不知多久,子夜来终于停住了脚步。   方才与楚苍初来乍到之时,他便大致看出了这银湾湖的形状确实如它的名字所言,是弯极为形象的月牙,然而如今,他已沿着凸出来的湖畔走了这么久,却迟迟没能来到银湾湖的尖角之处。   略一思索,子夜来遂默念起了咒诀。   在灵力的催动之下,方才他所做下的记号便自身侧不远处骤然浮现而出。   果真如此。见状,子夜来紧锁的眉头稍微松动了,他已明白过来自己进入的大概是一个重复循环的阵法,设阵者的目的不在伤人,而在于将不小心踏入此阵的一切活物困进这片看似广袤、实则只在方寸之间的地盘里。   那么,只要他能找到这个阵法衔接的痕迹,便可以顺利从中脱出了。   因身为剑修的缘故,子夜来对此等阵法的了解并不太深,故而只能选择以最简单的蛮力来破解。   站定之后,他遂拔出了自己的佩剑,灵力运转时乌浓魔气同样跟着暴起,顷刻间缠绕上了剑身,使其成为了一柄正在不断散发出凶戾煞意的魔剑。   紧握剑柄,子夜来凝神静气,随即挥出一剑,魔气霎时袭向四面八方,这样大范围的攻势,不管哪个地方藏着阵眼都会很快被破解。   果不其然,下一瞬,耳中就传入阵法开始碎裂起来的声音。   子夜来心中一喜,赶紧趁着这个机会再度出手,又是几击过后,整个不明阵法才终于承受不住魔气的侵袭而逐渐瓦解。随着眼前一道白光闪过,子夜来再回过神时,便发现自己仍然握着佩剑站在原来的地方。   总算是走出来了。然而他才刚舒了口气,另一变故也在此时顿生。 第55章   甫一从法阵里回到现世,子夜来便发现,此时眼前的银湾湖不知在何时也起了变化。只见那原本平静无波、犹如冰镜一般的湖水骤然在中心处生出了不少细微的水泡,并且这些水泡扩散的范围还在逐渐增加,没过多久便几乎布满了整个湖面。   子夜来想起仍在寻找冰玉蝉草的楚苍,盯着这诡异一幕蹙起眉,他无从知晓对方是否已出了事,也很犹豫要不要即刻下去湖里看一眼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踌躇了好一会儿,他到底没有轻举妄动,毕竟楚苍的修为比自己高深,若是遇到什么连那个人都无法解决的麻烦,那自己擅自插手也只不过是在拖后腿而已。   又等了半晌,眼看着水泡越来越密集,耳中也隐约听见闷闷的浪涌之音,子夜来顿时屏住呼吸,剑势已蓄势待发。   很快,随着那声突如其来的轰然巨响,银湾湖中心瞬间暴起一道冲天水柱,庞然飞流四散,水滴也如雨般铺天盖地兜头浇来!   子夜来万万没想到会是如此情形,毫无防备的他险些被势如破竹的湖浪冲击卷入水底。好在结界还是及时地展开了,在层层汹涌水流的冲刷过后,他才看清了那自银湾湖心浮起的两道缠斗在一起的身影。   其中一人自然是楚苍,怀里已掖着一抹绿意,看样子是成功采到冰玉蝉草了。青年此时一改往日总是面带笑容的模样,敛起所有神色,只不断挥手出招,强悍的灵力波动同时也激起了大面积的水雾喷发。   而立于不远处的另一人却是名未曾谋面的陌生少女,容貌俏丽,身着紫色衣裙,同样靠护体结界行走水上。她好似并不怎么在乎楚苍的攻击,一边游刃有余地抵挡,一边视线却牢牢跟随着冰玉蝉草。   见状,子夜来也大致能猜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   不愿横生事端,故而他干脆一剑朝着湖水劈斩而下,待那两人都因为这一剑朝自己望过来时才朗声道:“发生何事?二位,妄起争斗无益,不如还是冷静下来详述吧。”   猛地听见第三人的声音,少女遂转过头来打量了他好几眼,半晌才没什么情绪地说:“既然你走出我的法阵了,那我长话短说,我只是要冰玉蝉草而已。”   楚苍嗤笑一声,颇不以为然,“想要什么东西都得靠实力说话,我比你先一步拿到了冰玉蝉草,所以它毋庸置疑是我的。”   不料,少女却拧起长眉反驳道:“明明是我先找到冰玉蝉草的,你只不过抢占了先机而已,这样颠倒黑白欺负我一个弱女子,难道不觉得有失水准吗?”   “要取何物都必须各凭本事,何况我与你非亲非故,为什么要让着你?”楚苍只是油盐不进。   见他似乎并没有任何怜香惜玉之意,少女咬了咬唇,眼底仍有不甘,“可我师兄还需要冰玉蝉草救命......这样吧,我和你买好了,你要多少钱才肯把这株冰玉蝉草让给我?”   摇摇头,楚苍不屑一顾,“我不缺银钱灵石,对其他东西也不感兴趣,只因我的灵宠也需要冰玉蝉草救命,所以我不会让给你的。”   闻言,少女瞪大了眼睛,“灵宠的性命又怎能和人相提并论?”   然而,面前的青年却只是嘲讽地弯起嘴角:“你师兄的性命,与我何干?”   此时,就连旁观的子夜来都有些想开口劝少女放弃了,谁知她却好像是被楚苍漠然的表情给刺激到了,独自站在那里天人交战许久,终于下定决心似的咬咬牙道:“如果你银钱晶石都不需要的话,我这还有一件顶级法器,用来交换冰玉蝉草足够了,如何?”   眯了眯眼,楚苍漫不经心问道:“什么法器?”   “缘木求鱼。”   这四个字一出,子夜来虽还一头雾水,却敏锐地察觉到楚苍的眼神有了些许细微变化。   少女自然也注意到了,松了口气的同时仍不忘再问一遍:“怎么样,若你知晓缘木求鱼的作用,想必也明白冰玉蝉草是完全比不上这件法器的对吧?”   说完后,眼前的青年随即沉思不语,正当少女满心欢喜地以为自己成功打动了他的时候,楚苍那充满戏谑之意的声音就让她再次不可置信地陷入了绝望:“缘木求鱼确实价值连城,但我亦不需要。”   至此,少女已将自己的底牌全部亮了出来,却也没能如愿以偿,她显然还不愿放弃,很快又孤注一掷地开口道:“既然你什么都不需要,那不如来分个高低。”   “三招之内,如果我赢了你,冰玉蝉草你必须给我,如果我输了,也绝无怨言,并且再不纠缠,你敢答应吗?”   子夜来本以为楚苍不会同意,但没想到他略一思索,竟然点头同意了。   那少女的修为感知起来尚且未能达到元婴期,也就是说若非楚苍刻意放水或者她留有后招,否则她赢的几率十分渺茫。猜想楚苍的行为大约就像是猫儿捉弄被自己抓住的老鼠,子夜来便也抱着看戏的心态观望起了这场对决。   清喝一声,少女便率先出招了,她应是器修,灵力呈现金雷之势,朝楚苍凌厉袭去。   但这种程度的攻击还是无法轻易伤害到楚苍,只见青年身形未变,周身灵压也并未如何波动,却能在出手瞬间引下远比少女所释出的雷诀更为猛烈百倍的灵雷,短短一刻便照得整片天际大亮。   这道雷击的力量会有多骇人,子夜来光是从旁观看也能略窥一二,他甚至有些惋惜:若是那少女无法抵挡这招的话,恐怕便会落个重伤。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少女却没有如他所想一般慌乱,而是挥袖祭出了一件防护法器。   雷光消散之后,就见银湾湖畔的树林皆被楚苍的灵雷给劈成了焦灰,唯有少女仍安然无恙,而在她身侧的一片地方也都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楚苍亦有些惊讶,但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你用了法器?”   “没有规定不可以吧。”少女哼了一声。   正当楚苍想再度出手之时,他的神色却忽然变了,“......不对,有别的东西在向我们靠近。”   话音刚落,子夜来和少女就都愣住了,但他们随即也同时察觉到了那股不怀好意的气息。   “是血煞狼...!”少女马上认出来了这股气息,脸色也变得有些苍白,“银湾密林中的血煞狼通常都是成群结队的,我们要趁它们没有赶来之前离开这里。”   她说完后,见楚苍根本没有反应,只得转向子夜来,“这位道友,你还愣在那里干什么?血煞狼是魔物,普通修士如果被伤到的话是很有可能惹得魔气上身的!”   就在此时,原本还藏身于密林中的血煞狼估计嗅到了湖畔有生人的气息,都开始接二连三地窜了出来。狼群绿幽幽的眼瞳饥渴地盯着面前这三人,似乎正在思考待会儿要如何将他们吞吃入腹。   本想劝说那两人赶紧逃跑的少女也不再坚持了,“你们想寻死就自己去,我不奉陪了!”   说罢,她正欲离开,楚苍的动作却让她顿住了。   青年毫无畏惧地朝着那些奔来的血煞狼群挥出灵剑,只不过他原本纯净的灵力竟然莫名转变为了魔气,也许是因为属性相同、攻击更甚的缘故,这一剑下去,只闻血煞狼们皆纷纷哀嚎了起来,倒地而亡的时候,身上也都被这强悍无匹的魔气劈出了深深的血痕。   子夜来见状,便也学着他的模样如法炮制,于是很快,他们两人就联手将血煞狼逼退了。   “......你们居然是魔修!”   震惊过后,少女厌恶地皱起了眉,“银湾密林不欢迎魔修,请你们赶快离开!”   她反应强烈的态度让子夜来有些许尴尬,只不过楚苍反而不恼,只是玩味地看着她:“那你不要冰玉蝉草了吗?”   闻言,少女深呼吸了一口气,“若师兄知晓,定也不会愿意使用从魔修手中取得的药草,大不了我用自己的修为给他续命,不劳你费心!”   楚苍也只是冷笑,“倒也不用急着替你家师兄决定,说不定他根本就没有你想得那么高尚。”   “你...!休得污蔑我师兄!”少女气急了,立刻不管不顾地挥手出招,但所有攻击却都无法近楚苍的身,皆被他的护体结界给挡了下来。   直到此时,少女好似才恍然发现,眼前青年的修为深不可测。   她不得不勉强自己镇定下来,随后便转身欲走。   谁知,楚苍忽然懒洋洋道:“其实我只需要一部份的冰玉蝉草,剩余的,如果你想要,分给你也不是不可以。”   少女只冷冷地看着他:“我能知道是什么让你突发善心吗?”   扫了一眼湖畔上同样不解的子夜来,楚苍这才道:“观你之灵力属性应是器修吧,若你可以帮我打造一件能够掩盖自身魔气的法器,让使用者看上去和寻常修士没有两样,那我就把冰玉蝉草分给你一半,考虑一下吧。”   他的话果然让少女脸上浮现出了纠结的神色,“......既然已经成为魔修,又为何想要用法器来伪装自己的气息?难不成你准备利用这点去做什么坏事?那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将冰玉蝉草从怀里取出,楚苍仿佛笃定少女会同意,“需要冰玉蝉草的人性命必然已岌岌可危,你到底想不想救师兄了?”   “我......”少女果然还是犹豫了。   作者有话说:   新线 第56章   夜半的银湾密林,静谧宁静,如霜月色下泄,若是没有之前血煞狼群的闯入,几乎会让人误以为此处是什么静心修炼的好地方。   但也正是因为见识到了这片树林危险的一面,顺利找到冰玉蝉草后,楚苍与子夜来都不想在这里多待下去。   子夜来不知晓楚苍为何要向少女讨要一件可以掩盖魔修气息的法器,他也并不在意,横竖楚苍想做什么都与自己无关,他只希望能够快点解决此事好早一些离开银湾密林。   所以如今,他们两人都在等待少女的答复。   犹豫半晌,少女方才戒备地盯着楚苍问道:“在你对付血煞狼之前,也就是你与我交手时,你的身上并无任何一丝魔气存在的痕迹,所以我才会误以为你是正派修士,所以那时候你是如何做到不让我察觉出自己的真实身份的?”   楚苍微微一笑:“因我是火界之人,习有正邪双生的心法,也就是说,我既可以是你认为的‘正派修士’,也可以是你厌恶的魔修。”   闻言,少女脸色顿时闪过讶色,“正邪......双生的心法?我确实从未听说过。好,但是既然如此,其实你也根本不需要用法器来掩盖自身的魔气啊?为何还向我提出那样的交换条件来?”   “我好像没有告诉你那法器是准备给我自己用的吧?”说到这里,楚苍意味深长地瞥了眼岸边的子夜来,在接收到他诧异的眼神后才继续悠然道,“现在我已把所有情况都说给你听了,你究竟是否同意?”   少女秀气的长眉拧在一起,良久才终于下定了决心,“好,我答应你,我可以给你炼制隐藏魔气的法器,但你要先将至少一半的冰玉蝉草交给我,毕竟我师兄的性命危在旦夕,我必须先赶回去救他。”   见她同意,楚苍也毫不含糊,直接伸手就将那株冰玉蝉草一分为二。   在将冰玉蝉草递给少女的时候,他还顺势做了个自我介绍,“我名楚苍,来自火界宗门千仞山,另一位道友子夜来乃风界之人,你呢?”   再次来回看了两人好几眼,少女自然也知晓他的意思:“原来是千仞山,我有听说过,是不久前才出现在濯银城的门派。我名岳珍心,与师兄就住在濯银城中,但是法器的炼制没那么快,也许你要等上一阵子了。”   点点头,楚苍道:“不急。但是岳道友,恕我直言,冰玉蝉草药性极寒,对于非冰属功体的修士而言,服用后,若无修为高深之人在旁护持令寒气温和散入经脉之内,恐会使得病情更为严重,我看你也并非冰属功体,所以你若是想靠这个给你师兄吊命的话,作用其实不大。”   岳珍心咬了咬唇,攥着冰玉蝉草,脸上是行至末路时才会出现的决绝表情,“我怎会不清楚,但师兄他......他的状况较为特殊,非冰玉蝉草不可,不然我也不会冒这个险。”   略一思索,楚苍也凝住了神色,“难道你是想用冰玉蝉草冻住他奇经八脉中的灵力吗?”   见他一下就点破了自己的心思,岳珍心索性也不再隐瞒:“没错,因他不能再使用灵力了,否则将会越来越虚弱下去并且危及性命。”   而再多的,她当然也没有再透露了。   至此,冰玉蝉草的归属分配已完成,岳珍心遂告辞而去。   望着楚苍从湖中心一跃来到自己面前,子夜来还是忍不住促狭地问了一句:“你为何突然决定要做一回好人了,莫非是看上了那个女修不成?”   未曾想,楚苍闻言却道:“她是器修,手上又握有缘木求鱼那样珍贵的法器,不利用这点岂不是太浪费了,反正覆光也用不了那么多冰玉蝉草,我不如给她做个顺水人情,还能再换点东西,何乐而不为?”   顿了顿,他又似笑非笑道:“夜来,在你心里我难道就是一个见色眼开的人吗?”   子夜来噎了一下,心想楚苍果然还是楚苍,不工于心计就不是他了。   反正草药也已拿到了,天色又晚,子夜来正想转身离去,下一刻,楚苍的那句话却让他犹如脚底生根似的停在了原地。   “那件法器,其实我是想换来给你用的,毕竟如果能够掩盖掉身上的魔气,你也就不会有太大的心理负担了吧?”   青年的眼眸在月色下显得更为幽暗,几乎就像一潭深水那般,仿佛注视得久了,便会不小心溺死在其中。于是子夜来立刻也愣住了,回过神后才略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为什么?”   不知为何,楚苍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于是子夜来也只得生硬地换了个话题,“你们刚才所说的缘木求鱼究竟是什么法器?”   楚苍道:“此处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回去的路上我再详细和你说明吧。”   两人遂迅速离了银湾密林,途中,楚苍便将那法器的来历一一告知,“其实我也没想到她手里真的会握有缘木求鱼,毕竟缘木求鱼是一件十分珍贵的法器,若是被修士们知晓了它的存在,引起腥风血雨的争夺之战也并非没有可能。”   说到这里,他便问道:“你可曾听说过......永生不灭城?”   子夜来心跳一顿,猛地想起了那日在密音寺里出现的伏灵长老与九峰掌教,“未曾,那是怎样的一个地方?”   也不知楚苍所言与君如故告诉自己的信息是否会一致。   楚苍道:“永生不灭城是四界流传已久的一桩传闻,这片大陆上没有人亲眼见过,也没有人能够顺利找到进入此城的道路,但它又的的确确是存在多年又神秘莫测的一个地方。而在提起永生不灭城的时候,则必须要先了解另一处所在,那便是世间海。”   青年的声音不急不缓,仿佛他所讲述的只不过是最为普通的事情,“因为至今无人能找到永生不灭城,所以也无从知晓那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而世间海在这近千年里已被人陆续探过,大多数人只听说那是一个极难进入的秘境,因它踪迹不定,很可能处于四界任意位置,至于里面有什么更无从得知,但据曾经进入过那里的人透露,世间海中便藏有能通往永生不灭城的通道。”   默默记下了他说的话,子夜来又问道:“那这与缘木求鱼有何关联?”   瞥了他一眼,楚苍忽然压低了声音,“只要是对此道稍有研究的人都听闻过缘木求鱼这件法器,因为它被铸造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持有者能够顺利地进入世间海。”   也就是说,得到缘木求鱼,就等于掌握了进入世间海的办法,甚至还可以因此找到传说中的永生不灭城。   “既然如此,岳珍心之前想用缘木求鱼来换取冰玉蝉草的时候你为何拒绝了?”子夜来颇为不解,“那可是能够进入秘境的法器,你真的一点儿都不好奇传闻中的秘境究竟是什么模样吗?”   此时,两人已然来到了濯银城城门之前,望着天顶那轮被阴云笼罩的月,楚苍隔了好半晌才意味深长道:“世间海不属于尘世,擅自闯入者多半会招惹灾祸,当然永生不灭城也是如此,只不过人们皆被一些虚无缥缈的好处蒙蔽了双眼。”   还没等子夜来想明白这句话的意思,青年随即淡然地抛出了另一个引诱他的钩子:“不仅如此,我还知晓那件法器的来历,无论是世间海、缘木求鱼亦或是永生不灭城......其实都与你们延天宗脱不了干系。”   此言一出,子夜来顿时有些掩饰不住自己的震惊。   有关永生不灭城踪迹的消息出现在法论会上,甚至惊动了长老与九峰掌教,只因为这件事关乎近六百年未露面的前任宗主白妙藏的下落——这是君如故告知自己的。   而现在楚苍又说,世间海、缘木求鱼和永生不灭城都与延天宗关系匪浅,这便与君如故所言对应上了。   然而当他正欲再问,眼前青年却换了种口气,“夜来,我手上还有不少你感兴趣的东西,这些我都可以分享给你,但我希望你能对我坦诚。”   “......坦诚什么?”子夜来愣了一下。   看到他这种反应,楚苍好像笃定他会同意似的,胜券在握地笑了笑,“如果要达成合作的话,坦诚是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夜来,我承认自己是有某些私心,但对于你隐藏起来的事情我依然一无所知,如果我们能彼此敞开心扉好好交流一番的话,也许就能更好地实现双赢了。”   对上子夜来略显动荡的神色,他又笑微微补充了一句,“当然,我说的秘密指的并不是君师弟。”   这一刻,子夜来几乎莫名其妙有了种自己已被楚苍彻底看穿的错觉,他所有自认完美的伪装都是一层薄薄的纸,只要那人的目光扫过来,就会轻易地无风自燃。   两人就这样沉默地立于原地,没有谁先开口。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子夜来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会考虑。”   他自然只是随口做了个保证,真正的东西绝无可能透露。毕竟楚苍实在是一个太擅长洞悉人心的人,如果当真让他知道了太多秘密是完全不利的,要想在他手底下保全自己,恐怕也只有薛明夜那种人精才能成功吧。 第57章   回到濯银城后,由于一天之内接收了太多未曾了解的信息,子夜来着实感到心烦意乱,于是在他的强烈要求之下,楚苍总算同意分房而睡,他好歹给自己争取到了一份暂时的清静。   只是当好不容易躺在了床上,他依然还是只能干瞪着眼睛发愣,脑子就犹如一团乱麻,让他无论怎样翻来覆去都难以入眠。   世间海、缘木求鱼和永生不灭城,都是他前世从来没有知晓和接触过的,如今乍然被一股脑端到了面前,实在是让人毫无头绪。   更何况这些事情都与延天宗有关系,还是这片大陆上所有修士皆趋之若鹜的东西......子夜来慢慢地感到了一股贪婪之欲正在心中逐渐蔓延,他猛然一惊,回想起楚苍的话语,赶紧强迫自己止住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   魔修之所以会被正道修士唾弃厌恶,便是因为他们的贪嗔痴恨较之平常人更为明显,也不忌讳用各种血腥残忍手段以让自己达到目的,这对于强调斩尽七情六欲、追求大道飞升的修士来说正是异端中的异端,自然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而现在,随着魔气彻底入体并污染了原本纯净的灵力,子夜来明白自己也开始不可控制地受到了更多影响,比如本就不完美的性格将会变得进一步偏激。   虽说上一世的他结局就是如此,但这辈子,子夜来还不想那么快就被延天宗追杀。   想到这里,他又意识到自己已随楚苍离开将近四五天了,而师尊薛明夜不知为何却仍毫无反应,好似就连装模作样寻找一下这个下落不明的大徒弟都懒得。   子夜来对这个认知略微感到了愤恨,但很快又深呼吸一口气,将之抛在了脑后。   对于现阶段的他而言,没有消息也许才是最好的消息,至少他暂且不用考虑该怎么躲避来自延天宗的追捕。   只是忆起薛明夜,另一道身影便也随之浮现在眼前。   那日君如故回去后,究竟会如何向薛明夜叙说这件事呢?而他在提到自己的时候露出的又是一种怎样的表情?子夜来虽知一涉及到君如故自己就会胡思乱想,但他真的忍不住。   君如故不会找自己,应秋那个脑子大约也找不到自己,最想不到的是薛明夜都能无声无息,这让子夜来苦笑了一下,觉得自己这个大师兄当得确实够失败。   一边这么哀叹着,他一边觉出了困意,眼皮也终于缓缓合拢了起来。   然而还没过多久,一声细微的清啼就让他立刻清醒了过来。   这是......鸟鸣?疑惑地辨认了半晌,子夜来遂坐起身,很快就在枕头旁边找到了那只眼熟的仙鹤形状传音鸟。   这回他是真的惊讶了。   犹豫地看着那只小仙鹤许久,子夜来都没决定好要不要听里面的内容,但最后心中的挣扎还是被好奇压倒了,他随即伸手将传音鸟拣了起来,带着连自己也没有察觉的期待,小心翼翼地将之打开。   一道灵光闪过,君如故清冷的嗓音便回响在了耳边:“子夜来,你擅自随楚苍一同离开之事我已禀报师尊,他也愿意替你在长老们面前暂时隐瞒,所以还望你能够迷途知返,早日认清自己的错误,趁现在还无人知晓,尽快回到延天宗,否则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   听完这番话后,子夜来险些没一气之下将手里的传音鸟给捏碎。   果然,他就知道君如故之所以会联系自己,也并不是出于任何关心的目的,而是为了能够最隐秘迅速地解决这件事。   心里顿时因为君如故的话而堵得慌,子夜来抓着那只小仙鹤,脸色变幻了半晌后,到底还是没舍得将之毁去。   叹了一声,他认命般将传音鸟塞到枕下藏好,然后才再度闭眼。   于是另一边,仍坐在房中盯着那簇跳跃烛火的君如故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子夜来的回音。   时值深夜,他却依然衣冠整齐地坐在那里,仿佛丝毫不觉困意,而当眼前的那盏焰色即将熄灭的时候,门扉忽然就被人拍响了,来者应是看见了他房内的光亮,不加收敛的敲门声便在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如故,我是少辛,你是不是还没睡?”   乍然听到他的声音,君如故虽然微一蹙眉,但还是起身过去给他开门了。   见人很快就出现在了眼前,常少辛心中一喜,顿时故作生气地撇了撇嘴:“如故,你从法论会回来后怎么就天天都把自己闷在房间里啊?我昨日还传音给你了,你有没有收到?”   点点头,君如故问道:“这么晚了,你有什么事?”   一听这话,常少辛又不乐意了,“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么?反正你也还没睡。还有,你既然已收到我的传音,那我让你陪我到山下逛逛,你怎么也不回复我?”   有时候他真觉得君如故这个人简直是迟钝到了极点。   待常少辛抱怨完了,君如故方才没什么情绪地说:“没有许可的话,最好不要随意下山,而且你至今还未能顺利结丹,更应该把心思放在修炼之上才是。”   果然又是如此。常少辛颇觉挫败,“......我知晓,但我只是想找机会带你下山散散心而已,因为我感觉如故你近来的情绪好像不太好的样子,能不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然而面前之人久久没言语,常少辛不免感到难过,“如故,我们难道不是世界上最信任彼此的人吗?我们都已经认识了这么多年,为什么我却感觉你似乎从来没有真正对我敞开心扉过?”   淡然地望着他,片刻后,君如故终于开口了,“信任?”   只是简单两个字,却令常少辛的脸色迅速苍白了起来:“如故,难道你不信任我吗?”   青年却仍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我只是不太理解。”   常少辛咬了咬唇,“罢了,和你说话真是要把我累死,如果你不想告诉我你的心事那也无妨,我走了。”   他装作转身欲走,脚步却慢腾腾的。   好在君如故也及时出声了,“你想多了,我并无什么心事,而且你只需好好修炼便可,其实不必如此关心我。”   他的语气平静,却让常少辛感到了生分,闻言立刻就抬起眼来直视着他,“我不关心你还有谁会关心你?还是说你根本就不稀罕我的关心?如故,我早想问了,为什么从前段时间开始你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一幕幕印象深刻的场景在脑海里闪过,他忍住没让自己显露出愤然的表情来,“就拿子师兄来说吧,如故你以前对他完全就是视若无睹,为何从与应师兄打赌开始你便对他那么好了?不仅愿意亲自为他护持进阶,还一次次伸出援手帮助他,你到底为什么会这样做?”   这些话他实在是憋了太久了,当初他还以为是自己想多,但后来君如故的表现越来越让他感到不对劲,常少辛终于也无法再继续用这个理由来安慰自己。   难不成是子夜来抓到了如故的什么把柄?!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君如故的声音也响了起来,“子夜来是我的师兄,我不能帮他吗?”   冷不防被噎了一下,常少辛顿时有些结巴,“不、我并不是这个意思,但你以前明明就不会做这些多余的事......”   随即,他便看到眼前青年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茫然,“我也不明白。”   常少辛更加一头雾水了,“不明白什么...?”   一个人难道会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做某件事吗?   但是君如故并不解释,只是很快就敛起了所有神色,准备将门重新掩上,“时候不早了,你还是快回去休息吧,有事明天再说。”   “等等,如故...!”多日未见他,常少辛只想再和他待上一会儿,于是情急之下便拉住了他的手,“说到子师兄,为何我感觉已经好长一段时间没有看到他了?”   话音刚落,君如故便沉下了脸色,不仅直接将他的手从自己臂上扯了下来,语气也有些强硬,“他无事,不要多问,好了,你快些回去。”   猛地被这么对待,常少辛一下子就呆住了。而好不容易反应过来后,他便难以抑制地红了眼眶,“......如故,你以前也不会这样对我的。”   那个他一直避免想起的恐怖猜测也在此时浮上心头,“如故,你是不是,喜欢上了子师兄?”   此言一出,他便看到君如故的表情罕见地变了变,正期待对方反驳自己,青年再开口时却只吐出了那冷冰冰的三个字。   “你走吧。”   纵使再怎么不忿,常少辛对于冷下脸的君如故多少还是有些畏惧,最终还是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   一路上,他的心情是绝望又复杂。他不知道为什么君如故没有满脸愠怒地反驳自己,他也不想对任何人说起自己那次在集雪溯道会上误入秘境中的那口古井里时所看到的景象。   那时,虽然因为修为不足而感到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但常少辛仍确信自己亲眼看到了那骇人的画面。   出现在自己眼前的诡异幻相,竟然是君如故拥抱着双目紧闭的子夜来,但更令常少辛感到诧异的,却是那滴自向来平静冷淡的君如故脸上流下的眼泪。   作者有话说:   师弟长嘴前奏() 第58章   从睡梦中清醒过来后,子夜来尚未睁开眼睛就暗自感叹幸好自己昨晚没有梦到君如故,而当他懒洋洋翻了个身、正准备起来呼吸一下早晨的新鲜空气,猝不及防对上的就是楚苍那张虽堪称绝色但笑容格外瘆人的脸。   是个人被这么一吓,脸色大抵都不会好看,子夜来当然也不例外,就差没有惊呼出声了,但是他到底压住了自己的声音,只是态度明显不耐,“......一大早就站在这里,有什么事?”   正靠着床柱望他的楚苍便也垂下眼,用了神似深闺怨妇般的语气幽幽地说:“夜来,君师弟怎么大晚上给你传音?他说了什么?”   心跳一顿,子夜来立刻佯装不知地皱了皱眉:“你什么意思?”   “夜来,不必瞒我。”谁知楚苍却像是对他私下的任何小动作都了如指掌似的,“千仞山之外设有阵法结界,但凡进入此地的所有灵符咒诀都会被我知晓。”   于是子夜来索性也全都告诉他了,“他只让我快些回延天宗,否则若是被长老们给发现了,事情恐怕就不好收场。”   闻言,楚苍却只是挑眉一笑,“夜来,莫非你打算就这样一身魔气地回去吗?”   子夜来不是傻子,自然也明白现今的自己就是因为体内的魔气才导致了进退两难,脸色也有些不好看,“我知道自己目前无处可去,所以也没有回他的消息。”   眼前青年好似对他的认命颇为满意,“你清楚便好,既然如此,我之前的提议你觉得如何?只要等岳珍心为你铸造好能够掩盖身上气息的法器,你也就可以顺理成章地重回延天宗了。”   “当然,在此之前,我们俩还需要先进行一番深入的沟通才行。”   盯着他越凑越近的俏脸,子夜来面无表情,“楚苍,我可以如你所愿,但也请你实话实说,我身上究竟有什么地方值得你这样做?”   天上不会掉馅饼,从古至今,利益交换才是最为稳妥的关系,更别提还是楚苍这种长着一颗七窍玲珑心的人。子夜来还不想在自己无知无觉的情况下被他这样肆意利用,毕竟就算是死,也要做一个明白鬼。   未曾想青年听见这话,反倒是低低笑了起来,“夜来,你一直在防着我,诚然这是稍微聪明一些的人都会做的事,但其实你的戒备对象找错人了,你最应该留意的,是一个你不敢想象的人。”   此言一出,子夜来忽然只觉心跳加速,仿佛是身体已提前感知了某种预兆那样,就连唇舌都变得笨拙了起来,“你说的那个人,不是君如故吧?”   摇摇头,楚苍眼神幽深,随即轻飘飘地吐出了一句话,“如果我说,那个人是你的师尊薛明夜呢?”   最难以置信却又意料之中的一个名字,瞬间令子夜来的脸不可抑制地苍白了下去。   薛明夜......可是楚苍为什么会说自己需要留意防范薛明夜?莫非他知晓什么?   未等他想清楚,楚苍的声音便再度响了起来,“自从春津楼一事过后,你就一直在似有若无地问我是否与金鼎宫之人熟识,也许在你心里也早就认定我和那些魔修有勾结了吧?只是很可惜,我确实与他们没有关联。”   直到这时,子夜来才艰难地问了一句:“所以你是指,真正与魔修有所勾结的人是师尊?”   青年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用好像能洞察一切的目光看着他,“夜来,你的模样也并不怎么惊讶。”   猛然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子夜来迟疑了片刻才低声道:“如果我说,师尊其实是我的仇人,你大概也不会惊讶吧。”   此时此刻,楚苍终于缓缓笑了,“不。”   无视子夜来难看的脸色,他慢悠悠地在床边坐下了,“夜来,你与你师尊相处久了,或许还从来不觉得,但他确实是厉害角色,那位失踪已久的延天宗老宗主,错就错在来不及看清他。”   子夜来紧盯着他,“我清楚师尊的实力强悍,但也只不过知道是他亲手杀害了我之至亲。楚苍,难道你还了解到他身上隐藏有什么更为惊天动地的秘密?”   “你觉得你自己算不算?”   简单的一句话,却是让人摸不着头脑,子夜来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我...?”   不过短短一刻,楚苍已然伸出二指钳住了他的下颌,极具迷惑性的笑容让人看不出他心内所想,“夜来,不管你信不信,但我之所以从遥远的火界来到风界,都是为了要找到你。”   只觉面上腾地涌起一股强烈热意,子夜来也没了要继续追问下去的心情,只得装作若无其事那般撇过了头,心里却恨不得能将眼前之人的这张嘴给撕碎。   见状,楚苍遂轻笑道,“这件事君师弟知道吗?我看他似乎对薛宗主十分尊崇似的。”   子夜来摇摇头,语气不屑,“就算这件事已然证据确凿,师弟他也是不会相信的。”   就像他自己,当初不慎偷听到这桩陈年旧事时也是难以置信,独自一人默默消化了许久才不得不接受现实。而君如故向来将薛明夜当成是不可亵渎的神一样来崇拜,是绝对不可能相信自己一直敬爱的人会做出这种事的。   “那倒未必。”没想到楚苍却意味深长地说,“有时候你觉得一个人当局者迷,但有可能......他也只是身不由己而已。”   君如故会身不由己...?子夜来怀疑地看了他一眼,还是决定暂时不再想,毕竟他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没想到又过了几天,却是岳珍心自己主动来到了千仞山。   接到弟子通报后,楚苍便将她请到了议事堂。   相比起那晚的沉着冷静,今日的岳珍心看起来明显要憔悴不少,细看之下,便能发现她甚至微微红着眼圈。   “楚宗主,”岳珍心也不含糊,直接开门见山,“那日你只看冰玉蝉草就能将我师兄的情况分析得八九不离十,故而我想请教楚宗主,是否对于医道极为精通?”   闻言,楚苍微眯起眼,语焉不详地回答了她:“也不能说精通,仅仅因为兴趣,对一些疑难杂症略有涉猎而已。若岳道友愿意的话,大可将你家师兄的病情详细说给我听,也许我可以替你想到解决方法也不一定。”   沉默半晌,岳珍心终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其实师兄并没有得病,他......他之所以会变成今天这样,乃是因他本为炉鼎之体。”   炉鼎二字一出,楚苍与子夜来的表情都变了变。   虽则四界地域广袤,但身为炉鼎之体的人也并不多见,所以一旦发现了这类人,那些实力强劲的修道门派就会想方设法将其招纳入门下,有时甚至也会不择手段。   因此在听到这话后,楚苍便摸了摸下巴,眼神颇为玩味,“之前你说过自己和师兄两人一起住,难道你们是一起私奔叛逃出宗门的吗?”   岳珍心立刻涨红了脸,“并非如此,我与师兄之间清白可鉴!而且、而且师兄也不是那种需要与修士双修的炉鼎之体,他自小被迫习有一种密术,可通过普通的灵力流转助修士增进修为,更可破除一切魔障,但久之他自己便会因承受不住此等密术的反噬导致癫狂而亡。我本想用冰玉蝉草冻结住他的灵力阻止他继续衰弱下去,但尝试了才发现并无效果。”   楚苍好似也对她所言之密术好奇起来了,“那让你师兄自己不要用灵力不就行了?”   摇了摇头,岳珍心苦涩道:“不可,因为就算师兄自己不用灵力,那密术也会像蛊一样在他体内自行催发运转,我也是走投无路,这才想着前来请教一下楚宗主,看看是否有法可解。”   见自己说完后对面青年沉吟许久也没有开口,少女咬了咬牙,继而又抛出了自己的筹码,“如果楚宗主有法能可助我师兄,我也愿意帮你铸造更多法器。”   这对于一个器修而言,已算是最为正式的承诺了。   子夜来原以为凭楚苍的性子,不管能不能想出办法也定会先答应她并做了这个人情再说,毕竟这么大一个便宜,不要白不要。   然而,青年却过了好半晌才终于出声道:“岳道友,此事我无法空口下定论,总要让我先观过你师兄的情况再说。”   “可以,”岳珍心马上一口答应了,“师兄与我就住在城西,敢问楚宗主何时有空,我随时都可以带你过去。”   楚苍道:“择日不如撞日,听你描述,你师兄的身体必然已经快要油尽灯枯了,还是要趁早为好。”   被他诚恳无比的态度和语气彻底打动,岳珍心也不再计较他正邪双修一事,即刻便动身带着他们前往了自己的住处。   濯银城西,在那片平民百姓的住宅之中,隐藏着一座不大不小的老旧房屋。   推开漆色斑驳的木门,岳珍心轻声道:“还请二位在这里稍等,让我先进去与师兄说明此事。”   随即,她便掩住门自己进了院子里。   趁少女不在,子夜来才疑惑问道:“她所说的那种密术,你莫非也曾听说过?”   楚苍若有所思,“只是略有耳闻,但也得见了人才能判断。而且如果情况和我所想一样的话......这一回我们才算是真的捡到宝了。”   子夜来还没听懂,就听得门内传来了一道略带沙哑的男声,“二位贵客,请回吧。” 第59章   此言一出,楚苍便挑了挑眉,同样也朗声开口道:“这位道友,我们是真心实意想要来帮助你的,还望你能够看在岳道友一番心意的份上让我们进入。”   隔了半晌,门内又陆续传出了岳珍心隐隐带着哭腔的低语以及那名男子持续不停的轻咳,终于,在又一段长久的沉默过后,门扉到底还是被打开了。   少女朝他们点了点头,示意两人可以进入。   一步入院子,便看见岳珍心的师兄正坐在树下的石椅上。那是名面容端庄英俊的男人,身形裹在宽大袍子里,因此看起来略显消瘦,他紧紧地抿着唇,仿佛是仍然不满于师妹的自作主张,故而也并没有给出什么好脸色。   见状,明白他仍心存戒备,楚苍于是率先坦诚公布了自己的身份,顺带还解释了自己身上的魔气来源。   至于子夜来,自然也被他用这个理由搪塞过去了。   “正邪双生?”男子显然对这种超乎寻常的修炼方式并不赞同,皱了皱眉道,“吾名沈移春,楚宗主,听闻师妹为了医治我的身体,情急之下便与您做了交易,故而我今日便只是想对楚宗主说,这件事请您不用答应师妹,因为我并不需要旁人的任何帮助。”   乍然听他这样说,岳珍心顿时急了,“师兄...!都已经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是这样,你知不知道如果再让溺春之术继续运转下去的话,你坚持不了多少时日便会死的!”   沈移春却淡淡道:“师妹,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你可曾想过,与虎谋皮,焉能全身而退?”   他毫不留情的讽刺却让楚苍笑了出来,“哈,沈道友其实不必如此尖锐,在我看来这世上的利益互换都是再正常不过了,更何况大家本素不相识,我自认不是那等贪婪至极之人,又何必妄动坏心呢?”   然而沈移春依旧冷着脸,就连正眼也不愿瞧他,“我意以决,楚宗主请回吧。”   可就在这时,楚苍忽然向前迈出一大步,几乎是瞬间就贴在了沈移春耳旁,用其他人所听不见的音量低声说了一句:“沈道友,不必急着拒绝我,敢问岳道友身上的咒术是不是你下的?如果是的话,我觉得你会需要我帮忙的。”   接着他便退开来,好整以暇地看着微微睁大了眼睛的沈移春。   院子里又沉寂了许久后,沈移春终于眉头紧锁地松了口:“......珍心,你带另一位道友出去一下吧。”   离开前子夜来望了眼楚苍,对方却只是朝他露出一个志在必得的笑容。   待那两人都不在场后,沈移春才盯着眼前青年沉声道:“楚宗主既然能够看出我下在师妹身上的咒术,应该可以明白我的目的,为何想要横加干预呢?此事本与你无关。”   楚苍却悠然道:“不,我并不明白你为何选择给岳道友种下遗忘咒术,这对于你本就行将就木的身体来说是更大的负担,你也许根本撑不到她记忆全失的那个时候。”   闻言,沈移春这才叹了一声,“我只是......想让她彻底忘了那些记忆。”   “沈道友,可你又有什么资格让你师妹忘了?”   这话无疑是戳中了沈移春的痛处,过了半晌,他才苦笑道:“......师妹她太傻,也太好心了,她本不该和我这个废人一起躲藏在这里,若非因为我,她如今早就是水界数一数二的顶尖铸师了。”   水界二字很快让楚苍提起了兴趣,“原来二位也是异界之人?”   点点头,沈移春苦涩道:“我与师妹皆是水界之人,出身名宗竞锻台,那里可以说是水界最鼎盛的器修门派了,但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我不得不背井离乡逃往风界,而师妹因为相信我的清白,便也改名换姓跟随我来到这里。我自知身体已撑不了多久了,可却无法劝说她回返,再加上......竞锻台并没有准备要放过我,针对我的追杀一直在持续,无奈之下我才想出了抹消师妹记忆的方法,希望她能够在忘了我之后得以重新回到水界。”   听完后,楚苍便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他几眼,“原来如此,沈道友,其实我对咒诀一道也算得上了解,因此出于好心我想提醒你,你在岳道友身上所下的记忆消除术效果恐怕没那么好。”   沈移春果然半信半疑地看向了他:“不知对此楚宗主有何指教?”   楚苍道:“记忆消除术的副作用很大,且需要施术人有强大的灵力作保障,由浅到深循序渐进,否则一下子就强行抹消记忆,很有可能导致受术人神智重创。”   他顿了顿,又意有所指地说:“沈道友,你的灵力已几近枯竭,所以为了岳道友的身体,还望你能够三思而后行。”   看得出来,沈移春也不是全然不为所动,只是沉默了片刻,神情仍十分纠结。   于是楚苍也很有耐心地等着他,良久才听见对方吐出了为什么三个字。   “我听师妹说,楚宗主连缘木求鱼那样的顶级宝物都不屑一顾,只为同伴向她要了能够掩盖身上魔息的法器,虽说并非所有人都对传闻中的秘境感兴趣,但我仍想知道,我与师妹身上到底还有什么东西值得让楚宗主如此相助。”沈移春直视着他,语气平静地问道。   低低一笑,楚苍也毫不避讳,“沈道友既然也知晓我对缘木求鱼那等神物并无任何意图,那我也开诚布公了,其实对于沈道友身上之密术,我倒是很有兴趣。”   青年的话在意料之中,沈移春便也嘲讽似的勾了勾唇角,“因我是罕见的炉鼎之体,故而自小就被种下了密术,溺春算是一种极为特殊的心法,在偌大水界,能够熟练运用此术式的人也不出十个。但凡是中了溺春之术的炉鼎,这辈子就注定只能为成就旁人而死,其补灵与增进修为的效果要比寻常双修强上不止一点,自然对炉鼎的伤害也更大。”   他说得云淡风轻,仿佛即将要阖眼长眠的人并不是自己一样,“吾身已是无用之躯,所以楚宗主也不必再委婉,将你的目的说出来吧。”   见他的确是个心思剔透之人,楚苍便选择如实告知:“不瞒沈道友,我的同伴子夜来并非魔修,而且也没有修习正邪双生的心法,他之所以会身缠魔气,是因为此前被其他魔修在丹田处设下了一个难以解除的封印。”   沈移春亦微皱起眉,“竟然是这样......那么楚宗主的意思是想让我帮忙替他解开封印了?”   “沈道友对此有法可解吗?”楚苍道,“若是你愿意相助,让我来替岳道友抹消所有关于你的记忆也并非难事。”   沉吟片刻,沈移春才面带犹豫地开口道:“我不能马上确定,要先观过那个封印再说。楚宗主,你当真可以在不伤害师妹的情况下抹去她的记忆吗?”   楚苍难得下了个保证,“这点你大可以放心,此种咒术你也许不擅长,但我并非第一次施行了。”   眼前青年似笑非笑的表情不知为何,竟使得沈移春微微一愣,背脊上也莫名其妙浮出一层寒意。   重新步入院子里时,岳珍心立刻就神色紧张地奔向自家师兄,而子夜来也慢悠悠走到了楚苍身边。   “你方才与那人聊了什么?”他虽然很想用交易这个词,但到底还是没这么直接。   然而楚苍却好似没有要详细告诉他的意思:“聊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还得看他愿不愿意,但他已没有多少生存意志,为了岳道友的安危,应该是会妥协的。”   子夜来听着他漫不经心的口气,恍惚有种楚苍是在逼良为娼的错觉。   也不知沈移春对岳珍心怎么解释的,总之又过了一阵子,男人就恢复了一开始那种冷淡的态度,朝两人微一颔首,“楚宗主,你说的事情我还需要时间考虑,所以二位暂时请回吧。”   逐客令已出,他们便也告辞离去。   回程路上,子夜来因按耐不住好奇心,遂旁敲侧击起了有关沈移春的事情:“楚苍,那岳道友和她的师兄究竟是什么人?你清楚这两人的身份吗?”   青年低声道:“他俩是水界之人,出身名门竞锻台,但沈移春因为犯了某些错事而导致被宗门追杀,岳珍心重情义,便也随同这位师兄来到风界,隐姓埋名地生活。”   乍然听到沈移春的身世,子夜来猛地回想起了上一世的自己,不由得有些唏嘘:“沈移春的身体那样虚弱,想必也活不长了吧。楚苍,他是给了你什么好处吗,还是说难道你有什么能够帮他吊命的方法?”   没想到青年坦然摇了摇头,“我说过了,他已没有任何想要活下去的意愿,但在沈移春死之前,我确实还是能继续从他身上发掘出一些可供利用的东西。”   闻言,子夜来不禁皱了皱眉,“......你又不要那缘木求鱼,沈移春一个将死之人,能给你提供什么。”   “那可未必。”   楚苍随即就默念了几遍水界竞锻台这个名字,仿佛想从中找出什么破绽一般,“也许这一次,会引出更有趣的事情。”   作者有话说:   楚·地图开拓者·苍 第60章   暂时辞别岳珍心和沈移春后,楚苍也没有丝毫要消停的意思,很快又依仗着他千仞山之主的身份在濯银城的修道门派里四处打听,确实给他找到了不少新的消息。   “这极西之地内的奇闻逸事倒真不少,只可惜对我们有用的线索还是寥寥无几。”风尘仆仆地从外面回返,楚苍一坐下来就先喝了一大碗水,随后才深深松了口气。   子夜来正在这片方寸之地闷得发慌,闻言顿时就起了兴致:“你这几日早出晚归的,都打听到些什么了?”   楚苍道:“不仅打听了,我还让弟子们跑了好几趟以辨别真伪,最后也只确认了三件事情。其一便是再过几个月,这极西之地马上要举办一场名为‘无道争锋’的盛会,据说这片大陆上的所有修士皆可参与,获胜者还能赢得许多奇珍异宝。”   这种针对修道人士的所谓盛会,子夜来早已听过无数次,从前他也很有兴趣参与,哪怕夺不了魁去见见世面也好,但之后他就明白过来这种试炼并没有什么意义,拿不到宝不说还容易受伤,倒不如老老实实先提升境界。   见他对此不甚在意,楚苍又道:“另一件事就是金鼎宫的魔修竟然也来到了极西之地,但他们的目的仍与从前相同,不停地将那些神秘酒液暗中骗修士们喝下,以观察他们的反应。”   皱了皱眉,子夜来便问道:“那他们可曾找到与我同样产生了中毒现象的人?”   楚苍摇摇头:“目前依然没有,但此事最值得关注的地方......你莫非没有发现吗?金鼎宫魔修们的行踪竟和你无比一致,恐怕从你前往密音寺参加法论会开始,他们就已经在密切注意你了。”   若是知道被这样一群不怀好意的魔修给盯上,心理承受能力差点的人想必早就食寝难安了,但子夜来明白自己还有利用价值,楚苍是不会任由对方找到他的。   “除此之外呢,就没有别的新鲜事了?”他实则最想打听到一些有关于延天宗的消息,也不知那边的情况怎样了。   只不过他一提到延天宗,楚苍脸上就又出现了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延天宗距离极西之地太远了,我尚且没有探知到什么。但这最后一件事,我想同你商议商议。”   难得从这人口中听到商议二字,子夜来于是也勉为其难问道:“什么事?”   青年遂换上了正经的口气:“门下弟子前几日无意中寻得了一处灵气无比纯净的奇特之地,经粗略探过后,我认为在那里面很可能隐藏有一些十分不同寻常的东西。”   总算是听到真正有用的消息了。子夜来精神一振,立刻装作不经意地问道:“怎么,你想进去那奇特之地看看?”   楚苍也承认了:“没错,而且那处秘境蕴含着一股极为纯净的灵力,应是没什么危险的,而且能捡到额外好处的话,夜来,难道你会不动心吗?”   不得不在心里承认自己几乎已被楚苍看穿了,子夜来面上仍是一派云淡风轻:“随你,反正待在这里也没事做。”   笑了笑,楚苍便道:“那我就当你同意了。”   这回进入秘境,虽说那处灵地的危险性看起来似乎不高,但为防止横生事端,两人还是做了十足准备才启程上路。   离开之前,楚苍又去看了看覆光的情况。   在服下冰玉蝉草并激发出体内的毒素后,火色巨鸟的模样早已不似一开始那么虚弱,但到底没有完全恢复,抬起翅膀来还是有气无力的,如果是要载人的话也许飞不了多久。   当然,楚苍也舍不得让依然带病的灵宠在这种状态下操劳,深思熟虑后还是对子夜来道:“覆光这样子是没办法带人出门的,看来这一次要靠我们自己了。”   子夜来叹了口气,每到这个时候他就无比懊恼依自己如今的修为还无法使出御剑术。   原本他以为楚苍既已这么说了,便是想让身体未愈的灵宠留下来继续休息,却没料到青年的思维向来不同寻常。   在两人即将出发的时候,看到楚苍还是牵来了火色巨鸟,子夜来有些疑惑:“不是说覆光没办法带我们去吗?”   “是啊,但我并不放心把它一个人留在这里,想想还是觉得让覆光跟着我们比较保险。”楚苍慢悠悠道。   见他如此多虑,子夜来不由得嘲讽了一句:“看来你这个宗主当得是一点儿也没有安全感。”   他不过是随口一说,青年反倒极为赞同似的点了点头:“至少灵宠有了血契的羁绊,所以永远也不会背叛我,而人就不一样了。”   对于他的言下之意,子夜来则嗤之以鼻,“人确实和灵宠不一样,所以你永远也没办法掌控任何人。”   见状,楚苍便略笑了笑,也不再说下去了。   自濯银城出发,途径银湾密林,绕过行溪山并沿着洱水一直走,就可以抵达那处秘境的所在地——青恒幽谷。   一路上覆光都老老实实地跟在他们身后,敛着庞大如云的翅膀,时不时就垂下头让楚苍抚摸几下,看上去简直乖巧得不行,也让子夜来有些怀疑起这只大鸟是否具有战斗力了。   一边以指为自家灵宠梳理着羽毛,楚苍一边道:“我之所以会带着覆光共同前往,其实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覆光毕竟与我们不同,它对于灵气的敏感程度是修士的好几倍,所以有了它的帮助,就可以让我们更快找到秘境入口了。”   顿了顿,他又带笑道:“你别看覆光好像十分胆小的样子,其实它的实力也不差。”   望着身旁一人一鸟的亲密互动,子夜来忽然也生出了养只灵宠的心思。   进到青恒幽谷里后,周围环境确实平静祥和,几乎与普通山谷没什么两样。两人并没有因此放松警惕,往内深入之时依旧打足了十二分精神,就连覆光也紧紧闭上了嘴不再啼叫,一双锐眸不断打量着,仿佛正在感知什么。   又走了一阵子,楚苍终于道:“山谷太大,且这样下去也太慢了,还是让覆光帮我们一把。”   说罢,他遂拍了拍灵宠修长的脖颈,而覆光亦听从主人的命令仰起了头来,随即,一声直冲九霄的清啼便响彻了整个青恒幽谷。   来不及捂上耳朵就被这么冲击了一番,子夜来只能忍住自脑中传来的隐隐疼痛问他:“这又是在干什么?”   楚苍只道:“因覆光的啼音与人声不同,所以可以利用这个特性来破除一些肉眼所看不到的障碍。”   果不其然,在火色巨鸟又是几次的连续啼叫后,前方不远处某个地方便骤然开始闪烁起了微不可见的青光。二人对视一眼,皆屏住呼吸朝着那里迈步而去。   待接近了那些奇异的青光,子夜来便发现呈现在眼前的是一方平平无奇的岩洞,洞内空间不大,通道看上去也颇为狭窄,简而言之,光是容纳两个成年男性出入就已经略显困难了,更别说还有覆光这么大一只的灵宠。   但好像什么都难不倒楚苍,只见青年温柔地抚了抚巨鸟的脖颈,于是在又一阵红光闪过后,覆光庞大的身躯不翼而飞,继而便缩成了只有巴掌大小的模样,欢快地跳到了主人的肩膀上。   “现在可以进来了。”楚苍自然而然地拉过了子夜来的手,“虽说地方不大,但让我们一起走进去还是不成问题的。”   这条甬道似乎格外深邃,内中昏暗无光,无端带出了一股阴冷的的气息。纵使明白这里暂时没有危险,子夜来还是下意识地往对方身边靠去,“也不知道是否能在这处秘境里发现什么宝物,要是已经被其他人捷足先登,那咱们这趟不就白来了。”   楚苍却微微一笑,“此地灵气如此浓厚,但却并非凝滞不动,可见这里埋藏着宝物的可能性其实不大。”   闻言,子夜来愣了愣,“不是宝物...?那你究竟想在这里找什么?”   还没等到楚苍回答,他们便已行至了岩洞的尽头。   重新接触到光明的时候,子夜来微眯了眯眼,再度睁开时便因为那从未目睹的场景而惊呼出声:“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从洞中走出来后,展现在眼前的赫然是另一方奇异世界:只见半空中不合常理地漂浮着无数长满青苔的巨石,仿佛有自主意识那般忽高忽低地起伏着;悬挂在崖壁之上那气势磅礴的瀑布乍一看并无任何问题,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水流的方向居然是由下至上。   除此之外竟还有倒头而生的诡异树木,枝叶扎根于土中反而让根须暴露在外,虽有日光但因并不明媚,丝丝缕缕的寒意也阵阵而起,而四周景物的颜色不知为何显得模糊不清,像是莫名其妙被罩了一层纱似的。   此情此景,如同一个诱人深入的诡谲的梦境。   皱着眉头看了半晌,楚苍终于出声道:“此地果然玄奇,上一回我只身在外围,故而还未能亲眼见到如此情形。夜来,我们即刻深入一探吧。”   可子夜来却觉得自己有些迈不开步。   并非因为惧怕,而是对于这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之地,他心中忽然凭空感到了一阵强烈的悸动。   作者有话说:   下章师弟就到! 第61章   和此前在集雪溯道会之时进入境中之境的感觉有些类似,但又并非全然相同。   上一次,子夜来只对那奇特的嗅香树和诡异的孟氏祠堂产生了无法说清的反应,或许可以归类为暂时解释不出由来的熟悉。然而这回,他面对这个秘境,却恍惚体验到了某种罕见的吸引之意。   就好像这个地方他不止来过,甚至还曾在此处经历过什么事情一样。   见他过了许久仍是满脸迷茫,楚苍若有所思,“你对这里有什么特殊的感应吗?”   子夜来不敢肯定,只能迟疑地摇了摇头:“先进去看一看再说吧。”   于是,两人遂完全自岩洞内走出,开始在这片陌生的秘境中探索了起来。相比起子夜来的拘谨与不自在,楚苍显得如鱼得水,仿佛对所处环境十分了解,也毫不担心是否会遇上什么突如其来的变故。   想到对方出发前说已粗略探过了此地,子夜来骤然忆起这点,又结合走过甬道时他的莫名话语,不禁也暗中在心里嘀咕:该不会这只狡猾的老狐狸其实早就把秘境翻了个底朝天吧?   如果当真如此的话,那自己岂不是很有可能被他给骗了?   楚苍就犹如背后长了眼睛似的注意到了子夜来变幻的面色,立刻心有灵犀地解释道:“此秘境我只在外围观察过,内中确实未曾进入,至于我说这里隐藏着宝物的可能性不大,则是根据灵力的纯净程度来判断的。”   “一般而言,顶级法器虽蕴含有自己的灵力,但它们终归也只是器物,带给人的感应再怎样活跃也是有限的。而与之相反的便是活生生的生命体了,譬如灵兽、魂体或者是某些大能所遗留下来的一缕气息,这些东西散发出的味道都会比普通宝物要更加浓烈。”   听见他说这个秘境未必埋藏着宝物,子夜来有些失望,不过他也知晓这种事只能随缘,故而很快便重新调整了情绪:“有什么都好,别空手而归就行。”   从刚才进来至今,整座青恒幽谷皆一片沉寂,似乎此地除了他们俩以外就再也没有其他生物了。行到唯一传来潺潺水声的瀑布之下时,楚苍望了眼那奇异的倒悬水流,随即颇感兴趣地将手浸没在了其中:“真希望外界也能有这么好玩的地方。”   好玩两个字险些令子夜来笑出声:“我觉得你不应该把关注的重点放在这里。”   毫不在意他语气里的微讽,楚苍又慢悠悠道:“像这样超乎寻常的事物通常是出自于外界之力,而并非自然造成的,所以秘境里必定暗含有自己的一套特殊规律,只有将其解开,我们才能发现藏在深处真正的秘密。”   子夜来也大致理解了他的意思。可是破除秘境规律说着容易,真正要做便会发现根本很难找到能入手的地方。   此时覆光见了瀑布马上兴奋地叫了起来,于是楚苍也将它变回了原本的身形以方便喝水。   看着子夜来心不在焉东张西望的模样,青年忽然道:“自打认识你后,我好像就从来没看到过你真正开心微笑的时候。夜来,你的心结恐怕并不止薛宗主与君师弟两人吧。”   “......”隐秘心事被他一语道破,子夜来紧抿着唇,过了半晌才生硬道,“你想太多,光是他们俩就已经够我受的了。”   楚苍听罢,顿时哈哈一笑,语焉不详地说:“如果我是你的话,最恨的大概会是整个延天宗。”   心底最隐秘的角落因为这话而不由自主颤动了一下,子夜来神情复杂地垂下了眼。   延天宗这三个字也曾如同追命符咒一般,撵着他狼狈地不断往未知前方奔走,他恨那个地方,因他在那里的存在一直是无比的渺小和卑微,但他又不得不承认自己所有的一切也都出自那里,若没有延天宗、没有薛明夜,这个世界上也不会有他。   就像躲不掉的梦魇,也像体内无法根除的顽疾,不论如何纠缠牵扯、辗转反复,绵延了两世,他到底还是逃不开这三个字。   思及此处,子夜来叹了一声,终究疲倦地站起身,“我们继续往前走吧。”   拍了拍覆光的脖颈示意大鸟跟上,楚苍又仰首瞥了眼头顶那些安静飘荡着的浮石,“我们不如去半空中去看一看,也许能在那里找到什么别的线索也未必。”   此等高度,就算不会御剑飞行也能轻易跃起。可当二人一鸟刚刚降落在巨石上的时候,各自脚底都还没有站稳,身下石块便爆发出了阵阵不明原因的强烈撼动!   没有防备的两人险些因为这变化而跌落下去,子夜来很快稳住心神站好,然而就在此时,他随即又被空中巨石的排列顺序吸引去了注意力。   虽说身为剑修,他对阵法一道仅算得上入门,但一些最基本的阵列他还是清楚的,比如眼下悬浮在半空的石块皆好似被人为地排成了特殊的形式,看上去只觉格外眼熟。   一边抵抗着脚底传来的震动,子夜来一边冥思苦想,片刻之后竟当真发现了内中暗藏的玄机。   “楚苍,这些石头其实是一个风灵阵...!”   闻言,身旁的青年拧起长眉观察了一下,很快也明白了他的意思:“这大概就是我所说的规律了,夜来,你能破解风灵阵吗?”   没有时间多想,子夜来立刻就化出灵刃,准备直接劈散巨石,从而将风灵阵破坏殆尽。   可让人没想到的是,当他刚刚挥出剑锋之时,那些浮石却像是莫名生出了自己的神智一样,全都开始疯狂地盘旋起来,过于猛烈的速度甚至在半空中搅起了难以止息的狂风。   此情此景,显然是已不慎触发了风灵阵。   纵使想要呼喊楚苍,喉咙也因狂风的摧残而发不出任何声音,视线亦在弥漫的尘烟中逐渐迷蒙。子夜来只得尽量沉下身体避免被风吹落,不知过去多久,他才感到由风灵阵引起的压迫已在慢慢消失不见。   待他之双眼能够重新视物后,这才看清了面前那彻底变化一新的场景——   原本由下至上倒悬的水流已恢复了正常的运行状态,飞天石块皆纷纷落地,四周景色亦重新变得鲜妍明媚了起来。不过短短一瞬,环境随之剧变,足以证明方才子夜来的举动确实破坏了此地的某种“规律”。   见状,楚苍挑了挑眉,“别有洞天啊。”   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子夜来也发现了自那道正在徐徐分开的瀑布中间显露而出的入口。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两人即刻就沿着这条道路进入了被瀑布掩盖的山体之中。   甫一踏入,潮湿水气顿时扑面而来。借着黑暗中透出的微光,楚苍摸了把岩壁,语气也有些微讶:“是能储存灵力并发出光亮的夜明石,看来这里果然被人为修缮过。”   镶嵌着夜明石的岩道蜿蜒曲折,尽头不知通往何处,且越往里走便越显得空旷,直到最后,周围空间简直有宫殿那样大了。   终于,一面看不见的屏障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子夜来小心翼翼地伸手去触碰,只觉有微不可察的风流绕过指尖转瞬即逝。   感应了半晌,楚苍才皱起眉,神情难得严肃:“......有些像是巽灵印,一种专门用作封印的术法,这里面也许当真关着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解开看看不就行了?”子夜来虽不清楚巽灵印为何物,但好奇心已然战胜了对未知的恐惧。   闻言,楚苍好似还在犹豫,片刻后才道:“那我们一起释出灵力注入巽灵印,但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我也并不确定。”   点点头,子夜来暗暗深呼吸了一下。   随着两道灵力开始在岩洞中心逐渐汇聚盘旋,那个看不见的巽灵印也闪烁出了阵阵青色幽光,没过多久便好像再承受不住灵力运转那样,从中心处锵然响起危险的崩裂之音。   刹那间,巽灵印猛地爆发出了一股庞然之力,朝着洞内二人就袭击而来!   心中一惊,子夜来正欲出手起势抵挡,却忽然发现自己的四肢竟像是被什么束缚住了一般,连最简单的防御灵罩都无法操控,眼看那束暴涨的青色风刃已近在咫尺,他浑身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也就是在这一刻,那道熟悉的出尘飘逸的身影从天而降,双手撑开结界堪堪护住了他。   子夜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那个人他是绝对不会认错的。   “师弟...?!”   白衣青年没有回头,只是继续神色凝重地对抗着被巽灵印放出的风刃,他明明能够使用灵力维持结界的运转,身形却飘忽不定,恍若一道并非真实存在的虚影。   看到他这副模样,子夜来很快回过神来了:“君如故,你的魂识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过于惊讶,一时也忘了要出手相助,满脑子只有各种不用深思都会觉得荒诞的猜测。   然而君如故的魂识也丝毫没有要回答这个问题的意思,只是在下一波风刃来袭之前轻声吐出了“我会保护你”这几个字。   于是,此时的子夜来仿佛中了定身术,除了只能怔然望着他的背影,便再也做不出任何反应了。   作者有话说:   咔嚓一声雷响,师弟闪亮登场 第62章   不知过了多久,巽灵印被破后引发而出的动静才停了下来,尖锐的青色风刃亦在逐渐减弱威力,最终化为轻柔的旋流降落在两人身侧,散作微光,缓缓止息。   见状,子夜来松了一口气,这才得以继续质问那道人影,“师弟,你的魂识为何在这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顿了顿,君如故遂转过身来直视着他,总算是开口道:“自从你与楚苍一同离开了密音寺之后,我的魂识就一直在你身上了。”   闻言,子夜来的脸白了一下,很快便想通了这其中的原因,“......你之前和我说你已将自己的神魂放在了虐杀者那里,原来也是假的。师弟,你这样骗我有意思吗?”   这算什么,监视?暗中盯着他看他有没有做出对延天宗不利的事情来?   “所以你将神魂放在我身上,是不是得了师尊的授意?”   话刚一出口,子夜来就发现青年的神色骤然变了,他心中酸涩,语气顿时也更加不耐,“师弟,若师尊不信任我的话大可派你直接将我抓回延天宗复命,实在不必如此大费周章,但一码归一码,没做过的事我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君如故沉默了半晌才解释道:“师尊什么都不知晓,我之所以会这样做,也只是为了保证你的安全。”   他认真的模样让子夜来微微一怔,正准备开口反驳的那些话语立刻就噎在了喉间。   ......难道君如故的意思是,他将神魂放在自己身上仅仅是因为想要保护他?   如果君如故此言为真,那这简直比太阳从西边出来还要不可思议。   不过青年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了,观察了一会儿周围的环境后,他随即微蹙起眉,“你们为何要强行突围?巽灵印是高等术法,作为封印而言,一般是为了困缚住那些灵力强悍的生物,不让它们离开法术划定的范围。”   听到他的判断与楚苍的推测大致相同,子夜来也沉吟片刻,“我们只是想弄清楚这里面究竟藏着什么东西,依你看,被巽灵印所封印的生物或许是某种灵兽吗?”   君如故也不太确定,“目前我尚未感应到任何气息,子夜来,此处未知太多,如非必要的话还是赶快离开吧,我剩下的灵力还够送你出去。”   然而子夜来却踌躇了,“可我想入内一观。”   自从进入青恒幽谷之后,那股莫名其妙的悸动便一直萦绕在心头,促使他不断深入至今,更别提此时此刻,真相似乎已然近在咫尺了,他怎么可能停得下来呢?   何况经过方才突如其来的变故,楚苍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这样的一个大好机会摆在眼前,子夜来早就蠢蠢欲动了,于是再次转向身旁青年坚定道:“师弟,我要去看看。”   “那我陪你。”   未曾想,君如故并没有拦着他,反而还点了点头。   巽灵印既已破,两人随即步入了那道若隐若现的青光之中。   甫一走进光芒深处,子夜来顿觉一股沉凝浓厚的灵力如风般柔和地盘旋在身侧,又像是正有什么东西在呼吸那般生起轻微波澜。他遂按耐住激动,屏息望去,眼前所见却只有一片空茫。   封印应是已解除了才对,但为何他们还是无法看到巽灵印内中的东西?   略一思索,子夜来忽然间福至心灵,立刻便捏了个驱影法诀。   默然盯着他的动作,君如故也没有阻止。   而后,迷雾便开始在法诀的作用下缓慢消散,出现在两人面前的赫然是一抹影影绰绰的庞大身形,体态壮硕似兽,四肢结实有力,通体还覆盖满淡青色毛皮,光是这么看着,就已感受到了强烈的压迫之意。   当障眼法彻底失效,整个空间跟着一览无遗,那头让人叫不出名字的灵兽便安静伏在那里,双目圆睁,獠牙收敛,似乎没有要动身攻击的意图。   子夜来还从未在任何一本书籍上见过这种模样的灵兽,看着虽然与狮猊略有几分相似,但又能从细微之处分辨出它们并非同种生物,   到底还是小心地后退了一步,他又低声问道:“师弟,你能看出这是什么灵兽吗?”   摇摇头,青年亦谨慎地挡在了他与灵兽之间,“我认不出,但从那个巽灵印的尘封年代来看,这也许会是一种消失已久的上古灵兽,因为某些原因才被人封印在了此处。”   若真是上古灵兽的话......那面前这头青色狮猊的身价便难以估量。   子夜来本想走上前仔细看看,君如故却在此时猛然抬手释出了灵力:“小心...!”   随着一声如雷贯耳巨吼的响起,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那青色狮猊不知何时已忽然一跃而起,朝着两人所处的位置便凶猛扑来。   没时间多想,子夜来旋即侧身躲闪,迅速凝出剑气直指向那兽的面门,由深黑魔气汇集成的锋刃随即呼啸而去。   与此同时劈落下来的还有君如故策动的悍然灵雷,两相夹击之下才堪堪挡住了青色狮猊的攻击,令它不得不摇头晃脑地止住脚步,转而仰首自口中喷吐出了一道浓烈瘴气,意欲以此再度蒙蔽住敌人的视线。   有了方才的配合,子夜来并不畏惧此等瘴气,他马上默契地与君如故共同释出灵力,延天宗特有的道阵三清阵也飞快在两人脚下展开。   从前他们也曾同时联手开启过三清阵,可这回不比以往,因子夜来的灵力已被魔气所污染,细微的变化瞬间就影响到了三清阵,不仅使得整个法阵无法再维持运转,甚至还引发了剧烈的反噬!   率先察觉到这点的君如故没有任何犹豫,当机立断便将那些狂乱灵力往自己身上引去,神魂之体本就比肉身更为脆弱,他这样做几乎等同于是在用自己的魂识强撑。   发现他的所作所为后,子夜来也难以置信:“师弟,你不要命了!”   神魂受损轻则痴傻,重则死亡,修为没有达到能够灵活运用化体的境界,就算是再怎么天赋异禀的修士也不敢冒险,君如故他怎么敢这样做?!   没有理会他的震惊,青年兀自咬牙坚持,本就飘忽不定的身影更是变得越来越透明,仿佛下一刻便会彻底消失不见。   子夜来再看不下去,索性硬生生用自己的魔气将对方阻挡在外,由于他的这一举动,因为三清阵反噬而暴起的灵力也全数被从君如故那边吸引到了他身上。   灵力噬身的滋味并不好受,他喉间顿时便涌上腥甜。   千钧一发之际,子夜来聚起最后一丝力气挥动剑刃朝着青色狮猊猛劈而下,不知为何,体内魔气竟在刹那间暴涨,修为似乎像是得了什么助力一般开始突飞猛进,当真让他使出了威力比往常要强过百倍的极招!   乌浓魔气随即纠结成刃,裹挟着电光霹雳飞驰而去,余劲之大,以至于让三清阵都寸寸崩裂。   猝不及防受此一击,灵兽那庞大的身形凝滞了半晌,继而便轰然倒地。伴随着一团淡青色强光的炸开,子夜来不得不闭上了眼,只来得及凭借感觉将君如故的魂体护在了怀中,然后就失去了意识。   再次清醒的时候,子夜来还未睁开眼便觉周身奇经八脉中流窜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剧烈疼痛,几乎令他晕厥过去。   好在又过了半晌,剧痛逐渐缓和,他松了口气正欲起身为自己运气疗伤,忽然感到有些不对劲。   慢慢抬头望去,映入眼中的赫然是君如故双眸紧闭、苍白至极的脸。子夜来心跳一顿,想要看看他如今的状况,却猛然发现自己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动弹不得。   他疑惑地动了动,接着又挣扎了起来,很快,原本依旧昏迷着的青年便也因为他的动静而蹙起了眉。   魂识受损对于修士而言可谓是重伤,但君如故还是努力自黑暗中寻回了自己的神智。正当他刚刚艰难地睁开眼,面前那诡异景象就让向来沉着冷静的人脑子空白了一瞬。   “......”   还未明白发生了什么的子夜来也看见他醒了,顿时急切地问道:“师弟,你感觉怎么样?!”   可是青年却没有回答他,眼神也颇为怪异。   这个君如故究竟在搞什么!   子夜来有些生气了,他呲牙咧嘴地想要从对方怀里抽身而出,却在目光下移的那一刻恍惚觉出了问题出在哪里。   搭在君如故怀中的并非是一双人类的手,反而生满了眼熟的淡青色皮毛。   见状,子夜来立刻瞳仁骤缩,差点失声惨叫,“师弟,这是怎么回事?!”   到底还是君如故先反应了过来,一把捉住那双毛绒绒的爪子后,他才语气严肃地开口道:“......有可能是因为刚才三清阵的反噬,或者是那只灵兽的自保方式,你先别慌,一定会有办法变回来的。”   目眦欲裂地瞪着自己变为兽掌的双手,子夜来又想到了什么,“等等,我、我的身体难道也变了?!”   隔了半晌,他便绝望发现君如故迟疑地点了点头。   哆嗦着再次低下头望了眼自己的“手”,子夜来一时气急攻心,眼前一黑,终于彻底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网络故障,楚哥已掉线,师兄变成小狮几了~ 第63章   半梦半醒之间,子夜来隐隐感觉自己像是被谁给轻柔地抱在了怀里,那个怀抱虽不怎么温暖,但因带着一股淡淡的熟悉气息,还是令他不由自主地深陷于其中。   许是那个怀抱带来的触感太过舒适,他忍不住就挨着热意来源蹭了起来,甚至还想要伸个懒腰,以至于喉咙里都发出了呼噜呼噜的声音。   抱着他的人似乎顿了顿,隔了一会儿才轻轻用手抚摸起了他的头顶。   不过有一点需要深思,那就是人类究竟该怎么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呢......   脑中好似突然有道劫雷狠狠劈落,子夜来猛地惊醒,原本还在那人手掌下肆意伸展的身体马上就僵硬了起来。   “你无事吧?”那道好听的嗓音已然钻入耳中,隐隐包含着几分显而易见的担忧。   ......他是在做梦吧?!一定是!必须是!!!   天人交战了半晌,终于才鼓起勇气睁大双眼,然而当子夜来乍一望见面前君如故那张好似放大了不少的俊脸,整个人顿时犹如被摁进冰水里那样,瞬间就寒彻心扉。   原来不是噩梦啊!!!   他悲愤地想要呐喊,却不慎发出了某种颇为怪异的叫声,这让子夜来更加错愕,一下子就呆住了。   趁着他愣怔,君如故遂将浑身炸毛的青色小兽更紧地搂入怀中,一边用指腹安抚起那颗脑袋一边低声道:“别急,我会想办法把你变回去的。”   感到对方的手正在逐渐往下并且已顺到了自己的脊背,那阵突如其来的痒痒麻麻的感觉让子夜来很想发抖,但他到底保持住了理智,咬牙切齿道:“所以我是变成了刚才那只灵兽?为什么会这样?”   君如故微蹙起眉,语气不太确定地说:“一些高阶灵兽修行达到了境界,便可在危急时刻冒险将自身元神转移,以求能保下一命,依如今的状况看,大概就是方才那一击导致灵兽将它的元神封印进你体内了。”   听完后就算再怎么不愿相信,子夜来也不得不接受他现在暂时从人变兽的这一事实了,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天生和君如故八字不合,要不然为什么他一遇到师弟就总会引发各种各样匪夷所思的灾难呢?   看着怀里那只已缩为普通猫狗一般大小的青色狮猊,君如故的嘴角隐有笑意,“我虽受创,在这秘境里护你一程还不成问题。”   他的声音让子夜来恍惚品出了些许罕见的温柔意味,不禁仰起头再度对上那一直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青年眸色深沉,目光亦是坦然干净,没有任何复杂与沉重。   毕竟这还是从前的君如故,还未曾与自己经历过分歧争端,不用背负着无法回头的岁月,也不用和他一样深刻牢记着前世的爱恨情仇,被那些早已深埋入心的痛苦日夜折磨、辗转反侧。   或许......他早就在不知不觉中把前世和今生的君如故看作是两个人了。   凝望着这张不论何时何地都能够随时引发自己悸动的脸,记忆中的画面开始渐渐与眼前景象重合起来,子夜来到底还是默然在他怀里趴好。   见他终于安静下来,君如故犹豫了一下,手掌便继续在那绵软的皮毛上轻抚而过。   “别乱摸...!”子夜来虽然呲出了尖牙,但依旧没什么威慑力。   于是青年听话地缩回了手,“你们......你与楚苍为何会来到这里?”   闻言,子夜来嗤之以鼻,“你的魂识不是一直在我身上?又何必问我。”   等了半晌没听见回答,他便假装不经意地抬眼对上君如故,发现他仍在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后,这才不耐烦地出声道:“因他探得这个地方充盈着一股极为纯粹的灵气,说是很可能隐藏有什么不同寻常之物,所以我便与他一起来了。”   叹了一声,君如故神情严肃,“那只灵兽确实十分罕有,但越高阶的灵兽便越是难以驯服,楚苍将你带来此地,想必早已知道里面是怎样的场景了,而且就算当真找到什么秘宝,你又如何肯定他会愿意与你分享?”   被他这几句话说得有些哑口无言,子夜来僵了片刻,索性恶狠狠道:“师弟,你今天怎么话那么多。”   君如故总算是闭口不言了。   耳边再度清净下来,子夜来又下意识地往青年怀里靠了靠。他虽然嘴上不肯饶人,但也承认自己确实贪恋着对方怀抱的温度,不仅久违地感到一阵心安,甚至还生出了想让此刻永远停留下去的荒唐期望。   不知过去多久,他才强迫自己从这股情绪中走了出来。   “师弟,我们眼下还是先找到办法出去再说吧。”子夜来缓缓起身,浑身不自在地踩在了地上,他还是不太习惯这种形态下的自己。   点点头,君如故道:“巽灵印已被破,要寻得出路并不难。”   一人一兽随即动身,这处岩洞因失了巽灵印的守护也恢复了正常的模样,他们很快便听见了轰然水声,眼前亦透出若有似无的微光。   而当好不容易来到出口的时候,子夜来看了眼一刻不停的磅礴水流,又一次犯了难:依他这般“小巧玲珑”的兽形状态,要顺利穿过这道瀑布恐怕不太现实。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踌躇,君如故忽然道:“上来我这里。”   上来?子夜来疑惑地歪着头想了一会儿,猛然便理解了他的意思。   事到如今,他唯一庆幸的也只有君如故还没有神通广大到能从一只灵兽的脸上辨认出什么表情来了。   深呼吸一口气,子夜来依言照办,自地面一跃而起跳到了对方的肩膀上,降落之时因为心乱如麻,甚至还不甚用毛绒绒的面部轻轻蹭到了君如故的脸颊。   好在君如故像是并没有感觉到,待他站稳后便闪身往瀑布外而去。   穿过水帘,呈现在眼前的青恒幽谷仍然是一派静谧安详,而子夜来留心观察了半晌,一路上也都没能找到楚苍的身影。   在巽灵印被破的那瞬间,楚苍似乎就如同无形之风一样彻底消失了。   他思来想去总觉得难以相信,不由得开口问道:“师弟,你说这楚苍为何突然不见了?会不会他也因为巽灵印的缘故而被困在了某处?”   君如故脚步未停,语气倒是平静,“楚苍修为莫测,不会在这种地方吃亏的,眼下他的气息只是暂时失去踪迹了而已,或许早在你们联手突破巽灵印的时候,他便提前为自己留好了逃生之路。”   他明明只是说了一种推测的可能性,子夜来却油然而生出一股自己又被那个狡猾的老男人给骗了的感觉,心情顿时就更差了。   如此前行了半天,终于即将要走出青恒幽谷的地界了。君如故身为魂识虽不会感到疲累,但由于操控魂体也需用到庞大的灵力,故而他的速度还是慢了下来,自身形之上浮现而出的透明也更加明显了。   子夜来看在眼里,未免忧虑,但就算有心想要帮他,却也是无能为力。   好在出口就在前方,只要君如故再坚持一阵子将自己送出去,他便立即让青年回返延天宗。   可谁也没想到,就在此时,变故乍生。   “大家快过来!这儿好像有高阶灵兽的气息!”   不远之外的树丛中忽然出现了几道陌生身影,而且好似已察觉到了他们的存在,正一边呼朋引伴一边迅速往这边赶来。   君如故神色一变,压低声音道:“有人来了,大概是前往此地探寻宝物的修士,你不能被发现,快些躲藏起来,我去引开他们就好。”   见他准备独自面对那些修士,子夜来当然不会同意:“不行!你现在只是魂体,万一被他们打散灵识的话也许就再也无法醒来了!”   他怎么可能会眼睁睁看着这种事发生?!   然而君如故只是轻笑一下,随即便将他从自己的肩膀上拎了下来,挥手封入了一个隐匿阵法里。   与此同时,那群突然出现的修士们也已来至眼前,在看清那白衣青年只是一缕神魂而已后,顿时百思不得其解:“魂体?为何那灵兽的气息又不见了?”   本来他们对此已没了兴趣,谁知那为首的修士在见到君如故的魂体后却动了别的心思,遂用眼神与同伴交流了一番。   这行人的内心所想子夜来隐隐能猜到,无非是看君如故势单力薄,所以想要趁机击溃他并将这缕神魂吸纳为己用。   想通这点后他更为急切,拼命试图闯出阵法,怎奈自家师弟打定主意不想让他暴露,将整个法阵构建得牢不可破,让他只能在里面干着急。   “这位道友竟以魂体孤身进入秘境,真是艺高人胆大啊。”那修士眼中闪烁着不怀好意的光芒,一边这么恭维着一边暗暗走近了君如故,就连手里攥着的灵符也懒得掩饰了。   面对一众修士的逼近,君如故神色如常,仿佛即刻遭受杀身之祸的不是自己一样。   当那些人猛然朝着青年发动了攻击的瞬间,子夜来的心登时狠狠揪了起来。   可是偏偏他什么也做不了,他只能在所有人都触碰不到的法阵里看着君如故的身形越来越透明,模样也渐趋虚弱,好像下一刻就要完全消散。   终于,领头的修士还是以手中灵符成功困住了君如故。   见状,子夜来再也忍不住,硬是使用蛮力一头撞开了法阵。   “师弟!!” 第64章   突然有只模样稀奇的灵兽窜出来加入战局,这让那几个修士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怔了怔后便都惊呼出声。   “那是什么东西,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这气息......是刚才出现过又莫名消失了的那只灵兽!”   领头的那个修士显然境界最强,很快就认出了子夜来,眼里也闪烁起了贪婪的光芒,“模样这么奇特,我从未在风界任何典籍上见过,它很有可能是某种只存在于上古时期的灵兽,被哪位大能封印在了此地。”   若是能活捉到这只珍稀灵兽,定然可以卖个好价钱!   听他这么一分析,剩下的几个人也跃跃欲试了起来,“看来这一次咱们赚大了!”   至于那缕魂体,既然只是神魂而已,他们也就根本没有放在眼里。   趁他们犹凑在一起商议如何捕捉自己的对策,子夜来立刻赶到君如故身边,准备替他解开灵符的束缚。然而他如今毕竟被迫幻化成了灵兽的身体,自己的灵力不知为何也使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青年受困的模样干着急。   深呼吸一口气,君如故轻声道:“子夜来,你快走,若是被他们捉住的话事情就难办了,这里我自己可以应付。”   愤恨地低吼一声,子夜来甚至试图直接用尖牙去撕咬灵符变出的锁链,当然没有成功,就连他的身体也被符咒释放出的攻击给震得隐隐发疼。   见状,君如故拧起长眉,面上亦不复淡然,“子夜来,快些离开!你还要我说几遍!”   抬起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子夜来无动于衷:“要是让师尊知道你不仅擅自离魂出体最后还被我害死,我这辈子就再也回不了延天宗了,师弟,我拜托你有时候也为我想一想吧。”   对方冥顽不灵的态度让君如故罕见感到了某种自己难以形容的情绪,但为了不让事情变得复杂,他还是拼上最后一丝力气,想要硬生生撕开灵符的桎梏。   只是施术者马上也意识到了受困猎物的挣扎,“他要逃,快把那只灵兽控制住!”   危急时刻,子夜来也只得暂时放弃解开灵符,转头就朝那群修士扑了过去。   明明之前他和君如故在洞中所看见的青色狮猊身形无比庞大,为何灵兽的元神入体后自己却无法再次变成那样?!   被那道落下来的灵雷击中时,子夜来只觉魂体一同剧痛,仿佛整个人即将要被强行撕成两半。   想到自己身后的君如故,他眼神一暗,干脆选择飞身一跃,找准那领头修士脖颈的位置后便毫不犹豫地张嘴咬了下去,虽然这个举动让他略感到恶心,但情急之下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这一口又狠又重,那人也没有防备,当即被咬得惨叫了起来,滚烫鲜血喷薄而出,大片赤色让其他人不免有些畏惧。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把这只畜生抓住啊!”那人也不是吃素的,哪怕受伤也能忍痛伸手出招,子夜来已经感到灵刃的锋芒近在咫尺,可是为了不让他们伤害君如故,他硬是没有闪避。   灵刃入肉只传出闷响,子夜来却痛得几乎快要晕厥过去,意识控制不住地开始模糊,他却仍死不松口。   而在目睹狮猊青色的皮毛上晕出了血迹后,君如故也终于动怒了。   被灵力锁链捆绑住的白衣青年敛下眉眼,周身随即弥漫起了微不可见的淡红色光辉,连同他额间那抹朱痕也变得越发鲜艳,仿佛下一秒他整个人就要渗出血来那般。   乍然见到这幅情景,那几个修士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很快便有人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大家快退!他要强行催动神魂俱焚了!”   子夜来恍惚中听见这句话,心脏顿时也抽搐地疼了一下。   他从前怎么没看出来,君如故居然还有疯子的潜质...!   无论是何种境界的修士,一旦强行开启神魂俱焚这种只在最危急关头用来保命的术法,就注定要陷入万劫不复,此举不但会让自身魂飞魄散,方圆百里之内的所有事物都会因为炽热魂火而化为飞灰!   他还不想看到君如故那么轻易就死去!   直到此时,子夜来总算是放弃了那截几乎要被自己咬烂了的脖子,赶紧回身一头就扑进了青年的怀里。   “君如故!你快给我停下来!”   身上的那道伤口早就疼到麻木了,子夜来刚刚靠近对方便感到一阵恐怖热意扑面而来,这是魂火已起的征兆,登时烫得他险些破口大骂,心底也随之蔓延出了深深的无力。   他绝对无法接受君如故就这样死在这里,而且还是为了保护他而死,听起来也太过荒诞,以至于让人难以信服。   此时此刻,那几个修士亦察觉到了危险,他们也只是想来秘境碰碰运气而已,还不想为此丢命,于是便都狼狈地逃离而去。   冒着被魂火灼伤的风险,子夜来直接用自己的爪子开始抓挠起了他的衣服,“君如故!他们都跑了!你还愣着干什么?!”   然而青年只是垂下眼望着他,轻轻说了一句在他看来十分莫名其妙的话:“你很想救我吗?”   子夜来快要疯了,他简直怀疑自家师弟也许是已经修炼到走火入魔了也不一定,要不怎么会又将神魂偷偷放在自己身上又强行准备与几个散修玉石俱焚,做的几乎都是些不要命的举动。   眼看着对方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终于放弃了苦苦猜测君如故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半是愤恨半是绝望地张嘴就咬。   如果自己能亲口把这个人给咬死,其实是不是也算功德一桩?   子夜来一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过了半晌才发现,好像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似乎已经感受不到魂火所产生的热度了。   他疑惑顿生,下意识地抬眼看向君如故,便见青年似是因为被他咬得有些痛,微蹙起眉、唇角却明显隐有笑意,“放心,只是障眼法罢了。”   话音刚落,他身上那阵淡色红光也随之消散。   于是,子夜来只能尴尬又僵硬地缓缓地收回了牙齿,他明明气不打一出来,但脱口而出的却是轻飘飘的三个字:“......你骗我。”   君如故顿了顿才道:“情况紧急,我无法解释太多。”   虽然知道他说的是事实,子夜来此时仍是心有不忿,跳到地上后,遂不顾伤口沉默地转身就走。   方才那副心急如焚的模样已被君如故尽收眼底了,虽然对方什么也没表现出来,但肯定也能看清自己到底有多在意他。这让子夜来有种所有秘密都被暴露在天光下的错觉,心跳更是因为愤怒和羞耻而变得越发剧烈。   简直是太丢脸了,君如故就这样看着自己像个跳梁小丑一样因为他而陷入绝望,心里不知道又要怎么鄙夷。   子夜来越想越生气,后悔自己依旧还是学不会在他面前伪装。   他步履不停,身后也传来君如故的声音:“你先前那么着急,是不是很想救我?”   本就憋了一肚子气,青年这句话火上浇油,子夜来顿时怒从心头起:“师弟,看着我出丑很好玩吗?!”   闻言,君如故忽然一个箭步上前,伸手就将前方已气到炸毛的青色狮猊抱了起来,“子夜来,看到我即将遭受魂火焚身的时候,你的心里又是什么感觉?”   这叫什么问题?子夜来恶狠狠地瞪着他,“那也是你活该!”   “我知道你担心我,不想看到我痛苦的样子。”定定地看着他,君如故忽然轻声道,“所以,我也一样。”   这回,子夜来是彻底愣住了。   他怔怔地看着君如故,眼前之人明明就是那个最熟悉的师弟,但在某些地方,他似乎已经变得和从前完全不同了,陌生到自己也无法认出。   过了许久,他才听见自己的声音平平响起:“......什么意思?”   可惜君如故还没来得及回答他,整个人就软倒在地了,身体也开始散发出灵力溃散的白光,这是魂识马上要消失的现象。   如果君如故力竭而在这里消散的话,那他的这一缕魂识也将永远缺失了!   “师弟...!”子夜来见状,一下就把他那句古怪的话语抛在了脑后,“你先撑住!我立刻就带你回延天宗!”   不过片刻,君如故的魂识已无力再维持人形,逐渐缩小变成了一抹微弱光团。子夜来干脆将光团含在了口中,紧接着便一路狂奔,直到冲出了青恒幽谷。   就算知晓以他目前的状态来说,此时绝不适合回延天宗,但他也无法说服自己真正狠下心来看着师弟的魂识因为他而消失。   君如故就是他的劫数,他认了。   只是一边跑,子夜来一边控制不住浮想联翩。   之前君如故坦言将魂识放在自己身上是为了保护他,刚才又忽然说不想看到他痛苦的样子,如此反常的所作所为实在不符合他的性格,这里面到底是有什么原因呢?   想到最后,子夜来甚至怀疑君如故会不会早就被夺舍了。   而当他好不容易跑出了青恒幽谷,看着眼前那全然陌生的地界,子夜来不得不再次停下脚步。   只因他这时才发现,自己不知道回延天宗的路该怎么走。 第65章   书到用时方恨少,和出了门才意识到自己无法认路的痛苦是一样的。   以前子夜来很少离开宗门,就算要远行也是和旁人结伴一起,单独外出的经历屈指可数,更别提这里还是从未曾涉足过的极西之地,要让他在此处准确找到出路,可以说是比登天还难。   说到底也还是他大意了,在跟随楚苍进入青恒幽谷的时候毫无防备,也完全没有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但现在没时间给他犹豫。感觉到口中君如故的魂识正在一点一点地缓慢失去热意,子夜来明白当那仅存的温度不见后,师弟的这缕神魂也将会彻底消散,无奈之下,他只好碰运气一样做出了抉择。   转身往选定的方向跑去时,他拼命在心里祈求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   马不停蹄地奔波了大半天,子夜来终于在夜色降临之前望见了那自眼前浮现而出的城镇。   他正想进入,但忽然又踌躇了。   前方并非是濯银城,人生地不熟的,再加上他此时仍然保持着灵兽的状态,且又毫无灵力傍身,贸然闯入修士云集的地界,若是被心怀不轨的人捉去了那该怎么办?   但不进的话,他又怕君如故的魂识撑不到赶回延天宗的时候就消散了。   就这样纠结了半晌,子夜来到底还是决定暂时进入。   只因不知从何时开始,天上忽然飘起了细密的雨丝,周围荒郊野岭,他无处可躲,为了君如故的情况不继续恶化也得勉强寻一个栖身之处。   于是,子夜来趁着夜色进入了城镇,好在街上行人稀少,城内灵气的聚集程度也很一般,这便代表此地修士不多,就算有大部分也是境界低微的,这个发现总算是让他松了口气。   寻觅良久,在找到一间无人的破庙后,他立刻一跃而入,谨慎地藏进了供桌底下,然后才将口中光团小心翼翼地吐了出来,捧在手里查看。   “师弟?你还听得见我说话吗?”   子夜来急切地呼唤了好几声,总算捕捉到了那抹微不可闻的声音:“......嗯。”   君如故的魂识又闪了闪,似是在努力证明自己依然能与他对话:“我们如今在何处?”   见他意识尚且还清醒,子夜来叹了一声,随即将那光团护在怀中,“我不认路,也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出了青恒幽谷后我就一路向东走,接着很快就进入这个城镇了。”   沉思片刻,君如故道:“青恒幽谷往东的城池不多,这里很有可能是束谷镇。”   给自己调整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子夜来打了个哈欠,乍然放松下来就觉出了疲惫,“师弟,你既然还撑得住,那我们就在这里歇一晚上再走,等到了明日出发,你给我指路就行。”   说罢,他便想要进入梦乡,谁知君如故听了这话后却道:“为了救我,你愿意用这副模样回去?”   此言一出,子夜来的困意也没了大半,顿时有些恼羞成怒:“你不要想多了,我只是怕你因为我而出什么事,回头师尊那儿也不好交代,我还不想那么快就被逐出延天宗。”   说完后他才猛然回过神来,颇为懊恼地紧紧闭上了嘴。   君如故倒没有如他所想一般冷嘲热讽或是表露不屑,沉默过后才低声道:“子夜来,我知道你仍是不愿意相信我说的话,但我确实想救你。”   愣了愣,子夜来已经睡意全无,干脆直直瞪向那光团问道:“师弟,从你说你将魂识放在我身上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不对劲了,你不用一直强调说你想救我,你只要告诉我你做的这些事情到底是为了什么就行。”   他甚至都已提前想好了各种荒诞的猜测,比如眼前的这个君如故其实是楚苍扮演来耍他的,或者薛明夜也在利用君如故监督自己之类的。   但隔了许久他也没听见青年开口,难免不耐烦地又问了一遍:“师弟,不回答是因为心虚吗?”   “就算我说了,你也不会相信我。”   那一瞬间,子夜来竟然莫名觉得君如故的语气好像有些委屈。   是错觉吧...?一定是吧?   他迟疑了半晌,终于还是别扭地说:“你不说我又怎么会知道?”   然而君如故并不接话,只淡淡道:“奔波至今我也累了,还是早点休息吧。”   要不是看在他如今虚弱到快要死了的份上,子夜来发誓自己绝对会对准眼前这个可恨的光团狠狠咬上一口。   淅沥雨声连绵不断,虽然被破庙砖地硌得浑身难受,伤口也还在隐隐作痛,子夜来辗转反侧,到底还是睡着了。   第二日醒来之时雨还在下,子夜来睡眼朦胧地伸了个懒腰,发现自己还是灵兽之体后叹了口气,然后便低头去拱安静待在怀里的光团:“师弟,你还好吗?”   君如故很快嗯了一声,“暂时没有大碍。”   “那我们就继续赶路了。”子夜来嘴一张便将他衔在了口中,正准备走出破庙,耳中却传来了某种不同寻常的声响。   他立刻警惕地重新躲回了供桌下面,而后,那群衣着打扮甚是眼熟的人就跌跌撞撞地夺门而入。   那几个人......好像是在青恒幽谷里出手攻击他与君如故的散修。   以为是散修们仍未放弃找到自己,子夜来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但很快他便发现事情似乎并非如此,那几人脸上神色皆惊恐至极,仿佛正在被什么东西追杀一样。   他还在思索,君如故忽然低声道:“是魔气!”   与此同时,破庙也被一股无比熟悉的魔氛包围了。子夜来微微睁大眼睛,便看到庙门口已经迅速涌入了几个修为境界不低的魔修。   散修们见状也顾不上什么尊严,纷纷争先恐后地哀求起来:“几位大人,我们身上当真没有值钱的宝物法器,若你们要灵石我们也都可以给,只请大人高抬贵手,不要取我们性命!”   魔修听了却嘎嘎笑了起来,“谁要那些玩意儿!听好了,我们也不是来图财害命的,只是想请几位道友帮个小忙而已,帮完了,我们自然就会放你们走。”   这些话从魔修口中说出来,是个人都不会信。但那些散修们显然已经是走投无路,犹豫了半晌后还是都咬牙同意了。   子夜来看着魔修们从芥子袋中慢悠悠地掏出了酒杯后,立刻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师弟,他们是金鼎宫之人!”   君如故问道:“你如何肯定?”   “楚苍曾说过,他调查了金鼎宫的魔修,发现他们一直在执行一项神秘任务,就是到处寻找修士再让他们喝下不知加了什么东西的酒,那之后若是修士没有反应便证明不是他们所要找的人,若是有反应的话......”   闻言,君如故很快也明白过来了:“有反应的人指的是和你一样,会出现中毒症状吗?”   没有回答,子夜来算是默认了。   他们说话的工夫,几个散修也已经先后喝下了酒,正战战兢兢地等待着魔修们的指示。   “他们应该需要一段时间来观察那几人有没有反应,我们趁现在快走吧。”子夜来不想多待,衔起光团就准备离去,可他刚来到门口就发现魔修给破庙下了结界,以他目前没有灵力的状态来说根本无法闯出去。   不得已,他最后还是只能重新躲入了墙缝中的一个窄洞里。   又过了一阵子,那几个修士仍然没什么特别的反应,魔修们也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在用眼神交流商量了一会儿后,这才笑着对他们说:“可以了,多谢几位道友愿意相助。”   见他们好似都满意了,散修们才劫后余生似的松了口气:“既然如此,那不耽误几位大人,我们就先离开了。”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迈出庙门的那一刻,结界却阻挡了去路。   “这......”那几个散修脸都白了。   仿佛看着猎物自投罗网似的,魔修们哄堂大笑了起来,随即便毫不犹豫地出手了——   散修们完全不是对手,还没能抵抗几下,很快就都断了气,连同体内金丹,无论大小皆被生生挖了出来,没多久,整间破庙里就都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浓烈血腥气。   目睹这一幕,子夜来大气也不敢出,生怕自己和君如故的气息被他们察觉到。   好在魔修们也没有要多待的意思,在挖完内丹后就撤了结界走了。   确认他们都离开后,子夜来才敢从洞里慢慢爬出来,他望着那几具新鲜尸体,还有些惊魂未定:“还好我们如今都不是人形,否则遇上他们,定然没有胜算。”   他正想溜走,忽然听见君如故问道:“金鼎宫魔修执行任务之事,你为何没有告诉过我?”   子夜来这才想起这件事,当即有些尴尬:“......我忘了,况且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沉默一下,君如故再次开口时,语气更加奇怪了:“你从来都不愿意相信我。”   他这句话莫名其妙让子夜来品出了一丝幽怨,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只得嘴硬道:“这和相不相信到底有什么关系?师弟,你真的越来越奇怪了。”   他决定不再理会君如故,直接衔着他就跑出了破庙。   结果还没走几步路,子夜来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怎么是他?!”   作者有话说:   来的是谁呢~ 第66章   子夜来完全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在距离延天宗十万八千里远的地方看见孤身一人且牵着灵鹿好似正在外出云游的常少辛。   他下意识地躲回了庙里,低声询问君如故:“师弟,刚才在外面的那个人你看到了吗?是不是常师弟?”   未曾想,君如故却比他要淡定上许多,“没有错,是我让他过来寻我的。”   闻言,子夜来愣了愣,心里也生出了一股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的微妙感觉,“......是你让他过来寻你的?所以你其实早就留了后手,这才能如此无所顾忌对吧?”   君如故的语气依旧平静:“毕竟将魂识放在你身上一事我不能让师尊知晓,而师兄又向来是个不靠谱的,唯有让少辛在暗中协助我,才能保证万无一失。”   虽然明白他这样安排自有道理,但子夜来仍是有种被欺骗的不忿:“你要让常师弟接应你当然没问题,可也没必要瞒我吧?师弟你知不知道我之前有多担心你的魂识会因为我而消散?”   早知道常少辛会过来帮忙,他也不用这么紧张君如故了。   “子夜来,你不也同样瞒着我?”   青年声音平平,让人听不出他的情绪。子夜来回想起方才因为金鼎宫魔修而引发的质疑,顿时也哑口无言。   他忍不住又辩解似的想,这怎么能一样呢?   不等他理清头绪,君如故又道:“我们出去找他吧,少辛会带我走,记得不要暴露身份,你现在的模样还不适合回延天宗。”   犹豫半晌,子夜来轻轻地嗯了一声,这才重新衔着光团往外走。   这样做是对的,他只需负责把君如故的魂识交给常少辛就好了。   然后他要看着那两人一起回延天宗,自己继续在外“流浪”。   许是察觉到他突如其来的沉默,君如故思索了半晌才开口道:“你身上灵力无法使用,想来旁人亦无法察觉到魔气的存在,若你愿意,当然也可以随我们一起回去,等我魂识归位后一定会替你找到恢复的方法。”   要在此时回到延天宗吗?子夜来有些迟疑,但他也隐隐明白这或许是自己最后的机会了,若是再拖延的话指不定又要出什么事,更何况身边还没有楚苍的阻碍。   于是纠结半晌,他到底同意了:“好,但你不能让常师弟知道我的事情。”   他可不想被那个讨厌的常少辛逮到嘲笑自己的机会。   达成一致后,子夜来遂飞身窜出了破庙,好在常少辛边走边在寻找方向,速度并不很快,他很快就赶上了灵鹿的步伐。   看见那只模样奇特、身材却意外小巧玲珑的青色狮猊跳到了灵鹿背上后,毫无防备的常少辛也被吓了一跳,以至于慌乱地倒退了好几步:“哪来的灵兽?!”   “少辛,是我。”   那道熟悉的嗓音猛然传入耳中,而与此同时,常少辛才惊讶发现灵兽的嘴里竟衔着一抹光团。   他犹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半信半疑地问道:“如故...?是你吗?”   光团便也随之闪了闪,“是我,我的灵力几乎耗尽,已不能让我维持人形了。”   直到此刻,常少辛才终于反应过来了,他很想立刻将光团接过来,却又畏惧那只从未见过的奇怪灵兽,“如故,这只灵兽又是怎么回事?它看起来好凶,不会咬我吧?”   纵使子夜来很想翻白眼,但他到底忍了下来,将君如故的魂识吐出并放在了常少辛的手上。   君如故解释道:“这是我在一处秘境之中驯服的灵兽,多亏有他我才能逃出来。少辛,我想将他一起带回延天宗,但能不能请你为我暂时保密,先不要将此事告知宗主。”   怔了怔,常少辛虽然不清楚他意欲何为,但也答应了下来:“如故,放心吧,你让我做的事,我什么时候搞砸过。对了,我还按照你的要求将那件法器带来了,就是不知道该怎么使用?”   说罢,他随即从芥子袋里取出了一盏莲花形状的灯台。不知道为什么,子夜来才看了一眼,潜意识就觉得那东西并不属于延天宗。   “这是佛门的法器莲华养魂灯,你只要将我的魂识放进去就可以了。”   常少辛很快依言将光团放入了灯盏之上的莲花里,安置好君如故的魂识后,他松了口气,但还是对那只青色狮猊不太放心:“如故,这只灵兽是否已开了灵智?我说话它听得懂吗?”   君如故的声音从莲华养魂灯中传了出来:“他听得懂,你只要和他说就可以了。”   子夜来与常少辛对视了一眼,便自顾自在灵鹿背上蜷缩了起来。   反正君如故也得救了,赶路的事就交给常少辛吧。   不过很显然,他还是高估了常少辛,趴在灵鹿身上睡了快一天后,再睁开眼睛时,子夜来便发现他们似乎仍没有走出广袤的极西之地,只是从束谷镇来到了另一处陌生的城池。   眼看天色已晚,常少辛叹了一声,“如故,我累了,我们到前面找家客栈歇一晚再走好不好?”   过了片刻,君如故同样略带倦意的声音才响了起来:“嗯,注意安全,将我之前给你的灵符准备好。”   常少辛闻言,立刻往不远处的客栈出发了。   到达客栈后他给自己开了一间房,草草梳洗完,几乎没怎么费力就睡了过去。而子夜来如今反倒是精神抖擞,干脆一跃上了桌,在那盏莲华养魂灯的旁边坐了下来。   “师弟,你什么时候拿了佛门的法器?”   面对他的疑问,君如故只道:“这法器是莲照的,他知晓我分魂出体,故而才将此物借给我使用。”   一听那个名字,子夜来又觉得心底微微发酸,不由自主就将心内所想问了出口,“你与莲照佛友既然如此惺惺相惜,为何从前一直未曾听你说起过他?”   话一出口,他才回过神来,不免有些欲盖弥彰地又补充了一句:“我的意思是,真看不出来师弟你这样的性子,竟然也能交到像莲照佛友这么好的朋友......”   君如故没有言语,就在子夜来以为他是生气了的时候,便听到青年淡然的声音:“我与他之所以会相识,是因为我曾于患难之中得他照拂,他护我甚多,这才结为挚友。”   然而子夜来却捕捉到了另一个字眼,“患难?师弟你何时曾经患过难了?”   “......”不知为何,君如故似乎并不怎么想回答这个问题,“你不去休息吗?”   子夜来伸了个懒腰,“刚才一路上早就睡够了。话说师弟你对常师弟也真是放心,他修为不高性格还天真,很容易就被人给骗了,真的能够带着我们顺利回到延天宗吗?”   还好常少辛现在睡得跟猪一样,不然听到这话绝对又要吱哇乱叫地和自己斗嘴了。   闻言,君如故却反问道,“你怎么知道他容易被骗?”   “上次在境中之境里......”子夜来猛地闭了嘴,“没什么,师弟你休息吧。”   太危险了,差点就被他套出话了。   想通之后,子夜来便打定主意再也不和君如故聊天,青年也没再说话。   他本以为自己不会睡着的,但最后还是陷入了梦乡。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子夜来睁开朦胧的双眼,就见常少辛已经起身了,目光下意识又投向床铺,他恍惚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君如故?   轻手轻脚地跃上了床,果然看到青年双眼紧闭地躺在那里,看样子那盏莲华养魂灯的效果还真不错,不过一夜工夫就让君如故濒临消散的魂识恢复了形体。   瞥见那青色狮猊安静地蹲在了君如故身边,常少辛愣了愣,忽然叹了口气道:“你听得懂我说话是吗?”   子夜来没理他,只是将鼻尖凑在君如故的脸上嗅了嗅。   但常少辛已经自顾自说了下去,“如故有给你取名吗?若是没有的话......我叫你小青如何?”   可以啊,然后再给君如故改名叫白素贞好了。子夜来默默地想。   不知为何,常少辛仿佛将他当成一个倾诉对象似的,开始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小青,我一直弄不懂如故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他也不愿意告诉我,我们明明是一起长大的,可我有时候总是觉得我对他而言根本就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   能让君如故摆在特殊位置上的只有薛明夜吧。子夜来很想开口嘲讽一句,但他知晓自己此时不能暴露,于是便继续保持沉默。   “我知道如故的性子向来如此,若是他对所有人都是这样也就罢了,”常少辛说到这咬了咬唇,脸上终于露出不甘来,“但他为什么偏偏、偏偏......突然要对那个子夜来那么好呢?”   乍然听见自己的名字,子夜来着实怔住了,隔了好半晌才回过神。   他觉得自己完全不能理解常少辛的话。   伸手小心翼翼抚过君如故颜色略显苍白的唇,常少辛鼻子一酸,连声音都有些哑了:“如果真的是宗主,我一定甘愿认输,可是子夜来,我哪里比他差了?如故以前从来都没有把他放在眼里过,为什么还会因为他流泪......”   子夜来茫然地低头望向依旧昏迷不醒的青年,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君如故......什么时候为他流泪过?   作者有话说:   师兄醋海翻涌,师弟即将长嘴 第67章   也许是因为身旁没有其他人,常少辛干脆说个不停,恨不得将自己与君如故从小到大的美好回忆全部都讲一遍。   “我知道自己比不上宗主,但为了让如故能够多看我一眼,我开始在暗中模仿宗主的言行举止、衣着打扮,哪怕我也觉得自己这样做很不齿,可我就是无法控制。”   常少辛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眼圈发红地望向了君如故,“我宁愿如故谁也看不上,专心修道追求飞升,这样或许我渐渐地也就能断了自己的妄念。我最不希望看到他在某天突然就毫无预兆地因为一个人而开始了自己的转变,但那个人又不是我。”   这句话令子夜来心中一动。   不得不说,常少辛内心深处的真正想法与自己不谋而合,但他们其实也都清楚,这只不过是一厢情愿而已。   如果君如故真的不会为谁驻足就罢了,为何他对薛明夜就是不同的呢?   指尖痴痴停留在青年的脸颊,常少辛低声道:“若如故对宗主当真只是尊敬,那他对子夜来又该怎么解释?之后我一时冲动,问他是不是喜欢上了子夜来,他虽然并未点头承认,但也没有反驳,我实在是不能明白。”   喜欢...?常少辛居然以为君如故喜欢自己?   越听越觉得不可思议,同时也感到心乱如麻,子夜来忽然不想他再这样絮絮叨叨下去,干脆叫了一声又躺下去依偎在君如故颈边,然后便借着打滚的动作挡开了他的手。   见状,常少辛很快缩回了手,语气依旧苦涩,“罢了,反正他就是这样,什么都不肯对我说。”   他又坐了一会儿,随即起身道:“小青,如故暂时劳你照看,我出去找份地图来。”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眼前,子夜来松了口气,但很快又因为先前常少辛所透露出来的信息而思绪纷乱。   常少辛又说君如故喜欢上了自己,又说君如故莫名其妙为自己流泪,这让子夜来简直觉得他像是在做白日梦。   可子夜来也明白,常少辛不会无缘无故便做出这种判断,他一定是知道什么自己不清楚的东西。   视线落在一旁青年那因为闭着双眼而显得略微柔和的睡颜上,子夜来看着看着恶向胆边生,忽然就很想要再咬他一口。   不过君如故的魂识经过了莲华养魂灯的温养,就连温度也一并恢复了。这让原本只是卧在被褥上的子夜来逐渐有些心猿意马,于是趁着常少辛还没回来,他在心里唾弃了自己一番后,还是钻进了君如故的怀里。   意识开始模糊,因为身处君如故怀中,子夜来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而后不知过去了多久,当他慢慢睁开眼睛时,呈现在面前的赫然便是君如故放大的俊脸。   猝不及防如此近距离感受到自家师弟的美色,子夜来有些被吓了一跳,但他随即反应过来,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这是......恢复人形了?!   惊讶地低头看了眼变回了原样的手,又将全身认真摸了个遍,确认自己如今已是人躯后,子夜来顿时欣喜若狂。   只是他马上又想到了另一点,自己这样突然就变回人形,又该怎么和常少辛解释呢?   要是被常少辛那小心眼知道自己已将他的内心独白从头到尾都听完了的话......子夜来皱了皱眉,他实在是懒得应付常少辛。   尝试了一下催动灵力,发现仍是空空如也后,子夜来更郁闷了。   罢了,大不了装作自己是偶然路过,若常少辛还要刨根问底,就让君如故去搞定他吧。   打定主意后,子夜来的目光便再度移向了床上的君如故。   自重生后就骤然起了变化的君如故,难道真的有可能如同常少辛所言一般喜欢自己吗?   心里想着这个略显荒诞的猜测,子夜来也看得入神,待反应过来后,他才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朝着君如故那张脸微微凑了过去,似乎只差最后一点距离,就能轻易触碰到那对颜色和形状都无比诱人的唇。   上一世别说是同床共枕了,两人之间连平常的身体触碰都很少有,所以子夜来觉得自己这辈子就算没能和君如故更进一步也是赚到了,毕竟以前的君如故是绝对不可能容忍这些事情发生的。   “之后我一时冲动,问他是不是喜欢上了子夜来,他虽然并未点头承认,但也没有反驳。”   常少辛不解的声音犹在耳畔,子夜来目不转睛地盯着仍未醒来的青年,心底早已控制不住地蠢蠢欲动。   踌躇半晌,他终于下定决心,对准君如故的唇就缓缓低下了头去。   君如故自然毫无反应,子夜来的呼吸却因为这隐秘的一吻而愈发急促。那对唇瓣柔软而微温,还带着青年身上特有的气息,让他几乎不愿离开了,只想贪心地让这偷来的一刻永远停留。   退开后大着胆子让两人的双唇又紧贴了一次,子夜来只觉心脏的跳动剧烈到仿佛要蹦出胸膛了。   但望着君如故无知无觉的模样,他在激动之余仍有一丝丝的失落。   不管自己偷偷做了什么,君如故永远不会知道。   前世他曾经在应秋的设计下误打误撞向君如故表露过自己的心意,得来的却只有师弟厌恶不解的眼神,如今重活一遭,他没有勇气再一次打破两人之间的平静了。   就这样吧,这辈子的他,什么都不会说出口了。   最后深深地看了青年一眼,子夜来终究是站起身坐在了桌边。   话说那个常少辛,不就是找份地图的事,竟然也能拖延这么久。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打了个哈欠,顿时困意又席卷而来,子夜来于是便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而在他睡着之后,床上本该没有意识的君如故随即动了动手指,双眼也跟着睁开了。   他微微侧过头,眼神复杂地看向了正趴在桌上的人影。   一觉醒来,子夜来才看到常少辛终于也回来了,他正想开口说话,猛地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莫名其妙又变回了灵兽。   那边君如故也醒了,常少辛正坐在床边担忧地看着他,“如故,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我们可以继续赶路。”青年顿了顿,忽然又直直看着常少辛轻声道,“少辛,此回多谢你了。”   乍然听见他这么说,常少辛怔了怔,一边觉得他这话好似显得生分,一边却又因为君如故对自己难得的感激而欢欣雀跃:“如故,你我之间,不必如此,无论你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努力去做好的。”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开始有些颤抖:“如故,其实、其实我一直想和你说,我对你是......”   没想到话未出口,君如故就吐出了那三个字:“对不起。”   常少辛这回是真的愣住了。   而与此同时,一直在旁偷听的子夜来也停住了动作。   瞥了眼自家师弟毫无波澜的表情,他下意识将君如故这次的反应与上辈子听到自己对他表露心意时的样子对比了一下。   结论是......或许他确实不如常少辛,毕竟现在的君如故好像并没有要生气的意思,而之前在听到自己真情流露的时候对方可是勃然大怒,就差直接拔剑和他这个师兄划清界限了。   静默半晌,常少辛惶恐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如故,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为何突然要向我道歉?”   仿佛一时之间找不到合适的词语,君如故微蹙起眉缓慢道:“少辛,我知晓你的心意,可我却并不能理解,所以也无法回应你。”   “不能理解...?”常少辛的表情顿时更难过了,“如故,为什么?我们俩明明是一起长大的,你若是讨厌我的话,为何以前又总是对我那么好?”   君如故摇了摇头,“少辛,我对你好只是出于同门之情,所以你没必要特意将我放在心上。”   闻言,常少辛忽然就双眼通红地站了起来,“只是同门之情?那如故,你喜欢的人又是谁?是宗主吗?还是子师兄?”   似乎是第一次见到他这副模样,君如故也迟疑了一下,“少辛,这些与我说的话没有关系,而且师尊只是师尊,我和他之间纯粹是师徒,并非你所想的那样。”   ......他回答了常少辛的问题,可没提到自己。子夜来有些发愣。   房中再度安静下来,常少辛的表情逐渐从委屈变成了不得不接受现实后的心如死灰,但他仍不愿就这样放弃,还是鼓起勇气继续说道:“那我不问这个了,如故,我只想知道你这段时间对我那么冷淡,是不是想和我疏远了?当真要这样决绝吗?从你初入宗门的时候我就认识你了,我们俩一直结伴同行至今,这些难道你都要抹去吗?”   虽然君如故还没开口,但子夜来忽然不想再听下去了,他依旧趴在桌子上,只觉从未如此倦怠。   若是君如故能给常少辛一个足够释怀的理由,那他同样也可以让自己放下。   不知过去许久,君如故才在常少辛泛红双眼的注视下出声道:“少辛,那些都过去了,不是吗?”   闻言,常少辛咬着唇,眼中不知不觉已盈满了薄薄一层泪水。   作者有话说:   给少辛点一首失恋阵线联盟~ 第68章   房内,沉默仍在继续,原本子夜来是想趁现在溜到外面透透气的,但一看常少辛难得一见的委屈表情,他颇觉新奇,于是便依旧趴在桌上等待对方的回答。   君如故的语气和表情明明并没有什么波澜,但常少辛就是觉得对方的意思仿佛是想和自己从此一刀两断。   思想剧烈挣扎了许久,他才认命一般垂下眼,“......如故,你说那些都过去了,那你以后会不会变得开始讨厌我?”   常少辛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像是几乎快要哭出来似的。   “我不会,少辛。”君如故忽然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无论如何,多谢你。”   闻言,常少辛怔了怔,还是忍不住落下眼泪,“嗯......如故,我只有最后一个问题,你能否告诉我,你是不是已经有心悦之人了?”   没想到常少辛仍对这个问题念念不忘,子夜来也默默竖起了耳朵。   他实在是很想知道师弟会怎么回答。   隔了许久,君如故终于轻声道:“也许吧。”   这个答案有些模棱两可,常少辛显然并不怎么信服,“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如故,那个人到底是谁?是我们宗门里的吗?”   然而君如故并不打算继续往下说了:“少辛,不必在此事上浪费时间,赶路要紧。”   他起身之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目光短暂地落在了子夜来身上。   而被青年那双深邃眼眸这么一看,子夜来立刻就像做贼心虚似的撇过头不敢与之对视,明明他知道自己应该表现得更加淡然一点的,但真正到了这时候,慌张的情绪还是无法控制。   有什么好怕的,是他们谈话不找地方,自己才不得不被迫全程旁听。   只是对于那个所谓的“心悦之人”,君如故始终不愿透露半分,这让子夜来在失落之余也隐隐有些期待。   既然不是薛明夜的话,那又会是谁呢?   眼看君如故已经准备离去,常少辛抹了抹脸,赶紧也追了上去:“如故,等等我!”   子夜来便也跳下桌子,跟随那两人一起步出了客栈。   正当常少辛牵了灵鹿,满心欢喜准备与君如故一起共骑的时候,就听见青年对自己说了一句:“你既然已寻得地图,那我就回莲华养魂灯里继续休养了。”   说罢,君如故的身形便再度化作一团光晕飞入了莲华养魂灯。   看得出来常少辛很是郁闷,子夜来忍住了笑,随即也跃上了灵鹿的背。   不料,就在他们刚刚走出城门不久,一个意想不到之人很快就拦路而来。   “常师弟,回延天宗之前,麻烦你将那只灵兽留下来吧。”   突然出现的楚苍着实让常少辛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但他还是尽量让自己做出声色俱厉的样子来,“是你...?你为何要这只灵兽,这可是如故在秘境里驯服的,我不会给你。”   听到这话,楚苍挑了挑眉,随即微微一笑,“哦?可这只灵兽是我先发现的,君师弟不过跟在我后面捡了一个现成的便宜罢了,何况这灵兽还未与他结下血契,君师弟又怎么能说是他的呢?”   见他不请自来且还咄咄逼人,子夜来已经沉不住气,正想不顾一切地跳下去和他理论,君如故的声音便从灯中传了出来:“楚宗主,我亦知你目的为何,所以不必废言,灵兽虽未与我结下血契,但你要带走他,也需问过他的意见。”   愣了愣,常少辛遂急切道:“如故,你该不会是想把灵兽让给他吧?!”   子夜来也颇为不解。   他不知道楚苍是否已经看穿了自己的身份,也弄不懂君如故为何要说那句话。   楚苍的眼神在青色狮猊与常少辛手里的莲华养魂灯上转了一圈,像是觉得十分有趣似的笑了笑,“君师弟,我能问一句为什么吗?”   “我说了,你需先问过他的意见。”君如故依然只是这样道。   此时此刻,子夜来恍惚有些明白了他的意思。   君如故,是想让他自己做出选择吗?   可他又怎么笃定自己不会再次回到楚苍身边?   沉默半晌,楚苍终于点点头,“我明白了,君师弟,若你愿意让灵兽跟着我,我能帮他解开身上的束缚。”   他们两人之间的对话让常少辛听得云里雾里,忍不住又小声问道:“如故,你与楚宗主到底在说什么?”   只不过没有人回答他,而一直蹲在灵鹿身上的子夜来也有了动作。   看着青色狮猊跃下了鹿背慢慢来到自己面前,楚苍嘴角始终噙着一抹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乖,我既然说过会帮你,就一定不食言,延天宗对你来说暂且不是个好去处。”   因常少辛也在一旁,子夜来还不能说话,只得朝对方呲了呲牙并暗自庆幸此时君如故不是人形,否则他真的不敢想象那人见到自己选择离开会露出怎样的表情来。   但目睹子夜来跳下了灵鹿后,君如故的声音却依旧平静:“楚宗主,那便请你记得自己的保证。”   随手将已来至自己脚边的青色狮猊捞入了怀里,楚苍轻笑道:“这是自然。”   随即,他的身形一晃,竟是就这样直接消融了。   见状,常少辛仍愤愤不平:“如故,你为什么让他带走灵兽?”   “也许目前来说......这才是最好的选择。”隔了好一会儿,君如故语焉不详地低声道。   在被抱住的时候,子夜来便控制不住地低头往那只手上咬了一口,力度虽然不至于出血,但也让楚苍轻轻嘶了一声:“夜来,我可是特意赶来救你的,你就是这样对我的吗?”   子夜来完全没有相信他的鬼话,语气嘲讽地说:“当初巽灵印被破之时你怎么突然消失了?我还真的以为你死在那里了。”   楚苍叹了口气,“没死,但也差不多去了半条命。我没想到巽灵印被破后会引起如此强悍的灵力反噬,在那瞬间,我因为没有防备而被暴烈风刃直接冲撞,随后又被卷出了青恒幽谷,一醒来便发现自己身受重伤,于是我只能赶回濯银城,调养至今方才能够行动自如。”   闻言,子夜来也不由得回想起了那危急一刻,那天若非君如故的魂识及时出现,他的下场恐怕比修为高深的楚苍好不了多少。   他正想着,忽然就觉得耳朵被拧了一把。   微愠地抬眼对上楚苍的笑脸,子夜来后悔自己刚才那一口咬得轻了:“......我不是真的灵兽,别拿这套对我。”   楚苍半是遗憾半是忍俊不禁:“说起来你为何会变成这副模样?如果不是感应到了你的气息,我还当真不一定能发现你。”   提到这,子夜来咬了咬牙:“我要是知道为何会如此也就不用保持这副模样了。”   听完他与君如故破除巽灵印后所经历的一系列事情,楚苍亦眉头紧锁:“如同君师弟所言那般,这只奇特灵兽恐怕当真将自己的元神放入你体内了,要顺利取出来的话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子夜来道:“你不是说你有办法解除我身上的一切束缚?”   趁机又摸了摸他的脑袋,楚苍弯起嘴角,“我确实是做不到,但不代表别人不行。”   话音刚落,他便轻一挥袖,瞬移术随之解除,于是呈现在面前的赫然便是那栋眼熟的老旧房屋。   虽然不知道他究竟与沈移春做了什么交易,但子夜来此时迫切想要恢复人形,因此便没有多问。   “沈道友,我又来叨扰了。”   见到楚苍抱着那只青色狮猊前来,沈移春微眯起眼,“这只灵兽......莫非是传闻中的上古御风之兽吧?”   挑了挑眉,楚苍语带赞赏,“竟然能认出这是上古御风之兽,看来沈道友十分博学多闻。我倒不清楚这究竟是何种灵兽,只因此乃我与子夜来进入一个秘境之中后发现的,而那灵兽察觉到危险,为保命便舍弃身躯将元神投入了子夜来体内,致使他变为这副模样。不知沈道友对此有无解决之法?”   沉吟片刻,沈移春道:“御兽之道,我也只是略有涉猎,并不如何精通,还需翻阅了典籍后才能做出判断。”   那也就是说,自己还要维持着灵兽的模样一段时间。子夜来不禁叹了口气。   楚苍也只能点点头,“那就有劳沈道友了。”   回程路上,子夜来将沈移春的话过了一遍后又生出了新的疑问:“楚苍,你可知晓沈移春所言的上古御风之兽是何物?”   不知为何,楚苍的语气有些意味深长:“你们延天宗难道未曾教授过四界的由来历史吗?”   倒不是未曾教授过,只是子夜来对于道法记得比较牢,闻言便道:“我从前所学较为粗浅,对于这方面确实了解不多。”   “其实也没什么复杂的,上古时期,天地混沌,灵气稀少,能够成功修炼的人寥寥无几。而后在此间出现了四位天赋异禀的修士,他们最早得道飞升,并一人占据了一片大陆,以地水火风划分,是谓四界界主。”   子夜来打断了他:“这我知晓,但与上古御风之兽有何关联?”   楚苍道:“上古御风之兽,据说很可能便是风界界主最先驯服的。”   作者有话说:   楚哥划重点啦~   ps:师兄要恢复了人形才回宗门,而且师弟也需要时间休养,再过几章就可以重逢并进入船新副本了!然后直接全垒打(( 第69章   “上古御风之兽极为罕有,几乎无人见过它的踪迹,唯一流传下来的线索也只有它曾被风界界主驯服成为坐骑这一条,所以若是要辨认对比的话会稍显困难。”   此时他们已回到了千仞山,进入房间后,楚苍就将怀中的青色狮猊放到了桌上,看着他因为总算脱离自己手臂的束缚而抬起一只爪子来拼命蹭脸,不由得就笑出了声:“夜来,我发现你这个样子倒是比做人时要可爱得多。”   闻言,子夜来立刻瞪了他一眼,“不用说这些多余的话,除非你想再试试上古御风之兽的牙齿有多锋利。”   也许是被他张牙舞爪的模样取悦了,楚苍便也笑着点点头:“说起来,你身上的魔气怎么好像也不见了?起初我看到你时差点不敢认,也不知道会不会与这上古御风之兽的元神入体有关系。”   子夜来也猛然回想起了自己之前短暂变回人形的事,“其实我曾经有一次莫名其妙恢复了人身,但很快又变回去了。”   听到这话,楚苍皱了皱眉,“竟有此事?也太过不同寻常了。要么,是那上古御风之兽仍保留有自己的神智,甚至能够操控你的身体;要么就是你正在逐渐与它的元神融合,它也在侵吞你的灵力和魔气,再这样放任下去的话,未来会发生什么事情我们都无从得知。”   他严肃的语气让子夜来怔了怔,心中一时纷乱如麻。   “不过关于灵兽元神入体,我其实还曾从别处听说过一个解法,若实在不行的话,只能冒着毁掉上古御风之兽元神的风险,找一个修为高深之人帮你将它的元神强行从体内抽出,但对于相助之人来说,此举或许会引起强烈反噬。”   楚苍幽幽叹了一声,“这是下下之策,如果最后连沈移春也找不到合适的方法的话,我来帮你取出元神也不是不可以。”   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子夜来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楚苍,你究竟还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好处?”   话音刚落,他就看到面前的青年愣了愣,然后才无奈地对自己说:“夜来,你就非要这样揣测我吗?”   扯了扯嘴角,子夜来一向对他这幅伪装的面孔无动于衷:“我明白的,你也不必如此。”   对方难得没有继续回嘴,只是笑眯眯走过来,一伸手就往他耳朵后面的位置挠了挠。子夜来被他这个动作激得打了个哆嗦,立刻就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不耐烦的低吼。   到了晚上,楚苍便硬要将子夜来搂在怀里睡,美其名曰覆光身躯太大,他还从未体验过抱着灵兽共眠的滋味如何。   纵使子夜来已极力反抗,但还是因为体型悬殊太大而被迫窝在了青年的怀中。   一边隔着衣服咬住那只横挡过来的手臂磨牙,子夜来一边在心里对比起了楚苍与君如故两人怀抱的舒适度。   结论是虽然师弟的身体并没有楚苍那么暖和,但他的气息却最让自己欲罢不能。   只是可惜上次情况危急,而且君如故是魂体,如果他能真的像那样抱着自己的话......想到常少辛问出的那个始终得不到回答的问题,子夜来忍不住叹了口气。   身后的楚苍忽然出声问道:“夜来,你已离开这么久了,延天宗方面似乎一点动静都没有,难道你师尊也毫不在意你的下落与安全吗?”   子夜来怔了一下,“师尊知晓我的行踪,也替我在长老们面前隐瞒了,所以延天宗才没人来找我麻烦。”   “需要隐瞒么?我怎么觉得就算你当真叛逃了,也根本就不会有人在意。”楚苍的声音里明明带着几分笑意,吐出来的话语却让人控制不住地感到背脊一寒。   他的言下之意也确实深深刺进了子夜来心底。   但这一回,子夜来很快没什么情绪地说道:“没人在意不是更好,这样我再回去的时候自然也就不会遇到其他阻碍了。”   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楚苍脸上的笑容却更深了,“你这样说也对。不过最让我没想到的是,君师弟竟然会将他的魂识暗中放在你身上,夜来,说不定他对你关注超出你的想象。”   然而子夜来并不想和他讨论这个问题,于是便默不作声地将自己的身体挪远了一点。   又过了几日,子夜来因一直没有如同那天一样突然恢复为人形,心里不免愈发急切,好在沈移春那边总算是有了动静,两人接到消息后立刻就赶了过去。   见到他们前来,沈移春便翻开了那本放在膝上的古旧书册,“楚宗主,这几天我已查遍了典籍,关于如何将被封印进修士体内的灵兽元神取出之法的记载少之又少,我只能大概找到这两条。”   “其一便是所谓的化消之法,既以灵力散入经脉并将修士体内的灵兽元神强行化解消融,但这个方法主要针对的是低阶灵兽的元神,很明显并不适用于上古御风之兽。其二则较危险,需要让修士陷入到极端危险的境地,再借此时机让灵兽元神察觉到危险,为了自保而再次被逼出。”   他说完后便抬眼对上了楚苍,“为今之计,只有让子道友冒险了。”   危险就危险吧,他不可能一辈子做一只野兽。子夜来正想答应,却听见身旁的楚苍开口道:“可我不想让夜来冒险,既然连沈道友也没有找到其他方法,那我只能亲自帮他强行取出灵兽元神了。”   闻言,沈移春颇为惊讶:“楚宗主,这可是会引起反噬的,你重伤初愈,当真要如此吗?”   青年只是微微一笑,“一点小伤而已,算不了什么。”   见他这样坚持,子夜来突然有些“于心不忍”,欲言又止地说:“楚苍,其实你不必......”   “夜来,你放心,我说过会帮你解除身上一切束缚。”青年依旧笑着,语气却是不容置疑。   他既然说得这么斩钉截铁,沈移春也不便过多阻止,“若楚宗主决意如此,那这里也没有用得上我的地方,还请二位回返宗门解决。”   仿佛没有听懂他的逐客令,楚苍忽然又道:“沈道友,不知岳道友现在是否有空闲?我想问问她有没有什么护体法器可以暂时借给我,虽说我是准备强取灵兽元神,但如果有法器作为保障的话,想必能更加安全。”   没有料到他这么不客气,沈移春犹豫了半晌,到底还是唤来了岳珍心。   许久不见,子夜来再次看到岳珍心,便敏锐地发现对方脸上隐有愁容,连神情举止也不像是初见之时那般爽利干脆了。   莫非是因为过度忧心师兄的身体才致如此吗?   她的变化也被沈移春察觉到,不由得低声询问了一句:“师妹,我看你近日总是精神恍惚,究竟是为何?”   面对他的关心,少女却眼神躲闪地垂下头去,“师兄,没什么,我只是昨夜太晚歇息,所以如今有点累而已。”   她见楚苍脚边蹲着只从未曾见过的青色狮猊,顿时难掩惊讶:“楚宗主,这是什么品种的灵兽?模样看着好生奇特。”   楚苍哈哈一笑道:“他并非灵兽,只是不慎被灵兽将元神封印进了体内。”   待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岳珍心便道:“如果是为了逼出灵兽元神的话,只需要用到中等品质的护体法器就可以了,我这里刚好就有几件,若楚宗主瞧得上眼,可以自行挑选。”   三言两语就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楚苍满意地点了点头:“多谢岳道友慷慨相助。”   顺利拿到护体法器后,两人正准备告辞,只是不知为何,此时的楚苍忽然皱起了眉,如鹰隼一般锐利的眼神也望向了那扇一直紧闭的院门,仿佛正透过薄薄的木板在审视着什么。   见状,子夜来便觉得奇怪:“楚苍,你是在看什么?”   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一开始的警惕过后,青年反倒是重新放松了下来,转向不明所以的沈移春就悠然道:“沈道友,今日你们恐怕要迎接不速之客啊。”   怀疑地看了他一眼,沈移春便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猛然变了脸色,转身对上了岳珍心:“师妹,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眼看他神情严肃,岳珍心下意识倒退了一步,“师兄,我真的没有瞒你什么,我、我只是还不敢确定莫名其妙出现在房间里的东西到底是不是他的手笔......”   说罢,她随即从袖中掏出了那样物事。   那是一枚雕工精细的玉制梅花,花瓣与花蕊做得栩栩如生,玉的颜色也足够相似,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然而见到玉梅花的第一眼,沈移春的脸色却在瞬间苍白了下去。他攥成拳的手已有些控制不住的细微颤抖,落在岳珍心眼中便让她也呆在了原地:“师兄......难道、难道真的会是他吗?!”   沈移春还没来得及回答,院门口那扇门扉就在这个时候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声响。   随着灵压蔓延而来的还有馥郁的梅花香息。   想到楚苍曾经说过沈移春如今仍在被水界之人追杀一事,子夜来并不想平白无故掺合进去,立刻扒了扒楚苍的靴子示意他赶快离开,谁知对方却仍然盯着门扉,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作者有话说:   写沈移春和岳珍心主要是为了引出他们背后的人,和师兄的身世以及幕后大boss有关,希望大家不要觉得烦哈哈 第70章   不一会儿,不大的院子里已然遍布清雅馥郁的梅花香气,而随同香氛一起扩散开来的还有那陌生却又充满了侵略感的灵压,明显到足以让在场众人都接收到来者的不怀好意。   楚苍不仅没有要走的意思,反倒是瞥向了那对脸色都不好看的师兄妹,慢悠悠开口道:“二位,似乎有客人来了。”   香息渐盛,岳珍心似是被这熟悉的感觉给刺了一下,就连说话的声音也颤抖了起来:“......师兄,真的是他。”   沈移春没有言语,眼底闪过一抹痛苦的神色,随后便朝他们沉声道:“退开!”   话音落下,子夜来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骤然释出庞大灵力辟开一层保护罩,将除了自己以外的其他人都护了进去。但由于此举消耗过大,他几乎一下子就有些撑不住,身形都开始略微摇晃了。   见状,岳珍心已经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师兄,你不可动用灵力!”   然而沈移春没有理她,急促地喘了几口气后便紧紧盯着院门,仿佛戒备着什么似的,也不再压抑自身灵压,而是让那两波同样强劲的气息在半空中短兵相接,直引得院中花草树木都无法承受地瑟瑟发抖了起来。   直到如今,子夜来才发现他之修为其实不低,但因为身体长期被密术蚕食,故而让人难以察觉。   而在沈移春彻底释放了自身灵压后,原本依旧半掩的门扉总算是再度有了动静。   不过短短一瞬间,门外那股强悍灵力猛然就朝院内席卷而至,伴随着呼啸不息的霜风冷雪,顷刻便凝结成了无数锋利冰刃,铺天盖地、来势汹汹,誓要生取对手性命。   眼看可怖的冰刃攻击已近在咫尺,沈移春只是微一蹙眉,遂扬手祭出一件形状似盾的护体法器,将灵力源源不绝地输入到内中。   护体法器很快生效并为他筑起了屏障,但冰刃袭来的角度刁钻,威力又无比惊人,与之迎面相向之下,法器竟是发出了不堪承受的崩裂之音,随即便直接在众人诧异的目光里被这毫无保留的一击给劈成了两半!   瞳仁微缩,沈移春咬紧牙关才勉强挡住余劲的冲击,他虽尽力忍耐,身体到底还是虚弱,很快就面色一变,痉挛着呕出了一口淤血。   “师兄...!你快放我出来给你疗伤啊!”岳珍心已满眼是泪,拼命试图破开防护罩。   看着沈移春那副半死不活却还在强撑的模样,子夜来忽然怀疑他是不是想借此机会将自己那本就所剩无几的时间给消耗殆尽。   冰霜罡风过境后,小院里已是一片狼藉,唯有那股梅花的香气仍缱绻地缠绕在四周,与此同时,那扇结满霜晶的门扉也终于被一只同样白皙的手给轻轻推开了。   当熟悉的身影映入眼中时,沈移春的嘴唇颤抖了一下,隔了好半晌才苦笑一声,随即笃定地低声道:“......师弟,是师尊要你来杀我的吧。”   闻言,子夜来恍惚只觉像看到了上一世的自己和君如故,心下不免怔然。   从刚才攻击来袭的时候起,为避免与那位不速之客正面交锋,楚苍就已抱着他退到最后面并撑开了隐身结界,眼下两人躲于暗处,正可以一边观察形势一边预备随时离开。   来者是名身着华美紫袍的青年,眉眼生得清冷孤傲,薄唇紧抿,手握一柄微微闪烁着琉璃光辉的长剑,但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他那一头白发,凭空给他增添了几分萧瑟的意味。   他眼神幽深,沉默地盯着脸色苍白的沈移春看了许久,目光又移向了早已说不出话来的岳珍心,然后便从鼻间发出一声嘲讽的嗤笑。   猝不及防听到他的笑,沈移春的面容愈加没有血色,却仍是牢牢护在岳珍心身前,“师弟,你我三人,不该落到如此兵刃相向的境地。”   “是么?但沈移春,你还不配说这句话。”青年冷冷地说,而后便再度举起了长剑,锋芒直指沈移春的咽喉。   许是被他这个动作刺激到了,岳珍心咬牙凝成灵刃挥出,竟也强行破开防护罩并挡在了自家师兄面前。乍然与青年对上视线,少女立刻就红了眼圈哽咽道:“够了!梅欺雪,你非要逼死师兄才罢休吗?!”   微眯起眼望着她,梅欺雪手中之剑仍没有挪动半分,“师妹,沈移春不仅亲手杀了阿宴,甚至为夺冶玉卷便能肆意伤害门内数十名弟子,此等叛徒孽障,到底哪里值得你维护?”   面对他的逼问,岳珍心只是苍白无力地辩解:“阿雪,误伤弟子是因为事出突然......再说了师兄也没有杀阿宴。”   梅欺雪听到这话却反而笑了起来,“师妹,你还是那么天真,那你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他没有杀阿宴?”   岳珍心还没回答,沈移春遂沉声道:“冶玉卷是我拿的,但阿宴之死与我无关。师弟,你要杀我也可以,只是你要的东西,我永远都不会给你。”   他的话语让梅欺雪狠狠握紧了剑柄,表情也更为阴沉,“沈移春,你以为我不舍得杀你吗?”   仿佛为了验证这句话,青年反手挽了个剑花,一道凌厉剑气便在转眼间直直擦过沈移春的脸颊,让那俊秀面庞上顿时渗出了殷红血珠,气氛也一并陷入僵持。   至此,岳珍心似乎开始有些茫然了,“师兄,阿雪说的是真的吗,你那时候当真偷拿了冶玉卷?那阿宴的死究竟又是怎么一回事,为何阿雪会一直笃定是你杀了她?”   沉默片刻,沈移春这才苦涩地叹了一声:“我拿走冶玉卷是因为如果留着那东西的话,它会害死更多人,就像阿宴,她就是因此而死的,可你们谁都不愿意相信我的话。”   “够了!”不知为何,梅欺雪听了却勃然大怒,“沈移春,为什么事到如今你还要装出这副无辜的样子来,亲手导致我们生离死别的人明明就是你!”   他似是再也不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反手就是一剑刺出。   沈移春闭了闭眼,脸上血痕纵横,却只是站定不动。而岳珍心自然无法坐视不管,情急之下便也拍出灵符召雷而至,灵雷势如破竹,硬生生阻止了梅欺雪的攻击。   堪堪收回攻势后,梅欺雪漠然地看了眼少女,唇角一勾,忽然又绽出冷笑,“师妹,忘了问你,你对沈移春如此百般维护、掏心掏肺,莫不是早在暗中心悦于他了吧?”   此言一出,不止岳珍心,连沈移春也是一僵。公众号:小川推文   而岳珍心犹豫了片刻,竟是抬起眼直视着他,笑容中带着几分凄楚:“阿雪,我的心意,你不是向来都知晓的吗?”   结界中,子夜来正屏息静听,忽闻身旁的楚苍轻笑了一声,“有趣,果然不论修行何道,最难以斩断的都是这世间尘缘。”   他便也恍然大悟,原来那三个人除了师兄妹这一层关系外,底下居然还隐藏着如此暗流汹涌。   但梅欺雪闻言却微微一愣,继而便敛了神色,声音也变得沙哑了起来,“......总之今日,我不会再放过沈移春了。”   眼看事情已无任何转圜,沈移春也深呼吸了一口气,点点头道:“师妹,此事毕竟因我而起,就让我来结束这一切吧。”   “结束?”梅欺雪咬了咬牙,“杀了阿宴,伤害了那么多弟子,叛逃师门还夺走冶玉卷,沈移春,你做的这些事情就想用这样轻飘飘的两个字抵消了吗?!”   他每说一句,沈移春的脸色就越是灰败,眼里的光也在逐渐黯淡。   仿佛恨极了眼前这个人,又仿佛仍未完全抛下最后一丝昔日的情谊,梅欺雪见他神情恍惚,心中也有些动摇,于是低声问道:“......我要你告诉我,阿宴究竟是怎么死的?”   不料,沈移春却依然选择摇头:“我......我不能说,师弟,我不想你因此继续困陷在痛苦之中。”   直直盯着他看了许久,梅欺雪才终于意味不明地轻笑出声:“可是让我陷入痛苦的一直都是你。”   不再去看沈移春的表情,他已没有耐心,出手就是绝杀之招。   眼见那道裹挟着无边冷意的攻击已避无可避,沈移春只来得及将岳珍心重新推入了防护罩,自己则是继续立于原地,好似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结界之内,子夜来忍不住问了一句:“楚苍,你不打算救沈移春吗?”   这两人之间应该还有什么交易没完成吧。   然而楚苍根本没有要出手的意思:“这是他们自己宗门内部之事,对我们没有什么好处,所以我不想插手。”   他既这么说,那么今日沈移春或许注定逃不过这一劫了。   可是当子夜来将目光投回之时,却惊讶发现在那威力十足的一击过后,沈移春看着似乎也并没有大碍,反倒是他对面的梅欺雪不知为何突兀地白了面色,甚至还不得不用长剑支撑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   “......来者何人?!”   很快,梅欺雪的话就让在场众人俱是一怔。   作者有话说:   救兵来了,师兄下章变人 第71章   难道又有人加入战局了吗?子夜来忍不住望向楚苍,见对方摆出一副期望看好戏的模样,便知他打定了主意,绝然不会横加干涉,干脆也同他一样置身事外。   只是,当那个代替沈移春对上梅欺雪的神秘人现身之后,子夜来却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师伯?!”   此时此刻,窄小院落已被霜雪罡风覆上了一层厚厚冰壳,那些原本蓬勃生长的花草树木也被摧折得不成样子。而不知从何处出现的谢题就这样坦然地站在一片狼藉之中,仅剩的左手依然能让人看清他方才结出的灵印正在慢慢消散。   也许是被来者仿佛千丈渊流般深不可测的灵压震慑住了,梅欺雪眼底闪过一丝暗芒,不由得更加握紧了剑柄,“沈移春,这又是你从哪里搬过来的救兵?”   面对如此天降神兵,沈移春显然也疑惑重重,但他还是谨慎地朝那名陌生男子发问:“敢问道友为何而出手?”   谢题没有看他,依旧那般面无表情:“救你。”   梅欺雪立刻不屑地哼了一声,虽说他知晓眼前之人必然修为高深,但他也并不惧怕,反而感到一阵久违的快意,“好,既然阁下选择多管闲事,那我也不会客气。”   说罢,他便再度一剑挥出,强悍到极致的冰属灵力顿时犹如怒吼狂龙般咆哮而至,其威之剧,竟是还未完全抵达就已直接撕裂了沈移春刚刚设下的防护罩!   明白这时候梅欺雪是真正起了杀心,被迫暴露在攻击范围之下的岳珍心颤抖地攥紧了拳,心底亦浮起绝望。   然而直面冰暴,谢题连眉头也没有皱起,只见他随意抬手聚灵结印,脚下便闪烁起了缥缈莫测的光辉,随即就在攻击到达的前一刻为他们三人筑起了牢不可破的屏障。   两股力量一者凛冽,一者深厚,于半空中短兵相接之时,瞬间便爆发出庞大的灵压波动,使身后老旧的房屋都开始瑟瑟发抖了起来。可还未等这阵攻击彻底散去,谢题的身形骤然就自原地消失不见了。   一刹那的工夫而已,梅欺雪没能抢得先机,当他反应过来后,颈边不知何时便已紧贴上了灵刃的锋芒。   “......”   眼神复杂地盯着气息未变的谢题,白发青年沉默了半晌才弯起嘴角,“我与阁下素不相识,你又何必贸然参与到旁人的恩怨之中?”   瞥了他一眼,谢题语气平平:“你想多了,我对你们的恩怨并无兴趣,只是我自你要杀的那个人身上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所以才想弄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罢了。”   听到这话,沈移春愣了一下,“道友此言何意?我本是出身水界之人,也确认自己从未曾见过道友。”   谁知谢题并未回答这个问题,目光在梅欺雪与岳珍心身上转了一圈后,他再度语出惊人:“你们身上都有那股气息。”   而梅欺雪已经不耐烦了,“别在这神神叨叨,既然阁下对我们之间的恩怨没有兴趣,那便请你不要随意插手,这里不是供你比试的地方,或者你想让我默认你此举是想挑衅。”   谢题也没有再说话,只是依旧脚底生根似的站在那里,执剑横臂挡在了沈移春与岳珍心面前,好似准备用行动表明自己的态度。   气氛一度变得更加僵持了,结界中的子夜来也有些坐不住:“楚苍,我想出去看一看为何师伯会出现在此地,他既来了,那么说不定六尘也在附近。”   身旁的青年摸了摸下巴,脸上也满是好奇的神色,“一言不发便出手救下陌生人,你家师伯绝不是这种性子,再加上他那句莫名其妙的话......莫非这几人与延天宗有所关联?”   怔了怔,子夜来也不得不佩服他思维的跳跃,“既然想知道的话就出去瞧一眼。”   青年这才挥袖收起了结界,但却并没有完全踏出去,似乎还在观察形势。   而院中,盛怒之下的梅欺雪已再次与谢题缠斗在了一起,两人的灵力无数次互相碰撞,激荡起了阵阵层出不穷的余波。   但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谁占了上风,不过片刻,梅欺雪就因为即将力竭而被谢题的灵刃钉在了树干上。   无端败在一个陌生人手里,这让白发青年狠狠地咬破了嘴唇,他正打算最大限度地催动灵力以求强行提升境界,周身各处经脉却忽然因为谢题发出的灵压而迸出了难以抑制的剧烈疼痛。   短暂忍耐过后,梅欺雪便再也撑不住,痉挛着呕出了一口淤血。   “阿雪!”见状,岳珍心立刻转身对上了谢题,“你对他做了什么?!”   沉默了一下,谢题才没什么情绪地说:“不是我对他做了什么,而是他本身就被别人下了必死的咒诀,如果不解开的话,大概就只剩下三月不到的性命了。”   沈移春与岳珍心闻言皆半信半疑,唯独梅欺雪低头笑了一声,他的脸上没有惊讶或惧怕的神色,像是早已知晓自己时日无多。   岳珍心的表情一下子就变了,“阿雪......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梅欺雪并不打算解释,见谢题也没有要再出手对付自己的意思后,他于是使了个障眼法,身形随即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不见了。   直到此时,这场突如其来的闹剧才算是落下了帷幕。   楚苍终于从暗处步出,而谢题也第一时间发现了他,眼神立刻就锐利起来。   “谢师伯,许久不见,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你。”   青年对自己莫名的称呼让谢题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语气也骤然冷了下来,“......楚宗主,你这是何意?”   不紧不慢将怀里的青色狮猊展示给他看,楚苍微微一笑道:“这位是谢师伯的师侄子夜来,我与他因为某些巧合一路同行至今,但前些日子他不慎被一只灵兽将元神封印进体内了,所以变成了这副模样,不知谢师伯可有什么解决办法?”   敢情楚苍这是要把烫手山芋直接扔给谢题啊。子夜来明白对方的打算后心却悬了起来,毕竟他仍看不清谢题这个人,虽说自己是谢题的师侄没错,但薛明夜与师兄的关系又似乎并不怎么好的样子......   他还在担忧,谢题疑惑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子夜来?你为何与楚先生一路同行,师弟他是否知晓此事?”   子夜来一凛,赶紧半真半假地说道:“师伯,事情是这样的,前段日子师尊带我们前去密音寺参加法论会,谁知途中遭遇不明身份人士在佛门清净之地大开杀戒,那时情况危急,众人都进入了一处秘境空间,我这才与楚先生同行,师尊他也知道这件事。”   听了他的解释,谢题的眉头总算舒展,过了片刻才微一颔首,“既然如此,那我便先替你将那灵兽元神从身体里取出。”   终于可以重新做人了,子夜来顿时就松了一口气。   谢题不愧是达到炼虚期境界的修士,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将那上古御风之兽的元神从子夜来体内取出来了。只是变回了人身的子夜来却郁闷地发现自己丹田处依然空空如也,灵力魔气皆不见踪影。   为何灵兽元神已经取出来了,他的力量却仍然没有恢复?   好在谢题也看出了他的忧虑,“你放心,你的灵力之所以消失是因为被灵兽元神压抑了的缘故,再过几日就能复原了。”   既是谢题这么说了,子夜来便彻底放下心来,向他郑重道谢。   瞥了眼那团元神后,楚苍忽然又出声道:“谢师伯,这元神像是还保留有自己的意识,也许灵兽还活着。”   仿佛呼应似的,这句话一出,谢题手中那上古御风之兽的元神便开始明灭闪烁了起来。   谢题也观察了一会儿,然后就将元神递回了子夜来手里,“这灵兽入了你的身体便是你的机缘,将它收好吧,这种程度的高阶灵兽没那么容易死,他日或许还能重新化生而出。”   不等子夜来回答,他便转向了已被岳珍心扶着坐在树下、面色愈加惨白的沈移春。   从刚才梅欺雪离开时起,岳珍心就一直在替沈移春输送灵力,然而沈移春体内像是住着一只贪婪巨兽,不管多少力量进入都会在瞬间被吞吃殆尽,遭受重创的经脉再难以治愈,只让男人的气息变得更为紊乱。   “这位前辈,您为何还不离开?”轻叹一声,沈移春直直对上了谢题探究的目光,“我不过是一介将死之人,前辈方才根本不必救我。”   谢题却冷冷道:“救与不救,由我自己决定。”   见他仍未离去,而自己又对沈移春的伤情无能为力,岳珍心几乎像是抓到最后一根稻草那样恳求道:“既然前辈说我们身上有前辈所熟悉的气息,可否请前辈救救师兄,我愿意答应前辈的一切要求!”   沈移春愣了愣,马上想要起身阻止:“师妹!”   可他很快便发现自己站不起来了,只因谢题已彻底释放出了身上的灵压,那浩瀚如水、属于炼虚期修士的强悍灵力波动几乎牢牢压制住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意识到他的境界如此高深后,沈移春与岳珍心都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作者有话说:   师伯爱好:救人() 第72章   狭小院中,满地冰霜仍未消融,那栋老旧房屋因难以承受力度如此强悍的灵压,已然在外墙之上崩出了道道细微裂痕,要不是灵力波动戛然而止,这处住宅恐怕很快就会化为齑粉了。   除去没有什么反应的楚苍以外,身体虚弱的沈移春以及修为不高的子夜来和岳珍心都感到了不同程度的恐怖压迫。   而谢题依然一言不发,只是背手立于原地,用让旁人看不出情绪的深沉眼眸紧紧盯着面前那对师兄妹。   许是受不了这种气氛,沈移春颤抖地咳嗽了好几下,然后便艰难开口道:“这位前辈,我们师兄妹两个背井离乡、相依为命,只有这个地方能遮蔽风雨,此处逼仄,也容不下你这尊大佛,还请道友不要再苦苦相逼。”   岳珍心也欲言又止地望着这个陌生男子。   沉默片刻,谢题仿佛没听见他的话语那般继续询问道:“你自何处来?”   沈移春暗暗攥紧了拳,最后还是不得不咬牙道:“我名沈移春,与师妹岳珍心皆出身水界宗门竞锻台,前辈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水界?”谢题似乎有些困惑,但仍问了下去,“你和刚才那个人是师兄弟,对吧?那你们的师尊又是谁?”   微眯起眼,沈移春的口气终于也冷了下去,“抱歉,我的师尊向来不愿抛头露面,他之姓名,恕我不能告知。前辈既然是子道友的师伯,想必也是风界之人,与我们不会有什么渊源,或许那所谓的熟悉感只是前辈一时的错觉而已。”   谢题却坚持道:“不,我能认得出来,气息是不会骗人的。你之师尊究竟是何人?”   不知为何,似乎像是被这个问题触到了逆鳞,沈移春咬了咬牙,仍旧三缄其口:“抱歉,前辈,恕我不能回答。”   见状,谢题也不再问,目光瞥到了一旁的岳珍心身上,“你师兄就快要死了。”   果不其然,岳珍心呼吸一滞,脸上已浮现犹豫神色。   看出他的打算,沈移春亦低声道:“师妹!我本来就已活不长了,但让师尊暴露在危险之下,你可知晓此事的严重性?”   “我......”岳珍心立刻顿住了。   这种场合,最需要的就是一个缓和气氛的人,显而易见,楚苍便是个中翘楚。   眼神在那神色各异的三人身上打量了一番,他遂开口道:“沈道友,其实你不必如此针锋相对,先了解清楚谢师伯的目的再拒绝也不迟,我相信以谢师伯的人品来说,他问这个问题定有原因。”   言罢,楚苍便再度望向了谢题微笑问道:“谢师伯觉得呢?”   隔了许久,众人才听见谢题的声音响起来:“你们身上的气息,让我想起一个故人。”   故人?难道还真给楚苍猜对了,这沈移春和岳珍心确实与延天宗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关联?子夜来一边这么想着一边不禁看向了沈移春,便见他眉头紧锁,显然十分纠结。   片刻后,在师妹哀求的注视下,沈移春这才不得不松口道:“我之师尊名孟西翁,前辈莫非识得他?”   这个名字一出,谢题的眼神瞬间就变了。   子夜来倒是有些恍惚,只因孟姓令他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了境中之境里的那个神秘祠堂。   在最开始的诧异过后,谢题很快就重新平静了下来,“......居然是他。我听你方才提到危险二字,看来你也清楚你师尊的姓氏和身份意味着什么吧?”   这话来得古怪,沈移春于是迟疑地摇了摇头:“我只知道师尊一向深居简出,也鲜少与我们提到他的过去,但他确实对一些事物有很强的戒备心,故而会时常提醒我们谨言慎行。”   谢题闻言便点了点头,“他的确需要谨慎。”   至此,沈移春已经没有耐性再与他打哑谜了,索性直接问道:“前辈,不知前辈与师尊究竟曾有过什么过节?”   “他曾是风界之人,你们知道么?”   这句话不仅让沈移春与岳珍心吃了一惊,就连子夜来也怔住了。   风界之人,孟姓......危险?   脑海里隐隐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他却抓不住那转瞬即逝的想法。   沈移春轻轻呼出一口气,“纵然如此,那也与我们再无干系了,前辈,多谢您方才的出手相助,但如果您要寻师尊叙旧的话,大可自己前往竞锻台拜访。”   依旧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谢题淡淡问道:“你很想死吗?”   背脊随即一僵,沈移春过了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此事,还不劳前辈操心。”   说罢,他便让岳珍心扶着自己回房了。   一片狼藉的院子里只剩下三人相对,子夜来看着垂下眼的谢题,对默不作声的男人有些畏惧,但还是忍不住问道:“师伯,不知六尘他是否也在这附近?”   谢题道:“他就在外围,等会就到。”   子夜来犹豫了一下,“师伯......那沈道友的师尊与延天宗是有什么关系吗?”   此言一出,男人立刻盯着他看了许久,然后才语气平静地问道:“你为何会觉得,他与延天宗有关系?”   “这......”子夜来被他问得一愣,不敢再言语,心里却始终因为这个莫名其妙的想法隐隐感到不安与茫然,像是有根刺在扎着一样,可是单凭他自己又无法将刺给拔出来,最后也只能作罢。   谢题也没有多待,留下一句要去追踪梅欺雪后就转身离去了。   果然没过多久,子六尘就到了。看见子夜来也在此处,他显然也很惊讶,“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子夜来遂苦笑了一下,“说来话长,我们换个地方再谈吧。”   小院已被方才的对决毁得不成样子,于是楚苍便带着他们回到了千仞山。   偷偷看了眼楚苍,子六尘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但又不好开口,只能选择将询问的视线投向子夜来。   “楚苍,我和六尘想单独说会话,你身体也未完全恢复,要不就先去歇息吧。”   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子夜来已做好了对方并不搭理自己的准备,谁知青年闻言虽然似笑非笑,却也没有拒绝,反而什么话都没说,点点头就掩上了房门。   听到脚步声渐行渐远后,子六尘这才小声问道:“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为何会与楚宗主在一起?师叔知晓此事么?”   叹了口气,子夜来遂将自己从参加密音寺法论会开始到探险秘境而被灵兽元神入体的一系列事情都告诉了他。   一下接受了太多信息,子六尘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理清了头绪,面上也立刻浮现出担忧之色,“哥,那你如今的处境岂不是很尴尬?师叔他......他怎么没有派人来带你回宗门。”   子夜来道:“我现在身上魔气未除,若是就这样贸然回去,才是真正的有口说不出。”   感应了一下,子六尘便微微睁大了眼睛:“哥,可是你现在身上不仅没有魔气的痕迹,就连灵力的运转我也完全没有感受到。”   “这是我被灵兽元神入体后带来的变化,师伯说再过一段时间就可以恢复了。”子夜来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看着堂弟欣慰道:“六尘,我还没有祝贺你成功筑基。”   子六尘不好意思地摇摇头,“都是师尊教导得好,不然我可能再过个几百年都无法顺利筑基。”   不论如何,这一世的子六尘能有谢题做靠山,大概也不会受到什么伤害了。子夜来再次放下了心,他就怕因为自己的缘故而让仅存的亲人陷入到危难之中。   想到这,他又随口问了一句:“对了,那你与师伯为何也在此地?准备什么时候回宗?”   不料子六尘道:“霜华宗即将要举办琳琅宴,因师尊也受邀前往,便带我一同随行,哥你现今不在宗门里,所以才不知道这件事吧。”   琳琅宴?从未曾听闻过的名词,而且向来低调的霜华宗为何要突然举行这种盛会?子夜来琢磨了一下又问道:“那霜华宗召开这琳琅宴是准备要干什么?”   子六尘道:“据说是与其他宗门商议无道争锋的举办事项。”   无道争锋他听楚苍讲过,那时候子夜来并没有打算去凑热闹,然而谢题如果出席,薛明夜可能也会带着君如故过去,他马上就犹豫了。   见他面露忧色,子六尘也看出了他的想法:“哥,要是你也想去琳琅宴上见识见识的话,我就去求师尊让他带我们一起去......”   然而子夜来另有打算:“这倒不必,我想楚苍也许会比我更有兴趣。”   子夜来独自去寻楚苍的时候,就见青年手里正捏着张帖子在翻看,他很容易便在帖子上捕捉到了“霜华宗”三个字。   看来楚苍作为千仞山之主,虽说是火界之人,但也被邀请前去琳琅宴了。   “楚苍,你准备要参与琳琅宴吗?”子夜来开门见山。   挑了挑眉,楚苍却慢悠悠道:“这种盛会我没什么兴趣。”   还没等子夜来想出什么劝说的话,随即就听到青年情绪莫辨的声音:“夜来,你想去是不是因为你师尊会带着君师弟前往?”   子夜来一时怔住,忽然不知该怎么回答。   作者有话说:   下章就重逢!   ps:从七月开始日更一个月,铺垫完毕就要进入解密阶段了 第73章   “罢了,我随口一问而已。”   不等子夜来出声,楚苍自己先若无其事地换了个话题,“霜华宗半个月后即将举办的琳琅宴邀请了风界许多修道名门,准备一起商议有关无道争锋的举办事项。我本来没打算参加无道争锋,但若是你感兴趣,那我带你去逛逛也无妨。”   他变脸速度之快,让子夜来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了,“......我一开始也是这么觉得,但听六尘说就连向来不问世事的师伯都受邀且准备出席,这才起了想要去见见世面的念头。”   仿佛被不问世事这四个字给逗笑了一般,楚苍忽然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你可知,如今谢师伯早已不再像是从前那样名声显赫了,他莫名其妙被你们延天宗的老宗主砍断了一条手臂,又销声匿迹了将近六百年才重新出现,这其中未知的隐秘或许超乎想象。霜华宗宗主邀请他也并非想要真正重新接纳他,毕竟这其中的风险难以估量,他这么做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与其他人的好奇心。”   子夜来微微一愣,心底不由自主便泛起了一股寒意。   那些人只是迫切想见到久不露面的谢题,亲眼目睹曾经的天之骄子是怎样变为了现今失意落魄的模样,至于他为何遭受此等惩戒的原因似乎并没人关心,又或者是不好关心。   没有哪个门派愿意为此而得罪了老宗主,虽然他也近乎失踪。   见他深思,楚苍眯了眯眼又继续道:“说起来除了延天宗之外,其余门派好像并不知晓他是戴罪之身,众人只听说这位名动风界的剑修下落不明,重出后又断了一臂而已。”   回忆起薛明夜对谢题显而易见的忌惮与怀疑,子夜来问道:“你是指延天宗除了老宗主,谁也不知道师伯究竟为何戴罪,而其他人更是完全没听说过这件事?那你又为什么如此清楚,是师尊告诉你的么?”   楚苍幽幽叹了一口气,“我毕竟是外界之人,知道的也很有限,比如六百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你师尊就从来不对我透露。不过无妨,刚好遇上了这次机会,谢师伯一旦出现的话,琳琅宴上肯定会有人议论,到时候想探听消息也不难了。”   如此就更要前往琳琅宴了。六百年这个时间点一直反复被提起,那时一定曾经发生过什么,除此之外还有那孟姓之人......子夜来自然不能直接去问谢题,琳琅宴是目前唯一的选择了。   由于楚苍也接了请帖,于是在谢题回来之后,四人又在千仞山待了一段日子,时间一到便一起从濯银城出发前往霜华宗所在的冷雪城。   路上,谢题仍是那副神游天外的模样,他仿佛对一切都漠不关心,也像是这世上已找不到任何能够令他动容的人或事了。只有在与子六尘说话的时候他会偶尔有表情,剩下的时间里,子夜来觉得他就是一尊冰冷漠然的塑像。   “离开之前,我已和岳珍心约定好了,等我们从琳琅宴回来后,她的法器就能锻造完毕。”   楚苍的话让子夜来想到了沈移春,那日看他的身上沾了那么多血,整个人还摇摇欲坠,也不知道情况是否有所好转。   对此,楚苍却只意味不明地说:“他不会那么快就死的。”   四人于傍晚到达了霜华宗,所有负责接待的弟子们都已经在大门外排成了两列,穿着统一形制、绣满霜花纹路的外袍,为受邀前来参与琳琅宴的诸多宾客引路。   下到了地面,子夜来不及站稳,便开始用眼睛四处搜寻了起来,但他并没有从络绎不绝的人群中发现薛明夜或君如故的身影,这令他多少感到有些失望。   注意到他的举动后,楚苍也心知肚明,“在找君师弟吗?”   子夜来欲盖弥彰地咳嗽了一声,“不,只是想看看来参加琳琅宴的都有哪些门派而已。”   楚苍哦了一声,眼神忽然又飘到了不远之外的另一个方向,“夜来,你看那位是不是我们曾经在密音寺见过的莲照佛友?”   莲照?密音寺也派人前往霜华宗参与琳琅宴了吗?子夜来一愣,赶紧往他眼神所在的地方望去,赫然就看见了正与莲照交谈的白衣青年。   不久之前才刚刚经历过因离魂出体而险些丧命的君如故此时看上去似是已无大碍,他侧着身在与莲照说着什么,两人之间的氛围无比融洽,好像谁也不能打扰到他们。   只瞥了一眼子夜来就匆忙移开了视线,因暂时并未看到薛明夜,他暗中松了一口气,本想直接和楚苍绕过这两人进入霜华宗,谁知却忘了谢题还在旁边。   谢题也早已看见了君如故,很快就朝他们走了过去。   “你师尊呢?”   男人开口便是这么冷冰冰的四个字,君如故虽恭敬垂首,语气也同样平平:“师伯,宗内最近正在招收新弟子,师尊公务繁忙,所以嘱咐我代替他前往赴宴。”   闻言,谢题沉默半晌,终于没有再问什么,只轻哼一声,然后便越过他步入霜华宗,子六尘见状也不得不赶紧跟了上去。   与此同时,君如故抬起眼,目光也一并落在了子夜来身上。   面对他的视线,楚苍率先绽出一个笑来,“君师弟,莲照佛友,我们又见面了。”   罢了,反正总是要和他们碰面的,好在这次薛明夜不在,子夜来已颇觉庆幸,便也随楚苍走过去微笑着打招呼:“莲照佛友,许久不见了,密音寺此回也前来参加琳琅宴了吗?”   莲照仍是那副温和的模样,“没错,夏宗主作为无道争锋的发起者之一,有意借琳琅宴这次机会聚集风界所有正道门派,通过参与比赛互相竞争的方式来挑选出最有能力的修士。”   挑选?子夜来觉得有些奇怪,“挑选出胜者的目的是什么?”   微微一笑,莲照忽然压低了声音:“近来有关永生不灭城的消息流传得到处都是,这些大宗门之所以会突然决定举办无道争锋,也是为了集合众人之力找到此地踪迹,并让有能力者进入一探。”   听到永生不灭城这个名字,子夜来顿时便明白了:“原来如此。”   果然不论如何,最能引起修道之人兴趣的还是飞升。   “好了,这儿人多眼杂,有什么话我们先进去再谈吧。”说完后楚苍欲去拉子夜来的手,没想到却被君如故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的动作给挡了一下。   瞥了眼面无表情的白衣青年,楚苍满不在乎地笑笑,随即独自一人走到了最前面去。然而不知为何,莲照见状,忽然也快步跟了上去,这一下就与后面那两人拉开了距离。   莫名其妙与君如故并肩同行,子夜来只得压抑住那股油然而生的心慌,假装不经意地问道:“师弟,你的身体已经大好了吗?”   君如故点点头,也没有多讲便反问他道:“那灵兽元神取出来了?”   不等子夜来回答,他马上就又蹙起眉,“你的灵力为何也跟着不见了?”   子夜来赶紧解释道:“师弟,这是正常现象,再过一段时间就可以恢复了。”   顿了顿,君如故却依然拧着长眉,面上也闪过一丝犹豫神色,隔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道:“......是楚苍帮你把元神取出来的?”   “非也,是师伯出手相助。”随即,子夜来就将自己与他分开后又遇上谢题的经历如数告知。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一边说,一边只觉青年的表情好似也在逐渐恢复正常。   听完后,君如故的眉头总算是舒展了,“如此便好,既然师伯说会恢复,那你且安心等待。不过今日一观,这琳琅宴的赴宴者数量众多,霜华宗之人力又有限,致使别有用心者混入其中闹事也并非不可能,所以这几日你记得要跟在我身边。”   愣了一下,子夜来到底将那句一直不敢问出口的话说了出来:“师弟,那莲照佛友呢...?”   仿佛是不理解他的意思,君如故疑惑地看着他:“莲照如何了?”   既然薛明夜没有过来,莲照看上去也像是孤身一人的样子,那君如故难道不用陪在好友身边吗?   当然对着君如故,子夜来不是很敢这样直接讲出来。   两人无语凝噎了片刻,君如故像是终于弄懂了他想表达什么,面容略显僵硬,“不用你担心,他自会与他的师尊在一起。”   子夜来这才尴尬地点了点头。   琳琅宴共要举办五日,霜华宗为前往参与的人员都准备了住处。楚苍莲照不见人影,谢题带着子六尘也不知去了哪里,子夜来无可奈何,只能随着君如故一起进了房间。   客房内同样布置得清雅,素净如同雪洞,然而再次与君如故单独共处一室,子夜来的心绪却无比纷乱,只因他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之前君如故与常少辛的那段对话。   好死不死,君如故很快也注意到了他的异常,“你有话要说?”   子夜来顿时就很想立刻起身离开,“......师弟你想多了。”   然而青年却依旧紧盯着他,随后便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莲照救过我,于我有恩,仅此而已。”   “啊?你和我说这个干什么?”乍然听见这话,子夜来有些傻眼。   作者有话说:   师弟:他怎么总是关注别的男人??? 第74章   疑惑终归战胜了尴尬,子夜来眼也不眨地紧盯着君如故,试图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些端倪,然而他一时忘了自家师弟最擅长的事情就是面无表情,两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了半晌,结果还是他先败下阵来。   “......师弟,我觉得你应该去当师伯的亲传弟子才对。”   微蹙起眉,君如故显然并不能理解他这句话的意思:“为何这么说?”   事实证明,跟这种人完全不能开玩笑。子夜来只能挫败地叹了一口气,“算了,没什么。”   沉默了一下,君如故才绕过这个话题继续问道:“子夜来,你想参加无道争锋吗?”   对此,子夜来还是颇为犹豫的,“我还不知晓那无道争锋有什么参与标准,如果无甚要求的话,能借着这个机会去见见世面,想来也是不可多得的体验。”   虽然他先前完全不是这么想的,但永生不灭城这个神秘之地好似总与某些陈年旧事有所关联,若是他能发现其中隐藏的秘密,或许就可以解开一直困扰自己的东西了。   听完了他的理由,君如故不仅没有阻止,反而还点点头道:“师尊原本就想让我代替他参加无道争锋,我可以带上你一个。”   子夜来几乎受宠若惊:“这......师弟,这不好吧?师尊让你参加无道争锋,想必是要你替延天宗争得荣誉,我修为不高,何况如今灵力还未恢复,到时候拖了你后腿怎么办?”   不料君如故顿了顿,忽然没什么情绪地开口道:“那你是想让楚苍带你去吗?”   脊背猛地掠过一阵寒意,子夜来觉得他的语气怎么听怎么不对劲,赶紧一口否认了:“不是,我只怕你嫌弃我而已。”   此话一出,君如故的眉心于是再次皱了起来,“我为什么要嫌弃你?”   那我怎么知道?子夜来心里这么想,嘴上还是老老实实地道歉:“哦,抱歉,师弟,我不该妄加揣测你。”   好在他说完后,青年总算是没有再追问下去了:“你如果累了的话可以在这里休息。”   摇摇头,子夜来现在只想赶快逃离这个地方,“师弟,你歇着吧,我不累,这霜华宗咱们上次来的时候还没仔细看清楚,所以我现在想到外面随便转转。”   没想到君如故闻言,竟然也和他一样直接起身了:“我和你一起去。”   子夜来愣了愣,刚想要婉拒,谁知对方已经往外面去了,他不得已,只好也快步跟了上去。   霜华宗作为风界最为鼎盛的剑修门派,装潢自然奢华,建筑与园林看起来颇为大气,颜色又都以纯白为主,呈现出了一股独特的韵味,漫步其中,恍若行走于冰雪琉璃世界。   两人从房间里出来后,便沿着回廊一路往外围走去,只是此地修建得弯弯绕绕,他们来时有弟子带领还不至于迷失方向,现如今独自摸索,很快就被困住了。   发现又一次绕回了原地后,子夜来停了下来,“师弟,我们是不是迷路了?”   见君如故眉心微蹙,没有回答,他便准备换个方向继续找路:“师弟,要不然我们往这边走试试看......”   话音未落,君如故不知为何却忽然眼神一凛,猛地伸手就拉住了他的胳膊往自己身后扯。   他动作太快,子夜来还没回过神,立刻就顺着这股力度跌跌撞撞地歪向了一旁。说时迟那时快,一阵凌厉疾风瞬间便如同利刃般破空袭来,擦过子夜来的身侧,随即又劈在了廊柱上,在上面留下了可怖的深刻痕迹。   冷汗顿时冒出,子夜来明白要不是君如故刚才反应迅速,自己绝对会被这道突如其来的灵力给伤到。   “谁?!”   君如故开口时,语气里有明显的怒意。   然而周围一片寂静,仿佛之前的攻击只是他们的错觉,两人屏息静待,过了许久才终于听见了那一声沙哑的低笑。   而后,那道身影便自回廊尽头缓缓转出。   出现在眼前的是个未曾谋面的陌生男人,面容略显苍白,更为古怪的是他全身都被一袭黑色斗篷包裹在了里面。对上君如故戒备的视线后,他这才慢悠悠开口道:“抱歉,一时失手,让二位道友受惊了。”   紧盯着他看了半晌,君如故冷冷道:“霜华宗并非无人管辖之地,阁下想要在此出手,最好也先斟酌斟酌。”   闻言,那人的表情仍是无所畏惧:“是么?那便多谢道友告知了。”   说罢,他遂翩然离去。   眼看对方逐渐走远,子夜来依然心有余悸,“真是什么怪人都有。”   君如故抿了抿唇,低声道:“我们先回去吧,这里鱼龙混杂,尽量少惹些是非为好。”   被拉着走的时候,子夜来才反应过来君如故还没有松开握着自己的手,这个发现马上就让他感到一阵心跳加速。   直到傍晚时分,琳琅宴才正式开始了。   因仍是不见其他人的身影,子夜来只得跟随君如故进入了会场。而坐定之后,他便发现宴席位置的排布并非如同自己想象的那般密集,多数是一张矮桌安排上两个人,一眼望去显得有些稀疏。   见他一直在好奇地打量四周,君如故解释道:“此回受邀的宗门大多是一师携带一徒前来,想必他们是已经同时将参与无道争锋的人员名单也一并敲定了。”   子夜来这才明白过来,“所以莲照佛友就是同他师尊一起过来的吗?他的师尊是谁?”   听见这话,君如故却奇怪地瞥了他一眼,“你为何像是对莲照特别感兴趣似的?”   “呃,没有,我只是随口问问而已。”子夜来心虚地垂下眼。   他们来得比较早,又等候了一阵子才等到参与琳琅宴的人员全数到齐。   待那些议论声逐渐停止后,霜华宗宗主夏衍霜这才笑吟吟自主位上站起身,举起酒杯朝众人遥遥致意,“诸位同修愿意应邀前来参与琳琅宴,夏某在此先谢过大家了!”   说完这句话,他遂将杯中酒液一饮而尽,此举引得在座其他人也纷纷举杯,整个宴厅里全然一副宾主尽欢的景象。   子夜来也端起酒盏抿了一口,然后便知晓霜华宗的富贵其实不显山不露水,只体现在细枝末节之处,比如席上的这些酒想来应是上品灵酒,灵气浓郁,就算换做是他们延天宗也不太可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来。   一旁的君如故也放下了空酒杯,很快便有侍立在两侧的婢女为宾客将杯盏重新满上。   只因莫名觉得站在君如故身边的那婢女有些许眼熟,子夜来不经意间一眼瞥过,随即惊见婢女以极快的动作在指尖释出了一道灵咒!   那道微光已经没入了君如故的掌中,他却并无任何诧异神色。   而婢女也迅速离开了他们的视线。   “......师弟!”   夏衍霜还在说着一些场面话,子夜来只能压低了声音问道:“刚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那个婢女是什么人?”   没有马上回答他的问题,片刻后青年才眉头紧锁地开口道:“果然不出所料,金鼎宫之人也伪装成正道人士潜伏进入琳琅宴了。子夜来,待会无论是谁斟的酒你都不能喝。”   金鼎宫的魔修也混入了琳琅宴?!子夜来立刻深呼吸了一口气好让自己平静下来,“师弟,那你又如何得知此事,是方才那个婢女告诉你的吗?她又是什么身份?”   台上夏衍霜终于开始说起了有关无道争锋举办的准备事项,由于他们两人的位置刚好处于角落,君如故环视了一圈,干脆直接就拉起子夜来往外面走去。   一头雾水地随他出了宴厅,子夜来越想越觉得蹊跷:“师弟,现在你可以说了吗?那个婢女究竟是谁?”   直到此时,君如故才将一切和盘托出:“如果我说她是我安插在金鼎宫的眼线,刚才是来给我通风报信的,你会相信么?”   怔了怔,子夜来不得不承认自己在听见这句话的瞬间确实是怀疑的,但他还是勉强冷静了下来,“你在金鼎宫安插了眼线?什么时候?这个眼线也是魔修?”   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君如故忽然道:“其实你也认识的,她就是楼迦陵。”   当这个久违的名字响起来时,子夜来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楼迦陵?!她是你安插在金鼎宫的眼线?”   电光石火间,脑海里也同时浮现出了那日自己与楼迦陵相识的情景。子夜来还没消化这个事实,另一个认知就让他浑身发冷:“......所以她会来与我结交,这难道也是你安排的?”   他只看到面前青年的眼里闪过一丝犹豫,于是很快也明白了这其中的关联。   怪不得一个出身金鼎宫的魔修会莫名其妙想要与自己交好,恐怕君如故这么做也只是为了能监视自己。   “师弟,是不是从一开始你就在把我往你划定好的方向上引?”   君如故总算是摇头了,“我没有,何况单凭一个楼迦陵还影响不了你,我只是在借助她身份的便捷暗中保护你。”   然而子夜来已什么也不想听了,苦笑一声后就准备转身回到宴厅,君如故见状,不由分说也将他环入了怀中。   这个动作让子夜来的脚步一时有些滞涩,但传入耳中的那阵嘈杂声响顿时又让他顺利回过神。   作者有话说:   楼迦陵帮师弟是有原因的(和男女之情无关) 第75章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原本还是一片平静祥和的宴厅,气氛忽然变得紧张起来。两人还未踏入,便听见了夏衍霜满含怒意的声音:“竟敢擅自闯进霜华宗,你们金鼎宫的胆子不小!”   看来夏衍霜也发现有金鼎宫之人潜入其中了。子夜来松了口气,可还没来得及庆幸,眼前便骤然爆发出了一道炫目到极致的白光,与此同时还伴随着巨大灵力波动在半空中短兵相接所产生的余劲,几乎震得脚下土地也在瑟瑟发抖。   明白是里面已经打起来了,子夜来赶紧趁乱将君如故拉到了僻静的角落。   “师弟,楼迦陵有没有说金鼎宫的魔修来这里的目的?”   君如故眸中闪过一抹暗色,“和你之前的遭遇一样,他们仍是在寻找对那种酒有反应的修士。”   又是特殊体质?怎么金鼎宫之人对这件事有着那么大的执念?   子夜来怔了怔,“可他们这样做到底又是为了什么?”   话音刚落,打斗的声响也越来越大,两人对视一眼后,随即不约而同地奔了回去。   只见宽敞明亮的宴厅内,原有的华美布置早就因为接二连三的攻击化为了齑粉。不少修士皆衣染血迹,但仍坚持与突然出现的魔修们缠斗,就连在剑修界盛名远望的夏衍霜也眉头紧锁,样子看起来竟有些吃力。   席间唯一未受影响的看起来只有谢题,但魔修显然也很忌惮他,干脆团团围攻而上,困着不让人离开。   见状,子夜来只觉大事不妙,而当他再度仔细观察时便发现,那些魔修之所以能悄无声息地混入琳琅宴,是因为他们都扮作了为宾客斟酒的婢女与侍童,又不知以什么方式掩盖掉了身上的魔气。   不过片刻,君如故已闪身加入了战局,飞扇携带着利刃往夏衍霜的方向击去,锵然巨响后便干净利落地劈断了那名魔修手中的长剑,另一手也同时聚起灵力,顷刻间就将对方打落在地。   见他到来,夏衍霜重重喘了口气,他已失了素日里游刃有余的模样,执剑的手都隐隐有些不稳,“小心...!这群奸人大概在酒里下了药,我们的灵力都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影响!”   闻言,君如故长眉一拧,折扇顿时又击飞了另一个扑杀过来的魔修,并为逐渐有些自身难保的夏衍霜撑起了防护结界,“夏宗主,他们人多势众,正道又暂且落于下风,还是尽快让大家撤退吧!”   夏衍霜如何不知,只是事到如今,霜华宗不仅没有第一时间发现金鼎宫的魔修混入琳琅宴,甚至还导致其他修士都被下了药,若就这样狼狈而逃,宗门的脸面恐怕也不复存在了。   于是他咬着牙一挥剑就打算继续奋战,君如故自然也不会阻止,在迅速击败了另外几个魔修后,立刻四处找起了子夜来的身影。   同一时刻,子夜来正浑身冒着冷汗与眼前魔修对峙,他现今灵力全无,几乎是个普通人,但比起这一点,他更害怕的是被发现自己也是金鼎宫要找的特殊体质之人。   “哼,你并非修士?”对面的魔修果然认为他只不过是一介普通人,狞笑一声后便抬起手来在掌心里聚起了魔气。   而这一幕刚好落入了君如故眼里,眼看那一击马上就要落下,他想也没想,直接飞身而至,竟是生生以肉体挡住了魔修的攻击!   那魔修不可置信地瞪着突然出现的白衣青年,似是还没回过神来,而君如故已在此时释出灵力,随着一声轰然巨响过后,遍地尘烟消散,魔修连一句话都没有说,很快就命丧黄泉了。   君如故的攻击让其余魔修也纷纷注意到这里,彼此交换了几个眼神后便默契十足地欲抽身离开,然而他们并非一无所获,已经有人注意到了那个被魔修扛在肩上准备带走的昏迷的少女。   “那不是夏宗主的女儿夏满吗?!”   闻言,夏衍霜猛然一惊,这才发现了自己女儿的踪迹,“可恶!给我站住!!!”   没有人知道魔修们为何要带走夏衍霜的女儿,唯有子夜来与君如故心知肚明:必定因为夏满也是他们要找的特殊体质之人!   没有时间多想,距离最近的两人便追了上去。   出了宴厅之后,魔修们便如同游鱼入水般四散而去。霜华宗本来就大,加上房屋布局密集且天色晦暗,更是导致前路难辨,子夜来在这时愈发暗暗懊恼自己没有灵力,自尊心让他无法接受要在这种关键时刻拖累君如故。   魔修们似乎对霜华宗颇为了解,见他们依然在身后追缉,便刻意诱导着二人往地势死角而去。   发现这一点后,君如故眸色更深,立刻便下了判断,“我独自去追便好,你留在这里!”   说罢,他随即就出手辟开结界将子夜来护在了里面。   “师弟...!”眼睁睁看着青年消失在了面前,子夜来虽然担忧,但亦知自己帮不上忙,也只能老老实实待在结界里等待。   不过他没有等太久,又过了一阵子,君如故就顺利背着夏满回来了。   挥手解除了结界,君如故仿佛因为刚才的交战而耗费了太多力气,仍在微微喘息,“大部分魔修都已经逃走了,剩下的人想必也不会留在此处孤军奋战,我们须尽快回去告知夏宗主。”   说完这句话后,青年不知为何忽然闷哼一声,身体也随之一晃,险些就要站不住了。   子夜来还以为他是耗力过度,赶紧替他接过了依旧昏迷不醒的夏满,“师弟,你有没有受伤?”   山。与。   三。タ。   君如故抿了抿唇没有言语,面颊却在子夜来的注视下慢慢浮起了薄红,看得出来他正在极力忍耐着什么,不肯让自己显露出哪怕一丝的异样,“......我无事,快些回去。”   既然他如此坚持,子夜来便随他一同回到宴厅向夏衍霜汇报。   听闻魔修们仍有漏网之鱼后,夏衍霜面色更为阴沉:“我已命人开启了阵法,这次一定要将他们逮住。以及多谢二位救回了小女,此等大恩,夏某来日必报。”   子夜来刚想和他客气一番,眼角余光偶然瞥见身旁君如故的状态已经诡异到了极致,心下一惊,便立刻拉着青年告辞而去。   “师弟,你刚才究竟受了什么伤?!”   回房途中,子夜来看着他那副满头冒汗的模样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但君如故仍是没有回答,只垂着眼小声喘息,纤长睫羽就如同风中的蝶翼一般不停颤抖。   那克制隐忍却又略带沙哑的声线让子夜来听了不禁愣怔,甚至感到有些口干舌燥:“......师弟,你、你还好吗?”   说话间,两人已来到了房门口,见君如故推开门扉后便长臂一伸、好似准备把自己拦在外面,子夜来顿时急了:“师弟,你不要再勉强了!快让我看看你伤了哪里!”   下定决心不能放任不管,他随即强硬地卡住了房门不让对方得逞。   而在沉默了半晌后,君如故终于动了动嘴唇,语气和往常一样平静:“你确定?”   不太清楚他的意思,但子夜来仍是点了点头:“没错,所以你快让我进去吧。”   至此,子夜来总算是得以进入了房间里,他刚掩上门,回过神就看到君如故已坐在了床边。   乍然对上青年深沉的视线,子夜来莫名便有些慌乱,只能努力压抑住自己的心跳,“师弟,所以你伤了哪里?”   “我并没有受伤。”没想到君如故却这样说。   于是子夜来也不解地望着他,“没有受伤?可你的样子很奇怪。”   话还没说完,君如故的手便移动到了衣襟处。随着青年的动作,那片白皙如玉的胸膛很快也暴露而出。   万万没想到对方会突然宽衣解带,子夜来着实愣住了,“师弟你......”   直直望着他,君如故又犹豫了一下才轻声道:“那些魔修手段下作,在我身上下了那种咒术,若要解除的话便非得交合不可,否则会灵气逆行以致爆体而亡。”   子夜来连声音都颤抖了:“交、交合...?!”   看到青年点头,他只觉一阵眩晕。   这种难以启齿的咒术确实也只有魔修才敢下,但问题是......究竟要怎么解?   难道让君如故马上找到一个你情我愿的女修和他交合吗?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师弟,你还能坚持吗?要不、要不我们现在就回延天宗,看看师尊他有没有什么办法解决?”子夜来吞吞吐吐地说,目光闪烁,甚至不太敢对上君如故的脸。   房内又静默了一会儿,直到他鼓起了勇气再度抬头,这时才惊觉君如故的眼神已经几近涣散了。   “师弟?!”   没有回答。子夜来心里暗道不好,谁知他刚走近,还未看清状况就感到了一阵天翻地覆,反应过来后便惊讶发现自己已被意识模糊的君如故给压在了床榻上。   作者有话说:   由于不可抗力原因,剩余部分无法发出,给大家带来了不好的阅读体验,希望谅解( ; ; ) 第76章   意识再度复苏过来的时候,子夜来还没睁开眼,就因为从身下那个难以启齿的地方传来的诡异感觉而低低呻吟了一声,那股隐痛太过于明显,让他很快就不得不挣扎着彻底清醒了。   乍然瞥见君如故安静的睡颜,他还是短暂愣了一下,这才逐渐想起来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   君如故中了魔修的咒术,为了解咒,所以就和他......   脑海中闪过一幕幕荒唐画面,子夜来的脸立刻烧红了。   虽说他很久以前是曾有不切实际地幻想过如果和师弟亲热的话会是怎样的场景,但那时候由于君如故身上不近人情的气息太过浓烈,便也导致他只敢在背地里偷觑上师弟一两眼,再逾越的事情则是完全没有考虑过。   但是现在,他不仅和君如故“坦诚相见”,甚至连最亲密的事都全部做了一遍。   不能再回忆了,否则他肯定又要抑制不住身体的激动。子夜来赶紧深呼吸了好几下以平复心情,当他调整好状态又一次望过去时,便赫然惊见自家师弟不知何时也已经醒了。   君如故看上去似乎还没完全恢复,他蹙着眉,眼尾仍旧带着一抹摄人魂魄的薄红,深邃瞳仁也雾蒙蒙的,这般模样,能瞬间让旁观者的心底浮现出许多靡艳绮思。   见状,子夜来忽然有些庆幸当时在他身边的是自己,要是被其他觊觎君如故美貌的人看到如此情态的他,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   房内就这样安静了片刻,君如故总算是找回了神智,嗓子犹有几分沙哑地问道:“之前是......”   子夜来咽了口唾沫,下意识就想要将此事掩盖过去,于是也试探性地说道:“呃,师弟,你中了魔修的咒术,不过现在应该已经解除了,你感觉还好吧?”   沉默了一下,君如故的声音依然没什么起伏:“怎么解除的?”   这......这他怎么可能说得出口?!子夜来微微睁大了眼睛,思索了半晌还是决定继续装傻充愣:“你回到房间里后没过多久便突然失去了意识,有可能那个时候你自己就解开了吧。”   “是这样吗?”青年的眸子深邃如同幽渊,语气听不出来究竟是信或是不信,“我记得魔修给我下的是非要交合才能解除的咒术,单凭我一人要如何解除?”   万万没想到他竟会这么问,子夜来立刻就口不择言了:“我、我哪里会知道,啊对,大概也许是莲照佛友过来帮你了,他是佛修,肯定有办法应对这种咒术......”   只可惜他话音未落,君如故凌厉的视线便扫了过来:“子夜来,莲照根本不可能帮我解除咒术。”   此言一出,气氛顿时更为诡异了。   对上青年已重归冷厉的眉眼,子夜来心内不由自主地一阵抽痛,不知自己到底该如何自圆其说,随即胡乱编造了起来:“那......那就是夏宗主......”   没想到君如故闻言脸色更差,几乎就像是即将动怒的前兆了,“够了,我不想听这些。”   他骤然便冷冷吐出这句话,子夜来也怔住了,隔了好一会儿才艰难道:“那你想听什么?师弟,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眯起眼眸,君如故的目光就落在了他颈侧层出不穷的红印上,“这些是什么?”   这是要开始算账的意思吗...?   慌忙掩住松垮衣襟,子夜来冷汗都要下来了,几近语无伦次,“你看错了,什么也没有。”   许是被他这副油盐不进的顽固态度刺激到了,青年缓缓吐出一口气,继而便将仍在试图让这件事翻篇的人直接摁在了床上。   猝不及防被君如故钳住手腕并借着体位的优势放倒时,子夜来有一瞬的惊慌失措,但他很快就回过神,强忍住身体的不适做出了莫名其妙的表情:“师弟,你这是干什么?”   紧紧盯着他颈侧层层叠加的伤口与青紫吻痕,君如故的语气依旧没变,“谁弄的?”   尴尬地张了张嘴,子夜来只觉耳根脸颊都开始阵阵发烫,原本他已经想着干脆实话实说算了,但接触到君如故仿佛看穿了一切的眼神后,心底深处那点难以舍弃的尊严又让他感到恼羞成怒,遂控制不住地回了一句:“......不知道,狗咬的。”   不料君如故并没有和他所想的一般生气,反而若有所思地低声重复道:“狗咬的?”   说罢,他随即在子夜来惊恐的注视下埋头狠狠咬住了那截饱受摧残的颈子。   再次感受到君如故唇舌的温度,子夜来需要用极大的力气才能勉强忍住那声就快要从喉咙里迸出的喘息,于是他一边压抑住情不自禁的颤抖,一边维持着茫然无措的样子惊呼道:“师弟...!你到底在干什么?!”   没有回答他的问题,青年只是堪称温柔地轻轻舔咬着那处红肿不已的伤口,直到子夜来快要溢出细碎呻吟的时候才停住,眼也不眨地望着身下之人又一次开口问道:“谁弄的?”   无声地喘了口气,子夜来总算是屈服了,脑袋一别就狠狠道:“......谁弄的谁自己心里清楚。”   至此,君如故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神色,但他仍是以过于暧昧的姿势压制着躺在自己身下的师兄,白皙指尖划过了那具还在颤抖的躯体,“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子夜来大力咬住了唇,略带刺痛的感觉一下子就令他清醒了不少。   他实在是不明白君如故刨根问底的目的,若是生气于发生了亲密关系的对象是最讨厌的人的话,大可以直接兴师问罪,何必像这样一遍遍强硬逼迫自己承认某些本可以忽略的事情。   而他也确实一直对这个人毫无办法,不管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两相无言地沉默了一阵子,子夜来忽觉疲倦。   眼前这个人已和自己纠缠了两世,但他却好像始终不能看清君如故内心所想。转过头凝视着眼眸深沉的青年,子夜来明知不可为,但还是轻声道:“师弟,就算知道了又怎样呢?”   君如故没有出声,目光却不曾移开。   好似直到这一刻,他才有机会认真仔细端详身下之人。如果拿他自己相比的话,子夜来着实称不上多么俊逸,顶多就是英秀,但他一对眉毛生得极好,浓淡相宜,乍一看还有种飞扬的美。   看着他因为自己的注视而略显局促的模样,君如故忽然莫名觉得,子夜来这个人其实不应该是这样的,隐忍沉默不适合他,可他好似偏偏要将自己活成一道影子,把所有的流光溢彩都遮掩住,默然地站在所有人身后。   如此沉默了半天,见对方始终毫无反应,子夜来干脆将按耐已久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有些事就算知道了也没有意义,因为它永远不能改变,就像是如果某天我犯下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错误,你一定会杀了我一样。”   这一次,君如故才动了动嘴唇:“那你真的会犯错吗?”   “谁知道呢......”子夜来苦笑了一声,“或许吧,毕竟除非跃身天道,否则还无人能够预知未来。”   然而近在咫尺的青年闻言却只是睫羽一颤,遂意味不明地说道:“子夜来,若你当真一意孤行,那我也会不惜一切代价阻止你。”   可你不用付出什么代价就能够轻而易举地亲手杀了我。   子夜来默默想,脸上也带了几分嘲讽的笑意。   僵持半晌仍是不见君如故松手,他又叹了一口气:“师弟,可以从我身上起来吗?”   君如故不为所动,声音如同寒潭沉渊般带着微不可闻的寒意:“你在怕什么?”   这一回,子夜来只能靠垂下眼来隐藏起震惊的情绪,“......我不太懂你的意思,师弟,就让这件事过去不好吗?反正你厌恶我,而我也没有想要从你这里得到什么好处。”   万一君如故是觉得自己因为这件事“受了委屈”才想要补偿他的话,他会更加憎恨。   这种时候的君如故看上去和薛明夜一模一样,永远悲天悯人,永远心怀苍生,但也带着谁都无法察觉到的高高在上。   他们眼里有同情有拯救,就是没有感同身受。   子夜来以为自己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然而他忘了君如故一向都是听不懂人话的,在终于挣脱了对方的桎梏并起身穿衣的时候,他又听见青年在身后淡淡道:“我没有厌恶你。”   挽发的动作因为这句话而停滞了片刻,子夜来在最开始的诧异过后,心中所剩却只有无边无际的悲凉。   若你知道将来的我会做出什么大逆不道之事,恐怕就不会这样想了。   只不过此时此刻,他没有必要反驳。   “师弟,我们出去和夏宗主商议魔修之事吧。”   静静地看着子夜来的背影,君如故不再说什么了。   两人重新整理好了仪表,随后就来到了霜华宗的议事堂。到达的时候便看见夏衍霜正和其他几位掌门人在讨论什么,脸上仍然阴云密布,似是并未顺利抓到魔修。   君如故与子夜来便一同行了礼,夏衍霜发现是他们前来,脸上的表情总算是舒缓一点了,“原来是二位,请入内一谈吧。”   “夏宗主,不知金鼎宫之人混入琳琅宴这一事可有什么新进展?”君如故直接就问道。   闻言,夏衍霜也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那群魔修皆行踪飘忽,我已派弟子沿着痕迹外出擒拿,至今未有消息传来。”   许是不愿在别的宗主面前露怯,他很快就换了个话题:“二位此前从魔修手中救出了小女,对此她感激不尽,故而拜托我请你们前去藕花亭,她想亲自向二位道谢。”   虽然觉得有些麻烦,但毕竟不太好拒绝,于是两人答应了夏衍霜之后还是往藕花亭而去了。   作者有话说:   师弟的心思你别猜,猜来猜去也不明白 第77章   藕花亭离议事堂有些远,两人一路沉默前行,气氛仍未好转,子夜来不想继续这样和他尴尬相处下去,于是率先开口打破了僵局:“师弟,你待会儿要不要去看看莲照佛友?”   君如故依然目不斜视,似乎已打定主意不再和他一般见识:“莲照又没发生什么事,我为何要去看他。”   “昨夜有大批魔修闯入,琳琅宴也一片混乱,这样岂不是很容易受伤?他好歹是你的挚友,你去问候一声难道不是应该的么......”子夜来越说声音就越低,只因君如故转头朝自己望了过来。   默然无语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快把子夜来给看得冒出冷汗的时候,青年总算是淡淡反问了一句:“那你是不是也准备去看看楚苍?”   几乎被他这句话堵得哑口无言,子夜来嗫嚅了半晌才小声道:“......随便你吧,反正莲照也是你的朋友,我只不过好心提醒一下罢了。”   嗯了一声,君如故这才收回了那种看似平静但却莫名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视线。   这人真的是彻头彻尾的怪胎,也不知道他父母是怎么教的。腹诽到这,子夜来也第一次好奇起了师弟的身世,只是薛明夜从未透露,君如故自己也不会到处宣扬,那些事很可能永远都是个谜了。   还未行至藕花亭,鼻端便嗅到了一股沁人心脾的芬芳,子夜来精神一振,目光不由自主便望向了香息的来源。   此时正是初夏时节,园林中心那方明亮如镜的湖泊反射着粼粼日光,湖里栽植了数量众多的荷花,密集地簇拥着那座漂浮于水面之上的六角亭,营造出了一派清幽淡雅气象。   那等候在亭中的人自然是夏衍霜的女儿夏满,她并不像霜华宗其他弟子那样一袭素白,而是身着淡粉衣裙,这让她看起来也似未开的新荷一般娇艳动人。   看到他们俩应邀前来,少女眼前一亮,又仿佛松了口气似的起身道:“夏满见过二位道友,今日冒昧打扰道友,主要是想感激二位的救命之恩。”   不知为何,盯着从她脸颊浮起的那抹红晕,君如故眸色微暗,也只是微一颔首,什么话都没说。   见状,子夜来只得无奈承担起了交流的责任,“少宗主不必客气,这是我与师弟该做的。”   “我听闻二位道友都是薛宗主的得意高徒,无怪乎能力抗魔修。”夏满说到这便叹了一声,“只是不知道金鼎宫之人究竟意欲何为,他们突然重出又数次搅动起如此风波,背后所隐藏的目的着实让人费解。”   犹豫了一下,子夜来还是没有告诉她有关于金鼎宫正在寻找特殊体质之人的事情,只隐晦地提醒她注意安全,“确实,而且恕我直言,少宗主很有可能已被魔修盯上了,接下来还是应该要提高警惕才是。”   夏满点了点头,忽然又低头羞涩一笑,“多谢子道友关心,二位若是没有要事,不如留在这里让霜华宗招待如何?”   说话间,她一双明眸频频瞥向子夜来,眼神里似乎包含着其他显而易见的东西。   ......不会吧?子夜来顿了顿,又有些怀疑自己的猜测。   正常情况下,只要君如故站在那里,女修们的目光都会自然而然地集中在他身上,根本不可能再看其他人。但是今日夏满的表现却完全不符合这条定律,她压根就没怎么留意君如故,而是一直热切地与自己交谈。   意识到这点后,子夜来不免感到一丝尴尬。   正当他仍在斟酌该如何回复的时候,从刚才起就没有开过口的君如故终于出声了:“抱歉,因为子夜来如今暂时失了灵力的缘故,我们需尽快解决此事,恕无法在霜华宗久留。”   愣了愣,夏满总算是察觉出子夜来的异样,“......竟然如此,子道友之所以会暂失灵力,莫非是魔修所致?”   君如故摇摇头,语气平直无波,“并非魔修,而是其他原因,少宗主不必在意。”   于是夏满很快也隐隐感到了白衣青年的冷漠,勉强笑了一下后便道:“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子道友日后如果需要霜华宗的话尽可以提出,我会让父亲替我帮助二位。”   为防君如故再次煞风景,子夜来赶紧谢过她:“那便承蒙少宗主关照了。”   夏满抿嘴一笑,遂拿过了茶壶给他们斟茶。   也就是此时,子夜来的眼神偶然落在了那看似平凡无奇的茶壶上。一开始他只是觉得茶壶上面的图案好像有点熟悉而已,但越看心底的惊讶就越是无法遮掩,思来想去到底还是谨慎地问出了口:“敢问少宗主,这茶壶上的图案看着好生奇特,不知是来源何处?”   见他对茶壶起了兴趣,夏满也微笑着说:“这非是图案,而是风界失传已久的古文。”   听她这么一说,子夜来也认出了那形状,明白了自己熟悉的感觉来源于何处——大概是为了更像装饰图案,这把茶壶上的文字被描绘得极为抽象,不仔细看是完全看不出来的。   相比起来......盘踞在君如故背上的文字就清晰得多。   “少宗主博学多识,是否知晓这古文的意思?”子夜来一边问一边偷觑君如故的表情,却并未见他流露出任何异常。   难道君如故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背上有那种奇怪的东西?   未曾想,夏满倒是真的对此有所了解,当即为他解释道:“古文晦涩,我要看具体的字形才可以认出涵义,但一般而言,这种形状的文字最开始被发明出来的用途主要是用于结成契约,算是一种承载形式。”   结成......契约?子夜来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但还是顺着问了下去:“那什么契约需要用到这种古老文字?”   夏满道:“譬如灵兽或者是灵剑的血契,上古时期,四界灵气稀少以致修炼艰难,那时候的修士为了方便遂创造出了这种契约,一旦结契,就能与灵兽灵剑共享彼此之间的灵力。但这种方法也有它的缺点,那就是结契双方的性命是完全连在一起的,同生亦共死,后来才慢慢简化为普通咒诀,也解决了性命相连的这一最大弊病。”   再次看了一眼君如故,发现对方脸上始终没有任何惊讶的神色后,子夜来又硬着头皮问了一句:“敢问人和人之间有可能使用这种契约吗?”   怔了怔,夏满觉得他的问题有些奇怪:“这我确实不曾了解过,但也说不定有精通此道的修士能做到。”   不论如何,这对于子夜来而言已经是意外收获了,他正想再次感激夏满一番,那道熟悉的声音就飘了过来:“原来少宗主与二位正在此地谈天吗?”   话音刚落,楚苍英俊潇洒地就飘了过来。   “原来是楚宗主。”看到是他,夏满便礼貌道,“之前我听父亲说楚宗主也主动请缨去追缉魔修了,来者是客,更何况这原本是风界动乱,却劳烦楚宗主一同出手,霜华宗实在是感激不尽。”   楚苍倒不在意:“无妨,我与金鼎宫那群魔修本来也算是结了仇。对了,方才我好像看见夏宗主在找少宗主,少宗主要不要过去问一声呢?”   听说父亲在找自己,夏满随即先行告辞离去。   于是,藕花亭中便只剩下三人面对面了。   无视君如故身上那骤然冷下来的气息,楚苍笑吟吟地就揽住了子夜来的肩膀,“夜来,你昨晚没受什么伤吧?”   有是有,但却是说不出口的“伤”。想到这,子夜来不免耳根一热,立刻强迫自己忘记那些画面:“没事。你追到魔修了吗?”   “不得不说金鼎宫之人的逃遁之术着实高明,我还是又一次失去了他们的踪迹。”楚苍说完这话顿了顿,忽然带笑问了一句,“你们猜,他们这次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琳琅宴闹事是为了什么?”   刚想把事情的原委告知他,子夜来猛地又觉得不妥,毕竟君如故和金鼎宫的魔修有所勾结这件事不能让其他人知晓,否则不知道会生出什么风波,故而他便含糊其辞道:“肯定是别有目的,但我们如今暂时无法得知而已。”   他说完后,君如故就站了起来,“我们也该走了,楚宗主,回见。”   闻言,楚苍微微一笑,“夜来,你要和君师弟一起去哪里?回延天宗吗?”   隐含挑衅的语气让白衣青年冷冷地看着他,“我想这也不劳楚宗主费心吧。”   不料楚苍却直接道:“我有办法帮助夜来恢复身上的灵力,也找到了可以替他解除魔修封印的人,敢问君师弟,如果你带走了夜来,是否也能做到这些事?”   说到这,他的声音又压低了,“或者说,你的师尊允许你这么做吗?”   此言一出,不仅君如故,子夜来也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楚苍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夜来,相信我吧,岳道友的法器已经炼制好了,我们现在就回去找她和沈道友。”楚苍又继续道。   看了眼君如故,发现他也望着自己后,子夜来终究是心绪不宁地点了点头。   见他如此,君如故眼底虽有不满,考虑了一下到底还是开口道:“那我跟着你一起去。” 第78章   君如故突然这么说,让子夜来也有些惊讶,“......师弟,你说要和我们一起走的意思是?”   看了笑而不语的楚苍一眼,君如故的语气坚决且直接,“我不放心你和他在一起。”   这句话险些让子夜来闹了个红脸,也没敢去看楚苍的表情,赶紧趁着那人没开口胡乱点头道,“随、随便你,但是师弟,师尊那边你又准备如何交代?”   “这个你不用担心。”青年只是这么说。   一旁的楚苍闻言,忽然慢悠悠地叹了一口气:“君师弟,看来我真是误会你了呢。”   他说得意有所指,君如故听罢虽然皱了皱眉,但还是抬起眼直视着他:“楚宗主这是何意?”   十分明白楚苍的那张狗嘴里通常都吐不出什么象牙,子夜来正想自然而然地岔开话题,不料楚苍却抢先一步开口道:“我之前一直误以为你很讨厌你家师兄,但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那么回事啊,君师弟,你们俩之间的关系果真耐人寻味。”   要不是知道自己现今灵力全无根本对他造不成威胁,子夜来简直想使一个禁声咒让他闭嘴了:“好了,别说那么多无谓的话,如果要离开的话,我们也得马上去和夏宗主辞行。”   因为也不指望楚苍收敛,说完后子夜来便朝君如故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别再和对方起口舌之争,犹豫了一下又拉过他的手腕,随即假装镇定地带着人往议事堂而去。   很显然,子夜来的举动极大地稳定了君如故的情绪,青年抿了抿唇,到底还是不再说话,直接沉着脸就从楚苍身边经过了。   目睹这一幕,楚苍嘴角微微上扬,但若是有人在此时往他的眼里望去,就会发现青年的眼底毫无笑意。   到了议事堂,三人一并向夏衍霜请辞,出来后子夜来又抽空去寻了趟子六尘,得知谢题还要带着他在此处多留几日就嘱咐了堂弟几句,继而便马不停蹄地离开了霜华宗。   而出了霜华宗的大门,关于要如何离开这里则又是一个问题。   之前来的时候有谢题带着他们御剑飞行,现在又要如何呢?子夜来一边想着一边望向了君如故,谁知楚苍已先一步道:“夜来,我带着覆光,让它载我们就可以。”   话音刚落下,那只被变为只有一个手掌大小的火色小鸟就从楚苍的手心里窜出,在发现子夜来后立刻亲热地扑向了他,仿佛和他感情很好似的蹭了又蹭。   见状,君如故眸色一暗,掌心也一并闪烁起了微光,“楚宗主,不麻烦了,我会带着他一起走。”   待子夜来弄清他是准备使用御剑飞行后才出声道:“师弟,不然还是让楚苍带我们过去吧,毕竟你的身体还未完全恢复......”   说到这,楚苍又一挑眉,“昨夜魔修作乱,君师弟莫非是受了伤?”   两人谁也没有回答他,君如故表情依旧平淡,子夜来只觉那些荒唐的记忆又开始有些蠢蠢欲动,马上欲盖弥彰地咳嗽了一声:“一点小伤而已,也不是什么大事,好了,楚苍你快让覆光带我们走吧。”   只拍拍火鸟的脑袋,楚苍很快就让覆光变回了原来的模样,但他的嘴却还是不肯闲着,又继续说着暗含暧昧的话语:“覆光是被我从小养到大的,所以除了我这个主人以外一般不愿意接触生人,可奇怪的是,它似乎对夜来你情有独钟,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呢。”   子夜来也只好干笑道:“大概是因为有缘吧。”   “确实,就像是我们一样。”楚苍不管说什么话都能信口拈来。   眼看君如故的脸色已越来越差,子夜来赶紧把他俩推上了鸟背。   覆光速度很快,不过半天的工夫就把他们送到了濯银城。三人行至那座小屋前,就见院门半掩,里面似乎安静得有些过分。   沉吟片刻,楚苍率先走上前去把门推开,而君如故则戒备地将子夜来拉到了自己身后。   走去之后才发现院中并非无人,沈移春正独自坐在枯树之下,面容比起前段时间要更加苍白了,想必他的身体已经越来越差,不过这男人脸上倒仍是一派平静。   楚苍四处看了看,这才开口问道:“沈道友,你家师妹不在吗?我来找她拿法器。”   沈移春轻咳一声,嗓音低哑:“她在,但正在休养,恕无法见客。”   休养二字让楚苍略一蹙眉,仿佛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岳道友莫非近来身体不适?”   “不是,”沈移春的目光忽然落在了君如故与子夜来身上,语气也有些莫名其妙,“我与师妹恐怕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所以楚宗主......请你原谅我的鲁莽。”   此言一出,楚苍的眼神也变了,“沈道友这是何意?”   唇角犹带笑意,但沈移春却冷下了脸色,于是不待他们反应过来,脚下便突然闪烁起了阵法运转的痕迹!   不要说是子夜来,就连君如故和楚苍都来不及脱身,只因此乃能困住一切事物的五行缚阵,画阵者会在阵法押注上自己的性命,入阵之人越是想要挣扎就越是不能动弹,而且对修为高深的修士压迫更强,几乎无法逃出。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三人猝不及防,即刻全数落入了这精心布置好的圈套。   楚苍没有动作,只是好整以暇地盯着沈移春:“沈道友,我在风界孤家寡人一个,但旁边这两位可是延天宗现任宗主的亲传弟子,你这样做不会太冒险了吗?”   瞥了周身气息冷冽如冰的君如故一眼,沈移春毫不在乎地轻笑道:“我是将死之人,早已没什么畏惧了,而楚宗主如此独善其身,难道也会想要救他们?”   谁都看得出来他没有在说假话,君如故浑身都开始冒寒气了:“你到底想怎么样?”   楚苍也在一旁道:“沈道友,我还是劝你三思而后行,只要你现在放开我们,我们的交易还可以继续,否则的话,你和你师妹都要遭殃。”   闻言沈移春的嘴唇颤抖了一下,“......我们没有时间了。”   不理解他这句话的意思,子夜来试探性地问道:“沈道友,你要是有什么麻烦尽可以说出口,也许我们能帮得上你也不一定呢?”   “没时间了,”然而沈移春恍若未闻,还在重复着这句话,“我知道他已经来了,我也只能这样......拿你们的命代替。”   他又是指谁...?   未等三人想出个所以然,五行缚阵再度运行,瞬间就爆发出了一股刺目到极致的强烈白光,随即便将他们密不透风地包围在了中间。   再度恢复意识后,子夜来慢慢睁开眼,还没有完全清醒就发现君如故正一脸焦急地望着自己,见他醒来,甚至连出口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你感觉怎么样?!”   子夜来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我没事啊......”   话一说出口,他才终于感到了异样,于是抬手一摸,谁知却在自己面上摸到了湿漉漉的水痕。   这是......眼泪?   直到这时,君如故才神色复杂地看着他道:“从刚才还没有苏醒过来的时候开始,你就一直在流泪。”   说罢他指尖便点上了子夜来的脸颊,动作堪称温柔地抹去了一滴挂在腮边将坠未坠的眼泪。   闻言,子夜来彻底怔住了,他又下意识抹了把自己的脸,却只触到了更多湿润的泪迹,但他真的想不起来自己为何会突然如此,便也暂时将此事抛在脑后:“师弟,先别说这个了,我们从五行缚阵里出来了吗?”   君如故摇摇头,“困住我们的其实并不是五行缚阵,而是另一种运转方式与五行缚阵极为相似的阵法。在你昏迷的时间里我查探了一下,没有发现楚苍的踪迹,也无法弄清楚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这就怪了,这世上还有君如故破不了的阵法?那个沈移春的修为看起来好像也没那么高的样子。   不过此时多思无益,子夜来将脸擦干后便道:“那我们赶紧找到出路吧,听那个沈移春的口气,我们都被他算计了,他要的是我们的命。”   “你与楚苍和他认识多久了?”   他提到这,子夜来就叹了口气。   二人暂且将这不明之地当作幻境,边走边谈,君如故在了解到了沈移春与岳珍心扑朔迷离的身份后,眉头已经越皱越紧,“......没想到楚苍竟然也有栽在别人手上的一天,那个沈移春的师尊似乎也不简单,我们这回要处处小心了。”   说起来,沈移春也有透露过自己师尊的大名,那人也是姓孟,而且谢题似乎还认识。子夜来瞥了眼君如故,不知该不该把这点告诉他。   如此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身边仍是一片浓到化不开的白雾,正当两人准备停下来休息并想办法的时候,眼前竟然凭空出现了一大片华美的府邸,仿佛难以捉摸的梦魇一样散发着诡异的气息。   与君如故对视一眼,子夜来咽了口唾沫:“......师弟,我们要进入一观吗?”   君如故抿了抿唇,犹豫半晌后便道:“像这样一直留在外面也找不到出路,就进去看看。”   作者有话说:   接下来的副本将见证作者的恶趣味() 第79章   眼前这片突然出现的府邸外观豪华气派,透露出一股非富即贵的气息,单从外面看也能知晓内里必定极为广阔。但不知为何,一眼望去便会注意到不论是哪一处房屋皆未曾点灯,黑洞洞的窗扉如同暗中窥视的眼睛,散发出森寒阴冷的感觉,几乎要让人误以为这里是什么埋藏于深山老林的精怪巢穴。   见状,谁都能明白来者不善,君如故又在两人身上加了层防护罩才继续前进。   越往府邸走去就越能感受到那股蛰伏的暗流,子夜来如今身无灵力,对于气息的察觉已没有那么敏锐,但却依然被扰得心神不宁,难以想象君如故会是什么情况。   想到这,他不免担忧地看了眼身旁之人:“师弟,你还好吗?”   然而青年并没有回答,隔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子夜来便也凝神细听,果然从周围的一片死寂里分辨出了那阵自府邸中隐隐约约传出来的声响,“这难道是......喜乐?”   此时两人也来到府邸跟前,只不过还没等他们仔细探查一番,不过瞬间,原本还紧闭着的门扉忽然就自动推开了,随着大门的沉重挪移,那阵诡异乐声亦由远至近。   紧张地抓住君如故的手,子夜来只觉背脊开始冒出了一层冷汗:“师弟......我怎么好像看到了很多人在晃......”   话音刚落,那副不合常理到了极致的画面随即映入了两人眼中。   府邸大门完全打开,琉璃华灯也一盏盏亮起,就仿佛这座巨大坟茔彻底苏醒过来了一般,锣敲鼓响、铜铃叮当,喜庆乐声如浪潮般袭来,与此同时鱼贯而出的还有那两队排列整理的身影,迎面走来的人各个身着颜色鲜艳的礼服,脸上笑容洋溢,看起来却都毫无生气。   这些人究竟是不是真实存在的?   眼看那群人目标明确地朝自己与君如故而来,子夜来顿时沉不住气:“师弟,我看这个地方不可久留,我们还是赶紧离开吧。”   “也许现在已经走不了了。”君如故没什么情绪地说了一句。   话音刚落,那群人立刻就一拥而上将他们团团包围在了中间,却并没有任何攻击的意图,反倒是一边拉扯着两人的衣袖一边纷纷笑着说:“可终于到了,快些进来,莫要误了吉时!”   还没想清楚所谓吉时指的到底是什么,子夜来就与君如故一起被他们领入了这座逐渐热闹起来了的府邸。   跌跌撞撞地随着人流前行,子夜来压低了声音问道:“师弟,这样贸然进入真的好吗?万一里面有什么更大的陷阱在等着我们呢?”   君如故沉吟片刻后却道,“未必,看他们的样子对我们并没有恶意,我也不曾察觉到什么异常的灵力波动,况且如今也只剩下继续深入这条路,否则我们恐怕难以找到脱出的方法。”   子夜来还想说什么,胳膊忽然被谁猛地一扯,下一刻,那套大红色、绣满吉祥纹样的喜服就塞到了他怀里。   他还在发愣,抬起眼便见到一个妇人笑容满面地看着自己,“新郎官,还不快进去换衣服,马上就要到吉时了。”   新郎官这三字着实像道惊雷劈落,子夜来微微睁大了眼睛,余光又看到君如故的怀里似乎也被人塞了一套衣服进去。   既然有新郎,那必然要有新娘。   所以,难道......莫非......这代表自己要和君如故一起举行婚礼吗?!   想通这点后,子夜来默默咽了口唾沫,耳根略有些发热,他鼓起勇气看向拿着新娘礼服的青年,小心翼翼地问道:“师弟,听他们的意思是要我们两个成亲,这下该怎么办?”   被分到新娘礼服的君如故虽然面色也不太好,但他终究恢复了冷静,“那就按照他们要求的做,然后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这个地方实在是诡谲神秘,无奈之下,两人也只得装作服从的模样,一言不发捧着各自的礼服,随即就被两个丫鬟领进了不同的房间里,开始梳妆打扮。   子夜来被分配到的新郎官的角色,故而很快就穿好了礼服,被丫鬟按在镜子前开始梳头发。   颇为新奇地盯着镜面中映出来的那个一身大红的人,他也莫名有些感叹,毕竟他还真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会体验到成亲的感觉。   更别提,他即将要“娶”的人是君如故了。   摇了摇头,试图把脑子里那些跟随幻想浮现而出的旖旎绮思都忘掉,子夜来苦笑着叹了一口气。   莫名其妙被当成“新娘”,师弟大概不会高兴到哪里去,自己最好也少在这里自作多情。   好不容易弄完后,子夜来就又被急匆匆地拉到了喜堂,只是仍未见君如故的身影,直到外面传来此起彼伏的鞭炮响以及一声清楚的“落轿”后,他才反应了过来。   新娘落了轿,下面就该是拜堂了......?   回过神,手中就多了系着彩球的绸带,一头握在他这里,另一头被喜娘牵到了外面。   感觉到有人握住了绸带另一端后,子夜来顿时难以抑制地心跳加速了起来,就算明知此情此景是假,是一出幻境里的荒唐闹剧,他依然控制不住地浮想联翩。   这种复杂情绪在喜娘搀扶着同样一身大红喜服的君如故进门之时达到了顶点,子夜来甚至有些不敢看对方,只大概望见师弟没有被要求盖上盖头,自己就被簇拥着站在了喜堂左侧。   “吉时到,行庙见礼,奏乐!”   随即,他与君如故两人就随着赞礼者的一句句高声赞唱开始了正式拜堂。   “一拜天地——”   跪下去的那一刻顺便瞥了眼前方,子夜来恍惚看到供桌上奉着神位,上头的字却瞧不清楚。   “二拜高堂——”   正对着的那两把空荡荡的椅子也是越看越让人渗得慌。   “夫妻对拜——”   最后一拜的时候,君如故对着他转过脸来,他仍旧没什么表情,但子夜来还是瞬间就把心里所有的不安都抛在了脑后,他连呼吸都舍不得用力,一方面是不愿让师弟发现自己的异样,另一方面却是暗中生怕这个梦境会没有预兆地突然醒来。   他甚至有些贪心,想要让这一段时间延长。   只不过拜堂很快就完成了,在“礼毕送入洞房”的赞唱声中,子夜来又稀里糊涂地同身旁之人一起迈步进到了那间喜房里。   将“新郎”与“新娘”送入洞房后,那些人便喜气洋洋地离开了,徒留他们俩在一片红色海洋里面面相觑。   还没有从那种喜庆又诡异的气氛中缓过来,子夜来只能尴尬地假装自己正在观察房间,只是他没想到,余光之中,君如故赫然已在桌边坐了下来,还指了指桌上的酒盏疑惑问道:“这是什么?”   君如故居然不识得合卺酒?子夜来略感诧异:“师弟,这叫合卺酒,是给夫妻二人同饮的。”   沉默一下,青年再次语出惊人:“那就喝吧。”   “......你是指,我们两个喝?”子夜来连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比起他的不可置信,君如故却神态自若地点点头,“我方才回忆了从前所学过的几种幻阵,对比之下,感觉这里有些像是回溯阵术,或许这个幻境的解法就是要我们深入其中并亲身体验一些东西,既然如此,如今也只有顺势而为了。”   子夜来无言以对,便和他一起拿起了酒杯。   虽然说一直在心里告诫自己要保持冷静,但一看到面前的君如故举起了杯盏,子夜来就感觉心跳沉重地几乎要响彻耳畔,耳根也阵阵发热,像是在反复提醒他这一情景有多么荒诞。   许是他呆愣的模样过于明显,君如故顿了顿,随即低声道:“其实我们喝这酒倒也不算逾矩。”   马上明白他在说什么,子夜来险些洒掉了手上端着的酒,气氛一时也跟着凝固。   见他许久不动,青年忽然眼也不眨地直直望了过来,“子夜来,你有话要对我说吗?”   “......我能有什么话要对你说?”为了回避那道视线,子夜来颇为不自然地撇过了头,“师弟,你最近真的很奇怪。”   他还想继续掩饰,但下一秒,君如故的话语就如同天降雷霆般在耳边炸开了,“子夜来,你是不是心悦我?”   差点被这句话惊到失语,隔了半晌,子夜来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师弟你别乱想,我对你只是同门之情,而且从来都没有过任何逾越的想法。还是说你觉得我还在惦记那件事?放心吧,我根本早就忘了......”   此时此刻,他的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绝对不能被君如故发现任何端倪。   上辈子他曾在应秋的捉弄之下歪打正着地向君如故表达了心意,却引得对方勃然大怒,师弟甚至被气得拔出了剑,仿佛要与他来一场生死对决。   前世的惨痛遭遇历历在目,子夜来说什么都不想再赌一次了。   然而面对他掷地有声的保证,青年毫无反应,只是依然平静地看着他,紧接着便薄唇轻启,说出了另一句让他心悸不已的话:“是么?那你为什么直到现在还在脸红。”   子夜来顿时噎住,正欲再度辩解,眼前就骤然一黑,而唇上也传来了某种熟悉的触感。   作者有话说:   拜堂成亲啦!(虽然是在角色扮演) 第80章   不知过去多久,他这才反应过来,刚刚君如故竟是不打一声招呼就亲了他。   想通这点后,子夜来连出口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就连眼睛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师弟,我不明白,你到底想怎么样?我真的不在意那件事了,你也可以放下,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不行吗?”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听到这句话,君如故的面容好似阴沉了下来,“什么也没发生过?”   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子夜来索性直视着他,“其实我理解你的感觉,如果是我莫名其妙和自己不喜欢的人做了那种事的话,我也会宁愿自己永远忘记,所以就让它翻篇不好么?”   沉默半晌,君如故总算是点了点头,“好,但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子夜来,你心悦我吗?”   “师弟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子夜来都快要抓狂了。   然而还没等他想出更多辩解理由,青年就将手中的合卺酒一饮而尽,随后便朝他欺身向前,眼底也闪过一抹幽深暗芒:“你如果不想说,那就先把酒给喝了吧。”   杯盏砸在铺了绵软毯子的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子夜来恍惚只觉那也是自己心跳彻底失序的开端,合卺酒的醇厚香气萦绕在鼻端,青年呼吸时的沉稳热意也扑面而来,让他无从躲避,只能被迫沉沦。   感受到他因为缺氧而似有若无的回应,君如故的吻更如同片刻未歇的狂风骤雨般凶猛而来,空气中的热度随着唇舌的深入一再攀升,灼烫得几乎像是燃起了焚身之火。   终于,在子夜来全数咽下了合卺酒后,这个过于绵长的吻才得以顺利结束。   刚被放开,子夜来便因呼吸不畅而拼命咳嗽,不仅脸庞胀得通红,眼眸里也盈着薄薄一层水雾,这让他原本只称得上是俊逸的面容凭空增添了几分艳色。   “子夜来,你是不是心悦我?”第三次问出这个问题,君如故虽然也略有些喘息,语气依旧没变。   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子夜来已没了再和他犟下去的力气,索性只能眼一闭,硬着头皮承认了:“是,我心悦你,师弟,这样说你满意了吗?”   反正自己是被他逼着说出口的,如果听了这个答案君如故会觉得恶心反胃那也是自找的。   没想到,在他破罐破摔地说出这句话后,青年脸上却没有任何怒意。   心惊胆战地等待着审判,但过了许久那想象中的雷霆都没有落下,子夜来不免也迷惑了,忍了又忍到底还是小声问道:“......师弟,你听了这种大逆不道之言怎么不生气?”   君如故摇了摇头,不知为何,他的神色也略显茫然,“不是生气,可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   子夜来闻言愣了一下,不解地看着他:“什么意思?为何你会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觉?”   “我......只是觉得这里跳得很快。”说罢,青年遂抬手按住了自己胸口的那个位置,继续慢慢道,“不仅越跳越快,还有一股热气一直要往头顶冒,剧烈得甚至让我有些烦闷,而我从来没有体验过,所以才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他所言和那个动作意味着什么,子夜来就是再怎么迟钝也懂了,等到回过神,他才发现自己震惊的疑问已脱口而出:“师弟,莫非你是想说,你也心悦我...?”   可是,真的会有这种可能吗?   没有立刻反驳,君如故直直地望着他,“我不知晓。”   他似是而非的话语令子夜来有一瞬间的失落,勉强笑了笑后才道:“既然如此,那也许只是你的错觉。”   君如故看起来就是个根本不会对谁产生爱意的人,而自己直到这时竟然还心存幻想,想来也确实有些可笑。   子夜来叹了口气,又听见青年的声音再次响起:“心悦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   面前之人模样认真,并不似要戏弄自己。于是子夜来犹豫了一下,拣了些不痛不痒的来说:“若是心悦一个人,不论何时,只要你看到他就会觉得心跳加速、脸红耳热,每天最开心的事便是能和他单独相处,就算不行,单是说上几句话都可以高兴上好久。”   这些都是他前世一厢情愿恋慕君如故时的心理活动,现在看来只觉唏嘘,他也没想到自己能够在毫无回应的情况下坚持喜欢一个人这么久。   久到连他自己都几乎快要忘记了,伴随着喜欢而来的隐忍与执着到底有多苦涩。   这一切他不会说出口,毕竟那人也理解不了。   听完了他的描述后,君如故若有所思:“嗯,所以你以前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才会那么奇怪。”   此时此刻,子夜来可谓是哑口无言了,憋着气站起身准备到床上去休息一会儿。但他还没躺下,青年也随之而来,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开始给自己宽衣解带。   “......师弟你想干什么?”子夜来略有些不安地按住了那只手。   君如故却道:“你忘了我说过的吗?此阵法的目的也许就在于要让我们深入体验它所创造出来的种种场景。”   话虽这么说,但最重要的一个问题还是......子夜来心虚地垂下了眼,“那么要多深入?方才不是已经都听从他们的指挥拜过堂了吗?”   青年面色平静地望着他,“是,所以如今便该洞房了。”   话音刚落,不等子夜来反应,他就附身堵住了还处于茫然状态的人的唇。   不得不说,就算君如故本人的性格再如何冰冷淡漠,他的唇也始终是温热的,如今还带着股仍未消散的馥郁酒气,更是让人难以自拔。他就像透明无色的毒液那般能够轻易渗透进旁人的灵魂深处,继而引发足以煎熬一世之久的痛苦。   隔天当子夜来醒来之时,甫一睁眼便发现阳光洒落房内,屋外想必已是日上三竿。   他四处环顾一番,却并未找到君如故的踪迹,于是便忍住身体的不适,艰难地摸索着下床穿好了衣裳。一醒来便觉得过分口干舌燥,再联想到这是因何而造成的,子夜来顿感不自在,赶紧饮下桌上剩下的残酒勉强润了润喉。   昨日自入阵以来的经历实在是过于离奇,现在回忆起来仍觉得仿佛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长梦,可在这个梦里体会到的各种东西却格外真实,甚至会让人恍惚生出现世里也当真发生了那些事的错觉。   待子夜来理清思绪、整好衣冠出门一看,就见君如故也换了平日里所穿的普通衣服坐在石桌前,看到他来了便略一颔首,面上无甚表情:“醒了?身体还有没有不适?”   闻言,子夜来沉默了一下,方才降下的热度又再次一股脑地自耳根脸颊处显现,他只好摇摇头,努力做出自然的样子来:“没什么事,师弟,我们现在又该如何?”   君如故道:“你还在睡的时候有几个家仆来找过我,让我等你醒了一起去筹备下月的祭祖事宜。看样子,他们似乎是把我们当成这座府邸的主人了。”   所以他们如今的身份就是这座府邸的主人?子夜来想了想,“昨晚进来时没看到匾额,这里到底是谁家的府邸?”   “周府。”君如故好似已大概了解到了些许情况。   子夜来点点头,正想问他要不要去祠堂看看,外面就走进了一个丫鬟,嗓音脆生生地对他们说道:“小沈道友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彼此都有些疑惑,但仍是不动声色。   而后,当丫鬟将那位小沈道友领进来的时候,子夜来顿时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只因他完全能看得出来面前少年的相貌与沈移春十分相似,虽然略显稚嫩,但眉梢眼角处已有未来长成的痕迹。   少年时期的沈移春亦出现在这里,那果真说明此地是与回溯有关的阵法了,或许上演的都是他的记忆也不一定。   沈移春见了面前本该素不相识的两人,却恍若未觉,毕恭毕敬地便跪伏下去,“恭喜师尊与师娘喜结连理,祝师尊师娘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他抬起头,目光最后停留在子夜来身上。   见状,子夜来也隐隐明白了自己所扮演的角色为何,随即沉声道:“嗯,起来吧。”   得了准许,沈移春这才站起身,但很快又朝他鞠了一躬,“师尊,师弟和师妹贪玩,今日一大早就跑到外面去捉灵兽了,故而无法前来贺喜,如果师尊生气的话,还请责罚我一人就好。”   “放心吧,我不会责罚任何人。”子夜来随口道,“他们喜欢就让他们去玩。”   只是沈移春听到他这句话却怔了怔,隔了半晌才犹豫道:“......师尊真的不打算责罚我们吗?”   子夜来也有些莫名其妙:“这有什么好责罚的?你还有事吗,没有也可以去找他们了。”   目光闪了闪,沈移春总算是告辞而去。   送走他后,子夜来转向一直没说话的君如故,“师弟,你说这沈移春把我们困在这个阵法中究竟想做什么?”   君如故沉吟片刻,“一定有什么我们还没找到的原因,暂且再观察看看。”   作者有话说:   师弟是能体会到自己对师兄的感情,但由于某种原因目前还是没办法顺利表达出来,而之所以突然发现自己对师兄的感觉不一般也是有前因后果的(其实他们很久很久以前就是一对)从阵法里出来后会说到他的出身 第81章   那日沈移春离开后,两人又被迫在周府里待了一段时间,途中也不是没有尝试过离开此地到外边去看看,但他们很快便发现整个府邸四周似乎都被下了某种禁制,有入无出,就算是用灵力强行突围也是以失败告终。   无奈,也只好继续留在这方诡异之地寻找破阵方法。   日复一日与君如故这样扮作夫妻相处,久而久之,子夜来总是会生出他俩当真是一对隐居在世外桃源的神仙道侣的错觉。虽然青年的表情基本上和往常一样平静,态度也无甚改变,但只要一想起“洞房之夜”,他便控制不住思绪恍惚。   那天的谈话被子夜来翻来覆去地思考了许久,觉得依自家师弟的性子而言他大概不会骗人,所以君如故说不懂对自己是什么感觉那就一定是不懂。这样看来,或许这一世,他们俩之间的结局可以不用像是上辈子那样惨烈。   至于被薛明夜隐藏起来的那些罪孽,他则是必须要尽快搜集到切实的证据才行,虽然按照时间点来看,现在还没到自己听见薛明夜说出那句话的时候。   正胡思乱想着,耳边突然响起了一声轻咳,让子夜来猛地回过神,目光这才渐渐聚焦在了对面的青年脸上。   “子夜来,你是不是,很喜欢这样看着我?”君如故想了想才开口问道,语气并不像是嘲讽。   仿佛隐秘心思被戳破,子夜来本欲直接否认,但又忆起那天晚上他几乎把什么都坦白了,也只得略有些恼羞成怒地撇过头去:“我看你干什么,我只不过是在想事情罢了。”   闻言,君如故也不打算揭穿他,反而嘴角略略上扬,“嗯,那你想出什么了吗?”   抿了抿唇,子夜来随即将自己目前得到的所有信息都列了出来:“我们俩现在的身份是沈移春的师尊和师娘,他的师尊名叫孟西翁,师伯认识,他的师娘没有人提起过,可能暂时并不重要。沈移春是水界之人,因为盗窃了一件叫做冶玉卷的法器而成为宗门叛徒,师妹岳珍心与之同行,师弟梅欺雪奉命追杀,师伯又曾说他的师尊孟西翁原本是风界之人......”   听到这,君如故便蹙起眉打断了他,“你是说沈移春的师尊姓孟?”   点了点头,子夜来正想接着和他说下去,脑中却忽然闪过那日小院里谢题冰冷的话语。   孟姓......怎么君如故也和谢题一样注意到这个细节?难道他也知晓什么内情不成?   犹豫半晌,子夜来盯着依然眉头紧锁的君如故试探地问道:“师弟,怎么了?他的师尊姓孟是有何问题吗?”   然而沉默了许久,君如故还是什么也没说,“无妨,可能只是巧合。现在我们无法按照自己的意愿随意行动,或者试试将这里的沈移春叫来,看他可不可以带我们去到别的地方。”   他这副避而不谈的模样令子夜来颇为不悦,但又挑不出什么错处,正想尝试着再问一句,丫鬟就走过来端上了一碗黑漆漆的汤汁。   随意瞥了一眼,子夜来以为是什么补汤,于是便直接一饮而尽,等到喝完后觉得味道有些陌生才奇怪地问她:“这是什么汤?”   丫鬟笑意盈盈:“这不是汤,这是安胎药。”   手里的碗立刻哐当一声砸在地上,子夜来睁大了眼睛:“......我又没有身孕,为什么要给我喝安胎药?!”   而且就算要喝,难道不该是扮演师娘角色的君如故喝才对吗?!   “啊,可是您明明就有身孕。”丫鬟无辜地望着他,甚至还用手指了指他的小腹。   见状,子夜来顿时抬起手顺着她的目光摸上了腹部,让他惊恐的是,原本该是一片平坦的地方竟当真如同有了身子似的微微鼓起,仔细感受之下,还能察觉到内里似有若无的动静。   不可能......不可能吧?!他明明是男人啊!   就在此时,君如故攥住了他的手,凑到他耳边低声道:“这并非胎动。”   可惜六神无主的子夜来已听不懂他的意思:“师弟,我不要怀孕...!”   扭头支走了丫鬟后,君如故这才解释道:“你暂时失了灵力所以感觉不出,现今在你体内的应该是那灵兽的元神。”   是上古御风之兽?子夜来总算是稍微冷静了,“可那元神我一直放在芥子袋里,从来没有动过,为何眼下会突然又跑进我体内呢?”   君如故道:“必然是此阵法产生的影响,大概是沈移春的师尊师娘育有子嗣,所以我们才会也要经历这个过程。那灵兽元神形体溃散,如今应该已生机不足了,就算入了你体内大概也不会有什么变化,不用担心。”   ......居然连怀孕也要经历,这到底是什么阵法啊!子夜来很想掀桌,特别是当他再一次清晰而又恐惧地感受到肚子里的动静仍在继续,就无比想要在破阵之后亲自手刃沈移春。   看着他咬牙切齿的模样,君如故微不可闻地低笑了一声。   子夜来几乎有些不敢看他了。   吃过晚饭,两人正准备到院子里走走,君如故就被家仆给叫去了,说是要商议祭祖的事宜,见状子夜来更是郁闷。   他也只好独自一人在这偌大府邸里溜达,走着走着就来到了平日一直门扉紧闭的祠堂。   自从被困在此地后,周府的每一个角落他们几乎都去过了,唯独这祠堂却是三过而不入,而那些仆从对这里亦丝毫不提起。   好奇心促使之下,子夜来左右环视了一番,见无人在旁,干脆走上了台阶。   幸运的是门并未上锁,很轻松便被推开了,甫一进入,那股尘封已久的气味顿时袭来,惹得他打了好几个喷嚏才罢休,而当子夜来缓过来,这才看清了整座建筑的内部。   周府祠堂并不大,无论是装潢抑或布置也都很普通,瞧着无甚稀奇,但子夜来就是隐隐感觉这里好似掩藏着什么极为重要的东西似的,立刻随手关好门便开始满地搜寻了起来。   他几乎翻遍了所有角落,甚至考虑要不要爬到房梁上面去看一看,最后通过不懈努力,到底被他在供桌底下的一个小夹层里找到了那本布满灰尘、纸张皱缩的小册子。   翻开看了一眼,上面密密麻麻的姓名让子夜来明白过来这大概是周氏族谱,于是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页。   很快,孟西翁三个字跃然纸上,他的妻子名为周宁,与之并排。   ......但是也不对吧?沈移春的师尊又不是周家人,为何他会在族谱上?莫非是入赘?   果不其然,子夜来又在两人的名字下面找到了他们的孩子,的确随母姓姓周,唤作周宴。   将族谱重新放好后,子夜来将此前听见的谢题的话语又过了一遍,他边想边尽力把所有已知线索都串在一起,隔了半晌,总算大致整理出了事情的脉络。   谢题曾言孟西翁是风界之人,沈移春说过不能将师尊暴露在危险之下,而他自己本人也很谨慎,总是深居简出,只能代表孟西翁并不愿意被人发现踪迹。   再联想到那神秘的境中之境里莫名其妙存在的孟氏祠堂,既然如此,那么孟西翁的背井离乡有没有可能是因为魔修?他,或者是整个孟氏一族受到迫害,这才不得不选择弃离故土。   如果这个推断属实的话,那楚苍曾经带自己去看过的那处修真世家遗址,说不定也是孟氏的?金鼎宫的魔修到底会和这个氏族有什么矛盾呢?孟氏一族就是他们杀的吗?   当然还有那些奇怪的酒,以及所谓特殊体质之人......   还没理清头绪,原本该是紧锁的门扉突然就被人打开了,子夜来想得太过入神,险些被吓得惊呼出声,在看清来者是君如故后才松了口气,准备把刚才的族谱拿给他:“师弟,我有了一些新发现,你过来看看。”   没想到,君如故却神色严峻,“这个阵法似乎起了变化。”   变化?子夜来愣了愣,正想问清楚,腹中突如其来的疼痛顿时就让他浑身一软,还是被君如故眼疾手快地扶住才没有跌倒。   “呃...!师弟,我、我的肚子怎么突然好疼......”子夜来瞬间就疼得冷汗涔涔。   握住他的手帮助疏导真气,君如故亦蹙起眉:“阵法的变化似乎是时间的流逝,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我先带你回房。”   说罢,他便直接将疼到眼前阵阵发黑的人抱了起来。   回了卧房,子夜来勉强睁开双眼,这才发现早已有好几个丫鬟等候在床边了,有的手捧水盆,有的拿着布巾,不知为何,脸上竟然都是一副焦急的神色。   看到两人来了,丫鬟们马上迎了上去:“生产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来不及纠正她们的用词错误,子夜来就因为过于剧烈的疼痛而低低呻吟出声,“让...呃啊、让她们都出去!”   待丫鬟们都走后,君如故才安慰道:“别急,可能是灵兽元神起了动静,我来帮你看看。”   他将手掌平放于子夜来的腹部处,凝神查探了许久才终于开口道:“师伯是否曾说过这灵兽还能再次化生而出?”   子夜来赶紧点了点头:“难道说它现在是要从我身体里出来?!”   君如故似是不太确定,只道:“再静待一阵,我会帮你。” 第82章   不知过去多久,子夜来只觉那阵疼痛开始变得缓慢绵长了起来,总算是让他得以抽空喘了口气。而抬眼看到君如故仍跪在床边为自己疏导真气,又想到方才丫鬟的话,他顿觉颇为无地自容:“我已没事了,师弟......”   但青年却不为所动,依然将手覆盖在他的小腹上:“我能感觉到那灵兽的元神重新开始活跃起来了,它受阵法催化而有此机缘,现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顺势让它化生了。”   闻言,子夜来一下就愣住了:“那要怎么让它化生?”   该不会真的要他亲自把上古御风之兽“生”出来吧?!   “我会以灵力散进你的奇经八脉中,你只需要躺着,在灵兽元神即将成熟之际准备配合我就好,其余的事交给我。”君如故说完后,随即让自己的灵力慢慢汇入到那空空如也的经脉里。   虽说依然心慌,但目前也只有乖乖听君如故的话了。子夜来深呼吸了一下,莫名生出了一种自己当真在“生产”的错觉。   在君如故的灵力入体后,上古御风之兽的元神很快就感应到了陌生气息,继而便不安躁动起来,引得疼痛越发剧烈,仿佛真像是恢复了自己的神智在挣扎。   子夜来本不想痛呼出声的,奈何君如故的灵力过于霸道,而上古御风之兽受此刺激也在下意识地抵抗,这股互相对峙的力量几乎快要把他撕裂成了两半。   眼看他的面色已越来越苍白,君如故只好放缓了灵力输送的速度,“看来那灵兽果然已经积攒了不少力量。”   既然它还不肯安安分分地出来,那也只有采取强硬措施了。   于是青年长眉一拧,凝神静气,灵力的侵入却愈加迅猛,兼之强悍如利剑,片刻就让子夜来难以忍受地痛吟出声:“师弟!别、别这样,我好疼...呃啊!”   然而君如故没有理会,依旧继续往他身体脉络的最深处而去,随着灵力的灌注与冲击达到顶点,那枚正在明灭闪烁着耀眼光辉的灵兽元神终于还是一点点被从子夜来的腹部处逼出。   元神出现的瞬间,君如故随即口念咒诀,灵力迅速形成了一层坚不可摧的金属性屏障,由于风属木而金又克木,故而上古御风之兽就被牢牢地困在了里面。   此时床上的子夜来已几近虚脱,但还是坚持着撑起身体,“......师弟,这灵兽怎么还没有恢复它的本来面目?”   毕竟两人都曾见过上古御风之兽的原型,如果它在变回原样后愿意认自己为主的话,那么对于在陌生阵法中徘徊的他们而言,也许会是一个巨大的助力。   盯着那团漂浮不定的元神,君如故索性尝试着释出自己的灵力,察觉灵兽并未太过排斥,便直接让自己的灵力与其逐渐融合。   不知过去了多久,当子夜来感觉身体再无异样后,那边君如故也已使上古御风之兽的元神一步步脱胎而出。   “师弟,这样就可以了吗?”子夜来好奇地看着那只正在自光团中现出轮廓来的青色狮猊。   君如故点点头,“趁它还没有要抗拒的意思,你可尽快与之结契。”   听到他这样说,子夜来有些疑惑:“师弟,你莫非是要把这灵兽让给我吗?”   没想到君如故却淡淡地说:“不说这灵兽身上已沾染了你的气息,我也无法与它结契,所以你若是愿意的话,现在收了它是最合适的时机,再犹豫的话便会错过了。”   想了想,子夜来还是伸出手将那只化形完成的青色狮猊接住,咬破了自己的指尖准备结契。   结契完成后,青色狮猊也睁开了眼,在看见子夜来后立刻就扑到他怀里,一边拱一边用脑袋亲昵地蹭着他的胸膛,看样子似乎是已认可了他这个主人。   子夜来终于松了口气,这才发现他们竟是已从晚上折腾到了早晨。   “师弟,这回真是多亏你了。”看见君如故似乎面色不佳,子夜来赶紧道,“你要不要还是先休息一下?”   低低咳嗽一声,青年明明呼吸微喘,却依然坚持着摇了摇头,“我无妨,而且阵法诡异,也不知道如今时间到底过去多久了,你先躺着,我必须去外面看看。”   结果他才刚站起身就趔趄了一下,子夜来连忙把他扶住:“师弟,你不用勉强。”   也就是这一扶,他才猛然惊觉自己丹田处好似隐隐有了些许灵力运转的迹象,“师弟,我怎么好像感觉自己身体里又有了灵力?”   捉过他的腕子细查,君如故也道:“嗯,大概是因为那灵兽已经恢复原状,所以你的灵力也跟着一并回来了。”   子夜来总算是放下了心,这样他就不会在这个阵法里拖后腿了。   两人推开门后,丫鬟也迎了上来,神色却已没了昨晚的焦虑,也不再提什么生产的话,足以证明现在的时间又变得不一样了。   听她说沈移春几人已经在花厅等待了,子夜来与君如故对视一眼,即刻便往花厅而去。   “师弟,你说来的除了沈移春还会有谁?”   君如故道:“你不是说沈移春还有师妹和师弟么?而且孟西翁既然惯常避世,阵法中时间的跨度又没有太大的话,如今能和沈移春一起前来的大概也只有他的几个徒弟了。”   果然也如他所言,当子夜来步入花厅一看,就发现坐在那的除了沈移春,还有岳珍心与梅欺雪。   他们看上去仿佛还未经历过什么风霜,也没有反目成仇,脸上仍是一副略显天真的神情。   打量着这三个人,子夜来心里忽然泛起了一股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的复杂情绪。   “师尊,师娘。”沈移春率先恭敬行礼,另外那两人也依次起身。   子夜来正想开口,但因为并不知道自己如今的身份有没有改变,只好和君如故一起在主位上坐了下来。   沈移春随即看向了他,“师尊,因为师尊您最近又回到周府长住,这几个月的锻造课都没有上,所以长老们要求我过来劝您回返宗门,他们说一定会竭力保证您的安全,让师尊您不用担心。”   ......倒是没想到这孟西翁这么惜命,为了自身安全甚至不惜玩忽职守,还要让宗门长老来催。子夜来觉得有些好笑,咳嗽了一声道:“我知道了,明日我便同你们一起回去。”   闻言,岳珍心没心没肺地问了一句:“师尊,为何您总是这么谨慎,不仅鲜少在宗门里露面,也不让我们对外透露您的姓名......”   她话音还未落,沈移春立刻就沉下了脸色,“师妹,你知道这些都是我们不该问的问题。”   说罢,他很快朝子夜来道:“师尊,师妹尚且不懂事,望您能够原谅她。”   虽然岳珍心问的问题都属禁忌,但是孟西翁的脾气或许也不太好,要不然怎么每次一和他说话,沈移春就紧张得如临大敌。子夜来摇摇头,不打算和他计较:“嗯,你们还有事吗?如果不急着走,今晚就在这里歇息,明日我们一起回去。”   还是把这几人留下来才比较稳妥,毕竟他和君如故都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顺利走出周府。   但沈移春却愣了愣,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多谢师尊。”   子夜来微微一笑,一边竭力回想着以往自己和薛明夜的对话一边继续问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你们都修炼得怎么样了?”   “师尊,我们当然没有偷懒。”岳珍心略带兴奋地说,“前几天我才刚刚锻造出了一件高阶法器,等回了宗门我就拿给您看!”   梅欺雪也道:“师尊,上个月宗门的考试里我夺了魁首。”   听他们汇报完毕后,子夜来才做出欣慰的模样来点了点头:“好,这样为师就放心了。”   此时花厅外忽然传来了一阵清脆的笑声,而后没过多久,那名眼眸明亮、生着圆圆脸庞的少女便欢快地一路跑了进来,连招呼也不打,直接就上前抱住君如故的胳膊,随即开口喊了娘。   一个没忍住,子夜来哈地漏出了一声笑。   不得不说,君如故到底沉着,一直八风不动地坐在那里,甚至少女扑过来的时候也没有惊讶。   瞄了眼那陌生的女孩,子夜来明白她大概就是孟西翁的女儿周宴,于是就问了一句:“一大早便过来做甚?”   周宴抬起头甜甜地笑了一下,“爹,明日让我也随你们一起回宗门吧,我的病早就好啦,而且整天闷在院子里实在是太无聊了,还不如放我回去做做法器呢。”   子夜来还没开口,梅欺雪先出声了:“阿宴,师尊是怕你又像上次一样体力不支昏倒,你还是多在家里休息几日吧。”   “可是我已经歇了很久了呀。”周宴偷偷看了眼子夜来,咬咬唇又转向君如故,“娘,你帮我求求爹,就让我去吧好不好?”   君如故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隔了半晌才淡淡地嗯了一声。   子夜来勉强忍住了笑,“好吧,但这都是看在你娘的份上爹才同意的。”   闻言,周宴总算心满意足。 第83章   第二日,子夜来与君如故终于得以走出那困了他们许久的周府,与另外四人共同前往竞锻台。   一路上周宴都紧紧挽着君如故的胳膊,不停地叽叽喳喳,在外人眼中看来完全是一副“母女情深”的画面。而子夜来为了避免自己因为这一幕忍不住笑出声,只能一直背对着他们。   身侧的沈移春好几次欲言又止地偷觑自己,子夜来也不是没有察觉,过了半晌才开口问道:“你有事要和为师说?”   心思被戳破,沈移春索性不再隐瞒了,只不过他的语气依然小心翼翼,仿佛很怕对方发火一样,“师尊,恕徒儿冒昧,但我总觉得这段时间的师尊和以往不太相同。”   愣了愣,子夜来不明所以,只能大概猜测或许是因为真正的孟西翁十分严肃古板,自己对待他们却和蔼可亲,这才让沈移春觉得奇怪。   “你想多了,为师只是近来心情舒畅。”子夜来咳嗽了一声,努力学着君如故的模样摆出一副淡然的态度。   闻言,沈移春纵使心有疑惑,但也不敢再多问了。   很快他们就抵达了竞锻台,很显然这里也属于阵法的一部分,于是子夜来和君如故也就没了其他顾虑,打发沈移春带着另外三个小的回去修炼后,两人遂在竞锻台内游览了起来,以便能更好地熟悉此地。   看了眼总算摆脱了周宴的君如故,子夜来忽然就很想逗他一下:“娘子,和我们的乖女儿相处得怎么样?”   此言一出,青年脚步一顿,慢慢地转过了那张波澜不惊的脸,双眸幽深如潭渊,从那对淡红薄唇中吐出了几个字:“你叫我什么?”   他没有表情的时候最让人感到不自在。子夜来下意识地有些想逃避那种眼神,却还是硬着头皮地回道:“......叫一声而已,这有什么。而且师弟,你现在的身份确实就是我娘子嘛。”   没想到听了这话,君如故面上竟浮现出了一缕类似得逞般的笑意,继而便长臂一伸,径直将毫无防备的子夜来按在了身旁的廊柱上。   趁着那人没反应过来,他又凑近了那截颈子,呼吸间的热气不断喷洒上敞露在外的皮肤,语气却依旧平淡:“还是说清楚比较好,到底谁才是娘子?”   不过片刻工夫,子夜来尚未回过神,就觉自己的双手以及腰肢都已被牢牢制住,根本错失了挣脱的最佳时机。而且君如故将鼻尖贴过来的动作也太过于行云流水,直到熟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他的耳根才后知后觉地腾起了热度。   两人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儿,近距离地面对那张出尘容颜,子夜来到底率先败下阵,挤出笑来道:“呃,师弟,抱歉,我也只是和你开个玩笑,不必这么生气吧。”   然而他说完,君如故依然没有要松手的意思,只继续盯着他看,唇角微微上扬,“我并未生气,谁才是娘子?”   又是这样...!清楚他不得到想要的答案便不会放过自己,子夜来无奈之下,只好避开青年的视线吞吞吐吐地小声说:“我是、我是行了吧,师弟你怎么这么......幼稚。”   果然他被迫承认后,君如故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好在这里无人经过,否则要是不慎被谁听见这番话,子夜来觉得自己一定会找个地缝钻进去。   偷偷望了眼身旁的青年,子夜来在慌张之余,心里也同时生出了不解和迷惑。   这段时间的相处以来,发生在君如故身上莫名的变化实在是太多了,如果说从前的他仿佛是一块毫无任何缝隙能窥见内部的石头,让人怎样也无法亲近,那么现在的他就像一幅逐渐显露出斑斓色彩的画卷,纵使空白还很多,但已能感受到画匠想要表达的意思了。   ......虽然仍有些怀疑他被夺舍了,但还是姑且相信君如故是终于开了窍。   随意走了一圈后,两人便回了孟西翁位置偏僻的清冷洞府。   说起来,扮演孟西翁确实还不算太难,他似乎根本不愿意让自己有过多的人际交流,回返竞锻台至今也完全没有人来找过他。子夜来打量着洞府里堪称简陋的家具,心里忽然奇怪。   假设他的所有推断都是正确的,孟西翁的家族已经被灭门了,他从风界逃往了水界,又有竞锻台这么一个大宗门做靠山,那么按理来说是不用惧怕到这种程度的吧?除非......   那些迫害他亲人的凶手,直到现在也还不打算放过他?   到底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以至于将一整个氏族都灭门还不够发泄呢?   “在想什么?”此时君如故也注意到了他的出神。   犹豫一下,觉得君如故或许会知道更多事情,子夜来便如数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包括此前在境中之境里所看到的孟氏祠堂也一并告之,最后问道:“......师弟,你说我想得对不对?”   君如故听罢,眉心微不可见地皱了皱,但看起来并没有太惊讶。   见状,子夜来反而奇怪了:“师弟,你一点都不好奇,是不是早就知道些什么?”   顿了顿,君如故才平静道:“嗯,楼迦陵暗中探到的消息都会告诉我,但我所知也很有限,毕竟这其中涉及到太多方面,很难抽丝剥茧,所以还是要继续追查下去。”   再次听见楼迦陵的名字,子夜来遂问道:“她到底为什么要帮你?”   一个是魔修,一个是正派弟子,身份的巨大差异让楼迦陵与君如故看起来丝毫不像是会产生联系的人。   然而面对他的疑问,君如故依旧讳莫如深,“她成为魔修也是迫不得已,只不过现在还没办法对你说清楚,你只需知道她也是一心想要摧毁金鼎宫就行了。”   既然他不愿详说,子夜来也不会再追问下去。   当晚,无所事事的两人很早便歇了下去,只是一想到明日要上的锻造课子夜来就有些发愁,翻来覆去了好久都没能顺利入眠。   不知为何,君如故好似总是能看穿他内心所想似的,在他又一次翻身的时候出声道:“不必担心明天的课程,一般而言只需向弟子们讲授一些技艺与锻造禁忌便可,我对此道也略通一二。”   听他这么说,子夜来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不过师弟你真是全才,就连锻造都了解。”   君如故天赋这么好,那么他的父母是不是也很厉害?   子夜来忽然就起了兴趣,也许是近来君如故的态度越来越好,一些平日里不好问的东西他如今也不怕开口了:“师弟,你还记不记得自己的身世?师尊从没讲过你的来历,其实暗地里我们大家都很好奇。”   青年沉默了半晌,也不知道究竟是在踌躇还是在回忆,“......我也不知晓。”   莫非君如故不记得了?子夜来怔了怔,“这,师弟你难道也不曾询问过师尊吗?他应该不会对你隐瞒吧。”   “师尊确实没有说过,”君如故依然语气平平,“在遇见他的时候,他就只告诉我以后延天宗便是我的家。”   原来君如故不仅性格像石头,他整个人都如同直接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一样。子夜来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心情复杂地叹了一声。   他们把延天宗当成家,谁知道延天宗有没有把他们当成家人呢?   一边略有些酸楚地想着,子夜来终于还是睡着了。   第二天他是被君如故给唤醒的。   “师弟,发生什么事了?”子夜来虽然仍是睡眼朦胧,但他也发现对方的脸色不太好看。   君如故抿了抿唇,隔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你看看我们现在在哪里?”   这句话来得莫名其妙,子夜来便环视了一圈,于是很快,他的冷汗马上就下来了:“......这里不是孟西翁的洞府?!”   入目所见皆是陌生的景致,昨夜他们明明宿在孟西翁的洞府里,为何今日一大早醒来就突然身处异地了?   起身推开窗看了看天色,君如故神色凝重,“我之前猜测过阵法的变幻是时间的推移,但现在看来似乎全无规律,事情越来越诡异了,我们继续待下去不知道又会发生什么。”   子夜来立刻点了点头,“那我们试试看能不能从竞锻台直接找到出路离开。”   只是两人刚推开房门,就有人匆忙奔来,见到他们立刻停下了脚步,声音带着颤抖哭腔问道:“师兄,阿宴不见了!”   看了看红着眼眶的岳珍心,子夜来见她直直地望着自己,不免有些迟疑地开口道:“......师妹?”   岳珍心没有多想他的异样,拉过他和君如故的手臂急切道:“师兄,阿雪,阿宴从前天晚上开始就不见人影了,她只告诉我说自己是去锻造新的法器,可是我几乎找遍了整个竞锻台都没有找到她,师娘知道后已经急得不行,偏偏师尊又不在,你们快点过来帮忙。”   君如故沉声道:“别急,我们三个分头找。”   支走了岳珍心后,子夜来仍是不解:“她叫我师兄的意思是,我现在的身份又变成沈移春了吗?那你就是梅欺雪了?这也太奇怪了吧。”   “应该是。”君如故沉思了片刻忽然道,“也许我们能从这个阵法里得知一些隐秘之事。”   隐秘之事?会与他们探寻的东西有关吗?   作者有话说:   身份的变化是因为阵法也在变化 第84章   岳珍心一大早便急匆匆来说周宴不见一事,子夜来与君如故随即开始同她分头找寻竞锻台内的每一个角落,只是不知为何始终没发现周宴的踪迹,少女仿佛在无人注意到的时候便凭空消失了似的。   四处都找了一大圈后仍无所获,岳珍心的眼睛也红得更厉害了:“师兄,怎么办,我们已经所有地方都找过了,阿宴难道一个人跑出宗门了吗?”   子夜来只好尽量安慰她,“没关系,如果她是出去了的话那我们就到外面去找。”   可是听到这话,岳珍心反而越发焦急了:“阿宴一直很少出门,若是跑到外面去遇到了危险......”   见她说着说着又要哭了,子夜来又不知该如何继续劝解,只能用眼神示意身旁之人开口。   这时君如故眉头一皱,忽然开口道:“不对,是不是还有一个地方没去过?”   话一出口,其余两人都愣了愣。   细细思索了一会儿,子夜来率先反应过来,“孟...你指的是师尊的洞府?阿宴她会在那里吗?”   闻言,岳珍心也颇为烦恼地咬了咬唇,“师尊的洞府一向设有重重禁制,往常我们几人都必须要在他的带领下才能顺利进入,就连阿宴和师娘也不例外。而师尊上个月就独自外出收集铸材了,师娘回了周府,阿宴她和我们一起住,怎么可能在师尊的洞府里呢?”   君如故却道:“有时候,往往最不可能的地方便隐藏着真相。”   三人还是来到了孟西翁的洞府,畏惧师尊的岳珍心对于擅闯一事明显有些胆怯,子夜来与君如故便趁机让她再到别处找找看。   但等到他们真正准备要进入的时候就发现洞府其实并不存在禁制,或许因为此地是阵法的缘故,无论如何这大大方便了行动,至少不用亲自费力去猜测该怎样解咒了。   一边往洞府深处搜寻,子夜来一边道:“此前梅欺雪找沈移春寻仇之时我旁听了不少,他们之间似乎存在着某些误会,好像也与周宴的死有关,该不会这里就已来到周宴死亡的时间了吧?”   “误会么?”君如故沉吟片刻后才低声道,“那此时作为扮演着这两人角色的我们,是否也要经历反目成仇?”   子夜来一下怔住了。   在亲眼目睹梅欺雪与沈移春拔剑相向的那日,他便恍然觉得像是看到了上一世的君如故与自己,没想到此次落入幻阵,竟然当真要重复一遍他们的遭遇。   这不就是让他不断地回想起前世的痛苦记忆吗?   然而到了这一步也没有其他退路了,君如故已推开了那扇紧闭的门扉——这个位于角落里的房间大概是孟西翁平常用来锻造法器的禁室,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炎火气息,但除此之外,似有若无的血腥味也同样明显。   两人对视一眼,正想迈步而入的时候,君如故的身形却在那瞬间仿佛被一层看不见的屏障给挡在了外面一般再也无法往前。他皱起眉,抬手想要用灵力破除障碍,试了好几次居然都没有成功。   “师弟,你难道进不来吗?”子夜来有些傻眼。   君如故倒并不惊讶,“很可能在原本事件的进展里梅欺雪就是进不去的,所以这个房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周宴又是如何死的,大约也只有沈移春自己才知道。”   迅速从头回想一遍梅欺雪与沈移春的争执,子夜来深呼吸了一口气,心里也大概有了个结果,“我知道了,师弟,那接下来的路就让我一个人走吧。”   说完后,他随即坚定地转身往那片未知黑暗中行去。   踏入之后子夜来才发现这里面别有一番天地,孟西翁想是用了某种高深术法,将不大的房屋开辟出一条幽深通道,阴寒森冷,一眼望不到尽头,他背上已有些冒汗。加之此处全无烛火,他的灵力只够燃起一朵小小灵焰,要是黑暗中突然有人攻击,那必然难以防范。   可是这里只有他才能进入。子夜来强迫自己定了定神,刚想往前走,猝不及防就听见了那细细的叫声。   “......是你?”   那上古御风之兽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来的,此时正绕着他的脚不停打转。子夜来只好伸手摸了摸它的头,正想让它乖乖回去,青色狮猊忽然警惕地立起耳朵,继而便毫无预兆地撒开腿直往黑暗中奔去了。   来不及多想,子夜来立刻追了上去。   越往里走,血的味道就越是浓厚,几乎明晃晃地预示着发生了什么,御风之兽似是也被这股气息影响到了,一直在不安地低声吼叫。   就这样走了一阵,不知为何又没有声音了,子夜来心道不好,赶紧咬牙让灵焰最大限度地燃烧以照亮前方道路,这才终于看清了眼前那骇人一幕。   失踪的周宴确实就在这里,只不过她的情况并不好,少女双眼紧闭、气息微弱,身上的水色衣衫已染上了大片血迹,而在她的脖颈处更是横贯着一道可怖伤口,若再不及时救助,恐怕便无力回天。   正想上前仔细查看她的状况,子夜来却顿住了,只因他想起来此地仍属幻阵,而周宴在现实中早就死了,所以他就算出手也根本无法改变什么。   沈移春果然清楚自己师妹的死因,那到底是谁造成了这一切呢?   没有让他等太久,不为人知的背后真凶很快就自黑暗中缓缓现身而出。看着那个被一袭黑色斗篷包裹住的中年男子,只一眼,子夜来便认出了这张似曾相识的苍白面容。   居然是不久之前,那个他与君如故在霜华宗里遇见的怪人!   与此同时,另一个猜测也浮上了心头。   “你......”子夜来刚想喊出那个姓名,猛地又记起自己如今的身份,只能犹豫地问道:“师妹她为何会受伤?”   闻言,那人轻轻笑了笑,声音却是一片冰冷:“移春,你不该进来的。”   盯着男人晦暗的眼眸看了半晌,子夜来到底还是吐出了两个字:“......师尊,能否请您告知徒儿,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对方也果然没有反驳他的称呼,“就如同你所看到的那样。”   孟西翁用毫无温度的视线扫过依然躺在地上的女儿,语气里不仅没有一丝一毫的痛苦,甚至隐隐带着某种夙愿得偿的狂热:“你一定会觉得我疯了吧?可是移春,我不得不这么做,我从许多年前就已经筹谋的计划,一旦开始了就决不允许它停下,无论是谁,我都可以,也都必须牺牲,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子夜来只觉眼前之人已处在走火入魔的边缘,“师尊,我确实不懂你到底在说什么,但阿宴是你的亲女儿,你这样做难道一点也不会难过吗?”   男人哈哈笑了起来,嗓音干涩又沙哑:“难过什么?那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为了完成冶玉卷,这是必须要做的,更何况......阿宴是我的乖女儿,她选择了为我的计划而死,这是她自愿的。”   自愿的......眼神落在了周宴颈侧的伤口以及她身旁的那柄剑上,子夜来嘴唇动了动,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什么计划需要杀掉自己的亲生女儿?你果然是堕入魔道了。”   否则他当真想不出别的可能性。   “堕入魔道?不,傻徒儿,为师清醒得很。”孟西翁的表情竟然有些怜悯,“我可比你清醒多了......夜来。”   一瞬间,子夜来彻底怔住了。   他眼睁睁看着孟西翁的面容扭曲起来,又渐渐定格成了薛明夜的脸,用那种最为熟悉的眼神望着自己,声音亦跟随转换:“夜来,你知道么?为了完成我的计划,任何人我都可以牺牲,不论是你、小秋,还是如故,你们的性命都牢牢握在我手上,我要你们死,你们就只能遵循。”   薛明夜仍在笑着,眼瞳仿佛浸了血一般鲜红。从他开口那一刻起,子夜来的头脑便陷入了混沌,他已分辨不出眼前所见、耳中所闻究竟是真是假,只能颤抖着试图后退,然而本就无力的腿很快遇到了阻碍,低头望去,却是被一只鲜血淋漓的手攥住了。   竟是原本没有意识的“周宴”,她垂着头,一手牢牢抓着子夜来的脚腕,断断续续地挤出笑:“子夜来,是你害死了我......我一直想帮你的,可你为什么要让师尊杀了我?”   她抬起脸,面庞上赫然生着应秋的五官。   喉咙如同被塞进了一大团散发着腥气的血肉,子夜来顿觉恶心欲呕,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更是令他喘不上气。   不远之外,薛明夜笑吟吟看着他痛苦地弯下腰,似乎还嫌不够,继续补上了最后的致命一击:“夜来,你的命是我给的,要不是我救了你,你早就在魔修灭门的时候死去了,所以我随时可以再把这条命要回来,你觉得我说的对不对?”   烂熟于心的声音犹如一把尖刀狠狠刺进心里,子夜来终于体力不支,捂着腹部直接跪在地上。   旁边的“应秋”笑得咧开了嘴,正想抬手掐住他脖子的时候,一道耀眼青光顿时便如电般闯入。 第85章   就在这生死一刻的危急关头,方才莫名失去踪迹的御风之兽忽然如同离弦之箭般蹿了出来,狠狠一口咬住了“应秋”的胳膊。   许是它的出现破除了迷障,“应秋”哀嚎一声就重新恢复成了周宴的面容,胳膊失去掌控的力度,紧接着便毫无生气地倒了下去。   子夜来也因这一变故而猛然惊醒,心悸的感觉仍在持续,他忍着强烈不适咬牙起身,尽力让自己忽略依然摆在眼前的薛明夜的脸:“......够了,你想做什么与我无关,就是不要顶着这张脸出现在我面前!”   闻言,“薛明夜”果然再度变回了孟西翁,眼中血色愈发浓烈,“除了阿宴以外,你们的命也都要留下来!移春,我培养你这么多年就是为了今天,否则你一个炉鼎之体,根本不可能进入竞锻台还成为我的首席大弟子,你以为长老们是真心赏识你?呵呵,他们也只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对你客客气气的罢了,没有我,你早就被那群贪婪之人瓜分干净了!”   不同的模样,相似的话语,孟西翁与薛明夜的身影不断在脑海中交替闪过,子夜来听着听着只觉喉间逐渐涌出腥意,他拼命稳住自己的道心,一边默念清心咒一边冷冷问道:“师尊,既然你要的是我的命,又为何留我活到现在?”   “从你少年时期开始我就教你练习溺春之术,只因我自身非炉鼎之体,所以无法让此心法运转,但唯有学会溺春之术的人才能让我的冶玉卷发挥出最大的力量,故而在这个阵法里,你不可或缺。”孟西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丝毫不觉得自己所言有多残忍,“只要你们四人的神魂都齐聚此阵,我的计划就一定能够成功。”   默然听完他的讲述,子夜来嘲讽地笑了一下,“所以从一开始,你的徒弟就只是你手里的棋子,对吗?”   出口之时他隐隐有些恍惚,不能确定自己这话问的究竟是谁。   孟西翁悲悯地看着他,并没有反驳,“移春,阿宴是第一个,她的神魂已入了阵,现在......轮到你了。”   说罢,男人掌中随即浮现出了一缕淡淡幽光,趁着子夜来没回过神,他已迅速默念咒诀,那道光芒于是霎时大作,耀目到极致,几乎将整个空间都照亮了。   虽然想马上转身逃跑,但灵力不足再加上视觉受限,子夜来也只能被迫定在原地。就在孟西翁的攻击袭来那瞬间,他急中生智想到御风之兽,立刻在心里运使起了血契。   收到召唤,青色狮猊顿时发出如雷吼声,朝着孟西翁便扑了过去。   而修士到底是人躯,面对突然跃至眼前的猛兽多少会有些戒备,也就是这片刻的机会,已让御风之兽将手中冶玉卷轻松夺走。   “可恶...!”   无视孟西翁怒气磅礴的骂声,子夜来早已转身往房间外面跑去了。青色狮猊很快便也叼着冶玉卷追上来,还献宝一样地在喉咙里呜呜叫着。   来不及夸赞它,子夜来赶紧接过了冶玉卷,可正当他即将要顺利冲出房间之时,那道威力十足的灵刃也随即破空而来!   被击中的那一刻,子夜来只觉整个人如同被活生生劈成了两半,眼前一片黑暗,耳中嗡嗡作响,喉间腥意也立时翻涌而起。他本就处于灵力溃散的边缘,这下更是直接飞出一段距离滚到了地上,冶玉卷也掉落在一旁。   御风之兽见状,奔至他身旁紧张又急切地呜咽了起来,好似想帮他却无能为力一样。子夜来强忍着伤痛从地上撑起身体,吐掉嘴里的血沫开口道:“别管我,你先出去找君如故!”   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他的话,青色狮猊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往外跑去。   远远地已能看见男人的身影出现在通道尽头,子夜来可不想在这个幻阵里赔上性命,生死一线的时候他到底竭力冲了出去,结果好不容易有了些许灵力充盈的丹田自然再度回到枯竭的状态,而胸前衣襟处也淌满了骇人血迹。   他这副模样让君如故狠狠拧起了长眉,“刚才发生何事了?!”   虽然很想开口,但刚一张嘴,子夜来便睁大了眼睛,只因他忽然发现自己似乎已说不出话,不论怎样努力都只能发出意义不明的音节,更别提向对方解释清楚先前的经历了。   察觉到他状态不对,君如故立刻就果断出手。但灵力入体后,子夜来也仅仅只是咳嗽出了淤血,而对于他进入房间后所发生之事则完全说不出口。   “禁言咒术?”君如故略一沉吟,“所以这就是沈移春无法向其他人说出真相的原因了?”   子夜来艰难地吐出一口气,“......师、师弟,他还没出来。”   不远之外那扇房门依旧大敞着,露出一片阴森的内部,视线无法穿透过黑暗,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却能让人感受到空气中的暗流涌动。   君如故正准备强行破开障碍进入一观,谁知岳珍心此时也神色匆匆地赶来了:“阿雪,我哪里都找遍了,真的没有看见阿宴,你们有没有发现什么线索?”   目光落在狼狈的子夜来身上,少女惊恐地叫了一声:“师兄!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会弄得浑身都是血?!”   两人还没想出什么合适的理由,那道略显沙哑的嗓音便先一步响了起来,“是魔修,阿宴被魔修杀死了!”   岳珍心一愣,抬头就看见来人正是自家师尊。   同样浑身血污,孟西翁跌跌撞撞地走到了三人面前,一边低低喘气,一边仿佛神智恍惚那般说着凌乱的句子:“阿宴被魔修杀死了......我的女儿死了......我一定要将那个人碎尸万段!”   乍然听到周宴的死讯,岳珍心难以置信,过了许久都还没有回过神,声音也如在梦中:“师尊您说什么?阿宴、阿宴她死了...?”   子夜来和君如故对视一眼,用眼神示意他保持沉默。   目前虽然尚且不清楚孟西翁的所作所为究竟是为了什么,但按照之前沈移春与梅欺雪的对话来看,可以得知事情的真相始终没有被揭破,而且若他现在就贸然拆穿孟西翁,人身安全恐怕也会受到威胁。   至于周宴死后竞锻台又发生了什么事他们无从得知,但既然沈移春能够带着冶玉卷与岳珍心一同离开,那么他与君如故想必也可以。   过了不知多久,岳珍心这才渐渐从恍然中反应过来,眼泪也淌了一脸,“......师尊!阿宴在哪里?我要去看她的状况!”   这时君如故也有了动作,他长臂一伸便拦住了少女,沉声劝阻她道:“师妹,魔修刚走,事故地应还有魔气残余,你去了恐会受影响,让我进入就可以。”   说罢,他遂看向了孟西翁,“师尊,让我进入查探一番。”   而后不等孟西翁开口,他的身影便已消失在了黑暗里。   胸口闷痛还在持续,子夜来也不敢多看孟西翁的表情,随即借着身体不适的理由让岳珍心赶快送自己回去疗伤了。   一路上,岳珍心还未从巨大的悲痛中缓过来,一直小声压抑着啜泣,而子夜来则是在思索着方才孟西翁所说的那些奇怪话语。   到底是何等计划让他不惜牺牲自己的亲生女儿和几个徒弟?后来被沈移春带走的冶玉卷又是一件什么样的法器?和如今他们身处的阵法会有关联吗?   线索太过分散,子夜来看了一眼旁边的少女,只得将主意打到了她身上:“师妹,你有没有觉得师尊很奇怪?”   擦干眼泪,岳珍心隔了好半晌才道:“师兄,你之所以会受伤,难道是与杀了阿宴的魔修交手了吗?”   “嗯......也可以这么说,不过我没看清楚杀人者的面貌。”子夜来叹了一口气,又道,“师妹,师尊避世已久,怎么还会有魔修找到竞锻台来?而且还能在师尊的眼皮子底下杀了阿宴,总让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闻言,岳珍心亦是一怔,“师尊修为已接近炼虚期,那杀了阿宴的魔修岂不是很厉害?怎么办,宗门内的其他人会不会有危险?”   子夜来又安慰了她几句,然后才问出了自己想问的问题:“师妹,师尊炼制的法器冶玉卷究竟是何物?在我们三人之中你最得师尊的亲传,对于这东西你可曾了解过?”   眨了眨眼,岳珍心神情茫然,不像是在撒谎,“冶玉卷......好熟悉的名字,是了,很久以前我确实曾听师尊讲起过,但师尊只告诉我这件法器里隐藏着一个稀世罕见的阵法,而顺利开启这个阵法便是他毕生所愿,至于其他的事情我便不知晓了。师兄你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子夜来遂将话题含糊了过去,好在少女也不再问了。   处理好伤口后他便回了房休息,而君如故则是直到深夜时分才出现。   见青年一脸凝重,子夜来的心也提了起来,“师弟,那孟西翁和你说什么了?”   看了他一眼,君如故才低声道:“他告诉我,周宴其实是你杀的。”   闻言,子夜来顿时就愣住了。 第86章   房中静默了半晌,子夜来才开口道:“怪不得梅欺雪一直笃定是沈移春杀了周宴,原来根本就是有人在暗中作梗,但是他为什么会相信这样荒谬的事情?难道就因为所谓的真相是他的师尊告诉他的吗?”   看了他一眼,君如故道:“那时候沈移春因为禁言咒术的影响而无法说出真相,孟西翁偏偏又在两个徒弟之间进行挑唆......莫非杀了周宴的人正是他自己?”   他猜得也差不多接近,子夜来微微点了点头,“可以这么说,孟西翁现在不发难,应是打算再次寻找机会将沈移春治罪,毕竟后面还有沈移春破除封印盗走冶玉卷一事,到时候一系列污蔑下来,沈移春就算能够解开咒术也说不清了。”   在他身旁坐下来,君如故又握住了他的手腕,“之前伤到哪里了?”   被接触到的那片皮肤立刻激起了酥麻感觉,子夜来不得不咳嗽一声掩饰自己的不自在,“无妨,孟西翁下手有分寸,他现在还不会让沈移春死,因为沈移春身为习有密术的炉鼎之体是他要完成计划的关健,他还说过,只有沈移春才能让他的冶玉卷发挥出最大力量。”   “什么计划?”君如故皱了皱眉,“难道他修炼得走火入魔了,所以准备依靠禁术和那样法器提升修为?”   一提到走火入魔,子夜来马上又想起了孟西翁大变薛明夜的惊悚场面,当即有些抵触地回避了,“......我也不清楚他到底在执行什么计划,但孟西翁曾经说过要开启某个阵法,代价便是要牺牲女儿和徒弟,而沈移春在困住我们的时候也说过拿我们的命去代替这种话。所以我想有没有可能,我们现在所处的就是孟西翁筹谋已久的那个阵法?”   闻言,君如故也沉吟片刻,“原来如此,但他既然知晓孟西翁的计划要牺牲无辜之人的性命,又为何不永远藏起冶玉卷,反而还开启阵法将我们送了进来?”   沈移春这样做相当于是在助纣为虐,若他当真反对孟西翁的疯狂计划,在盗走冶玉卷后便应该将其封藏或是直接毁掉才是。   想到这里,子夜来忽然记起自己还没告诉君如故孟西翁就是他们曾在霜华宗遇到的那个神秘怪人一事:“师弟,你应该还记得吧,那时候我们参加琳琅宴时碰见的穿着黑色斗篷还随意出手伤人的男子。”   看到君如故点了点头,他便道:“其实那个人就是孟西翁。”   “我们入阵前沈移春神情恍惚,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样,还在一直反复说着‘没有时间’、‘他就要来了’这些话,所以我猜是孟西翁已经发现了徒弟的踪迹,并且马上便会追杀至他的住所了。而沈移春为了自己与岳珍心不被师尊杀害,遂想出了让我们俩代替送命的方法。”   听了子夜来的话,君如故不禁深深拧起眉,“看来这些年孟西翁一直没有放弃过执行那个所谓的计划,等我们从这里出去后,最好还是先他一步毁了冶玉卷。”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找到出去的道路。   见眼前之人依旧一脸凝重,子夜来于是道:“放心吧,沈移春能逃得了,那我们自然也可以,且看孟西翁接下来有什么动作,静观其变就是。”   君如故嗯了一声,没有松开手,继续替他输送灵力疗愈经脉。   有些出神地盯着青年垂下眼的模样看了许久,不知为何,子夜来心里忽然浮现出另一个莫名其妙的想法。   要是梅欺雪从未怀疑过沈移春,而是一直相信师兄为人的话,那么他们之间是不是就不用步入到那种境地了?   可惜世上之事......从来就没有如果。   周宴之死着实震惊了整个竞锻台,有魔修闯入的消息更是令到宗门内人心惶惶。原本宗主和长老们是商议着要给周宴举办葬礼的,但没想到却被孟西翁给拒绝了,也许是向来都知晓他的个性古怪,几人遂打消了这个念头。   听闻师娘在得知女儿死讯后便由于伤心过度而卧病在床,岳珍心看不下去了,作为周宴从小到大的玩伴及师姐,她还是劝说孟西翁为女儿设了一个灵堂。   只是孟西翁如今状况依然不稳定,便只剩下了三个徒弟守灵。   深夜时分,灵堂只有他们三人固守,几盏烛火幽幽摇曳,白纱黑幡安静垂落,将氛围衬托得愈加清冷。   岳珍心怔怔望着那口棺木出神,隔了许久终于哑着嗓子问道:“师兄,你可否将你那日的经历说给我听?我......我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就连师尊也无法从魔修手里救下阿宴?”   猝不及防被她问及,子夜来犹豫了半天才道:“师妹,人死不能复生,你不该总是沉溺于此事,若阿宴看见了定也不会开心的。相信师尊吧,师尊必然会为阿宴报仇的。”   见他避而不谈,岳珍心的眼圈又红了起来:“师兄,你为何不肯告诉我?难不成阿宴的死还有其他隐情?”   没想到她如此执拗,子夜来实在是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没有,事情就和师尊所说的一样。”   一直没有开口的君如故也道:“师妹,那魔修可能与师尊有旧怨,阿宴已经因此而死了,接下来师尊和师娘的性命亦会同样受到威胁,如果你不想看到悲剧再度发生,最好还是抑制住自己的好奇心。”   闻言,岳珍心愣了愣,“师尊的旧怨?阿雪你的意思是师尊之所以会深居简出且选择避世,便是为了躲避魔修的追杀?”   “没错,情况已经很危急了,我们作为师尊的徒弟,当然要在此时尽可能避免牵连到师尊。”子夜来赶紧劝道,“好了师妹,不要再说这个话题了,担心隔墙有耳。”   此刻,一阵冷风恰好自窗门缝隙里灌了进来,刮出近似呜咽的声响,岳珍心打了个寒颤,总算是不再提这件事了。   暗暗松了口气,子夜来正欲闭目养神,便听见身旁的岳珍心小声道:“阿雪,我觉得有些冷......”   奇怪,这里又不是什么冰窖,况且身为修士还会怕冷吗?   ......不对,岳珍心似乎是喜欢梅欺雪来着的?猛然想起这一点后,子夜来觉得有些玩味,他以前还从未见到君如故和宗门内的其他女弟子有过什么热络互动,顶多一板一眼地讲几句话就完了,甚至连笑容都懒得挤一挤。   也不知道此时此刻扮演梅欺雪的君如故会不会做出和平常不一样的举动来呢?   只是在岳珍心问完后便半晌无人说话,过了好一阵子君如故方才开口吐出了两个字:“给你。”   伴随着窸窸窣窣的声音,子夜来用余光瞥见君如故脱下了自己身上的外衫,然后递给了另一旁的少女。   没想到师弟竟然还会这一招...!子夜来在诧异的同时还隐约感到了一丝不适,但他很快就将这种情绪抛在了脑后。   接过那件还带着淡淡温度的外衫,岳珍心脸颊有些泛红,“多谢你,阿雪。”   除非是瞎子才看不出来她的意思。子夜来收回了目光,忽然觉得让君如故来扮演梅欺雪确实毫无破绽,毕竟他们看上去就像是一类人。   正天马行空胡思乱想着,那股突如其来的疼痛顿时让他身体一歪,险些控制不住而致撞倒供桌。   乍然目睹这一幕,岳珍心没反应过来,君如故则是眼疾手快地捞住了他,“你怎么了?”   然而子夜来疼得说不出话,只能摆摆手示意他带自己出去。   “师兄,是你体内的溺春之术又开始运转了吗?!”见君如故已将子夜来打横抱起,岳珍心也回过神,立刻担忧地问道。   难道这个阵法还能在他身上模拟沈移春体内溺春之术运转时的情形?子夜来自己也想不明白,故而无法回答她,只能暂时含糊地应了一声,随即便被君如故迅速带回了房间里。   岳珍心也跟着他俩进了房,在看到君如故打算往子夜来体内释出灵力,她赶紧阻止道,“阿雪,溺春之术一旦运转,师兄体内的灵力便会呈现紊乱状态,你这样不仅帮不到他,反而白白增加了师兄的痛苦,还是让我来吧。”   说罢,她便从芥子袋中掏出了一个白瓷瓶,“这是我拜托医修炼制的药,能强行止住师兄体内灵力的运转,本来前几日就已拿到了,但因为阿宴一事......所以才来不及告诉你们。”   让子夜来服下药后,看着他的呼吸渐趋平稳,君如故总算是暂时放下了心,“你先歇息,灵堂我和师妹去守就行。”   掩好了门,君如故与岳珍心遂重新回到灵堂。   看了眼青年的侧脸,少女终于按耐不住心里的疑惑开口问道:“阿雪......那天你不是也进去房间里了吗?那你有没有查探到什么?”   君如故沉默了片刻,“并无,师妹,你还是不相信他吗?”   “我......”岳珍心咬了咬唇,“我只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阿雪,师尊那样子是问不出话来的,如今能让我们得知真相的就只有师兄了,你难道不想弄清楚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吗?”   作者有话说:   破阵准备中 第87章   在岳珍心说出这一番话后,君如故半天都没有回答,灵堂里寂静得只余下风声呼啸,最后终于将那根最为孱弱的蜡烛给吹灭了,光线顿时又黯淡了几分。   见眼前之人似乎仍是不为所动,岳珍心不得不再次开口打破了沉默:“阿雪,我们四人从小一起长大,一起玩耍,一起修炼,到最后却是阿宴最先离开,我......我只是无法接受阿宴已经不在了的事实,她明明前段时间还说要下山去逛集市,你难道就不难过吗?”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已有些许哽咽。   但君如故只是看了她一眼,“师妹,你有没有想过,有时候当别人不愿意告诉你事情的真相时是在保护你?而且,你确定自己能够承受得住真相所带来的痛苦吗?”   闻言,岳珍心泪痕遍布的脸上浮现出了茫然,“阿雪,你果然也知晓些什么吧,可是到底为什么你们都不愿意说出来?哪怕阿宴莫名其妙地死了,我们永远都被蒙在鼓里,那也无所谓吗?”   又是一阵无言过后,青年便长长地叹了一声。   他慢慢将目光移到了供桌上摆放的灵位,声音无悲无喜:“好,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我便不会再阻止你。”   虽然没明白他的意思,但岳珍心还是隐隐有种不太好的感觉。   但也只是一瞬,她就将之抛在了脑后。   屋外风声还在继续,房中二人却相对无言。   此时的岳珍心还并不清楚,未来的自己会因为这个决定而付出怎样的代价。   吃完药后又足足睡了一整夜,子夜来才觉得缓过来了。万万没想到这个阵法竟能做到如此逼真,还可以模拟自身原本并不存在的伤痛,想来孟西翁为了实现他的那个计划也是下了功夫。   醒来的时候没有看到君如故的身影,倒是御风之兽出现在了枕边。见子夜来睁开眼睛,青色狮猊立刻就亲昵地往他怀里扑去,将脑袋抵在他胸前蹭了好几下才罢休。   摸了摸它的脑袋,子夜来道:“既然你已认我为主了,那我是不是也该给你起个名字了?叫什么比较好呢......”   恍惚忆起之前他还是灵兽模样时,常少辛曾经叫他小青。   “啧,虽然常师弟的品味不怎么样,但一时半会儿我也想不出别的名字,就还是叫你小青吧。”   似乎对主人的安排格外满意,御风之兽依偎在他怀中,又从喉咙里发出了阵阵咕噜咕噜的声音。   子夜来忽然觉得自己运气还挺好的,用一时的灵力缺失换这么一只只存在于古籍中的稀有灵兽,委实不亏。   “对了,那天你没受伤吧?”   听到这话,青色狮猊似乎是想让他检查,直接大剌剌翻出了自己的肚皮。见状,子夜来脸上忍不住浮出笑意,正准备替它梳理一下皮毛,门扉便在此时吱呀响了一声。   来的人是君如故,一进门就开口道:“岳珍心准备和我一起复原那天周宴被杀害的场景。”   复原场景...?子夜来有些茫然:“但她想怎么做?”   君如故道:“她说她曾经听孟西翁提起过,有一件法器可以帮助回溯过去,但存放法器的地方被孟西翁下了封印,她一个人破不了,所以需要我的帮助。等拿到法器,用在你身上后就能弄清楚那日所发生之事。”   看样子岳珍心是不会罢休的了,她对于周宴的突然死亡执念深重。子夜来能理解这份心情,只是有一点他觉得略显奇怪:“可听她后来质问梅欺雪的语气,她好像依然没能得知真相,若是这样的话,不就证明她与梅欺雪的行动最后还是失败了吗?”   点点头,君如故忽然又道:“那会是什么造成了行动失败的原因?譬如沈移春也察觉了这两人的计划,所以才能趁乱拿到冶玉卷后逃走。”   闻言,子夜来顿时眼前一亮,“既然如此,那我们便可以借这个机会离开了。”   “她准备明晚就过去那里,到时候你跟在我们身后便可。”   两人商量好后,子夜来思绪万千,莫名联想到了这三人日后对峙的画面,不禁一时有些感慨,“......梅欺雪受了孟西翁的影响所以怀疑沈移春这点不提,岳珍心为何也不信任自己的师兄?既是这样她后来干嘛又要随沈移春远走他乡呢?”   沉默了一下,君如故的目光闪了闪:“也许是因为那份愧疚吧。”   见子夜来不解地望向了自己,青年才低声道:“岳珍心并非完全不信任沈移春,但她的行为也确实伤害了自家师兄,故而我猜测她之所以愿意隐姓埋名跟着沈移春离开,便是为了抚平自己心底深处隐秘的愧疚。”   正因觉得不安,才会想要做出补偿。   子夜来听罢,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师弟,你......果然变了很多。”   没想到他竟然也开始学着剖析起别人的内心了。   然而君如故却只是垂下眼,什么也没有解释。   第二天晚上很快就到了,趁着夜色,君如故遂避开了耳目出发去找岳珍心。子夜来则靠着君如故设下的藏身结界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只要结界不被破坏,旁人就看不出任何端倪。   岳珍心已在房内等候了许久,听到门扉终于被敲响,她一下子就跳起来去开门:“......阿雪,你来了。”   君如故点了点头,“那地方到底在哪?还有,你确定自己能认出那件法器吗?”   咬了咬唇,少女这才犹豫道:“其实......阿雪,有关于这件法器的事,还是前几天我在劝说师尊的时候他透漏给我的。”   此言一出,不仅结界中的子夜来无比震惊,就连君如故也微微皱起了眉,“你说什么?这件事是师尊亲口告诉你的?”   “没错。”岳珍心仿佛下了决心,还是将一切都坦白了,“师尊最近的精神状态一直不稳定,我一开始听他在那里自言自语还以为只是在念叨阿宴,但后来我无意中听清了师尊重复的字眼,出于好奇便试探地问了几句,没想到师尊就这样全部说出来了。”   一瞬间,子夜来隐隐有种违和感。   孟西翁都能告诉梅欺雪是沈移春杀了周宴,又怎么会突然如实告诉岳珍心自己存放法器的地方呢?   除非此事其实有诈,而这样的话,是否就与君如故的推测吻合了?   想通之后,子夜来顿时一阵激动。   如果沈移春就是在这时候逃出了竞锻台的话,那他们也一定要把握住这次机会,毕竟成败就在此一举。   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君如故也没再询问岳珍心什么,两人赶紧往存放法器之地赶去。所幸这一路上都没有遇到什么人,而当他们抵达的时候才发现,孟西翁所言的地点便是那已经处于半荒废状态的藏书阁。   竞锻台修缮的藏书阁不止一处,这里早在很久以前就不怎么使用了,堆放着的都是一些价值不高且又较为晦涩难懂的古籍,而依大部分弟子的程度都无法读懂,自然冷清了下来。   进入破败的藏书阁后,君如故只感应了片刻,便已然找到阵法痕迹,他立刻果断出手,随即就在岳珍心诧异的眼神注视下将孟西翁所设的术法成功破解了。   很快,在那一片灰尘遍布的书架之间,便出现了一抹淡淡的微光。   “阿雪,应该就是那里了!”岳珍心深呼吸了一口气,声音都有些颤抖,“只要拿到那件法器,就可以知道阿宴的死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她往前迈出了一大步,可是就在手指几乎触碰到那团光芒的时候,身旁却忽然间刮过了一阵诡异的风,少女的动作也因此而被打断。   趁着岳珍心还没回过神,子夜来已赶在她面前将手伸了进去。   摸到那东西的一刹那,他冷笑了一声。   孟西翁藏在这里面的果然就是冶玉卷,而并非所谓的能够回溯过去的法器。   那么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大概就如同沈移春所讲述的一般了。   于是在冶玉卷被取走的同时,封印结界也感应到了来自生人的破坏,顿时猛然爆发出一阵耀目到极致的强光,伴随着轰鸣,整座藏书阁也开始响起了危险即将来临的前奏。   “阿雪,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岳珍心睁大了眼睛,还没反应过来已被君如故一掌推出藏书阁,而在她滚落到地面后没多久,急促的脚步声也由远至近传来。   “有人擅闯禁地!”   岳珍心刚刚爬起来,颈边就与灵刃亲密相贴了。   无视少女苍白的面容,匆忙赶来此地的弟子瞪着她厉声问道:“你为何擅闯禁地?说!”   第一次感受到百口莫辩的感觉,岳珍心连忙道:“我想你们误会了,这里不是藏书阁么?什么时候变成禁地了?”   她根本就从未听说过这件事啊?   未曾想那弟子却道:“就在前不久孟上师刚刚宣布的。”   师尊宣布的......?岳珍心彻底傻眼了,还没等她想清楚,身后另一道熟悉声音便语气平平地吐出了两个字。   “闪开。”   面对那迅速将灵刃对准了自己的弟子,子夜来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第88章   不过片刻,感应到封印结界被破的弟子们皆已悉数前来将藏书阁团团围住了,发现闯入者竟然就是孟西翁的徒弟后,他们一开始还觉得有些奇怪,但是当看清了眼前之人的动作,气氛一时变得剑拔弩张。   方才封印结界破除的刹那,君如故便被孟西翁提前设下的术法困在其中,他虽很快就挣脱,但想到梅欺雪那时应该是没有成功脱身的,便顺势隐蔽了起来。   于是子夜来便独自现身,手中已凝出了灵刃,这几日他的灵力恢复了不少,再加上还有君如故的暗中助力,对付这几人应该不成问题。   趁着他们还在对峙,岳珍心赶紧起身站到了子夜来身旁,语气仍然不可置信,“师兄!你怎么会在这里?”   “师妹......如今的竞锻台已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   叹了一声,子夜来直直望向不远之外那群手持兵刃、警惕地盯着他们的弟子,忽然觉得此情此景莫名熟悉,“师弟不信任我,你也是,阿宴死了,我再留下来又有什么意义呢?”   岳珍心愣了愣,心里顿时生出一股浓浓的愧疚,声音都带上了颤抖的哭腔,“我......师兄,师兄你相信我,我并非不信任你,我只是太想知道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师尊还有你和阿雪都不肯告诉我,我迫不得已,只能自己想办法。”   没有看她一眼,子夜来的目光黯了黯,“真相往往是残酷的,但你现在还有机会躲避,所以不要一错再错了。”   少女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眼泪还是忍不住流了满脸,“对不起,师兄,我这就去和他们解释清楚......”   子夜来却摇摇头,伸出一臂拦住了她,“已经来不及了,师妹,我意已决。”   说罢,他灵刃一挥,遂直接出招。突如其来的狠戾攻势让围攻的弟子们措手不及,反应过来后才难以置信地喊道:“沈移春!你难道当真要与整个竞锻台为敌吗?!”   回答他们的却只有子夜来那一次比一次强悍的攻击。   见状,岳珍心显然也不敢相信,“师兄...!不可啊!到时候若是师尊责怪与你那该怎么办?!”   可身前之人根本就不理会,反而还紧紧攥住了她的手。   刚才还在藏书阁里的时候,子夜来就与君如故计划好了,只要他们带着岳珍心闯出,大概率就能冲破竞锻台这一处禁锢。   如果这个阵法真的是因为沈移春的记忆而制造出来的话,那么此时两人经历的这段记忆应该属于他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也就是所谓最深层次的地方了。   只要离开这里,出口一定也不远。   想到这子夜来眸色一暗,剑势更是一刻不停,很快就打得那几个修为并不高的弟子节节败退。他没有解释,也一直没有松开过岳珍心,但少女似乎是被吓呆了,全程也没有任何反抗。   “沈移春...!我劝你不要再一意孤行了!你愿意束手就擒的话,还能继续留在竞锻台!”   说话的是领头的弟子,他虽已逐渐力不从心,但勉强还能抵挡住子夜来的攻击。   乍然听见这句话,子夜来的动作有一瞬滞涩。   只因很久很久以前,他已听过有人对自己这样说。   “子夜来,我劝你不要一意孤行,现在回头,你还有退路。”   那时候他刚刚堕为魔修,一心要离开延天宗,准备等自己修炼到足以和薛明夜对抗时再杀回来为至亲报仇,但没想到,第一个发现他这份心思的却是往常连正眼也不瞧他的师弟君如故。   亦是君如故第一个察觉到了他的叛逃。深夜的延天宗,白衣胜雪、容色殊艳的青年负手而立,站在那里就如同仙人下凡,他的眼眸也仿佛庙间神像般无悲无喜。   两人之间隔着不远的一段距离,君如故也没有走过来,而是就这样注视着他,随后便冷冷吐出了那句话。   这幅画面哪怕隔了两辈子也如此清晰,几乎是一瞬间,子夜来心里便不由自主地翻涌起了怨恨,他虽然能隐约察觉到体内灵力的波动也在产生变化,却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管了。   模糊的视线里,眼前那名竞锻台弟子的面容已在一点点扭曲幻化成了君如故的模样。   “......师兄!”   最终还是岳珍心的惊呼唤醒了他的神智。   明白自己险些因为幻阵里的一句话心生魔障,子夜来反应过来后才发现早已是一身冷汗,他赶紧定了定神,握紧剑柄,毫不犹豫就将那个还在顽强抵抗的弟子击晕了过去。   眼睁睁看着那些弟子们躺了遍地,岳珍心恍惚了半晌,忽然紧张地松开了手里攥着的袖子,“......师兄,你快走,这件事我会承担责任的,否则如果师尊来了你就解释不清了。”   子夜来嘲讽地看着她,“你想怎么承担责任?这里所有弟子都看到是我弄伤他们的。”   岳珍心无言地张了张嘴,隔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此事毕竟是因我而起,若非因为我,师兄你也不会犯下这样的错误了......”   定定地看了她一眼,子夜来道:“师妹,多说无益,你要随我一起走吗?”   走......?少女怔了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后仍有些震惊:“师兄,你想去哪里?你......你是想叛逃竞锻台吗?!”   无所谓地笑了笑,子夜来也不再等待她回答,而是即刻便转身就走。   此时君如故也已自藏书阁中出来了,不过为了暂时不让岳珍心察觉,他依然在自己身上施加了能够藏身的结界。   “师妹,我要离开了,好好保重。”   发现子夜来当真铁了心要走,岳珍心反而犹豫了,“师兄......”   仿佛是在给她最后一次机会,子夜来将手伸了过去。   眼看不远之外已隐隐有身影朝这边追赶而来,两人随即往竞锻台大门而去,有了夜色这层保护,出逃也变得顺利了不少。   与岳珍心一同离开竞锻台这片地界的那一刻,子夜来和君如故都能明显感觉到周围环境的变化,像是终于从一片凝固的水里脱身、呼吸到新鲜空气一般。   就算已经离开很远了,岳珍心依然不住地回头望向竞锻台的方向,“师兄,我们难道就这样一走了之了吗?阿雪......要不要告诉阿雪我们走了的事?万一师尊责罚他的话该怎么办?”   子夜来只是冷静道:“师妹你不用担心,师尊不会对他怎么样的。”   毕竟孟西翁还要留着他挑拨离间。   没有听懂他的话,岳珍心一脸茫然,但如今已离开了宗门,目前也只能跟着他继续走下去了。   不知走了多久,他们找到了一个山洞,子夜来看岳珍心慢慢有些体力不支,遂劝说她到里面休息一下。   在少女疲倦地入眠之后,一直隐藏起自己踪迹的人这才现身而出。   看了他一眼,子夜来猛地回想起先前的经历,依稀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师弟。”   君如故微一颔首,双眉紧紧拧起,“看来就算借着岳珍心成功出了竞锻台,我们还是没找到离开这个阵法的关窍,也许应该换个角度考虑了,你有什么别的想法吗?”   沉默半晌,子夜来幽幽叹了口气,“强行突破也无效,顺应事件走向也没有成功,我看说到底,还是我们未曾真正弄懂这个阵法被创造出来的目的究竟为何。”   可惜那天他因为莫名其妙浮现出来的前世记忆而受到影响,否则当时就应该逼问一下孟西翁的。   山洞中静默了一阵子,君如故忽然开口问道:“你这几天有没有在这个阵法里感受到什么奇怪的地方?”   奇怪的地方?子夜来马上联想到了之前孟西翁变成薛明夜的脸并喊了自己名字一事,但他又怎么可能将这些透漏给君如故知晓呢?于是只好否认:“并无,师弟你呢?”   没有言语,君如故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而后便语出惊人:“子夜来,我心悦你。”   在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子夜来总算是不再像之前那样立刻心跳加速了,而是微讶地望向了他:“师弟,你怎么突然......突然又开始说这些?”   好端端的,也没见他受什么刺激啊?   然而青年却依旧用那种让人看不懂的眼神直视着他,好像也没打算要解释,僵持了片刻终于起身走过来,两人之间的距离也一下子就缩短了。   “子夜来,我心悦你。”君如故又说了一遍,但却一直凝视着他,仿佛是想观察他的表情。   虽然很想装作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但子夜来到底控制不住内心的那丝悸动,还是咬咬牙退开了一大步:“师弟,我拜托你,现在情况未明,根本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   君如故没有理会,自顾自继续道:“我心悦你,你呢?”   ......再多问几次又有什么意义?更何况他不是早就已经承认过了吗?子夜来实在没有办法,正想开口满足他的要求时,忽然就听见对方又问了截然不同的另一句话。   “子夜来,你恨我吗?”   你恨我吗?   猛然抬眼看向了他,子夜来只觉心底顿时冰凉了下去。 第89章   山洞之中一片寂静,几乎只听得见岳珍心熟睡时发出的轻缓呼吸声。此时此刻,阵法里的气候还处于夏季,明明一点儿也不冷,子夜来却只觉心底深处有汩汩寒气在不断蔓延,直至冰封千里。   就在刚刚,君如故竟然问自己恨不恨他。   子夜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确实是恨君如故的,但也承认自己兜兜转转了两辈子,仍无法彻底抛弃对师弟的那点眷恋,所以事到如今,只是一个简单的恨字,又如何能概括他对君如故的复杂感情呢?   更何况,这其中绵延了两世的爱恨纠葛,他也根本不能对君如故说清。   于是他的目光闪了闪,很快便暗暗深呼吸了一口气,总算是掩盖好了自己突然生出的情绪,脸上淡然的表情也天衣无缝,“......师弟,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你究竟想表达何意。”   无言地望着他看了半晌,君如故忽然轻声道:“子夜来,你有没有发现,虽然我们现在是被困于法阵里,但其实这个法阵一直也在不断受到我们的影响。”   闻言,子夜来有些微怔,蹙起眉疑惑地望着他:“......为何我们能够影响法阵?”   抬起手摸了摸身旁的岩壁,君如故默默感应了片刻,随即就在子夜来诧异的注视下开始动作,他没有使用任何灵力,而是直接单纯以指将一块足有小型炼丹炉那么大的岩石给劈了下来。   只是子夜来依然不解,“师弟,可这又能说明什么?”   而君如故则直视着他,“刚才我劈石的时候,你的心绪是否没有什么波澜起伏?”   愣了愣,子夜来迟疑地点点头。   在君如故说出这个法阵可能受到他们的影响时,他便已将自己的注意力从前世的痛苦回忆转移到了两人目前的处境上,君如故劈石一举虽然是很奇怪,但他也完全清楚对方就算不使用灵力也不会受伤。   “所以我猜测,这个阵法也许是靠着最大限度激发入阵之人内心的情感,从而达到让我们深陷于幻境的目的。”顿了顿,君如故才继续说,“此前一路走来,我们所经历之事,无论是代表喜庆的婚礼还是代表悲伤的死亡皆属于极端情绪,而我们被迫顺应事件的发展不断走下去,自然也就被调动起了所需的东西。”   顺着他的话语回忆了半晌,子夜来也逐渐反应过来了。   成亲时的洞房之夜,他与君如故都第一次毫无保留地向对方坦白了自己的感受,如果君如故能更清楚地表达自己的想法,那便几乎可以称得上两情相悦。   而后经历周宴之死并对上孟西翁,他眼中的孟西翁莫名其妙变幻成了薛明夜,甚至还能逐一揭开自己隐藏在心底最深处的伤口,这实在难以解释,而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在这两件事中,他的情绪波动都极大。   “所以你是说,只要我们能收敛住自己的情绪波动,便可以一举打破这个阵法?”   君如故点点头,“我们不能一直被困在这里,既然是顺应发展也无法找到出路,那么就只有尝试自己亲手劈开通道了。”   也是,而且沈移春打开这个幻阵就是想要他们的命,若再拖延下去,他们说不定真的再也出不去了。   想到这,子夜来立刻直起身:“那还等什么,我们现在就出去。”   许是他们的谈话声略有些大,岳珍心迷迷糊糊间被吵醒了,她一边茫然地坐了起来一边还在揉着眼睛:“我睡了多久了?师兄你不累吗,怎么不也休息一下......”   而在看到君如故的时候,她顿时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阿雪?!你怎么也从竞锻台出来了?”   君如故没有回答,毕竟他们已想到了新的破阵方法,那么也就不用顾及到这个幻境里的岳珍心了。   子夜来想了想,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师妹,要不然你还是回去吧。”   怔怔地看了他一眼,岳珍心显然十分不解,“师兄,阿雪,那你们呢?”   “我们要离开。”君如故道。说话间他已抬起手捏了一个遗忘法诀,准备不动声色往岳珍心的后颈处拍去,然而少女却在这时候起身扯住了子夜来的衣袖。   岳珍心已经急得快要哭了,“师兄,别走了,就算离开又能到哪里去呢?再说师尊受的打击也够多了,要是知道我们叛逃出了宗门,他心里会怎么想啊?”   叹了一声,子夜来正欲继续安慰她几句,手腕却被君如故拉了过去。   “不必多言。”青年说罢,直接就带着他往外面走。   见状,岳珍心的脸色骤然也冷了下来。   盯着那两人的背影,少女轻笑一声,再开口时嗓音亦变得沙哑干涩:“想离开,走得了吗?”   这声音是......孟西翁!   在察觉到异样的瞬间,那道强悍攻击也已迎面而来,君如故反应很快,立刻就回身抵挡住,而在他出招的同时也将子夜来一掌推出了山洞。   随着巨大轰鸣的响起,石块纷纷因为两人灵力的互相冲撞而受到震荡,继而又开始坍塌下来,子夜来跌出山洞后便只看见那两道身影缠斗在一起,天际甚至因为地面上的战局微微变了颜色,原本还晴朗的天空逐渐阴云密布。   “你们谁也走不了!”   孟西翁狞笑着祭出法器,无数锋利剑刃顿时就朝着白衣青年袭去。   眼看半空中的君如故已经慢慢因为孟西翁密不透风的攻击而处于弱势,子夜来正想出手相助,却忽然发现孟西翁的身形与面容好似正在搏斗中暗暗起了变化。   他一时愣住,又仔细地观察了半晌才终于看出端倪。   孟西翁又开始幻化成薛明夜的模样了!   若是君如故因为这样而被影响到了......子夜来不敢细想,赶紧不顾一切地喊道:“师弟小心!”   听见他的声音后,君如故迅速召下惊雷将准备逼近自己的孟西翁挡在了外围,随即便回身赶到了他身边,“何事?”   子夜来见他刚才和孟西翁打了个照面但却似乎并不惊讶的样子,忍不住也有些怀疑是否是自己看错了:“师弟,难道你没发现他......他的脸起了变化吗?”   君如故皱了皱眉,“什么变化?”   “我不知道,但是在我眼里,孟西翁变成师尊了。”子夜来只得如实告知。   就在此时,孟西翁也已握着剑再度杀了回来。   甫一对上那嘴角带笑、高高在上的人,子夜来便控制不住地感到了心惊肉跳:“师弟你看清楚,他确实变成师尊了!”   然而当君如故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时,出现在眼中的却依然是一身黑衣的孟西翁。   电光石火间,君如故便想通了这其中的关窍,脸色一沉就将仍然疑惑的子夜来扯到了身后,“别被影响了,凝神静心!这就是我所说的阵法会激发调动人心中最为极端的情绪,若信了这些幻相,那我们又要陷入被动了。”   咬咬牙,子夜来明白他说得有道理,于是立刻强迫自己沉住气,尽量忽略眼中那一袭白衣、手执长剑对着自己的“薛明夜”。   不过是幻相罢了,他绝不能被影响到。   意识到他们已开始防范起了自己,那人遂阴森地咧嘴一笑,继续用着薛明夜的嗓音蛊惑人心,“如故,夜来,你们为何要这样对待为师?是为师做错什么了吗?”   说归说,他手中的动作一刻不停,君如故也早就再度迎上去与之正面交锋。而发现自己还是无法克服那层幻相后,子夜来只好转变想法,尝试闭上双眼彻底静下心。   如果他能够心如止水,那便不会为阵法所困,也就有足够的力量打开出口了。   为使自己完全平静,子夜来又默念起清心诀,于是慢慢的,眼前的那片黑暗果然起了隐约变化,一团几乎微不可见的光晕在视野里逐渐成型,随之而来的还有那股突然出现的陌生气息。   ......就是那里!   确定了出口的位置后,子夜来猛地睁开眼,“师弟!不要再和他纠缠了,我们现在一起往西北方向攻击!”   他的话没头没脑,但君如故仿佛心有灵犀一般什么也没问,几下便避开了孟西翁的攻击,落至子夜来身边揽住了他的腰。   手被牢牢扣住的时候,子夜来似乎听见他说了句“抓稳”,而后两股属性不同的灵力便在瞬间合二为一,在半空中化为了巨大长剑虚影,裹挟着罡风落雷朝西北方天际悍然袭去。   霎时间地动山摇,风云变色,天幕受此一击,果然被从中缓缓撕裂开了一道缝隙。   君如故自是毫不含糊,当即便带着子夜来与他一同往出口而去,好在身后的孟西翁也没有再追上来了。   重新睁开眼时,子夜来还没有看清周围景致,顿觉一阵过于浓烈的血腥气直冲鼻端,而当他转头往味道来源处望过去时,映入眼中的便是虚弱倒在岳珍心怀里、一身是血的沈移春。   “师兄!师兄...!”岳珍心满脸泪痕,“你为什么要这么傻啊!”   看来这沈移春到底是将自己送入绝境了,但子夜来也并不同情。   目光移到另一边时,他才感到惊讶。   因为那个浑身正散发着冰冷气息的人,赫然是许久不见的谢题。   作者有话说:   谢·救场王·题 第90章   眼看子夜来与君如故皆顺利从冶玉卷的阵法中脱身而出了,沈移春明白自己大势已去,索性也苦笑着放弃了挣扎,“......天意如此,师妹,抱歉,这一次我恐怕真的撑不下去了。”   闻言,岳珍心的眼泪更是越流越急,她哽咽着,几乎说不出连续的话语来,“师兄......你到底、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   沈移春似乎想说什么,但他甫一张嘴,喉间便涌出了大量血沫,这让他本就沙哑的声音变得愈加含糊不清。   子夜来与君如故对视一眼,都明白他就算想说也会因为孟西翁的禁言咒而无法开口。   “师兄!师兄!”岳珍心见沈移春已脸色灰败,只能病急乱投医,伸出手死死地攥住了离她最近的谢题的衣摆,“前辈......求求前辈救我师兄,只要是我有的东西都可以给前辈,求求您......”   然而谢题仍是面无表情,垂下眼盯着少女染血的手时,脸上也没有任何触动的模样,“我救不了他,而且这是他自己选择的路,你就不用白费力气了。”   连他也这么说,岳珍心一下子就陷入了绝望。   “......沈移春。”子夜来犹豫了一下,还是出声道,“我们已经什么都知道了,在那个阵法里能够看到一切。”   沈移春微微睁大了眼睛,表情很快又沉淀回了死寂。   听到这话,岳珍心却愣了愣,“什么叫已经都知道了?你们、你们到底看见什么了?”   少女急切的询问不禁让子夜来回想起了幻阵中的一幕幕情形,如果告诉她真相的话,岳珍心又是否能接受这一切?   也许是害怕他说出来,沈移春纵使有口难言,依旧一边咳嗽着血水一边挤出声音试图阻止他,“不......不行......我承认,之前的我是想拿你们的命代替,但现在我赌输了,也即将赔上自己的性命,所以求你......什么也不要说。”   叹了一声,子夜来明白他们只不过是旁观者,便将询问的视线投向了君如故。   青年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依旧没有言语。   于是子夜来问道:“那么之前你说的‘没有时间了’、‘他已经来了’,这个他指的是不是就是孟......就是给你下了禁言咒的那个人?”   虚弱地眨了眨眼表示肯定,沈移春气若游丝地说:“他要取我们的命,用我们的魂识去完成这个法阵,我不愿师妹和师弟遭遇不测,因此才想出了让你们代替的计划。”   果然如此,只是沈移春明明已拿到了冶玉卷,为何却没有将其毁去?那样不就可以直接断绝掉孟西翁的希望了吗?   仿佛是知道他想问什么,沈移春又继续道:“这个法阵过于庞大,我也没有能力将其毁去,但我知道只要冶玉卷存在一天,他就不会放弃追杀我。”   说到这,他忽然看向了谢题,“前辈,我知晓您实力强悍,所以我希望我死后您能带走冶玉卷,随便您怎么处理都行,只要别再让这东西......害死更多人。”   将死之际,他终于能将埋在心里许久的东西吐出来一部分,就算仍未能如愿,到底也无遗憾。   只是......他们师兄妹四人,终究无法再团聚了。   “对不起,师妹。”沈移春眼里的光彩正在逐渐消失,“你不要恨我,我只是想保护你,可我还是做不到......但至少,只有我一个人承受这种痛苦就行了。”   他已决心要将那个秘密永远带入坟墓。   不等岳珍心说话,他又重重喘了一口气,“......师妹,这里很危险,你记得、快些离开。”   最后一句话说完,沈移春像是再也支撑不住,慢慢地合上了双眼。   虽然他还有别的事没告诉岳珍心,但那些......也不重要了。   直至真切感受到怀里沈移春的身体已然失去了温度,岳珍心好似仍不可置信,颤抖着手还想摇醒自家师兄,可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没能成功,此时的少女才终于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   见岳珍心的眼神已几近涣散,谢题皱了皱眉,还是出手让她暂时陷入沉睡。   “师伯,您是特意赶来救我们的吗?”因不清楚谢题的来意,子夜来便鼓起勇气问了一句。   男人没有否认,“当他开启了那件法器里的阵法时,我便再度感受到那股熟悉的气息。”   熟悉的气息......莫非是指孟西翁?子夜来还想再问,眼前却忽然凭空闪烁起了另一道光芒,而后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却是楚苍。   刚一落地,青年就叹了口气,“哎呀,没想到我竟然也有被困住的时候。”   谢题没有理会他,只是将岳珍心带进了屋里。   “咦?沈道友这是怎么了?”   实在看不下去楚苍那一副故作惊讶的样子,子夜来没声好气地说:“很明显,他已经死了,你也入了那个阵法吗?”   阵法二字让楚苍挑了挑眉,“不,他只是将我关在了一个结界里,费了我不少工夫才破除障碍。夜来,听你的意思,你和君师弟是被他送进了一个阵法吗?”   懒得和他细说,子夜来只道:“差不多。现在沈移春死了,岳珍心又受了这么大打击,想必一时半会儿也没办法为你打造法器,不如还是先离开吧。”   未曾想楚苍却道:“沈道友是死了没错,但我和他之间还有交易没完成。”   君如故则已拧起眉,对子夜来低声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走。”   子夜来自然也明白他的意思,那看起来状态并不稳定的孟西翁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杀过来,他们本就是局外人,没必要再惹一身腥臊。   恰好这时谢题也安顿好岳珍心从里屋出来了,子夜来遂开口道:“师伯,我们是否要让沈道友他入土为安?”   谢题微一颔首,“此事我来处理便可,没什么事的话你们还是尽快回返宗门。”   想了想,子夜来发现自己体内的灵力在经过不慎吸纳了御风之兽元神一事后,似乎再也未曾产生过魔气,也许是因为上古灵兽拥有某种净化之能或者什么别的原因,那么此时他顺势回延天宗看来也并无不妥。   子夜来又看了眼君如故,见对方没说什么,遂恭敬地答应了。   于是和谢题告辞后,两人便欲离开,谁知他们还没迈出小院,一道冷冽到极致的声音也跟着响了起来,“谁准许你们走了?!”   几乎是瞬间,子夜来和君如故都认出了来者。   不过短短片刻,寒冰霜雪随即蔓延一地,执剑而来的白发青年如同刚从地狱爬上来的修罗恶鬼,呼吸急促,一双眼眸泛着不正常的红,紧紧盯住了在场四人。   他的目光落在了沈移春的尸身上,手一颤抖,险些就握不住剑。   瞥了这不速之客一眼,谢题淡淡地开口道:“需不需要我再提醒一遍,你已时日无多。”   梅欺雪闻言却只是嘲讽地勾了勾唇角,语气更透着古怪,“......继续这样活下去又有什么意义?”   话音落下,他反手挽了个剑花,那抹冰冷银光遂裹挟着无匹霜意直往子夜来袭去!   明白是他看出来这里面只有自己的修为最低,子夜来咬了咬牙,正欲出手挡住他这一剑,谁知那御风之兽猛然窜了出来。   青色狮猊张嘴一吼,便于半空中聚起了密密麻麻的风灵之刃,顿时就将梅欺雪整个人都包裹在了里面。   双眸微眯,梅欺雪全身也在同一时刻爆发出了足以将周围环境冰冻三尺的凛冽寒气,大部分风刃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停滞不前,来不及击出便被冻结而后碎裂。   然而仍有几道风刃不依不饶地穿破冰霜风雪,狠戾地直指向青年心口。   闷哼一声,梅欺雪的肩膀还是被风刃刺穿了,他万万没想到这只突然出现的灵兽实力如此强悍,神情犹有些难以置信。   见他暂时失去了反抗的力量,子夜来才松了口气,“你师兄的死与我们无关,且人死不能复生,梅道友,你不如关心一下你师妹的情况,比如说,带着她尽快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   “......”梅欺雪抬眼看他,嘴角仍有讽意,“这里为何会危险?”   君如故平静地开口道:“因为你的师尊马上就要来了。”   梅欺雪微微一愣,还未说话,又听见眼前青年继续道:“若我没有猜错,你身上的死咒应也是他所下的吧?在他告诉你周宴是被沈移春杀死之时,你就已落入了他布置好的陷阱。”   至此,梅欺雪终于再也支撑不住身体,颓废地跪坐在了地上,脸上是少见的茫然,“可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你不必知晓了。”君如故看着他,一字一句将那丑恶的真相说了出来,“这一切都是你师尊筹谋许久的计划,周宴的死,还有你们三人之间的猜忌与别离。现在沈移春也身亡了,接下来便是你和岳珍心。”   他的声音就如同一柄利剑,将本就腐烂不堪的伤口再度划开。   沉默半晌,梅欺雪这才痛苦地闭了闭眼,心如死灰地开口道:“那就让他把我也杀死吧。” 第91章   时间仿佛又回到了那一日,整座小院都覆满了冰雪,草木也因灵兽的风刃攻击而尽数凋零,只余一地萧瑟。   风刃带来的那一击也引动体内咒术起了反应,梅欺雪强忍住喉间腥意,一步步靠近沈移春几乎要被霜雪掩埋起来的身体,当指尖触到那人冰凉的脸颊时,他似是再也承受不住巨大的悲伤,终于迸出了一声颤抖的哽咽。   长久以来他一直恨着沈移春,恨他害死周宴,恨他带走岳珍心,恨他导致了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四散分离,更恨他一声不出离开竞锻台远走他乡,徒留自己一人每日承受着无边的痛苦与绝望。   有时候他甚至会怨毒地想,也许沈移春与师妹原本就是情投意合两情相悦,那么在这样一出才子佳人的戏里,根本不可能有他的位置,他永远只是在痴心妄想。   可当真正看到那个人的尸体时,他才明白一切都不重要了,爱也好,恨也罢,沈移春什么都不会知道了。   他埋在心底的话,也永远失去了出口的机会。   此时沈移春的喉骨开始发出断断续续的哀鸣,反应过来后,梅欺雪才发现是自己伸手掐住了对方已然变得干冷苍白的脖颈。   “......你还在恨着你师兄吗?”   或许是因为触景生情,子夜来只觉自己的胸口也像是堵着一大团棉絮,不由自主地就冷冷说道:“造成这一切的人明明是你师尊,你若是想要报仇的话也该换个对象。”   然而梅欺雪却只是惨淡又嘲讽地笑了一下,“我做不到。”   他垂眼望向自己染上血的手,声音如在梦中:“你们说得对,在我身上确有一道必死咒术,但我从来不知道那是师尊种下的,现在......我已经什么都明白了,我无法反抗师尊,便是因为咒术禁制,我不过是他手里用完就丢的傀儡罢了。”   看着他,子夜来忽然觉得像是看到了曾经的自己,“他收你们为徒,想来为的就是这一天吧。”   梅欺雪眼神黯然,“就算如此......没有师尊,就不会有我们,我与师兄师妹便不会相遇,不会一起长大,而且就算拼尽全力,我们谁都不可能是他的对手,事到如今我只是不明白,师尊为何能够狠心至此。”   哪怕最后知晓了亲手毁去这一切的人是谁,也只能呆立在原地,看着那副代表着昔日美好回忆的画卷被无情烈焰焚烧殆尽、化为飞灰。   子夜来喉头动了动,“......或许是因为从一开始他就根本不在乎你们,他所说的一切都是谎言。受恩惠又怎样?打不过又如何?他身为人师,欺骗你们、还让你们付出性命的代价,这份仇恨你放得下?难道就这样算了吗?”   他的声音略显尖锐,连谢题也看了过来。   闻言,梅欺雪的嘴唇颤抖着,但还没来得及说话,白发青年忽然猛地睁大了眼睛,只因他的后心处开始缓慢浮现出了一个图腾印记,让人只要看一眼就能感知到那种诡异的气息。   离他最近的谢题反应很快,立刻运掌试图阻断那图腾的流转,然而他的速度竟然比印记还要慢了一刻,几乎只在瞬间,梅欺雪的双眼便失了光彩,头也沉重地垂了下来。   “......”   谢题冷下眉眼,显然是罕见地动了怒。   看来那孟西翁当真就在附近了,说不定也知道了沈移春已身亡。   一片寂静中,唯有楚苍突兀地轻笑了一声,“谢前辈,事已至此,我想进去看看岳道友,现在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随即,不等谢题出声他便迈步入房内,子夜来与君如故对视一眼,立刻也跟在了他身后。   房里,岳珍心的面容还未恢复血色,她仍然在谢题的眠咒下昏沉睡着,只是双眉紧紧蹙起,眼角犹带泪痕。   默默观察了半晌,楚苍叹了一声,到底还是举起手平放在了少女头部的上方。随着嘴唇的开合,他无声念出了一段咒语,每一个字眼皆灌满灵力,往岳珍心的额心处徐徐注入。   见状,君如故皱起眉,遂厉声问道:“你在干什么?”   随手挡开他的阻止,楚苍却只笑了笑,“我说了,我与沈道友之间还有交易没完成。”   待他终于停下来时,两人便看见岳珍心的神色平静了许多。少女仿佛从噩梦中脱身而出又被好好安抚过一般,没过多久,就连一直紧锁着的双眉也缓缓松开了。   楚苍这才收回手,声音平静无波,“其实在沈道友将我关入结界中时就同我商议过了,很早之前我与他做过一桩交易,他愿意继续完成,也希望我能够履行承诺,所以我便同意了。”   说罢,他又从袖中摸出一个白瓷瓶递到子夜来手上,“这里面装着的是沈道友用灵力炼制出来的丹药,他体质特殊,因此这药说不定能解开你体内那个魔修封印。而作为交换,我替他抹去了岳道友有关竞锻台的所有记忆。”   握着那个瓷瓶,子夜来的心情有些复杂,“那抹掉记忆之后呢,岳珍心接下来又该何去何从?她那个师尊总有找过来的时候。”   “这你就放心吧,”楚苍闲闲道,“我既然已答应了沈道友,便会替他安排好师妹,我准备先将岳道友带回千仞山避一避风头,等他们的师尊离开后再将她安全送回水界。”   沈移春还要让岳珍心回水界?子夜来疑惑道:“可是回水界的话,不怕被他们的师尊找到吗?”   然而楚苍却道:“岳道友又不是孤家寡人,她在水界是有家人的,我会送她回家。”   此时,门扉被轻轻敲了几下,三人一走出去,便看到沈移春与梅欺雪的尸体已经不见了,大概已被稳妥掩埋,而谢题手里则握着一件眼熟的法器,看上去仿佛玉简。   那就是......冶玉卷。子夜来眼神一动,便听谢题沉声道:“楚宗主,沈道友死前交代我要将此物毁去,我便带走了。”   楚苍不置可否,“这东西非比寻常,又牵扯到一连好几条人命,前辈最好多加小心,可不要惹祸上身。”   淡淡看了他一眼,谢题没有言语,很快又转向君如故与子夜来:“走吧,我带你们一起回宗门。”   子夜来虽然有些不太放心让没了记忆的岳珍心独自一人跟着楚苍回去,但此事他也无能为力。   似是看出了他内心所想,楚苍微微一笑道:“夜来,别摆出那副表情看着我好吗?我可是正人君子。”   青年面上的笑容太过暧昧,这话也听得子夜来很想翻白眼,但在谢题面前他到底忍住了,只是没声好气地说:“你想做什么都与我无关,只要你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行了。”   楚苍但笑不语。   “楚宗主,告辞。”临走之前,谢题微一颔首,随即便带着君如故和子夜来御剑离开了。   路上,谢题原本一直在研究冶玉卷,隔了半晌忽然抬起头来看向子夜来,“上次那只上古灵兽,你已让它顺利化生而出了?”   子夜来不敢对这个师伯撒谎,老老实实便道:“是的,还要多亏了师伯那次出手相助,否则弟子定然无法恢复原样了。而在被沈移春关入冶玉卷里的阵法时,机缘巧合下这上古灵兽不仅重化而出,还让弟子与其顺利结下了血契。”   听到血契二字,谢题眸中闪过一抹暗芒,“......能够驾驭这上古灵兽并与之结契,看来你也确实有几分天赋在身上。”   听不出他真正的意思,子夜来只得沉默应对。   从濯银城赶回延天宗,谢题只用了不到半天的时间。当落到地面,眼前乍然重见那熟悉的宗门,子夜来竟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因还有其他事要处理,谢题放下他们便又匆忙离去。   “走吧。”剩下的两人默然半晌,君如故才低声说了一句,又像是因为看到他苍白的脸色而补充道,“长老们什么都不会知道,师尊全部替你瞒下来了。”   子夜来不知该做何表情,只得低低嗯了一声。   两人随即一同步入延天宗,不少弟子经过他们身边,但却都不敢开口打招呼。虽说君如故在宗里无人不识无人不晓,但再美的花,只要是开在险峻高岭上便多出了几分危险性,总之没有谁敢上前去与他搭话。   朝几个偷偷对自己点头示意的弟子笑了一笑,子夜来这才问身旁之人:“师尊他......现在在洞府里吗?我离开宗门也有一段时间了,此次回来,还是得先和他说一声。”   君如故亦点点头,“我和你一起去。”   说实话,子夜来其实并不是很想与他共同面对薛明夜,但在他离开后所发生的许多事君如故基本上也都参与了,有他从旁解释一些东西,也许能让薛明夜更加信服。   刚来到薛明夜的洞府前时,两人便注意到地上隐隐闪现过阵法的痕迹。   这证明薛明夜此时就在里面,但他似乎正在做什么隐秘之事,甚至谨慎到要开启阵法来阻止外人打扰自己。   见状,子夜来忽然觉得十分奇怪。   毕竟以前薛明夜很少这样,已经身处旁人难以进入的洞府里了,为何还要多此一举开启隐蔽阵法?他究竟在里面干什么? 第92章   两人在洞府之外等了半天也不见薛明夜露面,子夜来本就感到疑惑,此时更是再也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师弟,你说师尊是又在与长老们商议什么隐秘之事吗?为何还谨慎到开启了阵法?”   君如故眉头微蹙,显然也觉得有些奇怪,“......师尊这段时间在忙的应该就是新入门弟子的事,我也没听说长老们有任何别的动静。”   闻言,子夜来便趁机道:“不如我们俩走过去看看吧?”   他还记得之前在密音寺法论会的时候,君如故是如何光明正大偷听了长老们与薛明夜之间的秘密对话。   不知是否还在犹豫,君如故半晌没有回答。   然而子夜来却早已跃跃欲试,灵机一动,他遂想出了新的方法,马上不想再等下去,“师弟,你要是害怕被师尊发现的话,那让它代替我们去就行了。”   说罢,他随即默默召唤出了御风之兽,毕竟是风属性的上古灵兽,青色狮猊在主人的命令之下,身体很快化作了一阵几乎微不可见的旋流,紧接着便如同真正的风那样轻而易举地穿过了法阵往里屋而去。   “子夜来,这样是否太过冒险了,万一被师尊察觉的话,你该如何解释?”君如故一脸不赞同。   子夜来倒不怎么在意,“放心,如果御风之兽不慎被师尊发现了,我就说是因为我与它初结契,所以它还不太听从指令,对陌生环境又太过好奇,这才擅自误闯了洞府。”   御风之兽似乎已触碰到了什么,作为与之结契的主人,子夜来能够和它共享五感,当下便也看清了眼前的那一幕。   悄无声息越过阵法的阻碍,借着御风之兽的眼睛,子夜来发现此时的洞府中只有两道熟悉身影,一是薛明夜,另一人却是许久未见的应秋。   然而应秋的状态看着好似不太对劲,他之双眼紧闭,毫无意识的模样看着无比怪异,也让子夜来在错愕过后暗暗心惊,只因他忽然想起了很早之前自己曾经看过的画面。   那天晚上,待在薛明夜房里的君如故,不也是这副样子吗?   难不成是薛明夜也暗地里在他们俩身上种下了什么咒术?!   孟西翁带来的阴影实在是有些大,子夜来一时神情紧张,御风之兽的身形也开始明灭闪烁起来,眼看着就要直接暴露而出,唯恐被薛明夜抓到,他只能立刻选择召回了灵兽。   也就是在这一瞬,薛明夜亦仿佛心有所感那般睁开了眼睛。   “师尊发现了吗?”见青色微光重新飘了出来,君如故赶紧压低声音问道。   子夜来迟疑地摇摇头,他也不清楚自己方才的速度够不够快。   不过好在心惊胆战地等了半晌,也没听到房内的薛明夜出声,两人总算松了口气,继续站在外围等候他出来。   瞥了身旁惊魂未定的人一眼,君如故遂问道:“你看到什么了?”   不知该如何向他解释,子夜来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含糊道:“我只看见应秋也在房里,大概是师尊正在教导他修炼吧。”   说完后,不等君如故开口他又问道:“师弟,你......你会不会觉得自己的身体有时候不太正常?”   他的话让君如故停顿了一下才缓缓道:“什么意思?我为什么会不正常?”   张了张嘴,子夜来觉得自己还是说不出口,这件事毕竟有太多的疑点。首先他不知道薛明夜是否与孟西翁同样,所使用的是某种咒术;其次上回听夏满所言,那晦涩古文好像是用于结契,但君如故既非灵兽也非灵剑,能不能因此而与薛明夜“结契”也还难说。   想到这,他还是觉得不能这么早就打草惊蛇,索性转换话题遮掩了过去,“我是想问你离魂出体的时候难道没被师尊发觉吗?你莫名其妙缺了一抹魂识,身体应该比平常要虚弱很多吧,师尊竟也没有过问一句?”   君如故才道:“并未,前些日子师尊一直在忙新入门弟子之事,忙得连宗外都没有出去过,而且我也提前告诉他自己要闭关修炼。”   ......这个君如故竟然也学会对薛明夜撒谎了。子夜来简直对他有些刮目相看。   两人没有聊多久,薛明夜的声音便从里屋传了出来:“如故,夜来,是你们么?”   子夜来精神一振,深呼吸好几下才调整好脸上的表情,随君如故一同进入了洞府。   房间之内,薛明夜坐在上首,笑容依旧是温文尔雅,眼神也和平常一样柔和,仿佛眼前久未谋面的弟子并未做出任何叛逆之事,仍让他引以为豪:“夜来,终于舍得回来了?”   他的声音隐含笑意,但落在子夜来耳朵里却并不怎么悦耳。   应秋不知何时也恢复了原样,立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只能拼命用眼神示意君如故待会儿要记得给子夜来求情。   “抱歉,师尊,是弟子私自随外人离开宗门,不守规矩并铸下大错,还请师尊责罚。”不等对方再开口,子夜来已率先跪了下来,背脊挺得笔直,等待着薛明夜对自己的宣判。   未曾想,薛明夜却只是幽幽叹了一声,脸上也没有愠色,“好了好了,起来吧,此前我已听如故向我讲述了那日的情形,只因事出突然,再加上那楚苍老谋深算,你迫于无奈与之同行也无可厚非,这些为师都能理解。”   顺从他的话语慢慢直起了身,子夜来依然低着头:“师尊,一切都是因为弟子不够警惕,这才给了有心之人可趁之机。”   似是不太爱听这些话,薛明夜只摇摇头道:“行了,为师不怪你,夜来,将你此次外出所经历之事都告诉为师吧。”   子夜来当然没有全盘托出,只避重就轻地讲了一些,然后重点捡了与君如故共同遭遇的种种事件说给他听。   薛明夜听得很认真,时不时还提出疑问,这让子夜来更是谨慎。   “没想到你们这一趟居然有如此多奇遇,看来也不虚此行了。”薛明夜含笑道,忽然又上下打量了子夜来一眼,“夜来,你身上的魔气怎么好像也不见了?”   暂时不想说出御风之兽的事情,子夜来便搬出了谢题,“还要多谢师伯,是他的及时出手相助,我与师弟如今才能顺利回宗。”   果不其然,一提到谢题,薛明夜的脸色就肉眼可见地变了,表情也不再像刚才一样和蔼,“哦?看来师兄还是关心你们的,这是好事,等见了他后我便去谢他一番。”   又闲谈了片刻,三人才向薛明夜告辞推出,君如故大约有别的事要做,走了一段路就转身与他们分道扬镳。   眼看那尊大佛离开了,应秋便抓着子夜来的手臂再也不肯松开,还一边瞪着他一边颇为夸张地说:“子夜来,我怎么觉得这么久不见,你整个人都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子夜来苦笑一声,“怎么不一样了,我是多了眼睛还是少了耳朵啊?”   应秋哼了一声,半晌后才莫名其妙道:“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不会再让旁人看轻你。你知道吗,最近宗门招新,有几个天赋不错的弟子甚至还引起了九峰掌教的争抢,这可是百年未见的画面,不管外门还是内门弟子皆在暗中观察,乐都乐死了。”   “新来的弟子这么厉害吗?”子夜来有些怀疑,“当初师弟他入门的时候,也没听说九峰掌教争着抢着要他啊......当然有那霜华宗的宗主,他对师弟倒是一直很欣赏。”   这几百年来延天宗都没怎么招过新,君如故也算是在此期间资质最顶天的弟子了。   然而应秋却道:“九峰掌教除了几个关起门来认真教徒又不理世事的以外,剩下的都与师尊不太对付,所以就算再怎么觊觎师弟也不会同师尊正面交锋,我还以为你知道。”   想了想,子夜来又试探性地问他:“那新入门弟子到底归了谁?”   神神秘秘地环视了一下周围环境,应秋这才压低了声音:“基本被九峰掌教瓜分了,但剩下最后一个......师尊竟然像是对他颇感兴趣似的。”   这话可就比较惊悚了,子夜来诧异道:“什么意思,难不成师尊还想要再收徒?可我记得他当初说过师弟就是他的关门弟子了呀。”   应秋啧了一声:“那我怎么知道,而且师尊要想反悔的话当然随时都可以。”   待两人回了房后,子夜来才犹豫着问了一句:“对了,你刚才在师尊那里做什么?”   他暗中观察着,应秋却并未表现出什么异样。   “没做什么,师尊想知道我近来修炼得怎么样了,所以才叫我过去。”应秋的回答一板一眼,也丝毫不提自己为何会闭着眼睛、还一副意识全失的模样。   见状,明白自己一时也问不出什么,子夜来便暂时将此事记在了心里。   许久未曾回到自己的房间了,当晚子夜来躺在床上,仍是十分感慨,除去刚刚重生的时候,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怀恋这里。于是在闭上眼睛后,他很快就陷入了梦乡。 第93章   隔天一早,子夜来就被应秋用熟悉的方式叫醒了,他睁着迷蒙的眼睛看向面前嘴巴一开一合正在不停说话的好友,声音里还带着浓浓的睡意:“......什么事?是师尊叫我们过去吗?”   应秋却道:“不是,今日我带你去见见那些新入门弟子,因为你之前没在,所以他们都还不认识你呢。”   子夜来直到这时才彻底清醒过来,一边打着哈欠从床上坐起身,一边懒懒道,“其实不认识也没什么。”   “那怎么行?你如今可是宗主首徒好不好?!”他的回答似乎是让应秋觉得十分不可思议,“我说真的子夜来,就是因为你这样,那个常少辛才总是不把你放在眼里,明明不管是论修为还是论身份你都比他强好不好。”   没有理会他在一旁的絮絮叨叨,子夜来在心里对了一下时间。   前世的确有招新一事,延天宗也收了几个资质上乘的弟子不假,但如同应秋所言,那几人一进门就被九峰掌教瓜分完毕,他可没听说薛明夜对其中哪个特别感兴趣。   这样看,果然还是要去见一见那个新弟子。   而且还有一件事,子夜来也是才想起来的,那就是随着薛明夜继任宗主,九峰掌教中也有一两个新上位的,比如常少辛的师尊就是。而原本常少辛的师尊只有他一个徒弟,所以就算他还未结丹,他师尊也是宠着他的,但现在收了新徒弟就未必了。   也许还能看到常少辛吃瘪的样子也不一定。   想到这,子夜来遂愉悦地跟着应秋一起出门了。   新入门弟子哪怕已经被选中且获得了晋升内门弟子的资格,前三个月都还是先被统一安排在外门弟子所居住的地方。因为从前子六尘也住在那里,所以两人熟门熟路,很快就走了进去。   来的那几位新面孔并不难找,虽说他们被认定为资质不错,但怎么说也是初入宗门,脸上的青涩与懵懂一眼就能看出。   应秋是个自来熟的人,一看到聚集在树下的那几个弟子便过去和他们打招呼了,而子夜来站在他身后略看了看,也将有印象的都给认了出来,果真在里面发现了一个自己从未见过的青年。   那人的样貌生得很好,面皮白皙、双眸明亮,眉宇之间好似天生带有一股罕见的灵气,看上去便是个脱俗之人。   莫非......这就是应秋说的那个让薛明夜感兴趣的新弟子?   “师弟师妹,还没和你们介绍,这位是宗主的首徒,子夜来子师兄,因前些日子不在宗门,所以你们没见着。”   只是没等他想清楚,应秋便已拉着他过去了,子夜来也只好面带微笑地点头,一一回应他们略带局促的行礼。   这群人中唯有那个面生的青年落落大方,态度恭敬却也不卑不亢,“子师兄好,我名郁千云,是新近入门的弟子。”   子夜来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问道:“郁师弟果然一表人才,你是否已拜了九峰掌教的其中一位为师?”   没想到郁千云却轻描淡写地说:“并无,而且我已明确拒绝了九峰掌教的收徒邀请。”   此言一出,不仅其他弟子们面色微妙,子夜来也略感错愕。   此人居然如此狂妄。要知道现在的延天宗除了宗主薛明夜与如今已不再收徒的长老们之外,能够拜入九峰掌教门下顺利晋升为内门弟子,几乎可以说是所有人的期望了。   但此等让人做梦也不敢想的好事,他为何能够一口拒绝?   沉默片刻,子夜来才含笑道:“人各有志,郁师弟果然出类拔萃。既然郁师弟拒绝了九峰掌教,那可曾想过日后要拜入何人门下?”   郁千云只道:“拜师一事讲求的是缘分,因此我相信未来自有安排。”   他既这么说了,旁人自然也不好多嘴。   就在气氛有些许凝滞的时候,君如故不知为何也前来了。   看见那袭清逸身影突然出现在了眼前,子夜来不免奇怪问道:“师弟?你到这里有什么事吗?”   君如故摇摇头,接着便语出惊人,“没什么,只是想找你而已。”   说罢,他甚至自然而然地当着一众新弟子的面握住子夜来的手腕,试探了一下他灵力恢复的情况。   虽未开口,但应秋探究的眼神早已在两人身上扫了一个来回,这时终于忍不住出声道:“师弟,呃,我怎么感觉你们俩出去一趟后感情似乎变好了一点?”   猛然听到这话,子夜来的耳根一下子就发热了:“应秋...!”   撇了撇嘴,应秋又转向几个新弟子道:“这位就是宗主的关门弟子——君如故君师兄,你们大约都已经见过了吧?”   原本君如故只逐个朝他们礼貌性地微一颔首,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了郁千云脸上时,眼中却闪过瞬间的迷茫,甚至因为那疑惑的表情也过于明显,以至于让神经大条的应秋都察觉到了。   “师弟,你见了郁师弟怎么一脸纠结的样子?”应秋其实也只是随口一说,可话音落下后却没有人回应。   君如故的反应实在是太奇怪了,子夜来不由得也顺着他的视线望了过去,对上的却是郁千云得体的笑容。   心中一动,他随口编了个借口,立刻带着应秋与君如故离开了。   路上,应秋仍然百思不得其解:“师弟啊,你刚才看到郁师弟的时候怎么摆出那种表情来,而且还一句话都不说?难道你之前没有见过他?还是说他不小心得罪你了?”   面对他的连番追问,君如故没有回答,显然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见状,子夜来更觉奇怪,干脆打发走了应秋,等到与他单独相处时才问道:“师弟,那郁师弟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听见他的声音,君如故总算是有了反应,只是眼中的茫然依旧存在,“......我不知道。当我总觉得自己很久以前曾经见过他。”   闻言,子夜来愣了愣,“难道先前的入门仪式上你没见过他吗?”   “那时候我应该还和你在霜华宗参加琳琅宴。”君如故沉吟片刻,“总之他给我的感觉十分奇怪。”   子夜来便也猜了起来:“奇怪?师弟你是觉得他的脸奇怪还是身上的那种感觉奇怪?”   毕竟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概念。   而在思考了半晌后,君如故才迟疑道:“可能是......脸吧。”   这就更让人摸不着头脑了。子夜来清楚君如故向来对美丑没什么概念,虽说他自己本身就长得不差,赞美之词听得很多,但他也不曾因为谁的长相而感到触动过。   而且师弟的性格过于冷清,整个人几乎就像块石头一样生硬,难以有什么东西能够进入他内心,这样的君如故,竟然会因为一个新入门弟子的脸而陷入困惑?   那个郁千云长得是比较出众,但也没到绝色的地步。   越想越觉得奇怪,子夜来又不能对君如故说郁千云并不存在于自己前世的记忆中,只得暗自留意起了这点,然后便随口说道:“师弟,别想太多,也许就是很久以前在某个地方和他有过一面之缘,所以你今天乍然见到才会觉得熟悉吧。”   默然不语地点了点头,脑中忽又闪过那个人的脸,君如故下意识地抬起手捂住了胸口。   他没有告诉子夜来的是,在见到郁千云的第一眼时,他的心脏处也开始萌生出了一股前所未有的陌生感觉。   没有疼痛那样强烈,但也比普通的跳动要更为震撼。   可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两人都没能想出什么,到了晚上,薛明夜便把他们都叫过去了。   坐在位子上,薛明夜依次看了三人一眼,忽然有些感慨地说:“时间过得可真快,你们也都慢慢长大了。小秋,我还记得你刚来的时候天天晚上都必然是哭着入睡,我哄了你好长一段日子呢。”   骤然被揭老底,应秋有些尴尬地笑了一笑,“师尊,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我早就不这样了。”   薛明夜叹了一声,“我知晓,为师只是想说,不管过去多少年,你们在我眼里永远都是孩子。”   如果放在以前的话,子夜来肯定会被薛明夜的这番话给感动到,奈何他现在听了却只想笑,与此同时,心里蔓延开来的还有一种淡淡的凄凉之意,为了掩饰他也只好默默垂下眼。   不知薛明夜有没有意识到这点,但他很快正色道:“今天把你们叫来也是为了说一件事。小秋,夜来,你们俩如今都顺利进阶金丹期,身为剑修,也该要有属于自己的佩剑了,所以我打算在三日后为你们举行授剑仪式。”   听到这,应秋立刻欢呼了起来,“多谢师尊!我早就想要有属于自己的剑了!”   子夜来也恭敬道:“多谢师尊。”   上一世,薛明夜替他们寻来的佩剑皆属上品,这也是身为延天宗宗主之徒才能有的殊荣,虽然他想手刃薛明夜报仇,但也不会刻意拒绝他给自己带来的好处。   然而谁也没想到,一直没出声的君如故却在此时眉头紧锁地开口道:“师尊,我觉得现在授剑,为时尚早。”   此言一出,薛明夜微讶地挑了挑眉,子夜来也颇为不解。   这个君如故......到底是又想干什么? 第94章   君如故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显然让薛明夜有些不解:“如故,为何你觉得现在授剑为时尚早?旁的人教导弟子,很多都是在筑基期就让弟子与本命佩剑结契,而我为了想多锻炼小秋与夜来才延迟至他们结出金丹,以便他们能够更好地驾驭佩剑。”   言下之意就是此时已是最好时机,再拖下去又不知要到何年何月了。   虽然不知晓师弟的用意,但子夜来生怕薛明夜被君如故说动,于是赶紧开口道:“师尊,其实我也觉得是时候了,旁的剑修基本都有了专属于自己的佩剑,好像整个宗门里仍未结契的剑修只有我和应秋两人。”   薛明夜点点头,“没错,而且我早早就为你们俩选定了佩剑,之前要不是因为夜来你被迫随楚苍一起离开,那时我就准备替你和小秋举行授剑仪式了。”   然而,与此事无关的君如故却仍是坚定道:“师尊,我觉得现在不是时候。”   子夜来简直想使个咒诀让他闭嘴了,但也只能耐着性子询问他道:“师弟,那试问你可否给我们一个理由呢?”   深深看了他一眼,青年依然低声重复那句话:“现在不是时候。”   面对他的固执,薛明夜头疼地叹了一口气,“如故,因为你并非剑修,所以不能理解这其中的重要性,这也无妨。但此事终归要提上议程的,你若当真有什么建议的话可以等想清楚了再和我说,我也是会考虑的。”   说罢,他似是感到疲倦,挥挥手示意他们可以回去。   出了薛明夜的洞府后,应秋第一个质问道:“师弟,你这是什么意思,为何要阻止师尊给我们授剑?难不成你是眼红吗?那当初干嘛不跟着师尊一起修炼剑道。”   面对他的咄咄逼人,君如故只道:“我并没有眼红。”   “那你究竟想怎么样?!”应秋越想越来气。   沉默半晌,青年这才缓缓道:“师兄想做什么就去做好了,我不会阻止你。”   ......这也太莫名其妙了吧!而就在应秋几乎快要崩溃的时候,子夜来忽然觉得自己明白了君如故的意思。   师弟对薛明夜讲的那句话......该不会仅仅针对他一人吧?君如故只是不想让他取得佩剑?   想到这,他遂找了借口让应秋先回去,自己则拉着君如故去到了一处偏僻的地方,准备好好审问他一番。   “师弟,你刚才让应秋想做什么就去做,所以在师尊面前讲的‘现在不是时候’的那句话,难道不包括他吗?”子夜来紧紧盯着那双眼睛,试图从中找到什么端倪,然而他到底没能成功。   与他对视片刻,君如故总算是点头承认了,“子夜来,你不能结契。”   暗暗深呼吸了一口气,子夜来勉强问道:“为什么?师弟,你若是想阻止别人干什么事也得先把自己的理由说出来,否则谁知道你的想法。”   君如故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终于低声道:“那不是你的剑。”   茫然地看着他,子夜来彻底愣住了,直到对方转身欲走时才回过神,“......等等!师弟,你说话也要说清楚啊!”   可之后无论他再怎么问,君如故都像是顽固的石头一样,打定主意不开口了。   那不是他的剑...?子夜来翻来覆去想了好久,只想起上一世虽举行了授剑仪式,但他与应秋都没来得及与佩剑结契就叛出了延天宗一事。   可是君如故不可能知道这件事啊?   于是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时,子夜来仍在不解。   见他回来了,应秋也赶紧问道:“子夜来,君如故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你弄清楚了吗?”   不知该怎么回答他,子夜来只得叹了一声,“我敢保证,就连师尊也不一定能知道师弟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何况我呢?不过应秋你不用担心,他说的那句话只针对我而已。”   应秋闻言更郁闷了,“他怎么还是这样?这个君如故究竟和你有什么仇怨......还是说是因为你不记得那个赌注,没有听从他的差遣所以才让他生气了?”   他不提醒,子夜来都快忘了那件事了,“这倒不至于吧,师弟还不会因为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在师尊面前说出那种话。”   顿了顿,他又小声补充了一句:“而且我觉得师弟也并没有特别讨厌我。”   毕竟重生后的君如故可谓是“改头换面”,对待自己的方式也变化了许多,更遑论他们两人连那种最亲密的事情都已经做过了。   “我突然很想知道,他那时候为什么要让你来成为赌注了。”听了他的话后,应秋眉头紧锁,“不讨厌你的话,为什么还要这样呢?除非......君如故其实是喜欢你?!”   他只是近乎调侃地随口一说,谁知却让子夜来吓了一大跳,脸也蔓延起了可疑的红色。   匆匆忙忙吹灭蜡烛后,子夜来强装镇定道:“别猜那么多没用的了,快点睡觉吧。”   这欲盖弥彰的反应让应秋怔了怔,疑惑顿时就更大了。   又过了几日,薛明夜再次传召,而当子夜来进了房间里才发现,屋内除了对方外,只有自己一个人。   他虽有些奇怪,但因先入为主地以为是薛明夜想要避开君如故商议授剑仪式一事,于是开口问了一句:“师尊,应秋怎么还没过来?需不需要我去找他?”   没想到薛明夜却微微一笑,“不用叫小秋来,今天我想说的不是授剑的事。”   说罢,他随即从袖中摸出了一只小巧可爱的传音鸟,将之放在桌上并问道:“夜来,这是霜华宗少宗主传来的,因你不在,故而由我暂且保管,你与她已很熟悉了吗?”   没有料到夏满竟然会给自己传音,子夜来一时不知要如何解释:“这......师尊,我与少宗主并没有很熟悉,只因那日琳琅宴上时魔修作乱,我同师弟一起救了她所以她十分感激而已,就只有这么多了。”   薛明夜点点头,语气温和平静,“原来如此,不过我怎么觉得......少宗主她好像对夜来你有些不一样的感觉?”   “师尊,没有的事,您就别开徒儿的玩笑了。”子夜来苦笑一声。   见状,薛明夜也不再多问:“好好好,是为师想多了。”   只是他的目的显然并不在此,话锋一转,便又再次开口道:“传音鸟送来的时候我也不知是给你的,因此不慎听了里面的内容。夜来,关于少宗主所说的‘金鼎宫魔修正在寻找特殊体质之人’一事,到底是什么意思?”   闻言,子夜来顿时愣住了。   魔修正在寻找特殊体质之人的事霜华宗竟然也发现了,但这不是最重要的,现在薛明夜也知晓了此事,他会不会顺势查到自己之前在春津楼的那次遭遇?   犹豫了许久,他才努力作出茫然的神色摇头道:“师尊,什么特殊特质之人?我没有听说过。我只知道当时魔修确实准备强行带走少宗主,原来他们之所以对少宗主出手是因为这种原因吗?”   说话的过程中薛明夜一直看着他,不知是不是为了确认什么,听他说完后,沉吟了片刻才道:“不管怎么样,现今世道变了,金鼎宫魔修又重出祸乱修真界,我们还是小心点为好。”   “来,让为师检查一下你最近修炼得如何了。”   子夜来的心又是突地一跳,他近日灵力恢复了不少,但仍然达不到正常水平,万一薛明夜问起来的话他又要找借口搪塞了。   感受到薛明夜的手已经搭在了腕子上,他只好快速想起了措辞。   感应了一会儿,薛明夜才微蹙起眉松开了他的手,“夜来,怎么回事,你这段时间受过伤了吗?”   不敢说什么,子夜来只得点头承认:“对,但已经好了,只是灵力恢复的速度比较慢而已。”   薛明夜颇为担忧,“这怎么行,耽误你修炼就不好了。”   想了想,他又一挥手,身旁的阁子里顿时就飞出了一只瓷瓶,从瓶子里倒出来几粒药后,薛明夜关照道:“这里面是丹药署炼制的丹丸,吃了可以恢复灵力。”   看了眼那几粒丹丸,子夜来踌躇了半晌,因怕薛明夜发现异样,还是没有选择地接过来吃了,左不过也是普通的疗灵药,“多谢师尊。”   见他把药吃了下去,薛明夜笑吟吟道:“嗯,回去好好休息吧。”   步出洞府后,子夜来仍觉得有些奇怪。   身为人徒,他无法拒绝薛明夜的要求,又因为对方这不同寻常的举动而隐隐感到不安,而他至今也依然不知道薛明夜对自己究竟是抱着一种怎样的心态,一个已经亲手杀了他父母的人,为什么还要大发慈悲留他一命呢?   难道是自己于他而言还有别的用处吗......?   脑中再度闪过特殊体质一事,子夜来猛然打了个寒颤,继而便苦笑了一下,他确实还从未深思过这点。   回到房间里后,他便将之前楚苍给他的沈移春炼制的丹药拿了出来。   服下那粒药没过多久,子夜来便觉丹田处开始传来了阵阵灼热之意,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此前并未曾出现的疼痛感也突如其来,令他紧紧皱起眉,不得不咬着牙忍耐。   不知过了多久,当疼痛逐渐缓解后,子夜来忽觉丹田之中一直存在着的那股压迫感消逝无踪了。   是封印顺利解开了?!   可他还来不及高兴,神情一变,马上就张嘴呕出了一大口鲜血。 第95章   蜷缩在床榻上,子夜来已经是满头冷汗,就连呻吟都发不出。只因这一回的剧烈反应并不是由丹田处的封印所引发的,而是全身上下的经脉都仿佛遭遇了真气逆行那般,无休止地爆发出阵阵令人难以忍受的痛苦。   偏巧应秋此时不在,他想努力撑起身体往外面走去也办不到,只能像条濒临死亡的鱼一样挣扎着。   但随着疼痛的加剧,呕出的鲜血颜色也慢慢从刺红转变为了更深的黑褐,看了更觉心惊。正当子夜来咬着牙想翻身让自己滚下床时,门扉传来一声轻响,落在他耳中几乎像是救命仙音。   模糊视线里恍惚映出了君如故的脸,子夜来也顾不上别的,立刻哑着嗓子求救:“师弟......”   乍然见到他的惨状,君如故瞳仁骤缩,连原因也没时间问,直接伸手将床上之人抱起,再一闪身便已迅速冲出了房间。   半途中,子夜来控制不住地又吐出一口血,墨中带赤的液体淋淋漓漓自君如故的白衣下摆滴落。   不知是不是被这一幕刺激到了,君如故的喘息越发急促,眼底亦浮现出了微不可见的淡红色,在子夜来看不见的地方,他的手指骨节也因为忍耐而至泛白,白皙手背青筋毕露。   直到终于进入医药署时,青年的表情仍然十分难看。   于是,最先迎出来的医修段白莺就被对方这副模样给吓了一跳,“君师弟,发生什么事了?!”   君如故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好在子夜来意识仍然清醒,遂强撑着断断续续向医修解释了来龙去脉。不过他只来得及说出自己吃了不明丹药,随即就被君如故放到了床上,而段白莺也眼疾手快地拉过他的手腕开始诊脉。   沉吟片刻,段白莺严肃道:“你恐怕吃了不止一种丸药吧?”   子夜来老实点头,“一种是师尊给我的药,说是吃了可以让我恢复灵力,至于另一种......是朋友给的,为了帮我解开体内的封印。”   因不想此事张扬,他选择略去了魔修二字。   “那恢复灵力的药丸是前些日子宗主过来要的,这我知晓,且是医药署的医修们亲自炼制的,应该不会有问题。”段白莺又问道,“你吃的另一种药可有什么配方?”   这个问题难住了子夜来,楚苍把药给他的时候也只说是沈移春用自己特殊的灵力炼制出来的,上哪儿找配方呢?   见他低头不语,段白莺只得道,“没事,大约是两种药物中有什么相冲的。”   说罢,她随即握住子夜来的手腕开始治疗。   随着那股温和灵力散入体内,经脉之中的疼痛终于有所缓解,子夜来紧接着又吐出了几口淤血,颜色也从令人感到不安的深褐转为正常的鲜红。   而看见子夜来的脸总算没有之前那么苍白了,君如故的表情这才渐趋缓和,“子夜来,你为何不把楚苍给你的药先送到医药署让医修们查验一番,直接吃下去就不怕出事吗?”   还从来没听过他用这样重的语气说话,段白莺不免有些好奇,询问般的眼神不断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视。   医修的目光看得子夜来浑身都不自在,垂下眼没什么情绪地说:“......是我莽撞了,但我也只是想快点解开封印而已。”   君如故闻言,同他僵持了半晌才沉声道:“子夜来,你下次若再要做什么事,必须先和我商量了再说。”   子夜来眉头一皱,最后还是转过了脸。   两人之间那种诡异的气氛让段白莺若有所思,便开口劝道:“还好没什么大问题,只是可能这两种药的药性都比较强烈,短时间内一起服用确实很容易会引发中毒反应。”   听见那四个字的瞬间,子夜来与君如故皆立刻看向她,异口同声地就问道:“什么反应?”   段白莺眨了眨眼,差点以为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没错,虽然我也觉得疑惑,但是子师弟的身体呈现出的就是中毒反应。”   和君如故对视一眼,子夜来同样在他眼底看到了那抹惊疑不定。   “段师姐,那这中毒反应是因为两种药一起吃才引起的,还是因为其中某一种药的作用?”青年率先问了一句。   这下轮到段白莺皱眉了,“不好判断,除非我能拿到子师弟吃的另一种不明药丸。”   经她这么一提醒,子夜来便将那个白瓷瓶拿了出来,“段师姐,你看看这里面还有没有药末。”   所幸段白莺还是努力从瓶子里搜刮出了那一点仅存的药末,在为子夜来稳定好身体状况后,她便立刻埋头开始了查验。   剩下那两人面面相觑,半晌都没有谁开口说话。   又过了一段时间,段白莺很快就得出了结论:“这药并没有问题,和疗灵药一起吃应当是不可能出现中毒反应的。子师弟,你确定你只吃了这两种药吗?”   子夜来点点头,“是,除此之外就没别的了。”   显然段白莺也疑惑不解:“那按道理来说是不可能中毒的啊,而且子师弟的中毒现象我怎么觉得特别眼熟呢......”   说到这,她忽然想起了什么,遂微微睁大眼睛看向君如故,“君师弟,我记得几个月前,你带着那滴被蕴化丹凝结出来的奇怪植物汁液来找我的时候,是不是就说过子师弟疑似因为那东西而导致了中毒一事?”   “段师姐,依你看,这会是巧合吗?”君如故问道。   他俩后面在说什么,子夜来已经没有听了,他如今满脑子都是给自己药的那两个人的身影。   方才段白莺已说过沈移春的药没有问题,而且楚苍早就知道自己是所谓的“特殊体质之人”,他也亲眼见过自己喝了魔修给的酒后产生的中毒现象,应是没必要再这样暗中试探。   那么薛明夜呢......?丹药署给薛明夜的药肯定是没有问题的,可他拿给自己吃之前,亦有许多次机会可以做手脚。   如果这件事确实是他做的,那薛明夜到底想干什么?   越想越觉得寒意上涌,子夜来突然出声问道:“师弟,你到底有没有告诉过师尊我之前喝了酒后产生中毒现象一事?”   原本正在和段白莺讨论的君如故一下子就沉默了,隔了许久才缓慢答道:“未曾。”   未曾,那也就是说薛明夜此前并不知道自己是魔修要找的特殊体质,而在无意中听到夏满的传音后他便对这件事起了疑心,所以才想着用这个办法来试探一下自己的体质?   见他们俩都不说话,段白莺颇善解人意地让出了空间:“子师弟,麻烦你再继续待一会儿以便我后面观察情况,我就先去照看丹炉了。”   等她走后,君如故才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子夜来,你想说什么?”   望了他一眼,子夜来到底犹豫了。   有些事情他还是不知道该不该对师弟说,譬如薛明夜的真面目,譬如他父母的血海深仇。   真的鼓起勇气说了,君如故就会相信吗?毕竟现在自己手上并无任何实质性证据,他又不能告诉对方薛明夜坦白的那些话还是自己“前世”听来的,简直荒谬至极。   可是不说的话,难道就这样看着君如故永远被薛明夜完美的假面蒙蔽下去吗?   他抿唇不语,君如故也一直安静等待着。   “其实......”犹豫了半晌,子夜来终于迟疑道,“在师尊把疗灵药给我之前,也有很多时间可以做些别的事。”   眼前青年的表情依旧没变,“所以呢?”   张了张嘴,子夜来见状顿时把想说的话都咽了回去。   ......算了,君如故对薛明夜的信任与依赖绝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被完全打破,他只能自己调查这件事并找到证据。   而半天都没等到回答的君如故再次问了一句:“你究竟想说什么?”   顿了顿,子夜来于是换了个话题,“师弟,我其实一直很想知道,在你心里,师尊到底是个怎样的存在?”   也许是对他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略感到诧异,君如故想了想才道:“师尊......师尊就是师尊。”   他的声音听不出来什么,语气是一贯的淡然。   这个回答似是而非,子夜来忍不住又追问道:“那如果有一天你不小心知道师尊骗了你,他并不是个好人,也在背地里做出了许多不为常理所容的坏事,那时候你会觉得难过或者不相信吗?”   这一次青年的目光闪了闪,连带着思考的时间也变长了,然而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反问道:“......你知晓些什么吗?”   叹了一口气,子夜来颇为疲倦地摇摇头:“我只是觉得,有时候也许你认为自己很了解一个人,但其实你所见到的不过是他想让你看的东西,你并不清楚他的真面目。”   无知无觉的话......或许就会被骗一辈子。   看了他一眼,君如故道:“子夜来,既然魔修封印也解开了,你就暂且好好休息吧。”   但子夜来知道自己的思绪无法平静下来。   只因此时他一闭上眼,面前就会浮现出薛明夜那张温和微笑着的脸,犹如梦魇般,令他难以入眠。 第96章   在丹药署休息了半天,又经过好一番检查后,子夜来终于被允许下地。   因为没有在药物中查验出什么来,段白莺显得有些失望,送两人出去时仍在那絮絮叨叨地叮嘱:“子师弟,你回去后要是觉得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的话记得马上来找我,对了,你还可以向宗主申请去复灵池里疗愈,我想那样恢复灵力的效果应该会比较好。”   一听到复灵池三个字,子夜来脑中便迅速闪过那次不堪遭遇,只得勉强笑道:“我知晓了,多谢段师姐提醒。”   顿了顿,他虽然很想让段白莺不要将自己中毒一事告知薛明夜,但转念一想,如果真的是薛明夜亲自在药里做了手脚的话,那么无论如何他都能得到想要的结果,隐瞒似乎也没有意义。   于是他没有言语,反倒是君如故在离开之前对段白莺说了一句此事无需声张。   对上青年平静的目光,段白莺迟疑地点点头,“好,既然如此,我会当作什么也没发生。”   直到两人远远地走出丹药署后,子夜来才犹豫问道:“师弟,你确定段师姐不会说出去吗?要是有旁的人问起怎么办?”   毕竟若是薛明夜以宗主身份施压的话,段白莺身为延天宗弟子,根本不可能与之抗衡。   然而君如故却道:“不必担忧,段师姐自有办法,上一回我用蕴化丹从你体内提炼出的那滴奇特汁液就是交给她查验的,那时候她的确什么也没有透露出去。”   闻言,子夜来忽然感到好奇:“师弟,你与段师姐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段白莺是伏灵长老的大弟子,虽然为人亲和,但也不是人人都能与之走得那么近的,她为何愿意这样无偿帮助君如故?不仅亲力亲为地查验药物,甚至还能替他保守秘密?   面对这个问题,青年脸上的表情竟显出了几分茫然来,“我也不清楚......但她说过她就喜欢给长得好的人帮忙,这样算是理由吗?”   子夜来差点没被呛到,赶紧咳嗽了一声掩饰,“咳咳、师弟,我明白了,没想到这段师姐也是个性情中人。”   他能懂段白莺的心理,而且这位师姐敢说这种话,便证明她向来都是这种十分坦然的性格,而且既这么说了就肯定不会对君如故有什么别的意思,真的只是单纯欣赏师弟的脸罢了。   “你也觉得我长得好?”不知为何,君如故沉默了半晌,突然问出了这么一句话。   乍然听见他这么说,子夜来不知该怎么回答:“这......师弟,不是我觉得,这就是事实......”   平静地看着他,君如故又问道:“那你心悦我,也是因为这个理由吗?”   这下子夜来彻底愣住了,隔了好半晌,才断断续续地解释道:“当、当然不全是因为这样,只不过你非要说没有这个原因也不太可能,总之我......反正师弟你只要知道我并非那种见色起意之人就是了。”   他慌张地说完后,许久也没等到对方的回应,心里不免更为不安。   好在君如故也没再说什么。   两人就这样沉默地并肩同行,走了一段路后,子夜来忍不住低声问道:“......师弟,你是不是,不怎么能分得清美丑啊?”   其实这个问题他早就想知道了。   但话一出口,他便敏锐地发现青年的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起来。   “我只是对这种事没什么兴趣,但不代表没有概念。”君如故语气不变。   这样似乎也的确符合师弟的性格。于是子夜来想也没想,嘴里控制不住地又溜出了一句:“原来如此,那我猜在你心里一定是觉得师尊长得最好了对吧。”   话音未落,身旁的君如故便停住了脚步。   ......难道自己又说错话了?子夜来忍不住在心里嘀咕。   对面一直没有声音,他便小心翼翼地扭头望去,正好就对上了君如故的眼瞳,猝不及防撞进那一片幽暗若海的深邃湖泊里时,他仍是难以抑制住自己愈发剧烈的心跳,“怎、怎么了吗?”   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君如故终于开口道:“我没有觉得师尊长得最好。”   不知道为什么,子夜来恍惚觉得对方的语气有些许不满。   于是他犹豫了一下,试探性地又问道:“那......那你觉得我长得好吗?”   青年抿了抿唇,忽然加快步伐往前走去,声音远远飘来:“那些都不重要,因为对我而言,你就是你。”   多亏了自己的目光一直习惯性牢牢黏在君如故身上,否则子夜来不一定能发现师弟说完这句话后就自耳根处蔓延开的那抹红色。为此他甚至错愕地站在原地想了想,这才得出了那个让人不可置信的结论——   看师弟的表现,他该不会是在害羞吧?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也太荒诞了!   “你还愣在那里干什么?”发现他没有跟上来,君如故遂回过头冷冷问道。   没有多余的时间细想,子夜来只得一边应着,一边和他一起走到了那方正四处弥漫着雪白雾气的水池旁。   “师弟,你这就带我来复灵池了?”对这个地方,子夜来仍然心有余悸。   君如故却不容置疑:“段师姐的话你也听到了,她说复灵池可以更好地帮助你恢复灵力,而且这里今天也没有别的人会过来,再拖下去就找不到如此好的时机了。”   对于他的话,子夜来颇为怀疑:“你怎么知道今天没有别的人会过来?而且不经允许进入复灵池,到时候若是师尊怪罪下来的话......”   他话还没说完,君如故已然先一步浸到了池子里,“今天的复灵池原本是准备给师伯用的,但他突然有事外出,我方才在路上的时候就用传音术问过了。”   这人的动作倒是迅速!   不过既然谢题不会出现,子夜来便也放了心,拢着衣衫就慢腾腾地下到水里,隔着朦胧白雾,君如故的表情看不太清,这让他多少平复了心跳。   默不作声地泡了半天,君如故才终于往他身边移了过来。察觉到对方正在靠近,子夜来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我只是想帮你疏导灵力。”   君如故那近在咫尺的声音落入耳中,他不得不偷偷深呼吸了好几下才恢复镇定:“......多谢你了,师弟。”   仿佛是几个月前的情景再一次重演,只不过这次,两人之间的关系又可谓是非比寻常了。其实子夜来依旧不清楚君如故内心所想究竟为何,但因为知道以自家师弟的性子而言,要他马上就说出什么实质性的话语也是根本不可能的,所以才一直没有刨根问底。   罢了,至少在重生后也明白了一点,那就是君如故也许并不像他所想的那般厌恶自己,这也足够了。   正当子夜来因为体内灵力的顺畅运行慢慢进入状态时,他忽然听见君如故语气不善地问了一句:“什么人?!”   有人闯入复灵池了?   子夜来只来得及睁开眼,便看到君如故的身影已经犹如一道闪电那样冲了出去,带起复灵池里一阵阵的水波荡漾。   几乎没有任何抵抗,来者很快在君如故的攻势下定住了脚步。   “君师兄,是我。”郁千云的面庞沾了水雾,更显得清新灵动,表情也无比真诚,“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因为还不熟悉宗内地形,本想去藏书阁看一看,谁知道莫名其妙就走进这里来了。”   此时子夜来也出了水,使了个咒诀让自己浑身衣物发丝快速变干,然后就站在君如故身边,与他一同看向郁千云:“郁师弟,按照规矩,外门弟子是不能进入复灵池的。”   冷冷地看着他,君如故也沉声道:“这些事项应是在入门仪式上时就已说过了。”   郁千云微微一怔,语气立刻充满歉意:“子师兄,君师兄,抱歉,我、可我真的不是故意要闯入复灵池的......”   “罢了,那么你以后定要记得。”毕竟自己与君如故也没有正式获得进入复灵池的许可,所以子夜来选择了息事宁人,顺便叮嘱他不要向其他人宣扬此事。   闻言,郁千云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多谢子师兄,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即将离开之前他犹豫了一下,似乎有话要说,但一直到最后才开口问道:“子师兄君师兄,你们知不知道副宗主什么时候才回来?”   副宗主就是向来神龙不见首尾的谢题,只不过郁千云的这个问题着实让两人都皱起了眉。   一个才拜入延天宗门下没有多久的外门弟子,为何要向他们询问谢题的踪迹?   再一想到今日本该是谢题前来使用复灵池的,君如故立刻警惕地盯着他:“你问这个干什么?”   郁千云却只是摇摇头:“没什么,君师兄,我随口一问而已。”   说罢,他便在两人探究眼神的注视下转身离开了复灵池。   “......这个人不对劲。”   待他走远后,君如故才低声道。   子夜来亦有同感,而且郁千云这么一个拒绝了九峰掌教收徒邀请的新弟子对谢题感兴趣的话,是否意味着他其实是想拜谢题为师?   作者有话说:   师弟:你喜欢我是因为我的脸?   师兄:不是的师弟,你没有脸我也喜欢   师弟:…… 第97章   疗愈过程被郁千云打断,子夜来原本想要直接回去,无奈君如故仍坚持要帮他疏导完再走。于是他也只得留了下来,待闭目养神让灵力在经脉中运行了几个周天后,身体顿时感觉轻松了不少。   等到两人步出复灵池才发现天色已晚,不小心耽误了太多时间。   “师弟,今日多谢你。”子夜来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君如故的表情,说完后却看见对方似乎因为自己这句话而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沉默了一会儿,君如故才语气平平道:“......你无需和我道谢。”   确实,这样听起来显得有些生分。子夜来叹了口气,他不明白为何自己直到如今也无法顺利掌握与师弟相处的诀窍,或许是关心则乱,一旦和那个人走得太近,好像事情就开始变得不受控制了。   明明连最亲密的事情都已经做过,他还是觉得自己同君如故之间隔着一层怎么也触不到的屏障。   快要走到自己住所的时候,子夜来正准备开口让君如故回去,眼角余光忽然就瞥见了那道正立于不远之外的出尘身影。   不知道薛明夜是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朦胧皎白的月色之下,他便犹如一尊被供奉在寺中的玉像那般清丽脱俗,用那双无悲无喜的眼眸俯瞰世人,目光深处暗藏着某种谁也参不透的凉意。   只看了一眼,子夜来便觉通体生寒。   “如故,夜来。”此时薛明夜也看到了他们并肩同行的身影,“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去哪里玩了?”   朝他恭敬行过一礼,君如故便垂下眼平静道:“师尊,我和子夜来只是去藏书阁看了一会儿书,没想到出来后就已经是这个时辰了。”   趁他没说话,子夜来也赶紧道:“是的师尊,我们下次会注意。”   依次看了两人一眼,薛明夜总算是微一颔首,语气带笑道:“我知道了,你们也不必如此惶恐,而且只要是在许可的情况下,想去哪里为师都不会多言。”   摸不清他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子夜来干脆选择了沉默。   相比之下,君如故倒是恍若无事发生一样,神色如常地问道:“师尊特意在这等我们,可是有何要事?”   薛明夜只是道:“没什么,如故你先回去吧,我想与夜来单独待一会儿。”   闻言,青年眼底闪过一抹难以察觉的忧色,但也不得不听从师尊的安排转身离去。   他走之后,很快就只剩下子夜来自己与薛明夜面对面了。   “夜来,我给你的药吃了有效果吗?”   见薛明夜不多废话,直接便开门见山,子夜来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道:“嗯,多亏了师尊的药,吃完后我感觉身体里的灵力渐有慢慢充盈的迹象,大约再过一段时间就能够完全恢复了。”   与此同时他主动把手递给了薛明夜,暗暗注意着对方的神情变化。   而查探了半晌后,薛明夜亦觉满意,“不错,果然比之前好了许多。夜来,我给你吃的是丹药署新近才炼制出的疗灵药,他们说还未曾让太多弟子试过,所以不知是否会有什么没被发现的副作用,你吃下去后身体一切无碍吧?”   子夜来喉头一动,还是摇摇头道:“还好,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微眯起眼,薛明夜也不再问了:“那么为师就放心了。”   又殷切地叮嘱了几句有的没的后,他总算回去了。站在原地望着那袭好似永远都一尘不染的白衣越行越远,子夜来只觉身心俱疲,默默转身往自己的住处走去。   仿佛是一场无声的对峙,他与薛明夜互相暗中窥探着对方,久而久之,只看谁会率先沉不住气。   待子夜来的灵力完全恢复后,薛明夜便宣布要择日为他和应秋举行授剑仪式了。   尽管君如故一意孤行地反对,他到底还无法改变师尊的决定,只能找到机会就反复对子夜来强调不能结契。   然而当子夜来认认真真询问原因的时候,青年却又抿着唇不发一言。   他这副模样让子夜来险些气到内伤,最后也不再理会了。   转眼就到了授剑仪式的举行之日。由于两人都是宗主之徒,故而长老们与九峰掌教皆前往参与,有这么一群神情凝重兼之表情严肃的人盯着自己,应秋着实吓得不轻,哪怕攥着子夜来的手也忍不住身体的哆嗦。   “没事,授剑仪式就是单纯走个过场,没有谁会为难我们的。”子夜来低声安慰他。   应秋仍是没办法冷静,“可我只要一对上长老们的眼神就总感觉自己像是做错了什么事......”   话还没说完,薛明夜便已手握象征宗主身份的天晖云杖,登上台朗声道:“今日我将亲自为门下弟子应秋与门下弟子子夜来授剑,在座诸位皆是见证,望他二人接下佩剑后,能够恪守道心,以扬我延天宗弟子之名。”   其实子夜来心里也有些紧张,但是当他往下面望去时,一眼就看到谢题正坐在那里,不知为何,他忽然又平静了下来。   念完了祝词后,薛明夜终于一挥衣袖,那两柄正散发着淡淡微光的长剑就这样凭空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见到前世佩剑的那一刻,子夜来的呼吸也变得沉重了。   虽然光芒未完全散去,但他一眼就认出来左边是应秋的佩剑回霜,右边则是自己的佩剑行雪,这两柄剑都是薛明夜寻来的上品兵器,曾经他与应秋便是拿着回霜与行雪离开延天宗的。   因为没有结契,回霜剑在应秋死后就被薛明夜重新收回去了,也不知前世他被丢下悬崖后,行雪的遭遇又是如何。   然而兜兜转转,他们到底还是再一次相逢了。   目不转睛地行雪,子夜来的眼眶微湿,以至于差点忽略了薛明夜接下来的话语。   将回霜与行雪分别亲自交到两个弟子手中,薛明夜看上去也像松了一口气那般露出笑容,“授剑完毕。”   今日他们只先授剑而已,因为结契便是私底下要进行的事了,所以长老与九峰掌教也没有多留,各自说了一些场面话,随即便陆陆续续离开了。   很快,满场就只剩下谢题一人还在那里,看到薛明夜与两个徒弟交代完毕后,他才好整以暇地站起身,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地看向了自己的师弟:“师弟,这样便结束了吗?”   薛明夜含笑答道:“是的,至于结契一事,我会后续再安排。”   闻言,谢题忽然意味不明地冷笑了一下。   虽说早就觉得他们师兄弟之间不太和睦,但这还是子夜来与应秋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直观面对,两人当即大气也不敢出,只能默默垂眸不语,等待着师尊的开口。   在谢题那声冷笑出来后,薛明夜也面色未变,“师兄,还有何事?”   深沉地看了他一眼,谢题这才缓缓道:“不知师弟可曾在师侄面前展示过自己的佩剑?”   此言一出,子夜来先是一愣,继而便回过神。   前世,从他拜入延天宗到最后含恨而亡大约有六百年的时间,可在这六百年里,他似乎当真未曾见过薛明夜的佩剑,薛明夜明明身为剑修,但不知为何,在教导他们修炼的时候也从不出剑,顶多只以灵刃代替。   就连他叛离宗门的那一日,薛明夜都只是站在那里背负双手,仅仅用那种让人看不清情绪的目光盯着自己,随手一挥就挡下了那些攻击。   子夜来原本没觉得此事有什么不对,但被谢题这么一说,他顿时开始产生了怀疑。   静默了半晌之后,薛明夜终于轻轻笑了起来,“师兄,好些事情你都并不了解,我想也许是因为你太久未曾回过宗门了。”   “是么。”谢题并不理会他话语中的嘲讽,终于转身离去。   他走后,薛明夜的神情很快就恢复了正常,朝身旁正老老实实站着的两个徒弟微笑地说:“仪式结束,你们可以回去了。”   低声应了句是,子夜来见应秋还没反应过来,赶紧拉着他就走。   半路上,应秋才渐渐缓了过来,心有余悸地问道:“子夜来,你有没有觉得师尊和师伯两人之间好像有什么很深的矛盾?刚才我差点以为他俩就要吵起来了。”   子夜来摇摇头,“就算有,那也不是我们能管得了的。”   应秋却已经在那里思维发散了:“你说他们俩能有什么深仇大恨?难道是因为宗主之位的归属吗?说起来我也觉得奇怪,明明按照一般的规矩,师公应该将宗主之位传给自己的大弟子也就是师伯才对啊......”   叹了口气,子夜来低声道:“你忘了吗?师伯至今仍是戴罪之身,而且除了师公以外,也没有人知道他究竟犯了什么过错才导致如此。”   被他这么一提醒,应秋才恍然大悟,“不过,师伯这样厉害的一个人,到底是犯了什么错才能让师公狠心将他赶出宗门那么久呢?”   不知为什么,子夜来总隐隐觉得谢题对薛明夜的敌意来得十分奇怪,话语中也似乎一直在透露着什么,这里面或许真的牵扯着什么无人知晓的陈年往事,可惜现在的他依然不能触及。   他能做的也只有让应秋谨言慎行,然后便将这件事暂时放下了。 第98章   授剑仪式结束后,子夜来一连好几天都没见到君如故,原本他还怀疑师弟在故意躲着自己,后来算了算日子,他才想起如今正值六月,这便代表着延天宗一年一度的庆典要到了。   所谓庆典是一项由来已久的传统,相传延天宗祖师是在六月十五这一日建立起宗门的,因此每年这个时候,延天宗都会举办祭典与庆贺,当然主要流程无非就是宗主发言训诫、弟子们聆听教诲。   君如故身为薛明夜最器重的弟子,这几天想必都要忙着协助师尊理事。   不过在这一天里,宗内弟子们会享受到难得的假日,大多数人的选择都是下山去逛逛,因为就算回来晚了,自家师尊也不会责罚。   于是虽还没到庆典之日,已经有弟子开始无心修炼了,而应秋就是其中一位。   他每天几乎一逮到时间就往举办祭典的清霄宫跑,回来便兴奋地告诉子夜来又发生了什么变化。   “子夜来,等祭典结束后我们下山去怎么样?我都好久没出门了。”   面对应秋的提议,子夜来只是苦笑着摇头:“我倒是刚回来,其实外面也没什么好玩的,何况又很容易遇到危险,你别不是又忘了我们上一次在春津楼惹上的麻烦吧?”   提到这件事,应秋显然也有些后怕,“唉,这倒是......那算了,还是不要再生事了。不过,我看你的体质也挺奇怪的,好像去哪儿都会招惹些什么东西回来。”   这么说似乎没问题。子夜来想了想自己重生后遇上的一系列从前未曾有过的麻烦事,不免也感慨了一下。   当晚薛明夜就将三个徒弟召集了过去,和他们简单说了一些祭典举办要注意的事宜。   这也是授剑仪式后子夜来第一次看见君如故,他这段时间定是忙得很,面色瞧着仿佛也没有以前那么好。   耳朵里虽还听着薛明夜的声音,子夜来的眼神却已经盯在师弟脸上了。   等到走出洞府的时候,他又看见君如故正略显疲倦地抬手揉着眉心,最终,心里的担忧还是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师弟,你这几天神龙不见首尾的,脸色还这么差,因为准备祭典所以很累吗?你回去后是不是根本没有好好休息?”   听见这句话,青年总算是望了他一眼,然后便好似因为他的关心而微微笑了一下,“嗯。”   明明只是没头没脑的一个字,子夜来却能从中分辨出对方想表达的意思,甚至还感觉到君如故的情绪应该是高兴的。   意识到这点后,他才想起应秋还在一旁,立刻便抿紧了唇不再开口。   果不其然,应秋在旁边听得一头雾水,探究的目光也不断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视,却仍旧无法理解这种氛围到底意味着什么。   “我说你们......”结果他才开了个头,话题就被突然出现的另一人给打断了。   郁千云的笑容映入眼中时,子夜来只觉他无比碍眼,但对方毕竟是新入门的弟子,如果表面客气不维持的话,就很容易让其他外门弟子误以为他们态度傲慢,这是一贯为人谦逊的薛明夜最不能原谅的事情。   见其他两人似是因为疑惑而没有说话,子夜来只得礼貌地问了一句:“郁师弟,都这么晚了,你还不回房休息吗?”   朝他们行过了礼,郁千云才悠悠道:“多谢子师兄关心,我就要回去了,来此只是想看看能不能遇到君师兄而已。”   他直接的话语让三人都愣了愣,应秋最先不解地问道:“郁师弟,你为何要在这里等师弟,是有什么要紧事找他吗?如果不是很着急的话,其实你可以过几天再来,毕竟这段时间师弟为了协助宗主准备祭典可能没什么空闲。”   没想到,郁千云却笑着反问:“难道没什么事就不能来找君师兄了吗?”   直到这时,君如故才出声道:“郁师弟,按照惯例,新弟子在入门的三个月内都要每日跟随上师修习心法以及熟读宗门戒律,你既有时间站在那里等我,还不如回去将书多看几遍。”   被他隐晦地敲打了一番,郁千云面上竟也毫无羞愧之色,只一边微笑着点头应是,一边恭敬地给他们让出了路来。   直到三人都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应秋不经意间回头一瞥,便发现郁千云依然像座石像一样站在那里,于是也不禁嘀咕了一句:“这人还真是怪!师弟,他该不会是因为太崇拜你了所以才这样吧?”   没有接他的茬,君如故只淡淡道:“此事我会处理,还请师兄不必挂心。”   回房后,应秋才开始天马行空地猜测起来:“你说那个郁千云到底想干啥?他为什么会对师弟那么感兴趣啊?”   子夜来还在思索郁千云那半点不心虚的表情,闻言顿时皱了皱眉:“不清楚,但我和师弟都觉得这个人很奇怪,你没事的话,最好也不要和他走得太近。”   不过,如果他真的有什么问题,在招收他入宗的时候,薛明夜身为宗主难道就没有半点察觉吗?   而且郁千云不仅是今天对着君如故语出惊人,上一次擅闯复灵池一事,他们至今也没弄清楚这人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睡下去许久,子夜来仍在不断回想这件事。   而又过了几天,就到了祭典举行之日。延天宗内的所有弟子,无论内门还是外门都换上了统一的道袍,在各自上师的带领下进入举行仪式的清霄宫中,安静等待着祭典的开始。   身为宗主之徒,子夜来、应秋与君如故站在了最前列,不少弟子都将艳羡的目光投到他们身上,那感觉几乎有些如芒在背。   趁着仪式还没开始,子夜来往人群中扫了眼,便意外发现郁千云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君如故。   目睹这一幕,他慢慢蹙起了眉,心里总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感。只因郁千云的眼神看起来并没有透露出应秋所说的崇拜或者是其他更为荒谬的别的情绪,他盯着君如故看的样子,倒不如说仿佛是在丈量某样东西比较符合。   眼角余光瞥见薛明夜已手执云晖天杖登上了台,子夜来只得移开了视线。   就和前世的记忆相仿,薛明夜所说的每一个字他都有印象,又不想一直对着台上那个人,于是便分神往别的方向望了过去。   一看他便再次发觉,郁千云似乎正在不动声色地往谢题的方向走过去。   此时此刻,台上薛明夜的讲话仍在继续,弟子们基本上都听得十分入神,没有谁会去关注旁人在做什么,而郁千云就借着这个机会光明正大地走动着,让子夜来越看越觉得诡异。   不仅应秋与君如故,包括就站在谢题身边的子六尘好像都没有注意到,子夜来想了想,还是不着痕迹地也往那边过去了。   让他没想到的是,郁千云在即将来到谢题身后之时却忽然改变了方向。   因变故发生得太过突然,几乎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大多数弟子只来得及看见一道迅疾身影瞬间冲上了台,回过神后便惊见那面生的青年已逼近至薛明夜身边!   郁千云的表现完全不像是个只有筑基期修为的弟子,他趁薛明夜正在讲话没有防备,不但直接冲到台上,甚至还挥手释出灵力、欲强行夺走薛明夜手中的云晖天杖。   而薛明夜也微微睁大了眼睛,似是完全没料到这个新弟子会做出这种事来。不过他到底是宗主,没等郁千云再度攻击,手中的云晖天杖便闪过耀眼白芒,足下阵法也随之运转,只一招就干脆利落地将他给擒住了。   座下弟子一片哗然,有认识郁千云的都不免白了脸色,长老与掌教们也都紧紧皱起了眉。但不知为何,被缚住的郁千云盯着云晖天杖,脸上居然隐有一丝不合时宜的嘲讽笑意。   “竟敢伺机夺取云晖天杖,你好大的胆子。”薛明夜冷冷地看着郁千云,他难得动怒,或许是因为眼前这个弟子满不在乎的态度过于刺眼,“将他送入禁闭之地,没有我的允许,不得放出!”   谁知就在此时,谢题清冷的声音却响了起来:“慢着。”   这两个字一出,薛明夜的脸色顿时就更差了:“......师兄,你刚才应该看清楚了吧?这个弟子可是欲夺云晖天杖,我将他关入禁闭之地反省思过难道有何问题吗?”   越过人群,谢题的眼神落在郁千云身上,过了许久才沉声道:“宗主,不用担心,我自有道理,先将此人送入我洞府里,我要亲自审问。”   闻言,薛明夜沉默片刻,竟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既然师兄执意如此......那便这样吧。”   得了他的准许,谢题当真将郁千云带走了。   见两道身影即将离开清霄宫,子夜来立刻暗中召唤出御风之兽跟在后面。   很快,他就“看到”谢题将郁千云带入了洞府,两人四目相对,仿佛是在试探彼此,没有谁先开口说话。   最后还是郁千云沉不住气,微笑着问了一句:“看到我,你怎么一点也不觉得惊讶?”   谢题微眯起眼,毫不客气地说:“因为你不是他。”   郁千云立刻笑了起来,“确实,只是这种程度的障眼法还瞒不过你。”   半晌过后,见对方没有反应,他顿了顿又道:“谢题,那你想不想知道孟中月是怎么死的?”   这个陌生名字被说出口的一刹那,子夜来终于发现谢题的眼神变了。   作者有话说:   终于……下章讲师弟出身~ 第99章   长久的沉默让空气也仿佛胶着一般滞涩,尽管谢题仍没有开口,但子夜来还是能隐隐察觉出这是向来淡漠如冰的男人即将动怒的前兆,因此他只看了一眼就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直面谢题的郁千云却依旧毫无畏惧,看到对方因为自己的话语而难以再继续保持平静,他甚至还颇为自得,嘴角的笑意更是深刻,“谢题,孟中月的死因只有我知晓,你若想知道的话,就将冶玉卷还给我。”   冶玉卷三个字让子夜来眉头一皱,忽然在瞬间明白了郁千云的真实身份。   果不其然,谢题闻言同样眸色微暗,掌心灵光闪现,随即便除去了眼前之人的伪装——   于是当术法失效后,“郁千云”的脸赫然变为了那个眼熟的中年男子。   看清那个人的面容后,子夜来怔了怔,他没想到孟西翁为了夺回冶玉卷,居然真的胆敢冒着如此大的风险乔装混入延天宗,由此可见,冶玉卷对他来说一定很重要。   谢题显然也认得他,“......孟西翁,告诉我那样东西究竟是什么法器?竟然能让你冒着生命危险,不惜一切代价从藏身之处奔赴至这里。”   孟西翁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这你无需知晓,也不用猜测我回来是不是准备报复延天宗,冶玉卷与你们无关。谢题,我只问你一句,你想不想知道孟中月是怎么死的?如果你愿意,咱俩可以坐下来细聊,而不是剑拔弩张地站在这里。”   听见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台上的薛明夜也完成了讲话,握着云晖天杖面色不善地下去了。子夜来随着弟子们涌出清霄宫,顾不上和应秋君如故解释一下,便直接转身匆忙奔进了清霄宫后的一处隐秘角落。   那一边,谢题也已经开口了:“你不想报仇?”   “有什么意义吗?”孟西翁似乎冷笑了一声,“当年那一役,你们这些所谓的正道人士围剿孟氏一族,将数千孟氏族人斩杀殆尽,而我拼尽全力才逃出生天,自然是不想再拿命去搏了。”   盯着他看了半晌,谢题又问道:“那你为了冶玉卷孤身来到延天宗,难道就不怕自己的身份会被发现?”   谁知孟西翁却毫不在意:“因为冶玉卷比我的命还重要,而且我知道,只要我用孟中月的脸出现在你面前,你就不会让你师弟把我带走。说起来薛明夜真的当了宗主啊,谢题,如果不是因为当年你擅自放走了孟中月,这位置恐怕还轮不到他吧。”   子夜来越听眉头皱得越紧,无数线索在脑子里面纠结,让他简直恨不得亲自逼问孟西翁让他说出所有事情。   令人没料到的是,谢题沉默片刻后就出手解除了禁制。   “那是我这辈子见他的最后一面。”男人垂下眼,嗓音也略显沙哑,“在放走他以后,你们不是率领剩余的人马攻回来了吗?之后的战事里我也没见过他,为什么......他还会死。”   像是被他受伤一样的神情取悦到了,孟西翁弯起了嘴角,“是啊,但你有没有想过,他其实不是因为那一战而死的。”   “孟中月,是因为你而死的。”   闻言,谢题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错愕的表情。   没有给他消化的时间,孟西翁就继续说下去:“孟中月被你放回去后就开始躲在暗室里全力锻造那把剑了,而我身为器修,铸术在族中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我一有空,他便经常过来请教我。”   说到这,他顿了顿,语气有些嘲讽:“在知道你因为放走他和我们通风报信、又被白妙藏断了一臂后,他想为你铸一把新剑的念头就更坚定了。可是这把剑非比寻常,我告诉过他,若是再继续下去,他也许连自己的命都要搭上去,结果......我猜得没错。”   听到这,谢题的睫羽颤抖了一下,没有出声。   “那剑不属于尘世,孟中月当初使用灵粹之气锻造剑身的时候我就警告过他了,那股力量绝非我们这等修士能够掌握的。”孟西翁的眼神也变得锐利了起来,“而在进入延天宗后,我一眼就认出他了,真是稀奇,你竟然没办法将他从薛明夜手中夺回来。”   此时,谢题忽然定定地看向了他:“那你可有办法解除他们之间的血契?”   孟西翁哼道:“薛明夜用的是上古契咒,除非剑毁人亡,否则是没有可能解除契约的。而且我看薛明夜对那把剑也挺上心的,还给他起了个可笑的名字叫君如故......”   这句话落入耳中之时,子夜来如遭雷击,猛然睁大了眼睛。   他突然觉得自己不能理解孟西翁是什么意思了。   君如故......孟西翁为什么会说君如故是剑?!   “君如故,那把剑,本不该化形的。”孟西翁眼神幽深,“在此剑即将铸造完毕的最后一刻,孟中月发现灵粹之气竟然也无法让剑成型,于是他选择跳入了铸剑炉中,以自己的牺牲换来剑的出世。他死后我就在剑室里看到了他留下来的遗言,那时我本想立刻携剑离开,怎奈你们已经攻入孟家外围,我为了活命,只能弃剑逃走,倒是让薛明夜捡了个现成的便宜。”   谢题低声道:“我那时被师尊禁锢在地牢,待我赶到,也只来得及看见他的那段遗言。”   孟西翁摇了摇头:“我看得出来,这把剑早被薛明夜毁了。剑本名为忌朱,忌朱之意,便是不得沾染血腥,孟中月锻造此剑的目的就是为了不让你再陷入风波,可薛明夜偏偏反其道而行之。不过,一旦反噬的话,他也逃脱不了。”   此时此刻,子夜来已无心再听他们的谈话了,只因他的思绪早已乱作一团,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刚才孟西翁所说的那句话。   君如故不是人,他的师弟......是一把剑。   他心神不宁,御风之兽有些不受控制,顿时开始隐隐显出了形体,而那一丝微不可见的灵力波动也逐渐蔓延开来。   以那二人的修为,察觉到这点异动轻而易举,在御风之兽即将现形的时候,谢题当即抬起了头,朝着那处莫名产生了诡异灵压的地方望过去,眼神若有所思。   甫一接触到他探究的视线,子夜来当即吓出了一身冷汗,赶紧稳住心神,暗中操控御风之兽离开了洞府。   让御风之兽回来后,他重重地喘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连手都在难以抑制地颤抖。   他好像,无意之中撞破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深呼吸一口气,子夜来又将那几句话翻来覆去地想了好几遍。   如果孟西翁所言皆为真实,那么他就不得不承认,一些长久以来存在于君如故身上的怪异之处,总算是有了解释。   因为君如故是剑,所以他无法像自己与应秋那样成为剑修,所以他看起来永远不似正常人,所以薛明夜对他的身世一直都三缄其口。还有那次自己不慎在他背上窥见的上古文字,结合夏满的话语,想来便是薛明夜与君如故结下的血契。   想到这,子夜来已是通体生寒。   就算再怎么不愿相信,他也知道自己难以反驳孟西翁。   君如故......他的师弟,竟然是一柄剑!   “子夜来。”   当那道声音于耳边响起的时候,子夜来还没回过神,只能愣愣地看着对方走近,直到停在了自己面前。   青年那双深若湖泊的眸子,往日里总能引起他不由自主的悸动,但今天子夜来乍然对上那目光,却第一次觉出了从未有过的心惊,生怕自己的异样被发现,他赶紧低下了头。   许是他的面色过于苍白,或者是表情不对劲,君如故很快便察觉到了:“你怎么了?发生何事?”   嘴唇抖了抖,子夜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想装作若无其事,脸上慌乱的神情却一时难以收敛,“没、没什么,师弟,我只是有点累了,你怎么不陪在师尊身边?”   直直地看了他半晌,君如故忽然轻声道:“子夜来,你知不知道自己很不擅长撒谎。”   “啊...?我撒什么谎了?”被这么一说,子夜来只能尽量勉强自己沉住气,“师弟,请你不要总是这样妄加揣测我。”   君如故没有言语,隔了许久才道:“那你刚才为何不打一声招呼,突然就自己走了?”   拼命想了半天理由,子夜来才吞吞吐吐地说:“刚才......只是觉得人太多了有些闷,所以就来这里透透气。好了师弟,我已经没什么事了,咱们快些回去吧。”   好在君如故没有再追问下去,不然子夜来觉得自己差不多就快要绷不住了。   他一路恍惚,直至见到应秋都来不及调整表情。   “子夜来,你知道么,方才师尊自己一个人回了洞府,那脸色差得,看着真的特别吓人。”应秋说完后没听见回答,这才瞥见他的神情不对,“你这是怎么了,不小心撞鬼啦?”   苦笑一下,子夜来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索性说自己累了要回去休息,而君如故也没有阻止他。   关上门、回到自己一个人独处的环境里时,他才觉得头脑冷静了一些,于是开始回忆刚才听见的东西,而这其中他最在意的还是离开之前最后听见孟西翁所说的话语。   孟西翁说这把剑已被薛明夜毁了,难道是指君如故继续再这样下去会有危险吗?   作者有话说:   孟氏和师兄的身世有关,这里师弟剑的出身也只是表面,更久之前的身份还是和师兄有密切关系的 第100章   子夜来不知道自己已经一个人在房间里思考了多久,总之当应秋急匆匆敲开门的时候,他才发现外面天色已晚,他独自呆了那么久,竟也对时间的流逝浑然不觉。   虽然见他仍是那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但应秋也顾不上了,直接就火急火燎地说:“子夜来,不好了,师尊和师伯吵起来了!”   “什么?”子夜来有些傻眼。   ......所以薛明夜果然还是咽不下这口气吗?那他现在去找谢题对峙,岂不是会撞见孟西翁?结果还没想清楚,他便被应秋给拉出了房间,一路跌跌撞撞往谢题洞府的方向而去。   还未行至门口,两人就已听见内中传出了打斗之声,彼此对视一眼后都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在这个时候进入。   好在子夜来很快也看到了子六尘徘徊的身影,于是赶紧上前问道:“六尘,师尊和师伯两人是打起来了吗?”   叹了口气,子六尘迟疑道:“我也不知晓究竟发生了什么,方才我刚刚回来,就看到宗主他一脸怒气地进到里面,我还以为是宗主与师尊两人有要事相谈,谁知里面争吵的声音居然越来越大,我也不敢进去,只能在外面等了。”   听说薛明夜竟然真的与谢题撕破面皮了,应秋难以置信:“不是吧,难道是因为师伯带走了那个意图夺取云晖天杖的弟子?我还从未曾见过师尊他发这样大的脾气......”   话音未落,那声轰然巨响便随之爆发,三人尚且没反应过来,直到面前腾起尘烟阵阵才手忙脚乱地打开了灵力罩。   待周围重新平静下来后,他们才看清了那手握权杖、立于不远处的正是面色阴沉的薛明夜。   不多时,谢题亦闪身而出,见他们没有受伤,这才转向薛明夜冷冷道:“师弟,你就不怕刚才那一招会误伤了弟子们吗?”   没接他的茬,薛明夜头一次倨傲地抬起眼直视着他:“将那个人交出来。”   他这个模样顿时让谢题脸上流露出一丝讽意,“师弟,你当真要如此?”   “这话应该我来问你。”薛明夜却不为所动,甚至对他直呼其名:“谢题,我现在以延天宗宗主的身份命令你,立刻将那个弟子交出来。”   这一幕早已让应秋看得傻了,然而子夜来心知肚明:或许眼前的薛明夜才是他撕下伪装后真正的样子,冷漠、无情,任何人或事物都绝不可能阻挡他。   显然谢题也有同感,他不加掩饰地皱起了眉,也没有掩饰自己的厌恶,“呵,宗主,你要的所有东西早就被你牢牢攥在手里了,不论是权力还是别的什么,莫非这些还不够吗?”   瞥了眼一旁不敢动弹的三人,薛明夜淡淡道:“把那人交出来,这是我说的最后一次。”   谢题依然没有动作,反倒是孟西翁现身而出,脸上还带着微笑:“薛宗主,许久不见了,你大概还记得我吧。”   看见他的第一眼,薛明夜的表情也终于变了,良久过后才扯了扯嘴角,“......孟西翁。想不到当初还是被你给逃走了,无论如何,算你命大。”   “是啊,很多次半夜从噩梦里惊醒,我都没想到自己能从你们的魔爪之下逃出生天,也总会忘记孟氏一族只剩下我一个了呢。”孟西翁语气嘲讽,目光移到云晖天杖上,忽然又咧嘴一笑,“哈,没想到这东西居然还在,白妙藏拿着它都不觉得心虚吗?”   “毕竟,云晖天杖可是我亲手锻造的。”   闻言,子夜来难掩诧异,顿时直直地看向了薛明夜手中的权杖。   长眉一拧,薛明夜似乎也已不愿再让弟子们听下去,遂挥手将三人震退出了洞府。   “孟西翁,你混入延天宗难道就是想来看一眼云晖天杖吗?”薛明夜冷哼道,“若是因为这样就丢了好不容易才保住的性命,恐怕不太合算,劝你三思而后行。”   毫不在意他的威胁,孟西翁凉凉道:“非也,薛宗主大可放心,云晖天杖对我而言已没有用处,我来延天宗也只是想找谢题要回属于我的东西。”   这话让薛明夜望向了谢题,“师兄,他说的是真的吗?你拿了他的东西?”   抿了抿唇,谢题低声道:“我是无意中得到的,受人所托,他死前要求我毁去那东西,所以我不能还给你。”   孟西翁微眯起眼:“你说的那人是我的徒弟沈移春吧。谢题,其实你根本不用插手这件事的,我向你保证,只要你将冶玉卷还给我,我就不会再用它去害人性命。”   他说得信誓旦旦,谢题也有些犹豫:“那你先告诉我,冶玉卷到底是做什么用途的?”   “这与你无关,而且我说了,我不是准备用它来报复你们。”孟西翁冷声道,“你把东西给我,我立刻就走。薛宗主,这提议你觉得怎么样?我向来说到做到,而且也不想留在这里碍你的眼。”   薛明夜沉默片刻,这才缓缓开口道:“师兄,我看这样最好。”   然而谢题不知想到了什么,最后还是摇了摇头,“不行,我不信他,如果这东西回到他手里,到时候又不慎惹出什么风波来,我便难辞其咎。”   见他如此戒备,孟西翁叹了口气,“谢题,你这个人最大的缺点就是固执和一成不变,若你能够学着稍微变通一下的话,你和孟中月说不定就不用经历死别了。”   此时,薛明夜终于蹙起眉,“别说那么多没用的,孟西翁,除非你将那东西的真正用途说出来,否则我看师兄是不会松口的。既然你不是准备用来对付延天宗,那又何妨透露呢?”   纠缠这么久,孟西翁已经肉眼可见地烦躁了起来,见状也只好道:“其实冶玉卷里面藏着的就是一个阵法,且只能用来困缚住某些东西,无法谋害性命。”   “无法谋害性命?那你的徒弟们又为何非死不可。”谢题声音冷冽地反问。   看了他一眼,孟西翁无所谓道:“这个阵法若要完成,就必须以生魂供养,我养他们那么大,也只是为了这一天罢了。”   闻言,薛明夜忽然转头对谢题道:“师兄,再争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不如还是还给他吧。”   谢题还想再说什么,薛明夜手中云晖天杖忽然直直就指向了他,而在他反应过来后,冶玉卷已经出现在对方手里了。   “......师弟,你真的要这么做?”   微一颔首,薛明夜道:“师兄,这件事由我来处理便可,现在我想和他单独交谈。”   说完他便不顾谢题有何反应,直接就带着冶玉卷和孟西翁离开了洞府。   另一边,晕头转向地被薛明夜扔出来后,应秋犹原不解:“那个男的到底是谁啊?为什么会让师尊和师伯闹成这样?而且之前想要夺走云晖天杖的难道不是郁千云吗?这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真的好想知道啊!”   子六尘还心有余悸:“算了吧,应师兄,这些事情恐怕不是我们能接触的。”   因为知道应秋的好奇心有多强烈,子夜来也只得暂时按耐住了自己的疑惑,“六尘说得对,师尊既然已经把我们赶出来了,就证明他并不想让我们知道,我们还是快走吧。”   原本应秋还磨磨蹭蹭的,谁知又过了一阵子,谢题便冷着脸走了出来,他被吓得不轻,这才老老实实让子夜来拉走了。   离开之前,子夜来回头望了眼,只看见子六尘怯怯地走近了谢题,他们两人在说什么已听不清了。   回去的时候已近深夜,看着天色,应秋惆怅地叹了一声:“结果还是白白浪费掉这一天了。”   沉默了半晌,子夜来总算是隐晦地开口道:“应秋,你有没有觉得,师弟他有些地方和我们都不太一样?”   应秋闻言愣了愣,仿佛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什么不一样?他君如故不就是资质比我们强点么,再加上长得比我们好点......除了这些之外还有哪里不一样?”   子夜来犹豫了好久才道:“我不是指这些,你以前不也总说他奇怪吗?我指的是师弟他的性格和为人处事方面和正常人的区别。”   然而只要一提到君如故应秋就不太耐烦,“你未免也太关注他了吧,而且这种天赋异禀之人性格古怪一点也是常有的事,你看伏灵长老不也是每天跳上跳下没个正形么。”   算了,也许应秋不知道的话反而更好。子夜来思索了一会儿,还是觉得自己最好不要把他给牵扯进来。   但他没想到的是,应秋琢磨了半天,忽然开始对自己的话感兴趣起来了:“子夜来,你以前没有这么在意君如故的,为什么从外面回来之后突然就整天三句话不离他了?”   “你、你想多了。”生怕被他看出不对,子夜来赶紧调整了脸上表情,摆出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样,“我只是随口一说。”   若有所思了半晌,应秋突然道:“你该不会是对他有什么别的感觉吧?”   子夜来一时错愕,还没回答,抬眼就看到白衣青年不知何时正神情淡然地站在不远之外。应秋的声音又大,对方大概早把他俩之间的谈话听得七七八八了。   见状,子夜来顿感一阵无力。   作者有话说:   应秋:你不对劲.jpg 第101章   那天之后,宗内又恢复平静了一段时间,虽然没有人知道薛明夜与谢题之间的冲突是如何化解的。子夜来亦不清楚孟西翁的最后去向,但当薛明夜离开了整整半个月再回来,他便发现自家师尊又是一副什么也不曾发生过的模样了。   薛明夜风尘仆仆地归来,好像连歇一歇都没有时间,马上就将子夜来与君如故叫到了洞府。   “师尊,您这几日是去哪里了?”看薛明夜表情和缓,子夜来遂问了一句。   冲他笑了一笑,薛明夜这才说出了自己把他们叫来的目的:“上一回你和如故也参加了琳琅宴,应该知晓无道争锋举办在即,但此前因为魔修突然闯入的缘故,导致夏宗主在琳琅宴上不能很好地向其余宗门交代情况,所以我这些日子是到霜华宗去拜访夏宗主了。”   说完后,他又笑意盈盈地看向了君如故:“如故,这一次我想让你们俩去参与,你觉得如何?”   薛明夜居然想让自己和君如故参加无道争锋?子夜来有些惊讶,他还以为薛明夜已不会再考虑他了。   君如故沉默了片刻才点头道:“师尊,我明白了,既然如此,那我会带着子夜来前往。”   由于心存疑惑,子夜来忍不住问道:“师尊,您......您难道不准备亲自带着师弟过去?还有如果我们两个参加无道争锋的话,那么应秋他就不去了吗?”   微一颔首,薛明夜道:“祭典那件事你们也都看到了,所以为了众人的安全,我、还有你们师伯必须留在宗门。再者无道争锋这种比赛,小秋没有必要去,他心性不稳,修为也一般,去了只会拖累如故,还是夜来你比较合适。还有什么别的问题吗?”   他已说到这份上了,子夜来只得摇头。   “那就这样决定了。”薛明夜又看向了君如故,“如故,记得保护好你师兄。”   不知为何,子夜来总觉得他这句话有些奇怪,但那异样的感觉也只是转瞬即逝。   在放他们离开之前,薛明夜又道:“此回无道争锋规模盛大,奖赏也颇为丰富,如果你们能夺得一两件宝物自然是好,不过没有的话也不必强求,毕竟还是安全最要紧。”   两人也恭敬应了是。   回程路上,一直没怎么开口的君如故忽然道:“这里有你的一封信。”   信...?子夜来还没弄清楚他在说什么,那一页薄薄的信纸就被递了过来。   拆开一看才发现是楚苍,而当子夜来匆匆读完了所有内容后,脸上不免带了惊讶之色。   见状,君如故皱了皱眉:“发生何事?”   理了理头绪,子夜来低声道:“师弟,你还记得岳珍心吧?楚苍在信里说她好像是失踪了,她的家人原本已经来到风界接她,但却怎么也没能找到她,楚苍说......他认为岳珍心很可能已经死了。”   闻言,君如故微蹙起眉:“他是如何下的这个判断的?”   子夜来叹了口气:“因为还有另一件诡异之事,那就是岳珍心身上的一件法器如今莫名其妙出现在无道争锋奖赏给优胜者的物品里,那法器十分珍贵,若岳珍心还活着的话绝不会拱手相让,更遑论她原本又是水界之人,举办比赛的宗门也不可能认识她。”   那样失落的法器便是缘木求鱼,楚苍保证自己只抹去了岳珍心与竞锻台有关的记忆,而缘木求鱼并不在此范围之内。   所以就算现在岳珍心还活着,恐怕她也是凶多吉少了。虽然此事可以说与他们完全无关,但一想到那缘木求鱼也同延天宗有关系,子夜来索性就把它的来历也告诉了君如故。   听罢,青年沉思了许久,过了半晌才问道:“那他是否准备参与无道争锋?”   “师弟你指的是楚苍吗?他早已决定要去的。”当然子夜来没说,楚苍还在信里邀请自己同他一起参加。   不过还好君如故没再说什么。   很快就到了启程之日。两人出发的时候,应秋因为自己不能参与,所以心情郁闷地躲在房间里。而常少辛虽然也没法前往无道争锋,但还是坚持要送君如故。   “如故,听说这次盛会来了很多能人异士,你一定要注意安全。”无视了还站在一旁的子夜来,常少辛一直黏着君如故说东说西,交代那个又嘱咐这个,全然看不出前段时间被拒绝之后的沮丧。   子夜来只是漠然看着他们,因为知晓了君如故对常少辛没有别的意思,他现在也不把这个人放在眼里了。   喋喋不休地说了许久,常少辛才舍得把目光从君如故身上移到子夜来身上:“......子师兄,如故是你的师弟,我希望这一次的无道争锋你能多照顾他一下。”   干笑了一下,子夜来努力让自己心平气和:“师弟的修为比我高多了。”   常少辛却不依不饶:“我知道,但如故在别的方面比较欠缺,所以还是需要子师兄注意。”   虽然很想翻白眼,但子夜来好歹忍住了,现在他自觉再也没必要和常少辛多说什么废话,于是就随便口头答应了一番,剩下的便让君如故去应付就行了。   因为常少辛的缘故磨蹭了半天,等到终于可以出发时,子夜来看着还依依不舍站在原地目送他们的人,不由自主就脱口而出:“师弟,常师弟似乎对你仍不死心的样子。”   看了他一眼,君如故淡淡道:“我已经和他说清楚了。”   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子夜来噎了一下,“......那他为何还对你这样殷勤。”   君如故忽然道:“无论是谁,放下总需要一点时间。”   听了这话,子夜来下意识说了一句:“师弟,你真的变了好多。”   “是么?”青年望过来的眼眸依然平静。   对上那视线,子夜来有些恍惚,直到现在他还是很难把君如故和孟西翁口中的剑联系起来,眼前的师弟看起来明明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虽说他的情绪起伏波动与旁人相比还是略显平淡,但他会笑会哭,也会流血。   ......流血?子夜来忽然愣住了。   若君如故当真是剑的话,那他也只能是修炼成人身的剑灵,毕竟只有剑灵才能与修士结契,然而剑灵是不会流血的,它们受伤之时所泄露出来的是灵力。   可自己曾经亲眼见过君如故受伤流血,那时候他身上的白衣几乎都被染红了。   君如故如果是剑灵,那他怎么会流血?   也许是他探究的眼神过于明显,君如故很快也察觉到了:“怎么了?”   子夜来也只能勉强压抑住心中的疑惑,摇摇头表示自己无事。   此回无道争锋由风界的几个大门派联手举办,霜华宗是主力,因此地点也距离延天宗不远,两人只用了半天时间就赶到举办地。而到达之后才发现来的人还不是很多,大部分也是出身这几个大宗门的修士,零零散散的,看着倒不像对这次盛会很期待的样子。   虽没看见楚苍的身影,子夜来却找到了莲照,便转头向君如故道:“师弟,莲照佛友也来了,你不过去和他打声招呼吗?”   “......”君如故似乎皱了皱眉,“你未免太关注他了。”   话是这样说,但他还是往莲照的方向走去。   看到他们两人,莲照也很高兴:“是你们,许久不见了。子师兄,上一回你从寒林界出来后怎么样了?薛宗主没有苛责你吧?”   子夜来苦笑道:“嗯,还好,事情基本都已经解决了。”   这趟意外之行,他不仅驯服了一只上古灵兽,还顺利解开了魔修封印,最后也用不着承受什么责罚,算是不亏了。   闻言,莲照松了口气,笑了笑道:“那就好,子师兄,趁我师尊还没过来,我带你们到处走走吧。”   因为无道争锋将会在秘境中举行,所以此处只是一处暂时落脚的地方,依然还是霜华宗的地盘。莲照一边走一边与他们闲聊,不管发生什么,他好似永远都是一副笑容温和的模样,无时不刻令人感到如沐春风。   “莲照佛友,上一回我同楚苍离开后,那位西陵月上师有没有和你们说过什么?”铺垫了半天,子夜来终于问出了自己一直担忧的问题。   聪慧如莲照马上也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子师兄不必担心,上师他只对师尊禀报了此事,密音寺中的其他人并不知晓。”   然而子夜来还是有些不自在,“莲照佛友,敢问你之师尊是......”   莲照道:“我师尊便是密音寺之主。”   说罢,他忽然又望向了前方:“师尊好像也过来了,我便带你们过去拜见一下他。”   于是子夜来和君如故抬头看去,一眼就发现站在不远之外的人赫然是与他们只有过一面之缘的俱兰师。   听到莲照说俱兰师已经知晓自己那次在寒林界中随同魔修“畏罪潜逃”一事后,子夜来再度面对这位密音寺之主时,心情不免就越发忐忑,几乎连对方的眼睛都不敢直视。   好在俱兰师没说什么多余的话语,只颔首回应了他们的行礼,但他那充满深意的眼神却始终落在子夜来身上,令人看不清他心内所想。 第102章   “师尊,这两位就是延天宗薛宗主的弟子。”   莲照分别简单地介绍了他们俩,除了身份外并未说其他多余的事。但俱兰师仍然一言不发,而且谁都能发现他的目光一直盯在子夜来身上,眼眸幽深,不知到底在想什么。   子夜来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又想起对方什么都清楚,只好默默垂下眼试图让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就这样无言沉默了片刻后,俱兰师终于将视线投在了君如故身上:“替我向薛宗主问声好。此回无道争锋我并不参与,原本是不太放心让莲照独自一人进入的,现在既然二位也来了,所以还望你们能够在秘境之中互相照拂。”   君如故点头应是:“尊座,这是自然,莲照是我好友,从前也曾多次帮助过我。”   俱兰师嗯了一声,忽然又看向从刚才起就没有说过话的子夜来,“你便是薛宗主的大弟子?”   子夜来赶紧回答:“是。其实上次在法论会上听尊座讲经时我就期待有朝一日能够亲眼见上尊座一面,只因尊座对经文的讲解实在是令弟子受益匪浅。”   正当子夜来提心吊胆地以为他接下来一定要问自己在寒林界中所发生之事了,没想到俱兰师却眉头微蹙地问了一个十分奇怪的问题:“你之姓氏为子?”   愣了愣,子夜来迟疑地点点头。   “那么,只有你一人吗?”   一旁的莲照与君如故皆面带不解,因俱兰师这句话听着实在是莫名其妙。   但不知为何,子夜来却隐隐感觉自己弄懂了他的意思,“......并非一人,弟子在宗门内还有一位堂弟,他如今是谢师伯的弟子。”   至此,俱兰师才微阖起眼不再看他,接着又交代了莲照几句就走了。   他离开后,莲照也若有所思:“子师兄,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师尊露出那样的神情来,我觉得他似乎对你颇为关注的样子。之前西陵月师座向师尊禀报寒林界一事,师尊在听见子师兄你的名字时也突然变了脸色。”   苦笑一声,子夜来低声道:“尊座也许只是在警惕我而已。”   闻言,莲照还想再说什么,却被一道突如其来的声音给打断了。   “大家都在?”   楚苍照例摇着他的扇子,像个风度翩翩的纨绔一样走了过来,在看见莲照的时候还不动声色地微笑道:“咦?没想到佛友也会前往参与无道争锋。”   莲照假装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笑容依旧和善可亲,“见过楚宗主。”   问候完毕,他随即对君如故与子夜来说道:“如故,子师兄,我还需先回去与师尊做晚课,就先走一步了。”   不紧不慢地等到莲照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楚苍这才悠然道:“夜来,我的信你收到了吗?”   子夜来下意识地看了眼君如故,“......收到了,岳道友一事究竟是什么情况?”   提到这,楚苍便叹了一声:“岳道友的身体完全恢复之后,我就让弟子们找到了她在水界的家人,并发信给对方希望她能来接走岳道友。本来一切都计划得好好的,谁知在即将出发那日,岳道友忽然说她想自己一个人到外面去走走,我也是一时疏忽,就让她出门了,之后......我便再也没能找到她的踪迹。”   君如故冷冷问道:“那她的家人也没找到她吗?”   摇摇头,楚苍道:“后来岳道友的家人调查发现缘木求鱼竟然成为了无道争锋的奖赏物品,因她很清楚此物的重要性,这才得出岳道友恐怕已经遇害了的结论。”   听完了他的讲述,子夜来又想到缘木求鱼的功效,身上顿时有些发寒,“如果你多注意一下也许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楚苍却道:“如果有人执意要取岳道友的性命,那么不管我如何防范,对方总也能找到机会的,不是吗?”   “能够知晓缘木求鱼这件法器的作用的人,身份地位想来也不会比我低到哪里去。”他随即又笑眯眯地补充了一句。   不想再听下去,子夜来便换了个话题:“人才来了这么些,无道争锋何时正式开始?”   示意他跟上自己,楚苍道:“明日才正式开幕呢,走,我带你去见个人。”   然而君如故也在此时拉住了他的手,皱着眉,一副不愿放人的模样,“去哪?”   见状,楚苍脸上霎时掠过一丝深沉的笑意,“君师弟,别紧张,我又不会拐了你家师兄,你若是想知道的话,大可以跟着我们一起走。”   不想他们又起一些无谓的争执,子夜来赶紧反握住了君如故的手并安抚似的捏了捏。这还是他最近才摸索出来的方法,他发现只要自己这么做了,君如故一般都能在短时间内安静下来。   果然,身后青年没再说什么,只是依旧防范地盯着楚苍。   走了一段路后,三人便来到了一处花团锦簇的凉亭里。在见到那个女人的第一眼时,子夜来恍惚还以为对方是岳珍心,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面前之人虽与岳珍心容貌有几分相似,但身上却另有一种岳珍心所没有的脱俗气质。   朝女人行过一礼,楚苍遂介绍道:“这位就是岳道友的长姐冷翡光冷前辈,冷前辈是水界知名铸师,缘木求鱼便是冷前辈的作品。”   女人微一颔首,望向他们的目光有些许探究,“二位可是延天宗白宗主的弟子吗?”   闻言,子夜来与君如故俱是一怔,继而才明白她似乎是把他们认成了谢题与薛明夜,所以神情才带着一丝不确定。   “前辈,白宗主是我们的师公,而且如今他也算是隐退了。”   君如故随即就把这些年来延天宗的变化简单地说了一下,冷翡光听得入神,最后才略显怅然地叹了一声:“是我孤陋寡闻了,我避世已久,确实未曾了解过这些。这么说来,如今延天宗的宗主就是薛明夜了?那白宗主的踪迹呢,目前为止还是没有人知晓?”   点点头,君如故道:“师尊也许久未曾见过师公了。”   不知为何,冷翡光忽然笑了一下,声音里带着不加掩饰的讽意:“当年我应了白宗主的请求为他锻造缘木求鱼,谁知这东西不仅没能满足他的欲望,现在甚至害死了我的妹妹,早知如此,我那时就不该做这件事。”   她说完这句话后,周围静默了片刻,君如故才开口问道:“前辈,缘木求鱼虽然失落,但说不定岳道友还活着呢?”   冷翡光却笃定地摇了摇头,“在白宗主失踪后,我便将缘木求鱼收了回来,因我为了寻找各类铸材而常年在外奔波,就将其交给小妹保管。缘木求鱼被我下了一道禁制咒文,只有我和小妹知道解法,我也曾告诉过她若不慎遇到修为高深之人强夺,不需死守,可以直接将解咒告知。”   说到这,她顿了顿才继续道:“而今缘木求鱼却莫名其妙成为了无道争锋的奖赏品,小妹也失去踪迹,只能证明她已遇害,那夺了法器之人因解不开咒文,可能就借着无道争锋这个机会顺势将缘木求鱼公之于众,以求有人可以解开上面的禁制。因此我推断,那夺取法器之人必定身份地位显赫,否则做不到这样。”   听着听着,子夜来不由自主想到了之前楚苍曾告诉过自己的话。   在第一次遇见岳珍心的时候,他便说过缘木求鱼和延天宗的关系十分密切,可他究竟为什么会知道呢?   “前辈,您当初铸造了缘木求鱼一事,除了师公以外还有旁人知晓吗?”   乍然听他这么问,冷翡光哼了一声:“他们这些人贪得无厌,为了找到传说中的永生不灭城,便将主意打到了世间海上,当真以为自己能够寻得捷径飞升......最后不还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子夜来总是觉得她的语气和说辞有些奇怪,话里好似隐瞒了什么极为重要的线索一样,但他此刻也无暇细想。   反倒是君如故出声问道:“前辈,您的意思是想要通过缘木求鱼找到永生不灭城的不止师公一人,这里面还涉及到其他势力吗?”   沉默片刻,冷翡光的眼神闪了闪,“......你很聪明,但恕我无法透露太多,毕竟我亦同这件事脱不了干系,况且现如今白宗主也隐退了,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吧。”   她如此避重就轻,反倒更令人好奇,但他们也明白以自己的身份尚且没资格过问,于是又聊了几句后就与冷翡光告辞而去。   往休整地行去的途中,楚苍又开始继续撬墙角:“夜来,等比赛开始后你要不要同我一起走?”   一旁的君如故闻言,脸色立刻又阴沉了几分,“子夜来身边有我在,为何要同你一道?”   挑了挑眉,楚苍假装惊讶地笑道:“哦?抱歉,那是我唐突了,我还以为君师弟定然是要与那位莲照佛友一起的。”   子夜来听着心累,赶紧揉了揉额角婉拒了他:“楚苍,这回我是奉师尊之命和师弟一起来参加无道争锋的,而且如果你带着我,恐怕又要受我拖累,所以还是算了吧。”   至此,楚苍总算是不再强求了。   经过短短一晚的休整,在第二日早晨,无道争锋正式拉开了帷幕。   作者有话说:   隔壁挖了新坑,有兴趣可以瞅瞅~ 第103章   这次主持开幕仪式的换成了另一个大宗门——宣虞山庄的掌门人虞远,在他向众参与者讲解规则的时候,子夜来朝四周围看了一圈,发现此回前来参加无道争锋的多是一些散修,相比起来反倒是宗门弟子的数量较少。   也许是那些大宗门都不怎么将这种比赛放在眼里,又或者是他们对无道争锋提供的奖赏毫无兴趣。   可既然大部分人都知晓缘木求鱼的作用和永生不灭城的传闻,那又怎会对此无动于衷呢?   好像看出了他的疑问,君如故遂低声道:“各大门派的掌门都很谨慎,所以他们派来参与无道争锋的也只有少数几人,毕竟永生不灭城再怎么传奇也从未有谁真正见识过,如果因为此等虚无缥缈的东西而折损弟子的话并不合算,相反散修就没什么顾忌了。”   子夜来点点头,忽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散修没有门派规矩的束缚,在秘境中出手是否也会更加无所畏惧?”   君如故嗯了一声,“不过不用担心这点,因为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他刚刚说完这句话,另一边的楚苍便发出了意味不明的轻笑,子夜来唯恐被他察觉到什么,赶紧掩饰似的咳嗽了好几下。   虞远讲完后,又派人点数好了所有参与者,这才召集他们一同登上传送法阵,去往此次无道争锋的比赛地点——太虚秘境。   所谓秘境分为两种,荒野原林无人管辖的称之为野境,魔气充盈极度危险的称之为魔境。而像马上准备要开启的太虚秘境,则是某些宗门或修真世家自己统领的秘境,期间已经进入过很多人了,所以危险系数一般没那么大,内中多为一些人为制造的困难陷阱,不存在太大的未知。   此时,太虚秘境外已经聚集了许多不同门派不同境界的修士,子夜来远远地就看到了莲照,正想和他点头致意就被站在高台上的虞远唤回了注意力。   指挥身旁弟子给他们每人都分发了一枚精巧的玉质钥匙后,虞远清了清嗓子道:“此次即将开启的太虚秘境中共包含有大小九个秘境,每个秘境的难度不相上下,差别只在于区域大小。参赛者随机进入,每个秘境的开启时间都为十日,在十日之期里,望诸位能把握好时机,同时也要做好应对准备,若是已经受伤严重的,便请及时利用手中的玉匙离开秘境。”   说罢,他便祭出了开启太虚秘境的钥匙。   楚苍好似又在耳边说了句什么,但子夜来只专注地盯着虞远手中逐渐闪烁起来的白光。   很快,自光晕中便浮现出了一只洁白仙鹤,它展开翅膀在虚空中盘旋了三圈,随即发出一声清啼,朝太虚秘境悠然飞入,至此,太虚秘境的境界禁制也被徐徐打开了。   “快,大家一起结伴进入吧!”虞远喊道。   于是,在他的示意下,众修士们都朝秘境中一拥而入,子夜来有些紧张地抓住了君如故的袖子,手却被他微温的掌心牢牢握住了。   他下意识地略一怔然,眼前已是白光大作。   在穿过那一层水雾似的屏障后,所有修士们便都顺利进入了太虚秘境,又很快被分别传送到了不同的秘境里。   待那耀眼光芒慢慢褪去后,子夜来便发现进入同一个秘境里的并不止自己与君如故,不知道为什么,楚苍依旧跟在他们身边,此刻正在笑容满面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此处秘境仿佛是一片原始森林,君如故于是放出神识探测了半晌,再度睁开眼后,他便道自己在方圆十里之内看到不少湖泊、沼泽和洞窟,但暂时未能知晓有没有什么危险。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往水源处去吧。”楚苍突然笑着看向了子夜来,“夜来,你怕水的毛病好了吗?”   被他这么一提醒,子夜来猛然想起了他们俩上次在魔境中的经历,脸上表情顿时就有些不自然,“......我什么时候怕水了?我看你还是少说几句,别在这里讨人嫌。”   苦笑着叹了一声,楚苍语气微妙地幽幽道:“果然,只要有君师弟在身边的话,夜来你就总是对我这么不客气,我开始怀念你还是灵兽的时候了。”   瞪了他一眼,子夜来见君如故一直不再开口,索性转向他问道:“师弟,我们现在要去哪里?还是你来决定吧。”   因为他这句话而略微舒展开了紧锁的眉头,青年沉思了一会儿,遂淡淡道:“无道争锋并不是要求参与者直接在内中探寻何种宝物,而是在秘境里布置下了一些困难关卡要求我们去破解,只有顺利解开的人才是最后赢家。所以我们要做的便是发现那些特殊的地方,然后再进入里面完成任务。”   说罢,他又看向了不远之外的某个地方:“我感应到那个方位有些不同寻常的波动,虽然很轻微,但终归是和其他地方不同的,不如就先往那里去吧。”   见楚苍没有要反对的意思,子夜来赶紧道:“好,都听你的。”   可惜在半途中,楚苍经过短暂的沉默后又开始滔滔不绝了:“诶,好像没有看到莲照佛友,也不知道他是否也被送进这个秘境里了呢?如果他也在的话,咱们四人倒是可以合作,君师弟你说是吧?”   君如故没有理他,眉头已然皱起。   子夜来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只得努力转移话题:“楚苍,那位冷前辈也是来参加无道争锋的吗?”   “没错,她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拿回缘木求鱼,再找出那个谋害了岳道友的凶手到底是谁。”楚苍道,“只不过她避世太久了,且又不是你们风界之人,对很多事情的了解并不深,此行恐怕不会那么顺利。”   说到这,子夜来忽然问道:“那你呢?你也并非风界之人,为何会知晓那么多?之前有关缘木求鱼的事情也都是你告诉我的,你究竟是从哪里打探来的这些消息?”   闻言,一旁的君如故也直直看向了楚苍。   然而楚苍却依旧笑容不变,“我当初既然决定前来风界,自是要做好万全准备才会动身,所以便着重打听了一些事情,缘木求鱼就是其中一项。但此事涉及到太多方面,我在探查过程中也遇到了不少阻碍,后来我便收手了,有时候,知道得太多反而不是什么好事。”   他似是话里有话,让人永远也猜不透他的意思。   三人在林中走了一段时间后,四周便愈发寂静,但越是这样就越是必须提高警惕,君如故与楚苍皆敛了神色,子夜来也隐隐感到了些许不安。   只是,就算他们已经如此戒备,变故还是在瞬间发生了。   在子夜来又一次迈步的刹那,他忽觉自脚下的地底深处传出了阵阵说不出是因为什么而造成的诡异震动,结果还没回过神,那道道虬结狰狞的粗硕藤蔓就已冲天暴起,顿时犹如疯狂扭动的巨蛇,朝落入陷阱的猎物凶猛扑来!   君如故反应迅速,在藤蔓发动袭击的同时便抬手释出灵雷,一旁的楚苍脚下亦浮起阵法图腾,燃起蓬勃火焰试图将那些植物直接烧去。   然而不知为何,他们俩的招式似乎并不奏效,藤蔓不仅没有因为雷火蔓延而摧折,反倒是像受了刺激一样更加张牙舞爪了,它们的外皮坚硬似铁,两人的攻击竟然都未能伤其分毫。   见状,子夜来也立刻祭出了行雪,长剑闪烁着冰冷霜芒向身侧藤蔓劈砍而去,这一回虽然将那些不断延伸的爪牙给成功斩断了,但不过短短片刻,藤蔓的断裂处就又长出了新的枝节,然后便快速恢复了原样。   “不行!这样下去是行不通的,必须要找到它们的弱点!”楚苍喊了一句,“夜来,试试看召唤御风之兽来帮我们!”   经他提醒,子夜来立时叫出了御风之兽,只见青色狮猊猛然扑到几乎和树干一般粗的藤蔓上张嘴就咬,雪亮利齿三两下就将之撕扯开来,而且这一回,那些藤蔓居然并没有复原再生了,落地之后没过多久便尽数枯萎。   也许......不用灵力才不会让藤蔓继续疯狂生长?   想到这个可能性后,子夜来眼前一亮,将这个发现告诉了另外两人,于是他们干脆让御风之兽在前方对付藤蔓开路,自己则跟在后面,负责以灵焰将被御风之兽咬断的残枝焚烧殆尽。   本以为这样就算不能把藤蔓全部消灭,至少也可以开出一条路来,谁知藤蔓不仅没有稀疏,反而还越来越密集,纵使有御风之兽的帮助,不能大范围动用灵力、清除的藤蔓总是有限,三人渐渐开始力不从心。   就在这时,子夜来正以灵焰焚烧藤蔓,猝不及防感觉小腿一紧,他不过分神低头瞥了眼,手腕马上也被死死缠住了。   “...!”甚至连呼喊也没来得及发出,下一刻,子夜来便被强壮有力的藤蔓拽倒在地,整个人都被拖行着往前拉去。   御风之兽长啸了一声,顿时掉头往主人的方向追去,君如故和楚苍也随即跟上,可藤蔓的速度快到异样,眨眼间就硬是把子夜来拖进了一处狭窄的洞穴之中。 第104章   被那股大力生拉硬拽,整个人被迫擦着地面往前而去,这滋味并不好受。子夜来一边运起防护罩保护自己,一边试图将剑刃卡入藤蔓的缝隙中让它们停下来,可惜粗壮枝桠都纠结在一起,且速度又太快,令他几乎有些无从下手。   好不容易眼前出现了一个只能容纳一人通过的狭窄洞穴,子夜来精神一振,赶紧在被拽进去之前横起剑柄挡住洞口,想借此对抗藤蔓的力量好不让自己继续被拖入。   只是他到底低估了那些正处于狂暴状态下的植株,不过片刻,洞口岩石已撑持不住,在阵阵层出不穷的崩裂之音响起后便纷纷瓦解了。   身体瞬间一轻,子夜来猛然睁大了眼,但却已控制不住下坠。   很快,他反应过来后便发现自己被拽进去的这处洞穴俨然深不可测,因为眼前漆黑一片,且原本细长曲折的通道正在逐渐变得宽敞,要不是因为洞口还没被彻底撞开,那些藤蔓恐怕会全部冲进来。   不知是不是在底下遇到了什么障碍,藤蔓的拖行速度骤然变缓了,至此,子夜来终于得以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趁藤蔓将自己甩到半空中的时候以剑尖狠狠钉住了岩壁,待锋刃牢牢嵌入石缝、身体也稍微稳定下来后立刻燃起灵焰将手腕以及小腿上缠绕着的藤蔓除去,继而便攀住岩石抽剑而出,拍了张符尽量隐藏起自身的气息。   情急之下,他的动作一气呵成,灵符起效后便缩着身体往山壁自然形成的孔洞里面躲。那些藤蔓果然没能找到他的踪迹,顿时仿佛无头苍蝇一般在洞中张牙舞爪地搜寻了起来。   看准时机,子夜来随即挥剑运使极招,行雪倾刻间爆发出了耀眼光辉,自剑尖处凝聚而出的灵力亦如同汹涌洪流,以雷霆万钧之势朝着仍在半空中盘旋的藤蔓袭去。   这一回,不知是不是因为那些藤蔓已远离了地面的缘故,它们的力量显然已经大打折扣,在第一击落下之时便犹如真正脆弱的植物一般被这道剑招通通震碎为齑粉了。   洞内重归于平静后,子夜来这才松了口气。   他先歇了一会儿,然后仰首望了眼,就发现自己此时距离入口已非常远了,虽然爬上去要耗费很大工夫,但四周看着并无其他通道,他也只能无奈地开始攀登起了岩壁。   只是还没移动多远,子夜来便敏锐地捕捉到了另外一些不同寻常的细微声响。   原本他以为是自己还没将那些藤蔓彻底清除干净,但继续凝神辨认了半晌后,子夜来便疑惑地皱起了眉。   这声音并不像植物,倒更类似于人类发出来的。   犹豫了一下,心想也有可能是被传送到这个秘境里的其他修士,而且自己身上还有灵符遮掩气息,子夜来于是小心翼翼地往声音来源处攀爬而去。   然而当他慢慢接近那片黑暗的角落,鼻端也随之嗅到了什么若有似无的味道,子夜来伸手在石壁上一抹,指尖便带了几缕淡淡的血迹。   就在他凝神细看之际,那声微弱痛呼就从附近的石洞里传了出来,依稀还听得见有另一个男人正在低低冷笑。   “救、救命......”   子夜来微微一怔,立刻就闪身躲进了岩石缝隙里,他如今什么也看不清,在这种情况下绝无可能救人,只得希望那个凶手尽快离开。   又过了片刻,呼救的声音已微不可闻,紧接着一道模糊身影终于也开始往外移动了。   子夜来隐隐约约看了个大概,确认那股冰冷气息已不在此地,挣扎半晌,他还是往那个藏在岩壁中的曲折石洞内迈步而入。   刚刚来到石洞口,他便努力说服自己冷静,但过于浓烈的血腥味依旧迎面而来,使人难以躲避,扶着岩壁走了一阵子,他只听得那断断续续的呼声已彻底断去,心里不免更加忐忑。   就在这时,耳边忽然传来一声轻响,子夜来一惊,立刻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只感觉那道本该已经离开、身上还带着血腥气味的黑影猛然就朝他藏身的方向凶猛扑来!   仍立在原地大气也不敢出,子夜来暗中握紧了剑柄,不过好在那道黑影虽然折返了回来,但也只是匆匆掠至他身旁,在没发现什么不对劲之处后总算是真正急急而去。   那人的气息拂过之际,子夜来又惊又疑。   ——对方身上毫无任何魔气,所以,他是个正道修士。   没想到还是有人为了赢得比赛而选择在秘境中出手伤人,说不定也是冲着缘木求鱼来的。   确认那杀人者已彻底离去,子夜来方才谨慎地再次往洞内而去,而当他看清了那副情景时,纵使早有心理准备,还是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倒在地上的是一个身穿宣虞山庄服饰的弟子,他已气息断绝,不仅被挖去了内丹,脖颈处还有一道骇人伤口,而他的头颅竟然不翼而飞,显然这一切都是那个凶手的杰作。   目睹这一幕,子夜来深呼吸了一口气才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这可是由各家大宗门所掌握的秘境,内里发生过什么事情都有可能被查出来,杀人的修士大约是散修,否则不会如此大胆,要知道这种事被发现了的话那是绝对免不了一死的。   又看了一眼地上的弟子,子夜来没有犹豫,直接选择转身离开,毕竟他如今自身难保,带上这个人的尸体只会寸步难行,也没有办法能为他伸冤。   子夜来边思考着边往外走,这已经是他第三次遇见这种情况了。第一次是集雪溯道会之时,他与楚苍、君如故一同对上了那个杀人的修士,第二次是在法论会,又一个闯入者肆无忌惮地在佛门清净之地进行屠杀,然后便是现在。   这三个凶手都有共同点,那就是身无魔气,而且第二次和第三次的受害者都被砍下了头颅,这必然不会只是巧合。   说不定......凶手其实是同一个人。   一想到此刻那人也许还在附近,子夜来便庆幸自己出发之前往芥子袋里放了不少平时存下来的灵符以防万一。   不过他都被拖进来这么久了,怎么御风之兽还没出现?至于另外那两个人,子夜来也不太指望他们。   好在他刚走出岩洞就听到了御风之兽熟悉的叫声,子夜来马上便策动血契,将它悄无声息地引到了自己身边。   “去看看那个人走了没。”   御风之兽于是再度化作一股微风散入黑暗里,隔了半晌才回返,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看样子外面应该是暂时安全了。   直到这时,子夜来才燃起了灵焰想要照亮四周环境,谁知才刚刚伸出手去,眼前突然就浮现出一张惨白的脸,他立刻下意识倒退一步,后背却贴上了什么正在散发着淡淡热意的东西。   他差点就叫了出来,直至身上灵符被撕去,才终于看清了楚苍在光线中越发显得浓艳的眉眼,只得强壮镇定地瞪了他一眼,“......你是特意站在这里吓我的吗?”   不用说,后面的人自然就是君如故了,隔着一层衣衫,子夜来依然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温度。   似乎十分乐意见到子夜来露出嫌恶自己的表情,楚苍慢悠悠道:“抱歉,但我和君师弟又不知道黑暗里的人是你,万一是先前那个杀了人的呢?总要谨慎一些才好。”   闻言,子夜来诧异道:“你们也遇到那个人了吗?”   可是方才明明没有听见任何打斗的声音啊?   楚苍道:“血腥味那么大,再加上君师弟能探得你之气息仍在,我们便没有贸然深入,不过和那个人擦身而过的时候,我总觉得他有些说不上来的熟悉感。”   子夜来正想说什么,手腕就被绕到一旁的君如故握住了,“你没受伤吧?”   青年的眼神认真而又充满担忧,顿时令他心跳一顿,怔了怔才开口道:“我没受伤,尸体就在前面那个洞里,我进去查看时发现那人已经被杀了。而且我怀疑,凶手很可能便是我们此前在集雪溯道会和法论会上遇到的身无魔气却残害了众多修士的人。”   君如故皱起了眉,他显然也还记得:“如何断定?”   “杀人手法,以及那种无法形容的感觉。”子夜来道,“这里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你们进来的时候有没有研究过该怎么出去?”   叹了一声,楚苍道:“唯一的洞口已经被那些藤蔓给层层包裹住了,所以我猜那个人也没有出去,他可能是往别的方向寻找出路去了,我们只要避开他,不和他起正面冲突就行。”   可是如果洞口被藤蔓挡住的话,将它们破坏掉不就行了?子夜来觉得有些奇怪。   看出了他的想法,君如故遂解释道:“我们进入这里救你的时候才发现原来那些藤蔓可以吸取人的灵力,越是被攻击就越是疯狂,吸收能力也更为强悍,因此没必要在它们身上浪费力量。而且这个洞穴远不止这么深,说不定就是一个考验关卡,因此可以继续进入看看。”   他们俩大概也是经过一番商讨得出的结论,子夜来点点头,于是三人便一起往岩洞深处而去了。 第105章   在漆黑一片又兼幽暗狭窄的空间里移动其实很不方便,眼前乱石丛生,脚下凹凸不平,稍不注意便会踩空,而且说是行走,他们其实更接近于攀爬,这样一来也很难燃起灵焰看清道路。   不过好在有御风之兽,它的身形除了能够散入风中隐蔽起来,必要之时也可以化作一团朦胧光晕,虽然照亮的地方有限,但毕竟聊胜于无。   如此前行了一段时间,子夜来已经渐渐感到吃力,他之前刚与藤蔓搏斗,又险些被那屠杀者发现踪迹,此时此刻早就身心俱疲。但每当他生出想要停下来休息一下的念头时,目光就会对上前方楚苍与君如故的矫健身姿。   不愿让自己显得比那两人差,纵使快要精疲力尽,他咬了咬牙,还是努力继续跟了上去。   踩着石壁上凸出来的地方艰难地往上爬,子夜来的手握在那些尖锐石块上,已被划出了数道深深的血痕,岩洞内又十分湿泞,他有好几次都差点因为抓不住而失足跌落下去。   许是他的动静有些大,不远之外的君如故敏锐地察觉到后,马上转过头询问道:“子夜来,你是不是走不动了?”   好不容易在岩壁上稳住了身体,子夜来仍然不肯示弱:“没事,师弟你不用管我,刚才只是不小心滑到了而已。”   楚苍也瞥了他一眼,继而就像心知肚明那般笑道:“君师弟,此洞深不可测,我们也走了好一段路了,除了石头以外依然没看见其他事物,不如先找个地方停下来休整一番,也有时间理清一下思路。”   没再多说什么,君如故很快同意了。   三人刚好行到了甬道的分岔处,四周围骤然变得开阔了起来。子夜来抬眼望去,就见头顶石壁也从这里开始斜斜向上,正巧辟出一片空间,俨然是个适合他们休整的小小憩息地。   终于能够直起腰坐下的时候,他只觉自己浑身酸痛不已,使用过度的四肢亦僵硬如同石头,让灵力在奇经八脉中运转了一个周天后才感到好了些。   对比起他的狼狈,楚苍与君如故仍是一派淡然,好似根本没受什么影响,坐下来后便各自燃起了灵焰,原本昏暗的空间也顿时光亮起来,将三人的影子延伸至更远处无垠的黑暗中。   “走了这么长的路,还不知道无道争锋给参赛者的考验究竟是什么,也真够折腾的。”楚苍幽幽叹了口气,那对深黑眼眸也因为灵焰的摇曳而闪烁不定。   子夜来总觉得他的模样看着有些瘆人,不动声色地将目光移到了君如故身上:“师弟,有没有可能是我们搞错了?这个岩洞里面当真会有所谓的关卡吗?”   君如故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初入此处,便在石壁上发现了些许零散印记,内中蕴含的灵力气息虽然已很微弱,但还是能分辨出来是莲照留下的。”   听见莲照二字,楚苍立刻出声道:“哈,君师弟,没想到你和莲照佛友还是如此心有灵犀,竟能想出用灵痕来交流的方法。”   冷冷看了他一眼,青年没有接话,而是继续说了下去:“我猜他进入这里的时间比我们早得多,也许是之前传送的时候,莲照就直接被法阵带进了这个地方。从他留下的灵痕来看,他不仅没有离开,而且还径直往岩洞里前进了,所以我才认为我们可以和他一样深入。”   君如故的分析有理有据,何况莲照也不是不靠谱的人。想到之前他曾给予自己那枚用于从寒林界中脱困的铜钱,子夜来就信服了:“师弟,你不早说,既然如此,那我们也不必急着赶路,让我再歇一会儿吧。”   他实在是累极,一时半会儿也不想再站起来。   就这样安静了片刻,御风之兽也变回了原样窝在主人的脚边。楚苍看着看着,忽然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青色狮猊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在那只手磨蹭过自己下巴的时候从喉咙里发出了微不可闻的呼噜声。   见状,楚苍又笑吟吟道:“夜来,前段时间我总算找到了记载有御风之兽内容的古籍。”   子夜来闻言,不禁也有些好奇:“是吗,那这御风之兽到底是何等来历?”   “就如同我所说一般,上古时期,天地混沌,灵气稀薄,多数灵兽都是由金木水火土这五种元素化生而出的,而御风之兽生于风中,五行属木,自然便成为了风界界主的坐骑。”   说到这,楚苍顿了顿,“传言御风之兽凶悍无比,且轻易不会与人接近,当时风界界主也是耗费了不少心力才将之驯服。所以我比较好奇的是,夜来你究竟是怎么做到这点的?”   顺着他的话回忆起了自己“驯服”御风之兽的过程,子夜来当即选择避而不谈:“没什么特殊的,总之我猜我之所以驯服了御风之兽,大概也是因为师伯的原因才能如此顺利,如果没有师伯替我取出御风之兽的元神,恐怕我直到现在都无法恢复人形。”   他既然不说,楚苍也不勉强:“或许吧。通过御风之兽,我也查到了其余界主都有各自驯服的灵兽,只不过很可惜的是,千万年过去,它们的踪迹几乎都已消失了,不知为何这御风之兽竟还存在于世间,夜来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说实话,子夜来对御风之兽的来历并不怎么感兴趣,“也有可能是另一位大能也驯服了御风之兽,但他却选择不与之结契,而是将其封印在了秘境里,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楚苍忽然道:“这也没错,但要是真的有人修为高深至此,已经能与四界界主比肩的话,那才是真的奇怪。”   “你的意思是直到如今,世界上依旧没有人的修为能够比得上四界界主?”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靠在岩壁上,子夜来随口道,“而且就因为是最早得道飞升的,所以他们就自封界主,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四界谁也没有亲眼见过他们的身影,也未曾听说他们入世处理什么事务,这界主的头衔未免得来的太容易了吧。”   仿佛是被他的话语逗笑了一样,楚苍停了半晌才道:“四界界主的职责比你想得要重,他们维持的是这个世界的平衡,而那些也正好是世人看不见的。”   子夜来漫不经心道:“你好像对此很了解。”   而楚苍倒也承认了,“确实,我可比你想得要博学多才。”   这话倒也没有夸大,又过了一阵子,子夜来渐渐感到了困倦,就连眼皮也开始不由自主地合上。   他其实并没有想睡的意思,只是在闭目养神的过程中,思绪难免放任流淌,久而久之便陷入了半梦半醒的状态。   也不知这样过去了多久,子夜来朦胧中忽然感觉自己被谁大力给晃醒了,他睁开眼时还有些不满,但发现面前是一脸凝重的君如故后,愣了一下便问道:“......师弟,怎么了吗?”   “别睡,这里不对劲。”君如故说,“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   闻言,子夜来用力嗅了嗅,果然闻到了一股淡淡香息,“好像是有香味,这有什么问题吗?”   青年眉头紧锁,“闻了之后,你难道没有觉得四肢酸软而且浑身无力?”   有这么严重吗?子夜来一开始还以为是君如故在吓唬自己,然而正当他准备抬起手时,却惊讶地发现自己如今的身体情况果然和对方所说的一样。   “师弟,那香味里是有什么能够麻痹身体的东西吗?这要如何化解?”   问完后,君如故却半天都没回答,只是用那种奇怪的眼神死死盯着他。   心头顿时闪过一丝疑惑,子夜来几乎想要避开他的视线:“师弟,你、你没事吧?对了,楚苍呢?我怎么一直都没有看到他......”   话音未落,眼前原本还一动不动的人忽然就朝他扑了过来。   猝不及防被按倒在地上,子夜来的头撞到了石壁,也因此觉得清醒了些许,他一边假装惊慌失措地挣扎着,一边试图验证这个“君如故”的真实身份究竟为何:“师弟,你到底怎么了?!”   青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中一片漠然冰冷,仿佛又恢复成了前世的那副模样。   只要见到君如故露出这种表情,子夜来不管再怎么想要冷静,脑子里就先一步浮现出了前世两人在弃绝崖边上对峙时的情景。   他一时怔然,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嘴唇就贴上了什么温热柔软的东西。   不对......完全不对,一定有哪里出了问题!   趁着身上之人因为亲吻自己而停住了其他动作,子夜来立刻化出灵刃,随即便毫不犹豫地一把狠狠扎在了腿上。   随着剧烈疼痛感而来的还有大脑深处散发出的阵阵犹如头疼一般的不明抽搐,也就是这个瞬间,子夜来眼前一黑,再度勉强睁开时视线仍是模糊的。   “夜来!你在干什么?!”   面前影影绰绰现出了楚苍的脸,待终于恢复清明后,子夜来才喘息着说了一句:“香味......有问题......”   正在治疗他腿上伤口的君如故此时也道:“我们已经察觉了,正准备叫你起来的时候就发现你突然开始用灵刃自残,你刚才是不是看到了什么幻觉?”   苦笑一声,子夜来摇摇头:“已经没事了,所以那味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第106章   “你还记得之前我们在集雪溯道会那个魔境里所遇见的嗅香蝶吧?”楚苍道,“刚刚的香味就是嗅香蝶的幼虫散发出来的,能迷惑人心和诱人入梦,如果你一直沉浸在那种味道制造出来的幻梦里,那便很有可能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他说完后又向子夜来展现了被发现的嗅香蝶幼虫,“它们就生活在这里的石壁缝隙中,因为周围太黑了,而且一开始的味道还没那么明显,所以我们进来的时候没有看见,要不是君师弟及时察觉,咱们险些就中了招。”   怪不得自从进入此处后就总是感觉有些昏昏欲睡。回想起先前的遭遇,子夜来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既然这么危险,那我们还是赶快离开吧!”   楚苍道:“我和君师弟已经用灵力罩隔绝开了气味,嗅香蝶的幼虫也不会攻击人,你若是想多休息一下也无妨。”   然而子夜来也不愿在这里继续待下去了,他腿上的伤口虽然看着可怕,但经过君如故的治疗已恢复大半,于是便谨慎地提出要离开。   他既这么说了,另外两人也没有勉强。   也许是外面下了雨的缘故,从栖身地离开的时候,子夜来只觉空气中的寒意比来之前要更加厚重了,岩壁也被洇得湿泞,这让本就崎岖陡峭的道路越发难走了。   照例是君如故在前面探路,毕竟只有他才能读懂莲照留下来的灵印代表着什么意思,而楚苍则落在后面陪着子夜来。   一边前行,楚苍的嘴一边还是不肯停:“夜来,你刚才差点就被香味给蛊惑了,我很好奇,你到底梦见了什么东西才明白过来自己其实身处虚幻世界?”   子夜来皱了皱眉,毫不客气道:“楚苍,你知不知道自己的好奇心很多余。”   笑了笑,楚苍也不在意,“有时候,梦境和现实总是难以分辨,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当你以为自己醒着,说不定你才是睡得最沉的那个。”   闻言,子夜来的心跳不知为何忽然顿了一下。   但他不理解楚苍此言何意,只能暂时压下了心底生起的怪异感。   三人就这样往莲照指引的方向而去,这次他们还没走出多远,原本一直在前面带路的君如故便突然停了下来,随即警惕地低声道:“好像是那个杀人者,我能感觉到他就在附近。”   楚苍也眯了眯眼,“除此之外,似乎还有另一个人的气息......是打斗声吧。”   此时此刻,子夜来也已听到了那阵阵不明的金石相击之音,伴随而来的还有再明显不过的灵压波动。果不其然,前方可能是有其他进入此地的修士很不凑巧地碰上了屠杀者。   君如故果断便道:“过去看看。”   于是他们借着错综复杂的地形避开了打斗中心,往声音来源处的后方绕了过去。当看清了那正缠斗在一起的两个人后,子夜来忍不住低低地惊呼出声:“之前的杀人者居然是孟西翁?!”   而对面那个明显落于下风的赫然是冷翡光。   “这名字有些熟悉,你们认识?”楚苍语气凝重,“他出手狠戾,冷前辈好像是受了伤。”   他的推断没错。虽然攻势仍旧不减威力,但女人的步伐已经稍显凌乱,脸色也反常地越来越苍白,胸膛因为剧烈喘息而一起一伏,看着仿佛马上就要倒下那般。   见状,子夜来看了眼君如故,“师弟,没想到这孟西翁被师尊放出来后居然偷偷潜入了无道争锋,看样子之前那两次屠杀应当也是他干的。”   沉默了片刻,君如故抿了抿唇,“......不能放任他伤害冷前辈。子夜来你留在这,楚苍,和我一起出手。”   被他叫到的人略有些惊讶,但很快就换了笑脸,从手中化出灵刃:“难得有一次君师弟愿意摈弃成见和我并肩作战,那我只能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罢,两人便在同一时刻加入了战局。   子夜来一开始还担心他们俩平常水火不容的,战斗时会不会因此受到影响,但旁观了一会儿后他就明白是自己多虑了,干脆转过头去牢牢盯着孟西翁。   但审视了半晌,那种诡异的感觉忽然又回来了。   无法仔细分析出这种情绪的产生到底是因为什么缘故,子夜来只隐隐觉得那张脸虽是孟西翁没错,但对方周身所散发出来的气息有些不同,较之以往似乎要更为阴冷。   而且,还很熟悉。   想到这,子夜来不免愣了愣。   ......为什么他会觉得熟悉?   只是还没弄清楚,他就被那一声轰然巨响打断了思绪,再抬眼望去时,孟西翁的身形便借着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迅速消失无踪了。   危机终于解除,冷翡光似是体力再也不支,握着剑便倚住岩壁缓缓坐下,气息依然紊乱。   “前辈,是否需要帮助?”楚苍在旁彬彬有礼地问道。   然而冷翡光却只是摇了摇头,语气有些许苦涩:“不必,多谢二位刚才出手相助,但你们是帮不了我的。”   她话语中似有深意,三人又是小辈,便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歇了半晌,冷翡光才开口问道:“方才那人,你们之前有没有遇见?”   君如故道:“有,而且他已经杀了人,因此我们推断他有可能是散修。”   闻言,冷翡光深深皱起了眉:“竟敢在各大宗门亲手掌管的秘境里肆意开杀,他的目的恐怕不止是获胜,而且我总觉得这个人我仿佛在哪里见过。”   “前辈,如果我们没看错的话,此人名孟西翁,正是前辈之妹岳道友的师尊。”   青年平静无波的声音让冷翡光微微睁大了眼睛,“......原来他就是孟西翁?!”   君如故道:“没错,而且岳道友之所以会远走竞锻台来到风界,也和他脱不了干系。”   听了这话,冷翡光本就苍白的面容顿时更加没有血色。   孟西翁这个名字她太熟悉了,毕竟是自家小妹的师尊。但由于冷翡光长年在外奔波忙碌,故而也只在一开始送幼年岳珍心拜入竞锻台的时候见过一次那个男人,之后便再未曾与之谋面。   今日重逢,乍然得知小妹的师尊竟然很可能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而且还间接害死了自己的家人,是谁都会一时无法接受。   “你们还知道些什么?统统都告诉我。”直到这时冷翡光才隐约觉得,眼前这三个年轻人或许并没有那么简单。   而后,君如故便将自己所知的一切如实告知了她。   在他说到自己与子夜来共同经历过的冶玉卷中的阵法后,冷翡光的眼神慢慢变了,但她犹豫许久,最后却仍是没有说出什么,而是等君如故全部讲完后才叹息一声:“竟然如此,如果杀害小妹的人就是他的话,我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报仇。”   继而她又问道:“你们之前遇到他的时候,他也是这样毫无顾忌地杀人吗?”   君如故点点头:“正是。”   思索片刻,冷翡光道:“他杀人必然不是为了修炼,很可能是其他方面,譬如......祭祀一类的事。”   这两字让三人都有些微讶,但一想到孟西翁为了完成冶玉卷中的神秘阵法,甚至能够狠下心害死自己的亲生女儿,那么杀人祭祀也不是做不到。   “不过刚才在和他打斗的过程中,我总感觉这个孟西翁身上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冷翡光顿了顿,“罢了,也许只是我多心。”   一直没有说话的子夜来却将她此时的反应记在了心里。   由于冷翡光还需要调息才能继续行动,所以楚苍和君如故便分头在外面巡视,以防孟西翁再度出现,好让冷翡光有足够的时间休整。   趁着另外那两人都不在,子夜来鼓起勇气走到了双目紧闭的女人身边,犹豫了许久才开口问道:“前辈......不知可否请问前辈,那个孟西翁身上究竟是有哪些地方让前辈感到奇怪呢?”   听到他的声音后,冷翡光缓缓睁开了眼睛,“你为何要问我这个问题?”   子夜来怕她误会,于是赶紧解释道:“因为我也和前辈一样有这种感觉,我甚至认为之前那个人也许并不是真正的孟西翁,对我而言,他们身上的气息有些许细微差异。”   直到这时,冷翡光才将目光移到了他脸上:“你莫非曾与真正的孟西翁近距离接触过?”   “他曾乔装打扮混入延天宗,所以我确实与他打过几次照面。”子夜来深呼吸了一下,忽然又问了一句,“前辈,恕我无礼,您既然曾与师公合作,那么是否了解过孟西翁的身世与来历?他之所以会从风界去往水界......莫非是因为他的氏族遭遇了什么灭顶之灾?”   乍然闻言,冷翡光便瞪大了眼睛,而她的表情也如数落入了子夜来眼里。   其实那次在偷听谢题与孟西翁的交谈时,他的注意力全部被“君如故是一把剑”这个消息给吸引过去了,从而才会忽略了其他同样令人震惊的线索。   如果孟西翁所言皆为真,那么他出走水界便是因为正道门派曾与他的家族有过恩怨,这份恩怨还引发了争端,最后直接导致了一个氏族的没落,或许这便是魔境中那座奇特的孟氏祠堂的来源。   那么延天宗又在这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是帮凶,抑或干脆就是主使者? 第107章   狭窄的幽暗空间里,气氛一时凝滞,两人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就这样过了许久,冷翡光才叹了一口气,出声打破了沉默:“看来你所了解到的东西比我想的还要多,只不过,有些事情本就与你无关,你为何想要继续深入探究下去?”   顿了顿,子夜来低声道:“是的,前辈,您说得对,也许我不应该打听,但这些事情却关系到我身边亲近之人的身世,所以我才想要了解。”   冷翡光眯起眼看着他,“所以,你还有别的秘密没有告诉我吗?但你为何觉得我手里会有你想要知道的信息?”   “没错,”子夜来知晓自己如今只能在她身上孤注一掷,因而尽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格外从容,“前辈,师公既然曾经请求您帮忙铸造缘木求鱼,就代表你也间接参与进了他们的计划,所以我想如果前辈愿意透露多一些线索的话,说不定就能让我们找到孟西翁的弱点,也好让他尽快伏诛。”   他说完这句话后,眼前女人的两道长眉已然拧起,过了半晌才松了口:“你又是从什么方面笃定你亲近之人的身世与那些事有关?”   深呼吸了一下,子夜来看着她的眼睛说出了那三个字:“世间海。”   冷翡光没有言语,眼神却微不可见地闪了闪。   “我知晓前辈所锻造的缘木求鱼是用来进入世间海这处秘境,而刚好我又从孟西翁口中得知了亲近之人的身世便与世间海有关,所以才想斗胆询问前辈一声。”   也许是对方诚恳的态度让冷翡光稍微放下了戒心,她正欲开口说什么,面色却骤然一变,继而就如同旧伤发作那般颤抖地弓起了身体,额角冷汗涔涔,喉咙里也发出了断断续续的痛苦喘息。   见状,子夜来也顾不上别的,立刻伸手扶住了她,“前辈您怎么了?是不是刚才被孟西翁伤到了哪里?”   然而冷翡光摇了摇头,“与他无关...这是、旧疾,我吃些药就好了。”   说罢,她便从袖中摸出一个瓷瓶,倒了一粒药丸艰难咽下。如此又过了一阵,她的情况却不见好转,面容依旧苍白,就连气息也比之前要更加微弱了。   看她的模样与自己之前因为魔修封印而辗转反侧的时候有些相似,子夜来于是凝神感应了片刻,马上便惊讶地问道:“前辈,您的体内明明灵力充盈,为何身体却不见恢复?”   闻言,冷翡光垂下眼,隔了好一会儿才道:“这些充盈在我体内的灵力不仅不能让我复原,反而会导致我爆体而亡,这种情况已经持续很长一段时间了,而且直至如今也无法可解。”   不等子夜来反应过来,她又继续说了下去:“你说你想知道有关秘境世间海的事,那我便告诉你,我之所以会变成今天这样,就是因为我曾经进入了世间海,并吸取了里面的灵粹之气。”   灵粹之气......果然是孟西翁也提到过的词。眼看她好似已准备将事情和盘托出,子夜来赶紧稳住了心神,“那么前辈刚才吃的药也解决不了问题吗?”   “那种药只能压制。”冷翡光无奈地叹了一声,随即开始讲述了起来,“七百余年前,延天宗之主白妙藏无意中发现了一处未曾被进入过的秘境,他在里面经历了一些非同寻常之事,出来后便将那个地方命名为世间海。此事当时风界的几大宗门都知晓,我虽为水界之人,但那个时候正巧在风界寻找铸材,因此也有所耳闻。”   随着她的话语,隐藏在迷雾之下扑朔迷离的疑团终于逐渐被揭开了面纱:“世间海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那股自天地之间自然化生而出的灵粹之气,不论是任何境界的修士,只要能够吸取到一定数量的灵粹之气,就可以用比平常修炼短上几乎一倍的时间迅速提升修为。”   说到这,冷翡光停了下来,嘴角笑容带着讽意:“直到后来我们才清楚,太过贪心总是错误的,灵粹之气虽然提升了我们的修为,但却也带来了无可避免的后果——凡是曾经利用灵粹之气修炼的修士,身体都会在某一阶段过后突然变得长时间灵力充盈。这本来不能算是坏事,谁会不希望自己的力量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呢?然而这正是可怕之处,到了后期,有些修士便因丹田灵气过于饱浓而死于非命。”   在冷翡光的描述里,能力较弱的修士因为无法及时疏导身体里的灵力,于是只能血肉模糊地凄惨死去。   子夜来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那师公他也中招了?所以......他才会长达六百年都未曾露面?”   点点头,冷翡光道:“后来白妙藏与同样利用灵粹之气加速修炼的金鼎宫之主倪吞象合作,开始寻找起了抑制之法,孟氏一族就是他们千辛万苦找到的救命稻草。当年孟氏族人精通炼丹制药一道,而且也曾进入过世间海,白妙藏便说服他们与自己合作,并让他们帮忙炼制出了能够暂时压制住体内灵气的禁药。”   她又拿出了刚才的瓷瓶展示给子夜来看,“就是这种药,吃了可以一定程度上延缓灵力堆积的速度,但也会因为药物的烈性而让身体越来越虚弱。孟氏一族只能做到这个地步,白妙藏与倪吞象并不满意,多疑的两人甚至起了忌惮之心,他们认为是孟氏之人故意在药里做了手脚。”   “于是,白妙藏遂联合了其他几个同样吃过禁药的正道门派,对孟氏一族展开了围剿。”   看来这位未曾谋面的师公也不是什么好人,不仅与金鼎宫之主合作,最后还选择恩将仇报。子夜来不由得皱起了眉:“用这样单薄的理由,难道可以让其他门派点头同意吗?”   不料冷翡光却道:“只因孟氏一族之人多为魔修,又因常年炼丹制药而导致整体战力不强,这便是他们最大的弱点。这一役后,孟氏几乎被斩杀殆尽,孟西翁能顺利逃至水界已算命大,而直到现在,依然没有除了禁药以外更有效的抑制方法,所有人都只能靠着毅力强撑。”   她的脸上又浮现出了那种讽刺的神色,“听你们说白妙藏已经六百余年没有出现过后,我便猜测他应是不愿让宗门内的其他人见到自己逐渐衰弱的样子,这才迫于无奈选择了避世,当然也有可能......他早就已经死了。”   对此,子夜来不置可否,思绪很快又转到了金鼎宫魔修在寻找特殊体质之人一事:“前辈,师公他是否还活着我不知晓,但我觉得那金鼎宫之主倪吞象应还在世,前段时间隐匿已久的金鼎宫公然高调重出,而且他们还做了一件十分奇怪的事。”   冷翡光显然对他所言之事颇感兴趣:“哦?他们做了什么?”   子夜来道:“金鼎宫的魔修重出后便大肆在修真界寻找所谓特殊体质之人,所用方法是暗中让修士喝下掺了某种奇异植物汁液的酒,然后观看他们的反应,若是出现了中毒迹象,那就代表此人是他们要找的特殊体质,金鼎宫会不惜一切代价将这些修士抓到手。依前辈看,他们的目的是否会与禁药有关?”   女人眉头紧锁,沉吟片刻才迟疑道:“特殊体质......那种植物是否名叫嗅香?”   眼见子夜来点头,她的神情有些许恍惚,“没想到金鼎宫居然当真尝试了那个办法。”   “前辈,您曾经听说过此事?”   冷翡光似乎仍在犹豫,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曾经听说过些许,这个办法是倪吞象用孟氏之人的尸体研究出来的。孟氏一族养着许多稀有植物,嗅香便是其中一种,此树十分奇特,寻常人接触了不会有事,但如果是特殊体质之人碰了却会产生中毒现象,我们所服用的禁药里面也有这种植物的成分,而根据倪吞象对那数千具尸体的调查显示,孟氏便是因为发现了这些特殊体质之人才避免遭受到禁药的反噬,特殊体质之人的骨血很容易对嗅香产生反应,他们自己会因为嗅香而中毒,但却能帮助别人压制嗅香的药性,所以可以直接解除禁药带来的衰弱困扰。”   ......原来如此,所以金鼎宫的魔修才会用尽各种方法都要找到拥有特殊体质的修士。   看着眼前状态依然不佳的冷翡光,子夜来忽然又想到了另一件事:自己已被证实了是特殊体质之人,那么这不就代表着,此时的他可以挽救冷翡光越来越垂危的性命了?   如果能够顺利救了她的话,自己势必可以得到更多好处。   正当子夜来想开口说出这件事的时候,原本正在不远处巡视的楚苍与君如故也急匆匆地回来了,臂弯中还搀扶着一个头颅低垂、看上去仿佛已经失去了意识的人。   “这是谁?”   子夜来问完后才看清了少女惨白的脸庞,没想到陷入昏迷又被他们带回来的人竟然是夏满,只是她的样子看上去并不太好,也不知是在秘境里遇见了什么。 第108章   不等两人发问,楚苍便解释道:“霜华宗少宗主的情况和你之前一样,也是因为不慎闻到了食香蝶幼虫所散发出来的香味才会如此。不过在发现她的时候,君师弟就已经替她疗愈了,再过一阵子应该就可以醒来。”   子夜来看了眼夏满,发现她的呼吸确实正在逐渐平稳。   “前辈,您感觉好些了吗?”君如故转向一旁的冷翡光问道。   仔细看还是能看得出来,冷翡光的状态依旧没有完全恢复,但她也知晓不能在此地浪费太多时间,故而便点了点头:“已无大碍,等少宗主醒来我们就离开这里吧。”   方才的交谈因为这两人的回返而猝然结束,子夜来原本想说出口的话又憋了回去。若只有君如故在此倒也没什么,毕竟都是延天宗之人,但多了个擅于精明算计的楚苍,他便不欲让对方再知道太多。   如果待会有机会的话,也许可以试着将他引开。   目光再度落在尚未醒来的夏满身上,子夜来猛然又想起了另一件事——夏满也是金鼎宫要找的特殊体质之人。   虽然不清楚夏衍霜知道多少事情,但他已打定主意要利用自己的优势去救冷翡光的性命,好以此换取更多消息,既然如此,那便不能让拥有和自己同样特殊体质的夏满来搅局。   想到这,子夜来遂清咳一声,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问了一句:“师弟,你在外面巡视的时候有没有发现莲照佛友留下的更多灵印?”   君如故道:“有,依他留下来的指引显示,越往里面深入似乎就会越危险,因此他也判定此处定然就是无道争锋给参与者所设下的关卡了。”   “少宗主不知要过多久才醒来,孟西翁也可能正躲在暗处虎视眈眈,师弟,我想我们还是尽快离开这里比较稳妥。”   他的提议却让君如故有些犹豫,“那就这样带着少宗主走吗?”   子夜来道:“你们探路,然后我背着少宗主走吧。”   见状,君如故便看向了其余两人:“前辈,楚宗主,你们意下如何?”   楚苍眼神幽深,但也表示同意,冷翡光亦不想在这里多待,四人随即继续前进了。   于是,照例由楚苍和君如故打头阵,冷翡光殿后,子夜来则背着夏满在中间。一路上,他犹在思考之前得知的秘辛,与此同时也产生了更大的疑惑。   现在他基本可以确定境中之境里的孟氏祠堂就是倪吞象放进去的,这样一来就有新的问题:一是倪吞象为何要将已然落败的孟氏祠堂放入魔境里?加上之前楚苍曾说过的隐匿阵法,是否代表着那里面还藏有其他东西?   二是自己究竟为什么会对孟氏祠堂和嗅香树产生难以形容的熟悉感觉?难道他会和孟氏一族有所联系吗?   脑中忽然闪过了前世薛明夜所说的话语,子夜来愣了愣,立刻控制不住地感到浑身发寒。   薛明夜说,他与子六尘来自一个没落的修真世家,他们这一族是被魔修灭门的。   他怎么从来没有怀疑过,薛明夜很可能从一开始就是在骗自己呢?   如果......他与子六尘就是出身孟氏一族的话,那样是否就更能解释得通?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子夜来已是思绪混乱,连脚步也下意识放缓了。冷翡光自然发现了他的怪异,正想出声询问,另一人的声音却先一步响起来。   “唔......头好疼......”夏满不知何时醒了,刚刚睁开双眼的她仍有些茫然,似乎还分不清自己如今身在何处。   见她醒了,子夜来便停下来问道:“少宗主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看到是他正背着自己,夏满略显惊讶:“原来子道友你也被送进了这个秘境里?等等......我之前不是一个人在赶路吗?为什么我感觉自己好像突然间就失去了那段记忆.......”   子夜来解释道:“少宗主,你是因为不慎闻到了一种昆虫散发出来的香味才会如此,我先前也和你一样,闻了那香气就会陷入幻梦,刚才是师弟和楚宗主在外面偶然遇到昏迷的你,所以才将你带了回来。现在你醒了,我们终于可以放心了。”   夏满闻言,顿时有些羞愧:“原来如此,没想到我竟然也会中招,多谢子道友你们搭救了。”   她说罢,又发现自己还被背着,刚想下来,子夜来便摇了摇头示意她不用勉强。   “少宗主你才刚醒过来,身体想必还没有完全恢复,更何况这路也不算难走。”   少女这才作罢,只不过已然悄悄红了脸。   如此又行了一段路,前方的楚苍便开口道:“有两条一模一样的路,看来是要我们做出选择的意思了。”   走到那两人的身边后,子夜来才发现君如故一脸凝重,“师弟,莲照佛友可曾留了指示?”   然而君如故摇摇头道:“莲照留下的线索到这里就断了,但这两条路给我的感觉并没有很大不同。”   他又转向冷翡光:“前辈,您觉得呢?”   沉吟片刻,冷翡光道:“既是并无什么明显不同,那无论选择哪一边也没有区别,而且来到这里便是要解除关卡才能出去的,我往哪里走都无所谓,就随你们选择吧。”   夏满马上也表示自己愿意跟随他们进入。   闻言,楚苍挑了挑眉:“好,既然大家觉得往哪里走都一样的话,那我们就往右边去如何?”   对于他的提议,君如故不置可否,于是几人便往右边的道路而去了。   只是还没走几步,子夜来就猛然察觉到了不对劲。   夏满不是特别重,但怎么说也是一个大活人,不可能一丁点重量都没有,虽然现在的他看不见身后的情形,但是却已经能感到背上在瞬间就变空了。   背脊顿时冒出了一层冷汗,子夜来闭上眼深呼吸了一下,片刻后才重新睁开。   眼前还是黑黝黝的甬道,与之前没什么不同,然而不止是夏满,就连一直走在他身旁的冷翡光和前方的那两人都莫名其妙不见了。   难道说他们选错路了?还是自己已经被什么特殊阵法送到了另一处看着相似但其实并非原位的地方?   思索了半晌,子夜来狠狠地就掐了自己的腿一把,因为带动起了还未愈合的伤口,那股强烈的痛感立刻让他皱起了眉。   会疼,那便证明自己应该还是清醒的,如果这里真的是某个阵法的话,能在短短一刻里让他中计,此阵必然难以破解,他可能要花费上不少时间才能出来。   正想召唤出御风之兽,子夜来忽然便觉眼前一花,他眨了眨眼,定睛细看之下才发现,原本还无影无踪的君如故不知何时竟出现了。   盯着面无表情的白衣青年看了又看,子夜来一阵毛骨悚然,将手背在身后暗中化出灵刃后才开口问道:“师弟,其他人是去哪里了?为什么我刚才一抬眼你们就都不见了?”   沉默了一会儿,君如故才语气平平道:“你为什么要管他们怎么样呢?”   “啊?可我们是一起进来的......”又想到其实他们既然参加了无道争锋,那便都是竞争关系,子夜来随即换了个话题,“师弟,那你知道这里是怎么回事吗?我们是不是又入了什么法阵?”   君如故却道:“并非是法阵。”   望着眼前之人不解的脸庞,他随即语出惊人:“子夜来,你愿意从今往后一直和我在一起吗?”   乍然听见这话,子夜来着实怔住了,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有些迟疑地问道:“师弟你......你说的在一起是什么意思?”   向前迈了一大步,青年垂下眼定定看着他,又轻声重复了一遍那句话:“子夜来,你想不想永远和我在一起?只有我们两个人,没有师尊,没有延天宗,也没有那些复杂的身世谜团,就只是我和你。”   他的眼眸深邃如海,让人看不清底下隐含的真意,子夜来无法移开视线,只得艰难地问道:“师弟,你知晓自己的身世为何吗?”   轻笑一声,君如故点了点头:“我比你知道得更早。”   隔了半晌,子夜来才终于道:“那我呢?你也知道我的秘密了吗?你知道师尊......他其实是我的仇人吗?你要我和你在一起,难道你会愿意看着我杀了他?或者换个问法,你能够眼睁睁看着师尊死在自己面前吗?”   “你为什么要杀了他?”君如故仍是那副平静的模样,“只要我们远远地离开延天宗,就和那些事情再也没有关系了,你也不必为此而烦恼,这不好吗?”   子夜来只觉得很想笑,“好?师弟,你不是我,你根本就无法理解我的痛苦。”   尽管心里的最后一丝理智在告诉自己这应当只是某种幻相,他还是忍不住想把那些藏在心底深处的话语吐出来:“师弟,我知道你与他结了血契,但就算如此,我也不会放过他的,因为如果我不报仇的话,就辜负了老天给我的重新来过的机会。”   话音刚落,青年便突然问了一句:“那我呢?你也能够眼睁睁看着我死在你面前吗?”   他的眼神带着显而易见的哀伤,子夜来一下子就愣住了。 第109章   不知过去多久,子夜来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师弟,你怎么会死呢?别用这套来骗我了。”   然而面前青年却依旧用那种令人心惊的眼神望着他,语气平静地说:“我没骗你,自从进入延天宗后我就与师尊结了血契,我和他的命早已连在一起,你若是杀了他,那么我也会跟着一起死。”   子夜来怔怔地看着他,脑海中回响起了之前夏满说过的话:“但这种方法也有它的缺点,那就是结契双方的性命是完全连在一起的,同生亦共死。”   同生......共死。   如果他杀了薛明夜,那么君如故身为佩剑,就算心里再怎么不愿,因为血契的关系也不得不被迫殉主。   他还愣在原地,君如故又继续说了下去:“我知道你自从听了师尊的话后就一直想要复仇,但你有没有想过,有些真相不是你能承受得了的?”   “子夜来,只要你和我一起走,我们就再也不用卷入到这些风波里了。”   那声音轻柔而循循善诱,好似拥有某种足以蛊惑人心的力量,会让听者不由自主地跟随起他的指引。盯着君如故看得久了,子夜来的眼中也闪过了一丝茫然。   但就在他几近因为对方的话语而深陷之时,腿上伤口忽然剧烈地疼了起来。   就是这突如其来的及时疼痛,顿时让子夜来从迷惘中醒了过来。   深呼吸了一下,他猛然抬起头看向了眼前的白衣青年,声音苦涩又坚定:“就算你会死,我也要杀了薛明夜报仇,师弟,听到我这么说,你会恨我吗?”   之前为了找到办法从冶玉卷中出来,君如故曾经问过这个问题。那时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因这个问题包含的东西实在是太过复杂,就连他自己已经重活了一世,也无法用三言两语就说清楚心底深处真正的想法。   起初他是恨君如故那样决绝地杀了自己的,但后来了知晓那人的身世之谜,他的恨意忽然又有所减轻。   毕竟只要是薛明夜下达的命令,作为剑灵的君如故就不能违背,也无法反抗,他说白了也不过是师尊手中最得力的傀儡罢了,又能比自己好多少呢?   两人久久地沉默着,过了半晌,青年才淡淡反问道:“你希望我恨你?为什么?”   为什么......?这三字让子夜来慢慢发出一声叹息般的苦笑。   他想问为什么的问题又何止这一个?为什么薛明夜要那样对他?为什么君如故突然变得开始在意他?为什么就算幸运重生、他都做不到真正抛弃前尘旧事?还必须在越来越扑朔迷离的谜团里艰难地走下去?   可没有人能给他答案,就算是君如故也同样如此。   “师弟,你其实根本就无法懂得任何感情吧?”子夜来轻声道,“也许是上辈子在面对你时体会到了太多厌恶,直到如今,我还是不能相信你说的话。我原本以为在这世上你就只喜欢师尊一人,但在知道你非人类、而是与师尊结下血契的佩剑后,我又恍惚觉得你对他的感情亦不是我所猜测的那样。”   确实,就如同君如故对常少辛解释的一样,他和薛明夜之间只是师徒,或者说只是主人与剑灵的关系而已。他并不是喜欢薛明夜,他的一切顺从与恭敬都建立在血契之上,如果摆脱这一层的话,君如故或许什么都不明白。   长久以来他都被血契束缚着,仿佛只是一个空的容器,薛明夜灌输什么他就接受什么,包括对自己的恨意,若那些是故意为之,那薛明夜也算是成功了。   他说完后,君如故好像微微怔了怔,继而便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懂呢?”   默默看着他,子夜来只觉心中无比苦涩。   爱这种情绪到底太复杂了,他不期望、也从不妄想君如故能马上理解,而且与之相比起来,恨倒是简单。   他为什么希望师弟恨自己?虽然君如故看起来仿佛是个全然不会产生恨意的人,但他却情愿他恨。   毕竟恨是他在面对君如故时唯一能从这人身上体会到的强烈感情,如果他无法让他爱自己,那么恨也行。   只可惜这些话,他不会对真正的君如故说。   “师弟,也许你永远也不能理解,但我还是要告诉你,到最后,我们之间,终有一战。”子夜来说罢,便将佩剑亮了出来,锋芒直指眼前的君如故,“所以至少现在,不要再来动摇我了。”   话音刚落,白衣青年忽然浅浅地抿出了一个笑。   君如故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他原本雪白无瑕的衣衫上忽然浮现了大片可怖血迹,那颜色红到令人心悸,并且还在持续不断地渗出、滴落,很快就将他变成了一个血人。   目睹这一幕,子夜来一开始还略显错愕,但他随后也反应了过来。   看着君如故这样浑身浴血地站在自己面前,他心有所感,但亦无从得知此情此景是否在预示着什么。   “如果我当真死了,你会为我落泪吗?”不等他回答,青年随即又道:“子夜来,我曾经为你流泪过。”   还来不及因为这句话而诧异,君如故的眼神忽然一变,整个人也随之暴起,出手便是绝式!   好在子夜来也早有准备,行雪剑横扫而去,堪堪挡住了对方猛烈的攻击,而当再一转锋时,剑阵已起,阵阵耀眼的灵力光辉瞬间就如同利箭一般朝君如故袭去。   甬道顿时被照亮,与此同时,子夜来的余光也瞥见了另一样本不应出现在这里的奇异事物。   先前由于光线不足的原因,他几乎没有看清过周围的环境,直到现在,他借着剑阵散发出的光芒,才终于捕捉到了石壁上刻着的东西。   那些凌乱的、或深或浅的线条依稀组合成了一副画的模样,而画面呈现的是一尊正在打坐的佛像,别的地方的笔触都显得潦草,唯有那双眼眸极度冰冷漠然,让人只要看一眼便会不由自主地心生寒意。   只是短暂地看了一眼,子夜来立刻就冒出了一身冷汗,而后,当他重新将目光移回时,心里的震惊更是难以言表。   面前一身血衣的君如故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另一道模糊不清的黑色影子,不仅看不出它的形状,也无法得知它是什么东西。也是直到这时子夜来才醒悟过来,它模仿君如故与自己谈话本身就是为了拖延时间。   想到这,他下手便也毫无保留,之前还没有佩剑的时候只能使用灵刃攻击,如今有了行雪,战力提升得可不是一星半点。   随着脚下剑阵愈发明亮,也将眼前那道神秘黑影映照得清晰了不少,趁着这个机会,子夜来赶紧试图看清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因又被他一击刺中,黑影痛苦难耐似的颤抖了几下,没多久便现了形。   当那张与自己别无二致的脸庞浮出的时候,子夜来只看了一眼,视线便再也无法移开了。   为什么...为什么那个东西会长着他的脸?!   只一瞬的愣神,左肩就与对方蜷曲成爪的手斜斜掠过,疼痛感袭来之时,子夜来才终于勉强稳住心神,手握紧行雪的剑柄,拼尽全力挥出了威力强盛的一招。   见状,另一个“他”顿时就怪叫了一声,也恶狠狠地学着他的样子化出了锋利灵刃,那张无比熟悉的脸上盛满了怨毒,让子夜来实在难以集中精神,手腕也微不可见地抖了抖。   但就是在那东西准备扑过来的一刹那,旁边岩壁之上刻着的佛像忽然间光芒大作,圣洁佛光犹如一轮耀日,顷刻便让那个由黑影化成的“子夜来”惨叫着消散殆尽。   耳中隐隐闻得庄严佛音,子夜来再一定神,就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已拄着剑半跪在了地上。   “子夜来!你无事吧?!”   君如故急切的声音响起来时,他还恍惚了好一会儿才明白眼前所见之人确为真实,“......所以刚才那些是幻阵吗?”   见他无碍,君如故才点点头:“那便是最后的关卡,而且已经被你突破了。”   闻言,子夜来有些微讶,“被我突破了?这是什么意思?”   “子师兄,”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的莲照笑容温和,“此处就是秘境中隐藏的关卡,我们所见者皆为自身心魔,无道争锋的目的便是要参赛者将其降伏。”   看到他出现,子夜来慢慢地明白了,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石壁上的佛画是你绘制的?莲照,如果没有你的帮助,我不可能如此顺利地突破此关。”   未曾想莲照却摇了摇头:“子师兄不必妄自菲薄,佛画的作用不大,只是稍微起了稳定道心的作用,还无法让参赛者依靠它来去除心魔。这一切都是子师兄的努力,是你自己勘破了虚幻魔障。”   子夜来也只得勉强笑笑,“其他人呢?”   “还陷于心魔幻象中没有醒来。”君如故示意他看一旁地上,只见楚苍、夏满和冷翡光都双目紧闭地倚靠在石壁上。   看了他俩一眼,子夜来忽然问道:“师弟,莲照,你们难道不是比我还早出来吗?为何这个关卡不是由你们突破的?”   面对他的疑问,莲照微微一笑:“子师兄,我们二人皆无心魔。” 第110章   这话说得有些奇怪了,只要是人就难免会有心魔,可为何莲照却笃定他与君如故皆不会有心魔?   君如故不算人,硬要说剑灵没有心魔的话也不是不可以,但莲照......就算是佛修,他的境界看起来也并没有那么高。   想到这,子夜来便控制不住思绪飘忽:莲照会这么说,莫非是因为他也知晓君如故的身世?那他自己呢?有没有可能他其实也不是人,所以才会和师弟这样的怪胎交朋友......   他神游天外的样子太过明显,君如故全部看在眼里,马上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子夜来,你又在乱想些什么?”   子夜来这才回过神,刚想搪塞过去,那边地上的楚苍就率先悠悠醒转。   男人刚刚睁开眼就呻吟了一声,随后蹙起眉略带疑惑地问:“之前是怎么回事?”   “楚宗主,方才那幻阵便是此秘境为参赛者所设立的关卡,只要顺利破除了心魔障碍便可脱离。”莲照继续为他解释道。   闻言,楚苍好似仍未理解,“那我所看见的佛画又是怎么回事?这也是关卡?”   莲照微笑道:“那只不过是我为众人留下的一点小提示,楚宗主可以不用在意的,还请不要随意说出去,毕竟这算是违规了。”   正说着,夏满与冷翡光也在同一时间醒来了,只是相比起夏满的茫然,冷翡光的情形却不太好。女人面容惨白到了极致,同样没有血色的唇颤抖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说话,随即便转头呕出了一口瘀血。   “前辈,还请凝神静心,我会为您疏导的。”见状,莲照赶紧握住了她的手。   冷翡光看起来已然虚弱至极,哪怕是莲照正持续不断地用自己的圣洁佛力为她舒缓,女人的模样都没有一点好转。   也许是不想让后辈再做无用功,冷翡光重重地咳嗽了好几下,这才低声说道:“这位佛友,多谢你,但我早就病入膏肓,无药可医,所以不需要在我身上浪费力气了。”   然而莲照却并没有如她所言一般停下来,“敢问前辈究竟是患了何病?我观前辈体内灵力竟是充盈状态,毫无枯竭之像,按理来说这不太可能。”   苦笑一下,冷翡光摇了摇头,“这你就不必知晓了。”   看她的样子较为稳定了,莲照才松了手,语气依然温和:“前辈有没有想过,如果前辈愿意说出来的话,也许我们可以帮您找到治愈的办法呢?”   “来不及了。”冷翡光轻轻地叹了口气,“我来到这里的目的就是拿到缘木求鱼并将之亲手销毁,因为那东西留在这世上只会害人,我也后悔自己当初不经思考就做下的一些事情,但毕竟,事已至此,就当这是对我迟来的报应吧。”   一旁的子夜来听见这话,心里颇为急切。   冷翡光的口气已然透露出生无可恋的意思,而且她还准备毁去缘木求鱼,这就代表留给自己的时间也不多了,必须要赶在一切无可挽回之前将她救下。   只是他虽然知道特殊体质之人可以缓解禁药带来的衰弱,具体该如何做却还一知半解,这也是其中一项阻碍。   而当一行人皆醒过来后,洞穴中也随之发生了变化,那原本阴暗逼仄的甬道开始变宽变亮,继而就在他们的诧异注视下晕出耀眼白光,并且隐隐响起了熟悉的鹤鸣。   “我们已经勘破了心魔幻象,所以太虚秘境的禁制解除了。”莲照道,“各位,还请一同出去吧。”   几人于是依次走入了那团光晕里,而待光线逐渐恢复正常后,呈现在眼前的赫然便是霜华宗的议事堂。   虞远见到他们的时候显然略有些吃惊,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莫非几位已经突破关卡了?你们可是最早从太虚秘境里顺利出来的参与者。”   而夏衍霜发现自己的女儿也在其中时,欣喜的表情顿时难以掩饰:“满儿,你也这么迅速就勘破了心魔障碍?”   夏满本想说多亏有了莲照刻下的佛画才能够如此顺利,但又想起对方让他们别声张的叮嘱,只得略带羞涩地解释道:“父亲,参赛规则是不是说过最早突破关卡的参与者便视为获胜对么?子道友是最先从幻象中醒来的人,所以我想此次无道争锋已有结果了。”   听闻是薛明夜那位名不见经传的大弟子最先突破关卡,夏衍霜着实怔了一下,而后才看向子夜来,语气微讶地说:“竟然如此?好,不愧是薛宗主的弟子,果然年少有为。”   “心魔常为修士修行途中的最大阻碍,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破除影响,属实不易。”虞远的语气虽然没什么变化,但也对这一结果颔首表示了承认。   夏衍霜道:“不过还是要等其余参赛者都从太虚秘境中出来后才能宣布。”   闻言,子夜来下意识看了眼莲照,发现对方仍是笑吟吟的模样,忽然就觉得这个人其实深不可测。   不过既然他不打算解释什么,好似也对缘木求鱼没有任何兴趣,自己便可心安理得收下这份大礼了。   由于其他参赛者还未从秘境中出来,他们便只能先行下去歇息,等待无道争锋正式结束。   从议事堂里出来后,莲照便微笑着说自己要回去打坐,率先离开了,而冷翡光身体不适,因而也很快就走了。至于夏满,少女的目光依然紧紧盯在子夜来身上,微红着脸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被夏衍霜给喊了回去。   于是回住处的路上,便又剩下三人同行。   关于方才的心魔幻象,子夜来想单独问一下君如故,便绞尽脑汁找借口想让楚苍回避:“楚苍,你应该也累了吧,我和师弟想在外面逛逛,你不如先回去好好休息。”   只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故作镇定,然而楚苍并没有拆穿的打算,反而点了点头,笑微微道:“你说得对,那我就先回去了。”   眼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子夜来这才松了口气。   结果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身旁青年就平静地问了一句:“你想和我在外面逛逛?”   子夜来愣了一下,“......不是,师弟,我是想问你,为何莲照佛友会说你们二人皆无心魔?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君如故看着他道:“莲照是修佛之人,往常修炼过程中经常会面对这种情况,因此心魔关卡对他而言已算不上什么考验。至于我,无思者便无心魔。”   他的话虽说不能让人完全信服,但毕竟也算是做了解释,子夜来遂换了个话题:“师弟,你和楼迦陵是否还在暗中联系?”   “为了防止其他魔修发现异样,没事的时候就不会联系。”君如故顿了顿,忽然莫名其妙地问道,“你是不是很在意这件事?”   子夜来怔了怔,思考了半晌后才道:“.......并不是特别在意了,而且你也是为了获得金鼎宫的行动情报,当然被人骗的感觉很不好。话又说回来,楼迦陵究竟为什么要帮你?你给了她什么好处?”   好处二字让青年微蹙起眉,“她之所以帮我,是因为她也对金鼎宫怀有怨恨,我们的合作各取所需,但也拥有共同的目标,世界上的事情不是全部都要用利益来做交换的。”   干笑一下,子夜来道:“我明白了。师弟,我有事要告诉你。”   随后,他便将自己从冷翡光那里听来的事情如数告知了对方,只不过隐瞒了可能和自己身世有关的信息。   听完了这些在常人看来会觉得十分不可思议的陈年旧事,君如故依然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在最后问道:“如今你已经赢得无道争锋,她岂不是无法拿到缘木求鱼了?”   “师弟,这就是我想拜托你的事情。”子夜来低声道,“你能否帮我问一下楼迦陵,关于金鼎宫要找的特殊体质之人应该如何发挥压制禁药的作用?”   君如故便也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想救冷前辈?”   点点头,子夜来道:“冷前辈曾说过,她在缘木求鱼之上下了禁制咒文,只有她和岳道友才知晓该如何开启。现在这法器被我得到了,而冷前辈原本的目的就是想要毁去缘木求鱼,自然是不可能告知我咒文解法的。但如果我救了她,说不定她会改变想法。”   谁知君如故听罢却淡淡反问了一句:“不知道咒文又如何?冷前辈的经历已证明了只要进入世间海就会招惹灾祸,你莫非还打算重蹈覆辙吗?”   犹豫了一下,子夜来还是觉得不好解释:“师弟,我想进入那里并非是为了修炼。”   “那你是为了什么?”君如故仿佛非要问出个所以然来。   看着他的眼睛,过了许久,子夜来才叹了一口气,“师弟,要是我说世间海或许和我的身世之谜有关,你会不会相信我?”   青年只是目不转睛地望着他,“有什么不能说的么?”   闻言,子夜来有些想笑,他也很想将事情说出来,但至于自己坦白之后君如故能不能理解,那又是另一个问题了。   迟疑片刻,他终于鼓起勇气开口道:“你真的想知道?”   “嗯。”君如故垂下眼,“不论你说什么,我都相信你。” 第111章   君如故竟然说,无论如何都相信自己?   如此直白的表达让子夜来有些错愕,但不得不承认的是,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也确实感到了一阵难以言喻的快意。   按耐下突然生起的情绪,子夜来低声道:“我觉得有些事情,师尊他其实一直在瞒着我。”羽曦犊+。   “比如?”君如故仍未见惊讶。   深呼吸了一口气,子夜来道:“这还要从上次金鼎宫在集雪溯道会上强行开启的魔境说起。那时候我和楚苍误入了一个境中之境,却发现那地方并不存在任何一丝魔气,里面只有一座已经落败的祠堂,祠堂上写着‘孟氏’二字,楚苍推测这座祠堂便是魔修们放进去的。”   闻言,君如故微蹙起眉,“孟氏?莫非是指孟西翁所在的家族吗?”   子夜来点点头:“我也觉得应该就是,而且祠堂外围还生长着两株嗅香树,这大概能够解释为何金鼎宫可以拿到几近灭绝的嗅香树的汁液来完成他们的计划了。”   “但这不是我要说的重点,”他犹豫了一下才道,“我总觉得,自己和孟氏之间,有某些不为人知的关联。”   他说完后,君如故沉默了半晌,“......你为什么会这样认为?”   以为他是怀疑自己的说辞,子夜来赶紧解释道:“那是因为我第一次看见嗅香树的时候心里就起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奇异感觉,后面来到孟氏祠堂,那种感觉更是不减反增。如果我当真和它们没有任何关系的话,为何会如此?”   不等对方出声,他又继续道:“而且,结合师尊曾经说过的我的所谓身世,我总觉得有许多不合理的地方。”   事已至此,子夜来也觉得没什么好再隐瞒的了,“师尊一直告诉我,我与六尘是来自被魔修灭门的家族,可我曾经亲耳听到他与别人交谈时承认,是他杀了我的父母。”   这件事是他埋藏在心底的最大的秘密,以前说不出口不仅是因为君如故对薛明夜的态度,更因为他也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师尊那句话的真实性。   但是如今,在听冷翡光说了那些事情后,他已经隐隐能将线索串在一起了。   “如果结合延天宗六百余年前的所作所为,那么我来自孟氏的可能性最大。”子夜来缓缓道,“这些自诩正道的门派攻入了孟氏,杀光了所有人,所以师尊才说他亲手杀了我的父母。但我至今唯一不明白的点就只有师尊的目的,为何他要留下我与六尘的命?现在看来,如果他早就知道我是特殊体质之人的话,那让我从此改名换姓继续活在这世上,好像也不是特别难以理解的事情了。”   而且若是他的猜测属实,那只能说明其实谁也不曾看清过薛明夜的野心。   听完这一番话后,君如故已然眉心紧皱。   无法从他没什么变化的表情上看出什么,子夜来只得提心吊胆地问道:“师弟,你的看法呢?”   隔了许久,就在他几乎以为君如故全然不信的时候,青年才吐出了一个嗯字。   这让子夜来有些无言以对,“......师弟,你这样我根本不懂是什么意思。”   这个嗯,到底是赞成还是反对?   然而君如故依旧不解释什么,只简明扼要地说:“我知道了,这件事太过复杂,而且也牵扯到许多事情,以后有时间了再慢慢说,我先去和楼迦陵联系。”   顿了顿,他又道:“楼迦陵之所以对金鼎宫充满怨恨,我想应也与她的身世有关,等有机会我会探探她的口风。”   稀里糊涂被他送回房间里后,子夜来一看见那张床榻,原本还不怎么浓烈的睡意立刻就骤然攀升,见君如故已掩上门离开,他便自己躺下去休息了。   不知睡了多久,待重新醒来的时候,子夜来便发现君如故正坐在桌边和谁低声说着什么。   “你醒了。”青年见他睁开眼坐了起来,稍稍侧过了身体让他得以看清自己眼前的东西,“你要不要亲自和她聊一聊?”   君如故身前是一面以灵力凝成的水镜,浮现在其中的楼迦陵的身影也有些缥缈模糊,在对上子夜来的视线后,那张熟悉的少女的脸亦朝着他笑了一笑。   愣了一会儿,子夜来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这样会不会被其他魔修发现?”   楼迦陵道:“我在一个还算隐蔽的地方,但为了避免他们怀疑,最好还是不要耽误太多时间。子道友,许久不见,君道友应把所有事情都和你解释清楚了吧?”   子夜来点点头,“我已知晓了。楼道友,你是否清楚金鼎宫找到特殊体质之人后要如何才能让他们发挥作用?”   关于这点,楼迦陵显然接触不深,但她还是努力回忆了一番,“除了你和霜华宗少宗主外,最近这段时间以来金鼎宫只找到了另一个特殊体质之人,我曾暗中窥视过几次,只见到岩不玉将他三番两次带入密室,那修士被放出来后脸色都惨白到了极致,身上还有一股极为浓烈的血腥味。故而我猜测,或许岩不玉所用的方法是直接采集特殊体质之人的血液,至于取血之后该如何做,是制药还是生服,我便不知道了。”   冷翡光也说过特殊体质之人的血肉可以压制禁药带来的作用,如果就这样喝下他的血不知会不会有用呢?   思索了半晌,子夜来才叹了一声,“能知道这些也不容易,楼道友,多谢你了。”   水镜中,楼迦陵的表情有些许踌躇,“不必道谢。说起来,子道友你是否还有进入延天宗之前的记忆?”   闻言,子夜来怔了怔,“......并无。”   自己似乎是一睁开眼就已身处延天宗了,那时候他刚被薛明夜救出,由于重伤,在生死边缘徘徊了好一阵子才稳定下来,对于自己晦涩难明的身世自然没有多余的想法。   后来,薛明夜又说他和子六尘是来自一个被魔修灭门的没落世家,他俩是仅存于世的血脉,在师尊这样的灌输之下,慢慢的就更没有疑惑和好奇心了。   所以直到如今,子夜来才恍惚发觉自己确实失落了许多重要的东西,譬如在成为薛明夜弟子之前的记忆。   见他沉默不语且脸色变幻,楼迦陵忽然语出惊人:“我之所以愿意帮助君道友刺探金鼎宫的秘密,是因为我之母亲便出身于已被灭门的孟氏一族。”   “你母亲也是孟氏之人?”子夜来惊讶地看着她。   少女承认道:“没错,当时的我年纪尚幼,虽没有太多印象,但总记得母亲临死之前拼命将我藏在结界里的情形。”   回忆这些血腥往事几乎等于在自揭伤疤,但楼迦陵将自己的情绪隐藏得很好,语气也没怎么变化:“后来结界因为母亲的死而失效,我只能装作是懵懂无知的流浪孩童,因修炼天赋尚可的缘故,岩不玉遂将我带回,我从此也变成金鼎宫的魔修了。”   听她说完后,子夜来终于喃喃道:“竟然如此......”   楼迦陵又道:“子道友,特殊体质之人可遇不可求,孟氏一族已占据了大半,而在孟氏消亡之后,现今世上的特殊体质寥寥无几,这是岩不玉亲口说过的。因此我也认为你很可能便出身于孟氏,而且若你没有从前的记忆的话,说不定这这正是某些人想将你彻底藏匿起来的证明。”   子夜来顿觉十分讽刺。   如果不是当年那场正道门派发起的围剿,那他与楼迦陵的命运或许会大为不同。   许久过后,他才苦涩地笑了笑,“你说得对,现在就只能尽全力寻找证据了。”   “我也会继续帮你们查探有关特殊体质之人该如何解除禁药困扰一事,那便先这样吧。”楼迦陵说完,那水镜也随之缓慢消散了。   方才一直没有说话的君如故直到此时才开口道:“不必忧心,楼迦陵速度很快,这几天如果岩不玉有动作的话,她就能帮我们查到。”   回过神后,子夜来勉强点了点头:“实在不行的话,我就向冷前辈坦言这件事,或许她自己就能找到办法。”   他又看了眼君如故,忽然试探地问了一句:“师弟,你可曾知晓自己的身世?”   半晌都没听见对方回答,他只好又补充道:“我是指,你会和我一样没有进入宗门以前的记忆吗?”   不知过了多久,青年才终于淡淡出声道:“那些都不重要。”   他的表情也和语气一样平静无波,仿佛始终不愿暴露自己心内所想。而每每看到这种模样的君如故,子夜来都会明白他是在下意识拒绝回答一些问题。   不重要...?可是真的会有人觉得记忆不重要吗?还是说他其实也没有记忆,只不过出于自尊心,所以不想承认罢了?   纵使心里疑惑,但只要一想起君如故的真实身份,子夜来也不好再继续追问他,只得转移了话题。   如此又过了几天,在等待其余参赛者从太虚秘境中出来的时间里,楼迦陵果然很快就传来了新的消息。 第112章   “岩不玉这几天都带着那个修士关在房里,有君道友的术法相助,我顺利看到了他利用那人治愈自己的全程,除了要服下大量特殊体质之人的血以外,还需让对方同时使用灵力让那些血液流经体内的奇经八脉,如此双管齐下,大约持续了一个时辰。”   经过楼迦陵的详细讲述,他们总算是弄懂了这个过程。   “也就是说,不仅要让冷前辈服下我的血,我还要同时用灵力替她疏导?”子夜来松了一口气,“听着好像不算太难,如果冷前辈同意尝试的话我便来试试看。”   不料,君如故闻言却拧起了眉:“此法太过危险,而且我们也不像岩不玉他们那样有经验,万一失败又该如何?你确定要拿自己和冷前辈的性命作赌注吗?”   虽然知道他说得有道理,但子夜来不愿白白浪费这个机会:“冷前辈比我们知道更多,若是她有应对办法呢?总要试过了才知道吧。”   但君如故却好似仍不满意,眉头紧锁地沉默了半晌,这才松口道:“那我要在旁边护持。”   听他的口气像是终于同意了,子夜来又怕人反悔,赶紧起身道:“择日不如撞日,我们现在就去找冷前辈。”   由于身份地位不同,冷翡光住的地方是一处单独辟出来的院落,进入还需要经过防护结界,有了许可后才能够迈步而入。当两人出现在眼前时,她略有些疑惑:“原来是二位。特意来此,不知是有何事?”   朝她行过礼后,子夜来开口道:“冷前辈,我们今日冒昧前来打扰,是想告诉前辈有关禁药一事。”   听到禁药二字,冷翡光更显怔然,“请说。”   “金鼎宫魔修不但一直在暗中寻找特殊体质之人,而且他们似乎已经研究出了该如何使用特殊体质之人的血液解除禁药带来的副作用。”子夜来遂将楼迦陵的话如实复述给了她听。   待他全部说完后,冷翡光便已掩不住眼底的震惊了:“没想到他们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了......可你们又是从何处得知的?”   君如故道:“前辈,恕我们暂时不能说,但希望前辈相信此事为真。”   沉吟片刻,冷翡光才道:“好,既然如此我便不多问,不过,你们将这件事告诉我的目的又是什么?”   与君如故对视一眼后,子夜来低声道:“冷前辈,因为我就是特殊体质之人。”   闻言,女人顿时睁大眼睛,盯着他看了好几遍,“你竟然是特殊体质之人?!魔修他们知道此事吗?”   “我便是因为此前不慎喝过他们的酒才得知自己是特殊体质,”子夜来叹了一口气,“冷前辈,我想帮您,所以才将这两件事一并告知,我的血可以替您解除禁药带来的虚弱。”   然而,冷翡光听到这话却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隔了半晌才淡淡道:“此法不仅冒险,还需同时用到你的血液与灵力,这对你而言是很大的损耗,你为何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帮我?直说你所欲求之事吧。”   见她对此心知肚明,子夜来于是也和盘托出:“前辈,我只是想请您告知我,该如何解开缘木求鱼上的咒文。”   他说出缘木求鱼的时候,冷翡光的脸色顿时就更阴沉了,“你明知道我想毁去它,却还光明正大地在我面前提出这样的要求?难不成你听了我说的话,仗着自己是特殊体质,所以也想利用缘木求鱼进入世间海提升修为吗?”   对上她愠怒的目光,子夜来继续劝说道:“前辈,如今我已赢得无道争锋,缘木求鱼理当奖赏给我,这是谁也无法改变的。我也确实是想进入世间海,但请前辈相信,我的目的绝不在于修炼。”   嘲讽地笑了笑,冷翡光语气仍是冰冷:“不想修炼的话你为何要进入?”   “我想弄清楚我的身世。”   说到这,子夜来叹了一声,“前辈,只因我遗失了进入宗门以前的所有记忆,并且还对孟氏一族留下的遗迹有不同寻常的感觉,所以我才想知道自己究竟是否与孟氏有关。”   直到这时,冷翡光才终于被说服了,“......你怀疑自己和孟氏有关系?”   看到子夜来点头,她犹豫了半晌,总算道:“罢了,既然如此,我再拒绝未免也太不近人情。只是我必须告诉你,世间海虽不至于凶险莫测,但到底是处秘境,内中奇诡阻碍亦不胜数,进入时要多加小心。还有缘木求鱼这件法器是有次数限制的,在此之前已经被使用了六次,到了如今只剩下最后一次,你要好好珍惜这仅有的机会。”   子夜来立刻道:“多谢前辈。”   时间紧迫,再者冷翡光的身体状况也不能再拖下去了,于是三人即刻开始了治疗。   深呼吸了一下,子夜来随即化出灵刃割腕放血。而当看见那一线鲜艳血色缓慢自他的手腕处滴落下来时,君如故却忽然拧起长眉,垂下眼将视线移向了别处。   注意到他的异样,子夜来觉得有些奇怪:“师弟,你怎么了?”   青年没有出声,隔了好一会儿才难以忍受似的摇摇头:“没什么,你快点。”   子夜来也没有放在心上,当溢出的血液已能装满眼前那个海碗,他便因为短时间内过量失血而略感头晕目眩,险些腿软摔倒,好在旁边的君如故及时扶了他一把。   看了眼那碗正在散发着腥气的朱红液体,冷翡光叹了口气,到底接过来一饮而尽。   血既已服下,接下来要做的便是用灵力进行疏导了。   正欲凝神运功,子夜来忽然感到君如故握住了自己的手,与此同时耳边也传来了那人低沉的声音。   “不要勉强,我会协助你。”   青年说完便在后方坐下,闭上眼准备运灵。子夜来虽因为他这句话愣了一下,但很快也调整好了情绪,双手结印,将自己的灵力往冷翡光的方向运送而去。   坐在两人身前的冷翡光双眼紧闭,额角冷汗涔涔,她虽未做什么,但子夜来的灵力于她而言似乎像是什么剧毒之物,令她很快就承受不住地弓起了身体。   原本依子夜来刚放完血的状态来说,是没有办法这样持续不断地输出灵力太久的,但有了君如故的从旁协助,他还是坚持了下来。   慢慢的,子夜来感觉到那些被他输往冷翡光体内的灵力开始有了回流的现象,但被送回来的却是来源于冷翡光自身的水属性灵力,不仅沉厚充盈,而且还带着一股力度不小的冲击。   不过片刻功夫,由于灵力的涌入过于凶猛,身体突然被这样灌溉,奇经八脉也还没有反应过来,马上就爆发出了阵阵剧烈疼痛。   猝不及防受此反噬,子夜来差点就直接口吐鲜血。还是君如故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当机立断便将从冷翡光身上回流而来的庞然灵力引到了自己体内。   有他的分担,子夜来总算缓了过来,但依旧不太好受。他终于明白了为何君如故会提醒自己这个方法过于危险,如今尝试过后才发现,原来特殊体质之人就等于一个引流装置,能够将服用过禁药的修士体内灵力吸纳到身上,从而让对方从危急中解脱出来。   而在吸纳了对方的灵力后,身体又会主动将这些过于充沛的能量净化至能够承受的程度。   由于冷翡光修为深厚,而且已经服用过许多次禁药,所以需要不断地将体内灵力重新引出,这便导致了整个治疗过程无比漫长,到最后就连君如故也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了。   在最后一道灵力也被顺利地吸纳过来后,子夜来长出了一口气,眼前已是一片模糊。   三人之中,唯有冷翡光看起来没那么糟糕,当她睁开眼后,便发现那两人皆脸色苍白、摇摇欲坠,顿时颇为担忧:“二位是耗力过度了吗?”   隔了好一会儿才听清她的声音,子夜来虚弱地摇了摇头:“前辈放心,我们还......撑得住。”   身旁的君如故吐出一口气,嗓音微哑:“这只是第一次而已,你能确定接下来的疗程自己还可以撑得住吗?”   之前楼迦陵就和他们说过,岩不玉单独带着那个修士进行了好几次治疗,每次都要把人折腾得半死才罢休。   想起少女的话,子夜来愣了愣,还是下意识地嘴硬道:“我只要休息一下就好了。”   但当他站起来时才感到了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差点摔倒,所幸眼疾手快地扶住了桌子才没有事。   见状,冷翡光摇摇头,微带歉意地说:“还是太辛苦你们了,再说我也沉疴已久,其实这样就已足够,不必再为此费力了,我会告诉你们该如何解咒的。”   “可是前辈,您难道不希望自己能够好起来吗?”子夜来不太理解,她明明可以要求自己将她完全治愈的。   冷翡光却像是累极一般叹了口气道:“罢了,只要想到从前白妙藏和倪吞象为了加速修炼而做出的事情,我便觉得没什么好执着的,他们已经为此害了许多人,我不想重蹈覆辙。”   闻言,其余两人都沉默了。   半晌后,君如故终于开口道:“既然如此,那么一切如前辈所愿。” 第113章   原本子夜来还以为他们只是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而已,谁知当两人走出冷翡光的住所时,他便发现天色在不知不觉间竟早已彻底暗了下去,可见治疗过程远比他们想象中漫长。   扭头见君如故一言不发,脸色也依旧苍白,他忍不住关切地问道:“师弟,你还好吧?”   然而青年却只是冷冷道:“说这句话之前,不如先看一下自己的情况。”   对方的语气显而易见地有些奇怪,子夜来愣了一下,本想不再接话,但心底生起的委屈还是让他开口道:“师弟,为什么你总是要用这种态度对我?我只是想关心你,如果你觉得我这样做太多余的话,那我以后也不会再说了。”   若君如故根本就是嫌他烦,那自己何必吃力不讨?   而在他说完这番话后,君如故沉默了片刻才道:“我当然什么事也没有,毕竟血也不是我放的。”   闻言,子夜来顿时更傻了,过了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   君如故该不会是因为自己执意要救冷翡光,所以直到现在还对这件事耿耿于怀吧?   犹豫了一下,为了求证,他还是小心翼翼地问道:“师弟......你是在生气吗?还是说你其实是怕我出事?”   果然,君如故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绷着一张俊脸,好像憋了很久的样子,到最后总算是垂下眼低声道:“我早就和你说过这个方法很危险了。”   听他的口气已经开始有软化的迹象,子夜来这才觉得放松了,“我知道了师弟,抱歉,这次是我没有做好万全准备,不过冷前辈也说了不需再为她治疗,你不用太过担心我。”   他诚恳的态度让君如故的面色缓和了不少,“你失血过多,我这还有几粒丹药,回去后再替你疗复。”   子夜来望着他好看的侧脸,一时恍神,不由自主地说出了内心的疑问:“师弟,你终于开始学会关心人了?”   瞥了他一眼,青年淡淡问道:“什么意思?”   “......没什么。”想到他离奇的身世,子夜来赶紧噤了声。   前些天他还在思索君如故到底有没有记忆这件事,现在他隐隐能感觉出来,师弟对此大概也是一知半解。但不知薛明夜和君如故说过什么,才导致让他一直没有产生过任何怀疑。   其实自己不也是一样么?从来未曾质疑过薛明夜的话语,所以才会在接触到那些不堪真相的时候不愿相信。   回房之后,君如故盯着他服下灵药、又不顾劝阻继续用灵力替他缓解了身体的不适,这才肯坐下来休息。此时青年脸上已难得露出了浓重的疲倦,就连嘴唇也变得没有血色。   生怕他因此倒下,子夜来正想开口让他赶快去休息,谁知君如故忽然又挥手召出了用来和楼迦陵联络用的水镜。   没过多久,少女的脸就浮现而出,她神色略有些慌张,声音也像是害怕被人发现似的压得很低:“我看到岩不玉独自一人进了密室里,而且听起来,他似乎正和倪吞象在谈话!”   倪吞象这个名字一出现,君如故便拧起了眉:“不是说金鼎宫之主也销声匿迹许久了吗?原来他还暗中和岩不玉有所联系?”   “没错,其实前段时间我就无意中察觉到了岩不玉的异常,他偶尔会把自己关在密室里,我上次因为好奇便偷偷靠近,也能隐约听见内中有说话的声音。”楼迦陵道,“直到这回我才确定了与他交谈的人正是倪吞象,因为我听见岩不玉喊了那人宫主。”   子夜来不禁想起了延天宗的长老,如果他们也要密谈的话,为了确保安全,定会在周边开启阻隔的结界,却没想到岩不玉与倪吞象两人竟然会这么放心。   君如故问道:“倪吞象本人并不在金鼎宫里吧?”   水镜中的楼迦陵摇了摇头:“他从未现面,而且我能感到房间里的灵力波动十分轻微,所以岩不玉大概也是在用别的方法和他沟通的。”   “那么,你现在能够潜入那个密室里吗?”   君如故的话让楼迦陵犹豫了一下,“依我的修为,恐怕只要一进去就会被他们发现。”   沉吟片刻,君如故点点头道:“那就还是和上次一样,我帮你藏匿身形进入里面。”   然而楼迦陵却迟疑道:“君道友,那样对你身体的伤害很大,而且我看你现在的模样似乎也不是很好。”   闻言,子夜来不免也好奇问道:“师弟,你要如何帮助她进入密室才能不被发现?”   还不等君如故开口,楼迦陵便率先道:“子道友,你上一回不是与楚宗主一起在孟氏遗址里遇见我了吗?那次就是君道友用分神化体的办法帮助我前往的。”   乍然听她这么说,子夜来才想起了那件事,语气也变得不太好:“......所以上次你之所以在那里,也是师弟让你来监视我的吧?”   君如故脸色微变,立刻解释道:“我只是不放心那个楚苍。”   意识到自己好像是在不经意间说错了话,楼迦陵也随即转移了话题:“总之我觉得以君道友你目前的状态来说不适宜分神出体,岩不玉近日独自一人待在密室的时间又很多,我们可以重新找机会的。”   不料君如故却不同意:“他与倪吞象应也不是经常联系的,下次不知道又要等到什么时候,此时正是最佳机会。”   “那......那好吧。”见他坚持,楼迦陵也郑重地点点头,随后便与君如故一同伸出手来触上了水镜。   水不仅能反映事物,还可起到联通的作用,随着两人的灵识透过这一媒介进行了交汇,原本只有金丹期修为的楼迦陵境界也在瞬间拔高,她的身形也很快在镜面之中变得飘渺虚幻了起来。   心情复杂地看着这一切,待楼迦陵彻底消失不见后,子夜来方才开口问道:“师弟,这么说来你早就去过那个遗址,也知道了那便是孟氏的地盘对吧?”   而君如故的回答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我那时候只是担心楚苍会对你不利,至于那个地方是何处也是后来通过楼迦陵才知晓,我不想她触景生情,所以就没有多问。”   不知为何,子夜来总觉得他似乎有什么事在瞒着自己,正想再度追问,水镜中俨然便传来了岩不玉的嗓音!   两人即刻正色,皆屏息凝听。   透过楼迦陵的视角,他们也看到了这间密室布局简陋,仅有几盏灯火用以照明,一身黑衣的岩不玉仍然戴着银质面具,正垂手跪在一方水池面前,眼睛则牢牢望向水面。   楼迦陵的猜测果然是对的,倪吞象并不在金鼎宫里,他与岩不玉也是用水在沟通。   “宫主,既然如此,那么实验一事我会继续下去。”岩不玉道,“那人这几日的状态越发不好了,很可能已撑不了多久,还是需要尽快找到下一个特殊体质之人。”   岩不玉所说的应该就是那个不幸被他们掳去的倒霉修士了。   而在他说完后,另一道陌生低沉的威严男声便响了起来:“我已给了你们这么多时间,为何到头来却只找到一个特殊体质之人?”   沉默了一下,岩不玉才道:“宫主,我们尽全力在风界各地各宗门找寻了,只因这特殊体质之人实在稀缺,进度才会缓慢至此。而且目前有两个人已知也是特殊体质,但却不好下手。”   闻言,倪吞象的语气顿时更不好了:“哦?为何不好下手?有什么人是副宫主你动不得的吗?”   “宫主,这其中一人是霜华宗夏衍霜的女儿夏满,霜华宗目前依旧战力强盛,若金鼎宫选择在此刻正面硬对,恐怕难以成功,上一回我们已在琳琅宴时尝试过了。”岩不玉恭敬地解释道。   过了半晌,倪吞象才嗯了一声,“这倒也罢了,霜华宗且留给我日后亲自处理。那另外一人又是什么来头?”   岩不玉道:“另一人便是延天宗薛明夜之徒子夜来。”   这陌生的名字显然也令倪吞象迟疑了一下,“未曾听闻。怎么,莫非是薛明夜那小子在护着他?他知不知道我们正在寻找特殊体质之人一事?”   “如果知道的话,按照他那种怕死的性格,想必早就利用自己的徒弟救命了。”岩不玉冷笑了一声,“宫主放心,这人的修为并不高,不难对付,待寻得机会,我便将他掳来献与宫主。”   说到这,他顿了顿,继而神色就忽然一变,“......不好,此处有人混进来了!”   远在千里之外的倪吞象亦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谁?!出来!”   话音刚落,水镜之中赫然便传出了楼迦陵的惊呼!   难道她这么快就被发现了?子夜来与君如故皆是一凛,但他们此时此刻也都无能为力。   “哼,敢用分神化体的方法闯入,胆子不小嘛。”虽然看不见脸,但岩不玉的语气听得出来狠厉至极,身上也是杀意涌现。   楼迦陵似乎已然发不出声音。   君如故的眉头越皱越深,因为楼迦陵被擒,他的灵识也跟着受控,无法救出对方,而且若他不及时抽身,也会为此受到不小的伤害。   就在这危急关头,倪吞象却道:“不对,这闯入者像是另有其人。” 第114章   此言一出,岩不玉顿时就蹙起眉,正狠狠捏在楼迦陵脖颈上的手也放松了几分力气:“宫主的意思是,她只是被人控制了?”   倪吞象沉吟片刻才道:“她身上有另一抹并不属于她的灵识,你且将之逼出来,这样我才能看清此女究竟是否被控制。”   闻言,岩不玉也毫不含糊,随即以指聚灵并直指楼迦陵的眉心。不过瞬间,少女的面容立刻变得煞白,她浑身僵硬,半张着嘴却连一丝痛苦的呻吟都发不出来。   君如故受此影响,冷汗亦涔涔滑落,咬着牙极力忍受,似乎正在艰难地与之抗拒。   意识到这一点,岩不玉双眸微眯,不动声色地加大了力度,他之修为犹在君如故之上,对于控灵术的掌握也更为娴熟,最后还是略胜一筹,成功逼出了楼迦陵体内的灵识。   而后,水中的倪吞象一挥袖,便将那抹孱弱的光团引到了自己身边。   “宫主,这灵识来路不明,恐是不怀好意之人所留下的,我们最好尽快将其毁掉。”岩不玉建议道。   不料倪吞象观察了半晌,却仿佛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一样笑了笑,“无妨,灵识就放在我这里好了,没什么事的话你就先回去吧,记得要继续抓紧寻找特殊体质之人。”   而岩不玉纵使困惑,却也无法违背他的吩咐,“......是,属下明白了。那这个叛徒呢?”   瞥了眼几近昏迷的楼迦陵,倪吞象思索半晌才道:“不必弄死,先暂且关起来,等我出关后再来亲自审问她。”   他又嘱咐了几句别的,随即便道:“对了,我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休养生息,本不该再次动用体内几近失衡的灵力,所以日后如果你有什么要事需要汇报,便直接过来找我吧。”   “属下亦不愿看到宫主劳累,只是属下到底愚笨,至今仍是未能猜出宫主身在何处。”   轻笑一声,倪吞象才道:“你知晓那个地方的,虽然进入困难,但也正因如此才更加安全,所以若是要寻我的话,入梦来即可。”   看得出来岩不玉还想说什么,但随着楼迦陵意识的彻底溃散,水镜里的画面到这里也就中断了。   也是直到这时,一直强撑的君如故方才狠狠蹙起眉,嘴角溢出血线。   “师弟!”子夜来见状,抓住他的手腕欲为他补充灵力,但却被躲了过去。   即使模样已经虚弱至极,青年的声音依旧是冷静的:“我无事,只不过灵力耗损过度有些累而已,你今天已经失了很多血,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费力气。”   瞪着对方几乎没什么血色的脸,子夜来觉得十分火大,于是便也赌气似的松开了他的手,“好吧,随便你。”   眼看君如故脸色苍白地坐在床上闭目为自己调息,子夜来忽然轻叹了一声,“师弟,现在又要怎么办?岩不玉抓住了楼迦陵,你释出的灵识也被倪吞象夺走了。万一倪吞象发现你的踪迹、或者直接毁了你的灵识,那样不是很危险吗?”   然而君如故却道:“他不会的,我最后没有反抗也是为了让倪吞象将我的灵识带在身边,这样我才能够通过灵识探知到他的所在地。”   “......师弟,此举未免也太冒险了。”子夜来愣了愣,“你怎么知道他不会动你的灵识?而且万一他借此控制你又该如何?”   君如故道:“我已在灵识上面留下了一道倪吞象熟悉的气息,只要他察觉到了就不会对我做什么。”   熟悉的气息...?子夜来还想问,但又恐打扰到他疗复,最后还是暂时按耐下了疑惑。   等到最后一个参赛者从太虚秘境中脱出以后,已然过去大约十天的时间了。   虞远和夏衍霜宣布了获胜者,并将缘木求鱼作为奖赏品交到了子夜来手上,原本还有其他的奖励,但子夜来觉得自己并不需要,因此便婉拒了。他与君如故没有多待,事情结束后立刻就马不停蹄地准备前往找寻世间海。   知道两人即将离开后,夏满特意前来送行,眼中满是不舍:“子道友,你们这么着急是要去哪里?真的不想再多待几天吗?霜华宗可以招待你们的。”   子夜来只能道:“此次外出已经拖延了太多时间,师尊也在催促我们尽快回宗,所以这才不得不尽快赶回去,我和师弟都很感激夏宗主和少宗主的好意。”   闻言,夏满也遗憾地点点头:“既然如此,那我亦不便多留,子道友,君道友,祝你们二位一路顺风。”   与她辞行过后,子夜来才松了一口气,转向君如故问道:“师弟,我们要不要去向莲照佛友打个招呼?他回密音寺了吗?”   君如故没有出声,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以为他又要误会了,子夜来正想转移话题,莲照就在此时迎面而来。   佛修脸上依然挂着好似万年不变的温和笑容,望着两人关切问道:“子师兄,如故,你们是不是准备回延天宗了?”   “并无,我与子夜来要去寻找世间海。”   听到君如故这样说,莲照怔了怔,随即略显惊讶地说:“此地神秘至极,目前又尚且未曾有太多前辈探过,虽说你们拿着缘木求鱼,但是就这样前去会不会太冒险了?”   对此,君如故的回答却只有简单的两个字:“放心。”   莲照也没有再劝,点点头道:“我听传闻说世间海之所以被命名为世间海,是因为它乃映照世间一切真实之地,一般而言,能可映照事物的东西多为水、镜一类,所以你们可以尝试往水源丰富的地方去寻找。”   这算是一条极好的线索了。子夜来感激道:“莲照佛友,多谢你告知。”   微微一笑,莲照道:“子师兄客气了,祝你们成功。”   而后,他忽然又压低了声音说:“子师兄,还请记住一句话,亲眼所见未必为假,亲身经历未必为真。”   说完后,他只微笑着,也不做再多的解释,很快就转身离开了。   子夜来将这句莫名其妙的话想了半天,还是没能弄清楚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想开口问一问君如故,对方却也像是没有听见一样神色如常,至此,他也只好作罢。   等到夏满和莲照都走了之后,楚苍这才摇着扇子姗姗来迟,用一副理所当然的口气问道:“夜来,君师弟,你们拿了缘木求鱼,现在又准备去哪里?”   看到来人是他,君如故的脸色便沉了下去:“我们去哪里好似与楚宗主你没有关系。”   毫不在意他的态度,楚苍又笑吟吟地看向子夜来:“这么秘密?连我也不能说吗?”   “你想多了,师尊来了信,我们只不过是马上要回返宗门而已。”子夜来若无其事地说,“你要是没什么事的话也快些回去千仞山吧,你的那些弟子们还在等你。”   楚苍的眼神仿佛早已洞悉了他的目的,片刻后才笑着点点头:“还是夜来关心我,那我就听你的话,先回去那边看一眼吧。”   说罢,他又再度挑衅似的对君如故道:“君师弟,那么就回见了。”   待他大摇大摆地离开后,君如故的嘴唇已经抿成了一条线,子夜来瞥见了也只能装作没看到。   当日,用传音术向薛明夜半真半假地解释了接下来的行程后,两人便牵着灵鹿出发了。   君如故提前拿了一份地图细细查看,专门寻找各处水源聚集之地,终于找到了一个距离这里最近的地方——千流岛。   “师弟,这千流岛位于南边,从这里过去还要走上整整三天三夜。”看着地图算了下距离,子夜来不由得咋舌。   君如故倒没什么反应:“这已是最近的一处水源聚集地了,依照灵鹿的速度,大约两天半也可以抵达。”   当两匹灵鹿一前一后地奔跑起来时,子夜来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之前自己与君如故共乘一骑的情形。   明明也没有过去多久,却隐隐让人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子夜来恍惚又想到,那时候的自己虽然也是一心想要复仇,却没有像现在这样了解到那么多不为人知的隐秘旧事,如果他能早一辈子就知道这些的话,或许最后的结局也就不会那么惨了。   但无论如何,他再也无法回到过去了。   就这样走了整整一天没有歇息,到了傍晚,灵鹿终于驮着他们来到了一处可以暂时落脚的客栈。   在开房间的时候,子夜来本想直接要两间,谁知那店小二的眼神在两人身上打了个转后,竟笑眯眯地语出惊人:“我看二位还是只要一间房就够了吧?”   他子夜来愣了愣,刚想出口拒绝,一旁的君如故便点了点头。   “那就一间。”   直到店小二殷勤地准备带领他们上楼进房,子夜来总算回过了神,但张了张嘴,他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君如故则一直泰然自若。   关上房门后,子夜来又想起了之前君如故放出去的传音鸟,“师弟,你怎么和师尊解释我们不回宗门一事?”   而且他还想知道,对于自己赢得了无道争锋比赛这件事,薛明夜会是什么反应。   “我和师尊说了要和你一起在外云游一番才回去。”青年淡然道,“师尊也同意了。”   顿了顿,他又道:“师尊还说,他为你感到高兴。” 第115章   乍然听到这话,子夜来着实愣了好久。   薛明夜说,为他感到高兴。   这句平平无奇的话如果放在以前,被那个尚且天真的自己得知了,定然会从心底感到幸福。毕竟那可是他一直最为敬重的师尊,他做梦都想得到师尊珍贵的赞赏。   然而现在的子夜来却只觉得讽刺,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开心。   许是他怔然的模样太过明显,君如故忽然问了一句:“怎么了?”   “没有。”子夜来这才回过神,他其实是想和君如故说几句的,但犹豫过后,到底还是苦笑着摇了摇头。   他偶尔会想和师弟交心,但自从知道了那人的身世后,他总觉得君如故并不能理解那些太过于复杂的感情,就算他说出来对方也无法给自己什么意见,所以倒不如让他独自一人烦恼就好。   见他没有要说的意思,君如故停顿了片刻,终于淡淡地问:“你恨他吗?”   猛然抬眼看向他,子夜来语气复杂:“......师弟,你觉得我不该恨吗?”   就算薛明夜养育他、教导他成人,但在知晓了仇恨后,他又怎么能够做到对这些血腥残忍的往事视而不见呢?   正当他以为君如故会反驳自己的时候,眼前青年却垂下眼低声道:“我并没有这么想。”   随后又是一阵长久的无言,就在子夜来准备开口结束这尴尬的沉默时,门外不知为何传来了阵阵喧闹的声音。   那声音不仅越来越大,而且距离他们的房间也越来越近,君如故皱了皱眉,随即起身拉开了门。   子夜来因为好奇便也跟着望了过去。只见那少年模样的人正脸红筋胀地和站在他面前的中年男子争执着什么,两人一者恼怒,一者则是无所畏惧,一眼就能看出谁占了上风。   “快把钱袋还给我,你不要欺人太甚!”到最后,少年似乎是被男人的无赖彻底惹恼了,手已按在了身侧的剑柄上。   然而男人却仍旧嬉皮笑脸的:“我怎么了?说好了一千灵石换一张入门帖的,明明是你自己听错,还怪到我头上来。”   少年咬了咬唇,眼神颇为不甘:“可刚开始你亲口说了只要一百灵石一张。”   闻言,男人也彻底收敛起了脸上的笑容,露出自己的真面目来:“哼,怪就怪你太蠢了,还真以为只要一百灵石就可以轻易买到珠玑华会的入门帖。”   听到这里,两人也差不多了解到事情的来龙去脉了,怕是那个中年男子诱骗兼耍赖,而少年不慎踩中了他的圈套。   虽说此事与自己无关,但子夜来看着总觉得有些于心不忍,忍不住就出声道:“这位大哥,你做人未免也太不厚道了吧,说好是多少价钱就是多少价钱,你不但欺骗他人,还直接动手夺人财物,这样实在过分了。”   突然看到不认识的人出来说话,中年男子把眼一瞪,语气顿时凶狠了起来:“有你什么事?还不快给老子滚!”   说罢,他甚至扬手想要去推搡子夜来,但他还没来得及做出这个动作,腕子就被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给捏住了。   “啊啊啊!给老子、放手...!”直到这时,他才终于看清了那个从刚才起就一直没说话的白衣青年的模样,原本哀嚎的声音戛然而止,只知道愣愣地盯着对方的面容看。   从他手中将钱袋拿了回来,君如故沉声吐出了一个滚字。   而后,中年男子的双眼便渐渐失去了焦距,最终慢慢地垂下头离开了。   接过自己的钱袋后,少年感激不尽:“多谢二位高人愿意出手相助!我名盛霄,观二位如此风姿卓越,定是来自哪个大宗门吧?”   这才发现对方也身着道袍,子夜来于是道:“高人之名着实谬赞,我们也只不过是普通弟子。倒是盛道友是为何会被那无赖之人给纠缠上?”   说到这,盛霄便叹了一口气,脸上隐有愧色,“只因珠玑华会召开在即,听闻此次将要售卖许多从未曾现世的奇珍异宝,因此导致一帖难求,我没有办法,这才病急乱投医,找了个据说一定能买到入门帖的人做交易,谁知他竟然是个骗子。”   珠玑华会四个字子夜来略有耳闻,依稀记得是一百年召开一次的拍卖盛会,所有人皆可参与买卖,所售者大多都是极其珍贵稀有的宝物或者法器,普通修士是绝对买不起的,但是过去一饱眼福倒没问题。   上一世珠玑华会召开时他还在宗门里修炼,没有机会亲眼见识。   因也对此无甚兴趣,故而子夜来便随口问道:“事已至此,盛道友还想继续找人买入门帖吗?”   盛霄的表情看起来仍跃跃欲试,“嗯,我想等到了千流岛之后再去碰碰运气,我就不信还是买不到。”   子夜来略有些惊讶:“千流岛?盛道友是说这次珠玑华会的举办地在那里吗?”   “对呀,”盛霄点点头,“二位莫非也要往千流岛去吗?”   虽然说他们是准备往千流岛去寻找世间海的踪迹,但这珠玑华会听起来好像也蛮有意思。子夜来随即转向君如故问道:“师弟,你觉得如何?要过去看一眼吗?”   沉吟片刻,君如故才点点头。   见状,盛霄不由得兴奋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不如结伴同行,这样也好有个照应。”   因这少年人看着天真无邪,也没什么心机的样子,两人遂同意了这邀请。   于是隔日一大早,盛霄就在客栈楼下等他们了:“我熟悉路况,二位尽可以跟着我走。”   说罢,他随即跨上了自己的灵兽。   有他在前面带路,后方的两人便有时间讨论这件事了。   “师弟,盛道友说这次的珠玑华会将要售卖许多未曾现世的奇珍异宝,你说我们要不要也弄张入门帖进去看一看?”   君如故道:“这个不难。”   子夜来微微睁大了眼睛,“师弟,看盛道友的遭遇都知道如今这入门帖有市无价,你准备到哪里买?”   没有正面回答,君如故好似对这件事已胸有成竹一般:“总之我会有办法的。”   既然他这么说,子夜来也就不烦恼了。   如此又行了两日,旅程的第三天,他们终于顺利登上了千流岛。   千流岛名为千流,便是由于此岛屿表面漫布纵横交错的河网,由于地理位置优越,所以千流岛虽然地方不算大,但也有不少宗门选择在此地驻扎。   上了岛后,望着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盛霄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人好多啊,也不知道会不会有谁出售入门帖。”   君如故忽然对子夜来道:“先跟我去一个地方,那里有人可以帮我们拿到入门帖。”   他的话让一旁的盛霄略显错愕,少年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地问道:“君道友,敢问何处可以拿到入门帖?如果方便的话,能否也带我一起去看看?”   “嗯。”说罢君如故随即调转了方向,那两人也赶紧跟了上去。   ......师弟他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看着白衣青年的背影,子夜来不禁在心里犯起了嘀咕。   而后,当跟随君如故来到那处僻静庙宇时,子夜来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师弟,这里不是寺庙吗?为何此处能够拿到入门帖?”   君如故却只是从灵鹿身上下来,走过去拍了拍门环。   很快门就开了,出来的是一个面容慈祥的老和尚,见到君如故后便露出了微笑:“原来是君施主,许久不见了,不知最近可好?莲照他也有日子没来了。”   “许久不见,历尘上师。”君如故亦恭敬回礼,“我与莲照都很好。他这段时间有事,难以抽身,我则在外云游,正好来到了千流岛,故而前往顺道拜访。”   闻言,那名为历尘的老和尚也了然地点点头:“无事便好。这珠玑华会举办在即,三位应都是前来参与的吧。”   君如故点点头:“我们未曾来过珠玑华会,正准备去那里亲眼见识一下。”   历尘微一颔首,“多见见世面总是好的,不过我听说此次珠玑华会的入门帖千金难求,三位可是已经拿到了?”   “还未拿到,”君如故倒是实诚,“所以才想过来问一问上师,是否能够帮我们。”   子夜来一听这话,心里顿时忐忑了。   然而历尘却爽朗地笑了起来,“君施主还是如此直率,不过这个忙老衲倒确也帮得上,诸位请进来再说吧。”   稀里糊涂地跟着他们俩进了寺庙,盛霄略显不安,“子道友,这样真的可以吗?”   虽然子夜来也不明白君如故与历尘的关系,但从刚才两人的对话来看大概是与莲照有关,便安慰道:“你放心吧,师弟说可以那就没问题。”   待进到内室之后,历尘便从暗阁里拿出几样法器:“这些都是莲照当时留下来的,君施主你且拿去,到了西园那边就可以找人置换入门帖了。”   他一次性拿了好几件东西出来,不过君如故只挑了一件类似香炉的法器,“多谢上师愿意相助,感激不尽。”   历尘笑呵呵道:“不必和老衲客气,老衲也只是借花献佛罢了。”   而后又聊了一阵子,君如故遂起身告辞。   出了寺庙,子夜来随即问道:“师弟,这位历尘上师又是谁?他和莲照又是什么关系?”   然而君如故只道等去了西园再说,他也只得暂时按耐住了好奇心。 第116章   盛霄比较熟悉路,一边带着他们往西园去,一边嘴巴也不闲着:“君道友,子道友,我对这西园稍有耳闻,听说那里是千流岛上最大的交易场所,这次的珠玑华会也是西园主人主持举办的,我猜那位历尘大师的意思该不会是想让我们带着法器直接和他们换入门帖吧?”   君如故点点头:“那些法器十分珍贵,价值难以衡量,拿来换取珠玑华会的入门帖应是足够了。”   闻言,子夜来更是好奇:“师弟,你还没说这位历尘上师究竟是什么来历呢。”   “他就是一位普通佛修,莲照初入世时居无定所,漂泊无依,曾经得他照拂了一段时间,也是他指引莲照前往极西之地的密音寺拜师。”君如故解释道,“所以为了感激历尘上师,莲照便将那些东西留下来,希望多少能帮到他。”   越听越觉得莲照背景复杂,子夜来干脆直接问道:“师弟,初入世又是什么意思?其实莲照佛友的身份是不是也很不简单?”   能随手拿出那么多珍贵法器,又得以拜密音寺之主为师,怎么想也不会是普通人。   提到这,君如故也有些犹豫,最后还是道:“现在解释起来太过困难了,等时机合适的时候我便告诉你。”   不多时,三人就来到了西园,果如盛霄所言一般,这里的楼阁装饰得奢华大气,华美异常,一看便知主人财力的雄厚。盛霄毕竟年纪轻,见了这富丽堂皇的场面,差点就走不动道。   进了主楼,还没观赏完内里的装潢,很快就有一个面善的女人笑着迎了上来,“三位贵客是欲直接售物还是准备问市估价?”   君如故也不啰嗦,便将历尘给的东西拿出来给她过目:“请问这件法器西园可收?”   那女人笑容面色如常,瞳仁却微微一缩,“请三位贵客稍等。”   说完这句话,她随即便将另一个衣着华丽的男人请了出来,能看出男子大概才是此地管事的人。   那男人上来就接过君如故手中的香炉细看了许久,随后才略有些惊讶地问道:“如此不凡的上品法器,贵客当真准备出售吗?”   而在得到对方肯定的答复后,男人便点了点头,“好,既然如此,西园可以收下这件法器,但也请贵客知晓,货物一旦售出,那便没有反悔的道理,这样能接受吗?”   “没问题。”君如故又道,“我听闻此次珠玑华会是西园主持举办的,不知这件法器是否能换得三张入门帖?”   男人闻言,眼中顿时闪过喜色,紧接着就像是生怕他反悔似的,立刻便爽快地答应了,赶忙命人取来了三张入门帖给他们。   眼看入门帖一事这么容易就解决了,盛霄看向他们两人的眼神除了感激以外,又多了好几分崇拜,仿佛他们是什么世外高人一样:“实在是太感谢二位了!”   见师弟没开口,子夜来便微笑道:“盛道友不必客气,举手之劳而已。”   入门帖已经到手,珠玑华会尚未举办,盛霄于是准备带他们重新找个地方落脚,谁知半路上他收到了给自己的传音,只得语带歉意地对两人说:“抱歉二位,因为我朋友找我有事,所以我现在得赶过去一趟。前方便是客栈,你们直走就可以到了。”   子夜来道:“无妨,我们识得路,盛道友有事的话就尽快去办吧。”   “君道友,子道友,那我们就珠玑华会上再见了!”郑重地一一朝两人抱拳致礼,盛霄这才与他们分开了。   与他告辞后,子夜来与君如故遂继续往不远处的目的地行去。   然而才刚刚看见客栈,子夜来便觉自己似乎听见了什么熟悉的声音,像是灵兽发出来的,他凝神辨认了半晌,心里忽然就有了种不详的预感。   果不其然,当来到客栈门口时,那只瞩目的火红色大鸟便映入了眼中,而那正在安抚着大鸟的人正是不久之前才说过准备要回千仞山看看的楚苍。   ......这真的是巧合吗?   见子夜来一脸错愕地看着自己,楚苍挑了挑眉,语气佯装惊讶:“咦,夜来,君师弟,你们俩怎么也往千流岛来了?不是说薛宗主催着你们回宗门吗?”   君如故还是没有言语,却在看到对方的时候迅速沉下了脸。   子夜来亦觉得眼前这人在装模作样,但他也不好说破,只能平淡地问了一句:“回了宗门也可以再出来的。楚苍,你来这里,莫非是对珠玑华会也有兴趣?”   “既然大家都是奔着珠玑华会来的,那也就不用多言了。”楚苍笑意盈盈,“你们可已经顺利取得了入门帖?”   君如故冷冷道:“自是取得了。”   闻言,楚苍也笑着点点头,“如此便好,那我们三人又可以一同前往了。对了,你们也准备在这里住下吗?”   “没错。”因为他在这里就离开的话当然没有必要。子夜来用眼神示意君如故不用和楚苍一般见识,随即与他一起进了客栈。   等开好了房间后,楚苍又不顾君如故难看的脸色,大大方方地就走过来坐在了桌子旁并与之对视,“我打听到不少和珠玑华会有关的消息,不知君师弟你可有兴趣听么?”   看样子他是有备而来,子夜来于是立刻问道:“你都打听到了什么消息?”   楚苍倒也没有吊人胃口,直接就道:“此回珠玑华会之所以会吸引这么多人前来观赏,便是由于这一次准备售卖的东西的特殊性。”   说到这,他顿了顿,“而里面其中一件商品是一株完整的嗅香树。”   此言一出,子夜来只觉不可置信,“嗅香树?!可你不是说过这种植物已经将近灭绝了吗?”   点点头,楚苍又继续说:“因此这株嗅香树已成为了许多人势在必得的目标。但除此之外,还有另一批特殊的宝物也是焦点,据传那些东西似乎来自一处极为神秘的地方,凡是接触过它们的人,修为在短时间内都会莫名其妙地提升。”   ......提升修为?!这怎么与冷翡光所说过的情况如此相似?子夜来闻言不禁望向了君如故,然后便发现青年也正严肃地看着自己,两人随即交换了一个眼神。   隔了半晌他才迟疑地问道:“这么神奇?那可有人查出来为何会如此吗?”   对此,楚苍显然也并不了解:“这点就没有听到什么说法了,可能他们也还没弄懂吧。而且光是这两样就已经吸引了众多修士前来参加珠玑华会,或许这次的交易都能拍出天价。”   几近消失的嗅香树,以及不知来源却能够让人短时间提升修为的法器,全都是极具诱惑性的字眼。听到这些,就连知晓少许内情的子夜来也想立刻去往珠玑华会上弄清楚事情的真相,何况其他人了。   他们选择前来千流岛果然没有错。   “楚苍,那你是想在珠玑华会上买点什么吗?”子夜来随口问了一句。   不料对方却道:“虽然我也挺有兴趣的,但我不需要这些东西,我来这里只是想确认,被拿来售卖的嗅香树有没有可能是我们在境中之境里所见过的其中一株。”   闻言,子夜来也愣了愣,“如果真的是同一株的话......那岂不是有可能找出把那个奇怪秘境放入魔境里的人究竟是谁了?”   楚苍悠然道:“所以我才专程赶过来了,没想到你们居然也在。”   他语气里的揶揄让君如故皱了皱眉,“多谢楚宗主告知此事,我们现在想休息了。”   听了青年直白的逐客令,楚苍叹了一口气,这才不太情愿地站起身,“那我先回去了,不过夜来,珠玑华会再过三日就要召开,到时候你可要记得来找我。”   说罢,他才终于施施然离去了。   好不容易送走了这尊大佛,子夜来便转向了抿着唇的君如故,压低声音问道:“师弟,你说那些能短时间内提升修为的法器和世间海会不会有关系?”   如果这些东西就是从世间海里流出来的话,那眼前的路就清晰多了,只要把握住这条线索,他们说不定可以查到更多。   “不无可能。”君如故沉吟片刻才道,“而且我总觉得嗅香树和金鼎宫那帮魔修脱不了干系,若就是他们把境中之境里的嗅香树带出来拍买的话,那他们究竟想得到什么?金钱想必不是主要目的。”   子夜来亦颇觉诡异,“也只有等到珠玑华会开幕后才能知晓了。”   沉默半晌,君如故忽然又冷下语气道:“我怀疑自从我们离了霜华宗后,楚苍就一直在跟踪我们,否则怎会如此巧合?”   “这......”子夜来想了想只好道,“不过他也的确给了我们更多信息,师弟,就暂且不要理会这件事吧,况且他这个人向来都是这样神出鬼没的。”   君如故只是冷哼了一声。   转眼间,三天的时间就过去了,万众期待的珠玑华会也终于拉开了序幕。   楚苍一早便在楼下等待他们一起前往,所以尽管君如故再怎么不乐意,三人还是共同往会场而去了。 第117章   珠玑华会的举办地点就在西园附近的明悦楼中。他们来得其实不算晚了,但会场里还是早已挤满了观众,人头涌动,摩肩擦踵,别说找位置坐下来,就连行动也几乎有些寸步难行了。   不过什么也难不倒楚苍,他眼疾手快地找到了空位,然后便立刻拉着子夜来走到了那里,跟在两人身后的君如故则是一直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四周的人。   坐定下来后,楚苍环顾了一圈,这才悠闲道:“好像来了不少有名有姓的大人物呢。”   闻言,子夜来也偷偷看了几眼,果然发现了一些眼熟的面孔,无论是大宗门抑或小宗门的人都有,脸上的神情好似皆对那些即将出售的神秘宝物趋之若鹜。   “若当真将修炼的希望寄托于旁门左道,那到了最后定然也会遭受反噬。”   身旁楚苍忽然低声说了这么一句话,子夜来心中一动,脑海中又浮现出冷翡光苍白的面容。   冷翡光已经算是及时抽身而出了,而且她也并未曾真正接触到那项计划的核心,那么如今,倪吞象与白妙藏两人的情况又会严重到何种地步呢?   也就是在此时,一名穿着华丽的男子施施然登上了台,很快,子夜来与君如故都认出了对方便是前日在西园和他们进行交易的人。   见两人神色异样,楚苍又开口道:“此人名金无极,是千流岛最出名的富商,同时也是西园的主人,这千流岛上一切货物的交易都必须经过他手,否则便无法出岛。”   怪不得。子夜来默默想,入门帖本就是西园发行的,所以为了抬价他可能还故意散布买不到入门帖的谣言。   而且金无极肯定是识货的,从他那天的表情来看,莲照的法器定然价值不菲,否则也不会那么爽快一下就答应给他们三张入门帖,如果这样算的话亏的还是他们。   这金无极在千流岛上一手遮天是不假,但他为何拿得到嗅香树这样稀缺的植物?背后是否会与金鼎宫的魔修有关?以及那些能短时间内提升修为的东西......   还没等他想明白,金无极便讲完了开场白,大手一挥让侍从将这次准备拍卖的货品逐一搬上了台。   子夜来随即凝神细看,果然第一个被搬上来的就是那株引人注目的嗅香树。此时有不少博学多识的人也将此树认了出来,台下顿时就响起了一片低低的议论声。   金无极很是得意,又拍拍手示意侍从继续。   不过接下来就没有再引发什么赞叹了,只因之后被摆上来的东西看着大多都形状残缺、颜色黯淡,就算是什么上品的法器,破成这样想必也难以卖出好价。   在所有货品都陈列完毕后,金无极遂朗声道:“诸位,先别急着嫌弃,除了嗅香树以外,这些可都是传说中接触了便能够迅速提升修为的宝贝。我金某人做生意向来童叟无欺,如果有人不信的话,大可以自己看个清楚。”   说罢,他便拣起了其中一柄宝剑模样的法器并将之递给了身旁的侍从,“来,你给大家演示一番。诸位请留意看,他的修为目前仍处于炼气期,尚未能够筑基,但只要有了这东西,马上便会不同。”   那侍从于是依言接过剑,再没有任何动作,继而在众目睽睽之下,他身上的气息就开始发生了变化!   只有炼气期修为的人原本是不会产生灵压的,因为他们还没有筑基,丹田未辟,灵力无法聚集在一起形成足够让人察觉到的波动。然而当这个侍从拿过了那柄剑后,周围之人竟然都感到了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明显灵压。   “因为时间有限,所以现在只是气息的改变而已,但只要修炼的时候有这些法器傍身,速度绝对会提高更多。”眼看台下观众眼中都露出了难以掩饰的震惊与对修为提升的渴求,金无极的笑容更深了,“那么现在就先从嗅香树开始。”   嗅香树的初始价位是一万灵石,但随着一次又一次的喊价,它的身价越发的水涨船高。虽然大部分人仍不清楚这稀有的植物到底有何用处,但也阻止不了他们想要拥有的欲望。   周围的喊价声此起彼伏,子夜来忍不住皱起了眉,“这些人就算把嗅香树买回去又能做什么呢?”   楚苍低低笑道:“那可未必,只要找到有所记载的古籍便可了解。再说了,大部分宗门想要买到嗅香树也只是为了彰显自己的财力,是否真的需要反倒是其次。”   话音刚落,就有一个贯来财大气粗的宗门将嗅香树买了下来。   听到那过于奢侈的价格,子夜来只能默默在心里感慨了一番。   而后开始进行售卖的便是那一批无比诱人的法器了。金无极虽然没有说明这些货品到底来自哪里,但这已经没人关心了,毕竟能提升修为的东西可遇不可求。   观察了半晌,楚苍忽然饶有兴致:“要不我干脆也买一件回去研究研究。”   “想用这种来路不明的东西修炼,你可当心偷鸡不成蚀把米。”子夜来哼了一声。   楚苍闻言就笑了,“怎么?这些法器确实能提升修为,夜来你难道一点儿都不心动吗?”   子夜来只说了一句:“歪门邪道而已,不足为奇。”   然而好像他越这样说楚苍就越感兴趣。摸了摸下巴,楚苍没过多久便看中了其中一把坑坑洼洼、几近锈钝的长刀,一开口便出了个最高价,顺利地把将这把刀收入囊中。   这一批法器同样很快就全部售完了,金无极狠狠地赚了一笔,笑得眼睛都快找不着了。   至此,珠玑华会也随之落幕。   直到这时,全程一直没说话的君如故这才站起身朝金无极的方向走去,子夜来也赶紧跟上。   “金老板,又见面了。”待来到那人身边后,君如故遂开口问候了一句。   转头见到是他们俩,金无极挑了挑眉,殷勤地就笑道:“原来是贵客。这珠玑华会应该没让二位失望吧?”   君如故也点点头:“自是大大饱了眼福。金老板,今日前来只是想冒昧问您一声,不知能否透露一下,那些特殊的法器究竟是从何处流出的?”   闻言,金无极的眼神就变了变,但笑容还是维持得很好:“怎么?贵客是也想购买一件吗?可惜今日的货品已经全部卖完了,如果下次鄙人还能找到差不多的东西绝对第一时间通知贵客,您看这样如何?”   淡淡看他一眼,君如故又道:“金老板,您是否也利用那些法器提升了自己的修为?要知道这样做很有可能招惹灾祸。”   听到这话,子夜来还以为金无极定会勃然大怒,没想到男人的脸色却骤然一变,犹豫了许久才低声道:“贵客对此莫非有所见解?”   君如故道:“这里人多耳杂,金老板不如和我们换个地方详谈。”   瞥了眼跟在白衣青年身旁的子夜来与楚苍,金无极一咬牙,到底将他们三人一起请进了一间内室里,“此地很安全,贵客有什么话可以尽管说了。”   “金老板是否也知道些什么?否则不会因为我的话而产生如此反应吧。”君如故平静地说。   叹了一声,金无极这才打开了话匣子:“实不相瞒,那些法器都是我从一个魔修手上收来的,一开始不想和你们公布这点也是怕其他买家会因此而有偏见。但是,贵客你说的那句话,他也曾说过一模一样的。”   果然是和魔修有关。听到这里,子夜来又瞥了眼楚苍背上的那把刀,随即不留痕迹地往一旁躲了躲。   那边金无极还在继续说:“其实我也不知道那魔修究竟是从哪里找到的这些法器,但我一看它们能提升修为,脑子一热就全买下来了。在拿了钱离开的时候,对方才告诉我,东西虽好但也不能滥用,否则会招惹灾祸,只不过我的确没有放在心上。”   说罢,他便急切地问道:“贵客您既然知晓内情,可否告诉我这些法器到底会招惹什么灾祸?”   青年却示意他伸出手:“我先替你看一下。”   将指尖搭在金无极手腕上凝神查探了半晌后,君如故才道:“你接触得不多,目前对身体没有什么影响,那些法器若是长年累月近身使用的话,到了最后便会使体内灵气过于充盈,以至于爆体而亡。”   金无极是个贪财而惜命的人,听到这话脸都白了,“原来是这样,无怪乎我最近总感觉身体不太对,实在是多谢贵客。”   “那么,可以告诉我那个卖给你东西的魔修如今身在何处吗?”   脸上露出无奈的神情,金无极道:“他一来就说自己是个散修,东西全都是他从更远的地方得来的,至于那个地方在哪他没有透露,只不过我知道他现在应该还在千流岛上,若贵客想亲自找他,我可以提供一点线索。”   他顿了顿又道:“此人名岑解道,外貌上看是一约莫三十出头的年轻男子,左边面颊上还有一片半个手掌大小的红色疤痕。如无意外的话,他应该是宿在西园附近的清泉客栈。”   而在金无极刚说出那个人的名字时,子夜来整个人就僵住了。   岑解道......怎么会是这个人?! 第118章   岑解道这个名字,对于已经重活了一世的子夜来而言仍然无比熟悉,可以说他就算忘记了大部分未来会发生的事情也不会忘记此人,只因为岑解道就是从前引诱他堕入魔道的魔修!   当年子夜来在偶然听见薛明夜透露那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后确实受到了不小的冲击,这种状态下的他心烦意乱,也不知接下来到底该怎么面对师尊,只得寻了个云游的借口走出了宗门,打算独自在外面冷静一下。   也就是这一走,让他遇见了改变了他命运的人,这个人就是岑解道。   岑解道本身就巧舌如簧,也看准了那时候的子夜来心绪不宁,于是仅用了三言两语就挑动起了他复仇的欲望,并教会他如何使用魔修的心法修炼。   而在真正变为魔修并叛逃出延天宗后,其实子夜来也曾反思过自己是否太过轻率了,但无论如何,世上没有后悔药,他已经走上了一条再也不能回头的道路。   也是自那时起,子夜来就不曾再见过岑解道了。   如今乍然又一次听到那个人的名字,他只觉毛骨悚然。   为何自己重生至今,明明大部分事件都已被改变了,可却还是会以这样突兀的方式遇上岑解道?难道是老天在告诉他,不管怎么努力,有些人有些事都是绝对无法避免的?   子夜来越想身体就越冷,指尖也狠狠刺入了掌心中。   尽管他已在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但楚苍还是发现了他的异样,“夜来,你怎么了?”   深呼吸了一下,子夜来勉强地笑了笑:“我无事。”   金无极已将自己所知如数告知,于是君如故便也提了告辞。   三人从明悦楼里出来后,子夜来假装不经意地问道:“师弟,现在需要去找那个魔修问清楚吗?”   看了他一眼,君如故嘴唇一动,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最后不知为何,他却摇了摇头:“不说那个魔修未必还如同金无极所说在清泉客栈里,从那批货品来看,他背后必定还有别的人,若是我们就这样和他正面交锋,唯恐不利。暂且还是先回去吧,何况我们这一回出行的目的本就不在于此。”   闻言,楚苍又笑盈盈道:“夜来,君师弟,所以你们俩到底是准备去哪里?弄得这么神秘,把我的好奇心也给勾起来了。”   “与你无关。”子夜来搪塞了他一句,心里却已在暗中计划起来。   他必须冒险去看一眼岑解道,否则接下来的旅程里他定会坐立难安。   只是......该找个什么样的理由才能让君如故不对自己产生怀疑呢?   他就这样默默地想了一路,直到已回到客栈准备收拾东西离开的时候,那阵突然从窗外刮过的风才让他灵机一动。   趁君如故没有注意,子夜来赶紧将御风之兽召唤而出,并以念力驱使它往外面跑去。   当那团淡青色的光辉犹如一阵风那般从自己身边掠过之时,君如故亦有所感,立刻便皱着眉望向了子夜来:“那御风之兽怎么会突然跑出去了?”   子夜来这才佯装不知地抬起头,“御风之兽跑出去了?师弟,那我马上出去找找,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然后不等对方再开口,他随即跟着那阵微风匆匆出了客栈。   还以为主人将它叫出来是想和自己玩,御风之兽欢快地叫了一声,开始在地上打起了滚。   摸了摸它的脑袋,子夜来低声吩咐道:“去清泉客栈,如果在那里闻到了魔修的气味就回来告诉我。”   闻言,御风之兽的身形很快消散在了空中。   等待的过程明明没有多久,子夜来却恍惚觉得像是过了大半天。当御风之兽终于回来时,他已按耐不住心底的激动,“怎么样?清泉客栈里有没有魔修?”   御风之兽昂起头打了个响鼻,然后便咬住了他的袖子,作势要拉着他往清泉客栈的方向走。   见状,子夜来也明白了,顿时就迈步跟了上去。   来到清泉客栈又让御风之兽帮忙找出那个人所处的房间后,子夜来遂往身上拍了张隐身符,这才小心翼翼地靠近。   房间的门不知为何半掩着,倒是个绝佳的好机会,让御风之兽藏身于风中将门推开,子夜来总算是顺利地溜了进去。   刚进入房间,他一眼就看见了那个站在窗户旁边的男人。   而听到门扉被风吹开的声音,男子随即也回过头来,那张熟悉的半脸有胎记的面容正属于岑解道。   明知对方不会发现自己,子夜来还是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他尽量让自己藏在阴影处,看着岑解道走过去把门关好,又在房间周围布下了消音结界。   他这样谨慎,到底是想干什么?   想起君如故的话,子夜来不由得更加警惕。   果不其然,在做完这一切布置后,岑解道便挥手凝出了一面水镜。   当镜子里浮现出了那张令自己刻骨铭心的脸时,虽然最后一丝理智仍在告诫自己不能够轻举妄动,但子夜来还是控制不住地倒退了一步。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在继看见岑解道后再次看见薛明夜。   这两个不该相关的人为什么会有联系?!   还没等他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镜中的薛明夜便开口道:“东西都顺利流出去了吗?”   岑解道回答道:“当然,今天的珠玑华会我也去围观了一下,所有货品都卖得一干二净,那金无极可是赚大了。我说,为什么你不找他分一杯羹呢?毕竟东西可是你出的。”   薛明夜只轻笑了一下,“我不需要那些。”   子夜来越听越心惊,几乎没办法静下来思考了。   那批货品如果真的是薛明夜让岑解道卖给金无极的话,那他究竟是从哪得来的?会不会其实他也早就知道了这些法器会害人?或者说,当年的事情,他根本也全程参与了?   想到这,子夜来忽然打了个冷颤。   那边,薛明夜还在继续道:“事情既然已经办完,我们俩也不用再联系,你拿了该得的报酬赶紧离开这里吧。”   岑解道也不含糊,“没问题,那就这样了。”   “等等,”薛明夜忽然又问了一句,“我让你注意的那两个人,他们有没有前来珠玑华会?”   想了想,岑解道说:“你是说那个白衣服、眉心一点朱砂的人和与他结伴同行的人么?他们确实都来参加珠玑华会了,但并没有买什么东西。”   点了点头,薛明夜这才道:“可以了,多谢你。”   “小意思。”说罢,岑解道便将水镜收了回去。   眼看那岑解道已然在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了,子夜来沉不住气,干脆将符摘下显出了身形。   岑解道一回头,魂都差点没给吓飞,他原本还想要开口怒喝,认出眼前之人是谁后,顿时瞪大了眼睛:“......是你?!”   子夜来冷笑了一下,“他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样处心积虑地监视我们?”   这时,岑解道总算是反应过来了,眼中闪过微不可见的暗芒:“哼,没想到居然被你给发现了。怎么,就算是想算账,好像也不该找到我的头上来吧?”   “那可未必。”眼前的青年只是低声道。   此时子夜来已经起了杀心,他从来没有这么强烈地憎恨过岑解道,不仅是因为岑解道受了薛明夜的指使暗中监视自己与君如故,更是因为他忽然想到了另一件看似荒谬却不无可能的事情。   如果这辈子的薛明夜能够认识岑解道,前世的他说不定也认识。   那么,上一世的自己偏偏在那么巧的时间点遇见了岑解道,会不会这其实根本也是薛明夜的安排呢?   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岑解道,子夜来连呼吸都开始颤抖了起来。   见到他这副模样,岑解道也有些迟疑,“这事儿其实和我没什么关系,我只不过收了钱所以才这么做,你要寻仇的话也应该去找和我对话的那个人。”   “他是怎么找上你的?”子夜来问道。   犹豫了一下,岑解道还是告诉了他:“那天我刚来千流岛,这个人就在客栈里和我搭话,他说想让我帮忙做一件很简单的事,做好了的话,报酬不会少我的,我听完要求就答应了。然后他就把那批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货品给了我,让我带去给金无极出手,顺便让我注意看最近这段时间岛上会不会来两个结伴而行的年轻人,也就是你和你身边的朋友。至于其他事我便不知道了,连他的名字我都没有问过。”   说完后,他也不是很耐烦了,“就这么多了,我没必要骗你,也不想卷入你和那个人之间的恩怨中。”   眼看岑解道已经拿起包袱准备离开,子夜来终于下定了决心。   岑解道刚一迈步,就发现自己好像莫名其妙被某种看不见的屏障困住了,他回过神来,立刻恶狠狠地看向子夜来:“你要是再纠缠的话,我也就不客气了!”   说罢,他的手心里便开始凝聚出漆黑魔气,可还没当他有下一步动作的时候,那团青色光辉便率先冲了过去,随即凶猛地一口咬住了岑解道的手腕。 第119章   趁着岑解道因为御风之兽突如其来的袭击而暂时无法抽身,子夜来也立刻抽出了行雪剑。   他无法确定薛明夜的下一步动作,只因他的师尊实在是太过深沉老练,就犹如一只白狐躲在皑皑雪堆里,让人难以发现踪迹。所以为了防止岑解道又一次被利用,继续成为薛明夜用来伤害自己的匕首,他必须也不得不先将锋刃亮出。   御风之兽恪守主人的吩咐,不仅咬住敌人的手腕不肯放松,与此同时也让风在男人周身形成了一道牢固屏障,成功地以此困住了岑解道。   岑解道痛到极致,也狠下心亮出灵刃,没头没脑就往青色狮猊身上砍去,总算是让那只灵兽哀嚎一声松开了自己早已血肉模糊的手。   “妈的...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岑解道怒不可遏,试图反击却被风牢束缚着行动,只能不甘地瞪着一壁之隔的那个年轻人。   握紧了剑柄,子夜来平复下呼吸,这才沙哑地笑了笑:“抱歉......但你不能活着。”   闻言,岑解道睁大了眼睛,顿时不管不顾地破口大骂起来,然而他在急火攻心之下所发出的攻击都被御风之兽的结界轻易化解,反倒是加速了自己灵力的流失,但也有几道魔气冲破了阻碍朝子夜来袭去。   不能再犹豫了,否则就会错失这唯一的机会。子夜来微眯起眼,灵力便汇聚于双手再流向行雪剑,足以使他挥出那一招的威力在瞬间提升上数倍。   眼见那道极致杀招已蓄势待发,岑解道这下彻底慌了,“等等...!别冲动!只要你放了我,我、我可以再告诉你另一个秘密!和那个要我监视你的人有关!”   心中一动,子夜来果真停了下来,“说。”   岑解道连忙道:“我曾经因为那些法器神奇的作用而问过对方东西到底是从哪来的,他虽然没有直接告诉我,但在我的追问下最后还是透露了一些线索。”   “他和我说,这些法器之所以能提升修为,是因为它们上面都附着有一种纯度极高的灵气,而这些灵气则来源于一处还未被许多人进入过的秘境,如果我想去到那个神奇之地,就要到水源汇聚之处寻找。”   一口气说到这里,岑解道又缓了缓才继续道,“他还说,此秘境并非只存在于一个地方,它是会随着流动事物而前行的,根据他的探查,目前千流岛上的气息最浓烈,所以很有可能这个地方如今就在千流岛附近。”   说完后,见子夜来沉吟不语,他又补充道:“若是你愿意放了我,我可以立刻带你进入那个地方,我已经找到位置了。”   岑解道本以为这一番话语足以让自己顺利脱身,谁知话音刚落,那柄散发着凛然寒意的剑刃就贴上了他的颈侧。   子夜来最后望了面前表情极度惊恐的男人一眼,没有再说一句话,手中的行雪剑还是不带丝毫犹豫地落了下去。   无论如何......岑解道都不能留。   看着岑解道直挺挺地倒下,确认他已经没有呼吸后,子夜来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凝视着那张逐渐变得惨白的面容,他才慢慢地回过神。   他还是......太天真了,觉得重生了一世就能掌握主动,却不知自己早已被迫置身于一眼望不见尽头的迷雾中。每次稍有进展,道路又会再次被遮掩起来,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根本就无从分辨。   薛明夜在暗地里对他的操控之深,或许远比他所想的还要恐怖,自己就像被束缚住了手脚的傀儡,不管怎么努力也无法挣脱主人手中那用来牵引的细绳。   子夜来就这样怔怔地站了许久,直到满屋子的血腥味即将冲破房间蔓延而出,他总算定了定神,又让御风之兽在岑解道身上留下了一些显眼的伤口,随即拿过那个包袱迅速地离开了清泉客栈。   回程途中,子夜来先用法术处理了一下自己身上不慎沾染到的血迹,然后便躲入僻静的角落开始翻看起了岑解道的包袱,很快就在里面找到一份千流岛的地图。   上面某处位置果然被人用笔画出了一个圈,还带有岑解道结合薛明夜的话语自己写下的一些猜测。   对照了一下此前登岛时的所见,子夜来心里大概有了路线,便将其他无用的东西悉数销毁,至于地图则贴身藏好。   做完这一切后,他才抱着御风之兽回去了。   君如故一直在房间里等着他,不知为何楚苍竟然也在,两人在桌子旁各坐一端,没有吵起来实属罕见。   “夜来,你怎么去了那么久?”见他回来了,楚苍立刻笑吟吟地站起身,“我和君师弟正想着出去找你。”   子夜来现在没心情敷衍他,将御风之兽放下就对君如故道:“师弟,我刚才出去的时候探听到了一些消息。”   不等君如故开口,楚苍再次插嘴道:“什么消息?能不能说给我听一听?”   沉默了一下,子夜来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楚苍,珠玑华会已结束,东西也买到了,我想你可以回去,不必再和我们一路同行,而且剩下来的事与你无关。”   闻言,楚苍虽然愣了一下,但还是若无其事地笑着说:“夜来,不需要这样防备我,你忘了我说过的吗?我不远万里从火界来到风界,也是为了找到你。”   直到这时,眉头紧锁的君如故也终于出声了:“够了,楚宗主,你要是真的想听的话就先闭嘴。”   连续被两人冷淡对待,楚苍也不由得露出了哀怨的表情:“你们俩合起伙来对付我,行,谁让我势单力薄。”   见他总算是肯安静,子夜来这才道:“我已找到了世间海的位置,就在距离这里不远的一处湖泊之下。”   君如故却只是盯着他,“世间海的踪迹缥缈莫测,你是怎么找到的?”   “师弟,这件事解释起来太复杂了,我暂时不想说。”子夜来直接回避了这个话题,“如果你愿意和我一起过去的话,我觉得我们很快就可以出发了。”   沉默了半晌,就在子夜来以为他会不同意的时候,君如故终于点了点头。   见状,楚苍饶有兴致的眼神也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随后才慢悠悠开口问道:“世间海?你们为何想进入那个地方?让我来猜猜看,该不会和那批能让人提升修为的法器有关吧?”   没想到他能这么快就串联起了这些线索,子夜来索性也不再隐瞒了,“没错,但我们的目的不在于此,你要是感兴趣就自己去查探。”   “嗯,我是被你挑起好奇心了。”楚苍摸了摸下巴,又转向君如故问道:“君师弟,这趟冒险加我一个,你该不会不乐意吧?”   只可惜对方看都没看他:“世间海内中必定存在有许多我们尚未曾接触过的奇险诡谲,必须做好出发前的准备工作,不能就这样贸然进入。”   这是当然的,子夜来也点头同意了。   他将君如故那份地图拿出来,又将岑解道推断出的位置标了上去。楚苍看见了,又若有所思地说:“原来是这里,在刚刚登上千流岛的时候我曾路过这个湖,当时就感觉这个湖给我的感觉有些许与众不同。”   子夜来于是问他:“是很明显的感觉吗?”   楚苍点点头,“主要是因为和别的地方相比起来这个湖里面所蕴含的灵气过于浓厚了,不过我当下也没有多想。”   过于浓厚的灵气......那应该就是了。薛明夜说不定已经进入过世间海,但依他那个谨慎细微的性格,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真正吸收过灵粹之气。   隔日,三人已拟定好了所有计划,遂依照着地图上的指引找到了那方湖泊。   此湖远离城镇,深藏于两山之间,看上去确实很像突然冒出来的一样。并且刚刚走近湖畔,三人都在同一时间感受到了那股近乎异样的灵力波动。   楚苍率先辟了个避水结界,又将自己那日在珠玑华会买到的刀背在身上,然后才对上子夜来探究的眼神道:“也许我这把刀能与湖中的气息互相吸引,让我们可以更快地找到路。”   倒是也有道理。子夜来和君如故两人随即也各自打开结界,准备好后便向着湖底出发了。   有了结界的帮助,在水中行走不是很困难,三人缓慢地前行了一段时间后,楚苍便示意他们看自己背上的刀。   随着他们越来越接近湖心,那把原本还破烂不堪的刀也开始产生了变化,刀刃隐约散发出一阵朦胧微光,继而便像是逐渐形成了指示那般,映照出了前方的景象。   “它似乎是在告诉我们应该往哪里走。”楚苍道,“夜来,君师弟,你们俩是否愿意相信我的这个判断?”   与君如故对视了一眼,子夜来看见对方点了点头后才对楚苍道:“那你在前面带路。”   楚苍似乎叹了一口气,但也没有拒绝,依言走到了前面去。   而就在他们沿着那道光芒又往前行了一段路后,本来还一派平静的湖泊却突然间起了波澜。 第120章   当浪潮夹杂着漩涡一并迅速涌来时,三人都尚未完全回过神。反应过来后楚苍虽然立刻撑起了更坚固的防护结界,但是此时,他背上之刀对湖中蕴含的浓郁灵气的吸引反倒成为了水流顺利吞噬他们的帮凶。   君如故显然也发现了这点,立刻转头朝他喊道:“快把刀丢了!”   眼看着那道水涡已经近在咫尺,没有多余的时间再给他们思索。子夜来见那两人都没有注意自己,赶紧从芥子袋中取出了缘木求鱼,并按照冷翡光教导他的方法在心里默念起了咒诀。   而后,随着心法的运转,缘木求鱼的禁制也被逐渐解开了,开始自水中蔓延出了一阵强烈过一阵的雪白光辉,在接触到白光的时候,旋流也总算是有了要平静下来的趋势。   只是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缘木求鱼突然就爆发出耀眼到无法直视的强光,原本已有了消散征兆的漩涡亦仿佛受了什么刺激,瞬间便将距离最近的子夜来包裹入其中!   目睹这一幕,君如故当即要跟着冲入那尚未平复的漩涡,却被楚苍生生拦住了。   “缘木求鱼已经开启,他进了世间海,我们没有法器,是做不到直接跟随闯入的。”楚苍道,“君师弟,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秘境入口的再度浮现,而就算世间海又一次打开了,能不能找到办法进入也是个问题。”   说到这,他忽然又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君师弟,其实夜来根本就没想过要和我们一起进入世间海吧?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们大概是被他骗了。”   君如故没有言语,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被强悍旋流卷入的滋味并不好受,就算隔着避水结界好像也能感受到那股近乎窒息的感觉。生怕自己在颠簸中弄丢了保命法器,子夜来紧紧握住缘木求鱼,一边念起清心诀一边观察着水涡流动的方向,试图找到可以让自己突破的口子。   然而疯狂卷动的水流就像是一层密不透风的墙壁那般隔绝了任何道路,不停地挤压冲击着子夜来的避水结界,让脆弱的灵力屏障发出了断断续续的呻吟。   直到最后,当结界再也承受不住这等猛烈的攻击后,终于开始响起了不详的崩裂之音。   不过片刻而已,子夜来顿觉身体被旋转不息的水流裹挟进了最深处,他逐渐感到不能呼吸,眼前也慢慢地模糊了起来。   不知过去多久,他总算是从刚刚那种混沌的状态中回过神,但是隔了好一会儿才彻底清醒。   这里就是......世间海?   从地上坐起,子夜来环顾了一下四周陌生的景致,发现自己正位于一处半山腰。放眼望去,只见一片连绵山峦起伏,完全不像是湖心该有的样子,便明白他如今应该是已进入世间海了。   想到这,他心里顿时一阵兴奋。   虽然不知道路怎么走,但就这么呆着也不是办法,于是将缘木求鱼重新放好后,子夜来便往山脚下而去了。   不知为何,他只觉越走越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之感,就仿佛这个地方他在很久以前曾经来过。直到偶然瞥见一个半边身体残破的石塑雕像,子夜来才恍然大悟。   这里......怎么那么像是楚苍带他去过的那处遗址?   果然,当绕过那处郁郁葱葱的树林后,眼前便出现了一片华美府邸,再一定神细看,子夜来顿时浑身发冷,只因孟氏二字确实明晃晃地镌刻在匾额上。   孟氏?但怎么可能,孟氏不是早在六百多年前就遭遇覆灭了吗,还是说自己难道进入了一个幻境?   他还没想清楚,那扇原本一直紧闭的大门便打开了,而后一道出尘飘逸的身影就自天际徐徐降落,看方向正是准备往这里行来。眼看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短,子夜来也下意识就躲入了一旁树丛的阴影里,然而他很快发现对方好似根本对自己熟视无睹。   白衣人从剑上下来后径直往大门而入了,子夜来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尾随其后,好在确实没有人察觉到他,他遂大胆地跟着青年一直走进了那处庭院里。   “小叔,你回来啦!”   有个少年见那人走进来,立刻兴高采烈地扑了过去,嘴里还在不断抱怨着:“你这次怎么走了那么久啊!”   青年也摸了摸少年的头,含笑解释道:“我只是去了稍微远一点的地方寻找铸材而已,最近有没有好好修炼?”   少年心虚地吐了吐舌头,“这段时间以来爹和大伯好像总在忙什么事情,没人管我,所以我才小小地偷懒了一下子。小叔,前几天大伯还发脾气呢,好像就是因为生气你在这种要紧关头跑出家门去了。”   闻言,青年皱了皱眉:“什么要紧关头,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我也不知道,爹和娘他们都不肯告诉我。”   又和少年聊了聊打听情况,那年轻人才匆匆往另一个方向而去,子夜来连忙跟上,就见前方是花厅,还没走近便听到内里传出了堪称激烈的争吵声。   青年顿了顿,面上闪过纠结神色,还是站在门口出声道:“大哥,二哥,我回来了。”   那里面静默了半晌,终于有低沉的男声哼了一声:“你还舍得回来啊?”   门打开后,子夜来看见里面那两个男人依旧满脸怒气,对着青年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张口就是训斥:“你这十几年来都跑到哪里去了?!”   “我......大哥,二哥,我就是和平常一样到外面去找铸材了啊。”青年显然很委屈,但又不敢说什么,“最近家里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此言一出,其中一个男人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三弟,说来话长,我们也是担心你的安全才这样着急。你不知道,倪吞象和白妙藏这两人近来总用各种借口找我们孟氏的麻烦,我和大哥都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他们估计在背地里计划着什么,我们不能不防备。”   青年愣了愣,反应过来后才迟疑问道:“孟氏不是和他们合作很久了吗?莫非那两人是想要独吞灵粹之气?”   另一个看起来较为年长的男人冷冷道:“你以为那灵粹之气是什么好东西?”   “你太久没回来了,这些年里发生的事情很复杂,一时无法和你说清楚。”他又道,“你先去和爹娘报一下平安,回来我们再和你细说。”   虽然十分不解,但青年也只得依言退下。   一旁的子夜来也是心有疑惑。   看来他是进入一段与孟氏有关的回忆中了,可为什么世间海会将这些呈现给他看?   难道......孟氏真的与自己的身世有关吗?   见另外那两个年长男子也各自起身,子夜来于是继续跟上了青年。   而后,在对方与其父母的谈话中,他亦得知了青年的姓名,原来此人就是孟西翁曾经提起过的族中的晚辈孟中月。   回忆起他与君如故之间的联系,子夜来更是觉得滋味复杂。   就是这个人,将他的师弟君如故带到了世上,只要这么一想,就会感到不可思议。   而当看着孟中月与父母其乐融融地聊天,子夜来顿时又觉内心酸楚,但也只能尽量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   如果他能想起被遗忘的过去,是否可以证明自己也曾拥有过这样的天伦之乐?怔然许久,直到孟中月告辞离开的时候子夜来才回过神,继续跟在青年身后,只因这是他在此处唯一觉得熟悉一点的人。   孟中月和父母请完安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子夜来看着他将这几年来搜集到的铸材都整理好后,继而又挥袖召出了一面水镜。   待那张略显陌生的面容自水镜中浮现而出,子夜来顿时也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那不是师伯吗?   谢题的模样比现在要年轻,但猛然一看也能从中辨认出几分未来的影子。如果说后来的他像是一柄被收在鞘中的剑,虽然世人都知晓其威力但却从未见识过,那么这个时候的他便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锋芒。   孟中月见到他显然很高兴:“我已经安全回了家。”   水镜中的谢题也点了点头,“那就好,我也回到宗门了。”   “你......那边没发生什么事吧?”孟中月踌躇半晌,到底将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我今日刚回家,隐隐听大哥二哥他们说好像出了什么棘手的问题。”   闻言,谢题皱了皱眉,“是么?那等我去问一下师尊,他不会瞒我的。”   他的样子看起来不像是在撒谎,孟中月自然也明白谢题的性格,那个人还不屑于做这种事。   但他还是因为大哥和二哥的话产生怀疑了。   见对面半天都没说话,谢题很快也察觉到了异常:“你怎么了?”   孟中月这才摇了摇头:“......没事,只是总感觉好似山雨欲来。”   谢题道:“不要想太多了。你离开之前收集了不少灵粹之气,是准备拿去修炼吗?”   “不是。”本欲说出口的话又在这一刻被咽了回去。孟中月想,还是暂且不告诉他,“秘密,等我完成了再和你说。”   “嗯。”   那边谢题似乎轻笑了一下,看得子夜来一阵惊谔。   看来这两个人的关系......也许远比他听到的只言片语还要复杂。 第121章   孟中月还没能休息太久,就被他的两个大哥叫过去密谈了。子夜来一路跟他来到房里,看着他站定在门口,满脸犹豫神色,心里大概有了个猜测。   谢题既然和孟中月的关系不错,那么会不会他就是因为这样才导致最终被延天宗打为罪人了呢?   要是白妙藏没有联合其他宗门一起剿灭孟氏的话,他们也不会生死相隔了。   说到底,错的始终都是那些心有贪婪、永不满足的人。   进入内室后,孟中月沉不住气,率先开口问道:“大哥,这几年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被他叫到的年长男人沉着脸没有言语,另一个男人只好开口道:“你这次回来前是不是收集了不少灵粹之气?”   孟中月不明所以地点点头,那男人便道:“以往我们只知道使用灵粹之气就可以提升修炼的速度,却不明白这种行为其实早就为我们埋下了祸患。”   “十余年前,你刚刚离家,那时候便发生了几起修士爆体而亡的事情,但谁也没当回事,后来才慢慢察觉到了不对劲。”男人眉头紧锁,“倪吞象和白妙藏两人最为谨慎,得知这一情况后就着手开始了调查,终于发现导致修士莫名死亡的正是那曾被我们奉为神迹的灵粹之气。”   闻言,孟中月也不禁睁大了眼睛:“二哥你的意思是只要使用过灵粹之气的人最后都会爆体而亡?!”   点点头,男人长叹一声,“灵粹之气虽能够让人大大提升修炼速度,但月满则亏,水满则溢,过于充盈的灵力也会因此堆积在体内经脉中难以排解。几年来我们孟氏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投入不少精力研制能够压抑灵粹之气的药物,虽成功炼制了出来,但长期大量服用这种药也会让修士的身体变得越来越虚弱,且无法可解,除非此人是特殊体质。”   孟中月愣了一下,“特殊体质......就是指会因为嗅香树而产生中毒反应的人吗?”   “没错,”男人严肃道,“在我们孟氏一族之中,特殊体质不乏其人,但放到外面就极为稀少了。倪吞象与白妙藏见我们孟氏一族并没有出现因为服用那种药物而导致身体虚弱的情况,怀疑是我们在药里做了手脚。这些都是我们陆陆续续打探到的消息,在明面上,他们两人并未表现出任何异常,这才是我和大哥担忧的地方。”   直到这时,那个年长男人才出声道:“身为孟氏现任族长,我必须保证族人的安全,若是倪吞象与白妙藏已经起了忌惮,我想他们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他看了一眼沉思不语的孟中月,又道:“你要记得,带回来的那些灵粹之气不能乱用。这十几年你在外就只遍地寻找铸材而已吗?”   孟中月这才回过神,“不,我还认识了一个很好的朋友。”   子夜来瞥见他刚想说什么、最后却又生生咽回去的样子,便明白孟中月并不想将谢题的名字说出口。   毕竟现在双方已经开始互相猜忌,他与谢题夹在中间,随着时间的推移只会越来越为难。   果然,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后,孟中月便再次联络了谢题。   “我已经听师尊说了这段时间以来所发生的事。”谢题的语气仍然平静,眼神却显示出他也在为此事担忧,“你放心,我会好好劝说师尊的,这件事并不是孟氏的错。”   听到他这么说,孟中月的眼神闪了闪,迟疑了一会儿还是道:“白宗主还没有放弃寻找永生不灭城吗?这百年来世间海已被翻了个遍,如果那单纯只是一个流言呢?包括灵粹之气,一开始大家都觉得是神物,谁曾想到最后竟会得到那种结果。”   沉默半晌,谢题才低声道:“人之欲是无穷无尽的,其实当初师尊选择与金鼎宫合作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妥,可我没有办法阻止。而且因为那传闻中的永生不灭城,师尊已然有了执念,只要有了执念,形成心魔也是必然。”   明白他说的是实情,孟中月只得叹了口气,“好在如今事情还未到最无法接受的一步。谢题,你的身体有没有出现那种灵气过于充盈的状态?”   “我并未接触过太多灵粹之气,眼下暂时没发现任何问题。”谢题顿了顿又道,“你之前收集的灵粹之气最好也不要再动用了。”   孟中月只道:“我知晓,不用担心。”   旁观着两人交谈,子夜来因为知道后面将会发生什么事,故而心情格外复杂。   无力改变命运的滋味他已经尝过了,现在能做的只有一点一点找回真相。   在和谢题谈过以后,孟中月显然还是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但他很快就收敛好了情绪,带好铸材赶到了锻造室。   在那个幽闭而又充满了火焱气息的地方,子夜来望着他利落地展开了工作,从构思到动手都亲力亲为,最后从锻炉中取出了一柄剑的雏形,便明白孟中月定是在为后面的铸造而做准备。   而后,似是对自己的作品并不满意,孟中月又继续像是完全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一般埋头苦干。   子夜来也一直盯着他的手,就是这双手赋予了君如故生命。   也不知待了多久,终于有人前来打断了他的工作。   “听说你取了不少灵粹之气回来?是准备做什么东西吗?”来者赫然就是孟西翁,他看上去也没有后来那样苍白。   见他来了,孟中月似乎舒了一口气,“我想将那些灵粹之气炼制成剑。”   闻言,孟西翁挑了挑眉,“剑?为何突然有这个想法?”   孟中月沉默了一下,“只是觉得比较适合。”   走到一旁,孟西翁随意拣起那把半成品掂量了一番,“灵粹之气,大家都将其用于修炼,你还是第一个想到要将之锻造成剑的人。只不过在此之前从来无人试过,也许会失败也不一定。”   “不,我一定能够成功把剑锻造出来的。”孟中月淡淡地说。   好像觉得他有些过于自信,孟西翁于是不再说什么,只笑了一下便转身走了。   子夜来正想随孟西翁离开,却见孟中月忽然凑近锻炉,盯着炉中仍在蓬勃燃烧的火焰,然后便自言自语一样地喃喃道:“在进入世间海之时我所做的梦一定是某种预兆,那把剑,其实一直存在于世,我只是负责把它带出来而已。”   这句话实在有些莫名其妙,子夜来无法弄懂他的意思,但又觉得好似有什么极为重要的线索一闪而过。   而就在孟中月起身又一次投入了工作中时,子夜来忽然只觉眼前画面开始渐趋模糊,他的身体也仿佛不受控制那般僵在了原地。   发生了什么事...?!   尚未回过神,耳中便传来了一道非男非女、沙哑难辨的熟悉嗓音:“我们又见面了。”   怔了片刻,子夜来猛然睁大眼睛:“是你!”   这竟然就是当初帮助他重生的光团的声音!   见他还记得自己,光团显然很满意,半晌便现身而出,“没想到你会跑到这里来,怎么,你莫非也对灵粹之气感兴趣吗?”   还没完全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当子夜来听到它这么问,便下意识地回答:“没有,我来这里只想弄清楚我的身世之谜。”   他慢慢定下神,更多疑问也随之浮出:“你为何会在这里出现?我记得那时你明明曾经告诉过我,你被困在了梦之缝隙无法脱身,难道如今你的束缚已经解除了?”   闻言,光团显然也想不到他没有忘记这事,顿时轻笑了一下,“我是被困在那里没错......我问你,你可知道这世间海的来历?”   “我不曾听闻,”子夜来试探地问,“难不成世间海也与你有关?”   光团闪烁了一下,似是表示赞赏:“不错。那我再问你,世间海为何会被称为映照世间一切真实之地?”   “映照世间一切真实之地”的说法是从哪里来的子夜来并不清楚,但第一个进入秘境的白妙藏既然将此地命名为世间海,那想必会有他自己的原因。   世间海......映照世间一切真实之地......想到自己进入这里后并未遭遇别的事情反而只是旁观着孟氏灭族之前的画面,子夜来不禁联想到了早些时候的冶玉卷,“难道世间海里面其实全部都是记忆?”   “不,”光团慢悠悠道,“但也不能说错,你之所以会在世间海看到这些画面,是因为此处所汇集的乃是世间万物众生之梦。”   梦...?子夜来更觉迷惑了,“为什么会是梦?我看到的难道不是一段久远的记忆吗?”   直到这时光团才道:“一切记忆都是梦境的承载,而梦境又是记忆的体现,当记忆数量足够多的时候,自然就会成为梦境,此处囊括了世间万物众生之梦,于是便逐渐形成了梦之境地。”   看子夜来似懂非懂,它又继续道:“你所见的就是其中一段梦境,而又因为世间海里也有我的梦,所以我才可以暂时躲入其中。”   “那你是否能够让我看到其他梦境?”子夜来随口问道。   他只想试一试而已,不料光团居然同意了,“可以,我想你冒险进入世间海,要找的大概就是这一段。”   作者有话说:   大家都开学了吗~祝开学的小天使们一切顺利~ 第122章   随着光团声音的落下,子夜来眼前原本模糊的景象又再度开始了扭曲变幻。这回呈现出来的画面依旧是孟氏一族的领地,只不过模样大改,那世外桃源一般的家园早已不复平静,而是硝烟遍布、血迹斑斑,足以看得出这里经历了什么。   还没回过神,子夜来又觉身体一阵失重,下一刻,他就已置身于那片近乎荒废的土地上了。   光团不知何时已经离开,将他独自一人撇在了此处。子夜来茫然站立在原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此时的天际阴云密布,孟氏那些华美的建筑严重损毁,有些甚至正在被大火吞噬,而满地的尸骸与被血染红的黄土也显示出了屠杀的残忍。子夜来隔了好一会儿都迈不动脚步,最后还是用指尖狠狠刺入掌心才换来清醒。   明明真相已近在眼前,他却仿佛近乡情怯般不敢触摸。   直到那一声轰然巨响自府邸深处爆发而出时,他才艰难地往前踏出了一步。   凭借之前跟在孟中月身后四处奔走的记忆,子夜来顺利地辨认出了道路,直直便往孟中月的锻造室而去。   越往里走,血腥味就越是浓烈,但整座府邸荒无人烟,就好像所有人都为了保护自己的家而牺牲了一样。当子夜来好不容易寻到了目的地,忍下心头悸动并颤抖着手推开了那扇门后,他便看见裹在黑袍里的孟西翁正立于锻炉之前。   映着炉中仍在闪烁的明灭火光,孟西翁脸上的表情却十分平静,仿佛完全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似的。他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直到那炉火终于彻底熄灭,男人这才垂下眼,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我走了。”   说完这简短的一句话后,孟西翁随即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   子夜来只是愣了愣,对方的身影便消失在了眼中。   孟西翁这算是在和孟中月告别吗...?   那么,难道说,此时此刻,君如故就在锻炉里?!   想到这,子夜来正欲奔过去查看,谁知锻造室的门扉竟也在同一时刻被猛悍剑气摧毁得四分五裂。他微微睁大眼睛,就见那道自己再也熟悉不过的人影持剑走了进来。   来者正是薛明夜,他身上的白衣沾染了大片赤红,但很明显那些都不是他的血。   进入锻造室后,薛明夜遂默念起咒诀,几乎将整个房间都搜寻了一遍,但他显然并没能找到什么,神色有一丝罕见的不耐。   尽管知道对方看不见自己,但子夜来还是下意识地躲在了暗处。他看到薛明夜又随意地翻了翻锻造室后便重新提着剑走了出去,正想要立刻跟上,心底不知为何忽然浮现出一丝恐惧。   接下去,他还会看见什么......?   他真的已经做好面对这一切的准备了吗?   子夜来怔然半晌,复杂心绪犹如一团浆糊,让他无法冷静下来思考。   但最后,想要弄清身世之谜的执念终究控制着他迈开了步伐。远远地能看见薛明夜已踏过了遍地尸首,子夜来连忙跟了上去,却在另外一人出现的瞬间呆在了原地。   ......怎么可能是他?   “师尊。”   白衣胜雪的青年表情淡然地立于废墟之上,他看起来特别干净,和满地狼藉血腥格格不入。子夜来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甚至想要直接冲上去抓住君如故的领子质问,可他内心深处亦明白,他如今身处过去,根本什么也做不了。   薛明夜走过去,脸上也泛起了柔和的微笑,“如故,有没有找到遗漏的人?”   君如故摇了摇头,“孟氏一族近千余人几乎都殒命了。”   闻言,薛明夜显然很满意:“不错,现在便随我再搜寻一次。”   两人很快往内里深入,子夜来浑身发冷,手止不住地颤抖,各种念头也在脑海中争执不下。   君如故不可能在这里,孟西翁说他临走时没能带走那柄剑所以才让薛明夜捡了个便宜,既然如此就证明君如故是在孟氏被屠后才化形并与之结下血契的。   ......但要是孟西翁撒谎了呢?他的话就一定是对的吗?说不定他也有可能骗了谢题?   孰真孰假,子夜来已无法判断,他只觉心口开始突突地疼,为了缓解只能慢慢蹲在了地上,满脑子只剩下白衣青年转身离去时的画面。   “你不是很想知道真相吗?为何近在咫尺的时候却退缩了?”那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幸灾乐祸。   狠狠地喘了一口气,子夜来才冷冷道:“这不是真的,你在骗我。”   光团哼了一声,“是真还是假,并非我说了算,你不肯相信,只是因为你心里早已提前接受了另一个结果,为什么不继续看下去呢?也许你会发现更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子夜来张了张嘴,顿觉一阵疲惫,“......我还没问你,我身上到底有什么利用价值,能让你选择一直帮我?”   光团闪烁几下,“举手之劳罢了。从一开始我就告诉过你,你很幸运,竟然能进入梦之缝隙并与我相遇,这也算你的机缘了。而今你我再度重逢,我对你也越来越感兴趣了。”   它又盘旋了一阵子,忽然有些厌烦地说:“果然,我明白你为什么要进入这里了,在你身上也有那股恶心的气息。”   乍然闻言,子夜来着实愣了一愣,“恶心的气息是什么意思?”   不料光团却语出惊人道:“你来这不就是为了知晓孟氏灭族的真相吗?我平常在无聊的时候也会偶尔看看这些梦境,所以我认得出来他们,在你身上,就有孟氏的气息。”   那也就是说......自己果然是孟氏之人。从它口中得知猜测已久的真相后,子夜来控制不住地又是一阵恍惚,过了好久才回过神。   沉默半晌,他终于问道:“既然你觉得我们有缘,那你能否帮我找回我失落的记忆?我好像失去了所有自己在孟氏的记忆,我想知道关于我的过去。”   “记忆?”光团沉吟片刻,最后才笑道,“自然没问题。”   于是,子夜来眼前当真浮现出了那一幕。   薛明夜已然来到了一处尚未被仔细搜寻过的废弃建筑,而在那块溅满了层层叠叠血迹的匾额之上,依稀还能看出祠堂两个字。   孟氏......祠堂。   此情此景,恍若隔世重逢,子夜来眼睁睁看着薛明夜照旧一剑破开门扉,然后便盯着内里那两道瑟缩在一起的人影勾起了唇角,“哈,原来在这里。”   藏身于空旷祠堂中的是两个少年,其中年纪略大的那个将小的那个牢牢护在身后,他们脸上满是恐惧,身后还有血迹尚未干涸的尸体。   只一眼,子夜来就几乎连呼吸都忘记了。   因为他赫然看见了他自己,而在他身后的便是子六尘。   “你、你想干什么?!别过来!”   手握长剑的薛明夜已经越走越近,少年眼里也浮现出绝望,但他还是硬着头皮狠狠吼出了这句话,与此同时也尽力化出灵刃抵挡在了身前。   面对这犹如小猫伸爪子挠人一样的“防御”,薛明夜只是嘲讽地笑了笑,“不用白费力气了,所有人都死了,你们是最后两个。”   闻言,年纪较小的子六尘顿时痛苦地呜咽了起来,但他又不敢哭出声,只能从喉咙里迸出凌乱的啜泣。   叹了口气,薛明夜摇摇头,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u_w_a_n_g ._c_o_m 随即将剑尖对准了两人,“别哭了,正好让你们俩在黄泉路上做个伴,这样投胎的时候也不会孤单。”   亲眼目睹这一幕后,子夜来整个人就仿佛被冻住一般,再也做不出任何反应。   原来......薛明夜一开始是想直接杀了他的。   他对自己那些所谓的好,也从来都是假的。   虽然早就知道这个事实,但真正被证实后,心里还是会痛到窒息。   子夜来就这样站在一旁,看着那个自己叫了几百年师尊的人,挥起剑锋准备朝两个少年劈落而下。   可就在剑锋没入少年子夜来心口处的瞬间,薛明夜的表情忽然凝滞了一下。   他皱起眉,很快又直接将手中之剑从少年子夜来的身体里抽了出来,随即紧盯着那滴让剑身散发出淡淡微光的血,表情严肃,不知道在思索着些什么。   隔了许久,薛明夜总算恢复了平静:“没想到会变成这样......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妨留你们一命。”   说罢,他掌心聚起灵力,随即便用昏睡咒让两人皆失去了意识。   薛明夜又抬起头看了眼祠堂,嘴角挂着一抹冷笑:“永生不灭城吗?哼。”   直到此时,景象才又一次如水般消散而去。   “看清楚了吗?这就是你遗失的东西。”光团慢悠悠道,“至于其他的记忆太过久远,就连我也无法为你寻找了。”   子夜来道:“多谢你。”   他顿了顿又问:“所以世间海就是由记忆和梦境构成的吗?”   光团道:“没错,莫非你需要灵粹之气?”   “那东西就不必了。”子夜来摇摇头,“我想看的都看见了,告辞。”   闻言,光团似乎不太满意:“你这就想走了?”   它的语气有些奇怪,子夜来立刻生出了防备之心,不动声色道:“对,你还有什么事要告诉我吗?”   “我不想你那么快离开。”光团道,“你不如留在这里。” 第123章   这句话有些奇怪。子夜来维持着平静的表情问道:“我想找的东西已经找到了,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光团又闪了闪,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引诱:“你难道不想看到更多事情吗?虽然一时半会我没办法为你找出其他梦境,但只要你给我时间,没什么是不可能的。”   沉默片刻,子夜来问道:“你究竟是谁?”   “我说过,这个问题你尚且不能知晓。”光团顿了顿,似乎有些感慨,“我是不是告诉过你,在你之前,也有一个人曾经进入过梦之缝隙与我相遇?”   子夜来点点头,“没错,所以那个人也重新活了一世吗?”   轻笑一声,光团道:“不,她很快就死了,并没有你这么幸运。”   闻言,子夜来心里又生出新的疑问:“为何直到如今只有我和那个人进入了梦之缝隙?在此之前没有任何人察觉到你的存在吗?”   “有,就是把我封印在那里的人。”提到这,光团明显不愿再继续说下去,“对了,之前来过的那个人也是出身于孟氏,我想你之所以能进入梦之缝隙,也和这点脱不了干系。”   又是孟氏......这孟氏一族到底还隐藏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忽然想到方才看到的画面里薛明夜所说的那句话,子夜来顿时更为茫然了。   见他半晌没有开口,光团好像沉不住气似的又接着道:“留下来吧,我可以告诉你更多事,看在我曾经帮过你的份上,你还没有感谢过我呢。”   越听越觉得它的要求诡异,子夜来很快清醒过来,立刻握紧了缘木求鱼,“我必须离开了,如果有机会的话,也许我们还能再见也说不定。”   许是被他固执的态度惹怒了,直到这时,光团终于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你想怎么离开?这件法器只能带你进入世间海而已,但至于应该如何出去,我想你并不了解。”   乍然闻言,子夜来也愣了愣。   它似乎说对了,当初冷翡光只是告诉了他该如何解开咒诀使用缘木求鱼,却并没有说进入世间海后又该怎么出去。   难道他会被困在这里吗?   “怎么样,想好了吗?”光团仿佛早已洞悉了他的犹豫,“与其回到现实接受那残酷的真相,倒不如停留在幻梦中,毕竟只有在梦里,你才能完全掌握一切。”   听着听着,心头也开始浮现出了不可名状的恐惧,子夜来想努力让自己忽略它的话语,却只觉耳边逐渐涌进了无数个更为细小的夹杂在一起的声音,不断重复着相同的内容,密集得让他的脑子都快炸了。   “留在梦里吧,回到现实也没什么意思。”迷惑人心的声音还在一刻不停地循环,犹如天罗地网让人难以冲破。   就在子夜来几近因为这声音的劝说而心神恍惚的时候,刚刚才亲眼目睹的那幕刻骨铭心的画面也迅速自脑海中闪过。   ——薛明夜举起手中长剑,毫不犹豫地刺入了少年心口,那滴赤红鲜血随即沿着剑身缓缓滑落,像是一声无法发出的痛苦呼救,只能单薄地坠入土中。   而后血色便迅速扩散开,直到将整片视野都染成了鲜红。   子夜来也正是在这铺天盖地而来的浓烈血红中恢复了清醒。   ......他怎么能这样沉溺在幻梦里,而让薛明夜得以继续逍遥下去呢?好不容易重活一世,他的人生本就只该剩下唯一的一个目标,那便是亲手杀了薛明夜复仇。   抬起布满血丝的眼,子夜来冷冷道:“抱歉,但我不会留在这里,我一定会找到办法出去的。”   闻言,光团嘲讽地笑道:“可惜你最后一定会后悔的。”   “后悔与否,并不是由你说了算。”子夜来召出行雪剑,锋刃直指向那抹光芒。   然而此时,对面却猛地爆发出了一阵白光,强烈到足以刺瞎人眼,子夜来猝不及防被这么一照,下意识紧紧闭上了眼睛,而当他能再度看清四周时就发现,光团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再度不见了。   随着光团的离去,世间海仿佛也忽然失去了支撑,再也呈现不出任何画面,犹如最混沌的雾气一般层层叠叠涌上,很快形成了大片牢固的屏障。   一下子被困在了雾气中央,子夜来几乎有些寸步难行,他凝聚灵力,试图挥剑破出一条道路,却始终有新的白雾在他成功驱散一块区域后重新补上来。   久而久之,他也感到了力不从心。   看样子不能这样蛮干。子夜来只得停下思索了一番。   这些雾气也不知道是由什么东西组成的,就连灵力似乎也难以攻破,莫非是他用的方法不对?   等待的时间越久,面前白雾也渐趋浓厚。子夜来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于是立刻将御风之兽召唤了出来。   “你能形成足够将这些雾气都吹散的狂风吗?”摸了摸青色狮猊的头,子夜来问道。   御风之兽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撒娇似的呼噜,然后才跃至他前方,仰头张大嘴巴狠狠地吼了一声。   随着它的吼叫,空气中也开始汇聚起了重重剧烈旋流,强悍到极致的风息仿若一把无形之剑,裹挟着浩瀚无匹威力指向雾气中心,只一瞬,就将那些不肯退散的浑浊*雾撕裂成了两半。   眼看随着雾气屏障被破,眼前终于显出一道狭窄缝隙,子夜来赶紧叫上御风之兽,而后干脆利落地朝着那个出口一跃而入。   落地之际,为了防止再遇上机关,他谨慎地默念咒诀以风托起自己的身体,直到站定后依然不忘开启护体结界。至于御风之兽好似没有察觉到什么危险,只是好奇地不停环视着四周。   白雾尽散后,如今一人一兽正处于一处陌生山洞前,子夜来正想让御风之兽进入替自己查探,从洞中忽然走出了两个无比熟悉的人。   一袭白衣的薛明夜抬起头来望见了他,挑了挑眉,表情带着几分疑惑;而一旁的君如故却立刻朝他走了过去,眼神犹有焦虑。   见状,子夜来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不太明白眼前景象代表着什么。   难道又是幻境吗?   目光从君如故身上移到了薛明夜脸上,他又发现对方的笑容竟然是毫不掩饰的玩味,甫一接触到那张完美无瑕的面容,子夜来顿觉一阵恶心。   “你......”于是薛明夜话还没说完,那闪烁着寒光的剑刃就已经贴上了他的颈侧。   子夜来冷冷地看着他露出诧异的神情,不等那两人反应过来,顿时便坚决地挥剑而下!   薛明夜回过神后也立刻出手抵挡,但因为慢了一步的缘故,他的脸颊很快渗出一道刺目血痕。   君如故好像也没弄清楚子夜来的意图为何,只是站在原地疑惑地看着他并问道:“你在干什么?”   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子夜来再次以手中行雪剑释出极招,这一下威力更甚,手无寸铁的薛明夜甚至因为余劲而踉跄了一下。   略有些狼狈地笑了笑,薛明夜终于笃定地下了结论:“夜来,你不正常。”   “那也不需要你告诉我。”只当眼前仍是幻相,子夜来手中攻势一刻不停,行雪剑游刃有余地击向薛明夜身上各处空门,逼得他不得不步步后退。   但奇怪的是,不论是薛明夜亦或是君如故,两人一直没有更多反应。就算被剑刃指着还被不断攻击,薛明夜也依然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直到剑锋再度横扫过薛明夜脆弱的脖颈,君如故总算是开口道:“子夜来,你看清楚他是谁了吗?”   闻言,子夜来皱起了眉。   就在他短暂停下来思考的时候,君如故突然抬手掐了个诀,灵光迅速就散入他的后心。   “......你!”子夜来只觉眼前一黑,当他再睁开双眼时,便惊讶发现站在自己身前的并非薛明夜,而是微微喘着气、颊边犹有明显血痕的楚苍。   见他怔然地盯着自己,楚苍遂幽幽叹了口气:“夜来,你刚才是不是把我当成什么仇人了?”   抿了抿唇,子夜来仍留有警惕,“你们也进入世间海里了?”   君如故道:“没有,是你出来了。”   子夜来又看向楚苍,对方也点点头,“我们俩没有缘木求鱼,从水里出来后便来到这里,研究了许久也没有找到进入世间海的方法,结果你自己就先出来了。”   为了求证这个说法,子夜来仔细查看了缘木求鱼,又将御风之兽唤了出来,看着它欢天喜地奔到君如故身边,并无其他异样,这才相信了自己已从秘境中脱身而出的事实。   “你在世间海里看到了什么?”楚苍对此颇为好奇,“里面有没有什么宝物?”   沉默了一会儿,子夜来摇摇头:“我只看到了自己想看到的东西,里面没有宝物。”   楚苍怀疑道:“那里面可有通往永生不灭城的道路?”   不想再和他废话下去,子夜来转向了君如故:“师弟,我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自然明白他这句话代表什么意思,君如故顿了顿,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也没有出声。   “所以,”子夜来又继续道,“我要重新再去一次那个魔境。” 第124章   听到那两个字,楚苍顿时惊讶地看着他:“夜来,你说的可是我们上次在集雪溯道会进入的那个魔境?”   点了点头,子夜来道:“其实我真正想去的是境中之境。”   他已看见了自己失落的记忆,因此迫切想要回到孟氏祠堂。   闻言,楚苍显然不太赞同,叹了口气道:“你要知道那可是金鼎宫魔修们所掌管的地方,上一回要不是因为他们为了困住正道门派从而开启魔境,恐怕没有人能发现里面存在着境中之境。”   “我明白,”子夜来深呼吸了一下,目光坚定,“所以在此之前,必须想办法混入金鼎宫才行。”   此时,君如故终于也开口道:“混入金鼎宫没有你想得那么容易,再者就算真的被我们混进去了,又要如何找到开启魔境的方法?这一路上的危险你考虑过吗?”   看着他,子夜来低声道:“师弟,我说过我已经看到了我想看到的东西,但因为目前为止只有我一人知晓,无法将其拿来作为证据,所以我才需要进入境中之境。”   毕竟薛明夜就是在孟氏祠堂中将他与子六尘带走的,那里肯定还会留下蛛丝马迹,而他要做的就是利用回溯术法将祠堂中发生过的事情重新复原。   见君如故仍在沉默,子夜来于是又看向了楚苍:“你对永生不灭城有兴趣吗?”   乍然听他提起这个地方,楚苍也罕见地怔了怔,反应过来后才疑惑道:“你不是说世间海里什么也没有吗?为什么突然又问我对永生不灭城有没有兴趣了?”   “是什么也没有,但我却意外得知了与永生不灭城有关的线索,也许就藏在境中之境的祠堂里。”   薛明夜在将自己与子六尘弄晕过去后,曾经看着孟氏祠堂并说出了永生不灭城这个地方。虽然子夜来不敢肯定孟氏祠堂是否真的与永生不灭城有关联,但如果它不重要的话,倪吞象又为何要在孟氏灭族之后将他们的祠堂放在魔境里呢?这个举动实在有些突兀。   由此可见,孟氏祠堂一定还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楚苍听完后,犹豫了半晌才道:“直说吧,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子夜来道:“你习有正邪双生的心法,身上有魔气,所以我想让你伪装成金鼎宫的魔修将我带进里面。”   瞬间理解了他的意思,君如故已然紧紧皱起了眉,“你想利用自己的特殊体质好让楚苍把你送进去?这太冒险了。”   “可这也是目前唯一行得通的办法。”子夜来冷静道,“再说了,楼迦陵也还被关押着,她是因为我们才被发现的,合该将她救出来才是。”   眼看君如故还想阻止,楚苍便抢在他面前道:“我可以帮你,但为了保险起见,咱们得以调虎离山之计吸引开那群魔修的注意力,这样再进入会安全得多。”   看样子这步棋走对了,楚苍果然被永生不灭城挑起了好奇心,子夜来暗暗松了口气,又问君如故道:“师弟,如何?你还有哪里觉得不放心吗?”   隔了许久,青年终于沉声道:“先回去拟定好计划再说。”   楚苍也顺势道:“到我那里吧。”   这也是眼下最好的选择了,两人遂跟着楚苍暂时回到千仞山休整。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楚苍依旧把他们安排在了同一间屋子里。   关上了门,君如故才开口问道:“子夜来,你进入世间海后到底经历了什么?”   斟酌了一下,子夜来略过自己再次重逢光团的事情,“被旋流卷进去后,等我再度恢复意识便发现自己回到了孟氏一族尚未灭亡的时候。”   顿了顿,他又道:“或者应该说是旁观。”   君如故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沉默着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我看见了孟氏的没落,看见了这一支族群是如何在倪吞象与白妙藏的联手策划下分崩离析的,但除此之外......最重要的是我还看见了自己遗忘了的过去。”   说到这,子夜来已将指尖狠狠刺入了掌心里,他抬眼对上君如故的视线,就发现青年面上并无任何惊讶之色,但显露出来的那种情绪他却也看不懂。   隔了许久,君如故才问道:“你不记得自己过去发生了什么?”   点点头,子夜来苦笑道:“没错,师尊在将我和六尘带回延天宗之前就已提前抹去了我们在孟氏的记忆,并称我与他来自于一个被魔修灭门的氏族,其实这一切都是他的谎言。”   “你亲眼看见他杀了你的父母吗?那永生不灭城又是怎么回事?”君如故又问道。   倒是没有亲眼看见薛明夜杀人。子夜来于是也如实告知:“我只看见了......师尊他原本想要杀我,但后来不知为什么又停了下来。至于永生不灭城的线索,我也是听他在孟氏祠堂里说的,因为感觉楚苍会对这个有兴趣所以才告诉了他。”   沉吟片刻,君如故忽然就叹了一声,“就算楚苍他愿意帮忙,此行注定也是危险重重。”   子夜来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可他自从亲眼目睹了薛明夜朝着自己与子六尘毫不迟疑地挥剑而下,并得知师尊甚至强行抹消了他们的记忆,心里对那个人的恨意就开始越发强烈。   可笑的是,从前的他在薛明夜的潜移默化之下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想到这,他就觉得特别讽刺。   望了君如故一眼,子夜来忽然问道:“师弟,你可还记得自己进入宗门前的事情吗?”   面前的青年好似迟疑了一下,“......我从没想过这方面的事。”   “是没想过还是和我一样,就算未曾拥有也从不觉得有什么不妥?”联系到君如故的身世,子夜来只能猜测剑灵在化形之前就如同一张白纸那样,薛明夜既与之缔结了血契,恐怕也可以随意操控他的认知。   默然无语半晌,君如故才垂下眼。   “那些,都太久远了。”   这句莫名其妙的话顿时让子夜来愣了一下。   青年也没有要继续讨论这个话题的意思:“关于计划,你是想让楚苍伪装成金鼎宫的魔修,再将你作为特殊体质之人进献给岩不玉吗?”   子夜来道:“不错,让楚苍扮作魔修并没有难度,至于师弟你,我也可以让御风之兽暂时掩盖掉你身上的气息,令旁人无法察觉。待我们顺利混进去后,岩不玉定然会将我带入密室为他疗复,而当他因为灵力回流不能擅自动弹的时候,我们便可以趁机控制住他了。”   治疗过程中的修士难以分心,到时候岩不玉会比平常虚弱许多,他们三人合力,再加上御风之兽,未必没有胜算,更何况岩不玉也不让其他人进入密室里,他若是想获得支援也没办法那么迅速。   当然,这只是初步的设想,到时候真正准备出发之前还是需要有更详细的计划。   于是这几日里三人几乎无时不刻待在一起,虽然楚苍与君如故之间的相处模式依旧和往常一样不咸不淡,但好在没有谁公然发难,子夜来就觉得已经够了。   经过漫长的商议,最后终于拟定好了计策。   “金鼎宫之人其实私底下找过我几次,似是意图与我交好,但那时候我不在宗门里,他们只得无功而返。这次我便假意要与之合作,然后让弟子冒充我的身份并邀请他们带人前往千仞山,尽量使金鼎宫内不要留有太多人手,至于我自己便以易容术混进去。”   楚苍说完后又看向了子夜来:“夜来,到时我会守在外面,等到岩不玉进入状态后,你们便可以用暗号通知我。”   点点头,子夜来道:“你也要记得别被岩不玉发现了。”   此时,楚苍忽然又笑微微地看向了君如故,“君师弟,咱们这次的合作还需要同心协力才能成功,所以我希望你能不要再对我抱有其他偏见。”   面对他这一番话,君如故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也希望楚宗主牢记同心协力的含义。”   敲定好计划后,三人很快开始了行动。   楚苍毫不费力地就引得金鼎宫上了钩,并与他们约定好了会面之日。而在魔修即将到来的前一天晚上,他就已交代心腹以易容术法伪装成自己的身份,随即便同子夜来与君如故一起往金鼎宫而去。   抵达金鼎宫之时,恰好天光大亮。   楚苍已用术法将自己的面容变成平凡普通的一张脸,身上的魔气也毫不掩饰地释放了出来。他一边往子夜来身上捆绳索,一边低声道:“趁岩不玉还没出发,我们需尽快拖住他的脚步。”   子夜来自然也明白不能让岩不玉离开:“我相信比起拜访千仞山之主,找到特殊体质之人对他而言会更为重要。”   “哈,这话倒是让我无地自容了。”   此时君如故的身形亦在御风之兽的帮助下变得飘忽不定,“好像有人过来了,你们注意。”   闻言,楚苍双眼微眯,立刻就拉着子夜来往那正在巡视的魔修的方向走过去。 第125章   两人甫一走近,那个魔修便意识到他们行状可疑,掌心里顿时聚起魔气,与此同时还警惕地出声呵斥:“你们俩在干什么?”   楚苍已迅速摆出了一副焦急的神情,说话间甚至犹在喘息:“来不及解释那么多,先放我进去,我是副宫主身边左护法的手下,现在有急事要向副宫主禀报!”   那魔修眉头一皱,显然半信半疑:“我怎么感觉你很面生?再说了副宫主今日正准备外出,你有什么急事,就不能等等吗?”   “我抓到了一个特殊体质之人,莫非这件事也要等吗?”楚苍镇定地说,“副宫主对于此事的重视程度我想你不会不清楚吧。”   闻言,那人果真被唬住了,立刻转头看向了子夜来:“这就是你说的特殊体质之人?之前我们大批人马费了那么大力气都没顺利找到几个,你怎么独自一人便擒到了。”   楚苍咧嘴一笑,“运气罢了,我怕他跑了,这才想着赶紧送回来给副宫主。”   他伸手推了把被捆住的人,子夜来也配合地抬起头来狠狠瞪了他们一眼。   至此,那魔修也觉得不可能有人拿这事来开玩笑,总算是相信了,“既然如此,这事可不能耽误,快些去禀报副宫主。”   说罢,他随即带着楚苍往金鼎宫里面而去。   路上,子夜来抽空用内力传音问道:“你想冒充岩不玉左护法的人?这样不会被发现吗?”   楚苍却回答道:“放心,此前在调查金鼎宫寻找特殊体质之人的时候,我顺便把他们的成员分布也查了查。这岩不玉有两护法,一左一右,两人属于竞争关系,如今左的那个男人已死了,仅剩的手下不愿接纳新主,所以较为零散,我先用这个身份混入,然后再略施障眼法,让他们误以为我很熟悉就可以。”   听他这么说,子夜来这才放下心。   那魔修很快带他们来到了大殿,此时已旭日初升,殿内聚集着不少人,显然是岩不玉准备要带出去拜访千仞山的。   “副宫主,我们有急事禀报!”   当着众人的面,楚苍将被五花大绑的子夜来一路送到了岩不玉面前,语气中带着一丝邀功的自豪:“副宫主请看,这是属下千辛万苦找到的特殊体质之人,我怕他跑了所以才想着赶紧给副宫主送过来。”   闻言,正坐在大殿中央位置上的岩不玉微眯起眼,目光落到子夜来身上停留了半晌,继而便轻笑一声:“哦?看着倒有些眼熟......我想想,对了,你不就是延天宗薛宗主的徒弟吗?”   子夜来没有言语,只是脸色阴沉地看着他。   岩不玉像是觉得挺有意思,嗓音也略带嘲讽:“我们可是打过照面的,前几次都让你给逃了,看样子你今日没那么好运。”   说罢,他又转向楚苍懒懒问道:“你是怎么把人给弄来的?”   低下头,楚苍遂道:“回副宫主,属下是在遗址那里发现他的,费了不少力气才把人给制服。”   “是吗?”岩不玉不置可否,“前段时间我们出动了那么多人马都没能抓到几个特殊体质,你倒是顺利,一下就把这个宗主首徒擒住了。说吧,想要什么奖赏?”   楚苍更是低眉顺眼,“属下不敢要求,还望副宫主满意就好。”   岩不玉哼笑一声,挥了挥手示意他将子夜来带下去,随后便向一直站在自己身旁的右护法吩咐道:“今日你就代替我去拜访千仞山之主吧,记得不要向他透露任何事。”   右护法应了一声,即刻带领其他人离开了。   安排好后,岩不玉望了眼子夜来,朝楚苍道:“你带着他随我来。”   见状,两人暗地里交换了一个眼神,默默跟在他身后往密室而去。   直到目前为止都很顺利,岩不玉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子夜来这么想着,再加上他能感觉到君如故始终亦步亦趋地跟在自己身旁,心中顿时就安定了不少。   来到密室门前时,岩不玉果然命令楚苍可以离开,在亲眼看着对方的身影消失后,这才独自带着子夜来进了房间。   关上门扉并随手下了一个结界,岩不玉总算是好整以暇地望着眼前的俘虏,仿佛看着一个久别重逢的故友,语气柔和:“没想到薛宗主竟然会放任自己的徒弟被魔修掳走,这也是闻所未闻之事了。”   深呼吸一口气,子夜来冷冷道:“你们寻找所谓的特殊体质之人到底是想干什么?”   听了这话,岩不玉声音中的笑意更浓了,但却并没有解释什么:“你不必知晓。”   他又从袖中抽出一把刻满繁复花纹的匕首,锐利刀刃所散发出的寒光让子夜来也不由得暗暗心惊。   这个岩不玉惯常心黑手辣,该不会想把自己用完一次就丢吧?   不容他细想,冰冷铁器已然贴上皮肤,手腕处随之传来细密的疼痛感。看了眼岩不玉用来盛血的银碗,子夜来发现果真比上次自己找的容器还要大上许多。   取血的过程漫长而又痛苦,但他却能感觉到体内正被默默地补充进灵力,想必暗处的君如故一直在为他缓解。   大银碗总算是彻底装满了,因为有君如故的帮助子夜来没觉得太难受,只不过为了不被怀疑他还是做出了几近摇摇欲坠的样子,面容苍白,冷汗涔涔。   “放心吧,你还不会那么快就死的。”岩不玉看了半晌碗中的血,而后才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薛宗主的眼光果然不错。”   子夜来有些愣怔,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后仍一头雾水:“......什么意思?我的血有什么问题吗?”   岩不玉但笑不语,只将碗中鲜血一气喝干,随即伸手扣住了子夜来的脉门。   伤口猛然被死死摁住,虽止住了血液的继续涌出,剧烈疼痛还是使得子夜来狠狠拧起了眉。和上一次为冷翡光治疗的时候相同,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灵力和岩不玉的灵力已经在身体里开始了交融汇聚。   阴冷魔气顿时就蔓延开来,那股隐隐裹挟着血腥煞气的力量不断刺激着子夜来的心神,令他不得不艰难地默念清心咒才能让自己的道心不被影响。   岩不玉可没有冷翡光那么好心,只把子夜来当成一个好用的工具,终于,在灵力与魔气的双重强烈冲击之下,这场“治疗”渐入高峰,灵力的回流也越来越顺畅了。   就是现在。看见面前的岩不玉终于阖上了双眸,子夜来赶紧让御风之兽通知密室外的楚苍。而与此同时,藏身于暗处的君如故也显出身形,他动作迅速,几乎是在暴露的一瞬间,手中灵刃就已经抵上了岩不玉白皙的脖颈。   同一时刻,岩不玉亦睁开了眼睛,但是在看清楚白衣青年的面容后,他反倒短促地笑了一声。   “束手就擒吧,副宫主。”楚苍也从他身后的黑暗中闪出,与君如故一前一后形成了夹击之势,将岩不玉禁锢在了中间。   灵力的交汇仍在持续,若强行中止的话恐怕两人都会遭受一定程度的反噬,于是子夜来便没停止为岩不玉净化,只有意识地放缓了灵力输送的速度。   “看来你们是早有预谋啊。”纵使身处下风,岩不玉也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安,依旧还是那副慵懒的模样,“能让你们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潜入金鼎宫......让我猜猜是为了什么?”   不等他继续说,子夜来便冷声打断了他:“孟氏祠堂。”   闻言,岩不玉显然颇觉惊讶:“哦?你是从什么地方得知孟氏祠堂的?”   身后的楚苍笑道:“副宫主莫非是贵人多忘事?上次在集雪溯道会,你们金鼎宫开启的那个魔境分明暗藏玄机。”   沉默片刻,岩不玉这才问道:“那你们又想如何?”   子夜来道:“告诉我们该怎么开启魔境。”   身形微微一动,岩不玉还没做出什么动作,君如故手中灵刃便更进一步,他脆弱的颈侧立刻便渗出了血痕。   “我想三位恐怕是找错人了,魔境并不归我掌管,如果没有宫主的允许,我也无法擅自将其打开。”岩不玉语气仍然轻松,仿佛被用灵刃指着的人不是他一样。   君如故意简言赅:“倪吞象如今藏身暗处,他不可能在集雪溯道会的时候帮助你打开魔境。”   见他连此事也知晓,岩不玉的声音终于冷了下来:“你们该不会真的认为我会被困住吧?”   他眼神一凛,也不顾灵力的传送还在继续,手腕翻转迅疾如电,直欲取子夜来的咽喉。然而旁边的楚苍动作要更快,掌心魔气凝聚,已抢在岩不玉出手之前将他制住了。   反应过来后,发现自己不能动弹的岩不玉显然还有些不可置信:“......怎么可能?”   楚苍只是笑微微地看着他,“不好意思,副宫主,这魔境我们今天是一定要进入的,如果你不想受伤的话,最好照我们说的做。”   也不知岩不玉想通了什么,半晌后忽然冷笑了一下:“想进魔境也不是不可以,但要看你们有没有命出来了。” 第126章   岩不玉说罢,扬了扬下巴示意他们看房间中的那方水池,“魔境的开启需要耗费大量灵力,只凭我一人无法做到,你们自然也不行,而水中的这条路可以直接通往境中之境,若你们不怕死的话,大可以尝试进入,但之后能不能顺利出来可就不是我说了算了。”   子夜来与君如故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犹豫。   岩不玉城府深沉又兼诡计多端,所说话语绝不能轻信,但他们曾经透过楼迦陵的眼睛目睹了岩不玉通过这方水池与倪吞象交谈,那时候所见画面也不是假的。   踌躇半晌,子夜来做出了决定:“我一个人进入就好,你们留在这里牵制住他。”   楚苍挑了挑眉,“你自己一个人?如果遇到危险该怎么办?”   “放心,我也不是纸糊的。”子夜来不愿耽搁太多时间,因怕君如故再次反对,又转头对他郑重道,“师弟,相信我,如果有危险的话我也会马上出来。”   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君如故出乎意料地没有说什么,只让子夜来将他的芥子袋拿出来。   重新见到了那件熟悉的东西时,子夜来着实难掩震惊:“......等等,这不是我那时候在孟氏遗址拾到的香炉铁片吗?!师弟,它怎么会在你这里?”   电光石火间,他忽然想通了什么:“所以,当初被我弄丢的铁片就是你捡到的对吧?”   怪不得他后来始终没能找到铁片。   没有反驳,君如故道:“你带着它进入境中之境,也许能找到更多线索,但无论如何,碰到棘手事物千万不要勉强,有些东西未必需要马上弄清楚。”   皱起眉盯着他看了许久,子夜来最后还是叹了口气,“我知道了。”   将铁片收好后,为了保险,子夜来又让御风之兽再次打开了一个禁制结界,然后才带着青色狮猊一起走进了水中。   因为灵力罩的作用,池水无法近身,但那种被旋流裹挟着被迫不断往前的感觉十分熟悉,子夜来紧张得连呼吸都下意识屏住了。虽然眼前仍看不清任何景象,他也努力大睁着眼睛,预防有可能突然出现的危险。   终于,原本满满萦绕在水中的浓烈魔气开始有了减淡的迹象,视线尽头亦浮现出了一道柔和白光。子夜来见状,赶紧往光芒散发而出的地方靠近,随即便感到有一股与冰冷池水完全不同的暖流包围住了自己。   在白光骤然炸开的瞬间,他不得不闭上眼,而后才发现灵力罩不知何时竟然已经崩裂了。   水流顿时就如同奔腾野马一般袭来,好在有御风之兽在旁保护,子夜来总算是迅速爬上了岸。   再次见到熟悉的景致,他心里莫名有种怀念之感。上回进入的时候毕竟太过匆忙了,这次他定要好好查个清楚,看看那倪吞象究竟是在暗中计划什么。   待御风之兽也从水里出来并甩干了自己的毛发后,子夜来便带着它一同往石林深处走去。   有了上次的经验,子夜来还能辨认出大部分道路,于是没费什么力气就穿过石林来到了祠堂前方。望着不远处那座高大建筑物,他更是难掩激动,深呼吸了一下才让自己平静下来。   “小青,我们进入吧。”   可正欲迈步往前的时候,子夜来却发现御风之兽看着好似有些异常。   青色狮猊一边从喉咙里发出低低吼叫,一边弓着身体趴在地上,举止焦躁,仿佛不愿再继续走下去的样子。   以前从未见它露出过这种状态,子夜来立刻蹲下去,有些担忧地摸了摸它的头:“怎么,你觉得不舒服吗?”   有主人的安抚,御风之兽稍微平静了不少,但还是不停地呜咽着,甚至爬起来开始不安地在地上转圈。子夜来实在弄不懂它的意思,想了想只得问道:“那我自己进去,你留在这里休息一会儿?”   不料御风之兽对这个安排也并不满意,犹豫了半晌,它到底选择了跟在子夜来身边。   放慢了前进的速度,子夜来心里颇觉疑惑。   为什么御风之兽一来到这里就变成这样了?难不成此境中之境也和它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关联?   ......可是也不对,这个境中之境只是倪吞象后面创造出来安置孟氏祠堂的,而身为一直被封印着的上古神兽,按理来说不会对此地产生任何反应才是。   那么,有没有可能是因为孟氏祠堂的缘故?   想到这,子夜来瞥了一眼身旁的御风之兽,然后便惊讶发现灵兽的身形不知什么时候竟变大了许多。   他再次停下来想看看情况,谁知青色狮猊却忽然加快了速度直直就往前冲去,子夜来于是也赶紧追上,一人一兽很快抵达了孟氏祠堂。   御风之兽直到这时才堪堪停住了脚步,紧接着便在子夜来诧异眼神的注视下,开始伏在地面上急切地嗅了起来,似乎像是要寻找什么东西一样。   子夜来更加不解了,只好亦步亦趋地跟在它身后。   最后,当来到那两个伫立于孟氏祠堂前方的香炉前时,青色狮猊浑身的毛一下子炸开,模样看上去越发躁烈,从喉中发出压抑的深沉吼声,木属性灵力甚至形成了绵密的灵压,向四面八方扩散开来。   只不过片刻的功夫而已,子夜来还没来得及看清发生了什么,面前顿时就笼罩下了一片巨大的阴影,待他抬头望去时,那只青色的庞然巨兽便映入眼中。   莫名其妙恢复了原形的御风之兽几乎和孟氏祠堂一般大小。见子夜来还在愣愣地看着自己,青色狮猊又垂下头,用自己同样巨大的爪子拨了拨其中一只香炉。   它的力度足以使得香炉在顷刻间四分五裂,随着铁器的损毁,那缕奇异浓香也扑鼻而来。   看着那株嗅香树,子夜来怔了一会儿,干脆让御风之兽把另一个香炉也打碎了。   而另一个香炉意料之中是空的。   由此可见,珠玑华会上的那株嗅香树必定是来自这里。   子夜来正想绕开嗅香树往祠堂里面去,却听青色狮猊突然吼了一声,声音震耳欲聋,他立刻停下来问道:“小青,你是不是想告诉我什么?和嗅香树有关?”   闻言,御风之兽终于打了个响鼻,似是表示承认,而后又再次推着他往嗅香树旁边靠近。   见状,子夜来也只好伸出手摸上了嗅香树的树干:“这树有什么奇特的?”   御风之兽看他还是没有察觉,显然也有些急了,又用爪子刨了刨嗅香树根部的土,让隐藏在底下的树根暴露而出。   “是这下面有东西吗?”子夜来正想动手去挖,御风之兽却比他还要更快一步,已经一口就咬住了树干。   巨兽的力气非人可以相比,只一下就几乎将嗅香树给扯了出来。正当子夜来以为嗅香树已被御风之兽连根拔起了,再一定睛细看之时却发现嗅香树其下的根系居然还在地面下绵延,而且埋在地底的根看起来甚至比树干还要粗。   粗略看了一下,子夜来对御风之兽道:“你还能把这棵树挖出来么?”   话音刚落,青色狮猊咬着嗅香树一跃而起,如同一团云雾直接飞至半空中,然而不知为何,那嗅香树的树根却依旧蜿蜒不绝,长度看起来已不像是正常的植物根系了。   御风之兽已在半空中停了下来,子夜来见那根系仍然仿佛没有尽头一般深深扎在土里,眉头顿时也越皱越紧。   看了眼那些纠缠在一起的粗根,他随手化出行雪剑,锋刃闪过一道雪亮流光,而后便朝着根劈砍而下。   然而一剑下去,树根上只出现了一道浅浅的痕迹,子夜来不得不握紧剑柄,往剑身中灌注满灵力,随即再度挥出一击,这次树根总算开始了碎裂。   子夜来又一连补了好几剑,到最后才勉强把嗅香树深埋于地底下的根系砍断了。他正准备叫御风之兽下来,谁知就在下一刻,那些已被砍断的根系忽然就像疯了一样开始暴起生长!   “...!”猝不及防遇此变故,子夜来立刻闪身而退,却还是不慎被从地底深处窜出的树根缠住了脚踝。而见到主人有危险,御风之兽也立刻松口,怒吼一声便冲了下来,口中喷出的风刃很快就将缠住子夜来的树根碎为齑粉。   整片秘境的土地好似都在震动,那些根系也不知是着了什么魔,无论是子夜来用剑砍还是御风之兽用牙撕咬都没能阻止它们持续不断地生长。   生怕这些树根再蔓延下去祠堂会遭到损毁,子夜来即刻将灵力凝聚于行雪剑上,并召唤御风之兽和自己一同攻击。   当地上的树根再度往空中暴起时,一人一兽遂合力而攻,两股木属性灵力汇聚成了一道耀眼青光,状如锐利剑锋,只一瞬便斩断了地面上的所有根系。   然而当青光逐渐消散过后,子夜来却惊谔地发现,地面的根系虽然被他们消灭了,原本栽种着嗅香树的土坑中也传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怪异声音。   望着那个被暴长的根系撕扯成一个无底黑洞般的土坑,子夜来隐隐察觉到了不详的气息。 第127章   说不上来那从地底深处传出的诡异声音究竟是什么,但明显能让人感到不是善类。   子夜来已渗出冷汗,屏住呼吸僵持了许久,在发现那声音一点儿也没减弱,反而越来越强烈的时候,他便立刻转身骑到了御风之兽身上,让御风之兽带着他离远了一点。   黑沉沉的巨大土坑仿佛一只眼睛,不友好地凝视着半空中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而那股不知来源的怪声也正在慢慢上升到地面,也许下一刻就将响彻整个境中之境。   兽类的感觉比人要更为灵敏,青色狮猊此时已经愈发焦躁不安,沉重的低吼也持续不断地从喉咙里迸出。见半晌过去土坑中都没有再次出来什么东西,子夜来干脆用灵力大幅度增强了自己的听觉。   一刹那,那些隐藏在深处的细微声音也被送进了耳朵里,子夜来越听眉头皱得越紧,最后连手都开始有些颤抖。   只因当听力加强后他才忽然察觉到,在那些他原本以为只是植物过度生长所发出来的声音中,竟然还夹杂着众多类似人声的凄厉哀嚎与悲切痛哭。   还没等他想清楚为何会这样,声音随即如同浪潮般汹涌而至,又似乎瞬间化作了无数利箭,肆意攻击着他脆弱的耳膜。   猝不及防听到数量如此庞大的异响,子夜来险些从御风之兽的背上滚下去,他虽然很快勉强稳住了心神,但脑海中的杂音却反而愈演愈烈,就算是不再使用灵力增强听觉也没有办法遏制,久而久之,太阳穴也爆发出了一阵阵剧烈抽痛。   子夜来只得狠狠咬牙抵御疼痛,又一边默念起了清心诀,企图让这份不适尽快消失。   只是他的状态还没有稳定,座下的狮猊好像也撑不住了。御风之兽的双目已几近赤红,终于仰头怒吼了一声,它的吼叫威力十足,好似能够穿透云霄,秘境因为这声音顿时开始不安地震荡了起来。   不得已,子夜来只能伸手准备安抚一下它,谁知灵兽吼叫过后就做出了要向下俯冲的姿势,来不及阻止,它便犹如一片青云那般乘风来到了土坑上方。   如此近距离地面对那个诡异大洞,子夜来的心更是揪成了一团,只因此时他能清楚听见那些声音已然逼近洞口,人声鼎沸,如同地底下埋藏着一个熙熙攘攘的街市。   再也无法忍受下去,他索性化出佩剑,一道强悍的灵力斩便朝着土坑劈落而下。   然而在这一击过后,怪异声音却也猛地消失了,整片秘境立刻如同死去了一般寂静。子夜来咽了口唾沫,只死死盯着那个深不见底的洞口,握剑的手甚至用力到发白。   不知过去了多久,正当他开始怀疑起方才的声音会不会只是自己的幻听时,眼前骤然一黑,继而大地就开始了出乎意料的剧烈震动!   只见土坑中突然窜出无数纠缠在一起的粗硕树干,像是灵蛇一样见风就长,张牙舞爪地伸向了天际,仿佛非要捅破一个窟窿才肯罢休。御风之兽早已嘶吼着往半空中飞去,子夜来胆战心惊地望着下方那诡异到极致的景象,心跳几乎停顿。   那些不明植物的树干仍在飞速生长,还不断地往上攀爬蔓延,同时它们也逐渐霸占了地面,想必没过多久就会逼近孟氏祠堂。   想到这,子夜来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他随即让御风之兽再次与自己合力使出极招,想要以此制住那些疯狂生长的树干。   但这一回没那么幸运了,耀眼青光消散后,他才发现自己刚刚和御风之兽的攻击竟完全不起作用。   眼看树干反而在灵力的刺激下越长越快,子夜来只能立刻命令御风之兽带着自己往孟氏祠堂那边飞去。   他必须赶在这些东西到来之前进入祠堂。   明明御风之兽的速度已经很快了,但那些树干却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似的,发现他们即将逃离后,马上便调转方向朝祠堂的方向追来,甚至还合力纠缠成一大股,恍若张着血盆大口的蛇类。   身上的灵力罩传来不详的崩裂之音时,祠堂大门也已近在眼前,子夜来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只盼望御风之兽能够再快一点。   而就在御风之兽准备冲进祠堂大门的时候,子夜来的耳中忽然飘进了一声幽幽的叹息。   乍然听见这声叹,他下意识地就扭过头去,而当看清了是什么东西发出这声音后,他便立刻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身后,那正在与他对视的,是一张无比诡异的惨白人脸。   努力压住自己即将脱口而出的惊叫,子夜来旋即一剑刺去,却发现这东西并不是单纯的一张脸,而是一整个人的头颅,他的剑刃只在那张脸上留下了一道贯穿的伤口,这颗头仍是牢牢挂在树干上。   那双毫无生气的眼瞳依旧死死盯着子夜来,仿佛嘲讽一般,人头忽然又对着他缓慢地扯出了一个冷笑,喉咙里也发出干涩沙哑的咯咯声。   几乎像是被这个笑容魇住了一般,子夜来眼也不眨地看着那双深黑的瞳仁,还是御风之兽的吼叫让他恢复了神智。   也是直到这时,他才发现那些树干不知何时已经追了上来,正试图阻碍御风之兽继续前进。而在粗壮树干上还像结果那样长满了一颗颗同样诡异苍白的人头,每张人脸都在阴冷地笑着。   越看越觉可怖,子夜来不管不顾地挥出剑招,只求能够稍微逼退一下它们。   好在御风之兽终于带着他冲入了祠堂,落地之时,他便迅速打开了结界。树干也紧随而来,虽然被透明的灵力屏障挡在了外面,但那些人头脸上仍然带着嘲讽的笑意,密密麻麻地挤在结界之外,用无数双漆黑的眼睛盯着祠堂内部。   人头幽深的目光让子夜来的头皮一阵发麻,立刻就转过身不再面对它们。   再次进入这间祠堂,他的心情已经全然不同了。   一旁的御风之兽敏锐地感应到了主人情绪的变化,卧在地上蜷缩成了一团,又用嘴拱了拱子夜来,好像在示意他靠在自己身上。   “累了吧?你在这里休息一下。”子夜来看见御风之兽因为体型的原因不得不被迫将自己尽量缩小,心里有些担忧,“你能不能重新变小?”   御风之兽眨了眨眼,身上随即散发出了淡淡青光,似是在努力尝试,只是它过了好一会儿才将自己缩回成了原来的一半,并不能完全变回和从前那样小,但这样也足够了,祠堂里总算显得没那么拥挤了。   子夜来摸了摸它的头,然后便开始寻找起了法阵的痕迹。   之前来这里的时候,楚苍就曾说过祠堂也许隐藏着什么隐蔽的阵法,只是他们暂时还无法发现而已。这一回子夜来决意要将这里的秘密彻底找出,于是便开始了仔细的搜寻。   可无论他怎么尝试,整座祠堂都毫无反应。   莫非是因为自己的修为仍不够?子夜来自是不甘放弃,但一直没有进展,也只好停下思索。   如果要让痕迹显露的话,那他就必须触碰到阵法的边缘,眼下依他的力量来看似乎还做不到这点,那么便只有借助其他手段了。   回过身摸了摸御风之兽的头,子夜来道:“小青,帮我用声音查探一下这座祠堂。”   御风之兽张了张嘴,紧接着就像是脱力一般垂下了头。   想到它方才也出了不少力,子夜来叹了口气道:“没关系,等你休息好了我们再试试看。”   青色狮猊又轻轻蹭了蹭他,然后便把头枕在了地上。折腾至今子夜来也有些累了,因有结界的保护,那些树干一时半会儿应该也闯不进来,他索性便也坐下来,和灵兽一起闭目养神。   只是才刚刚合上眼,他的意识一下子便模糊了。   子夜来亦分不清,如今眼前所见,究竟是梦还是现实。他昏昏欲睡又半梦半醒,隐约能感到自己的身体仿佛漂浮于虚空之中,继而又慢慢地融入了一片无垠黑暗里。   他总感觉那片横贯在面前的巨大阴影应该是连绵不绝的川峦,他正在向山腹深处沉没,正被永恒的虚无所禁锢,犹如陷入沼泽。但这些阻碍对此时的他而言已不算什么,他可以像穿透雾气一样穿过它们。   思绪朦胧之间,子夜来感觉自己的嘴唇上下轻碰,好似正在呼唤着一个名字。   ......可他到底想要找到什么?   终于睁开双眼时,子夜来才看清了身旁那些影影绰绰的黑色物体全都是纠缠在一起肆意生长的粗壮树干,无数苍白人面借着一点幽微光芒在黑暗中若隐若现,只是此刻它们的脸上没了那种讽刺笑意,反而皆露出愁苦悲戚的表情。   于是子夜来似乎也体会到了那种情绪,一滴沉重的眼泪也缓缓滑落脸颊。   随着泪水的坠落,眼前开始显出了颜色,从一片缥缈虚无之中剥离出了那正在散发出淡青色光芒的人影。   那个人是......   当眼神落在那张脸上时,子夜来控制不住地一阵恍惚。   那个双眼紧闭、正漂浮于一片淡青色光辉里的人,怎么会是他自己? 第128章   另一个“子夜来”就这样双目紧闭地漂浮在那里,浑身皆被柔和的淡青色光辉包裹住,似一叶孤舟,在这寂静无边的黑暗中独自浮沉,隔绝了时间的流逝,仿佛从天地初生开始他就已经存在了。   目睹这奇异一幕,子夜来却思绪混沌,头脑也依旧空白,他下意识就想伸出手去触碰不远处的那个人,但仍有某种巨大的阻碍横贯在面前。待他眨了眨眼,这才看清是那些一直在四处蔓延的树干,它们不知何时已将对方牢牢困在了中间。   ......或者也不能说是困。   子夜来眼睁睁看见那另一个自己的胸口处徐徐裂开了一道缝隙,而那些树就从这道幽深缝隙里生长而出,又在虚空中缓慢地抽枝发芽,继而便结出无数果实一样的苍白头颅,簇拥着树丛中那具恍若无知无觉的躯体。   这是什么?他看见的究竟是什么?   几乎无法思考眼前景象代表着什么,对未知的恐惧已经油然而生,让子夜来不顾一切地想要逃离这里,可他忽然便发觉自己做不到这点,只因那些树干也将他的手脚束缚住了。   仿佛在睡梦中被魇住一般,他的所有挣扎都是在白费力气。正当子夜来急得浑身直冒冷汗时,耳中又传来了一道熟悉的低吼。   “......小青?”   不知何时出现在身侧的御风之兽凝视着他,喉中不断发出让人莫名感到心安的呼噜声。然而青色狮猊并没有要帮助他解脱的意思,反倒转头走去了那个诡异的“子夜来”旁边。   生怕它也丢下自己,子夜来赶紧出声召唤:“小青!我在这里,你去哪?!”   御风之兽并没有理会,直到行至那奇怪之人身边后才重新看向他。   紧接着,他便听见了那陌生的声音。   “这里很安全。”   愣了好一会儿,子夜来才回过神,不可置信地望着御风之兽:“是......是你在和我说话吗?”   青色狮猊没有动,声音却再度响起:“没错,只有在这里我才能和你沟通。”   闻言,子夜来觉得自己一下子就彻底清醒了,“为什么?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此处没有空间与时间的概念,如果回到了现世,依你的修为还不能做到与我联结,所以我只能趁这个机会告诉你。”御风之兽继续道,“你看见这些树了吗?”   环顾一圈,子夜来点点头:“这些应该已经不是嗅香树了吧?但它们怎么好像是从那个人的身体里长出来的?还有他的脸......”   他想问为什么那个人的脸和自己一模一样,张了张嘴,到底还是说不出口。   御风之兽道:“对,这些树本来没有害处,但这段时间以来,有人在暗中污染它们,这才使得它们逐渐成为了如今这副模样。此前我一直被禁锢在青恒幽谷难以脱身,自然顾不上这里,我希望你能够帮忙把这棵树被污染的部分斩断。”   越听越觉得一头雾水,子夜来不得不打断了它:“这棵树到底是什么?还有你说的污染是指长在树上的人头吗?”   那些密密麻麻的苍白头颅几乎遍布满树干,光是看一眼就会让人心生不悦,而且只凭他一人之力,要在短时间内将人头全部砍掉,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头颅是怨气的凝结,这些横死之人被杀害、被丢进来,久而久之才会变成这样。”御风之兽解释道,“至于这棵树,名为业缘之树,它是从心中的缝隙里所生长出来的。”   “这颗心就是树的种子,为了填补心里长久以来一直缺失的空洞,树于是代替那些情感开始生根发芽。因为有些时候,就算一个人已被时间消磨得身魂俱灭,曾经藏在心里的情感依然至死不渝,所以业缘之树便生长出来,代替情感不朽长存。”   目光重新移到那个和自己长得一样的人身上,看得久了,子夜来竟也不觉得怪异了,沉默了半晌才问道:“可这个人究竟是谁?业缘之树为何会从他的心里长出来?”   看着他,御风之兽低声道:“这就是我原来的主人,你不一定听过他的姓名,但应知晓有关四界之主的传闻。”   四界之主...?脑中闪过楚苍曾说过的话语,子夜来恍然大悟:“你的主人便是风界界主?”   见御风之兽没有反驳,他又追问道:“那他现在是发生什么意外了吗?而且既是你的主人,为何我也能够与你结下契约?”   更重要的是,自己怎么会与风界界主的长相如此相似?   青色狮猊听了他的话,垂下头看了眼毫无意识的风界界主,“他受了很严重的伤,如今暂时无法醒来,因此在陷入沉眠之前,他便解除了我与他之间的契约。我之所以能够和你结契,也是因为你身上背负着这份机缘。”   说到这,灵兽的声音带上了几分恳求:“我希望你能同意帮忙,这关乎到四界的稳定。”   子夜来又是怔了怔:“......可是你也清楚,我的力量太小了,恐怕无法做到。”   御风之兽却道:“这你不必担心,你身上的那样东西可以起到很大的作用。”   话音刚落,子夜来就看到那枚香炉铁片自己从芥子袋中飘了出来。   “这可不是普通的铁,而是一种十分罕见的铸材,对于植物有天然的抑制生长的作用。只要把它融入你的剑里,便可以将遭受污染的树干砍去了。”御风之兽道,“这不难做到,而且我也会协助你。我们必须将附着在业缘之树上面的邪怨恶力去除,否则它们会产生更多不良的影响。”   再次看了眼周围那些结满人头的树,子夜来忍不住问道:“业缘之树被污染是会影响到现世吗?”   不知御风之兽做了什么,香炉铁片忽然变为一团青光,继而便顺利融入了行雪剑中。   做完后,御风之兽才道:“业缘之树的作用在于束缚,在世间海中有一个特别危险的东西,若让它横空出世,四界必会被那股强大的力量所撕裂。原本业缘之树还可以勉强困住它,但因为这些怨恨恶念的污染,那东西近来也开始有些不受控制了。”   世间海?特别危险的东西?子夜来猛然想到了那个神秘的光团。   “不及时出手的话,现世定会有劫难,”青色狮猊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而且目前这一切只有你才能阻止。”   子夜来闻言,犹豫了一下便点头同意了:“我明白了,你放心,我会尽力。”   御风之兽此时也起身道:“我也会助你一臂之力。”   言罢,它便飞身踏上了附近那截最为粗壮的树干,“就从这里开始吧。”   深呼吸一口气,子夜来忽然感到那些加诸于身上的禁锢消失了,他立刻双手握剑,行雪顿时也爆发出了耀眼的青色光芒,犹如最为明亮的流星,马上就要刺穿这亘古不变的黑暗长夜。   挥剑出招的瞬间,那另一股不属于他的力量也同时与之合流,使得这一攻击的范围扩大了许多倍。   下一瞬,那些悬挂在树干上的人面便齐刷刷发出了临死前的悲愤嚎叫,众多哀鸣此起彼伏,引起剧烈音波震荡,子夜来猝不及防,险些因为这些贯耳魔音口吐朱红。   “快,趁他们现在还没发动攻击!”御风之兽怒吼了一声,由无数锐利风刃所组成的旋流顷刻便奇袭而去。   子夜来也继续出招,但那些树干生长得太过纠缠茂密,结在上面的头颅更是数不胜数,他们的力量到底有限,纵使已击碎了许多人面,还是会有更多前仆后继地填补上来。   没过多久,子夜来就觉出体内灵力已经所剩无几,可是人头依然源源不绝,且开始聚集起来反击,他不得不咬牙奋力劈碎了身边围绕上来的一圈面孔,“这样下去没有办法解决...!”   御风之兽却坚持道:“你可以的!铁片也会帮助你,只要你发挥出自己真正的力量!”   与此同时,另一根粗硕树枝迅速直面而来,悬挂在上面的人头皆绽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见状,子夜来索性运使起了薛明夜曾经教过自己的剑法。他原本以为依自己如今灵力消耗的程度来说这一招不会有太大威力,但没想到竟然一击而中。   受此一击,人面纷纷发出惨叫,继而便从脸中间破裂开来。   看样子这招行得通!子夜来精神一振,接二连三又发了几招。   不知这样过了多久,就在树干上的头颅都被消灭得差不多时,御风之兽忽然出声道:“快没时间了!”   一开始子夜来还不明白它这句话的意思,但当他再一眨眼时,便赫然发现周围的景象已起了变化。   那片黑暗如同潮水一般退散,转而显露出了破败的祠堂内部,看身旁的御风之兽恢复了吼叫,再也没有口吐人言,子夜来便知晓自己回到现世了。   看了眼那聚集在结界外满满的树干,他明白时间紧迫,于是赶紧使用了回溯术法。   当那刻骨铭心的情景重新浮现出的时候,子夜来狠狠咬住了嘴唇,强迫自己眼也不眨地盯住薛明夜,看着他是如何将剑刺入自己的心口处。   而这份尘封的记忆,终于也被能储存画面的法器完整记录了下来。 第129章   正当子夜来挥袖收了术法,便发现自己之前设下的结界已然破裂,疯狂的树干都挤了进来,几乎就快要占据满整个空间。   冷眼看着那些人面树,他的心里已有了一个新的计划。   “小青,去把它们都引进来!”   朝御风之兽喊了一声,子夜来便挥剑出招,那些树干察觉到他发动攻击,立刻也紧随其后,来势汹汹地咆哮而来,纠缠在一起犹如疯狂蠕动的蛇类身躯,人面亦纷纷尖笑出声。   御风之兽吼声震天,迅猛身影仿佛一道青色雷电般瞬间就冲出了祠堂,张口一吐风刃,便将还堵在门外的树干统统赶了进来。   而子夜来则立在原地没有动,手中之剑腾起耀眼夺目的青光,继而便形成了杀伐剑阵,几乎覆盖了整座祠堂。   待那些树差不多都挤进来之后,祠堂已经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加上子夜来为发动剑阵释放出的灵压,空间顿时变得无比拥挤,再也容纳不下更多了。   但这正是子夜来要的。在树干试图继续往里深入的时候,他同时握紧剑柄往阵心刺去,剑阵随即爆发出惊人的威力,很快就张开大网将所有树都困缚于其中!   发现自己被压制,那些人面皆愤怒地嚎叫了起来,又因为祠堂内部空间比外面狭小上许多,故而他们发出的音波经过层叠挤压,不出意外便汇集成了一股巨大的力量。   阵法崩裂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于是子夜来便明白自己成功了。   这座祠堂里确实存在着防止外界发现的隐蔽法阵,虽凭他的修为还远不够找出运行的痕迹,但那些人面树定然可以。   果然,片刻过后,祠堂突然爆发出一声轰然巨响!   只是让子夜来没想到的是,阵法虽已被破,但随之而来的却是祠堂的瓦解。情况紧急,他来不及思考,只能跃上御风之兽的背逃离了祠堂,眼看尘烟四起,那座建筑正逐渐塌陷,他又陷入了更深的困惑。   为何阵法明明已经被树给破除了,可隐藏在祠堂中的秘密仍未浮现?难道就连这业缘之树的力量也没有阵法强大吗?这显然不太可能。   在半空中望着几近塌毁的祠堂,子夜来想到了新的可能:也许此处布置下的阵法不止一个,为了防止闯入者找到,想要严守秘密的人必然会设下重重禁制,最外围的隐蔽阵法可能只是用来吸引视线。   如果是这样的话,第一个法阵被破后,祠堂的倒塌大概也是设计好的,既然如此,他也就没办法立刻再进行尝试了。   无奈之下,子夜来也只得拍了拍御风之兽的脑袋示意它带自己出去,然而此时,那些树枝已逐渐从祠堂的废墟中重新挣脱而出,上面的头颅虽然已所剩无几,但仍张牙舞爪地朝他们的方向飞来。   没想到这些东西会这么难缠。子夜来拧起眉,正欲拔剑再攻,眼神恰巧落在了另一个熟悉的地方——   上一回,那口差点让常少辛道心不稳的井映入眼中,子夜来忽然心有所感。之前进入这里的时候,他和常少辛都险些被这口奇特的井摄去了魂魄,说不定里面其实也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呢?   想到这,子夜来立刻让御风之兽飞到了古井上方,人面树也没多久便追了上来。   “往井里去!”   御风之兽的身形瞬间缩小回最开始的模样,子夜来也提前打开灵力罩,然后便抱着它朝井口一跃而入。   身后树干随即孜孜不倦地追了上来,继而便跟着一股脑涌入古井。当它们蜂拥冲进来的时候,纵使有灵力罩保护着,子夜来也产生了整个人几乎要被压扁的错觉。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还是握住行雪剑并朝那些粗壮树枝狠狠劈下,青光闪现过后,人面树终于尖叫着往深处坠落。   趁这机会,子夜来遂翻身出了井,正准备在井口布下结界以阻止它们,却忽然看见自己的芥子袋中莫名闪现起了细微的光芒,直到那股微不可闻的灵力波动溢散而出之时,他才认出那光芒竟来源于芥子袋里的缘木求鱼。   为何已经失效的缘木求鱼会有这种反应?   看了眼已被树干塞得满满当当的井,子夜来犹豫了一下,还是将缘木求鱼拿了出来。   就在缘木求鱼取出的时候,那股熟悉的感觉也更加强烈了。子夜来愣了愣,心里冒出一个略有些荒谬的想法,于是试着默念开启咒文,一边紧紧盯着手中法器。   而后,本应失效的缘木求鱼居然当真有了要重新打开的样子,但紧接着光芒还是很快就黯淡了,这一回法器像是彻底沉寂一般,没有再散发出任何光芒,于是子夜来便明白冷翡光所言无误。   只是为什么缘木求鱼一接近这口井就产生了这种反应?难道说......这口井也和世间海有什么联系吗?   直到这时,子夜来才猛然回忆起楚苍曾说过的话语——   “水是流动的,只要灵力足够强大,水流甚至可以穿梭一切空间。”   莫非这口井里的水也能连接世间海?!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子夜来的心顿时重重地跳了一下,甚至还想冒着危险深入进去看一眼,不过这个念头在看见那些树干努力往井口上攀爬回来的时候被止住了,他赶紧设下了阻挡结界,然后便准备和御风之兽离开这里。   只不过才转身没多久,子夜来又听见了结界被撞击时所发出来的巨大声响。   要不是有御风之兽及时释出风刃,他就要被那突如其来的攻击给伤到了。待看清了袭击自己的便是那些虽已被斩断但不知为何还能继续行动的树干后,子夜来犹有些难以置信。   没想到这东西这么难缠...!   “小青,直接出去!”   他也不想再和人面树纠缠下去了,当即召唤御风之兽准备离开境中之境。   好在那片通往外界的湖泊就位于不远处,子夜来和御风之兽迅速跳入水中,但身后的树干却还是不依不饶,竟然再度跟着他们钻进了水里,试图继续攻击。   剑招在水中难以施展,子夜来的腿很快就被缠住了,正当他想要挥剑将这些恼人的树干劈断时,眼前便闪烁起了熟悉的白光。   感觉到身体骤然一轻,子夜来立刻就奋力往水面游去。他没想到树干依旧在后面穷追不舍,于是当他终于从水池中浮出来,那些濒临疯狂的人面树也同样咆哮着冲天而起。   “那是什么玩意儿?!”一掌劈开朝自己扑来的树枝,楚苍显然无比震惊。   君如故反应最快,立时聚起灵力运转法阵,堪堪挡下了这波攻击。   就连岩不玉也微微睁大眼睛望着在密室之中不断挥舞甩动的树干,语气颇不可置信:“......秘境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顾不上解释太多,子夜来赶紧对君如故道:“师弟,别管这些树,我们是对付不了的,把它们引到外面去就好,然后趁现在快点去救楼迦陵!”   闻言,君如故亦向楚苍点了点头,三人不再管岩不玉,迅速便往外冲去。   “在等待你通知我进入的时候我便已提前去探明了地牢的位置,你们跟着我走就行。”楚苍道,“还有,夜来,别告诉我那些奇怪的树也是被你招惹来的。”   面对这个问题,子夜来只得以苦笑来回答。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明明已经把那些树干砍断了,它们却还是没有丧失力量。不过这也不失为一件好事,至少能暂时困住岩不玉并且扰乱金鼎宫。   有了楚苍的指引,他们很快来到了地牢,将保护结界破坏掉后,君如故便进去寻找楼迦陵了。   趁着这时候,楚苍问道:“你在祠堂里找到有关永生不灭城的线索了吗?”   子夜来摇摇头,“上一次我们进去时你告诉我那里可能有隐蔽法阵,所以我便利用那些树将法阵破坏掉了,然而之后祠堂却也直接倒塌了,因此我猜,那个把线索藏在里面的人大概不愿意此事被发现。”   楚苍听罢也若有所思:“这样看的话,果然金鼎宫也没能找出这个秘密,而且那设下阵法的人既然做了这样万全的准备,那他应也觉得事关重大。”   “楚苍,你为什么突然对永生不灭城那么感兴趣了?”子夜来记得刚开始提到世间海和永生不灭城的时候,楚苍明明还是一脸不屑的样子,怎么态度转变突然就这么大了?   谁知面前那人却意味深长地笑道:“因为我突然发现,这两个地方可能都有我要找的东西。”   子夜来原本还想再问,但看到君如故已经背着楼迦陵出来了,只好暂且按下不表。   三人还没走出多远就听见树干肆虐所发出来的轰然巨响,回头一看便发现身后的建筑物不知何时已被牢牢缠住了,岌岌可危,眼看着马上就要倒塌。   “这回够他们喝一壶了。”楚苍毫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   看了眼没有意识的楼迦陵,子夜来不免有些担忧:“师弟,她没什么事吧?”   君如故面色沉静,只说了句:“先回去再看看。” 第130章   赶回千仞山后,楚苍也迅速找了门下的医修来为楼迦陵诊治。   然而,在检查过楼迦陵的状态后,那医修却惶恐地低下头道:“宗主,请恕属下无能,这名女子身上并无其他伤势,之所以会昏迷不醒,是因有人强行将她的一半神魂禁锢起来了。”   闻言,楚苍也不由得拧起了眉:“也就是说这是失魂之象?那确实棘手,罢了,你先下去吧。”   医修这才擦着汗毕恭毕敬地退了出去。   门关上后,楚苍摇摇头道:“如此看来,金鼎宫之人果然留有后手,他们将这位道友的一半神魂禁锢在别处,这样就算有人救了她,神魂不归位的话也无法将人唤醒。”   听罢,子夜来的目光便从昏迷不醒的楼迦陵身上移向了君如故:“师弟,当初你那一抹灵识不是已被倪吞象收走了吗?你如今还能不能借着灵识的帮助找到倪吞象的藏身地?我认为楼道友的一半神魂很可能也在他那里。”   对此,君如故似乎也认为比较困难:“虽然我的灵识在倪吞象那里,但我能感觉出来,他的藏身之地十分隐秘,且有大量保护阵法的覆盖,单凭我们的力量是无法找到并进入的。”   “那该怎么办?倪吞象手里不单有楼道友的一半神魂,还有你的灵识,我们又刚从金鼎宫里逃出来,岩不玉很有可能已将此事禀报上去了,如果不赶快采取行动的话,也许倪吞象会对你们不利。”子夜来最担心的还是这点。   沉默了半晌,君如故才终于开口道:“为今之计,只有让别人帮忙。”   听到这,楚苍微眯起眼,语气忽然有些戏谑:“君师弟,这个别人是谁?让我来猜一下,该不会指的是莲照佛友吧?”   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君如故道:“是,有什么问题吗?”   不想他们把时间浪费在无谓的争吵上,子夜来立刻道:“既然莲照佛友有办法,那我们现在就去找他。”   带着楼迦陵出发前往密音寺的路上,楚苍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打探着消息:“君师弟,我对莲照佛友是越来越好奇了,他身为宗主之徒,为何至今没有剃度?而且好几次遇上困难的时候他都能及时出手相助,这让我总感觉他似乎把自己的实力隐藏得很深。”   这回君如故却是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了,“楚宗主,我想这些和你没什么关系,只要心中有佛,剃度与否都不会影响修炼,而且他的实力也确实不如你。”   碰了个软钉子,楚苍也并不恼,反而还笑了起来:“君师弟,你这样说我只会更感兴趣。”   给了楚苍一个眼神示意他闭嘴,子夜来又问道:“师弟,莫非莲照他可以找到倪吞象的藏身之地吗?”   “我相信他会有办法。”君如故笃定道,随后又问他,“此前你在孟氏祠堂里都遇到了什么?”   子夜来深呼吸了一口气,“我进入之后本想查看一下剩余的那株嗅香树,谁知御风之兽忽然把树连根拔起,紧接着那些诡异的人面树便随之而出,我也被它们逼到祠堂里。虽然借助它们的力量破除了最表面的阵法,但后来也导致了祠堂的直接倒塌,我这才不得已逃了出来。”   思索片刻,君如故才道:“除此之外呢?”   乍然对上他黑曜石一般的眼睛,子夜来愣了一下才镇定道:“没有其他事情了。”   和御风之兽的那段奇异经历没必要说出来,就连他自己也无法解释,告诉君如故也只是平白增添烦恼而已。   见状,青年也没有再问。   到达密音寺后,三人很快便等来了莲照。   看到双目紧闭的楼迦陵时,莲照微微一怔,显然有些惊讶:“这是怎么回事?”   而听君如故一五一十说完了事情的原委后,他的眉头也紧紧皱起:“原来是这样,如故,我不得不说,你这次的做法实在太过冒险了,万一那金鼎宫之主发难,不止楼道友,你也会受到不小的伤害。”   君如故道:“这点我亦知晓,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现在隐隐能感觉到倪吞象藏身之所的方向,只不过凭我一人之力是无法找到入口的。”   闻言,莲照只得叹了一声:“事已至此,那就必须尽快行动了。”   说罢,他随即伸手覆盖在了楼迦陵的额头上,掌心的灵力散发出淡淡微光,如此过了半晌才道:“嗯,神魂果然被囚,而且那个地方藏得很深,就算我们找到了,想必也极难进入。”   听到连他都这么说,子夜来不免更为担忧:“这样的话,我们岂不是只能任人鱼肉了?”   但不知为何,君如故面上却并没有太多焦虑之色,“莲照,我相信你一定会有办法。”   莲照顿了顿,而后才略有些无奈地微笑道:“如故,你未免将我想得太厉害了,这件事和以往不同,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我倒是可以去请求师尊的帮助。”   他的师尊,俱兰师......?子夜来和楚苍对视一眼,忍不住微讶问道:“莲照佛友,尊座日理万机,莫非会愿意帮助我们吗?”   “此事毕竟牵涉众多,”莲照语气复杂,“先让我去问问师尊吧。”   待他离开后,沉默已久的楚苍才终于出声道:“夜来,我该说你们太大胆好呢,还是不知死活好呢?”   君如故立刻冷冷地看向了他,“敢问楚宗主这是什么意思?”   微微一笑,楚苍那双眸子看起来黑得过分,几乎像深渊一样令人莫名胆寒:“没什么意思,我只不过想说,其实我知道的事情也不少,若是你们想听,我亦可以分享。”   看了眼子夜来,他忽然又换回了轻松的语气:“就怕你们不相信呢。”   皱了皱眉,子夜来正想继续追问下去,房门就已经被推开了。   步入室内的正是俱兰师,他手里捻着一串佛珠,眼神在三人身上巡视了一圈,这才缓缓开口问道:“听莲照说,你们几位孤身闯入了金鼎宫?”   朝他恭敬行了个礼,君如故便道:“尊座,我们闯入金鼎宫是为了救人。”   听他说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后,俱兰师的面色依然沉静如水,默然无言半晌才问道:“所以,你们究竟在查什么?”   不知为何,说这句话时,他的目光就落在了子夜来身上。而被俱兰师这么一看,纵使知道他并无任何要责备自己的意思,子夜来却还是感到一阵心虚。   于是不等他回答,俱兰师便垂眸敛下了神色:“莲照,你同楚宗主还有这位道友先出去吧。”   莲照显然也明白他指的是谁,当即带着楚苍君如故一起退出了房间。   至此,房内就只剩下俱兰师和子夜来。   看着眼前一袭纯白袈裟、面容俊美的男人,子夜来甚至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似乎看出了他的紧张,俱兰师淡淡道:“你只需回答我,此事是否与孟氏有关。”   那一刻,子夜来只觉自己隐隐捕捉到了某种转瞬即逝的东西,隔了许久才艰难道:“恕晚辈斗胆问一句,有关于金鼎宫和延天宗,尊座是否也知晓些什么?”   俱兰师抬起眼望着他,语气却仍是没有任何波澜:“你想问的是孟氏一族当年的遭遇吗?”   这句话一出,子夜来的心立刻重重地跳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所以尊座也参与过那件事情吗?”   “若你指的是利用世间海灵粹之气修炼一事的话,那我确实未曾参与。”直到此时,俱兰师的神色才终于起了变化,“我只不过是目睹了整件事的过程。”   闻言,子夜来咬了咬唇,“尊座既是目睹了整个过程,为何又选择袖手旁观?佛家难道不是讲究慈悲为怀吗?还是说尊座生怕引火烧身,这才眼睁睁看着孟氏覆灭,以至无人生还?”   如果放在平时,他绝不敢对着密音寺的宗主讲出这种话,但一想到在之前的无道争锋上,俱兰师问过自己的奇怪问题,子夜来便控制不住地感到心寒。   或许从那个时候开始,俱兰师就已经认出他是谁了。   面对这个问题,俱兰师只道:“我虽目睹了全程,但却难以阻止,只因人一旦起心动念,就沾染了欲望,如同陷落泥潭深渊,当我察觉出异状的时候,已经再也无法让他们回头了。”   定定地看着他,子夜来问道:“那尊座此前问我姓氏时,就知道我的身世了吗?”   “......”俱兰师也颔首承认了,“你是从何处得知自己身世的?”   子夜来并不想多提这点,“从何处得知并不重要,如今我只想让始作俑者为他们的行为付出代价。”   俱兰师平静地问:“那你想怎么做?”   “我想这与尊座无关吧,”子夜来努力让自己不要露出嘲讽的表情,“既然当初选择了漠视,那也请尊座往后不必再留意这些事了。”   然而,话音刚落,俱兰师就淡然道:“莲照请我过来便是为了救那位神魂被缚的女施主,我听闻除此以外,你师弟的灵识亦在金鼎宫之主的手上,还是说你们其实并不需要我的帮助?”   闻言,子夜来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第131章   在他默然无言的时候,俱兰师又继续开口道:“我帮你们救人,但倪吞象与白妙藏的藏身之处非你们几人可以单独进入的,所以到时候我会跟着你们一起去。”   子夜来闻言,顿时就怔住了:“尊座的意思是说,如今下落不明的延天宗老宗主,其实一直和倪吞象待在同一个地方?!”   平静地看着他,俱兰师再次语出惊人:“正是如此。”   俱兰师看起来就是绝对不会撒谎的人,因此子夜来花了好半晌才消化了这个消息给自己带来的震惊:“......可是为什么呢?他们为何要这样躲在暗处对着手下发号施令?”   “你既然提起灵粹之气,那么想必也已了解到不少陈年旧事。”俱兰师道,“白妙藏与倪吞象之所以躲在暗处,便是因为他们两人体内的灵力彻底失去了平衡,再加上服用了大量的禁药导致身体虚弱,不能见光,若是不躲起来闭关调理的话,恐怕随便一个筑基期的修士都能将他们杀死了。”   但子夜来仍是觉得思绪混乱:“可尊座您到底为何会知晓这些?毕竟就连我们延天宗都无从得知老宗主的踪迹。”   直到这时,男人才终于叹了一声。   俱兰师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但却隐隐透出几分沉重:“当初白妙藏无意寻到了一处秘境,在探明情况后便将之命名为世间海,他发现在此秘境中蕴含着一股极为纯粹的天地灵气,接触过能大大提升修炼的速度,遂生出了别的心思。”   “于是在七百余年前,白妙藏与金鼎宫宫主倪吞象达成协议,两人共同设下了一个有关修炼的庞大计划,他们暗中取来世间海的灵粹之气,帮助自己加速修炼,妄想着以此得道飞升,可却没有预料到灵粹之气给身体带来的伤害竟会远远超越他们的设想。”   接下来的事情,不用他说子夜来也知道了,苦笑一声便道:“白妙藏如此光明正大地与魔修搅合在一起,就没有谁觉得不妥吗?”   抿了抿唇,俱兰师叹息道:“在那个时候,对于修炼飞升的欲望早已深入人心,不论是正道修士亦或魔修,都可以成为一条绳上的蚂蚱。”   只是到现在,他仍没有透露自己为何会清楚这么多内情。子夜来不免有些沉不住气:“那么敢问尊座,您在这其中又扮演着怎样的一个角色呢?”   俱兰师道:“我之所以会知晓这些,是因为到了后面,除去要求孟氏炼制出禁药外,他们还打起了永生不灭城的主意,而白妙藏希望我共同出力寻找,为此告诉了我不少秘密。所以直到他与倪吞象隐匿起自己的行踪后,我还是可以大概推断出他们的位置。”   听到永生不灭城,子夜来愣了愣:“永生不灭城?难道他们已经找到了吗?”   “没有,”俱兰师摇摇头,“为了防止这世上再次有人被它迷惑,永生不灭城的所有通道皆已被关闭了。”   想起此前在世间海中所看见的画面,子夜来忽然问道:“孟氏祠堂与永生不灭城有什么关系吗?”   闻言,面前的男人深深看了他一眼,“永生不灭城的入口通道就被封印在孟氏祠堂之中,但迄今为止几乎没有人能找到,你又是从何处得来的线索?”   ......果然,所以当时薛明夜的反应,就证明他已经发现了这个秘密。把一切事情都串联起来后,子夜来也不得不佩服自家师尊的敏锐。   深呼吸一口气,他低声道:“我也是猜的,但尊座恐怕想得太美好了,也许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经有人发现了通道。”   沉默了片刻,俱兰师才道:“如果你有这种感觉的话,那也不无可能。关于我刚才所说一事,你考虑得怎么样?”   目前来看,俱兰师知道的东西远比自己要多,还是要借助他的帮助才行。于是子夜来点头答应了:“那便有劳尊座。”   微一颔首,俱兰师随即走到了床边,伸手停在楼迦陵的额头上方感应了半晌,而后便道:“和我想得相差无几,那个地方十分隐秘,远离人烟,禁锢重重。”   “师弟也曾说过,他感觉出那个地方有许多阵法覆盖。”子夜来连忙道,“此前我们还曾听见倪吞象对手下说若要寻他,只要入梦即可,但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我们并不清楚。”   入梦二字却让俱兰师的神色一下子严肃起来了,“......你们真的听到他这么说了?”   虽不明所以,子夜来还是点头道:“没错。”   俱兰师沉吟片刻,“那我大概知晓是那里了。”   他也没有解释更多,只道:“这位施主缺失的一半神魂与你师弟的灵识都暂时无法取回,倪吞象下了很多禁制,我还无法隔空破解,就先让莲照照顾他们。”   他正欲起身离开,子夜来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尊座,其实您还隐瞒着一些别的事情吧。”   世人都说六百年前,俱兰师因为挂心尘俗而放弃了难得的飞升机会,但现在看来,这个选择与他如今的言行却并不一致。   既然俱兰师从头到尾都知晓倪吞象与白妙藏的荒诞计划,也曾亲眼目睹他们为了自己的利益让孟氏一族覆灭,便可以看出他确实是不愿插手这些事情的。   但如果是完全漠视的态度的话,他又为何到最后也迟迟没有飞升?   而当子夜来把这个疑问问出口后,就看见俱兰师沉默了许久。   “你若那么想知道,今夜亥时来数沙池,我可以把全部事情都告诉你。”说这句话的时候,男人复杂的眼神一直落在他脸上,仿佛是想从中找到什么熟悉的东西。   犹豫一下,子夜来还是答应了。   俱兰师离开后,莲照便拿着莲华养魂灯进来准备为楼迦陵调息,看见他略微失神的模样,也忍不住安慰道:“子师兄不必如此忧心,师尊他应有办法解决此事。”   勉强朝他笑了笑,子夜来叹了口气:“我都明白,只是忽然发现自己走的这条路处处受限,就像一直被人缚住手脚的傀儡,这让我感觉十分无力。”   莲照却微微笑道:“子师兄,我倒是觉得,其实你早就做出自己的选择了,不是吗?”   这句话似乎隐含某种弦外之音。子夜来正想再问,然而莲照已经点燃了莲华养魂灯开始给楼迦陵治疗,他也只得推门出去,将空间留给这两人。   到了晚上,向莲照问明了数沙池的位置后,子夜来便独自一人前往。   当他到达数沙池的时候,正遇上夜雾四起,池畔立着一条修长的朦胧人影,隐约透露出孤寂的意味。子夜来本想张口说话,但此情此景却让他的声音仿佛被堵住了一般发不出来。   俱兰师没有转过身,“你可知数沙之意?”   子夜来定了定神:“......数沙之名,应来自于恒河沙数一词。”   “没错,”男人垂下眼,看着那方平静无波的水面,“恒河之沙多如天上星斗,无人可数,正如同这世间的尘俗之人,被纷扰喧嚣一冲,便皆无力掌握自己的命运了。”   直到这时他才抬眼望向子夜来:“有时候,同命运相比,人力终究是太过渺小。”   沉默半晌,子夜来才哑声问道:“尊座是想说,自己亦无力阻止这场人祸吗?”   定定地看着他,俱兰师忽然问道:“你已经进入过世间海了吗?”   虽然不知道他为何问这个,子夜来还是点头承认了:“我拿到了白妙藏曾使用过的法器缘木求鱼,这才得以进入世间海,并且在里面看清了有关自己身世的真相。”   叹了一声,俱兰师缓缓道:“那我就从世间海开始讲起,你可知晓,其实第一个进入世间海的并非白妙藏,在他之前,孟氏一族便已经有人发现了那个神奇的地方。”   闻言,子夜来略有些诧异地看向了他。   面前男人的眼神也像夜雾般捉摸不透,他隔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道:“那人的名字叫孟等香,在一千七百多年前,她以异常出众的天赋赢得了孟氏一族族长的位置,而她的能力便是可以任意在各处秘境之中穿梭。”   “那次,她无意间进入了一处奇异之地,并在那里遇到了一件十分玄妙的事情。”   子夜来问道:“那个地方就是世间海吗?”   不料俱兰师却摇摇头:“并非是世间海,我听孟等香说,那个地方被称为梦之缝隙。”   听见这四个字的一瞬间,子夜来的呼吸几乎都停止了!   一千多年前孟等香也曾进入过梦之缝隙?!那她是否也和自己一样遇到了那个神秘光团?   也许是他的脸色变幻太过剧烈,俱兰师明显也察觉到了:“莫非这个地方你也知晓吗?”   子夜来平复了一下心跳,这才装作若无其事一般否认了:“......我未曾听闻。”   俱兰师深深看了他一眼,还是继续道:“而进入了梦之缝隙后,孟等香因不熟悉那个地方.一时找不到出来的路,正当她无比着急的时候,忽然就有一道奇特的光芒出现在了她眼前。” 第132章   夜晚的数沙池畔,雾气缭绕,寒意渐浓,露水已经打湿了衣摆,但身处于夜雾中心的两人都仿佛没有感觉到一般。   俱兰师低沉的声音仍在继续:“现身之后,那神秘光芒竟然口吐人言,主动与迷茫的孟等香攀谈了起来。而孟等香也了解到自己如今身处的地方乃是四界所有被遗忘通道的汇集之处,平常人是难以探知的,但因为她身负异能,这才得以顺利进入。”   听到这里,子夜来面上不动声色,背脊却已渗出冷汗。   四界所有被遗忘通道的汇集之处......看来他与那位孟等香前辈遇见的果然是同一个光团,只是不知孟等香后面的遭遇是否与自己同样?   “那神秘光芒给孟等香指引了出路,但作为报答,它要求孟等香前往另一个地方,替自己取来一样东西,而那个地方正是世间海。”俱兰师顿了顿,语气忽然莫名有些苦涩,“我之所以会知晓那么多,是因为当初孟等香不清楚那光芒的来历,才特意前来密音寺拜访我,希望我能帮助她理清头绪。”   看着他,子夜来抿了抿唇,“那她后来进入世间海取出那东西了吗?”   不知为何,俱兰师的神情一下子严肃了起来:“这就是我要问你的事,你此前进入世间海的时候有没有遇见什么怪异现象?”   犹豫半晌,子夜来还是选择了隐瞒,毕竟他绝对不能暴露自己曾在光团的帮助下重活一世的事:“......没有,但世间海毕竟被称作映照世间一切真实之地,我也确实在那里找回了自己失落的记忆。”   似乎对这个回答没什么怀疑,俱兰师又接着道:“孟等香告诉我,在进入世间海后,她看见了世间不可发生之事。”   茫然地看着他,子夜来并不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因她看见了那不可发生之事,故而才下定决心不愿帮助那神秘光芒,但也为此招惹了对方的报复。”俱兰师又长长地叹了一声,“之后,她便堕为了魔修。”   微微睁大眼睛,子夜来错愕地问道:“可这两件事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男人看了他一眼,“这就是为何她后来一直在阻止其他人进入世间海,以及永生不灭城。”   子夜来还没想清楚这其中的原因,俱兰师便道:“永生不灭城,白妙藏与倪吞象也都被这个虚无缥缈之地蛊惑了,但事实上,这处所谓能让修士迅速飞升并获得不灭寿命的秘境,根本就是神秘光芒为了吸引修道者进入而创造出来的。”   闻言,子夜来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惊讶的表情了。   “孟等香堕入魔道后,我曾私底下寻过她。”俱兰师的眼神有些微不可见的黯然,“直到那个时候,她才向我吐露了自己的一切遭遇。她因在世间海中窥见了那不可发生之事,故而选择与神秘光芒抗争,不得不付出堕为魔修的代价,但她从未后悔。”   此时此刻,子夜来才忽然觉出了冰冷,“她到底是看见了什么?为何不能说出来让所有正道修士都来帮忙呢?”   摇摇头,俱兰师平静道:“她说不出口,只因那是世间不可发生之事,无人能够泄露天机,哪怕吐出一个字眼都会承受业力的折磨。她明白自己能做的只有不让更多人落入光芒的圈套里,所以她提前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闭了闭眼,俱兰师已尽力让自己的声音没有太大变化,但面前还是浮现出了那张熟悉的容颜,“孟等香的魂魄没有投入轮回,而是被她以神魂俱焚的方式燃烧殆尽,再全数散入天地之间用来形成世间海的封印。后来白妙藏强行突破并找到了入口,遂将那种力量命名为灵粹之气。”   “我可以告诉你,迄今为止,永生不灭城的通道依然被她封在孟氏祠堂之内。”俱兰师终于睁开了眼,“那时孟氏一族被灭,我亦不能轻举妄动,否则白妙藏与倪吞象马上就会察觉。”   在他说完后,子夜来久久没有言语。   他一边因为俱兰师讲述的陈年旧事而震惊,一边心里也难以抑制地生出了恐惧。   从孟等香的经历来看,那光芒帮助她无疑是别有用心,那么自己呢?自己因为光芒而能重活一世,这其中是否也暗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计谋?   至此,最开始在梦之缝隙遇见光团时它所说的话语全部都和俱兰师透露的秘辛对上了,许多年前第一个进入梦之缝隙的人便是孟等香,而后才是自己。   越想越觉寒气上涌,子夜来几乎不敢细思。   唯一能确定的是,自己进入世间海时并未看到所谓的世间不可发生之事,他只偶遇了光团。但这又该如何解释?难不成光团早已知道自己会去那里,所以才在世间海中等待他主动落入布置好的陷阱?   那时在世间海中,光团刻意挽留的声音犹在耳边,子夜来慢慢地攥紧了拳头。   “......那个地方,就是四界所有被遗忘通道的汇集之处,只有孟等香曾经进入过吗?”   俱兰师闻言,皱了皱眉:“嗯,我说过了,孟等香生来就身负异能,只要她想,便可以任意穿梭四界,包括进入世间海和永生不灭城。白妙藏第一次进入世间海也只是运气好而已,后来直到缘木求鱼被锻造出来,他与倪吞象才得以顺利往返。”   身负异能,穿梭四界......子夜来勉强自己冷静下来,对他点了点头:“多谢尊座愿意将这些事告诉我,夜深露重,晚辈就不打扰尊座休息了。”   他说完正想走,俱兰师便道:“我想他们留下你与你堂弟的命,大概也是别有所图。”   背脊僵了僵,隔了许久,子夜来才低声道:“多谢尊座提醒,我明白这点。”   说罢,他遂行了个礼,这才转身离去。   回程途中,子夜来仍是心绪纷乱。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与孟等香一样身负异能,但如果不这样想的话,似乎也无法解释为何自己能够和拥有穿梭四界能力的孟等香一样进入梦之缝隙。   原本他还以为自己得了重生的机会只是因为幸运而已,可现在看来,子夜来总隐隐感觉这件事似乎没这么简单,除非他能弄清楚光团真正的身份和用意。   当然除此之外,还必须知道薛明夜当初为何决定放过自己与子六尘,如果不是因为特殊体质的话......   刚想到这,子夜来只觉眼前一黑,额头正好撞上了一个散发着淡淡热意的物体。   被对方扶住的时候,他隔了好一会儿才看清站在眼前的人是君如故。   “......师弟,你怎么还没去歇息?”他又问道,“莲照佛友帮你调理身体了吗?”   君如故没有回答,只是定定地看着他:“你刚才去了哪里?”   还不等他开口,青年又追问道:“是和楚苍在一起吗?”   有些诧异地睁大眼睛,子夜来赶紧摇头反驳道:“不是,师弟你误会了,我此前一直在数沙池边和尊座交谈,根本就没有见过楚苍。”   闻言,君如故的面色才和缓下来:“那你与尊座都谈了些什么?”   子夜来道:“尊座他告诉了我一些有关孟氏一族的旧事。”   回房的路上,他将俱兰师和自己所说的一部分事情讲了出来,而当说到永生不灭城的时候,他就发现身旁的青年皱起了眉,好似正在思索着什么。   沉默了片刻,君如故才道:“看来尊座十分信任你。”   对此,子夜来只是苦笑一声:“或许是因为我孟氏后人的身份吧。”   看了他一眼,青年忽然道:“关于永生不灭城,有人能告诉你更多。”   子夜来还没反应过来,眼前的房门就被打开了。   为两人开门的莲照微笑看着他:“子师兄。”   “......莲照佛友。”看到他的时候,子夜来忍不住呼吸一滞。   待进入房间里后,莲照才出声道:“我听闻子师兄在孟氏祠堂中发现了不明阵法?”   点点头,子夜来略有些急切地问道:“莲照佛友,有关永生不灭城,你是否知道些什么?”   莲照顿了顿,再开口时便语出惊人:“嗯,因我便出身于永生不灭城。”   乍然闻言,子夜来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惊讶了:“什么?!”   叹了口气,莲照随即徐徐道来:“其实我并非人类,而是永生不灭城中受了灵粹之气滋养而化生的灵体。起初从那个地方出来后,我便遇上了如故,是他帮我找到落脚的地方,紧接着受历尘上师的指引,我又来到密音寺拜师尊为师。”   子夜来花了好半晌才消化完了震惊,“那么关于永生不灭城的事情,你全部都知道?”   “永生不灭城是一处虚无缥缈的梦幻之地,世人皆被传说吸引了,但其中的凶险至今也无人知晓。”莲照严肃道,“当我还在永生不灭城里的时候,我遇见了这座城池真正的主人,我感觉得出它心怀恶意,并且正在筹谋一件能让整个四界都被毁掉的事情。”   作者有话说:   祝各位小天使中秋快乐~ 第133章   听到城池真正的主人这句话,子夜来迟疑问道:“你说的主人莫非是指尊座所言之神秘光芒么?”   莲照点点头:“正是它。我不知它的姓名,也不知它的身份,只知它是永生不灭城之主。而且我窥探到它携带有一股极为强大的破坏力量,若是有朝一日,那些加诸在它身上的束缚被彻底解开的话,这个世界恐怕就会陷入它所制造出来的灾难之中。”   子夜来沉默了一下,“......那你可曾知晓它创造出永生不灭城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了捕猎。”莲照毫不犹豫地吐出了这两个字眼,“它虽然强大,但也被禁锢在某处地方,而且没有实体,因此为了得到一具合适的躯壳,它遂创造出了永生不灭城,并向天下散播诱人的传说。如果被这个传说蛊惑从而开始寻找起神秘之地的话,那便落入了它的陷阱,一旦有修士真正进入了永生不灭城,身体很快就会被夺舍。”   闻言,子夜来不禁感到一阵寒意,“它曾经成功过吗?”   叹了一声,莲照缓缓道:“第一个险些被它夺舍的人就是孟等香,我想师尊应该已向你说过了,孟等香身负异能,能够穿梭四界,这项能力能够带给永生不灭城之主渴求已久的自由,所以她成为了第一个猎物。但孟等香选择反抗,而这一举动导致永生不灭城之主勃然大怒,于是直接迷惑了她的道心,让孟等香不得不堕入魔道成为魔修。”   夺舍......子夜来忽然十分庆幸自己当初在世间海里的时候没有中计,否则说不定也会被迷惑了。   “莲照佛友,那它难道没有发现你的存在吗?为何你能顺利离开永生不灭城来到人间?”   莲照摇了摇头:“不知道为什么,但它好像奈何不了我,原本我也以为自己一介灵体,定然难逃它的手掌心,可是后来我寻得机会离开,它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自此我便再也没有回去过那个地方了。”   他又道:“子师兄,永生不灭城的入口通道被孟等香前辈封印在孟氏祠堂里,且倪吞象尚未解开那个阵法,所以我们必须赶在魔修发现这条路之前将其毁去。”   听他这么说,子夜来愣了愣,“那不就意味着我们又要再次进入金鼎宫了?”   此时,一旁的君如故也终于出声道:“之前我已和莲照讨论过,我们一致认为倪吞象的藏身之处很可能与密室里的那方水池有关。”   子夜来皱了皱眉,“水池里连接的不是境中之境的道路吗?”   “水是流动的,只要灵力足够强大,倪吞象能连接任何一个地方,不管是境中之境还是他如今所处的位置。”莲照忽然又问道,“子师兄,你此前进入境中之境的时候,除了孟氏祠堂,难道就没有发现过其他诡异之处吗?”   猝不及防被这么一问,子夜来也猛然想到了那口让已经失效的缘木求鱼重新产生反应的井:“在祠堂不远处还有一口井,楚苍曾说那里不属于尘世......”   而且他也这样评价过莲照的铜钱,所以其实从那个时候起,楚苍就已从中感觉到了什么吗?   沉吟片刻,莲照才道:“那就是了,或许在那口井里便隐藏着什么,但具体情形还是要亲眼看见才能确定。”   听他的口气像是已决定要再次进入金鼎宫,再一想到俱兰师也说过要和他们同行,子夜来便道:“这回有尊座与莲照佛友的帮助,想来定会顺利很多。”   莲照微微一笑,“这件事也是师尊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不能再放任他们继续肆意妄为下去了,但最重要的还是永生不灭城之主,若不能将它除去,这个隐患始终存在。”   咬了咬唇,子夜来犹豫道:“它既然那么强大,还能让修士堕入魔道,光凭我们之力恐怕也无法撼动吧?”   其他人也许没亲眼见识过这永生不灭城之主的力量,但他和孟等香一样曾进入过梦之缝隙,还在光团的帮助下得以重活一世,光是这点就可以看出对方的能为似乎已然凌驾在天道之上了。   脑海里又回忆起了当初和光团之间的对话,子夜来忽然想到了另一件事:“永生不灭城之主究竟是被谁禁锢在梦之缝隙里的?如果我们能找到曾经降服过它的人,是否就可以再次对付它了?”   提到这,莲照显然也是一头雾水:“之前曾降服它的人大概率是哪位已经飞升了的大能吧,但从永生不灭城之主越来越自由的样子来看,被遗留下来的封印或许也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并不牢固了。无论如何,留给我们的时间并不多,但总要去试一试。”   “万一我们被它发现了呢?”子夜来现在反而不太忌惮金鼎宫了,毕竟倪吞象就算再怎么强悍也不能与光团相比。   对此,莲照道:“我相信它总有弱点,否则如何会被禁锢在梦之缝隙不得离开?而且就算真的被发现,我会吸引去它的注意力,子师兄不必担忧。”   “莲照佛友,你......”闻言,子夜来忽然不知该说什么。   莲照面上仍是一派云淡风轻:“时候也不早了,我就不打扰你们休息,子师兄,详细的计划我们明日再继续商讨。”   待他离开后,君如故才道:“子夜来,此事不必让楚苍知晓。”   子夜来便也看着他:“为何?”   眉头微蹙,君如故解释道:“你不觉得楚苍知道的东西有些太多了吗?他一个火界之人,千里迢迢来到这里,本该是人生地不熟,为什么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得到师尊的信任,还在风界建立起了自己的根据地。他以往将一些事情透露给你的时候是不是并未曾讲明过来源?你有没有想过,他到底是从什么途径得知消息的呢?”   其实子夜来也不是没有怀疑过。楚苍几乎称得上是神通广大,能够如数家珍般将那些风界的隐秘旧事告诉自己,却从未说过他是如何打探到的。   只不过那时候的他太过急于发掘真相,不论如何只要楚苍能给自己提供有价值的信息就好,所以直到现在回想起来才觉得确实不正常。   一个火界之人,随随便便就能打听到连他们都未曾听闻的秘密,势力要如何滔天才能做到?   沉默半晌,子夜来才艰难道:“可是如果他当真藏得很深,仅凭他一人之力想必也无法做到这样,这背后会不会还隐藏着其他人?”   薛明夜三个字虽然没有说出口,但他觉得君如故不会不明白他想表达什么。   果然,眼前青年的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   原本子夜来还以为他会不同意自己的看法,谁知却听见君如故淡然的声音响起:“你是怀疑师尊吗?”   “......”子夜来咬咬牙,还是点头承认了,“毕竟楚苍最开始就是由师尊引荐的,若说他一个外界之人如何能够做到在风界如鱼得水,这里面少不了旁人的暗中相助。”   说完后,他还是对上了君如故的视线,然而青年却依旧没有要生气的意思。   垂下眼,君如故平静道:“可是没有证据。”   子夜来哑口无言,他当然也知道这一点,更何况这种事也不能直接逼问楚苍,那只黑心肝老狐狸的手段多得很,足够把他们耍得团团转。   看他眉头紧锁,君如故道:“先别想这些,也许等我们找到了师公,事情便会出现转机也说不定。”   而就在他们紧锣密鼓地筹备着再闯金鼎宫的事情时,楚苍似乎也隐隐察觉了什么,某日晃悠着就来了。   “接下来你们准备要怎么办?”   君如故看着他冷冷道:“此事已经有密音寺尊座协助我们,所以还请楚宗主不用挂心了。”   楚苍只是笑了笑,随即转向一旁的子夜来问道:“夜来,我现在对你而言没有利用价值了吗?你该不会是想把我用完就丢吧?”   他既然这么说,子夜来便也顺着他的话道:“楚苍,这段时间多谢你的帮忙,但这之后的事情相比以前要更为复杂,你一个外界之人,实在没必要为此涉险。”   “是么?”楚苍顿了顿,忽然绽开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夜来,君师弟,其实你们有没有想过,我一个外界之人,或许还知道一些你们不清楚的事情呢?”   闻言,君如故立刻道:“楚宗主这是何意?”   摇着扇子,楚苍轻描淡写地说:“比如,薛宗主,他身上也有不少秘密。”   此言一出,子夜来猛地看向了他:“你究竟知道些什么?!”   他的反应极大取悦了男人,楚苍但笑不语,眼里闪烁着精明的光芒:“为了我的安全着想,我暂时不能什么都向你们透露,若你们想知道的话,接下来的计划烦请也让我参与,如何?这些不过是等价交换罢了。”   与君如故对视一眼后,见青年没有要反对的意思,子夜来深呼吸了一下,到底还是勉强点了点头。   见状,楚苍终于满意了:“如果我说薛宗主其实一直在背地里进行一个庞大的计划,你们会相信吗?而他的野心,延天宗早已装不下了。” 第134章   楚苍语出惊人后,半晌都没人说话。子夜来不想去看身旁君如故的表情,但他知道自己眼中的惊讶肯定已经掩饰不住了,索性继续盘问道:“如果你指的是金鼎宫也有参与的那件事,那么我们也知道。”   不料楚苍却挑了挑眉,“金鼎宫参与的那件事我在私底下查得差不多了,与修炼有关对吧?但我要告诉你,那还不是最主要的。薛宗主背地里所做的勾当万一被那位神隐的老宗主知晓的话,恐怕会把他活活气死。”   “少卖关子了,你有话直说。”子夜来已沉不住气,“师尊他到底干了什么?”   瞥了脸色未变的君如故一眼,楚苍这才缓缓道:“我一开始抵达风界人生地不熟,是薛宗主率先来寻我的,他希望能与我达成合作,并且还以永生不灭城的传说诱惑我,试图让我为了得知永生不灭城的线索助他一臂之力,只可惜那时候的我对这个梦幻之地还不感兴趣,这才让这件事不了了之。”   他顿了顿又道:“薛宗主知晓我习的是正邪双生的心法后,曾与我提到过,希望能借我身上魔气一用,我当时十分奇怪,追问之下他才告诉我他想试着以魔气封印什么东西。”   魔气?封印?这倒让子夜来不解了:“那你有没有帮他?”   摇摇头,楚苍道:“之后我冒了很大的风险跟踪他,总算被我发现了端倪:薛宗主一直以来其实都在暗中频繁地出入世间海。”   乍然听到这三个字,子夜来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你是说师尊的筹谋和世间海有关?!”   “正是如此。”楚苍压低了声音,“而且我猜并没有更多人知晓他的行动,因为他每次都是独自出入世间海,而且身上总带有一股浓烈到无法遮掩的血腥煞气,因此我推断,他很有可能杀了人,正在用枉死之人的怨念恶力‘封印’着什么。”   闻言,子夜来脑中忽然就闪过了此前在境中之境里时自己的那段奇异经历。   如果是君如故来听楚苍所说的这段话,或许会觉得他在信口开河,但结合御风之兽的讲述,这些事情几乎可以一一对应。   枉死者的怨恨,被污染的业缘之树......   “夜来,你现在的表情着实耐人寻味。”   见他陷入沉思,楚苍轻笑一声又道:“这还只是第一件事,另外我还查到薛宗主长年与某个神秘人保持着联络,一开始我还不清楚那个人的身份,但后来我才明白,那人应该就是金鼎宫之主倪吞象。我想此事你们的老宗主大概不知晓,否则他没必要越过老宗主去和倪吞象共谋。”   直到此时,君如故才皱着眉开口问道:“这你又是如何断定的?”   楚苍却没理他,只是转向了子夜来问道:“夜来,你还记不记得?我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是从闯入禁闭之地的魔修手里把你救下来的,而那个魔修之所以会莫名出现在那里,除去禁闭之地被薛宗主的渡劫天雷劈裂的原因以外,还有一点谁都不知晓的原因。”   “那个魔修,本来就是薛宗主刻意放进去的。”   子夜来的脑子空白了一瞬。   他从来没有考虑过这种可能性,但如今回想起来,薛明夜会这样做似乎也不无可能。   叹了口气,楚苍又继续道:“我后面才反应过来,自己也是被拉来做挡箭牌的,我那天会去延天宗是受了薛宗主的邀请,救你则是一时起心动念,而在我出现后,那个魔修的来历就被忽略过去了。这之后我查到那魔修出身金鼎宫,继而又顺藤摸瓜找到了你们所说的修炼一事。”   虽然他的语气很无辜,但子夜来并不会全然相信眼前这个人,冷笑一声道:“其实你与师尊也是合作过的吧?现在又想把自己给摘出去了?”   对此,楚苍没有反驳:“我承认刚来风界时我必须找到一个可以依附的人,但自从法论会后我就再也没有与他联系过。薛宗主暗中与金鼎宫勾结,甚至不惜毁掉延天宗的声誉,我敢肯定他做过的事绝不止这些,他太过心狠手辣,老宗主估计也看出了什么端倪,否则不会冒风险把谢题放出来制衡他。”   “你倒是了解。”子夜来这才终于看向了君如故,“师弟,我突然想到了此前集雪溯道会名册被夺一事,如果师尊和倪吞象有所勾结,岩不玉不可能不知晓,所以说会不会这一变故根本也是策划好的?”   奇怪的是,一时间突然听见了薛明夜这么多不堪事迹,君如故的表情却依旧平静:“嗯。”   这简短的一个字让子夜来感觉就像是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那样无力。   反倒是楚苍在旁幽幽道:“我看很有可能,夜来,关于你师尊,我早就提醒过你要注意他了。”   子夜来冷冷道:“不用你提醒我也知晓。”   “那现在你们可以让我参与到计划里了吗?”楚苍道,“我可是把我所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你们了。”   与君如故对视一眼,子夜来勉强道:“我们准备再次进入金鼎宫,只不过这一回的目标是找到永生不灭城的通道。”   他故意略去了寻找永生不灭城通道的目的是为了将其毁去,果然楚苍一听就被吸引了:“哦?看样子你们这次总算找到正确的地方了。”   虽然楚苍是不可控因素,但若有他的助力,再闯金鼎宫大概也会比较顺利,因此最后俱兰师也没有阻止他的加入。   由于楼迦陵的情况较为棘手,他们在三日后的清晨便抵达了金鼎宫。   也许是因为俱兰师与莲照两人身上佛气太过明显,所以岩不玉有所察觉。当一行人走近之后才发现青年竟然就背着双手站在门口,因为面具的原因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身上那股冷冽的气息也足以让人体会到压迫感。   “没想到密音寺之主也来了,还真稀奇。”岩不玉轻笑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讽意,“金鼎宫不过一介不入流的小门派罢了,何德何能让尊座亲自上阵?”   面对他的挑衅,俱兰师只是淡淡地问:“倪宫主可在内中?”   岩不玉却道:“金鼎宫魔气污浊,尊座佛身金贵,可千万别被影响到了。”   说罢,他便随手一挥,周遭旋即暴起了冲天魔气,浓郁到如同一盏深黑屏障,不过片刻就将他们五人团团包围住了,而岩不玉的身形则忽然消失在了其中。   见状,楚苍道:“不好,这魔气如此强盛,看来他们是早有准备,不会轻易被我们踏足金鼎宫。”   话音刚落,原本还只是形成包裹之势的魔气顿时咆哮而起,将逼仄的空间侵吞得更加拥挤,此时如果再不行动的话,他们很有可能会被魔气活活吃掉。   正当楚苍化出灵刃想要自救的时候,站在那里的俱兰师却只轻转手腕,璀璨灵力瞬间便照亮了周围的黑暗,很快又逐渐汇聚成了一股如水般沉凝的圣洁佛力,与强悍魔气形成了抗衡之态。   随即,男人身上又开始散发出淡淡的金光,犹如力度十足的破空之箭,轻而易举便穿透密不透风的魔气屏障,这处黑暗空间也在佛力的蔓延之下被慢慢撕裂开来。   而当眼前重现光明的时候,一众魔修便攻了上来。岩不玉似乎早有准备,在必经之路上布下了无数法阵,使得那些魔修能够在短时间内迅速提升境界。   “莫非岩不玉动用了灵粹之气?!”子夜来第一时间觉得不对劲。   莲照眉头紧锁,显然也同意这个猜测:“很有可能,我们不能被灵粹之气影响到。”   话音刚落,他忽然转向了楚苍:“楚宗主,你有魔气护体,这些魔修就算提升了境界想必也不是你的对手,就麻烦你帮我们开路了。”   楚苍闻言愣了一下,似乎没有料到他会这么不客气,但反应过来后还是笑道:“那就交给我吧。”   他之身形迅疾,说完话后顿时就如同闪电般冲入了魔修之中,而莲照则跟着俱兰师行走在最后面,用身上的圣洁佛力破坏掉岩不玉所设下的法阵。   子夜来正一剑挡下了来自前方魔修的攻击,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君如故便低声道:“最好趁乱进入金鼎宫,我感觉到灵识开始不稳定了,或许岩不玉已经通知了倪吞象,不能让他们顺利转移阵地。”   “那他们呢?”子夜来看了眼还在和魔修纠缠的另外三个人。   君如故摇摇头道:“不必担心,有尊座在,那些魔修就算强行提升了自己的修为也没有用,我们赶快进入,他们待会儿就跟上了。”   于是,两人随即避开耳目,在混战之中潜入了金鼎宫内。   大部分魔修都被岩不玉派出去攻击他们了,故而内部反倒是没什么障碍,两人凭借着上一次的记忆来到了那间密室。   原本被业缘之树毁坏的房屋已经修缮好了,走近一看果然见到门扉半掩着,从中传出岩不玉略显急切的声音。   没有任何犹豫,子夜来与君如故立刻就破门而入。 第135章   听到声响,岩不玉反应很快地转身释出魔气试图阻止他们前进,然而御风之兽也在同一时间跃至他头顶。青色风刃顿时仿佛密集雨丝般倾泻而下,令身处攻击中心的岩不玉难以防范。   最终,御风之兽的风刃还是将魔气彻底击溃了,下一刻,狂风呼啸大作,犹如破空之鞭抽打在人身上,岩不玉显然也无法抵抗,稍一分神就被子夜来和君如故联手开启的剑阵困住了。   强悍剑风甚至使得青年脸上的银制面具也裂开了纹路,让他那张虽然艳丽却无比阴沉的面容暴露而出。   待御风之兽扬起的风平静下来后,岩不玉才阴恻恻地冷笑道:“三番五次闯入金鼎宫,你们的胆子还真不小。”   他又转向君如故,“那抹附着在楼迦陵身上灵识是你的对吧?你的灵识以及楼迦陵的那一半神魂现在可都在宫主手上,我劝你最好不要自寻死路。”   然而君如故却只淡淡道:“依倪吞象如今的身体状况来看恐怕无法对我怎么样,他大概正在想待会儿应该要如何自保才对。”   见岩不玉的表情更难看了,青年又沉声道:“其实副宫主大可不必如此忠心耿耿,你对于倪吞象而言也只是一件比较顺手的工具罢了,何不考虑一下为自己谋取生路呢?”   闻言,岩不玉突然笑了起来:“你说得对,不愧是薛明夜的弟子,当然了,你可比不上你的师尊。说吧,你们这次闯入金鼎宫的目的?又是准备进入境中之境吗,难不成上次没查到想要的东西?”   “这与你无关。”君如故道,“副宫主,我想在你心里倪吞象的命应该没有你自己重要,否则你也不会每次抓到特殊体质之人就先强迫他们给自己疗复了。”   此时,岩不玉好似已完全放松了下来,语气也开始变得漫不经心:“我不知道你们究竟清楚多少内情,但如果你们是想杀了宫主报仇的话,我可以告诉你,在这整件事中,白妙藏才是那个主使者。”   说到这,他抬起眼盯着子夜来,“你是孟氏之人对吧?当年金鼎宫确实与延天宗联合围杀了孟氏一族,事后薛明夜便告诉我们孟氏再无任何活口,但他却留下了你的命。而且我敢说,这件事白妙藏并不知晓,要是他发现了你的存在......哈,看来薛明夜的谋算会成功得更快。”   岩不玉很明显以为他们并不知道自家师尊的真面目,试图以此动摇他们的心神。子夜来反应过来后也只冷笑了一声:“废话少说,副宫主,还请你和我们一起进入了。”   说罢,他与君如故随即压着已被咒诀束缚住的岩不玉,先将他丢下了那方水池里。   而后,眼看境中之境的通道再度开启,两人这才进入其中。   不知为何,子夜来隐隐感觉这一回水中充盈的魔气远比上次要稀薄许多。待从水里爬到岸上后,两人才把无法自己浮出水面的岩不玉也拽了上来。   由于不能动用魔气护体,青年浑身都湿透了,模样狼狈地咳嗽了好几下,但却依然用那种挑衅的眼神望着他们:“自从上一回那些奇怪的树跑出来后,这里的一切几乎都被毁了,你们还想找到什么?”   子夜来十分厌烦他那种要笑不笑的阴冷表情,闻言干脆直接道:“看样子,孟氏祠堂里的秘密你和倪吞象至今都还不知道吧。”   没想到岩不玉却猛地望向了他:“......什么意思?难道你已经有线索了?”   “果然,倪吞象虽留下了孟氏祠堂,但对于里面隐藏的东西也无能为力。”子夜来嘲讽地说,“可惜他狗苟蝇营一世,却注定这辈子也找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了,真是遗憾。”   此言一出,岩不玉的脸色顿时更差了,   子夜来也不想再搭理他,召唤御风之兽留下看守,然后便与君如故一起往石林而去。   经过人面树上一次的肆虐后,整个秘境遍地都是已失去生机的粗壮树枝,为了顺利深入只好不停用灵力进行清理,因此等到两人终于接近祠堂外围时都有些微微的喘气。   但好在他们总算是过来了。子夜来正欲进入祠堂,君如故却忽然拉住了他:“我感觉到有别的人进来了,很可能是莲照他们,毁掉通道这件事还是让尊座动手吧。”   子夜来点点头,“既然如此,不如我们先去看看那口井。其实我上次进入这里的时候,缘木求鱼就因为靠近井而莫名产生了反应。当时我还百思不得其解,但也不敢孤身一探,后面是听了莲照的话后才恍然大悟。”   君如故也微蹙起眉:“是吗?能让已经失效的缘木求鱼有反应,井里隐藏的或许就是通道,这样一来,此前少辛险些道心不稳的原因也找到了。”   听他提起这件事,子夜来难免有些许心虚。   他不自在的表情落入君如故眼中,青年沉默了一下忽然道:“子夜来,其实你一直都没那么信任我对吧?”   乍然闻言,子夜来愣了愣,下意识就反驳道:“师弟,你想多了,我没有。”   然而君如故却只是目不转睛地望着他,语气平静:“这一路走来,有很多事情你都刻意选择了隐瞒,你不想说的话我也不会逼问,但我还是希望你能稍微相信我几次。”   这一回,子夜来着实怔了许久。   相对无言半晌,他终于叹了一声:“师弟,我也有我的顾虑。”   他会防备君如故完全是因为薛明夜的关系,在得知君如故是与薛明夜结了契的剑灵后,自家师尊暴露出来的面目也越来越可憎,那个人就像隐于暗处的毒蛇,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跳出来咬你一口。   而且他又不能向君如故解释这一切,毕竟他也不知道君如故究竟是否清楚自己的身世。   子夜来说完这句话后,君如故忽然低声道:“我知晓,但我只希望你明白,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说罢,他遂起身往井边走去,留下子夜来茫然地站在原地,隔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眼神复杂地望着君如故的背影,他到底还是跟了上去。   古井和别的地方一样,里面满满的都是几近萎缩的树干。君如故便用灵焰将枯枝焚烧毁去,待水面重新显露而出时,那一抹微漾水波也随之闪烁了起来。   盯着那汪水沉吟片刻,君如故才道:“上次进来的时候太匆忙了,我只能隐隐感觉到水底下像是有什么东西,如今再看,这口井果然不同寻常。”   子夜来道:“会不会与世间海有关?或者说倪吞象干脆就躲在里面?”   “进入才能知晓。”君如故正欲下去,有人便急匆匆赶到他们身边了。   来者正是莲照,在发现子夜来与君如故安全无恙后他显然松了口气:“你们无事就好。”   君如故问道:“外面现在怎么样了?”   “师尊已顺利往孟氏祠堂那边去了。”莲照道,“只不过我没看见楚宗主的身影,他大概是还被那些魔修纠缠着,没来得及跟我们一起进入境中之境。”   听到楚苍不在,子夜来道:“这样正好,就让他留在外面防止魔修攻入。莲照佛友,这口井就在这里,你有没有从中感觉到什么气息?”   来到井边望着水面看了许久,莲照这才眉头紧锁地说:“嗯,确实有连接的感觉,我想这口井一定是通往另一个地方。”   虽然谁也不知道进入这口井后会遇见什么,但在开启了灵力罩后,三人还是先后朝井口一跃而入。   甫一入井,厚重浓郁的黑暗便裹挟着魔气席卷而来,子夜来不由得屏住了呼吸,明明外面还有一层灵力罩的保护,却还是能感觉到连绵不绝的刺骨阴冷正在不断试图侵蚀着身体。   好在这段路并不很长,没过多久,一直盘旋在身侧的黑暗与魔气终于消散,这代表他们已经穿过井里的通道来到了另一个地方。   落地之后,三人便惊讶地发现眼前居然横贯着一座山峰,而在不远之外的山壁上还被人为地辟开了一个入口。深黑洞穴透不进光,犹如巨兽张开的血盆大口,要将所有进入山里的人都吞吃入腹。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子夜来不禁傻了眼,毕竟谁也不会想到这样一口看似普通的井,内里竟会与荒郊野岭的一座山相连。他又去看身旁的另外两人,便发现君如故与莲照皆在神情严肃地打量着四周。   君如故自从进入这里后就一直皱着眉,隔了好半晌才道:“这股气息......没错,我的灵识就在这座山里的某个角落。”   此时莲照也开口道:“除了魔气以外,这座山里还弥漫着淡淡的灵粹之气,我们应该是找对地方了。”   倪吞象如今或许就藏身在眼前的这座山里。   正当他们想要往那处洞口行去,莲照忽然便抬起头来惊喜道:“是师尊进来了!”   话音刚落,天际随即散开一阵雪亮白光,俱兰师很快翩然而降,他同样也第一眼看到了那个洞口,长眉顿时拧起。   三人见他抵达,立刻也围了上去。   “师尊,您识得这个地方吗?”许是见他神色不对,莲照于是问了一句。   沉默半晌,俱兰师才出声道:“若我猜得没错的话,此地很可能便是极乐梦墟。” 第136章   三人都未曾听过这个陌生的名字,莲照疑惑问道:“极乐梦墟?师尊,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地方?”   不知为何,俱兰师忽然叹了一声,语气颇为沉重:“极乐梦墟是一处陵墓,而且......是当年孟氏一族所修建的。每个孟氏之人去世后皆要被葬入这里,只不过自从孟氏灭族之后,极乐梦墟便彻底荒废了。”   闻言,子夜来心头一震,不禁再次抬眼打量起这座沉默如同棺椁的山峰。   此地竟是孟氏一族的陵墓......那有没有可能他亲人的尸身会在里面?!   似乎是看出了他心内所想,俱兰师低声道:“六百余年前,所有孟氏之人的尸身都被倪吞象和白妙藏处理掉了,那两人具体做了些什么我不知晓,但我敢肯定,他们不会好心到将尸体全部葬入极乐梦墟。”   子夜来没有言语,只是慢慢捏紧了拳头。   有些担忧地看了他一眼,莲照又问道:“师尊,那意思是如今倪吞象和白妙藏很可能就躲在极乐梦墟中?可他们为何要藏在孟氏一族的陵墓里面呢?”   望着不远处的那个入口,俱兰师眼神幽深:“这两人当初为了求取得道飞升,曾使用了大量灵粹之气,故而在灵粹之气开始反噬后他们的身体状况应也是最差的。极乐梦墟是孟氏一族的陵墓,深入地底,与世隔绝,内中布置了不少能保持尸身长年不腐的咒文,因此,这对于他们而言大概是最好的一个藏身地了。”   “尊座,那极乐梦墟是否会很危险?”子夜来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进入了。   俱兰师沉吟片刻后道:“危险大概不至于,我猜倪吞象与白妙藏在进入这里之前会做好万全准备,就算原本有什么阵法,他们也会先破坏掉防止伤害到自己。”   再次看了一眼这座山,男人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还是先进入一探罢。”   四人遂往那处黑沉沉的洞口迈步而入,还未走上多久,洞口处的光亮就已被深不见底的暗色吞没殆尽,四周温度也开始下降,森冷寒意如有实质一般不断扩散蔓延。   一路上确实没有任何法术的气息,看来就像俱兰师所判断的那样,倪吞象与白妙藏为了保证自身的安全,早早就将极乐梦墟里的阵法都解除了。   不知在黑暗中走了多久,眼前那一望无际的平坦道路总算是出现了人为修缮的痕迹。俱兰师轻一挥袖,便让立在两旁的灯盏尽数燃起灵焰,将整个空间重新照亮。   待眼睛适应了光线后,子夜来才发现这里已是入墓通道的尽头。   虽然极乐梦墟外部的山门几乎像一个洞口,但隐藏于山体深处这扇真正的大门却修建得极为华美,完全可以和一些大宗门比肩。   大门由整块玉石雕琢而成,纹路细腻精致,两旁竖立着一人高的长明灯,内中还依然跳跃着火苗。   伸出手按在门上感应了半晌,俱兰师便道:“大门被下了禁制符咒。”   话音刚落,他的掌心之中便凝聚起了灵力,而后,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沉重的玉质大门很快就从中迸出了道道裂缝!   玉门的破裂给整座山都带来了不小的震动,碎玉乱石纷纷倾倒,虽然打开了防护结界,那股巨震依然清晰可辨,四人紧紧贴在道路两旁,待周围平静下来后才重新来到门口。   俱兰师道:“我们动作必须迅速,如此大的动静,倪吞象与白妙藏大约已经感觉到了,要趁他们还来不及防备的时候进入。”   君如故与莲照都燃起了灵焰照明,准备进入玉门之中,唯有子夜来立于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迈步前进。   见他神情古怪,君如故也放慢了自己的速度,行至他身旁低声问道:“怎么了?”   “......”子夜来摇摇头,“没什么,只是自从门被打开后,我就总感觉这里的黑暗中好像隐藏着某种熟悉的气息。”   闻言,君如故也蹙起眉:“我会多加留意。”   玉门背后便是陵墓,这一回朝黑暗深处绵延而去的神道更加宽敞,两侧的长明灯换了形制,变为侍者模样的灯盏,一对对石眼沉默地注视着这些不速之客。   而当俱兰师将所有灯盏都点上后,忽然不知从何处刮来了一阵寒冷阴风,顷刻间就把刚刚燃起来的火焰全部再度吹散了。   “谁?!”君如故反应极快,几乎是在话音落下的同时杀招便已然上手,在其他人还没有动作的时候纵身就往黑暗深处攻去。   而子夜来的神经也在这一刻绷到极致,只因君如故冲入黑暗的瞬间,他又一次感受到了那股气息。   金石相击之音锵然响起,灵压亦在并不宽阔的空间里短兵相接。俱兰师足下很快浮现出法阵的痕迹,灵光一闪过后,整个前室顿时就被照亮了。   直到这时,子夜来才看清君如故正在和一个裹着黑色斗篷的男人缠斗,对方虽然没有露脸,但那身形看着十分眼熟。   一张脸忽然在脑海中闪过,子夜来还没来得及喊出那个名字,君如故便已将那人的斗篷扯了下来。   “孟西翁?!”   俱兰师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然而孟西翁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阴恻恻地一笑,随即便收回攻势,再度没入了黑暗里。   君如故亦没有再追上去,只是始终皱眉盯着孟西翁离去的背影。   “师弟,你无事吧?”子夜来赶紧往他身边跑去,“刚才那个人真的是孟西翁吗?”   迟疑了一下,君如故还是摇摇头道:“我不确定,所以才没有继续追缉他,而且他突然出现在这里也很可能是为了引诱我们进入陷阱,还是谨慎为好。”   此时俱兰师也走了过来:“你们俩也认识他吗?”   君如故于是把孟西翁曾在延天宗引起的风波告诉了他。听完之后,俱兰师已深深皱起了眉:“他当初又是如何离开延天宗的?”   这一点似乎除了薛明夜之外谁也不知晓,但子夜来并未说出来。   “当初是师尊在处理这件事,因此我们无从得知。”君如故道。   俱兰师微一颔首,表情重归平静:“我明白了,方才那个人大概并不是孟西翁,幸好你没被他骗了。”   听他如此笃定地判断那人并不是孟西翁,子夜来愣了愣:“敢问尊座是如何断定的?”   “我曾对孟西翁很熟悉,是否是他,我只需一眼就可以分辨。”俱兰师顿了顿,忽然又道,“而且孟西翁就是孟等香的胞弟,他当年在离开风界逃往水界时就曾说过,除非自己迫不得已,否则永世都不会再回到这里了,既然他现在已拿回冶玉卷,便绝不会再进入极乐梦墟,此处也没有任何他要的东西。”   于是,子夜来更加确信自己的感觉无误了。   那如果这样想的话......之前出现在无道争锋屠杀修士的人也有可能不是真正的孟西翁了?   事情当真越来越复杂了。   四人又继续深入前进,这一回他们没走多久便来到了其中一间墓室。   墓室正中立着一盏巨型长明灯,摆放在周围的是好几具棺椁,围绕着长明灯组成一个环形,在幽幽灯火的映照下犹如什么阵法一样,令人只看一眼就觉得莫名生寒。   子夜来正想往最近的那具棺椁走去,俱兰师便已先他一步伸出了手。   下一刻,沉重的棺盖就这样被男人轻描淡写地推开了。   怔了怔,子夜来顿感一阵心跳加速,赶忙就望了过去,然后便惊讶地发现棺椁之中竟然空空如也,别说是尸身了,就连什么陪葬品都没见到。   “尊座,这些难道是预备的棺椁吗?”   拧着眉看了半晌,俱兰师才开口道:“不,从外貌来看,摆放在这里的棺材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不像是预备的。而且,这些棺材内中仍留有尸身躺出来的痕迹,更能证明是使用过的。”   他说完后,面色便沉了下去:“我猜定然是倪吞象和白妙藏在进入这里之后就将极乐梦墟中所有孟氏族人的尸身都处理掉了,只是......他们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果他们单纯只是想在极乐梦墟里找到一处可供藏身的地方,那也用不着这样鸠占鹊巢、赶尽杀绝。子夜来越想越觉得厌恶,连半刻都不想在这里待了。   莲照环视了一圈四周道:“师尊,这里只是极乐梦墟的其中一个外部墓室而已,倪吞象他们为了安全,大概会选择躲在最中心,不如还是让如故感应一下,查清楚那两人具体的位置吧。”   君如故点点头,随即微阖上眼开始感应。   而子夜来则把目光从棺椁移到了那盏长明灯上,这里的长明灯依旧是被制作成侍者的模样,然而看着看着,他忽然发现这提灯侍者的脸长得有些熟悉。   再次眯起眼仔细地观察了半晌,子夜来骤然反应过来了。   怪不得他觉得熟悉,原来是这侍者的脸长得有点像孟西翁。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子夜来便猛地睁大了眼睛。   只因在提灯侍者身旁,不知何时竟凭空出现了另一张苍白的面容! 第137章   “他在上面!”   子夜来看清那人后便出声喊了一句,君如故也立刻抬头望去。   然而那人动作迅速,灵刃瞬间便破空而来,朝向的却是另一旁的俱兰师和莲照。随着俱兰师的同时出手,两道强悍无匹之力也在半空中正面相击,墓室四壁承受不住此等摧残,顿时就轰然倒塌,继而又引发了一阵剧烈震荡。   由于墙壁塌陷,尘烟四起,莲照和俱兰师的身影很快就淹没在了碎石残垣之中。而与此同时一道白光闪过,阵法运转,那两人已被隔绝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眼看那竖立在墓室中央的长明灯也开始摇摇欲坠,子夜来正欲打开灵力罩,却发现原本待在上方的男人不知何时已俯冲而下,手中灵刃闪烁着耀眼光辉,锋芒竟是直直对准了自己!   他愣了一下,反应到底慢了半拍,然而就在灵刃即将刺来的一刹那,君如故却纵身挡在了他面前。   灵刃入肉声清晰响起,子夜来睁大了眼睛,却只看见君如故的身形颤抖了一下,随即就像是支撑不住那般踉跄着倒退了几步。   回过神后,子夜来手中已握住了行雪,朝着孟西翁挥剑而出。   但不知为何,他的攻势落在对方眼里却仿佛破绽百出一样,孟西翁冷笑一声,仅伸出两指便轻而易举地夹住了剑锋,手上再一用力,子夜来就被他狠狠砸进了乱石堆里。   “住手!”君如故早已冷汗涔涔,却依然不肯倒下。   闻言,孟西翁忽然玩味地看着他:“为什么呢?”   勉强站直了身体,君如故低声道:“这句话应该我们问你才对。”   “师尊。”   虽然早已有这个预感,但当君如故真的将这两个字说出口的时候,子夜来还是觉得自己的心脏短暂停顿了片刻。   他甚至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目光也缓缓移到黑衣人的脸上。   “孟西翁”同样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五官却在悄然发生变化。没过多久,那张熟悉的容颜随即暴露而出,还是那温润如玉的眉眼,神情却让人感到无比陌生。   薛明夜好整以暇地望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两个徒弟,忽然又绽出了和从前别无二致的微笑:“如故,夜来,我确实没有想到你们居然会坚持查到这里。”   清朗嗓音落入耳中,子夜来险些控制不住那从喉咙口泛起的作呕感:“......薛明夜,你现在连这最后一点伪装也不愿意做了吗?”   “哈,夜来,我有允许你直呼我的名讳了吗?”薛明夜眯了眯眼,语气却仍是满不在乎,“我猜你们这一路走来大概已经知道了不少事情,多余的伪装也没什么必要了。对了,我还没问,你俩进入极乐梦墟是想要干什么?”   冷冷地看着他,子夜来忍住恶心开口道:“那你在这里又是想要干什么?”   将身上的黑色斗篷取下来扔到一边,薛明夜道:“如果你们是想来找倪吞象和白妙藏的话,那我可以告诉你们,他们两个已经被我控制住了,我随时都可以杀了他们。”   闻言,君如故也忍不住皱起眉:“师尊,那可是师公。”   然而薛明夜却只是无所谓地说:“我知道,但他不死的话,延天宗之主这个位置我永远也坐不安稳。”   话音刚落,子夜来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他万万没想到薛明夜的残忍不止一面,原来就算是自己的师尊,那人也能毫不犹豫地下手,只为了保全已经得手的利益。   “为何用这种眼神看着我?”薛明夜再度笑了起来,“白妙藏根本不信任我,他把宗主之位传给我也是迫不得已,因为当年我的师兄谢题曾经犯下了不可饶恕之罪,可就算是这样他都舍不得直接杀了自己的大徒弟,仅仅砍断了谢题的一只手臂而已。”   不可饶恕之罪......脑海中飞快闪过那次谢题与孟西翁的谈话,子夜来马上也反应过来了:“因为师伯放走了孟中月对不对?”   略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薛明夜道:“是,他蠢就蠢在狠不下心肠,当年谢题放走了孟中月后,孟氏一族短暂地反击了金鼎宫和延天宗,但也只是强弩之末罢了。得知这件事,白妙藏气得七窍生烟,但也只能砍断谢题的手,并将他关押在了地牢中。”   说到这,他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哼,他本来是准备将谢题永远禁锢起来的,把人放出就是为了牵制我,可惜他的算盘打错了。”   直到这时,子夜来才渐渐冷静,这算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看见薛明夜那不加掩饰的最真实的一面,至此,过往薛明夜表现出来的所有温情与呵护也终于彻底烟消云散了。   他再也不会有任何顾虑了。   “那孟西翁呢?”君如故忽然问道,“他也被你杀死了吗?”   薛明夜冷笑了一下:“孟西翁怎么也不肯把冶玉卷交给我,那他留在这世上就没什么意义了。”   子夜来又想到了另一件事:“岳珍心也是你杀的对不对?!”   看了他一眼,薛明夜似乎觉得他愤怒的表情颇为好笑:“没错,但她是死是活好像也和你没关系吧?夜来,你怎么也和谢题一个样子。”   呼吸一滞,子夜来暗暗咬了咬牙,“出现在集雪溯道会、法论会还有无道争锋上的那个身无魔气的屠杀者,其实也根本都是你一人扮演的吧。你杀那些无辜之人是为了什么?你对世间海做了什么手脚?”   听见他这么问,薛明夜的目光更加幽深了:“我想做的事情没有任何人能阻止,白妙藏不能,谢题不能,你们更不能,延天宗早就是我的囊中之物,但我要的远不止这些。还有一点,夜来,你问的问题都太蠢了。”   要不是怕他仗着血契的关系对君如故不利,子夜来只想立刻挥剑而上。   忍下了怒火,他冷冷道:“那我应该问什么比较好?我已知道你杀了我的父母、我的族人,甚至当初还想杀我并抹掉了我的记忆,我也知道那时闯入禁闭之地的魔修就是你放进去的,你还利用另一个魔修跟踪我,到处给我布下陷阱,你还想让我问什么?嫌自己做的坏事还不够少?”   薛明夜的眼中再次出现了那种最令人厌恶的怜悯:“就这些吗?夜来,我只能说你运气确实还不错,有不少人愿意帮助你。”   “够了,不用再说废话。”子夜来已不想听到他那阴阳怪气的腔调,“既然你决意如此,我也不会再认你为师。”   说罢,他便化出行雪,剑尖直指向那张如玉般昳丽的面容。   然而薛明夜却不慌不忙,转过头去对君如故微微一笑:“如故,过来。”   被他叫住的青年眉头紧锁,一手仍捂着自己受伤的腹部,明明并不情愿的样子,脚步却还是不由自主地一点点朝对方挪去。   见状,子夜来的手不禁有些颤抖。   他明白君如故的异常举动究竟是因为什么,薛明夜脸上得逞的笑容也让他更为痛恨,不单是痛恨对方与自己的差距,也痛恨自己此时的无能为力。   待君如故彻底离开子夜来身边后,薛明夜这才满意道:“如故,你始终是要回到我身边的。”   君如故垂着眼,让人看不清他心内所想。   是直到嘴里弥漫起了血腥味,子夜来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已把舌头咬破了,他握剑的手又紧了几分。可正当他准备再度开口的时候,另一道突如其来的声音就在此时横插一脚。   “总算是让我找到你们了。”   看到薛明夜也在此地,楚苍的表情显然并不惊讶,依旧是笑眯眯的,“薛宗主,许久不见了。”   而薛明夜却没给他什么好脸色,直接便开口道:“楚宗主,其实我早就想问了,你这么尽心尽力地帮我的徒弟,究竟是图什么?难不成......你有断袖之癖,是看上夜来了?”   这过分直白的话语反倒是让楚苍爽朗地笑了起来:“薛宗主说话的方式还是这么讨人厌,但不妨告诉你,我当然也有自己的打算。”   话音刚落,一道剑光顿时就在他身边爆发。不慌不忙地挡下了这狠戾攻击后,楚苍才无奈地抬头望向对面:“夜来,你下手也太狠了。”   子夜来只是对他怒目而视:“楚苍,少在这里假惺惺,不如一并把你憋在肚子里的打算也说出来。”   楚苍不怒反笑,语气轻松地说:“我可没有薛宗主那么老谋深算。”   他又转向薛明夜道:“你的谋略也许确实很完美,但是薛宗主,你有没有想过......我会成为你计划里最大的变数?”   闻言,薛明夜的脸色也沉了下去:“起初你对世间海表现得毫无兴趣,后面却又开始打探起了永生不灭城的事情,所以你的目的并非是灵粹之气或者得道飞升,莫非你是在觊觎夜来身上的那项能力?”   乍然听见这话,子夜来一时愣住了。   他不知道薛明夜是什么意思,又看楚苍了然的表情,心里顿时就又惊又疑。   “你是指穿梭四界吗?”楚苍悠然道,“我不需要,因为这一整个风界马上就会是我的了。”   作者有话说:   下章要揭开一个本文最大的伏笔,希望大家peace and love ′д` ; 第138章   楚苍的语出惊人不仅让子夜来大为反感,就连一直神态轻松的薛明夜也因为他这句话而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楚宗主这是何意?难道让千仞山成功取代金鼎宫在风界的位置还满足不了你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的是这个了?”仿佛是直到此时,这个犹如狐狸般狡黠的男人才终于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薛宗主,虽然我很佩服你的谋略和计策,但你到底也只是个凡人罢了,而凡人的目光永远都是那么短浅。”   对上薛明夜阴沉的脸,他又道:“我知晓你起初屠杀修士是为了替你师尊稳固已逐渐失去平衡的世间海,但自从你与永生不灭城中的那个人勾结在一起后,你便开始自作聪明,觉得自己可以掌控一切。”   子夜来越听越茫然,只能大致辨别出来楚苍所说的“那个人”应该就是指永生不灭城之主。   薛明夜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但楚苍却仍在继续:“你看到世间海的平衡已经无法维持了,索性决定与它联手,但你却忘了,你在利用它的同时它也在利用你。不过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你,我一直没能找到它的踪迹,多亏你的自以为是了,让我少费了不少力气。”   沉默片刻,薛明夜开口道:“你究竟是谁?”   像是被这个问题给逗乐了,楚苍弯起嘴角,忽然又抬起手,继而一阵狂风就呼啸而过。   子夜来眼前一花,待风停止后,他便震惊地发现站在男人身旁的是不知何时进入墓室的青色狮猊。   摸了摸御风之兽的头,楚苍道:“我是谁?如果放在以前,你这样低劣的凡人还不配知晓我的姓名,但我今天心情不错,所以可以破例告诉你。”   他望着薛明夜,缓缓展开了一抹残忍的笑容:“虽然你在见到我的时候曾有过怀疑,但你至今也无法查明我的身份,只因我来自比你更高阶层的世界。在此大陆上,火界归我掌管,我便是火界的唯一主宰者。”   话音刚落,男人的身形也开始发生了变化,原本朴素的黑衣颜色变得更为深浓,犹如在火焰中浸过一样闪现出了琉光般的色泽。   他的面容与原来相比只有一点细微的差别,但那双令人望之生畏的眼睛却愈发可怖。   一股强烈的灵压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子夜来险些控制不住软了腿,在某一瞬间,他几乎感觉眼前的楚苍已不能用人来形容,这种悬殊的差距让站在对方眼前的人都变成了可以被随意践踏的蝼蚁。   薛明夜第一个反应过来,表情难以置信:“你......你莫非就是火界之主?!”   “是啊,”楚苍轻轻笑道,“重新认识一下,我乃火界界主,谛心。”   此时,男人可以说是已完全褪去了那层平凡的伪装,彻底由“千仞山之主楚苍”变为了“火界界主谛心”。   楚苍看似漫不经心地抚摸着御风之兽,但在子夜来的眼里,青色狮猊很明显并不像是表面上那么顺从,而仅仅只是因为那人身上的灵压太过强悍所以才不得不屈服。   虽然薛明夜的神色变了又变,但他倒是一直顽强地站在原地,“......怪不得你会突然出现,所以呢?你的真正目的就是侵吞整个风界吗?”   “除此之外,我还想找到那个躲在梦之缝隙里的人。”楚苍的眼神有些阴冷,“薛宗主,让我来猜猜看,这之后你冒着被正道宗门察觉的风险不断地屠杀修士丢入世间海,是想要帮助那人从封印中逃出来对吧?它给了你什么好处?你不会不知道它很危险。”   冷笑一声,薛明夜毫不在乎:“它很危险又如何?若是它想逃出生天就只能依赖我的帮助,而在它被放出来后,我就会取代它,就像你准备篡夺风界界主的位置那样。”   闻言,楚苍挑了挑眉:“看来你的胆子倒是不小。”   他的目光又移到了一直安静站立、没有任何反应的君如故身上,“那他呢?你又想拿这把剑做什么?”   听到他这么说,子夜来本来还有些错愕,但转念一想,既然这人是火界界主,那么会知晓君如故的身世也不足为奇。   然而无论他是楚苍还是火界界主,子夜来已不想再让这人掺和进来了:“你们说够了没有?”   望了他一眼,楚苍略显委屈地说:“夜来,我可是想帮你的,你难道没看出来君师弟已经被控制住了吗?他们俩之间有血契的联系,同生亦共死,我知晓你想杀薛宗主,但难道你舍得让君师弟跟着一起死?”   “不用你操心。”子夜来握紧了剑柄,“而且就算如此......我也一定要杀了他。”   事已至此,他没办法有其他的选择了。   见状,薛明夜又向他投来了怜悯的眼神:“夜来,为师教过你什么?永远也不要不自量力。”   随着他掌心中一道灵光闪过,君如故忽然就抬起了头。   对上青年平静无波的视线,子夜来的心到底狠狠揪了一下。他眼睁睁看着君如故迈步向前,从手里化出了灵刃,继而便没有任何犹豫地将锋芒对准了自己。   好整以暇地盯着他,薛明夜慢悠悠道:“夜来,你想杀我,也得先问过你师弟同不同意。”   君如故的模样看起来还是没有反应,子夜来却已觉得心寒,但他也清楚地明白这一天终究会到来,他与薛明夜之间的恩怨绕不开君如故,若他不能除掉这个软肋,那么就连最后一丝胜算也没有了。   于是,同样盯着君如故的双眸,子夜来缓缓举起了行雪。   楚苍没有插手,而薛明夜也在一边旁观,他的脸上还挂着意味不明的微笑,仿佛饶有兴致般,就这样看着自己的两个徒弟是如何拔剑相向、自相残杀。   即使明知道自己的修为比不上君如故,但子夜来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尽全力将眼前之人看作是一个陌生的对手,试图忽略他的身份。   因为坍塌而显得狭窄的墓室之中,两道身影迅疾交错,时不时爆发出惊雷的巨响,剑尖上也闪烁着灵力的光辉。二人师出同门,故而一开始招式的威力似乎相差无几,但缠斗的时间久了,还是能看出来其中一人明显落于下风。   咬紧牙关,子夜来已渐渐感觉力不从心,可他却一刻也无法放松。这算他重生后与君如故第一次毫无保留地交手,也是直到现在,他才明白修为高低的差距有多可怕。   君如故的白衣因为灵压相击而在卷起的狂风中肆意飞扬,额间朱砂痣艳若沁血。他好像根本没出什么力气,在面对子夜来发起的攻击时,也总是采取防守的方式,但他就是能将子夜来逼到步步后退,直至气空力尽,成为自己的手下败将。   又一声轰然巨响,这回是子夜来被他扔出去砸进了乱石堆里。似是觉得已差不多了,青年遂一跃来到狼狈的子夜来身前,然后就面无表情地将手中灵刃刺入了他的腹部。   子夜来微微睁大眼睛,想要抬起的手陡然又落下,他甚至都没有多余的力气去看薛明夜脸上的表情,从伤口处涌出来的血明明是温热的,身体却越来越冷。   望着抽出带血灵刃也仍未变色的君如故,他无力地扯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   “夜来,你看清楚了吗?”不知何时,薛明夜已经慢步走到了他身边,语气中带着真假难辨的惋惜,“你以为你知道了那些事又能有什么改变呢?到最后,你依然还是不能杀了我为你的父母报仇。”   闻言,子夜来顿时捏紧了拳头,因为失血,他的视线也在逐渐变得模糊:“一开始的时候你为什么放过我?不就是因为我可能拥有穿梭四界的能力吗,怎么,现在你又不想得到它了?”   薛明夜轻笑一声:“可以这么说,而且你说的那时候,我想想......也是所谓的‘上一世’吧。”山。与三タ。   这三个字一出,子夜来猛然抬起了头!   他错愕又震惊的眼神让薛明夜十分受用地眯起了眼,继续用像是刀子一样的话语刺激着他:“夜来,你该不会真的以为这世上有人能够起死回生、甚至重活一世吧?”   那声音在耳边嗡嗡作响,子夜来身上的冷汗几乎渗透了衣服,他下意识地看向了一直没说话的楚苍,却发现对方的表情也并没有任何惊讶的意思。   什么意思......?薛明夜的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还未等他想清楚,面前的师尊又道:“你从一开始就被梦之缝隙里的那个人给骗了,它让你以为自己因为幸运而获得了重生,但其实现在的这一切,都只不过是触手可破的梦幻泡影。”   “夜来,从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开始,你就在做梦了。”薛明夜叹了一声,“你在落下悬崖的时候还没死,如故不曾杀你,他只是将你封印在了剑痕之中,但你因为身负穿梭四界的能力误入了梦之缝隙,这才让那人找到了机会。他用所谓重生的话语欺骗你,你信了,以为它真的有能力这样做,可它只不过使了一点手段,就让你心甘情愿地燃烧自己的魂火,编织出这个笼罩了整片风界的梦境。”   望着子夜来血色尽失的脸,他一字一句道:“夜来,你早已在这场黄粱梦中泥足深陷,再也醒不过来了。”   作者有话说:   这章讲的就是文名的来源,师兄所谓“重生”后发生的一切是一个让全风界的人都跟着他一起经历的梦境,以及有一个从第一章就埋下的逻辑伏笔,算是一个重生的bug,不知道有没有小天使看出来′д` ; 第139章   墓室之中,从来没有一刻像是现在这样寂静过。   腹部的伤口不断涌出鲜血,耳中各种杂音也在嗡嗡作响,原本子夜来还想尽力站起身,但他如今只能倚靠着背后的乱石堆,如同真正的将死之人一样,等待着薛明夜的最终判决。   “如果你还是不肯相信的话,我可以把所有事实都告诉你。”薛明夜叹了一声,“姑且还是用‘上一世’来形容吧。上一世我本来没想那么快杀你的,如故把你丢下弃绝崖后回来向我禀报,我不放心,便又亲自跑了一趟,也就是这一趟,让我发现他在隐瞒我。他声称你已经死了,可却是把暂时失去意识的你封印在剑痕之中,我确实不明白他为何要这样做,但我这个人啊,最恨被欺骗了。”   他看着眼神逐渐变得空茫的子夜来,又抬手捏了个诀,好让对方能保持清醒继续听自己讲述下去,“由于无法破坏剑痕,虽然很可惜,但我也只能亲手杀了你,你知道,留在宗门里的还有子六尘,用他来代替你也不是不行。”   挣扎着抬起头望向他,子夜来觉得自己几乎快要疯了:“是你......是你杀了我?!”   薛明夜点点头:“没错,谁知道你却在濒死之际唤醒了穿梭四界的能力,你来到梦之缝隙,遇见了那个人,并以为它真的能帮助你重新回到上一世。这些都是我后来进入世间海时它告诉我的,只因为我是你所编造出来的这个梦境里唯一清醒的人。”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沉默半晌,子夜来这才忍住疼痛不甘心地问出了这句话。   看着他这副苟延残喘的模样,薛明夜微微笑了起来:“这又要从很久以前开始讲起了。”   他悠然道:“在诛杀了孟氏一脉后,我私藏起了孟氏最后的血脉——也就是你和你的堂弟,我杀了你们的父母,封印住你们的记忆,然后把你们的姓氏改为子姓,将你们带入了延天宗。”   “我取得忌朱剑之时,剑灵,也就是如故他还尚未化形。我本来也是不想留下你和子六尘的,但就在我准备杀了你的时候,你的那一滴心头血却无意之中唤醒了忌朱剑。”   闻言,子夜来一愣,脑中也浮现出了自己在世间海里所看到的画面。   薛明夜似乎对此颇为不满:“你的血能让以灵粹之气锻造成的忌朱剑产生反应,这让我想起白妙藏曾说过的事:孟等香的那项能力随同她的血脉流传了下来,所以我那时才选择放过你和子六尘。而忌朱剑化形后我就与如故缔结了血契,但因为那滴血,我想与他结契只能冒险选择上古咒文,也许是因为他身负你之心头血的原因,而我又是他的主人,所以我和他都没有陷入你编造出来的幻梦。”   说罢,他又转头对上了楚苍:“按理来说,在这个梦境里是不应该出现任何外人的,但你却是个特例,所以我一开始见到你的时候才会如此迫切想要与你合作,我必须弄清楚你究竟是什么身份,没想到,你居然也这么不简单。”   楚苍也狡黠地笑了笑:“我之所以决定来到这里便是因为察觉到了这一点,能让一整个风界都陷入自己编造出来的幻梦里,这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的。”   薛明夜不屑地哼了一声:“可惜我的好徒儿马上就要没命了,他的魂火已即将燃尽,这世上没有任何人能救得了他。”   “那你还留在这里干什么?”楚苍含笑看着他,“他很快就要死了,忌朱剑也早就是你的了,白妙藏和倪吞象更是没有反抗你的能力。而待梦境清醒后,整个风界便要回归到原来的轨迹上。”   盯着子夜来那越来越惨白的脸,薛明夜道:“哈,火界之主,看来你还是低估我了,我怎么会放过这样好的机会呢?”   掌心灵光闪烁,薛明夜再度逼迫已经垂下头的子夜来直视着他,“夜来,其实我还有一件事忘了告诉你,你可得好好听着。”   话音刚落,另一道身影随即凭空出现在了墓室里。   吃力地眯起眼睛,子夜来终于才看清了那人的脸。   应秋同样面无表情地回望着他。不知为何,他整个人看上去毫无生气,单薄得就像是纸人,与提着仍然在滴血的剑的君如故并排站在薛明夜身旁,犹如两个傀儡。   见到这一幕,子夜来就是再怎么迟钝,心里多少也明白过来了,但他的喉咙已被血哽住,连开口说话亦无能为力。   薛明夜道:“夜来,小秋早就已经死了,你现在所看见的只不过是你在梦里捏造出来的‘人’,它根本不是小秋,而是你的心魔,你的执念。”   仿佛是在回应他的话语,那个“应秋”立刻就变为了一团模糊黑影,像是兽类一样,面目狰狞地低声咆哮着。   看着那团影子,子夜来颤抖了一下,到底还是控制不住地呕出了一口血。   他以为这次可以赢,他以为上天真的会眷顾自己,谁知从一开始,他就注定要重蹈覆辙了!   “为什么......”   摇摇头,薛明夜叹了口气,“这都是你自己选择的路,夜来,你只是不肯相信,人活于世,根本不可能有让你重来一次的后悔药。”   直到这时,他才对楚苍道:“你不是想知道我究竟要干什么吗?我可以说,但也请你不要插手。”   看了子夜来一眼,楚苍点点头:“反正我的目的也不在于此。”   “我刚才就说了,我会取代梦之缝隙里的那个人。”薛明夜下巴微扬,语气志在必得,“如今世间海失衡已久,正因我一开始是为了帮白妙藏掩饰这一局面,故而才暗中屠杀修道者,希望能借他们的怨气填补。可是后来我就发现,白妙藏想出的这个办法反倒会令世间海愈加震荡,而在遇上永生不灭城之主后,我干脆也将错就错,让这些怨气继续污染世间海,好让它能够找到机会脱身。”   顿了顿,他又微笑示意楚苍看自己身旁漠然的君如故,“但那个人告诉我这样做需要许多年才能成功,所以我又想出了新的办法,正好夜来为了向我复仇编造了梦境,我又保持清醒,于是我便想到了将忌朱锻为魔剑的计划。”   闻言,楚苍好似也颇感兴趣,挑了挑眉问道:“那你想怎么做?据我了解,忌朱是以灵粹之气锻造成型的,而灵粹之气本身就与魔气互相排斥,否则世间海在你的操作之下很快就会崩溃了。更何况,你也根本不是魔修。”   薛明夜却轻笑道:“很简单,我不是魔修,但我的徒弟是。”   他的目光随即落在子夜来身上,“夜来,上一世的你堕为魔修,因此被诛杀,所以我知晓你在‘重生’后必然不愿行此老路,便让金鼎宫派出魔修给你下了一个特殊的封印。后面你以为这个封印已被解除了,但其实它只是隐藏在更深处的地方,它能够隐蔽你身上的魔气,除了下咒之人谁也无法察觉。”   没有再出声,子夜来如今全身的力气只够让自己的指尖狠狠刺入掌心。   “你是魔修,为造梦又燃烧了自己的魂魄,这股炽热魂火足以将忌朱剑锻为魔剑了。”   说到这,薛明夜的眼中终于闪过了一丝狂热:“而当魔剑锻成后,我就可以劈开世间海将那个人要的东西放出来。哼,延天宗算什么?白妙藏他留下的这个烂摊子根本不配让我为其鞠躬尽瘁,我要的是所有人的臣服!”   不知为何,楚苍却摇了摇头,但他什么也没说。   收敛了脸上的表情后,薛明夜深呼吸了一口气,有些嘲讽地问:“这一切也是时候结束了。火界之主,你说你想吞并风界,你就那么笃定自己会成功吗?难道作为风界掌管者的风界之主会容许你夺权的行为?”   “我想他已没有能够反抗我的力气了。”楚苍笑了笑,忽然直直看向了子夜来,“你说对吗?净神。”   此言一出,薛明夜立刻就僵了僵,片刻后才拧起眉问道:“你在和他说什么?”   楚苍再次伸手拍了拍身旁的青色狮猊,语气戏谑:“御风之兽可是上古神兽,你真以为什么人都能驯服的吗?而我想吞并风界正是因为风界之主净神已经陨落近五千年了。无人知晓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也没想到,他竟然转世成了一个凡人。”   其实子夜来的头脑已将近混沌,不是很能听得清楚他在说什么,但楚苍很快就走到了他身边。   “净神,你不惜将魂魄从体内抽出投入六道轮回,到底是背着我在筹谋些什么呢?”   男人的声音犹如带着毒液的蛇信冰冷地钻入耳中,子夜来勉强摇了摇头,虚弱道:“......我不知晓你在说什么。”   然而楚苍却哼笑道:“罢了,如今的你确实什么也想不起来。不过你放心好了,你怎么说也是风界界主,在魂火燃尽之前,我会让你重新回忆起这一切的。”   闻言,薛明夜再也沉不住气了:“如故,去杀了你师兄。”   在他的要求之下,君如故的身形动了动。   然而令薛明夜没有想到的是,青年手中灵刃却在瞬间贴上了他自己的脖颈。   作者有话说:   应秋工具人真相 第140章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薛明夜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而待他看清了站在自己身前的君如故后,立刻便沉下了脸:“如故,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要你现在马上去杀了子夜来。”   但是君如故却没有转换方向,手中之剑反而更近一步,甚至已将薛明夜的脖颈割出了血痕。   见状,楚苍率先笑了起来:“薛宗主,看来你这个主人的威严还不够。”   被他这么调侃,薛明夜的脸色愈加难看,他微眯起眼,似乎在考虑是否要运行血契以便自己施压,“我不想再说第三次了,如故,即刻杀了子夜来。”   一滴冷汗自青年额角缓缓滑落,仔细看就会发现他握剑的手有些微微颤抖,嘴唇也几乎没了血色。然而不管薛明夜如何下达命令,君如故皆无动于衷,只是执拗地不肯挪开剑锋半分。   薛明夜也开始不耐烦了,“如故,你不会想我用血契来逼你对吧?你以前曾体会过的,那会让你十分痛苦。”   到了此时,一直沉默的君如故才终于沙哑地开口:“......师尊,抱歉,我做不到。”   闻言,薛明夜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暗芒:“做不到?你不可能做不到,你是我的剑,我是你的主人,我要你做的事,你绝对没有反抗的理由。如故,听话,你必须杀了他。”   随着他话音的落下,青年仿佛再也支撑不住那般,低头便吐出了一大口血,可就算是如此,他仍然没有移开灵刃。   “师尊,你道心已偏。”望着他,君如故咬牙道:“我原本以为你只不过想独霸宗主之位,但经过后来一点点的调查,我才发现你的野心实在是太大了。你有没有想过,为了实现你的目标,整个四界都有可能被你毁掉?更何况......你也不是我的主人。”   一番话说得薛明夜瞳仁微缩,他回过神来后已是怒不可遏:“如故,这是你对为师的态度吗?!还有,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一切的。”   君如故咳嗽了一下:“我知道你为了保险,时不时会抹去我的记忆,但也许是因为那滴血,总之我偶尔还是能回想起来,于是我便趁着自己还记得,将事情都告知了莲照,当我无法行动的时候,他就会代替我查探这些事。”   “所以呢?你现在是准备忤逆我吗?”薛明夜怒极反笑,嘲讽地看着他,“如故,血契同生亦共死,无论谁想杀我,你都会跟着一起死,就算亲自动手的那个人是你也一样。”   说罢,他似乎彻底失去了耐性,直接就发动了咒文控制起君如故的身体。   君如故的身形顿时一晃,虽然他尽力忍耐着强烈的痛苦想要反抗,但因为血契的束缚,终于也不得不慢慢将灵刃放了下来。而后,他遂僵硬地转过身,再度一步步走近子夜来。   在子夜来模糊的视线里,从青年后心处浮现出的那些晦涩的契约文字就如同灵蛇一般狂乱地扭动着。他看到对方提着剑向自己走来,心里在绝望之际,又莫名其妙有种尘埃落定的释然。   于是他什么也没问,只是盯着君如故的脸,试图从师弟的表情里找到一丝歉意。   踉跄着在子夜来面前停下时,君如故的衣襟上又多了一抹显眼的血迹。   “子夜来,我是想救你的。”   他几乎跪在了乱石堆上,压抑着即将又一次涌出喉咙的血,颤抖地吐出这句话。   定定看着眼前的人,子夜来无声笑了一下。   事到如今,他依旧不能完全理解君如故。   见他没有言语,青年低声道:“其实在你燃起魂火的时候,我便于宗门内感应到了这股不同寻常的气息,也曾闯入火中救你,然而却险些被魂火灼伤,玉振琴就是那样损坏的。而在陷入了你的梦境中后,我遂被还未入世的莲照救下,这才有了后来的那些事。”   他喘了口气,继续说道:“我也想过要唤醒你,但在尝试过后我才发现这个梦境太过逼真,你沉浸在其中不愿醒来,而我也无法做到强行将你带出,否则很容易导致梦境震荡,你身为梦境的缔造者,也会因此受到反噬。”   听到这里,子夜来的神色有些许惊讶,但若顺着君如故的话回想,这一切似乎也有迹可循。   “一开始我不知晓师尊是否也醒着,所以便只能时刻不停地盯着他,直到师尊渡劫的那次,才让我确认了事实。”君如故的语气第一次有些苦涩,“还有那件衣服......是因为里面藏有试探你是否是特殊体质的东西,可这些我全都说不出口。”   一边这么说,在薛明夜的操纵下,他也一边缓缓举起了手中灵刃。   漠然注视着那近在咫尺的锋芒,子夜来正欲闭上眼,脑中却霎时传来了一道急切的声音。   “快......趁现在,我帮你拖住师尊,你还有机会离开。”君如故的眼睛已渐渐染上血色,看起来像是终于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但他还是选择用剩余的力气施展传音术。   子夜来茫然地看着他,“你能怎么拖住他?”   就算君如故能顺利拖住薛明夜,他负伤沉重的身体也走不了太远。   闻言,君如故忽然弯起唇角,脸上少见地浮出了淡淡的笑意:“我自有办法,快走吧。”   话音刚落,他便自乱石堆上站了起来,转身面向薛明夜。   “如故,你还想试着反抗我吗?”薛明夜冷冷道,“我不介意亲手结束你师兄的性命。”   然而君如故却仍旧选择无视他的话语,只是这样安静地站在原地,不过一瞬间,他浑身上下就开始散发出了耀眼的炽热红光。   子夜来不知道那人究竟想干什么,但对生的渴求还是让他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偷偷从乱石中撑起了身体,借着这道红光的掩饰,随时准备赌一把。   薛明夜原本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当那股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时,他总算回过神,惊恐地失声叫道:“君如故,你疯了?!”   虽然不明白薛明夜为何突然这么如临大敌,但他语气里的慌张子夜来听得清清楚楚,因此也疑惑地望了过去,却只感觉到了那阵几乎要把人灼伤的热意。   一直在旁没有说话的楚苍也蹙起眉:“自断剑身而亡么......我倒没想到,君师弟你竟会如此决绝。”   听见这句话,子夜来的脑中空白了一瞬。   他还没想清楚此言何意,那边薛明夜已陷入了疯狂。   也许连血契亦再也无法约束君如故了,他的身体开始和青年一样毫无征兆地爆发出了红光,犹如正被熊熊烈火无情焚烧,薛明夜半张着嘴,像是想要呼喊却发不出声音,五官都跟着扭曲了。   没过多久,方才还意气风发的男人就如同被烧得快要变形的木柴一样,只能无比痛苦地蜷缩在地上,猩红血珠不断从唇角溢出。   “呵,看来薛宗主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被反噬吧。”楚苍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幸灾乐祸。   而君如故虽没有像薛明夜这么狼狈,但身形已然变得缥缈起来,整个人也彻底被强盛红光所笼罩,似乎下一刻就会消失不见。   目睹这骇人一幕,子夜来着实怔了许久,过了半晌才终于反应过来,情急之下顾不上别的,握紧行雪,伸手就准备将剑锋刺向已经倒在地上的薛明夜。可他没能成功,只因楚苍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身后,轻而易举就将他的手牢牢制住了。   回身怒视着对方,子夜来嗓音沙哑:“......放手!”   楚苍只是笑了笑,随即俯下身在他耳边道:“你救不了他的,同生亦共死,这是血契的一部分,如果君师弟不这样做的话,单凭你一人是杀不了薛明夜的。”   子夜来已目眦欲裂,“为什么阻止我?我与薛明夜之间的恩怨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他想反刺一剑过去,楚苍却无所畏惧,甚至连躲都没有躲。男人只是稍微释放出一点灵压,他便动弹不得。   居高临下地望着愤怒的子夜来,楚苍沉声道:“君如故很快就会了断自己,由于血契互相连结,他和薛明夜注定都要死,你什么也做不了的。而且你不正希望薛明夜死么?他死了,才能好好解决我们之间的问题。”   话虽如此,但子夜来明白自己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君如故同亡,因此挣扎地更厉害了。也许是看到主人有难,纵使还在被楚苍的灵压压制着,御风之兽依旧顶着巨大的压力冲到了他身边。   风刃袭来的时候,楚苍连一根手指头也没有动,周身便已竖立起了火焰组成的围墙。子夜来看准时机,终于在又一次袭击发动的时候挣脱了他的手,忍着腹部的疼痛就冲向了君如故。   他还没来得及靠近,躺倒在地的薛明夜忽然一跃而起,掌心里也聚起灵光,狠狠就朝他拍了过去。   这一掌几乎倾尽了薛明夜所有力气,子夜来只觉自己周身的骨骼和经脉好像在刹那间都被他拍碎了,灵力余劲甚至穿透了他的身体,顿时让本就摇摇欲坠的墓室响起了彻底坍塌的前奏。   “师兄!!!”   失重身躯即刻落地之际,子夜来耳中传来了一声惊呼,视线尽头是君如故震惊又痛苦的脸。   可他记得,君如故从来不叫他师兄。   没想到,这竟是此生,唯一的一次。 第141章   随着薛明夜这一掌,整座墓室再也承受不住,开始轰然崩塌。子夜来想逃,但他骨骼经脉俱断,丹田亦差不多在破裂的边缘,连动一个手指都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不断砸下的乱石深深掩埋。   最后一眼,他没找到君如故,只来得及看见御风之兽奋力想朝自己奔过来的巨大身形,然后就被迅速降临的黑暗彻底遮掩住了视线。   ......   不知过去多久,一切声响都徐徐沉寂下来,整个世界犹如初生之际般渺无人烟。子夜来虽然早就意识模糊,但却也留存有一丝微弱的知觉,他恍惚感到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像是被什么东西温柔地包裹在了里面,那股水流一样轻柔的力量正耐心洗涤着他的躯干,让他得以逐渐脱离病痛的折磨。   他的魂灵似乎已远离了这个凡间,又仿佛仍在这副壳子里逗留,一边想要从中解脱,一边又不舍就此离去,如此两相撕扯之下,竟当真让他的神智有了要清醒的征兆。   当子夜来终于猛然睁开眼睛时,第一反应便不是自己居然还活着,而是此时此刻的他好像已离开了坍塌的墓室,来到了另一处未明的境地。   那些从刚才起就一直包裹着他的东西原来是层层叠叠不断弥漫升起的雪白雾气,他试着抬起自己的手,出乎意料地也成功了。   难道这里就是死后的世界吗?   没等他想明白,一道柔和又略带几分焦急的声音便穿透了白雾:“你终于醒了,净神。”   是个女人...?子夜来愣了一下才开口,嗓音干涩沙哑:“你、你是谁?是在和我说话吗?”   雾气之中依旧没有任何人露面,女人的声音已再度响起:“嗯,情况特殊,如今你可能忘了我是谁,但这没有关系,你迟早会想起来。我名俱渺,乃水界界主。”   闻言,子夜来顿时错愕不已,“水界界主?等等......我还没死吗?这是什么地方?”   自称是水界界主的女人解释道:“你不会死的,因为你是风界界主。此处是我用自己剩余灵力展开的一处结界,事情有些复杂,我必须尽快和你说清楚。”   子夜来忍不住问道:“慢着,为什么你们都说我是风界界主?我明明就只是一个普通修士,境界也不高,怎么可能会是风界界主呢?”   叹了一声,俱渺道:“你确实是风界界主,你不记得只因你的记忆在转生之时就被封印了,这件事要从很久以前说起,我们没有太多时间,谛心还在外面虎视眈眈。”   怔了怔,子夜来开始迟疑了:“楚苍......他真的是火界界主吗?”   “没错,而且他是我们四人中最随心所欲的一个,什么事都可能做得出来。”俱渺道,“之前你大概听说过,这片大陆上有四个最早得道飞升的修士,分别掌管着地水火风四界。如此过去了千万年,某日,原本平静的四界忽然发生了一桩变化。”   “四界之主飞升时都会斩断自身心魔妄念,但我们从来不知道这些诞生于我们心中的障碍和负面有朝一日竟会凝聚成实体,并成为一个最大的威胁。”   说到这,俱渺又深深地叹息了一声:“它是一切痛苦根源及六根不净,是我们的道心相悖,它由劫中诞生,亦是劫之本身,它的名字叫做末劫无量。末劫无量化形后,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没能发现它的存在,直到它渡第九道天劫之时,地界界主才第一个察觉到了它的存在。而后我、你以及地界界主便联手将它封印进了梦之缝隙,属于它的那第九道天劫在降落四界之际亦被禁锢于世间海。”   思索了片刻,子夜来道:“我此前曾进入过梦之缝隙并在里面遇见了一个口吐人言的光团,莫非它就是末劫无量吗?”   俱渺道:“是,它没有形体,故而只能飘荡在梦之缝隙里。”   想到之前俱兰师曾说过光团建立起永生不灭城的目的就是为了诱骗修士进入并夺舍他们的躯体,再联系到薛明夜的话语,子夜来总算是恍然大悟:“所以世间海里的东西就是第九道天劫?如果放出来了会怎么样?我也曾在世间海遇到过它,这是否代表末劫无量已经快要自由了?”   “末劫无量之所以会出现在世间海,是因为那个地方本身就是它的梦境。”俱渺道,“当然,世间海不仅是它的梦境,那里还囊括了世间众生万物之梦,偶尔会与梦之缝隙相连,故而它的意识能在里面游荡。从前我们选择把那第九道天劫封印在世间海,也是看准末劫无量不能找到存放在自己梦境里面的东西。可惜现在,世间海正在逐渐失去平衡,恐怕我们的封印很快就要失效了。”   子夜来听罢,仍觉得不可思议:“那该如何做?还有,这些事情难道楚...火界界主不知道吗?他为何好像对此毫无畏惧的样子?”   提起楚苍,俱渺的语气里带上了显而易见的急切:“谛心确实并不知道这件事,他是魔修,与我们三人并非同路,也是你主张不要将此事透露给他的。当初为了顺利封印末劫无量,你作为主力受了重伤,之后便陷入了沉眠,那时谛心就已经怀疑过了,但我什么也没告诉他,可是我没想到你的魂魄竟然转世了。”   不知该如何回答她,子夜来只能选择沉默。   他从来没有像是现在这样思绪纷乱过,头脑就像一团浆糊,不管怎么努力也无法理清思路。   见他没说话,俱渺又道:“如今末劫无量的活动范围已扩大了许多,就连我......也被它囚禁了。”   “你被囚禁了?”子夜来有些疑惑,“那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俱渺道:“是御风之兽,每位界主都有自己的灵兽,你沉眠后我就把御风之兽也封印了,让它等待你重新醒来。也正因如此,在末劫无量将想要进入世间海查探情况的我囚禁起来时,我便顺势将一抹灵识透过那个封印附着在了御风之兽身上。”   她的声音已慢慢变得模糊:“我力量有限,只能做到这个程度。净神,末劫无量不是我们随便一个人就能对付得了的,但我怕谛心仍然心有邪念,你要多防备他,如今我又被囚禁,能帮助你的人只有地界界主恒霓,她居住在地界的中央之境,你要快些找到她。”   俱渺话音刚落,子夜来便看见那些原本还很浓厚的白雾在瞬间就彻底消散了,耳边骤然恢复成了一片死寂,他独自漂浮在这个空间里,还是有些不知所措。   不仅楚苍说自己是风界界主,现在冒出来的水界界主也以“净神”这个名字来称呼他,难不成这一切都是真的?   不及深思,子夜来又想起了君如故。   他不知道薛明夜是否已死,但楚苍看样子是绝对不会插手的,恐怕那人凶多吉少了。   那君如故呢...?   想起青年最后望着自己喊出来的那两个字,子夜开只觉心脏深处一阵抽疼。   如果他是风界界主,那他能不能救君如故?   不知为何,一股困倦之意忽然袭来,子夜来虽然努力想要保持清醒,但还是不得不被迫陷入了昏沉之中。   待他再一次睁开眼,就发觉自己已经回到了乱石堆里,不仅腹部伤口不翼而飞,甚至身体也没了任何不适。   来不及惊讶,子夜来赶紧想办法爬了出去。   然而当他好不容易从乱石堆中抽身后,这才发现墓室已完全塌毁,莲照和俱兰师依旧不见踪影,就连楚苍和本该濒临死亡的薛明夜也不知跑去了哪里。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子夜来现在只希望君如故还活着。   一开始他只知道毫无头绪地在废墟之中艰难找寻,但却毫无进展,还浪费了不少时间,直到两只手都变得鲜血淋漓后,他才不得不因为疼痛而停了下来。   呆呆地坐在废墟上,子夜来望着四周荒芜的景致,心里同样一片苍茫。   ......他还是什么都做不了,找不到行雪,找不到君如故,找不到御风之兽,也找不到出去的路。   若自己当真如他们所说是风界界主的话,为什么会这么没用?   直到身体变得麻木,子夜来才缓缓站起来,想要继续寻找,也就是在这时,他的目光忽然被一个奇异的地方吸引了。   视线所及之处,似乎有些许微弱红光自地底深处透出来。发现这一点后,子夜来立刻跋涉了过去,只是红光散发出来的位置被掩埋在更深的废墟里面,单纯依他这两只手,挖也不知道要挖多久。   子夜来凝神静气试图将灵刃化出,却因灵力过度亏损而没能成功。无奈之下,他也只得埋头苦挖。   不知就这样努力翻找了多久,当子夜来再次伸出血淋淋的双手时,终于触碰到了什么温热的东西。   他精神一振,挖得也更迅速了,没过多久,果然从废墟深处找到了那团小小的红光。   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团光芒,子夜来隐约从中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师弟,是你吗......?” 第142章   尽管他满怀期待,也顺利感应到了那股熟悉的气息,然而过了许久,手里的光团也仅仅只是安静散发着黯淡的红光,并未如他所愿那般出声回应。   虽然失望,但子夜来也没有放弃,他试图往光团里注入自己本就所剩无几的灵力,可惜依旧没有出现任何转机。   自断剑身......而亡......   想起此前楚苍的话语,他呼吸一滞,心口处顿时蔓延起了剧烈的疼痛。   难道说为了阻止薛明夜,强行毁去血契的君如故真的已经死了吗?   子夜来不愿接受这个事实,他甚至有些后悔刚才为何没有问问水界界主是否能够帮忙,一边这么想着,他的眼泪也不由自主地滴落而下,穿过那红色的光芒就打在了手心里。   也就是在这一刻,那道熟悉的嗓音便传入了耳中。   “子夜来。”   听见这声音,子夜来猛然抬起头,却惊讶地发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并非是君如故,而是体型又缩小了的御风之兽。   他愣了好半晌才颤抖地开口问道:“你...?师弟,是你吗?!”   青色狮猊低下头来,那双乌黑的眼睛却一直望着他,“是我。在最后一刻,是御风之兽拼命保护了我,再加上我原本被倪吞象掌握的那一抹灵识重新回归,我才能借它之口和你说话。”   闻言,子夜来终于松了一口气:“你没事就好,那你的身体呢?我去找出来。”   没想到,君如故却淡淡地说:“不用找了,那具身体已经没有了。”   乍然听到这话,子夜来顿时呆住了,“......没有了的意思是?”   君如故低声道:“强行毁掉血契后,我进入了濒死状态,也就是在那时,我终于明白了一些事情。最开始孟中月用灵粹之气将我塑造成形,于是忌朱剑问世,那些力量构成了我的身体,这之后你在孟氏祠堂险些被杀,却是那一滴心头血彻底唤醒了我,我真正生出了自己的灵智,继而才与师尊结下的血契。”   顿了顿,他又道:“因此当我自断剑身而亡之时,那具以灵粹之气为基础塑造出来的身体,也就是忌朱剑本身便不复存在了,但我最终没有死,便是因为你那滴心头血的缘故。你的心头血让我与师尊的血契不能完全相连,所以我们两个无法做到真正的同生共死,我才得以留了一命,换句话说,从一开始也就只有你才是我的主人,所以我后来虽没有了这段记忆,但却能因为你的血而时常感到心神不宁。”   听完他的解释后,子夜来久久没有没回过神,过了好一会儿才茫然道:“可是你没有身体了,以后又要怎么办?还有师尊......薛明夜,他是否已经死了?”   “我亦不确定,”君如故道,“没了血契,我再也感应不到他的气息,但如今最重要的不是他。”   子夜来当然也明白他的意思,犹豫了一下他便道:“师弟,我在此之前也遇见了很多玄妙之事,有一个自称是水界界主的女人找到了我,她告诉了我很多秘密。”   随后,他便将俱渺所言尽数告诉了君如故。   沉默片刻,君如故才道:“......竟然如此。所以这么说来的话,那末劫无量从一开始就准备致你于死地,而且也利用师尊的野心骗了他。现如今封印即将崩溃,我们必须要想办法阻止它。”   他的话却让子夜来颇为不解:“可是师弟,你难道想一直这样下去吗?你没有了躯体,总不可能一辈子附在御风之兽的身上。”   更何况,虽然说要阻止末劫无量,可凭他们的现状,要获得能与其正面交锋的力量也绝没有那么简单。   不料君如故却道:“我知晓,可如果这个世界被末劫无量毁了的话,其他的事情也都没有意义了。而且,子夜来,你忘了自己真实的身份吗?”   怔了怔,子夜来终于心情复杂地开口道:“师弟,你也相信我是那什么风界界主吗?”   “我说了,你就是你。”他的声音还是和往常一样平静,“无论如何,我都会陪你一起。”   半晌后,子夜来才叹了一口气:“我明白了,那师弟,我们先从极乐梦墟出去吧。对了,莲照佛友他们呢?还有倪吞象,白妙藏以及楚苍......”   青色狮猊遂从他脚边一跃而起,“我的灵识既然已回归,那便证明倪吞象凶多吉少,依师尊的性子,大概已将他解决了,当然师公恐怕也是如此。至于莲照,我必须往他们消失的地方确认才能知晓。”   一人一兽随即从乱石堆里爬了出来。   经过了先前的混乱,如今的极乐梦墟可以说是面目全非,他们花了不少时间才总算是清理出一条道路,又按照君如故捕捉到的微弱感应,往墓穴的中心处去寻找莲照与俱兰师的踪迹。   一边走,子夜来一边暗中打量着青色狮猊的模样,心里不知怎么忽然有些感慨:“以前是我变灵兽,没想到现在也轮到师弟你来体验一下这种感觉了。”   君如故只是笑了一下,却让子夜来更感诧异。   不知为何,他竟莫名其妙有种错觉,好似没了“身体”后,从前外界加诸于君如故的那些束缚也一并被丢弃了。或许可以理解成因祸得福吗?   没走多久,青色狮猊便仰起了头,眼神警惕地望着不远之外的某个方向,“那边好像有人的气息,只不过......大概已经死了。”   闻言,子夜来连忙赶过去查看,当进入那间尚且完整的墓室后,他们果不其然在里面发现了两具华美的棺椁,而在推开沉重的棺盖后,棺椁中的人亦暴露而出。   望着那两张陌生的面容,子夜来低声道:“师弟,看样子,这两人就是师公和倪吞象吧?”   君如故看了一眼也道:“应该是,而且和我想的一样,师尊早就趁他们无力反抗的时候将这两人都杀了。”   子夜来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默默又将棺盖推了回去。   可正当他们想从这里出去继续找寻莲照与俱兰师的时候,一道熟悉的声音便从头顶上传来了:“哈,没想到君师弟你居然也活着,该说声恭喜吗?”   “是你...!”听见那人的声音,子夜来顿感一阵愤怒。   悠然降落在子夜来面前后,面带笑容的男人遂微眯起眼打量着这一人一兽,“你们俩还真是命不该绝。君师弟,你是准备找那两个和尚吗?但很遗憾,他们已经不在这里了。”   君如故冷冷道:“你知晓他们去了哪里?”   楚苍,或者说是谛心,双手抱臂,好整以暇地望着他们:“嗯,看你还能附在灵兽身上和我说话,我突然明白了薛明夜为什么没有死,就在刚刚,他已将莲照和俱兰师带走了,并且离开了极乐梦墟。”   薛明夜居然还没有死?!子夜来狠狠握紧了拳头,“那你出现在这里又是为了什么?我身上还有你想要的东西吗?”   谛心却只是轻笑一声:“我要什么,你难道不是已经很清楚了吗?净神,依你现在这副模样,别说是重新封印末劫无量,就算想从我手里夺回风界也不太可能。”   “你知道末劫无量的事情了?”子夜来看着他,“这关乎整个世界的安危,身为火界之主,维持火界的稳定难道不是你的职责所在吗?”   然而眼前的男人却只是不屑道:“你们当初将我排斥在外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有朝一日会需要我的力量?别怪我说话难听,俱渺已被擒,恒霓身为佛修,向来与世无争,能助你的地方也很少,凭你如今的修为,末劫无量要再次击败你是轻而易举。”   咬了咬牙,子夜来只觉他从未如此面目可憎过:“不劳你费心。”   瞥了他一眼,谛心忽然冷笑道:“俱渺自身难保,只是来和你通风报信的而已,而且,你是不是已经忘了当初自己燃烧魂火创造出这个梦境的事?”   话音刚落,子夜来便觉体内骤然攀升起一股隐藏已久的痛苦。   ——那是点燃魂魄而形成的焚身之焰,远比存在于世间的一切火的热度都要剧烈,这股灼热能困住时间与空间,让水和风停止流动,将众生都笼罩在它倾覆而来的阴影之下。   “没有任何人可以熄灭这股自魂魄深处开始燃烧的火焰。”谛心轻声道,“你只能焚尽自身,直到灭亡,到了那时,风界才会恢复它原本正常的秩序,哪怕你是风界界主的转世,你也必须在这份规律里存活。子夜来,这样的你,当真能够支撑到重新封印末劫无量的时候?”   子夜来张了张嘴,他发现自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这份痛苦犹如附骨之疽,也像呼吸一样如影随形,将永远顽固地伴随着他,直到他的魂灵被焚身之火啃食干净。   居高临下地望着他,谛心的语气有些怜悯:“你能苟活只是因为时候未到,再加上俱渺倾尽全力护了你一次,至少她还让你的意识彻底清醒过来了。但就如同我所言,她亦不能灭去这火焰,只能替你尽量拖延,等到这梦境开始瓦解崩裂,那便是你的灭亡之日。”   说罢,他又笑了起来:“到此为止,净神,我会在所有事情彻底了结之后和你会面。”   与此同时,那只庞大的火红色巨鸟亦从他身后飞出,翅羽扇出的飓风瞬间就摧毁了整座极乐梦墟。 第143章   碎石瓦砾纷纷扬扬砸落而下,青色狮猊体型也猛然变大,瞬间便弓着背护在了子夜来头上,与此同时,它亦拼命控制着被覆光的翅膀带起来的风,好让周围环境重新平静下来。   直到火色巨鸟带着谛心离开了他们的视线后,极乐梦墟的震动方才停止,然而整座陵墓已彻底被毁掉了,放眼望去,只见处处皆是废墟,真正的满目苍凉。   子夜来怔了怔,最后终于还是苦笑了一下:“......罢了,反正这里面也没有孟氏之人的尸体了。”   御风之兽垂下头,用鼻子轻轻蹭了蹭他,君如故的声音便传了出来:“我们现在必须尽快去往地界,找到地界界主居住的中央之境,目前她是唯一一个能帮助我们的人了。”   点点头,子夜来叹了口气:“如果薛明夜没死的话,说不定此刻已在与末劫无量商讨下一步计划了。”   “走吧,我带你去。”青色狮猊说罢朝天吼了一声。   当爬上御风之兽的背后,一阵仿佛要把整片天地都撕裂的飓风随即呼啸着卷起,子夜来顿时便觉看不清任何景象了,只得紧闭起双眼,尽量将身体贴在灵兽的背上。   再度睁开眼时,他就已被御风之兽带着来到了半空中,云流不断往身旁四散而去。   地界距离此处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趁这个机会,他刚好可以理清一下头绪。   “师弟,如今知道这么多事情,我终于发现了这其中的联系。”子夜来道,“一千多年前孟氏一族的族长孟等香是第一个进入梦之缝隙的人,她在里面遇见了口吐人言的光团,这与我的经历完全一致,所以那个必然就是末劫无量。而后,孟等香被迷惑了道心堕为魔修,她又再次进入了世间海,看到了所谓世间不可发生之事,我猜她看见的大概便是那第九道天劫。”   君如故道:“除此之外呢?你还有什么别的线索?”   愣了一下,子夜来才恍惚发觉自己好像还是习惯性地选择不将事情完全说出,而是下意识地隐瞒一部分,从前是因为他忌惮薛明夜和君如故的关系,但现在已没有必要了。   于是,他便道:“其实之前我独自一人进入境中之境的时候,在里面还遭遇了另外一件奇异之事。”   “我不知晓当时的自己是否在做梦,但我看到了御风之兽,他在那个虚幻的空间里开口与我说话,并且引着我去见了那个奇怪的人。”   他深呼吸了一下:“那个人......长着一张和我完全一样的脸。御风之兽告诉我那是它原来的主人,也就是风界界主,他因为受伤而沉睡了,可那个时候,我根本没有想到自己会和那个人有什么联系。”   闻言,君如故沉吟片刻:“既然那个人和你长得一模一样,再结合楚苍和水界界主的话来看,你应该就是风界界主无疑了。你是魂魄转世的话,或者你所见的‘人’便是风界界主的身体。让我问问看御风之兽,它或许能告诉我些什么。”   眼前一亮,子夜来这才想到君如故如今附身在御风之兽身上,大概也能与它的神识顺利交流了。   又过了一阵子,君如故才开口道:“果然和我猜得一样,御风之兽告诉我,风界界主被末劫无量重伤后便陷入了沉眠,他的魂魄重新转世,但身躯却依然被封印在轮回之地,等待着自己的神魂归位。”   听到这话,子夜来着实愣住了。   君如故继续道:“御风之兽还说,轮回之地就藏在世间海最深处,第九道天劫就在它的下方。若你想让自己归位的话,就必须去到那里唤醒身躯。”   子夜来脑子乱糟糟的,另一个疑问随即脱口而出:“那......那还有人面树呢?为什么在风界界主的胸口处会莫名其妙长出一棵树来?”   “御风之兽说它告诉过你了,那棵树是业缘之树。”君如故道,“太具体的事情它也不知道,但它说,从净神心里长出来的业缘之树可稳定世间海,能阻止被封印在里面的最后一道天劫降落世间。因此末劫无量之所以要师尊帮忙杀害修士并投入世间海,大概也是为了加剧世间海失衡,从而使得自己能更快脱身,等你归位之后,或许就可以弄清楚这些事情了。”   听罢,子夜来久久无言。   他还是不能完全相信自己就是那风界界主的转世,这比接受他是孟氏一族之人还要困难。   更何况,如果他就是风界界主,那等待着他的便是更为重大的职责,和杀了薛明夜报仇雪恨完全不是一个等级,这份责任就这样突然间砸到身上,压得他几乎快要喘不过气了。   似乎是洞悉了他的想法,君如故遂低声道:“不论如何,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师弟......”子夜来长长地叹了一声,“多谢你。”   现在他身边只剩下君如故一人了,他亦万万没想到,事情的走向最终会变成这样。   沉默了一会儿,君如故忽然又道:“其实我在想,孟等香当年既然能为了加固世间海的封印而选择将自身魂魄燃烧殆尽散作灵粹之气,也提醒了尊座要将永生不灭城的通道毁去,那她是否还察觉到了更多事情?”   子夜来有些不解:“什么意思?师弟你是说她知道的事情可能比我们更多?”   君如故道:“除了当年亲手封印了末劫无量的界主们,孟等香是意识到末劫无量存在的唯一一个凡人,她能牺牲自己加固界主设下的封印,那会不会还留下了其他对付末劫无量的方法没被发现?有可能这些连尊座都不知晓。”   闻言,子夜来也觉得不是没有可能:“可惜孟氏一族已经凋零,就连好不容易逃出的孟西翁也被杀了。”   说到这,他才突然想到了另一件事:“师弟,去中央之境前,我想回延天宗看看六尘。”   先前发生太多事情了,导致他差点忘了自己在这世上还有亲人。   然而君如故却道:“恐怕师尊在离开之前就已提前将宗门控制了。血契还在的时候,我尚且能隐约感觉到他一些动向,那时我就发现他某日曾经待在宗门里但却耗费了不少灵力,现在回想起来,那大概就是在设下结界吧。”   迟疑半晌,子夜来才问道:“那师伯呢?他难道也毫无办法?”   “延天宗还有那么多弟子,师尊身为宗主却将矛头对准宗门,依师伯的性子而言,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延天宗陷入危难,必然是会选择留在宗门安抚人心。”君如故还道,“而且师尊不会毫无保障就和末劫无量合作,定也是获得了它的一部分力量,这样一来的话,师伯也不是他的对手了。”   薛明夜......末劫无量......这两人之中的其中一个就已经够难对付了,现在还狼狈为奸,实在是难以想象。   子夜来不由得再次深深感到了挫败,更别提他现在的灵力仍是枯竭状态,纵使明白自己无法逃避,心里还是会不由自主地生出退缩之意。   地界是距离风界最远的一处大陆,御风之兽连续飞了一天都还没有抵达,子夜来怕它太累,于是中途便在一处山林降落下来休息。   他们找到了可以暂且栖身的山洞,刚进入后御风之兽便立刻趴在了地上,直接闭上眼睛就入睡了。   看着它疲惫的样子,子夜来颇觉愧疚,但也只能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   “御风之兽已睡着了。”此时,君如故的声音响了起来,“奔波了一天,你也休息吧。”   山洞虽不是什么睡觉的好地方,但倚在御风之兽身上到底觉得温暖些,可子夜来毫无睡意,他只要一闭上眼满脑子就都是薛明夜狰狞的笑容和楚苍幽深的眼神,越想就越是恍惚。   或许是他翻身次数太多,君如故随即也出声问道:“怎么了?”   子夜来这才轻声道:“一夜之间发生太多事情了,我......你要我马上全部接受,还是太困难了一点。师弟,难道你就没有那种不真实的感觉吗?”   直到此时,君如故终于道:“不瞒你说,在重新恢复意识后,我莫名有了一种从未体会过的感觉。那时我还未彻底清醒,浑浑噩噩之间,我记得自己隐约看见了一些碎片样的记忆片段。”   “真的?”子夜来也来了兴趣,“那会不会就是你原本拥有的记忆?”   他一直觉得君如故应该也和自己一样拥有进入延天宗之前的记忆。   但君如故也不确定:“不过此事尚无头绪,以后再说吧。”   又沉默了片刻,洞中安静得只能听见浅浅的呼吸声,子夜来忽然就把自己曾经问过的问题又问了一遍:“师弟,你现在......对我到底是什么感觉?”   闻言,君如故显然也有些微怔,隔了好半晌才低声道:“为何这么问?”   子夜来回过神,自己也觉这个问题有些不合时宜,但他就是忍不住想问:“......事到如今,我只是希望能知道师弟你真正的想法。”   如此过去好一阵子,他才总算听见了君如故的声音。   “我一直都心悦你。” 第144章   此话一出,山洞中沉默了许久,两人谁也没有率先开口,只听得见御风之兽浅浅的呼吸声。   这一刻,子夜来几乎有些庆幸自己现在看不见君如故,否则一对上那双眼睛时,他必定又会像是从前那样有话说不出。   “......师弟,”犹豫了一下,子夜来终于将埋在心底最深处的疑惑问了出口,“你到底为什么会心悦我?毕竟以前的你一直漠视我,可是出了梦境那件事后,你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他问完后,君如故也安静了片刻,最后语出惊人:“对不起。”   听见对方道歉的时候,子夜来真正愣住了,他甚至忘了追问为什么。   不等他反应过来,君如故就继续道:“从前的我之所以会那样,也是因为受了师尊的影响。我对你的感觉绝非厌恶,但他在和我单独相处的时候会不断告诉我,不能同你与应秋太过接近。他偶尔也会向我灌输类似于我和你们不同的这种念头,我那时完全不清楚他的意思,也弄不懂自己的心意,于是便只能照做。”   回忆起往事,青年显然也颇觉无奈:“我从睁开眼睛时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师尊,再加上他用血契不断影响我,因此我只能那样对你。”   闻言,子夜来低声道:“你想说你那样做都是情非得已吗?”   君如故没有否认:“那时候将你丢下悬崖,也是我第一次主动违背师尊加在我身上的意志,我虽然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何要这样做,但心里总有个莫名其妙的想法,那就是如果我不瞒着师尊把你藏起来的话,他将你抓回去后必定不会善罢甘休。可我没想到的是......他那么快就发现了我设下的结界,并且还直接闯入结界里将你杀了。”   听到这,子夜来也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只得苦笑一声:“这么说,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无论你怎么尝试,似乎也没办法解除身上的束缚。”   轻叹一声,君如故道:“可能是因为师尊已逐渐发现了我与他之间的血契并不完整,他若是再不想办法解决这件事,那么他对我的控制将会被越来越削弱,总有一天,他便无法再操纵我了。”   望着头顶的山壁,子夜来忽然道:“忌朱剑已经毁了,我们如今还有血契相连吗?你此前想保护我,会不会也是因为那滴心头血的缘故?”   面对这个问题,君如故的语气难得踌躇了:“我......说实话,我不敢确定,但我总觉得我和你之间不止那滴心头血那么简单,否则我为什么要一意孤行冒着违背师尊命令的风险救你。后来你燃烧起魂火的时候,我也一直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后来想想,大概那就是无能为力的悲伤吧。”   “是吗?”至此,子夜来反倒不太想追究了,只长长叹了口气,“算了,我相信你。”   他知道君如故不会骗人。   无言半晌,君如故又道:“其实,我也曾经思考过为什么自己会变成那样。”   这是什么意思?子夜来不由得也来了兴趣,随口问道:“那你思考出什么来了?”   那边又静默了许久,也不知君如故是在纠结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像是下了决定似的说道:“因为那种感觉太过于奇特,我第一次体会到,也没办法问宗门里的弟子,所以只能自己去外面寻找答案。”   子夜来怔了一下:“到外面寻找答案的意思是?”   君如故似乎不太想说:“......下山询问一些愿意告诉我的人,还顺便看了好几本他们给我的书,不过我看完之后觉得没什么用。”   没想到师弟居然也会为了他做这种事?!子夜来这次实打实震惊了。   “那次师尊在送给你的衣服里藏了东西,我想提醒你却被阻碍,万不得已只能选择直接动手烧毁。”青年顿了顿,语气有些许愧疚,“后来看见你的表情,我意识到自己又做错了,就......就去请教少辛到底该怎么和人赔礼道歉,他让我买礼物赔罪,我想起你曾说你喜欢吃桃花酥,便去买了。”   他说完见子夜来久久没言语,立刻略显急切地补充道:“很多话我说不出口,但我确实是想和你道歉的。”   直到此时,子夜来才终于道:“我明白了,师弟。”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君如故会对自己说这些话,此情此景,如果放在过去,他也只会觉得是自己的痴心妄想。   “师弟,你愿意和我解释,我已经很开心了,现在,我们还是休息吧。”子夜来轻声道。   君如故闻言也没有再说什么,洞中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虽然御风之兽身上的毛很厚很暖和,但此时子夜来还是不由自主回忆起了曾经与君如故同床共枕时的感觉。   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他勉强自己将纷乱的思绪抛在脑后,最后才得以顺利睡着。   他们休整了一个晚上,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御风之兽就又恢复了精神,将湿润的鼻子拱在子夜来的胳膊里,一边小声叫着一边试图唤醒主人起床。   “好啦小青,我醒了。”子夜来睡得迷迷糊糊的,但还是伸手拍了拍它的脑袋。   没过多久,君如故的嗓音便响了起来:“我已研究过了路线,按照御风之兽的速度,我们再赶一天半大概就能抵达地界了。”   子夜来这才清醒了:“......嗯,师弟,那我们尽快出发,不要浪费时间了。”   重新坐到青色狮猊的背上去后,子夜来又想起了另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师弟,我们好像并不知晓中央之境在哪里。”   “这点我也想过,”君如故道,“你还在睡的时候我和御风之兽讨论过了,它说每一位界主都有自己的灵兽,比如楚苍身边的那只火鸟就是他降伏的击火之兽。而上古灵兽之间都存在感应,只要距离不是很远,基本上都能认出对方,所以等到了地界之后,御风之兽可以为我们找出地界界主灵兽的气息,以此来确认中央之境的位置。”   子夜来道:“原来如此,若是这样的话应该就没问题。”   就在御风之兽俯身穿过一片浓厚云层之时,它不知为何,忽然便从喉咙里发出了低沉的类似于威慑一样的吼声,甚至还硬生生停下了前进,焦躁不安地望着不远处。   见状,子夜来亦觉得奇怪:“小青,你怎么不走了?前面是有什么东西吗?”   话音刚落,一道强悍无匹的灵力随即冲着骑在御风之兽背上的他迎面袭来!   变故几乎发生在一瞬间。但子夜来不仅丢了佩剑,就连身体也没有完全恢复,乍然遭受这样的攻击,他顿时只能愣在原地,好在有御风之兽化出的风刃抵挡才没受伤。   是听到御风之兽愤怒的吼声后他才回过神,后背已惊出一身冷汗,立刻朝眼前那仍在翻涌的云层喊道:“谁?!出来!”   来者也没有让他等太久,低低地冷笑一声,随即现身而出。   对上那人熟悉的面容,子夜来微微睁大眼睛,怒火不可抑制地升起,立刻就从齿缝中迸出了那三个令他无比厌恶的字:“......薛明夜,你怎么还没有死。”   薛明夜挑了挑眉,表情十分愉悦:“夜来,很遗憾,为师不但活得好好的,还获得了你难以想象的力量。对了,怎么没看到如故?难不成他为了救你,最后真的把自己给玩死了?”   如果不是因为手里没有剑,子夜来真的很想直接冲上去,“那是你在做梦。”   “呵,所以果然是因为你的那滴心头血吗?”薛明夜的眼神阴沉了不少,“不过没关系,这样才更有意思。如故,你还要继续躲着为师吗?放心吧,为师不会把你怎么样的,毕竟你对我而言已没有任何价值了。”   再也听不下去他嘲讽的话语,子夜来当即冷冷道:“好狗不挡道,薛明夜,快点滚开。”   瞥了他一眼,薛明夜嘴角却犹有笑意:“你还是这么不自量力。”   说罢,他遂轻一挥手,那股远超化神期境界的灵力便在他身侧的半空中渐渐扭曲成了漩涡的模样,内里隐约可见剧烈的电闪雷鸣,犹如一张血盆大口,准备往子夜来的方向扑来。   察觉到危险的逼近,御风之兽也怒吼一声,身躯再度暴涨数倍,却仍是比不过那已然扩散开半片天际之大的漩涡。   与此同时,青色狮猊身上也闪过了一道红光。   “师尊,你难道没发现自己如今的状态不对劲吗?!”   听见君如故的声音,薛明夜哼笑道:“我有什么不对劲?我如今灵力充盈,且拥有毁天灭地之能,上一回算你们俩走运侥幸不死,但这次就没那么简单了!”   他似是彻底失去了耐心,那大到可怖的漩涡顷刻间就张大了自己急于吞噬的深渊巨口,向不远之外的一人一兽席卷而去。   虽然御风之兽已建构起了风刃组成的壁垒,但往日里无比坚固的屏障在漩涡面前却仿佛纸糊一般脆弱,竟也难以抵挡它的前进,没过多久便响起崩裂之音。   子夜来这时才终于感到了恐惧,他不知自己到底该怎么做,还未反应过来时,咆哮的漩涡便已近在咫尺,刹那间就将他与御风之兽笼罩在了里面。   “都给我去死吧!”   最后落入他耳中的,只有薛明夜那充满快意的声音。 第145章   在被巨大漩涡吞噬进去的瞬间,子夜来只觉眼前一黑,他想喊些什么,声音却被盘旋不止的狂风堵在了喉咙里,这让他本就混乱的头脑更是恐惧,几乎做不出任何反应了。   无边无际的黑暗如同某种拥有实质的冰冷黏液,又湿又冷,迅速就将他牢牢包裹在了其中。   这感觉和他上一次在孟氏祠堂里陷入幻境并见到风界界主的时候有些相似,不同的是此次的黑暗再也不轻薄如雾气,也无法让他那么容易便挣脱出来了。   彻底被黑暗吞没之时,子夜来隐隐感觉自己与御风之兽分离了,他的双脚已触到坚硬的类似地面的东西,耳边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可不论他怎么努力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楚周围的景致,举目所见皆是全然的黑。   知道自己不能再坐以待毙,子夜来深呼吸了一下,随即便用自己只恢复了少许的力量燃起了一簇小小的灵焰,试图以此点亮视野。好在灵焰虽然孱弱,但也尽职地让那条笔直道路展现在了他眼前。   看到路的时候,子夜来也没有犹豫,立刻便往前迈出了步伐。不知为何,他总感觉行走起来十分吃力,身体的力气似乎像被限制住了一般。   越往前走,灵焰映照出来的环境便犹如潮水倒退似的,慢慢拉开了遮掩的面纱。子夜来发现自己正在一处没有边界、极为辽阔的陌生空间中沿着道路行走,身旁什么也没有,没有人,没有建筑,没有声音,仿佛极目远眺就能望见地平线。   混沌。   这是他脑中霎时间闪过的字眼。   又继续这样走了一段路,依然还是什么也没看见后,子夜来停住了脚步。只因那如影随形的黑暗沉重又难以摆脱,几乎要将他给逼疯了,他如果再不从这个环境中脱离出来的话,或许到了最后心神将变得更为混乱。   想到这,子夜来下定决心,便将体内剩下的所有力量都化为了灵刃。   他虽有些力竭,仍咬牙高高举起灵刃,猛然朝着阻碍在自己面前的无边黑暗劈斩而去!   随着灵刃的落下,匍匐的黑暗静默了半晌,终于集体沸腾起来,不断从四面八方响起了沉闷的崩裂之音。渐渐的,透着光的缝隙终于浮现,子夜来心中一喜,生怕自己没把握好机会,赶紧往光亮来源处奔去。   然而就在这一刻,原本正往前奔跑的子夜来忽然感到身体一阵失重,继而便控制不住地开始了下坠。   什么都没有,除了下坠,浓稠的黑暗如水流徐徐分开。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明白自己究竟会跌落到哪里,周围的一切都在分崩离析,唯一的好处是黑暗也在逐渐消退。而当那些裂缝慢慢地聚合在一起时,他竟然找到了青色狮猊的身影。   “小青!”   御风之兽显然也听见了他的声音,在漂浮的虚空中朝他奔来。   灵兽身上红光一闪,君如故也喊道:“我们其实一直就在你身边,只不过被这黑暗阻隔了,所以你才没能察觉。”   子夜来愣了愣,“师弟,你和御风之兽知不知道这里又是哪里?漩涡中心吗?”   青色狮猊就像一阵飓风般追了上来,接住了他的身体,君如故道:“不太清楚,但看样子你挥出的那一剑破除了界限,将我们从漩涡里解救了出来。可这一剑也联通了其他未知之地,转移了我们的方向,如今难以找到离开的道路,唯有等待下落的停止。”   于是他们就这样乘着风下坠,褪去黑暗后,周围的环境变得晦暗难明,仿佛轮转一样在不停变化。而让子夜来感到奇怪的还有御风之兽,不知道为什么,青色狮猊下坠之时,形体亦在闪烁扭曲。   下坠的速度越来越快,御风之兽浑身散发出青色微光,身影也越来越模糊,到了后面它几乎连样子都完全没有了,就像是青色的旋流缠绕在子夜来身边。   “师弟,小青不太对劲,它是受伤了吗?”   片刻后,君如故才道:“它说若我们再往前走的话,它便不能维持形体了,因为那个地方不是它能抵达的,接下来的路......只能靠我们自己了。”   闻言,子夜来还没反应过来,那阵青色旋流随即在身侧彻底消散了,红光被从中剥离出来,安静地靠近了他。   见状,他也马上伸手将君如故护在怀里。   下降仍在持续,只不过当御风之兽不见后,他们的速度慢了许多,可是仍不能知晓究竟会落到哪里。子夜来心里不安,只能靠和君如故说话来缓解:“师弟,师尊会不会又一次找到我们的行踪?我们该不会中了他的计,落到了什么进去后就出不来的地方吧?”   “师尊方才是想把我们困住的,但他可能没想到你的力量已在暗中开始恢复了。”君如故道,“我们的逃离不在他的意料之中,暂时可以不用担心他追上来。但是这个地方......我总感觉有种莫名的熟悉之意。”   听他这么说,子夜来下意识抬起头望了眼,顿时惊见四周不知为何突然遍布满各种光怪陆离的景象。他想开口让君如故也看一看,谁知原本一直被他牢牢护在怀里的红光竟也和御风之兽一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师弟?!你在吗?”子夜来喊了好几声都无人应答。   难道连君如故也无法进入这个地方吗?   对于未知的恐惧让他心跳愈发剧烈,他隐约有种自己已降落到这个世界最深处的感觉,身边那些扭曲之物也仍在刺激着他的神经。   而后,子夜来大着胆子伸出手去,刚触碰到其中一片没有形态的光晕,顿觉那些冰冷的黑暗猛然沿着骨缝渗入了自己体内,唤起了心中那股没有缘由、不知来历的情绪,让他立刻不由自主地紧紧闭上眼。   至此,坠落终于停了下来。   子夜来隔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然后便看见了脚底下盘踞着的那条绵延起伏的山峦,如同蛰伏巨龙般延伸至天际,笼罩在一片苍蓝色的雾气里。他有些微怔,但又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只得疑惑地四下张望。   当他看清那漂浮在半空中长满青苔的巨石时,骤然便忆起了另一幕曾经亲眼目睹过的熟悉影像。   有奔腾的瀑布悬挂于山脉之上,永不停息般向前冲去,子夜来看了眼,果然见到水流的方向是上下颠倒。紧接着他很快又找到了倒头而生的诡异树木,枝叶扎根于土中反让根须暴露在外。   似是因为雾气的阻隔,头顶的日光显得并不明媚,寒意好似能直接在他皮肤上凝结成露珠,所见景物的颜色模糊不清,此情此景,犹如梦境中才会存在的世界。   青恒幽谷......   子夜来几乎是瞬间就想起了那个地方。   但此处明显不是青恒幽谷,可是为何两地都会有同样奇诡的景致?   他正欲迈步向前,头顶天空忽然响起了阵阵不明雷声,与此同时,青紫电光亦在云层中若隐若现。琢磨了半晌,子夜来竟觉得自己所见有些像是修士在渡劫。   没过多久,那道惊雷便凶狠地劈落而下,其威之剧,甚至让子夜来觉得脚底下的山脉都因为这一击而微微颤抖了起来。   第一道雷结束了,其余的天雷亦紧随其后,而且一下比一下更接近他所处的位置。子夜来被震得浑身发麻,明明心里想着远离雷落的范围,脚步却带着他不由自主地往前走去。   随着距离的缩短,子夜来也渐渐看清了天雷劈中的位置,那是横贯在悬崖下方一道又深又长的豁口,因受了天雷的袭击,底部正在不断往外冒出溢散开来的灵气。   犹豫了一下,子夜来随即纵身跃入,他只觉身体轻得就像鸟类,可以随意落在任何自己想要停留的地方。   足尖一点,他很快就来到了悬崖最深处,也看见了那个裹在一团黯淡光芒里的身影。   那双眼紧闭的青年面容陌生而俊美,他身着一袭华贵白袍,双手交握,看不出来是生是死,就这样安静地漂浮于光芒中。   接近他的时候,子夜来莫名感到了一股熟悉之意,他原本还以为这大概是风界界主受伤沉眠的身躯,但看到青年而产生的奇异感觉让他怀疑起了这个判断。   如果不是风界界主的话,他又会是谁呢...?   越看心神越是恍惚,子夜来想再近一步多看几眼,那副画面却又再度变幻。   “......这么说来他已陨落了,可惜了,他本可以成为除了我们之外飞升得道的第五人。”   耳中传来了这样一句话,子夜来愣了一下,才认出那正是俱渺的声音。   只不过,俱渺所言的第五人又是什么意思?   他还没想清楚,眼前随即影影绰绰地显出了影像,在那一面巨大水镜中,果然浮现着女子的身形,看来此人应该就是俱渺。   停顿片刻,俱渺又道:“净神,你当真准备救下他?你定也知晓,就算强行挽回他的神魂,这具躯体亦留不住了,又何必如此?”   子夜来没听见有谁在回答她,但过了半晌,俱渺便叹了一声:“好吧,既然你已决定,那我亦无法阻拦,只是你想怎么救他呢?”   作者有话说:   这里是师弟的前身 第146章   俱渺的声音落下后,过了好一会儿依然没有人应答。子夜来有些不安,不知对方能否知道他的存在,也不知该不该开口,犹豫了半晌也只能继续站在原地。   或许......他又是和上次在世间海中时一样,不小心误入了某段记忆呢?毕竟俱渺如今已经被末劫无量囚禁了。   想到这,子夜来总算是稍微放下心来。   果然,没过多久女人就将这场对话接了下去,语气颇为惊讶:“什么?你准备把他的神魂炼成自己的心剑?净神,这太冒险了,从来没有人尝试过这种方法,万一反噬的话,你与他可能都要丧命,你就不怕真的出事吗?”   听到这话,子夜来愣了愣。   所以之前自己在悬崖底部所见到的那个青年确实已经死了,但风界界主却想逆天而行挽回他吗?   俱渺又道:“你是剑修,再将他炼成自己的心剑意味着必须重新缔结一次契约,不说别的,光是这一举动就这会你的境界有很大损害。当然我知道你因为那件事而心怀愧疚,但这就是他的宿命,你又何必如此。”   子夜来觉得自己渐渐有些听不懂这段对话了。   “......罢了,我劝不住你。”半晌后,俱渺才无奈地叹了口气,“如果你要完成这件事,大概只有恒霓能帮得上忙,我对此无能为力。”   女人话音落下的时候,子夜来就见眼前画面再度产生了变幻,这更让他证实了自己所看到的乃是记忆的回溯。   定睛一看,他便发现自己又站在了悬崖边。   与刚才相比起来,此时云层愈发深黑一片,内里好似正在酝酿着什么骇人的惊雷风暴,还会时不时闪过阵阵刺眼的青紫电光,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沉闷雷声逐渐密集,子夜来一边在心里安慰自己这只是回忆,一边降落回了陌生青年所在的崖底。   那人仍是闭着眼,被一团青色微光保护着,子夜来看着他,只觉熟悉之意越来越重。   突然间,他像受到了什么召唤似的,纵身就飞向了青年。随着他的接近,层云之中的天雷也终于沉不住气,开始接二连三地劈落而下,威力猛悍十足,简直和渡劫之雷没什么区别了。   想要救下这个人......恍惚中,子夜来心底生出了这股强烈的渴求,他遂拂袖挡下了那道即将劈在青年身上的雷,用自己的灵力撑起了结界,然后便朝那双目紧闭的人伸出了手去。   而在接触到那人的一瞬间,子夜来就睁大了眼睛,只因从他的心口处毫无预兆地传来了难以形容的剧痛,犹如正被某种看不见的利器凌虐,险些让他直接口吐鲜血。   但他还是强撑着将青年拥入怀中,直至那道身影在他面前慢慢透明,最后仿佛彻底消散一般失去了所有痕迹,那深入骨髓的疼痛感方才有所减轻。   所以,他是成功了吗...?   子夜来低低喘了一口气,身体虽然不再感到什么疼痛,但却莫名其妙变得特别重,重得让他几乎有些无法控制,连停留在半空中也做不到,只能依着这股重量,放任自己缓缓坠入一片漆黑的崖底。   他不知晓自己会落到哪里去,却也没有想要挣扎的念头。   就这样一路下坠,他来到了最深处的崖底,身躯已经沉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简直就像有谁在他体内放进了一个千斤重的秤砣,子夜来忍不住抬手捂住了那个充满重量感的地方,只觉心跳也跟着一起滞涩了。   片刻后,那团孱弱的光晕就从他心口的位置浮现而出。   看到那光的时候,子夜来忍不住想起了末劫无量的形态,但他很快觉出了两者的不同。如今在他手心里的光芒远没有末劫无量那么耀眼,但却隐隐散发出兵刃一样冷冽的气息。   莫非就如同俱渺所言那般,净神已将青年的神魂炼成了自己的心剑?可是这心剑现今又在何处?难道也随着净神陷入沉眠了吗?   子夜来犹在怔然盯着手中的光时,那道清冷嗓音便带着疑惑响了起来:“风界之主...?你为什么要救我?”   这声音......怎么和师弟那么像?!   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子夜来又听见那声音继续道:“我从四界所有被遗忘通道的汇集之处而来,你们所设封印正在减弱,末劫无量的力量也已经越来越强盛。我不敌他,本应神魂俱灭,你却要强行将我救回,我能否问一句,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张了张嘴,子夜来便发现自己什么话也说不出,明知这只不过是回忆,但他不知为何却很想和青年交谈。   “......你不必自责,不是你让我变这样的。”青年叹了一声,“因我无法眼睁睁看着末劫无量灭世,故而才会选择直接与其正面交锋,但事实证明它不是我一个人就能打败的,所以就算落得这种下场我亦不后悔,至少我也能让它元气大伤一阵子。”   他顿了顿,又迟疑道:“不过,风界之主,你真的打算让我成为你的心剑吗?我们之间并无血契相连,我之真身和你一样也是剑修,而并非是剑,也许无法像你想的那样顺利。”   不知当时的净神说了些什么,总之青年最后没什么排斥地接受了这个结局,那光芒也犹如被驯服一般安静飘回了子夜来体内。   而后,在距离他心脏最近的那个地方便骤然升起了一股冰冷又凌厉的感觉。   再一眨眼,子夜来恍然发觉自己像是又进入了另一个奇异的所在。望着周围萦绕的云雾,他刚想迈步向前,视线忽然就被停在不远之外的那道模糊身影吸引住了。   ......竟然是那个不久之前刚被他救下的白衣青年。   看清之后,子夜来立刻走了过去,然后便见青年亦在同一时间睁开了眼睛。   “风界之主,此处是你的识海之境,我可以在这里和你见面。”待他来到面前后,青年随即开口道。   他坐在那里,一身白袍纤尘不染,眉眼犹带锐意,若是还活着的话,确实应有一番大作为。想到这,子夜来顿觉一阵难受,只知道盯着他,试图从那张脸上窥见对方曾经的风姿。   与此同时,青年也直视着他,面上露出淡淡的笑容:“我没想到你竟会为了救我而想出这个方法,多谢你,而且目前看来,如果我想继续存在在这世上的话,这大概是我最好的选择了。”   虽然他的语气十分平静,但子夜来还是感到一阵强烈的心疼。   他的肉身已然陨落,就算神魂被强行救下,以后也只能永远依附着风界之主了。没有实体,没有自我,从此再无人知晓他的存在,只有四界界主清楚他以前的身份。   可他......本该成为这片大陆上得道飞升的第五人才对。   似是察觉出他情绪的变化,青年又道:“不用为我忧心,你这里很好,我也能在此继续修炼,若你需要我的话,只要在心中召唤我便可,我随时都会出来协助你。”   默然无语地看着他,子夜来突然又有了新的疑问。   青年是净神的心剑,而自己则是净神魂魄的转世,如果说对方也和御风之兽一样被封印起来了,那自己现在还能找到他吗?   毕竟如今的他孤立无援,若能多一份助力,对抗末劫无量自然会更有利。   可惜他能看到的只有回忆。   就在他暗自叹息的时候,青年又出声道:“一直唤风界之主似乎也太生分了点,而且现在我也算成了你的佩剑,可以直接叫你的名字吗?”   等待片刻,他好像得到了肯定的答复,脸上微笑也更深了:“嗯,那我从此就唤你净神了,你也知道我的名字,之后叫我如故便可以了。”   这两个烂熟于心的字眼出来的瞬间,子夜来顿时难以置信地抬起眼看向了他!   如故...?为何这人的名字,也叫如故?!   难道他和师弟之间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关联吗?   望着眼前那张自己绝对未曾见过的面容,他只觉一阵眩晕,几乎就要站立不稳。   识海的雾气再次弥漫而上,很快就将青年的身型遮掩住了。   而子夜来还没有想明白这究竟代表着什么,场景便已不受他控制地又一次开始了变幻。   这一回,他正漂浮在一个看起来略有些熟悉的地方,充沛力量源源不断地溢散而出,以至于在身体周围形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淡青色风墙,那些灵压也已然扭曲为漩涡,好似要将什么东西给困缚住似的。   子夜来听见脑中传来青年的声音:“净神,我与你已是一体,如今完全可以助你一臂之力,你不用担心。”   话音落下,那道明亮的青色光芒便在他手中汇聚成型,依稀看得出来是一把剑的模样。   握着那把剑,子夜来又感觉到了那股重量。   这大概就是青年现在的形态了吧。他深呼吸一口气,持剑望向不远处,没过多久便找到了被风墙死死拦在中间的那团光芒。   那是......末劫无量! 第147章   梦之缝隙里,一道利落身影此时正与那一抹奇异光团对峙着。   “净神,死心吧,你是杀不了我的。”   哪怕被无处不在的飓风牢牢束缚在其中,末劫无量的声音仍是那样傲慢,语气里还带着一丝明显的轻蔑。若它有人形的话,几乎能想象出它的眼神会是怎样的居高临下。   听见这话,子夜来也当即握紧剑柄,反手就挥出了一剑,青色气流汇聚于剑尖,瞬间膨胀成一团耀眼的光芒,朝着飓风中心处的末劫无量就横劈而下。   顷刻间,剑光延伸成锐利锋芒,裹挟着千钧之力犹如灵雷般悍然击落,直刺向那团无处可逃的光晕。当二者接触之际,整片空间顿时蔓延开惊人的剧烈震荡。   就在子夜来以为这一击定然让末劫无量受创了的时候,那道令人厌恶的嗓音却再次悠然响了起来:“净神,别再做无用功了,要是这样就能轻易杀了我的话,俱渺也不会被我伤到必须闭关修养了。”   果然,当灵力的余劲散去后,那光团又出现在了眼前,看上去安然无恙,甚至挑衅似的闪烁了几下。   见状,纵使明白这只不过是净神的记忆,子夜来还是有些沉不住气。他正欲再度出手,脑中就浮现出了青年的声音:“净神,先不要冲动,我之前便是因为没有看清它的实力所以才落得了那个下场,末劫无量身上很可能还有其他隐藏的力量。”   青年为了阻止它灭世险些神魂俱灭,净神也是因为被它重伤所以陷入了沉眠,俱渺面对它亦落于下风,不得不闭关修养......难道这世上就没有任何人能够打败末劫无量吗?子夜来不禁心生怀疑。   似是知晓他在想什么,光团忽然阴冷地笑了起来:“净神,你还不明白吗?我是你们四界界主的心魔、障碍和负面,你们的一切痛苦根源及六根不净还有道心相悖,我由劫中诞生,亦是劫之本身,所以凭你们是无法消灭我的。”   这些话俱渺也曾经说过,可是......所有修士在得道飞升之时都会抛弃尘俗、斩断六欲,就算末劫无量是来源于他们心底深处的黑暗面,只要固守本心的话总可以应对,为何却会像现在这样毫无办法?   “虽然谛心暂时不知晓我的存在,但这也不代表他可以对付我,在你们四人之中,根本无人拥有这个能力。”末劫无量愉悦地说,“前不久我才刚刚击败一个不自量力的年轻人,劝你们别再白费力气了。”   清楚它指的是险些陨落的青年,子夜来愤怒更甚,松开剑柄后随即双手结印,脚下也转出了一个巨大的青色阵法图腾。   在那股越来越强盛的飓风漩涡里,末劫无量的光芒明灭不定,但它依旧狂妄:“你只能困住我一时,不能困住我一世,只要这世间仍有阴暗痛苦情绪,封印的威力就会慢慢变弱直至消失,你们谁也奈何不了我!”   “净神,它要发动攻击了!”青年道。   深呼吸一口气,子夜来感到自己的身体动了起来,全身所有灵力都在这一刻攀至巅峰,加速了阵法的旋转与壮大。没过多久,身前那柄剑就爆发出了刺眼青光。   与此同时,在半空中亦显现出了剑锋的庞然虚影,比上次更为骇人,几乎是横贯了整个梦之缝隙。   然而末劫无量并未曾畏惧,反倒是笑得更为猖獗:“净神,你非要和他们一样吃了苦头才能认清现实么?”   子夜来没有言语,如今的他一心只想解决掉眼前这抹光团,抬手就继续往法阵里倾注进自己的灵力。当法阵的承受已达到极限的时候,半空中的剑影也终于动了起来,瞬间便卷动起了一阵猛烈风暴,咆哮着朝末劫无量袭去。   随着一声轰然巨响,梦之缝隙也仿佛开裂了一般发出了不详的崩裂之音。   “净神,你莫非是想为我辟出更多可以逃跑的路吗?那我还得多谢你了。”硝烟散去,末劫无量又一次嘲讽地说。   青年急切道:“看样子还是只能加固封印,而且此处太脆弱了,恐怕也无法再接受我们发出的下一击。”   子夜来确实也听见了周围发出的沉闷声响,无奈之下,也只得依言将从前所设下的封印再度筑牢。   强悍灵力释出后,眼前顿时一片青光大作,他已听到末劫无量被困住时气急败坏的喊声,遂纵身自梦之缝隙离开了。   来至安全的地方后,他才松了一口气。   “净神,当初是谁先发现了末劫无量?”   听他这么问,子夜来也打起了精神。   停顿片刻,青年才迟疑道:“据悉地界之主拥有无上智慧,但如今就连她也找不到彻底消灭末劫无量的办法,看样子我们要与之僵持许久了。不过,你们为何不将此事告知火界之主呢?他是魔修,说不定能另辟蹊径。”   关于这件事俱渺也坦白过,当时三位界主都认为楚苍,也就是谛心与他们不是同路人,个性乖僻且又是魔修,万一让他知晓此事,指不定会惹出什么更大的风波,为了谨慎才选择了隐瞒。   半晌后,青年道:“原来如此,我明白了,只是末劫无量就算被囚,它仍然能够不断吸取这世间所有负面情绪以充实为自己的力量。而且最重要的是,你们将它封印在了一个并不安全的地方。”   “四界那些所有被遗忘的通道虽然已从世上剥离了,但它们其实还存在于梦境与现实的交界处,而梦境对于像我和它这种没有实体的人来说又是一条十分方便的捷径,我也是成为你的心剑后才发现这件事的。”   没有实体这四个字让子夜来的心猛地抽搐了一下,他立刻便想到了君如故,心口处隐隐传来钝痛。   青年却仿佛毫不在意那般继续说道:“因此末劫无量能利用这些捷径持续不断地获得力量,那个地方的脆弱性也保护了它,让你们碍于封印无法将它彻底解决。”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岂不是意味着除了一次次加固封印之外,谁也没有办法将末劫无量完全抹杀?   但末劫无量一日不除,这个巨大隐患就随时都有可能爆发。   想到这,子夜来忍不住叹了口气。   “不过也不必灰心,我们可以找个时间去和其他两位界主商议此事。”青年顿了顿,忽然就微带笑意地说,“你也该向她们介绍一下我了。”   介绍...?子夜来怔了怔,莫名觉得他口中的这个词好像带着点别的意思。   于是一个恍神,他又来到了识海之境。   只见一片白雾朦胧之中,俊美无匹的青年依旧像之前那样安然端坐着,面容仿佛圣洁神像,在见到他前来时,平静的脸上也泛起了一丝柔和微笑:“你来了。”   只是这样看着他而已,子夜来的脑中便浮现出了君如故的脸。   虽然他俩的容貌并没有什么相像的地方,但......此人究竟为什么也叫如故?他和师弟之间真的没有关系吗?   “其实我早已经逐渐习惯这种感觉了。”没过多久,青年垂下眼道,“在我还是人身的时候,很多事情的答案明明就近在咫尺,但我却很难发现,如今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子夜来定定地望着他,第一次希望自己所见不只是回忆。   此时,对面的青年又微一颔首,“是啊,我很早以前就见过你了,但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过我,毕竟那时的我只是这片大陆上万千修士里的其中一个罢了。”   现在是在讲两个人的相遇过程吗?   子夜来于是也来了兴趣,他还在默默观察着眼前青年,试图从他身上找到一些与君如故相似的东西。   不知当时的净神说了些什么,青年的模样看上去有些微怔:“......是吗?可我觉得自己并没有什么地方值得引起你的注意,倒是我第一眼就看见你了。”   “就是那次,你们四界界主一起降在玄机陵为尚未飞升的修士讲解修炼法门的时候。”青年的语气也有些怀念,“我也在人群之中,当时我对你们四位的了解还并不多,亦觉得你们是四界界主因此高高在上,好像就只能让人仰望似的,不知为何,后来却独独是你给了我一种可以亲近的感觉。”   说到这,他便直直地望了过来:“火界之主太过飞扬跋扈,而水界之主与地界之主,一者修无情道,一者修佛道,皆为冷清之人,远不如你柔和。”   “所以自那时候起,我的目光便一直跟随着你了,我想快点得道飞升,可能就是因为想要有资格早日站在你身边。”   闻言,子夜来竟然无端感到了慌乱,甚至连眼神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那明明不是说给他听的话,而且这个人......这个人又和师弟同名......   思绪纷乱的子夜来没有察觉到青年已经起身离开了原本的位置,于是当那张俊脸和自己之间的距离骤然拉近时,他便下意识地倒退了一步,耳根处也腾起一股热意。   “净神,”青年微低下头看着他,声音恍若叹息,“或许这一切都是注定的。” 第148章   在青年说完那句话后,子夜来只觉本就不稳的心跳顿时更为剧烈了。他不知自己到底为什么会这样,他与眼前之人本就素不相识,虽说他是净神的转世,但他也有自己独立的人生和记忆,这点他永远都不会否认,而且现在的他也还没有完全了解净神过去的经历。   在这世上只有君如故一人能引起他的悸动,不论何时,不论何地。既然如此的话,他便不该对青年有这种难以言说的感觉。   可是......可是偏偏那个人也叫如故。   对上青年那双同样幽深的眼眸,子夜来一阵怔然,甚至都没有发觉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再次缩短了,如果此处不是回忆的话,他大概能感受到对方呼出来的热息。   “净神,你当初救下我,真的只是因为愧疚而已吗?”青年忽然问了一个在他看来有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子夜来下意识想要开口,回过神来后才抿住了唇,他只能沉默地望着青年,脑中也不由自主浮现出了君如故的面容。   两人不知沉默多久,青年才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好吧,或许现在问这个问题是有些不合时宜。”   说罢,他随即转身欲走。看到他的背影时,不知道为什么,子夜来心里突然腾起了一股没有由来的慌张,立刻就伸出手去拉住了青年。   做出这个动作后,他自己也愣了愣,继而便明白过来这一定是那时候净神的反应。   ......那么如今身处回溯中的他,会不会也是因为被净神的回忆所影响到,这才对青年产生了不同寻常的感觉?   想到这,子夜来一下子就安心了不少。   而被他拉住后,青年也停住了脚步,隔了好一会儿才重新转过头来看着他,表情已经恢复平静:“我知道你现在心情很乱,没关系,你可以等到想清楚后再告诉我。”   默默点了点头,子夜来最后还是松了手。   然而,就在他放开那只衣袖的一瞬间,身前之人却猝不及防地转过来抱住了他。   乍然落入青年怀抱里的时候,子夜来着实呆住了,他浑身僵硬,因为就算这里只是回忆他也能体会到明显的触感。   抱着他的那个人明明没有实体,可这温暖却并非是假的,从对方身上传递而来的那一股热度触手可及,他甚至能隐约感知到那鲜活的呼吸和心跳。   莫非这是幻象吗?   被抱住之时,子夜来眼底还猛然涌起了酸涩之意,他不懂这代表着什么,只是心口处又开始变得无比沉重,连带着他的身体都要往下坠去,直到坠入无底深渊。   为什么...?为什么在被青年抱住的时候,他会感到那样熟悉,仿佛此时的他是正在被君如故抱住一样。   君如故......如故......   就在他反复无声地念着这两个名字时,青年也稍微用力地搂紧了他,低沉的嗓音亦在他耳边响起:“我是你的心剑,按理来说已脱离了六道轮回,本不应和人一般产生各种情绪,可是在你心里待得越久,我就越能感受到你的感受。”   子夜来仍然没有动,但原本僵住的身体却在这个拥抱和这股气息的包围之下慢慢放松。   “我以为是因为自己生前没能得道飞升,也未曾抛弃尘俗、斩断六欲,所以才会如此,但我后来才明白,原因不只是这个。净神,我住在你的识海之境,那里也是距离你心最近的地方,你的一切感觉我都知晓。”   听见青年的话语,子夜来不禁怔住,他想要后退,但仍被那对手臂禁锢住,于是不得不继续留在原地,一股惧意也自心底油然而生。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也分不清那究竟是净神的记忆抑或是自己的错觉。   “直到与你相处了近百年后,我才明白究竟为何当初自己会觉得你最平易近人。”青年淡淡地说,“你和其他三位界主不一样,你没有彻底抛下一切,你的情感至今都无法投入轮回之中,因此才会被我发现。”   终于松开怀抱后,他又低声道:“所以,你选择了救下我,这便是你与他们最大的不同。”   青年说完这句话后,子夜来愣了许久。虽然他的思绪依旧纷乱,但那似乎属于净神遗留下来的部分,真正的他已经逐渐想通了什么,他开始清楚之前莫名而来的那股惧意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曾经的净神是风界界主,是整个风界的唯一主宰,但他与其他三人不同,在他心中还残留着世俗的痕迹,这些东西一直没有抹去,也促成了他救下青年的这一举动。   但他本不应该如此,他既是界主,就必须和其他三人一样,与天道并肩,平等对待世间众生万物,而不是出于一念目的强行打破规矩。   所以他在惧怕,惧怕日后的自己会因为放任这份不曾消逝的情感而受到惩罚。   “净神,其实在内心深处,你早就已经承认了。”   子夜来只要一抬头就能看到青年那双眼睛,每当这时,属于净神的感觉与情绪也都会在瞬间涌入他心底,让他从身到心都沉浸在其中,难以挣脱而出。   但属于他自己的理智也在这一汪深潭里挣扎着,他现在只想知道,眼前的这个如故和君如故到底有什么关系。   如果他们是同一个人的话......真的会有这种可能吗?   此时此刻,子夜来恍惚又觉眼前景象在刹那间风云变幻,他看见青年的身形渐渐远去融入到白雾之中,识海之境亦随之消散,大片旋流扑面而来,他不得不闭上了眼。   再度睁开眼时,他便发现自己正坐在某个青色的东西上,好半晌才辨认出那是御风之兽。   难道说他已经从记忆的回溯中抽身离开了?   可没等他高兴,青年的声音又一次响了起来:“地界界主居住的中央之境就在前方不远处。”   所以他们现在是要去找地界界主。子夜来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打起精神来试图认清道路。无奈御风之兽前行得太快了,一边载着他在云里飞一边卷起了无数飓风乱云,这让他根本无法看到前方景致。   没过多久,一人一兽便抵达了目的地。   当看到那漂浮于云端之上的全白色建筑时,子夜来这才明白,为何这个地方会被称呼为中央之境。   只是御风之兽还未靠近,云层之中便传来了阵阵沉闷如雷的吼声。听见这声音,子夜来有些紧张,但很快他就发现御风之兽也长啸了一声,像是在做某种交流一样。   不多时,层云便微微震动了起来,并且开始缓慢地向两旁分开,直至形成了一条通道,御风之兽才一跃而入。   当那璀璨白光蔓延开来的时候,子夜来只觉自己隐约看到了什么物体巨大的轮廓,几乎像座小山一般,但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被之后呈现在眼前的画面吸引住了。   他与御风之兽已然进入了那座建筑的内部,放眼望去,周围环境亦素净如同雪洞,明明该有的家具也都有,但看上去就是让人觉得此地好似没有一丝一毫的人气。   自从进入室内后,御风之兽便缩小了体形,安静地趴在了子夜来的脚边。由于没有见到什么人,子夜来只能四处看了看,目光最后停留在了房内最中间的供桌上,那里有三柱香正燃烧着。   如此继续等待片刻,他终于瞥见那道人影出现在了不远之外的幕帘后。   “净神,许久不见。”   不必说,出声之人必定就是地界界主——恒霓。   子夜来沉默着,等待着她再次开口。   而这时,幕帘后的恒霓总算现身而出,女子看上去也和无瑕之云同样洁白,雪发挽钗,白衣曳地,手腕绕着一串佛珠,身上还带有一股凛然的圣洁佛气。   见到他的时候,恒霓便微微笑道:“净神,你突然前来找我,必定是有什么要事吧?”   隔了一会儿,她的眉头便皱了起来:“嗯,你说得有道理,当初刚刚发现末劫无量的时候,我们三人决定得有些太过匆忙,除了四界所有被遗忘通道的汇集之处以外暂时找不到第二个合适封印的地方,如今看来,那里确实并不保险。”   “其实这段时间我也一直在思考究竟该如何对付末劫无量。”恒霓突然道,“或许......我们的方向从一开始就错了,末劫无量并不惧怕我们的封印,因为只要世间仍存在阴暗痛苦它就能永远活着,自然我们也不可能消灭掉所有能提供给它力量的情绪。”   毕竟世间众生只要活着,这些心魔障碍就会如影随形。   停顿片刻,恒霓道:“所以我换了个思路,是不是我们在得道飞升之时选择抛弃所有负面并斩断六欲,这个做法根本就是错误的?”   错误的...?子夜来诧异地看着她,不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恒霓叹了一声道:“我们抛弃了那些会阻碍我们的东西,但那些东西被丢下后又再次反过来阻碍了我们,也许阴阳平衡、相克相生,这些便是连我们也必须要遵循的规律吧。” 第149章   恒霓的意思,子夜来大概有些明白了。   他们这些修道之人,无一不选择在飞升时抛弃尘俗、斩断六欲。然而那些心魔障碍其实从未消失过,就算不存在于他们心中,也会一直存在于这个世间,而且很可能因为这样再次形成更大的隐患,就如同现在的末劫无解那般。   “天道创造万物,本就是想让我们顺应这份自然规律,毕竟阴阳两极并非纯粹的黑与白,而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关系,可当初的我们却自以为能够彻底摆脱这些情绪,于是生出了打破平衡的心思,从而导致造下如此业果......”   说到这,恒霓深深叹了一口气,“若那些负面是从寻常修士心中分离出来的,或许也不至于形成如此难对付的东西,偏偏我们是四界之主,我们的力量有多强大,那些阴暗就仿佛影子一样共享着这份力量。我们选择将其从心中剥离而出时并没有考虑到它们到底该何去何从,于是如今便受到惩罚。”   子夜来沉默着,面前的女人也不再开口,只垂下眼静静地沉思。   末劫无量之所以会诞生,正是因为四界之主造成了这一切,而今面对这愈渐强盛的它,他们也必须担负起这个责任。   只是究竟该如何做......   “对了,净神,经过这一次的试探后,你与你的心剑磨合得怎么样了?”恒霓忽然问道。   听见她这么说,子夜来只觉心中那股重量感再度浮现,而后没过多久,青年略显透明的身影便聚拢在了自己身侧,散发出淡淡的青色微光,并朝恒霓鞠了一躬。   “君如故见过地界之主。”   当那清朗的嗓音响起时,子夜来的心也跟着狠狠颤抖了一下。   他的全名竟然也叫君如故......   看了青年一眼,恒霓虽然略显惊讶,但还是微微笑道:“我对你有印象,十甲子前,我们四界之主降落在玄机陵为尚未飞升的修士讲解修炼法门的时候,你还曾向我提出过问题。”   她的眼神又流露出几分遗憾:“只可惜......如果不是因为末劫无量,你也许就能成为飞升的第五人了。”   闻言,子夜来立刻担忧地看了青年一眼,却只见他淡然颔首:“能得地界之主赏识,君如故惶恐。”   不知为何,恒霓细细地打量了青年一番后,眉头微不可见地锁了起来:“不过,你为什么能得到实体?按理来说,你已经成为净神的心剑,旁人便再也无法感知到你的存在了,可我却看到你正在逐渐生出温度和情绪,你越来越像真正的人了。”   得到实体...?子夜来有些诧异,他很想知道这究竟代表着什么,可是青年没有言语,而恒霓也好似放弃追究这个问题了。   “无论如何,你们二人同心合一,会是未来战胜末劫无量的最大助力。”恒霓说罢,遂微阖起眼,语气听起来有些疲惫,“净神,我需回去细思此事,这里面牵涉到的东西都太复杂了......下次见面时再谈吧。”   于是子夜来与青年随后便告辞而出。   已经离开中央之境许久,子夜来脑中却仍是思绪纷乱。他偷觑了旁边的青年一眼,就见对方不再同往常一样只用声音和自己交谈,而是继续维持着人形跟随御风之兽一起漂浮在半空中。   似是察觉出了他的疑惑,青年低声道:“我原本确实只能在识海之境与你见面,但近来你的意念增强,而我受此影响,遂也慢慢生出了足以构成躯体的灵力。”   所以后来净神的心剑是有实体的,还能脱体而出,那么在他重伤沉眠后,青年或许真的可以离开,而不是一同被禁锢在轮回之地。   想到这,子夜来忽然觉得线索就在眼前。   如果此时的君如故就是之后的师弟,那他们从一开始便是同一个人,因此孟中月锻造的忌朱剑很可能根本就不是师弟的本体,而只不过是一个让他暂时栖身的壳子,就算毁掉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所以这么推断的话,他应该有别的方法可以帮助君如故恢复人形,只要他神魂归位......   “净神。”   猛地听见那人唤自己,子夜来赶紧回过神。   青年望过来的眼神无比深沉,包含很多他看不懂的东西,甫一接触到这如有实质的目光,子夜来便恍惚有种心悸的感觉。   “你能让我得以重回到这世上,你之所想与所念塑造了我,唤回了我,这便是你独一无二的力量,与其他三位界主截然不同。”青年叹息道,“因此于我而言,现在的你不仅是我的主人,更是我的创造者。”   听到这番话,子夜来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而此时,原本还只是跟随在御风之兽身边的青年也凑了过来,很快,他只感到一股淡淡热息拂面而来,唇上就骤然触到了什么柔软的事物。   这种感觉......子夜来直接愣住了,他没想到青年会突然做出这种举动,在震惊的同时,心底也开始泛起难以言喻的酸胀之意。   君如故刚才吻了他,而这吻似曾相识,几乎和从前师弟给予自己的感受完全一样。   子夜来还未说话,痛苦,悸动,煎熬,挣扎,无数念头便在瞬间一起涌上心头,也是直到这时,他才隐约觉出那些本属于净神的情绪已在自己体内扎根得很深了,明明他才进入这段回忆里没有多久,却会生出好像已过了千万年的错觉。   面前的青年仍是眼也不眨地直视他,“我说过,我能体会到你的所有感受,而你也是同样,因此我们之间不存在任何隐瞒的可能。”   怔怔地望着他半晌,子夜来正想开口,却又看到对方身形一闪,继而便再度消失不见,似乎是又回到了自己的识海之境里。   事到如今,他的心情已经越来越复杂。   君如故......你到底是谁?   自从拜访过恒霓后,青年时不时就会从识海之境中走出来,但经常都是像影子一样默默陪伴在他身边,子夜来因不知对方心内所想,也无法与之交流,索性便静下心来思考这一切。   正当他稍微有些头绪后,净神又与末劫无量再次正面交锋了。   而这一回,战况远远要比上次激烈得多。   又一阵过于刺目的白光爆炸开来后,子夜来猛地睁开眼,便发现面前末劫无量的身躯竟然已变得无比庞大,几乎可以与御风之兽相较,在它身侧同时环绕着无数魂体一样深黑色的东西,正朝着敌人发出沙哑扭曲的吼叫。   子夜来见状,眉头也不由得皱起。   经过此前的一番缠斗,梦之缝隙显然变得更脆弱了,四周皆遍布满肉眼可见的痕迹,似乎下一秒就要崩溃。   “净神,我的力量可是一直在增强,你莫非想顺手帮我打破这里的限制吗?”末劫无量笑声张狂,周围的黑色魂体也逐渐纠结成漩涡,蓄势待发地漂浮在半空中,不用看也知晓里面隐含着多少负面与阴暗。   此情此景,让子夜来本能地感到不安。   他手中的那握青光也骤然爆发,青年的声音依旧沉稳,“净神,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如果不现在斩杀它的话,等我们离开这里后,末劫无量必定会冲破封印而出。”   他的语气有些奇怪。子夜来心里突然冒出了这么一个想法,继而头脑便极速地运转了起来。   难道说,他如今所见,正是到了净神被末劫无量重伤的时候了?   不等他想清楚,对面的末劫无量身量遂再度暴涨,并开始迅速吸收起了那些黑色魂体,到了最后,它的体型甚至巨大到仿佛彻底占据了整片空间,只看一眼就让人毛骨悚然。   下意识握紧了手中之剑,子夜来深呼吸了一口气,随即飞身跃入了黑色漩涡。   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黑色漩涡咆哮嘶吼着,将那道闯入其中的身影牢牢包围,恨不得一口就将其吞噬。然而青色剑光亦如同璀璨闪电,不断在黑色漩涡内部直劈而下,仿佛要将这份阴霾强行撕裂开来。   时间越是拖延,末劫无量就越是烦躁,最后干脆直接在身体的漩涡里掀起了剧烈震荡,更是搅得风云变色。   子夜来孤身一人处于风暴中心,纵使再怎么神勇,至此也已觉出力竭,与此同时他也能感到手里的青光黯淡了许多,这证明青年的状态亦没有多好。   “那里就是它的力量来源中心!”   青年忽然喊了一句,子夜来精神一振,立刻也挥剑斩向了那处正在不停散发出幽暗黑光的地方。   随着利剑的劈落,整个漩涡都跟着狠狠颤抖了一下,而末劫无量在暴怒之下,也不管不顾地露出了自己的弱点。   子夜来一开始还不能理解它为何要这样做,直到他察觉那黑暗已然在自己周围形成了厚重的壁垒,而身体里的灵力也正在以一种恐怖的速度流失的时候,这才明白过来是中了记。   “净神,你已经逃不掉了!”末劫无量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那股窒息感涌上之时,子夜来拼命试图从中挣脱,可他却犹如深陷泥潭,难以移动半分。   也就是在这时,那道突如其来的强悍灵力自漩涡中心猛然袭来,继而便穿透了他的身体。 第150章   那瞬间,子夜来猛然感受到了一阵锥心刺骨的剧烈疼痛,身体立刻不受控制地下坠,他知道这局净神必然是输了。   等待他的,将会是漫长的沉眠。   而就在此时,原本被他握于手中的剑也爆发出了肉眼所不能直视的璀璨青光,随后便犹如离弦之箭般朝着浓黑漩涡的中心位置——末劫无量的力量来源处疾驰而去。   他想干什么...?!子夜来微微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那道青色剑锋逐渐变大,最后几乎照亮了一整片黑暗的空间,让不明状况的末劫无量也有些忌惮。   子夜来耳中也传来了青年的声音:“净神,趁现在你快些离开,我会留下来给它最后一击,顺便为你辟出通道。”   什么意思?难道那时候的君如故想要和末劫无量同归于尽吗?   可是还没想清楚,子夜来就被那股溢散开来的冲劲撞得七荤八素,无数黑暗魂体疯狂追逐着他,在他身旁扭曲嘶吼,纠结围攻,仿佛要将他再次吞噬。   被它们拥挤在其中时,子夜来想要挣扎,却因那道贯穿了身体的伤口而无能无力。他只得持续不断地落入更深处的黑暗,看着青剑顺利没入末劫无量的体内。   整个梦之缝隙都因为这一变动而震荡起来,感受到风界之主的灵力,濒临崩溃的封印亦开始闪烁出淡淡流光,再度被加固起来。   “净神......”   意识彻底沉入黑暗之前,子夜来只听见青年低声唤了一句。   净神陨落了,待记忆的回溯停止后,他大概就能醒来了吧?   不知过了多久,当子夜来重新睁开眼睛,便发现自己果然又回到了最开始看见的那片奇特山脉上,周围十分平静,没有漩涡,没有战斗,没有末劫无量,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场过于荒诞的梦境。   他愣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回过神,再一摸自己的额头已然遍布冷汗,就连腹部也隐隐作痛,就好像方才被末劫无量贯穿的伤口真实地反映在了身上一样。   如今他已醒了,但究竟要怎么做才能从这里离开并找到御风之兽和君如故呢?   一想到君如故,子夜来的心情更为复杂。   君如故......师弟......   他现在只想迫切找到对方。   正当子夜来准备释出所剩不多的灵力以寻找道路,不知为何,他只觉脚底下的山峦似乎传来了细微的震感,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那震动还在越来越向他目前所处的位置靠近。   子夜来心中一凛,赶忙化出了灵刃,警惕地注意着四面八方的动静。   没过多久,那阵不明震意总算来到了不远处。   然而就在这时,诡异震动却也突然停住了。子夜来屏住了呼吸,对未知的恐惧让他连背脊都僵住了。   他没有等太久,很快,那道从未听过的奇异嗓音便在他耳旁响了起来。   “风界之主,久违了,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这熟络的语气......莫非说话之人认识自己?子夜来稍微放下了心,但因为仍不知道对面是敌是友,他的防备也没有松懈:“你是谁?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那声音道:“不必紧张,此处是你的地盘,乃风界中宫位置所在。此前你应当是不慎跌落了进去,这才会导致陷入记忆的回溯中,而我察觉到御风之兽的气息,所以才从地界赶过来与你们会面。”   “那御风之兽现在在哪里?”子夜来依旧皱着眉,“而且你也没有回答我的第一个问题。”   直到此时,眼前才影影绰绰浮现出一座白色的小山峰,他看了半晌也没能辨认出来是什么东西,而后,那声音便好似从山峰里直接发了出来,“你已可以看见我了。”   目瞪口呆地望着那只面向自己的黑色眼睛,子夜来怔了许久才艰难道:“你、你到底是......”   眼睛微眯了一下,“我是地界之主的灵兽,你如今尚未归位,自然不记得我。”   它说罢,一阵突如其来的风便将那些苍蓝色雾气悉数吹散,呈现在子夜来面前的赫然是一头体型庞大的白色巨象。   白象缓缓道:“御风之兽和你的心剑并无法进入中宫,所以我将他们安置在了外面,等你从这里出去后就能看到他们了。”   听到这,子夜来才松了口气。   “走吧,我的主人正在中央之境等你们。”白象温和地说,随即立起了身体,似乎准备将他从这里带出去,于是子夜来也依照它的指挥落到了它宽阔的背上。   白象又仰头发出了一声悠长的低吼,此时天际也突然裂开了一道缝隙,足够他们穿行而出。虽说白象体型巨大,但移动起来的速度也不比御风之兽差,片刻之后,子夜来就看见了熟悉的云层。   又继续往前行了一段路,青色狮猊也从云中一跃而出,看到白象,立刻便欢快地吼了一声,而白象亦扬起了长鼻,两只灵兽看起来就像是在互相打招呼。   “子夜来!”   一团红光迅速地飞了过来,君如故急切地问道:“你没事吧?!之前都发生了些什么?”   怕他担心,子夜来赶紧安慰:“师弟你放心,我没事,是地界之主的灵兽救了我,它现在要带我们去中央之境。”   随后他又将自己此前的遭遇毫无保留地讲了一遍,当说到那名也叫君如故的青年时,他明显看到那团红光闪烁了一下。   他说完后,过了许久,君如故才迟疑地重新开口:“什么意思...?你是说,我以前曾是你、是风界界主的心剑?”   “没错,”子夜来叹了口气,“在与末劫无量的那一战后,风界界主重伤并陷入沉眠,我猜那时候你一定也经历了什么事情,这才会落入世间海从而被孟中月锻造为剑。”   君如故没有言语,半晌后才轻声道:“你说的那些事情......我都不记得了。不过无论如何,你只要知道我会永远陪伴在你身边就行了。”   怔了怔,子夜来突然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跃到御风之兽身上,然后就问那白象道:“你说方才那个地方叫什么?是何处?”   然而白象却并没有再像刚才一样开口说话,只发出了一声属于兽类的声音。   子夜来正在奇怪,便听君如故在一旁道:“它说自己离开了那个地方就无法再和你沟通了,因为你如今修为不够,除非归位才能与之交流。”   闻言,子夜来于是不再问了。   有了白象的领路,他们很快根据捷径从风界来到了地界,当那片眼熟的漂浮在云层里的建筑呈现在眼前时,子夜来便知晓中央之境已经近在咫尺。   他们马上就可以见到地界之主了。   到达目的地后,白象和御风之兽便一起留在了外面,让子夜来与君如故独自进入。   进入房间后,子夜来打量了一下,发现景致和自己在记忆回溯里所见到的没有太多改变,心终于彻底放了下去。   “地界之主便在此处吗?”君如故低声问道。   子夜来刚想回答他,那原本平静垂下的纱帘忽然无风自动,而后伴随着一股淡淡香息,女子的身影亦朝他们的方向漫步而来。   再次见到那张熟悉的面容,子夜来莫名其妙有种心安的感觉,“......地界之主。”   看到他时,恒霓也微笑着颔首:“我认出你身上的气息了,你便是净神魂魄的转世吧?”   说罢,她的目光又移到了旁边的红光上,蹙着眉,略显疑惑的样子:“这位又是...?”   “他、他名君如故。”虽然心里是有猜测那个君如故与师弟之间应该存在着某种联系,但如今的子夜来其实也并不确定,于是也只能这样向她介绍。   果不其然,君如故这三个字让恒霓微微睁大了眼睛:“他竟然就是君如故?你的心剑?可我记得他后来是有实体的,为何现在却会变成这副模样?”   苦笑一声,子夜来只能道:“这么说吧,有很多事情我也并不清楚。在前往中央之境前,我曾不慎跌落进某处神秘之地,在那里经历了记忆的回溯,这才得知风界之主净神与其心剑的一些往事,然后便发现那心剑和我师弟同名同姓。”   沉吟片刻,恒霓道:“你大概是跌落进中宫了吧,那个位置是风界最中心的位置,如同地界的中央之境,净神会将他一些十分重要的东西存放在那里,因此你才会经历记忆的回溯。至于那心剑与你师弟之间的联系,我想还是需要你神魂归位后才能确认。”   她顿了顿又道:“净神,你可知自己的躯体如今沉眠在何处?”   子夜来道:“御风之兽告诉我是在世间海内的轮回之地。”   “它说得对,”恒霓点点头,“你的身体就在那里,只要找到,你便可以归位,但世间海凶险莫测,你又几近灵力枯竭,所以为了保险,我想同你们一起前往。”   她若是愿意帮助那当然更好,子夜来也没有推辞,感激地答应了。   事不宜迟,他们没有时间再等待,很快离开中央之境往世间海而去。 第151章   前往世间海的途中,子夜来一直忧心忡忡,需要思考的东西太多,令他本就复杂的心绪更加混乱。   他这一趟是为了让净神的神魂回到身躯里,让真正的风界之主能够归位,但是在这之后呢?他会失去自己现有的记忆吗?毕竟归位就代表着从此以后他不再是子夜来,而是风界界主净神,他不能再以转世后的身份自居了,他所担负的责任也和过去完全不一样。   可是他“成为”子夜来也有好几百年了,在此期间他的一切经历与遭遇虽不完全是美好的,但他也不想失去,一个人如果没了记忆的话,那他必然再也不是他自己。   他不想忘了君如故,不想忘了应秋,这两个人如今可以说是已消失在这世上了,如果连他都遗失了与他们相处时的过往,那世间还有谁能够记得他们?   他真的已经做好彻底抛弃子夜来、化身净神的准备了吗?   这是在知道所有真相后,子夜来第一次这么迷茫。   身旁的恒霓似乎是看出了他的恍惚,想了想便开口问道:“若是你有什么疑惑的话不如告诉我,也许我能帮你解决。”   隔了好一会儿,子夜来才回过神,面对恒霓他不由自主地感到有些畏惧,因此犹豫了许久才低声道:“归位之后会怎样?彻底变成风界之主吗?我怕自己会丢失身为子夜来的记忆,我也怕到时候我会因为这样而有遗憾。”   闻言,恒霓微微一笑:“净神当初重伤陷入沉眠后,我也不解他为何要让神魂进入六道轮回重生为人,但我想现在的我可能有些理解了。你进入过中宫,经历了记忆的回溯,那大概也记得我和他说过的话吧?”   脑中快速闪现过记忆回溯里恒霓所说的话,子夜来迟疑地点点头。   “我曾猜测过末劫无量的诞生正是因为我们四界界主妄图彻底抛弃尘俗、斩断六欲,又在没有考虑清楚后果的情况下做出了将其完全剥离的决定,所以才会导致那些黑暗障碍脱离了我们的身体后形成了那样一股强大的力量,让我们措手不及。”   恒霓叹了口气,“或许只有与之共生共存,才能完全控制住心魔。从前的我们都太过自大,认为自己是四界第一个飞升的修士,没有什么能阻挡我们,但其实最后真正阻碍了我们的正是被我们所抛弃的东西。然而现在,身为四界之主的我们谁也不能再扭转这一局面,因我们的心中已再也没有情绪流动的感觉了。”   她忽然又看向子夜来,“除了你。因为净神将自己的神魂投入六道轮回,你成了人,你得以重新开始体验感情,你的魂魄之中虽然也包含着负面,但你能明白这些东西代表着什么、为何会出现,因此就算归位之后,你也不会像是我们一样麻木,你有所求,有所愿,你能依靠这股力量战胜末劫无量。”   听完后,子夜来愣了许久,但心里仍有不安,“那我还能保留自己转生后的记忆吗?”   点点头,恒霓温声道:“只要你想,没什么不可以。”   她这么说,子夜来才放了心。   这段时间以来,世间海又变幻了位置,不再位于千流岛上了,当子夜来看到那呈现在眼前的目的地时,呼吸也不由自主地一滞。   他们竟然来到了孟氏遗址。   “为什么世间海会突然跑到这里来?”子夜来道,“世间海难道不是存在于水流丰富的地方吗?”   然而恒霓却道:“上一回,你进入世间海的时候是否遇到了末劫无量?”   子夜来怔了怔,“......没错,它还准备诱骗我留在那里。”   女人微一颔首:“我能感觉得到,它的力量开始变得不一样了,就如同从前净神的心剑那般,末劫无量正在逐渐生出温度并具备形体,就仿佛真正的血肉之躯。因此,他已有了可以转移世间海的力量。”   不知为何,子夜来忽然想到了另一个人。   难道是因为薛明夜吗...?可是薛明夜就算再怎么强悍,也没有办法帮助末劫无量得到躯壳吧,除非他们俩已经寻找到了合适的身体。   如果是那样的话,他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看着他思索的模样,恒霓道:“接下来的路只能你自己走,我会留在外面等你。”   “我明白了。”子夜来深呼吸了一下,“多谢你,地界之主。”   恒霓道:“那么,我即刻送你进入世间海。”   她说罢,掌心中随即亮起了一阵耀眼光芒。而后子夜来只觉身体一轻,还没来得及与君如故再说几句话,便像是突然被另一股力量直接丢入了虚空。   ......又来了,那种身体十分沉重,只能不停往下坠落的感觉。   好在经历过之前的那些事情,子夜来现在也慢慢地适应了这种下坠感,只是他原本清醒的意识不知为何也开始变得朦胧,这让他多少有些慌张。   随着下落的持续,从某一刻开始,他便莫名生出自己其实是正在水里漂浮的错觉。虽然眼前景象仍犹如斑斓绚丽的碎片一样不断明灭闪烁,但已隐隐能看出大致的轮廓来了。   终于,在子夜来又一次努力睁大眼睛的时候,他看见了那道被淡青色光芒包裹着的身影。   那个和他长了同一张脸的青年——风界之主,净神。   比起上一回的疑惑,如今了解到他们之间的关联后,子夜来看见他的那一刻只觉浑身都有些轻微的颤抖。   这个人就是他,他就是这个人,他们注定要合二为一。而且到了这个时候,他再也不能反悔了,他不能因为对未知的恐惧而转身离开,只因这是他身为风界之主的职责和使命。   这个世上,除了他自己,没人能承担。   靠近青年后,子夜来又立于一旁怔了许久,他努力控制住自己下意识想要后退的脚步,就这样让情绪重新平复下来。   他必须要......归位,已经没有再多时间让他犹豫了。   想到恒霓的话语和末劫无量嚣张的模样,子夜来还是鼓起勇气往前迈了一大步。   而就在他伸手触碰到青年的瞬间,那些平静的青色光辉也活跃了起来,像是满天流萤般骤然飞舞起来,逐渐聚拢,很快就将他的身体也包裹在了其中。   子夜来只感到一股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的情绪猛地涌上心头,继而便眼前一黑,仿佛沉眠一样彻底陷入了黑暗。   重新能够看清事物的时候,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   “喂,子夜来。”   眼前的这个人真的是应秋吗?可他难道不是早就已经死了么?   被自己......害死了。   望着不远之外“活生生”的应秋,子夜来喉头一动,还没开口就险些忍不住哽咽。但他到底没有马上说话,只因他心里清楚地知道,那个人不可能再活过来了。   望着他,应秋用一贯以来的语气嫌弃道:“子夜来,干嘛摆出这副表情?我长得还没那么难看吧?”   不知道该说什么,子夜来只能艰难地唤了他一声:“应秋,你......”   应秋毫不在意地摆摆手:“我知道我死了,但在走之前我还想见你一面,不然你估计就要把我给忘了吧?真没想到,你的真实身份居然会是风界界主,但我要告诉你,不管发生了什么,你在我这永远都是那个子夜来。”   闻言,子夜来的眼眶顿时湿润了,但却没有眼泪落下来,心里明明有千言万语,最后也只能断断续续地说出那无力的三个字:“对不起......”   见状应秋反而失笑了,“你我之间,不必说这些话,而且,我也从来没有觉得后悔,一开始我们都有预感可能斗不过师尊,但就算如此,我和你也都没有退缩,因为这就是你我选择的路,不是吗?”   他叹了一声,表情有些遗憾:“其实你当初被迫入梦的时候就已恢复了一些力量,所以才能在无意之中将我这最后一抹神识保留下来,我也一直守在这里等着你,和你进行最后的道别。”   “子夜来,我马上要再入轮回了,你也有你自己该走的路,我们,就此别过。”应秋看着他,忽然狡黠地笑道,“告诉君如故,如果他敢欺负你的话,我就算入了轮回也不会放过他的!”   话音刚落,他的身影就如同一道转瞬即逝的光,彻底从这片空间里消失殆尽。   亲眼目睹他离开,子夜来久久没有回过神,是直到身体深处传出一股撕裂般难以抑制的疼痛时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应秋......真的走了。   而且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怪过自己。   随着疼痛的加剧,子夜来明白时候已到,也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当他顺从地把自己推向青年时,青光也爆发开来,子夜来顿觉一股强大的吸力将他推向了那具处于沉眠中的躯体,他的五脏六腑似乎都被挤压得变了形,那股力量要将他与净神生生地融合在一起。   他能感到属于“子夜来”的身体在光芒的侵蚀中渐渐变得轻盈、飘渺,而他的思绪却正在脱体而出。   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忘了应秋。   当然......还有君如故。 第152章   魂魄与躯壳融合的过程不知持续了多久,又好像只是做了一场短暂又绚烂的幻梦,子夜来的神智时而清醒,时而恍惚,模糊的视线似沙滩上的沙土被水流一遍遍冲刷,随即快速重塑,直到他能够看清漂浮在虚空中的零碎记忆画面。   从这一刻开始,他逐渐通晓了那些未曾接触的过去,他看见自己作为风界界主之前与之后的经历与感受,得道、飞升,结识其他三人,降落世间为修士讲解法门,包括下定决心救那个跌落崖底的青年,一切过往都在此刻无所遁形,如同走马灯一般呈现在他的眼前。   与此同时,他亦能感到力量正在不断充盈,麻木的四肢开始有了热意,那是血液重新流动的表现,体内经脉也因为神魂归位而启动了修复。原本“子夜来”的身体灵力接近枯竭,且那处魔修封印也仍然存在,如今他却有了一种脱胎换骨的感觉。   虽然体内因为末劫无量那一击而残存的污秽气息还在苦苦挣扎,但到了最后,它们终究还是被彻底驱散。也就是在这一瞬间,子夜来睁开了眼睛,手指也僵硬地动了动,于是立刻便有一阵柔和的旋流托住了他恢复了重量的身体。   至此,归位已然完成,只是他的魂魄却尚不能适应原本的躯体,躯体也因为太久未曾接纳过魂魄而显得沉重笨拙,哪怕是要控制眼睛转动的方向都略显困难。   缓缓地呼出一口气,子夜来将目光移向自己刚才站立着的地方。   可他所见却只有一片虚空,属于“子夜来”的身体在神魂归位后就消失了,如同从未曾存在过一样。   但好在他还留着身为子夜来时的记忆,这是他唯一无法舍弃的东西。   目前身体还使不上力,再加上有风的托举,他只能暂时躺在那里静静思考。   之前神魂还未归位的时候,他确实很难承认自己就是风界之主,但如今他已经恢复了原来的身份,自然就迅速接纳了这一切,而且曾经犹如被笼罩在迷雾中的线索此时也变得越来越清晰。   现在他忽然明白了薛明夜的一些所作所为,从一开始,那个男人对这件事的渗透就远比自己想象得还要深。   因此除了末劫无量,他还必须要解决薛明夜这个麻烦,否则这世间定然还是不能太平。   至于如何解救俱渺,也需要继续与恒霓商议。   还有谛心......   子夜来皱了皱眉,他想起自己为何那么忌惮这个人了。在很久以前,封印尚且坚固的时候,火界之主就总是会寻找借口去到梦之缝隙,虽说那里有他们三人联手设下的阵法阻碍,但每一次谛心离开后,封印的威力都会明显减弱,虽不至于让末劫无量的气息泄露,但长久下来也会成为隐患。   那个人从来不屑遮掩自己的野心,不仅大量栽培魔修,甚至不惜破坏协定让手下越过火界到其他三个地方抢夺修士,这其中恰好是较为自由的风界受影响最大,因此他与谛心素来有隔阂,见了面也不会多言。   想到这,子夜来又回忆起他与火界之主冲突最严重的一次。   那是他第一次带着成为心剑的君如故往梦之缝隙去加固封印,在与末劫无量缠斗一番后,他刚离开那个地方就遇见了不知从何处突然冒出来的谛心。   见到他那略显狼狈的样子,谛心眼中分明有疑惑,语气却和往常一样没什么变化:“净神,你身上气息紊乱,是和谁交手了吗?”   他不愿让眼前这个人察觉出太多,因此含糊地搪塞了过去。可是谛心依然契而不舍地跟着他,好似非要问出个所以然来才肯罢休,最后还直接动手拦住了去路。   作为他的心剑,君如故自是毫不迟疑地选择直接与谛心正面交锋。而他与谛心之间的实力本不相上下,但因为先前与末劫无量的那一战,他到底落于下风,最后只能被谛心用魔气困在了原地。   “净神,你们真的不打算告诉我吗?”谛心的声音冷了下去,他显然早已有所察觉,“如果我当真想做点什么的话,凭你们三人,还无法阻止我。”   他当然知道这点,但就因为这样才必须瞒着他。   末劫无量之所以那么难缠,这其中也有谛心的功劳,他身为魔修,负面的力量本身就比他们三人都要强大,甚至就连隐含在其中的魔气最后也一起成为了末劫无量的来源之一。   如果让对方知晓了末劫无量的存在,他会做些什么,无人能猜得出来。毕竟这人城府深沉,向来肆意妄为,且又从不将旁人放在眼里,他们不得不防备。   那一回,两人依旧不欢而散,谛心虽然没能问出自己想要的结果,但也没有放弃,时不时还是会刺探一番。而在他重伤又陷入沉眠后,谛心也很快发现他的魂魄进入了六道轮回。   这也就是为什么那人能找到他的转世。   过往的一幕幕不停在眼前闪过,回想起楚苍曾经说过的话,子夜来如今已能分辨出他的那些言外之意。   就是自那时候起,他便开始盯上自己了。   越想越觉得心头烦闷,周围仿佛停滞不动的环境也让他觉得再也待不下去。现在他的神魂已归位,末劫无量也许发觉了,还有虎视眈眈的薛明夜......他不能浪费太多时间。   于是,子夜来感受了一下身体,继而便慢慢抬起了手,将那股深厚灵力自指尖释出,化作了风刃朝着头顶的空间果断斩去。   在青色光辉与虚空接触的那瞬间,一阵剧烈震荡也随即爆发,子夜来险些跌落,反应过来后立刻纵身一跃,终于顺着被他劈开的通道离开了世间海。   被厚重如同云层一般的雾气包围时,他再度召风吹散了阻碍视线的白雾,很快,他便看到了恒霓与她座下的白象。而御风之兽见到主人更是激动得长啸一声,而后便飞身来到了他身边。   不等他站稳,青色狮猊硕大又毛绒绒的头颅就蹭了上来,子夜来差点被拱倒在地,赶紧开口安慰道:“别担心,我已经回来了。”   御风之兽用湿润的眼睛望着他,熟悉的嗓音亦传入耳中:“你没事就好。”   这时,那团红光也飘到了他手中。   “你......还记得我是谁吗?”君如故迟疑地问道。   蓦然想起两人之间的前尘过往,子夜来叹了一声,“师弟,我当然记得,我说过,我是绝对不会忘记你的。”   如今的他既是风界之主净神,也是子夜来,他同时拥有两段人生,拥有两段记忆。   听到他这么回答,君如故这才松了口气:“嗯。”   在解决了末劫无量和薛明夜的事情之后,他一定要为君如故找到一副新的躯体。   “净神。”一直没说话的恒霓这才微笑着开口道:“你总算顺利归位,太好了。”   子夜来也望向她,“这一路上也多谢你的帮助。不过世间海毕竟是末劫无量的梦境,我又已经归位,或许他很快就会察觉到,如果要谈话,我们还是先找个隐蔽的地方再说吧。”   恒霓也点点头:“你说得对,不如回到风界中宫,那里是最安全的所在。”   只是,就在他们即将动身的时候,孟氏遗址之中不知为何却突然爆发出了一阵阵不明声响,紧接着在所有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个充盈着满满魔气的阵法也随之横空出现!   子夜来眼睁睁看着孟氏遗址因为阵法的开启而彻底毁灭,此时此刻,那道熟悉的身影也映入眼中。   “好久不见了,诸位。”   不知道为什么,薛明夜的面容莫名其妙变得十分苍白,嗓音也透露出浓浓的诡异气息,他的黑色披风被席卷而来的狂风吹起,显得他整个人无比单薄。   从他出现的那一刻开始,子夜来就隐隐觉得不对劲,半晌后才警惕地问道:“......你是谁?”   薛明夜挑了挑眉,语气带着讽意:“夜来,我当然是你的师尊了。”   顿了顿,他忽然又咧开嘴笑道:“不过,你现在应该不叫这个愚蠢的名字了吧,净神。刚好我也不怎么喜欢薛明夜这个称呼,你不如还是叫回我的本名怎么样?”   闻言,子夜来呼吸一滞,“末劫无量,果然是你!”   和他猜测得同样,薛明夜只是区区一个普通修士,虽然甘愿冒着那么大的风险与末劫无量合作,但他也是绝对敌不过对方的,所以不仅没能利用末劫无量,就连自己的身体也被夺走了。   现在,面对得到实体的末劫无量,这场战役只会更为艰难。   “要怪只怪那个愚蠢的人类太过贪婪,否则我也不会有这个机遇。”末劫无量颇为得意,“现在的我有了实体,梦之缝隙已经禁锢不了我了。”   他手中黑光一现,阵法便开始了运转。恒霓挥手释出的圣洁佛光甚至都被那急速围攻上来的黑暗所吞噬,子夜来很快就看不到她与白象的身影了,一起消失的还有御风之兽与君如故,恍惚间他又是孤身一人。   眼前景象再度变幻,末劫无量的声音也幽幽传来:“净神,反正你也在世间海的轮回之地里沉眠了那么久,不如我就让你继续留在那里吧。” 第153章   只一瞬间,子夜来就被末劫无量重新拖回了世间海。下坠途中他能感到身边围绕着数量惊人的强悍魔气,便知晓薛明夜在此之前定然已是被迷惑了道心,从而堕为魔修了。   薛明夜太过贪婪,不仅妄图以一己之力牵制末劫无量,还渴求着身为凡人的自己所无法掌控的力量。   虽说这也是他应有的结局,但子夜来并没有感到大仇得报的畅快,毕竟正因为薛明夜的选择才会导致末劫无量变得更加难对付,留给他的将是一个无比棘手的难题。   深呼吸一口气,子夜来遂凝神静心释出自己的灵力,周身迅速便构筑起了一层青色结界抵御魔气的入侵。   他知晓末劫无量如今是想将自己封印在轮回之地,可他又不能直接毁去世间海,毕竟那里还禁锢着第九道天劫,但若是这样的话,要怎么做才能两全?   正当子夜来仍在思索的时候,下落速度终于趋于平稳,他也看见裹着黑色披风的“薛明夜”在冷冷地注视着自己,眼神带着嘲讽。   “净神,我还要多谢你的师尊,他给我提供了巨大的便利。”末劫无量得意地开口道,“从他为我污染世间海开始,到后来连这具躯体也为我所用,不得不说,我的运气不错。”   它停顿了一下,见子夜来没有言语,于是又接着说:“世间海是我的梦境,又因为我能吸引世间一切负面情绪,所以流入此地的众生之梦亦能为我补充少许力量。你看,无论你们几人怎么处心积虑地想要毁掉我,只要这世上还有凡人的存在,我就永远不会消失。”   看着他,子夜来终于道:“就算如此,封印对你的影响还在继续,纵使你已经有了实体,却仍然无法依靠这具躯壳真正去到四界的任意一个地方。”   当年的封印,是他与恒霓、俱渺耗费了大量灵力才完成的,就算被末劫无量钻了空子,只要封印仍存在一天,就能制约它一天。   闻言,末劫无量哼笑道:“我当然知道,那又如何?只要我找到第九道天劫让它降落在这个世间,你们的封印就会马上被破坏殆尽,而我,也能够真正得道飞升。”   “可惜你做不到。”说罢,子夜来伸手化出了青色剑锋,“末劫无量,废话少说,今日注定是你的死期。”   不料,末劫无量眼神忽然闪了闪:“净神,还要装下去吗?你不会毁掉世间海对吧?毕竟,这里面就藏着我想要的东西。”   微眯起眼,子夜来立刻就想清楚了:“是薛明夜告诉你的?”   不远之外,风暴中心的末劫无量笑得张狂:“没错,那个凡人的确不简单,所以我费力转移了世间海。你真以为你归位的时候我没察觉到吗?我没在那时解决掉你,是因为你还有利用价值。”   话音落下,它便抬手召出了一片以魔气凝聚形成的浓黑漩涡:“我想出了一个绝妙的点子,第九道天劫和梦之缝隙那阻碍我的封印一样,都出自你们之手,我自己确实难以突破,可是如果我让你变成它呢?”   它此言一出,子夜来顿时心里一紧,头脑也随之飞速地转了起来。   不等他想明白,末劫无量又道:“净神,你以为天劫就只能是雷吗?”   它露出了一个志在必得的微笑,身后那魔气漩涡也在同一时间凶猛地扑上来,顷刻间就将子夜来吞噬而进。   冰冷与黑暗互相渗透,那种沉重可怖的触感如同水流般见缝插针钻入身体里的每一个角落,子夜来险些被压得透不过气,只能操纵风息再度席卷,将大部分的魔气都隔绝在了体外。   他相信末劫无量的灭世之心,却也疑惑它究竟要如何做。   将自己......变成那第九道天劫?可它真的能做到吗?   被漩涡裹挟着,子夜来抬眼望去,只见轮回之地已然近在咫尺。   而末劫无量此时也停住了脚步,虚空中,它只一挥手,一道惊雷便在瞬间形成,并朝着轮回之地狠戾劈落而下。   知道它准备劈开轮回之地将第九道天劫释放出来,子夜来也握紧了剑柄,青色光辉随即汇集成锋刃,迅速冲破了魔气障碍,与半空中的落雷正面交锋。   一声巨响伴随着震荡蔓延开来,察觉到底下已有裂痕,他干脆打开了一个庞然结界,将整个轮回之地都保护了起来。   末劫无量的攻击接二连三,结界也因为这股力量而微微颤抖着,好在子夜来此时灵力充沛,暂时还撑得住,但他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于是便不断移动身形试图闯出世间海,并诱使末劫无量跟随自己离开。   “净神,你哪儿也去不了!”末劫无量如野兽一般嘶吼着,它发了疯似的召唤出了越来越多的落雷攻击,整片世间海都在它的肆虐之下瑟瑟发抖。   子夜来也不再继续防守下去,他趁着雷击的间隙运转起了风刃之阵,一刹那,闪烁着青光的剑锋恍若倾盆暴雨,铺天盖地朝着那道身影悍然袭去,不仅搅碎了无数魔气组成的漩涡,甚至还击中了末劫无量的腹部。   就算薛明夜再怎么强悍,他的身躯毕竟还只是一个凡人,要承受末劫无量的附体已经很艰难了,如今又乍然受创,灵力更是快速流失,也让末劫无量召唤惊雷的动作慢了下来。   捂着伤口,末劫无量冷声道:“哼,净神,仅仅是这样就能阻止我了吗?”   它忽然停下了所有攻击,双臂一伸,也不知做了些什么,随即便引发了整个世间海的震动。   “净神,在你沉眠的期间,薛明夜为我污染了世间海的许多部分,你以为你斩除了业缘之树坏掉的根系就有用吗?”它阴冷地笑道,“魔气与怨念早已经渗透在世间海的最深处,这里的封印马上就要守不住了。”   它再度合掌,于是不详的轰鸣声越来越大。子夜来也明白事不宜迟,当即豁出一切力量加固了结界。   可是在末劫无量的驱使下,缝隙仍仿佛呼应一样越裂越大,直到轮回之地再也承受不住这等压力,虚空终于如同抬起眼皮般向两边张开来,露出了底部深不见底的黑暗。   见状,子夜来也随之俯冲而下,他必须赶在末劫无量得逞之前阻止它。   只是轮回之地的崩溃比他想象得更快,在子夜来赶到之前,那深渊便如同巨兽的血盆大口,张开到极致后随即就将他吞了进去。   掉落进世间海最深层的那一刻,面前景象令他微微睁大了眼睛。   ——呈现在眼前的,正是第九道天劫,所谓的“世间不可发生之事”。   没有任何犹豫,子夜来立刻往残缺的封印中注入了自己的全部灵力。   然而末劫无量却不惜冒着身体被彻底毁坏的危险来至他身后,魔气在它的掌中凝聚成弓矢,朝着深渊狠狠疾射而去。   几乎没有时间考虑,子夜来选择回身用自己的躯体挡下了这一击。魔气弓矢仿佛星雨散落,大部分被结界阻隔在外,却仍有一些穿透了屏障落在他身上。   可他此举却好像正中末劫无量的下怀。就在魔气弓矢击穿他血肉的一瞬间,深渊不知为何竟发出了无比刺耳的尖啸,那怪异巨响就犹如众多人面树集体发出来的声音一样,充满了不可名状的恐怖与惊惧。   “净神,很遗憾,到此为止了。”   随着末劫无量声音的落下,子夜来恍惚惊觉自己的身体变得无比沉重,不止魔气缠绕而上,下方深渊似乎也伸出了无形之手,要将他硬生生拖拽进入。   看着他徒劳无功地挣扎,末劫无量冷笑道:“方才那一击已让你染上魔气与怨念,很快就会与第九道天劫合二为一,净神,好好享受你最后清醒的时光吧。”   身体陡然一轻,子夜来已被那浓郁黑暗彻底包裹住了。   不知过去了多久,他总算是睁开了眼睛。   子夜来发现自己正站在一片山峦之上,苍蓝色的雾气弥漫在四周,远处是层峦叠嶂的云峰,此情此景,他十分熟悉。   怎么回事...?他难道不是被深渊吞噬进去了吗?为何还会来到风界中宫?   他想试着挪动步伐,却发现自己浑身僵硬,就好像被某种无形的锁链困在原地,甚至连手指都不能动弹。   于是他望向自己的脚底,赫然看到凝成人手模样的魔气正牢牢束缚着他的双足,而他的身体似乎已被同化,从实打实的血肉之躯变为了缥缈朦胧的黑色雾气,和深渊没什么区别。   子夜来一凛,霎时间看清了现实。   随着神智清醒,山峦亦如同潮水倒退而去,露出隐藏在底下大片大片的黑暗,他正独自一人被束缚在这个幽闭广阔的空间里,只有那些饱含着无数负面情绪的声音还在发出低低的呜咽。   痛苦、嫉妒、愤怒、冷漠、绝望,这些力量凝固成了残忍的形状,被封印牢牢压制在世间海的最深处,比轮回之地还要难以触碰。   但是现在,它们已然苏醒过来,并且因为有了新鲜血液的加入而即将破土重出。   子夜来忽然就明白了,末劫无量说得没错,自己正在成为第九道天劫,而在同化完成后,他也会彻底丧失自我意识,随同这道劫难一起降落在世间大地。 第154章   只不过短短片刻,子夜来便觉出周围的环境又一次起了变化。   他眨了眨眼,只看到那些拥挤的黑暗正逐渐在扭曲折叠成别的形态,这其中隐约浮现出闪烁的人影和风云席卷而过的痕迹,带给他几分不知从何而来的熟悉之意。   很快,那原本犹如被封闭在水中含糊不清的景象开始变得清晰可辨,终于稳定下来的人形也也映入眼中。   子夜来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看到了俱渺,可她的模样却与水镜中不太相似,而且就如同潮水退去一般,黑暗与荒芜刹那间消散得一干二净,地平线上升起灿烂金阳,为两道执手而立的人影都镀上了一层金边。   那个正与俱渺站在一起的人又是谁?   他们为何用如此热烈的目光注视着对方?   他看到陌生男人启唇说了句什么,然后便摘下一朵白花别在了俱渺鬓边。而俱渺也微笑着,眼中满是浓到化不开的情愫。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目睹这一幕,子夜来却莫名其妙生出了一股悲哀的感觉。   明明此情此景他从未见过,但现在的他就好像已经提前预知了接下去会发生的事情,不安与惶恐齐齐涌上,死死盯着俱渺鬓边那朵白到刺眼的花。   花的颜色让他觉得不舒服,于是又将目光移到了俱渺的脸上,然而却发现对方原本充满爱意的眼神骤然冷了下去,手中不知何时也已握紧了一把长弓。   随即,她挽弓搭箭,亲手杀死了那个男人。   为什么...?他下意识想呼喊,可心里其实并没有为这个结果而震惊。   果然,只一瞬而已,温馨美好的画面顷刻间便化为乌有,回忆恍若指缝间永不停息的流水,迅速消失无踪。   子夜来也猛地感受到了锥心刺骨的心痛。   他忽然间就知晓自己看到的是什么了。   俱渺修的是无情道,是四界之主里最冷清的一位,但他们的结识也是在得道飞升之后,所以在那之前,四人互相都不清楚彼此的过往经历。   但如今,马上成为第九道天劫的他却看到了俱渺的过去,又或者说,那些其实都是被俱渺所抛下的东西。为了得道飞升他们甘愿舍弃所有,因为不论好坏,感情始终只会阻碍他们前进的脚步。   因为修炼道路的不同,俱渺是他们中将这些情绪斩断得最彻底的一个,她扫除了一切障碍,顺利修成了正果。   但这些东西并没有彻底消失,哪怕那个男人已经死了,可因为末劫无量的形成,它们还是得以保存了下来,那些极致浓烈的感情就这样滞留在此地,随着年岁的流逝,逐渐成为滋养第九道天劫的养料。   俱渺残存的记忆飞快流走,紧接着他又看到了恒霓。对比起来,白衣女子显然要平和得多,但她内心亦曾经有过难以散去的黑暗,对于一切自己无法拯救挽回的事物,慈悲之心令她不解、悲伤,并且持续挣扎在痛苦的泥潭里,若她不能将这些情绪舍去的话,想必她也只能如同俱兰师那般停留在世间。   谛心的负面与心魔自然也隐藏在其中,它们很好分辨,只因和其他人的相比,这些来自谛心的东西饱含着浓浓邪气,状似裹挟着雷电的乌黑雨云,混沌不堪。   除此之外,子夜来也窥视到了自己剥离出来的情感,但在这里的诚然并非全部。   默然看着那些碎片不断在虚空中组合,分崩离析,无数或喜或悲的情绪又在眼前成型、而后坍塌,他因动弹不得,只能也被迫体验着它们、感受着它们,犹如陷于泥沼之中,寸步难行。   可是太痛苦了......这些东西都太痛苦了。子夜来张了张嘴,他发不出声音,内心却在拼命地呐喊嘶吼,如果不是身体还被禁锢着,他觉得自己一定会蜷缩在地上,将整个人扭曲成某种无法描述的形状,随后溺在此处慢慢死去。   记忆携带着庞大到不可估量的情绪,从四面八方朝他压来,嘈杂喧嚣,悲鸣呜咽,恍若魔音灌耳,让人越听越感到崩溃。如果此时待在这里的只是一介普通凡人的话,估计撑不了多久就会被彻底吞噬了。   就在他承受这些黑暗情绪折磨的同时,同化也还在继续,魔气之爪逐步攀爬向上,已经从他的双足延伸到了腰部,像锁链一般紧紧地缚住他,不断吸取他身上的力量充实自己。   要逃......他必须马上离开这里,否则一切都来不及了。不知过了多久,子夜来浑浑噩噩的脑海里忽然冒出了这个念头,他随即奋力睁开眼睛,直面起眼前那片瘆人的黑暗。   他只有手指能动。尝试了半晌,子夜来还是成功引出了一丝灵力,淡青色光辉缠绕在指尖上,继而便化作旋流散入了虚空。   星星点点的青色光芒可能不太显眼,但到底让这片无垠的黑暗有了些许生机。   随着他悄无声息的动作,沉重黑暗愈发攀附而来,然而风的出现打乱了它们的节奏,而且还使得原本密不透风的壁垒之间开始有了缝隙,也让子夜来稍微能够控制一下身体了。   末劫无量放出了第九道天劫,那便证明世间海已经被撕裂了,如今只差一个契机,天劫就可以降落大地,摧毁一切的同时也让末劫无量得道飞升。   而他被禁锢在这里等待同化,马上从天劫中脱身并不现实,因为就算他离开了,第九道天劫也依然会劈下,他只能思索要怎么做才能在天劫降落世间前彻底消灭末劫无量。   一边这么想,子夜来一边释出了更多灵力,看到那些风息在黑暗空间里散落出青色痕迹,他忽然想到了一个不知是否可行的方法。   既然难以脱身,那他能否直接将天劫净化?   他知道净化该如何做,这种事情也并非没有先例,只是他不敢保证,以自己的修为而言能不能坚持到最后,但这事关世间众生,若是牺牲他一人便能成功的话......他就必须这么做。   深呼吸了一口气,子夜来暗暗下定了决心。   也许幸运的话,他还能再见君如故一眼。   想到这,他忍不住苦笑了一下,酸楚与痛苦也自心脏处蔓延开来,每跳动一次就残忍地提醒他一次。   君如故......他归位至今,两人都还未曾好好谈过,他还有好多事情想跟他说,也不知道未来是否还有机会。   正当子夜来伸出手去,准备触碰那黑暗并让自己继续与之融合的时候,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飓风却打碎了界限。黑暗登时如同流沙一般急速流失、溃散,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撕开它的保护圈硬闯进来。   心里忽然就有了某种预感,子夜来睁大眼睛望向黑暗深处,终于在那道青光朝自己疾射而来的时候喊了出来:“师弟?!”   他不会认错,那股气息......   下一刻,熟悉的嗓音也如期响起:“是我。”   “师弟你怎么会在这里?!”   难道说君如故也被第九道天劫吞噬了吗?子夜来立刻控制不住地感到绝望。   不料君如故却道:“是我自己进来的,因我此前暂时附着在御风之兽身上,所以它的一部分力量我也能够借用,否则我未必找得到你。现在的状况如何?”   愣了愣,子夜来这才回过神,将自己与他们分开后所经历的一系列事情都告诉了他。   沉默片刻,君如故便道:“我明白了,但是如果一切当真无法挽回的话,我也会在这里留下来陪你。”   听到这话,子夜来抿了抿唇,最终还是道:“不必了,师弟,如果当真到了那一步,我就算拼尽力气也会送你离开。”   这是他们四界之主造下的恶果,不能让更多无辜之人来承担。   君如故没有言语,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好了,不如趁现在,跟我说说你归位后想起来的事吧。”   怔了一下,子夜来只能开口道:“那你想听什么?”   “比如......我们从前的那些过往?”君如故的声音依然平静。   子夜来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犹豫片刻,他道:“我上次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了吗?”   君如故却仍然坚持:“你只告诉我我是如何成为你的心剑的,但我想知道更多,我是如何与你相识,又是如何与你相处的。”   回忆顿时一点一滴涌入脑海里,子夜来叹了一口气:“师弟,老实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讲述,毕竟你已经忘记了那些事,而我如今既是子夜来,又是风界之主净神,我到底应该用哪种身份来面对你呢?那些过往,都太难讲清楚。”   “我不在乎。”君如故顿了顿,“我一直说过对我而言,你就是你,不管你到底是子夜来还是风界之主,这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区别,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他又道:“每次你突然消失在我面前时,我都会特别惊慌,我......我很害怕自己会彻底失去你。”   不等子夜来反应,他又低声说了一句:“那时候你掉落进风界中宫,我就想过,如果你真的回不来,我就算找遍整个四界也要把你带回来,万一找不到的话,那我就到你不见的地方,和你一起走。”   子夜来怔住了,他脑中猛然浮现出识海之境中青年的微笑,那张脸又与从前君如故的面容重叠在一起,顿时让他的心脏抽痛得更厉害了。 第155章   黑暗冰冷的空间里,极端负面的情绪仍然在永无止息地盘旋、哀嚎,它们似乎已生出了自己的神智,时刻准备着要将闯入内部的这两个活物消化吞噬成养料。   原本还有些担忧的子夜来此刻却渐渐地镇定了下来,只因君如故就在他身边。   最后若是当真出不去的话,他绝不会让对方跟着自己一起牺牲,到了那时候,无论如何他也要将君如故送走。   打定主意的子夜来没有说出自己的想法,只出声问道:“地界之主呢?她也被末劫无量控制了吗?”   身旁光芒黯淡地闪了闪,“一开始你被末劫无量拖入世间海,恒霓与我都来不及反应,因此没能第一时间救你。后来她劈开了阻挡在世间海上空的黑暗才让我和御风之兽得以逃出,她说,那不可发生之事已然开始了运转,世间海也马上要崩溃,唯一的希望就在你身上,只有你能阻止这次劫难了。”   他顿了顿又道:“大概连她也没有猜到末劫无量竟然想出了让你成为第九道天劫的方法,我借助御风之兽的力量进来的时候,她还在与末劫无量继续缠斗。”   子夜来叹了口气,毕竟谁也没想到末劫无量竟然会这么做。   身体忽然又掠过了一阵难以形容的寒意,他在这里也待了那么久,虽说还未完全被同化,但多多少少也能感觉出一些东西。   随着寒冷的加剧,越来越多蛰伏的黑暗开始变得活跃起来,它们如同水流和飓风从两人身边呼啸而过,甚至隐隐浮现出幽暗的微光,仔细看便会发现那是尚未成形的雷电。   此时此刻,眼前景象和这种异样的感觉都在提醒着他,这道沉眠已久的天劫终于吸取了足够它重新活动的力量,再过一段时间就可以自九天劈落。   子夜来明白灵雷的出现便代表着世间海已彻底困不住这道天劫,而他们如今应该已经自轮回之地升上了天际,单凭恒霓一人无法让末劫无量伏诛,时间不多了。   “师弟,我现在就送你离开。”   听到这句话,君如故沉默了片刻:“我不会走的,子夜来,我早就说过,不管你想做什么,你要去哪里,我都会陪在你身边,包括死。”   见他如此坚持,子夜来不免有些急切:“你留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出去还有一线生机,你之前好不容易解除了血契又活了下来,我不想你再出事!更何况我也不一定会死,你等我回去,好不好?”   然而君如故却只是轻笑了一声:“等你?可我已经等了太久了。”   子夜来还在发怔,青年便继续道:“从初入宗门的时候我就在等你,其实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隐约觉得你和别人不同,但至于原因,我自己也说不出来。那时在极乐梦墟里,我确实做好了和你诀别的准备,但我没想到自己还能活下来,我也没想到自己不仅这一世是你的剑,上一世也同样如此......”   说到这,他低低地叹了一声:“虽然我还没彻底恢复记忆,但我想当初你陷入沉眠时,我定也是独自一人在世间海等待着你的苏醒。而在你投入轮回后,我再也无法忍受这种折磨,正好孟中月进入了世间海,我便刻意被他发现,并让他坚定了要把那柄剑锻造出来的想法。”   “你......”子夜来张了张嘴,只觉自己什么话也说不出口,唯有那股酸涩之意在心中蔓延。   那团光芒随即飞到了他手心里,君如故道:“为什么你已经归位了,我却无法变回原来的样子?我仍是你的剑不是吗?让我和你一起去阻止末劫无量,而且这时候你再送我离开的话,本就不多的灵力又会损耗,何必呢?”   至此,所有方才想好的劝阻话语都咽了回去,子夜来最终只能苦涩道:“师弟,可我想要你活下去。”   那时候净神想要君如故活下去,现如今他也想要再次让君如故活下去。   “可是那些对我而言都不重要。”君如故平静道,“以前被师尊束缚之时,我总是没机会做出自己的选择,所以那次自断剑身解除血契,是我这辈子第一次不顾一切地为一个人那样冒险,我当时没有后悔,现在自然也不会。”   喉头一动,子夜来终于放弃了说服对方。   毕竟从很久以前开始,他心底也隐藏着某种见不得光的想法。   如果君如故不爱他,那么恨也行,如果不能和这个人在一起,那么同死也无所谓。   曾经的他就是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在无人注意的时刻偷偷将目光放在君如故身上,因为他一直都清楚地知道,无论怎样,那个人也永远不会看自己一眼。   就如同君如故刚才所说的一样,他也从来未曾觉得后悔过。   轻轻吐出一口气,子夜来道:“我明白了,师弟,那你到我这里来。”   随后,他便将那抹孱弱的光团融入了自己的身体里。   与此同时,黑暗之中,原本还只是若隐若现的雷霆也已显露而出,纠缠在一起的电光持续不断地闪烁着,透出骇人气息,沉闷的雷鸣亦接二连三响起。   放出神识感受了一下,子夜来道:“师弟,第九道天劫已经升入天际了,如果让它攀爬到最顶端就真的再无回天之力,所以我准备开始净化了。”   听完了他的想法,君如故沉吟半晌:“我们不如先试试看能不能找到御风之兽,若是有它的力量相助,净化大概也能更顺利。”   说罢,他便释出了一缕红色光辉。过了好一会儿,子夜来便觉黑暗中的那些缝隙似乎又出现了流动的痕迹,而后没过多久,一声熟悉的吼叫果真传了过来。   “小青!”子夜来精神一振,连忙呼唤道。   御风之兽虽然没能进入第九道天劫的内部,但因为君如故现今与它共享灵力,故而子夜来也能透过它的眼睛看清楚外面的景象。   他们果然身处世间海上方,天空已经被浓重的魔气染成了黑色,阴云密布,电光阵阵,呈现出一种山雨欲来的气息。   而除了压抑的雷鸣之外,云层中还有另一种奇异的声响在回荡,子夜来一下子就辨认出那是恒霓的灵兽白象在嘶吼,于是他立即驱使御风之兽往声音来源处赶去。   借着御风之兽的眼睛,他看到那道身影漂浮于魔气组成的漩涡中,利用自己的力量单独辟出一方战场困住了恒霓,无论是应付恒霓的攻击还是维持魔气的禁锢,它看上去都显得游刃有余。   如果不是因为夺得了薛明夜这样一位化神期修士的身体,末劫无量根本不可能有如此能耐。想到这,子夜来忽然觉得十分可笑,放在以前,他根本想象不出薛明夜汲汲营营一世,到头来竟是为别人作了嫁衣裳的情形。   那边恒霓终于突破了包裹着自己的黑雾,而御风之兽也飞过去帮助她,密集如同暴雨的风刃铺天盖地朝末劫无量袭去,可是最后却都会被那强悍的魔气阻挡下来无法近身。   “必须找到它防御的弱点。”君如故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来。   子夜来自然明白这点,但他们如今身处天劫之内难以离开,只能依靠指挥御风之兽来接近,要找出破绽会困难很多。   脱身之后恒霓亦催动起了阵法,圣洁佛力就犹如甘霖般从天而降,驱散了不少纠缠在一起的魔气,也为子夜来提供了更加清晰的视角。   直到这时,他总算是发现了末劫无量身上的怪异之处。   “师弟,你有没有看见那个被末劫无量别在腰间的东西?”不知为何,他才看了一眼就觉得有些眼熟。   隔了一会儿,君如故也微讶道:“等等......那个东西......怎么像是曾经沈移春用来困住我们的冶玉卷?”   闻言,子夜来也认了出来,顿时颇觉奇怪:“这冶玉卷应是薛明夜当初杀了孟西翁并从他手里抢到的,按理来说对末劫无量毫无用处,可它却把冶玉卷放在身边?这未免说不过去。”   不仅放在身边,还是别在腰间这样随手可以取用的位置,这是否能说明冶玉卷对于末劫无量来说是有用处的?   一不做二不休,子夜来干脆叫御风之兽和白象沟通,让恒霓吸引开末劫无量的注意力,然后再趁机将冶玉卷夺走。   收到他的命令,御风之兽长啸一声,随即便转头往恒霓的阵法附近飞去。   单凭御风之兽是无法接近末劫无量的,它只能利用恒霓的佛力护身,然后再不断以风刃破坏掉那层魔气屏障,给自己找到可以冲过去的道路。   另一边的恒霓也通过白象得知了子夜来的目的,遂帮助御风之兽分散末劫无量的注意力。如此两相夹击之下,末劫无量果然开始烦躁了起来,而因为恒霓的攻击没有间断,所以几乎吸引去了它的所有魔气。   就在此时,御风之兽怒吼一声并将风刃悉数拆散,天际随即卷起飓风。在那瞬间,它便如同一道青色闪电迅速扑向了末劫无量,身形也在同一时间骤然缩小,立刻就夺走了对方腰间的冶玉卷。 第156章   发现冶玉卷被夺走后,末劫无量勃然大怒,立刻引下雷击想要攻击御风之兽,但恒霓的圣洁佛力处处阻碍着它,它也只能神色焦虑地徘徊于云端,苍白面容阴沉得仿佛能滴下水:“何必做这些无谓的挣扎?再过一个时辰,第九道天劫就会降落大地,到时候你们所有人都必死无疑。”   它的语气虽然强装镇定,但子夜来还是从中听出了一丝慌乱。   以前不论如何,末劫无量在面对他们的时候都表现得很狂妄,然而现在只不过是丢失了冶玉卷,它的状态就这么奇怪,看样子这里面果然有什么秘密。   此时御风之兽已经叼着冶玉卷来到了附近,却因天劫的缘故无法近身。好在君如故和它还能保持联系,借了恒霓的一道佛气相助,总算是将冶玉卷送到了子夜来的手上。   盯着那熟悉的玉简,子夜来将手覆盖上去,试图辨认出里面的气息,结果不出他所料,玉简果然开始散发出了淡淡微光,在黑暗空间中显得十分温润柔和。   见状,子夜来立刻引动灵力注入冶玉卷中,没过多久,玉简的光芒也越来越强烈,最后甚至能照亮他身边的环境了。   一旁的君如故也微讶道:“这是怎么回事?”   “如果现在开启冶玉卷会怎样?”子夜来突发奇想,“我们会像是上次一样被送进那个奇怪的阵法里面吗?要是真的进去了,是不是就意味着我可以从天劫里脱身?”   这个想法虽然有些天马行空,但他觉得并非不可以一试。   闻言,君如故也迟疑了一下,“上次的法阵似乎是由沈移春的记忆构成的,如今他已身亡,冶玉卷还能再用吗?”   子夜来却不这么想:“冶玉卷是孟西翁锻造的法器,那时我们经历的阵法之所以是以沈移春的记忆为基础,我猜可能是因为东西在他手里,并且由他启用才会如此。这一回冶玉卷换我亲自掌握,事情也许会变得不一样。”   想了想,君如故也觉得有道理,毕竟就算待在阵法里怎么说也好过被天劫吞噬,于是他道:“那你小心一点。”   应了一声,子夜来凝神静气,灵力源源不绝地涌入手中的玉简里,逐渐将法器的禁制给解开了。   而在禁制解除的那一瞬间,透过御风之兽的眼睛,他也看到末劫无量的神情更为狰狞,甚至不顾一切怒吼着就朝天劫扑来。   但是它没有成功,只因玉简被顺利开启后,一道不知从何而来的强悍结界也突然拦截在了它身前。   子夜来心中一喜,赶紧加速了玉简的开启。很快,从冶玉卷上浮现出的耀眼光芒甚至将周围密不透风的黑暗凿开了缝隙,那些浓烈的负面情绪也不得不败下阵来,犹如碎沙坍塌一般从身旁流走。   与此同时,另一处神秘空间便在第九道天劫内打开了。   再次睁开眼睛时,子夜来发现自己正漂浮于一片与世间海十分相似的雪白雾气里。   难道说他真的离开天劫了?!   “师弟,你还在吗?”   好在君如故的声音迅速就从脑中传来了:“我一直在。此处是冶玉卷内部的空间吗?我好似并没有感应到任何阵法运转的气息。”   子夜来也有同样的感觉。这和他们此前的经历不一样,没有阵法运转的气息便代表他们并未入阵,那既然如此,他们现下又是处于一种什么状态?   不过没等他疑惑多久,视野中的白雾也开始了变幻,随着雾气流动,眼前也影影绰绰地出现了一抹模糊身形。   微眯起眼,子夜来不动声色地化出了风刃。   不过又等了半晌,那影子却并未展露出真实面目,依旧是朦胧的一团。正当子夜来想要迈步向前探个究竟的时候,一道陌生的女声便响了起来。   “确实是孟氏血脉的气息没错......可为何这感觉时有时无?”   突然听见这句话,子夜来一愣,反应过来后也开口问道:“出声者何人?”   那声音顿了顿,“罢了,无论你身份如何,能唤醒我便也算机缘。吾名孟等香,乃孟氏一族第二十六代族长。”   孟等香...?!   这个名字一出现,子夜来彻底怔住了,隔了许久才震惊道:“你说你是孟等香?可是据我所知,孟等香早在一千多年前就陨落了,她死前还将魂魄散尽成为灵粹之气加固世间海的封印,连转世都不可能了。”   “我是已身死,所以此刻和你对话的只不过是我仅存的最后一缕神识。”孟等香叹息道,“我还曾抱有期待,若是一直没人唤醒我就好了,但现在看来,一切还是不可避免地走到这一步。”   她的话子夜来不太理解:“这是何意?”   孟等香道:“冶玉卷是我胞弟孟西翁之作,当初我在散尽魂魄之前交代过他一定要完成这件法器,因为这关系到世间众生之命运。我将自己最后一缕神识留下来,让他放入冶玉卷中,如果未来有人开启冶玉卷,那便代表我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我就必须帮助开启了冶玉卷的人解决这件事。”   这时,子夜来心里已隐隐知晓她的意思了:“是那世间不可发生之事对吧,你让孟西翁锻造冶玉卷是否就是为了对付那光团?”   “看来你知道得很多,”孟等香声音沉重,“那我便不用从头解释了。冶玉卷中隐藏有一个阵法,确实可以困住光团,但这不仅需要有法器在手,还得找到封印的咒诀。”   闻言,子夜来精神一振,“敢问封印的咒诀如今在何处?”   孟等香道:“封印的咒诀就被我藏在世间海中,你若是不能进入的话,拿着冶玉卷就能通行无阻。”   居然被放在了世间海里......子夜来不禁叹了一口气,“可是我现在无法去世间海寻找,因为我已经被那世间不可发生之事困住了。”   “什么?!”孟等香显然颇为惊讶,半晌后才喃喃道,“看来它真的成功了,封印居然锁不住那道天劫......我本来以为你可以拿着冶玉卷去世间海,只要到了那里我就能够感应到封印咒诀的气息,但是现在事情越来越棘手了。”   虽说如此,但子夜来并不想放弃这个机会,他自己确实无法出去,可是外面还有御风之兽与恒霓,无论如何他也一定要试一试。   想到这,他便对孟等香道:“末劫无量如今正在等待第九道天劫降落,我们只剩下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了。外面还有我的同伴,我可以让她带着冶玉卷进入世间海,到时候你再指点她寻找封印咒诀如何?”   沉吟片刻,孟等香迟疑道:“可冶玉卷是你打开的,我想现在除了你以外其他人都不能与我对话,这样我又该如何与你的同伴交流呢?”   此时,一直没开口的君如故忽然道:“可否将你的神识附在冶玉卷上,尽力让这道天劫靠近世间海的方向,然后再趁着雷击的时候把冶玉卷送下去,这样你与孟等香就能在世间海中寻找那封印咒诀了。”   现如今情况危急,他们也只能铤而走险了。于是子夜来立刻将君如故提出的这个办法告诉了孟等香,取得对方的同意后便从冶玉卷中退了出来。   他将神识分出,并催动灵力在黑暗空间里卷起了飓风,虽说此举不能彻底破坏劫云,但让它移动也不是特别困难。   他不知道末劫无量有没有察觉自己的意图,但通过御风之兽,他知晓恒霓的防守很是坚固,再加上有冶玉卷在外面撑开的结界,他们顺利地找到了世间海。   就是现在。子夜来深呼吸一口气,随即便将玉简抛下。   他的神识能清楚感觉到下坠的过程,待玉简终于平稳下来后,世间海也呈现在了眼前。   然而感应了许久,孟等香却语气严肃地说:“不对,为何封印咒诀的气息莫名消失了?我明明就将它藏在了世间海里,可是现在却完全找不到了。”   子夜来闻言也有些愕然:“不见了?难道是被谁提前取走了吗?”   孟等香也不敢肯定:“我不知晓,或许是这一千多年以来,世间海发生了太多变化......可是我将那咒诀藏得很深,而且上面的禁制符咒应是无人能解除,除非是封印咒诀已经被谁用了。”   已经被用了?子夜来隐约觉得头脑中好似有什么线索一闪而过,但他此时心急如焚,也没有办法立刻想起来:“那便当作封印咒诀已不在世间海里了,你可以在别的地方感应到它吗?”   “可以,只要咒诀还在我就能感觉到。但是四界这么大,天劫又马上就要降落,你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穿梭四界吗?”   如果是凡人的话,除非是像孟等香一样身负异能,否则穿梭四界是根本不可能的,但现在的子夜来已经归位,因此他完全能做到。   身在天劫之中,子夜来继续运使灵力让玉简从世间海中脱出,随即,他几乎是在瞬间便让孟等香纵览了整个四界。   “等一下...!”终于,当他们来到一处地方时,孟等香笃定道,“就是这里,我感觉到了。”   子夜来于是也停了下来,然后就听到了女子惊讶的声音。   “怎么会是永生不灭城?!” 第157章   永生不灭城,末劫无量创造出的梦幻城池,然而此地从一开始就是一个被精心布置好的美妙陷阱,从一千多年前至今,已不知有多少修士因贪图寻得飞升捷径进入此地从而导致受骗上当。   就连孟等香,也是不敌末劫无量的力量才会堕为魔修。   子夜来虽还未见识过永生不灭城,但也知晓那定然会是一个无比凶险的地方。   只是如今,为了找到那能够封印末劫无量的咒诀,他们必须孤注一掷。   “为何那咒诀的气息会在永生不灭城之中?难道说它已经察觉了我的用意,所以才会选择将咒诀从世间海中取出转移至永生不灭城内?”孟等香显然无比担忧。   但子夜来却不这么认为:“不用那么快就下定论,也许转移咒诀的另有其人,而且若是末劫无量发现了咒诀的用途是用来封印自己,我想它也肯定会赶在被别人发现之前将其销毁。”   孟等香叹了一声:“希望如此。不过,永生不灭城几乎可以说是个有去无回的地方,要进入的话,你必须冒着堕为魔修的风险。”   轻笑一声,子夜来道:“我如今已身处天劫之内,堕为魔修又算得了什么呢?”   更别提在很久以前,他早就已经堕魔了。   闻言,孟等香对他的身份更为好奇了:“你到底是谁?为何会被它关在天劫之中?又为何能在瞬间就穿梭四界?还有你身上那股时有时无的孟氏血脉的气息......”   这事情说起来太过复杂,子夜来只能大概向她解释道:“我便是风界之主净神,而你所遇见的梦之缝隙里的光团它叫末劫无量,本身就是从四界界主心里的黑暗与负面之中诞生出来的,当初便是我们将它封印在梦之缝隙的。”   不等孟等香消化完毕,他又道:“至于孟氏血脉的气息,很简单,我在被末劫无量重伤后,神魂不得不进入轮回,因此转世成了孟氏一族之人,当然我现今已经归位,所以你才会断断续续地感应到。”   半晌后,孟等香才难以置信一般地低低抽了口气:“竟然如此,怪不得它要将你关进天劫里了。”   “身为凡人而言,你其实已经做得很多了。”在知道孟等香准备的一切布局后,子夜来也不免由衷感叹对方的计谋之深远,“你能想出封印末劫无量的方法,这对于我们来说就是一个很大的助力。”   对比起来,他们四界界主的力量明明比凡人要更为强大,但却一直无法彻底消灭末劫无量。   不料孟等香却道:“大概是因为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的缘故吧。末劫无量是你们四界界主的心魔,你们对付它必然会更棘手,而我只是一介凡人,没有那么多的顾虑。”   也许真的是如此吧。子夜来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你留在孟氏祠堂里的通道已经被毁了,现在我们要如何才能进入永生不灭城?”   孟等香道:“放心吧,我知道应该如何进入那里。”   他们已没有太多时间了。过了片刻,玉简便来到了永生不灭城的入口处。   在孟等香使用口诀打开了城门后,子夜来才看清永生不灭城的真面目:说是城池,但其中却并未有太多建筑物,仿佛只是个普普通通的荒野秘境一样。   而在永生不灭城的中心位置,则矗立着一座外观与墓碑十分相似、并且高耸入云的楼阁。   “就是那里。”孟等香确定地说,“那咒诀的气息很明显就在里面,我不会认错的。”   要进入楼阁也并不难。可是,当子夜来操控着玉简自窗扉落进内部的时候,一道无比耳熟的声音却忽然响了起来:“这是何物?”   身处于天劫之中的子夜来猛然睁大了眼睛,惊讶地对君如故道:“师弟,我怎么好像看到了莲照?!”   君如故也颇为不解:“莲照?他竟然在永生不灭城?莫非是末劫无量将他与尊座关进了那个地方吗?”   并非是子夜来眼花,此时此刻,那握住从天而降的玉简的青年正是莲照。   还没等子夜来想明白,孟等香便激动道:“就是它了,只不过我不知晓为何我留下的封印咒诀会化形为人,这一千多年以来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我想我必须亲自问它。”   看着莲照,子夜来隔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艰难地出声道:“莲照佛友,是我。”   而认出他的声音后,莲照也颇为惊讶:“子师兄?!你为何会在这永生不灭城里?”   子夜来于是又快速讲述了一番自己的经历,然后才问道:“莲照佛友,你为何会在这里?是末劫无量将你关在此处的吗?”   莲照点点头道:“那时末劫无量将我和师尊从极乐梦墟中带走并软禁了起来,又把我和师尊分别关在永生不灭城的两个不同的地方,我至今也未能与师尊取得联系,也没想到子师兄你会先一步前来。”   对于子夜来身份的转变,他倒是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惊讶。   而子夜来却对他的真身有诸多疑问。   为什么孟等香会说莲照就是她留下来的那道封印咒诀?   “莲照佛友,其实我带来了一位孟氏一族的前辈,她要找你。”想到他们目前的危急处境,子夜来还是开口道。   微微一笑,莲照轻叹道:“我大概知道是谁了。”   此时,孟等香那迟疑的声音也从玉简中传了出来:“你的气息......我很确定你便是我留下来的封印咒诀,只是为何你会化成人形?”   没有反驳她,莲照道:“因我当初在永生不灭城中受了灵粹之气的滋养,这才有此机缘能够化为人形,至于前辈所言之封印咒诀,我却没有任何头绪,不妨请前辈指点一二。”   顿了顿,孟等香道:“永生不灭城?不对,我明明是将封印咒诀藏在了世间海里,更何况,永生不灭城也根本不存在任何灵粹之气,你只能是在世间海里化形的。”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怪不得我在世间海里找不到你,原来你早就不在那了。但是如果没有他人指引,你应当无法是进入永生不灭城的......”   子夜来忽然福至心灵地问了一句:“会不会是除了你以外的其他人干的?”   孟等香的声音也一下子严肃了起来:“若是那样的话,除了末劫无量,我想不出第二个有此能耐的人。”   毕竟就算拥有缘木求鱼的白妙藏与倪吞象,他们也无法做到这种事,而除此之外更是再没有其他修士能随意进出世间海与永生不灭城。   沉默了一会儿,莲照才问道:“前辈寻我,是想让我做什么吗?”   “你既然是我留下来的封印咒诀,如今末劫无量肆虐世间,我便需要你去封印它。”孟等香又道,“只是这样做的话,你本身也会......灰飞烟灭。”   闻言,子夜来亦有些于心不忍。   他虽然不算与莲照有太多的交情,但这个人也在逆境之中帮过自己好几次,更别提他还是君如故的好友了,如果他就这样灰飞烟灭的话,也不知君如故会怎么想?   原本只是一介灵体的莲照,能获得化成人形的机缘,并与君如故相识从而入世,最后甚至还得以拜密音寺之主为师,这其中的艰难曲折不必多说,子夜来也全然明白。   但是他也知道莲照定会答应封印末劫无量,因为此事关乎世间众生,而且那人又是天性慈悲为怀的佛修。   果然,莲照依旧还是保持着温和的微笑开口道:“我明白了,如果这件事只有我才能办到,那么我责无旁贷。前辈,请告诉我我该如何才能封印它。”   见他如此干脆地答应了,天劫之中,子夜来的表情变了又变,最后还是只能深深地叹息了一声。   君如故也察觉出了他的情绪变化:“如何了?”   “......师弟,”子夜来苦涩道,“莲照便是孟等香当初所留下来的封印咒诀,所以如果要消灭末劫无量的话,就代表他也必须要跟着一起灰飞烟灭。”   出乎意料的是,君如故的语气却十分平静,仿佛早就知道这件事:“他一定答应了对吧。”   子夜来道:“没错。只是师弟,你怎么好像一点儿也不难过的样子?莲照不是你唯一的好友吗?”   君如故缓缓道:“正因为他是我的好友,我了解他,所以我才知晓他一定会做出这个选择。若换作是我的话,就算对这个世间还有留恋,我也会义无反顾地这样做。”   这个世上多的是两难抉择之事,但只要凭心而为,无论如何也不会后悔。   隔了许久,子夜来才叹了一口气:“到时候我会想办法将他的意识保留下来的,毕竟他也曾帮过我。”   事到如今,他实在是不愿再看到有谁在自己面前消失了。   另一边,见莲照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孟等香也颇为感慨:“我完全没想到你会化成人形,但因不能放任末劫无量继续祸乱世间,所以我希望你心里能够不要有怨气。”   莲照轻笑道:“前辈不必担忧,既然这是我的宿命,我便绝对不会逃避。”   望着他那双清澈的眼眸,子夜来久违地感到了一阵阵心酸。 第158章   “我们带着莲照出去的话,末劫无量想必会马上察觉,必须在他赶回来之前离开这里。”子夜来说完后,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只是尊座如今不知身在何处?”   万一俱兰师其实并不在永生不灭城,那他们本就不多的时间想必更不够用了。   莲照道:“我相信师尊不会有事的,因末劫无量那时还未取得形体,所以只能暂且把我们关在永生不灭城里,现在它只一心等待天劫降落,就算要伤害师尊也是分身乏术。”   孟等香也道:“没错,目前最重要的是必须赶在第九道天劫落下之前封印它。”   只要封印了末劫无量,到时候倘若天劫真的劈落而下,也就仅仅只是一道劫雷罢了。   “莲照佛友,还烦请你闭上双眼,我要将你带入冶玉卷中。”   莲照遂依言照办,子夜来也即刻运使灵力,佛修的身影开始逐渐变得虚无透明,最终顺利被冶玉卷所吸纳。   下一刻,子夜来带着冶玉卷迅速离开了永生不灭城。   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哪怕他们已经被察觉,正与恒霓缠斗的末劫无量也难以马上赶来。   “成功了吗?”君如故问道。   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长期利用神识释出灵力让子夜来不免有些疲乏,“嗯,我已经带着他们从永生不灭城出来了,末劫无量大概还没发现,只是莲照他......”   虽说莲照本身是孟等香留下来的封印咒诀,但他已生出了灵智,有了自己的想法,哪怕他亦直言自己愿意为此牺牲,可这样是否也算是一种强迫?   牺牲他,换来封印末劫无量,如果他们四界界主能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对付末劫无量,那这种牺牲是否就可以避免了?   明白他的顾虑,君如故道:“莲照他不会有任何怨言的,他曾经告诉过我,他很想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上,他想清楚这里面的一切因缘。”   闻言,子夜来愣了愣。   “作为受灵粹之气滋养而化生的灵体,莲照无法体会到凡人之间的羁绊,他初入世的时候也很迷茫,不知自己该往何处去,好在历尘上师为他指明了一条道路,他才有了接下来的际遇。”   说到这,君如故忽然道:“我想当初尊座之所以会选择收他为徒,大概也是看出了些什么吧。而如今莲照已然彻底知晓了自己诞生于世的使命,因此这件事对他来说也许并不像我们所想的那样悲哀。”   长久以来,一直在不断寻找着的生命的意义终于展现于眼前,纵使自己也即将走向消亡,但这种心情与被迫赴死是完全不同的。   因此莲照才会笃定,自己的心里绝无怨气。   子夜来也忽然理解了他。   “......我明白了,师弟。”   君如故嗯了一声,“地界之主耗力过剧,她的结界恐怕只能再维持不到一刻了。”   但这对于子夜来而言已经足够,说话间,他便操控着神识将冶玉卷带了回来。   此时此刻,距离天劫降下只剩不到半个时辰的工夫了,战场一片荒凉,天际已被浓厚乌云所笼罩,苍穹之上时不时传来令人胆战心惊的沉闷雷响,昭示着他们如今的处境有多棘手。   神识仍在冶玉卷中,子夜来问道:“我身处天劫之中,是否依靠神识来开启阵法?”   孟等香叹了一声:“这是我最担心的事情,当初我在构建整个法阵的时候并未料到这点,故而我也不知道你是否能成功,但也只有放手一搏了。”   于是,子夜来随即便将自身灵力灌注于神识之内,期望神识能代替自己的真身打开冶玉卷,然而事与愿违,不管他怎么努力,法器始终没有任何变化,就好像突然之间沉眠了一般。   “看来这样并不行。”君如故道,“别再试了,你的灵力也不是源源不绝的。”   此时,莲照亦问道:“孟前辈,不知我能否代替子师兄开启这个阵法?”   孟等香颇为烦恼:“不行,冶玉卷一旦被谁开启了,那么就算要释出其中的阵法也必须由这个人继续动手。小弟做事一向谨慎,他这样设计是为了防止冶玉卷被不怀好意之人夺走并使用,因此就连我也无法改变这个规则。”   闻言,子夜来低声道:“看来我还是得先想办法从天劫里出去了。”   只是,那些魔气已经上升至他胸口的位置了,要脱身谈何容易?   气氛一时陷入僵持,就在这时,君如故忽然出声道:“我有一个想法,但有些过于冒险。”   现在也顾不上冒不冒险了。子夜来连忙问道:“什么想法?”   犹豫了一下,君如故才道:“既然暂时无法脱身,那么能不能等到天劫降落世间的那一刻再开始反击?末劫无量等的就是那个时候,它定会毫无反抗地待在原地准备渡劫。”   子夜来怔了怔,迟疑道:“师弟你的意思是,让我借着这道天劫来封印它?”   “正是如此。”君如故道,“如今你与天劫的同化就差最后一步,因此你差不多也是这道天劫的化身了,只要你想,你就可以操控它,而末劫无量又颇自负,大概也不会想到你能反过来利用天劫对付他。”   思索半晌,子夜来也明白他的意思了。   既然他马上就要成为天劫,那他便可以借着降落世间的机会启动冶玉卷中的封印阵法,而末劫无量只顾着等待劫雷劈落好让自己得道飞升,想必就算最后知晓了他的目的也难以反抗了。   虽然听起来确实很冒险,但这也是他唯一能尝试的方法了。   于是他便将君如故的话告诉了冶玉卷中的孟等香,询问她这样做是否可行。   孟等香亦是觉得这样做有些危险:“可若是劫雷落下,末劫无量又抢在阵法开启前顺利得道飞升,那我们就再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然而子夜来已下定了决心:“但如果不这样做,我们也不知道该如何打开冶玉卷,我会争取时间的。”   “这......”最后,孟等香到底还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好吧,看来也只能如此了。”   打定主意后,子夜来随即让御风之兽与恒霓交流,让她在天劫落下之前避开末劫无量的注意重新布好另一个结界,以防止末劫无量察觉并逃走。   听完他的计划,恒霓出乎意料什么也没说,只让御风之兽告诉他:“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   子夜亦明白她的意思。   此时他们能做的只能等待了,望着周围一片黑暗的环境,子夜来不由道:“师弟,还好有你一直陪着我,否则我也许会因为魔气的影响从而道心不稳。”   片刻后,君如故才问道:“你为何事到如今还叫我师弟?”   猝不及防被他这么一问,子夜来也不禁有些懵:“我......我只是习惯了而已,再说了你也还没有恢复记忆,在你眼里我还是继续保持‘子夜来’这个身份会比较好吧。”   君如故顿了顿:“可我想要你用以前的称呼叫我。”   以前的......称呼?子夜来想了想,耳根立刻微微发热,“师弟......”   “子夜来,我不想再听见师弟这两个字。”   青年的声音明明没什么情绪,但子夜来就是觉得心有不安,纠结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轻声说出了那两个从前不知唤过多少遍的字眼:“......如故。”   君如故这才像是满意了:“嗯。”   恍惚之间,子夜来竟然有种一切从未改变的错觉,就仿佛他从来就不是子夜来,也从来没有当过延天宗的弟子,他与君如故的关系依然还是定格在那次相遇并出手解救对方之后。   半天没听见他说话,君如故又道:“现在你眼里的我究竟是谁?是你的心剑,抑或仍是你的师弟?”   回过神后,子夜来沉默了许久,“......或许两者皆有吧。”   他既然没有舍弃身为子夜来时的记忆,便也无法再像是从前那样,纯粹地将君如故当作是被自己救下的青年。他们之间那些曾发生过的事情虽已成为前尘过往,但亦不是一年半载就能忽略的。   在他说完后,君如故似乎轻叹了一声,“没关系,其实只要你还记得我就好了。”   不知怎么,子夜来竟然觉得自己好似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几分惶恐,这太过不可思议。   “当初你归位,我以为你定然会将转世后的一切都遗忘殆尽,那时候我心里虽然痛苦,但也明白这不是自己能控制的。所以我想过,只要我还存在于这个世上,我就不会离开你,若你忘了我,我也会让你重新认识我。”   青年一口气说了很多,停下来时呼吸还有些急促,他还想再说什么,却终究还是没有再继续。   但无论如何,子夜来这回是彻底明白他内心所想了,于是他也开口道:“师...如故,那你能否答应我,就算我最后真的必须与末劫无量同归于尽......”   然而他还没说完,君如故便打断了他:“我无法独自苟活,如果你死了,作为你的心剑,我也必死无疑。”   子夜来顿时就噎住了。   但转念一想,他忽然也生出了些许不甘。   自己和君如故好不容易才解开心结,如果就这样被末劫无量击败的话,那岂不是之前的所有努力都在顷刻间化为乌有了?   他不愿如此,更何况他还想要为君如故重新塑造一具身体。   想到这,子夜来原本低落的心情又再次振作起来了。 第159章   苍穹被层层浓云严严实实笼罩着,色泽漆黑如墨,天光几乎被完全遮挡,只能靠着偶尔劈落而下的雷霆闪电看清这副令人恐惧到极点的荒芜景致。   天劫之内,同化仍在继续,子夜来感到胸口越来越沉闷,仿佛被千斤重的大石压着,他知道当自己彻底无法呼吸时,便到了最终的那一刻。   “不要怕,我在这里。”   察觉到他的紧张,君如故的声音及时响起,顿时就让子夜来安心了不少。   魔气攀爬的速度变得飞快,已然来到了他的下巴附近,子夜来只觉四肢彻底动弹不得,他虽不知后果会怎样,但成败在此一举,如今由不得他逃避了。   他的神识也在冶玉卷中放出了忽明忽暗的光芒:“天劫就要降落了,只要我持续不断往冶玉卷里注入灵力的话,阵法就会开启吗?”   孟等香道:“没错,阵法在开启之后会自动找到末劫无量,便不需要你再继续注灵了。”   她又道:“而当末劫无量被阵法困住时,就需要你来帮忙了,莲照。”   “我明白。”莲照的语气十分平静,仿佛马上要赴死的人不是他一样,“子师兄,我定会竭尽所能封印住它的。”   子夜来听着心里并不好受,犹豫许久,也只苦涩地说了一句:“莲照,这一路上多谢你了,从法论会开始后你就已帮了我和如故很多次,若没有你的话,很多事情都没办法进行得那么顺利。”   莲照闻言,只是微微笑了一下:“如故是我的朋友,所以子师兄也是,我帮你们是举手之劳而已,不必感谢我。子师兄,我虽然对你和如故之间的羁绊了解不多,但我希望未来你们能彻底解开心结,好好陪伴在彼此身边。”   突然听到他这么说,子夜来不免有些尴尬,但他很快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叹息一声后道,“......我会的。”   “子师兄,其实还有一件事情。”莲照忽然道,“你还记得如故的玉振琴吗?”   子夜来当然记得,“那琴是薛明夜给的,是有什么问题吗?”   不料莲照却道:“琴没有问题,我只是想说,当初如故为了救你而被你的炽热魂火灼伤后,我曾想要试着为他修补玉振琴,却无意中在琴匣里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   琴匣?奇怪的东西?脑中闪过模糊的片段,子夜来好奇问道:“我好像隐约有见过,所以他到底在琴匣里放了什么?”   轻笑一声,莲照道:“我发现被藏在琴匣里的居然是一束人的头发,起初我大为不解,因我对他向来是有话直说,故而就斗胆问了一句。”   那时在他问完这句话后,君如故脸上第一次不复淡然的表情。   青年死死盯着琴匣里的那束发丝,半晌也没开口,让人无法得知他心内所想。   到最后,莲照也放弃了询问,于是将被烧毁得不成样子的玉振琴放在了他身边。只是在端着药回房的时候,他便惊讶地发现君如故用还包着纱布的手小心翼翼拿起了头发,捧在掌心里细细端详。   “当时我就在想,那头发于他而言一定很重要。”莲照道,“子师兄,那是不是你的头发?”   他的语气很肯定,子夜来怔了许久才低低地嗯了一声。   自己的头发如何到君如故手里,他也记得,只是他从未想过,那人居然会默不作声地将那束发丝给藏起来,而且从未对自己吐露过哪怕一个字眼。   只要想到这,子夜来的心脏就一阵阵抽疼。   见他没再说话,莲照于是也道:“子师兄,不论如何,我一直都相信如故对你的心意。”   毕竟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有很多事情,身处漩涡中心的人反而看不见。   深呼吸了一口气,子夜来低声道:“多谢你告诉我,莲照。”   如果莲照没有说出来,这种事情依君如故的性子想必也永远不会主动开口讲给自己听。   莲照道:“子师兄,不必言谢。”   “莲照......我会尽力把你的神识保下来的。”子夜来实在不愿看到他就这样消失。   然而莲照还没来得及回答,子夜来便感到了那股自天劫内部翻涌而起的强烈躁动,他遂明白是时间到了。   这一刻终于来临了。   层层叠叠的劫云膨胀到极致,犹如吸饱墨水的棉花,将整个战场全然笼罩在其中。末劫无量的笑声无比张狂,它现在也不再浪费力气去破开恒霓撑起的结界了,而是收敛了一切攻击,待在云层中心等待着第九道天劫的降落。   “恒霓,同化已经完成,净神变成了天劫的养料,他不会再出现了。”末劫无量沙哑地低笑起来,“如果你现在就逃命的话,兴许还能活得更久一点。”   没有理会它的嘲讽,恒霓只是默默地以自身佛气加固着设在最外层的结界。   就在此时,一声震耳欲聋的雷响陡然爆发,刹那间几乎照亮了整片天际,也让末劫无量眼中闪动起了狂喜的光芒。   盘踞于天顶之上的劫雷也开始缓慢地扭曲、重组,被禁锢在其中的子夜来只觉身体像被千万吨重的山体狠狠挤压,缠绕在周身的魔气亦成倍增长,让他呼吸困难、头昏脑胀,却不得不拼命保持住清醒。   就快要到了......   终于,劫雷如同兽类一般发出好似足以震碎天地的怒吼,裹挟着雪亮发紫的电光,朝站立在中心处的末劫无量轰然劈落而下!   就是现在!   子夜来猛地睁大了眼睛,在天劫向九霄直落而下的瞬间,他也将冶玉卷抛入其中。   劫雷本身就是以巨量魔气或灵气所凝成的,要求修士在渡劫之时用尽所能承受住这股远超其自身修为的万钧之力,成功后才可以突破境界、更上层楼,所以这道雷蕴含的力量必然也能打开冶玉卷。   玉简在抛下的时候就被击中了,当看到那阵耀眼白光浮现出来之时,子夜来便知道法阵成功开启了。   与此同时,他也听到了孟等香的声音:“趁现在将它彻底困住!”   虽然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末劫无量亦察觉到了异样,可它如今正处于渡劫的关键期,就算想要挣脱那突如其来的陌生阵法的束缚也是有心无力,只能怒吼着被刺目白光所吞噬。   就在第九道天劫完全劈落的一刹那,玉简也因为承受不住冲击而碎裂成了齑粉,另一道柔和光芒迅速自内中脱离出来,那是孟等香的神识,接下去唯有她知晓该如何做。   而失去了目标的天劫劈了个空,只在瞬间将人间无数座山峰都夷为平地。   很快,第二道天雷也在云层中蓄势待发。   劫雷之中,目睹这一幕的子夜来松了口气,但他随即感到有一股难以形容的剧烈疼痛正顺着他的奇经八脉蔓延至全身,失去控制的魔气亦变得更为狂乱,死死禁锢着他的躯体。   这感觉就像是......正在被溶解。   子夜来痛苦不已,但也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只能拼尽全力聚集起风刃,试图从劫雷之中挣扎而出。   或许是他求生的意志太过强烈,渐渐的,他能感到周围原本紧紧闭拢的魔气壁垒开始因为风刃一刻不停的攻击而松动了不少,逐步变得轻薄如雾,似有若无地萦绕在身侧。   意识到这一点后,子夜来眼前一亮,立刻便催动全身上下的灵力继续化为风刃与旋流,慢慢在黑暗中撕扯出了一条道路。   “我来帮你。”君如故的声音忽然穿入耳中,他的心口处也散发出了青色微光。   外面又接二连三响起了沉闷雷鸣,明白已没有多少时间了,子夜来咬咬牙道:“如故,我们待会儿一起出手,就像从前那样。”   君如故似是微微一怔,片刻后才郑重地应了一声。   于是,当那道若隐若现的缝隙被风刃拉扯得几近崩溃的时候,子夜来手中也乍然浮现出一握青光,继而便拉伸成了长剑的虚影,朝着黑暗中那处裂痕狠厉地劈了过去。   随着这一剑落下,本就没有目标的天劫也彻底失去了后继之力,劫云顷刻间就如同流沙一般四散崩塌,魔气亦像是无头苍蝇那样四处乱窜,再也催生不出渡劫天雷了。   然而重新获得自由的那一刻,子夜来却感到胸口一痛,身体也控制不住地往下坠落。   “......净神!”   就在这时,御风之兽犹如青色闪电般飞快地接住了他,他也终于找到了恒霓的身影。   “还好你出来了,否则就差最后一步,你便会被天劫彻底吞并。”说罢,赶到他身边的恒霓立刻释出自己的圣洁佛力,帮助他驱散体内那些残存的魔气。   缓了缓,子夜来才问道:“末劫无量已经被封印住了吗?”   恒霓点点头道:“没错,那凡人制造出来的阵法确实不同凡响,而且......你有没有发现另一个问题?”   愣了愣,子夜来不太明白她的意思:“什么问题?”   直到他身上的魔气被净化消散后,恒霓才道:“在阵法将末劫无量封印进去的一瞬间,我亦和你同样,忽然感到身体变重了,起初我还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后来我便知晓,是那些曾经被我们所抛弃的东西又回来了。”   闻言,子夜来颇觉不可思议。 第160章   虽然阵法已开始运转并迅速将末劫无量关了进去,但谁也不能保证最后一定会成功,毕竟就算孟等香的力量再大她也只是一介凡人,而末劫无量可是四界界主心魔的汇聚。   “孟等香和莲照呢?难道他们也进入阵法里了?”子夜来总归有些不安。   恒霓轻叹一声后解释道,“那个法阵,我在外围固守的时候曾经抽空研究了一下,终于明白它是如何起到的封印作用。末劫无量是我们四界之主一切负面的集合体,它天生就以黑暗为食,而孟等香的阵法是利用情感变化来构建的,但凡那入阵之人的情绪越强烈,就会陷得越深,从而达到禁锢的目的。”   听到这,子夜来忽然回想起了当初与君如故一同被迫入阵的经历。   他记得那时候君如故还曾做过试验,以语言调动起自己的情绪来验证那个略显荒诞的猜测。而事实也证明,他们只要收敛住自己就能从冶玉卷中离开。   这一点,他们做得到,但末劫无量不行。   只因它生来就是一切障碍负面及痛苦根源,它就算夺得了躯体也不是真正的人类,永远也做不到像人类一样控制自己的情绪。   孟等香正是利用了这点,创造出这个阵法并将之彻底困住。   在想通了法阵运行的原理后,子夜来又有些忐忑:如果一切都顺利的话,末劫无量应是难以突破阵法,这样一来,身为封印咒诀的莲照也许可以不用消失呢?   只是还没等他高兴太久,已经散去不少乌云的天际猛然就爆发出了一阵突如其来的怒吼。   “你们当真以为可以困住我吗?!”   是末劫无量的声音!   恒霓眉头微皱,立刻挥袖增强结界的威力,圣洁佛气如云雾般萦绕而上,映射出一道道璀璨金光,继而便隐隐呈现出了锁链的模样。   冶玉卷虽已碎裂,但阵法的痕迹还在,末劫无量的身形被裹在那团白光之中若隐若现,它仍在拼命挣扎着试图逃脱,数量庞大的魔气也再度冲天而起,很快就又一次将层云染成了黑色。   手中青光一闪,子夜来顺势握住了剑柄,将已然近身的众多魔气悉数斩断,又转向恒霓喊道:“不能让它挣脱那个阵法,还是要我们协助封印!”   恒霓自然也明白,她于是同子夜来一起释出力量,重重围困之下,末劫无量原本几近浮现的影子便再一次被压了回去,那张属于薛明夜的脸如今已狰狞无比,带着浓重的怨恨与不可置信,望之触目惊心。   发现自己竟对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法阵毫无抵抗之力,末劫无量恼羞成怒,情绪几乎失控,它仍在不断地咆哮着,然而这样更是正中孟等香的下怀。   就在继续斩除魔气的时候,子夜来的耳边也传来了莲照那柔和的嗓音:“子师兄,孟前辈的那抹灵识已在方才的紧要关头彻底消散了,她将封印之法告诉了我,因此我必须要完成。”   青年顿了顿,语气略显急促地说:“没想到还是来不及和如故道别,子师兄,那么就这样吧。”   “莲照...!”   子夜来惊呼一声,却见不远之外那团困着末劫无量的白光骤然爆开,体积也涨成了原来的好几倍大。而后,白光之外浮现出一圈圈复杂晦涩的红色字符,子夜来定睛一看,发现正是风界那失传已久的古文。   那必然是......最后的封印咒诀。   他鼻腔一酸,心更是愈加沉重地往下坠去。   君如故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一直沉默着没有出声。   此时,恒霓也望了过去,“原来如此,在末劫无量心绪起伏最盛之时,法阵威力同样更剧,而这道咒诀所起的作用便是连接到末劫无量体内力量的来源,将世间众生一切怨念恶意复归于其身,这样它就算是想逃,也会因为使用那些力量而加速法阵对自己的吞噬。”   两相夹击之下,末劫无量最后的结局便只有堙灭。   当红色符文完全缠绕在光团上后,两人眼前顿时光芒大作,也明白只差最后一步了。   与恒霓对视一眼,子夜来尽量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然后便握紧了手中之剑,和她一起将仅存的魔气彻底斩断。   随着魔气的溃散瓦解,那团白光终于被那些密密麻麻的红色咒诀完全覆盖在里面,末劫无量扭曲的声音时断时续,仿佛正在承受着什么极大的痛苦一样,很快,这骇人的尖叫也在渐渐低下去。   成功了...?   正当子夜来松了口气的时候,一旁的恒霓却突然回身,佛气及时凝成屏障,将那道不知从何而来的攻击挡了下来。   同样是魔气,这道力量的气息却与末劫无量不太相似。   几乎是瞬间,子夜来便清楚了来者的身份。   “谛心!”   风卷云散,不多时,一袭黑衣的男人遂出现在了云端之上。盯着戒备的子夜来与他身边表情凝重的恒霓,谛心斜斜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没想到你们真的能做到这一步,结果还是不得不依靠凡人的力量吗?”   瞥了眼那处封印,确信末劫无量已经无法再挣脱后,子夜来才沉声道:“谛心,你对我们有任何不满的话,大可私底下解决,而不是将末劫无量这样危险的东西当成自己野心的筹码。”   看着他,谛心嗤笑一声道:“好,你说得也有道理,那么延天宗呢?不知那里的人对你而言是否还有用处?不过你既然已归位,想必也不会在意曾经的亲人了吧。”   知晓他所指的是子六尘,子夜来的脸也沉了下去:“谛心,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要的,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了吗?”男人眸子里闪动着戏谑的光,语气是不加掩饰的狂妄,“我要的东西很简单,就是整个四界,包括你们三人的彻底臣服。”   恒霓皱了皱眉:“这样的你,与末劫无量又有何区别?”   谛心却毫不在意:“我与它的区别,当然是它注定失败,而我会将你们都踩在脚底下。”   面对他嚣张的挑衅,子夜来冷哼一声道:“正好,反正已封印了末劫无量,现在不妨将你也一并解决了。”   随手带起了一阵汹涌魔气,男人神色自若,嘴角含笑地望着他:“是啊,末劫无量费尽心机布下这局,最后还夺得躯体,可惜到底还是不成气候。只是净神,它虽被封印了,但作为魔修,我依然能利用它残存的力量。”   闻言,他遂挥手轻轻一抓,那明明已被红光团团包围住的阵法忽然疾射出了数道黑气,宛若灵蛇一般朝对手扑了过去。   或许是因为有了谛心本身力量的加持,这些魔气甚至能将恒霓固若金汤的结界攻击到出现了明显裂痕。   见状,二人便知谛心定是有备而来。   “净神,恒霓,你们有没有想过俱渺还没逃出来?”看到他们陡然严肃起来的神情后,谛心满意地笑道,“没错,方才我已找到了末劫无量囚禁她的地方,如果你们准备要给她收尸的话,大可以与我在这里直接争斗。”   说罢,他忽然又看向了子夜来:“风界仍在你编织出来的梦境中沉眠,但他们不会一直这样睡下去,他们完全清醒的时候,净神,你的神魂也马上会被无法熄灭的炽热火焰焚烧殆尽,我已告诉过你了。”   子夜来心跳一顿,却看到恒霓也朝自己投来了忧虑的目光。   犹豫了一下,恒霓摇摇头低声道:“净神,虽然末劫无量已不复存在,但你确实曾与它做过交易,并将属于自己的一部分时间扰乱了,这段时间对于凡人而言是会消失,但你为了塑造梦境所付出的代价却难以忽视。之前因为在忙着阻止末劫无量,导致我也没有机会为你想出什么解决的办法来。”   想到一开始,末劫无量和自己说的那些话,子夜来有些怔然。他原本以为自己归位后就不会再受那件事的牵制,但没想到影响还在继续。   怜悯地看着他,谛心又慢悠悠道:“净神,你的时间不多了,那把火会把你从内到外都烧个干净,包括君如故,你的心剑。”   他随手一扬,魔气顷刻间便纠结成了漩涡,继而就在两人面前扭曲抽长,并逐渐变成了一条身形庞大的墨色巨龙。   巨龙张嘴发便出了震耳欲聋的咆哮,将不久之前才重新恢复平静的苍穹再度遮掩了个彻底。   恒霓抿了抿唇,“没想到他还是铁了心要这样做......如今的情况对我们非常不利。净神,让我来对付他吧。”   明白她是担心自己突然受制,但子夜来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独自对上谛心,“恒霓,你方才为了维持结界也耗力许多,我觉得如今不宜马上和他纠缠。”   “可是......”恒霓还未说完,半空中的巨龙遂发动了攻击,长尾悍然一甩,顿时就将佛气凝成的结界击碎成一片又一片。   天际之上,黑衣男人漠然地看着他们,眸中再也看不见任何同修之情:“你们已经逃不了了。”   子夜来不敢保证他与恒霓还有足够的力量能够对付谛心,为今之计,还是必须先离开此地。 第161章   同恒霓对视一眼后,子夜来与她用传音交流了一下,随即召来御风之兽。青色狮猊卷起狂风从巨龙身旁呼啸而过,白象也在不远之外的云层里发出沉闷的低吼。   察觉到他们的意图,谛心冷哼一声:“想走?走得了吗?”   他操控巨龙,如同挥舞着一条长鞭那般轻而易举,不仅彻底击溃了恒霓的结界,将金色碎片扬得到处都是,还让那道龙尾自天际垂落而下,肆意地破坏着地面上连绵起伏的山川。   “够了!谛心,不要把这些无谓的战火蔓延到人间!”他挑衅的举动让子夜来怒不可遏。   男人唇角微弯,深黑眼瞳仿佛两簇正在燃烧着的幽暗火焰,看得人暗暗心惊:“净神,你该不会以为我真的在乎那些凡人的死活吧?他们对我而言根本没有意义。”   看着他,恒霓深深皱起了眉:“你身为火界之主,却说出这种话来,从前当真是我们看错你了。”   对于她的指责,谛心毫不在意:“现在再说这些已经太晚了。”   话音落下,巨龙便张口喷出了奇怪的黑雾,那些云气一样轻薄的黑色迅速蔓延开来,眼看着就要形成包围之势将他们重新困在里面。   好在御风之兽也在此时卷起了飓风,淡青色光辉犹如漫天星河,逐渐聚拢成锐利锋刃,很快就刺穿了那些遮天蔽日的黑雾,让两人寻得时机顺利从中脱出。   “净神,去延天宗吧。”   恒霓的话让子夜来愣了愣。   见他一脸不解,恒霓微笑道:“我知晓你在担心什么,与其在外提心吊胆,倒不如亲自回去看一看。”   明白她的意思后,子夜来叹了一声:“......多谢。”   在谛心威胁的话语出来后,他确实无比急切地想要知道子六尘现在如何了。   还有延天宗的其他人......虽说如今的他们与自己已然没什么牵扯,但他终究曾经在那里度过一段刻骨铭心的日子,而且许多事情都是因为他的缘故才会发生,因此他去帮助延天宗之人脱险也是应该的。   在持续不断的狂风席卷之下,两只神兽到底还是艰难地冲破了漫天黑雾的阻碍,朝着延天宗的方向飞驰而去。   离开的时候,恒霓也在不断设下法阵,以此来迷惑谛心,好为他们争取更多时间。   再度看到延天宗屹立在山巅之上的玉白大门时,子夜来忍不住呼吸一滞,心里也升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   延天宗,久别重逢,一切皆已物是人非。   “放心吧,有师伯在,六尘他们不会有事的。”君如故忽然道。   也只能相信谢题的实力了。   在大门前降落下来后,子夜来深呼吸了一口气,这才从御风之兽的背上走下来。   延天宗就近在咫尺,两人都敏锐地察觉到了封印结界的气息。果然就如同当初君如故所说的一样,薛明夜在获得末劫无量给予自己的力量后便彻底叛变了宗门,而且为了防止谢题坏事,他也毫不犹豫地用阵法封印了整个延天宗。   他们要进入,就必须找到结界的缝隙。   恒霓原本是想出手帮忙的,但一看到子夜来紧锁的眉头与认真的神情后,她便选择了站立在一旁等待。   她明白延天宗是净神心结的一部分,也是他在人间仅存的一点因缘际会,唯有让他自己亲手将这个结解开,日后离开之时,才不会留下任何遗憾。   于是她没有插手,而是看着子夜来闭上眼睛一点一点地寻找结界的破绽。直到最后,当那道闪烁着白光的界线自地面上浮现出来时,透明的屏障也应声而碎。   见状,子夜来松了一口气,“我们进去吧。”   然而,就在他们步入延天宗的一瞬间,数道强悍剑气亦从头顶上方传来,顿时如同密集雨丝一般朝着入侵者飞袭而至。   两人也立刻便挥袖撑起防护结界,只是还未等到攻击停止,一道冷冽男声便响了起来:“谁人擅闯延天宗?!”   听到这声音,子夜来眼前一亮,马上开口解释道:“师伯,是我,请不要误会。”   他说完这句话后过了不久,剑阵终于退去,谢题的身影亦在同一时间出现。男人依旧是一袭白衣,面容明明未变,眉间悄然增多的褶皱却让他看起来沧桑了些许。   望着眼前之人,谢题的目光很快移到了恒霓身上:“敢问阁下是哪位大能前辈?”   由于不愿节外生枝,子夜来在进入这里之前已经刻意隐藏了自身灵力波动的变化,故而谢题对他并没有疑问,只是对一看就不简单的恒霓的身份颇为好奇。   微微一笑,恒霓对他行了个佛礼,“鄙人来自地界,只是一介普通佛修,并非什么大能前辈。”   谢题眉头微皱,但也没有继续逼问下去,只转向子夜来问道:“你是从何处来的,途中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人?对了,还有君如故呢?他是否和你在一起?”   “师弟暂时不在我身边,但他如今很安全,所以师伯请不必担心。”子夜来道,“师伯,不知这段时间以来延天宗发生了什么事?”   看了恒霓一眼,谢题才道:“说来话长。”   他领着两人进入宗门之内,边走边道:“你师尊的事情你知晓多少?”   子夜来低声道:“师伯,当初是谁给延天宗布下结界的?”   这话令谢题沉默了一会儿,“是一个蒙面的黑衣男人,我不知他究竟是谁,但他的修为十分深厚,布下的结界就连我也难以解开,只能带领弟子们暂时蛰伏在宗门内等待时机。我原本准备今日尝试强行突破,没想到你却先来了。”   他没问结界是如何被破的,想必以为是恒霓的功劳。   踌躇半晌,子夜来道:“师伯,如果我说那个黑衣男人就是师尊的话,您会相信吗?”   谢题的脚步虽然顿住了,但他的表情并没有特别惊讶:“我确实隐隐有这种感觉,这么说来你了解到很多事情了?”   子夜来便将薛明夜被末劫无量夺舍的事告诉了他,包括白妙藏与倪吞象已死的消息,以及一些薛明夜曾经实施过的计划。   听罢,谢题脸上总算是浮现出了一丝诧异,但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竟然如此......我从未想到他会为了权势甘愿做到这一地步,果真就如师尊所说那般,其实我们谁也不曾看清过他这个人。”   薛明夜将自己的野心隐藏得太好了,没人能透过他那张温和无害的皮囊发现底下掩埋的肮脏与罪恶。不过无论如何,如今他已受到了该有的惩罚。   “师伯,延天宗内应无人伤亡吧?”子夜来最关心的还是这一点。   明白他内心所想,谢题淡淡道:“自从上次外出后,你便久未回宗门,六尘一直很担忧你,他现在在我的洞府里,你可以去见他了。”   见一旁的恒霓也微笑地示意自己尽管前往,子夜来于是赶紧往谢题的洞府而去。   “六尘!”   乍然听见这熟悉的声音,正在树下练剑的子六尘怔了一下,直到子夜来的身影映入眼中时才回过神,惊喜地朝他跑了过去:“哥!你终于回来了!”   两人久未相见,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子夜来心情复杂地看着又长高了的少年,嘴唇动了动,终究也只叹息似的说了一句:“六尘,你没事就好。”   子六尘的眼圈都红了:“哥,我好担心你,宗门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自从那天,那个黑衣服的男人莫名其妙闯进来后,师尊就再也不让我们出门了。”   子夜来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给了他听。   “所以......宗主他是坏人?他真的已经死了吗?那以后我们延天宗又该怎么办?”因为鲜少接触到外界的险恶,子六尘直到现在还是个孩子心性,听说薛明夜和白妙藏都死了,第一反应就是担忧延天宗的未来。   摸了摸他的头,子夜来道:“不是还有师伯吗?还是说你不相信师伯的能为啦?”   闻言,子六尘赶紧摇摇头:“没有,总之,总之哥你回来了就好。对了,应师兄和君师兄呢?他们没和你在一起?”   想到应秋,子夜来心里又是一阵抽痛。   他只能勉强笑了笑道:“君师兄在外面呢,之后就会回来。至于应师兄他......”   说到这,他忽然想起了另一件事。   在“前世”,他是已经被薛明夜处死的叛徒,而今这个“重生”后的弥天大梦想必没过多久就会彻底结束,那到时候,他又该如何向子六尘解释清楚自己的存在?   此时此刻,子夜来只觉心口的位置开始隐隐作痛,灼烫得仿佛有一把烈火正在焚烧,他猝不及防受此一击,腿一软就差点跌坐在地,还是子六尘看出他脸色不对将他搀住的。   “哥,你受伤了吗?!”子六尘急得不行,“你等着,我去叫医修来给你诊治!”   勉强拉住了他的手,子夜来喘息一声,苦涩地低声道:“不必麻烦,六尘,我只是......回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他的话有些奇怪,子六尘细听之下更觉惴惴不安,但他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子夜来便已经昏迷了过去。 第162章   昏迷后发生了什么事情子夜来便不清楚了,当他再度苏醒过来时,就发现自己躺在床榻上,而子六尘则是趴在床边,双目紧闭、脸上犹带着泪痕,看样子已经睡过去了。   不想吵醒他,子夜来于是没有出声,只安静地阖起眼,让自己的意识沉入了识海之境。   然而眼前所见场景,却与往常大为不同。   以前他的识海之境是一大片弥漫着淡淡云雾的水域,可如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天际之下莫名其妙笼罩着大片大片深黑烟气,乍一看只觉与魔气没什么区别。   但子夜来明白恒霓已为自己净化过了身体,这些突然出现的黑气必然另有来源。   “如故,你在这里吗?”   没过多久,青年的声音响了起来:“我在。”   而后,那道缥缈红光随即飘落到了他身前,明灭不定地闪烁着,看起来也分外孱弱,“你的识海之境之所以会变成这样,是因为魂火的燃烧一直没有停止,之前你在与末劫无量殊死搏斗,故而才没有察觉。”   此情此景,子夜来也明白代表着什么,只得轻轻叹息了一声:“看来我的时间的确不多了。”   沉默半晌,君如故道:“或许我们能找到别的办法。”   但子夜来只是摇了摇头:“我和末劫无量的交易扰乱了风界的时间,这一部分错误不能因为我的原因而永远延续下去,必须让风界从幻梦中清醒过来,不过也不会太久了。”   方才醒来见到子六尘睡颜的时候,他便已经想好了,等到他仅存的时间被魂火燃烧殆尽后,他就会用自己剩余的力量,彻底抹去风界这一段混乱的记忆。   只有这样做,风界才能回到正轨,而延天宗所有人,包括风界的所有人,都将重新接受原本该有的一切:他子夜来还是延天宗的叛徒,在被君如故扔下悬崖后就已身亡了,至于薛明夜、白妙藏和倪吞象,宗门内斗也会成为这三人死因的最佳解释。   这也是他如今唯一能做到的事。   听完他的后续计划后,君如故没有言语。   而子夜来也并未把自己的全部打算都如实说出来,那就是他决定解除与君如故之间的契约,他无法眼睁睁看着君如故陪自己一起迈向死亡,所以到了最后那一步,他也会一并抹去君如故的记忆。   似是隐约感知到了他心内所想,君如故忽然低声道:“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没有任何异议,所以......我只希望你也不要丢下我。”   闻言,子夜来有些不可置信。   只因他还从未听过君如故用如此卑微的语气说话。   诧异过后,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如何回答。   如果当真做下这个抉择的话,他会不会后悔呢?君如故又会不会后悔呢?   但没有人能给他答案。   心里一阵酸楚,子夜来不知不觉从识海之境中退了出来。   刚一睁开眼,他就对上了子六尘担忧的脸,愣了愣还没来得及开口,少年焦急的一连串问话就朝他砸了下来。   “哥,你怎么会突然晕过去了?!你是不是受伤了,我之前让师尊看看你到底出了什么事,可是居然连他也不能说出个所以然......”子六尘眼泪汪汪的,眼圈也红得像是马上就要哭出来一样。   叹了口气,子夜来只是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你都多大了?怎么遇到事情还只会哭鼻子。我没有受伤,刚才会晕倒是因为破了师伯的阵法有些耗力过剧而已。”   他不会把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告诉子六尘,毕竟对此,谁也无能为力。   听了他的解释,子六尘虽然还半信半疑,但总算是冷静下来了:“没事就好。”   看着面前长大了不少但仍然略显稚嫩的子六尘,子夜来轻声道:“六尘,你以后要跟着师伯好好修炼,但也不能因为师伯很厉害就一直想着依赖别人,自己强大才是真正的强大,明白了吗?”   猛地听他这么说,子六尘虽是不解,但心里也涌出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这让他不禁有些慌乱:“哥,你为什么要突然说这些?你都已经耗力过剧了,还是好好休息吧。”   笑了笑,子夜来也没有向他解释太多。   又过了一会儿,谢题便来到了房间里,望着床上面容苍白的师侄,他眉头微蹙,“现在感觉怎么样?”   子夜来轻描淡写道:“好多了,师伯,其实我没什么事。”   就算谢题再怎么强悍,他毕竟也只是凡人,而且接下来自己走了,子六尘还要靠他保护,因此子夜来不想让他知晓太多。   “你的同伴已经把事情都告诉我了,”谢题顿了顿,“既然你们是从师弟的囚禁中逃出来的,他又已身死道消,那便代表着危险已经彻底结束了吧?”   末劫无量的事情是结束了,可谛心还在一旁虎视眈眈。子夜来定了定神,这才对他说:“虽师尊之事已解决,但......如今外界仍是危险,有其他人意图暗中作乱,所以师伯,我想延天宗的戒备不能放松,结界还是重新加固吧。”   盯着他看了半晌,谢题忽然道:“其实你的那个朋友,并不是什么普通修士吧。”   他的语气很笃定,子夜来见瞒不过他,索性也沉默着没有反驳。   此时谢题又道:“你放心,我不会去探查她的身份,毕竟这与我无关。”   说罢,他遂起身,似是准备离去,却又仿佛想起了什么,犹豫片刻,终于还是停下来对他道:“我能隐约感觉到你身上带着一个十分棘手的麻烦,而且不是我能解决的问题,不过,或许那个人可以帮你。”   那个人......?子夜来还没想清楚,男人便已离开了。   门一关上,子六尘立刻焦急道:“哥,师尊的话是什么意思?你惹上什么麻烦了?”   子夜来只含糊其辞地换了个话题,“你可知师伯所言之人是谁?”   见他没有要告诉自己的意识,子六尘咬了咬唇,眼圈又红了起来:“......我想师尊说的大概是密音寺之主。”   密音寺之主......俱兰师?!乍然听到这个消息,子夜来不由得也睁大了眼睛:“什么意思?尊座他如今正在延天宗吗?”   子六尘点了点头,“他比你们先到两天,那时候也是触碰了结界,被师尊发现后才得以进来的。他刚来的时候情况不太好,几乎浑身上下都缠绕着魔气,还是师尊帮助他清除的。”   看样子,俱兰师应是自己从永生不灭城之中逃了出来。   想到莲照,子夜来又叹了口气,随即就从床上坐了起来,“六尘,你知道尊座在哪里吗?我想见他。”   “这......”子六尘有些迟疑,“可是哥你身体还没恢复,能不能告诉我你找尊座想干什么?”   子夜来微笑道:“有件事必须亲自对他讲。”   最后他还是见到了俱兰师。谢题将男人安置在了薛明夜的洞府中,他走进去之时,还会因为那熟悉的景致与尚未完全褪去的气息而略感恍惚,几乎生出一种薛明夜尚在人世的错觉。   俱兰师也看到了他,立刻便站起身讶异道:“你真的还活着。”   喉头一动,子夜来终于道:“尊座,那件事差不多已经结束了。”   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俱兰师沉默良久,终于叹息了一声,“......那就好。”   “但是,莲照他......”   对上俱兰师平静的眼神,子夜来到底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包括他如何在冶玉卷中遇到孟等香留下来的灵识,以及有关莲照的真实身份。   当听到他说莲照为了彻底完成封印已经消失了之后,俱兰师只是闭了闭眼,隔了好半晌,他才淡淡开口道:“我知晓了,如果这就是莲照的宿命,我想他必然不会感到怨恨。”   他的目光又越过庭院,移向了远处那辽阔的天际:“至于孟等香,你们也帮助她完成了自己最后的计划,至此,她终于可以毫无牵挂地离开了。”   看了眼男人沉思的脸庞,子夜来忽然问道:“尊座,您在六百多年前之所以没有飞升,便是因为挂心着这件事吧。”   而现在,末劫无量被封印,莲照也消失了,至于孟等香,她那最后一缕神识更是彻底散去,想必如今不会再有任何东西能够阻碍俱兰师。   他若是想要得道飞升,也就是现在了。   闻言,男人却没有回答他,只无声地摇了摇头。   于是子夜来便明白了。   唯有断情绝欲,抛弃尘俗,方能得道飞升,这是所有修士都懂的道理,但从一开始,俱兰师便身在红尘之中,到了现在,他亦没有想要抽身而出。   这是个人选择,谁也无法干涉。   “尊座,多谢您一路以来的相助。”说完这句话后,子夜来便转身准备离开洞府。   就在这时,俱兰师又道:“我被它关在永生不灭城里的时候,除了能找到莲照的气息以外,还总隐隐约约感觉那个地方有另一人的存在。”   另一人的存在...?子夜来停住了脚步。   他还没想清楚,俱兰师已接着道:“因为莲照的修为不算太强,所以没有察觉,但我得以和那个人取得了联系,她告诉我她也被囚禁在此地,并希望我在顺利出去后能替她将这个消息带出去。” 第163章   另一个被关在永生不灭城里的人...?子夜来忽然想到了某种可能性,遂试探性地问道:“那尊座可知晓对方的名姓?”   俱兰师道:“那是个女子,因被关在不同的地方,所以我无法看见她的形貌。她告诉我她名俱渺,永生不灭城之主将她囚禁在此地已有一段时间,她被某种针对她的法术禁锢住了,故而难以自己逃出,只能寄希望于我身上,想让我在逃出去后找到一个名恒霓的女人并替她传话。”   果然是俱渺,那事情就容易了。子夜来松了口气,之前顺利归位后,他也曾隐隐猜测过俱渺的去向,只是没办法确定。现在看来,按照末劫无量狂妄的性子,大概确实是会直接把俱渺锁在自己的地盘上。   “尊座,我明白了,那名女子恰好是我同伴的旧识。”子夜来道,“我这就把事情告诉她。”   看了他一眼,俱兰师点点头:“那就好。”   他顿了顿,忽然又低声道:“我知晓你经历的远比说出来的还要多,而且那些事情你亦不会全部公布,但不论如何,我都希望你与你的同伴能守住风界。”   闻言,子夜来有些微讶,但因从俱兰师眼中看到了诚恳与信任,于是很快恢复了镇定,朝他微一颔首道:“我会的。”   既然彼此都心知肚明,那便没必要挑明。   离开之前,他又再次望了望薛明夜的洞府,虽然主人再也不能回来了,但这个地方却会一直留着,并且永远存在于延天宗。   与世间一些长久不变的东西相比起来,人的性命何其渺小,就算是比凡人强悍百倍的修士,只要一道劫雷下来也能被轻易摧毁。   子夜来在花厅里找到了恒霓。桌面上明晃晃摆着两杯茶,不久前大概是有旁人在此与她对坐相谈过。   见他到来,恒霓微微一笑:“你师伯刚刚才走,他是很谨慎而又有能力的一个人,旁敲侧击地问了我许多问题,我想延天宗在他手里定可以发扬光大,所以你也无须担心了。”   “嗯,他和薛明夜完全不同。”子夜来道,“恒霓,我得到了俱渺的消息,她如今被关在永生不灭城之中,末劫无量用某种特殊的法术困住了她。”   听到这个消息,恒霓也颇为惊讶:“竟是在永生不灭城里?可是你我都一直没能察觉到俱渺的气息所在......看来末劫无量果然将她藏得很深,也许她还有伤在身,这才没办法告知我们她的位置。”   子夜来道:“此前冶玉卷的阵法顺利结成,如今末劫无量应是已经身死道消了,而且若是要对付谛心,自然是多一份助力会更好,所以我们最好即刻出发去解救俱渺。”   不料,恒霓却担忧地看着他:“净神,不如还是让我独自前往吧。”   愣了愣,子夜来不知她为何要这么说:“可万一不慎碰上了谛心,你一个人未必能敌。”   恒霓叹了一声,“净神,你的状况不太好。”   女人话音刚落,子夜来便觉那股熟悉的灼热开始自体内阵阵翻涌而起,他眉头紧锁,强撑着不让自己露出异样,但越皱越紧的眉峰却出卖了他。   将手搭在他的腕上感应了半晌,恒霓摇摇头道:“魂火的燃烧即将达到尽头,净神,这一回你还是留在延天宗吧,我去救俱渺,我会和她想办法帮你的。”   “可是......”子夜来还没说完,恒霓的佛力便沿着奇经八脉汇集至他的丹田处,将那焚烧之意稍微压制了下来。   一个周天过后,子夜来浑身已是冷汗涔涔。   替他暂时稳定了体内的焚魂之火,恒霓随即站起身道:“净神,那你好好休养,我去救俱渺了。”   至此,他也只能点了点头,“那让御风之兽带你去吧,它比较方便隐匿身形,不容易被谛心发现。”   恒霓走后,子夜来坐在原地继续平复,过了许久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就快来不及了。”此时,一直没有说话的君如故忽然开口道,“再放任魂火燃烧下去,你的识海之境也会彻底沦陷。”   子夜来又何尝不知:“可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谛心。”   听他提起那个人,君如故也沉默了。   虽然当初他们都知道楚苍不是个简单人物,但却万万没想到对方居然会是火界之主,而且还趁乱落井下石,想独占整片大陆。这样城府深沉的人太过恐怖,偏偏他又还有足够的实力能做到自己想做的事。   “不知水界之主会不会有办法。”   君如故的话让子夜来叹了口气,但也没有再说什么。   毕竟,无论最后结局如何,他都已经做好了准备。   恒霓走得悄无声息,发现她不见后,谢题也曾询问过,只是子夜来佯装不知,他便也不再追究。   虽说薛明夜在延天宗设下的结界已让子夜来解开了,但因担心宗门之人被谛心发现踪迹,子夜来以外头仍不太平的理由让谢题下了禁足令,严格约束弟子们的外出。   除去这一点以外,整个延天宗几乎已恢复了正常,谢题将薛明夜与白妙藏的死讯告知长老们后,那几个曾经唯恐天下不乱的老头也沉默了。   其中,最顽固的伏灵长老一开始原本还不相信此事,于是子夜来不得不用法术加深了对他的影响,这才让他勉强信服了。   最终长老们都接受了这一结果,谢题也理所当然地成为了下一任宗主。俱兰师则是在养好伤后便告辞离去了,密音寺还有许多事务需要他去处理。   一个月后,恒霓回到了延天宗,她果然顺利自永生不灭城中救出了俱渺,并且也很幸运地没被谛心发现。   只是末劫无量针对俱渺所设下的阵法对她的伤害较大,因此她尚未完全恢复,便暂时留下来闭关休养。   “这一路上,我感觉到位于火界的宗门千仞山之中聚集有数量众多的魔气,很可能谛心便是驻扎于那个地方。”回到延天宗后,恒霓便向子夜来说了自己在途中的经历。   她的话让子夜来深深皱起了眉,只因没想到谛心会如此嚣张,竟然还明目张胆地回到了自己原来的老巢。   看了他一眼,恒霓又问道:“这段时间你的身体状况如何?”   子夜来闻言就苦笑了一下:“没什么好转,还是和从前一样。”   对于这件事,谢题其实隐隐也有察觉到,曾单独抽出时间来替他疏导体内灵力,子夜来也没告诉他这样做治标不治本,毕竟谢题也只是一介凡人,无法抑制魂火的燃烧。   听罢,恒霓却道:“没关系,等俱渺出关后我们再讨论此事,一定能想出办法来的。”   如此又过了大半个月,俱渺也终于出关了。   见到子夜来的第一眼,她便蹙起了眉,神色无比凝重:“净神,我看到那魂火的燃烧已将近末尾了。”   “没错,”子夜来觉得自己现在已经心如止水了,“所以必须赶在我被烧死之前阻止谛心继续执行他侵吞四界的计划。”   恒霓道:“他借着千仞山之主这个假身份,如今已然全无顾忌,率领着手下的那群魔修开始四处讨伐各修真门派,因此不止风界,地水二界现在亦频频遭受侵犯。”   想起那人深黑如墨的眼瞳,子夜来摇了摇头:“只怪我们从前的防备不够,而他也把自己隐藏得太好了。”   关于他魂火即将燃尽一事,三人商量半天,最后是俱渺提出了一个建议:“既是无法阻止,那可否让我与恒霓替你一起分担这份错误的时间?”   见面前两人的脸上都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她又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既然错乱已经造成了,那么我们不如在秩序最后回归正确之前将水界与地界的时间变得和风界一样。”   微微皱眉,恒霓很快也反应过来了:“你是指,让水界和地界也陷入停滞,这样保持与风界的同步?”   点点头,俱渺道:“当这三个地方的时间完全一致后,我们再将净神的魂火引一部分到自己身上,便可将伤害降到最低,也不至于致命了。”   子夜来也明白了她的意思,毕竟魂火燃烧是为了拿走属于他的生命去改正风界错误的时间,而只要水界地界的时间与风界保持一致的话,那他的魂火便不必完全燃尽。   “这个方法可以一试。”恒霓道,“如今时间不多了,净神,你能在延天宗内找到一个安静的地方吗?”   如今整个延天宗最安静的地方大概也只有薛明夜曾经的洞府了。子夜来便带着她们去到了那里,设起结界防止其他人误入后,三人随即开始了仪式。   尽管知晓如果要出手将各自管辖世界的时间打乱的话,她们无可避免地也会受到冲击,那股焚身之火将一视同仁地对付她们,但俱渺与恒霓皆没有任何犹豫。   而在仪式结束后,俱渺又道:“净神,我想我们也是时候离开了,并且在离开之前,最好还是抹去这里一切和你有关的记忆会比较好。”   怔了怔,子夜来隔了半晌才应了下来。   为了将扰乱时间带来的伤害降到最低,抹去所有与他有关的记忆是必须要做的。   延天宗,和整个风界的所有人,都要忘了他。   自然也包括子六尘。 第164章   “辞行?但哥你不是才刚回来吗?这么匆忙还要去哪里?”   听闻子夜来马上要准备离开延天宗,子六尘颇为不解:“而且不是哥你说的吗,外面现在还不太平,没什么事的话最好不要出去......哥,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要去干什么?”   面对子六尘的追问,子夜来叹了口气,“我其实是要去找师弟。”   愣了愣,子六尘迟疑道:“哥,自从你回来后,我就再没见过应师兄和君师兄,他们俩难道真的遇上什么事情了吗?”   子夜来沉默了半晌,最终还是苦涩地笑了笑:“六尘,不瞒你说,是遇上了一些小麻烦,所以我才急着要去救他们,但你放心......他俩是不会有事的。”   看到他不经意间透露出来的那种难以言喻的神情,子六尘心一颤,原本想继续问的话语到了嘴边也被咽了回去:“......哥,那你一定要注意安全,记得保护好自己,别太逞强了。”   伸出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子夜来笑道:“没想到竟然换成你来叮嘱我了。六尘,你也是,要好好听师伯的话。”   子夜来转身离开时,子六尘忽然莫名其妙感到了慌乱,总觉得对方这一走,自己好像就再也见不到他了,犹豫了一会儿到底出声唤住了他:“哥,你就这样一走了之吗?难道不需要和师尊说一声?”   谢题近来在忙着处理宗门内的事务,子夜来也并不是很想让对方知道太多,免得对自己产生疑问,“临走前我会告诉他的。”   “哥,你这么着急吗?”子六尘总有种不安的感觉,还想和他多待一段时间,“要不这样吧,今夜我请师尊过来,一起给你践行如何?”   本想拒绝的子夜来最终拗不过子六尘,同意了这个提议。   于是到了晚上,他果然看到谢题走进了院子里,男人还是那身一尘不染的白衣,款式明明和薛明夜从前穿过的差不多,但对比起来却另有种截然不同的感觉。   子夜来也终于清楚薛明夜只不过是个劣质的模仿品,所以他才会对自己的师兄有一股难以掩饰的敌意,这种敌意与他们之间后来发生的恩怨无关,纯粹是影子见到光时所产生的最天然的厌恶。   “你准备去哪?”坐下来后,谢题问了一句。   替他斟上了酒,子夜来道:“师弟还在外面等我,他遇到了一些小麻烦,所以我得赶快去帮他。”   看了他一眼,谢题语气未变:“如今师弟已死,君如故身为他的佩剑,背负着与主人同生共死的血契,莫非还活着吗?”   子夜来道:“说来话长,师伯,其实师弟他的身份没有那么简单,因为某些原因这才侥幸留下了一命,只是孟中月锻造出的忌朱剑确实也因血契的缘故彻底毁掉了。”   他知晓忌朱剑对谢题而言的意义,但这点他也无能为力。   不料谢题却并未说什么,只点了点头道:“无论如何,人还在那便好,剑没了就没了吧。”   子夜来没想到他如此平静地就接受了这件事。   举起杯抿了口酒,当发现杯子里装的是自己喝惯了的竹叶青后,谢题眼神幽深,脑中也浮现出了孟中月的笑脸。   从来都没有人知道,其实竹叶青是孟中月最爱喝的酒,在遇上那个人之前,他一直滴酒未沾的,现如今却会因为这熟悉的味道而控制不住地停下来恍惚许久。   世事如流水,那些已经离开了的人,便再也难以追回了。   深深地叹了一声,谢题将杯中的竹叶青一饮而尽后,遂看着子夜来沙哑开口道:“记得把他带回来。”   明白他所指之人是谁,子夜来也点了点头:“放心吧,师伯。”   谢题本欲起身离开,但不知为何,他站起来的时候身形突然一晃,继而便像是失去意识一般往桌子上倒了下去。与此同时,他旁边的子六尘亦不由自主地合上了眼,很快就趴在桌面上睡着了。   替子六尘披了一件衣服后,子夜来再次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这一次,才是真正的告别。   等到子六尘醒来后,他将不再记得自己曾经有过一位堂哥,从一开始被带入延天宗的就只有他一个人。   想起谢题方才的话语,为了保险,除了他自己的存在,子夜来顺势将有关君如故的一切记忆也跟着抹去了,至于孟中月锻造的忌朱剑,也让谢题误以为是在六百年前的劫难之中下落不明。   当延天宗之人醒来后,他们便只会记得应秋当初是被薛明夜给杀死的。   至于子夜来与君如故,这两个人则是会彻底成为一抹虚无缥缈的影子,永远也不会被任何人再度记起。   “如故,我将你存在过的痕迹也一并抹去了,你会觉得遗憾吗?”   做完这一切后,子夜来问了君如故一句。   青年沉声道:“不会,虽说我们确实在延天宗度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但我们本来就不属于这里,最后离开也是必然的,更何况这是为了修正错误,这样做是最好的。”   子夜来忍不住就叹了一声:“仔细想来,这一切也都是由我而起。”   察觉到他的情绪,君如故道:“若你放不下心,等所有事情都解决了,有空也可以悄悄过来看他们过得怎么样,而且说不定师伯和六尘再过几百年也可以飞升了。”   “嗯,希望如此吧。”谢题的修为确实很强,子夜来也觉得不用等太久。   于是,他最后看了一眼延天宗熟悉的景致,然后便头也不回地一路走出谢题的洞府,俱渺与恒霓已经在外面等他了。   “净神,延天宗所有人的记忆都已被修改,我们差不多可以离开了。”恒霓道。   子夜来道:“还有密音寺、霜华宗和金鼎宫那三个地方的人也见过我。”   俱渺却道:“金鼎宫已经覆灭了,恒霓那次救我的时候便发现谛心命手下几乎将风界所有的魔修门派都攻打了一遍,一些小门派选择投降并被迫并入千仞山,而像金鼎宫这种大宗门,则是直接被杀光了所有人。”   怔了怔,子夜来微蹙起眉:“谛心他到底想干什么?”   恒霓沉吟片刻后道:“我想可能是为了获得更多的魔气,这样对付我们三人比较有把握,那些被杀死的金鼎宫魔修充满了怨气,能成为很大的助力。”   握紧了拳头,子夜来低声道:“我先过去那两个地方修改他们的记忆,麻烦你们留在延天宗等我。”   说罢,他便召来了御风之兽,先往密音寺而去。   半路上,他特意绕到曾经的孟氏遗址查看,好在阵法的封印十分稳固,周围虽多了许多一看就是谛心留下来的魔气以外,并没有其他被破坏的迹象,看样子就连谛心也对封印无可奈何。   他这才彻底放心,赶往了极西之地。   来到密音寺,他隐去自己的身形并凭借气息找到了俱兰师的洞府,一踏入内,便看到俱兰师正独自坐在树下,望着院里的一株花树,不知在想些什么。   想了想,子夜来还是在他面前现出了踪迹。   “尊座。”   俱兰师不怎么惊讶,抬眼对上他后,遂微一颔首:“你来了。”   子夜来点点头:“尊座,我此回是来辞行的,如今外面魔修猖獗,还望尊座提醒门内众人多加注意。”   “你准备去哪里?”俱兰师也问出了这句话。   用同样的理由对他解释了一番,子夜来最后又道:“还有......莲照完成的那一处封印虽十分牢固,但周围残留有许多魔修留下来的魔气,若尊座有时间的话,希望能前往帮忙净化。”   佛修来净化魔气是最有效的,只是因为恒霓需要与他们一起处理谛心之事,有些分身乏术,因此子夜来也只得开口恳请俱兰师。   俱兰师没说什么便同意了:“这也是密音寺该为之事,我会前往。”   顿了顿,男人又低声道:“或许还能在那里察觉到莲照与孟等香留下来的气息。”   望着对方沉静的脸,子夜来一时说不出话。   同俱兰师告辞后,他走出了密音寺,深呼吸一口气后,随即施法将密音寺中与自己和君如故有关的所有记忆都抹去了。   而抵达霜华宗后他并没有进入,毕竟霜华宗之人与他和君如故的交情皆不深,只有夏衍霜和夏满两人,因此不必特意进入告别。   处理好这最后一个地方,他便回返延天宗,随即同俱渺恒霓一起往火界出发。   半路上,俱渺忽然像是心有所感那般迟疑问道:“我们这段时间以来的动作这么大,谛心他难道当真毫无察觉吗?”   她这么一说,子夜来也皱起了眉。   恒霓道:“在封印了末劫无量并与净神前往延天宗的时候,我曾经在途中设下了不少结界与术法,应该足够迷惑他一阵子,所以他一直没能找到延天宗来。”   “不论如何,我们还是小心为上。”   子夜来刚说完这句话,御风之兽便突然嘶吼了一声。与此同时,不远之外的天际,浓黑魔气亦如同云雾般迅速攀升而上,很快就充斥满了他们的视线。 第165章   那黑雾如同有意识般朝他们的方向不断翻涌而来,三人大概都明白是怎么回事,对视一眼后随即展开了防护罩,将张牙舞爪盘旋直上的魔气通通隔绝开来。   他们原本以为这些席卷天际的浓黑云雾只是普通魔气,但是在黑雾彻底近身、又听见那阵阵无比凄厉的诡异哀嚎与尖叫之后,才明白事情并没有所想的那么简单。   “这怎么那么像是末劫无量的气息?!”恒霓第一个出声,语气中犹有不可置信,“难道是那封印已经被破坏了?”   子夜来道:“在前往极西之地的途中我特意去看了封印,不管是外围你留下来的佛气结界还是内里的阵法依然都完好无损,谛心不太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将其破坏,一定还有什么别的原因。”   话音刚落,俱渺便道:“是他!”   伴随着从黑雾中传出的凄惶鬼哭,黑衣男人也在此时现身了。他脸上带着漫不经心的笑容,一手还抚摸着那条眼熟的墨色巨龙,正怡然自得地立于不远之外的云端。   “好久不见,今日大家终于到齐了。”谛心的嗓音越发低沉沙哑。   看了眼周围惊人浓郁的魔气,子夜来皱了皱眉,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谛心,你该不会是借用了末劫无量的力量吧?”   闻言,谛心立刻笑了起来,眸中也闪过一道暗芒:“猜得不错,但末劫无量的力量其实早已剩余不多,所以我只是复制了它获得力量来源的方式而已。”   俱渺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谛心,你是认真的吗?末劫无量的下场你应该也看到了,更何况你并不是它!它天生就是自负面黑暗中诞生的,它因那些力量而生,所以也能顺利操控它们。你却是修士,同样的做法只会让你最后沦落为世间一切阴暗不净恶念的容器!”   就连恒霓也难得开口道:“俱渺说得没错。谛心,到了那个时候,你将不再有自己的意识,你会变成那些东西,被它们吞噬,并且永远不能逃出生天。”   不屑冷哼一声,男人只是漠然地看着他们,仿佛对这些可能产生的后果全不在乎:“就算是那样又如何?你们该不会以为我成为火界之主就是为了和你们一样一直愚蠢地守着那片方寸之地吧?”   也就是在他说出这句话的那一刻,子夜来猛地察觉到了异样。他忽然发现谛心那双依旧深黑如墨的眸子变得和往常不同了,如果说以前男人的眼睛是不起波澜的幽深古井,那么现在,他所面对的大概就是一片混沌。   庞大的、抛弃了一切人性的混沌。   下意识闪避开他的眼睛,子夜来久违地感到了寒意。   想到这,他立刻就给另外两人传音,告诉了她们这个发现。   “看来他也隐瞒了我们许多东西。”恒霓深深叹息了一声,“没想到事情还是走到这步了。”   俱渺也道:“既然如此,我们也不必再顾念旧日情谊了。”   此时此刻,天际爆发出如雷贯耳般的龙吟,子夜来抬头望去,只见墨色巨龙竟然正在飞速变大,很快,那可怖的龙头便几乎有如曾经的孟氏祠堂一样大了。巨龙的身躯也在不断抽长,哪怕已经完全淹没在了黑雾之中,还是能让人感到它没有停止变大。   那尾巨龙肆意搅动着魔气漩涡,并张开大嘴喷吐出骇人的嘶吼,子夜来能感到它身上充满了破坏与死亡的气息,甚至比当初末劫无量带来的震撼还要强烈。   这条龙仿佛是从世界最底层的深渊破封而出的生物,带着足以让整个世界为之恐惧的颤栗,裹挟着铺天盖地的魔气出现在他们眼前。   俱渺是第一次正面直视这尾龙,她传过来的声音里忽然带上了几分惊疑不定:“等等......这龙的来历好像并不简单。”   “你们可还记得我们当初刚刚成为四界之主的时候,曾经一起结伴游历整片大陆?”   随着俱渺的话语,子夜来脑中也隐隐浮现出画面来:“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我们不仅游历遍了这片大陆的所有景致,还按照灵气属性将其划分为了地水火风四界。”   他说完后,俱渺便道:“那次除了大陆之上的景致,我们还进入了禁忌之地对吧?”   这熟悉的字眼让子夜来不由得回想起了那个地方带给自己的感觉,永恒的绝望、阴冷、黑暗与痛苦,和末劫无量的力量来源不同,禁忌之地内中存在着最这个世界最原始的恐惧,没有任何人可以消灭,也没有任何人可以掌控。   这时,恒霓也出声道:“你怀疑这条龙来自禁忌之地?”   闻言,子夜来不禁一愣,“为了对付我们,谛心甚至不惜闯入禁忌之地?他已经丧心病狂到这种程度了吗?”   “......不,我感觉不太对。”沉吟片刻,恒霓道,“也许,如今在我们眼前的并不是他了。”   听她这么说,方才那股没有来由的感觉顿时涌上心头,让子夜来觉得也不是没有可能:“若当真如此,谛心说不定早就已被禁忌之地的那些东西给同化了。”   所以他身上才会出现那种极度冰冷极度恐惧的气息,双眼也被庞然混沌占据。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三人都沉默了下来。   见他们仍然待在原地没有动作,黑衣男人终是按耐不住,冷笑着率先出手攻击,魔气纠结成锋利刀刃往他们头顶上斩去。   而子夜来也立刻化剑在手,身形迅疾如电,瞬间便冲到了他面前,与此同时漫天青光剑影亦倾泻而下,同深黑魔气两相撞击在一起,几乎要将云涡都给震碎了。   紧盯着男人,子夜来一边暗中配合恒霓俱渺筑起用以困守的结界,一边提高音量对他道:“谛心,你难道没发现自己的状态不对劲吗?!”   然而谛心却只是阴狠地瞪了他一眼:“净神,你怎么还没死呢?有时间关心我,不如想想自己的处境再说吧!”   故意对着他扬起嘲讽的笑容,子夜来道:“谛心,不怕告诉你,如今魂火对我的束缚已经解除了,我有足够的力量和时间来对付你,所以这句话你不如留着说给自己听。”   果不其然,听到他这么说以后,男人的眼神一下子就变了,他像是突然间控制不住自己体内的煞气一般狂躁地怒吼道:“你只不过是运气好而已,净神,我要你们死无葬身之地!不如......干脆就把你们三个都关进禁忌之地里好了,那里最适合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趁着他分心说话的时候,恒霓已然用自身的圣洁佛气困住了周围游荡的魔气,那些黑雾皆被璀璨金光死死锁着,纵使再怎么挣扎也无法突破这层阻碍,远远望去便犹如一个乌黑球体在半空中剧烈收缩着。   俱渺则是专心致志地对付那条巨龙,手中的长弓闪烁着耀眼流光,只要拉开弓弦就会射出以灵力凝成的箭矢,箭雨织成一张密集的网困住了巨龙庞大的头部,它的嘶吼顿时变得更为凶猛。   只是受此一击,巨龙那双血红的眼睛却猛然睁到最大,随着它这一眼,周围那些原本被佛气困住的魔气也再次躁动了起来,须臾便暴涨形成另一个漩涡,拦住了恒霓与俱渺。   而当巨龙调转方向并张开血盆大口飞过来的时候,子夜来正挡下了谛心近身而来的攻击,在察觉到危险的那一刻,他才刚刚举起手中之剑,黑衣男人突然就朝他扑了过去。   揪住子夜来的衣襟后,谛心沙哑狂笑起来,一道诡异血线随即凭空出现,将他们两人牢牢地捆缚在了一起。   “你想干什么?!”子夜来以剑锋抵住了男人的的咽喉,不料谛心却全然无所畏惧,反而更近一步地凑到了他耳边。   “净神,你应该也知道这龙来自什么地方对吧?”谛心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计谋得逞的快意,也不顾萦绕在子夜来周身的淡青色灵气将自己割出了多少伤痕,“真是可惜,上次末劫无量没能弄死你,但这一回可就不一定了。”   说罢,巨龙已经来至身侧,一张口就将他们两人吞进了自己嘴里。   湿冷腥臭的气息立刻蔓延而起,子夜来忍着不适想要将谛心加持自己身上的束缚解除,谁知那血线却仿佛有生命的物体一样,竟然懂得自己避开灵力并瞬间隐入他体内。   子夜来只能暂时不管它,转而寻找起了谛心的踪迹。那人在进入巨龙体内时就消失不见了,周围又是一片恼人的黑暗,再加上来自禁忌之地气息的干扰,导致很难发现对方。   “他为什么要把你带进这里?”君如故开口问道。   苦笑一下,子夜来道:“大约就是为了困死我吧,就像之前末劫无量把我困在天劫里一样。”   巨龙体型如此庞大,它的身体内部也是宽广到好似没有边际,子夜来燃起灵焰,却只能堪堪照亮自己身侧一圈地方,这里的黑暗如有实质,好像就连火光也难以穿透。   前进了一段距离后,子夜来忽然停住了。   直觉告诉自己,在不远处似乎有什么别的东西。 第166章   “前面好像有东西。”君如故明显也感觉到了,因此在子夜来准备继续往前走的时候立刻就出声提醒道:“最好还是先不要轻举妄动,万一有危险。”   然而子夜来却莫名觉得那股气息并未有什么恶意,犹豫了一下,他遂抬手运使灵力,让巨龙腹中所剩不多的风流悉数盘旋在自己身侧,这样如果遇到什么突发情况,至少能为他争取到反应的时间。   他循着气息的指引往来源处走去,不多时,眼前的黑暗开始逐渐褪色,仿佛墨水正在稀释,总算是让灵焰能够照亮的范围变大了。   也就是在此时,君如故忽然压低声音道:“那里......怎么好像有个人?”   怔了怔,子夜来也抬眼望去,果然见到一袭不知为何会出现在此地的身影,离他目前的位置还有一段距离,因为没有正面,所以也看不出来那人究竟是谁。   可是,当他接触到那人影的瞬间,一阵难以言说的熟悉感觉却猛地涌上心头。   那个人......自己是不是曾经在哪里见过?   想到这,子夜来干脆加快了脚步,不顾一切地来到了那人身边。   “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问完以后那奇怪的人依然背对着自己,这让子夜来更觉诡异,于是便干脆绕到了对方身前。   下一眼,他便因为认出那人的面容而忍不住睁大了眼睛,甚至还下意识地倒退了一步,身侧那些青色旋风也在同一时间暴涨成了护体结界,剑拔弩张地对着眼前人。   只因此时此刻,那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陷入停滞状态的青年正是将他逼进这里的谛心!   在看到谛心的时候,君如故也不可置信:“怎么会是他?不对......这个人真的是火界之主吗?”   冷静下来后,子夜来再次忍耐着头皮发麻的感觉认真看了对方一眼,也觉得事情好像有点不太对劲:“脸确实长得一样,但谛心不可能全无意识地站在这里等着我去攻击他,而且这个人的身上......似乎并没有多少魔气。”   君如故不置可否:“也许这是火界之主特意营造出来的幻象。”   又盯着眼前之人看了半晌,子夜来忽然发觉这张脸相对真正的谛心而言要有些青涩和稚嫩,最后才迟疑道:“我想起来了,这个人倒是更像从前的谛心。”   刚刚飞升不久后的谛心。   “为何会如此?”君如故也颇为不解。   摇摇头,子夜来再次凝神细看,又在青年周身发现了一道薄薄的透明屏障,这下他稍微心里有数,随即挥手让旋流化为风刃,将加诸在对方身上的禁制全部解除了。   直到这时,酷似谛心的青年终于像是正常人一样动了动,略显茫然的目光很快对上子夜来,脸上也浮现出了一丝微讶:“你......你是什么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子夜来道:“我是被关进来的人,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大约是见他气息平和,青年渐渐松懈下来,犹豫了一下还是道:“这里是我的识海之境,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其他人了。”   听到识海之境四个字,子夜来略有些震惊。   他如今不是在巨龙的肚子里吗?为何会突然又来到别人的识海之境里了?而且这个人......长得还那么像谛心?   掩饰好面上的疑惑后,他又假装不经意地问道:“原来如此,这倒是奇怪,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我想找到出去的路,你能帮我吗?”   闻言,青年就苦笑了一下:“不瞒你说,我也是被关在这里的,可能没办法帮到你。”   一听这话,子夜来更觉怪异了:“你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   青年这才叹息了一声:“因为有人不愿意我出来。我是唯一会影响到他的人,如果他要顺利实现自己的计划,就必须将我的存在完全剔除,所以他一直把我关在这里,并且还要我无声无息地消失。”   子夜来隐隐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你说的那个人......该不会是火界之主谛心吧?”   “是。”没想到青年直言不讳地承认了,“我是他,但也不算是他,或者这样说吧,我是被他所抛弃的那个自己。”   至此,子夜来终于明白过来了。   这个青年的确就是谛心——就如同他们当初为了飞升而抛弃了一些多余的东西一样,谛心也将自己不需要的一部分舍去了。但与其他三人所不同的是,谛心斩断的不全是俗语,同时丢掉的还有他心里仅存不多的善念。   而在抛弃善念后,他们又击败了末劫无量,这样一来,谛心便彻底掌握了那股黑暗与负面的力量。   原本子夜来还不太明白为什么谛心会突然强大那么多,如今转念一想,大概便是因为如此。   “所以,你就一直被他关在这里吗?”子夜来抬头望了望四周,“可是巨龙体内为何会连接到谛心的识海之境...?”   青年此时也皱起了眉:“你说什么龙?”   子夜来于是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给了他听,“......因此我就被谛心操控的巨龙给吞进了肚里,然而你却说此地是他的识海之境,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沉吟片刻,青年忽然叹息道:“我明白了,你说到禁忌之地我就有了头绪,其实我在此也能勉强感应到他的一举一动,包括他是如何创造出那条巨龙的。你说他身上的气息变得与禁忌之地差不多,那么他必定在进入禁忌之地后不惜奉献出自己的神魂,让那些东西能够彻底地同化他,由此才交换得来了这份恐怖的力量。”   青年又道:“这巨龙就是他分神创造化出的怪物,和他共享同一份力量来源,因此你才能在被丢进来后误打误撞进入到他的识海之境中并遇见我。”   他又看了子夜来一眼,“我对你有些印象,你应当就是风界之主吧?”   点点头,子夜来见他没有要帮谛心的意思,索性直接问道:“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青年挑了挑眉:“什么交易?”   “你帮我制服谛心,然后我便可以带你离开识海之境。”子夜来道,“你也不想就这样在这里待到彻底消失吧?”   然而,此言一出,青年却肉眼可见地迟疑了。   见他踌躇,子夜来又趁热打铁:“若是你不离开的话,这个世界就会被他毁掉。”   青年低声道:“他已经将我关在这里许久了,时至今日,他的力量远比我强大上许多倍,就算你想将我放出来,你也击败了他,最后我仍无法独自苟活。”   心知他的顾虑,子夜来郑重道:“不会的,我可以保下你。而且现在的谛心已被禁忌之地里的那些黑暗给同化了,早就不能算是原本的他,反倒是你保留了应有的东西,我想让你代替他,活在这个世界上。”   这也是目前为止唯一能行得通的办法,禁忌之地不比末劫无量的天劫,就连四界界主联手都不能将其净化。   听他这么说,青年神情仍是不安:“我...?我真的能代替他吗?我是他最不愿意回想起来的一部分,他恨这样无用的我,所以才会一直将我封印在识海之境。”   他陷入了回忆中,继续苦涩地说道:“那个时候他尚未得道飞升,还是千仞山的少主,他的父亲将宗门留给他,然而手底下的人却皆心怀鬼胎,意图篡夺他所拥有的一切。他一路走来确实很不容易,如果不是后来将我抛下,他大概没有办法走到今天这一步。”   循着他的话语,子夜来也回想起了曾经谛心与他们三人结识的情景。他身为正道修士所不齿的魔修,最后却能凭借自己的能力坐上火界之主的位置,让人不容小觑,可谁也不曾知晓他的过去,更不会知晓他所经历过的种种困难。   故而也没有人察觉到,谛心为了实现自己的目标,是可以不惜一切代价的,包括被禁忌之地的那些东西同化。   看了眼青年,子夜来道:“可你如果继续留在这里的话,外面那个被同化了的谛心一定会被黑暗力量毁去,到时候,他曾经亲手赢得的东西又将再次失去,难道你不觉得可惜吗?”   “我......”青年垂下了眼,眸中情绪动荡。   子夜来也不逼他,只道:“你可以再仔细想一想。”   说罢,他便回身往另一边走去。   此时君如故道:“你真的能保下他吗?再说要怎么保证这个谛心不会重蹈覆辙,又一次成为隐患呢?”   面对他的疑问,子夜来道:“这一个谛心被关在识海之境,他的情况应该便是与你一样,我会先将他安置在自己的识海之境里带出去。至于躯壳的问题,我已经想出了解决办法,到时候,不仅是他,我也能重新为你塑造身体。”   深呼吸了一口气,他又道:“不过,就算他最后选择了拒绝,我也必须将他带走。”   这个无人知晓其存在的谛心,很可能是他们对付外面谛心最大的武器。 第167章   就在他们等待这个谛心回心转意的时候,子夜来突然发现自己身上似乎又隐隐浮现出了血线的痕迹,而随着暗红光芒的明灭闪烁,他也莫名感到一阵刺痛正在身体里蔓延。   他不知这疼痛来自于何处,甚至难以抑制,连灵力也受到了影响。   想起谛心将自己丢进巨龙嘴里时那副诡异的笑容,子夜来心中暗道不好,当即就坐下来闭目调整。   “发生什么事了?”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君如故疑惑问道。   隔了好一会儿,子夜来才眉头紧锁地睁开眼,缓缓吐出了一口气:“这个谛心......果然是无所不用其极。之前那血线竟是一道暂时血契,他趁我不备,将我和这巨龙的性命连结在了一起,因此那巨龙每受到什么伤害,我都会有同样的感觉,万一巨龙在这段时间里被俱渺和恒霓给杀死了,那我恐怕也难逃一劫。”   闻言,君如故便道:“那我们如今没有太多时间了,必须马上把这里的谛心带出去。”   “我想外面那个谛心还不知晓我进入了他的识海之境这件事,也算是弄巧成拙了。”子夜来笑了笑,站起身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被囚禁的青年还在那里,脸上仍是一片犹豫之色,看得出他内心很纠结。   因为没有太多时间,子夜来直接问他道:“如何,你想好了吗?”   看了他一眼,青年低声道:“我不知道自己走出这个地方之后会发生什么事,也许我只是在害怕,一旦我违逆了他,到最后终究会落得一个灰飞烟灭的下场。”   子夜来道:“但你不离开的话,结局也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在识海之境中堙灭。”   青年愣了愣,垂下眼不知在想什么。   “或者你这样想,当初那个孤军奋战,独自一人稳固住了地位又顺利得道飞升的谛心,他在这种情况下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子夜来继续道,“他会退缩吗?他愿意退缩吗?”   他相信就算青年是谛心善念的部分,也一定会和真正的谛心一样好胜且又心存斗志。   果然,他说完这段话后没多久,眼前之人便攥紧了拳头,抬起头来直视着他:“你现在就带我离开吧。”   子夜来微微笑道:“谛心,多谢你。”   说罢,他就朝对方伸出了手,掌心也凝聚起淡青色灵力,渐渐膨胀形成了一团光球,最后将青年整个人都包在了里面,很快,青年的身形便像是雾气一样顺利融进了青光里。   而后子夜来再度闭上眼,进入了自己的识海之境,看到那个谛心正好奇地待在里面,他这才松了口气。   “如故,我们离开这里。”   应了一声,君如故随即在他手中幻化为长剑的模样。   握着那柄剑,子夜来遂凝神静气,放出神识感应了片刻,在找到巨龙体内那相对容易被破解的弱点后,他便立刻一剑挥下,淡青灵力交织着红色剑光在瞬间疾射而出,恍若惊雷轰然爆开!   这倾尽全力的一击顿时让整片空间震荡扭曲了起来,估计是巨龙感受到了不对劲,连嘶吼的声音也显得有些慌乱。   勉强维持住平衡后,子夜来即刻往那被自己劈出了裂缝的地方飞了过去,他身体接收的疼痛没有一刻停止过,不过这也证明了外面的恒霓和俱渺应该没有大碍。   随着青光的汇集涌现,黑暗终于被彻底突破了。   “净神!”   看到他重新出现在眼前,俱渺这才放下心,赶紧来到了他身边:“你没事就好,之前你被吞进去的时候,我和恒霓发现谛心已经被禁忌之地的东西同化了!”   闻言,子夜来也望了过去,便见巨龙旁悬浮着一团早已看不出任何形状的浓密黑雾,乍一看还会错认为是魔气漩涡,但,只要微眯起眼仔细辨认,就能从中找出谛心模糊的脸。   “他......当真是不惜付出一切代价。”意识到事情已经无可挽回后,子夜来叹了一声。   既然如此,那他们也必须将这被同化的“谛心”给除去了。   分神来到识海之境,子夜来沉声道:“你也看见了吧?谛心再也没办法回到原来的样子了,所以我才能够那么顺利地带走你。你又是否愿意看着他保持着这种形态继续存在于这世界上?”   听到这话,青年的脸有些苍白,他沉默了半晌,最终还是开口道:“我知道了。”   子夜来于是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从识海之境出来后,他便对俱渺道:“其实我之前被那条龙吞进去的时候,还遇到了另一件奇异之事。”   他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和自己的后续计划告诉了俱渺,顺便传音给了正在另一边阻止巨龙侵犯人界的恒霓。   得知他带走了谛心仅存的善念,两人都颇为惊讶。   “净神,那个谛心真的能取代现在的他吗?”恒霓比较担心这一点,“毕竟如今,谛心的神魂已被禁忌之地的那些东西给同化了,就算你让那个人代替他,他没有躯体,便难以有法力,如何能守护整个火界呢?”   知晓她的顾虑,子夜来遂道:“我想用业缘之树为他塑造身体。”   俱渺惊讶道:“就是那株从你心里长出来的业缘之树吗?这样真的能行么?”   子夜来点点头:“业缘之树是我在沉眠期间法力的凝结,里面蕴含着我的一部分力量,足以温养那个谛心,让他的躯体成型,唯一的问题就是这个办法恐怕要花费不少时间。”   沉吟片刻,恒霓道:“无妨,我和俱渺也会协助你。”   身体一痛,子夜来又想起了谛心强行加诸在自己身上的临时血契的事情,“我被谛心施了法,他把我和那条龙以临时血契捆绑了起来,所以你们攻击它的时候我也会受伤。”   眯起眼看了看,俱渺也发现了那道缠绕在子夜来身上的诡异血线:“我已知道他用的法术是什么了。放心,这不难破解,我可以替你造一个替身以承受那些攻击。”   话音刚落,她便挥手以水汽凝出了一个人形虚影,“净神,只要将你的血滴在上面,这样那血契就可以跟着这个替身了。”   子夜来随即依言照办,当他的血被吸收殆尽后,那人形虚影很快幻化成了他的模样,乍一看几乎要以为是一个真的人,足以以假乱真。   而在替身形成的瞬间,那道血线也突然从子夜来体内剥离而出,随后便附着在了替身身上,而子夜来也明显感到那些疼痛在一刹那消失不见了。   俱渺道:“不过这个替身也有限制,如果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后我们仍然不能击败谛心,那这术法就会失效。”   于是三人在达成一致后,便专心对付那巨龙了。   子夜来握着剑,整个人都被裹挟在呼啸而起的狂风里,灵力卷起的旋流几乎与谛心操控出来的魔气漩涡不相上下。   只见乌云密布的苍穹,那一青一黑两道磅礴之力正在云层之中不断闪现,爆发出的刺眼光芒却照亮了整片天际,就算隔得很远也能感觉到二者的强悍。   而巨龙则盘旋在半空中,看似行动笨拙,只因它正被层出不穷的金色圣洁佛力包围在中间,几乎有些寸步难行,但就在它试图挣脱的时候,弓箭之雨也及时来到,更是阻碍了它的步伐。   被密不透风的灵力箭矢不断攻击身上的各处弱点,巨龙很快就变得暴怒,虽然它的身躯庞大无比,却也因此难以躲避对手的围攻,可以说是进退维谷。   正当子夜来一剑刺中巨龙的眼睛,让它愤怒咆哮的时候,一直跟随在巨龙身侧的魔气漩涡也在此时勉强凝出了一张人脸的模样:“......你们得意不了多久了,我要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听见谛心的声音,子夜来微蹙起眉,也不想再跟他多废话,灌注满灵力的剑锋随即闪烁起了流光,下一刻便直直没入了那团黑雾之中。   黑雾发出了一声嘶吼,人脸立刻散去,漩涡张大了血盆大口,如同一张硕大无边的网凶猛朝三人扑来,巨龙在魔气的指挥之下也调转攻势,率先袭击了挡在最前的俱渺。   猝不及防受此一击,俱渺一时也难以抵御,竟被逼退出了好几十米的距离,好在子夜来及时支援,否则就连恒霓设下的结界也要被冲破了。   “若单打独斗的话,我们三个都不是它们的对手,为今之计只有合力攻击了。”恒霓说罢,又迅速地加固了周围的结界。   俱渺喘了口气,遂望向了一旁的子夜来:“净神,你是剑修,修习的功法亦比我们俩都要强悍,所以我想最后一击由你来比较好。”   子夜来也点了点头,“那你们就将力量输送到我身上。”   他随即越过俱渺挡在了巨龙与黑雾的身前,手中握着体型再度变大的长剑,那另外两道灵力也在同一时刻迅速进入了剑中。   三道颜色不同的灵光交织在一起,散发而出的凛然剑意顿时使魔气漩涡察觉到了异常。   巨龙咆哮一声,声音如雷轰顶,随即便甩出长尾击向了子夜来。 第168章   那条墨色龙尾庞然若垂天之云,甩过来的时候甚至卷起了一阵剧烈狂风。子夜来凝神静气,握着剑迎面而上。如今,他的身体里力量充盈,并不畏惧这从禁忌之地闯出来的东西。   子夜来将体内的灵力源源不断地输送进手中长剑,剑身光芒亦越发耀眼,很快就照亮了整片天际,随即变幻抽长成了足以与巨龙抗衡的大小。   发现了眼前的威胁,巨龙愤怒咆哮着,盘绕在它周身的魔气漩涡也起了变化,那些浓黑魔气开始依附于龙身之上,直到与巨龙彻底融合,使本就巨大的黑龙身形又膨胀了几分。   于是此时,从巨龙口中发出的便是谛心扭曲的声音了。   这也意味着,只要杀了巨龙,谛心也会跟随着一起死去。   子夜来深呼吸了一口气,再度握紧了剑柄。   就在准备挥出最后一击的时刻,他忽然感到有另一只带着淡淡温度的手覆盖在了自己的手背上,这让子夜来心中一惊,正想要转头望过去,那熟悉的嗓音便传入耳中。   “我如今还没有形体,先别看我。”君如故的语气微带笑意,“你只要知道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就行了。这最后一剑,我们一起来。”   微怔了一下,子夜来心中顿时因为这句话而泛起了波澜,他强迫自己定了定神,应了一声后便和那只手一起举起了长剑。   逐渐逼近的巨龙犹如一团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黑雾,迅速形成包围之势困住了位于风暴中心的人。   感受到魔气袭来,子夜来也不再等待,立刻便同君如故一起挥剑而出。   这一剑汇集了三位界主全部的力量,在爆发而出之际便于半空中形成一道强盛至刺目的磅礴灵光,随即便化身为与墨色巨龙体型相当的白色巨龙。   见状,墨色巨龙嘶吼着,当即猛扑上来缠住白色巨龙,一黑一白两条庞然巨兽凶狠地缠斗、撕咬在一起,扬起的飓风不仅搅乱碎云无数,更是引来惊雷滚滚,苍穹之下的尘世再度陷入一片混乱。   若没有恒霓设下的结界阻隔视线,此时天底之下的凡人修士们大概都会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如此又争斗过了片刻,到底还是白色巨龙占了上风,它长啸一声,灵活避开了爪牙的攻击,尾巴一甩击碎了那些包围而来的黑雾后,遂将墨色巨龙的身躯撕裂出了一个大口,大量深黑魔气汩汩涌出,几乎将身处其中的白龙也给染黑了。   眼看那墨色巨龙已无回天之力,子夜来立刻持剑上前,剑锋闪烁着璀璨的青色灵光,如同流星般精准迅疾地没入了巨龙体内,灵力震荡剧烈爆发,很快就将墨色巨龙的躯体撕扯得更为残破不堪。   伴随着最后一声不甘的吼叫,墨色巨龙终于像是力竭一样自云层中坠落而下,被打散的魔气四处溃逃,溢散过程中又被恒霓构造起来的结界死死困住,被迫接受佛气的净化。   待那些黑雾被金色佛光逐渐净化、消散后,墨色巨龙终也消失不见了。   白龙随即也回归剑中,子夜来遂飞身向前,捉住了位于魔气漩涡中央,那最后一缕属于谛心的神识。   只是失去了形态的神识混沌难辨,不仅完全看不出从前的模样,就连与之交流也十分困难,想了想,子夜来还是将那微弱缕神识带进了自己的识海之境中。   当他来到识海之境里的时候,那抹神识已经被青年拦下来了。   “这就是他现在的模样...?”青年的语气颇为苦涩。   子夜来叹了一声:“谛心一直都是争强好斗的性格,再加上那些负面之物的影响,他会做出这种决定也不是没有可能。如今你也看到了,他只剩下这缕神识,甚至都无法与其交流,要让他继续留在这世上的话,也只有你才能做到了。”   青年微微一怔,沉默不语地看向了自己手中正在散发出淡淡幽光的神识。   过了许久,他才呼出一口气,郑重地点了点头,“那便请风界之主出手相助。”   知晓他下定了决心,子夜来也道:“不急,等我与水界界主和地界界主处理完其他事情后就来解决此事。”   安顿完谛心的神识后,他离开了识海之境,俱渺与恒霓已在外等候了。   “净神,谛心的神识已被你带走了吗?”   子夜来道:“没错,利用这抹仅存的神识,刚好可以助另一个他更快地生出形体,直到成为真正的火界之主。”   俱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不论如何,现在事情终于彻底解决了。要是放在以前,我怎么也想不到谛心为了达成自己的贪欲会愿意做到这份上来,虽说他也付出了应有的代价,但这样真的值得吗?”   毕竟他心里自己也清楚,如此倾尽全力赌上一切,若失败了的话,留给他的只有万劫不复。   “我想谛心那个时候也不会考虑那么多。”子夜来摇了摇头。   这时,恒霓也开口道:“如今大部分的魔气虽已被我的圣洁佛气所净化,但有不少还是趁机逃到了人间,我们需要尽快找到它们。还有禁忌之地,当初谛心进入内中为自己换取力量的时候想必就将那里的结界打破了,如果没有及时重新封印,恐怕又要酿成灾祸。”   这也是他们界主的职责之一,三人没时间停下来,直接便开始继续着手处理起来。   在将那些没被结界困住的魔气彻底净化后,他们又马不停蹄地奔往禁忌之地。   看着眼前那豁出了一道大裂缝的禁忌之地,俱渺有些后怕地说:“还好谛心还不能策动太多来自禁忌之地的力量,如果这里面的东西全都被他放出来了的话,那后果必然不堪设想。”   子夜来也觉这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如果他真的那么做了,那这世间的一切秩序大概会马上被扰乱,他还没那么傻。”   “但就是这么一个裂缝,也要耗费我们许多灵力来修补了。”恒霓道,“你们还撑得住吗?”   其余二人都点了点头。随即,三道力量再度汇聚于一处,如同一层看不见的屏障般覆盖在了裂缝之上,在一阵又一阵的灵光闪过之后,禁忌之地的裂缝终于被修补完毕了。   完成这最后一件事后,子夜来总算是松了口气,对她们两人道:“谛心的事就交给我,你们回去休整吧。”   恒霓有些担忧:“净神,这段时间以来你也耗费了不少力气,再加上你才刚破解了魂火燃尽之局,不如还是也先休养一番再说,替谛心重塑身体一事或许不急于一时。”   这时,君如故也对他道:“我也是这么认为的,而且现下他暂时成不了威胁,放在识海之境中也有我可以看着他。”   既然他们都这么说,子夜来便也同意了。   事情到此也算是告一段落了,俱渺与恒霓都回了各自的地界,子夜来也带着御风之兽回返了自己以前居住的洞府。   虽然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回到这个地方了,但只要一踏进去,那股熟悉之意还是会瞬间涌上心头。   “你还记得这里吗?”他问君如故。   犹豫了一下,君如故才迟疑道:“我有一点印象,但也想不起来更多。”   子夜来笑道:“没关系,我相信你会慢慢想起来的。”   他又道:“其实除了帮助那个谛心外,替你重塑身体也是当务之急,但......你们都让我不急于一时,既然如此,也只好让你也跟着再等一等了。”   君如故嗯了一声:“确实不用着急,其实我也已经习惯这样了。”   闻言,子夜来忽然就生出了想要逗一逗他的心思:“真的吗?如故,就算一直保持这副模样也无所谓?你不想再和我见面了么?”   被他这么问,君如故好似也愣了愣,片刻后才无奈地说:“不是,我只是怕你耗费太多力量,毕竟接连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你自从归位后都没有好好休息过......”   听出他语气中流露的愧疚,子夜来这才赶紧截住了话题:“我知道了,都依你的。”   望着那已重归平静的天空,子夜来不免有些感慨:“没想到我轮回一趟会发生那么多事情,不过还好最后都顺利解决了,而且你也还陪在我身边。”   于他而言,这是最好的结局了。   君如故没说什么,只道:“好不容易回来,你也快去休息吧,有什么话可以以后再说。”   叹了一声,子夜来于是收回目光,起身推开了那扇自己许久都未曾触碰过的房门。   闭目调息的过程中需要封闭一切五感,待又一次睁开眼睛时,子夜来才发现天色已暗,也不知道已经过去了多少时日。   对于从前的他而言,时间的流逝微不足道,根本不足以挂怀,但也许是因为轮回转世一次后还未能彻底回归自己习惯的生活,现在的他多多少少还是会因此而心生感触。   此时月轮已升上半空,散发出阵阵柔和的清晖,在看到月亮的时候,子夜来不知为何,蓦然想起了许久以前的那一幕。   那次降落在玄机陵为修士们讲解修炼法门的时候,他曾经控制不住地走神了一两回,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底下众多修士的身上时,其中有一个人便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是个白衣翩然的俊美青年,正在十分认真地聆听着恒霓的讲解,时而眉头微蹙,时而赞同点头,看起来与其他修士并没有什么区别。   而子夜来看了一会儿,也将目光移开了。   因此他也并不知晓,青年在他收回视线后所投过来的探究眼神。   那时,他还不叫子夜来。   那时,他已成为君如故。   而在这短暂一眼过后,两人也未能预料到,未来的命运已被牢牢系在一起,从此人世变幻,沧海桑田,对他们而言,也仅仅只是过隙云烟。   又看了一会儿那悬挂在天顶的明月,子夜来终于准备回房,而当他站起身的时候,却赫然看见那一道模糊又熟悉的身形在夜色里逐渐显露出了轮廓来。   短暂的愣怔过后,子夜来微微笑了起来。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他便握上了那只手。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