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君解尘心 作者 素单   文案   〔温润清雅天然呆受*腹黑冷心毒舌攻〕   副cp聒噪活泼受*冷漠面瘫攻   封凝寒觉得自己的人生如水一般寡淡没有波澜,只是不知道为何要活下去的一具躯壳而已,因为从小他的父亲就对他说他的出生毫无意义,如果不是因为他的母亲,自己定不会抚养他半分。   最后他在父亲死后出山,为了证明是否真如父亲所说那般,便参加了武林大会,十五岁的孩子一举夺魁。   江湖中暗流涌动,无数人眼红这位天之骄子。   封凝寒夺得武林尊主之位之前碰到一人,那人对他说过一句话,‘你一定会带给别人幸福,不是现在就是将来’而说这句话的人,最后背叛了他。   之后的他又碰到了一个人,那个人求着对他说,‘虽然自不量力,但我可以作为你活下去的意义。‘ 第一章 寻剑   封凝寒   乃神人也。   十五六岁年华,便名动天下。   世人常叹其独步天下之武功,又津津乐道其绝世之容颜。   一时间,封凝寒在江湖上可谓是风光无量。   然,在其二十岁生辰那日,封凝寒受木棉城钟离家邀请,参加木棉花会,此次之后,便销声匿迹于江湖,无人知其动向,更是不知其生死。   与之一同消失于江湖的还有封凝寒参加花会,寄存于钟离家的随身佩剑。   名剑——断水流。   ……   五年后。   缙国莫城。   莫城中心一处官员开设的茶馆内,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大多数人,都在谈论近日江湖上一件大事。   断水流重现江湖。   寻得断水流的人正是当今武林至尊——凡猛。   “你说这断水流如今被凡猛寻得,得多少人眼红啊!他也不知道藏着掖着,还大张旗鼓的炫耀!”茶馆中吃茶的客人,边唠着,再配上一口茶点,惬意十分。   “眼红有什么用,他们也只能看着,炫耀又怎么样?难不成谁还敢争夺这把宝剑不成?”另一男人说着,扔了一颗花生在嘴里,嚼巴了几下,又继续说道,“凡猛是何等人?虽说是比当初的封凝寒逊色一些,但也是如今江湖上第一的存在,抢夺他的断水流,怕是不要性命了!”   “嗯……你说的有理,这么看来,确实凡猛也有嚣张的资本。欸!不过我听说……”男人声音压低了些,环顾了下四周,凑近对面男子的耳朵,低声道,“我听说凡猛听命于朝堂,这断水流好像要交给……”   男人不敢多说,指了指上面,隐晦地表达了意思。   “啊?当真?!交给朝廷?!”   “啧!你小声点!”   “额……如今朝廷腐败,内忧外患,朝廷要这名剑做什么?”男人说话的声音已低不可闻。   “不知……我只知当下啊,乐呵一天是一天……不知何时这家国啊,就不是家国咯!也不知引淮河那仗打的怎么样了,要是……”   ……   有一男子在一旁,浅尝茶水,听了许久之后,戴上斗笠,执剑离开了茶馆。   冬季的莫城,格外干燥寒冷,冷风好像要把人的皮肤刮开一般。   凡猛所创三十六杀堂便在莫城郊外的一处山上。   此山名为:地绝,地势高耸,绝壁悬崖,丛林繁茂,常有野兽出没,从山名就能看出此山险峻非常。   男子身形矫健,轻而易举的上了高山,找到了三十六杀堂。   三十六杀堂大院里,人头攒动,许多人聚在一起围着大院中心梨花木剑架上摆着的名剑——断水流议论纷纷。   男子则是悠哉地躺在院落边上一颗硕大梧桐树上淡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并未有人发现。   突然,大院里声音静了下来,男子瞥眼看去,就看到一身高七尺,身形魁梧,束高冠,一身黑色镶金边劲装,外头披着狐狸大氅,手中盘着核桃的男人向人群中走去。   那面容配上一身奢靡的装束,怎一个张扬可言。   众人见到男人,自然而然的让出了一条通往断水流的路。   所有人都低垂着脑袋,不敢抬头。   男人身后跟着两位侍从,站在断水流左右两侧。   “尊主!尊主!尊主!”   众人齐齐三声“尊主”响彻云霄,惊起山中飞禽扑腾飞向天空。   树上男子勾唇轻笑,心中念到:这凡猛可真是夸张,这阵仗占这山头,倒有自立为王地架势。   待回声定下,凡猛冷冷开口,“这断水流明日便要上交朝廷,今日邀兄弟们一同鉴赏,也算是让兄弟们开了眼。”   等话音落下,底下众人面面相觑,却不敢出言。   气氛微妙,如即将离弦之箭。   众人都心知肚明,凡猛定是不愿意将“断水流”交予朝廷的,而如今三十六杀堂听命于朝廷,若是不遵从,怕是多生事端。   江湖传言,前武林尊主——封凝寒,就是不愿归顺朝廷,最后落得了个消失于江湖的下场,连带着他所创的木萧谷也被朝廷一锅端了。   凡猛忌惮,自然不敢私藏名剑。   更何况他武林尊主的名号如何得来,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   受惠于他人,自然不敢也不能造次。   可偏有头铁的小厮看不懂其中门道,站出来喊话。   “尊主,这名剑难得,如今天下还有谁能与你为敌,何不就留下这宝剑?”   凡猛当即脸色阴沉下来,看向人群中说话的小厮,又扫了眼四周,眼神所到之处,无不是一阵硝烟味,最后回看小厮,眼神中的杀意毕露。   “上前来。”   小厮佝偻着背,眼睛四下瞟着,小腿肚打颤,几乎是被人搀扶着上前的,还未站定。   “嘶!”   好快的刀!   未等众人回神,那自以为是的小厮已身首异处,头颅落地,眼睛眨了几下。   众人看着滚落在地的头颅,往后退了数步。不少身上被溅了鲜血的人,惊恐地呆滞在原地,动弹不得。   “我对朝廷衷心,日月可鉴,若再有人多嘴,今日这人便是下场!”   “是……是!”   果真是残暴,杀人不眨眼。   凡猛走到断水流面前,站在断水流两旁的侍从欠身行礼。   眼见着凡猛伸手要去那那柄名剑,一道灼人白光闪过,所有人都闭上了双眼,再一睁眼,剑架上的断水流已无踪迹。   “怎么!怎么回事!”   “断水……断水流!”   “断水流!没了!”   凡猛气急,脸上横肉打颤,一挥手,打断了聒噪的众人,随后眼神凌冽,掷出手中长刀,长刀被树上男人躲过,削断了他一缕墨发,男人垂眼看着脸庞入木三分切云刀,冷笑一声。   “看来武林尊主真不是外强中干,有几分功夫在身上。”说罢,用刚夺来的断水流在切云刀上敲了几下。   杀人诛心。   当着这么多武林豪杰,甚至是凡猛的面,轻而易举的夺走了断水流,这说出去,不仅丢了各路豪杰的脸面,更是丢了武林至尊的脸。   “来者何人!”凡猛怒道,随后张开手,一阵气流卷动,切云刀便又回到了凡猛手中。   “你无需知道,我只知,这名剑断水流,被你们送与朝廷,那和烧火棍有何区别?还邀兄弟来鉴赏,你这老脸倒也真能说出口。”男人说着,将断水流别在腰后。   本是想事了拂身去的,这下看来,一战难免。   男人握上了佩剑。   “你可知今日,你得罪了多少人?还在这大放厥词!速速把名剑还来!我姑且能饶你一条狗命!”   “哈哈!凡猛,你可知一句话,力能则进!量力而行啊!”   话音刚落,一股杀气袭来,凡猛腾空已至齐扬面前,手中切云挥舞,一道刀气直接削断了这棵百年梧桐,男人遮面的斗笠也被刀气挥落在地。   男人身形轻灵,往后一跃,跃于围墙之上,还未等其下盘站稳,凡猛打来第二波攻势。   男人举起佩剑,剑未出鞘,单手挡住切云一击,随后拔剑,剑身刚出一寸,那逼人剑气已然令人胆寒。   “噌!”男人拔出佩剑,一股剑气直扫凡猛面门,凡猛被这剑气击退回地面,踉跄了几步,随后被左右二侍从接住。   当场所有人都被男人使用的佩剑惊住了,好奇特的剑!   凡猛脸色发黑,已怒到极致,站稳脚跟,仍想再战,可惜墙上男人早已踪影全无。   众人耳边只有男人声音回荡。   “武林至尊凡猛,一身蛮力,不过尔尔!”   凡猛咬牙,恶狠狠地盯着那处围墙,一片死寂,无人敢发一言。   “百晓生在何处!”   人群攒动,不一会被推出一人。   此人一身淡绿锦衣,束逍遥巾,手持折扇,扇面洒脱写着逍遥二字,此时一看颇有些讽刺。   “那人是谁!” 第二章 钓鱼郎?   百晓生——宫莫雨乃江湖有名的情报世家,宫家的长子。宫家人才辈出,大多文武双全,不仅朝堂之上连草野之地都有宫家人的身影。   这宫家长子则是个例外,文能作诗写曲,通万事,上到天文下至地理,风水异术方面也是颇有建树,而武学方面则是一窍不通。   可偏偏宫家有个规定,宫家人成年之后便要入江湖一至两载,一是让宫家子孙学习人情世故,二则是收集江湖情报。   这宫家长子没有武功,在外历练了三四年之久,还不回宫家,其中原由着实也让许多人好奇。   所以宫莫雨在江湖上定是要找个依附的,而他寻得的依附便是当今的武林至尊——凡猛。   他自知凡猛个性张扬残暴,也是没放半分真心在他身上,两人不过是各取所需而已。   宫莫雨被人群推出,虽有些害怕,却没表露出来,他对着凡猛作揖,开口道,“此人功力深厚,出剑极快,看其所用佩剑,黑色铁木剑鞘,宽一掌,剑鞘中间往上十指处用麻绳缠了数圈,剑柄呈椭圆形。剑出鞘,剑刃竟然是一半黑一半银白,这种阴阳剑我知世上只有一把。”   说了这么些,宫莫雨惶恐的情绪也消了许多,他直起身子,面容严肃,不卑不亢地看着凡猛。   “什么剑?”凡猛问。   “无端。”宫莫雨说着,摸了摸下巴,“这无端剑的主人便是这两年在江湖崭露头角,常羊地兮子门下弟子——齐扬!”   “常羊……地兮子?!”在场所有人皆惊呼。   谁人不知常羊在江湖上是什么样的存在,翻云覆手之间,则能搅动江湖时局,而地兮子只有三名徒弟。   第一剑——顾然安。   回春妙手——慕烟。   最后一位便是齐扬。   “这齐扬要这断水流做什么!”   凡猛自觉齐扬已有无端剑,没必要再因为一把断水流而与自己作对。   “这……断水流曾是封凝寒的佩剑……”宫莫雨蹙眉细想了片刻,而后又道,“今日德明剑庄无人来,而这齐扬先前可是德明剑庄的弟子,而德明剑庄数年前率领全部弟子与江湖其他门派讨伐过木萧谷封凝寒,其中若是发生了什么,也未可知,不如……”   凡猛扬手打断了宫莫雨的话,冷道,“先不去想这层原因了,眼下最重要的事情便是夺回断水流!”   “吾等愿助尊主一臂之力!”众人齐齐抱拳做礼。   凡猛眯眼睥睨众人,他不是三岁小孩,心里自然是思量这些明面上跟着自己的人,内里会不会是打着断水流的主意。   突然凡猛一直绷着的面孔放了下来,大笑三声,“好!有吾等追随我,乃凡某之幸!若谁能夺回断水流交予我,凡某定将酬以千金!”   “谢尊主!”   “不过,若是有人敢有私藏断水流的心思,那我定不会饶!”   “是!”   凡猛无心再说其他,便命在场的所有人退下,独独留下了宫莫雨。   “宫先生。”凡猛垂首扶额,正好遮住了他眼中的神色。   “尊主。”   “你可知不留行。”   宫莫雨听到不留行三字便心生惧意,眉头跳了跳,正色道,“自然是知晓的,江湖上有名的暗杀组织,花万金可让其杀一人,其接的任务横跨缙、洛、西平、昌泽、夋五国。换言之,只要被他们列为目标,就算那人逃到天涯海角,也无济于事。但……”   “但他们不会轻易出现,更不会轻易接受委托。然,此次夺走断水流的是齐扬,不得不让人重视。”   “所以,尊主想要找不留行,帮你杀了齐扬,夺回名剑?”   凡猛抬头,直视宫莫雨,眼里的冷冷杀意使本来就冻人的天气更是冷了数度。   “没错,我知道你有办法找到不留行,若是你能帮我,便少不了你的好处。”   宫莫雨浅笑,收起折扇别在腰间,狭长的丹凤眼,算计很深,“尊主自然是一诺千金,我当然也会竭尽全力帮尊主找上不留行,我只求尊主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现在还未想好,等到时候再说。”   “好!”   风瑟瑟吹过,莫城今年的冬季尤其寒冷。   如今各国之间硝烟弥漫,剑拔弩张,政局已然动荡,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目前看似相对平稳的江湖形势之下实则暗流涌动,只要有一个契机,便就会激起惊涛骇浪。   自齐扬夺走了断水流之后,他的江湖之路便没有一天是安生的。   而这把剑,他是决然不愿意流落他人之手,哪怕自此世间流浪也绝不愿意。   齐扬到了江南,正是阳春三月天。   江南风景秀美,但三月的它还带着丝冬季残留下的寒冷,纵使寒冷也阻挡不了百花争相开放。   这个时节的江南,被花海淹没,一派浪漫温情,路上行人的脸庞都是洋溢着红色,有婀娜女人,头簪花枝,浓妆淡抹,撑着一把油纸伞,走在江南的青石板路上,衣袂飘飘,所到之处皆撩人心弦。   齐扬所处之地,是叫浣衣镇的江南小镇。   前两日刚下过一场细雨,空气被春雨洗涤,清新好闻的紧。   “最江南,最江南,外头是硝烟,此处乃洞天。真是个容易让人遗忘痛苦,惬意适从的地方。”   齐扬躺在湖边柳树上休憩,嘴里念叨了句,而后将斗笠遮面,挡着柳枝间隙透过来的阳光,准备睡会。   身处江南地,原本聒噪的蛙鸣鸟叫,都显得动听许多。   不知不觉间,齐扬竟难得地睡熟过去,不知过了多久,耳畔传来悉悉索索的脚步声,他缓缓睁眼,拿开了遮面的斗笠,挂在腰间,侧着脑袋瞥眼看去就看到一男人手拿钓竿,很熟练地在鱼钩上挂上鱼饵,然后甩进湖里,准备钓鱼。   男人身形颀长,衣着简朴,粗布麻衣,偶然抬头望天,齐扬看清了男人的面容。   面容不说十分俊朗,却很清秀,举手投足儒雅斯文,像个书生。   会钓鱼的书生,倒是有意思。   齐扬有了看戏的心思,更是好奇这样清瘦的人儿,能掉出什么鱼,看了好久,鱼钩终于是有了动静。   男人猛的要拉,这钓鱼的方式,看得齐扬直皱眉,刚才看男人挂鱼饵的时候,动作颇为娴熟,怎么鱼上钩了,处理起来如此笨拙……   齐扬着实看的着急,泄气啊!给鱼泄气啊!不给鱼泄气,很难拉出水面!   意外终究发生了,男人手一滑,撑到了地面上,另一只手还在苦苦拽着鱼竿,眼见着钓鱼的家伙都要被鱼拖走了,齐扬不知自己是哪根神经搭错了突然有了热心肠,跳下柳树,帮男人抓住了鱼竿。   男人一惊,“谢……谢谢。”   齐扬垂眸瞄了身旁男人一眼,然后拖着鱼在水里晃了一会儿,等鱼没了力气,一鼓作气将鱼拉出了水面。   好家伙,是条鲤鱼,最起码有七斤重。   两人看着在地上弹跳,嘴一张一合,还在负隅顽抗的鲤鱼,男人先是笑出了声。   “看来,今天的晚饭是有着落了。”男人声音颇为好听,沉沉富有磁性。   说完,他看向齐扬,微微欠身,“多谢公子相助。”   齐扬睨了他一眼,随后眼神落在刚才男人撑地的手上,估计手是磨到了什么锋利的石块上,现在正往下淋淋地掉着鲜血。   “你的手。”齐扬指着男人地手,说道。   男人低眼看去,这才发现自己的手竟然破了,一看,破的口子有些大,不过索性伤口不深,不打紧。   “没关系,反正我感知不到疼痛,你要不说,我还真不知道我手竟然破了。”男人浅笑着,浑身干净的气质,让人很难起戒心。   齐扬自知是与生人接触太多了,转身要走,就被男人叫住了。   “这位公子,留步!”   齐扬停住步子,转身看去,“何事?”   “现在天色也不早了,何况这鱼,还有公子出的一份力,我是想请公子一起去寒舍,休息一晚,品品鱼鲜,如何?”   齐扬瞥了一眼地上的鲤鱼,抬眼挑眉,打量着男人,“可以。”   “嗯。”男人应了一声,弯腰拾起了钓具,然后拉着鱼的腮部,提溜着它走在前头,“跟我来。”   齐扬跟在男人身后,望着天边的映着一些靛蓝的彩霞,突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傻傻抽笑了两声,“额,我没名字……”   “嗯?”   “准确的说,我都不知道我是谁,不过别人都叫我钓鱼郎,你也可以这么叫我。”   “……”   齐扬一时无语。   “你叫什么?”男人问道。   齐扬仰着脑袋想了想,随后说道,“齐扬。 第三章 四面埋伏   齐扬随着钓鱼郎来到一处简陋到极致的茅草屋,要说唯一有点看头的就是屋外墙边种着的几株杜鹃花,花色鲜艳。   钓鱼郎邀着齐扬进屋,然后倒了一碗水给齐扬,“你先在这坐会儿,我去做鱼。”   齐扬没做应答,看着钓鱼郎去外头的树墩上剖鱼清洗干净后,到灶台生火开始准备做鱼,他没有继续看下去,四下张望了一下屋里。   只有一张自己身前的桌子,桌子上一盏油灯,三张木板凳,一张简陋到不能算床,是用石头垒高支撑的木板,床单之下是稻草做的褥子,稻草的边边都刺棱在外头,一床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破棉被。   这生活条件着实艰苦,可怜。   “哎呀,钓鱼郎回来拉,今天怎么样?”一位挎着菜篮子的大妈路过,看着钓鱼郎眉眼带笑。   “王大妈,今天还行,钓了条大鱼!”钓鱼郎说着,指指木墩上被切成几块的鲤鱼。   “你这条鲤鱼得有七八斤那么大吧!怎么没拿去市场卖?”   钓鱼郎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今日是有朋友帮我,若不是他帮我,这鱼可要吃了我钓鱼的家伙跑了,所以我带朋友回来,做鱼吃。”   王大妈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了十文钱放在灶台边上,“我最近想吃鱼头,你把这鱼头卖给我吧!”   “王大妈,你要想要,送给你都行。”说着,钓鱼郎就要把鱼头和十文钱都交给王大妈。   王大妈见状,装怒道,“我还能占你便宜?快拿着!”   “可是……这十文太多了!”   “不多不多!”王大妈说着,还从菜篮里抓了一把青菜扔给了钓鱼郎,最后赶紧拿着鱼头走了。   钓鱼郎,“……”   齐扬看着这一幕,面无表情,这人,人缘倒是不错。   不大会,钓鱼郎端着一盆鱼上来了,看着卖相倒是不错。   齐扬没动筷,等钓鱼郎吃了一口他才夹了一块鱼肉尝。   “怎么样?”钓鱼郎欣喜的看着齐扬,似乎想得到一些肯定。   齐扬咧咧嘴角,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奇怪的味道。这钓鱼郎做鱼和钓鱼一样,看着有两把刷子,实际上外强中干……   他从没吃过这么味道奇怪的红烧鲤鱼。   说这鱼有味道吧,是鱼本身的腥味带着些酱油味,你说它没味道吧,它又有味道。只是这味道,难以言喻。   “不……”不怎么样没说出口,齐扬看到钓鱼郎听到个“不”的时候,已然有了些可怜兮兮的颜色,没忍心打击他,硬着头皮转了话锋,“不……不错……”   “还可以就行。”钓鱼郎笑容温和。   “额……”   吃完过后,钓鱼郎问齐扬有没有地方可去,不嫌弃的话可以在他家留宿一晚,齐扬心想,反正去哪都是露宿,在这也是一样,便答应了下来。   入夜,夜色沉沉。   齐扬在院子里用布擦拭着断水流。断水流是一把通身银白似雪,剑鞘雕流水纹,约四尺的长剑。   钓鱼郎走来,站在齐扬身旁,未等其说话,齐扬举起未出鞘的断水流,横在钓鱼郎的脖颈之处。   剑气外露,扬起了钓鱼郎的头发。   钓鱼郎神色中却不见惊恐,垂眸看着抵在喉头的剑,颇傻地问道,“你是剑客?”   “你不怕?”齐扬将剑往钓鱼郎喉头送了送。   “不怕啊,你这剑又没出鞘,若是你想杀我,我肯定早就死了。”   齐扬冷哼一声,收回剑。   钓鱼郎蹲在齐扬身侧,侧着脑袋看那把银色的剑,“这剑真好看,不知怎么的,看到他,我心里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能给我细细看看它吗?”   齐扬扫了眼钓鱼郎脖颈处被剑气伤的红色,眼色冷了下来,这人当真感受不到一丝疼痛?真是怪人……   “这剑,可不是平常人可以把玩的。”说罢,齐扬收起了断水流。   ……   准备睡觉前,钓鱼郎指着床板对齐扬说道,“反正我们都是男人,不如就挤一挤。”   齐扬冷脸,一言不发,随后突然一笑,应了钓鱼郎,他说,“我喜睡外头,那你睡里面。”   钓鱼郎点点头,自然是答应了。   两人背对而睡,钓鱼郎觉得齐扬既然是剑客,定是知道许多趣事,而自己终日在浣衣镇,从未出去过,对外面颇有些好奇。   他问了许多问题,齐扬都一一回答,当然是真假参半地去说,最后齐扬不愿意多谈,说了一句睡吧,然后才结束了谈话。   第二日的时候,钓鱼郎起了个大早,他准备去集市上置办些东西,在他前脚刚走的时候,齐扬后脚就睁开了眼。   他冷淡地看着门外,随后起身,稍稍整理了下衣衫,拿起东西准备不辞而别,刚踏出房门,一股浓烈的杀气袭来。   齐扬眉头紧皱,突然房顶上翻身下来一人,手持巨斧向齐扬砍去,齐扬一个侧身躲过,而巨斧挥出的气势却劈断了灶台。   灶台上钓鱼郎走之前熬的粥,撒了一地。   齐扬啧了一声,挥剑应对,未过两招,突然四面八方的人围了上来,齐扬冷眼看着众人,“呵呵,这江湖十大派,一下就来了三派的弟子来找我?西南毒术教,峪口巨斧门,咸林小剑宗。”   “哼!知道我们的名号就好!还不快快把尊主的断水流交出来!我们尚可留你个全尸!”   说话的是咸林小剑宗的蓝衣女弟子,看着挺温婉的一个女子,说气话来是嚣张的很。   “小剑宗啊,你们的女弟子这么凶,以后可是嫁不出去!”   “你!”那人气急,出剑刺向齐扬,齐扬轻笑一声,在那人就要刺向自己之时,突然上前,一把抓住那女弟子的手腕,不费力的一弯,那女子的手中剑便“哐当”落地,他来了兴致,拉着女弟子往自己身上一带,随后在她腰身摸了一把。   那女弟子看着近在咫尺,齐扬的脸庞,霎时羞红了脸,骂人的话还没能出口,就被齐扬摔在了地上。   “你们三大门派来抓我,应该把弟子全派来,就这么些,可没有胜算!”   “口出狂言!”   一声怒吼,冲上九霄,说话之人是刚才手拿巨斧的巨斧门大弟子,此人内里深厚加上一身蛮力,简直如虎添翼。   只见其带头冲向齐扬,随后跟着的其他巨斧门弟子也一同跟上,两侧还有小剑宗的女弟子做辅助,整个呈包围的趋势。西南毒术教乃阴邪门派,极善用毒,且很少正面与人突击,都是在暗中偷袭。   齐扬急中生智,脚下一点,飞上屋顶,随后挥剑挑起屋顶上的茅草木板攻向众人,扰乱他们视线。   巨斧门大弟子脚底用力,震碎了脚下石板,而后势如破竹挥斧攻向齐扬,齐扬举剑抵挡,那十足十巨斧的攻击传递在无端剑上,震得齐扬的手微微一颤。   随后,齐扬借力,化解了其攻击。   还未能回神,齐扬突觉脚下一软,他瞥了一眼脚下。   屋顶上散布着白色粉末,而自己脚底踩的粉末正发出粉红色烟雾。   不好!   齐扬赶紧翻身下来,脚上酸软的感觉却未能缓解半分。   “嘿嘿!你的人头是我的了!”身后传来一声狞笑,齐扬眼神死死盯着前方巨斧门与小剑宗的动静,突然甩剑刺向身后,霎时笑声变成一阵哀嚎。   齐扬冷冷抽出无端,无端剑上沾满了红色鲜血。   “一青!”   身后偷袭之人“闷哼”倒地,“怎么可能,你明明种了我布下的毒才对!”   齐扬冷笑,“哼,毒?你还施毒了?可能没什么作用,我还当真没感受到!”   “你!”。   围攻齐扬的几人见毒术教的毒竟然不起作用,气势下去了大半,退缩了两步。   一青被人拖着退后,无意中看到齐扬手已然泛青紫之色,大笑两声,咳出了残血,“哈哈!各位,不要被齐扬唬住,他现在正挣扎呢!我毒术教的毒没有作用!怎么可能!看他的手,分明是在逞强!大家一同,取齐扬首级!”   齐扬冷眼看向身后,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掷向一青,速度极快,无人反应过来,那人眉心已中飞刀,去见了阎王。   随后,齐扬快速封了穴道,防止体内之毒迅速蔓延。   今日必将是一场血战…… 第四章 钓鱼郎究竟是谁   双方鏖战了半个时辰之久,当下腹背受敌,又有毒术教的人在暗中偷袭,齐扬一时间难以招架,身上数处负伤。   他目光凛冽,四下看去,见那小剑宗女子刺向自己,而久战过后,齐扬身形已然变慢,躲闪不急,肩部被刺了一个窟窿。   鲜血很快浸湿黑色劲装,旁人虽看不出来血迹,齐扬自己却清楚伤口正汩汩冒着鲜血。   眼见面前巨斧门的人攻来,齐扬只得轻点脚尖,撤退到一边,使自己身后清出来,不至于被夹攻。   “齐扬,你已是强弩之末了,快些把断水流交出来,我们赏你个痛快!”巨斧门大弟子喊道。   齐扬笑了两声,收了无端,转而握着断水流。   这是封凝寒曾经的佩剑,即使死,他也不会给别人。   一瞬间,齐扬想到了从前的种种,那时候他才十岁,而封凝寒仅仅十五就打败了众多武林豪杰,夺取了至尊之位。   他时常在想,这是什么样的神人。   直到当时自己所处门派德明剑庄煽动江湖其他门派攻打封凝寒一手创建的木萧谷,齐扬才真正接触到了封凝寒,也第一次触碰到了这把断水流。他发现,好像世间正道并非正道,而正道口中的歪门邪道,也并非歪门邪道。   几张嘴,便断定了一个人的好坏。   莫须有的几件事,便可以唆使他人群起而攻之。   随后齐扬便离开了德明剑庄,四处流浪,之后遇到了常羊地兮子,拜入地兮子门下。   现在虽不知封凝寒是生是死,但这是他留在世上唯一的一件东西了……   他抓着断水流微微寒凉的剑柄,脚下一趔趄,却栽到了一个温暖的怀里。   齐扬抬眼看去,是那个钓鱼郎。   他依旧带着温和的笑容,但那笑容有几分担忧,“你没事吧?”他问。   齐扬眉头紧皱,推开钓鱼郎,自己站好,“你怎么回来了。”   当下这副情况,必须得让钓鱼郎快跑!   而不是这人像个缺心眼一样,看到这副场景还过来撑住自己。   “我买完东西就回来了。”说着,钓鱼郎给齐扬看自己手里拿着得用荷叶包着得烧鸡,“卖烧鸡的阿公便宜给我了,是不是很棒?我还买了……”   未等钓鱼郎说完,齐扬呵道,“你当真是缺心眼吗?看不见这里发生了什么!”   钓鱼郎,“我……”   “哈哈,齐扬啊齐扬!没事,我送你们两下去吃烧鸡!”说罢巨斧门踏着千斤步快攻来,齐扬当即要推走钓鱼郎,只见那钓鱼郎竟然拔出了断水流。   一道煞白剑气直逼巨斧门弟子脑门,其躲闪不急,给这剑气撞飞在了墙上。   “轰隆!!!”本就脆弱不堪的茅草屋,轰然倒塌。   塌的彻底,塌的让钓鱼郎心碎。   钓鱼郎:我废了三天三夜盖的屋子……   巨斧门弟子一口残血喷了出来,经脉尽断,已然动弹不得。   “怎么……怎么可能!”   不仅是围攻齐扬的众人,就连齐扬本人都惊了。   不可能,这钓鱼郎无丝毫内力,看他举止,也绝不像是会武艺之人!何况用的剑偏偏还是断水流,这断水流连齐扬都不一定能使出其十分之一的作用,而钓鱼郎只是轻轻一挥手,竟然有这副威力!   他到底是谁……   齐扬死死看着钓鱼郎,根本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你……”   钓鱼郎傻傻地挠挠脑袋,回看齐扬,“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轻轻一挥,就把人打出去了,或许……是你的剑太好了吧……”   齐扬,“……”   小剑宗女弟子,“这人是谁!怎么断水流在他手上能有这番惊天动地的杀伤力!”   “稳住!”巨斧门大弟子站在前头,“现下齐扬已经受伤,这剑乃是封凝寒之前的佩剑,或许是剑身本身含有杀人的剑气,被这无名小辈误打误撞使了出来!”   “对对对!定是这样!他丝毫不像是会武功的模样!我们一起上,把断水流夺下!”毒术教的人也已现身,心里打的什么算盘,不言而喻,所有人都看的出来。   无非就是等杀了钓鱼郎之后,占有他手中的名剑而已。   众人气势汹汹地向钓鱼郎杀去。   “你让开!”齐扬想将钓鱼郎护在身后,哪知钓鱼郎竟往前站了几步。   齐扬看着他的身影,霎时觉得此人浑身的气质变了,身上一直的和煦儒雅带了几分冷漠疏离。   这不禁让他想起了一个人——封凝寒。   ……   场景重演,钓鱼郎只是轻轻挥剑,那几人就被掀翻在地,这次钓鱼郎明显是收了几分力气,令那些人不至于像之前那人一般悲惨,但也是倒地呻吟再无反抗之力。   “对不起,我不想对你们这样的,只是希望你们不要伤害我朋友,得罪了。”钓鱼郎对着倒地的众人很真心的说了这么一句话,然后转身把断水流还给了齐扬。   齐扬低头看着递过来的剑,愣了愣,接过剑之后,说了一句,“谢谢。”他走向倒地的一干人等,眼神无光,扬起剑。   “别!别杀我们!”   “饶我们一条命吧!”   他们央求的神色卑微,可怜。   钓鱼郎走到齐扬身边,看着齐扬,说道,“他们应该是知道错了,放了他们吧。”   知道错?齐扬冷笑了几声。   “对对对,小兄弟,你帮我们说说话!求齐大侠饶我们一命!”   钓鱼郎没说话,只是用柔和的眼神看着齐扬。齐扬瞥了钓鱼郎一眼,而后迅速收回了眼,对着地上众人说道,“滚。”   众人一愣,随后反应过来,艰难起身,拉着身边人互相搀扶着走了。   齐扬一直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直到人影渐渐消失,他点了穴道解封,一口残血吐出。   “你,你没事吧?”钓鱼郎上前搀扶,却被齐扬躲过,他颇有意味地看着钓鱼郎,说道,“我有事去,你在这等我。”说完,犹豫了一阵,将断水流留给了钓鱼郎。   钓鱼郎看着手中的剑。   齐扬说道,“防身用。”说完,人影已消失。 第五章 新名字   齐扬在几里地外的林子里找到了巨斧门、小剑宗、毒术教等人。   他们正围坐在一堆休整,每个人身上都是狼狈不堪。   “杀气!”巨斧门大弟子摸到身边的斧子,警惕地环顾四周。   齐扬抽出无端,“噌”地一声剑出鞘的声音,在这寂静的林子里十分可怕,那剑声的寒意直抵他们心底。   齐扬走到众人面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巨斧门大弟子牙关直颤,惧怕地往后蹬着身子,“齐……齐扬!你不是放过我们了吗!怎么……怎么要出尔反尔?!”   齐扬冷脸依旧,“呵,我只叫你们滚,我有说饶过你们?”   况且也根本不能饶过他们。   若是让这些人回去说了些不该说的,且不说对自己不利,就连钓鱼郎恐怕都要被牵连。   未等几人再言,齐扬快如闪电,穿梭在各人身边,刀光剑影之下,那些人已然被夺走了生息,成为了绿林地里一具具死尸。   齐扬一甩无端剑上残血,收剑入鞘,从怀中掏出尸粉洒在尸体身上,不过半炷香的功夫,那些尸体已化成一堆血水,渗入了泥地里。   他回到了钓鱼郎的住处,远远地就看到钓鱼郎抱着剑坐在杜鹃花从旁边。   钓鱼郎一直在想刚才挥剑伤人的那一幕,后知后觉自己怎么会使剑。   迷离恍惚之间,齐扬看到钓鱼郎看向自己,朝自己跑来,突然眼前一黑,他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里。   “齐扬!”   “齐扬!”   “齐扬!”   身体每一处都在叫嚣着疼痛,齐扬不想醒来,沉沉地晕了过去。   ……   齐扬一直在做梦,梦里有厉鬼拉着他不愿意让他醒来,而后他梦到了封凝寒,梦到了那时和封凝寒二人坐在木萧谷的梧桐树上。   封凝寒将断水流搁置在腿上,眼神似水柔情,细细的抚摸着她。   “断水流真好看。”少年齐扬歪头看着封凝寒,又顺着他的眼神看向断水流。   “你要不要摸摸她?”封凝寒冲齐扬笑着,眼睛弯成一轮新月,眼里流光溢彩,很是好看。   但那温柔到极致的目光,总透露着一股哀凉。   “可……可以吗?”   “嗯。”   少年齐扬提着心,小心翼翼地触摸到了断水流。   指尖传来微凉的触感,这把银色的剑刻进了齐扬的心里。   “我以后也要寻一把宝剑!当个剑客锄强扶弱,救济百姓!”少年齐扬仰着脑袋,咧嘴笑着。   封凝寒微微笑着,“嗯,你一定可以。”   ……   一梦结束,齐扬被黑洞拉扯,梦里场景骤变,这是一片混沌之境,他看到面前站着一个男人。   那男人转身,带着的微笑和封凝寒的如出一辙。   钓鱼郎……   可是纵使二人气质多有相似,而钓鱼郎与封凝寒的面貌根本无一相似之处。   不知过了多久,齐扬才终于醒来,窗外透过的日光正好照在齐扬身上,长时间的昏迷导致他一时间适应不了日光,他紧皱眉头,眯眼适应了片刻。   “小兄弟,你还好吧。”   耳旁响起一熟悉的妇人之音,齐扬缓缓睁眼,朦胧间看清了那人,好像是之前给钓鱼郎送菜的王大妈。   这……这是哪?齐扬想要说话,才发现出不了声。   王大妈见齐扬啊啊呜呜张嘴,却没出声,便拿来了一支笔和木板递给齐扬。   “你想说什么?”王大妈很和蔼地问道,然后指指木板,意思让齐扬可以写下来。   齐扬接过笔和木板,在上面写:这是哪里?钓鱼郎呢?   字迹刚则铁画,媚若银钩。   “他出去钓鱼了,这是我家,你就在这好好修养吧。”   齐扬接着提笔,思忖许久,缓缓写了“谢谢”二字。   王大妈为人朴素憨厚,笑笑说道,“我去给你倒杯水。”   ……   傍晚时分,钓鱼郎提着两条鲫鱼回来了。   “王大妈,今天我只钓到两条鲫鱼。”   “刚好熬汤了,对了,你的小兄弟醒了,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快去看看吧!”   “是吗!那我先去,待会再出来帮你!”   脚步渐近,门被推开,齐扬睁开了眼,看着向他走来的钓鱼郎,心境发生了些微妙的变化。   钓鱼郎蹲在齐扬床边,“你还好吧?”   齐扬愣愣地看着离自己很近的这张脸许久,然后突然撇过脑袋,气息有些紊乱,张了张嘴发现能出声了,但声音很是沙哑,“无妨……”   “没事就好。”钓鱼郎轻快地说着。   “对……对了,你到底是谁?”   “我?”   “嗯……”   钓鱼郎轻叹了口气,“我真不知道我是谁,我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身处一片荒草地,然后就徒步来到了这浣衣镇,在这浣衣镇郊外找了块地,盖了间草屋便住下了,如果我知道我是谁就好了,或许会有亲人知己,而不是现在这样连自己的身份都不知道……”   钓鱼郎话说的真情实意,很难让人不去相信他说的是真的。   “至于使用了你那把剑,我也是莫名其妙好像被什么牵引一般就使用了……”   齐扬没继续追问,转而说道,“我给你取个名字怎么样?”   “嗯?”   “你不愿意?”齐扬问。   “没……只是太过突然,有些惊喜,你给我取名字自然也是好的。”   齐扬想到了封凝寒,说道,“阿寒。就叫你阿寒,寒冷的寒。”   钓鱼郎笑着,“很好阿,比钓鱼郎听着要好,而且这名字听着就让人觉得我应该是沉稳冷静的性子一样。”   齐扬瞥了阿寒一眼,见他在看自己,又立马收回了眼。这人是无论给他取什么名,他都会开心的跟个傻子一样吗……   “那你继续休息,我去帮王大妈做事。”说着,阿寒便跑开了。   齐扬看着阿寒的背影,心情惆怅。   “王大妈!我有新名字了!”   “阿寒!我的新名字!”   屋内的齐扬听着他欣喜的声音,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   这日,阿寒又说要出去钓鱼给齐扬补补身子,王大妈调侃阿寒对齐扬也太过上心了,旁人知道了还以为齐扬是他爱人呢!   阿寒咧嘴笑着,只说齐扬是自己好友,既然是朋友,当然是要帮助的,然后拿着钓具跑走了。   齐扬的身子已好了大半,他推开门,看到王大妈在院子里晾着清洗好的衣物,便上前帮着一起晾晒。   期间,他借着关心的由头,问了王大妈一些关于阿寒的事情,王大妈起先先大夸特夸了一通阿寒,说他懂事心善,待人真诚,而后说了自己与阿寒的相遇,根据王大妈说的各种事情串联起来,倒证明阿寒确实没有说谎。   “阿寒同我一样,都住郊外,自然来往比较多些,关系也亲近些,所以他遇到什么困难,我都是愿意帮他的。”   “嗯……”齐扬一边听着,边点点头,随后问道,“来着叨扰几日,怎么没见……”   没等齐扬说完,王大妈便垂下脑袋,重重叹了口气,“我相公被迫参军,如今生死未卜。”   气氛顿时阴郁,齐扬向王大妈道了歉,不知如何安慰,便说要去找阿寒。   ……   来到初相遇的湖边,还没走近,齐扬就听到了阿寒的阵阵叹息。   大抵都是说这两日的鱼难钓之类的话。   齐扬见阿寒如此苦恼,竟然起了逗他的心思,他走到阿寒身边,凑近他的耳畔。   “喂!”   “呜啊!”阿寒一惊,脚底一滑,整个人栽进了湖里,在湖里扑腾着。   齐扬见状立马跳进湖将阿寒捞了出来。   阿寒被齐扬抱到岸边,由于呛了水整个脸红扑扑的。他被齐扬这般恶作剧整了一通,也不气恼,反而还暄和地笑着,“咳咳,你怎么来了。”阿寒边说着,边抬手抹了把湿漉漉的头发。   若是他骂齐扬两句,齐扬或许感觉还好,这么温柔的反应倒令齐扬更加愧疚起来。   齐扬随意找了个理由,然后看阿寒湿哒哒的样子,问道,“是不是难受?好在今天日光好,不如将外衣脱下,晒树枝上,这样干的快。”   阿寒想想,觉得也是,便解开腰带,脱衣时,不小心抓着里衣一起脱到了肩膀下部位。   肩膀半露,裸露出白玉似的皮肤。   “等等!”齐扬见阿寒想穿上里衣,立马叫住了他。   “怎……怎么了?”阿寒有些不好意思。   齐扬走近阿寒,抬手摸上阿寒的肩膀,指尖在肩膀琵琶骨处滑动。   指腹所到之处一阵痒意,阿寒忍不住颤抖了两下,声音越发酥麻起来,“你……你怎么了……”   难不成,齐扬还有断袖之癖……阿寒心里这般想,却没有厌恶,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齐扬,所以有些纠结起来。   阿寒咬着牙关,艰难地说道,“齐……扬……别、别摸了……有些痒。” 第六章 古越咒蛊   齐扬没有反应过来阿寒此刻的不对劲,更不知道现在自己的举动有多奇怪。直到身旁路过两位妇人对着他们指指点点,这才让齐扬回过神来。   他别过脑袋,帮阿寒拉好衣服。   “对不住……”   阿寒呵呵笑了两声,极为羞涩,“没……没事……”随后,将外衣脱下晾在了树枝上。   “你身后琵琶骨部位有一奇怪图案,你可知道?”齐扬也将自己外衣解了,晒在另一棵树上。   “图案?不知道啊,什么样子的?”   齐扬随手折了一根树枝在手上,在地上边画边说,“圆形,中间龙形图纹,四周有奇特花卉,图纹底下是奇怪的字符,整体风格怪异,像是某种咒蛊图案,或许你没有痛觉和这个有关。”齐扬打量了一遍阿寒,心里疑窦丛生。   此人究竟是谁,不仅用的了断水流,身上还有这种特殊花纹。   阿寒盯着齐扬画的画,看了许久,突然看向齐扬,咧嘴笑着,“你画的真好。”   齐扬沉了口气,略微有些无语,“不是让你看我的画,是让你认这个花纹。”   “可是我竟然都不知道我身后有这样的花纹。”   齐扬摩挲着下巴,眉头皱着,“这样……看来我有必要去找一个人认认了。”说完,齐扬便用树枝扒乱了图案。   “你做什么呀,这么好看的画,弄掉多可惜。”   “一场雨下来也会消失的。”更何况若是留着,让有心之人看到,恐多生事端。   阿寒神情有些失落,他想多看一会……   不知怎的,齐扬竟有些看不得阿寒这副模样,便哄道,“没事,我以后再给你画别的。”   阿寒眼神亮了起来,“真的?”   “嗯。”   ……   到了下午,里衣轻薄,又贴着皮肤,靠着日光和体温的作用下已然全干,只是挂着树上的外衣还有微微有些湿润,不过也凑合的可以穿,两人穿好整齐,好巧不巧又是刚才过去的那两妇人又回来了。   两人指着齐扬、阿寒二人,神采飞扬,轻声道,“啧啧啧,现在的年轻人!光天化日之下啊!两男的!你说说!你说说!”   “啧啧啧,就是就是!”   阿寒听不到,齐扬可是听的一清二楚,他冷冷瞪向那二人。   “啧啧啧!吃人了吃人了!快走快走!凶巴巴的!”   ……   齐扬、阿寒二人两手空空回到王大妈家中,齐扬和王大妈说了自己要出门几天有事情要办,然后问阿寒自己的包裹在何处。   阿寒将包裹找出来,递给了齐扬,齐扬从包裹中拿出几两碎银交予王大妈。   “这些日子多谢照顾了。”   王大妈想要推脱,却被齐扬硬塞下了钱。   “阿寒房屋损坏,也只能在您这边居住,请您多多照顾他。”   王大妈颇不好意思地拿着银两,“这说的哪儿的话,我照顾他是应该的。”   齐扬笑笑,未再说话,默默地将无端与断水流两把剑装进布袋,而后戴上斗笠。   阿寒站在门口,齐扬从他身边经过时怔了怔,说道,“我最多三日就回来。”   说完,齐扬便消失在了阿寒的视野之中,他先去了一趟先前阿寒的住处,将所有打斗的痕迹都清理干净,然后离开了浣衣镇。   ……   他要找的人是百晓生——宫莫雨。   宫莫雨有个习惯,三月下江南,不看美人不看花,只为浊酒一杯往赌场一呆,赌他个十天半个月,赌他个天昏地暗。   所以江湖上便有了这个说法:想要找百晓生,那一年只有一次机会。去江南最富庶之地——浔州,两步一青楼三步一赌场,可谓是人间天堂!   ……   浔州真是奢靡,在这战乱之时,还有这番景象也是讽刺。   齐扬还未进城门,便嗅到城中香气四溢,有女子脂粉香更有花香。   城里街道每隔数十步便有一棵樱花树,风吹过,花纷飞,看的人心醉,若是看这样的美景,人能懒散个一整天都不会觉得倦。   到了夜晚,齐扬翻过城墙,进了浔州。   城中人,无不锦衣绣袄打扮贵气精致。   齐扬踏着轻功,在屋顶上穿梭,来到城中心,便看见塔一般形状的三层楼建筑,一层叠一层越来越小,五角飞檐上悬挂着铃铛,“叮铃叮铃”的响声煞是好听,塔顶是一颗深海夜明珠,宛若天上明月,而楼是在一院子中心,偌大的院落里还有数座小屋,每座屋旁都种植了一颗硕大樱树。   假山奇石,眀廊暗弄,舞榭歌台尽显奢侈。   这处穷奢极欲之所叫——琼金。   琼金里头能体会到世间极乐。   齐扬潜入了进去,找到了塔楼顶部的赌场。   正巧迎面走来一富家子弟,齐扬将那人敲晕,带到了无人的地方,换好衣服,又找出衣袖里藏着的帕子。   “粉……粉……色。”他冷了一眼被扒光的富家子弟:好好的男人,用粉色?   无奈,也只能用这个遮面。   等穿戴整理好衣衫,齐扬倒真有几分富家纨绔子弟的模样。他闲庭阔步地走进三楼赌场,与普通赌场不同,里头颇有秩序,也不吵闹,空气中还有好闻的熏香味。   大堂中心是散桌,靠墙的一圈则是包间。   齐扬本以为要一个包间一个包间的找百晓生,没想到这人倒是给自己省事了,就在大堂最中间的一桌,许多人围着的地方。   他穿过人群,走进去,就看到百晓生正在与人赌骰子,刚巧结束,百晓生是赚了个盆满钵满。   “嘿嘿,乏了,不来了~”百晓生说着,将赢来的钱扔了一半在桌上,而后摇着折扇走了。   齐扬跟着走出去,来到一处凉亭。   凉亭傍水而建,围栏边是一圈石柱灯,映亮了池塘里的锦鲤。   百晓生从怀中掏了一袋鱼食,一把一把抓着撒入池塘。   “你看,这池塘里的锦鲤平常被喂的太饱,连客人的鱼食都不吃了,这不吃鱼食客人看的兴致就少了大半,要我说,就应该饿着它们,这样客人看他们聚堆争抢鱼食才有快感。”   身后的齐扬听了笑笑,走了出来,“百晓生识人辨事有一套,拿捏动物的心态也有一套。”   “听地兮子门下弟子这么说我,我还真惶恐的不敢应了。”   齐扬走到百晓生身旁,“你竟识得我了。”   “很难吗?”   “呵呵,你不怕我杀了你?”   百晓生将剩余的鱼食全扔进了水塘,转身看向齐扬,抬手将齐扬遮面的粉色丝帕拿了下来,在手心细细磋磨了阵,“这粉色可不适合你这风流倜傥的容貌。”   齐扬笑笑。   “你找我定是有事,又怎么会杀我,说罢,找我何事?”   齐扬将事先画好的图纹交给了百晓生,百晓生接过,微微一怔,眉头微蹙。   “怎么了?”齐扬问。   “这是古越咒蛊图纹。” 第七章 解咒1   古越咒蛊,根据施咒之人所用咒法,呈现不一样的咒蛊效果,其效果神乎奇迹,就连宫莫雨也没见过中咒人会是什么样的模样。而他之所以知道这是古越咒蛊,一是因为儿时家中古籍记载,二是自家叔母是古越人,自己从叔父口中了解了些。   据宫莫雨所知,古越人一般是不外嫁的,而他这叔母竟然嫁给宫家,当时着实是震惊了宫莫雨,他叔母是个十足的怪人,入宫家家门数年,只穿古越服饰,且未听她说过一句话,宫莫雨心想,他叔母约莫是个哑巴。   宫莫雨将自己所知关于咒蛊的事撇去自家家事,简单地告诉了齐扬,而后问道,“怎么,你身边有人种了这种蛊术?”   齐扬睨了一眼宫莫雨,道“这你就没必要知道了。”说罢,从怀里掏了一袋银子扔在石桌上,转身要走时,被宫莫雨叫住了,“齐扬,到底是谁,让你冒这么大的风险,来找我问咒蛊的事情,要知道我可是凡猛的人啊。”   “哦?你是凡猛的人?我怎么从未听说?百晓生难道不是花钱就可以买情报,不忠于任何人的存在吗?”   宫莫雨细眯着丹凤眼,眼底透出十分危险的味道,“你可真是有趣。”   “呵呵。”齐扬冷笑两声,“凡猛是何等残暴,你卖情报给我,不怕他砍了你的头?”   宫莫雨煽动折扇,扇面上的逍遥二字都在狂笑,“哈哈,他不敢,也不会杀我,更杀不了我。不过,我要给你个忠告。”   “嗯?”   “前些日子,去围剿你的三派人当中有一只是毒术教,你可知毒术教有个规矩。”   齐扬没吭声,看向宫莫雨。   “毒术教阴毒,对教内弟子控制的手段已经到发指的地步,为了控制弟子,每个弟子体内都被种了三散毒,每当有弟子出去执行任务,会按照任务期限给弟子相应的缓解药物,若是到期限还未归教,便会暴毙而亡,所以毒术教鲜有弟子出逃的记录。这是其一控制手段,还有其二,便是每到一处地方,其教内弟子便要飞信传书给教内,随时报告行踪。”   齐扬越听,心越发紧张起来。   “而此次他们教中弟子一部分被分配出去寻找你的行踪,其中一支队伍去到了一个叫浣衣镇的地方便失去了联络,你说毒术教的人会不会派人去寻?”   齐扬紧攒着拳头,压低声音道,“多谢告知。”话音刚落,人已然消失在了宫莫雨视线之中。   宫莫雨脸上一直饶有意味的笑当即冷了下来。   他抬头看着凉凉月色,眼里黑暗,映不出半点月辉。突然,一阵清风拂过,吹落池塘边的樱花洋洋洒洒飞舞,有一瓣落到了宫莫雨眼前的围栏上,他伸手捻了那朵花瓣在手上,细细看着。   “宫兄,你不去玩了?”   宫莫雨将花瓣扔进了水塘,轻盈的花瓣没使水塘起半分涟漪,他转身看向来人,脸上早已挂上熟练的笑,“不玩了,突然想到还有游记要写,写完要回趟宫家。”   “宫兄这是终于要回去看看了?”   “你这话说的,我倒是成了不归家的浪子了。”   “哈哈哈,那宫伯父要开心了。”   “嗯。”   ……   齐扬赶着夜路,在清晨时分终于到了浣衣镇。   来到王大妈家门外,看一切正常似乎没什么不妥,他轻轻敲响了阿寒的房门,只听里头嗡嗡地声音传来,像是刚被吵醒的模样。   “谁啊?”   “我,齐扬。”   里头的步子变快了,步子到门口停住,“嘶拉”一声,木门被拉开,阿寒打开门就看到齐扬一脸的焦急,“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看到阿寒没问题,齐扬定了心,舒了口气,“办完事便回来了。”   “怎么满头是汗?”阿寒问道,抬手想为齐扬拭汗。   齐扬后退半步,抬手随便一抹,“没……就是赶急了些而已,你继续睡吧。”   阿寒歪着脑袋,“那你呢?”   “我不用睡,我就在门外守着。”   阿寒眉头一皱,拉着齐扬的胳膊就往屋里拽,明明清癯的身材,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硬是把齐扬拽进了屋,双手压着齐扬的肩膀,让他坐在床上。   “你既然出了这么些汗,那定是一直在赶路,怎么可能不要休息!”   齐扬撇撇嘴,把脸转向一边不看阿寒。   阿寒双手捧着齐扬的脸,将他的脑袋别了过来,“你睡会吧,正巧反正天也快亮了,我叨扰了王大妈这么久,正好今天表现表现,给她做个早饭。”说完,阿寒拿起床边挂着的外衣穿戴好。等走到门口的时候,又看向齐扬。   “你怎么还坐着,你休息会儿。”   “额……”齐扬大叹了口气,“好,我知道了。”   等看到齐扬躺了下去,阿寒这才出了门,轻手轻脚地将门带上之后,哼着小曲,很轻快的样子。   ……   齐扬睡不着,抬头看着屋顶,想着自己这些年的种种。   此次出常羊入世,师傅给他的任务便是让其观天下局,寻心中道。当今天下由央国自百年前万盟事变后分裂成五国:缙、洛、西平、昌泽、夋。他已游历其中三国,分别是如今所处的缙、五国之中最弱小的夋,以及缙与夋之间的西平。   各国之间由于利益所趋,经常性的会爆发战乱,战场边境,民不聊生,战场之上更是伏尸百万,流血漂橹,凄惨景象,如人间炼狱。   而五国之中实力最强大的缙,在不断消磨自己,像头猪一样,被夸了飞到了天上去,丝毫看不到国都腐败,还守着五国最强的称号沾沾自喜,老祖宗从央国瓜分抢来的江山迟早葬送。   这风雨飘摇之时,远离战火之地的富裕城池夜夜笙歌有,酒池肉林更有。   殊不知天堂地狱可能只在一夕之间,所有人都无视头顶悬着的利剑,抓紧时间尽情享乐。   确实,死的是别人,没到自己头上,没人会在意。   这样的国家,还能支撑多久。   他齐扬能救一人,两人数十人,却不能拯救蒙蔽了心的数万万人,说实话,他对如今世道早已冷了心肠。   天下局,到底是何局。   心中道,又该如何寻找。   齐扬轻轻叹息。   突然门外有了动静,阿寒推开房门。   齐扬赶忙闭上了眼,阿寒远远看了眼齐扬,见他睡得安稳,便放下心退了出去。   等阿寒走了,齐扬又睁开眼,盯着屋顶的同一块地方看着。   现下还有阿寒的人情要还,目前已经明确知晓阿寒没有痛觉的体质应该是受咒蛊的影响,至少要带他去古越找人解了这咒蛊,还了这份人情。 第八章 解蛊——丢失   三人围坐在树底下的石桌上用完了朝食,齐扬便和阿寒说了要带他去古越解咒蛊的事情,兴许咒蛊解除,阿寒就能恢复正常的痛觉并且回忆起自己的身世。   阿寒当然是愿意去的,毕竟没有痛觉,有时候自己哪里受伤了都不知道,很麻烦,更何况他不想不清不楚的活在世界上。   最后,齐扬让王大妈搬到镇上去住,并且留给了王大妈一笔钱,由于怕引起王大妈的恐慌,齐扬没有告知具体原因,随便胡诌了一个理由说了过去。   起先王大妈是不愿意的,理由是想等自己的丈夫回来,所以她要守着这个家。但最后王大妈架不住齐扬一脸诚恳的要求,还是应了这件事。   之后,齐扬与阿寒收拾好了碗筷,齐扬带着阿寒去镇上买了一匹棕色骏马和一些干粮、火石之类的东西,又为阿寒买了一套便衣,阿寒换上后整个人精神不少,最后买了一剑匣用来放断水流。   两人下午回到王大妈家,齐扬又强调了一次务必让其去镇上居住,见王大妈答应了,这才放下心来。   齐扬翻身上马,然后向阿寒伸出手。   阿寒抬眼看去,握上了齐扬的手,齐扬手一用力,将阿寒带了上来。阿寒从未骑过马,坐在齐扬身后轻轻揪着齐扬腰间部位的衣服一角。   齐扬顿生一股奇怪的情愫,那情愫说不清道不明,他深吸了口气,压下了这股情绪,然后看向王大妈。   “王大妈,保重。”齐扬道。   王大妈有些伤怀,偷偷拭了眼泪,压着声音极为不舍,“路上注意安全!”   齐扬微微点头,“驾!”棕马长啸,后扬尘而去。   很快,两人便消失在了郊外林中。   古越族在缙国境内,靠东方边陲之地。此去路途遥远,约莫要半个月的行程。   齐扬习武之人,奔波惯了,而阿寒别看使得了断水流,实际体力却是很虚弱的。赶了一天的路,周边没有村镇之类可以落脚的地方,于是齐扬只得找了一靠溪流的林子露宿一晚。他在附近捡了些柴火、草之类的堆起后用火石点燃,随后去溪边用葫芦打了水递给了阿寒。   阿寒看着齐扬,冲他微笑,眼波流转,如群星璀璨。明明是算不得特别精致的脸庞,却就是意外的好看极了……   “谢谢。”阿寒说道。   齐扬别开脸,不看阿寒,从包裹里拿出毯子以及干粮。   “现在三月天,更深露重,露宿野外得保暖才好。”   阿寒接过吃的和毯子,问道,“那你呢?不用盖些什么?”   “我没事,习武之人,身子硬朗不需要。”说着,咬了一口馒头就着水喝下了肚。   “哦……”   两人围着火堆,面对面坐着,气氛安静。   齐扬独闯江湖惯了,从未有人和他一起过,而且今后还有少说十五天的时间独处,思及此,心情复杂。   他抬眼看阿寒,正巧阿寒也在看他,两人对上眼神时,齐扬有些慌乱,而阿寒只是纯粹的笑着。   齐扬皱皱眉,心情说不上来的奇怪,“你看我做什么?”   阿寒依旧笑着,挠挠脑袋带着点不好意思,“刚好你也在看我,就被你发现了……”   齐扬,“……”答非所问。   吃完东西,齐扬靠在树边上坐着,闭目养神。   阿寒则是就地躺下,身上盖着毯子准备睡觉。   安静了许久,齐扬突然叫了一声阿寒。   “阿寒。”   阿寒似睡还醒的状态,“嗯”了一声。   “你还记得你是什么时候去到的浣衣镇吗?”齐扬问。   阿寒睁开眼,入眼便是漫天星海,他细细想了想,回道,“大概是五年前。”   齐扬心一惊,五年前,封凝寒消失的时候!   “我记得你当时是说你在一荒草地中醒来,然后就去到了浣衣镇?”   “嗯。”   “你可知你是何日醒来的?”齐扬有些抑制不住的欣喜,他希望阿寒便是封凝寒,同时又怕阿寒就是封凝寒。   如果阿寒就是封凝寒,那么他究竟是受了多大的苦难,才会变成了这般模样……   “这我不大记得了。”   齐扬的心沉了一半,“没事……等到了古越找人给你解蛊,就一切都解开了……”   ……   熟悉且安全的感觉,齐扬觉得阿寒在戳自己的脸。   他睁眼,便与面前很近的那双眼对视,他顺着眼看阿寒的脸。   脂玉一般的皮肤,细眉星目,左眼一颗眼尾痣,使俊秀的面庞加了几分风情,鼻正挺直,樱唇轻启。   齐扬的眼神在阿寒的嘴唇上逗留了一秒,不自知地滚动了喉头。   齐扬,“你……”   “今早起来,发现自己好像触摸什么都没了感觉,所以才戳了戳你的脸。”阿寒说话的时候神色有些难看。   齐扬疑惑不解,刚醒的他受了阿寒的刺激,一下子难以思考,他问道,“什么意思?”   “我……我摸不出感觉了……无论是你递给我的毯子、水壶。柴火干草……甚至是你的脸,我都摸不出感觉……”阿寒的情绪越发不对劲。   齐扬眉头紧蹙,一把拉过阿寒的手握在手心,他能感受到阿寒略微有些粗糙的手传来的温度,“这样呢,你能感觉出来吗?”   阿寒呆楞住,眼神没有了先前的光彩,他木讷地摇头,说不出话。握着自己的齐扬的手,没有温度,没有触感,什么都没有,不去看,他甚至不知道齐扬握住了自己,一团空气,自己的手像是抓了一团空气……   齐扬沉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先前阿寒只是单单没有痛疼的感觉,简单来说疼痛是触觉反应的一种,是外力作用下大脑对力度的一种反馈,作用太大则有痛感,之前他能感受外力作用,而现在外力作用都感受不到了……意味着彻底丢失了触觉?!   “阿寒……你这是失去了触觉?!”   阿寒的身体正在恶化!   齐扬虽很不愿意承认,但只能得出这样的结果。   一切难道都是因为古越咒蛊?现在丢失的是触觉,那之后呢?之后会不会发生更不好的反应……   齐扬不忍再想下去,当务之急是带着阿寒找到古越族民解除咒蛊……   阿寒一直没说话,低头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阿寒……”齐扬叫了他一声,他没听到。   “阿寒。”   “阿寒?!”   终于阿寒回过神来,他双手握拳,抬眼满眼恐惧、悲伤、迷茫、不知所措。   齐扬被那双眼看得心颤,疼痛的感觉直达心底。   “齐扬……帮帮我……”   ……   齐扬看不得阿寒这样,脑袋一空,上前一把揽过阿寒,将他抱在怀里,用力,他很用力的抱着阿寒,怀里的人,在发抖……   “齐扬……帮帮我……帮帮我!我……我感受不到你啊!我……我什么都感受不到!” 第九章 解蛊,清平乐   自从阿寒失去了触觉,整个人变得极其敏感且缺乏安全感。他想要贴着齐扬,却又怕齐扬讨厌,所以便就选择走在齐扬身边,揪着齐扬的一小角衣服。   若是在骑马,阿寒便会双手握住齐扬的腰间,虽说手心没有任何触感,但是这样多多少少让阿寒感觉心定一些。   但也正是因为没有触感,所以阿寒握住齐扬腰间的手没有分寸。   “阿寒……”   阿寒低着头,嗫嚅地回应,“额……嗯……”   “太用力了。”   “对……对不起……”阿寒赶忙松了松手,就在他快彻底松开齐扬腰部的时候,齐扬反手抓住了阿寒。   “就这样……就这样的力度,刚好。”   阿寒眨眨眼,脸“唰”地红了,“谢……谢谢……”   ……   两人已经赶了三天的路,天色渐晚,齐扬带着阿寒在驿道上飞驰,他对阿寒说道,“尽量天黑前我们赶到下一个小镇,休整一晚。”   阿寒应了一声。   “噔噔噔”的马蹄声,在这林里显的格外响亮突兀。   这驿道原本是为了传递前方一厝镇与隔壁玮县传递文书而建,而一厝镇自从并入了他县,这驿道便除了偶有经商的人押送货物,几乎很少人再走。   忽而,密林深处传来一阵古琴之声,时而低沉时而张扬,细听琴音荡气回肠,还有一丝杀伐之意藏于其中,听琴音判断,奏琴之人距离齐扬他们不远。   琴音动人,本还在急奔的骏马竟也慢下马蹄,好像与人共同享这天籁梵音一般。   倏尔,齐扬感觉身后一凉,一阵破风之声划过耳畔,再看过去,一只箭直插入地,齐扬翻身下马,然后将阿寒拉了下来。   马匹受惊,长啸一声跑入密林。   琴音不断,配上周遭冷冷杀意,一派肃杀气氛。   齐扬将背后剑匣拿下,交给阿寒,“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使用这把剑。”   阿寒接过剑匣,郑重点头。   齐扬手中的无端,腾腾杀气,欲要见血。   眼前林里走来五人,五人皆着玄衣,带黑色面具,面具左上角烫金花纹,细看是一个字——行。   不留行杀手组织。   没想到凡猛竟然请了他们的人。   齐扬看向五人,五人之中有一人用箭矢,三人佩剑,还有一人看不出所用是何兵器。   突然,三人如同风一般,不留痕迹地飞到齐扬身边,齐扬伸手将阿寒推开。   阿寒被推倒在地,抬眼,发现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听到似乎是面前剑刃相撞发出的“噌噌噌”声,这声音伴着道道白光。   几人过招速度之快,竟肉眼都捕捉不到。   五人之中,使用箭矢之人弯弓搭箭,向那白光之处射出一箭,“唰”的一声,箭被劈成两段,落在地上。   阿寒站起身,此时五人中最后一人悄无声息来到阿寒身后。   齐扬虽注意到,但却被三人拖着,难以抽身。   “自身难保,竟还分心。”声音沉沉冷酷,齐扬晃身未能躲过一剑,手臂被刺伤。   “啧……”齐扬翻身退后几步,未能缓口气的功夫,又被三人继续缠上。   ……   阿寒身后那人伸手要夺其手中剑匣。   就在要夺手之时,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怎么可能……”   那人抬眼,就对上一双冷如寒冰的眼眸。   此人没有武器,是因为轻功占上乘,江湖人称“春风不留痕”。   打斗中,除了武学造诣颇深的高手,一般不会有人发现他。   而面前这人,明明到他身后都没有丝毫戒备,就在自己要夺手一刻,竟能瞬间出手……   “怎么可能!”   “你想做什么。”阿寒说话,声音如他的眼神一般寒凉。   春风不留痕扯出手,就一瞬间,阿寒的神色又缓和下来,彻底变了一副模样。   “到底是什么鬼怪!”春风不留痕凝眉怒视阿寒。   阿寒愣怔了一秒,一歪脑袋,“嗯?”   这般表情虽然只是阿寒纯粹的疑惑,但在春风不留痕眼中却是赤裸裸的嘲讽,只见其冲向阿寒,手刀扬起向阿寒劈去。   速度之快,阿寒看不到那人,还以为人是凭空消失了,所以站在原地,呆呆地四下张望。   此人为何丝毫没有反应!方才他可不是这样!   春风不留痕心中疑惑,就在手刀要落下之时,腹部传来阵痛,被人踢倒在地。   他抬头看去,是一张陌生男人的面孔,男人眼神淡漠无光,戴黑色面纱遮面,看不见其真容。   林中琴音不断,已然到高潮时刻。   杀伐之音已不隐藏,锋芒毕露,好像要直取人首级一般的冷漠无情。   齐扬那头也找到突破口,只见他单手撑地一个翻身躲过侧面两人夹击,随后接一记飞燕踢,将面前攻过来那人踢出去数丈之远。   随后飞剑刺向箭矢之人,那人一个侧身躲过,“撤!”   剩下四人,面面相觑,而后“嗖嗖”几声,人影消失。   ……   齐扬收剑,甩剑入鞘,走到阿寒面前,从上到下看了一遍,问道,“没事吧?可有哪里受伤?”   阿寒摇头,一笑,“没有,多亏这位侠士相助。”说罢,对那人抱拳道谢。   齐扬看过去,先是道谢,然后打量一眼那人,身形健硕,目光凌冽冷酷,左手持剑。   那人冷淡,没有看齐扬二人一眼,转身向密林,琴音所来之处走去。   “走。”那人只说了这么一字。   齐扬与阿寒对视一眼,然后跟在后面。   林中,一青衣男子席地盘腿而坐,一把仲尼式古琴至于腿上,那琴音在齐扬二人走到跟前时停止。   青衣男子抬头看向齐扬二人。   只抬眼相视一眼,齐扬、阿寒无不倒吸一口冷气。   从未见过如此这般俊美无俦的男子。   看到他,便让人想到冬天日头下的皑皑白雪,清新俊逸,气质卓然。   “先生这曲清平乐,杀伐之音可是震慑人心。”阿寒微微欠身,说道。   齐扬张嘴看着阿寒欲言又止。   青衣男子轻笑,眼眸清亮,如世外深山处,被蒙了一层白雪的清泉。   “清平乐下,大厦将倾,大厦之倾,自然皆是杀伐之意。”   阿寒若有所思,微微点头,“先生所言有理。”   青衣男子起身,旁边刚才帮了齐扬、阿寒二人的冷酷男人帮青衣男人将古琴收入布袋之中,背在身后,跟在青衣男人身侧。   于是齐扬便看到了这么一幕,一健硕青年,身背古琴,手持长剑,面戴黑纱。   兴许此人,一念成杀、一念又成音。   “刚才是你们帮了我们二人,在此多谢了,还不知二位姓名?”齐扬看二人,问道。   “我叫苍舒。”   齐扬闻言,心一顿,面上却无丝毫反应。   “刚才出手相助的是我的随从。”苍舒看向身边的男人,男人揭了面巾,面巾之下,男人的脸更显冷漠无情。   “我的侍从不怎么爱说话,我便替他介绍了,他名叫夏衍之。”   齐扬抿嘴,勾出一丝笑,“比起你的侍从,我更是在意你的名字。苍舒?”   青衣男子点头应道,“是。” 第十章 解蛊——苍舒   苍舒一姓,乃远古圣贤之名,数百年前苍舒一族迁徙至当今夋国所处位置,成为当地受人敬仰的一族,现下夋国国主王侯等皆复姓苍舒。   “苍舒一姓乃夋国国姓,你叫苍舒?”齐扬问道。   青衣男子轻笑,“吾姓苍名舒,只是缙国算是有些家底的富贵人家的公子而已,哪敢和夋国国主攀上关系。”说到这,青衣男子顿顿,看向阿寒,“再者说,夋国的王公贵族在缙国出现,怎么可能。”   阿寒点点头,“齐扬,许是你多想了,再说他们方才还救了我们。”   齐扬看了一眼阿寒:确实夋国贵族不可能在缙国出现,而夋国唯一一个在缙国的王族,夋国在数年前送过来的质子——夋国二皇子文王苍舒端,前段时间突然暴毙,遗体已被运送回夋国,在当时此事可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我叫阿寒。”阿寒介绍自己,而后想要介绍齐扬时被打断了。   “这位想必是齐扬,地兮子门下弟子。”苍舒看向齐扬。   齐扬,“哦?”   “衍之也是个江湖人士,识兵器百谱,方才他看到你所用之剑时已经告诉了我你是谁。”   齐扬眼神落在夏衍之上,夏衍之维持着之前的表情动作,没有丝毫反应,着实是个怪人。   此时,天色已然全黑,林中风小,却都是一丝丝透露进来的寒风,激得人直要起鸡皮疙瘩,这风伴着虫鸣及野兽嘶鸣,恐怖气氛笼罩全身。   阿寒虽感受不到风,更感受不到凉意,却也被林中瑟瑟之声吓得有些不太舒服,他看向苍舒、夏衍之问道,“不知两位侠士在这林子奏乐是为何?两位接下来要往何处去?”   苍舒世家公子的气质温和谦雅,让人感觉十分舒服,他向前走了两步,离阿寒近了一些,说道,“奏乐又并非要挑一席之地,想奏便奏了,要说我们要去哪……”   苍舒看了一眼夏衍之,冲他一笑,然后回看阿寒二人,“我和衍之要东去古越。”   “古越?我们……”阿寒话差点脱口,就被齐扬拉到身后,齐扬接过话茬道,“这可巧了,我与阿寒也是要去古越,不知你们二位去古越所为何事?”   “写民风传记。”苍舒答道。   “民风传记?”   “嗯,我想了解缙国之内其他族民的生活习惯,民风民俗,所以便选择去古越。”   “那先生之前可有去过别处?”   “说来惭愧,之前只去过一处,名叫黑炎族。”   齐扬微微点头,接着问道,“那黑炎族,先生可有留下传记?”   苍舒面色微微有些窘迫,夏衍之轻扫了一眼苍舒的面庞,往前站了一步。   “衍之……无事。”闻言,夏衍之面色才稍稍缓和了一些,不过依旧是一座会动的冰雕的模样。   苍舒从行囊中拿出了之前写的黑炎族传记,“文笔拙劣,齐扬兄勿细看。”   齐扬接过,随便翻了两页,然后便将传记还给了苍舒,“苍舒先生谦虚了,我看此传记,写的生动,顿时这黑炎族好像浮现眼前一般,很有意思。”   “谬赞……谬赞。”苍舒将传记递给夏衍之,然后看向齐扬问道,“不知二位去古越是为何事?”   齐扬答,“寻医,听闻古越族族医能医一些旁的大夫不能医治的疑难杂症,所以去看看。”   “原是这样,我们此处去古越约莫还有十天的路程,不如我们结伴同行怎样?这样路上还能有个照应。”   “如此也好。”说着,齐扬看向阿寒,问道,“怎么样?”   阿寒笑着应答,“好啊,有人作伴,定是好的。”   齐扬和阿寒本想是去一厝镇休整一晚,没曾想遇到了不留行,耽误了时间,如此一来也只能找个避风处,露宿野外。   他们问了苍舒二人是否介意,苍舒表示并不挑剔,四人便生了火,在这野林里将就了一晚。   ……   五日过后,四人途径木棉城。   听闻最近木棉城正举办木棉花会,而阿寒四人几日舟车劳顿已然有点疲惫,便想着在木棉城休整一天,顺便置办点干粮、衣物等东西。   齐扬看向阿寒,他担忧阿寒的身体耽搁不了,可是几日奔波下来,阿寒本就瘦弱的身体更是瘦了一圈,就这样下去,到了古越怕是成了一副人干了。所以一时纠结,是继续赶路还是休息一天。   阿寒看出齐扬的担心,冷静下来的他,也早就接受了自己失去触觉的事实,所以安慰了齐扬。   于是几人便决定在木棉城呆上一天。   ……   与此同时,宫家——宫莫雨。   宫家大堂之上,正襟危坐一人,此人正是如今的宫家掌权人——宫衡。   他垂眸看着底下恭敬行礼的宫莫雨,眼里情绪晦暗不明。   “你可终于知道要回宫家了。”   “叔父,小侄这不是在外历练嘛。”   “行啦,别站着了,坐下说话。”   “谢叔父。”宫莫雨直起身,坐在大堂右侧。   “此行游历日志可不是糊弄着写了?”   宫莫雨扯出一丝笑,“叔父,自上次被罚了之后,我哪敢糊弄了,方才回来,已经交给游记管事了。”   宫衡微微颔首,看向宫莫雨,“过些日子便是你父亲的忌日,此次回来又是为了你父亲的忌日,然后又要走?”   宫莫雨脸上微微有了些难看的情绪,只是一瞬那情绪便消失了,情不露于面乃宫家家训,现在是在自己叔父面前,可此人虽是自己的叔父更是宫家家主,宫莫雨自然是不敢忘记家训的。   “此次回来便不会再四处游历了。”   宫衡淡然点头,“嗯,如此很好,你没功夫傍身,还是在宫家安全一些,至于那些收集江湖情报的事情,让其他人干就行了,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是,叔父。”   “对了,你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给你择一门亲事。”   “叔父……这个还是不着急吧……”   “什么不着急?你今年已二十的年岁了,谁家公子二十还不成婚?你这样说出去,旁人还以为我这个亲叔父苛待了你,不给你许亲事。”   “那……全凭叔父做主。”   “嗯……”宫衡听宫莫雨这般听话,这才满意地点头,转而又道,“听说前短时间你为了凡猛的事找了不留行?”   “是。”   宫衡闻言,眉头轻皱,“不留行都是一些亡命之徒,你还是少接触为好,和他们沾上关系,可能这辈子都抽不了身。”   “谢叔父教导。”   宫衡收回看宫莫雨的眼神,手指摩挲着左手大拇指上象征宫家家主地位的白玉镶金扳指,“对了,下个月是木棉城望族钟离家小女儿的满月生日,你代表宫家挑些礼物去一趟。”   “好的,叔父。”   “你先下去吧。”   “是,侄儿告退。”   宫衡淡淡地看着宫莫雨退下的身影,直到人从视线中消失,宫衡沉了一口气,起身离开了大堂。   宫莫雨来到了游记馆,正要推门进去的时候,便被暗处的守卫拦了去路。   “少爷,进入游记馆,请做记录。”   宫莫雨冷脸看去,没有一丝情绪,随后伸手。   那暗卫拿出记录簿和笔递给了宫莫雨。   宫莫雨翻开记录簿,再最近一个出入游记馆的名字后面写上了自己的姓名以及日期。   “谢少爷理解。”说完,暗卫收走东西,人已消失。 第十一章 解蛊——木棉城   宫莫雨进了游记馆,轻车熟路的在最后一排木架上找到自己要的那几本记录。   他拿下游记本,弹了弹本子上的灰尘。   泛黄的书封上写着“宫澄”二字,字迹清秀,看的出游记的主人生前一定是个清雅人士。   摩挲着这本游记,宫莫雨也从当初的忐忑变成了如今这般坦然。   宫莫雨拿着游记本来到窗边木桌上,外头月色纯净,倾泻到游记本上,显得一切都安静淡然。   这几本游记本是宫莫雨父亲宫澄生前游历四方所做的记录。宫莫雨每每读起,都仿佛把父亲走过的地方都走了一遭。   而宫莫雨初次读这游记,目的只为一个,调查父亲死因。   宫澄五年前,死于江上船只爆炸,尸骨无存。而事发蹊跷,宫莫雨一直介怀于心,这也是他这两年都没回宫家的真正原因。   本以为在外面能查出些头绪,然而四年过去了,父亲死因调查,丝毫没有进展。   宫莫雨已知的也是宫家上下都知道的便是五年前父亲参与谋害封凝寒一事,此事与朝廷、木棉城钟离府都关系巨大,而此次之后,封凝寒消失,父亲也并无异常,几个月后父亲便命丧江上。   宫莫雨长吁一口气,抬手遮住眼眸,有些疲惫。   他去查过钟离家,可是没查出任何异常。而朝廷这方面……   当初是朝廷派宫澄去说服钟离家家主一起抹杀封凝寒的,原因很简单,钟离家家主钟离子兰与封凝寒私交甚好,若是能说动钟离子兰背叛封凝寒,那取封凝寒性命简直犹如探囊取物一般简单。   事实证明,宫澄用了一些不为人知的手段使钟离子兰听命与他,二人合伙迫害了封凝寒,从此封凝寒便消失于江湖,或许是死了,朝廷封锁 !消息也未可知。   此次朝廷交给父亲的任务父亲完成的很好,父亲又是皇上的心腹,说句不好听的,他父亲还有很大的利用价值,按常理来说,不可能是朝廷派人杀了父亲……   宫莫雨眉头紧皱,继续翻页,当翻到被撕去的一页时,他深深的吸了口气,指尖缓缓划过那条撕去的痕迹,一口气吁出,尽是不解、无奈。   “这失去的一章内容到底是父亲去了何处……这处地方到底和父亲的死会有什么关联?”   宫莫雨曾经拿着他父亲的这本的游记问过叔父,叔父脸上毫无情绪,只说了一句“或许是宫澄不愿让人看到的过往,所以撕了吧。”   这原因宫莫雨不信,但看叔父那坦然猜测的模样,又无法继续追问,只能作罢。   单从这丢失的一章前后经历的时间来看约莫是在二十年前的事情。   宫莫雨没继续看下去,合上了游记。他捏了捏太阳穴,转身抬头望天。   天上不知何时起了乌云,正巧一片飘过遮住了明月。   好像是要变天了。   宫莫雨呆坐在位置上一阵,随后将游记放回了原位,他出了游记馆,后脚刚迈出馆,“嘭”地一声,门已关上。   宫莫雨看着“游记馆”三字匾额,眼神发凉。   游记馆不是可以随意出入的地方,排除是父亲自己撕去的那一页,只有宫家本家人才可进馆,进馆还得做记录,宫莫雨调查过记录簿上的人员,同样没发现异常。   可往往没有异常便是最大的异常。   不知不觉间,宫莫雨踱步走到了水榭台,他倚靠在栏杆上,低眼看着湖中数尾锦鲤,霎时想到了在浔州——琼金楼与齐扬相遇一事。   宫莫雨心里盘算,现下齐扬应该是到了木棉城附近,不知他们会不会参加木棉花会。   “呜啊!呜啊!”   头顶有黑色怪鸟盘旋,宫莫雨瞧了那鸟两眼,有些无可奈何,抬手,那鸟便落在了他手腕处。   宫莫雨将鸟上绑着的信笺拿了下来,随后将鸟放飞了出去。   信笺上只有寥寥三排字。   “玮厝”驿道夺剑失败。   雨,安好?   ——冉   宫莫雨努努嘴,将纸团了扔进水塘之中。那些锦鲤分不清扔进去的东西,在那哄抢那一团废纸。   宫莫雨冷笑了一声,转身离开。   ……   木棉城。   由于这两天是木棉城花会,所以城中格外热闹。户户门前左侧都悬挂红灯笼,右侧则插花枝。有插迎春,樱花,桃花,茶花等等,各花入各眼,各有其美感。   齐扬进了木棉城先从铺子上买了半遮面面具,随后去往兵器铺随便挑选了一柄剑。   苍舒与夏衍之也是一同跟着的。   买好东西后,齐扬几人便准备去找个客栈歇息,路上齐扬问苍舒道,“你们就不好奇,为何我会被追杀?”   苍舒看了一眼齐扬,收回眼目视前方走着,“江湖上谁不知你齐扬夺走了凡猛断水流一事,不用想,那些人定是冲断水流去的。”   “那你们就不怕……”   “若是怕就不会出手相助了。”   齐扬没再说话,几人一路走着,就找了前面最近的一家客栈休息。所幸,客栈正巧有两间房间,刚好两两凑一间。   ……   深夜,齐扬与阿寒躺在床上,齐扬睡不着,盯着屋顶发呆,身旁的阿寒呼吸平稳,已然是安睡的模样。   齐扬侧了侧身子,细细看阿寒。   从眉眼看到鼻子再到嘴唇,阿寒的嘴微微张着,跟着鼻息浅浅呼吸,那唇明明是清纯的淡粉色,却十分诱人。   齐扬越看心越发躁动起来,他摸不清这种发痒的情绪,手不受控制的伸出被窝,探向阿寒,等齐扬反应过来,他才发现自己的手指覆在阿寒的唇上。   阿寒的唇软如棉絮,不经想让人往下探索。   齐扬心一惊,自己怎会生这种邪念!他害怕被阿寒发现,但见阿寒毫无反应,这才想起,阿寒已没有了触觉。   心止不住地为阿寒而痛。   恍惚间,齐扬再看阿寒的脸,竟然看成了封凝寒的模样,他收回手,蹙眉看着熟睡的人……   分明是阿寒的脸。   齐扬又伸出手,在靠近阿寒面颊的那一刹那顿住,轻叹口气,将手收回了被窝。   他便这样,明明人就睡在身旁,却依旧想着身旁的人,一夜未眠。 第十二章 偷钱的很嚣张   许是阿寒真的累了,一觉睡到了快接近晌午,起来的时候发现身边是空的。   “齐扬?齐扬?”阿寒起身,叫了两声,见没人应答,心情有些失落。   桌上留着洗漱用的水,还有膳食:简单的红豆粥、白面馒头配上小菜。阿寒穿好衣物,洗漱好之后,坐在桌边盯着吃的愣了一会儿,然后吃了起来。   吃了两口馒头就着小菜,小菜做的似乎有些寡淡无味,阿寒觉得没了胃口,喝了两口粥之后便不吃了。他走到窗台,打开木窗,一阵清风便送了进来,风中沉浸着花香,很是醉人。   阿寒合眼轻嗅芳香,有特别的熟悉的味道。   阿寒睁眼,微微探身从二楼看下去,眼前是一条护城河,护城河两岸种着樱花树,无风的时候花瓣缓缓飞落在地上,飞落进河中,有风的时候被风卷着四处飘摇,忽而一阵向上的轻风,带着花瓣飞上了天,真真是座浪漫的城池。   “刺啦”门被推开,阿寒没从美景中脱离,还痴痴地看着窗外。   齐扬入眼就看到阿寒伫立在窗边,与窗外飞舞的花瓣融合成了一幅画。他没出声,静静看着阿寒许久,倏尔阿寒转身,看到齐扬在身后看着他,先是微微惊讶,然后勾唇浅笑。   笑比景更美。   “你去哪了?我醒来都没看见你。”   齐扬将木制面具揭下,进了房门,将门带上,“出去走了走。”   他将面具放在桌上,“木棉城的花会确实极美,我想着你应该有兴趣,便去了解了下。”   “有什么好玩的?”阿寒欣喜,小跑到齐扬跟前,微微仰着脑袋看齐扬,眼神放光。   “咳咳……”齐扬干咳两声,躲避阿寒看他的眼眸,他指了指凳子,示意坐下说话,等阿寒坐到了位置上,舒了口气,瞧到桌上饭食阿寒没吃几口,问道,“怎么就吃这些?”   阿寒皱皱眉头,“有些没胃口。”   齐扬点点头,心想阿寒约莫是给累的,所以不想吃,不吃便不吃罢……   接着,齐扬给阿寒讲了木棉城花会习俗,比如白天戴花枝逛花庙、走花桥,晚上看烟花放河灯等等。   本意是想着阿寒挑一两个有兴趣的带他去,没曾想阿寒都想去,齐扬拗不过,只好带上面具,领着阿寒走了。   两人下楼,正好看见苍舒、夏衍之二人在靠窗的位置品茶看景。   “苍舒先生、夏衍之。”阿寒走了过去,向二人打招呼。   苍舒冲阿寒点头微笑,夏衍之冰山脸依旧,阿寒是已经习惯了。   “你们二位是要出去吗?”苍舒问道。   “嗯,我和齐扬要去花庙,你们要不要一同前去?”   苍舒没做多想,放下几文钱在桌上,起身道,“好啊,据说木棉花会逛花庙可是一大习俗,当天更有二十四女子代表一年二十四节气在花庙上香祈福,我想应是很盛大的场景。”   于是乎,几人便决定去花庙瞧瞧。   路上行人颇多,四人两两前后走着,生怕一不留神便走散了。   花庙是终于到了,但是不巧的是二十四女子上香祈福已经结束,阿寒觉着有些可惜,齐扬在一旁安慰道,“无妨,明年再来就是。”   阿寒心想,觉着也是,便又傻呵呵开心起来。   几人来到一卖驱邪求平安物件的铺子跟前,齐扬拿起一个穿了桃树枝的红绳看了起来,桃树枝上简单地刻了平安二字。   “这多少钱?”齐扬问道。   商铺老板伸出两根手指,“两文。”   “齐扬,你要买这个啊?”阿寒凑近问道。   “嗯。”齐扬应了一声,掏钱给了商铺老板,然后看向阿寒,说道,“把手伸出来。”   “嗯?”阿寒有些疑惑,但还是把手伸给了齐扬。   齐扬抓过阿寒的手腕,将桃树枝红绳给阿寒戴好。   “你送给我的?”   齐扬点头,“嗯,保平安。”   “谢谢。”   一旁的苍舒看了,抬眼和夏衍之对了一个看戏的眼神,然后掩面轻笑。   夏衍之依旧没反应。   “不如我们也买些东西做纪念。”苍舒说着,从怀里掏出钱袋。   突然,一个人影跑过,那人影过去之时带着一股劲风,苍舒凝着眉头,转身那人已消失。   苍舒回头低眼一看,手上空空如也,钱袋没了……   “衍之。”   夏衍之淡淡点头,转身追去。   “怎么了?”阿寒一脸茫然。   “没什么,碰见了老鼠而已。”苍舒说道。   齐扬看破不说破,看着苍舒觉着好笑,然后带着阿寒继续逛起来,苍舒跟着他两身后,倒生了些不自在的滋味。   到了花神堂,齐扬、阿寒、苍舒三人上了香,出来之后,就看到夏衍之左手拿钱袋,右手提溜着小贼。   苍舒一笑,笑容有些危险,他拿过钱袋,“到花庙后头,找个没人的地方。”   “啊!我错了!我不敢了!”听这人叫的吵闹,夏衍之从怀里掏出黑色面巾将那人嘴塞住,然后抗在肩上跟着苍舒后头走着。   阿寒在齐扬身后小声的问道,“这是怎么了?”   齐扬回道,“这就是那个老鼠。”   “哦……”阿寒长长哦了一声,刚才在看齐扬给他买的桃树枝红绳,还真没注意到有这一茬。   几人到了一僻静之处,夏衍之将那人扔在地上,顺手将塞嘴的面巾拿了下来,面巾上沾了男人的口水,夏衍之有些嫌弃的皱了皱眉,将面巾扔了。   齐扬嘴角抽笑了一下:冰山脸竟然有了情绪,新鲜。   “啊啊啊啊啊!来人啊!杀人啊!花会节杀人拉!”男人嗓音不好听,这叫起来更是聒噪,夏衍之面色有些不耐烦,抽了匕首抵在男人喉头,“再叫!杀!”   齐扬:更新鲜了,夏衍之竟然说了三个字。   地狱罗刹的脸也不过夏衍之此刻这种模样了。   男人立马闭嘴,可怜巴巴地看着夏衍之,又瞅瞅苍舒。   “我……我错了,这钱袋子都给你们了,你们放了我吧!”   “有这么好的功夫,做什么不好,何故要做偷鸡摸狗的事情?”苍舒问道。   “生活所迫,无可奈何。”男人正色道。   齐扬听了,戏谑道,“听你说的正气凌然的样子,可不像生活所迫啊。”   男人瘪瘪嘴,很不情愿地说道,“钱都给你们了!问这么多做什么?”   “公子,你这么说,总觉得像是我们偷了你钱似的……”阿寒软软地说了这么一句,他习惯了柔和待人,这么说话,已是极限。   “偷人钱这么横的,你倒是第一个,你越不愿意说,我便越是好奇,你这有手有脚,有功夫,偷钱图什么?”齐扬凑近那男人,上下打量了遍男人,“穿着也不寒酸啊!”   男人嘴硬,就是不说,齐扬冷笑一声,“你竟然不说,那我便把你当我仇家来寻仇处理了吧,要知道我这手可是沾了无数人的血。我该怎么折磨你才好呢?”说罢,齐扬扬了扬手,大有将男人玩弄鼓掌之间的架势。   眼见着那手掌朝自己落去,男人身子一缩,闭眼喊道,“为了女人!” 第十三章 钟离公子   齐扬本以为这男人会是凡猛之流派来试探,或者是用拙劣的调虎离山的计谋来分散他们的,没想到这么一吓,倒听出了这个意料之外的答案,他将信将疑的看着男人,扬了扬眉头问,“呵,为了女人?为了女人偷窃?嘴里没真话,信不信我现在就宰了你?”   男人“呜哇”一声就喊了出来,指着齐扬等人委屈起来,“你们!你们怎么这样啊!跟你们说实话又不信!”   “呵,那你继续说,我听着!”   “这……”男人犹豫了,“这大男人的的情事,拿出来说未免羞耻……”   “夏衍之,把刀递我。”   “别!别!别!我说!我说还不行!”   齐扬本就不想在阿寒面前杀人,这一吓倒给男人吓到了,齐扬蹲着累,索性坐在了地上,看着男人,道,“行,说吧!”   接下来的半盏茶的功夫,齐扬几人等于是听了个话本,这讲话本的人讲的那叫一个绘声绘色,情到深处,泪眼婆娑,眼泪差点“啪嗒啪嗒”要往下掉,齐扬看着矫情,唬住了男人,便把男人的泪吓得憋了回去。   大致得故事便是在玉沁楼下,男人不经意的抬眸,看到一女子,女子长相绝美,气质雍容华贵,那含情的桃花眼只是轻轻扫了男人那么一眼,男人的魂便给勾去了,从此男人那叫一个夜不能寐,朝思暮想啊!   男人花了大价钱去玉沁楼,不为别的只为看女子一眼,老鸨给他介绍别的姑娘他都不要,独独要看那女子奏琴,等女子下台了,便走,一刻不多留。   老鸨碰到这样的客儿,开心也不开心,开心是因为男人花钱进来了,不开心是男人进来后不点女人,只看姑娘奏琴,这哪能赚到男人更多钱啊!青楼老鸨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自然是懂男人的心思的,便忽悠着男人多给了钱,安排他和那姑娘独处一炷香的时间。   这一炷香,男人什么都没干,尽陪着姑娘喝酒谈天了。   世间痴情种啊!   之后,女子认识了男人,男人在有女子奏琴表演的时候都会去那玉沁楼,久了他便动了要为女子赎身的冲动。   为青楼女子赎身,可不简单,男人差了钱,刚巧今日来花庙许愿,就碰到了齐扬这些“贵人”,起了邪念,没曾想偷鸡不成蚀把米,成了现在这么窘样。   齐扬在心里嗤笑了一声,这男人竟然把他们说成是“贵人”。   “你可知,风尘女子多薄情,你为她赎身,怕是被她骗了。”齐扬调侃道。   哪知男人瞬间气的跳了起来,“怎么可能!必欢是我见过最真性情的女子!你别出言中伤她!”   齐扬没了继续试探下去的心思,看这男人也是傻傻的模样,便对阿寒他们说道,“算了,我们走罢。”   阿寒、苍舒、夏衍之点点头,转身要走,就被男人叫住了。   “喂!你们别走!我们做个交易怎么样!”   “哦?”齐扬凝眉转头看男人。   男人挠着头发,有些忸怩,难以开口。   “阿寒,苍舒先生,我们还是走吧。”   “别!”男人跑到四人面前,张开手拦住了去路,“我看四位定也是意气风发的江湖男儿郎,是游历到此处吧!”   四人都没应答,听男人继续说。   男人咳了两声,看向苍舒与夏衍之说道,“主要我是看这两位公子,穿着品味高尚,所以……”   齐扬脸色暗了下去,“夏衍之,把刀给我。”   “别别别!其实我想问,要不刚才我抢钱的那位公子,你把你钱给我,我把我卖给你当侍卫怎么样!你别看我长的不够魁梧!武功还是不错的!能保护你!”说罢,男人拍了拍自己的肌肉。   苍舒眉头轻轻一拧,看向夏衍之,夏衍之盯着男人看了许久,然后缓缓说道,“尚可。”   “既然衍之说你武功尚可,那就应当还是不错的。”   “对吧!我也就比您身边这位差了点。”   “你可别用您这个称呼,我还未答应你。况且,我连你姓甚名谁都不知道。”苍舒道。   “啊,原来因为这啊!”男人拍拍胸脯,大声道,“我叫霍连,霍是磨刀霍霍向猪羊的霍,连是哑巴吃黄连的那个连。”   苍舒,“……”   这人难不成都不能找点好点的形容的词告诉旁人自己的姓氏……   苍舒,“不好意思,我不差侍从。”   “别啊!先生,我求求你了!我是真心喜欢必欢,我必须要赎他出来!”   “可是人也未必心悦你,你又是何苦呢?”   “额……”闻言,霍连肩膀垂了下来,一下子浑身的精神都被夺走了一般。   阿寒看不得痴情的人这副潦倒的模样,说道,“不如……我们去替你探探,若是人姑娘真心爱你,这也好,若是不爱你,你就放弃了罢。”   “真的嘛?!”霍连神情亮了起来,激动的上手就要抱阿寒,被齐扬拎着衣领拽住了。   “别动手动脚。”齐扬冷道。   没办法,阿寒是个热心肠,从湖边钓鱼那一次齐扬便知道了,这话说出了口,也不好收回,苍舒和夏衍之必不可能去,所以这烂摊子便到了阿寒与齐扬身上,齐扬又不愿意阿寒去那种风月场所,便只能自己跟着霍连去了。   苍舒将钱袋给了霍连,反正霍连身边有齐扬,也不怕人卷钱跑了。   “若是人姑娘真爱你,你便赎了罢。”   霍连又要哭了,“公子!你真是个大好人!”   苍舒无奈扯出一丝笑,身边的夏衍之看着霍连头疼,皱了皱眉,两人带着阿寒回了客栈。   回到客栈,掌柜见同行就三人回来,便打招呼道,“三位公子回来拉,还有一位呢?莫不是被我们木棉城漂亮姑娘拐跑了!”   毕竟每年这时候,便经常会有外城的男子沉迷在了木棉城姑娘的温柔乡,掌柜对于这些事,也是见怪不怪了。   苍舒、夏衍之二人先上了楼,阿寒对着掌柜说道,“他去一个叫玉沁楼的地方了。”   “哎呀!你这同行的兄弟可真会享受!那怕是今日回不来拉!”   “啊?”阿寒心一颤,晚上还要去看烟花,放花灯呢……   “进了这玉沁楼啊!那可是进了盘丝洞啊!腿都软了,怎么出来!木棉城最好的姑娘都在里头,温香软玉自然乐不思蜀!”   阿寒皱了皱眉,心道这可不行,得去把齐扬找回来,便问掌柜玉沁楼怎么去。   掌柜指了指,“不算远,这样这样就到了。”   “谢掌柜。”   “没事没事~”   阿寒顺着掌柜指的路,终于到了玉沁楼。   玉沁楼在护城河边上,正门口河岸位置都被玉沁楼包下做了一排的茶舍,有各式美人帮客人煮酒、斟茶、抚琴与河岸美景相得益彰。   阿寒站在玉沁楼门口,往里面才瞧了一眼,就有人迎了上来。   那人妆容妖冶,笑颜如花。   “秀气小生~来里头坐坐啊~”   阿寒缩到一边,“我不近……不近女色,姑娘还是离我远些好……”   那姑娘摇了摇手中的丝帕,“不近女色?那就是男色咯?我们这男人也有~进来挑挑你喜好什么样的~”   阿寒约莫觉得自己被调戏了,又往旁边躲了躲,“我也不近男色……”   姑娘细眉微蹙,娇嗔道,“难不成,你喜欢半性人?不男不女?我这……也有!”   “我……我不近人色……我来找……”   姑娘没听阿寒说完,有些愠怒,“你来砸场子的罢!”   阿寒顿时不知所措,就在要落荒而逃之时,一个温润的男声从身后响起。   “现在可是花会期间,怎可对他城游人如此?”   “啊……额……钟离公子……”   阿寒转身看去,定睛看清了姑娘口中所说钟离公子的面貌。   有些熟悉的感觉。 第十四章 破灭   这位钟离公子便是木棉城钟离府的当家——钟离子兰,人称月闲君,长得是脱俗出尘貌,性子温润文雅,文质彬彬,是木棉城许多少女的心之所向。   可这月闲君独爱自己的妻子良氏,为了良氏不纳妾室,及所有宠爱于良氏一身,别的女人是断断不会入了他的眼的。   钟离子兰见阿寒也是颇有眼缘,便邀他去河边茶舍一聚,阿寒看了眼玉沁楼,心想如果是在这玉沁楼对面的茶舍喝茶,等齐扬出来了自己便就能看到他,这倒也方便,便答应了钟离子兰。   两人并肩走入茶舍,茶舍里的美人见钟离子兰来了,无不堆笑迎了上来,“月闲公子~你要喝些什么?”   钟离子兰看向阿寒问,“你要喝什么?”   两人被美侍带到了边上的位置,这位置刚巧能看到玉沁楼的大门,阿寒很欢喜,“随便什么都好。”   钟离子兰点点头,然后对美侍说道,“龙井。”   不大会儿,美侍上了茶给两人倒上,淡淡白烟腾起,伴着明前龙井的清香,细细品茗一口,清甜柔和,好喝的紧。   “钟离公子,这茶很好喝,多谢。”阿寒微笑道。   “还不知公子你如何称呼?”钟离子兰点头回应,而后看向阿寒,问道。   “阿寒,寒冷的寒。”   闻言,钟离子兰一瞬间面容有了些变化,然后摇头无奈笑了一声。   “怎么了?”阿寒不明所以,问道。   钟离子兰浅笑,尝了一口茶后,缓缓说道,“阿寒公子很像我一个故人。”   “像?面容?”   钟离子兰摇头,回道,“不是,是性子。”   阿寒摸了摸鼻子,听钟离子兰这么一说,自己倒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性子了,便问道“那你那故人是什么样的?”   “他啊……”钟离子兰目光逐渐飘远,落到河边的樱树上,阿寒也顺着看去。   “初识他时他是个冷若冰霜的人,表现得对一切人与事物都不感兴趣,后来才发现他是一个温柔且强大的男子,是个让人很有安全感的男人。”钟离子兰说着,眼神落到了阿寒的身上。   阿寒若有所思地点头,拿着钟离子兰所说的话套自己身上,发现套不上,也不知这钟离子兰是从何看出自己与他故人有相向之处的……但自己看他也觉得熟悉,倒是真的。   “阿寒公子来这玉沁楼是?”   阿寒看向玉沁楼,“我朋友在里头,我是想来寻他的。”   “这样……”   ……   玉沁楼内,老鸨给齐扬找了间上房,让人等着,马上就找必欢过来。   齐扬淡然地应了一声,这时霍连避人耳目进来了,进来就在那打转丝毫淡定不了,搓着双手像个要见公婆的娇滴滴媳妇,齐扬叫了他几声都没能把他丢了的魂叫回来,最后一掌拍在霍连肩上才让他回了神。   “啊!你干嘛!”   “喂,你何必表现这么纯情。”   “这不是表现,这是真情流露啊!一想到我马上要拥有必欢了,我这心,就跳个不停!我怕啊!我害羞!你不能说人家的纯情是装的!不能!你这是对我的侮辱!我还不能紧张?不能害怕拉!”霍连边说,边拍着自己的胸脯,怂的那叫一个理直气壮。   齐扬懒得和他扯,拽着霍连躲到屏风后头,“赶快完了这桩事情,我没时间和你浪费。”   “哼!你这人怎么这么冷血!”   齐扬白了他一眼,心想你的情爱事关我什么事,我和你来这试探人姑娘已经是仁至义尽。   “我劝你,待会在后面别出动静,最好像死人一样安静!你要是敢出声让我套不出话,浪费了时间,我就让你变成彻彻底底的死人。”   齐扬说的很认真,不是在吓霍连,霍连也听出来了,全身哆嗦了下,然后乖乖躲在了屏风后。   这时,门开了。   进来的女人一身红衣如火,身姿绰约,面容端庄秀丽,算是个一等一的美女。   这必欢的容貌确如霍连所说,堪为天人。   齐扬坐下,而后指了指面前的位置示意必欢。   必欢款步上前,端坐好,桃花美目轻扫一眼齐扬,那眉目传情,要是一般男人还真招架不住。   “大兄弟,你咋还戴面具啊!听曲儿还是整两口?整两口你得脱面具吧!”   齐扬,“……”   必欢一开口,她所有的美好当即荡然无存。   先不去评价女子略微浑厚极度像男人的嗓音,这说话一股大碴子味是怎么回事?这实在是音不对貌!   必欢见齐扬不说话,还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自己,她缩了缩身子,“干哈儿,这一上来就要干正事儿?”   齐扬真的想说一句:姑娘,你能不说话,就别说话了……   “咳咳……”齐扬咳了两声,抑制住要把霍连拖出来打一顿的冲动,开始说道,“姑娘……叫必欢?”   “对啊!咋的了?”   齐扬,“……”   “咳咳……我听说有一男子心悦与你,总是来这玉沁楼找你?”   “哦~”必欢给齐扬倒上了酒,给自己也倒了一杯,“你说霍连啊!他确实常来,不过就来听我弹琴,挺没劲的一人儿。”   霍连捂着胸口,“……”   齐扬忍不住笑了一声,霍连那无声的心碎,他听了个真切。   “你和他没过多接触?”   “是啊,咋的,你还介意我们这行有过多接触的?洁癖?”   齐扬闭了闭眼,咬着牙忍住一口气,这姑娘果真如霍连所说,真性情,直率啊!不过齐扬还想再加一条——没脑子。   “姑娘外邦人士?”   齐扬还未喝酒,必欢倒给自己整了一口,“对啊,西平的,逃难来的。”   “有没有想过从良?我看霍连总来找你,应是对你真心。”   必欢笑了笑,一口干了酒,“啊?从良?!从良嫁人,相夫教子?我可没想过,我干哈啊,想不开啊我要做那个!我在这玉沁楼,穿的好,吃得饱,还得自由,还有你说得霍连,他太闷了,我和他不对付,而且我只把他当客人,我又不喜欢他。”   霍连一手捂脸,一手捂胸,“……”谁来救救我!   齐扬大笑了两声,霍连这泪令空气都湿了几度,想到这,就暗爽,他对着必欢道,“好了,你可以回去了。”   必欢脑袋一歪,“啊?”   齐扬也学着他一歪,“嗯。”   必欢,“……”又是个怪人。   等必欢走之后,霍连捂着脸从屏风后出来了,手拖着脸皮往下滑,那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看着齐扬直皱眉。   “呜哇!”   霍连张开手就要抱齐扬,齐扬打心底的嫌弃,一个侧踢把霍连踢到了墙边,“离我远点,脏。”   霍连侧坐在地上,单手撑地,一手掩面,那羞答答的模样齐扬无奈扶额。   反正如今也帮霍连死了这条心了,待会和阿寒也好交代,齐扬转身要走,就被抱住了大腿。   齐扬低眸,一脸阴郁地看霍连作妖。   “呜啊!我的纯情没有了!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喜欢的女人啊!”   齐扬抽了抽脚,发现抽不开,一股火气直窜心头,他提起霍连的衣襟,将他整个人拎了起来,“放手!我要走了!”   霍连嘟着嘴,不情愿地松开手,“我要跟你一起走。”   “啊?”   “去见一面那个大好人公子。”   齐扬长吸一口气,“可以,见了立马给我滚。”   于是乎,便有了这么一幕。   前头的齐扬一脸火气的走着,后头跟着的霍连哭红着眼,这一对组合引得玉沁楼的客官、美人们纷纷侧目:这是什么薄情郎伤了痴情种的心哦!   出了门,阿寒一眼就看到了齐扬,快步出了茶舍,钟离子兰一直陪着阿寒,见他起身,没做多想也跟着过去。   齐扬先是看到了阿寒,而后又注意到了他身后的钟离子兰,面色一沉。   霍连也同时注意到了钟离子兰,霎时间他气息全变,一个健步朝钟离子兰飞去,齐扬一看,立马搂住阿寒到了一边。   霍连一拳击向钟离子兰面庞,钟离子兰一双瑞凤眼,霎时从优雅变得冷厉,只简单抬手便挡过一击。   “钟离子兰!”霍连恨道,双眼变得比方才更加猩红。   “霍连,你究竟还要缠我到何时?”   “直到你死!” 第十五章 因为封凝寒   两人打斗了起来,霍连招招狠绝是下了死手的,而钟离子兰一直在避让,没有想要真正动手的心思。   “霍连,你次次要我性命,次次失败,我还饶你一命,你当真不懂我是真不想杀你?!”钟离子兰接下霍连一招,往后跳了两步。   “呵,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除非我死,要不然我见你必定要夺你性命!”说罢,霍连又挥拳打了过去。   “你总这样,若是惊动了朝廷,就怕我都保不住你!”   “谁要你保!”   这要是旁人在花会时期斗殴倒还好,可偏偏是钟离子兰,所有人或近或远都在围观,眼见人越来越多,已然到了不可忽视的地步,齐扬本还疑惑这霍连与钟离子兰有何深仇大恨,要在这地方打起来,现在四下看去,不由他多想,他拉着阿寒想先离开这人多眼杂的地方。   “霍连!你冷静点!”钟离子兰一边格挡的攻击一边说道。   “冷静?你害了我木萧谷百余条性命!害了谷主,让我如何冷静!”   齐扬,“!”   虽然人声嘈杂,但齐扬真真切切听到了霍连说的那句话。   木萧谷……   霍连难不成是木萧谷的弟子?   若霍连真是木萧谷弟子,那自己定不可能坐视不管。   齐扬抓住阿寒的肩膀,认真道,“阿寒,你在这别走动。”   阿寒乖乖点头。   齐扬转身看向霍连、钟离子兰二人,眼见二人即将对掌,他一个瞬步插到二人中间,一掌抵在霍连掌上,同时侧身一脚踢上钟离子兰的掌心。   两人瞬间被弹出数步。   霍连看着自己泛红的掌心,抬头有看向齐扬,一脸困惑。   钟离子兰甩了甩手,脸色奇差。   未等两人说话,齐扬率先开口,面具之下,声音嗡嗡的,“两人难不成要在这么人多的地方拼个你死我活?!”   霍连怒道,“你走开,这是我和他之间的恩怨!别怪我伤了你!”   齐扬一记杀眼扔到霍连身上,那眼中盛着的怒火使他心不住一颤,退后了半步。   “我本也不想在这打斗,谢公子解围。”钟离子兰说话的语气是颇为客气,但表情却十分冷淡。   齐扬侧目瞟了钟离子兰一眼,自己虽对他也有恨意,但事情孰轻孰重还是拎得清的,当下根本不是可以起冲突的时候。   这一眼正巧被钟离子兰看到,钟离子兰不是个会在乎他人眼光的人,但齐扬眼中的不屑鄙夷却让他看得心里发毛,让他不得不在意。   “这位公子,你何故用这种眼神看我?”钟离子兰上前两步,问道。   齐扬冷哼一声,“看你不爽就是看你不爽,还需要理由吗?”   此话一出,震住了当场所有人,许多女子围上前来指责齐扬。   “你哪个城里来的土包子,竟然敢这么说月闲君!”   “还不快点道歉!木棉城月闲公子是你可以随便说的吗?”   “……”   阿寒担忧齐扬,走到他身边,他瞧了眼钟离子兰,随后眼神又落到齐扬身上,“你没事吧?”   齐扬点点头,不愿意跟这帮聒噪的木棉城城民说太多,他对霍连道,“今日到此为止,不要闹太大动静。”   “不行!我必须杀了他!”   “你杀的了他?若是杀的了他,还用等到今天?”   霍连还欲继续说下去,被齐扬一个眼神憋回了所有的话。   “先跟我走。”齐扬继续说道。   霍连,“……”   齐扬显然没了耐心,“走!”   霍连不情不愿地跟在齐扬身后,几人刚出人群,一个石头便朝着齐扬的后脑门飞去,齐扬抬手抓住石头,往人群中一扫就看到了那执石子的小人,“若想杀我,大可提刀直接来,不必像个三岁孩童一样,还扔东西。”说罢,手一用力,石头瞬间粉碎成末,齐扬摊开手心,将那粉末扬了出去。   当下顿时鸦雀无声……   钟离子兰看着三人离去,有人不服气,在他耳边煽风点火,他看了那人一眼,那人便没敢继续说下去。   “子兰望各位城民今日之事勿要多说。”随后,钟离子兰作揖,向四面鞠了一躬,“在下谢过。”   木棉城望族钟离府竟然屈尊求人,不止惊了所有人大牙,更是让人惶恐,当即所有人纷纷更低了身子,零零碎碎的说着,“不敢当。”“月闲公子严重了。”等等之类的话。   众人许久没等到回应,再抬头,钟离子兰已经消失。   ……   齐扬、阿寒带着霍连回了客栈,上了楼关上门,齐扬一脸严肃地看向霍连,问道,“你是木萧谷的人?”   霍连还有一股气憋着,说话语气不是很好,“嗯,我是木萧谷弟子。”   竟真是封凝寒的弟子……齐扬神色稍稍缓了下来,示意霍连坐下。   霍连坐下后,深吸了一口气,冷静下来,回忆便在脑海里汹涌,“亏谷主当年那么信任钟离子兰,他却背叛出卖谷主!谷主那么好的人!他为什么要背叛!要不是因为谷主!我可能早就饿死了!”霍连说着,忍不住啜泣起来。   封凝寒当初建木萧谷是为了收留缙国一些无家可归的人,教他们生活技能、武功奇术,让其有立足于天地之能,当时木萧谷被百姓称赞拥护;只是不知道何时,木萧谷变得声名狼藉,江湖传言其谷中弟子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肃清木萧谷一党迫在眉睫,于是朝廷找到了木棉城钟离子兰。   世人几乎都知晓朝廷是在钟离子兰的帮助下才成功围剿了木萧谷,令封凝寒消失于人间,此后钟离府得朝廷重用,得了更多好处及名声,但很少人知钟离子兰与封凝寒交好,正是因为这层关系,才让朝廷得以利用了钟离子兰,有机会迫害封凝寒。   阿寒见霍连哭的伤心,不由心疼起霍连来,他抚了抚霍连的背,安慰道,“别伤心了,想必你谷主定也不愿意见你这副模样。”   “木萧谷如今……”   霍连神色哀凉,连叹气的力气都失去了,“被抓的抓,杀的杀,如今……如今我也不知到底还有几人活着。”   齐扬,“……”   气氛凝重,三人皆沉默不语。   过了许久,齐扬开口道,“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今日这么一闹,我们得离开木棉城了。”   霍连看向齐扬,问道,“你为何要帮我?还有为何你也憎恨钟离子兰?”   “因为封凝寒。” 第十六章 过去   十五年前,齐扬还是五岁孩童,他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身处何处,一直都是一位哥哥带着他四处流浪,在这风雨飘摇的年代他这样的孩子有很多,他算是幸运的,至少身边还有人陪伴。   但五岁生日那年,那位早已在记忆中模糊了样貌的哥哥把他扔在了德明剑庄后便消失了。   于是就这样他被德明剑庄收留了下来,成为一位名义上的外门弟子,实际是德明剑庄里的一位粗使下人苟活于世,为了一粥一饭,向所有人低头,所有人都可以欺侮他,贬低他。   他的哥哥告诉他:一定要活下去。   ……   那是年关前的最后一场雪,齐扬在德明剑庄呆的第三个年头,那年的雪尤其大,大的世间一片苍茫,入眼皆是白,无处有尘埃。   齐扬和三个下人一起住在最北边的矮房子里,北边的穿堂风呼呼而过,矮房子简陋,纵使把自己裹在被子中,也不能抵御半分寒冷。   几人围聚在一堆,靠着快要熄灭的碳炉边上,齐扬搓着被冻的红肿的手,不停的哈气,试图以这种方式让身体暖和一些。然而哈出去的气,瞬间变凉,起不到丝毫作用……   “喂!”外头有人大力的敲门,“里头的,别偷懒了,小庄主让你们去把他院子里的雪扫了!”   “知……知道了……”房里有人应了一声。   “真他妈晦气,大下雪天的还要叫我来找你们干事!”外头的人骂了一句,然后缩了缩大袄在风雪中没了踪迹。   屋里聚在一堆的人面如菜色,突然有人皱眉抱怨道,“这么大雪天不给我们添个碳也就罢了,连衣服都是薄薄两件!这怎么受得了!”   齐扬没说话,搓着手看着碳炉里微弱的红光发呆。   “你们看看,这被子,里面都是芦苇絮絮,哪能御寒!这分明是想冻死我们!”那人继续抱怨。   “哎……对啊,你说这种天,雪还没停,就让我们去扫雪,分明就是想冻死我们!”   “就是就是!妈的!”   剩下两人应和那个发牢骚的下人,几人见齐扬一句话不说,调侃道,“你不是被他们收做外门弟子的吗?怎么还与我们这些下人一起,这么凄惨?”   齐扬,“……”   “别说了,你们见过他说话?兴许他就是个哑巴!人庄主嫌弃,不收他呗!”   “我不是哑巴。”齐扬淡淡道,抬眸看向那三人,眼睛无神,沉静如一潭死水,随后又垂眸开始发呆。   几人被那样的眼神瞧着,心直发抖。   “喂,你们之前有和这人接触吗?他一直是这样?”   “没有接触过,今年第一次和他分房住……”   几人窃窃私语的讨论,齐扬丝毫不在意,过了大约半盏茶不到的功夫齐扬起身。   “喂,你要干嘛去?”有人惊讶的看着齐扬,问道。   齐扬虽然今年已经八岁,但与三年前比起来没怎么长过,身体瘦削,风一吹仿佛就要被吹跑了似的。   他在门口驻足了一秒,而后回道,“去扫雪。”   随后打开门,一阵劲风扫着雪就往屋子里灌,屋里三人被风雪迷了眼,围聚得更紧了些,嘴里叫嚷着快关门,一阵木门“吱嘎”地声音响起,随后往屋里冲的风雪便停止了,三人再抬头,屋里没有了齐扬的身影。   几人面面相觑了一眼。   “真是有病,这么大的雪怎么扫!”   “这孩子估计是个傻子。”   “真是个疯子……”   ……   齐扬走的艰难,每一步走在雪地上都“嘎嘎”作响,还没到小庄主的院落里,鞋已然全部浸湿。他没有在意,麻木的走着,风雪剐在脸上生疼,不大会儿,脸便被吹的红肿,齐扬顿了顿,看了看漆黑的天,心空洞就如这没有边际的黑天一般,他沉了一口气,继续向前,终于到了小庄主的院落。   院落正房内灯火通明,时不时传出的欢声笑语,与此时齐扬所处的境地成巨大反差。   他缩着身子,手拿着扫帚看着亮堂的屋里,不知为什么明明自己是在屋外受着风雪,但看着屋里暖黄的光,内心竟然也能生一丝丝暖意。   只要透过一丝光,照在他身上,他都会愿意努力抓住那丝光亮。   难得的,齐扬面露了一丝丝笑容,他靠近正房边上,让自己离光近一些,然后从房边上的雪开始清扫。   许是雪太厚,扫的声音有些重,惊动了里面的人,里面的笑声骤然停止。   不一会,门开了,随着门帘也被掀开。   齐扬看去,是披着狐皮大裳的小庄主——殷储,殷储手拿暖壶,身边还站着一位官家的少爷,另外还有一位是德明剑庄庄主的女儿——殷倩。   齐扬朝三人行了礼。   “嘿!没曾想,还真有傻子来扫雪了!看来是我赌赢了!”殷储一脸得意的冲官家少爷说道。   那官家少爷似是有些不服气,“这是你家家仆,你让做的事,他能不干?”   “好啦!这么大雪天的也就你们能想出这么无聊的赌局!”   “哈哈,殷储,你妹妹还真是善良啊!”   殷储哼了两声,让齐扬抬起头来,等看清齐扬的脸,才想起来他是那个没有感情有点哑巴不爱说话的外门弟子,虽然人有点呆,但是长得一副好皮囊,所以殷储记得他,“怎么就你一个,你房里的其他人呢?”   殷储只比齐扬大两岁,但是因为是少爷,所以说话有些盛气凌人,不像是十岁孩子的口吻。   “他们没来。”   殷储啧了一声,然后皱眉看齐扬,“你就不能多说两个字?我当然知道没来,我问的是他们为什么没来!”   殷倩嘟着嘴,嗔怪道,“哥,你就别为难他了,这么大的雪,扫了也没用,不如就让他回去休息吧!”   官家少爷在一旁附和,最后还不忘夸殷倩一句人美心善。   本来让人来扫雪就是因为一个无聊的赌局,现在又有殷倩和官家少爷帮忙说话,殷储也懒得责备齐扬,挥挥手便让齐扬走了。   齐扬再次行礼,走到院门口的时候回头望了眼那暖光,只见殷倩对自己笑了一眼,那一眼笑得温柔,当时的齐扬想,这或许将会是自己的第二道光。   第二日,雪停,天气大好,一片清明的景象。   都说霜前冷,雪后寒,这话不无道理,齐扬夜里就没怎么睡好,第二天天蒙蒙亮便被冻醒,那种冷是直接穿透到骨子里的寒冷。   脚上和手上的冻疮又开始发痒了,齐扬受不住挠了几下便挠出了血。   ……   又过了两日,齐扬发现和自己同住的三个下人消失了,偶然间听到别人在讲,那三人偷懒被发现,被罚站在雪地里,三人给活活冻成了冰雕。   人命如草芥,如敝履,齐扬只短暂了哀婉了那三人片刻,便没了情绪。   当天,齐扬成为了真正的外门弟子,不用再做杂物,跟在殷储身边,当他的伴童。   殷储学什么,他便学什么。   没人避讳一个哑巴能真正学到德明剑庄什么深奥的本领,事实上齐扬也确实如他们所愿,表现的毫无天赋。 第十七章 过去,燕明不明   自从成为殷储的伴童,齐扬的日子变得好过了许多,不仅从先前最北边的小房子挪到了殷储院子旁边的屋子,连吃穿用度上都比之前好了不知多少倍。   “齐扬!这是小姐差我给你送来的炭。”殷倩的丫鬟燕明拎着一筐炭,叫着正在屋前死用功的齐扬。   齐扬停止了舞剑,走到燕明跟前接过炭,说了一句,“谢谢。”   “你这剑练的怎么样了?”燕明性格活泼,笑起来嘴角两个梨涡很是可爱。   “一般。”   “嗯……那你要努力啊,毕竟明天要给小庄主陪练,可别又跟上次一样被打的鼻青脸肿的。”燕明不像德明剑庄里的有些人,会讽刺挖苦齐扬,齐扬能从她的表情以及话里听出她的真心。   “嗯。”   燕明凑近齐扬笑着,“你长这么好看的脸,要是再挂彩了肯定许多女子都要心疼。”   齐扬,“……”   “哈哈,逗逗你的,不和你说了,我走了。”   “嗯。”   ……   燕明回到庭院,殷倩正在和那个官家少爷在下棋,最后殷倩输了,凝着细眉看那官家少爷,“洛哥哥,你都不知道让着点我的!”   秦洛刮了刮殷倩的鼻子,宠道,“若我总是让着你,你还怎么成长?”   殷倩嘟着嘴,撒娇道,“我就是喜欢你让着我。”   秦洛无奈的笑笑,“好好好,那我们再来一把,我让着你~”   “嗯!”   ……   第二日的陪练结果,不出意外的,齐扬又被殷储打的无丝毫反手之力,台下的一众人等都夸赞殷储学有所成,今后一定大有作为。   齐扬看着这一切,默默的退下了,尽量让自己保持的像个透明人一般。   这日之后,秦洛也到了该离开德明剑庄的时候,在他走之后,齐扬发现殷倩跟变了一个人似的,又或许现在这个对自己对身边人飞扬跋扈,恶言泼语的才是真正的她。   后来他听其他人说,因为殷倩慧智兰心,贤良淑德,所以浔州秦家与德明剑庄定了亲,待殷倩成年之后,娶她过门做秦家长媳。   江湖大族与朝廷名门联姻,好事一桩。   不过按地位来讲,德明剑庄算是攀了高门。   “难怪呢,我说怎么一直在小别筑养着的女儿怎么突然回来了,原来是在这等着呢!”   “嗯嗯,原来啊~是知道最近秦家公子要来,回来勾搭秦家公子的~”   “哈哈哈!”   这时候齐扬才知道,他的第二道光是虚伪的。殷倩所有的温柔达理不过都是装出来的罢了。   日子过着,不悲不喜,不咸不淡,更没有憧憬,每天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   到十岁那年,齐扬听到了一个人的名字。   封凝寒   这个名字经常性的出现在德明剑庄各弟子的口中,无论是内门还是外门弟子,全都在讨论这个人。   齐扬知道了,这个名叫封凝寒的人只十五岁便打败江湖各大门派弟子,成为了最年轻的武林至尊,此等年少便有如此作为,引无数人眼红。   ……   “你们说,这封凝寒在武林大会上使的功夫咱也没见过,莫不是什么邪功?所以才有这般本领?”外门弟子不练功,聚在一起碎嘴。   “哎,我管他练什么邪功呢!我只知道我们的好日子可到头了!德明剑庄丢了至尊的称号,最近庄主脾气大的很,还不知道怎么折磨我们。”   “妈的,要是我练封凝寒那邪功,兴许我也能弄个武林至尊当当!”   “哈哈哈,你可别想了!咱们可是正派,不能学那些歪门邪道!”   “哈哈哈!”   齐扬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心想封凝寒十五岁便有了这样的能力,关是否练就邪功什么关系。而且所谓邪功,不就是人为定义的吗,如果因为比自己强数倍的人使的功夫自己没见过,就被定义为邪功,那这江湖似乎太过玩笑。   他认为武功功法本无正邪,真正有正邪之分的是使用武功功法之人。   几人发现了齐扬在听他们谈话,还一脸严肃的神色,便将齐扬围了起来,气势凌人,“你个废人敢听我们说话?”   齐扬扫了几人一眼,转身要走,就被几人拉了过来,围在中间拳打脚踢,齐扬没有反抗,他也不想反抗。   “让你他妈的哑巴!老子和你说话听不到?”   “你他妈爱偷听是吧!打死你!”   “废物!”   他在德明剑庄处境尴尬,明明是外门弟子,却跟着内门的小庄主学内门武功,所以他这样的身份两边的人都不待见。   内门的嫌弃他是外门的却跟着小庄主学内门武功,不合规矩地位;外门的嫌弃他多好的运气能成为唯一一个学内门武功的外门弟子,而他却学不好,蠢笨如猪。   等几人撒够气了,嘴里骂骂咧咧着几句,才终于走了。   齐扬从地上爬起,好在刚才都捂住了要害,不然照那些人下手的方式,自己的命怕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齐扬弯腰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感觉面前被挡了一片光,抬头一看,是燕明。   燕明这两年出落的越发好看了,只不过没了之前的灵气。   想想也是,跟着殷倩那样的主子,能有什么样的好日子,整日提心吊胆,自然也失了灵气。   “你没事吧?”   齐扬摇摇头,“没事。”   燕明眼里划过一丝哀伤,这抹情绪转瞬即逝,她换上了笑,笑容尽力在隐藏苦涩的情绪,“你还是和两年前一般,冷淡,不爱讲话。”   齐扬没做回应,静静的看着燕明。   燕明扯了扯嘴角,说了齐扬一句,“小哑巴。”   齐扬皱皱眉,“我不是哑巴。”   就这一句话,便把燕明逗笑了,齐扬不懂这有什么好笑的,但燕明就是笑个不停,最后终于停止了,她从衣袖里拿出一瓶药塞给齐扬,“这是我屯的金疮药,你回去涂上,这样受伤的地方好的快些。”   给完东西燕明转身便走了,她小声地自言自语,“反正今后自己应该是用不到了。”   齐扬没听清燕明说的这句话,只觉得依稀听到什么用不到之类的字眼,等燕明走远了,他站在原地手里握着那还有温度的药瓶,喃喃地说了一句,“谢谢。”   那之后,燕明死了。   脚上绑着两块石头,投湖自杀。   因为湖中恶臭,尸体才被发现的。   尸体被打捞上来的时候,已经泡发的快要烂了,最后尸体被扔到了野外。   魂无归处。   那之后的很多年,齐扬都会想,若是自己当初听到了燕明说的那句话,是不是她就不会死……   自燕明死后,齐扬的心又冷了数度,他比之前更不爱说话了。   十三岁那年,江湖发生了一件大事。   德明剑庄率江湖其他门派围攻木萧谷。 第十八章 桃花源   木萧谷是封凝寒自夺得武林至尊称号后所创,创立之心只为庇天下无归处的苦难之人,只是到后来关于木萧谷不好的传言越来越多。   有人说木萧谷抢民女、霸农田总之无恶不为。   并且还有人当街就看到过木萧谷弟子杀人夺财的恶行,所以这关于木萧谷嚣张跋扈的恶言便不胫而走。   由此,德明剑庄便是找了这么个肃清江湖败类由头,游说江湖各大派围攻木萧谷,而说的好听点,那些江湖侠士是为民除恶一腔热血愤慨,其实心里的小九九也只有他们自己知晓。   谁能拿了封凝寒的人头,那在江湖上是何等风光。若是还能得了封凝寒的邪功秘籍,又有谁敢与之匹敌?在江湖上不是独领风骚,唯他独尊?   宣誓大会上,数百江湖侠士聚集在德明剑庄练场大堂外,头扎玉碎带,手捧烈酒,待德明剑庄庄主一声令下,侠士们豪饮,摔碗,“哐当”声不绝于耳,那阵仗怎一个气势磅礴了得。   此行势在必得。   数百人,浩浩荡荡向木萧谷进发。   木萧谷在界洲与莫城交界的一座深山峡谷之中,位置优越且风景秀丽。   进木萧谷前,先是能看到一片郁郁葱葱的常青树林,走过这片林子,往前走个半日,又是一番天地。   地势逐渐变高,两座峡谷对面而立,中间是一条蜿蜒河流,河水清澈,只是在岸边仰看这瑰丽奇特的风景,便会让人生出人之渺小,天地之伟岸的心境。   渡过河,再走个小半日,便就是木萧谷所在之处。   云雾缭绕处,半山密林中,简直是世外桃源。   齐扬不知德明剑庄是从哪摸清的这些地方,只能简单的猜测,约莫是木萧谷之中出现了叛徒,不然就这隐蔽之所,怕是找个半年都不一定能摸清楚。   百人几日的长途跋涉,终于是到了最外头的那处常青树林,天色已晚,便在常青树林外露宿一晚,为了防止木萧谷之人偷袭,所以每隔几个时辰便就有人轮流站岗。   “齐扬,去给我打点水去!”   齐扬接过殷储扔过来的水囊,木木地说了一声,“是。”然后便出了帐篷。   “这么黑天,你去让他给你找地方打水,怕是找不到水源,万一他被木萧谷人抓了怎么办?”殷储的表弟——朱历礼说道。   “我管他找不找的到地方,反正我是渴了,总不能让我喝别人的水吧!”   一听这话,朱历礼讪讪一笑,收起了刚要拿出来的水囊。   “说的也对……”   ……   天黑露重,齐扬不知要去哪里找水源,只记得过了这片林子走半日,才会看到明日要渡过的那条河,心想总不能跑那么远去打水吧……   他回头看了眼帐篷,算了算了,到处找找吧。   夜里的林子寒冷,且湿气极重,那湿气浸着人的骨头都要发疼。   齐扬不知自己走了多久,抬头望了眼天,月明星稀,明天应该是个不错的天气。他叹了口气,继续走着,还是没有找到水源,就在他转身要回去的时候,脚底不知踩了个什么东西,“嘎吱”一声。   齐扬顿时心中生了极其不好的预感,果然“嗖嗖嗖!”林里射出数支暗箭,那暗箭速度极快,又是这样的黑天,想要躲过全部暗箭,难度极大。   齐扬沉了口气,翻身躲过两支,随后摸地一个空翻,从地上摸了两块石头,又打落另外两支,所有动作一气呵成,而剩下的暗箭齐扬躲闪不急,一支擦过肩膀,一支擦过脸颊,还有一支直直插进了他的肩窝,一瞬间天旋地转,齐扬倒在了地上,在失去意识前,他恍惚间看到了常青树树尖上亭亭站立着一人,那人一袭白衣,背对月光,风吹动衣袂,透着月光,仙气然然。   最后,齐扬意识归于混沌。   “喂,阿寒,你又带了个孩子回来?”   迷迷蒙蒙间,齐扬能听到有人在说话,突然嘴边靠上一微热的金属物品,随着那物品的角度倾斜,有水流进了齐扬的唇里,有些泛苦,好像是药……   他抿了两口,听到声音,却睁不开眼。   “嗯,在林子里发现的,估摸着是跟着德明剑庄一起来的徒弟。”说话的声音温润好听,如春日暖阳一般。   “嘿嘿,看来你的心倒真变热了起来,欣慰,着实欣慰。不过……你不怕这孩子醒来杀你?或者给外头的人报信?”   “不会。”   “哦?你怎知不会?”   “感觉。”   “罢了罢了,反正木萧谷有你,外头那些人怎么可能攻的进来。”那人说话着话,然后从椅子上起身,往屋外走去。   “你要去哪?”   “这有你便够了,我要回趟木棉城。”说完,那男人便离开了。   “唉……”   屋里徒留一声叹息。   床上的齐扬在想,这说话温柔的男人可能就是封凝寒,或许也是自己在失去意识前,看到的那个白衣飘飘的男子。   这么一个气质卓然的男子,齐扬实在是不能和传言中所说的那杀人嗜血的魔头形象相匹配。   又是一口药喂了进来,等齐扬缓了一阵,才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入眼,便是如天池之水一般清澈干净的男子的面容。那容貌超凡脱俗,眉眼间愁肠百结,一股悲天悯人的味道,这世间沧桑都盛在了男子的眼中。   这哪是凡间之人所能拥有的相貌,就这般模样,连潘安看了都会自惭形愧。   齐扬看入了迷,心不住的颤着。   “封凝寒……”   齐扬痴痴的叫了他的名字。   封凝寒浅浅一笑,点头应道,“嗯,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齐扬揪着被子,将头撇到一边,不敢看封凝寒,“你为什么救我……我明明是跟着德明剑庄以及各大派来杀你的……”   “你只是个孩童,无辜。”   齐扬紧抿着双唇,外头的天刚蒙蒙亮,说明自己晕了不久,齐扬叹了口气,扯着嘴角终于说道,“他们现下可能要准备过那常青树林了。”   “嗯,我知道,不过林子里有暗器,虽无毒,却会使人昏迷。”   “所以……我中的便是这使人晕眩的暗器?”   封凝寒点点头,又舀了口汤药凑到齐扬嘴边,齐扬皱了皱眉,有些纠结,最后看到封凝寒那希望他喝下的神情,还是凑上去喝了药。   “你中了暗箭,林里夜凉更有猛兽出没,若是不将你带回来,恐有性命之忧。”   “……”齐扬心情复杂。   等封凝寒将药给齐扬喂完了,他便将碗放在了床边的桌上,然后起身走了,齐扬看着那背影,张了张嘴,终究没说出话来。   直到门关上,屋里的亮度暗了下来。   ……   到了快中午的时候,齐扬才能动弹身子,他起身,穿好挂在木架上的衣服。   衣服是新的,想必是封凝寒拿来的。   他推开门,一道明媚的光亮撒到他身上,明明是同从前一般的日光,而现在却有前所未有温暖的感觉。   他眯了眯眼,再睁眼便被眼前的和谐的农耕景象迷住了。   原来乱世之中竟真能有一方天地容人安居。 第十九章 过去——终   良田美竹,屋舍俨然,一派自然好风光。   齐扬闭眼深吸了一口空气,远远的就听到有人朝这边喊,“谷主,这就是你昨夜带回来的男孩嘛?”   “是啊。”   很近的声音在旁边响起,齐扬侧身一看,才发现封凝寒竟在自己不远处,正背着箭篓准备出去的样子。   “你是要去会德明剑庄一干人等吗?”齐扬看向封凝寒问道。   “嗯,前面有人来报信,他们应当要过两壁峡谷了。”封凝寒没看齐扬,背好箭篓后,将弓斜挎在背部,然后拿起断水流,握在手中。   “你会杀了他们吗?”齐扬问这句话,并不是代表他关心德明剑庄等人的安危,只是他觉得封凝寒对他们应该不会下杀手,所以明知故问的说了一句。   封凝寒摇摇头,淡淡说道,“不会,没必要。只要把他们赶走就可以了。”   齐扬心底笑了一声,果然如自己猜测。   这封凝寒倒真同他的出尘样貌一般,性子也是与世无争的。   “你好好休息。”说完,封凝寒足下轻点,快速地消失在了齐扬的视线之中。   他怔怔地看着齐扬离开的方向许久,直到衣角被拉了拉,随着一阵软糯的孩童声响起,他低下头,就对上一双澄澈干净的眼眸。   小孩子睁着大眼看齐扬,然后递出手中的苹果给齐扬,“哥哥……哥哥,吃。”   纯真的东西总会触及心底的柔软,齐扬弯下腰,笑了笑,他接过那长得不算好看,还有点泛青的苹果塞在怀里,“谢谢。”   “不用谢!”小孩子咯咯笑着,看到从齐扬身后走来的母亲,立马跑到了母亲的身边,他母亲将他抱起,轻轻的吻了一下他的额头,小孩子脸上的笑更开心了,手还胡乱抓着母亲鬓角的头发。   齐扬看着这舐犊情深的一幕,有些酸涩,他没有体会过这种感情,思及此,纵使齐扬不愿承认,但也只能相信他的父母大概已经去世了吧……   妇人朝齐扬走去,眉目慈祥,她腾出一只手,轻轻抚摸着齐扬的发,齐扬没有躲避,静静地享受着他从来没体会过的温情。   “你的伤口可还痛?”妇人关切道。   齐扬仰头看着妇人,眼神有了些光彩,“还行。”   妇人安心地舒了口气,收了手,眺望远处山峰,“我们也是为了自保,才会在林子里设了陷阱,孩子,你不会怪我们吧。”   齐扬鼻子一酸,本来是他们要来扰这木萧谷的清净的,怎么也轮不到因为自己受伤了就要怪木萧谷的人吧……这话真是不知该从何听,从何答,所以齐扬选择了沉默。   “我们这儿的人大多孤苦无依,受战乱、山贼侵害,是谷主给了我们一片栖息之所,我们必须保护好木萧谷,谷主是个大善人,一辈子都无法报答他的恩情。”   孩童在妇人怀中睡着了,睡得很安稳,妇人摸了摸他的脸蛋,笑的很满足。   “这真是一片世外桃源,人无纷争,和谐共处,真没想到在这种纷乱的时代,能见到这种梦想之地。”   “嗯……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谷主,才让我们拥有了这些。”妇人说着,又看向齐扬,“别看你是个小孩子,说话倒是不符合年龄的成熟,想必受了许多苦。”   齐扬垂下眼眸,若有所思。   妇人见齐扬不说话,继续道,“你可以留在我们木萧谷,这样就不用受苦受难了。”   齐扬心中苦涩,他的心太冷了,不适合这么和煦温暖的地方,况且他是跟着德明剑庄来侵害这片世外之地的,哪有什么资格说留在这里……   齐扬伫立了片刻,跟妇人道了别,然后朝封凝寒离去的地方追去。   很快,他便到了两壁峡谷处,他站在峡谷之巅上,看着下方众人苦斗。人数比来时少了大半,大概都是折在了常青树林的陷阱之中。   木萧谷的弟子们躲在暗处用涂了药的箭射击岸边要渡船的德明剑庄与其他门派之人,箭不射要害,大多中的都是肩、腿部位,中箭者不出半刻的功夫便都晕倒在地,没有了战斗能力。   此时,一袭白衣的封凝寒出现在了齐扬视线之中,齐扬的目光不自觉的跟随着封凝寒,封凝寒抽出背上的弓箭,悬崖峭壁之间轻灵跳跃,弯弓搭箭,三箭齐发,百发百中。   德明剑庄内门弟子试图反抗,也跟着封凝寒一般在峭壁之间跳跃想将封凝寒逼至地面,封凝寒不慌不忙,抽出断水流,轻轻一挡,那些内门弟子便被击落在地,随后跟上几发箭矢,那些人便晕眩了过去。   这一下,德明剑庄及其他门派弟子气势全无,德明剑庄庄主殷剑见状大吼一声,“封凝寒!今日我便要为民除害!除去你这个武林败类!匡扶正道!”   身边各大派掌门人随即跟上。   封凝寒站立在峭壁上凸出来的一棵歪脖子树上,垂眸淡然的看着向自己攻过来的门派掌门人,山间的风吹着他的衣袂瑟瑟摆动。他弯手从背篓中抽出最后一支箭矢,手捏箭尾云淡风轻地朝最前头的殷剑一掷。   就轻飘飘的掷箭动作,那飞出的箭矢竟拖着一股劲风,殷剑瞳孔一缩,抬手用宝剑剑身抵住那箭矢,箭矢与剑身相对,一阵气波蹦出,当下所有人都被这气波震的晃了眼,待气波定下,往那方向一看。   所有人都惊在了原地。   殷剑手中宝剑被箭矢穿出了一个洞,而那箭矢穿过洞,在殷铎的眉心处停住。   若是再用力一分,那箭矢便能直穿殷剑眉心,夺其性命!   殷剑被吓愣在了原地,手中宝剑“哐当”落地,连德明剑庄庄主都被一击击败,其他人哪还敢轻举妄动?!   “魔!魔鬼!”   “邪!邪功!”   “封凝寒!封凝寒是魔鬼!”   “快!快撤!快撤!”   当下几大门派之人皆抱头鼠窜,一副狼狈的模样,简直不堪入目。   正道门派?可笑可笑……   殷储和朱历礼带着呆了的殷剑也快速逃离了两壁峡谷。   峡谷之巅的齐扬看着这一幕,苦笑了一声,转身要走时,发现身后梧桐树上坐着封凝寒。   他往后看看,又看看树上的封凝寒,“你……你什么时候在我身后的?”   封凝寒将断水流放置在腿上,“刚才。”   齐扬飞身一跃坐到封凝寒身边,他看着封凝寒腿上的断水流,又看向封凝寒,这个男人好像会发光一般,惹得齐扬注视他的目光不住地闪烁。   是否有一天,他也能拥有一把宝剑,有需要保护的人……   做一个除暴安良,救济百姓的剑客。   ……   那一次,他第一次触摸到了那把属于封凝寒的佩剑——断水流,微凉的触感从指尖蔓延到心底,虽凉却暖了心。   齐扬对着封凝寒扬着脑袋笑着,第一次像个孩子一般的笑着,封凝寒成了他心底永远的那道光。   “你要留在这里吗?”封凝寒问。   齐扬摇摇头,答道,“我有需要去做的事情。”   一日后,齐扬离开了木萧谷,回到燕明被抛尸的那野外,他找到了燕明的尸体,将她埋葬,最后他将孩童给的苹果以及那瓶金疮药放在燕明的墓碑之前。   齐扬在燕明墓前伫立了好久,直到天黑月明,才离开。   回去的路上,他遇到了德明剑庄的内门弟子,那些弟子将齐扬围住,冷嘲热讽。   “哟,这不是齐扬吗?你没死?”   齐扬冷脸以对。   “你他妈不会是背叛了德明剑庄吧!”   “没准!没准!还能完好无缺的活着回来,没准就是他出卖了我们!”   “我们把他捉回去!交给庄主处置!”   几人围了上来,齐扬拔剑,仅廖廖数招便击败了众内门弟子。   那些到底的弟子无不惊讶地看着齐扬,抖着身子,指着齐扬颤颤巍巍道,“怎!怎么可能!你明明是个废物才对!”   “怎……怎么可能?”   齐扬冷道,“难不成我表现得像废物,我就真是废物了吗?”   言尽此,齐扬消失在了几人面前。   从此,齐扬便成了德明剑庄的叛徒,被德明剑庄在江湖追杀。   之后齐扬幸得入常羊,被常羊地兮子所救,收入门下。 第二十章 放花灯   齐扬只是把自己认识封凝寒的事情简单的说了下,至于一些矫情的感情只字未提。   “没曾想,你和我们谷主竟还有这么一段缘分?”霍连有些吃惊。   齐扬点头,“所以,我不喜甚至厌烦钟离子兰,就是这个原因。”   “嗯……”   霍连摸着下巴长长应了一声,此时屋外响起了敲门声。   “齐扬兄,你们回来了吗?”   齐扬上前开门,就见苍舒和夏衍之站在门外,他侧身让两人进来,然后看向两人说道,“我们不能在这多呆了。”   “嗯?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还未等齐扬开口,霍连双手叉腰站到苍舒面前,整个人气呼呼的,“刚才我们在玉沁楼下碰到钟离子兰了!”   “木棉城望族?钟离府的当家?”   霍连仰着脑袋一脸不服气,“就他这么卑鄙的人,还好意思说是望族!我和他打了一架,闹得有些大,所以防止多生事端,得快些离开木棉城才好。”   “你和……他?钟离子兰?”   “对,我曾经是木萧谷的弟子,而钟离子兰背叛了我木萧谷,害了谷主,我自然放不了他!”   苍舒蹙了蹙眉,他实在没想到霍连是木萧谷的弟子,若真如霍连所说,那这木棉城确实不能久留。   齐扬走上前,将苍舒先前给他用来赎人的钱袋还给了苍舒。   苍舒接过钱袋,再看向霍连,不用说,便知道人家必欢是不愿跟着霍连。   霍连对上了苍舒的眼神,耸耸肩,无奈一笑,而后正色道,“虽说我没能带走必欢,但先生您确确实实愿意将银子给我去赎人,先生对我有仁有义,我便要跟着先生做您的侍从!”   苍舒细细想了想,回道,“我把钱袋给你,但你并没有用,所以没必要把你自己绑在我身边,做我的侍从。”   霍连拍拍胸脯,“我一言九鼎,说出去的话便不会收回!况且……我无处可归……”   “可是……你若跟着我,你木萧谷的大仇可如何去报?”   霍连怔住了,思考片刻,才开口道,“木萧谷的仇自然要报,但我清楚以现在我的能力,根本杀不了钟离子兰,与其在木棉城蹉跎时光,倒不如跟着先生,四处历练……”说到这,霍连小鹿眼瞥向夏衍之,“况且先生身边还有这一等一的高手,或许我还能学的再多一些!”   苍舒顺着霍连的眼神看向夏衍之,夏衍之一副木头人的模样,没有丝毫表态。   在一边一直没说话的齐扬心中也有盘算。   毕竟霍连是封凝寒的弟子,自己不能不管,与其让他在木棉城做个无头苍蝇,不如带在身边的好,再者说这去古越路途尚远,中间会遇到什么危险也未可知,有个有功夫在身上的人一同前去,也有益处,还有更关键的一点……   齐扬瞥了眼阿寒,阿寒能使用断水流,身上又有那古越咒蛊,也许霍连知道些什么也不一定,留着他,找机会可以问上一问。   “不如看着他一片诚意,就带上他吧,去古越路上也许还有个照应。”齐扬说道。   阿寒也在一边点头,“霍连也没地方可去,挺可怜的。”   两人都在为霍连说话,而夏衍之肯定是随自己的,苍舒沉了口气,看向霍连,“算了算了……那就一起吧……”   闻言,霍连大喜,“太棒了!谢谢先生,不过先生,你们刚才所说去古越?古越是何处?”   齐扬,“……”   苍舒,“……”   夏衍之,“……”   阿寒,“估摸着应该是挺远的地方,我们已经赶了许多天的路了,这次刚好碰到木棉城的花会,所以才在木棉城休整一天的。”   “原是这样……那不如我们现在就收拾东西上路吧!”   阿寒神色顿了顿,而后咧嘴笑道,“好……”   齐扬将阿寒的表情看了个明明白白,自然是懂他心中不能看烟花,放河灯的遗憾。而苍舒看着霍连颇傻又精力充沛的模样,有种不好的预感,这一路可能会相当聒噪……无奈摇头。   苍舒出了门,回到房间与夏衍之整理东西看有什么缺漏的,霍连既是苍舒的侍从,自然是跟在苍舒身边的。   待收拾好东西后,又问客栈掌柜买了些干粮,此时天色已然要黑,他们在客栈门口碰了面。   “阿寒可会骑马?”苍舒问阿寒道。   阿寒摇头,回道,“不会,先前都是齐扬带我的。”   “这样……衍之,不如你和齐扬兄去买四匹骏马回来,这样赶路还快些。”苍舒说着,将钱袋交给夏衍之。   夏衍之接过钱袋,看向齐扬。   齐扬道,“好,我们便在城门外,河边梨花树下碰头。”   “嗯。”   五人分两头,阿寒几人到了城门外河边的梨花树下没多久,就看到齐扬与夏衍之边骑着马,手上还各牵着一匹往他们那边去。   不过两人手上似乎还多了一些旁的东西。   待两人到面前,阿寒才看到原来他们手中拿着的是花灯。   齐扬翻身下马,提着几盏花灯走到阿寒面前,“木棉城习俗,放花灯,看烟花,不去护城河里放花灯,在这梨树旁边河里放也是一样的。”   阿寒心一暖,接过花灯捧在手里看着,看到花灯外头粘着一张纸似是可以写心愿在上头,刚想问齐扬,齐扬便掏了墨汁与毛笔出来,他将笔沾了墨递给阿寒,“写个心愿吧,然后点亮放入这河中,心愿便一定会完成。”   “嗯。”阿寒拿过笔,思考了片刻,提笔写上:明年佳期,再聚于此。   霍连凑上前来看,嘿嘿笑出声,也拿了一盏花灯,提笔在纸上写:希望明年娶个媳妇!   完了,还摆在手心看了好久,这朴实无华的愿望给阿寒、齐扬、苍舒、夏衍之完完全全地看了个清楚。   霍连欣喜地将花灯点亮,放进河中,花灯没漂多远,竟然沉了河!   齐扬看着笑出了声,调侃道,“霍连,你这娶媳妇的心愿,老天看来都不愿帮你!”   “这!我不信!”   反正齐扬与夏衍之花灯买多了,也不介意霍连再拿几个,只不过霍连写的这愿望好像老天真帮不得他,放一个沉一个,霍连本就不算白的脸,刹时又黑了几度。   “欸,霍连,要不你换个思路,写个明年娶个相公试试?兴许,这灯就放远了。”   霍连闻言,大惊失色,“我是男人,娶什么相公?!”   “试试,难道你不想看你这花灯漂不漂的起来?”齐扬继续煽动霍连,霍连皱眉看着齐扬,心里也是疑惑,难不成写“相公”还真能让这花灯飘起来?   霍连不信邪,又放了个花灯,花灯上面写着:若是真爱、男人也可。   眼见着花灯越漂越远,越漂越欢,众人笑出了声。   “这什么破灯!看我不一个石子把他打烂!”霍连叫嚷着,弯腰捡石子,一下两下全都没中,那花灯就跟长了眼睛似的躲避。   “他娘的!老子以前在木萧谷河边百米开外用石头打鱼都没受过这气!”   夏衍之,“呵哧……”   众人看向夏衍之,一瞬间他又变的成了冰山的模样一般,好像刚才“呵哧”的不是他似的。   齐扬走到霍连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霍连,也许这是天意。”   霍连,“……欸!那个夏衍之,你写些啥愿望?”   霍连转移话题,走到夏衍之身边,夏衍之也不避讳霍连,随他看自己在写什么。   第一个花灯,上面写着:天下安泰。   霍连摸着下巴,连连点头,“衍之兄,真是大爱,心系天下!”   第二个花灯,写着:苍舒一生平安顺遂,完成心中所愿。   霍连嗯了一声,“衍之兄真是赤胆忠心!”   眼见着夏衍之将两个花灯放入河中,霍连摸了摸脑袋,蹲在夏衍之身旁,问道,“你不给自己写个愿望?”   夏衍之摇摇头,没有说话。   他最大的愿望便是陪伴苍舒身侧,苍舒之愿就是他之愿,其他别无所求,所以写这两条便够了。   “你这可不行啊,不能总想着你家先生啊,也得想想你自己!”   “嗯,霍连说的对。”苍舒拿了一盏花灯在手中,提笔边写边道,“既然衍之写我所愿,那我便写他之所愿吧。嗯……写个成家立业可好?”   夏衍之忽然看向苍舒,张张嘴,没能说出话来。   “嘿!夏衍之!你还害臊了啊!”霍连笑着,然后对苍舒说道,“好好好!这个好!成家立业好!”   夏衍之瞪了霍连一眼,霍连眼往天上一瞟,就当没看到。   现下,就剩齐扬一人,霍连问齐扬道,“齐扬兄,你许个什么愿望?”   齐扬端着手中的花灯,心思有些沉重。   “我无甚所愿,最大心愿,也许并不能实现……”说这话的时候,齐扬瞧了一眼阿寒,便立马收回了眼神。   “你看,你个男人还矫情上了!快写的!先写上!管他能不能实现呢!”霍连上前勾住了齐扬的脖子。   齐扬白了他一眼,将那支手从身上抖了下去,待霍连没注意,在花灯上飞快地写了三个字,然后点亮,放入了河中。   “喂!你怎么这样!你看了我的都不让我看你的?”   “喂!齐扬,你写的啥?告诉我啊!”   “齐扬!”   齐扬勾唇浅笑,才不管霍连在他耳边怎么磨嘴皮子。   这时,天色已黑,突然天边一阵阵巨响,众人看去,只见朵朵银花在空中绽放,托着长尾落入凡尘。   木棉城花会的烟花,当真是绝美!   但美景易逝,当天空恢复黯然,几人相觑一眼,策马隐入了郊外林中。 第二十一章 忽悠   阿寒坐在齐扬身后,手轻轻搭在齐扬腰间,突然马匹一颠,他虽没什么感觉,齐扬确实结结实实感受到了阿寒手上的力度,齐扬没吭声,手伸向后头抓住阿寒的手腕往外轻轻扯了扯。   “额……又弄疼你了?”阿寒有些不安。   齐扬摇头,回道,“没有,不过是刚才马颠了一下罢了。”   阿寒,“……”   几人就这般披星戴月赶了许久的路,马渐渐乏了力气,便慢悠悠走了起来,齐扬想到在玉沁楼看到阿寒和钟离子兰在一起的时候,有些介意,便问道,“你和钟离子兰怎么会在一块的?”   阿寒被突然这么一问,有些蒙,想了当时的情况,便回道,“就是我想去找你的,被玉沁楼外面的姑娘拦住了,是他给我解的围,他……”   齐扬没听阿寒继续说下去,反正也能猜出阿寒这般温柔的人,后面肯定是为钟离子兰说的一些好话,便直接说道,“他不是好人,以后见他绕着走。”   “额……好。”   ……   五人短暂的休整了片刻,便继续赶路,这般赶了两天,来到了一处郊外野村,野村没有人气,像是破败了许久的模样。   霍连牵马沿着村中小路走在最前头,左右看着一片萧索的残垣断壁,嘴里阵阵唏嘘,“这村落怎得荒废成这模样?”   齐扬脚踩上了一块木板,弯腰将木板捡起,木板边缘整齐,像是被利刃砍断的,并且木板上还有几道有些深的划痕,“如今世道混乱,可能是一些山贼干的吧。”说着,他将手里的木板扔了。   几人找到一处还算能过夜的木屋,随便在木屋周围的废弃房子上拆了些木板生了个简易的火堆。   火照的几人的脸通亮,本来安安静静的氛围很舒适,可霍连按捺不住,开始讲些不着边际的话。   “喂,你们有没有听说过一个传说?”霍连一脸神秘兮兮的样子。   “什么传说?”阿寒脾气好,也只有他应着霍连。   “嘿嘿嘿,就是,荒山野村的传说,传说这荒废的村子里,如果超过固定时间没有人气,便会生一种奇怪的东西。”霍连凑近阿寒,冲他挑了挑眉。   “什……什么奇怪的……东西……”   阿寒缩了缩身子,有些害怕。   “那种东西,叫寂,因为这村落太过寂寞,竟然生出了人的心思,只要有生人再进入这村子,那这个村子便会不让那些生人出去,直到将那些人活活困死在里面!”   “什么……”   “不光如此!有的时候寂会幻化成各种形态,找人陪它玩,什么断腿的老人啊!什么只有眼窟窿的光头怪啊!还有浑身赤裸的血嘴女鬼!什么恐怖,它便变成什么!那些东西会黏在你身上,在你身上哈气,说~不要走~陪我玩~~”   “啊!你……你别讲了!怪吓人的!”   霍连看阿寒脸被吓的刷白,捧腹大笑,还没笑几下,就被人当头来了个大西瓜,疼的他龇牙咧嘴,他捂着脑袋看过去,“齐扬!你干嘛啊!”   “大晚上的,别吓人!”   霍连瘪瘪嘴,“这不只有阿寒被我吓到嘛,你们三都不怕……”   齐扬冷了他一眼,不愿意搭理他,这让霍连更不好受了,嘟囔道,“哼,以前在木萧谷也是,我给谷里的人讲鬼故事只有谷主一个人被我吓到,现在想来,谷主那么厉害一个人还怕鬼,也着实可爱。”   “封凝寒?你说封凝寒也怕鬼?”   霍连点点头,“对啊,反应比阿寒还要激烈呢!有次讲的有些过了,谷主追了我几条街要揍我!”   齐扬看了眼阿寒,又瞪向霍连,“那你该揍!”   “哼!”霍连不服气,转头瞥到了齐扬身边的剑匣,问道,“齐扬,之前你从凡猛那夺走了断水流的事情可是传的江湖人尽皆知啊,你这剑匣里装的莫不是断水流?”   齐扬点头。   “这断水流可是谷主的佩剑,你可得好好保护!”   齐扬又是点点头,不过既然说道了封凝寒的事情,那便就可以把话题打开了,齐扬将剑匣拿过,搁置在腿上,打开剑匣,里头的剑发出隐隐白光。   霍连看着那剑,恍如隔世,他吸了吸鼻子,心中苦涩,“好想再见谷主用这断水流的风姿……”   苍舒也在一旁附和,“如此宝剑,今日真是开眼了,可惜我只从别人口中听过这封凝寒的名字,未能与之结识,着实可惜了。”   齐扬叹了口气,而后颇为严肃的看向霍连,问道,“这断水流是否只有在封凝寒手中才能发挥其真正威力?”   霍连皱皱眉头,不解其意。   “我拿到这把剑时,曾经试了次剑,发现威力不过一般。”   “断水流我只见谷主用过,那剑气可是能劈山河,断天地的存在,反正说来说去就是一个强字!别人看到出剑时估计都死八百回了,哪还有能用这剑的!”   齐扬沉了口气,将断水流从剑匣取出,递给霍连,霍连看着递到面前的断水流,一阵惶恐,“你……你这是干什么?”   “我想见你用一次断水流。”   “啊?!我不敢!这可是谷主的剑!我用僭越了!”   “你就不想知道这剑在你手中能是个什么作用?”齐扬又开始忽悠了,见霍连犹豫,又道,“当初我用了她,可是连树都劈不开,我还真是好奇你这木萧谷的弟子用她能有多么惊天动地的威力!兴许她只认木萧谷弟子呢!”   眼见着霍连心动了,伸向断水流的手都在颤抖,阿寒又补充道,“霍连,你便试试吧。你这么拘谨扭捏,我倒不熟悉你这般模样了。”   阿寒吞了口唾沫,有些激动,都说名剑有剑心,养剑魂,自己在木萧谷与断水流也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现下托齐扬的福能在碰上,这不是缘分是什么?   “那……那我试试?”霍连说着,从齐扬手中接过断水流,他托着断水流,颤颤巍巍地起身,深吸一口气后,将剑握好在手中。   来到屋外枯树前,霍连摆好姿势,学着封凝寒从前拔剑的习惯:将拇指抵在剑柄处,轻轻一推,剑出半寸,随后手握剑柄,“噌……”绵延一段剑出鞘的声音划破寂静长夜,连月光都在追随断水流的影子,为其镀上银辉,长剑出鞘,杀伐意起。   齐扬众人被这气氛带的紧张了起来。   随着霍连目光收敛冷冽,“哈!”   一道无形剑气直逼那枯树,“瑟瑟”两声,当下所有人蒙了……   “……”   那枯树只是摇晃了两下数枝,便再无其他变化。   “啊?这……”霍连拧着眉头上前,左看右看,确认了那树没有丝毫变化,再来两剑,还是如此!   “齐扬!我就不该听你的!”   霍连一把老脸都给丢光了,他将断水流还给了齐扬,一想到刚才自己摆的那姿势,脸更是红到了耳根。   阿寒在一边安慰道,“霍连,没事,齐扬不也说他也没劈开树嘛!”   齐扬将剑收好,“哦,我那是骗他的,我还是劈的开树的。”   霍连,“?!齐扬!”   齐扬将剑放入剑匣,看向阿寒,越发怀疑起阿寒的身份来,毕竟这剑并不是在谁手中都有那般大的威力,那为何在阿寒手中轻轻一挥,便能击退数人,难不成他真是封凝寒。   只是这样貌……封凝寒着实不长这样啊……   “霍连,我问你个事。”   “我不说!别问!”   “关于封凝寒的。”   霍连阴沉脸,“什么事?问!”   “你可见过你们谷主身上有没有奇怪花纹?”   “齐扬!你该不会对我们谷主有什么不好的心思吧!怎么问这个!”   齐扬没心思和他扯皮,“快说的。”   “我哪能看到谷主身上有什么奇怪的花纹啊!我又没偷窥癖。”   齐扬啧了一声,继续问道,“封凝寒当初是在木棉城出的事,你没在他身侧吗?”   “没有……当时是木萧谷副手毕择跟着谷主去的,后来毕择也消失了。”   齐扬脸色沉了下来,看来阿寒的身世之谜还是得慢慢解才好,也许等到了古越便一切都解开了,如是想着,齐扬起身走向那枯树,看着枯树上划的几道剑气,陷入沉思。   霍连凑近阿寒,小声嘀咕道,“阿寒啊,这齐扬指定有什么问题!你跟着他得小心啊!”   阿寒讪讪一笑。   “霍连,我耳力很好,别以为我没听到。”   霍连,“……” 第二十二章 人去哪了   几人过了那野村,辗转两日才终于找到了古越所在之地。   古越一族,喜深山密林深居,不出世却因蛊术、医术等被一些江湖人士所知。   苍舒几人站在村寨外围的山坡之上,看村寨地势被山峦包围呈一个圆形,寨落内小道盘根错节,仔细看竟然能抽象成一条盘踞的巨龙姿态,几乎家家户户门口都有一面旗帜飘展,远看看不清那旗帜上头的图案,几人驻足了这么一阵,竟没发现一人。   难不成这青天白日的全躲家里头了?   众人疑惑,等走近寨落,才发现那飘舞的旗帜有些都已残缺,像是很久没更换过的。   苍舒站在一旗帜底下朝上看着,仍旧看不清旗帜的图案,没等知会夏衍之,夏衍之便轻身一跃,抓住那旗帜揪了下来,他将旗帜交予苍舒。   苍舒将旗帜放在手中端详。   深灰色,上头画的是龙图腾,图腾中间有一老者拄杖立于其中,老者精神矍铄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   苍舒思量着说道,“古越族民信昂神龙,这寨落的分布以及这图腾都与神龙有关,我估计这图腾中间的老者约莫纪念的是古越先祖天皇氏。”   齐扬凑过去看了一眼,道,“苍舒先生不愧是写民风传记的,学识渊博。”   苍舒笑笑,谦虚道,“哪有,齐扬兄谬赞了。”说完,他又看向四周,古越族的建筑和旁的地方的不同,多用木材,然后撑起离地面约三尺的镂空高度,在此高度上再建立房屋,房屋样式也是别具风格。   “那这古越的人呢?为什么我们进来这么久一人都没见到?”霍连蹦到一房屋前,敲了敲门,又将脸凑上去,只有灌入屋里的呼呼风声,其他便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确实奇怪……”苍舒皱眉思索了片刻,“不如我们分开找找,兴许能找到人。”   几人点头答应。   齐扬自然是和阿寒一块的,至于霍连一个人欣喜的跑到了别处,剩下的便是苍舒与夏衍之。   齐扬与阿寒往南边找。   走了约莫半炷香的功夫,别说人影了,连鬼影都没有一个。   “齐扬,难不成这边和之前那个村落一样,都荒废了?那……那我们会不会出不去……”   齐扬心里偷笑,这阿寒还真把霍连那傻子说的话当真了。   “不会出不去的,而且这村落不像荒村,刚才我们路过一户人家,外头的木桶里还都蓄的水,要知道这些日子可都是晴好的天气,那水想必是别人打了存那的。”   阿寒点点头,觉得齐扬说的有道理,“那这古越族的人都去哪了?”   齐扬也疑惑,“不知,等我们看完前面屋子的,若是没人我们回去。”   “……嗯……”   齐扬见阿寒神色有些不对,“怎么了,你是在担心你身上那个奇怪咒蛊吗?”   阿寒一声叹息弱不可闻,“算是吧……我不知道自己身上为何会有这个,若是解除了能让自己恢复正常,还能记起自己是谁的话,我是再开心不过的……不过,你也不知道这咒蛊确切的会有什么反应不是吗,也许我的种种不是因为它也不一定。”   齐扬眸色暗了下去,确实当初他找百晓生问咒蛊的事情,也没能问出个具体,只是知道了古越族人能解开这咒蛊,具体这咒蛊的效果……想到这,齐扬竟有些后悔给了阿寒能恢复正常的希望,万一阿寒没有触觉、失忆等等都不是因为这咒蛊,那到时的他该有多失望啊……   阿寒见齐扬不说话,两只食指开始不安分地扣着,终于,又说道,“其实……最近我又有了问题……”   闻言,齐扬心一噔,“问题?”   “嗯……最近我吃那些干粮,都吃不出味道来了……”阿寒说的云淡风轻的样子,实际上在心里反复斟酌了多少次已这种不在意的口吻说出来,只有他自己心里知道。   “不……不过,可能那些东西本就没味道呢!”明明在心里练的很好了,但说出口却还是有些慌张。   齐扬看着面前这个故作坚强,拧眉微笑的男人,心像是被无情揉捏一般,喘不过气,他抓住阿寒的肩膀半天,竟然不知道如何开口,怎么安慰……   “阿……阿寒……你别怕。”他有些不会说话了。   阿寒抬头看着齐扬,这个意气风发,个性张扬的男子竟然有这么局促不安的时候,看着那双认真的眼,不知怎的他竟然“扑哧”笑了出来,心情也没有刚说出那些话时候的压抑了。   “我,我知道。”阿寒歪着脑袋,柔柔一笑。   午日阳光透过树丫,留下一团斑驳的影子在阿寒的脸上。   齐扬愣住了。   恍惚间,他从阿寒身上看到了微光。   他擦了擦眼,再定睛一看……原来是错觉吗?   “怎么了?”阿寒冲齐扬笑着,笑得很好看。   齐扬慌忙松开抓着阿寒肩膀的手,将头撇到一边,咳了两声,“没……没什么……我看,这边好像也没人,我们回去吧。”   “好。”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走着,齐扬走在阿寒后头,看着他的发,他的肩、他的腰身还有他脚底下的一团阴影,心情躁动……   自己这是怎么了……   到了分开的地方,苍舒、夏衍之、霍连三人已经在那里等候了。   霍连看到齐扬和阿寒走来,快步跑过去去迎他们,等走近了,才发现两人只见气氛微妙,确切的说是齐扬身上一股子奇怪气息。   “齐扬,你脸怎么红的?”霍连凑近齐扬,仔细打量。   齐扬不去看霍连,“没怎么。大概是热的。”   霍连摸着下巴,嘴巴“啧”着,“不对不对,你这不对,你这状态我似乎在哪见过!”   “话多。”   “阿!”霍连握拳,手一敲,“想起来了!从前木萧谷有对夫妻,那妻子被丈夫欺负了,便会这样红着脸!”   阿寒脸色渐渐也有些泛红,“……”   此话一出,气的齐扬眉毛打颤,“我看你是想见见血色对不对!衍之!把你刀借我!我拿霍连开开光!”   “哈哈哈!齐扬!你急什么!”   “我急什么?我急今天晚饭加一顿人肉!”   眼见着两人要打到一块,苍舒上前拦住了二人,他先呵斥了霍连,“霍连,你若想做我侍从,便安生着,别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   霍连委委屈屈……   随后,苍舒看向齐扬,“怎么样,齐扬兄,你和阿寒可有发现?”   齐扬镇静下来,道,“没有。”   “我们也同样没发现有人,但是这确确实实是有人居住的痕迹。”   众人同时吸了一口气,心沉了下来。   所以,住在这里的古越族民……   去了哪…… 第二十三章 突破   “妈的!走这么慢,还要老子背你嘛!给我走快点!”   “爷……爷,你轻点!老人家可经不起踹阿!”   远处林子里传来悉悉索索的人声,听脚步人数还不少,齐扬等人交换了个眼色,然后迅速找了地方隐蔽了起来。   嘈杂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那没有好气的谩骂声也越发清晰。   不大会儿,一堆人到了寨落里。   人群外围是两排穿着干练,普遍黑灰色衣衫的男人们,每个男人手上都握有武器,或长刀或棍棒,一脸的蛮横,而被这帮人围在中间的一群人唯唯诺诺,衣着朴素,大多都是些老弱妇孺。   “我劝你们,你们最好快点把辛瑶交出来!要不然我他妈杀了你们!”脸上豁然一条疤痕的刀客扬了扬手中的刀,拉过一个妇人就将刀夹在她脖子上。   阿寒见此状一阵紧张,齐扬一只手附在阿寒手背上,另一只手别过阿寒的脑袋,让他看着自己,用口型道:别冲动。   阿寒沉了口气,点点头。   那被架了刀的妇人吓得腿直发软,站立不住,眼泪鼻涕更是流了一脸,“爷……爷……你你……你饶了我们吧!”   刀客颇嫌弃地睨了一眼妇人,将她踹翻在地。   妇人捂着肚子一阵呻吟,其他人看着虽有心保护,却没有那个能力。   突然,为首的老者“噗通”跪倒在地,紧接着,身后的那些人全都应声跪地。   “求……求你们留一条活路吧……”老者颤着声音说道。   刀客不为所动,“我给你们留活路,我老大不给我留活路啊!你们将辛瑶交出来,她好你们也好。嘶……我就不懂了,一个女子,能当我们寨主夫人,多大的荣耀啊,你们这些人怎么不愿意呢!”   “我……我们……”   刀客没了耐心,甩了甩手中的刀,“今日是最后通牒,你们若是再不把辛瑶交出来,那那些被抓在山寨的男人便会去见阎王!你们就等着每天收不同的头颅吧!”说罢,刀客一招手,那些围住百姓的贼人纷纷跟在其身后。   “你们好好掂量!”   众人伏低身子,不敢说话。   待那些贼人走远了,才有人动了动身子先将老者扶起身。   “族长,不如……”   “族长!我们把辛瑶交出去吧!不能为了她让我们全都死绝啊!”   老者神色凝重,叹了口气。   而此时,苍舒与夏衍之走了出来,齐扬有些疑惑,这两人怎么就出来了……   “你……你们是谁!”   当下,那些人全都警惕的看着苍舒与夏衍之,等注意到旁边又出来三人时,那警惕的神色中又多了两分惧怕。   “你们不用害怕,我们只不过是路过此地而已。”苍舒说话时,眼神扫了一遍面前的所有人,分析他们的穿着竟与中原之人无异,而古越族应该是着特殊的古越服饰才对。   “哎……既是游人,那快离开此处吧!”老者摇头,语气无奈。   苍舒朝老者拱手做礼,而后继续说道,“老人家,我们来此处是想找古越族,而到了这古越寨落,竟然没看到一人,之后便看到你们过来了。”   老者眉头蹙了蹙,“我们不过是普通流民,逃难到此,看此处荒废,便在此处居住,不知道什么古越族。”   看老者说话的样子不像是说谎,而且古越族虽是偏远小族,但还是具有实力的,不至于会被欺辱成这副模样。   “那能否多嘴问一句刚才那些人?”   “哎……他们是附近的山贼。本身我们一族逃难至此生活还算过得去,自从这帮山贼来了这,便没有一天好日子过的。”老者说着,不禁垂泪,摸了摸脸,然后手伸向旁边的人。   旁边的妇人立马弯腰上前半步,搀扶住了老人,毕恭毕敬的模样。   苍舒看着这一幕,心里再猜这大约是某个大族沦落至此,不然也不会有这般礼节,而这些人又称呼老者为族长,若不是颇有阶级之分的大族,也不会有这种称呼。   后头有人看着苍舒一行人在窃窃私语,齐扬耳力很好,清晰的听出那些人大约都是在猜他们身份的。   “族长。”后头上来一中年妇人,那妇人先是行了礼,然后凑近老者轻声道,“我见他们这些人应是江湖剑客,我们何不求求他们救救我们。”   老者只是给了说话的妇人一个眼神,那妇人当即绿了脸,退下去不敢说话。   “后生,你们也看到了,我们现在正遭受山贼之难,所以你们还是最好快些离开此处吧。”   苍舒几人心照不宣地换了个眼色,只有霍连憨憨地凑到老者面前,笑嘻嘻地说道,“族长,我们赶了许多天路也挺累的,不如这样,你们让我们在这寨子里休息一晚,我们替你们赶山贼怎么样!”   霍连觉得自己给的这个条件简直不要太诱惑,正挑眉看苍舒他们想让他们夸自己,结果换来了一阵阵白眼。   老者脸色顿顿,还是努力装出一副蔼然可亲的样子,“多谢了,只是族内之事不便外人参与,还请各位快些离开此处。”   霍连“啊”了一声还想说话,夏衍之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冷冷地吐出一个字,“走。”   霍连,“……”   苍舒几人告别了一声,然后转身离去。   等到了村寨外围的山上,除了霍连,几人不约而同地停住了步子。   “你们怎么不走了?”霍连叫了一声。   几人没有应答,齐扬与苍舒站在一块,俯瞰着底下古越寨落。   “齐扬兄,你怎么看?”苍舒问道。   齐扬眸色变深,玩味地看着眼底的寨落,“这些人不识古越,是后来逃命到这,这话应不是骗人的,只不过……”   “只不过一个落魄大族逃亡至此,确实不是个好选择。古越族地处偏僻又是山野密林,若是古越族民在此生活,按着他们的习性来讲,还算不错,但若一个养尊处优的族群来到这,着实让人费解。再者说,这古越一族寨落难寻,他们竟能找到也是厉害,不过也不能排除恰巧这逃难的族群就是要往边陲地方跑,又恰巧来到了这原古越族所居之地。”   齐扬冷笑一声,“所有的巧合都是有意为之,我不愿意相信这是巧合。”   苍舒抿嘴微笑,“嗯,况且这事又和古越一族有关,看来有必要查一下。”   “喂喂喂!你们劈里啪啦说啥呢,我们还赶不赶路了?”霍连凑到两人中间,左看看右看看,“喂……欸!!”还没能继续多嘴,霍连就被夏衍之像提着小猫一般提到了一边,“安静。”   霍连,“……”   妈的!   齐扬给了霍连一记刀眼,然后说道,“或许我们可以从那个叫辛瑶的姑娘突破。” 第二十四章 演绎   夜深,密林之中湿气浓重,薄雾飘飘,齐扬抱着剑靠坐在树边假寐。   突然,寨落内有了动静,齐扬睁开眼,看向坐在对面擦剑的夏衍之,夏衍之抬眸,两人点头交换了个眼神,随后吩咐霍连照看好苍舒、阿寒二人后,便隐入了黑夜之中。   两人不近不远的跟着从寨落里鬼鬼祟祟出来的两位妇人,那两位妇人手里拎着东西,左顾右盼,等确认安全,快步向西边走去。   进了林子,不大会便看到一处小溪,沿着小溪自下而上,走到一处布满青藤的小山处,两妇人在青藤山前站立,四下观望了阵然后撩开青藤。   只见一容人通过的山洞出现在眼前,夏衍之与齐扬对视一眼,齐扬笑了一声,带上面具跟随妇人进入山洞。   别看山洞入口狭窄,这洞越往里走竟越加宽敞,并且很神奇的山洞内竟然没有丝毫阴冷的感觉。   “小姐……快吃吧。”洞里头传来了妇人的声音。   “吴婶,外头可还好?”   齐扬估摸这小姐十有八九便是辛瑶。   “哎……老爷少爷们都被山贼抓走了!”   “你这下人,和辛瑶说这些干什么!还不闭嘴!”   在石壁后听的一清二楚的齐扬心里直翻白眼,这老妇既然不想他人说出这影响人情绪的话,便早点拦住啊,等旁人说出来了,再来这么一出,甚是搞笑虚伪。   “啊?什么?!”辛瑶一听,惊的手中的吃食没有拿稳,尽数摔在了地上,“哐噔哐噔”破碎的声音十分刺耳。   “舅妈,你说的可是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是吴婶说的,又不是我说的!”   “不行!我得回去!”   那舅妈作势拦了两下,假装没拦住,在辛瑶后头一阵鬼哭狼嚎,“我的小祖宗!你可别去啊!”   “祖宗!祖宗!”   齐扬从石壁后站了出来,正好迎面走来得辛瑶与齐扬撞了个满怀。   这一下撞得不清,辛瑶晃了晃脑袋,稳住步子退后两步,等看到眼前的面具男人,脸色惊恐万分。   “你!你是谁!”   面具之下的齐扬勾勾唇角,立马带入了山贼的角色,难怪这山贼老大要这辛瑶当山寨妇人,果真是长得娟秀清丽,像朵出水芙蓉。   后头两妇人也一脸惊惧,“他是……是谁!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齐扬咳了两嗓子,“我是谁?怎么来的?得亏老大命令我监视寨子,要不怎么会碰到辛美人呢!”   “你是那山贼!”妇人腿发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齐扬眯眼仔细看了看,才认出竟然与白日被刀架脖子的是同一人。   “哼!让你们交人不交人,非得吃苦头是不是!”说罢,齐扬拽住辛瑶的手就往洞外拖。   “舅妈!舅妈!吴婶!救我!啊!不要!”   “做我老大的山寨夫人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你说不要就不要?!”   “我求求你!你放过我吧!”   “他妈的,给老子老实点!”   齐扬作势扬手就要打辛瑶,辛瑶吓得闭上了眼,一声破天的尖叫回荡在洞中。   这巴掌迟迟没能落下,辛瑶颤抖着睁眼看去,便看到一把未出鞘的剑横在齐扬手腕,挡住了这一巴掌。   “住手。”冷冷的一句话,却让辛瑶十分有安全感。   “少侠……救救我。”辛瑶睁着一双带泪的杏眼看那个拯救自己的侠士。   “他妈的,来了个不要命的?”齐扬甩开辛瑶,拔剑就要砍那侠士,那侠士只轻轻晃身然后接一记侧踢便将齐扬提出了山洞外。   侠士追了出去,身后的辛瑶回过神,也跟上了步子,等出了洞,便看到齐扬摔在地上很艰难地起身,他剑指辛瑶,狠道,“今天算你这小妞运气好!明日就带人抄了你这寨落!”话落,齐扬从腰间摸了石粉掷地,一瞬间烟灰四起,待烟灰定下之后,齐扬已消失无踪。   辛瑶舒了口气,看向救自己的侠士,欠身致谢,“多谢侠士相救。”   侠士瞟了辛瑶一眼,收剑入鞘,刚想走,便被身后两妇人叫住了。   “少侠就是今日白日在寨落遇到的游人?”   侠士转身,木然地看向那两妇人,点点头。   “白日的游人?”辛瑶疑惑地看着吴婶与舅妈,然后又看向侠士。   “嗯,小姐,白日的时候有五人到了寨落里,不过他们本应该走了才对……”   “迷路了。”   “啊……呵呵,原来是这样。”说话的妇人略微有些尴尬,想着转移话题,便问道,“不知少侠叫什么?”   “怎么?”   “额……因为少侠毕竟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不知恩人姓名实在是说不过去。”   “夏衍之。”   “少侠,如若不嫌弃,可否去我们寨落住宿一晚,明日我再安排人送你们出去。”辛瑶舅妈说道。   “对啊,总好过野林里露宿。”叫吴婶的在一旁附和。   “我随行的朋友……”   “啊……额……他们既然是少侠的朋友,自然是一起去寨落的好。”   夏衍之假装斟酌了片刻,然后点头应了一声,“好。”   ……   夏衍之跟着三人回到寨落,寨落里的人听了三人的描述,便没有为难夏衍之这个外人,还热情了起来,给夏衍之又是端茶又是送水,嘘寒问暖贴心备至,夏衍之不习惯这种相处方式,抿了口茶便出了屋子。   “恩人,你要去哪?”辛瑶跟在夏衍之身后,问的有些急切。   “去找我朋友,不是你们说可以让他们一起在寨落住宿一晚吗?”   “啊……嗯……那你一定要回来。”   夏衍之没有应声,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辛瑶看着夏衍之离去的方向,长长的叹了口气。   怎么会有这般冷淡的男人…… 第二十五章 疑窦   夏衍之带着苍舒等人来到寨落,被一帮人迎进了寨落最中间的一处大屋。   进了屋,便看到屋子中间矮长桌上摆着的一堆美食珍馐。   “哇啊!”霍连不淡定了,咋咋呼呼跑到桌旁,伸手要拿吃的,后又收回手,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这……这都是给我们吃的?”   这时人群后面的族长柱着拐杖,拐杖敲地,“噔……噔……噔……”缓步走上前,“各位救了辛瑶,应当感谢。还请各位恩人不要嫌弃饭食寒碜。”   “不寒碜!不寒碜!这哪能寒碜!”霍连连连摆着手,然后那手就到了一整只鸡身上,他扯了一个鸡腿大快朵颐起来,这没形象地吃着,嘴上一片油光。   族长嘴角抽了抽,然后身旁的妇人帮忙将主座的圈椅拉开,他咳了两声,坐上了主坐。   齐扬揣度地眼神看着面前的吃食以及周遭的一干人等,他托着下巴,悠哉的拿了一块糖糕给阿寒。   “吃吧。”   阿寒脸色顿了顿,现在的他失去了味觉,吃什么都如喝清水一般,但为了裹腹不得不吃。他拿起糖糕毫无感情地嚼着,曾经的他是最喜甜食的,只是现在……   “哎……”不由地一声叹息。   霍连看向阿寒皱了皱眉,“怎么了,是糖糕不好吃吗?”   阿寒摇摇头。   霍连咧嘴笑着,然后夹了一块红烧肉给阿寒,“吃这个!这个好吃!”   “……”阿寒愣住,然后微笑着夹起肉,放进嘴里,想着之前吃到好吃东西的模样咀嚼。   “嗯……好吃。”   “嘿嘿!对吧!我的口味准没错!”   “嗯。”   齐扬看着阿寒这副模样,心被堵着,他有些严肃地看向族长,直截了当地问道,“这附近有山贼猖獗,你们竟然还能吃上这等好东西?”   族长脸色霎变,踌躇着不说话。   苍舒倒了杯清酒,浅酌了一口后将酒杯放下,“族长想让我们帮你们吗?”   “这……如若少侠们愿意出手相救,那定是好的!”   “我等自然可以帮忙,只是我们不救不明身份之人。”齐扬在一旁说道,然后看了苍舒一眼,接着又道,“万一救的人仇家太多,来找我们寻仇岂不是给自己找事情?但是若是你们愿意表明身份,那就不一样了。”   “这……”族长犹豫着问道,“那你们可否保证不将我族身份向外透露?最好以后便当此事没发生过。”   “我们既然愿意救你族人,为何还要做可能伤害你们之事?”   族长深深的叹了口气,看向身旁众人。   “族长……你便让他们帮帮我们吧!”   “族长,你答应他们吧,不然我们天天遭受山贼迫害这也活不下去啊!”   “族长,你想想辛瑶。”   “爷爷……”辛瑶蹲在族长身边,眼中流光哀转惹人怜惜。   “哎……罢了罢了,反正一直被山贼侵扰也是一死!”族长眼神坚定,看向齐扬等人。   “其实我们先前是浔州的大族——公襄氏,一朝落寞只得逃离至此地。”   “哦?一朝落寞逃离至此?浔州距离此处可是大半个多月的路程啊,而一支大族如此众多的人数迁徙至此,怎么也得用个一个多月,况且古越此地难寻,你们怎么就正好到了此处?”齐扬用很危险的眼神睨了族长一眼。   族长吞了口口水,“这……其实是有人指引我们到此处的。”   齐扬眉头轻挑:果然有问题。   “大族落寞确实非一朝一夕,或许在我们从别人手中买了那把宝剑,便就是落寞的开端吧。”族长一声叹惋,叹出一族的兴衰荣辱。   “宝剑?”   “五年前,我族买入了一柄宝剑,此剑名为——断水流。” 第二十六章 潮起潮落   齐扬听到断水流三字,心里虽起波澜,但却表现的淡定从容,“一个商贾世家,买入这宝剑做什么。”   “名剑难求啊,奇货可居啊!当时也是被迷了心智,收了这把宝剑,可这宝剑乃是封凝寒的佩剑,江湖上多少人对其虎视眈眈,所以我只敢将剑封存在我族暗室之中,想着待百年后取出,族人拿出去拍个好价钱。”   百年后……   这三字,听得齐扬心中嘲讽,当今局势混乱,百年后别说缙国在不在了,就你个公襄氏族想在乱世存活都是难字,何况这还没到百年之后,竟都已经沦落至此了。   可悲、可叹。   “没想到,不知谁查出了这断水流在我族的消息,我族被暗中算计,不仅断水流被夺,家族运势更是一泻千里,差点遭受灭顶之灾,就在我族即将被他族覆灭之时,有个男人救助了我们,指引我们来了此处。”说完这些话,似乎花费了族长所有的力气,佝偻着背,垂首让人看不见他的情绪。   “你们不知指引你们来此处的男人身份?”   族长摇摇头,声音沧桑,“不知。”   “那可知是谁卖给你们宝剑?”   “那人蒙面,身形颀长,匿名卖宝剑于我们,所以我等不知其身份。”   “不过那人似乎是个左撇子,我看他策马离去的时候,是从左侧上马,左手牵缰绳,我疑惑这人怎会是个左撇子,便观察的仔细了些,然后看到他右手手背似乎有伤。”辛瑶思考着说道。   “你那时还小,能看清个什么东西?”族长语气略微有些责怪,怪辛瑶多说话,更是怕多说了这些有的没的后会引火上身。   齐扬笑笑,“族长,你别忌讳了,她不过是年纪小,又不是眼睛瞎了,看到什么便说什么了,况且告诉我们,又没什么不好的。”说着,齐扬抓了一块糖糕尝了尝,“嗯,味道不错……对了,是谁哪支氏族害得你们成这番境地?”   “说到这,便让人愤恨!”族长一驻杖,眉头不停地跳着。   齐扬与苍舒、夏衍之二人对视了一眼,然后将手中的糖糕放回了碟中,托腮看着族长。   “哎!当初我们公襄氏族在浔州是何等风光,浔州大大小小氏族都是依附我族,敬重我族,那时浔州华府突然崛起,才能与我族稍有抗衡之力,哪知那华府明面上对我们公襄一族臣服,实际是扮猪吃老虎,要不是他我等怎会沦落至此!”   齐扬沉吟一声,公襄氏族他是听过的,百年商贾之族,发展至今不说富可敌国也是富甲一方了,而这华府他确实知晓的不多。   如今关于断水流又多了很多信息。   想到这齐扬不自知的啧了声嘴,眉头皱着有些严肃。   “你怎么了?”阿寒侧着脑袋看齐扬,看齐扬眉头皱成了八字,上手轻柔地抚了抚齐扬的眉头。   齐扬看着阿寒温柔认真的眉眼,一阵心动,他身子往后仰了仰,眉头处还残留着阿寒温润的触感,那触感让人发烫。   烫的心慌,心痒,心中难耐。   “我……我没怎么。”   “看你好严肃,那笑一笑啊?”阿寒眯眼笑着。   “额……嘿……呵呵。”齐扬勉强咧嘴笑了笑,却引得霍连指着鼻子吐槽。   “哈哈,你可别笑了,丑的很!”   齐扬也不废话,直接抄起筷子掷向霍连,霍连只觉耳边破风之声划过,那风划过之后,脸被灼的生疼!   “噌!”地一声,他转头看去。   那木筷已然全部入墙。   “呵,再多嘴,下次中的便是你的脑袋。”   霍连被吓的一哆嗦,喉头滚动,“不……不敢了……我错了!”   就这小露的身手,让公襄一族所有人都瞠目结舌。   族长给了身旁妇人一个眼神,那妇人搀扶起族长,随着族长跪地,身侧公襄氏族一族人等全部跪地。   “求侠士救我公襄一族!”   齐扬等人起身。   齐扬上前一步,垂眸看向公襄一族人。   他不是个热心肠,或许说曾经因为封凝寒心肠变热了,但是那副滚热的心肠也因为封凝寒之死,再度尘封。   如今,既然已经答应了他们,也没理由不去救救这公襄一族。   “好,你们起来吧。”   齐扬说话的神情淡漠。   阿寒瞧见了,心里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公襄一族的人给齐扬等人安排了住处,阿寒跟在齐扬身边走着,一句话没说,只是安安静静的跟着,等阿寒被人领进房间的时候,齐扬站在门外唤了一声阿寒。   阿寒停住了正要关门的动作,抬眼看着齐扬。   “放心,我一定会找办法,医好你。”   阿寒先是一愣,随后笑笑。   笑容如春风,似冬雪。   “嗯,好。” 第二十七章 嫁人   齐扬给公襄氏族支了个招,让人去山寨里告知山寨头子辛瑶姑娘要嫁与其做妻子的消息,随后过两日花轿聘礼来迎。   派去说话的人自然是怎么奉承着山寨头子就怎么说,那些漂亮话说得就没几个大男人能不满足小女人风光嫁人的心思。   而说是嫁的辛瑶,那定也不会是真把辛瑶嫁出去,这时候便要有一个替嫁新娘了。   公襄一族的适婚女子一听替嫁二字无不面色惨白,瞬间花容失了颜色,谁也不想冒险。   见此状,齐扬侃了几句他们,便将霍连推出。   霍连不知齐扬什么打算,呆傻的看着他,歪头问道,“我?我能干什么?”   “当然是当替嫁的新娘子啊。”齐扬双手怀抱在胸前,说的一脸理所应当。   “什么?!”霍连指着自己,连连摇头,“我?!我个大男人!当新娘子!不行不行不行!”   “哎……”齐扬叹气,摇着脑袋,“这公襄氏族的女郎们如此娇弱你让她们进龙潭入虎穴,要是我没来得及去救,折在里头了可怎么办?”   “那……那我也……不好……不好……穿女人的衣服吧……”   “哎!你穿上个繁琐的嫁衣,盖上红盖头,再学点女人的步子走路,谁能看出你是个男的?”   “这……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不能大男人的穿女人衣服啊!”   “哎,你想想,你有功夫在身,遇到什么情况,尚且可以脱身,她们这些女子可怎么办?”说着,齐扬惋惜做作地扫了眼公襄一族的女子,那些女子倒洞悉人心,一听齐扬如此说,纷纷掩巾拭泪。   “侠士,您就帮帮我们吧!”   “侠士,我等一定会记得你的好的,我不想上山寨,求你了!”   “这位公子一看便是侠肝义胆之人!一定是愿意帮我们的!”   “公子……”   “公子……”   “侠士!”   “少侠!”   那些女人你一言我一语,聒噪得霍连头大,更是说得霍连不去替嫁倒不是人了一般,那副说的可怜的模样确实也看得他心软。   “苍舒兄,你怎么看?”   苍舒和夏衍之两人一直事不关己的站在一旁,独自美丽,被齐扬这么一提,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二人身上。   苍舒看看霍连,又看看齐扬,心中无奈,颇有些想笑。   凭齐扬的身手再加上衍之、霍连,荡平一个山寨并不费多大力气,而现下竟想了个这么个法子,怎么想都是齐扬在报复霍连。   “呵呵……”苍舒轻笑两声,看向霍连,很是郑重的说道,“我们并不知晓山寨人数情况,所以以这种方式上山,是最稳妥的,你还是答应下来吧。”   霍连听自己主子都帮齐扬说话,心里委屈,还在做最后顽抗,“那我这五大三粗的,阿寒长那么漂亮,更适合去当新娘子!”   “阿寒不会武功。”齐扬道。   “额……”霍连哑然。   最后在众人如魔音一般的劝说下,霍连还是低下了自己倔强的头颅,撅着嘴点点头。   “别说了!我嫁!我当替嫁的还不行嘛!”   “嗯,行。”齐扬道。   ……   大概是山寨头子心急,上午才去传的话,下午就有一帮山贼带着聘礼红妆还有一位男丁来到寨落。   齐扬几人为了避人耳目找地方躲了起来。   “早点答应我们老大不就省的受这么多苦了嘛!”那山贼说着,将男丁推给了公襄一族。   “父亲!”辛瑶上前,接住辛父。   辛父抓住辛瑶的肩膀,半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看辛瑶,嘴里一直重复着,“是为父对不起你,是为父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护不了你!我没用!”   “父亲……你不用自责……”辛瑶红着眼眶,声音哽咽。   “这辛瑶父亲也算是我们山寨的丈人了,回去捯饬捯饬,父女说说体己话吧!看看看看!我们老大多体贴,嫁给他是你的福气!”说完,那贼人拍拍手,身后上来数人,搬着东西一箱一箱地放在地上。   “我们老大可是讲究人,聘礼,拿着吧!对了,还有嫁衣也给你买来了!拿上来!”   后头上来一女人,端着嫁衣,辛瑶能看到她的发红的手在发抖。   那人将嫁衣递给辛瑶后,低身对着山贼,唯唯诺诺地问道,“我……我可以走了吧?”   “滚吧。”   辛瑶看女人走远,心中叹息,兴许是从哪里抓来的布坊的姑娘,也是可怜……   “我们老大说了,他等不到两日后娶你,明天挑个吉时你便嫁了吧!”   “明天,未免……未免太过仓促……”族长磕巴地说着。   “不仓促!说明天就明天!”山贼没了耐心,大声吼道。   “好……明……明天……”   “哼,我们走!” 第二十八章 天阙   晚上,霍连木讷的坐在桌前,看着面前的红装、首饰,还有几盘点心,脑海里全是刚才那送东西过来的辛瑶父亲和一些公襄族妇人的笑容还有那些感谢的话。   是啊,他女儿可是安全了,就是苦了我这个黄花大男人,竟然还要穿女人的衣服,穿女人的衣服也就算了,还要替人出嫁!这要是给下面的父母知道了,不得挖开地,上来暴捶自己一顿!   “啊啊啊啊!”霍连疯狂地挠了挠脑袋,“恨!恨啊!自己怎么就答应了!”   越想越委屈,霍连吸着鼻子,“爹……娘……你们泉下有知,原谅孩儿!孩儿也是被迫的,更何况这也算是行善了对不对!”   ……   “嗯?”还在霍连情绪低迷的时候,一声声悦耳的琴音悠悠传出,这琴音平复人心绪,霍连扬头细细听着,心倒定下不少。   琴音所奏曲子渐入佳境,这时箫声响起,箫声呜咽,不夺琴音主位,与这悠扬琴声相辅相成。   霍连起身,“这琴箫合奏的声音好近。”   他出了房门,循声找去,没走多少步便看到了是苍舒与夏衍之二人在门前奏乐。   夏衍之看起来这么硬朗的男人,竟能吹的一手好萧?   霍连定睛看去,才注意到二人的另一边,坐着竹椅悠然自得的齐扬与阿寒。   齐扬颔首,闭眼随着音律微微摇动身体,霍连看着那副模样,便想到海里悠哉游哉随着海水波动的海草。   好曲短暂,让人留恋,一曲终了,霍连竟然心生寂寞。   齐扬睁开眼眸,就看到霍连,勾嘴一笑,嘴欠道,“哟,新娘子来了?还不睡嘛,不睡的话明天可不是漂亮的新娘子。”   哪壶不开提哪壶!   霍连抽着嘴角,咬牙切齿道,“我这一出门就看到有棵海草在晃啊晃,晃的好玩,多看两眼!怎么了?”   齐扬眯眼盯着霍连看了一会,霍连被这呆刺的眼神看着浑身发毛,缩了缩脖子,“干嘛!还想揍我吗!揍我的话,明天就没人替嫁了!”   齐扬哈哈笑了两声,“不能!哪能揍新娘子!会遭天谴的!”   霍连沉默,心中骂骂咧咧的:妈的,齐扬这嘴,迟早给他缝起来!   “你在想什么?”齐扬玩味的看着霍连。   霍连小心思被戳破,一阵慌张,打哈哈道,“啊?没有没有!”说着,跑到夏衍之旁边,“哈……哈哈哈,衍……衍之兄!你还会吹箫呢!人不可貌相啊!”   夏衍之看霍连笑得勉强,给了他点面子,说道,“幼时学过。”   “巧了!我之前在木棉城也跟乐坊师傅学过乐器。”   夏衍之没说话,直勾勾地看着霍连,苍舒问道,“哦?不知你学的是什么?”   “二胡!”   “二胡可不简单。”苍舒说着,夏衍之也跟着点点头。   “嘿嘿,是不简单,不过乐坊师傅说我挺有天赋,学的还不错!”说到这,霍连神情一亮,看着苍舒和夏衍之的眼神发光,“你两都会乐器,我也通乐理,那我们岂不是曲艺三杰!嗯!这称号好听!”   “额……”苍舒尴尬地笑了两声,拧着眉头看向夏衍之,夏衍之眉头同样皱着,他抬手要收起竹箫,霍连见箫上刻字,便问道,“你这箫上是什么字?”   夏衍之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告诉了霍连,“天阙。”   “天阙!天上宫阙,嗯!确实称得上你刚才的箫声!”   夏衍之没理霍连,将竹箫收好。   “我能看看你这把箫吗?”   夏衍之直接拒绝,“不行。”   霍连撅了撅嘴,“哎,好吧。”然后眼巴巴的看着夏衍之进屋,都还没能从被拒绝的阴影里走出。   “你别介意,那把箫对衍之意义重大,他是不会交予任何人的。”   霍连不信,问道,“也包括你?”   苍舒点点头,“嗯,也包括我。”   “嘶……好吧。”   “嘿,你怎么跟小姑娘被拒绝似的。”齐扬走到霍连身旁,凑近调侃。   霍连小心翼翼白了齐扬一眼,“切,我睡觉去了!”   齐扬耸耸肩,见苍舒和霍连二人都走了,才走到阿寒身边,他蹲下身,看着阿寒,道,“明日我要与夏衍之一同上山,你在寨落里一切还是要小心为好。”   阿寒点点头,乖巧的像个孩子。   齐扬沉了口气,又继续道,“公襄一族与断水流还有这一层关系,我是没想到的,那剑匣你万万不可给别人打开,免得多生事端。”   “嗯嗯,我知道。”   齐扬从怀里掏出一个竹筒交给阿寒,阿寒接过东西,疑惑道,“这是?”   “若是你遇到什么危险,你便向天上发射这个,底下有个拉扣,拉开便会射出红烟,无论多远,都会到你身边来。”   “嗯,好,你明天也要注意安全。”   “我知道,你放心。” 第二十九章 情绪   不得不说一个大男人穿女人的红嫁衣替嫁,这件事是很新鲜的。哪怕这男人是自己一族的恩人,也不能让公襄一族克制他们的偷窥欲。   所以一大早就能听到几个妇人扯着嗓子叫着要为霍连梳妆,最后几人投骰子比大小决定了为霍连梳妆的两人。   这比法只能说很有浔州特色。   霍连坐在铜镜前,生无可恋地看着自己像个没有灵魂的躯壳一般被摆弄。   上的妆容不浓,是淡雅的妆面,涂上不怎么张扬,颜色有些收敛的口脂,那温婉的气质立马就显露出来。简单地弄了个单螺髻,戴上山寨头子送来的珠钗首饰,穿好红嫁衣,不仔细看倒真看不出是个男人来。   霍连看着镜中的自己,倒吸了口凉气……   这,这真的是我?   霍连抬手捏了捏自己的脸,疼!不是在做梦!还想再捏一把确定一下时,就被梳妆的妇人阻止了,“姑娘,别捏了,再捏妆没了。”   “姑……姑娘?”   “啊!哦……一下子恍惚了,竟忘了你是男人了!”   霍连抽抽嘴角,不知自己该高兴呢,还是应该哭一场。   好死不死偏偏这时候自己的死对头还来了。   霍连脸沉了下来,“怎么回事,不是不让人进来嘛!”   齐扬吹了口哨,轻佻的模样像极了孟浪的公子哥。   “嗯~煞是好看,竟雌雄莫辨。”   “你就不能不损我嘛!”   齐扬抿嘴笑着,走到一旁,倚靠在墙上,等阿寒、苍舒、夏衍之三人进来,便对那梳妆打扮的两位妇人道,“你们先出去吧,我们有些话同新娘子讲。”说完,还好看的冲那两妇人笑了笑。   那两妇人是被这笑迷了眼,羞了脸,连忙道,“应该的,应该的!”说完,两人你推我搡,嘴里嘀咕着什么出了门。   “怎么了?要说些什么?”   霍连长相本就是一股子少年气,梳了红妆真就一点都不维和,反而多了女子的柔弱之感,尤其淡涂口脂的嘴唇轻启说话时,很是吸引人。   “待会轿子便会来迎你,我与夏衍之二人会在暗中跟随,等到了山上,伺机而动。”   “伺机而动?伺什么机?”   齐扬挑眉,“自然又是一出英雄救美,为民除恶的戏码。”齐扬话刚说完,外头便响起了敲锣打鼓的声音,紧接着就有人在外面喊了一句,“新娘子!你夫婿来接你了,你快些穿上喜鞋,出来罢!”   按常理来说,新娘子成亲当天离家,脚是不能沾地的,但让一山贼头子来背人,简直是天方夜谭,更何况不背更好,免得露出了破绽。   霍连赶紧坐到床边想要弯腰拿鞋,却发现衣摆裙摆都太过繁琐厚重,再加上脖子上带着的一些首饰,晃荡晃荡的着实晃眼,连个鞋拿着都不方便。   “怎么这么麻烦!”   霍连皱眉嘟囔了一句,再一眨眼,身前出现了一个人。   是夏衍之。   夏衍之帮他拿了鞋,递给霍连,清冷地说道,“拿着。”   霍连眨眨眼,看着自己身前蹲着的男人,突然一阵恍惚,脑子缺了根弦,脱口说道,“我穿也挺不方便的,你能帮我穿吗?”   说完这句话,才反应过来自己一个大男人怎么能让另一个男人帮忙穿鞋!脸顿时红到耳根,那脸红的,秋日里最红的夕阳都比不过。   霍连嘴唇不住地颤动着,心提到了嗓子眼,手也是不自知地反复磨搓着大腿,他见夏衍之没反应,以为他是生气了,刚想说自己是瞎说的,夏衍之竟然低头抓住他的脚踝,然后麻利地帮霍连穿好了鞋。   霍连,“……”   霍连看着起身面无表情走到苍舒身边的夏衍之,生了些失落之感。   因为他知道,夏衍之不过是想快点帮公襄一族了解此事罢了……   并不是真的愿意为自己……   不对……我想这些做什么!   霍连摇了摇脑袋,企图将这些奇怪的想法清除。   正事要紧!正事要紧!不然外面要催了!   霍连如是想着,猛的起身,刚才摇头摇得太猛,脑袋没回过血,这起身一阵晕眩,脚下踉跄,眼看着要摔个狗吃屎,就被夏衍之拦腰抱住了。   夏衍之垂首看着霍连,霍连受了惊吓,有些慌张的眼神别有一番味道。   一个喉头滚动,一个面颊再次微红……   外头的锣鼓再不停的催促着,霍连站好,潦草地顺了顺衣服,慌乱地拿了盖头盖上了。   或许此时的盖头不是用来遮脸,而是用来遮了那颗慌乱跳动的心以及纷乱成一团的情绪。 第三十章 寻找踪迹   待来接亲的人将霍连接走,齐扬夏衍之二人便暗中跟上了队伍,这吹拉弹唱的队伍虽喜庆但在这密林之中真是吵闹的很。   山贼所占的山头离寨落不远却也不近,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才到地方。   “啧啧啧!”   山寨外头一块石头上赫然写着“牛风寨落”四个大字,这大字下头还围了一圈红花大巾,俗气的很。   “这山寨头子娶个老婆还真是下了功夫,这外头的石碑上都弄上红色。”齐扬说了一句。   夏衍之没应话,只是点了点头。   然后两人如风一般无痕,进入了山寨。   许是因为今儿是山贼老大的大喜日子,山寨寨落里竟无人把手,近百号人都围聚在寨落最中心的搭台处喝酒吃肉,好不喜庆。   齐扬与夏衍之两人在暗处看着这一切,齐扬小声对夏衍之道,“我去找找公襄族的男人们被关在何处,将他们救出来,至于你,那就依旧是英雄救美的戏码,怎么样?”   夏衍之一瞬间的不知所措,张了张嘴,还是将话噎在了嘴里,讷讷地点点头,说了一句,“好。”   “嗯。”   寻找人的过程很是顺利,齐扬在山寨后头养家畜的圈落旁边的木牢笼中找到了公襄族人,此处并没人看守,或许是这帮山贼根本料不到会有人上来救人,所以在这中喜庆的日子便疏忽了防守。   齐扬持剑将牢笼的锁砍断将人放了出来,说明了自己来这里的意图后,带着公襄一族的人出了 山寨,他指了一条路给那帮人,那些人颇为感激齐扬,说了一堆话,齐扬一句话都没听进心里,让他们赶快离开了这处,自己便又回到了夏衍之处。   夏衍之感受到身后站了人,回头一看发现是齐扬,“解决了?”   “嗯,指了路让他们回去了。”齐扬说着,看向台上,霍连站在台子的一角,虽然盖着盖头,垂首的姿态却让人无限遐想。   真是个娇滴滴的新娘。   “现在这是?”   “拜天地。”   齐扬点点头,轻笑一声,“这拜了天地,霍连真是应了他在木棉城写在花灯上的心愿了。”   夏衍之,“……”   仪式进行的很快,台子底下的山贼们边喝酒,嘴里还起哄着,“老大!娶了老婆不得入洞房?!”   这山贼老大长的是体大健硕,听小弟们这么一说,咧嘴笑了几声,整一个不符合山贼老大的憨憨气质。   “那我就不陪你们喝酒了,等我回来的,我们再战!”   “哈哈,去吧!去吧老大!”   山贼老大走到霍连身边,弯腰伸出自己的手,咳了两声挺有风度地说道,“娘……娘子?我们入洞房了!”   闻言,霍连身子一颤。   “别怕,我会很温柔的。”   霍连不敢说话,只能躲在盖头后咧嘴苦笑,笑自己命运多舛,笑自己身不由己,顺带着还在心里骂齐扬。   怎么还不过来!难不成还真让自己和男人洞房?   齐扬、夏衍之二人眼看着霍连跟着山贼老大走了,夏衍之想直接阻止,却被齐扬拦了下来,“夏衍之,此处人数众多,直接引起骚动怕是不好,你直接跟着霍连去,这边交给我。”   夏衍之与齐扬对视了片刻,然后点头,道,“好,那你多加小心。”然后便立马去追霍连。   这寨落不小,屋子又都是相差不差的模样,同样都装饰着红色飘带以及贴着大红喜字,刚才霍连与山寨头子走的快,弯弯绕绕的夏衍之竟一时找不到人了。   他蹙眉在寨落道路间穿梭,突然一处屋子里传来“哐当”的响声,夏衍之快步上前,就听到里头扯着嗓子的怒骂。   ……   “你他妈的,老子是男人,你疯了嘛!”霍连指着山寨头子的鼻子就骂,气得双颊通红。   “放屁!就算你不是辛瑶,但我也认你这么个漂亮媳妇!你这么漂亮怎么可能是男人!”   “你他妈好好听听小爷的声音,我这声音是女人能发出来的?”   “女人浑厚的声音老子也听多了,我不管你就是我娶的媳妇!”   “他妈真是昏了头了!”霍连怒了,脑子一片混沌,一上头索性拉起裙摆让山寨头子看了个清楚,“你!他!妈看清楚,老子是男人!”   “……”   山寨头子错愕,往后退了半步,“这……这怎么可能……”   霍连冷哼一声,扯着嘴角笑着,心里安心下来,这下总算是信了!还在他出神的时候,山寨头子跟疯了似的冲向霍连,抬脚就要踹霍连的命 !根子,霍连着急,蹲下!身,却被踢到胸口,这一脚力道十足,霍连整个人被踢到了墙上,闷哼一声,吐出一口血。   他恶狠狠得瞪着山寨头子,“你丫乘人之危!”   山寨头子缓步走向霍连,这时门被一脚踢开。   霍连看过去,是背着光的夏衍之仿佛是天神一般降临到了霍连的世界。   神啊!你终于来了!   霍连险些哭出来,“夏衍之!我终于等到你了!”   夏衍之看到了地上的血,眉头紧皱着,山贼头子怒极,嘴里骂道,“你他妈是谁!怎么会出现在这!”说罢,挥拳要打夏衍之。   “夏衍之小心!”霍连紧张道。   夏衍之双眼无情,睨了山寨头子一眼,而后瞬步到他身边点了其穴道,瞬间,山贼头子便被定住了身子。   “你是谁!”   夏衍之没有理他,径直走向霍连,将他从地上拉起。   “可还好?”   霍连笑笑,扶着腰,“没事,只不过被踹到墙上胸口痛,腰痛的,缓缓就好。”   “那我们走。”   “嗯。”   “慢着!你要带他去哪?”   夏衍之没说话,带着霍连直接离开,等到了举办成亲礼的搭台处发现山贼一干人等竟然都倒在了地上,而齐扬则正吃着桌上的花生米那叫一个惬意,等他看到夏衍之与霍连二人过来的时候,慢悠悠又吃了几颗,而后说道,“还挺快,走吧。”   “这些人……”   “用了些药而已,待会应该就醒了。”   ……   三人离开了山寨,回到原先古越族寨落,告诫公襄一族的族民早日搬离此处为好,公襄一族也是听进去了话,当即收拾了东西,等要离开之时,辛瑶走了出来。   “你们是要寻找古越一族的踪迹吧,我想有个地方或许能给你们指路。”   齐扬几人面面相觑了一眼。   辛瑶这次说话,公襄一族的族长没有阻拦,她回头看了亲族一眼,然后转身又道,“你们跟我来。”   辛瑶领着几人去的地方不是别处,正是齐扬与夏衍之二人演戏的那个山洞,两人在山洞前对视了一眼。   “进来吧。”辛瑶撩开遮掩山洞的藤蔓。   进去山洞后,先是冗长的石壁通道,然后就是先前辛瑶一直躲藏的宽敞洞室。   辛瑶拿出早先准备好的火石,从洞室角落拿出一根火把,等点亮了火把后,洞室里便被照的通亮,齐扬几人跟在她身后,她将火把探近墙壁,几人才能看到墙壁上竟然是一副壁画。   壁画上画的是一帮人正在朝拜太阳而太阳周身围绕着的是一条神龙,而那帮朝拜的人奇装异服,衣服上还绘制着特殊图腾。   “这是……这是寨落里旗帜上的图案。”苍舒说道。   几人仔细看去,回忆当时看到的图案样式,果真与这壁画人物衣服上的是一模一样。   “嗯……”苍舒沉思片刻,仔细揣摩壁画,“这山洞与古越人颇有渊源,壁画中古越人朝拜神龙与太阳,而龙主东方,太阳又是东升西落,我想我们可以朝东方找去,或许能找到古越一族的踪迹。”   “真是神奇。”辛瑶看着壁画,突然说道。   “嗯?”   “啊哈哈……不好意思我只是感慨一下罢了,因为很久之前也有过两人来到过这边,说来也巧,那时也是我带着那二人来到的这山洞,看到了这壁画,二人中有一人也同这位公子说了同样的话。”   “哦?他们也是来找古越的?你可知他们是谁?”   辛瑶摇头,道,“不知,他们没告诉我身份,只不过其中一人气质儒雅又总是带着一把折扇像极了一位书生,另外一位穿着黑衣持一把长剑,看起来有些冷峻,不怎么说话。”   “哦……不管怎么样,多谢辛瑶姑娘为我们指路,想必你族人应该久等了,你还是快去找族人会和吧,我等也要赶路了。”苍舒带笑,很随和谦雅的怼辛瑶说道。   辛瑶点头应了一声,“那我便先走了,你们一路也要注意安全。”说完,辛瑶将手中的火把交给夏衍之,转身跑了几步,又回首看了齐扬几人一眼。   “这次多谢了。”然后,眼神落在了夏衍之身上,深深的看了一眼夏衍之,快步跑出了山洞。   霍连嗅出了一丝奇怪的味道,用手肘怼了怼夏衍之,“欸嘿!少女对你倾心了?”   夏衍之垂眸与霍连对视。   霍连被看的心里发虚,立马收回了眼。   夏衍之道,“别闹。”   霍连,“哦……” 第三十一章 他笑了   古越一族,人数不少,如此大的部族迁徙,肯定有特殊原因,而这原因极有可能会威胁到部族安危。   所以齐扬等人猜测,他们迁徙定不会走官道,而是走小道。走小道向东寻去,定会找到一些他们路线的蛛丝马迹。   虽说现在有了个找寻的方向,但是往东方找去这个范围也太大太笼统了,可目前除了硬着头皮去找也没有更好的方法。   索性阿寒这些时日没有再出现一些不好的反应,齐扬对与这点还是宽慰了许多,但一日不找到古越族替阿寒解了身上的咒蛊,那颗心便始终悬着,惴惴不安……生怕阿寒身上再出了其他毛病。   或许可以去找师姐看看,说不定有些什么拖延的法子?   齐扬想着,一动不动地坐在门槛上托腮看着破庙外绵绵下个不停的雨发呆。   “你在想什么呢?”阿寒走到齐扬身边,撑着膝盖弯腰看齐扬,耳后地发自然垂落在胸口,风一吹,差点要撩到齐扬脸上。   齐扬与阿寒对视了一阵,然后收回眼神继续看雨,“没什么。”   阿寒努努嘴,坐在齐扬身旁,转身看了眼身后破败的神像,唏嘘道,“这庙这般荒凉,我看香炉里的灰有许多,先前一定也是个香火鼎盛的庙宇。”   “现在世道混乱,人自身难保,又有谁会来管这种无名小神的庙宇。”   “哎……”阿寒叹息了一声。   “求佛拜神不如求己,求他们还要香火钱,这些香火钱留着家用不好?给这么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做什么。”   确实,神佛这种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但若真有神佛,人间又怎么会纷争不断,苦难不断,“若是天下安泰,就好了。”   阿寒低头,右手拇指不安地搓着左手掌心,嘴里喃喃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齐扬看了阿寒一眼,沉了口气,抬头望向天空。   天空灰蒙蒙的,仔细看,能看清雨落下的形状,雨落如银针,不知那些受战乱之苦无家可归的人是否有安身之所,这银针一样的细雨会不会因为他们无归处而温柔一些。   “缙、洛、西平、昌泽、夋本都是各方势力从央国分裂而来,势力之间明争暗斗,而数百年前他们可都算是同出一支宗族,或许只有一统天下,才能改变当今乱世吧。”   “一统天下……那得怎样才能的人,才能做到如此地步……”   “不仅仅是才能,想要做到如此,必定还要冷静睿智,杀伐决断。这多少尸骸血肉铺成的路,能踏上这条路的人,注定孤独……”   两人观雨,缄默不言。   苍舒与夏衍之二人在将干粮放火边烤热一些,看着差不多了,苍舒唤齐扬、阿寒二人道,“馒头烤好了,来吃些垫垫肚子吧。”   齐扬、阿寒走了过去,接过微烫的馒头,齐声说了一句,“谢谢。”   阿寒看向侧躺在一边的霍连,问道,“霍连不起来吃些吗?”   苍舒回道,“他春困,又是下雨天,便先睡一会儿。”   ……   外头的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门外有一株芭蕉,即使没人打理也能在这残破的院中疯长。   雨打芭蕉叶,“哒哒”作响,几人听着这声音,都起了一些困倦之意,眯眼小憩了一会儿,最后是夏衍之先醒了。   外头已经起了蒙蒙薄雾,视线不再清明,这泠泠细雨合着这残破庙宇,带来的感觉只有寂寥一词可比。   夏衍之不大喜欢下雨天,一到雨天,他本就沉闷的性子便更低到谷底。   至于他为什么不喜欢雨天……   许是因为他母亲的病一到雨天便会严重,最后在夏天高温加上暴雨的摧残中,他的母亲永远的离他而去了。   儿时的他,错误地以为母亲的一切都是雨天害的,即使后来知道不仅是因为雨天,但心中也磨灭不去对雨天的怨念。   他怕每一个雨天的到来,他总能在雨天回忆起母亲控制不住地咳声。   许又是因为……   自己在雨天,做了一件坏事,他杀了人,杀的是自己父亲的妾室。   那肮脏的血沾了满身,满手,连雨都无法将那血冲刷干净。   从此,他便没有了家,只能流浪。   直到碰到了苍舒,才让他有了安生之所。   苍舒是他灰暗生命的一束光,是他的恩人,即使是为了苍舒赴死他也义不容辞。   夏衍之如是想着,看向苍舒,他走到苍舒身边,帮苍舒盖好毯子,然后蜷缩着坐在门口,看着下雨发呆。   正巧醒来的霍连看到这一幕,心里空落落的。   原来……   夏衍之喜欢苍舒。   霍连轻叹了口气,突然起身,坐到夏衍之身边,咧嘴阳光地对他笑着。   夏衍之看着霍连,一脸困惑。   “嘿嘿,我陪你一起坐着。”   发呆也好,看雨也好,吹风也好。   总之什么都好……   说不清的,他就是想陪着夏衍之!   夏衍之没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看了霍连一会儿,直到自己都不自觉地浅笑了一下,然后继续向远方。   霍连怔愣住了。   心“咚咚”跳个不停。   夏衍之……笑了?!笑了?   他竟然……   冲自己笑了…… 第三十二章 浸溪   雨下了一夜,第二天天气骤晴,万里无云,齐扬几人驾马向东边继续赶路,一路见过许多残破无人居住的野村,当然也去过很有生息的小镇。   这日快要日落西山,齐扬等人现在所处的小镇名叫浸溪,小镇的炊烟,推车叫卖的小贩,河边比试打水漂的孩童,一切都那么的安和美好。   几人决定在这小镇住上一晚。他们找到了一处客栈,客栈里没有人,只有一个掌柜加上一个趴在桌上打瞌睡的伙计。   掌柜见有人来了,赶紧叫醒了伙计,两人笑脸盈盈地迎了上来。   “几位打尖还是住店?”   霍连环视了下四周,叉腰说道,“掌柜,你这一个人都没有,怕不是黑店啊?”   掌柜挠着脑袋尴尬地笑了两声,“客官说的哪儿的话,我这客栈在这开了十多年了,怎么可能是黑店!最近生活都不好过,生意便就差了一些。”   “这样……”   掌柜哈腰搓手,扫了眼齐扬几人的装束,然后又看到系在门外木柱上的骏马,“所以你们几位是要住店?”   苍舒上前一步,对掌柜说道,“嗯,还请掌柜帮我们准备三间房间。”   霍连听苍舒此言转头看了眼他,然后又立马收回了眼神,他心想,反正一定是夏衍之同苍舒一个房间吧……   哎……   “好嘞!你们先坐会!小二快上茶伺候着!”   “几位客官,这边走,小心脚下。”   等齐扬几人坐好,小二颇热情地说道,“客官们稍等,我这就去上茶。”   苍舒点点头,见小二走了,问霍连道,“刚才我说要三间房,你立马看了我一眼做什么?”   霍连啊额了一阵,他没想到自己就看了苍舒那一眼,便被发现了,慌张之下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   “我……我就是没想到你还给我要了一间房。”   苍舒轻笑,刚巧茶上来了,他呷了口茶,这茶是陈茶,不甚好喝,他将茶盏放下,道,“你既然做我侍从,我当然不可能亏待你,不帮你要间房间,你去哪儿睡?”   霍连嘴角抽笑,“呵呵呵……也……也是哦……”说完,就不自觉地瞥了眼夏衍之。   苍舒瞧见了,心下了然,“既然你同衍之同是侍从,自然是一屋比较好,我习惯一人居住。”   “苍舒……”夏衍之有些惊讶,他看向苍舒,见苍舒浅笑,便猜出了苍舒表情底下的那句,“你不愿?”   夏衍之垂下头,“好。”   霍连见了这幕心里不舒服,觉得夏衍之颇是勉强。   怎么的,夏衍之就这么不待见自己,那么想和苍舒一起?   对对对,对对,怪我,怪我害的你不能和苍舒一屋!   如是想着,越想越气,他白了一眼夏衍之,好死不死被夏衍之看到了,夏衍之稀里糊涂被白了一眼,蹙眉看着霍连。   霍连见夏衍之那表情,以为他是生气了,慌忙之下给自己灌了口茶。   这口茶喝的猛,烫得霍连直吐舌头。   齐扬、阿寒、苍舒三人见状,皆无奈摇头。   阿寒伸手要拿茶盏,齐扬抢先一步用手背探了一下杯盏温度,然后附在阿寒耳边轻声道,“有些烫,你还是再过会儿喝的好。”   阿寒毕竟失去了触觉,若是这么烫的茶水没把握好,喝了一大口,那定会烫的不轻。就算是没有触觉感受不到疼痛,那也是实实在在地烫到了,总是不好的。   阿寒冲齐扬笑了笑,收回了手说道,“好。”   ……   客房已经收拾好,五人由掌柜领着上了二楼,掌柜转身要走的时候,被齐扬叫住了。   “掌柜的,你既说你在这开了十多年的客栈,那你可否见过一支奇装异服的族群经过过浸溪镇?”   客栈掌柜摸着下巴仰头细想,“嘶……我倒是没见过,但约莫总觉得好像听过这事。很久之前了吧,那时候镇上还风言风语的传呢。”   “哦?那你可知他们往何处去了?”   掌柜呵呵笑了两声,“这……这我哪能知道,又不是我看见的,而且这事儿也太久远了。”   齐扬继续问道,“那是谁看到,谁传出这话的?”   “好像是西边住的一户卖杂货的人家。那时候那家孩子去外面挑野菜看到的。”   “好的,多谢掌柜。”   “应该的应该的。”说罢,掌柜便下了楼。   ……   齐扬与阿寒两人决定去找找这个卖杂货的人家,苍舒、夏衍之、霍连三人则是在客栈留守。   齐扬与阿寒出了客栈,朝西去,太阳此时只留了半个头,天边晕染了一片深色暖黄,虽是日落之光却依旧刺眼。   阿寒眯着眼,脸上暖光很柔和,如墨长发被照的透光,发梢间捉住了那落日余晖。   只是这发不怎么打理,略微有些凌乱。齐扬伸手帮阿寒顺了顺发。   阿寒转身对着齐扬,眯眼笑着,眼里的光彩十分夺目。   齐扬看愣了一秒,手上的动作划到发梢后,然后收回手,目视前方。   指尖微凉……   两人一路问过去,终于找到了那处杂货铺子。   铺子刚要收拾关门,齐扬垂眼看到了还摆在摊子上的一把银梳,他拿起银梳细细看着。   银梳上头刻着两只雨燕,雨燕旁是一团花簇。   “没想到在这也能碰上有这样镌刻技艺的梳子,这梳子多少钱?”   看摊位的是个年纪轻轻的小伙,看样子不过是十四五岁的年纪。   小伙子瞧了一眼,说道,“一两。”   齐扬没多说,从怀里掏出银子。   那小伙怔了一下,他以为齐扬会还价的,没成想是遇到了个有钱的,回过神后,他笑着收了钱。   齐扬熟络地聊了起来,“生意不好?怎么这么早就关门了?”   小伙面色沉了沉,“要照顾父亲,父亲前两天着了风寒卧病在床。”   “你母亲呢?”齐扬装作还有要买的,继续看着摊子上的物件。   “母亲……母亲早去世了。”   “那你守着这摊子,倒不容易。”   小伙苦笑两声,这年头生活不容易的多了去了,他至少还有吃,还有穿,算是好的了。   “看你们的样子,有些面生,是外面来的?”   齐扬点点头,“我们游历至此,听那边客栈掌柜说几年前你们这路过了一支异族队伍,很是好奇,掌柜的说是你先看到的,便找了过来。”   “是啊,那群人奇装异服的,可奇怪了,有的人脸上还涂着花纹,反正我是从未见过那样的。”   “那你可还记得他们往哪里去了?”   小伙想了想,指了个方向,“那时我去那边郊外野地寻野菜,他们沿着那方向走了。”   齐扬顺着看过去,笑了笑,侃道,“你记性倒真不错,这么久的事还能记得。”   “哈哈,我也没啥别的优点了,可能也就记性好了点而已,怎么你们怎么对这个有兴趣?”   “听说异族多有能人异士便有些兴趣而已,对了你还不早些回去照顾父亲?”   “啊哈哈,难得来了个大客,说的有些多了。”   齐扬笑笑,然后和阿寒走了。   到了客栈,回到房间,齐扬让阿寒坐下,然后解开了阿寒的发带,帮阿寒梳着发。   待发梳好,扎好,齐扬将银梳送给了阿寒。   “送……送我?”   齐扬点头。   “谢谢……”阿寒接过了银梳,放在手心仔细摩挲着,虽感受不到银梳的触感,但心底却是暖暖的。   第二日清早,几人补给好了东西,离开了这叫浸溪的小镇。 第三十三章 找到地方   一向聒噪的霍连这一路上出奇的安静,不仅这人性子变了,他和夏衍之周身也总缠绕着一股奇怪别扭的气氛。   有时候齐扬等人能感受到霍连是想找夏衍之很豁然地说话的,但是走到夏衍之跟前,就变得扭捏起来,然后说着说着霍连就有意无意地扯到了苍舒身上,时常还有一种撮合苍舒与夏衍之单独相处的感觉。   齐扬看明白了霍连的情绪,趁着夏衍之不在的时候调侃了他一句,“大姑娘。”随后就被霍连追地上了树。   他蹲在树枝上,咧嘴笑着,“霍连,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有种别跑!”   “好啦好啦,你们别闹了……”阿寒夹在两人中间做和事佬,也是为难的很。   苍舒看着几人打闹,叹了口气的功夫,就感觉身旁的光被一道身影挡了,抬头一看,是夏衍之。   “衍之……”苍舒叫了一声,夏衍之低眸与苍舒对视。   “霍连似乎对你有些不寻常的感情。”   夏衍之闻言,觉得身子如蹿过一股电流,浑身发麻,而后就红了脸,那脸红到了耳根,他将头撇到一边,不让苍舒看自己的表情。   苍舒笑得更开了,“你这副模样,甚是少见,约莫记得当初不小心把一女子误认成了男人,看了不该看的,惹了一出乌龙的时候见过你这般模样。”   夏衍之咧了咧嘴角,沉着声音道,“都是过去的事了……忘了……忘了……”   “好好好……不调侃你了。”   ……   苍舒和夏衍之如此和谐的一幕恰巧是给霍连看了全貌,霍连见苍舒温柔的笑着,而夏衍之在一旁绯红的脸颊。   好一对眷侣,一人笑颜,一人羞脸。   他泄了口气,坐在树边上:不对啊,我想这么多做什么……真是越发奇怪了!   霍连揪了一把草,然后狠狠扔了出去,“休息一会儿我们便快些赶路吧。”   齐扬翻身下树,看看那边的苍舒、夏衍之二人,又看看这树底下失魂落魄的霍连,心叹:哎,这坎坷痴情路哦……   ……   几人不知又赶了多久的路,日子也渐渐热了起来,这天几人来到一野林之中。   沿着野林小道走到头是一条潺潺小溪,小溪边开设了一处茶棚,茶棚里煮茶的是一位年过半百的老者。   齐扬等人牵马走过去,将马匹拴在树上,然后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几人点了两壶茶,等茶上来了后,齐扬叫住了煮茶的老者。   “老人家,你怎么将茶铺开在这处地方?”   “嗨!这不是因为这边儿经常会遇上一些押镖的或者来林里砍柴的嘛,那些人渴了累了都会来我这茶棚坐会儿。你可别看我这茶棚简陋,生意可好哩!”   “嗯,看你这茶铺,好像是开了挺久的样子。”齐扬抬头张望了一圈,指着那写着“茶”字的旗子道,“看那招牌,都要褪色了。”   老者呵呵讪笑了两声,“一直没换,一直没换……别介意!茶好喝不就行了!”   齐扬点头,道,“这倒也是。不过我有个事儿想问问老人家,想必老人家经常在这边应当是知道的。”   “什么事儿,你说!只要是我知道的,一定告诉你!”   “那老人家以前有没有看到过一支异族人士从这边经过过,或者在附近出现过?”   “啊,有啊有啊,那群怪人还在我们这边定居了呢!”   闻言,齐扬心中大喜,几人不约而同地对视了眼。   “太好了,终于……”霍连脱口要说话,夏衍之扯了下他的衣袖,剩下的话就都被吞回了肚子里。他眼珠子滴溜溜转着,瘪瘪嘴,喝了口茶。   “老人家可知道他们定居在何处?”齐扬接着问道。   “知道啊!就在碧泽湖中间的荒岛上。”   “湖中心荒岛?”   “对啊,碧泽湖广袤,千顷之大,那些人也是厉害做了许多船只到那湖中心的岛上建了住处。现在啊,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想想还真是惬意。”   “你们就没想过去那岛上看看?”   “我们?我们可不敢,那湖表面平静,实则暗藏杀机,有许多打鱼的人家都说在湖中心看到了水怪,所以都不敢往里了去,只敢在湖边缘打鱼。”   “这传言未免有些荒诞了吧,湖中水怪?”   老者见齐扬等人都不信的样子,眉头一簇,严肃起来,“是真的!之前有人不信邪偏要往里去打鱼,就被那水怪拖到水里吃掉了!所以那岛我们这边都没人去过。”说到这,老者啧了一声,“那些异族能上了那岛,真是厉害!”   “诶?你们问这个干什么,莫不是要上岛?”   齐扬笑了两声,“我们是写民风传记的,听闻有一支迁徙的异族,风俗奇特,又多能人异士,便想要了解了解。”   “那我劝你们还是放弃的好,那湖里的水怪可凶险的很!”   “好,多谢关心。”   “哈哈,应该的应该的!”老者摆了摆手,然后回到了煮茶的炉灶边上。   ……   齐扬深深的看了眼阿寒,然后又扫视了一眼苍舒等人,“一路难得,终于是给我们找到了。只是这湖里水怪……”   后半句话是说给苍舒、夏衍之二人听的,若他们真是写民风传记的大可不必将自己的性命都悬在这湖上。   “哈哈,齐扬,你是怕了?”霍连挑眉,挑衅齐扬。   齐扬一个抬眸看去,“就你话多。”随后对苍舒、夏衍之说道,“二人不过是想要了解古越一族风貌,不如这样,我与阿寒二人前去,回来之后将自己所见全数告诉你们可好?”   苍舒浅尝一口茶水,缓缓道,“这游历民族风情风貌,还是要自己去才能有所感,有所感才能有所写。听别人叙述,难免干巴,失了味道。齐扬兄不用担心我与衍之的安危,我们能顾好自己。”   齐扬勾唇轻笑,“如此,也好。”   “你们两这么皱皱巴巴的说话干什么?既然我们好不容易到这儿了,那肯定得亲身去看啊!不去多可惜!”霍连性子直,听不得人这样说话,大口饮了茶水,接着问道,“那我们何时出发?”   “现在。” 第三十四章 水怪   几人来到碧泽湖畔,买了一艘最大的渔船。   虽然买的是最大的,却依旧有些狭窄,五个人勉强容纳的下。   上了船后,天突然朦朦胧胧地下起小雨来,渔夫送了五件蓑衣给齐扬他们,然后又劝了他们几句,让他们不要去湖中心。   苍舒谢过了渔夫的关心,然后齐扬与夏衍之二人撑船驶离了湖畔。   湖上起了雾,很快他们撑的船就消失在了渔夫视线之中。   刚才在湖边上,几人只能依稀看到湖中心的黑色一点,想必那就是湖中小岛。由此可见,这碧泽湖之宽阔,在这薄雾霭霭之时,想要上岛,是要花点功夫的。   齐扬与夏衍之两人一人一侧站在船尾,撑篙行进。两道颀长身影,从薄雾中来,如隐世仙士一般。   雨还在蒙蒙飘着,霍连弯腰拿了一片水中漂浮的绿叶捻在手中看着。   “诶!我们这样有没有一蓑烟雨任平生的洒脱之感!”   苍舒轻笑,阿寒则托腮看着前方,纵使有斗笠遮着,头发依旧被水汽打的有些潮湿。   阿寒刚要回应霍连,突然船底来“咚咚咚”的响声,气氛瞬间凝固!   这响声越发频繁,力道更是逐渐加重,小船伴着这“咚咚”声肆意晃荡起来。   阿寒抓住船沿,“这,这是怎么了?”   “妈呀,不会真是水怪吧!”霍连死命趴在船头,尽量让身子保持平衡。   齐扬与夏衍之对视了一眼,随后两人将船篙收起,蹲下身子。   齐扬将剑匣打开,拿出无端握在手上。此时水面又平静下来。   “刚才撞击船底的东西似乎不止一个。”齐扬说着,警惕地看向四周。   夏衍之点头附和。   “水……水怪?”阿寒脸色煞白,他一向是怕这些鬼魔精怪的东西的。   “别怕,或许只是一些大了点的鱼罢了。”   此话刚落,猛的一阵攻击撞得险些翻了船,多亏夏衍之稳住了碰撞的那一侧,才让几人幸免于难。   未能等几人喘口气的功夫,几道黑影越出水面半丈之高。   那黑东西长约八尺有余,尖头利齿,身形宽阔,体上坑坑洼洼遍布异物,四短足,有利爪,一尾巴,尾上带数排尖状三角。   黑东西张开血盆大口就朝齐扬等人扑去,齐扬一挥剑,剑气将腾空的几只怪物砍成了两半。   几人清晰的能见到那怪物被分成了两半后,裸露出来的血肉骨头。怪物的尸体掉入了湖中,水面激烈翻动,齐扬点了火折子扔过去,借着火光看到了那数不清的黑影正在争抢吞食着那几具怪物的尸体。   水面泛起殷红的颜色,很快,那颜色又淡了下去……   齐扬眉头紧簇,拿起船篙,“衍之,我来划船,你注意四周,这些东西怕是不好对付,我们赶紧上岸!”   夏衍之点头,握剑守在几人中间,双眼紧盯着水面的动静。   似乎是那几具尸体被吃了个干净,水面也接着恢复了平静,只有齐扬划船带出的涟漪惊动了水面。   突然!齐扬停止了撑篙,脸色阴沉地盯着水底。   “怎么了!”霍连紧张道。   “有东西咬住了船篙,大家小心。”齐扬沉着地说道。   那水底咬着船篙的怪物猛然发力,带着小船往回游,齐扬瞳孔皱缩,扔了船篙,下一秒,水面密密麻麻探出了无数个尖脑袋!那些尖脑袋的两侧,发绿的眼睛里写着贪婪嗜血……   齐扬看着这幕,竟不自觉的浑身发麻,倒不是因为怕,而是这场景太过慎人……   那些绿眼睛,好像会发光……   齐扬握剑,此时一只怪物半个身体扑到船上,齐扬毫不犹豫地一剑砍掉了怪物的头颅,然后一脚将它踢到水中。   水面又是一阵翻腾。   这时,船两侧也被怪物围攻,霍连与夏衍之二人挥剑抵抗,很快,湖水变成了猩红的一片,连稀释这怪物的血都来不及。   “吼嘶!”   湖面传来震震嘶吼声,那声音尖锐,十分刺耳,齐扬几人难以忍受,纷纷掩住耳朵。   “这!这他妈是什么啊!好难受!”霍连扯着嗓子喊到。   只是一瞬,那声音骤然停止,随之而来的是水面也变得平静如初。   怪物的血早已消失于水中,好像刚才的厮杀,只是做的一场梦罢了。   一切都宁静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   气氛安静的不仅能听到几人粗喘的呼吸声,甚至湖面划过的飒飒风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突然这气氛被打破!水面翻起巨浪,小船在这巨浪面前是何等渺小脆弱!小船随波浮沉,当即一浪拍过,小船呈侧翻趋势,好在最后浪熄了下去,船身左右一晃,恢复了平衡。   可阿寒在船侧,船沿沾水有些湿滑,阿寒一个没握紧,眼见着整个人要栽进水里!   “阿寒!”   齐扬叫了一声,对上了阿寒慌张的双眸,千钧一发之际齐扬抓住了阿寒的肩膀,他推了一把阿寒,自己身子却失了平衡,“噗通”一声,掉进了水里……   “齐扬!!!” 第三十五章 登岛   在齐扬掉下水后,水中起了极剧烈的水花,随后水面逐渐趋于平静……   死一样的静……   船上的阿寒四人心骤冷,都死死盯着湖中。   “齐扬!齐扬!”阿寒在船上嘶吼着齐扬的名字,急得快喘不过气来。   可无论他怎么喊叫,湖面都不起任何波澜。时间仿佛停止一般,阿寒一只脚踏上船沿。   若是因为自己而害死了齐扬,那他还有什么脸面活下去……   突然,水面翻滚,再一眼便是猩红的血。   那血的颜色灼伤了所有人的眼球。   苍舒与夏衍之对视一眼,叹了口气,不用言说,大家都心下了然。   阿寒看着这幕,抽搐着嘴角,满脸绝望。   “齐扬兄……你放心,你好好走,我一定会永远记得你,给你多烧点纸钱!帮你照顾好阿寒!”霍连哽咽着说道,虽说他总与齐扬拌嘴,但是一路走来还是很有感情的,在霍连心底早已把齐扬当成了兄弟,现在兄弟走了,说什么他也得照顾好阿寒!   “齐扬兄!我我会……”霍连掩面哭起来。   “嘭!”   “啊啊啊啊啊!”   下一秒,霍连便被搭在船沿的一只血手吓了个大跳,伤感的情绪全都吓没了踪影。   那血手手中还握着剑——无端!   有个头探出水面,“是谁说要给我烧纸?”   “齐扬!”众人大喜,赶忙将齐扬拉了上来,齐扬另一只手是拿着那巨兽的头颅,他将头颅扔在一边,脱了身上的蓑衣,喘了口气,随后清洗了下双手。   “齐扬!”阿寒猛得抱住了齐扬,齐扬心下一颤,刚想回抱住阿寒,阿寒就脱离了齐扬的身体。留下齐扬空置的手有些尴尬,他干咳了两声,收回手,抬眼看见阿寒的眼有些红。   “对不住,让你紧张了。我很好,别担心。”   阿寒吸了吸鼻子,“吓死我了,我真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你们先别打情骂俏了,看……”霍连指着水中,“那些水怪又围上来了!”   齐扬沉了口气,拿着那巨兽的头颅站在船边,他伸出手将那头颅至于水面之上,渐渐的那些围上来的水怪又全部散去了。   众人疑惑,看向齐扬。   齐扬解释道,“我在水中与这巨兽搏斗,其他水怪都不敢上前,这巨兽尺寸又是普通水怪的十倍,估摸着应该是水怪祖宗辈的,现在杀了他们祖宗也算是杀鸡儆猴,应该是不敢上前了。”   “十倍?!那得是什么体型!”霍连张大嘴,有些难以想象,“齐扬!你竟然在水里能斗得过这种东西!你也太厉害了!”   齐扬瞧了霍连一眼,然后坐下将头颅放在船头,“认识你这么久,就这句话听的像人话,听的舒坦。”   “嘿嘿,我还会说些更好听的。”霍连凑近齐扬,一脸谄媚。   “你这表情?有事求我?”   “嘿嘿嘿,要不你教教我武功吧!”   齐扬刚想说话调侃霍连,就碰上夏衍之投过来的眼神,双眼碰撞那一刹,夏衍之又收回了眼神,齐扬一笑,心里有了盘算,“常羊武功可不外泄,我看衍之功夫也不错,你让他教你不好?”   霍连闻言,双颊渐显红色,“这……不知道他愿不愿意……”他说着,看向夏衍之,夏衍之没看霍连,而是把头撇向湖中。   “愿不愿意你且问他啊,我乏了,休息一会儿。”齐扬说着,惬意地半躺下来,眯起眼,道,“霍连儿,要不你奏个小曲儿?”   霍连见夏衍之像个木头一样没有反应,一阵郁闷,拿起先前从湖里捞出的叶子,简单地吹了小曲,而夏衍之则是拿起船篙撑船,始终没看霍连一眼。   苍舒看着二人,无奈的笑了。   不知不觉间,雨停了,湖面上的茫茫白雾也渐渐散去,几人依稀间看到不远处一座岛屿的影子。   霍连指着那方向惊呼,“我们到了!终于到了!”   齐扬醒来,看到阿寒坐在身边,正用那极致温暖的眼神注视着自己,心瞬间慌乱。   “你醒了。”阿寒说道。   齐扬点点头,看向霍连指着的方向,“终于是到了……”   阿寒笑眯了眼,“嗯!”   阿寒是很开心的,因为先前齐扬告诉他也许这地方的人能解除自己的咒蛊,并且还可能为自己找回记忆,所以阿寒虽一路上没表现出急切,但那期盼的感情都是装在心底不展露出来的。他怕自己表现的太过期待,会无形之中给齐扬增加压力,更是怕如果来到这地方发现自己的咒印根本无法解除会给自己带来极大的失落,所以他时常告诉自己这只是一次有可能的机会罢了,不要太过于放心上。   几人上了岛,回头再看碧泽湖岸,遥远的难以看清……   齐扬换了身干净的衣裳,随后道,“走吧。”   …… 第三十六章 童叟无欺   这碧泽湖中心的小岛郁郁葱葱全是树木花草,几人若是不跟紧,怕是一不小心就会走散,他们往岛中心走着,终于是找到了古越一族所住之地。   苍舒垂眸看着山丘底下的古越寨落,“他们竟照着先前的寨落建了一处一模一样的。”   “嗯?”霍连听苍舒这么说,便仔细看去,才发现这寨落的布局果真如之前他们呆过的那处一模一样,“嘿,这古越族人还恋旧欸,重找了个地方住,还得建成一模一样的!”   “或许是某种族中建设风水相关吧。”苍舒回应道。   几人前前后后走着,在快到寨落入口处时,齐扬对霍连道,“霍连,你怎么走这么慢?”   霍连疑惑,“我不就是走在你身后一步吗,怎么慢了?!”   齐扬摸着下巴假装思索,“你走前头。”   “干嘛?为什么?”   “我想看你走路步子是什么样的。”   “啊?”霍连皱眉,“你这怎么还有这毛病?”   齐扬一本正经说道,“你这步子声音大,又慢,估摸着你走姿还有走路发力不太正确,这样可是会影响轻功修炼的!你走前头,我在后头观察。”   “还有这说法!”霍连依旧疑惑,但看齐扬郑重的点头,那困惑的眉眼慢慢舒展成了笑颜,“你……你这是要教我功夫?!”   “嗯……你听我我便是在教你,你若是不听我,我再教你又有什么用?”   “我听!我听!”霍连快步走到队伍前头,走路姿势那叫一个昂首挺胸,“我走的怎么样?!”   “嗯……我得再看看!”   “那你回头一定要告诉我哪里有问题啊!”   “嗯……好的,没问题,你继续走……”   ……   霍连就这么走在最前头,刚进寨落入口,迎面就来了数十人将霍连拦住。   来者不善,那数十人气势汹汹地挡在霍连面前,冷道,“你是何人!怎么找到这里的!”   霍连一脸懵懂的看着古越族人,不懂为何他们要如此凶恶,自己不过是个上岛的普通人罢了,又不会对他们做什么……伸手不打笑脸人,对他们友好一些,应该会让他们放松警惕……   如此想着,霍连抱拳弯腰行礼,“各位兄台,我与朋友们到此游历,并无恶意……”说着,霍连转身要向古越族人介绍同行的齐扬、夏衍之等人,转头一看,蒙了……   “诶???!!!他们人呢!”   古越族人面面相觑,端着兵器靠近霍连。   “你……你们干什么?我真不是坏人!”   “抓住他!”   “我天!!你们怎么不讲道理!”   ……   暗处,参天古树后,齐扬几人看着霍连被追赶。   “看来我们想的不错,古越一族人迁徙到这么偏远的地方来,定是不愿意被人打扰的,只是没想到他们竟如此极端。”齐扬说道。   “我们不用去帮霍连吗?”夏衍之竟为霍连开口了,当下三人皆是有些惊讶的。   齐扬笑笑,“放心好了,霍连就算是对付不了这么多人,逃还是逃的快的。”   夏衍之听齐扬这么说,沉了口气,盯着霍连与古越那帮人打斗。   霍连显然是不想战的,所以招招都是在躲闪,一边躲闪,嘴里还苦口婆心的说明自己的来意,真是苦了他了。   苍舒轻拍了拍夏衍之的肩膀,道,“等待会霍连摆脱了那些人,你便去将霍连带过来,你与齐扬入夜后可先潜入寨落,暗中先调查一番。”   夏衍之点点头,盘腿席地而坐,等看到霍连遁入山林,便立马动身追去。   齐扬见了,睨了苍舒一眼。   苍舒对上了齐扬的眼神,浅笑道,“你看我做什么?”   齐扬没应他,走到阿寒身边,想着要交代些什么,可是站在阿寒面前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了,怔了片刻,从包裹里拿出干粮递给阿寒……   阿寒看着干粮又看看齐扬,眨了眨眼睛,然后笑着接过了,“谢谢。”   ……   林子里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   “哼!你们怎么可以这样!拿我当饵啊!齐扬又忽悠我!我再信他,我就孤独终老!”   “没……”   “没……难不成你们这么默契?就在我后面走着,看到有动静了,同时消失?然后留我一人,孤苦伶仃,孤苦无依,与人缠斗……想我霍连那么信任你们,你们竟如此对我!”   “……”   “你们的心呢!痛吗?内疚吗?不会不好意思吗?”   “……”   “我把你们当兄弟……你们把我当探路的!没良心!没天理!”   “……”   “好了好了,就听你话唠叨叨叨了一路了,你看看衍之被你说的可怜兮兮的样子,你还忍心说?”齐扬双手抱胸靠在树上,撇过脑袋看着走过来的两人。   霍连一看到齐扬,火气烧的更旺了,食指颤着点着齐扬,他快步到齐扬跟前,抬头凑近齐扬。明明长着一副少年感极强,甚是没压迫感的脸,却要怒目圆睁,强硬地增加自己的气场,“要不是因为你忽悠我,我能这样嘛!你别叫齐扬了!改名叫齐大忽悠吧!”   “总归要有人探探古越族人的态度吧,你看你为了我们牺牲,这种大无畏的精神,我们可是永远记着呢!而且你功夫又好,也是我们信任你,才敢让你去试探呀。”   “……”霍连沉默了片刻,仔细想想确实有道理……   不对!去他丫的,险些又被齐扬带跑偏!   “你这不提前商量,分明是故意整我的!”   看来孩子被骗多,不好骗了……   “对了,晚上我和衍之要潜入寨落,你就在此处照看好苍舒与阿寒。”   “啊?你们要潜入啊?那你们可得小心啊,古越族人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别着了道了。”   “嗯,那是自然。”   “一码归一码,这事说了,那你坑我那事呢!”   “啧……”齐扬本想是将话题转移的,没想到霍连又给转回来了,想了想,齐扬从包裹里掏出一本书给霍连。   霍连不接,“干嘛?我不看书!”   “这可是轻功秘籍,你不要?那我可不给了!”   “要要要!”霍连赶忙拿过秘籍抱在怀里藏好,生怕齐扬后悔,“你不是说常羊武功不外泻嘛!”   “自创的。”   “啊?那靠谱嘛?”   齐扬扬眉一笑,“童叟无欺。” 第三十七章 伏娴   入夜,齐扬夏衍之二人悄悄潜入寨落。因为午后之时,霍连与古越族守卫打斗还逃跑一事,所以现下寨落守卫森严。   两人穿梭在房屋中间,不大会儿便发现一个问题——所有屋内都没有人。   整个寨落除了屋外路边点的灯火,只有寨落中间那处最大的房屋内烛火通明,另外还有一处房屋屋内灯光微弱。   齐扬估计那处通亮的宅子应是议事堂之类的。他朝着那宅子比了个手势,夏衍之心领神会的点点头,两人便快速来到那宅子顶上。   齐扬揭了一小小块屋瓦,往底下看去。   底下人不少,除了外头护寨子的看守,估计整个古越族的人都来了。   领头的一位长者在说话,说的都是些今天下午外人登岛的事情。   “族长,难不成是伏乐派人来找到了此处……想要接回伏娴?”   族长眉头皱了皱,“不可能,伏乐虽外嫁了,但她定也知道此举不仅不能接回伏娴,还很有可能害了我们古越一族……她既选择嫁了出去,那定是做好了与古越彻底撇清关系的决心,不可能做这样的事。”   “伏乐外嫁,便成了我们古越的叛徒!谁知道她会不会做这种愚蠢的事!”   “注意你的言行!”   ……   接下来一长串的对话,大抵都是讨论那个叫伏乐的女子的,齐扬没再听下去,将屋瓦安好后,对夏衍之使了个眼色,等离开了此处,来到一处偏僻的角落,齐扬对夏衍之道,“他们对外人很是戒备,你和苍舒二人看来是没法体会古越一族的风土人情了。”   夏衍之表面看不出任何情绪,淡淡道,“黑炎族当初也是排外的,只要有心,我相信苍舒一定能完成他的传记。”   齐扬笑了一声,继续道,“我与你们不同,我来古越族可是给阿寒治病的,或许能从那叫伏娴的女子下手。”   夏衍之眼神沉寂如水,“刚才一路过来,除了议事堂亮着灯火,还有一处屋子里也有灯光,或许我们可以去那守一会。”   齐扬表示赞同,两人来到那处偏僻小屋,翻身上了屋顶,屋内有悉悉索索的声音,还没等齐扬探个究竟,便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向这处走来。   齐扬、夏衍之二人伏低了身子,眼见着那一男一女的两人拎着食盒进了小屋。   “喂!吃饭了!”   拎饭盒的女子说话了,齐扬故技重施,拿下一片砖瓦,观察屋内的动静。   ……   那一男一女将饭盒放在桌上,冷眼瞧了眼坐在梳妆台边上的女人。   “别整天要死要活的模样,作给谁看?要不是你姐姐,我们一族用的着躲藏嘛!”送饭的女子尖着嗓音说话,话里全然是尖酸刻薄。   “你少说两句。”   “切!我为什么不能说?要我说直接把她饿死得了!还送饭给她吃做什么?白瞎了这么些粮食!”   男子似乎听不下去了,扯着女子的衣袖就往外拽,“好了好了,你别说了,族长要是知道你多嘴,又要把你关起来了!”   “哼!伏娴你们姐妹两真是丧门星!拖油瓶!”女子在门口啐了口痰,“这么些年过去了,突然有人登岛!定是你那丧气的姐姐干的!呸呸呸!一家子没个好东西!”   齐扬在屋顶听到伏娴一名,看向夏衍之,两人同时点了点头。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没想到这女子便是伏娴。   “哎呀!姑奶奶,你别骂了!快走吧!”   男子使了好大的劲,终于是把那骂骂咧咧的女子拖了出了门,在那一男一女出门的那一刹那,一阵劲风刮过,将门“嘭”的一声吹上。   “嘿!说你几句你还有脾气是吧?跟我甩什么门,我们一族是你们害的就是你们害的!怎么?被说的没脸了?你这种人……啊!”女子正骂在劲头上,下一秒便被一支拖着淡蓝色火焰,朝她飞去的木簪吓得愣住在原地。   一阵灼热!那木簪划过脸庞,她颤抖着手摸了下脸,见手上沾了血,惊恐的看向身旁的男子,“我……我的脸?”   “你的脸……好长一道伤口!”   “伏娴!你竟敢!”   “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应该知道,送饭的就好好送饭,若是再多说些我不爱听的,我不介意……杀了你……”   伏娴的声音极度冷清无情,属腊月寒冰,听了便让人打心底的生出寒意。   “你还是早些去那些草药敷脸,或许还能保一下你那娇容,若是晚了,谁都保不了。”   此话一出,那女子在这没逗留片刻,一溜烟跑走了。   “你们两位屋顶客还要呆多久呢?”   齐扬、夏衍之闻言,收了看那逃走女子的视线,下了屋顶后进到屋内。   伏娴依旧保持着之前的姿势坐在梳妆台前。她从镜子里瞥了一眼身后的齐扬、夏衍之二人。   “你们便是闯入这岛的人?”   齐扬点头,“我们是受你姐姐伏乐所托,来看望你,将你带出岛。”   “真的?”   “……”齐扬沉默,没有回应,之所以刚才那么讲,只是为了取得面前这叫伏娴女子的信任。因为从当下情况来看,古越族其他人都很排斥他们,只有这个叫伏娴的女子还算是能说的上话,若是能说动她帮阿寒解了身后的咒蛊,应是不错。   伏娴勾唇,笑容清浅,没有情绪,“若是你们真见了我姐姐,便会知道她定不可能派人来带我走。”   伏娴说着,从梳妆盒子中拿出一块玉佩,玉佩成色极好,单单在月光之下,都能照出通透之感。   “你们能过了碧泽湖,上了岛,说明是有点功夫在身上的,说罢,寻我古越一族做什么?”   “既然姑娘说话如此直接,我也就不用隐藏些什么,我来此处是为了一朋友,那朋友身中古越咒蛊,还望姑娘能替他解蛊。”   夏衍之神色略动,之前只听齐扬说来古越是为寻医问药,原来竟是咒蛊之由……   伏娴沉默片刻,将手中玉佩放下,“古越一族自迁徙以来就从未对外人施过蛊术,你这朋友约莫是迁徙之前种的咒蛊,能活到现在也是命大。”   齐扬,“……”   “我可以替你朋友解蛊,但……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伏娴点了点桌上的玉佩,道,“出岛之后,找到我姐姐伏乐,将这玉佩还给她。”   “……”   伏娴淡漠的眼瞥了一眼齐扬、夏衍之,“伏乐嫁的是宫家,就是那个倒卖情报的二流子家族。带着这玉佩,去那找就行。”   “好。”齐扬应道。   “嗯,明日日落西山后,带着你那朋友来找我。”   “好,多谢姑娘。”   伏娴起身,指指门外。   齐扬、夏衍之二人意会过来,朝伏娴点头微微欠了欠身子,然后隐入了夜色之中。   伏娴瞥了眼桌子上的玉佩,微微叹了口气,喃喃道,“姐姐,你现在……应当是很幸福吧……” 第三十八章 真实身份   齐扬、夏衍之回到藏匿之处,齐扬同阿寒说了这个好消息,阿寒欣喜,很是期盼明天。   苍舒与夏衍之对视了一眼后,夏衍之告知了阿寒中咒蛊一事。   苍舒神情略有些诧异,“竟是……这样……没想到,我与他……同是天涯沦落人。”说罢,苍舒抬眼就对上了齐扬看过来的眼神。   他记得齐扬曾经说过自己耳力很好,想必自己说的话是全部被听了个一清二楚。   苍舒用浅笑回应了齐扬看过来的眼神。   夏衍之见齐扬那样神情看苍舒,便知道齐扬定是听到了苍舒说的话,并且苍舒也并没打算继续隐瞒所以才会不顾及的说了出来,他作为苍舒身边的侍从,一向是衷心不二,相信苍舒做什么都是有他的意图所在。   那日,林里相助齐扬,脱不留行之困,也是得了苍舒的命令,之后苍舒提议一起同行,夏衍之是极怕苍舒身份暴露的,但苍舒说他自有打算,夏衍之便没再多说。   他懂,自己唯一要做的,便就是在苍舒身边,护他周全。   ……   第二日,黄昏,齐扬趁阿寒困顿睡觉时,走到苍舒面前。   夏衍之上前一步想要阻拦,被苍舒抬手拦了下来。   “我想,你定是有许多事情想要问我。”苍舒道。   “嗯,那我们便换个地方说。”   “齐扬……”夏衍之警惕地看着齐扬,面容冷峻。   “衍之,无妨,你在这等着,我和齐扬兄谈了话,便回来。”   夏衍之,“……”   眼见着齐扬与苍舒往林子深处走了,霍连走到夏衍之身边,问道,“他俩干嘛去?”   夏衍之垂眸看了一眼霍连,说,“谈话。”   ……   “你究竟是谁?”齐扬直截了当的问道。   苍舒笑笑,“本以为你会先问我到古越此地的真正目的是什么的。”   “呵,问题的先后顺序而已,先问哪个不都一样?我还是更在乎你的真实身份一些。”   苍舒脸上的那抹笑依旧那么儒雅谦和,他身处山岩边上,微风搅动衣衫,看着远处夕阳与湖景融为一色,当真是极美。   可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夕阳之景终究是来去匆匆。   苍舒收了看景的眼神,生了几分惆怅起来。   人的一生何尝不像这黄昏一般。   绚烂过后,被黑夜吞噬,一切归于寂静。   “我记得当初我告诉你我叫苍舒之时,你说了许多。”   “嗯。”   “说的是一些姓氏的由来,以及……”说道这,苍舒顿了顿,他极认真的看着齐扬,嘴角的笑也渐渐垂下。   “以及苍舒一姓,乃夋国国姓一事……”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是夋国贵族?”   “不……我是夋国二皇子,文王——苍舒端。”   “什么?”齐扬有些难以相信,“苍舒端不是暴毙而亡,遗体运回了夋国吗?”   苍舒换上笑容,看向远方,“这便是我来古越的缘由。”   齐扬没有说话,打量了一番苍舒。   “我自知不能永远呆在缙国为质,只能自救,便要人在自己身上下了古越咒蛊,此蛊能令人假死,但若是在期限内不解除蛊术便会危及性命,当初给我下蛊之人让我来古越找人,便可解蛊。”   “既然那人给你下蛊,定是愿意帮你,为何不让他再替你解蛊?”   苍舒摇摇头,“他是宫里的侍卫,你认为我出了宫,还能回去?”   齐扬呵了两声,“没想到皇宫里还有如此沧海遗珠,竟还会古越咒蛊?我怎么没听过,古越族人有人去皇宫当了侍卫?”   “他确实是个奇人,我查过皇宫里的人员卷宗,此人入宫前只是普通农户家的孩子,幼年丧父,后又丧母,有一身力气便被选进了宫,那时见他性格唯唯诺诺,总是逆来顺受的模样,我却看出那人软弱外表下的隐忍,后来才知此人竟然还有蛊术之能,或许卷宗信息不可全信,他的身世是捏造的也未必不可能。”   “既然此人身世不明,你竟还敢让他给你下蛊?你可真是胆大过人啊。”   苍舒无奈抽笑了两声,“破釜沉舟,身不由己。”   “既然你身份如此特殊,为何还要邀我与阿寒一起来古越,你不怕我们知道后对你们不利?”   “天下本为一家,我们都流淌着相同的骨血,若不是人与人无尽的纷争,天下怎会割据成这千疮百孔的模样,我想你与阿寒二人不是那种拘泥于国与国之争,伤及无辜之人的人。”   齐扬没应声,继续听苍舒说着。   “毕竟你是常羊地兮子门下弟子,应是对天下大事有自己的考量,又怎会冲动行事。”   “呵呵,那你大概不知道,我并不喜欢被人揣度心思。”齐扬瞥了一眼苍舒,“你还未说,为何要同我和阿寒一起来古越。”   苍舒转身与齐扬对面而立,久久吐出二字。   “惜才。”   “呵呵,那你解蛊之后,打算做什么去?”   “待时机成熟,回夋国,完成心中所愿。”苍舒目光凛然,明明是一人,却有天下人之势,君临天下,大抵是这种气魄!   见苍舒如此,齐扬心猛的一震,全身制止不住的发麻……   他想起了师傅曾与他说的——帝王之资! 第三十九章 伏乐   到了晚上,齐扬让霍连留守,看好行李,霍连嘟囔着嘴很不情愿地答应了。   看着齐扬四人离开的背影,霍连喊了一声让他们注意安全。   几人点头应了下来。   “唉……”霍连一声叹息,低头看到那陈放着天阙的木质盒子,他走近盒子,手伸到一半还是缩了回来。   哼,免得被夏衍之知道我碰了他的东西和我闹脸色……   ……   齐扬与夏衍之二人轻车熟路的带着阿寒和苍舒到了伏娴处。   推开门,伏娴盘腿坐在床上闭目凝神,听有人进来,缓缓睁眼,便看到了齐扬等人。   齐扬将门带上,四下望了一眼屋内,走到伏娴面前。   伏娴瞧了一眼阿寒又转眸看向苍舒,问道,“这两位都中了我古越咒蛊?”   “嗯,还请姑娘帮忙,祛除蛊术。”   伏娴指了指阿寒,淡淡道,“他先来,旁人先到那屏风后面去,勿动、勿观、勿言。”   齐扬几人对视了一眼,对着伏娴抱拳行礼,而后乖乖走到屋另一头的屏风后头。   阿寒对伏娴浅笑,笑容温和,“麻烦姑娘了。”   伏娴面无表情,下了床后,指着地对阿寒道,“盘腿坐下,把上衣脱掉。”   阿寒微微愣了一下,最后还是听伏娴的席地而坐,他松了衣带,将衣服脱至腰处,那琵琶骨处的咒蛊图案便赫然呈现在伏娴眼前。   伏娴乍一看那咒蛊有些眼熟,细细端详了许久,脸色从先前的冷漠逐渐变得震惊,她颤抖着手触碰到阿寒身上的咒蛊。   这咒蛊……姐姐!   “姑娘?怎么了?”   伏娴被阿寒的声音唤回了思绪,她退后半步,深吸了口气,将所有情绪压了下去。   “穿好衣服,起来吧。”   “这么快就好了?”阿寒边穿衣服,边问道。   伏娴没有回他,对着屏风后的三人道,“你们出来吧。”   等齐扬几人出来站在跟前,伏娴才道,“他身上的咒蛊,我解不了。”   阿寒,“……”   阿寒失落的神色在脸上,还没来得及隐藏好,齐扬便握住了他的手腕。   “为何?”齐扬问道,语气不慌不忙,这份镇定带给了阿寒几分心安。   一定还有别的法子。   “他身上这蛊是我姐姐所下,她的蛊我解不了,只有她本人才可解。”   “是不是去宫家就可以找到你姐姐。”   伏娴点头,道,“没错。”说完,她走到梳妆台旁,将那枚玉佩拿在手上,转身又回到齐扬等人身前,她神色凝重,打量了一遍阿寒。   “你叫什么名字?”伏娴问道。   “阿寒。”阿寒回道,随后想了想又补充道,“这是齐扬为我取的名字,之前别人都叫我钓鱼郎,因为我失忆了,所以从前的事情都记不得了。”   伏娴没有惊讶,理所当然道,“嗯,因为是你身上咒蛊的作用所导致的。中你身上之蛊者会陷入假死,并逐渐改变相貌,假死醒来后会失忆,从前之事一概不记得,彷佛是凭空生了这么一个人一般,不仅如此,随着时间推移还会有其他状况出现。”   “什么状况?”   “失去五觉,分别是:触觉、听觉、嗅觉、视觉、味觉,当五觉丧失之后,中蛊者的性命也就到了尽头。所以此蛊很是阴毒,被称为罪孽孤独之蛊。”   阿寒身子一僵,道,“我……我已经失去了触觉和……嗅觉……”   “一旦五觉开始消失,那速度可是很快的,你若想活命最好快些找到我姐姐。”   阿寒攒紧手心,眉头紧促,齐扬心疼,他握住阿寒的手,“你放心,现下既然已经得了解蛊之法,我们只需去宫家找人即可,我一定会带你去,解了你身上的咒蛊,不会让你死。”   “齐扬……”   “先别着急走。”伏娴举起玉佩,齐扬以为她是要将玉佩交给自己,伸手要接,伏娴又将玉佩放置于手心,深深地看了起来。   “这个叫阿寒的身份特殊,我姐姐五年前受这玉佩主人之邀去了木棉城……”   齐扬闻言,瞳孔睁大,五年前……木棉城……   难道……   “据我所知,我姐姐去木棉城是为了封凝寒一事。而她从未给生人种过咒蛊,且我姐姐生性温柔细腻,如果不是特殊缘由,不会给人下如此阴毒之蛊,所以这位叫阿寒的公子只有可能是……”伏娴看向阿寒。   “封……封凝寒……”齐扬缓缓看向阿寒。   齐扬怀疑过阿寒的身份,但一直都自我否定,原来,自己想的竟然都是真的。   他真是封凝寒!他竟真是封凝寒……他没死……   齐扬深吸一口气,定下心来细细想着前后之事。   之前只知木棉城的钟离子兰是迫害封凝寒的始作俑者,现在看来还不止他一人,那这玉佩的主人是钟离子兰,还是另有他人……   “冒昧的问一句,这玉佩是谁送与你姐姐的?”齐扬问道。   伏娴垂眸看了一眼玉佩,“宫家——宫澄。”   原来宫家也牵扯其中……   “而这宫澄也是我姐姐的丈夫。”   此话一出,齐扬、苍舒、夏衍之三人皆是一惊,几人疑惑的对视一眼,最后齐扬道,“宫澄早在五年前便死了,死于江上,尸骨无存……此事当时在江湖上传言纷纷……”   “那时古越族正准备迁徙……迁徙之路遥远,又多偏僻,竟错过了此事……”伏娴捏紧手中玉佩。   “那……那我姐姐,会在哪?” 第四十章 不一样的咒印   一阵沉默过后,齐扬开口道,“既然五年前封凝寒一事和钟离子兰、伏乐、宫澄都有关系,那现在其他两位一位死,一位不知所踪,那我们便从钟离子兰处探得伏乐的消息。不过你姐姐会不会已经……”   “不会,她没死,我和她之间有感应!”   伏娴将玉佩给了齐扬,沉了口气转而道,“关于封凝寒……如果他们真想要夺封凝寒性命,直接种杀蛊了事,完全不必如此大费周章,既然我姐姐给封凝寒下了此种咒蛊,定是想要保封凝寒一命。或许,封凝寒一事另有隐情。你们大可放心带着这位阿寒公子去找我姐姐。”   齐扬低眸看着手心的玉佩,心道:伏娴说的确实有道理。   “好了,这下只要帮这一位解除咒蛊就可以了吧。”伏娴看向苍舒。   其他三人正想退到屏风后,伏娴便叫住了他们,“不用了,就呆在这吧。”   古越咒蛊咒印只会存在琵琶骨处,所以苍舒也同刚才阿寒一般,脱了上衣,琵琶骨处的咒印便显露在众人眼前。   苍舒琵琶骨上的咒印与齐扬相似,但咒印图下的文字略有不同,而且……咒印上用朱红颜色画了斜叉。   伏娴深吸了口气,面色严肃起来,伸出的手停滞在半空,叹了口气后,将手背在身后。   “怎么了?”夏衍之问道。   “很奇怪,这咒蛊似我姐姐所设,但又好像并非我姐姐所设。”   “姑娘的意思是?”苍舒整理好衣服起身。   “此蛊出于我姐姐所用之蛊,却又不全相似,想必施这蛊之人必定和我姐姐关系不一般,甚至可能是师从与她。解此蛊,还需本人,或者我姐姐来才可。不知替你下此蛊的人叫何名?”   “他叫房吕。”   伏娴低头沉吟,“嗯……我对这个名字丝毫没有印象,难不成我姐姐出了寨落后教了外人蛊术?”伏娴如是想着,又细细打量了一遍苍舒,“你身上咒蛊又一道红色斜叉,想必是某种禁制。你是否没有失忆,并且面容不改,五感犹在?”   苍舒点头,“是的,房吕给我中此蛊,只是为了假死脱困,到一定时候若是不能解蛊,便会暴毙身亡。”   “呵呵,你对自己可真是狠心。”   “姑娘可有延缓此咒蛊发作的法子?”   伏娴扫了一眼苍舒与阿寒二人,而后去到梳妆台,打开小抽屉从药瓶中倒出两粒褐色药丸在手心,她将药丸送到苍舒阿寒面前,道,“服下,可有稍稍延缓之效,不过这位阿寒公子和你略有不同,他已经逐渐消失五感,恐怕效果不甚明显,现下最要紧的是你们快些找到我姐姐的下落。”   齐扬几人相识一眼,待苍舒阿寒二人吞下药后,道谢准备离开,在门口时,几人被伏娴叫住了。   伏娴迟疑片刻,将头撇向一边,最后叹了口气,终于道,“告诉我姐姐,我很想她,若是她想回来了,我一定排除万难,接她回古越!”   几人回身,郑重点头。    第四十一章 离岛   “被摆了一道。”夏衍之凝眉道。   苍舒眼神发冷,笑了笑,“房吕知此蛊除了他只有伏乐能解,他这是故意引我们去找那个叫伏乐的女子。”   “他这么做到底是什么目的?”   “设想一下,如果是你,你为何要用这种方式让别人替你去找一个人,而且在伏乐看到我身后咒印之后,又会是怎么样的反应?”   夏衍之细想了片刻,“若是我……那我肯定是因为和别人失去了联络,并且自己又不方便出面,想要以这种方式让我想要联络之人知道我的信息……还有一种可能……是……”夏衍之突然领悟,略有些震惊的看向苍舒。   “房吕……房吕……呵。”苍舒轻笑一声。   齐扬往后看了夏衍之与苍舒一眼,刚巧对上苍舒清冷的眸子。   “快走吧,今夜我们便准备出岛,赶往木棉城。”齐扬道。   苍舒点头。   几人赶到林子深处,霍连正坐在包裹边上揪着地上的草做草蚂蚱玩,听到有动静,立马扔了草蚂蚱,警惕起来,等看到是齐扬他们,才送了口气。   “怎么样?”霍连快步走到齐扬几人面前。   “我们要去木棉城,找钟离子兰。”   “怎么?那位叫伏娴的姑娘不能替阿寒治病吗?”   齐扬摇摇头,“要找她的姐姐才可以。”见霍连还想追问,立马道,“别问了,快些赶路吧。”   齐扬看向阿寒,犹豫片刻,没有将阿寒就是封凝寒的事情告知霍连,苍舒、夏衍之见齐扬不说,他们自然也就没提,毕竟都知道,霍连性子直率,嫉恶如仇又很聒噪,现下封凝寒这种模样,怕是要追问很久不说还会惹的他愤怒,所以还是等给阿寒驱除了身上咒蛊再说也不迟。   几人来到停船的湖边上,发现他们的船被数十人看守。   “啧,这帮人真缠人!这下怎么办?硬抢吗?”   齐扬定了定心神,“不可,你没发现整个岛屿都没有一艘船吗,若是他们毁船,我们还怎么出岛?”   霍连被齐扬一言惊醒,“对啊,为何他们这没有船,当初他们登岛用的船呢?”   “估摸着早就被毁了,他们就是想隐世而居,怎还会留着出岛的船只。”   “那……那要不这样?我去把他们引走,你们划船跑!来一个调虎离山!”   齐扬白了霍连一眼,还没等他吐槽,夏衍之就说出了这个计划的关键之处,“那你怎么办?”   霍连,“额……”   “那这样,我们去搞一个陷阱,把他们全引进去,然后我们快速划船逃跑!来一招请君入瓮!”   齐扬深吸了一口气,“哪有那么多时间,给你去布陷阱?而且,难不成他们都是傻子?”   “额……”   “哎……你少说说吧,这三十六计到你手上成三十六傻了。”说着,齐扬拿起包裹,从包裹里拿出一白色瓶子。   “这是什么?”霍连凑过去看。   “上次在牛风寨,那群人便是被这药迷倒的,这药是我师姐给我的,只是不知道对尝百草的古越一族是否有效。”齐扬说着,将药收好,“你们在此处等我,我去会会他们。”   说罢,齐扬刚想起身,凌空一道劲风拍打树梢,齐扬几人看去,就看到一道人影朝湖边飞去,几人循着身影望去,只见岸边潮水被那人影所到之处的劲风拍起胡乱涌动,再一眨眼,那数十人全部晕厥过去。   那道人影又突然消失,一秒过后,齐扬感知到头顶的动静,抬眼看去,借着月光看到了树冠顶上赫然站着一人,那人冷淡的眸看了齐扬等人一眼,然后隐入月色。   “谢姑娘。”齐扬道了一声,然后几人快速到了岸边。   “那人是谁啊?伏娴?”霍连跳上船,问道。   “嗯。”齐扬上了船,阿寒跟在身后,前脚刚迈上船,船左右晃动导致身子不稳,齐扬转身拉住阿寒的手腕,才帮阿寒稳住了身子。   “小心。”   “谢谢。”   等阿寒上船,坐好后,齐扬松了手。他独自一人走到船头,拿起船蒿。   船缓缓飘动,霍连看着齐扬,觉得不对劲,这人十分不对劲,便问道,“齐扬,你怎么了?怎么觉得怪怪的,还有些忧愁?”   阿寒也看过去,点头赞同霍连所说。   齐扬与阿寒对视了眼,然后收回了眼,继续撑船,“没……我很好……”   他不懂……明明是自己期盼了许久,心心念念了许久的人,现在知道他就在自己身边……而自己却不敢自然的去触碰……   刚才握住阿寒手腕的手,发麻、发烫……导致他整个人,都似火炉一般。   月色淡凉,照进涟漪的湖面,波光粼粼。 第四十二章 阿寒被擒   晨曦淡淡微光时,几人才终于上了岸,这种脚着地的实际感特别舒坦,霍连上岸一连蹦了几下,肚子饿了,从包里拿了干粮啃了两口,突然想到齐扬他们都没吃,问道,“你们不饿吗?”   “不饿,你吃吧。”阿寒笑着回道。   几人去碧泽湖前,曾经将马匹牵在茶铺处,给了钱,让茶铺的老板代为照顾几天。他们朝茶铺赶去,距离茶铺百丈开外处,齐扬停下步子,带着阿寒躲在树后,苍舒几人同样停下,找了躲避的地方。   “怎……怎么了……”霍连躲在齐扬左侧树后,提着胆,小声问道。   “气氛不大对劲……”齐扬皱着眉头,嗅了嗅,“你们仔细闻,有没有闻出一丝奇怪的味道。”这味道,齐扬总觉得熟悉,但在哪闻过却始终想不起来,但是这味道,让他产生极不安全的感觉。   霍连跟着嗅了嗅气味,压低声音道,“额……一股腥味,还夹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香味……”   “我先去探一下。”齐扬说着,一双手便抓住了他。他看着阿寒这般握着自己的手腕,喉头翻动,“怎么了……”   “你小心些……”   “嗯……”   齐扬握着无端,跳上树,轻灵的跳跃穿梭在树林之中,等到了茶铺附近的一颗白杨树上,低头往下一看,心顿时一沉。   只见牵在树上的马匹全都被砍断了腿,瘫死在地上,只有霍连所骑的那匹黑马,尚有一息生机,不过距离死亡也不远了……   在马匹附近堆着一些干草,想必是茶铺老板喂马之用,未等齐扬仔细观察,他便觉身后一凉,齐扬立马翻身下树,抬眼,便见一黑衣男子一刀砍断了三人才能围抱住的白杨树。   黑衣男子冷笑一声,跳下树来,“嗖嗖嗖!”几声,齐扬四下看去,发现自己已被包围在了中间。   这些黑衣男子,全都蒙面,看不清面貌,不知是江湖哪一支派别。   “噌噌噌!”阿寒等人所藏之处,传来打斗声,齐扬心道不好,见黑衣男子相视一眼,趁着间隙,想要到阿寒身边,却被暗中又出来的两人拦住。   “啧!”齐扬抽出无端,直接突围,这几人身手配合皆不错,破绽极其难抓,突然头顶一道寒芒乍现,齐扬抬头一看,便见一男人刺向自己脑门,他往后退了一步,那剑直直插入土中,紧接着齐扬一记抬腿,将那人踢走。   那人被另一黑衣男子接住,闷哼一声,还是吐出一口血。   包围的口子被打开,齐扬趁势快速出了黑衣男子们的包围中心,剑气砍断一颗白杨,甩脚踢向黑衣男子们。   他来到阿寒处,只见近三十人与霍连、夏衍之二人搏斗。   夏衍之为了护住苍舒,身上早已负伤多处,而这些人似乎对阿寒没有兴趣……   齐扬来到阿寒身边,急道,“你可有受伤?”   “没有,刚才出来一堆黑衣人,直勾勾便冲向苍舒、衍之他们……”   没有给齐扬思考的功夫,身后黑衣男子们便追了过来,一柄利刃掷向齐扬,齐扬挥剑挡住,利刃相撞瞬间,瞬间电光火石!好不刺眼!   “阿寒,你快找地方躲起来!”   “好!你一定要小心!”   场面一阵混乱,齐扬挥剑砍伤数人,这时有人从他侧面突袭,齐扬一个闪躲,借力用那人的剑刺向自己旁侧的一黑衣男子,男子被刺中咽喉,瞬间便命丧剑下。   “衍之!!!”耳边传来霍连一阵嘶吼,齐扬看去,便见到夏衍之将苍舒护在身后,自己扎扎实实得接了本该刺向苍舒的一剑。   那一剑……在胸口!是致命伤!   也就是这分心的一刻,齐扬被黑衣男子抓住机会。   “齐扬!小心!”   齐扬回过神,一个侧身,那剑刺中了左手手臂,齐扬毫不犹豫,挥剑砍断那人的手。   那人瘫在地上打滚,没有痛苦尖叫,发出的却是奇怪的声音。   苍舒那边情况极其不乐观,那些人见夏衍之受伤,纷纷逼近苍舒,而夏衍之撑着剑,仍旧拼死守在苍舒面前,霍连想要赶到夏衍之身边,却被几人掣肘。   “滚开!滚开!衍之!衍之!衍之!!!”   霍连慌忙,出招已然全无章法。   在这急迫之时,齐扬看到了树边的剑匣,他一脚踢飞剑匣,剑匣打开,里头的断水流飞向天空,那些刚才与自己搏斗的黑衣人看到断水流,全都扑了过去,齐扬跳起,断水流出鞘之时,一道白光划破晨曦之光,齐扬挥剑,身旁黑衣人被剑气扫面,摔倒在了地上。   齐扬冲到夏衍之跟前,一手无端一手断水流,两股剑气相加,逼人气势让现场所有人都为之胆颤,那些攻击夏衍之的人往后退了半步,之后重振精神,向齐扬攻去,齐扬势如闪电,穿梭那些人之中,一阵阵哀嚎过后,那些人被夺走了生气。   而一波刚平,一波又起。   “齐扬!”阿寒叫了一声,随后被掳走他的黑衣男子打晕。   “阿寒!”齐扬飞身过去,却被一人持剑挡住,一股灼人气息在齐扬与那黑衣男子身边蒸腾,齐扬死死盯着那男人的眼,“给我让开!”随后从丹田处调出一股力,那人被这力道击退数步,齐扬向前,那男人掏出几发飞剑击向齐扬,齐扬挥剑打掉,接着那男人一发烟,雾弹置地,瞬间林里全是白烟,分不清方向。   “噌!”又是一发飞剑飞来,齐扬一脚踢过,那剑刺入树中。   “阿寒!!” 第四十三章 无言暗部   白烟消散,齐扬看到树上那柄飞剑上留着纸条,他走过去,揭下纸条,上头写着:以剑来换——德明剑庄。   齐扬将纸捏在手中,额头青筋暴起:德明剑庄!   ……   “衍之!衍之!”霍连冲向夏衍之,夏衍之脱力,剑松手,“哐当”倒地,霍连抱住夏衍之,任凭夏衍之重重的身体倒在自己身上,他拖着夏衍之缓缓蹲下。   “咳……”夏衍之侧着头,一口血喷出,溅了一地。   ……   齐扬见状,快步上前,将夏衍之平躺放在地上,他揭开夏衍之衣衫,胸口的一剑极深,不过好在没有刺中心脏。   霍连看着夏衍之胸口的窟窿,还有身上大大小小的各种伤口,身体发抖,要哭出来,“齐扬!怎么办!”   “把包裹给我!”   “哦!好!”霍连快跑过去,将地上的包裹捡起,递给齐扬,齐扬从包裹中翻出药,撒在夏衍之胸口。   一阵剧痛,夏衍之眉头紧蹙,咳了几声,几欲咳血,他微微睁眼,入眼便是霍连红着眼焦急的模样。   “衍之!你没事吧!”   “无……”   “你先别说话。”齐扬道,随后点了夏衍之穴道止血,再然后齐扬掌中升腾一股气体,朝夏衍之胸口注入,不大会儿,夏衍之呼吸平稳起来,最后渐渐睡去了。   “好了?是好了吗?”   齐扬摇头,“衍之虽未伤及心脉,但失血太多,伤的太深,目前措施只能做缓解之用,要想救他,得去找我师姐——慕烟。”   “她在哪?”   “竹林医谷。”说着,齐扬画了一张简易地图交给霍连,“快马加鞭,不停歇,应是两日就能到。”齐扬将药交给霍连,又补充道,“记得给他换。还有,我们的马匹死了,你可以寻一寻这些黑衣人有没有留下马匹。”   说完,齐扬起身,看到苍舒在一边研究黑衣人的尸体,他走上前去,“看来攻击你的黑衣人和攻击我的不是同一波人。”   苍舒攥紧拳头,看着面前那具尸体,又起身转眼看向不远处刚才围攻齐扬的黑衣人尸体,“嗯,衣服制式都不一样。围攻你的是为了断水流而来,而围攻我的……”苍舒眼神逐渐凌厉,“是为了我的命……想必是夋国那边有人,知道了我并没有死,想置我于死地。”   算着日子,自己的遗体应该已经到了夋国,只要有多心之人打开棺椁一看,便能戳破自己的死亡谎言。而这人派杀手来迫害自己,想必我假死之事,也只有那一人知道,朝中应该还相对平稳。   只不过……缙国之大,这帮人怎么就正好找到了自己……   齐扬蹲下查看刚才攻击自己的黑衣人尸体,没发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就在起身时,瞥到了黑衣尸体的嘴,突然想到刚才被砍断手的黑衣男人“吱吱呀呀”的样子,心中起疑,齐扬掰开尸体的嘴,口腔里不见舌头,再看了几具尸体都是被拔了舌头。   难怪所有人都一声不吭,原来是哑巴。   瞬间,齐扬想到曾经在德明剑庄偶然听到的殷储和他爹的谈话,说是要拔了一些弟子的舌头,建立一支无言暗部,没想到这般残忍毁灭人道的做法,那父子两还真去实现……   “苍舒,阿寒被那些人抓走了,我要先去将他救回来,你们快去竹林医谷,到时候我们在木棉城见。”   “你的伤……”   “无妨。”   “好,一路保重,注意安全。”   “嗯。”   ……   “啪!”   一记耳光打在黑衣男人的脸上,黑衣男人脸被甩向一旁,“知错了吗?”   黑衣男子垂首,默默点头。   “就算是有人死,你也不该去接那一下,破了阵型,让齐扬有了逃出包围的机会!若不是你这么愚蠢!又怎么会白白生出这么多事!”   “暗领使,你别说双绝了,最后若不是他以一人之力,挡住了齐扬,我们能否逃脱,还真不好说。”   说话的是无言暗部的正副双使——殷锘、殷恪,也是殷剑、殷储所创无言暗部中唯二能说话的人,正副双使皆是二人的心腹,也是内门弟子,殷剑、殷储二人更是需要这么两位会说话的暗部使为自己传递消息,所以便没被拔了舌头,   “呵,他为我们挡住齐扬不是应该的?”殷锘睨了一眼殷恪,冷道,“殷恪,你少为这些下人说话,我很不喜。”   “……”   殷锘哼了一声,走到阿寒身边阿寒仍旧还昏迷着,他踢了一脚阿寒,“嘶,这男人竟得齐扬那般在意?”他蹲下身,捏起阿寒的下巴,左右看了看,“长相除了干净,普普通通。也看不出是有个什么好的。”   殷锘指了指双绝,道,“你背着他,将他关在德明剑庄暗牢,殷恪你带着一杀、四恶跟着。”   “是。”   “嗯。”话音落,殷锘消失在了几人视野之中。 第四十四章 双绝   德明剑庄暗牢,阴森潮湿,终日不透光,更有一股恶心人的臭味。里头关押的是一些犯事的弟子,或者是一些对德明剑庄不利的他派异端子弟。   那些人在这不见天日的暗牢中受鞭刑,棍刑,水牢等各种酷刑,被折磨的没有人样,所以在这里头,死反而是一种解脱。   暗牢里头的臭味,便是那些尸血夹杂着发霉的腐肉味,正常人若是到了这暗牢中,若是心理没做准备,肯定是要吐出来的。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这令人作呕的味道,阿寒嗅不到。   阿寒被关押在暗牢的最里层,他双眼无光,蜷缩在角落,耳边充斥着痛苦嘶吼,那嘶吼声伴随着一道道鞭声渐渐变弱,到最后阿寒似乎能听到鞭子打破皮肉,露出筋骨,那鞭子鞭笞筋骨的碎裂之声。   声音渐熄,一阵一阵“哒哒哒……”声很有规律。   是血,滴落在石板上的声音。   好刺耳。   这声音在这暗牢中,形成巨大压迫力,谁都不想下一个是自己被折磨。   很有力的脚步声渐近,最后停在了阿寒牢房门口。   阿寒抬头看去,便看到一独眼壮汉手持蜡烛,一脸凶相的瞪着自己,突然壮汉扯着嘴角一笑,打开牢房朝阿寒走去。   阿寒依旧维持着抱着双腿蜷缩的动作,“你要做什么?”   壮汉冷笑一声,脸上横肉跟着颤抖,“老子是这暗牢里的行刑者,你说我干嘛?”   阿寒面色淡定,不露惧色,这反应刺激到了壮汉。   他在这这么些年,倒还真没见过面前这个不知死活的模样。   “找死!”壮汉吼了一声,扯过阿寒的手,阿寒挣扎了两下,发现无用,便眼睁睁的看着壮汉箍住自己的手,将手心朝下对着蜡烛火苗的正上方。   火苗的正上方温度是最高的,可这壮汉眼见着阿寒手心冒烟,空气中还有一丝肉味,竟还无动于衷的样子,有些奇怪。   他将蜡烛放下,翻开阿寒的手心一看,啧了啧嘴。   阿寒手心红了一大块,表面的皮早已被烧烂,露出里头的肉泛着白色,再烤一会儿指定都要烤熟了……   分明肯定是很痛苦的,这人为何……为何一丝一毫反应都没有!   壮汉折磨的人多了,死在他手下的更是不计其数,就没有人能像阿寒这样毫无反应的!疯子!是个疯子!   “你他妈叫啊!痛就叫啊!像别人那样嘶吼啊!”壮汉怒道,见阿寒仍旧没反应,怒气攻心,抬脚不留力气地踹了阿寒数脚,“草!跟个死人一样没反应!他妈的没劲!”   阿寒抬眼,冷冷看向壮汉。   那眼神极度深寒,无形杀气笼罩整个牢房,壮汉盯着那眼睛,竟生了害怕,他往后退了半步……   许是出于男人的自尊心,即使是心中发怵,但壮汉定了定神,抽着嘴角,看着阿寒那充满嘲讽的眼睛,他抽出腰间匕首,疯了一般刺向阿寒的左眼。   一刀,一刀,带着血刺下。   “让你她妈看我!让你她妈装!喊啊!喊啊!痛就喊啊!”   壮汉在阿寒左眼连刺数下,又划伤了阿寒的手臂,估计是累了,瘫坐在地上,大喘着粗气。   他看着阿寒捂着眼,血流满面,“哈哈哈!哈哈哈!独眼龙!哈哈哈,和我一样。哈哈哈!这下还敢看我?还敢看我!”   阿寒垂首捂着眼,血渗过指缝流了一地,却依旧倔强的抬眼死死瞪着壮汉。   壮汉笑容瞬间消失,转而暴怒,“我他妈让你看!”   阿寒面不改色地看着壮汉持刀刺向自己,眼见着那刀剑要刺入右眼,他麻木的没有躲避。   “额……”尖利的刀刃逼近右眼那那一瞬间,壮汉整个人被定住了,再一秒,便倒在了地上。   阿寒看去,是那个抓自己回来的黑衣人……   “你要干什么?”   黑衣人不能说话,进了牢房,将壮汉拉到一边,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包药,他走到阿寒面前,蹲下,拿过阿寒的手。   阿寒看着男人很仔细的将不知名的白色粉末撒在自己的手心,他隐约觉得这男人不是来害自己的。   “你为何要帮我?”   黑衣男人手中的动作顿了顿,然后木木的摇头。   ……   见黑衣男人不说话,阿寒只得先道了一句,“谢……谢……”   黑衣男人依旧摇摇头,处理好阿寒手心的伤后,抬头看向阿寒,男人虽蒙着面孔,露的一双眼睛却柔和的很,那眼眸里的不忍阿寒看的明白。   或许面前的人所做的一切都是不得已而为之,其实本身是个很善良的人。   阿寒如是想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黑衣男人看着阿寒还在流血的左眼,拿出一条纯白的帕子给阿寒清理了血迹,涂上药后起身提起壮汉把牢门关上便走了。   阿寒看着黑衣男人离开的背影,深吸了一口气。他不懂为何这个男人自始至终都一言未发……   黑衣男人出了暗牢,一位着德明剑庄内门弟子服饰的男人出现在他面前。   那人别有意味地看了黑衣男人一眼,见黑衣男人朝自己行了礼,便挺直身子,缓缓开口道,“双绝,少主叫你过去一趟。”   双绝点头,仅眨眼一瞬,人便消失。   他到了殷储住处,殷储所住院落与十几年前齐扬还在德明剑庄时没任何改变,唯一变的可能就是院落里那棵树粗壮了两圈。   双绝站在正房门口,弯腰向门拱手行礼。   “双绝,有个事情,必须交给你去做才好。”里头传来殷储的声音。   一步一步脚步声近,门被打开,殷储垂眼看着双绝伏低的样子,轻笑一声。   他想到了一个绝妙的计划。   “齐扬就要来了,你功夫好,再加上殷恪,带着抓来的人去练场处,将那人吊在柱子上,一鞭一鞭的抽,折磨齐扬,让他交出断水流。”   双绝脸色阴沉下来,身子更低了些。   殷储看不惯,捏住双绝的下巴让其看着自己,那双本来柔和的眼睛变的狂风骤雨起来,那眼里的神色,看得殷储……   好爽!   “辛苦你这一直漂泊在外的无言暗卫,一回来便要做这么棘手的活,哦,对了……”殷储挑眉,嘴角笑的轻蔑,“齐扬本就是德明剑庄的叛徒,这次你可要杀了他,若是杀不了……”   言及此,殷储转身,大笑两声之后神色阴鸷,“若是杀不了,你便也别活了!” 第四十五章 危机折磨   殷储回了屋子,看到殷倩正拈起桌上的糍团吃着,嘴角沾了些许芝麻,无奈笑笑,“都是出嫁了的人了,怎么还这般不细致?”   殷倩眯了眯眼,娇嗔道,“我这回娘家了,还需那么拘谨着做什么?”   “得得得,你总有你的说辞。”殷储坐到了位置上,端起茶盏呷了口茶。   “哥哥,这齐扬着实是惹人恼火,之前躲藏的那么好,这次竟将自己的行踪暴露无疑,分明就是故意想让江湖上的人猜测他要将这断水流交给我们德明剑庄,惹得我们德明剑庄现在处境复杂,成众矢之的。若是他不搞这般动荡,我们大可藏了断水流的……真是可惜。”   殷储悠悠喝着茶,随后将茶盏搁置,“无所谓啊,我们本意就是想要杀了齐扬,至于这断水流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东西。更何况这断水流本就要交予朝廷,我们凑这个热闹做什么?现下齐扬要来,我们既可杀了他,正我德明剑庄之威,又可收了断水流,上交朝廷以表忠心,如此一石二鸟的好机会,可要谢谢齐扬。”   “如此两全其美的办法,也只有哥哥能想出来了!哥哥真是聪明!只是……”殷储细眉微皱,说出了顾虑,“只是这齐扬也并不是个吃白饭的废物,哥哥可有把握?”   “呵呵,他不是吃白饭的,难道我门德明剑庄百名弟子就是吃白饭的?若是双绝杀不了他,便还有百名弟子供我们驱使。更何况,他还要带个累赘,如此天罗地网布下,要想走?简直是痴人说梦!”   殷倩舒心,又咬了一口糍团细嚼慢咽地下了肚,“如此便好!待我们杀了齐扬,又得了断水流交给朝廷,到时候我们德明剑庄在江湖上的地位不可同日而语,我在秦家更是无人可撼动,让那些臭婆娘还嫌弃我是江湖武家出身,到时候一个个找理由赶出秦府!”   “妹妹,你要知伏久者,必高飞;先开者,谢独早。切勿焦躁,耐住性子,适时才能给仇者致命一击。”   “哎呀,哥哥你又说教!”   “赶出府不够,得斩草除根,让其再无翻身可能。杀人攻心,方为绝路。”   殷倩见殷储说的认真,双手抱拳,娇俏道,“妹妹谨遵哥哥教诲~”   “罢了罢了,反正有德明剑庄为你撑腰,你要想做什么便做吧……说不动,着实说不动你!”殷储说着,宠溺地刮了刮殷倩的鼻子。   “嘿嘿!”   ……   双绝领了殷储的任务,回到暗卫处,找到了殷恪,正巧殷恪得了消息,也在找他。   殷恪拿出一方小木锦盒递给双绝,双绝没有接,只是摇了摇头。   “怎么?你不用服药吗,算着日子应该已经到用药的时候了,若是不服怕是突然毒发,就救不了了。”   双绝仍旧摇头。   殷恪沉了口气,将锦盒收好,“算了算了,想必你是想处理完了齐扬的事情再说吧,那就等这件事结束了,你再从我这拿药。”   双绝站着没有反应,过了一会儿,才点点头。   “这次的任务有些棘手,你可有把握?”殷恪问道。   双绝看着殷恪,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看着殷恪。   “我听说皇宫里有人要来,说是来取断水流的,看来宫里的人是铁定认为这断水流会被德明剑庄夺下,你若是不能击败齐扬,拿下断水流,怕是要背了这口大锅。”殷恪说着,见双绝仍旧木讷,叹了口气,“你放心,除了我们少主肯定是还留后手的。”   双绝抬眼瞥了一眼殷恪,旋即就收回了眼神。   “走吧,是时候了,我们去暗牢将那人押出来。”殷恪说着,拿上了铁鞭、麻绳。   殷恪领着双绝两人就那么一前一后的走着,等来到牢房,殷恪捂了捂口鼻,终于到了暗牢最里头,站在阿寒所处牢房门口,他看到阿寒眼上以及手臂上的伤,没有太过惊讶。   毕竟被带到暗牢的人,哪有不被行刑者折磨的。   阿寒听有人来了,并不害怕,木然地抬头,看到双绝后,眼里才有了些神色。   殷恪打开门,拿起腰间别着的麻绳走到阿寒面前。   “走了。”说着,殷恪用麻绳缠住阿寒的手腕时看到了他手心残留的药粉,他看看双绝又看看阿寒没有说话。   双绝性子太善了……真不知道庄主为何要把他安排在暗卫。   阿寒没有挣扎,任殷恪牵着,出暗牢的一路上耳边充斥着哀吼,谩骂,求饶声。他看到殷恪与双绝二人面不改色的走着,丝毫没被这些谩骂他德明剑庄的污秽之语影响。   突然有一人朝殷恪啐了口痰,殷恪停住步子,冷冷一眼不想管他,可那人依旧不依不饶的骂着。   殷恪眼神发冷,拈起指尖,指尖不知何时拈上了银针,轻轻一弹,银针刺入那人咽喉,不过多时,那人便七窍流血、浑身抽搐,渐渐没有了生息……   见状,整个牢狱瞬间寂静。   死的氛围笼罩着所有人。   暗卫能主宰这里所有人的生死,而行刑者的存在,是让这里的人生不如死……   阿寒看着那人的死状,等被殷恪扯了下麻绳才知道要走。   他一直回首看着,心中想到:在这种地方也许这种死法才是最痛快的,或许是这人有意为之,力求一死罢……   阿寒被带到了练场,此处地形宽阔,呈方形空地,空地边缘则是数丈围墙,空地中心一处比试台,高五尺,约百步之宽阔,比试台西处置十字木架,正对十字木架,比试台之外,百步阶梯往上便是东座主位,主位旁边有两处副位,供观看比试之用。   殷储拉着阿寒到木架处,一脚踢上阿寒腘窝处,阿寒当即脚下不稳,跪倒在地,随后殷储将麻绳拉起提起阿寒的双手举过头顶,麻绳系于木架之上。   “啪!”铁鞭开鞭,鞭地之声响彻云霄。   ……   殷储听到了这声,勾唇一笑,停了喝茶的动作,将茶盏放回桌面。   他看向妹妹殷倩。   “走了,看戏去了。” 第四十六章 救人   若是平常的鞭子倒还好说,这铁鞭每一鞭打在身上都是要断骨的!阿寒虽失触觉,但并不代表不会受伤,这一鞭一鞭打在身上都是实打实的,渐渐的,阿寒被铁鞭鞭出了血,形成一道道血痕渗在衣服上,眉头却没有皱一下。   “你倒是有傲骨。”殷恪平淡的说着,手上的动作没有丝毫迟钝。   突然一鞭抽向阿寒胸口,这猛烈的冲击击得阿寒喷出一口鲜血,血随着嘴角沿下,却染不红那惨白的唇。   他艰难抬首,死死的盯着殷恪,殷恪被这眼神看着一愣,挥鞭的动作瞬间停止。   “殷恪,你这是在干嘛?连鞭子都挥不动了?”   殷恪不知殷储何时来的,他转身,看到殷储身旁还坐着殷倩,向殷储兄妹二人俯首作揖后道,“属下不敢!”   “不敢那还不继续!”   “……是……”   殷恪看向阿寒,阿寒浑身筋骨像是断了一般,若不是因为麻绳吊着,整个人几乎是要瘫软在地上,阿寒冷冷睨了一眼殷恪后,艰难抬头看到了自己手腕带着的那根桃木枝红绳……   齐扬……我怕是,再也不能见到你了……   阿寒想着,便看到空中划过一道鞭子,他闭上眼眸,静静等候着这接下来的一鞭。   可这一鞭迟迟没有声响,这时耳边传来的声音让阿寒浑身激动地发颤……   是……   齐扬!   “我看我也应当让你尝尝铁鞭的滋味!”齐扬站在围墙之上,手中掷出的一枚石子重重的打在了殷恪的手背,殷恪吃了疼,立马松开了铁鞭,那铁鞭掉落在地上,“当当”作响。   随即齐扬向主位上的殷储扔出断水流,那断水流犹如一颗撞地彗星一般,托着一股强大气流向殷储飞去,殷储眼见着那剑直中自己眉心,淡然一侧脑袋。   “嘭!!!”爆裂声音响在殷储耳边,断水流插入墙中,殷储待自己被扬起的头发定下,侧目看向断水流笑了笑。   而齐扬则冲向了比试台上的殷恪。   殷恪见齐扬势如闪电的向自己冲来,握着手背不慌不忙地往后退了半步,眨眼功夫,空中两道人影对抗到了一起。   齐扬与双绝对了一掌后,齐扬落到阿寒身边,拔剑挥断了麻绳,见阿寒要正面摔在地上,他立即俯身接住阿寒,这一接,齐扬心痛到了极点,除了肋骨处他又探了探阿寒手臂、背部等部位……   骨头……全断了!   “齐……齐扬……”阿寒抬头,望着齐扬喃喃地叫着他的名字。   这一抬头,齐扬看到了阿寒的左眼,左眼……阿寒的左眼只剩一个,血窟窿了……   齐扬气得浑身发抖,痛直捣心底,快要呼吸不了。   阿寒,阿寒……变成了这样!   他到底受了多少罪!受了多少折磨!   齐扬忍着心中剧痛,抱住阿寒,声音颤抖道,“我来了……你先别说话,我这就带你走。”   “嗯……”   齐扬起身,转头,恶狠狠地瞪着殷恪,眼睛发红,“总有一天,我要杀了你!”说罢,搂阿寒在怀里,脚底生风,以几乎肉眼捕捉不到的速度腾空。   “双绝,你还在等什么?看戏吗?”   主位上的殷储翘着脚,手撑在扶手上托着下巴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噌!”   在双绝飞身,与齐扬剑刃相对的一瞬间,整个练场四散一股强大气波,所有人都被这气波迷了眼。   待气波消散,齐扬与双绝二人落地,齐扬将阿寒安置到一边,轻抚着他的鬓角,笑道,“你等等我,这些人似乎不想让我们离开。”   阿寒眼中闪烁,深深的看着齐扬,却没有力气回应他的话。   “你不可以睡,你要看着我。”   阿寒吃力地点点头。   齐扬凑近阿寒,在阿寒额头处顿了顿,随后轻轻一吻,然后起身,挡在阿寒身前。   “啊哈哈哈!今日真是好戏太多了!齐扬啊齐扬!你让我们看到了什么!断袖?你什么时候成断袖了!”殷储大声嗤笑,身边的殷倩也跟着一唱一和,而就在下一秒那两人的笑荣瞬间僵住。   齐扬不知何时到了殷储眼前,一把剑直抵殷储喉头,而这剑却未能取了殷储狗命,被不知何时出现在殷储身旁的男人持剑挡住。   齐扬顺着男人所持长剑看去,男人左手握剑,脸上豁然一道刀疤。突然男人抬起右手,齐扬与之对了一掌,然后借力回到了比试台上。   男人抬手的那刻,他看清了男人右手上的伤口…… 第四十七章 第一剑顾然安   殷储脸色有些白,粗喘了一口气,看向刚才替他挡下一剑的刀疤男人,定定神,道,“没想到邹副将竟然来了……”   刀疤男人细长的双眼深幽无情,睨了一眼殷储,然后瞥了眼深入墙壁的断水流之后便看向比试台上的齐扬、双绝二人。   “多谢邹副将。”殷储见邹副将不说话,干笑了两声,抱拳致谢。   而比试台上,齐扬与双绝二人打斗正酣。   两人水平不相上下,打的是一个有来有回,突然齐扬出剑直刺双绝面门,双绝侧身躲过,却被齐扬刺到脑后系面巾的结处。   双绝垂首,面巾带着一缕墨发缓缓落地。   殷储在台上看着,吹了声口哨。   “怎么了,哥哥?”殷倩在一旁问道。   “啧啧啧,好戏,着实是好戏。”   殷倩有些不明所以,却没有再问,而是继续看场上的双绝与齐扬缠斗。   齐扬在看到双绝面容时,只是顿了一下,然后便继续出招。   殷恪想要插手,却发现齐扬与双绝二人跟神仙打架似的,自己根本是插不上手,与其说插不上手,不如说即使自己上前帮忙了,那也是帮倒忙。   他知道双绝是整个暗卫部最强的,却没想到这人强到这种地步,感情这人之前一直都有在保存实力。   双绝与齐扬二人的打斗,根本让人看不清招式,只觉得两道光在不停闪烁,交换位置,只是随着时间推移,殷恪发现了问题。   他渐渐能捕捉到双绝的光以及看到他的身形,而齐扬出招速度没有丝毫减弱……   怎么回事?是体力不支?   “噔!!!!”一阵刺耳的剑刃碰撞之声响起,待剑威散去,才能睁眼看到争锋相对的齐扬、双绝二人。   双绝处于弱势,嘴角渗出的血以及额头的汗珠无疑不在向齐扬暴露自己的状态。   殷恪看着双绝那般模样,心情沉重……   果然是到极限了吗!   突然,殷恪瞥眼看到了双绝脖颈处暗现的毒斑,心中慌乱疑惑:怎么……怎么回事……双绝毒发了?不对啊,他不是没到时间吗?怎么会现在就毒发?   眼见着齐扬要刺中双绝,殷恪没做他想迅速上前,想拉过双绝躲过那一剑,可他发现自己根本拉不动双绝,双绝的脚就跟在地上扎根了一般……   双眼被鲜红侵略,齐扬一剑捅进了双绝的腹部。   双绝看向齐扬,那眼神里的复杂,齐扬看不明白,更不懂这个面前这个男人为何不躲,难不成真是体力消耗得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了?   最后一刻,双绝看向身边的殷恪,他面庞煞白,嘴角的血在他那张脸上,鲜红的突兀,他淡淡一笑,随着齐扬那把无端抽离身体,慢慢倒下……   殷恪呆滞着看着面前的一幕,一切都太突然了,根本来不及反应,就成了这样。   但是,双绝最后的那微笑。   他是故意的……故意死去……死在了齐扬的剑下……   为……为什么……   ……   主位上的殷储略有些惊讶,不过很快便给狂喜代替,他笑得张狂,如妖如魔,在看到齐扬抱起阿寒想逃的时刻,脸色瞬间阴沉,他抬抬手。   “放箭!”   一声令下,埋伏在三面围墙的弓箭手瞬间现身,万箭齐发射向齐扬阿寒二人。   齐扬将阿寒护在身后,挥剑斩落无数飞箭,就在又一波箭雨来临之时,阿寒睁开了眼,看到了面前拼死保护自己的齐扬。   “哦?竟然还醒了?”殷储看到阿寒醒了,心里不是滋味,难不成他暗牢的刑罚加上殷恪的铁鞭就这点作用?   如是想着,殷储冷笑一声,随后伸手,看着阿寒的目光犀利,“拿箭来。”   身后围墙上的弓箭手翻身下来,将箭递到殷储手上,殷储对准阿寒弯弓拉箭。   “嗖!”地一声,这箭万箭之中超越其他箭矢向阿寒飞去。   “中了这箭!阎王爷也救不了你!”说罢,殷储扔了弓箭,静候着待会的好戏:齐扬能让我听到怎样的嘶鸣呢!   眼见着那只箭势如破竹飞向阿寒,来不及了!   “噌!”   齐扬以血肉之躯挡在阿寒身前替阿寒接住了殷储那蓄力一箭,那箭力道极大,齐扬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可现在还不是倒地的时候!齐扬提起一口气,一鼓作气将飞来的箭矢一道剑气挥落,可身体不同的部位仍旧中了几箭,与此同时自己也到了极限……   不过至少,没让阿寒被这箭伤到……   最后……他想看……他想看看阿寒。   他的……阿寒……   齐扬转身,脚却没有了站立的力气,他执剑跪在地上,跪在阿寒的面前。   “齐……齐扬……”   阿寒的泪流了一脸,早在看到齐扬挡在自己身前之时就流着,好像流不完一样……   “阿……阿寒……”齐扬抬手想要触碰阿寒,可是距离太远……他触摸不到,他垂眸看着自己的手,那双手沾满了血……   这么脏的手,也不好去触碰阿寒。   齐扬抬头,眼里噙着泪水,“对……对不起,没能带你走……”   本来,本来都能替你解了咒蛊的,就差那么一点……   就差那么一点……封凝寒……   齐扬意识逐渐涣散,昏死了过去。   “妈的,怎么还有力气你侬我侬的?”殷储皱皱眉,指了指围墙上的弓箭手,“还有箭吗,有箭的就继续放!就这么有闲情逸致看人在那谈恋爱是不是?”   “是!”   霎时,又是密密麻麻的箭射向阿寒、齐扬二人。   阿寒眼中映着那些箭的影子,他看向齐扬。   我要救他!我要救他!我不要他死!我要救他!!!   “齐扬!!!!!”   这一声破山河,裂九天!   在阿寒周身迸发出一股强大内力震断了所有的箭矢。   “嗡嗡嗡!”入墙数分的断水流嗡嗡作响,剑几乎就要出鞘。   当下所有人都惊呆了,殷储看着耳边的断水流骇然,“这……这怎么回事!”   邹副将凝眉看着剑,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u_w_a_n_g ._c_o_m 然后看向阿寒,同样疑惑,他走过去将断水流拔下的同时,阿寒晕了过去,剑也恢复了平静。   “哈……哈……看来是死了?继续放箭!有多少放多少!”   围墙上的弓箭手面面相觑,有些犹豫。   “养你们是吃白饭的吗!放箭!!!”   无数支箭,形成压抑的黑云。   而此时一道曙光破了那黑云。   众人看去……   竟然是……第一剑顾然安! 第四十八章 飘然君子   顾然安若一粒皎皎白雪飘然落地,他站在阿寒与齐扬身前,眼神清幽的扫了一眼当下的情形。   殷储在主位上稍稍坐正了些,“没想到飘然君子顾然安竟大驾光临,不如就和你这师弟同住在这德明剑庄如何?”说罢,殷储拍拍手掌,此时弓箭手全部退下,不知从哪出现的剑士站上了四面围墙,现下成一包围之势。   顾然安神色坦然,举起手中细雪剑然后凝气,霎时空中形成一道与细雪剑一般形状的巨大剑气,轻轻一挥,那剑气劈向殷储等人所处位置。   “轰轰!!!”   “少主!”   观战台轰然倒塌,碎裂的石块四处都是,待灰尘散去之后,众人看到殷储将殷倩护在身下,一脸的狼狈,而邹副将不知何时跳到了观战台之外,泰然自若。   “咳咳……”殷储咳了两声,拉起殷倩起身一看,现场哪还有顾然安、阿寒、齐扬三人的身影,这三人早就乘着观战台被摧毁,众人目光齐聚殷储等人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殷储虽心恨,但多多少少有些认命,毕竟是顾然安来了,若是能这么轻易的抓住了他,他那第一剑的名声岂不是浪得虚名?   “呵……”殷储冷笑一声,跳到比试台上,双绝的尸体边上。他抬脚踢了踢尸体,旁边的殷恪见状立即下跪匍匐在地上。   “少……少主……”   “废物!连个人都抽不死,要你做什么?”   “殷恪知错……殷恪这就去受罚!”   “慢着!这双绝也是个废物,将他拖出去喂狗!”   殷恪闻言,全身一颤,他抬眼看向殷储,哀求道,“少主……双绝为我们德明剑庄也做了许多……”   殷储掏了掏耳朵,打断道,“我让你把他尸体拿去喂狗,你没听见吗?”   殷恪看了眼双绝的尸体,垂首深吸了口气,颤颤巍巍地说道,“……是……”   殷储冷漠地看着殷恪抱起双绝的尸体,就在要下了比试台时,突然想到了一更好的折磨人的法子,他叫住了殷恪,“慢着。”   殷恪以为事有转机,抱着双绝转身,抑制住心中欣喜,“少主……还有何事安排?”   “我念着双绝却是为我德明剑庄付出颇多,所以如此对他难免寒了其他弟子的心,你将他找个地方火化了,骨灰用上好的白玉坛子装起来,然后带给我,我替他找个风水宝地安葬。”   火化?这不是尸骨无存吗?   “怎么,你没听清我说什么?”殷储见殷恪呆那,有些不悦。   “没……弟子,这就去办……”说罢,殷恪抱着双绝的尸体离开了练场。   他看着双绝惨白的脸,深吸了口气:火化总比要喂野狗好,好歹少主还会为你找一方宝地……还有个祭奠之处……   ……   一剑山。   殷剑已闭关多日,钻研以剑化形却始终不得要领,而外头出了这么大的事,纵使殷剑在闭关,殷储也定要来禀报的。   殷储进了一剑山修炼所用的山洞,见父亲正盘坐运气,便小声道,“父亲……”   见殷剑迟迟未有动静,殷储思量着父亲应是已经入定,便想先离开等稍后再来时,殷剑终于悠悠开口。   “何事?”   殷剑睁开眼眸,殷储当即抱拳跪下。   “孩儿是想来汇报关于齐扬以及断水流一事。”   殷剑蹙眉,“说吧。”   殷储将这两日的事情一五一十全然禀报给了殷剑,殷储本以为父亲会责怪自己放跑了齐扬,然而父亲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夸赞殷储已然做的不错了。   “顾然安毕竟有着天下第一剑之称,你要对付他,犹如以卵击石。至于断水流,你交给朝廷也是应当的,你方才说是邹副将来取断水流,那你可有好生招待?”   “邹副将拿了剑便走了。”   殷剑微微颔首,沉了口气,“你刚才说顾然安以剑化形劈断了观战台?”   “是……”   “没想到他竟强到了如此地步……你继续派人去探查顾然安等人的踪迹,有了消息,便向我汇报。”   “是!”   “好了,退下吧。”   “是……父亲。” 第四十九章 竹林医谷   竹林医谷。   霍连照顾夏衍之已经几天没合眼了,可是夏衍之依旧昏迷不醒。   “咚咚咚。”外头响起了敲门声。   “小连子,师傅让我给你送药来。”   霍连替夏衍之掖了掖被子,起身给虞琳琳开门。   虞琳琳是慕烟收留的姑娘,约十三四岁的模样,扎个双丫髻,性格是可可爱爱的,霍连接过药,勉强地笑了笑,“谢谢。”   “没事!不用谢~”说着,虞琳琳转身要走,霍连叫住了她,问道,“琳琳,衍之……衍之还没醒……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别急,他这伤势有些严重,好生养着,可能过两日便会醒来吧。”琳琳冲霍连笑了笑,又道,“马上就要到晌午了,你还不去做饭给师傅吃啊?”   “我将药给夏衍之喂了就去。”   虞琳琳点点头,然后踩着小碎步跑开了。   霍连低头看了眼手中地汤药,叹了口气,他走到床边,一口一口小心的给夏衍之喂药。   他想到了与苍舒找到了这竹林医谷,寻得慕烟时,这慕烟性子古怪的很,一开始说什么都不肯为夏衍之医治,纵然他们再怎么说医者仁心,为医者怎能见死不救之类的话,慕烟都无所谓,按她自己所说,她救人一向随心所欲,况且这世上也不是所有人都值得被救,她更懒得去听,去了解自己手上的病人是怎么样的过往值不值得去救。直到霍连、苍舒说了是齐扬让他们来寻竹林医谷的,慕烟这才稍稍松了口,不过有个要求,就是霍连要照顾慕烟与虞琳琳的三餐,而苍舒则做个琴师,闲暇时弹琴给她们听当作消遣。   霍连与苍舒自然是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汤药喂完后,霍连替夏衍之擦拭了嘴角,又在他身旁坐了片刻,此时耳畔传来苍舒的琴声。   霍连心下明了,定又是慕烟叫苍舒弹琴给她听了。   “算了算了……我还是做饭去吧……”霍连起身,刚走两步,身后竟传来了夏衍之干咳的声音,他有些惊喜,回头看去,又听夏衍之咳了一声,确定了他要醒来,便赶忙跑到夏衍之床边握住他的手。   “衍之……衍之!”   夏衍之眉头皱着,粗喘着气很艰难地睁开了眼,迷迷蒙蒙的只觉得看什么都有重影,他又闭了闭眼,再次睁眼定了定神才稍稍看清了眼前的人。   “霍……霍连?”   “是……是我!”   夏衍之四下观望了遍,想要起身,霍连抓住他的肩膀,道,“你别动,躺着吧,你身上的伤口不适宜乱动!”   夏衍之与霍连对视了一眼,听了他的话,好生躺着,“我们这是在哪?苍舒呢?苍舒在哪?”   “竹林医谷,齐扬师姐慕烟这里,是她救了你。苍舒好好的,你听这琴声便知道了罢。”   夏衍之这才反应过来这悠扬的琴声是出自苍舒之手,顿时放下了心,“好就好……好就好……”   霍连看夏衍之这副模样,醒了也不知道关心自己的身体,立马想的就是苍舒,心情酸涩,瘪瘪嘴,压下情绪。   “你……你怎么了?”夏衍之看霍连的不自在的表情,脱口关心了句。   霍连嘟嘴,更生气了,我这情绪压着好好的,你这非得问什么!   这一问,霍连便绷不住了,严肃道,“衍之,你能否想想自己?”   夏衍之一愣,有些不明所以。   霍连看着夏衍之呆头鹅的样子,更恼了,“你总要先保护好自己才能保护别人……不……才能保护苍舒吧!你用自己身体去替苍舒挡剑你有没有想过自己!你有没有……”   “霍连!”夏衍之面色难看,趁霍连说出更过分的话之前打断了他。   霍连将头撇向一边,不想再看夏衍之。   “霍连……身为侍从,本就是以命换命,用自己的命换主子的命,这是应该的。”   听闻此言,霍连心痛难忍,他深吸了口气,看向夏衍之,眼睛发红,张着嘴,良久才终于道,“我的命可以换,你的不行。”   说罢,霍连转身走了,走到门口的时候,夏衍之回过神来,唤住了霍连,“你去哪?”   霍连停住步子,头也不回道,“不用你管,你且想着你的苍舒罢,我让他来看你!”   话落,霍连走了,夏衍之看着门外出神,他收回了方才伸出去想拉住霍连的手,心瞬间空洞。   曾经他的目标始终是保护好苍舒端护他一生周全,从未想过自己,也没空想自己,而现在自己生命中有了别的人和事物,怎么感觉心会空落落的……   这种感觉,很难受,难受到呼吸都畅快不了。   ……   霍连去到厨房做饭食,一开始还有苍舒琴声为伴,到最后琴声停了,他便知道定是苍舒去找夏衍之了。   找的好,找的妙!我这来做饭正好给你们两个腾了地方。   霍连想着,手一哆嗦,醋放多了,整个屋子里都是酸味。他看着锅里的酸藕,算了算了,反正酸藕开胃,正好吃的香!   不大会儿,三个菜做好了,霍连端着菜,盛了饭端到竹篱小院的竹桌上,大喊了一声,“吃饭啦!”   虞琳琳狗鼻子,还没到小院呢,就皱眉和身边的慕烟抱怨,“师傅,这怎么酸酸的?小连子今天做的全是醋溜的菜?”   慕烟笑笑,“无妨,正好我也爱吃酸的。”   师徒二人相继入座,看到面前的三道菜,纵使爱吃酸的慕烟都摇了摇头。   “酸藕,醋溜白菜,糖醋排骨……”再细细一闻,这醋味大的吓人,慕烟还没吃呢,便已经开始觉得自己的牙齿发酸了。   “小连子?今日是醋溜大会儿?怎么全是酸的?”虞琳琳用筷子夹了一片藕,放到嘴里尝了尝,瞬间被酸了一身鸡皮疙瘩,再尝尝其他两道菜,只有一个糖醋排骨,勉强能下口。   “不好意思……我醋手抖放多了……”霍连别扭地坐在慕烟师徒的对面,看夏衍之那房间没动静,嘟囔地问了句,“那啥……苍舒不来吃?”   慕烟顺着霍连的眼神看过去,她算是明白了,“哎……原来不止醋酸啊,某人的心更酸。”   “师傅,心酸?心酸什么?”   慕烟摸了摸虞琳琳的头,“琳琳,食不言,好好吃你的饭。”   “哦……”   慕烟冲虞琳琳莞尔一笑,然后看向霍连,“嘿,眼神收回来了,别看了!”   霍连,“……”   “你那眼神都要望穿秋水了。”   “……瞎……瞎说……”   “夏衍之刚才我去看了,并无大碍,好生修养着就行,至于苍舒嘛,刚才就去陪着了,怎么,你要去看看吗?”慕烟托腮,看着霍连笑眯了眼。   “我看?我看什么看?我有什么好看他们的!随便他们干嘛呗!”   “哈哈。”慕烟没再拿霍连打趣,尝了尝那三道“酸菜”,啧啧啧,真是酸到心里去了。   勉强将东西吃完,霍连收拾碗筷的时候,竹篱外传来了动静。   “慕烟!”   慕烟望去,便看到是顾然安……   还有他两手,一边挂着一人……   其中一人,是齐扬。 第五十章 重伤救治   慕烟赶忙跑到顾然安身边,将齐扬从他手中接过,随即看了眼齐扬的脸色,探了探他的鼻息脉搏,“怎……怎么会伤的如此之重!”   霍连抱过阿寒,心顿时凉了,阿寒的上半身跟被人打碎了似的,还有……还有这左眼怎么回事!   “快!快带他们二人去屋里安置,琳琳你去准备东西,多烧些热水!”   “是!”   顾然安跟在后头进了房间,慕烟替齐扬解了衣衫,看到他身上中箭的伤口已经发黑,伤口处还有一些白色粉末,想必是顾然安替齐扬上的药,“他中毒了,好在你替他先处理了伤口,要不然……”   慕烟说着,虞琳琳已经端来了热水毛巾,“琳琳,再去拿些干净的布条,还有烧一把红刀。”她看着齐扬的伤口,面色沉重,“要剜肉……”   虞琳琳,“……”   “还不快去!”   “是!”   “你们两个先出去。”   霍连看了一眼阿寒,又看向齐扬,“慕姑娘,一切就拜托你了!”   慕烟点头,没工夫回霍连,指指屋外。   霍连深吸了口气,跟在顾然安后头出了门。   他从出门就一直坐在门口,见虞琳琳手中拿着各种东西进进出出,而里头却没有丝毫信息传出来,心情复杂。   日头西斜时,苍舒从夏衍之的房里出来了,出门就见霍连一脸菜色的坐在医房门口,他上前问霍连道,“怎么了?”   “先生……齐扬……齐扬和阿寒伤的很重……慕烟姑娘在替他们医治……不知道他们究竟遭受了什么,才会变成这样……”   苍舒心里担忧齐扬与阿寒二人,却在面上没表现出来,他看向抱着剑站在竹篱小院角落旁的男人。男人身形颀长,白衣胜雪,面容清冷。   霍连顺着苍舒的眼神看去,“是那个男人带着齐扬与阿寒二人找过来的,那人没说自己是谁。”   苍舒走到那男人身前,朝其作揖道,“多谢公子相助。”   顾然安看了眼苍舒,然后又看向竹林深处,声音沉沉道,“他本就是我师弟,救他自然是应该的。”   “阁下是第一剑顾然安?”   “嗯,不知先生是?”顾然安看向苍舒,问道。   “我复姓苍舒,单名……一个端字,是齐扬的好友。”   “苍舒……端?”   顾然安清冷的脸色上浮现出一丝诧异。   霍连也听到了苍舒说的话,跑到苍舒身边,惊呼,“苍舒端???先生和那个死了的文王一个名字?”   苍舒没应声,只是轻飘飘的睨了一眼霍连后,眼神便又落在了顾然安身上。   顾然安被苍舒那深色眸子看着,心不自主的紧了两下:不……不是重名……也不可能是重名 ,眼前的人就是夋国的文王——苍舒端。   苍舒看顾然安的神情,便明了顾然安定是确定了自己的身份,两人之间气氛微妙,还未等顾然安开口询问他与师弟齐扬认识的缘由,医房里便有了动静。   慕烟从屋里出来,青色衣衫上沾了淋淋血迹,而虞琳琳则跟在慕烟后头出来,脸色煞白,额头的汗都来不及擦拭一下。   “琳琳,你先将东西收拾好,休息一会吧。”   霍连跑到慕烟身边,焦急道,“慕姑娘,他们两可无事?”   慕烟深吸了口气,眼神定在顾然安身上,“暂时是没事,不过要人守着照顾,一旦又什么状况,得立马告诉我。”说着,她指向顾然安,“齐扬这是又做了什么?怎么伤成这样?”   “他在江湖上放出信息,要将断水流交给德明剑庄,我猜想他肯定是有其他打算,不放心便赶去了德明剑庄,只是没想到还是晚了……”   “齐扬也不是个软柿子啊,再怎样也不可能受这么重的伤!”慕烟不悦,又接着道,“那他身边那男人又是怎么回事?”   “我当时看到齐扬以命护住那人,大抵是对他极为重要的人吧……”   “啧……再怎么重要也得先护好自己。”慕烟说着,叹了口气,“那男人上半身全是鞭痕,而且骨头都被打断了,若是软鞭不可能有如此威力,应是用铁鞭打的,还有那被挖了的左眼,手心的烧伤,身上的伤大大小小无数,数都数不清!这德明剑庄的可真是一群畜生,怎能那般折磨人!”   霍连听到铁鞭二字,抽了口凉气,急道,“那他……”   “按理来说正常人受了这么多伤早就去西天了,这男人竟还能吊着一口气,我已替他接骨、喂药了,能不能活下来,看他的造化。”   霍连,“阿……阿寒……”   “他叫阿寒?他琵琶骨处有一奇怪图纹,那是何物?”   苍舒看了一眼霍连,他已经这番失魂落魄的模样,现下不是揭露阿寒真实身份的时候。   “他身上种的是古越咒蛊,齐扬是想带他去找人解蛊,也是因为这蛊,我与衍之二人才会与齐扬结识。”   “哎……这齐扬,什么时候见他这般热心了。”   “师姐,那阿扬身上的毒?”   “此毒有抑制内力之害,无法直接根除,只可用药缓缓将毒逼出体外,或许一年或许两年,又或许要用更长的时间……”慕烟说着,又长叹了口气,“齐扬为了这叫阿寒的男子,牺牲颇多……”   听慕烟如此说,当下所有人都沉默了,内力对武功修行者的重要不用说大家都心里明了,这内力受阻,简直就是飞鸟失翼,鱼搁浅滩。   “我进去照看他们二人。”霍连主动提议,然后看向苍舒,“至于夏衍之……反正他都醒了,先生你便照看一下吧。”说完,霍连一溜烟跑进了医房,而慕烟则去药房看药炉上煮的汤药以及检查药草数量,若是缺漏了还得找空上山寻药。   苍舒看着霍连离开的背影,无奈摇了摇头,刚欲走开,顾然安便叫住了苍舒。   “苍舒先生,或许,我们应该谈一谈。”   苍舒定住步子,转身看向顾然安,如此对视了许久,苍舒浅浅一笑,答,“好。” 第五十一章 身份   竹林医谷深处有一蜿蜒小溪通往幽处,小溪清澈可窥鱼,具体汇入哪条江河连慕烟也未曾去探过。小溪虽不宽,慕烟与虞琳琳二人闲时还是在小溪两边搭建了一竹桥,方便通行。   苍舒与顾然安此时正立于那竹桥之上,苍舒低头看着小溪上漂浮的莲叶,偶有几只蜻蜓在那短暂停留后便飞往了别处。   “先生。”顾然安唤了一声,苍舒抬头看去站直了身子。   两人身形很相似,身高也是相差无几,长相都是偏偏公子,世无双那一挂的,要说有不一样的地方,就是顾然安清冷,这副清冷的是由性子所决定,如深秋之霜,轻薄寒凉,被日头一照便会消散,露出白霜掩盖下深秋之色是寂寥荒凉的暖黄。   而苍舒性子温和,似乎对谁都是友善待之,但根本上是带了几分凉薄在心底,还带着一丝伪装。   “何事?”苍舒淡淡问道。   “方才我见你那样,似乎对那位叫阿寒的男子身份有所隐瞒,既然师姐救下了那男子,我还是希望先生能将他的真实身份告知。”   苍舒收回了看顾然安的眼神,转而又看向小溪,随后缓缓说道,“若是岌岌无名的小辈,又怎会种得那古越咒蛊,他的身份便是五年前消失于江湖的武林尊主——封凝寒。”   顾然安一瞬间有些惊讶,但那情绪很快便从脸上隐了过去,“难怪阿扬拼死都要保护他……”说罢,顾然安转身下了竹桥。   “你就不想问问我的身份?”苍舒看着顾然安的背影,说道。   顾然安回头,眸子淡,性子更是冷淡,他与苍舒对视,说道,“先生不是已经说了自己叫苍舒端吗,我自然是没什么要问的了。”说完,人便转身离开了。   苍舒伫立在原地,等看不到顾然安的身影了,自嘲的笑了两声。   自己竟然也有这多情的时候,多问这一嘴做什么……不过这顾然安的性子当真是应了那句话——性若白玉烧犹冷。   ……   将近半个月过去了,齐扬才终于醒来,他醒来第一件事,便是找阿寒,外头的慕烟听到了动静,赶紧跑进了医房,一进医房见齐扬就穿着里衣蹲在齐扬床边,那气便不打一处来。   “你给我躺回去!筋骨又好了?”   齐扬看到慕烟,想起身,腿却一阵发软,跪在了地上。   “师……师姐……阿寒他?”   慕烟瞪了一眼齐扬,走到他身边将他拉了起来,扶到床边坐着,“你就不问问你自己?”   “我……我这不是醒了吗,可阿寒……阿寒怎么还没醒?”   “你是不信我的医术?”   齐扬,“……”   “你放心,他早你之前就醒了。只是他上半身骨头全断了,接了骨要慢慢养才行,刚才我给他喂过药,药里有几味助眠、释痛的草,这才又睡下了,睡得香甜的很。”慕烟说着,用手指点了一下齐扬的额头,“看你这副样子!还是我认识的齐扬?就想着男人是不是?”   “师姐……”齐扬看了一眼阿寒,然后垂眸捏着手指,“师姐……这次多谢你了。”   “别!别别别,你这乖巧的模样我可看不了,你还是嚣张点吧,况且你可不仅要谢我,还要谢谢你顾师兄,若不是他,你就死在那德明剑庄了,估摸着现在孟婆汤都喝好几碗了!”   齐扬瘪瘪嘴,“师姐,你说话还是那么不饶人……我现在可是个病患!”   慕烟听这话,抬手就给齐扬来了个脑瓜蹦,“嘿!你这个没心没肺的,你成这样都是你自找的!还怨得我?我为了救你,这医谷的药都给我掏空了,天天殚精竭虑的,你怎么赔我?做你师姐,真心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下辈子可不收你做我师弟。”   齐扬抬头,冲慕烟笑着,笑容有些虚弱,显然还没恢复过来,“等我好了,出去走江湖,给你买点好玩意。”   慕烟白了一眼齐扬,“谁要你的好玩意?你给我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就行,别老来我这竹林医谷叨扰我,累的要死!”   “哎呀,师姐~你这医术高超,我是信任你呀,而且我身体给你用来精进医术还能来看你,不是一举两得?不止……是一举三得,还能将我治好……我……”   没等齐扬说完,慕烟又是两个脑瓜蹦弹到齐扬脑门上。   “嘶……师姐,你这力气越发大了!”   “贫嘴!再贫嘴,把你嘴撕烂!”慕烟气鼓鼓地呼出一口气,抓住齐扬手腕给他探了探脉搏,面色松了下来,“我去给你熬一份补血益气地药。”   “谢师姐~”   慕烟出门,轻声将门关上。   齐扬颓坐在床沿,叹了口气,然后起身坐到阿寒床边,一直看着阿寒。   阿寒左眼的伤口包扎的很好,他由上而下仔细地看着阿寒,心情越发沉重,等看到阿寒手上缠着的纱布时,他轻轻将那手拿起放在手心,缓缓地……小心翼翼地……齐扬在那裹着纱布的手背处落下一吻。   是轻吻,也是深吻。   轻吻在手,深吻于心。   …… 第五十二章 动情   药是霍连送来的,霍连从进门那一刻就开始聒噪,聒噪得齐扬头大,齐扬赶忙喝了药,披了件衣裳赶着霍连一起出了门。   “小声些,别话多。”   “放心啦,你师姐的药贼好使,就是现在在阿寒耳边敲锣打鼓都不一定能把他吵醒!”   齐扬小心关上门,转身的时候顺便白了一眼霍连。   “齐扬,你身子好些了吗?”   “如你所见,都能下地走了,能不好?倒是夏衍之呢,他怎么样?”   一说到夏衍之,霍连神色略微变了一下,然后装作不在意的指了下夏衍之所住的屋子,道,“他好着呢!现在不知道和苍舒两人在屋里做些什么呢!”   “啧啧啧。”齐扬细眯着眼打量霍连的情绪,“这话听得一股怪味儿。”   霍连挠了挠脑袋,走到一边,搬了张板凳放在齐扬身后,“什么怪味,没怪味,你可快点坐下休息休息吧!”说罢,抬头看天,“你看今天这日头真是不错。”   “嗯,好像天气也要热起来了。”   “哎……这春日未免也太短暂了些……”   齐扬嘴角带笑,看着竹林里透过的一道道光束撒在地上的斑驳光阴,飒飒一阵林中清风吹拂,身上的酸痛都给这风吹散了去。   “阿扬。”   齐扬顺着声音看去,就看到是师兄顾然安从夏衍之的屋内走了出来,他瞧了一眼霍连,霍连懂齐扬要问什么,便附在齐扬耳边轻声道,“你昏迷的这段日子,顾师兄和苍舒二人成了琴友,那叫一个相见恨晚,天涯觅知音,高山流水情……啧啧啧……”   齐扬听言,挑了挑眉头,显然是觉得霍连添油加醋了,“你怎么跟个村口老大娘似的。”   “嘿!你这人我好心告诉你,你还这么说我?”   ……   顾然安缓步走到齐扬身前,齐扬抬头望去,“师兄。”   顾然安微微点头。   “师兄,这次多亏了你,要不然……”   “不必言谢。你既已醒,我便可放心离开了。”   “师兄不留下来多陪陪师弟?好不容易我们常羊一门三人齐聚。”   “不了,我答应了别人一事,再不去可要误了时候了。”   闻言,齐扬蹙眉撇嘴,“哎……着实让人难受,师弟还这么受着伤,师兄便要去会他人了。”   “莫要胡言,你且听师姐的话,好好修养。”说完,顾然安便翩然离去,一刻也未停留。   “欸……齐扬,你这师兄真是来去无踪阿,就这……便走了?而且还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霍连凑近齐扬,随心侃了一句。   齐扬冷笑了一声,瞥了眼霍连,“就你话多,去做你的事去!”   “嘁……”   嘴是要拌的,但晚上助于齐扬恢复的膳食当然也要一丝不苟的完成。   齐扬刚醒自然是不能吃太荤腥的,于是霍连便做了一锅大豆红枣粥,蒸了几个馒头,既能扛饿又补血益气。   晚上吃饭时,不仅齐扬,连夏衍之、苍舒二人都出门了,这人多了,竹桌都要围坐不下了,硬是挤挤才坐下了六个人。   慕烟看着面前盛的粥和桌子中间放着的馒头,问齐扬道,“你怎么不去床上躺着等我给你送吃的,身子不痛了?”   齐扬正喝了口粥,等那口粥咽下了肚,才说道,“身子都躺硬了,还是起来动动的好,再说了,这点痛不算什么。”   慕烟四下寻了眼,又问,“你师兄呢?怎么不见人影?”   “师兄下午便走了,说是有事。”   “呵,这小安子越发不把我放眼里了,走了都不去告诉我一声!”慕烟生气,拿了馒头愤愤地啃了一口。   “师傅……那时候师叔找我问你在哪儿,我说你去采药了,可能这才没去告诉你。”虞琳琳替顾然安解释道。   慕烟用筷子敲了一下碗边,托腮嘟嘴道,“原是这样……行吧,下次见到他非得揍他一顿。”   席间,齐扬见夏衍之气色不错,似是恢复的差不多了,问了夏衍之之后的打算,夏衍之和苍舒二人还算是够义气讲情分,没说先去木棉城,而是说等阿寒恢复了,再一同上路。   六人吃饱喝足之后,霍连很识趣的留了下来,夏衍之也没动,苍舒见夏衍之与霍连面对面坐着,也没叫他,勾了勾唇角,笑着走了。   待人都散去,竹篱小院里只留下了夏衍之与霍连二人。   霍连时不时抬眼瞅夏衍之一下,心里的想法就没断过。   这人怎么还坐这?我做的不好吃?兴师问罪?   他坐我对面,干嘛一直低头……看都不看我一眼,我长得丑?   嘶……这人是不是有什么大病?苍舒都走了,还屁股粘板凳上干嘛?难不成晒月光浴?   嘶……不对不对,看他没有丝毫反应,呼吸平稳,难不成入定了?借着月光精华,林中清气练习吐纳?   想到最后,霍连嗤笑一声:总不能是想要陪着我吧?我真是昏了头了,怎么想的这么多,再怎么也不可能是为了陪我……   “呵呵……”霍连起身,自己都没发觉自己笑得又多么无力,他伸手去收拾碗筷,还没碰到东西,手腕就被抓住了。   他瞪大眼睛不敢相信……   不会吧……不会吧!夏衍之他抓我手干嘛?   仔细一看,夏衍之碗里剩了些粥,馒头也未吃完……   不会吧不会吧……真是因为我做的难吃,来找我问罪了?我辛辛苦苦做的,他一个蹭饭的凭啥挑三拣四!再说了,别人都吃完了啊,就他挑?不开心,怼她!   “喂,你干嘛,我好歹也是做饭的,你别挑三拣四啊!我……”   “你最近……为什么躲着我?”   “啊?”霍连蒙了,脑子没接上弦。   夏衍之抬头,眸子已然不像从前那么深沉,那双眼眸带着特殊的光彩看着霍连,他又重复地问了句,“你最近为什么躲着我?”   霍连乱了,看到夏衍之那张脸,那对眸子,接上的弦彻底乱了,他的脸颊染上了些红晕,将头撇向一边,不让夏衍之轻易窥视到自己的情感,“没……没什么……”   “为什么?”夏衍之追问。   在夏衍之持续的追问下,霍连积压情绪的阀门被撞开。   霍连扯开夏衍之抓着的手,攒紧拳头,眉头皱着喊道,“问问问,有什么好问的?你整日只要苍舒陪着就好了啊?我在你身边霸占着你不会很奇怪吗?明明你们……”话没说完,霍连深吸了一口气,转身背对着夏衍之平复了情绪,“算了算了……又有什么好说的呢?”   “我是他的侍从,他是我的主子。”夏衍之说着,开始收拾碗筷,他动作很快,收完之后,走到霍连身边,停住步子,“仅此而已。”说罢,步子不似从前那般轻盈,走开了。   霍连杵在原地,脑子里一直是夏衍之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是他的侍从,他是我的主子,仅此而已……’   所以……衍之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霍连瞬间乱成了一锅浆糊,等回过神,大喊了一声,追上了夏衍之。   “欸!你说清楚!你这什么意思啊!”   “喂喂喂!你走慢点啊!”   “欸!你怎么越走越快了?”   “欸欸欸!慢点!注意伤口!!” 第五十三章 我一直都在   齐扬回到医房,守在阿寒身侧一步不离,他方才问过慕烟要不要给阿寒准备些吃的,万一他醒来不吃东西岂不难熬,慕烟说了句不用,然后和齐扬简单地解释了一下缘由,便和虞琳琳回了她俩的主屋。   本身虞琳琳和慕烟是一人一间屋子的,这不医房有人占着,偏房又有人睡,这主人翁只得委屈委屈挤挤了。   夜晚的竹林医谷十分清幽,瑟瑟夜风拂过窗槛,带着些竹林深处的寒凉,齐扬起身将窗户掩了一些,遮住了风却也遮挡了半缕月光。   身后传来了动静,齐扬关窗的手一顿,难不成是阿寒醒了……转身看去,便看到阿寒坐了起来,他低着脑袋额前的墨发垂在被褥之上。   齐扬大喜,克制着心中激动,道,“阿寒,你醒了?!”   闻言,阿寒单薄的身子微微一颤,久久的,他没有说话。   高空明月被飘过的一片乌云遮挡,渐渐隐去了月辉,屋子里也随之暗了数度。   屋子里静的可怕,连透进来的风声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很久,阿寒愣愣的说出了几个字。   “我、我醒了?”   齐扬被阿寒醒来一事所托起来的喜悦瞬间坠落,摔在地上碎成斑驳难堪的一片又一片。他深吸了一口气,轻手大开了窗户,让月光能一丝不拉的照进屋内。   “现在已经是黑天了,你听,外头都是一些虫鸣蛙叫。”   阿寒循着声音看向齐扬,恰巧此时乌云飘过,明亮的月光毫无顾忌的倾泻在这一方小屋内。   齐扬看清了阿寒的脸……   包括那只浑浊的右眼……   齐扬揪住心口,心脏难受得像是要裂开一般。可更让他无力的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和阿寒说,才能让他接受失明的事实。   阿寒刚虎口脱身,被折磨得一身伤病,醒来又得知自己失明了,他怕……他怕,他怕极了阿寒会崩溃……   哪知阿寒竟垂首,笑了两声,笑声苍白无力,“下午那时候你还未醒,我醒来便觉得看什么都朦朦胧胧的,喝了慕烟师姐送来的药,我本以为睡一觉会好转。”说道这,阿寒身体松懈了下去,像是认命一般,“没想到,到了晚上我竟然是彻底看不见东西了。”   “阿……阿寒……”齐扬叫着阿寒的名字,来到了他身边,他坐在阿寒眼前。   阿寒听到了动静,知道齐扬离自己不远,他抬头朝着自己听到的方向嘴角带着笑看着,可方向却仍旧偏颇了许多,齐扬看着阿寒对着别处,开口要说话,他没有打断,而是捧着阿寒的脸,让他看向自己,正正方方的看着自己不带一丝偏移。   “没……没关系,我不难受,你不用担心……只是看不到而已,我还能听到你说话不是吗?没、没事……”   阿寒说的每句话都在刺痛齐扬的心,“等你好了,我会尽快带你找到伏乐,有我在,你别怕。”说着,齐扬握住阿寒那没有受伤的手,可纵使他的手再怎么温暖,他再怎么想通过这样的方式让阿寒有安全感,阿寒都不能感受到一丝触觉,更就感受不到齐扬誓死保护阿寒的决心……   阿寒嘴角的笑僵硬了几秒,然后他以一种央求的口吻问齐扬道,“我……你能和我睡在一起吗,我怕……我怕我找不到你……”   齐扬一怔,随后抱住阿寒,将头埋在他的肩窝很久……久到他抑制住他哽咽的情绪,郑重的在阿寒的耳边说,“好。”   他和阿寒的交流,只剩下声音。   我要在你耳畔,说遍你所有想听的话。   齐扬心中起誓,然后起身,“你等我,我将两张床并到一起。”   “嗯……”   阿寒的耳边传来一阵阵推拉的声音,待声音静了下去,没等他问,齐扬就先说道,“我现在就坐在你的左手边。”   阿寒笑了,即使是浑浊的眼球,在齐扬眼里都是好看的。   齐扬轻轻将阿寒放倒了身子,“你现在躺下来了。”   “那你现在呢?”阿寒语气轻快起来。   “我现在也躺下了,离你很近。”   阿寒对着齐扬声音传来的方向侧躺着。   齐扬看着近在咫尺,阿寒的脸,脑子不能思考,本能得凑上前,在阿寒唇上蜻蜓点水般落上一吻,便立即撤离。   “你在干什么?”阿寒带着笑,问道。   “什、什么……什么都没干。”   “哦……这样……大概是五感中失了四感,所以听觉便灵敏了些,总觉得刚才听到了你粗喘的气息……”   “呃……”齐扬颇感尴尬,眼神闪躲不敢看阿寒。   “齐扬……”   “啊?怎么了?”   “你能握着我的手睡吗?”   齐扬看着已经牵着阿寒的手,翻动喉头,“我……好的……”   虽然阿寒感受不到齐扬牵着自己的触感,但是最起码知道有他一直在握着自己,陪着自己,想着想着阿寒闭上了眼。   夜深露重,外头的蛙鸣虫叫此起彼伏,阿寒一向睡得都很安心的一人,但现在却不甚有安全感。   他总觉得自己漂浮在一处黑色空洞之中,看不见,抓不到,只有一些声音冲破黑色壁垒,让他能意识到自己现在所处的环境,若是哪天这些声音也消失了,也许渐渐的,整个人都会在这黑色空洞中迷失、沉没……   或许,他更怕的是,黑色世界中齐扬的声音消失了……   “齐扬……”阿寒试探地叫了一声。   “我在。”   “……那个……封凝寒这个名字,是我从前的名字是吗?我以前是封凝寒?”   齐扬睁开眼,看着阿寒的脸,“怎么了?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没……只是我想到你给我取的名字叫阿寒……或许是因为他吗?”   齐扬闻言,一怔,欲言又止,最后道,“呃……是的……”   “是我矫情了,其实我现在明明知道封凝寒就是我,但是总觉得当初你用别人的名字给我取名字,就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因为当初你并不知道那是我……”说着,阿寒拧眉笑了笑,“是……是我矫情了……”   “不……不是……是我的错,当初和你相识,觉得你和封凝寒颇为相像,便叫你阿寒了,没曾想你竟真是他,而且我也并不是拿他的名字给你取,然后当成一种慰藉……”说道这,齐扬停顿了一下,然后很深情地看向阿寒,他伸手探向阿寒的脸庞,“阿寒……”   “嗯?”   “你可还记得我在木棉城的客栈同你们说的我的过去?”   “记得。”   “那时候,我在木萧谷遇见了封凝寒,也就是你……从那时起,你便刻在我心头,无论你是何种模样,我都……”喜欢那两个字被齐扬揪在口中好久没能说出口,最后他还是退缩了,“我都愿意跟随你!这也是我去夺断水流的原因,你的东西,我不愿他人沾染……”   “齐……齐扬……”   “好……好了不说了,早些休息,你的身体要休养……”说罢,齐扬翻了个身背对着阿寒,他没勇气再去看阿寒……   险些……险些把这些年挤压的情感全盘托出……   “齐扬……”   “怎……怎么了……”   “你别背对着我……”   “我没……”   “别说你没……我听到你翻身了……”   “……”   阿寒细细倾听,等听到齐扬再度翻身的声音,这才安慰的笑了笑,他带着笑,合上了眼眸。   齐扬与阿寒近得只有一个拳头的距离,齐扬能清晰的感受到阿寒温热的呼吸打在他的脸上,他一只手牵着阿寒,另一只手紧紧的攒紧拳头,只是一瞬间泄气……   齐扬的脸红到了耳根。   不好,有反应了……   “齐扬……”   “我、我在……”   又是许久过去了……   “齐扬。”   “我、我在。”齐扬似乎猜出阿寒是以这种方式寻找安全感。   “谢谢你……”   齐扬神色动容,深吸口气,定神道,“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放心,睡吧。”   “嗯……” 第五十四章 正常点好吗   第二日霍连等人知道了阿寒目前的状况,都很担忧,尤其是霍连,几乎是阿寒在哪他便在哪,生怕阿寒一不小心磕了碰了,完全没想到阿寒身边还有一个齐扬跟着,齐扬说了他两句,霍连直接怼,‘你只有两只眼睛,而且身子也没全恢复,不得让我也跟着照顾?’   齐扬闻言,觉得这话也是有些道理在里面,便随着霍连去了,这默认下来的结果就是这霍连啰嗦的本领与日俱增,而且这人更像齐扬与阿寒两人之间的第三者,齐扬给夏衍之使眼色示意夏衍之管管霍连,最好是把霍连拎走,夏衍之铁定是意会齐扬的意思的,这没去约束霍连也就罢了,还把做饭的担子给挑了下来。   得得得。   齐扬有些没话讲。   不过不得不夸赞,这夏衍之的厨艺简直一绝,众人都觉得前段时间吃霍连做的饭简直是对不起自己的胃了,早知道有这么个大厨存在应该好好剥削利用一番的。   ……   日子缓缓过着,春悄然流逝,夏渐渐来临,这介于两种季节的气候舒适,不像春季那般湿润,又没有夏天那样炎热,温度被调和的正正好好,尤其是在这竹林中,更是利于休养。   约莫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阿寒的身子竟然全好了。   慕烟说要给阿寒全身检查个遍,便把围聚着阿寒的一干人等全都赶出了医房。齐扬在外头死死盯着医房大门,脸色黑的像块炭。   “嘿嘿嘿……”霍连笑得十分欠揍,“齐扬~阿寒要给慕姑娘看个遍了~这小心肝是不是气得难受?啧啧啧……没事她是你师姐又不是旁人!不生气不生气!”   齐扬捏了捏拳头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他咧嘴笑着,像是要吃人,“你最好现在躲到夏衍之身后去,要不然……我怕一拳把你拍、死!”   “略略略!”霍连嘴上皮,身体老实,躲到夏衍之身后露出半个脑袋。   “哼。”齐扬一声冷笑,目光又回到医房门上。   ……   医房内   慕烟只是嘴巴说说要给阿寒检查个遍故意刺激刺激齐扬罢了,实际上只要把衣衫脱到胯骨处,看上半身的伤势就可。毕竟下半身又没被鞭笞,这要是还看下面,岂不是光明正大的以职务之便耍流氓,她慕烟还是有些节操的。   “不愧是前武林尊主的身体,素质就是好,恢复的不错。”慕烟说着,拍了拍阿寒的背,见阿寒没反应这才回过神阿寒失去了触觉,她替阿寒穿好衣服后站到阿寒对面,看着面前这清瘦的人儿,有些心疼。   嗅觉、味觉先不说了,这失去触觉以及视觉,生活起居便都要别人帮忙照料,这人几乎和废了就没多大区别了,哎……这人可是先前叱咤江湖的封凝寒阿!如今境遇,真是让人唏嘘。   慕烟如是想着,垂首叹息。   “慕姑娘,怎么了?是不好吗?”   “哦哦哦……不是,我就是想叹气而已。”   “这些日子多谢慕姑娘了。”   啧啧啧!慕烟想哭,这是多么个温文儒雅的少年郎阿,怎么就命途多舛呢!   又是轻声叹息,慕烟瞥眼看到了两张靠在一起的床,想到自己宝贝师弟这段日子一直是与阿寒同眠,就有种儿大娶媳妇的感觉。   “阿寒……”   “怎么了?”   慕烟对上阿寒空洞无光的右眼,心又是一紧,“阿寒……齐扬他对你的感情不一般,我希望你能好好待他,当然啦,只是感情上好好待他,生活上还是他照顾你。”   阿寒听了这话,脸颊瞬间绯红,欲言又止了好一阵,然后垂首,支支吾吾许久。   慕烟见状,以为自己说错话了,立马补救道,“我、、我说话比较直,我不是说你现在生活不能自理,不是瞧不起你!你千万别误会!”   而阿寒依旧低着头,脸更红了,“我……我对他……我对他也很欢喜……我定会好好待他……”   闻言,慕烟抚了抚胸口,“哦~吓死我了,我以为你多想了……嗯?!”慕烟大条的神经突然变细,“嗯?不对,你刚才说什么?欢喜?!欢喜???”   “额……”   ……   屋外。   霍连见齐扬像个木头桩子一样杵那一动不动,上前一看齐扬那脸,吓了他一大跳。   “齐扬!你脸怎么红的和猴屁股一样!你不会又身体不好了吧!”霍连说着,抓住齐扬的肩膀晃了晃,“嘿!嘿!齐扬!你醒醒!你怎么了?”   齐扬被霍连唤回了半个神,他抬手遮住了半张脸。   缓缓抬眸……   “嘶……”   霍连倒吸一口凉气,他被齐扬那似水深情的抬眸一眼看得汗毛直立。   这眼眸……配上那红着脸的一副娇痴样……不行了,简直不能再看一眼……   绝……绝了……   这真的是齐扬?   “喂喂喂!你怎么了?正常点!” 第五十五章 我亦对你欢喜   阿寒的身子也恢复的大好了,齐扬苍舒等人便商量着今晚再在竹林医谷休上一晚,明日大早便动身前往木棉城。   所以这在竹林医谷的最后一晚,必须捯饬一顿好的。自从夏衍之展露厨艺后,他便荣升为“竹林大厨”,而霍连竟降级成了“竹林下手”,慕烟调侃这两人“夫夫同心下厨,山珍海味上来。”。   夜里,几人围坐在竹篱小院的竹桌边,由于又多了人,霍连便只能坐了个角落,而夏衍之则坐在霍连旁边,瞥眼看他动来动去,坐的不安稳的样子,便往边上挪挪位置,尽量不让霍连的位置太过于局促。   慕烟与虞琳琳拿了几坛竹叶青,“哐!”放到桌上,“这好菜得配好酒,姐姐我存了好些年的竹叶青!”说着,慕烟对着虞琳琳扬眉,“琳琳,给大家伙倒上!”   齐扬一阵叹息,“师姐,夏衍之与阿寒大伤初愈,不可饮酒!”   慕烟嘴巴一撅,拈起手指比了个一点点的动作,“一点,就一点点,不妨事!再说了,还有我这,我这什么?江湖上称我什么来着?妙什么来着?”   “回春妙手——慕烟。”苍舒在一旁答道。   “对对对对!就是这个!”   “师姐,你这还没喝,怎么一副醉了的样子!”   慕烟皱眉,拍了拍齐扬的肩膀,“小子,你懂个屁,这难道只能酒醉人吗,我这竹林医谷风景秀丽,又有你们这群飘然君子,啊……当然,除了你!这景能醉人,人亦能醉人!这有句话说的好,窈窕君子,淑女好逑!”   齐扬,“……”   齐扬小心翼翼挪得离慕烟远了些,丢人……   “师姐,你还是别喝了,要是师兄知道你不喝酒都撒疯,喝了酒岂不是要上天?他肯定会在你耳边唠叨的。”   “好端端的,提那个老古板做什么。”说着,慕烟拿起碗递到虞琳琳面前,虞琳琳嘿嘿笑着,给慕烟倒上了一整碗。   齐扬见状,咧了咧嘴角,这可真是慕烟收的好徒弟。   慕烟爽快的一饮而光,猛吸了口气,“啧……爽!”   其他人皆是小酌,只有慕烟一人是大口吃肉,大碗喝酒,酒过三巡,慕烟兴致越发高涨。   “欸!苍舒小公子,要不你来首曲子?”慕烟说着,拧眉思索,“最好是表达现在喜悦之情的,最好再带些对美好生活的神往!”   苍舒微微一笑,“好。”然后进屋拿了古琴出来,盘腿而坐,将琴至于膝上。   “噔~”一音起,慕烟微微合眸,指尖随着琴律轻敲桌面,时不时小酌一口,惬意悠然。   “苍舒小公子弹琴就是好听,怕是要给我耳朵养的挑剔了。”慕烟不时感慨,而琴音落幕后,慕烟想到明日齐扬就要离开,又有些担心她这小师弟,想叮嘱些,说点关心的话,但想到现在这弄月抟风、逍遥安然的情境,说这些难免添了伤感。   于是,慕烟只得把话压到了心底。   月上竹枝头,萧萧乌啼声。   慕烟喝了个醉醺醺,终于是给虞琳琳拉着回了屋里。   齐扬也搀扶着阿寒回医房,苍舒、霍连、夏衍之三人也是各回各处,酒席散后留下一桌残羹冷炙等着明天收拾。   齐扬和阿寒回到屋里,齐扬刚把门合上,阿寒便道,“齐扬,明日我们就要走了,你能不能去找一条绸缎,我想将我的眼蒙上。”   “何故要将眼蒙上?”齐扬扶阿寒坐下,蹲在他身前问道。   “……我怕……我这模样将人吓着……”   齐扬微微攒了攒拳头,忍者情绪说道,“不会的,你怎样都是好看的。”   “我这反正都蒙了一只眼了,与其单蒙左眼,留着看不见的右眼,还不如两只眼都蒙上,反正……也什么都看不到……”   这一字一句都在扎齐扬的心,他深吸一口气,握住阿寒的手,道,“那你等我。”   “嗯。”   ……   齐扬没让阿寒等很久,从虞琳琳那要了张白色丝帕,又拿了两根白绳,回到屋里的时候,阿寒一动不动地坐在那……   他不是不想动,而是不敢动,不知道该如何动,于是只能像个木偶一般,坐着……等着……   “我来了。我现在站在你身前呢。”   阿寒笑笑,“嗯,我听出来了。”   齐扬点点头,拿无端在丝帕两头划开洞,然后分别挂上白绳,他折到阿寒后头,见阿寒头发有些乱了,便从桌上拿了上次在浸溪给阿寒买的银梳在手上。   这把梳子微微有些变了形,是因为阿寒将他收在胸口,被殷恪铁鞭抽打所致……   那时慕烟替阿寒清理身子,发现了这把沾满血的变形银梳。慕烟告诉齐扬后,齐扬很是心痛,时至今日,他拿起这梳子,还觉得发烫的很……   齐扬回到阿寒身后,用银梳梳着那缕缕墨发,“我现在在给你梳发。”等梳好后,齐扬将阿寒左眼的纱布解开,他不敢看阿寒左眼的空洞,哪怕去想象……都令他难以呼吸。   他替阿寒蒙好眼,转走到阿寒身前,蹲下身抬首看着阿寒。   “阿寒……好了。”   阿寒嘴角微微上翘,笑得很好看,“谢谢你。”   “阿……阿寒……我……”   “怎么了?”阿寒柔声问道。   齐扬顿时想到白日时听到阿寒在师姐面前说的那句……对他欢喜,心便狂跳不止。   “没、没什么、我扶你洗漱,早些休息……”   “好,麻烦你了。”   “……”   齐扬用清水,轻柔擦拭着阿寒的脸庞,他紧张的仿佛也失去了触觉,他不知道阿寒的脸摸起来是什么感觉,只感觉每一次触碰,皆是无数次的悸动,洗漱好后,齐扬扶阿寒上了床。   两人又是对面而卧。   齐扬看着阿寒,看着他的眉、他的鼻、他的唇,感受着他温润的呼吸。   他的一切……   “阿寒……”齐扬握住了阿寒的手,轻轻摸着那手心的伤口。   “怎……”   阿寒的话嗡嗡的,被堵在了唇齿之间。   齐扬的唇落在阿寒的唇上,久久,终离去,他道,“寒……我在吻你。”   “……”   “我……亦对你欢喜。”   “齐……” 第五十六章 重回木棉城   第二日,几人用了早膳后,慕烟给齐扬准备了一匣子的药品,金疮药啊、大还丹啊、清热丸等等等等,说道最后一种药品的时候,慕烟把齐扬叫到了别处。   慕烟仔细说了她这些日子苦心熬制的玉脂泥的作用,齐扬听的那叫一个脸红心跳。   “对了,你内力受制,可不能再像从前那般张狂了,这打不过的呢,跑,水平差不多的呢,也跑,这不如你的……”   “打。”   慕烟蹙眉,轻拍了下齐扬的脑袋,“打打打,打你个头,养精蓄锐!打的过的也跑!”   “呃……”   “知道了吗?”   “呃……懂了……”   交代完后,齐扬同苍舒他们一同离开了医谷。   慕烟站在竹篱小院篱笆门处,直到看不见齐扬几人的身影,带笑的脸色这才沉了下来。   “琳琳,看来我们又得换去处了。”   虞琳琳咬了咬嘴唇,细眉皱着。   “你可还记得我交给你的火!药该怎么做?”   “硫磺、硝石、木炭……”   未等虞琳琳说完,慕烟便扬手打断,她道,“就知道你聪明,说什么都能记住,去吧,在竹林医谷的入口处用火!药埋伏上。”   “是,师傅!”   “嗯。”   虞琳琳跑开了,慕烟回到屋里,在桌上留下纸条。   到日落傍晚十分,竹林医谷内一股不平凡的气流涌动,慕烟等虞琳琳埋伏好火!药,布置好火油箭陷阱后与她一同离开了医谷。   ……   德明剑庄一众弟子摸到了竹林医谷,还未进谷便给那火!药陷阱死伤了一大半,剩下的人由殷储带领终于是找到了地方,但人去楼空,殷储只在桌上看到了被砚台压着的字条一张。   殷储拿走砚台,拿起字条看。   ‘小样!中招了吧!往上看!’   只见一马蜂窝用绳子系在悬梁上,已然摇摇欲坠的模样,殷储看到那砚台底下压着的机关,惊呼不好,还没来得及跳开,那马蜂窝朝他脑门上直直坠落。   情急之下,殷储拉住旁边两名弟子朝那马蜂窝扔了过去,他扔人的力道极大,硬是将屋顶砸出了个大窟窿。   “嗡嗡嗡!”成千上万的马蜂躁动起来,整个医谷都充斥着德明剑庄弟子不间断的哀嚎声。   ……   齐扬几人花了两日才到了木棉城,前些天是木棉城钟离府小女儿满月的日子,这城中喜庆的味道还未全然散去。   现在多方要讨齐扬的性命——不留行、德明剑庄、江湖各大派,甚至可能还有朝廷的人,所以齐扬来到此处,最好还是用面具遮面,并且收起无端。   几人来到客栈,定了两间房。   齐扬告知了苍舒他们今晚他要去钟离府的计划,然后叮嘱霍连一定要照看好阿寒,霍连欣然答应了。   入夜,齐扬拿来笔墨纸,画了阿寒背后的咒印图案在纸上,然后等墨迹晾干。   他的想法是,若是钟离子兰真是出于其他理由害的封凝寒,实则是想保封凝寒那便是最好的状况,但终究拿捏不住钟离子兰真实意图,所以画了这图案暗中交给钟离子兰,便能稍做试探。   到时候若发现钟离子兰表现的紧张,那定是心虚,不是个好人,便无需多言直接以命威胁他,让他告知伏乐的下落即可。   齐扬穿上夜行衣,将纸小心叠好塞进胸口,他站在窗口,转身对霍连又叮嘱了几遍照看好阿寒,见霍连应了,这才打开窗户,飞檐走壁穿梭于木棉城各建筑之间。   齐扬来到钟离府,钟离府不愧为木棉城望族,大小屋舍约莫三四十幢,更有小花园若干处,假山奇石,亭廊暗弄妆点得钟离府如世外桃源一般。   如果说浔州的琼金是张扬纨绔的艳丽女子,那木棉城的钟离府便就是内敛沉稳的脱俗女仙。   钟离子兰正立于主屋院落的紫藤架下,现在应当是紫藤花开的时节,而那紫藤却没有丝毫要开放的征兆,只有枯树枝干,约莫是死了。   “相公,每到这时候,你便在这看着这枯了的紫藤。”钟离子兰的夫人良氏拿了披肩给钟离子兰披上,依偎在他身旁顺着钟离子兰的眼神一同看着那只剩枯枝的紫藤。   “它虽只剩枯干,可我脑海里始终都有着他盛放时的模样。”钟离子兰眼波流转,情绪有些惆怅,他低头看向良氏,宠溺道,“你身子本就弱,还不早些去休息?”   “见你又在这紫藤下惆怅,有些担心便就来看看。”   钟离子兰揉了揉良氏的发,柔声道,“我待会便去陪你,现在先让我自己独自待一会儿,夫人可应允?”   “你都这般说了,我还能不答应啊,那你早些进屋,夜里凉。”   “好,知道了。”   齐扬躲在主屋屋顶,待良氏进了门,这才又探出了身子,他将画的图案一镖定在紫藤树干上,钟离子兰望向那树干上的飞镖,四下观望了下,上手将那飞镖拿下,打开纸张,看清纸上图案时,脸上的喜悦是装不出来的。   在钟离子兰看到那咒蛊图案的那一刹那,便知道封凝寒有救了……只不过,何故要将这图案交予自己看……   齐扬见钟离子兰那般自然的模样,未再躲藏,翻身下屋,飞到钟离子兰身旁。   钟离子兰波澜不惊地转向齐扬,想必这人便就是投掷飞镖之人,他淡淡道,“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第五十七章 对话   主屋偏侧书房。   齐扬与钟离子兰面对而立,他看着钟离子兰冷道,“不论你出于何种理由都不应当陷封凝寒于不义,现下我要替他解除这古越咒蛊,但寻不到伏乐的踪迹,我已知伏乐与五年前迫害封凝寒一事逃不了干系,所以作为当时的主谋之一,钟离公子不该不知道伏乐的下落吧?”   钟离子兰有些错愕,“伏乐没回古越?”   “你不知道她的行踪?”   “当时她替凝寒……封凝寒种下咒蛊,封凝寒陷入假死状态,朝廷的人查过尸体后,我们便派人用马车将假死的封凝寒送往安全之所,本是要找个安全地,在固定时间给他解蛊,可封凝寒却被未知贼人所害,不知去向,那之后伏乐便说要先回族落处理事物,那时是我木棉城的家仆送她出的城,之后我与她便再无通信,后来古越族人举族搬迁,迁至碧泽湖中心岛上,登那岛有如通天之难,加之当时钟离府事物繁琐,古越族又是排外一族,我便没有派人去寻过。”   齐扬眸子深沉,细细打量着钟离子兰,“你竟知晓这么多。”   钟离子兰没有在意齐扬的眼神,无奈笑了笑,“只不过是在意的人和事,所以有必要去了解罢了,你既然登了岛,又知伏乐一名,是见到了她姐姐——伏娴?”   齐扬点头,从怀中掏出伏娴交与他的玉佩,“这是伏娴给我的,她说这玉佩是宫澄给她姐姐的信物。伏娴让我把这玉佩带来,还给伏乐。”   钟离子兰只是瞥了那玉佩一眼,凝眉问道,“你说这玉佩是宫澄送给伏乐的?”   “嗯。”   “那着实是巧了,前段时间小女满月,宫家长子——宫莫雨来给小女庆贺,现下还未走,还在南边客房居住,你大可去找他询问,或许他能知晓一些旁的,毕竟他可是江湖百晓生。”   齐扬未作回应,面具之后的脸色阴沉,他盯着看了钟离子兰许久,然后一言不发出了书房。   钟离子兰看着大开的房门,神色逐渐缓和下来,他抬眸瞧了眼天上明月,挥挥手便将门合上。   “凝寒,你当初救得那孩子,真是救对了。”钟离子兰摇头笑着,不知在笑什么,或许在笑自己,又或许是在笑自己与封凝寒的相遇。   他知道封凝寒的性子,从不去后悔做过的事,所以定是不会后悔与自己相识……但封凝寒恢复了之后,一定会恨吧……恨自己竟然对他做了这些事情。   哪怕再怎么不得已,那些伤害封凝寒的事,都是不争的事实。   想到这,钟离子兰不禁有些害怕,他怕某一天封凝寒来到自己面前,那自己该用什么样的面目,怎么样的心情去面对他。   如果那时,封凝寒恨极了,想杀了自己,那倒是直接解脱了。若是他还像从前那不争,坦然放过自己……那便就会是一辈子的愧疚……   钟离子兰扭动书房暗室机关,梨花木桌下一条往下的石阶隧道缓缓出现在眼前,钟离子兰拿了盏油灯,随后身影便逐渐消失在了隧道之中。   隧道之门关闭,又变成了一座平凡普通的书房。   钟离子兰往下走了许久,便来到底部暗室,在他到了暗室那一刹,洞穴便瞬间亮起烛光。   这是一处石壁洞穴,洞穴四周皆是书架,书架上摆满了一堆奇书文件,而洞穴正中间一张长桌,长桌后上方是一处穴、口,用来通风以及传递消息之用,信息从那穴、口处坠落,正好能落在长桌之上。   钟离子兰走近长桌,将画着咒蛊图案的纸摆放在一边,然后拿起长桌上的密信。   ‘公襄一族于长水处被灭,疑西南毒术教所为。’   钟离子兰看完密信,便将密信至于烛火之上,待密信燃烧便丢于地上,他看着火越烧越旺,随后逐渐熄弱,变成了一团火星子,到最后成了一堆灰烬。   钟离子兰哀叹,“到底没能保住他们……”   可是追根究底,当初也是自己害了他们,还有什么资格去哀叹他们的死亡呢?不过这一切都是为了那把断水流能重现天日,从而能有机会找寻到凝寒的下落,除了牺牲公襄一族也别无他法。   钟离子兰如是想着,坐在桌前提笔写了一封密信,随后将密信至于小竹筒之中,朝着穴、口一掷,只听“咔噔”一声,竹筒卡住了机关口,钟离子兰这才收回了眼神,他转而看向咒蛊图案,心情变得沉重起来。   渐渐得思绪飘远,他想起了过去种种。   若是没有迫害封凝寒一事,他的过去种种皆可回忆,也算是潇洒一生。但如今去想,却没有多大的勇气,曾经无数次的,他迫使自己忘掉很多事情,希望用这种方式让自己心里好过些,但是越是想忘,便越是难忘,然后那些扎人的回忆,便疯了似的往脑子里钻,不断摧残着他那自责内疚的心。   如果从未认识封凝寒……   该多好。 第五十八章 长水寻人   十年前   “嘿,听说钟离府的大公子今日加冠礼着实盛大哩!”   “嗯!早上的时候我有幸远远的在外头瞥到了一眼钟离公子,气宇非凡、英俊潇洒,真真是个风流才子!我家女儿要是能攀上钟离公子那可是一辈子的福气了!”   “呵呵,你可别惹我发笑了,你家那什么家境,岂是能攀上钟离府的!还是好好洗你的衣裳吧,顺便把你脑子里那不切实际的想法全洗了去才好!”   “咋的,还不能让人想想了!若是我家女儿能给钟离公子做个妾,哪怕是个通房丫头也好!”   “得得得!做你的春秋大梦!”   河边浣衣的妇人你一言我一语,喋喋不休,正巧躺在他们身旁梧桐树上休息的钟离子兰是把两人的话听了个一字不拉,他轻叹了口气,站起身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欸?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妇人抬头望了望。   “疑神疑鬼,能有什么动静!快些洗你的衣服!”   “你别说我疑神疑鬼,我和你讲,那长水旁边有个镇,据说有瘟疫,死了一大批人,附近村落里的人死的死,逃得逃,那鬼气冲天啊,会不会是有什么鬼魂飘到了木棉城?”   “我真不乐意和你说话,那长水距离我们这四万八千里,你想什么呢?”   “也是也是……还是快些洗衣服吧。”   “……”   钟离府——碧水婉亭   钟离府当家钟离阔,也就是钟离子兰的父亲在此等候钟离子兰多时。待见到钟离子兰往他那处走去,他便尽数扔了手中的鱼食拍了拍手,双手负在身后,站立如松。   “父亲。”   钟离子兰作揖唤了一身。   钟离阔转身,低垂着眼眸睨了一眼钟离子兰,道,“起身吧。”说罢,坐在亭中石凳上,钟离子兰等钟离阔示意了坐下,这才毕恭毕敬地坐到钟离阔对面。   “今日加冠礼结束便不见你的人影,去了哪?”   “回父亲……孩儿……去河边小憩了一下。”   “家里那么多地方,不够你待的?”   “……”   “已经是二十的人了,万不可以做什么事都还随着自己性子来,钟离府总有一日是要交到你手上的,你无论做什么,都代表钟离府的脸面,所以你以后做什么之前都要思虑到钟离府,将钟离府放在第一位。”   钟离子兰抿了抿嘴,低着头,“孩儿知道了……孩儿知错……”   “对了当下有一事,还需你去解决。”   钟离子兰抬头,看着钟离阔问道,“父亲,何事?”   “你可知过段日子便是武林大会了。”   钟离子兰点头,“记得,是在莫城无涯山擂台比武,届时江湖各大派皆会参加。”   “嗯,这每三届一选的武林大会今年是由你叔叔筹办,不仅大会的整体布局还有各门派的吃穿用度都要从你叔叔手中经过。”   说道这,钟离阔叹了口气,眉目拧着有些忧愁,“这咸林小剑宗的女弟子们颇是难缠,硬是要喝君山的银针,你也知道这君山在长水处,你叔叔这人好面子,既然接了这武林大会的活,那定是想要面面俱到,亲力亲为,免得留人话柄。可你叔叔时运不济,刚到长水,那附近便发了瘟疫,自此之后你叔叔的商队便突然失了消息……”   “父亲是想让我去寻叔叔是吗?”   钟离阔沉了口气,面色凝重,“哎……你也知道我们一族,牵一发而动全身,要是不去寻你叔叔下落,误了武林大会的举办,怕是整个江湖都要在背后议论纷纷,到时候我钟离府积攒下来的百年基业,恐如白蚁噬穴啊……此事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愿你进那火坑,只是你弟弟年纪尚小,此等大事我又不放心托付他人,只能指望在你身上。”   “父亲言重了,孩儿维护钟离一族利益是理所应当的事,既然是父亲交与我的任务,便没有火坑这一说法,孩儿这就带领一队人马,去到长水寻叔叔的下落。”   “有子如此,乃钟离之幸,那你叔叔便托付给你了,记着再带位医者在身边。”   “是,父亲,那孩儿这便就准备出发。”   “嗯,好,钟离府的人任你调遣。”   “是!” 第五十九章 人间烟火封凝寒   正值夏日,天气阴晴不定,也许上一秒还艳阳高照,下一秒便是乌云密布。   钟离子兰带着几位身手不错的家仆,夜以继日终于是到了长水附近,眼见着再赶小半日的功夫就能到君山了,可这天公不作美,一大片的乌云压了下来。   “公子,看这天气马上便要下雷雨了啊,我们找个地方歇歇脚,等雨过去了再赶路如何?”   钟离子兰望向天空,点点头,道了一声,“好。”   他们一路上是见过许多荒村的,所以想要找个歇脚的地方并不难,众人往回赶了赶,在雨落下前找到了一处破败的宅子。   宅子不大,分正屋和左右两间偏室,但在此处应也算个大户人家的住宅了。   正屋还能落脚,两间偏室有被火烧的痕迹,已残破不堪,只剩残垣断壁。   钟离子兰跟在家仆后头,确认正屋没有问题,家仆才让他进入。   还未踏进屋子,那一股刺鼻的霉味便恶心的人心慌,钟离子兰皱了皱眉,待家仆生了火,照的屋里亮堂起来,心里上这才好受些。   渐渐的,钟离子兰适应了异味,四下观望了主屋,主屋墙壁上也有些发黑,约莫是火烧过来,不是火势不够就是正巧被雨熄灭了,要不这主屋应也幸存不下来。   往里走了走,钟离子兰在屏风后看到了一张木床,床帏残破,斜落在一边,钟离子兰向前走了几步,等走近木床,便看到床上凌乱地堆着数团白布,白布底下依稀是个奇怪的轮廓。   他用剑挑起白布,眼前的景象吓得他惊呼一声,他往后退了几步,家仆们听到声音急忙赶来。   “公子!没事吧!”几人围了上去,看到了那白布底下盖着的东西,全都面色慌张。   “这……这是……尸体?”   那东西身首分离,脑袋头皮被掀开,露出头颅里有无数只蛆虫在里头蠕动,面上的肉腐烂了大半,只有脸颊处挂了一点薄薄的肉用脸皮撑着,眼瞳消失,只留下一对眼窝,那蛆虫还在不断得从眼窝处爬出,鼻子像是被什么不知名的东西咬去了大半,嘴巴张大露出还有血渍的一口黄牙。   再看这尸体的身子,简直惨不忍睹,一条腿直到根部全部消失,唯一留着的一条腿还缺失膝盖以下部分,身上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部分,全部都是被不知名的东西咬的一块一块的。   有家仆没能看下去,直冲到屋外开始狂吐。   钟离子兰凝凝眉头,用剑撩了白布将那尸体盖住。   “公子……这人像是被什么东西咬死的啊!”   “是啊是啊,什么玩意儿能将人咬成一块好的地方都没有……而且这脑袋还被砍了,难道是什么怪物?”   “轰隆!!!”   还在家仆就尸体一事议论纷纷之时,外头一道闪电照亮天际,随之雷声大作。天彻底暗了下来,明明现在是下午却漆黑如夜……雨伴着电闪雷鸣不要命的往地上砸,“莎莎莎莎”的声音不绝于耳。   钟离子兰离开了木床处,走到门口看着屋外,狂风卷骤雨,这破败的场景又被渲染得凄厉了几分。   偶尔雨变小得时候,钟离子兰依稀觉得自己听到了些动静,还未等细细听去,那动静就被突然变大的雨势又盖了过去。   借着雨时大时小的空当,他听出了那动静似乎离他们越发近了。   不对劲!   “所有人戒备起来,似乎有些问题!”   声音越来越近。   “噌!”的一声,这声在雷声、雨声之中十分突兀,是兵器相撞的声响!   天色太黑,雨又太过密集,导致空中起了薄雾,钟离子兰看不见来人,突然一道闪电劈过,整个天空豁然明亮,他借着这光看到了那个人……   树梢之上,傲立于一人,那人一手执剑,一手执伞,身姿纤细,衣袂狂舞,突然,那人回首,正巧与钟离子兰四目相对。   钟离子兰当即心被叩响。   这……   这……真真是不属于尘世间的样貌……   天暗了,光彻底被黑色掠夺了去,可那人却依旧放光。   “公!公子!!!你看!”   站在钟离子兰身旁的家仆指着面前的方向惊呼,钟离子兰回神看去,借着家仆手中的火把,他看清了面前的情况……   约莫有几十“人”,垂头晃脑地向他们跑过来。   有胆子大一些的家仆上前了几步,对着那帮“人”呵斥,见那些“人”没有反应,家仆刚抽出剑,便被冲上来的一“人”扑倒在地上,那“人”抓着家仆开始啃咬。   “啊!啊!啊!这是什么东西!救我!”   未等其他人出手将家仆拖出,后面的“人”就前仆后继的涌了上来。   凄惨的叫声不绝于耳,剩下的家仆挥剑抵挡,钟离子兰也加入其中,眼见着有个家仆被拖入“人”堆,他伸手要拉,手未能拉住,一道光闪过,就见一只断手飞向天空,然后“啪嗒”落地,溅了一地的血。   “公……公子!救我!”   “公……”   家仆的声音渐渐消失,钟离子兰惊惧地站在原地。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时,一只手握住了钟离子兰的手腕,他转头看去,还未能看清,自己就被那人带上了屋顶,一刹那的功夫那人又飞向了“人”群,电光火石之间,那些“人”全数到底,彻底没有了生息……   那人犹如一朵血染白莲,撑伞站在血泊之中,抬头看着屋顶上的钟离子兰。   这是……方才站立于树梢之上的男人……   男子收剑在腰后,钟离子兰这才看清,原来男子腰后还负有一剑。   竟然是一位使双剑的高手。   见男子转身要走,钟离子兰运着轻功追到男子身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近看,才看清男子脸上的稚气,约莫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他微微抬眸,双眸虽好看,却有些空洞没有丝毫感情在里面。   “多谢侠士出手相救。”钟离子兰作揖道谢。   男子直视了钟离子兰片刻,然后淡淡开口说道,“不用,那些怪物追了我一路,我将他们带来了这里,没曾想这边还有人。”   钟离子兰听出男子话里的意思多多少少隐射!了家仆之死和他有关,所以不必对他言谢,只不过他说的样子很是轻巧,似乎没有一点内疚。钟离子兰看着地上家仆的尸体,来的时候十多人,现在只剩他一人了……他也并不怨恨眼前的男人,毕竟就算没有他把这奇怪的东西引过来,等雨停了他们要往前赶路,必定也会遇到这些东西……到时候别说一干家仆,就连自己能不能活下来都是未知数……   “侠士,现在雨势颇大,不如进屋里避避再赶路?”   男子抬头看着漆黑一片天,没给钟离子兰任何反应,转身走进了屋子。   进屋,男子收伞,将伞斜靠在墙根上,他看见生的火堆烧的不够旺,还往里头又添了一些柴火,就这样,男子木然地坐在火堆边上,火光照着他的脸微红。   钟离子兰看外头的尸体,都是人首分离的,包括那些跟着自己的家仆也都如是,哀叹之余便好奇问道,“侠士何故要将这些人砍了头?”   男子盯着火堆发呆,“只有这样才能彻底杀死他们,他们是这附近着了瘟疫死去的人,死而复生变成的这种不人不鬼的怪物,而这种怪物咬了人,那人便也会变成这种模样。”   钟离子兰意会的点点头:难怪刚才我想救人,他要砍断那人的手……   “长水附近大小镇以及村落颇多,那岂不是这种怪物还有不少?”   男子依旧无神,“这东西似乎会找活人的气息,我来这边的时候,那些怪物便扑向我,我杀多少,他们后面便又追上来多少,一路杀杀停停,应是死的差不多了。”说罢,男子有了些反应,他抬眸看了一眼钟离子兰,然后又垂眸继续看着火堆,“或许把这些东西全杀光,这瘟疫便也就解决了。”   这么说不无道理,只要这最后一只怪物被杀,那这传染的罪魁祸首就被切断,短时间瘟疫便不会爆发,之后通知官府,好好调查这瘟疫真正源头即可。   “我复姓钟离,名子兰,今日多谢搭救,不知侠士何名?”   男子仍旧盯着火堆,面无表情吐出三个字。   “封凝寒。”   钟离子兰点点头,心里道:封姓在缙国并不多见,也不知这侠士为何出现在这,若是能求他同自己一起帮助自己找叔叔他们,定是比自己一人寻找要好的多。   “封侠士,不知您将要去往何处?”   封凝寒没有丝毫戒备之心,问什么他便答什么,“去参加武林大会。”   “武林大会在莫城无涯山举办离这里颇远,侠士一人前去?”   封凝寒抬头,理所应当的反问一句,“为何不能一人?”   钟离子兰略微有些尴尬,笑了一声,道,“子兰并无它意,不瞒侠士,其实子兰来到此处,是为了寻找叔叔,子兰的叔叔是武林大会的筹办者,他为了寻大会所用的银针,在君山失了消息,我此次前来是为了寻找他的下落。”钟离子兰边说着,边注意着封凝寒的神情,可他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寡淡的像一杯白水,自然也就看不出他的心思。   “我说这么多,其实是想求封侠士能否陪我一路,帮我一同找寻我叔叔的下落?”   封凝寒想都没想,直接拒绝,“不行,我要赶路。”   钟离子兰脸上的笑当即僵住,这人未免太过直接……   “可侠士这去莫城路途遥远,身上的盘缠可有带够?我可以给你一大笔钱财,作为你陪我找寻叔叔的报酬。”   “盘缠?那是什么?”   “呃……”钟离子兰皱眉,疑惑的看着封凝寒,道,“侠士不知道盘缠的意思?就是银子……”   “我没用过这个东西。”   “……”钟离子兰顿时无语,他看向墙边的伞,问,“那你这伞从何而来?”   “之前路上碰到了人,问他拿的。”   “……那……那你这一路就没有吃喝?你怎么填饱肚子?”   “吃完了就走,那些人也没拦我。”   “呃……呵、呵呵……侠……侠士,你确定是他们没有拦你,而不是你轻功太好,跑的太快,他们拦不住你……”   封凝寒,“……”   之后,钟离子兰花了半盏茶的时间简单的给封凝寒讲述了银子的作用,以及给他展示银子是何种模样,包括当今社会如何运作,听了这么一堆后,封凝寒一直木木的表情终于有了些些神采,他恍然大悟:原来走江湖,做什么都是要钱,并且是有律法约束的……   钟离子兰扶额叹了口气,不禁好奇这人是什么样的身世,长到这么大,竟然连这些都不知道。   “那我便陪你去找你叔叔。”   钟离子兰闻言,先是一惊,而后喜道,“真的?”   封凝寒点头,回道,“嗯,不过你要给够报酬。”   钟离子兰笑道,“这是自然。” 第六十章 不是现在,就是将来   两人在破败的宅子住了一晚,第二天大早,钟离子分了干粮给封凝寒吃,吃了之后便踏上了去君山的路途。   这一路上景象极其萧索凄惨,更有数不清的尸体横乘路边,那些尸体无一不被砍了脑袋,伤口平整和破败宅子里那些断头的伤口如出一辙,不用猜,钟离子兰便知道定是封凝寒的作为。   “你看我干什么?”   “啊……呵呵,没、只不过有些佩服,你这般年纪竟然能从这堆东西中安然脱身,着实是厉害。”   封凝寒目视前方不疾不徐的走着,问道,“你说我这般年纪,那你又是哪般年纪?”   “刚行了弱冠礼,今二十。”   “哦……那确实是比我大一些,我一十五岁。”   “你这一身好功夫,谁教你的?”钟离子兰继续问道。   封凝寒并不忌讳钟离子兰问这么多,相反的还有这开心有人同他讲这么多话,只不过这开心藏在心里,是半点儿也没有流露在脸上。   “我父亲。”   “想必你父亲也是个武林高手,不过你这么小便行走江湖,还要去莫城,你父亲放心?”   封凝寒有些哀伤浮现在脸上,语气却没有太大情绪波动,轻飘飘地回道,“他去世了。”   “呃……不好意思。”   “没事。”   “那你为何要不远千里去莫城参加武林大会啊?”   封凝寒停住步子回头望了钟离子兰一眼,然后转头继续走着,钟离子兰以为是自己问了不该问的,刚想道歉,竟听见了封凝寒微叹了口气。   封凝寒道,“我父亲生前对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便是我的出生毫无意义,若不是因为母亲,他不会养我半分。有时候我也怀疑我是否真如他所说的那般没有存在的意义,在他去世后,我离开了一直居住的山谷,去到了外头,我听别人说最有意义并且光宗耀祖的事便是夺得武林尊主的位置,所以我想去实现,想告诉我父亲,我也许并非他所说那样。”   封凝寒说的很平淡,可他越平淡,听的人便越替他伤心。   “那你母亲见你父亲这样对你,她不护你?”   封凝寒步子没有停留,说道,“母亲也去世了,父亲说因为生我才去世的,所以我想……他恨我也是应当的。”   钟离子兰瞬间如鲠在喉,他叹惋封凝寒身世竟如此凄惨,所以他这漠然的性子以及不通人情的处事方式都是有缘由的,不会有人天生就是这样……   “人活在世,就根本没有有没有意义这种说法,因为人生下来,便是特殊的,只有带着活下去,完整的度过这一生这样的信念,一生才会遇到许多人许多事,或好或坏,皆是人生。白云苍狗,弹指一间;镜花水月,虚无缥缈,待苍颜白发之际,回首一生原来所做的一切不过为了两个字——活着。所以何必去纠结意义一说,或许你的到来带给了你父亲痛苦,但同样因为你的到来,会带给别人幸福。”   “幸福……我从未带给人幸福过……”   钟离子兰走到封凝寒面前,用极其肯定的口吻告诉面前的少年郎,“会的,不是现在,就是将来。”   封凝寒直视钟离子兰的眼眸,那眼眸如炬,烧着他一直尘封的心有些温暖。   不是现在……就是将来吗……   “快些走吧,带你去找你叔叔。”   “……” 第六十一章 找到人   两人路过一条小溪,小溪里的水偶尔会飘过几缕“血绸”,钟离子兰朝上游瞟了一眼,又望了望下游,“上头或许是发生了些什么不好的事。”话音未落,女童尖利的嘶喊声划破长空。   封凝寒觉得无感,只身往前走着,倒是身后的钟离子兰喊住了他,“我们去看看吧,或许还能救她一命。”   封凝寒停住步子,转头看了钟离子兰一眼,答,“哦。”然后人便消失在了钟离子兰视线之中……   钟离子兰,“……”   这……这人要是去参加武林大会,和大学士再参加文举有何区别。到时候不知道得掀起什么风浪……   “救……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数十只怪物冲向女童,女童怀里抱着一只黑狗,脚下一趔趄,摔倒在地,来不及爬起来,只能蹬着腿往后退着,退到一棵树边上,无助的看着四周,已退无可退……   “谁……谁来救救我!”女童缩着身子闭上眼不敢再看。   “哇啊!”怪物嘶吼着扑向女童,下一秒便没了声响,之后一具接一具地扑腾倒地。   女童颤颤巍巍地睁眼,便看到面前的封凝寒正是收剑的动作,她愣愣地看着封凝寒片刻,然后回过神再看向一地的尸体方知自己得救了。   “谢……谢谢……”女童盯着封凝寒,木木地道谢。   这时钟离子兰终于是到了封凝寒身边,他看看女童,再看向尸体,笑笑,说道,“你可真快。”   封凝寒没理会钟离子兰,而是指着女童怀里被咬得奄奄一息的黑狗,直接道,“它被咬了,反正活不成,最好杀了。”   女童抱着黑狗的手紧了紧,“别……别杀了它,要不是小黑,我早就被咬死了!它是为了保护我才这样的!”   “它活不了,可能发病了还会咬你。”   “我……我可以带它去看大夫!”   封凝寒冷冷的看了眼女童,转身走了,道,“随便你。”   女童有些委屈,豆大的泪开始啪嗒啪嗒往下掉,钟离子兰看她这样也不能不管,沉了口气,蹲在女童对面柔声道,“这是你养的狗吗?”   女童点点头,肩膀一起一落,哭的有些厉害,“嗯、嗯!小黑它陪了我好多年,刚、刚才为了救我,就、就给咬成了这样。”   “那它一定是非常喜欢你,才会用自己的性命去护住你。”   “呜呜,小、小黑是最喜欢我了!总是和我玩,可是……可是它成了这样……”   “你应该知道,被咬了就会成这种奇怪的模样。”钟离子兰指指地上的尸体,女童看去,抿嘴无法出口否认,却也不想承认这样的事实。   “你的小黑既然救了你,就肯定不愿意自己变成这幅模样伤害你,如果它知道自己伤害了你,它一定非常难受,我想你也一定不愿意让它的牺牲白费,是吗?”   钟离子兰见女童有些动摇,继续说道,“你将它给我,我们将它埋了,每年来看它,怎么样?”   女童的手松了些,钟离子兰伸手很轻松的将小黑接了过来,他道,“你先别看,我将它超度了,便一定会有个好来生。”   女童点点头,乖巧的闭上双眼。钟离子兰看着手中的黑狗,叹了口气,来到女童看不见的地方,将狗放在地上,挥剑砍掉了黑狗的头颅,然后挖了坑,将狗的尸体埋好,又揪断了一株柳枝插在黑狗的坟前。等一系列事情做好之后,他叫来了女童,告诉她这便是小黑的安眠之所,以后每年都能来看它。   女童哭着哭着便笑了,跪在地上给钟离子兰磕了几个头,“谢公子!谢公子!”   钟离子兰赶紧将女童拉了起来,“你快起来吧,不用这样。”   事已完成,钟离子兰又嘱咐了女童两句让她快点离开此处,女童应下了,可直到钟离子兰跟上了封凝寒,都一直不近不远的跟在钟离子兰身后。   封凝寒瞧了一眼钟离子兰,钟离子兰心领神会,得,算是给自己找了个麻烦。   “出来吧。”   女童闻言,捏着衣角扭扭捏捏地从树后出来走到二人面前。   “我……我家人全死了,没地方去,你们能不能,能不能带上我?我!我保证不给你们添麻烦!”   钟离子兰刚想说话,封凝寒就已经开口,他道,“那你便跟着吧。”   女童咧嘴笑得开心,眼睛眯成了两轮新月,“谢谢!谢谢你们!”说罢,就又要下跪,封凝寒抬脚抵住女童的膝盖,女童疑惑的看着封凝寒,“公子……”   封凝寒道,“不用跪。”随后脚尖用力,使女童半曲的身子直了起来,她眼含泪花,看着封凝寒,嘴里的感谢没有停止过。   钟离子兰看着这一幕,会心一笑:这人别看面冷,其实心肠却很温暖。   “你既然想跟着我们,那我们便有必要知道你的名字,你叫什么?”钟离子兰问道。   女童有些羞涩,挠了挠头,“我的名字不大好听……”她抬眼小心看着封凝寒与钟离子兰,“我叫……小尾巴……”   “没有不好听,很可爱。”   打死钟离子兰,他都不愿意相信这话是从封凝寒口中出来的,看他面无表情的说出这句话,然后转身就走的模样,钟离子兰是越发看不懂面前这个男人了。   女童听了封凝寒这么说,笑得格外明媚,“既然公子都觉得没有不好听,那我便一直都叫小尾巴了!谢谢公子!谢谢公子!”   ……   三人一起上路,小尾巴确实如她所说,没有给封凝寒和钟离子兰添麻烦,到了正午时,终于是到了君山。   君山人以种茶为生,故风景秀丽,四面青山环湖,除了农耕所用的田地,其余田地皆种了茶树。   本应该人气兴旺的地方,此时却一片死寂,突然一阵风吹过,在这夏日竟然带来了一丝寒冷。   小尾巴揪了揪衣服,觉得好了些,可是肚子却不争气的叫了,她吞了吞唾沫,没等开口,钟离子兰就掏了一块饼递给了她。   她很欣喜的看向递到自己眼前的那张饼,刚想接想到钟离子兰与封凝寒都没吃东西,她这样有些不好,“公子,我不饿,你们先吃吧!”   钟离子兰又将饼往前送了送,“吃吧,还有许多,不用省。”   “谢、谢谢公子!”小尾巴拿过饼,先是小口咬了几口,然后便控制不住形象地大快朵颐起来。   自从这边闹了瘟疫,她便很久没吃过一顿饱饭了。   钟离子兰瞧她那样,摇着头哀叹一声。   三人一同,几乎是将君山翻了个底朝天,才终于在一十分隐蔽的山洞里找到了钟离子兰的叔叔——钟离双,此时天已经黑了下来。   钟离双与仅存的三名家仆躲在山洞之中,整日提心吊胆,导致心神有点时失常,听到有动静,以为是那些怪物找到了山洞,自知活不了,竟然用头开始“哐哐”撞墙,得亏钟离子兰上前阻拦,要不然指定是要给撞死了。   待钟离双看到是自己的好侄儿来救自己的,那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喊,哪还有什么大家风范。钟离子兰给叔叔和家仆分了吃食和水,那些人抓了东西就毫无顾忌的往嘴里塞,等吃饱喝足后才知道向钟离子兰询问外头的情况。   钟离子兰告诉了他们一路上的所见所闻,最后将封凝寒介绍给了钟离双,钟离双感慨封凝寒果真是青年才俊,小小年纪便又如此本领,将来定有作为。在得知封凝寒要去参加武林大会时,对他更是赞赏。   封凝寒不喜现在的情形,没听完钟离双的奉承便离开了山洞,小尾巴跟在封凝寒身后一起走了,留钟离双与钟离子兰四眼相对,有些尴尬。   钟离子兰向钟离双解释了封凝寒性子就是如此,不必太过在意,钟离双劫后余生,满是喜悦,自然不把这小事挂心上。   大家便商量了在这山洞休上一晚,等明日一早出发先回木棉城。   …… 第六十二章 前往莫城   封凝寒并不全是为了躲避那令人不适的情形,见小尾巴跟着自己,用手挥了挥,赶她,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我怕公子一人太孤单,所以想陪着。”   闻言,封凝寒眸色一沉,“快去找他们去,我有事要处理,你不能跟着我。”   小尾巴眨了眨眼,眼睛很亮,她一屁股坐在山洞口,道,“那我就在这等公子,公子注意安全,早些回来!”   封凝寒转身,走了两步,道,“随便你。”然后就消失了。   小尾巴不由惊呼:神奇!   等封凝寒再回来的时候,小尾巴已经睡着了,封凝寒拍了拍她的肩膀,她这才醒来。   小尾巴睁眼便看到一张举世无双的俊美容颜,瞬间红了脸,“公……公子!”   “进去睡吧。”   小尾巴点点头,不经意间看到封凝寒衣袖上的血迹,紧张道,“公子,你受伤了?!”   封凝寒顺着她的眼神看去,回道,“不是,是那些怪物的血溅上了而已。”   “公子……你不会是去……”   “嗯。”   小尾巴热泪盈眶,眼见着又要跪地感谢,封凝寒眉头一皱,阻止了,“快些进去休息吧。”   “是!公子!”   ……   第二日,几人准备出发。   钟离双之前被怪物追赶怕了,变得极没安全感,他时时刻刻都跟在钟离子兰身边,好像一离开他就会给怪物抓走吃掉似的,可走了一路,都没有任何异常,家仆便和钟离双嘀咕起来,大致就是好奇这些怪物怎么凭空消失之类的话。   小尾巴见封凝寒没反应,自己便也没有多嘴,只是钟离子兰饶有意味的看着封凝寒,似乎心中明了,但是也没挑破事实。   封凝寒跟着钟离子兰去了木棉城——钟离府,一则是因为钟离子兰答应的报酬,二则是因为钟离双养好身体后也要去莫城,与其自己摸瞎倒不如找个人跟着。   封凝寒没到过像木棉城这般大的城池,一进城便觉得城里的所有都很新鲜,钟离子兰看封凝寒眼神发亮,不过一与自己对视,那眼神便立马冷了下来,觉得甚是有趣,却没有拿这件事去调侃封凝寒。   等到了钟离府,钟离双见到钟离阔便跑过去一把抱住就开始哭起来,哭的那叫一个撕心裂肺、肝肠寸断,边哭嘴里还边呼喊着。钟离阔吩咐下人安顿好了钟离双,转头看向钟离子兰又看到封凝寒,在封凝寒身上定睛数秒后轻飘飘地瞄了眼小尾巴,问道,“这两位是?”   钟离子兰将事情如实禀报了钟离阔,钟离阔很得体地向封凝寒表达了感谢,并且说了会让管家准备银票赠与封凝寒,封凝寒微微颔首,没有说话。   钟离阔见他如此冷淡,稍稍觉得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却也没大在意,听钟离子兰解释了下后,了然地点点头,“那便给这位公子和这小姑娘准备住处吧,在我们木棉城休上几日,感受风土人情。”   钟离子兰作揖应道,“是父亲。”   在他安排好封凝寒与小尾巴的住处后,又去让人带着钱财、粮食慰问了那些死在长水家仆的亲人们。   ……   晚上,家仆按照钟离子兰的吩咐,给封凝寒送来了一份晚膳。晚膳种类颇丰,全是封凝寒不曾吃过的。   桃花糯米糕、香葱酥饼、酒糟小圆子还有小菜一碟。   封凝寒慢慢吃了起来,不知不觉便将甜口的桃花糯米糕和酒糟小圆子吃了个精光,剩下咸口的吃食还留了些,末了,他看了看光了盘子,摸了摸嘴唇还有些不满足。   这时,钟离子兰走了进来,封凝寒抬眼看去,与钟离子兰四目相对。   钟离子兰笑了笑,低头就看到了光了的一碟子加小碗,以及剩下的两种咸口的吃食,他依稀记得光了的应该是两种甜食,“原来封侠士喜甜口的东西。”钟离子兰说着,走过去坐在封凝寒的对面。   “以前有什么便吃什么,从来没在意,也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吃的大多粗糙,现在看来可能真如你所说,我喜欢甜食吧。”   “那可巧了,今儿正巧是初六,木棉城每月的初六,晚上都会有集市,应是有不少好吃好玩的,我还挺想去的,要不你陪我?”   封凝寒几乎没有犹豫,点头应了一声,“好。”然后起身,抓起搁在桌上的两柄剑至于腰后。   钟离子兰看见,说道,“街上人多,你何不把剑存放在这里?”   封凝寒摇头,拒绝了。   钟离子兰,“……”   封凝寒属于那种你不和他说话,他便不会和你主动说一句的闷葫芦。说来也怪,要是从前,钟离子兰无论什么状况也能闲适应对,但现在他这一路走的有些尴尬。   难不成是因为路人热切的目光所致?   如是想着,钟离子兰瞥眼注意到封凝寒身后的两柄剑,找了个话题,问道,“很少见人使用双剑。”   封凝寒驻足,侧头看着两柄剑许久,然后又继续走着,“这两柄剑是我父亲母亲的,父亲教我使用了母亲的断水流,在父亲去世后我便又继承了他的止戈。”   从剑身,不难分辨哪把是断水流。   “那把银白剑鞘的是断水流?”   “嗯。”   “真是把秀气的宝剑。”钟离子兰说着,又看向另外一把黑色剑鞘,剑鞘不圆润而是有锐利的边角,剑鞘上有金纹缠绕,看样子很是霸气的剑,问道,“止戈二字可是止戈为武?”   “嗯。止干戈。”   钟离子兰若有所思的点头,之后又找了些别的话题和封凝寒聊着,不知不觉两人走到了集市。   集市一股子烟火气,好闻的香味,嘹亮的叫卖,一切都那么的和平。   封凝寒左右看着最后驻足在一处卖糖糕的铺子面前。   “公子,可要来块糖糕尝尝?可好吃嘞!”   封凝寒点点头,道,“一块。”   卖糖糕的妇人用荷叶包了一块糖糕给封凝寒,封凝寒接过吃的就走了。   “欸!你还没……”   “这里。”钟离子兰掏了钱递给那妇人,妇人看看钟离子兰又看看逐渐走远的封凝寒,接过钱,不满地嘟囔道,“吓死我了,还以为是个吃霸王餐的。”   钟离子兰无奈的笑笑,然后快步跟上了封凝寒,“你还真不知道要给钱啊。”   封凝寒吃着糖糕的动作一顿,“呃……我忘记了……”   “无妨,我帮你付了。”   “谢谢。”   两人走到一处酒肆,封凝寒抬头看着酒肆的招牌,想到自己父亲生前经常会把自己喝的醉醺醺的,只要醉倒,便会哭着喊母亲的名字。他一直都很好奇,酒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东西,能让人的情绪完全释放,不受控制。   “你要进去点壶小酒酌两口吗?”   封凝寒本想拒绝,犹豫了会点点头。   钟离子兰带着封凝寒进了酒肆,有小二笑盈盈地迎了上来,“客官,要些什么?”   “一坛桃花酿,一碟花生。”   “好嘞!您且坐着等会。”   不大会,一坛好酒,一叠花生便端上了桌。   钟离子兰拔了封酒的红盖子,翻开盖在桌上的碗,往里面倒了酒然后递到封凝寒面前,随后又给自己倒了一碗。   封凝寒凑近闻了闻,和从父亲身上闻到的味道一样……不好闻……他见钟离子兰喝了口酒,而后很爽的舒了口气,犹豫地端起碗,也小抿了一口。   “呃……”   一股辛辣的味道,细细品味才有一股香气。   封凝寒皱眉,觉得这桃花酿不甚好喝……   “你未喝过酒,可能不太习惯。”说着,钟离子兰将花生米推给封凝寒,“你还是吃点这个打发时间罢。”   一听这话,封凝寒竟倔强起来,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他做不到的事情。   他端着碗,大口干了一口,几乎没有品茗,酒便直接下肚,少受些那酒辛辣的感觉。这一口下肚,封凝寒竟然上脸了,双颊红扑扑的,有些可爱。   钟离子兰见他这样,心里直道:别看这人武功了得,实际还是十五岁小孩子心性。   “这桃花酿可是木棉城的特产,每到春季,木棉城花会时,会有人收集桃花,然后酿成这美酒。”   “春季?木棉城花会?”   “嗯,到时候可热闹了,满城的鲜花绽放,那画面相当唯美。”   封凝寒又喝了一口酒,满脸心事的样子,“我父亲每到春季便格外沮丧,会在母亲坟前哭上很久,所以我想,我应该是出生在春季罢,春季与他人来说是浪漫,是满城花海,与我父亲而言,却是不幸,是心头白雪。”   钟离子兰看封凝寒如此,心被堵着有些难受,沉思了会,他道,“人也不能一直拘泥于过去,不如这样,以后每年的木棉城花会来临之时,我先陪你回去祭奠你父亲母亲,然后我们一同游花会如何?”   封凝寒眼神闪烁了几下,然后又镇定下来,很稳重地说道,“好。”说完,便举起酒碗递到钟离子兰眼前,或许此时的他体会了父亲喝酒的感觉。   但究竟是酒醉人,还是人自想醉呢……   两人碰碗对饮,钟离子兰是真豪饮,而封凝寒是有些愁绪需要借酒来消。所幸,到最后他适应了这酒味,甚至觉着这酒回味起来还挺有味道的。   可不胜酒力,最后封凝寒不仅红了脸,双眼也迷离起来,整个人像是蒙了一层水汽,缱绻旖旎,有些勾人。   钟离子兰托腮看着封凝寒。   封凝寒抬眼与钟离子兰对视,装做愠怒,道,“你、你看我做什么?”   “没……只是想着是时候把你带回去了。”   封凝寒用手捧着脸颊,“好像……有些烫……是喝多了,该回去了……”说着,就要起身,可是身子不稳,踉跄了两步,钟离子兰见状,赶紧将封凝寒抱住。   “我拉着你走罢。”   封凝寒怔了一秒,当即推开钟离子兰,呵道,“我自己能走。”   他是被嫌弃到大的,所以不习惯人亲近自己,更不知道怎么去亲近别人。   太过亲昵的关系,会让他感到无所适从,让他不知道怎么去处理感情,所以只要没有复杂的感情,就不会有这些困扰。   跌跌撞撞地,封凝寒回到了钟离府自己的住处,一路上不是险些撞树,就是下河,得亏身边有钟离子兰拉了他一把,要不然第二天这人铁定是要觉得自己被苛待了。   在钟离府呆了几日,便到了要走的时候,钟离子兰受钟离阔之命护送叔叔钟离双去莫城。   小尾巴本来是要留在钟离府做个丫鬟的,只是她不愿意,说什么也要跟着封凝寒,封凝寒面上虽冷,却是个软心肠,被磨了几下,便摆着面孔答应了小尾巴的乞求。   几人随即带着一些家仆上路,前往莫城。 第六十三章 小剑宗   前往莫城要经过界洲,而界洲与莫城交界处有一处山谷,此山谷名为木萧谷,木萧谷地形复杂,颇具原始风貌,一行人走了很久,才出了木萧谷,过了木萧谷,去莫城便快了,约莫一日的功夫也就到了。   到了莫城,钟离双给钟离子兰、封凝寒以及小尾巴安排了客栈,自己则带着下人去安排过些日子的武林大会事宜。   莫城不比木棉城有股子清秀水乡的气息,此处天干物燥,风好像都能成杀人的利器,整个城沉淀着一股沧桑霸气。   有别派人早早的也来到了莫城,不过是些叫不上名字的。   到了傍晚时分,钟离子兰叫了封凝寒、小尾巴到楼下吃饭,吃了晚饭后早早休息,第二日他还要去帮叔叔准备东西,事情繁杂的很。   三人下楼,挑了处里边一点的位置,随便点了几道菜要了一壶酒,钟离子兰问封凝寒要不要小酌两杯,封凝寒盯着酒坛子看了一会儿,摇头拒绝了。   他终究还是不太喜好酒的味道。   钟离子兰耸耸肩,给自己少倒了一碗,刚端起酒碗,还没凑近喝上一口,便嗅到空气中弥漫的一股香气,细细闻了闻,似乎是淡淡花香。   “你有没有闻到什么香味?”钟离子兰问封凝寒道。   封凝寒看着门口,然后对钟离子兰抬了一眼。   钟离子兰看过去,看到是一队青衣女子,那队女子长相清丽,身材高挑,手握细长银白色宝剑,除了领头的女子,其他女子剑鞘皆挂着白色剑穗。   “咸林小剑宗。”   领头的女子看向说话的钟离子兰,又看到封凝寒,表情很明显的顿了一下,最后硬是装作很是不屑的呵了一声,然后目视前方,“小二呢?”   小二见那几位女子不是善茬,满脸堆笑唯唯诺诺地迎了上去,生怕惹得这帮女子不高兴一剑捅了自己。   咸林小剑宗的女弟子是来住店的,说要包了客栈的房间,小二很是无奈,解释现在有的房间已经有人住了,若是赶人出去,他这生意可没法做了。领头的女弟子闻言有些不悦,叫来客栈掌柜扯了一阵,最后解决方法是除了现在已经住店的,接下来直到武林大会的日子开始,所有的房间由咸林小剑宗包下,不许放外人再来。   此方法稳赚不亏,还不落人口舌,掌柜的自然是笑盈盈地接了银子,最后由店小二带着一帮女弟子去楼上以及客栈后院挑选住所。   等视线里没有了小剑宗的女弟子,钟离子兰无奈的摇摇头,嗤笑了两声。   “公子,怎么了?”小尾巴问道。   钟离子兰笑笑,答,“无事。”说完,便动筷吃着,吃了一阵,见小尾巴看着吃食不动筷,便夹了一块肉到她碗里,问道,“怎么不吃?”   小尾巴讪讪一笑,“只是想到我父亲母亲了,若是她们也能吃上这些好吃的,就好了……”   钟离子兰叹了口气,“唉,别去想这些了,快吃吧。”   “嗯,别想了。”封凝寒附和一声,然后学着钟离子兰的样子也给小尾巴夹了菜。   “我、我知道了,谢、谢公子……”   快吃完的时候,小尾巴看封凝寒与钟离子兰都不动筷了,等他们离开,便同掌柜的要来了三张油纸,一张用来包剩下的菜,每样菜挑了两三块,剩下的两张油纸则收到衣袖里。   夜里她躺在床榻上,看着头顶的床帏,有些心酸……   她的父亲母亲,一辈子到头也没有睡过这般舒软的床褥。想着想着,不禁哭了起来,声音抽抽达达的很小,生怕影响了别人休息。等月上中天,她起床拿油纸叠了两个小人,一个大一点,是父亲,一个小一些,是母亲。最后又将桌上油纸包着的吃食揣在怀里,蹑手蹑脚出了房门。   她来到后院,看准了院子假山石旁的一处地方,她将吃食以及两个小人埋进土里,双手合十。   “父亲母亲,我现在过的很好,你们不用担心。”小尾巴抬手抹了抹泪,呜咽地继续说道,“我碰到了善人,他们待我很好,给我吃穿,这些日子我吃到了很多以前都没吃过的好东西,我带了一些给你们,不知道你们爱不爱吃,所以就多挑了一些。”   小尾巴说着,两滴泪落到了地上。   这时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小尾巴擦了擦泪,转身想走,就被那人拦住。   “喂,谁让你来后院的!还不快滚!”小剑宗的女弟子拦在小尾巴的面前,对着她颐指气使。   小尾巴低着脑袋,跟那女弟子道了一声歉,刚走出两步,就被那女弟子一把抓住肩膀。毕竟是习武之人,手上的力道极重,小尾巴的肩膀被捏的生疼,她赶忙道,“姐姐,我这就走!”   女弟子低眸看着那抔土的痕迹,转而瞪了小尾巴一眼,道,“大晚上鬼鬼祟祟的在这里干嘛!”说罢,一把将小尾巴推倒,随后又将那土几脚踢开,看到底下埋着的东西,又问,“这些是什么!”   小尾巴颤颤巍巍的起身,弯着身子不敢看小剑宗女弟子,“这……这是吃的……”   “好端端的埋吃的?是不是有谁指示你来迫害我们小剑宗,影响我们夺武林尊主之位!”   “不!不是的……”   “呵,不是?早看你和同行的两个男人不顺眼了,跟我走!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不说实话是不是!”女弟子说着就要薅小尾巴头发。   小尾巴往后退了两步,急道,“姐姐!我不是来害人的!是我没有父亲母亲,刚才吃到的饭菜太好吃!我想着给我父亲母亲送点。便做了她们两的小纸人,一起和好吃的埋在地里!我真不是来害你们的!”   女弟子闻言,立在原地,上下打量了小尾巴一眼,小尾巴本以为她会理解,没想到等待她的竟是两声冷笑。   “呵,原来是个没爹没娘的!你爹娘吃不到好吃的,关我什么事?在我小剑宗住的地方做这么晦气的事!你可真敢!”说着抽出剑,小尾巴仰头看着那把利剑,以为女弟子是要了结自己的性命,尖叫了一声,闭上了眼,但那剑迟迟没落下,再睁眼时,发现被油纸包着的食物还有小纸人全都被戳了个稀巴烂……   小尾巴颓坐在地上,愣愣地看着那一瘫东西,眼深空洞,嘴里不停的喃喃说着,“为什么……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   女弟子没有好气地冷哼一声,“为什么?哪有那么多为什么?看着不爽怎么了!你没父母我就要让着你?”   小尾巴猛地抬头,死死盯着小剑宗女弟子,“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欺人太盛!为什么!我只是想给我父母送点好吃的!我有什么错!为什么!”说着,小尾巴发疯似地冲向女弟子。那女弟子显然也给小尾巴那疯样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两把,下意识举起剑刺向小尾巴,剑刃即将刺中小尾巴胸口,千钧一发之际,一块石头打了过来,将女弟子的剑击落在了地上。   “哐当”一声,女弟子手被震的发麻,呆愣地看着被击落在地上的剑,转头看向此处,忽视了面前的小尾巴,小尾巴此时一把推倒了女弟子,正当她要骑在女弟子身上打她的时候,身后有人揪住了她的衣服。   “放开!放开!我要打她,我要打她!”   “冷静点。”   小尾巴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当即停止了反抗,她转头看去,就看到封凝寒那张淡如冬雪的脸。   “公……公子。”   封凝寒嗯了一声,将小尾巴拉到身后,他看着面前摔在地上的女弟子。   女弟子见到封凝寒,面色绯红,半分是因为气的,半分则是因为封凝寒如此气质以及面庞,让人不自觉便会羞涩。她起身,沉了口气,指着封凝寒怒道,“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最好将你后面的孩子交出来!不然就是与整个咸林小剑宗为敌!”   封凝寒点点头,“嗯,那我就与你们为敌好了。”说完,带着小尾巴要走。   女弟子被气得横眉竖眼,拦住封凝寒呵斥道,“真是张狂!敬酒不吃吃罚酒!”   女弟子放了狠话,就向封凝寒挥剑攻去,只一刹那,那女弟子便给定在了原地。   “什……什么时候……”   此时,有人被这处的声响吸引了过来,有他派弟子更有咸林小剑宗门派弟子。   咸林小剑宗的女弟子门见自家弟子被欺负哪能坐视不管,不由分说挥剑向封凝寒刺去,封凝寒面不改色,如风吹过穿梭于一干女弟子身边,再回道小尾巴前身的时候,那些女弟子已然全被定住了。   小尾巴呆住了……   这……刚才发生了什么?   她知道公子厉害,武艺高强,却不知道竟然到这种地步。   “公子!你好厉害!”小尾巴崇拜的看着封凝寒。   封凝寒没有管她说的,带着小尾巴离开了此处。   而剩下在此处的其他门派弟子,无一不是看了小剑宗的笑话。   “哈哈,这小剑宗就这两下子,早点回去算了,还参加什么武林大会!不够丢人的!”   “就是就是,你别说,她们这被定住的样子还都挺美。”   “啧啧啧,看着她们一个个清高的样子,原来……就这?”   “啧啧啧,废物一群啊!”   “小剑宗,如日暮垂矣哦!” 第六十四章 狗咬狗   小尾巴跟着封凝寒回到了住处,此时钟离子兰竟也在封凝寒房里等着,看到两人回来了,上前问道,“没事吧?”   “无事。”   小尾巴低着头,不敢看两位救命恩人,“公子,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   封凝寒坐在位置上,提壶倒了杯水缓缓喝着,好像没听到小尾巴说的话似的。   钟离子兰看看封凝寒,又转向小尾巴,示意她坐下,待下尾巴坐好后,他便也坐到封凝寒对面,两个大人就那么夹着孩子坐着,有种家教场景的味道。   “你为何大晚上的要去后院?”钟离子兰柔声问道。   小尾巴身子一颤,忙道了一声歉,然后说道,“我……我只是埋了点吃的,想给父亲母亲也尝尝,他们一辈子也没吃过这些好吃的。”   钟离子兰,“……”   “我……我不知道这样会让那姐姐生气……我和她解释了,可她一点都不理解……”   封凝寒瞥了一眼小尾巴,冷漠道,“她理解你什么呢?理解你的不幸?”   小尾巴难以置信的看着封凝寒,“公子……”   钟离子兰打圆场,唤了一声,“凝寒……”   封凝寒接着道,“她本就是幸福的人怎会理解你的不幸,不用去想着别人会理解,若是她理解,是她心善,若是不理解,你又能抱怨些什么?”   小尾巴嘟着嘴,有些不开心,“我……她至少应该有些同情心,我已经那么可怜,失去了父母,她却还要欺负我!”   “所以你想让她可怜你?”   小尾巴,“……”   “她欺负你,是因为没有人保护你,能保护你的人已经去世了,你必须自己保护自己。”   “我有人保护!公子就保护了我!”   封凝寒依旧冷漠,“我不能一直保护你。”   小尾巴坚定地看着封凝寒,“那我便保护我自己!我不要让别人可怜我!”   封凝寒与小尾巴对视,颔首嘴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公子!你能否教我武功!我想保护自己!也想保护对我而言重要的人!我不愿一直作为被保护的那个!”   封凝寒神色柔和,“先去休息。”   小尾巴严肃地起身退后两步,随后重重跪在地上,向封凝寒磕头,“公子,请你教我武功!”   “起来,先去休息。”   小尾巴抬头看向封凝寒,“公子!”   “明日早点起床,带你修炼。”   “公子……你……”小尾巴脑袋有些发懵,回过神来后笑着磕了两个响头,嘴里喊道,“谢公子!”   封凝寒应了一声,随后让她快点回去休息,等她出去后,他深吸了一口气,眼神里有了些捉摸不透的情绪。   “你怎么了?”钟离子兰问道。   封凝寒望着门口出神,久久回道,“她这样的孩子是不是很多。”   钟离子兰无奈的叹了口气,有些哀愁,“是啊,现在正值乱世,不仅有长水的瘟疫之祸,还有各地的征兵,有些地方为了能凑到足够的军队人数,更是直接去郊外村里抢人,那些家庭就此破碎。”   “不幸的人何其之多,这么想来,我倒算是幸运的。”   钟离子兰看着封凝寒,封凝寒收回眼眸与他对视,眼里带伤,“至少我父亲教我习武,能让我自保。”   “你父亲虽说说了很多伤你的话,却是很爱你的,只是这份爱与他爱你母亲的心起了冲突,他总是沉浸在由于你的到来导致失去爱人的痛苦之中,所以排斥了自己对你的感情,但他爱你是真真切切的。”   封凝寒垂眸,盯着那盏茶水,淡淡的“嗯。”了一声。   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   ……   入秋,武林大会如期而至,无涯山上集结各路豪杰,除了江湖十大派有固定的席位安排,其他无名小派只得在钟离双让人所划的红线外观战。   “各位武林豪杰!”擂台之上,钟离双在致辞钟离子兰则站在他身侧,手里端着至尊宝印。   十大派——咸林小剑宗之位上,有人见到了钟离子兰,便在窃窃私语讨论他,不料小剑宗茹莲师尊一个冷眼看去,那弟子便噤声,不敢再言。   “今乃武林大会之日,本届依旧是以擂台赛来论输赢,每派可派三名人选前来参加,无论是弟子还是师傅皆可,比武切磋还希望各派人士点到即止,但刀剑无眼,若是不小心死伤了人,还望各派之间不要有嫌隙。最后胜出者即可得到这至尊宝印,成为新一届武林至尊!”钟离双说着,四顾台下一干人等,然后举起手中锣锤,奋力敲击了一下身边立着的铜锣,一声惊响后,代表着武林大会开始。   十大派皆稳如泰山,小剑宗身旁是德明剑庄,小剑宗茹莲师尊睨了一眼德明剑庄殷剑,戏谑道,“殷庄主,上一届便是你得了这至尊宝印,这届不会又落入你手吧?”   殷剑喝了口茶,不急不慢的说道,“现在能人辈出,没有到最后,又怎能说的准?”   “哈哈,殷庄主可真是谦虚,不过去年殷庄主可是亲自上阵才拿到了这至尊宝印,今天总该你弟子上上场了吧?”茹莲说着,满脸傲气地扫了一眼站在殷剑后头的德明剑庄弟子,心里笑道:一个个歪瓜裂枣,德明剑庄还有能拿出手的人?   殷剑心里骂茹莲妇人嘴贱,还在这玩激将法,只要是德明剑庄得了武林尊主之位,谁上不是上?心里虽不爽,面上却还是一副名门正派的正气模样,话里带着正经的讥讽,他说,“我约莫记得上次你也上场了,不过是输了吧?输给谁了?还真是不记得了!”   “你!”   “哦对了!”殷剑不给茹莲说话的机会,继续道,“前段日子我听了个笑话,说你们咸林小剑宗女弟子被一不知名的江湖小辈打败了?不会是真的吧?啧,我觉得应该是流言,毕竟小剑宗可是十大派中一派,总不能寒碜到一个小辈都打不过吧?”   这意思,是说咸林小剑宗不配十大派之位了!   “呵!我女弟子不过是那晚天黑,醒来之后不在状态,才让那小子钻了空子,你也是一大把年纪的人了,可别道听途说!好好喝你的茶水,少说些吧你!”   殷剑看着茶水,又笑了,“你们小剑宗女弟子哭着嚷着要喝君山银针,那可真叫一个矫情,可是啊君山出了事,这银针是喝不着了,喝这龙井你可能喝出个所以然?心情可还舒畅?可别待会输了,怪没喝上银针导致的。”   茹莲脸都绿了,深吸了口气,强撑着体面扯出一丝笑来,“我竟不知,堂堂德明剑庄庄主殷剑的嘴啊竟然这么能说会道,简直比乡下妇人还能说。”   殷剑被这么说倒也不生气,在他眼里,不过是茹莲说不过自己,硬是要来咬自己一口抢回点面子罢了,狗咬自己,自己还能咬狗吗?   …… 第六十五章 林中秀木   封凝寒从一开始就上台了,咸林小剑宗的女弟子本想告诉茹莲就是他伤的师姐妹们,可听茹莲与殷剑争辩得厉害,又说了那样的话,便缩在后面不敢出声。   一开始钟离子兰还担心封凝寒如此早上场会与他不利,但看他一直连胜,心定了下来,可他是定心了,场下有的人慌乱了。   “这封凝寒……这是哪派弟子,竟能一直赢下去?”   “你慌什么,十大派的人都没上,这小子纯属幸运罢了!”   底下不断有人窃窃私语,有的猜测封凝寒的身份,注意他的武功招式以及手中双剑,到最后更有甚者开始关注封凝寒的脸来。   “欸,你别看他长得出尘绝世,一副与世无争的样,这出招还真是犀利啊,而且还是用的双剑!简直酷飒!”   “喂,我跟你说话呢!”   “啊……你说什么?”   “你丫不会一直在看他脸吧,你不能是个断袖吧!”   被调侃的男子小脸一红,敲着旁边男子的手臂,“去你的,瞎说什么!”   “你眼睛都要长到人身上去了!”   “我!我……我没有……”   “咦……”   ……   底下议论的声音越发多了起来,吵得殷剑头疼,他瞥了眼旁边的大弟子殷浅,殷浅点点头,冲着那些人呵了一句这才让那些碎嘴的人安静下来。   “殷剑老兄!这台上的小厮颇为张狂啊,连赢到现在,你不上去治治?”说话的人嗓音洪亮,是峪口巨斧门的当家陈谷发,此人长相剽悍,有七尺之高。   “胜乃一时,不必着急,不如您上去教训教训这个后生,给我们开开眼?”   陈谷发大笑,握住身旁巨斧,翻身上了擂台,擂台顿时抖了三抖,上面与封凝寒打斗的无名小卒愣是给这气势震的脚下一软,摔在地上。   他颤颤巍巍的看着眼前的巨人,咽了咽唾沫识相地退下了擂台。   陈谷发见封凝寒稳如泰山的站着,粗眉一拧,“倒是有些意思。不过,小孩子还是回去玩泥巴吧!”话音刚落,陈谷发挥斧朝封凝寒砍去。   别看陈谷发身形庞大,可挥起斧来却灵巧的很。   钟离子兰虽知道封凝寒的实力,但还是不由攒紧了手,看的紧张。   只见封凝寒躲过一阵狂风之气,然后脚尖点地,轻灵的落在陈谷发的斧柄上,陈谷发气得吹胡子瞪眼,这岂止是侮辱,简直是在他头顶上撒尿啊!   随之大呵一声,当即一股劲风从他体内蹦出,朝四边喷发,所有人都被这劲风刮的脸生疼,更有人直接是飞出了好远的距离。待劲风过去,封凝寒竟还站在斧柄之上巍然不动!   “这……”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茹莲严肃起来,她看向旁边的殷剑,殷剑同样以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回看茹莲。   这时,陈谷发再次挥斧,这斧挥空,“轰隆”一声,直接将擂台砸成了两半,硝烟弥漫,封凝寒冲破硝烟,一记横踢踢上陈谷发面门,陈谷发被这一腿踢飞,连滚了好几圈,摔在擂台外。   陈谷发颤抖着撑着地想要起身,手上一松,还是栽了下去,彻底昏迷……   场下一阵唏嘘,再看封凝寒只是淡然地收了剑,然后立于擂台一角,他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击败了何人。那种无所谓的模样,在他人眼里看来,便是猖狂。   “这……这……这场!封凝寒胜!”   钟离双坐在身侧的钟离子兰,神色复杂,他走上台,低头看着塌陷的擂台然后对众武林豪杰说道,“今日比试到此为止,还请各位回到住处,稍作休息。”说罢,钟离双下台,走到钟离子兰身边,他侧眸看了重离子兰一眼,道,“你过来一趟,我有话对你说。”   “是……叔叔。”   许久,除了十大派,台下众人包括封凝寒皆散去,小尾巴跟在封凝寒后面一口一个公子厉害,笑得天真烂漫,她越发崇拜封凝寒来。   十大派弟子皆不语,心事重重,一股微妙的气氛在其中流转,又是许久过后,是德明剑庄的殷剑率领弟子先离开了无涯山,后续陆陆续续有人离开。   所有人都明了,他们有了共同的敌人。   只要武林至尊出现在十大派之中,是谁并不重要,但他封凝寒绝不能夺得魁首。   若是传到江湖,一个无名小辈击败十大派高手勇得至尊之位,那他们这些门派还有何存在的必要,十大派到时候便就是个笑话!   天狂必有雨,人狂必有祸。   封凝寒就如那林中秀木,不摧他,摧谁? 第六十六章 对策,针对   自钟离双拉着钟离子兰谈话后,钟离子兰便有意无意的避开了封凝寒,封凝寒虽不通人情世故,但却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了钟离子兰的改变。   夜,封凝寒站在窗口抬头望天。今夜无星月,黑黑的一片,本是没什么好看的,他却能久久看着出神。   隔壁,钟离子兰此时正坐在桌前,心思沉重,满脑子都是下午叔叔与他说的话。   其实不用叔叔说,他也懂得,封凝寒一介无名小辈,在武林大会大放异彩会成许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若是自己太与他亲近,自己受到牵连倒不要紧,可他身后有整个钟离家,他不能用钟离家来冒险,所以必须保持距离,明哲保身……   “噌噌!”   封凝寒房里传来动静,钟离子兰心一紧,没顾其他赶忙出门去看,推开封凝寒房门,霎时一根银针向自己飞去,眼见那银针就要正中眉心,钟离子兰却呆立得像根木头,没有时间反应。   千钧一发之际,封凝寒一个健步飞向钟离子兰,修长的双指夹住那银针,另一只手掌心生风,将窗户一掌关上。   钟离子兰惊得出了一身冷汗。   “蹭蹭蹭蹭!”无数支银针飞向窗户,有的刺中窗槛,有的刺破窗帷飞了进来,封凝寒抽剑,轻轻一舞,那些银针便被尽数击落。   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两人站立在原地许久,直到等不到下一波攻势,钟离子兰立即关上了门,拉着封凝寒坐下。   封凝寒看着自己被握住的手腕,本想挣脱,却又随钟离子兰拉着了,待坐好之后,钟离子兰松开了手,他看了眼被握的手腕,然后抬眸看向钟离子兰道,“你找我做什么?”   “有人要杀你?”   钟离子兰答非所问。   封凝寒道,“嗯。”   钟离子兰看向扎在桌上的银针,从怀里掏出一块布包着那银针看着:与普通的绣花针别无二样,并不能从中看出个所以然来。   他将银针扔在桌上,看向封凝寒郑重地对他说道,“要不你还是快些走吧,不要再参加武林大会了。”   封凝寒怔了一下,然后摇头,“我想做的事情,便没有做到一半的说法,你今日是怎么了,从比武结束之后,人便很奇怪。”   钟离子兰欲言又止,最后垂下眼眸,不去看封凝寒,“无事……只是不愿你受伤罢了。”   “对付他们,我不会受伤。”   “可……”   “你若是要劝我,便早点回去吧。”   “……”   钟离子兰抽了抽嘴角,最后扯出一抹勉强的笑来,他道了一声,“好。”然后便推门出了封凝寒的住处,钟离子兰转身合上门的那一瞬间,他看了一眼封凝寒,封凝寒同样看向了钟离子兰,两人都没说话,那道门便慢慢变成了一条缝隙,最后彻底合上。   两人,一门之隔,各有心思。   由于擂台被毁,所以武林大会延期,具体怎么个处理方案,第二日了钟离双也没有能给出来,十大派本来一个个都是急性子,现在倒是不慌不忙起来。   自那晚从封凝寒房间离开后,钟离子兰便离开了客栈,搬去了他叔叔钟离双的住处,但经常的他会消失一段时间,钟离双不愿去追究他究竟去了哪,也心下明了钟离子兰不可能彻底与封凝寒撇清关系,于是也就没太大约束。   他相信自己这个侄儿一定能处理好关系,明白其中利弊。   客栈暗处,钟离子兰观察着一切,当他看到封凝寒同小尾巴两人一言不发的对坐在客栈一楼等着小二上吃食时,心被堵塞了一块。他跟到后厨,发现有人欲在菜里下手脚,自己并不方便出门制止,于是他便出去到了集市上买了糖糕以及一些甜口的吃食,赶在客栈上菜前,叫上一小厮送给了封凝寒与小尾巴。   封凝寒并不眼瞎,他一直知道暗处不止钟离子兰更有许多人在盯着他,而这买来的吃食全是甜口,心中明了定是有人会在客栈饭菜里下手脚,是钟离子兰买来了这些自己惯吃的,以这种方式告知自己。   这之后,封凝寒同小尾巴便没有再吃过客栈里的一粥一饭,出去买的吃食会一直留意,更不会经过他人之手,并且不会在同一家铺子吃上两次。   小尾巴虽疑惑封凝寒如此做法,但没多问,她内心清楚封凝寒做什么她跟着做就好,不必说太多。公子不喜言,说多了,怕惹他心烦。   两日之后,钟离双那才有了解决方案,且这方案通过了十大门派一致表决。   此方案极不公平,甚至可以直接说是为了对付封凝寒而定。   江湖十大派与其他各门派抽签,选出十名弟子,一同争斗,生死不论。若有人被击败,则被击败那派的人将再随机上来一名弟子,本门弟子全数落败后,由其他派弟子补上,如此车轮战到最后,最后剩下的人,便可以夺得武林至尊的称号,掌管至尊宝印!   十人一同打斗,意味着就有人可以抱团围攻他人,等将最有威胁的人踢出,其他人即可凭本事争夺武林至尊之位。   而比武地点,则在无涯山,断崖处,断崖之下,百丈深渊,一失足,便是尸骨无存,魂归郊外。   封凝寒听完了比武安排,没放心上,面无表情的走了,身后无数双眼睛盯着他,那些都是弱者的眼神。   “呵,他猖狂什么!等明日就让他好看!”   “这人年纪轻轻就如此目中无人,他日还了得?”   “明日!便是他的死期,我定要他跪在我面前求饶!”   “就是,不就是前两日得了风光,有什么好得意的!”   小尾巴跟在封凝寒身后走着,那些鄙夷的话不留余地的往她耳朵里钻,终于她是听不下去了,鼓着腮帮子指着那帮人怒道,“你们何故要在公子身后说这些难听的话!难道强者不应该让人钦佩,让人想要跟随嘛!你们打不过就回去多练练啊!何必在这说这些话!”   “你个小丫头,让你嘴贱!”说罢,一人持刀劈向小尾巴。小尾巴不卑不亢,摆出架势想要接住那刀,突然,身前一道白影闪过,再看去,便就看到封凝寒仅是拿着一根树枝,便就接住了那人一刀。   他抬眸,眼里乘着杀气,很是冷厉无情的看着持刀者。   身后有人窃窃私语,“他……他是什么时候摘的树枝……”   “仅一根树枝,竟然就能挡住一刀?!”   封凝寒冷道,“我许你动我的人了?”   持刀者被封凝寒周遭的杀气吓得浑身发抖,手一松,那刀落在了地上。   “要打,明日有的是时间,若你现在就想死,我也不介意提早送你一程。”   钟离双见事态不对,赶忙上来圆场,“封公子,大家只是一场误会,还望都不要介怀,况且这不在比武之时斗殴,是不被允许的,大家各退一步如何?”   封凝寒瞥了一眼钟离双,将树枝扔到持刀者跟前,然后转身走了。依旧是一副不咸不淡的表情,让人发怒。 第六十七章 闹剧   第二日,无涯山,江湖十大派以及其他小派均在此处集结,钟离双拿来抽签所用竹筒,抽中红签的门派则要率先派人参加武林大会,直到最后本派无人则被认定为淘汰。   所有人都没上前,眼睛看着封凝寒,封凝寒缓步走近钟离双,从竹筒里抽出一签。   红签。   当下,所有人带着得逞的笑在窃窃私语。   “封公子,请在断崖等候。”钟离双道。   封凝寒应了一声,运着轻功,飞往断崖处。   不大会儿,第一波人选结束。十大派无一派出战,全部都是一些江湖小派抽中了签,这要说没有暗箱操作,鬼都不信。   封凝寒看着与自己对立的九人,自然清楚他们这是消磨战,由小派先派人上来充当后者的垫脚石,十大派弟子则养精蓄锐,等小派弟子消磨的差不多了,十大派也摸清了封凝寒的招式,之后再轮到他们派人上场,此车轮战目的很明确,就是不要让他夺得这武林尊主的位置。   钟离子兰在观战处看着封凝寒,神色严肃,他明知道自己叔叔也参与其中,却没有办法去阻止,好在叔叔答应他,若是封凝寒有危险,可以护他一命,要不然他断然会搅了这比斗的方法。   小尾巴站在钟离子兰身边,她揪了揪钟离子兰的衣袖,细眉拧着,“他们为何都要打公子?难道这不是武林大会的比斗吗,不应该一对一才公平吗?”   钟离子兰一时语塞,更觉得丢人。   连小孩都知道这样胜之不武,他们这些江湖侠士怎么能舔着脸做这种事情……   封凝寒以一敌九,不费吹灰之力,只是伤人,却不害人性命,很快便消耗了一派人数,接下来一派又先抽到了红签,又将那空挡补了上去。   如此反复,已经不知道上了几轮。   渐渐的,钟离子兰发现了问题。   封凝寒气势逐渐变得诡异起来,招式变得不加收敛,完全释放,而断水流、止戈两把剑的剑气也变得愈加奇怪。   刚开始断水流剑气干净纯白,随着所伤之人越多,剑气逐渐染上猩红,同时染上猩红的还有封凝寒那没有感情的双眼,而此时止戈剑气越发羸弱,到最后这把剑好像没了作用似的!   只见封凝寒将止戈入鞘,举起断水流,闭目凝神,口中默念剑诀,随即断水流一挥,红色剑气瞬间扩大,化为断水流之形,一记横扫,九人尽被扫飞。   众人惊愕,这是什么邪功?!   封凝寒周遭红色剑气慢慢熄弱,但气势依旧诡异。若说平常的封凝寒是天阙仙者,超凡脱俗;那此刻的他就是地狱恶神,堕落嗜血。   茹莲定下神来,上前一步,对着钟离双道,“此人用双剑,我们之间哪有用两把武器的,这不公平,应该让他收起一剑!”   封凝寒眼神冷冽,“你想让我少用一剑?可别后悔。”说着,封凝寒握住断水流的手紧了两下,钟离子兰见状不对,赶忙飞身到断崖上,他握住封凝寒的肩膀,压着声音紧张道,“凝寒,冷静,对场外之人贸然出手,后果严重!”   封凝寒见到钟离子兰,眼中的猩红淡了下去,整个人又变得像从前一般。他看向断崖外众人,用最平静的表情以及口吻说着最张狂的话,他道,“你们是怕了吗?”随后没管底下沸腾了一般的骂声,将止戈交予钟离子兰。   “替我保管好。”   钟离子兰握紧手中的剑,郑重点头,“好。”   钟离子兰拿着剑,离开了断崖处,此时十大派除巨斧门,其他皆是门派掌门人上了断崖。   “我们几人联手,还打不过他?我们不用和他废话,等灭了这个张狂的小子,武林尊主之位便从我们之中争夺!”说话的是毒术教掌门——定泽。   “好!”众人应道,随后摆出阵型将封凝寒围在其中。   在绝对实力面前,一切阵型谋略皆是浮云,只是一瞬,乾坤已定。   钟离子兰悬着的心放了下来,现在是他想办法抽身之时,他附在小尾巴耳畔说了一句话。   小尾巴一惊,不懂为何钟离子兰要这样,却还是咬着牙答应了下来。   断崖上的封凝寒刚收了断水流入鞘,便听小尾巴大喊,“钟离公子!你要把公子的剑拿去哪!”   “钟离公子!站住!”   不仅断崖上的十大门派掌门人,就连断崖外弟子的注意力都被钟离子兰夺走,只见钟离子兰抓着止戈,消失在了无涯山密林之中。   台上被打倒在地的茹莲讥笑,“封凝寒,你的剑所托非人啊!看来钟离府的公子,对你也是有所图谋啊!”   封凝寒懒得搭理茹莲,跳到钟离双面前,钟离双以为他是要针对自己,吓得后退两步,“封……封公子,我不知子兰他会如此做,等我找到他,一定让他将剑归还与你……”   “公布结果。”封凝寒冷着脸,淡淡道。   “啊?”钟离双脑子一片空白。   “公布结果。”封凝寒重复了遍,见钟离双还未反应过来,便指了指断崖上的一众手下败将,“连各大派掌门人都输了,还用再比吗?”   有人不服,封凝寒只是一个拔剑的动作,那些不服的人便不敢多言,当即妥协。   当下形式,不服又能怎样?不服还能怎样?!试问谁能在各大派掌门人夹击之间安然脱身?他封凝寒可以!封凝寒就是当之无愧的武林至尊,毋庸置疑。   “恭、、恭、恭迎新任武林至、至尊!封、封凝寒!”钟离双说着,将至尊宝印颤抖着双手奉上。   封凝寒只简单地扫了一眼那宝印,道,“改日来拿。”随后,朝着钟离子兰离开的方向追去。   “封!封公子!不不不,封尊主!还请饶了小侄!”钟离双大喊一句,没有听到封凝寒的回应,心越发虚了起来。   各门派弟子赶往断崖,将各自的师傅带往安全之处,所有人灰着脸,很不甘心。   这下,江湖上有的看他们笑话了!   这一届武林大会……   简直是一场!闹剧! 第六十八章 双剑含义   刚入秋的景还未完全褪去夏天的颜色,钟离子兰不知不觉来到木萧谷周边,他看向远处一片栾树林,此时的栾树林顶梢微微泛红,而底部则是一圈圈的绿叶,远远看去便是由一片绿色托举着热烈的红色,十分有冲击感,极为好看,若是再过段时间,红色逐渐加深那时候的景更是没得让人难以挪步。   钟离子兰进了栾树林,在林子中见到了一汪湖泊,湖泊边缘有芦苇几丛,随风飘荡,芦花随着夕阳洒落了满湖的金色,波光粼粼,秋日之景暖的人心情畅然,他靠坐在湖泊边的栾树根坐着,闭眼享受今日最后一刻的落日暖阳,渐渐起了倦意,也不知何时就睡了过去。   他是被一阵风唤醒的,迷迷蒙蒙间睁眼,入眼便是一轮明月,明月半个身子被栾树挡住了,却光辉依旧。   “你醒了。”   耳边传来熟悉的温润声音,钟离子兰侧着脑袋看去,看到是封凝寒坐在身边,揉眼笑了笑,“你怎么找到我的?”说罢,他垂首看向自己腿上搁置的止戈,“你不想问些什么吗?”他将剑交给封凝寒。   “名剑认主,互相感应,自然会指引我寻找它。”   封凝寒看了一眼止戈,然后伸手拿过,指尖划过剑身,他又道,“你们演技太过拙劣,不想问。”   钟离子兰讪讪一笑,调侃道,“看来我得再练一练。”   “这就是你这两天躲避我的原因?”封凝寒眼神没有离开止戈,问道。   钟离子兰的笑顿时僵在了脸上,最后只得苦笑了两声,“没办法,我身后是整个钟离府,一言一行必须考虑到整个钟离府的荣辱兴衰,若是表现的与你太过亲近,怕会有人从中作梗。”   封凝寒没有说话,一直垂首看剑,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不知道该如何说,所以便干脆不做回应了。   “做这出戏,本想骗过他们也骗过你,没想到你不入戏。”   封凝寒抬眸看着钟离子兰,钟离子兰与他对视,只觉那双眼虽不似从前那样空洞,但里头的情绪却深的很,让人不能琢磨,看着看着,心脏仿佛忘记了跳动,整个人忘记了时间。   他说,“若是我入戏了,你便死了。”   那双眸里一瞬间的伤心被钟离子兰捕捉到了,他收回眼,世界才恢复了正常,他尴尬的抽笑两声,道“幸好……幸好你看出了破绽。”   封凝寒微微带笑。   两人无话,气氛就变得异常微妙起来,钟离子兰左顾右盼,有些难以自适。   “对了,方才见你比武,怎么到最后你变得奇怪了起来?”钟离子兰找了个话题,脱口问道。   封凝寒身形微微一顿,解开腰后的断水流与止戈并排一同放在腿上,“这也是我为何要用双剑的原因。”   “哦?”   “断水流与止戈,一剑乃杀剑,一剑明剑心。”   钟离子兰闻言,霎时想到比武时断水流与止戈两剑剑气变化,立马懂得,断水流便是那把杀剑,而止戈则是明剑心之剑。   “父亲说我只要杀戮过盛,便容易暴走,迷失剑心,而止戈为和平之剑,刚好能化了我本身的戾气,所以他临终前才将止戈交予我,防止我失了剑心,沦为剑下傀儡。”   “竟有如此神奇之剑?”   “嗯,而如今我已有其他方式明剑心,你既用这把剑演了出戏,那他便不在方便出现在江湖上,这戏还得继续演下去。”   “其他方式明剑心?什么方式?”   封凝寒瞥了一眼钟离子兰,迟疑了阵,而后说道,“你不用知道。”   “……那你打算怎么做?”   封凝寒没说话,默默抽出断水流,断水流剑气洁白,他对着地面轻轻一挥,剑气便打开了一方土地,封凝寒将止戈端在手上,深深的看了最后两眼,随后将止戈埋进了土里。   做完这一切之后,封凝寒抬头望了会天空,悠悠地,他道,“这木萧谷景色很美。”   钟离子兰顺着封凝寒的眼神望去,应和道,“确实,若是老了在这木萧谷深处找一处地方隐居起来应是不错。”   “嗯……”   “你方才说戏要继续演下去?”   “嗯,我会与你保持距离,装作只是天涯过客的模样。”   钟离子兰懂了,他爽朗一笑,“但私下还是至亲好友,赏月喝酒,不过对于你应该是赏月吃甜点,如何?”   封凝寒接下了钟离子兰的调侃,轻笑出声,“好。”   “还有约定也是作数的。”   “约定?”   “嗯,你忘了?就是木棉城花会,我同你回去祭奠父母,然后带你游花会。”   封凝寒笑意更浓,“好。”   “然后老了一同在这木萧谷避世养老,如何?”   封凝寒眼中略带诧异看向钟离子兰。   钟离子兰重复问道,“如何?”   那份诧异收敛,转而是封凝寒柔和的笑颜,他道,“好。”   “哈哈!那便这么定了!”   月色柔美,似美人绕指温柔。   两人就这般坐在湖边栾树下赏月赏了许久,不知怎得,此刻两人同样与刚才一般无话,钟离子兰却适应了,不会觉得无法适从心境也有些奇妙的感觉,他摸不清这种情绪,只觉得很舒心。   久坐许久,栾树林里传来动静,封凝寒与钟离子兰相视一眼,再往动静传来的方向看去,便看到湖泊对面立着一个人。   那身高约莫是个孩童。   只见那孩童在湖边站立许久,突然身子前倾栽进湖中。   钟离子兰一惊,这孩子是要寻死!   “凝寒!”   封凝寒快速飞过湖面,脚尖点水,弯腰伸手从水里一捞,将那孩童捞了出来。   “放开我!放开我!”   封凝寒没管孩子的挣扎,将孩子带到栾树底下,往钟离子兰面前一扔,“别吵!”   男孩被吓的噤了声,开始怂着肩膀抽泣。   “你为何要自寻短见?”钟离子兰蹲在男孩面前,以一种平等的姿态问男孩。   男孩停止了抹眼泪,看看钟离子兰,又眼巴巴瞅了眼封凝寒。   “我就是不想活了。”   “你说出来,或许我们能帮帮你。”   男孩迟疑了阵,停止了抽泣,垂首道,“我……我爹要将我卖给大户人家做娈童,我不愿意就跑了出来,活不下去了,便想着找个湖投了死了算了!”   “娈童?”封凝寒疑惑。   钟离子兰附在封凝寒耳畔解释了这个词的意思,封凝寒闻言,眉头皱着就没松开过。   “竟然还有人有如此恶心的癖好。”   男孩手揪紧了一角,一声不吭。   “你今年多大?”钟离子兰问道。   男孩答,“十一岁。”   钟离子兰有些诧异,十一岁长得这么瘦小,而封凝寒虽比他只大四岁,却看起健康来许多,真是个苦命的孩子。   “你叫什么?”   “毕择。” 第六十九章 肃清木萧谷   在封凝寒夺得了武林至尊的位置之后,与之而来的便是名声以及财富。江湖上对他有两个称号,绝世美人,武林至尊。   他独自回了一趟从前与父亲所住的山谷,在父亲,母亲坟前呆了一晚,他说了许多,却只有山谷穿过的瑟瑟风声与他做回应。   连父亲那句‘你的出生毫无意义’他都听不到了。   封凝寒就如此,在山谷里呆过了悲秋、残冬,秋寂寥;冬落寞,尤其是这片只有他一个人的山谷,寂寥更甚,落寞亦更甚。到了来年的初春,封凝寒浇了一坛好酒在父母亲坟前便离开了山谷。   出山谷的第一件事,他穿着一身白,戴白纱斗笠去到了钟离府。   钟离府一切依旧,不曾变过。   他飘飘然飞到钟离子兰所住院落,院落里有棵紫藤,未到开花的时候,现在虽是花蕾,却也是好看的,在这紫藤花架下站着,便不由让人去想再过一个月,这紫藤花得怒放的何等绚烂。   忽而一阵风吹过,吹来了脚步声,听声音是两人,其中一人他知道,一定是钟离子兰,而另一人……   果不其然,钟离子兰来了,他看到紫藤花下的那道熟悉的身形,心情难以言喻的激动,“凝寒!”他唤了一声封凝寒的名字,快步上前,封凝寒转身先是看向钟离子兰,心中欢喜,又看到钟离子兰身后的女子,那份喜悦还未能流露表面,便收了回去。   “子兰,这是?”女子走到钟离子兰身边,莞尔笑着。   看得出来是个温柔贤淑的女人。   钟离子兰看向封凝寒,问道,“你可介意我将你介绍与她?”   “若是她可信,你大可以说。”   “碧婉,这是封凝寒,我的挚友。”   “他便是那武林至尊?”碧婉有些惊讶,惊讶之余,欠身行礼,缓缓道,“小女子良碧婉,今日得见封公子,真是幸运。”   封凝寒微微点了点头,就当作应了良碧婉的问好,他问钟离子兰道,“毕择与小尾巴在你这可还好?”   “很好,只是都很想你。”   “嗯,我今日来寻你,是想告诉你,我准备建立一方平安之所,就叫木萧谷,远离江湖纷争,收留那些孤苦无依的百姓。”   钟离子兰大喜,“你这是决定了?”   “嗯,这或许也是我父亲止戈为武的希冀。”   “嗯,如此很好,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告诉我。”钟离子兰说着,拉住良碧婉的手,上前一步道,“你来的巧,我这还有一事,我和碧婉过段日子木棉城花会之时便要成亲了,到时候你要来喝喜酒!”   很突然的,封凝寒感觉心被刺扎了一下,疼痛绵延,难以抑制。他躲在面纱后面,扯了扯嘴角,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只知道自己的表情一定是好看不到哪里去的。   “如……如此,便恭喜……恭喜了。”   “怎么了?你有些怪。”   “没……”   封凝寒没再多说,回绝了钟离子兰要与他逛夜市的好意,他离开了钟离府,与其说离开,不如说是逃离。   他在木棉城漫无目的地游荡了一圈,不知归处是何处,这时小尾巴和毕择找到了他,封凝寒便带着二人回到了木萧谷。   三人在木萧谷找了一处风景秀丽,并且位置优越之所,此处三面环高山,高山包围平地数顷,土地肥沃,莺歌鸟语,另一面则是野林一片,封凝寒称此处为桃源处。   没过多久,便到了钟离子兰大婚的日子。   封凝寒令小尾巴与毕择留下,自己一人去了木棉城。   木棉城花会,是个好日子,这时全城的花竞相开放,都在祝福这一对佳偶,封凝寒躲在曾经与钟离子兰喝酒的酒肆,要了一坛酒,寻了个二楼边缘靠窗户的位置坐着喝。   大风刮过,吹乱湖边樱花,寥寥几瓣花瓣吹到了封凝寒的桌上,他拈起一瓣花瓣,放在酒杯之中,发呆看了很久之后,将酒带着花瓣一饮而尽。   酒难填心中空洞,封凝寒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但就是觉得很难受,一碗接着一碗,不知不觉喝了一坛子酒,觉得脑袋有些晕眩,迷迷糊糊间,他来到了钟离子兰的住处。   他迷蒙间看到窗户上的大红喜字瞬间清醒。   钟离子兰已经……成亲了……   院里的紫藤花过了含羞待放的时候,此刻绽放的很肆意,风吹来,洋洋洒洒撒了一地紫色花瓣,封凝寒伸手去接,却没有一瓣花落在他手上。   落花要走,伸手留不住;人要终有别,挽留不可说。   “我说这一阵风吹来了什么,原来把你吹来了,我以为你不会来了呢。”   封凝寒抬眼看去,是那个穿着喜服的郎君,那郎君可能被灌了许多酒,红着脸有些微醺。   封凝寒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话还是没有说出口,便消失在了钟离子兰的面前。   钟离子兰眯眼瞧去,发现面前只有那棵盛开的紫藤花,没有看到封凝寒。   揉了揉眼,以为自己做了场梦。   这之后,封凝寒正式创立了木萧谷,在江湖上也是盛名一时,可不久后木萧谷便被各大派针对,出了很多流言蜚语,到后来便有了德明剑庄率领各派人士攻打木萧谷,也是这时候,封凝寒救下了齐扬。   钟离子兰先开始会常去木萧谷,只是久了,次数便越来越少了。从原先的一年七八次,到后来的四五次,逐渐减少到两三次……越来越少……   但他与封凝寒约定的每年木棉城花前会陪封凝寒回去祭奠父亲母亲,之后带着封凝寒逛木棉城花会,他是切切实实的都做到了,并且一年不拉。   如此想来,那段时光真是最快乐的时光。   只是一切美好,都停止在了封凝寒二十岁这年。   两个月前的年关,夜,钟离府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宫澄。   他来钟离府,给钟离子兰带来了一个令他难以做决定的命令。   命令内容——肃清木萧谷。   而制定这命令的人,乃是当今圣上…… 第七十章 挣扎   钟离府大堂,钟离子兰接待了宫澄。   “不知宫家主年关到此,可是有事?”   宫澄坐在客位,抬首对着主位的钟离子兰道,“钟离府由您接手后,可谓是隆隆日上啊。”   “宫家主是来寒暄的?”   宫澄微笑,“自然不是,毕竟如此重要的日子,谁也不愿意无故离家。今日来,确有一事。”   钟离子兰看了一眼宫澄,然后端起身侧茶盏浅浅品茗了一口。   “不知您可知前段日子木萧谷拒绝归顺朝廷一事?”   钟离子兰微微一顿,然后恢复从容的姿态,将茶盏放回桌上,答,“略有耳闻。”   “此事木萧谷悖了陛下的心愿,陛下勃然大怒。”宫澄抬眸打量了钟离子兰一眼,然后端起茶盏,钟离子兰看着宫澄有种极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宫澄慢悠悠说道,“陛下下令,肃清木萧谷。”说罢,喝了口茶。   钟离子兰面色一暗,而后笑道,“既然陛下要肃清木萧谷,那让宫家主来我这做什么?我和他不甚相熟,只是曾经有过一段来往罢了。”   “钟离家主是聪明人,我想我应该不用挑明,更何况我得提醒一句,若是我说不动你,还会有其他人过来钟离府,到时候也许并不会像你我这般和谐的面貌,还请钟离家主为了您夫人,以及整个钟离府做考虑。毕竟你父亲也是出于对你完全的信任才将钟离家交给你,若他还在,他会让你如何做,你应当有所思量。”   钟离子兰眼皮跳了跳,抽抽嘴角,道,“宫家不愧为情报世家,知晓的可真多,那既然你们知晓这么多,应该也知道封凝寒是个怎么样的人,你真忍心如此一代俊杰就此陨落?”   宫澄叹了口气,他怎能不知封凝寒是个怎样的人物,“玉洁冰清,贞高绝俗的人不少,可有几个人能得善道,我不过是受陛下之令,行身不由己之事。”   两人之间的气氛,是最和谐的剑拔弩张,钟离子兰冷冷看着宫澄,斟酌许久,他抬手指了指门外,“看来钟离府容纳不下宫家主,宫家主还是改日换副和善的面孔再来吧。”   “钟离家主,您这是拒绝我?”   “我也不想拒绝,只是我与封凝寒着实不熟,也不能为你做些什么。”   宫澄摇了摇头,深吸了口气,“我方才说过,即使我说不动你,还有他人会来,届时会为你钟离一族带来怎样的血雨腥风,我也难以想象,希望钟离家主能为大局考虑。”   “……”   “还有,您夫人怀孕了吧?”   钟离子兰听宫澄此言,顿时神色张皇,“你想干什么?”   “我不会对妇人做什么,尤其是一个怀孕的妇人,我只想说多为家人考虑,而且钟离府已与良家缔结姻亲关系,自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到时候牵扯的可不单单是你钟离府了。宫某只是好言相劝,希望钟离家主多加思量,三日后给我答复,若是三日还未有答复,我只得上报给陛下,让他来定夺。”言尽此,宫澄起身要走,钟离子兰却从位置上站了起来,急迫地喊住了他。   “陛下为何执着木萧谷,若说起来,不服朝廷管束的江湖门派还有许多,他木萧谷虽说是个门派,却只是收留一些难民罢了,何苦逼迫至此?”   宫澄驻足,回首看向钟离子兰,“陛下心思,我等不能揣度,对于他的命令只有执行的必要。”   “宫家情报网络,天下无双,我相信宫家主定是知道些什么,也许知道了关键,也就能解开木萧谷死局。”   宫澄带着算计看着钟离子兰,而后突然一笑,他道,“宫家情报也不是万能的,谁敢去调查陛下呢?你说,是吧?”   钟离子兰面色全无,直直地看着宫澄,直到宫澄出了大堂许久,他才失魂落魄地坐下,他将头埋进手臂,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席卷全身,钟离家家主这一身份带给他太多枷锁,无论做什么,他都必须将家族荣辱兴衰想在前头,稍有不慎家族倾覆,他身上肩负的可是上百条人命啊!   若是能有两全之法,让钟离府从这漩涡中脱身……   钟离子兰长叹了口气,感觉无比的吃力。   活着真的好累……   “相公……你怎么了?”良碧婉挺着肚子寻到大堂来,钟离子兰掩了情绪,抬头看到良碧婉勾唇,对着自己温柔浅笑,又目光往下,定睛在她的腹部,他起身,走到良碧婉身侧,搀扶着她,道,“怎么身边没个人照料着。”   “我想这自己来找你,就没让她们跟着。你怎么了?心事重重的样子……”   “没有,你不用担心。”   良碧婉歪着头轻笑,突然身子一颤,“啊呀”一声,钟离子兰赶忙紧张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良碧婉眼里的笑清澈透明,“孩子踢了我一下,看来是个调皮鬼。”   钟离子兰笑了笑,心思却越发重了,“我搀着你回去休息。”   “嗯。”   大约是快生了,良碧婉今天话多了起来,短短一路和钟离子兰聊了很多,说到孩子的性别,孩子会长的像谁,孩子以后会不会很调皮不好带,钟离子兰将沉重的心思藏的很深,带着笑回应良碧婉每一个问题。良碧婉心甜如蜜,挽着钟离子兰的臂弯,将头轻轻搭在他的肩处。   “兰,你说孩子叫什么名字好。”   钟离子兰停住步子,望向漆黑一片的天空,渐渐地,漆黑的天向人间洒下了片片白雪。   如果,此时的安宁能一直维持下去,那该多好。   “兰!下雪了!今年的第一场雪是在年关欸!”良碧婉笑得像个孩子,她伸手接着雪花,白雪承受不住手的温度,落在手心化成了雪水,“兰,我们要一直这样,恩爱到白头,可好?”   钟离子兰收回看天空的眼神,转而落在良碧婉身上,他的心在被两方拉扯,久久,他说了一句,“好。”   在回到了院落,门帘前,钟离子兰替良碧婉掀开门帘,他转头看了一眼身后院里的景色,那棵紫藤已经落上了皑皑白雪,明年,她还会开得灿烂吗。   “兰,你怎么不进来?”   “安宁。”   “嗯?”   “孩子,叫钟离安宁。” 第七十一章 镜花水月   宫澄从钟离府离开,本想回客栈休息,路上却被宫家的信使拦住,信使将信笺交给宫澄后便消失在了风雪之中。   宫澄打开信笺,神色一惊,他戴上斗篷帽子,将信笺撕碎扔在木棉城护城河中。   短短一日稍多的功夫,宫澄便赶到了信笺所指木萧谷附近的一处林子之中。   雪一直停停歇歇的下着,哪怕是林子里都积了一层厚雪,所以即使是黑天,林子也不甚黑暗。   宫澄往林里深处走去,脚踏在雪地上,发出“嘎哧嘎哧”的响声,转身往后看去,身后的脚印被雪埋藏了不少,他哈了一口气在手心,暖了暖手后,又揪紧了几下斗篷,所幸有这防风斗篷披着,不然在这阴冷雪天的林中,怕是要给人冻出毛病。   越往里走,阴风更甚,最伤人的是这风卷着雪砾子往人脸上拍,不大会儿脸被给刺激的发红又疼。   宫澄放慢了步伐,抬头看向两边树木,他感知到气氛有些不同寻常。突然,一道黑色人影穿过树梢之间,速度极快,宫澄揉了揉眼,要不是树上的雪簌簌掉落,他甚至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是谁?何故装神弄鬼?”话音落,一穿夜行衣,蒙面高束发男子落在宫澄面前,男子二话不说,向宫澄攻去。   宫澄拔剑抵挡,夜行衣男子虽不用武器,但一手掌法使用的炉火纯青,加上本身速度力道惊人,宫澄难以招架。   夜行衣男子目光凛冽,压低身子,将全身力量灌注右脚,待力量积蓄完毕瞬间飞向宫澄,那一脚踹向宫澄胸口,宫澄以双手格挡,却仍旧被这一脚踢飞到数米之外,撞上了身后的常青树。   “噗!”宫澄一口鲜血吐出,凝眉看向眼前,而夜行衣男子竟然!消失了!   宫澄瞳孔皱缩,周身被恐惧围绕,突然面门一阵风吹过,再一眨眼,夜行衣男子蹲在了他的面前。   “你是谁!”   夜行衣男子眸子漆黑似黑洞,十分无情,他扬起手刀就在要结果了宫澄性命之时,一片树叶带着股强劲内力向夜行衣男子飞去,夜行衣男子翻身躲过,转身看过去,便看到一身白衣的封凝寒站在远处常青树旁。   夜行衣男子并未恋战,翻身上树,穿梭于树间,离开了此处。   宫澄看了眼那片插入树木之中的叶子,脑袋一沉了晕了过去。   ……   夜行衣男子离开了木萧谷,去往了界洲的一处驿站。   很少有驿站是灯火通明的,而此处的却不一样,夜行衣男子站在门外,担了担身上落的雪,掀开厚厚的门帘,推开门进了驿站。   通往二楼的楼梯两侧站着两位穿白衣,手中执银白细剑的女子,两位女子无论从样貌还是身形甚至是气质上都颇为相似,更神似封凝寒。这两位女子,也是驿站一楼,仅有的两人。   两人看到是夜行衣男子来了,面无表情继续守着楼梯两侧。   夜行衣男子上了楼,走到过道尽头一处房间的门口。   门里传来女声,女声淡凉没有感情,“进来吧。”   夜行衣男子应声进了门,正对门有一山水画屏风,屏风旁站着的女子与楼下两位女子穿着上别无二致,同样的,手中也执有一把长剑,而这些女子的主子,则是在屏风后拈笔写字的男人。   夜行衣男子对着屏风后的男人下跪,男人最后一个字稳稳落笔,而后坐下,看着夜行衣男子。   “事情办完了?”男人声音清冷,自带威严气息。   夜行衣男子垂首,“是,公子。”   “说吧,有什么心愿。”   “我心中所愿有二,其一,我要毕家庄三十二口人,全部人的性命。”   男人答,“可。”   “其二,我想在公子身侧,为公子效力。”   男人微微一笑,笑得危险,“你想代替宫家,做我在江湖上的眼睛?”   “不,宫家是公子的眼,而我,想做公子手中的一把剑。”   “呵,有意思,但我手中的剑,可不是普通的剑,该到用处时,这把剑还得会自裁。”   夜行衣男子斩钉截铁道,“我愿意。”   “好。我可以给你无上的荣耀,只要你乖乖听我的吩咐行事。”   “是!”   “你认为,封凝寒会有几成可能去救宫澄。”   “十成。”   “那你认为,宫澄这副性子,是否会心软,留封凝寒一命?”   “若他会,那我便替公子抹杀他,扶持宫衡上位,若他不会,我便会好好盯着这双眼,让他绝不可能背叛公子。”   男人皮笑肉不笑,摇摇头,“你很有想法,但是就是太有想法了。”   “……”   “下去吧。”   “是!”   在夜行衣男子走后不久,男人突然癫狂的笑了起来,他唤了声旁边的女侍,女侍面无表情的走到屏风后,她垂着脑袋对男人道,“公子,何事吩咐。”   男人用力指着纸上写的字,大声道,“看!这是什么字!”   女侍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她轻轻瞥了一眼那三个大字,垂首回道,“虞梦眠。”   男人大笑三声,整个人趴在那字上用脸颊轻轻蹭着“虞梦眠”三个字,那迷醉的神色好像沉浸在温柔乡一般,突然那份沉醉消失,他的眼神变得阴狠起来,男人看到女侍手上所执宝剑,拔出宝剑,未等女侍反应过来,就一剑刺进了女侍的胸口。   哪怕是这样,女侍仍旧没有感情,像个木偶一般站在原地,愣愣的看着鲜血染红白色衣衫。   男人见状,一股怒气直冲心头,他一脚踢开了女侍,随后将剑扔在地上,“冒牌货!你们这些冒牌货!全给我死!给我死!!!!”   男人嘶吼着,怒喊着,渐渐的,泪就模糊了眼,他跪倒在地上,不停的抽泣,转而又笑了起来,如此反复数次,终于恢复了神色,他冷眼看着死在地上的女人,懒懒的喊道,“来人……来人……来人!”   楼下传来了动静,是守在楼梯口的两位女侍上了楼,两人进了门,像没有见到那具尸体一般,她们跪在男人面前,道,“公子,何事吩咐。”   男人瘫坐在位置上,定了许久的神,然后趴在椅子扶手上,看着两位女侍,“你是梦,你是眠,如今虞以死,梦的做虞,眠的做梦,吩咐人将下一个眠送过来。”   “是。”   两人应了一声,梦便退出了房间,虞留了下来,她走到男人身边,很清楚自己要做些什么。   “陛下,我为你侍寝。”   男人一把抱住女侍的腰,使劲在女侍腹部噌了噌,笑得是那么的天真无邪,“阿虞,朕的虞妃,我终于得到你了!你别走,别走!我……我爱你……”   女侍被训练的很好,她不露丝毫虚伪,真心诚意的爱抚着男人的发,柔声道,   “陛下,阿虞,也爱你。” 第七十二章 桃源处   宫澄第二日才醒来,醒来时,发现自己睡在一张木板床上,床上盖着两床棉被,棉被破旧,上头还有些补丁,距离床不近不远的地方,生着火炉,再看向窗户,虽然关着,但外头白茫茫的光依旧能透进来。   应是雪后初晴色,天地苍茫一片白。   由远及近,外头传来了脚步声,那人停在门口,在门口跺了跺脚,然后推门进入。   宫澄侧头看去,入眼先是白如雪的衣摆,然后是到膝盖处的黑色长斗篷,再往上看,男人低垂着脑袋将头上戴的斗笠解了下来,斗笠上落着薄雪,有的掉落在地上立马化成了一滩雪水,而斗笠下男人的容颜……   忽而识君绝世颜,恍若谪仙无尘埃。   宫澄愣了神,倏的一阵风吹面,才将他惊醒。   “你是,封凝寒。”   “嗯。”封凝寒应了一声,关上门将斗篷,斗笠挂在墙上。   “你为何要救我?”宫澄坐起身,警惕道。   封凝寒走到桌旁,倒了一杯清茶递给宫澄,宫澄看着那茶冒出的缕缕白烟,犹豫了会还是接了过来。   “没有为何,只是看到你快死了,便就救了,为何要问个所以然呢?”   宫澄,“……”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回答,他喝了口茶,又问,“这是在哪?”   “木萧谷,桃源处。”   木萧谷,桃源处……就是封凝寒收留那些百姓的地方,宫澄将茶盏捂在手心,盯着杯盏中的水想着。   这时,外头又传来了些声音,有人敲了敲门,封凝寒说了一声,“进来吧。”那人便轻声推开门,进到了屋里。   是个年轻的女子,女子怀里抱着东西,穿着朴素,她看到宫澄醒了,咧嘴纯真的笑着,“你醒啦?”   宫澄勾唇,回应了个僵硬的笑容。   女子回了宫澄一个灿烂的笑,然后将怀里抱着的东西放到桌上,宫澄这才看清,原来是地瓜。   “谷主,我们在炉子上烤了地瓜,带了些给你,你快些趁热吃,雪天吃地瓜最舒服的了!”   “谢谢。”   女子满脸幸福,转身又对宫澄道,“你也可以吃~”说罢,一蹦一跳地出了门。   封凝寒抓了个地瓜给宫澄,宫澄将手中的茶盏还给封凝寒,从封凝寒手中接过地瓜,显然他忘了女子为何是要抱着地瓜来,这刚出炉的地瓜,烫的不行!宫澄给烫的“斯哈斯哈”抽气,左右手不停地换着拿,后来实在遭不住,只能将地瓜先扔床上。   他凝眉看着地瓜,抬眼就看到封凝寒在笑,封凝寒见宫澄看自己,并未隐了笑容,转而认真地看着宫澄笑着。   宫澄撇撇嘴,有些幽怨,“方才你拿地瓜,怎么没被烫着?”难不成是装的,想看自己笑话?   “应是刚从外头进来,所以手没回过温度,也就不觉得这地瓜烫吧。”封凝寒正儿八经的回道。   宫澄,“……”   宫澄伸手探了探地瓜的温度,觉得差不多了,便扒了皮小口吃着,封凝寒坐在桌边,同样吃着地瓜。   宫澄眼睛时不时的瞥着封凝寒,他活三十五年,见过的人比走过的路还多,像封凝寒这样有着一身高超武艺,却丝毫没有架子,反而像个孩子一样的人还真是没见过。   封凝寒对上了宫澄的眼神,他问,“你看我干什么?”   宫澄心虚,心想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眼神就跑你身上去了啊!他大口啃了一口地瓜,瞬间被烫的龇牙咧嘴的,可这有旁人在这,碍于面子,也不好吐出来,于是只能像是个老奶奶磨面糊一样,让地瓜在口腔里逐渐降温,最后一鼓作气吞了下去。   烧心的疼!   宫澄不停的呼气,觉得好些了,找了个话题问道,“雪天,为何你还戴着斗笠出去?”   封凝寒吃了一口地瓜,说道,“有人家的房顶被雪压塌了,我去帮忙。”   宫澄咧咧嘴角,好样的,武林至尊收留一群流民开创木萧谷也就算了,这还帮人搭房子,这地气可不是接的一点半点,若是哪天江湖上传封凝寒帮人接生;做人媒婆;当和事佬解决邻里间矛盾关系,他怕是都能相信。   “你呢,为何出现在我木萧谷?”   宫澄一怔,早知道还不如不没事找事找话题了,给自己挖了个坟。   封凝寒见宫澄犹豫,便道,“不想说便不说好了,你伤的不重,若是想再呆一段时间,也可以呆着,若是想走,也不会有人强留。”   宫澄无言,心里却挣扎的很,封凝寒实在是太过单纯,单纯到不适合在存在这污浊的世间。   封凝寒吃完了地瓜,起身又拿起墙上的斗笠戴好准备出门,宫澄唤了一声,“封凝寒,你又要去哪?”   封凝寒推开门,一阵冷风直往屋里头灌,宫澄揪紧了点棉被,打了个哆嗦。   “鸡棚要重新弄一下,要不然得塌了。”   “呃……”   封凝寒走了,屋里只剩下宫澄一人,宫澄看向桌上还剩余的几个地瓜,又摊开手心看着自己的双手,他在想到底是谁给他传递了假信息,诱导他到木萧谷。   而……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攻击他的人,又是谁……   一切发生的似乎都太过巧合,而太过巧合便是最大的阴谋。   宫澄下了床,穿好衣服,挡下夜行衣男子一脚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他轻轻活动了下手腕,向门走去。   不能在这多呆了,他还有许多事要去完成。   出了门,宫澄便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如果要说人间净地,也不过如此了吧。   桃源处,果真是一片桃花源。   皑皑白雪下,青砖黛瓦;阡陌交通;有孩童无忧无虑在雪地上奔跑打滚,互相投掷雪球,玩的不亦乐乎;有老翁在院子门口煮茶,袅袅生烟,茶香四溢;有妇人烧柴做饭,炊烟徐徐,面容和乐。   而封凝寒在不远处,和几位壮年在搭设鸡棚,所有人的笑容都是那么的干净纯粹。   这些面容,在外头,几乎都是奢侈,难得一见……   宫澄看着这些,先是心情前所未有的舒畅,而后沉闷下来,他自觉没有脸面再在此处,便偷偷离开了桃源处。 第七十三章 伏乐相助   宫澄回到木棉城的客栈,躺在榻上一夜未眠。   一直到清晨,宫澄盯着看窗帷的眼神突然坚定,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他起身下床,提笔写了一封信,然后唤来了信使,让其快马加鞭将这信送到古越,寻一位叫伏乐的女子。做完这些事后,宫澄去到了钟离府上。   钟离子兰单独接见了宫澄,听到宫澄的打算,先是喜,后是忧虑上心头,沉坠的心彷佛千斤重的石头压着,而此时,钟离府又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宫澄的弟弟——宫衡。   宫衡没有理会钟离家下人的阻拦,挥着折扇笑着进入大堂。   “哥哥,事情还未办完吗?”   宫澄来钟离家的目的,宫家本家人几乎全是知晓的,而且此事在族内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毕竟若是有人敢说些不利于家族的事情出去,那可不单单是丢性命那么简单,所以宫家一族人一向同心同德。   宫澄道,“小衡,你怎么来木棉城了,家中还需你照看才好。”   “哥哥多日没有信来,我不放心,便过来看看。”宫衡说着,便看向钟离子兰,见钟离子兰一脸凝重,收起折扇绕了钟离子兰一圈,然后定在宫澄面前道,“看来哥哥是处理好了。”   宫澄道,“嗯。”   宫衡笑笑,笑容可掬,“要我帮忙吗?”   宫澄道,“封凝寒不是一般人,不好对付,别伤着你。”   宫衡装作有些不开心,撇了撇嘴,“就是因为你总护着我,我才长不大,何不放手,让我也做些事,帮上你啊。”   宫澄无奈一笑,揉了揉宫衡的发,道,“乖,你能做的事有许多,但这件事太危险。”   宫衡哼了一声,“那你们有什么打算?”   宫澄与钟离子兰对视了一眼,然后道,“等木棉城花会,钟离子兰生辰之时,钟离家主会将人引到木棉城,到时候来个瓮中捉鳖。”   宫衡摸着下巴点点头,“如此是好,毕竟封凝寒与钟离子兰关系匪浅,有他出面,封凝寒定无防备,到时候杀了封凝寒,大功一件,陛下一定会厚赏我们宫家。”宫衡说着,看了一眼钟离子兰,眼神单纯,“钟离府助我们肃清木萧谷,也是大功一件,届时他们一族在木棉城的地位也是不可同日而语,钟离家主是个聪明人。”   钟离子兰装作欣慰的模样,“我只是做了做合适的选择,说不上聪明,这件事无论放谁身上,我相信都会同我做一样的抉择。”   既然定好了计策、时间,也就不必再在木棉城多待,宫澄与宫衡在钟离家留下吃了午饭,下午便就离开了。   一个月后,冬末初春,乍暖还寒。宫家来了一位着淡粉衣衫,披白毛大氅的女子,女子身姿婀娜,面容优越,所到之处,无不引人侧目。   “姑……姑娘,你找谁?”宫家看守见到女子,结巴的快说不出话来。   女子巧笑嫣然,道,“我叫伏乐,来找宫澄宫先生,麻烦您进去通传一声可好?”   看守点头,急忙道,“好、好、好、那烦请姑娘在此等候。”   伏乐没等来宫澄,却等来了宫衡,看守跟在宫衡身后,指着伏乐道,“就是这位女子来找家主。”   宫衡看去,看清女子的容貌,只觉得心脏被狠狠跳动了几下,只得挥动手中折扇,遮掩着心中那份躁动。   宫衡走到伏乐面前,却瞥眼不敢直视她,实在是太美了……   “我哥哥出去了,你找他做什么?”   伏乐一双桃花眼,一笑眼睛便形成一轮弯月,好看的紧,“原来你就是他弟弟,我曾听他说过你。”   “呃……”宫衡快速看了一眼伏乐,然后收回眼神。   伏乐,“你哥哥何时回来?我可否进去等他?”   宫衡,“可、可以,那你便跟我来吧。”   伏乐,“嗯。多谢。”   伏乐一笑,宫衡就觉得自己快死了,飘飘然的不知天地为何物。他快步走在前头,伏乐就那样小跑着跟在他后头,最后宫衡将伏乐带到了亭台水榭,命人送来了手炉给伏乐取暖。   “你便在这亭子里等会吧,此处风景秀丽,你也不至于无聊。”   “嗯。”   宫衡说完,便快步离开了,伏乐看着宫衡的背影,心道:真是可爱。   而宫衡并未真的离开,而是在远处偷看着伏乐,心中很是欢喜。   白霜落黛瓦,红梅入清流。   亭台水榭,景色绝佳。   伏乐在此处呆了不算久,正看着湖里的锦鲤解闷,耳畔就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你来了。”   伏乐寻声看过去,见到是宫澄,眼里的笑意更浓,“你叫我,我自然是要来的。”   宫澄走到伏乐面前,“我替你在外头安排了住处,待会带你过去。”   伏乐点点头,道了一声好,正想问接下来做什么打算,宫澄就道,“若有人问道你,你就……”   伏乐轻哼了一声,抬头娇俏道,“放心啦,我知道怎么处理。”   宫澄有些内疚,“对不起,把你也牵扯了进来,但是除了你我想不到其他人可以帮我了。”   “你这说的什么话,若是内疚,不如以身相许?”   宫澄敲了一下伏乐的脑袋,装怒道,“胡说八道,走吧,带你去住处。”   伏乐捂着脑袋,抬眼可怜兮兮的模样,“哦……”   伏乐到外头居住,除了宫澄常来,还有宫衡也打着各种理由来找她,时间久了,伏乐自然也就懂了宫衡的心思。   宫衡问过伏乐为何要来宫家找他哥哥,伏乐心想关于封凝寒的事肯定是越少人知道越好,而且宫澄也叮嘱过不要随便告知人,她便随便找了个家里催婚她跑出来的由头搪塞了过去。宫衡听了,若有所思,又问伏乐哪里人,伏乐随便说了地方,宫衡也就没继续问下去。   后来,宫衡偶尔会在伏乐面前讲宫澄的儿子宫莫雨的事情,伏乐虽然听着,但心里总归有点不太舒服,她觉得宫衡是在用宫莫雨试探自己。索性伏乐装的好,宫衡也没从她的反应中看出厌烦来,也是因为这个,他便对伏乐越发殷勤起来。 第七十四章 终焉   时间过得很快,木棉城花会之日已然接近,日子越近,钟离子兰、宫澄等人的心便越发平静不得,每天心中挣扎着惊涛骇浪。   伏乐与封凝寒未接触过,所以倒还好,每天吃吃喝喝的自由自在,闲然自得,如果宫衡别总是来找她那便更加潇洒了,可偏不遂她愿,宫衡不仅总是来找她,她还得顾着宫澄的面子友好相待,不好露出半点不耐烦。所幸到最后她安慰自己,给封凝寒种了咒蛊,先回古越呆上一段时间,然后过了风声以及到了解蛊时间后再回来解蛊,她就算大功告成,可以彻底不用再见宫衡了。   木棉城花会前夕,伏乐已经悄然来到了木棉城宫澄事先给她安排的住处。   至于宫衡那,她早就骗了他说家人找到了她要带她回去,之后还找人演了出戏,宫衡虽没看到,但是有宫家有人给他报告了此事,等宫衡得知此事时,伏乐早就在去往木棉城的路上了。   伏乐此时正呆在木棉城客栈,面纱遮面,趴在窗台上看窗外的景色,突然一抹白闯进了她的视线,那道身影向钟离府的方向走去。   这便是伏乐见到封凝寒的第一眼,多年后的她仍旧能回想起那抹绯红花雨中的一抹白色。   封凝寒是去找钟离子兰的,身边还跟着毕择。   钟离府。   钟离子兰见到封凝寒,先是对于自己没同他去祭拜父母表达了歉意,封凝寒笑笑,没有放心上。   他心里觉得,只是一年这样不打紧,以后还有时间,更何况这次是因为良碧婉生产,钟离子兰才没能同他去,他实在没有理由去气恼。   钟离子兰告诉封凝寒今年的木棉城花会刚巧是在初六,明日的夜市将更加热闹繁华,一定要带封凝寒好好逛逛,封凝寒笑着应下了。   钟离子兰给封凝寒与毕择准备了两间屋子,夜里封凝寒推开窗看着天上的月亮发呆,突然一阵没来由的愁绪涌上心头,他想四处走走,便出了屋子。   没有目的的四下走着,不知不觉间来到了钟离子兰的院落,钟离子兰还没睡,坐在紫藤树底下发呆,听到有动静,抬眼看去,看到是封凝寒便立马挂上了微笑,他道,“你怎么来了?”   “你怎么还不睡?”封凝寒问道。   钟离子兰:“睡不着……”   封凝寒走到钟离子兰身旁,抬头看了眼紫藤,紫藤到现在反常的连花苞都没有一个,光秃秃的有些可怜,封凝寒坐下,道,“你有些奇怪。”   钟离子兰一愣,然后压下情绪,“啊?哪有,没有吧,为什么这么说?”   封凝寒:“说不上来,只是感觉。”   钟离子兰:“……”   封凝寒:“突然有点贪酒,明日去老地方再来两坛?”   钟离子兰心抽痛了两下,吸了两口气,然后道,“你不是不爱喝酒吗,怎么讨酒喝?”   封凝寒:“你不也看腻了木棉城的夜市嘛,怎么第一次还故意说想去,让我陪你。”   钟离子兰听这这句话,一阵恍惚,等细细回想了后,无奈的笑了笑,“那我可就不客气了,明天你要不喝,我就……”   封凝寒:“你就什么?”   钟离子兰:“没、没什么……”   两人就这般在紫藤树底下坐了很久,久到一声婴儿的啼哭惊醒了这安静的夜,钟离子兰跟封凝寒说了句话后,便赶忙去哄孩子,封凝寒则继续在树底下坐了很久,直到婴儿的哭声停了,他才离开了院子。钟离子兰出来时,已经看不到封凝寒的身影,只有孤零零的紫藤,紫藤下两个圆石凳还在原处,可他细细一看,又觉得封凝寒还在那,在看着自己笑。   钟离子兰叹了一口气,觉得心里空荡荡的难受。   千不愿,万不愿,没有一个花会,是让钟离子兰如此希望它不要到来的,而今年的花会,自己再怎么不愿意它到来,它还是如期而至……   钟离子兰早上去叫了封凝寒,封凝寒与毕择一同出门,前脚还未跨出院子,毕择就对封凝寒道,“谷主,今日花会可能人比往年的还要多的许多,你带着断水流未免扎眼,不如将这剑留在钟离府保存如何?”   封凝寒低头看了眼断水流,思量着毕择的话,觉得听毕择的也好,便解了剑放在了屋里。   还是熟悉的木棉城,城中护城河旁的青石板道路,封凝寒与钟离子兰不知道走过了多少遍,一路吃吃逛逛,看看戏,已经到了晚上。   夜晚街道熙熙攘攘,热闹依旧,有人在河里放了花灯,红红的与护城河里飘落的花瓣几乎要融为一体,封凝寒蹲在河边看别人放了许久的灯,钟离子兰站在封凝寒身后垂眸,神色如水地看着他,后来钟离子兰从商贩那里买了两盏花灯递给封凝寒与毕择,又从别人那借来了毛笔,他道,“你与毕择写上心愿,放个花灯吧。”   封凝寒接过花灯,只稍想了一会儿,便提笔在花灯中间的纸上写上:每年佳期,同子兰共游。   钟离子兰见到封凝寒写的心愿,心痛到难以呼吸,却不能有一丝丝表露,他赶忙转移注意力,问毕择道,“毕择,你想许什么愿望?”   毕择提笔久久未能落笔,犹豫了许久,直接点了花灯放进了河里,他看着逐渐飘远的花灯,说道,“我好像没特别的心愿。”   封凝寒放了花灯,说道,“毕择现在是越发冷淡了。”   毕择,“……”   放了花灯后,三人来到了酒肆。   此次计划的终焉之地。   酒肆今日的生意不好,人不算太多。   封凝寒、钟离子兰和毕择三人由店小二带着上了二楼的一处雅座,雅座靠窗户,抬眼便就能看到护城河,此时护城河上已经漂了许多花灯,花灯光亮温暖,星星点点,煞是好看,给人一种如临神界天河之感。   “嘣!”一声声,银花绽放,凡世变仙庭,与天河呼应,将整个木棉城都托到了天界去,怎一个美字了得。 第七十五章 灾难   钟离子兰点了酒,不大会儿酒便上来了,他揭开酒盖子给毕择与封凝寒倒上一碗后给自己也倒了一碗。   依旧是和第一次来酒肆点的一样的桃花酒,只是味道不如从前了。   钟离子兰眼见着毕择仰头喝干了酒,封凝寒端起酒碗,刚欲喝下,钟离子兰便叫了他一声,封凝寒看向钟离子兰,问道,“怎么了?”   钟离子兰面色一顿,随后笑容带着苦涩,他道,“没、没什么,怕你喝了,又要我搀扶着你回去。”   封凝寒抿嘴笑了一下,没说话,就着窗外头的好风景浅浅喝了一口,然后又是接连数口下肚。   虽说他不甚爱喝酒,酒量也不好,但也不至于像今天一样醉的快,刚一碗终了,便觉得头晕眩的胀痛,他捏着太阳穴,呼吸逐渐急促。   “子兰……我似乎……似乎有些不太舒服……”封凝寒迷迷糊糊地看向钟离子兰,钟离子兰没有看他,垂着脑袋什么反应都没有。   突然身旁“咚”地一声,封凝寒看过去才发现毕择竟然喝醉,趴在了桌子上,他撑着最后一股劲又看着钟离子兰,“子兰,毕择似乎醉了,这酒的劲头有些大,你还是别喝了……”   “凝、凝寒,对不起……”   封凝寒咳了两声,晃了晃脑袋,企图用这种方式让自己清醒一些,因为他听到钟离子兰说话带着哭腔,这哭腔他听不得,听了,会心疼,他对钟离子兰关心道,“子兰,你怎么哭了?”   钟离子兰终于抬头,泪流了一脸,双眼通红。   “凝寒……对不起。”   “子兰、你……你怎么了……为何要、要哭?”   钟离子兰粗喘着气,他看着封凝寒的脸,快要呼吸不上来!!   他心痛啊!心好痛!   封凝寒越是这样关心自己,他越是心痛。   被扎,被揉捏,被撕碎一般的痛!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到最后!到现在!   封凝寒!   封凝寒为什么还不怀疑我!   为什么他还不问问自己,为何他——钟离子兰是好好的,而他与毕择都成了这副模样!   到最后!   为什么……你还那么信任我!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我背叛了你吗!   你为什么要这么信任我!   封凝寒迟迟等不到钟离子兰的答案,而他也确实也等不到了,他觉得自己像是溺水一般,整个身体逐渐下沉,沉到深渊苦海,周遭声音变弱,世界只留下了他一人,他的眼神变得迷离,最后彻底合上,晕倒在了桌上……   “凝寒……对、对不起……”   在意识,彻底消失之时,他又听到了钟离子兰那句抱歉。可能到这时,他不愿相信,也必须要去相信……钟离子兰对自己,做了不该做的。   钟离子兰抬手想要触碰封凝寒的发,在快要触及之时,他还是缩回了手。   他不配!   他是个败类,彻头彻尾的败类!   不知何时,钟离子兰身边出现两道人影,一男一女,分别是宫澄与伏乐。   宫澄不忍地看了一眼封凝寒,转而镇定道,“别哭了,我们要抓紧时间。”   这酒肆本就是钟离家的家产,只是很少人知而已,酒肆底下有一暗室,封凝寒被带到了暗室,而毕择则是由钟离子兰送往了钟离府。   在暗室,伏乐看见了封凝寒的容颜,又见他一身白衣,才反应过来这便是她前一日伏窗一瞥的花雨白衣少年郎。   真真是可惜了,没想到就是他。   伏乐叫宫澄将封凝寒扶身坐好,宫澄听了,将封凝寒从怀里放下,按照伏乐所说将封凝寒摆正坐姿。   伏乐脱了封凝寒的衣衫至腰间处,白玉似的皮肤便裸露了出来,她深吸了一口气,严肃的说道,“我即将所种之蛊,被称作罪孽孤独之蛊,确实能令人假死、失忆,改头换面,但若是一定时间还未能替中蛊者解蛊……”   宫澄一直看着封凝寒,心情沉重。   伏乐叹了口气,“中蛊者便会五感消失,直至死亡……”   “……”宫澄沉默许久,最后道,“来吧,抓紧时间。”   伏乐,“……”   种此蛊,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约莫也就半柱香的时间,这蛊种时毫无感觉,真正难受的是醒来时的空洞感,看着一张丝毫不熟悉的脸,脑袋里空空荡荡,什么事情都记不得,感觉自己就像凭空出现一般。   伏乐种完蛊后,抬手擦了擦汗,她对宫澄道,“快做接下来的事吧,可能,一天又或许两天,他的样貌便会发生变化。两月之后才能解蛊,顶着一张陌生的脸,也方便生活,到时候解了蛊容貌便会恢复,届时,向他解释一下,希望他能理解。”   “嗯。”宫澄应了一声,然后立马抱着已经毫无生命体征的封凝寒出了暗室,由巡卫府的人给封凝寒验了尸,确认封凝寒死亡后,验尸的官员便将信息上报给了朝廷。   封凝寒的尸体被验尸官令人拉去乱葬岗扔掉,索性钟离子兰早已经不动声色的将拉尸体的马夫换成了自己的人,又提前准备了一具易容的尸体藏在了马车里,等到了城外野林,将封凝寒尸体调换到事先准备好的马车中,带封凝寒去到准备好的地方。   一切计划按部就班的进行,没有丝毫问题,钟离子兰坐在钟离府大堂,双手搓着,紧张的出了一手的手汗。后来有家仆跑来,附在钟离子兰耳畔说计划顺利时,钟离子兰这才松了口气,可还未能歇一会,喝上口水,巡卫府督府大人便带着一帮人到了钟离府。   钟离子兰出面迎接,不敢怠慢,“不知督府大人到来,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督府大人摆摆手,面容威严道,“当下木萧谷已无封凝寒这个屏障,肃清木萧谷一党迫在眉睫,还请你替我们带个路。”   钟离子兰身子一颤,难以接受,他急道,“木萧谷乃一些流民百姓,何不放他们一马?”   督府大人冷淡道,“钟离子兰,注意你的身份,钟离府一族的存亡就在你一念之间。”   钟离子兰咬着牙,迟迟说不出话来。   “就算你拒绝我,我们也能找到那处地方,而陛下却指名让你带我们去,其中原由你可以自己思量思量。”   钟离子兰垂眸隐忍,艰难启齿道,“是……”   督府派一队人看守钟离府,名义上是看守,实际是威胁钟离子兰,还有一队人则跟着去木萧谷。   ……   一日后的那一晚,木萧谷,桃源处在烈火中焚烧殆尽,封凝寒所庇护的人,被抓的抓,杀的杀,钟离子兰跪在地上绝望的看着面前的一切,冲天的火光照在他的脸上,烧着他的脸通红!   眼前这是……眼前这是人间炼狱啊!   人们哭喊,逃窜,哭不尽的眼泪,逃不脱的命运。他们被那些官兵揪着头发像摔一坨烂泥一般摔地上,那些官兵笑得猖狂无情,重重的踢向他们的身体各处,有些人被一群人围着,活活踢死。   官兵们杀红了眼,连孩子都不会放过,他们将半月大的孩子活活摔死,小点的孩子用刀捅死。   魔鬼,是一群魔鬼!   “不!!!”钟离子兰疯了,他起身冲向那些士兵,用尽全力嘶吼着,“放开!放开!不要!不要!!!”   一只手扣住钟离子兰的肩膀,那只手有千斤之重,耳边传来的声音,如鬼魅低语,“钟离家主,你最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钟离子兰当即身体僵住,伸向远处的手不停地抽搐着,他够不着,他什么都够不着。   “我……我是个废物……”钟离子兰感觉身子好重,他颓跪在地上,垂着脑袋逃避着眼前的一切,他甚至想,如果自己是聋子就好了,这样连那些哭喊都听不到,可以懦弱的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而世事往往不如人所愿,有个声音从头顶传来,那个声音冷漠的让他发抖。   “公子,为什么,为什么你和这些人在一起?”那个声音在问他。   钟离子兰不说话。   “公子,我们谷主呢,他不是和你去参加花会了吗?他去哪了?”   “……”   “公子,你为什么不帮我们。”   “公子,你背……背叛了木萧谷?”   钟离子兰一怔,泪不知何时流了下来,他抬眼看到了小尾巴占满了血的脸,她手中剑突然一紧,扬起的剑泛着寒光,钟离子兰抬头望着那把解脱自己的剑,闭上眼。   “杀了我。”   “哐当。”剑落地,钟离子兰睁眼,“为、为什么!”   小尾巴看他的眼神没有感情,像是看一具死物,“你不配,你要带着内疚,永远的活下去!”   突然,小尾巴身后冲来数人,将小尾巴压在身下,她没有反抗,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钟离子兰。   钟离子兰带着央求的口吻,对身旁的督府大人道,“不、不要!”   督府大人只轻轻瞟了他一眼,“带走!”   钟离子兰将头撇向一处,不敢看小尾巴的眼睛,可她那被拖拽的声音传进耳朵里是那么的刺耳……   最后,督府大人竟要让钟离子兰清点人数,他被督府拖拽着看每一具尸体,又拉着他看笼子里关押着的人。   “看!”钟离子兰被督府钳住下巴,强迫他看着关押木萧谷弟子的笼子,钟离子兰看着她们每一张脸,心头一惊,又看向身后的死尸,为什么……   为什么都是女子被抓了起来!   他恶狠狠地瞪着督府,“你要做什么!”   督府邪笑一声,“你不用知道!带走!”   钟离子兰无力地看着这一切,像个行尸走肉一般被督府派人送回了木棉城钟离府。   他自己走动不得,是官兵让钟离府的下人出来,才将钟离子兰搀扶回了钟离府中,钟离子兰回来,那些看守的官兵才退出了钟离府。   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有下人告知……   断水流,消失了…… 第七十六章 五感尽失   毕择醒来后,找到了钟离子兰,他毫无表情的盯着钟离子兰看了很久,连一句责骂都没有,便离开了钟离府,打那之后,毕择便像是从江湖消失了一般,再没有听过他的音讯。   伏乐要先回一趟古越,钟离子兰安排下人送她出了城后,身子便在这几日心力摧残下彻底崩溃了,他生了一场大病,这场病险些夺走他的性命,但皇上似乎尤其不想让他有事,派人送了许多珍惜药材来给钟离子兰续命,在昏迷了五日之后,钟离子兰才堪堪醒来。   可醒来之后,宫澄却带给他一个噩耗。   运送封凝寒的马车不知去往了何处。   封凝寒消失了,生死不明……   接二连三的打击,钟离子兰的精神已游离在崩坏的边缘,这一段回忆,是他怎么都不敢去想的痛苦,若不是那时候有良碧婉日夜守护,他想他可能就真的一死了之了。   但就在他即将振作起来之时,又有一则消息传到他耳朵里,那消息宛若晴天霹雳,更是给他寻找封凝寒下落之路又添了一堵巨石。   这则消息便是宫澄命丧江上。   而讽刺的是,这时陛下一道圣旨搬到了钟离府。   钟离子兰赏地月闲,黄金千两,绸缎百匹。月闲乃离木棉城不远处的一处小镇,故钟离子兰才有了月闲君这一称号。   于谁来看,这都是一份厚赏,为的就是褒赏钟离子兰围剿木萧谷之功。   钟离子兰痛定思痛,越发觉得此事不简单。   只要和封凝寒有关系的,都下场凄惨,唯独自己是个例外,他从不认为是自己能得到陛下的赏识,唯一能解释的便是陛下有意为之,陛下要留自己独自痛苦,谴责内疚的过一辈子,这于他自身而言便是最大的折磨。   包括朝廷莫名其妙的就如此针对一个甚至不算是江湖门派的木萧谷同样让人匪夷所思。   ……   回忆拉回,钟离子兰离开了暗室,他推开门,明月高悬,清风拂面。   希望是个好兆头。   这头,齐扬终于在钟离府南边客房找到了宫莫雨,齐扬推门进去的时候,宫莫雨正挑灯夜读,他看到齐扬,有些惊讶。   “你怎么来这了?古越找到了?”   齐扬“嗯”了一声,走上前,将玉佩放在桌上,宫莫雨看到那玉佩倏地起身,神色复杂,“这!”   “我去到古越,有人将这玉佩交予我,说这玉佩是宫澄曾经送给她姐姐的,而她姐姐叫伏乐。”   宫莫雨闻言,身形一顿退后半步,他看着桌上的玉佩,又难以置信的看向齐扬,“伏乐……是我叔母。”   齐扬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如此这样便不用浪费时间去找寻伏乐的下落了,“我需要你叔母的帮助,你叔母曾是古越族人,也是当年为了帮助你父亲处理封凝寒一事,给封凝寒种下咒蛊之人。”   “慢着,你要帮忙解蛊的朋友,是封凝寒?!”   “嗯。这蛊毒只有你叔母可解!”   宫莫雨脑袋一团混乱,他深吸了两口气,坐回位置上拿起玉佩在手心细细磨搓着,是他父亲的玉佩没错。玉佩是不能轻易送人的,而这玉佩被叔母收下了,并且保存完好,他们两人之间,难道有些不寻常的关系?   父亲的游记他读过无数遍,这么说来,游记上被撕去的一页定是与古越,甚至与他叔母——伏乐有关。而谁会这般戒备,撕毁这张记录,不想他人知晓?不用多想最大嫌疑人便是自己的叔父啊!   毕竟当初叔父莫名其妙带回来一个古越女人要与她成亲,而那古越女人对叔父又不理不睬,实在想不通这么两个人如何能成的了亲,拜的了堂。   可他自己也因为叔母古越人的身份去古越查询过,并没什么问题,难道那些古越人竟是骗了自己……   再往深处去想,难道……父亲的死,也与叔父有关?叔母她一定知晓什么!   宫莫雨浑身发冷,不敢再想,他不愿意去揣测叔父的为人,这实在是太折磨了,可这事情摆在眼前,他又不得不去怀疑。   “宫莫雨!宫莫雨!”   齐扬叫了他两声,将宫莫雨唤回了神,他道,“我帮你们安排。”   “如何安排?”   “宫家你们不便进入,我会派人带你们去界洲一隐蔽山谷处,那处有一处宅子,很少人知,然后我会带着这玉佩去找我叔母,之后想办法带叔母去宅子处,替封凝寒解蛊。”   “此事紧迫,还需尽快!”   “好,不出一炷香时间,便会有人去找你。”   “多谢!”   “不必。”   齐扬身影一闪,便出了门,脚程之快,难以想象。   宫莫雨写了一张纸条,将纸条拿在手中,站在窗口用手指抵在嘴唇吹了个口哨,不大会儿一只黑色怪鸟便在头顶盘旋,他伸手,那怪鸟便落在了手心。   宫莫雨将纸条绑在怪鸟腿上,随即放飞,转身又吹灭了房间的蜡烛,准备赶回宫家。   出门他便撞见了也是来给钟离子兰满月女儿庆贺,并逗留钟离府几日的顾然安,顾然安刚才见齐扬匆匆忙忙离去,连他都没发现,便觉肯定有什么要紧事,就没叫住他,而此时宫莫雨也要走。   宫莫雨站在顾然安的对面,又四下看了一眼周围,然后走近顾然安说了一句话之后便匆匆离开了钟离府。   ……   齐扬赶回了客栈,可一进门,便听到一阵嘶吼,他一阵紧张,立马上楼,推开门,便看到阿寒摔在地上,手不停的挥舞,想要抓住什么东西,却什么都抓不住一般,而霍连则死死抱住阿寒,嘴里喊着,“阿寒,冷静点!你这样会伤到自己!”   “怎么了!”齐扬赶忙上前,从霍连怀里接过阿寒,阿寒在他怀里挣扎。   “不知道啊,阿寒突然就成了这样!”   “阿寒!阿寒!”齐扬拼命的叫着阿寒的名字,可他却一点反应都没有,齐扬心道不好,莫非阿寒连听觉都消失了?   “齐扬!齐扬在吗?你在哪里!”   “我、我在!我在!我就在你身边!”   “齐扬!你别不说话,你说话啊!我什么都听不到!我什么都听不到啊!!”   “阿寒!”齐扬抱住阿寒,阿寒手胡乱挥着,一巴掌挥到了齐扬的脸上,齐扬脸被打到一边,一瞬间的失神,回过神来又紧紧抱住阿寒。   可是哪怕他抱的再紧,怀里的人依旧感受不到,阿寒消失了五感,在他的世界中自己悬浮于绝对黑暗,这个世界真真正正只有他一人,甚至连自己的声音他都听不到,黑暗世界拖拽着他陷入极度孤独,无助。   “齐扬……你们为什么都不说话啊!说话啊!”   “阿寒,我在,我在说话……我在、我一直都在。”   “我看不到,听不到,摸不到,什么都感知不到,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为什么什么都没有……我、我好怕,我好怕!”   怀里的人在发抖。   齐扬湿了眼眶,他将阿寒的脸埋在胸口,紧抱着阿寒,抬头看着苍舒、夏衍之、霍连三人,道,“你、你们先出去,我安顿好阿寒,今晚我们就出发。”   三人相视一眼,答,“好。”   等三人都出了门,齐扬捧起阿寒的脸,他带着心疼深情地看着阿寒,阿寒哭的很伤心,泪流了一脸,齐扬用拇指轻轻擦拭掉阿寒眼角的泪水,凑近阿寒的唇,在唇上落下一吻。   “阿寒,对不起,但为了你好,我不得不先这么做。”齐扬起身从包袱里拿个药的时间,阿寒就已经瘫在地上,不停挪动着身体,嘴里还在不停说着,“人呢,怎么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他是封凝寒啊!他是曾经那个风光无限的封凝寒啊!   齐扬赶忙扶起阿寒,好不容易将药灌进了阿寒的嘴里,只是片刻的功夫,阿寒便晕了过去,齐扬看着怀里的人儿,他抬手捋了捋阿寒的发,将阿寒抱在床上靠坐好,重新整理下他蒙眼的丝带。   “阿寒。”齐扬柔声唤了一声阿寒的名字,轻轻爱抚着阿寒的脸颊,“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对你初心不变……我、我爱你。”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齐扬去开门,是一张陌生的面孔。   “齐公子。”   “是。”   齐扬带着阿寒与苍舒几人连夜离开了木棉城。 第七十七章 痴汉戎冉   宫莫雨装作什么事儿都没有一样,回到了宫家,没着急去找叔母。   他像往常一般去到游记馆,做完记录后进入游记馆,站在书架前拿出那缺失一章的游记本,还未能翻开,身后一阵威压逼近,宫莫雨来不及转身,就被人从身后抱住,那人身上有熟悉的香味,他将头搁在宫莫雨的肩上,在宫莫雨耳边轻轻呵了一声。   这轻呵的一声,仿佛有chun药混在里头,宫莫雨被激的浑身发颤。   “雨,你终于又找我了。”男人声线勾人,每个字都在激荡心神。   宫莫雨压下心中躁动,“戎冉,放开。”   戎冉“嗯~”了一声,娇声道,“我、不、放。”说着,那环抱着宫莫雨的手不老实起来,他将手探进宫莫雨的衣服,看似随意,实际每一次触摸都带着算计,那双手所到之处,皆是宫莫雨的敏感之处。宫莫雨羞红了脸,奋力挣脱了戎冉的钳制,戎冉退后两步,眼里带笑又十分诱惑的看着宫莫雨,他反复舔了舔刚才触摸宫莫雨的手指。   “雨~你真香。”   宫莫雨脸红到了耳根,嗔怒道,“别闹!我来找你是有要事!”   戎冉凑近宫莫雨,宫莫雨没有反抗任他上前又抱住了自己,“你能不能别总像个动物一样发qing!”   戎冉并不生气,反而轻咬了下宫莫雨的耳垂,然后道,“没办法,谁让你这么诱人,看到你我就控制不住自己。”   宫莫雨深吸一口气,心想算了,没工夫和戎冉在这么胡扯,他道,“我有事要你帮忙。”   “在你先说事情之前,我也有事。”   宫莫雨下身一紧,“你不会想!”   戎冉坏笑一声,蹭了蹭宫莫雨的脖子,撒娇道,“雨,我听说,你叔父要给你安排亲事?”   宫莫雨犹豫了阵,还是“嗯”了一声,承认了这件事。   “我不许。”   “你不许有什么用,我总归是要成亲的。”   “我就是不许!你和谁成亲我就杀了谁!”说罢,戎冉在宫莫雨耳畔喃喃道,“雨,你只能是我的。”   “你!”   “我?你不是要我帮你忙吗,什么忙?好好说话,不然我可就不帮了。”   宫莫雨沉了口气,“好,我不成亲,你帮我。”   戎冉揉了揉宫莫雨的发,开心的笑了,“嗯,你说吧什么事?”   “我要去找我叔母有要事,但是我很少见她,贸然找她,怕惹人心疑,更何况宫家都是我叔父的眼线,我必须避开,你帮我在宫家闹出动静,越大越好,最好让所有人都被这动静吸引。”   戎冉松开宫莫雨,双眼很认真地与宫莫雨对视,像是在想些什么,但他没具体问缘由,直接答了一声,“好。”   “还有,当初我奉凡猛之命找你,要你去夺断水流杀了齐扬,这个要求能否收回。毕竟如今断水流已被朝廷收走,也不用再针对齐扬。”   戎冉皱了皱眉,摸着宫莫雨的脸,像是哄孩子一般的口吻哄道,“雨,我和你之间情归情,公事归公事,不留行既然接了这委托,便没有收手的可能,你懂吗?”   宫莫雨攒紧拳头,牙关打颤,两人如此僵持许久,宫莫雨泻了口气,道,“你若答应我,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戎冉眼神一亮,痴痴地上前握住宫莫雨的手,他的眼神会勾人,宫莫雨闪躲着,却被戎冉捏着下巴,强制看着他,“雨,你这可让我如何是好。”说罢,吻上了宫莫雨的唇,戎冉吻的极为霸道,侵略着宫莫雨口中的每一寸领地,宫莫雨被这阵势吓的节节败退,戎冉长驱直入,一下揪住宫莫雨的she,两人便交chan着,难以分开。   “呼……呼……戎冉,你冷静些。”   戎冉眼里满是qing欲,“我冷静不了。”   他抱住宫莫雨抵在书架上,又是一阵激吻,“雨,转过身去。”   这句话,短短的几个字,刺激着宫莫雨的神经,他懂戎冉的意思,本是想反抗的,身体却不听使唤的转了过去,将身后留给戎冉。   戎冉粗喘着气,抱住宫莫雨的腰,他舔舐着宫莫雨的脖颈,宫莫雨浑身发抖,呼吸急促,随后,戎冉的动作停了下来,他靠着宫莫雨的背,感受着宫莫雨的颤抖,他带着爱欲,问道,“雨,我能继续下去吗?”说着,抱着要的手一路向上滑,摸到了宫莫雨的唇,戎冉的手指在宫莫雨的唇上摩梭着。   宫莫雨喘着,“能”刚说出,那只手指便乘机探进了他的口腔。   而现实很残酷,戎冉想要继续,这支人的书架却在反抗,“哄!”的一声,书架向后倾倒,书架表示你两狗男男在哪做都行别在我身上做,别给我吃狗粮!   眼见着宫莫雨要失力倒下去撞在书架上,戎冉瞬间将宫莫雨护在身上,自己则重重的摔在了书架上,宫莫雨安安稳稳的在自己怀中。   戎冉一脸阴郁的看着屋顶,“啧,草。”   “少主!里面可是有事?”游记馆的暗卫听到声响,在外头问道。   “没事,我摔了一跤,不小心撞倒了书架,我整理一下就好。”   “好。”   宫莫雨听人走了,起身之后又拉起了戎冉,戎冉没好气的看着地上躺着的书架。   宫莫雨经这一吓,脑子清醒了,更是将一些不该有的情绪全部从脑袋里扔了出去,他干笑道,“呵呵呵,你、你没事吧?”   戎冉本还气着呢,一看到宫莫雨,立马换了笑容,“没事,你呢?”   “你护着我,我自然……自然也没事。”宫莫雨害羞地地下了头,这一低头,便从地上发现了一个东西。   “那我们……”   宫莫雨没听戎冉说什么,弯腰捡起地上的东西,是一文钱。   “我们……”   “你先别说话。”   “……”   宫莫雨神色凝重地细细观察着手中的一文钱,“这钱,是假的。”说罢,他将钱递给戎冉,想让戎冉也看看。   戎冉心想,我现在除了你,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啊!可看宫莫雨瞅着自己的眼神,还是接过那钱看了一眼,“嗯,是假的。”   “我们不……”   “宫家,有人铸假钱?”   “雨~我们……”   “戎冉,我有事要你帮忙。”   “……”戎冉瘪瘪嘴,最后叹了口气,认命了,“什么事?”   “等我叔母的事情结束后,帮我去查查这钱币。”   “哎……好吧。”   戎冉丧气的要走,宫莫雨叫住了他。   “又有什么事?”   宫莫雨笑笑,走上前,抬头在戎冉脸颊上亲了一口,亲完之后,脸立马红了,他也不懂自己为什么要多此一举亲他一下,但是就是不忍心看到戎冉就这么走了,他道,“谢谢你。”   戎冉显然是被这意外之举惊住了,他呆立在原地,脸渐渐变红,他捂着脸颊,“雨,这事你第一次主动亲我……”   宫莫雨顿时紧张,神色慌张躲闪,“快,快去做你的事,注意安全!或许……或许,以后还有许多次呢?”   “好!好!我去了!”   宫莫雨,“……”   傻子。 第七十八章 烧了你祖宗祠堂   宫莫雨万万没想到戎冉想出的闹出动静的方法竟然是放火烧了游记馆!这游记馆里藏着的可是宫家人代代流传下来所写的游历日志啊,于宫家有着重大意义,而这么一处馆所,竟然就被戎冉一把火烧了!   宫莫雨看着游记馆方向烟雾遮天,所有宫家子弟全都涌往那处救火,宫莫雨深吸了一口气,整个人差点没气晕过去,他压制住心中怒火,乘乱去到叔母所住之地。   宫莫雨先是在外头观望了一阵,发现此处没人,才快速进了屋,屋里昏暗无光,席面而来一阵清香。   “叔母。”宫莫雨唤了一声,顿时身旁的烛灯便亮了起来。   他定睛看去,发现叔母坐在屏风后,抬头看着窗子。   窗子没开,宫莫雨不知道叔母在看些什么,但看着她如此这般,心里不禁有些难过。   “叔母,侄儿找你来,有一事相求。”   伏乐还是看着窗子,没有反应。   宫莫雨见状,从怀里掏出玉佩,拿在手中,他道,“我从一朋友那得到了一枚玉佩,那位朋友告诉我,这玉佩是我父亲当初送与你之物,您……”   没等宫莫雨说完,屏风后面的伏乐倏然起身,她怔怔的看向宫莫雨,嘴里重复道,“把玉佩给我,把玉佩给我,把玉佩给我。”   宫莫雨抿抿嘴,绕过屏风,将玉佩递给伏乐。   伏乐看着宫莫雨手中的玉佩,神情抽搐,她颤抖着手伸向那玉佩,在快要触碰到玉佩之时,停顿了片刻,最后终于是将玉佩握在了手心。她深情地看着那枚玉佩,将玉佩护在心口,脸上的笑容苍白。   “叔母。”   “别叫我叔母!我有名字!”   宫莫雨被伏乐突然的发飙,吓的一惊,他颤颤说道,“伏、伏姑娘……”   伏乐早没了先前的天真烂漫,满眼满心都是怨念,她疾言厉色道,“你那位朋友叫你带着这玉佩来找我干嘛!”   “叔……伏姑娘,我那位朋友是想让你帮忙,解封凝寒身上蛊毒,他说这蛊毒只有你才可以解。”   “封凝寒?封凝寒他还没死?”   “……”   “距离当年之事,已过去如此之久,他竟然坚持到了现在?真不愧是最年轻的武林尊主。”   “伏、伏姑娘,能否请你帮上一帮。”   伏乐睨了宫莫雨一眼,冷冷道,“我当然会帮,不然我受你父亲之邀出古越是为了什么?”   宫莫雨欣喜,“谢、谢伏乐姑娘。”欣喜之后,便是忧虑上心头,宫莫雨小心翼翼地看了眼伏乐,伏乐懂宫莫雨的心思,直接道,“你是想问我当初之事是何情况,包括你父亲的死,对不对?”   宫莫雨郑重点头,“希望伏姑娘能将所知之事,全数告诉我!”   伏乐笑了一声,双手背在身后站在窗边,眼里满是仇恨,若不是因为宫衡,他们怎么会落到如此下场!   “事到如今,不告诉你,你也总会有知道的一天。我也不必掖着这些事情,不让你知道了。”   伏乐将当初与宫澄、钟离子兰一起,想要保封凝寒一命的前因后果全部告诉了宫莫雨,之后便是自己回古越的路上被宫衡派人抓住,宫衡那个禽兽将她关在暗无天日的底下洞府整整三月有余!当她被宫衡放出来之时,她想去找宫澄,但宫衡却告诉她宫澄命丧江上,此后宫家由宫衡接管,再然后她被宫衡胁迫嫁给他,要说宫衡用什么做未胁迫的筹码……   伏乐冷笑一声,转身看向宫莫雨,眼里寒凉结冰。   宫莫雨抽着嘴角,难以接受心中的猜测,他一字一顿,艰难地说道,“叔、叔父以我的性命……做要挟?”   “呵,不仅如此,他还以整个古越族人民的命要挟我,一边是宫澄遗孤,一边是古越族,我能怎么办?只能答应嫁给这个畜生!”   宫莫雨胸口剧烈起伏,摇着头不敢相信。   “所以你说,他都做这么绝了,宫澄的死能与他无关?”   “……”   “还有,运送封凝寒的马车也是他换的,这才导致封凝寒没了行踪,我也不知道他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宫莫雨刚欲说话,便被外头的脚步声打断,他慌乱地看向伏乐,道,“可能是我叔父来了!”   伏乐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指指床下。   宫莫雨点点头,立马躲藏了起来。   果真是宫衡来了。   “乐儿,游记馆大火,刚才我领人去灭火,这才误了来看你的时候。”   伏乐理都没理宫衡,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   宫衡见伏乐坐在梳妆台前,他走上前,拿起桌上的木梳给伏乐梳头,“乐儿,你什么时候才能与我说话?”   伏乐不想从镜子里看到宫衡,便闭上眼,冷漠道,“你死的时候。”   宫衡眼神哀伤,“乐儿,你能不能正眼看看我啊,只要你与我好好的,我可以给你一切你想要的。”   伏乐冷笑一声,睁眼狠狠的瞪着宫衡,“我想让宫澄死而复生,你给的了吗?”   “乐儿……”   “你当然给不了,因为宫澄就是你害死的!”   宫衡脸阴沉了下来,他将梳子放回桌上,突然邪气一笑,“你在说什么胡话呢?是整日呆在屋里,呆的失了心神?他可是我亲哥哥啊!我怎么会害他呢,你说……是吧?”   “无耻。”   “呵……”   “你真是……越发,让人喜欢了!”宫衡用手按住伏乐的肩膀,从身后慢慢凑近伏乐的脸颊,就在要得逞之时,外头传来了急促的声音。   “家主!祠堂!祠堂!起火了!!!”   躲在床下的宫莫雨同宫衡一般黑着脸,宫莫雨心里暗骂戎冉,这烧的东西,都是加在他身上欺师灭祖的罪啊!以后下去了,还怎么面对列祖列宗!!!   宫衡咬牙切齿,愤怒的情绪难以抑制,他重重捏了下伏乐的肩,伏乐轻皱了下眉,盯着宫衡。   “你就好好在屋里思过。”说罢,人便离开了。   外头响起了落锁的声音,宫莫雨大呼不好,这还怎么出去?   等脚步声远了,他才从床下出来,他推了推门,忍不住骂了一声,“妈的,门锁了,这可怎么办。”   “关我禁闭,这是他惯用的方法,不巧,你也遭了殃。”   “我遭殃没事啊,关键封凝寒还等着你啊,时间拖不得。”   宫莫雨看到了窗户,“窗户!窗户能不能开?”   伏乐嗤笑一声,“亏你还是足智多谋百晓生,他既要关我禁闭,又怎么可能会留一扇窗?”   宫莫雨泄气了,“哎,啧……要是戎冉在就好了。”   “谁在叫相公我?”   宫莫雨听到门口传来熟悉的声音,心中大喜,“戎冉?戎冉?”   “欸,欸,是我,我在。”   “你真在外面啊???”   “嗯。你相公我在外头。”   宫莫雨懒得和戎冉贫嘴,“帮我,帮我开开门,来不及了!”   戎冉啧了一声嘴,“这怕是不行,刚才放火,烫了手,手好疼的,用不上力,打不开门。”   “戎冉!别闹了!”   “没闹啊,不过,如果你说些好听的,我一开心,也许就有力气了!”   宫莫雨深吸一口气,行行行!看我出去了怎么收拾你!   他扯出一丝笑,柔声讨好道,“好啊,那你想听些什么?”   戎冉双手交叉抱在胸前,自得地说道,“嗯……先叫我一声好哥哥听听,要叫的动听些!”   宫莫雨:好好好!好啊!好!   “好、好、好哥哥~~能不能把门打开呀~”   这娇柔的声音,听的人骨头都要酥了,戎冉扶着墙,“我、我不行了,你叫的太好听,我更没力气了!”   “你!我要生气了,快把门给我打开!”   “……”   “哐当”一声,门锁落地,宫莫雨赶忙推门出去,就见戎冉一脸不怀好意的看着自己,宫莫雨二话没说,一拳垂向戎冉胸口,“让你给我耍贱!再耍贱,下次!下次!下次不理你了!”   戎冉作势捂着胸口被捶后了半步,宫莫雨正巧看到戎冉手背小拇指处有一处烫伤,当即拽过戎冉的手腕,颇有些心疼的看着那处烫伤,“原来你没骗我?你真被烫伤了?”   “我什么时候会骗你?”   “笨、笨死了,一身本领还能被烫伤?”   宫莫雨有些内疚,戎冉看着那表情,就起了欺负宫莫雨的心思,他看向屋内,见伏乐还没出来,便将宫莫雨拉到一边。   “你干嘛?”   戎冉猛地拉开衣摆,虽隔着亵裤却也能看到那个咳咳的形状,(自己脑补,怕过不了,哈哈哈)宫莫雨大惊失色,说话结结巴巴,“你、你、你、光、光天、化化日的、的、干、干什么!!!!”   “你太可爱了,没忍住就……”   “你他么是随时随地就发qing吗???畜生啊!禽兽啊!”   ……   “你们两干什么呢?还走不走?”   宫莫雨一紧张,赶紧拉下戎冉的衣摆,顺势瞪了戎冉一眼。   “走……走走!”   走之前,宫莫雨将原先的锁链藏起,又找了一条相似的锁链,将门锁上,然后带着伏乐赶往界洲山谷宅子处。 第七十九章 移蛊   界洲山谷的宅邸一片寂静,戎冉一辈子行走江湖,就算再怎么安全的环境下都会存几分戒备,他走在宫莫雨前头,最后面跟着伏乐。眼前一汪湖泊之隔便是宅邸,湖泊边上是一叶扁舟,戎冉先上了舟,然后转身伸手想接宫莫雨,宫莫雨一个白眼甩给了戎冉。   “这是我的宅邸,这舟我更上上下下无数遍了,还用你搀扶?”说罢,提起衣摆稳稳上了扁舟。   戎冉嘿嘿傻笑着,“嗯,厉害厉害,能这么娴熟的上船,厉害厉害。”   宫莫雨哼了一声,不想理戎冉,然后他像转身牵伏乐一把,伏乐垂眼瞟了眼宫莫雨伸过来的手,昂着脑袋,足下轻点跳上了小舟。   宫莫雨:……   宅邸外宫莫雨派去接齐扬等人的心腹灵芝一直在等着宫莫雨,等看到宫莫雨快到了赶忙上前。   宫莫雨上了岸,问道,“他们人呢?”   “在里面。”   夏衍之、苍舒、齐扬、霍连四人听到动静,纷纷出了门,看到宫莫雨以及身边的一男一女,齐扬快步跑到那女子面前,“你就是伏乐?”   伏乐点点头。   齐扬退后两步,抱拳俯身道,“还请姑娘快救救阿寒!”   “带我去。”   “嗯!”   齐扬领着伏乐进屋,进屋左边木床上躺着阿寒,伏乐上前,垂首看着阿寒,“他竟然变成了这副面容……他这是怎么了?昏迷?”   “阿寒……阿寒他五感尽失,会伤害自己更会惹人怀疑,我便给他喂了昏迷的药。”   “五感尽失?他竟然到了这种地步还能活着?!果真不是寻常人。不过,既然到了这地步,要解蛊,很棘手。”   齐扬急道,“棘手便还是有办法,希望姑娘能尽力一试!”   伏乐看向齐扬,眼神温和下来,“你似乎对他恨关心。”   齐扬垂下眼眸,一双眼深情的看着阿寒。   “关心不足以形容我对他的感情,我爱他。”   此言一出,身后夏衍之、霍连等人无不震惊,这种关头了,戎冉还能打趣,他用手肘顶了一下宫莫雨的手臂,弯腰附在他耳边轻声道,“你看人家多坦率,你就不愿意和我明说。”   宫莫雨丝毫不给戎冉面子,直接回怼,“你也躺床上了?”   “……”   伏乐笑了一声,“从你的眼神中看的出你很坚定,但是若是这个救他的方法是要人甘愿付出性命……”   未等伏乐说完,齐扬直接道,“我愿意,只要能救他我愿意。”   伏乐心头一震,“好,方法是有,此方法名为移蛊,顾名思义便是将他身上之蛊移到你身上,不过你并不会消失五感,但是却只有最多三月的性命。”   齐扬呵了一声,“还有三月性命,并不差。多谢姑娘了,还请姑娘快点帮我与阿寒移蛊。”   伏乐叹息一声,“帮他移蛊之后,他中蛊前的记忆虽会恢复,但中蛊后的记忆可能丢失,至于恢复记忆的时间可能半年,也可能一年,可能两年也可能三年,又或许可能永远恢复不了。我说这些,你应该懂,若你与他是在中蛊之后产生的缘分情愫,对于他而言可能只是脑中混沌,在无我之时的一段露水情缘罢了,到时候哪怕他记起来了,也许你也已经不在人世了。”   齐扬默然了片刻,突然释怀一笑,他道,“若是这样,我倒真希望他永远不要记起。”   “哎……”   “姑娘,请帮我与阿寒移蛊。”   伏乐心情郁结,看了一眼封凝寒又深沉的看了眼齐扬,最后对着身后哀婉人生世事无常的几人道,“你们先出去。”   霍连一脸不舍的看着齐扬,“齐扬……你……”   夏衍之拉了一下霍连,对他摇摇头,霍连把话都瘪进了肚子里,跟着出了屋。   屋内,伏乐叫齐扬将封凝寒扶起坐好,后又让齐扬坐在封凝寒身旁。   她解开阿寒遮眼的丝带,等看到阿寒左眼的伤口时,短暂的惊诧之后,脱了两人衣衫至腰间,入眼便是两人身上道道伤痕。   伏乐深吸一口气,对齐扬道,“以后你要护好自己的身子,若是在受你身上这般伤,可能连三个月的时间都没有。”   齐扬坦然道,“继续吧。”   “……”   ……   宅子外成两队阵容,苍舒端、夏衍之、霍连三人;戎冉,宫莫雨,还有一位宫莫雨心腹三人。   一边气氛凝重,尤其是霍连,脚下似踏风火轮,一刻不停的来回踱步。   一边气氛稍微轻松的多,戎冉搬着摇椅到正站在湖边眺望远处的宫莫雨身边,他坐上摇椅,双腿岔开,好不悠闲,“娘子,来坐会儿,站着多累啊。”说着,戎冉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夫君的两条腿,想坐哪条尽管挑,或者坐中间也行!”   宫莫雨扬手就要打戎冉,戎冉一把抓住宫莫雨的手腕,顺势一带将宫莫雨带到了怀里,他刮了一下宫莫雨的鼻子,宠道,“调皮~”   宫莫雨极不自在,眼睛瞟向霍连他们处,压低声音对戎冉呵斥道,“你干什么?这边人这么多,注意分寸!”   “那我们找个没人的地方?”   “滚!我不是这个意思。”   戎冉笑了两声,正经起来,“不闹了,不闹了。”   宫莫雨,“切。”   “雨,你们要救的那个人是封凝寒?”   宫莫雨点点头,“嗯。你怎么知道?”   “猜的。”   “切……”   戎冉思索着摸了摸下巴,“这就难怪了。”   “干嘛?”   “曾经我派春风不留痕几人去往玮厝驿道夺剑一事你可还记得?”   宫莫雨,“记得,怎么了?”   “他们失败了,除了有一高手协助了齐扬,还有一怪人,不留痕与我讲那怪人明明看起来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但却能轻而易举的防备他,因此我便尤其好奇那怪人的身份,如今看来那人竟然是封凝寒,那就不难解释他当日之举了。”   “没想到他中了蛊,失了记忆,还能有这般本领。”   戎冉摇摇头,“他确实没有内力了,但是是依靠本能做出的判断,这人要是彻底恢复,该强成何等地步。”   宫莫雨拿出腰间别的折扇,“啪”地打开,扇面上的逍遥二字像是会跳脱出来,他挑眉,冲戎冉挑衅的口吻道,“武林至尊,天下第一咯。”   戎冉轻哼一声,控制力道地掐了下宫莫雨的腰,宫莫雨腰间敏感,被戎冉这么一掐,整个人像只炸毛的猫,开始骂骂咧咧的。他涨红着脸,胡乱拍打着戎冉,“你干什么!你干什么!你干什么!”   “让你夸别人,你只能夸我。”   宫莫雨正想回嘴,苍舒端朝这边走了过来,飘飘君子如天降,走路自带风流。   苍舒端站定在两人身侧,行礼问好,“此次多谢二位公子相助。”   宫莫雨赶忙从戎冉身上起来,戎冉还想拉住宫莫雨,却被他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宫莫雨弯腰回礼,道,“哪里,应该的。”说罢,他打量起苍舒端以及他身后的两人,“不知公子为何会和齐扬一路?跟着来此处,为何事?”   他心想,总不能这么多人是来为齐扬保驾护航的吧。   “自然也是为了解蛊一事。” 第八十章 他还活着   宫莫雨疑惑,他并没有听叔母说还为他人中过蛊毒,这凭空又冒出了一个中蛊的是怎么回事,但现在这里除了叔母能解蛊,还有谁?所以他心中好奇,也是正常的。   “找我叔母解蛊?”宫莫雨自知问一句有点多余,但是还是想确认一下。   只见苍舒端点点头,宫莫雨心中疑惑更甚。   “还不知公子何名?”   苍舒端微笑回道,“复姓苍舒,单名端。”   宫莫雨大惊,同戎冉相视一眼,戎冉一向不关心世事的一个人也是惊的坐直了身子,难以置信的看向苍舒端。   宫莫雨:“苍舒端?!是……是那个死去的文王?苍舒端?还是……重名?”   “并非重名,就是苍舒端。”   宫莫雨愕然,他吓的深吸一口冷气,往后退了两步,“这、啊?”宫莫雨收起折扇,冷静下来稍加思索,警惕的看着苍舒端问道,“你为何告诉我你的名字。”   “是公子你问我的。”   宫莫雨有些哑然,整理了情绪后道,“我的意思是你为何以真名示人,这可是缙国,而你是夋国送往缙国本应该是死了的质子文王,不怕我们对你不利?还是……你有什么目的?”   “生而为人,姓不能丢,名更不可改,你问,我便答,对了,我身上咒蛊虽不是你叔母所设,但她却可解。”   这句话意思明显,要么是因为他叔母设蛊能力卓越,无论谁所设之蛊她都能迎刃而解,要么就是给宫莫雨设蛊之人与他姑母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可能是师徒、姊妹,甚至是……   宫莫雨思及此,瞳孔皱缩,甚至可能是爱侣!   戎冉见宫莫雨不对劲,赶忙起身站他身旁,急道,“你怎么了?可是想到了什么?”   宫莫雨怔在原地,手不停地颤抖,戎冉见状立马牵住宫莫雨那颤抖的手,他感觉到手中的力道逐渐加重,最后随着宫莫雨舒了口气,那手才松了下来,宫莫雨盯着苍舒端激动地问道,“那、那、给你下蛊的人,可知姓名?”   “他告诉我,他叫房吕。”   “噔。”宫莫雨手中的折扇落地,他呆立着,口中反复默念着房吕二字。   房吕,房吕,房吕……   房吕组合起来不就是一个宫字?   是个宫字啊!   难道,父亲没死!   “他有没有给你说些别的!”   苍舒端摇头,“他是皇宫中的侍卫,当初我在宫中,偶然救了他一命,便与他结识,后我要出宫,有求于他,他便在我身上设下这咒蛊,他告诉我,让我去古越找人解蛊,所以这才能碰到齐扬与阿寒。其他的未多说。”   宫莫雨强制让自己镇定下来,不停地告诉自己现在还不能高兴太早,也许等叔母出来,看到苍舒端身上的咒蛊,一切才会有了答案。他抚着胸口,坐回摇椅上,盯着面前的湖泊开始发呆,脑袋里想的事情很多,但又感觉什么都没想,总之心乱如麻。   戎冉弯腰捡起地上的折扇,将他交到宫莫雨手上,宫莫雨低头看了眼扇子,对着戎冉失神地笑了笑,“谢谢。”   戎冉轻轻搂过宫莫雨的身子,让他靠在自己的腰间,他抚摸着宫莫雨的发,柔声细语道,“无论是怎么样的结果,我都会陪着你。”   宫莫雨脑袋里绷着的弦顿时松了下来,一滴泪顺着脸颊流下,流进了嘴里有些苦涩。   这滴泪带着这么多年寻找父亲真正死因的辛酸苦楚。除了宫莫雨自己,戎冉是最能同他感同身受的。   他陪着宫莫雨不远千里去到古越查询下落,去到皇城脚下收集情报,甚至因为凡猛与皇家关系匪浅,眼睁睁看着宫莫雨逆着自己的性子,在凡猛身边做百晓生,为凡猛提供各类江湖情报,甚至被人骂做狗腿子。   为了查出父亲的死因,宫莫雨将能付出都都付出了。   这一切的一切,终于在今天开花结果,无论是当年的真相,还是父亲是生是死的消息,就在眼前。   这种触手可及的感觉,宫莫雨觉得,一切都值得!   ……   等待一旦有强烈的目的性,时间就会过的尤其的慢。   宫莫雨时不时就会在门口伸长个脖子往里张望,哪怕门窗都关着,什么都看不到,他还是习惯性的如此动作,看一会儿,又坐回摇椅上,然后没坐片刻又到了门口。   眼见着太阳西下,里面终于有了动静!宫莫雨第一个冲到了门口,伏乐打开门就见到宫莫雨带着焦虑的迫不及待的脸,“你干嘛?”   “这、这边还有要解蛊的!”宫莫雨一手握住伏乐的手腕,一手指着苍舒端。   伏乐皱了皱眉,抽开手,“我只为封凝寒一人中过蛊,其他不是我的事,我不管。”   “你看看!你看看再说话!给他中蛊的叫房吕!”   “房吕又怎么样,王吕,张吕又怎么样?”   “房吕啊!加起来是宫字!”   伏乐不想搭理宫莫雨,觉得他是魔怔了,正想走,苍舒端站在她面前道,“姑娘,我与齐扬等人去到古越,见到了你姐姐伏娴,你姐姐说我身上之蛊,似出于你手,又非出于你手,她猜测会不会是你出古越交了外头的弟子下古越咒蛊。”   伏乐顿在原地,神色凝重,要说她教人下蛊……她只教过宫澄……可是宫澄已经死了啊!   房吕?   房吕?   房吕!   伏乐瞬间清醒,她绕到苍舒端身后,一把扯下苍舒端的衣服,苍舒端琵琶骨上的咒蛊图案赫然出现在眼前。   伏乐,“……”   伏乐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浑身颤抖着反复看了那咒蛊图案数次,看着看着视线便模糊了,她捂着嘴往后退着步子,突然便蹲在地上抱着身子泣不成声。   “啊!!啊!!宫澄!宫澄!宫、宫、澄!”   “伏、伏乐姑娘……我父亲……”宫莫雨也噙着泪,蹲在伏乐身旁小心翼翼的问着,不到听到伏乐嘴里说出那句他父亲还活着的话,他的心就依旧不敢放下来。   伏乐哭得像个孩子,她抬起一双哭红的眼睛看着宫莫雨,是笑着哭的,哭得好看,笑得更好看,“小雨!你父亲!你父亲还活着!你父亲他还活着!!”   “我……我父亲……还活着……” 第八十一章 腻歪   显然,宫澄就是利用了苍舒端让他去找寻伏乐的下落,从而告知伏乐自己还活着,至于之后他有何行动,谁又能预测呢。   伏乐与宫莫雨两人哭成了泪人,等哭够了,伏乐抽抽哒哒地对苍舒问道,“他……他可还好?”   苍舒点头,“嗯,很好。”   “好、好就好。”   “姑娘……那我这咒蛊?”   “啊……不好意思,太开心了,差点忘了,来这边小屋我给你祛蛊。”   苍舒端讪讪一笑,要说这人变化也太大了,上一秒还是脾气暴躁的明艳美人,这时竟然成了娇俏可人儿……   见二人往屋里去,霍连叫住了伏乐,问了齐扬与阿寒怎么还不出来。   “齐扬约莫要到晚上才能醒,阿寒解蛊需要时间苏醒,可能四五天之后便好了。”   苍舒端问道,“那我呢?是否也要这么久。”   伏乐点点头,“是的。不过你不用找个人替你移蛊。”   两人进了小屋,戎冉将蹲在地上的宫莫雨拉了起来,宫莫雨蹲久了,小腿肚发软,他虽没表现出来,却给戎冉看出来了,这也给了戎冉抱他的理由。   戎冉快速将宫莫雨打横抱起,宫莫雨顿时羞红了脸,扯着戎冉的胸口的衣衫,咬着牙狠道,“喂喂喂!把我放下来,旁边有人看着!”   戎冉装傻充愣,“啊?有人看吗?没人看。”说罢,还颠了宫莫雨一下,将他抱得更紧了。戎冉抱着宫莫雨,把他放到了摇椅上。   宫莫雨一脸幽怨的看着蹲在眼前的戎冉,又小心瞥了眼霍连、夏衍之他们,看他们正在看自己这边,脸唰地更红了,他愤力锤了一下戎冉的额头,戎冉没躲,任宫莫雨撒气。   “一点都不矜持!”   戎冉点点头,用更宠溺的眼神看着宫莫雨,好像要把人甜化了,塞进心里才好。   “好~你说什么都对。”   宫莫雨把头撇向一边,哼了一声。   ……   霍连与夏衍之进了屋子,看到齐扬与阿寒两人躺在床上,霍连走过去看着齐扬叹了口气,他问夏衍之,“难道齐扬真就只有三个月的寿命了?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夏衍之沉默不语,霍连见他那样又重重的叹着气,他看着睡床里头的阿寒,阿寒面色苍白,但总觉得有些改变,至于哪里变了,他盯着很久没看出来。   “伏乐姑娘说齐扬晚上便会醒,我去做些吃的。”   霍连转头对夏衍之道,“那我帮你一起。”   两人出了门,轻声将门关上,一出门霍连就看到面前坐在摇椅上打情骂俏的两人,他拧了拧眉头,“为啥他两大男人总腻歪在一起?”   夏衍之脸颊浮现两点绯红,不明显,但确实证明他心慌了,他撇过眼,反问霍连,“你当真不知道?”   霍连呆呆地凑近夏衍之,小鹿眼眨巴眨巴着,“你怎么了?”   夏衍之将头又撇向一边,只是他撇到哪,霍连那张顶着天真小鹿眼的脸就跟到哪,最后他实在躲不了,在脸红的要烧开的时候,轻拍了一下霍连的脑袋,压着情绪道,“别闹了,快去做饭。”   霍连嘟嘴,“咦~”   戎冉听到夏衍之说做饭两字,伸长脖子往夏衍之那边喊了一句,“这位兄台,可否做一份糖醋鱼,我家娘……”口中的“子要吃”被宫莫雨掐住脖子咽了回去,宫莫雨讪笑道,“你们随便做,别听他的!”   夏衍之回道,“厨房没有鱼,若是公子要吃,能否帮忙从湖中钓一条上来?”   宫莫雨笑道,“你愿意给我做啊,那真是太好了,多谢兄台!”说罢,宫莫雨一脚把粘在自己身上的戎冉踢了下去,戎冉委屈,难过,可怜巴巴。   宫莫雨不客气道,“钓鱼去!”   “嘤嘤嘤……”   “嗯?”   “是……”   夏衍之与霍连看着两个活宝,无奈的摇了摇头。   霍连在厨房蹲在地上帮夏衍之择菜,突然他道,“衍之,我觉得你变了。”   夏衍之淘米准备先蒸米饭,一边忙着一边问道,“为何?”   霍连抬头看着夏衍之明媚的笑着,“要是以前你都不带理人的,现在却多了人情味,烟火气。”   “人会变的。”   “嗯,想当初第一次见你,可被你吓死了,那么凶,还冷冰冰的,跟个木头一样,后来才知道原来你也是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   夏衍之淘米的动作顿了下,随后将米倒进了锅中,他盯着锅里的米,喃喃说了一句,“有感情……吗……”   “你怎么了?又发呆。”不知何时,霍连到了夏衍之身旁,他手里拿着棵菜,抬头看着夏衍之,夏衍之偷偷瞥了一眼霍连,紧张的心在看到霍连脸颊上一块脏东西时定了下来,他微微笑着抬手将霍连脸上的脏东西拿走,然后给霍连看。   “你看你,择个菜都能弄脏脸。”   霍连挠着脑袋笑了两声,正想抬手擦擦脸,夏衍之便快他一步上手轻轻帮霍连擦拭脸颊。   霍连:……   他惊了,呆了,心动了……   霍连:为什么我们之间的气氛这么暧昧!   霍连心里在咆哮,他看着夏衍之,越看心便跳的越快,最后甚至不敢看夏衍之,夏衍之在手触碰到霍连的脸时也是整个人发蒙,不知所措下,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装作自然地给霍连擦拭了脸,然后匆匆离手,低头不去看霍连。   两人的脸都红着,心里的悸动也在萌芽生长,不知哪一天那份感情就在心里长成了参天大树,不得已脱口而出。   “嘿!兄台,我抓到了一条鲤鱼!”戎冉提着鱼就进来了,见到别扭的两人,作为情感老手的他立马懂了两人之间的小心思,只是看这情况这两人似乎还没捅破窗户纸,甚至可能木头得还没彻底搞清楚自己得感情。戎冉摸着下巴,带着点不怀好意。   他拎着鱼走到两人面前,左看看又看看,问道,“还不知两位兄台怎么称呼。”   “夏衍之。”   “霍连。”   “哦~你们两都红着脸杵这干什么?”   “……”   “……”   “难不成你们两……是……”戎冉弯弯大拇指做了个手势,“是……爱侣关系?”   夏衍之,“啊?”   霍连,“啊?”   夏衍之,霍连,“不是!”   说完,两人相视一眼,低头沉默了。   戎冉得逞的笑了,他抬手同时拍了拍两人的肩膀,“你们两加油做饭,我去陪我娘子了。”   夏衍之,“……”   霍连,“……” 第八十二章 前奏   夜色如水,月辉皎洁。   夏衍之与霍连搬了木桌椅到外头,随后两人前前后后又端出做的一些吃食。宫莫雨小跑着走过去,看到一桌子的好菜,哪怕是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他也觉得这桌子的菜做的让人垂涎欲滴。   戎冉不客气,拿了一块肉扔进嘴里尝了尝,神色一亮,“夏兄,你这厨艺可以啊!”   夏衍之微微点头,“过誉了……”   宫莫雨见戎冉还要上手拿吃的,便收着力拍了一下他的手,“脏不脏,别人都还没吃呢!”   戎冉撅嘴,可怜兮兮。   宫莫雨对夏衍之、霍连道,“你们等我一下,我去厨房地窖拿坛好酒!”说着,宫莫雨便进了厨房,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过去后,宫莫雨拎着一坛竹叶青过来了。   他将酒放在桌上,招呼他的心腹灵芝也过来吃,灵芝先是顾虑主仆关系,推脱了几句,最后宫莫雨命令他过来,他这才到了桌边。   霍连道,“等一下,伏乐姑娘说齐扬晚上会醒,我先去看一下他,若是醒了,我们刚好一起吃。”   众人应了一声。   霍连进屋,点燃了桌上的油灯,然后走到床边。   齐扬没醒,霍连再看向阿寒,觉得阿寒的脸似乎又有些变化,而且让他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屋内昏暗,他看不大清,便折回桌边,拿起灯盏,一转身便看到齐扬坐了起来。   霍连先是被吓得浑身一颤,抚了抚胸口,镇定下来后便放下灯盏,激动地走到齐扬身旁,“你醒啦!感觉怎么样?还好吗?”   齐扬点点头,然后看向阿寒,“为何阿寒还未醒?”   “伏乐姑娘说他约莫要个四五日才能醒来。”   齐扬闻言,舒了口气,他抬头看向屋外,见屋外夏衍之、宫莫雨等人围着桌子,“你们在干什么呢?”   “我与夏衍之做了些吃的,刚好你醒了,肚子饿吗?”   齐扬还有心思打趣,他挑眉道,“怎么?不饿就不能吃你夏衍之做的饭了?”   “我……我夏衍之?不是我……夏衍之,夏衍之就是夏衍之,哪能是我的……”   齐扬咧嘴一笑,摇摇头有些无奈。   这人啥心思都写脸上了,说到夏衍之就一副娇羞状,还拼命解释,越解释配上这神情便越让人误会。   齐扬起身,将床头放着的,阿寒用来蒙眼的丝带塞进阿寒的衣袖,穿上鞋下床后替阿寒掖了掖被子,“走吧,我尝尝你们的手艺有没有长进。”   “嗯!”   齐扬走到桌边,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四下一看,不见伏乐与苍舒端,便心下了然,定是伏乐替苍舒端解蛊去了。   几人吃着喝着,霍连不让齐扬喝酒,齐扬一把抢过酒坛,“我这叫今朝有酒今朝醉,管他日后是生死,不用矫情想那么多!”   霍连还想说道齐扬,夏衍之握住了霍连的手,道,“随他去吧,毕竟是肆意潇洒的齐扬,他愿意做什么,你怎么可能拦得住。”   “行吧……那,那你少喝点!”   齐扬给了霍连一个眼神,然后不管不顾的喝了起来。   生死与他,已置度外。   他只要知道封凝寒好,那他便好,再说了,也许死了对他是一种解脱,早点下去找父亲母亲不好吗,万一在下面还看到了哥哥,他一定要打一顿他哥出出气,让他就那样把自己扔在德明剑庄。   要说桌上谁最能喝,那齐扬和戎冉少说能拼个三天三夜,宫莫雨一趟趟去厨房的地窖,酒都快搬空了,当最后两坛酒左右手拎着出来的时候,他一脸苦相。   “你们少喝点!我这藏的佳酿都被你们吃空了!”   齐扬抬眸看了眼戎冉,“戎兄,你这媳妇不管管?”   戎冉大笑三声,直呼,“不敢管,不敢管。”   宫莫雨气的脸红,“瞎说什么!我才不是他媳妇,怎么算,我也是他相公!上面的那个!!”   戎冉一愣,看着宫莫雨直眨眼睛,突然一副痴汉的样子看宫莫雨,“雨,你这是承认我和你的关系了!无妨的!我做你娘子也好,下面也好!只要是你!都好!”   宫莫雨羞到冒烟,把酒重重放在桌上,“你!戎冉!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嘛你!”说着,他十分不好意思的瞄向夏衍之与霍连。   两人对上宫莫雨的眼神,立马撇向别处……   这话,他们两听得都脸红心跳,不敢看……不敢看……   齐扬大碗喝了口酒,道,“戎兄真是直爽,敢爱敢说,吾辈楷模!”   “欸~哪有哪有,那也是受了齐兄的激励。”   “我的激励?”齐扬一时困惑,随后转念一想,便想到下午那情形,不由有些汗颜,他挠了挠脑袋,有些不好意思。   戎冉,“嘿嘿,齐兄可是想起来了?”   齐扬咳了两声,“情急之下,见笑……”   戎冉没说太多,举起酒杯递到齐扬面前,齐扬笑了一声,与戎冉捧杯,一切尽在酒中。   几人月色下吃喝正酣,小屋内传来了动静,是伏乐出来了。   夏衍之上前,问道,“姑娘,公子他可无恙?”   伏乐点点头,“没事,等着醒就行!”说罢看到在喝酒的齐扬,皱着眉上前,言语调侃道,“怎么?觉得三个月还久啊,想快点下去见阎王爷?”   齐扬抬眼看了眼伏乐,喝光了碗里的酒,将碗放在桌上,托腮一副自得的模样。   一条孤命,万事了,临死有何惧。浊酒相逢,笑看生死。悠哉悠哉,度余生。   伏乐笑了一声,坐在齐扬对面,看自己面前没有碗筷,敲了敲桌子,宫莫雨便立马意会过来,拿了碗筷交给伏乐。   伏乐冲宫莫雨一笑,道了一声谢谢。   宫莫雨食指挠了挠下巴,有些不好意思。   伏乐将齐扬面前的酒坛拿了过来,给自己倒满了酒,刚想喝时,便想到待会还要回宫家,喝酒有酒气,难免露出破绽,摇了摇头,道,“我还是不喝了。”   宫莫雨:“伏、伏姑娘,不如我叫灵芝带你回去吧。”   伏乐沉了口气,她出来许久,越久便越危险,现在好不容易知道宫澄还活着,断不能留下一点问题。   “好。”伏乐说完起身,灵芝带着她没走两步,她又回头看向宫莫雨,“以后不用叫我伏姑娘,叫我名字就好,不用那么生分。若是还有需要的,叫我。”   “多谢。”   “嗯。”   ……   几人一直到了子时,才有了散的势头。   霍连是第一个趴下的,至于宫莫雨有戎冉挡着,也没喝太多,但也至微醺。   齐扬抱着酒坛看着面前的两对,心里说不出的怪异。他皱皱眉,拎着酒坛,到宅邸后面两座山中间留着的一线天,找了一颗歪脖子树底下坐着。   酒配山间明月与清风,酒香不减,寂寥更甚。   夏衍之来了,手中还拿着天阙。   齐扬看过去,道,“衍之兄要山间奏曲与我听?”   夏衍之没有回话,站在齐扬身边吹奏了一曲飞雪玉花。   刚起曲,齐扬鼻子一酸。   曲调悠扬哀婉,   一曲孤寂,仿佛漫天大雪就在眼前。   齐扬漫步在雪中,风吹雪,卷起天地苍茫,不知来处,不知归处。即使不知归处,人影依然远去,消失于风雪之中。   曲终……   齐扬竟一滴泪落下。   他道了一声,“谢谢。”然后往宅子走去,身影单薄,夏衍之直到看不到齐扬,叹了口气,提步也离开了一线天。 第八十三章 危机前章   宫莫雨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旁躺着戎冉,戎冉一只手抱着自己的腰,贴着自己的脖颈睡着,浅浅温暖的呼吸打在宫莫雨的脖颈处,宫莫雨身子有些紧,他小心往旁边挪了挪,却被戎冉抱的更紧了。   卧槽……这人醒着?!   “别动……”戎冉声音慵懒,抱着宫莫雨蹭了蹭。   宫莫雨咽了口唾沫,紧张道,“既然醒了,就起来吧……”   “不想……就想抱着你睡。”   “啧,不行,我要回去了,免得叔父生疑。”   戎冉睁开了眼,宫莫雨与他对视,“干、干嘛这么看着我……”   “好想把你带到一处没人的地方,什么都不管不顾,就将你藏起来,做我一个人的宫莫雨。”说着,他抬手抚摸着宫莫雨的鬓角,“累吗?”   宫莫雨轻轻拨开了戎冉的手,咳了两声道,“有什么累不累的……”   一辈子这样,习惯了。   戎冉:“你之后打算怎么做?”   宫莫雨坐起身,看着自己的双手,双手渐渐握拳:“我父亲以这种方式告知我与伏乐他还活着,是有他的打算,现下必须想个办法让他得到我们已经知晓他还活着的消息,才能方便协助他做接下来的事。”   “找苍舒端帮忙?”   宫莫雨摇头,“不用,即使他是从宫里出来的,但实际上他算是个死人了,不适合再多做些其他的。”   “那你……”   “凡猛。”   凡猛能当上武林尊主,全靠朝廷扶持,他与朝廷官员的关系可谓密不可分。   而宫莫雨想要接触朝廷,宫衡那虽说是一条路,但并不稳妥,最好的方式便是通过凡猛接触朝廷之事,从而找机会联系上宫澄。   宫莫雨跨过戎冉下床,拿了衣服刚准备穿戴,身后便伸过来一只手将他手中的衣服拿了过去,“我帮你。”戎冉道。   宫莫雨撇撇嘴,他又不是三岁小孩了……穿衣服还要人帮着穿。   心里虽是这么想的但是宫莫雨没有反抗,任戎冉帮着他,最后戎冉拿玉佩想要别在宫莫雨腰间,宫莫雨拦住了戎冉,道,“这玉佩你帮我收着吧,放我这不安全。”   戎冉看了眼玉佩,道了一声,“好”然后便将玉佩收在怀中。   宫莫雨:“戎冉……”   戎冉:“怎么了?”   宫莫雨:“你知道前段时间齐扬去德明剑庄救人的事情吗?”   戎冉:“嗯。”   宫莫雨:“现下封凝寒与苍舒端都没醒,这山谷宅邸虽隐蔽,但我依旧有些担心会有人寻过来,你留在这里帮他们,我回宫家。”   戎冉沉默了片刻,问宫莫雨,“这算是第三个要求吗?”   “……算……”   “我答应了你这么多,光是你的身体,已经不能够了,不留行可是很贵的。”   宫莫雨退后半步,不敢看戎冉,“那、那你还要什么……”   戎冉上前,附在宫莫雨的耳畔呵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开口道,“你的一辈子。”   宫莫雨脸通红的怔在原地。   戎冉见状,在他耳畔落上一吻,看着宫莫雨笑道,“快去吧,有什么问题,便找我。”   宫莫雨眨了眨眼,抬手胡乱挠挠脸,道,“好、好、我走了……”   “注意安全。”   “嗯。”   ……   自从宫莫雨走后,戎冉想着自己还要在这里待到至少封凝寒与苍舒端醒来为止就茶不思饭不想。   已经过去了三天,这天大早戎冉是被霍连一阵惊天尖叫吓醒的,他趿拉着鞋打着哈切找过去,便看到霍连呆在阿寒床边无比震惊的指着阿寒的脸。他缓缓转头,看向戎冉,“戎、戎、戎冉!为啥为啥阿寒脸变了啊!变成和、和我谷主一模一样的脸啊!我是不是眼睛不好了!”   戎冉啧了声嘴,抓了抓睡成鸡毛的头发,“怎得,齐扬他们没告诉你阿寒就是封凝寒?”   “什么!!!!不对、不对、不对!慢着!”霍连瞬移到戎冉跟前,仰着头看戎冉,“你说啥?你再说一遍。”   “他是封凝寒啊,你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合着就我一个人不知道!霍连呐喊,“齐扬呢!他去哪了?”   “啧,鬼知道,可能解手去了吧。”   “我去找他!”霍连喊着,一溜烟跑没了影。   他早就觉得奇怪了,为啥最近阿寒的脸总变来变去的,而且还越变越熟悉,他觉得估计是那什么咒蛊的作用,便就没问,没曾想今天竟然成了谷主的脸,这他哪能无视啊!   在一线天,霍连终于找到了齐扬,齐扬正在菜野蘑菇,看到霍连气势汹汹的朝自己冲来,只迟疑了下,便知道霍连为何这般模样了。   “齐扬!!!”   霍连大吼一声,齐扬伸出手,示意打住,然后开口道,“阿寒就是封凝寒,一开始没告诉你就是怕你这么激动误事。”   霍连抽抽嘴角,怎么这么生气呢!   霍连:“你!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我啊!”   齐扬:“我不说了嘛,怕你太激动,怕你误事!”   霍连委屈:“那他可是我的谷主啊!”   齐扬:“怕你误事。”   霍连:“你要早点告诉我,何必你去替我谷主移蛊,你可是谷主夫人,不得一直陪在他身边?这种事,我去就好了。”   齐扬看了霍连一眼,深觉霍连不会说话,懒得理他,霍连见他要走,立马上前拽住了齐扬的手,“不如我们去找伏乐,让她把你的蛊移到我身上,反正我贱命一条,不怕死!”   “你当过家家呢?移来移去?那你怎么不说找头猪,移到猪身上去?”   霍连一听,正经道,“可以吗?”   齐扬摆摆手,有些无语,扯出手就要走。   霍连急得跺脚,喊道,“我是说真的!”   齐扬转头看向霍连,面容严肃的说道,“且不说可不可以这般随便的移来移去,你有没有想过夏衍之?你与他之间的感情,我们哪是看不出来的?”   霍连低头,沉默了,“……”   “你不是贱命,谁都不是。你有你在意并且同样在意你的人,而我无父无母,孑然一生,封凝寒醒来后也不会记得我,哪怕我死了,他可能也记不得,这对他对我,都好。这是宿命,我是最适合替他移蛊的人。”   霍连本想问,那你的师姐、师兄呢,但看到齐扬那坚定的眼神,明了他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便又把话噎了回去。   这是齐扬的选择,他尊重就好。   齐扬和霍连回了宅邸,霍连一直守在封凝寒身边,他看着躺在床上的封凝寒,想着与他一路上发生的种种。   “为什么……为什么我就没有提前发现你就是谷主……”   转念一想,霍连苦笑,他笑自己,就算是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不能替他承受半丝痛苦……   夏衍之此时在厨房做着吃的,突然湖对面的林子里惊起飞禽,他夺门而出,便看到戎冉、齐扬二人已立于湖边上,往林子看去。   突然,林子里飞出一道人影,那道人影冲向湖边,然后踏水而来。   是灵芝!   突然,灵芝脚上一趔趄,整个人差点摔进湖里,戎冉飞过去,抱住灵芝后,足下踩水,又跳回宅邸处。   灵芝脸色惨白,戎冉感觉手上湿润,抬手一看,竟沾染了一手的血,他翻过灵芝的身体,才见灵芝背部数道伤口仍在汩汩冒着鲜血……   “噗!”灵芝吐出一口血,皱眉艰难吐出两个字,“快!跑!” 第八十四章 争斗   霍连出来,便看到地上躺着的灵芝的尸体,刚想上前询问情况,霎时数支暗箭向他飞去,夏衍之反应迅速,抽剑悉数打落。   他看着身前的夏衍之,怔怔的问道,“为什么灵芝死了?”   夏衍之摇头。   戎冉面色阴沉,看着湖对面,“灵芝送伏乐回了宫家后,雨便令他在宅邸外围守护,看来有人找到了这里。”话音刚落,又是数道暗器拖着寒芒,戎冉快速从地上摸了几发石头,“嗖嗖!”几下,那暗器还未能过湖,便被全数打落。   宅邸后面两座高山传来动静,戎冉转身看去,瞳孔皱缩,高山之上数名壮汉,看穿衣,应该是巨斧门的弟子,而他们每人手中都拿着巨虎爪,突然一位巨斧门弟子大呵一声,手中巨虎爪快速转动,向山下宅邸飞去。   戎冉一惊,道,“夏衍之、霍连,你们顾着湖对面,齐扬,我们两务必将山上之人解决!”   齐扬点头,握住无端剑,脚下生风,瞬间到那巨虎爪处,齐扬抽出剑,劈向巨虎爪牵引的绳索,而那绳索竟纹丝不动,直直抓住了小屋宅邸的屋顶!此时,又一发巨虎爪击向齐扬,齐扬挥剑抵挡,却如何都斩不断那绳索。   他翻身回到地面,就一息之间,山上巨斧门弟子操控着巨虎爪砸向齐扬落地之处,尘土飞扬,待尘土散尽,众人才看到齐扬竟站在那虎爪之上,抬头凌冽的看着巨斧门一干弟子。   巨斧门弟子惊愕之余,赶忙运气收回巨虎爪,齐扬感知脚下颤动,跳到一边,又是一剑砍在绳索之上,还是丝毫没有作用。   山顶上的巨斧门弟子大笑,“齐扬!放弃吧!这精钢索哪是你说砍就能砍的断的!”   齐扬没有在意巨斧门弟子所言,与戎冉对视了一眼,然后两人同时冲向山顶。   两山极为陡峭,想要硬上,很难,但必须一试!   戎冉、齐扬二人借助山壁突出的石块,以及一些枯木,艰难上山。   山上的巨斧门也并非吃素的,开始往山下扔砸东西,此时湖对面的人,陆陆续续有人强渡湖泊,又有人在暗中释放暗器,夏衍之、霍连二人只能艰难招架。   林子深处的殷储,看着这一幕幕,嘴角勾起一抹笑,他拉满弓箭,瞄准齐扬,待齐扬抓着一块突出的岩壁之时,箭当即离弦,直朝齐扬射去!   “噔!”那只箭被戎冉打落,齐扬低头看着掉下山的箭以及击落他的石块,转头又看向戎冉,“多谢。”   林子深处的殷储啧了一声,扔了弓箭。   “给我上!若是谁能拿了齐扬的首级!便可成为我德明剑庄首席大弟子!”   德明剑庄内门、外门弟子一听此言,无不沸腾,齐声喊道,“是!”然后一窝蜂,攻向宅邸。   殷储身边的殷恪没有行动,而是手捧着装了双绝骨灰的玉坛子面无表情的站在殷储身旁。   殷储睨了他一眼,从殷恪手上拿过玉坛,他将那玉坛在手中颠了颠,对着殷恪笑道,“你在这做什么?还不上!”   殷恪:“是……”   殷储缓步出了林子,看向艰难渡湖的各门派弟子,“谁若能第一个上了岸,赏黄金百两!”   “噢噢噢噢!!!”   振奋人心!   齐扬躲在凹进去的山壁后头,听到了殷储的声音,他看向湖边的殷储,殷储正巧抬头,对上齐扬投射过来的眼眸,他晃了晃手中的玉坛子,眉头轻挑。   戎冉叫了一声齐扬,齐扬看向戎冉。   戎冉道,“有些奇怪,山上的那帮人好像不怎么高空抛物了。”   “嗯……”齐扬应了一声,两人交换了个眼神,点点头,同时冲上了山顶。   到了山顶,齐扬与戎冉看到了两山之上被打趴的巨斧门弟子……   是谁干的……   两人没时间猜测,看到底下已经有人渡过湖泊,赶忙又冲回去,帮助夏衍之、霍连二人。   湖守不住已成定局,越来越多的人涌了上来。   齐扬、夏衍之、霍连、戎冉四人守在宅邸面前,看着面前的六大派弟子以及一支黑衣队伍,殷储从人群中走出,站在人群前头,齐扬见到殷储,抽笑一声。   “呵,我齐扬何德何能,能让你们这么多派弟子来要我的性命?”   殷储敲着手中的玉坛子,声音“当当当”的,十分清脆。   “现在要的可不止你的性命了,而是你们,所有人!”   话落,就是一场混战。   六大派掌门人,作壁上观,看着自家弟子与四人缠斗。   齐扬由于先前身中箭毒,内力受阻,若是长时间打斗,便会身虚乏力,他跳出人群,靠在墙边喘着粗气,霍连见状,击退了面前一干敌人,来到齐扬身边,“你没事吧。”   齐扬摇头,“片刻就好,你不用……”话未说完,殷储将手中玉坛扔向齐扬,齐扬挥剑劈开玉坛,黄白色粉末当即扬起,齐扬捂住口鼻,一把推开霍连。   殷储笑了,他踏着弟子的肩膀,站在齐扬面前,“怎么样?好闻吗?”殷储问道,随后还在那洒在地面的黄白色粉末上踩上几脚。   齐扬凝眉看着地上略有些粗糙的粉末,还有些像是一小块一小块骨骼一样的东西在地上,他抬眸,盯着殷储,讥讽道,“呵,没想到德明剑庄还会向毒术教学习啊!”说着,齐扬深呼出了口气,站直了身子。   殷储冷哼一声,“你不会以为这是什么有毒的粉末之类的吧?”   “我管他是什么!”说罢,齐扬调整好气息,攻向殷储,殷储脚尖压上一块白玉碎片踢向齐扬,齐扬跳到一旁躲过了那碎片。   殷储大笑,“这是骨灰!”   齐扬闻言,当即身子僵住,他握紧手中剑,冷眼看着殷储,“你竟如此变态,用骨灰坛子当暗器!”   “齐扬啊,我一直都想问你,你难道不疑惑,为何我德明剑庄要收留你这条贱命?”   “你什么意思!”   殷储眼里带着嘲弄,“那我便与你讲讲吧,其实你父母本也是德明剑庄的弟子,不过后来离开了德明剑庄,而他们两在外头生了两个野种,一是你哥,二便是你!你应该还记得,你是被你哥扔在德明剑庄门口的吧,你可知他为何要将你扔在那?”   “为何……”   “因为你哥病了,他并不能照料好你,而他的病德明剑庄可医,于是我们便大发善心的收了你们兄弟两个。一个为德明剑庄无言暗部培养,一个是粗使的下人。永生永世,不得相见!”   齐扬极力抑制着怒气,他道,“那我哥呢!”   “哈哈,我好心~让你们两见过!”   齐扬一怔,一瞬间慌乱,要说无言暗部与他有过接触,只有那时候碧泽湖的林子里,还有去德明剑庄救阿寒那两次,齐扬想着旋即冷静下来,他看着殷储,道,“我再问一遍!我哥呢!”   殷储朝地下撇了撇脑袋,“喏,地上啊!”   齐扬额角的青筋直跳,挥剑砍向殷储,“我哥哥呢!”   殷储哼了一声,左右躲闪,眼见着那一剑要刺中之间,他才拔出剑,格挡住齐扬的攻势,随即与齐扬对了一掌,齐扬往后翻身,然后单膝跪在地上,又是一阵脱力感。   “齐扬,我说了,在地上啊~”   齐扬呼吸一滞,看向地上的骨灰,“你、什么意思!”   “地上那些骨灰,就是你哥哥的~你可真是不小心,怎么能砍了你哥哥的骨灰坛子呢!”   “不、不可能!”   殷储呵了一声,“你不仅砍了你哥的骨灰,连他的人都是你杀的!你为了救那个男人,在比试台杀了你哥啊!啧啧啧!”   齐扬身子晃了两下,险些摔在地上,“不可能!你骗我!”   “我骗你?你自己想想,他可是无言暗部的双绝啊,凭什么你能轻而易举的赢了他?而且你当真看着他,没有一丝一毫熟悉的感觉?”   “……”   “他啊,想让你把你的老相好救出去,更不想伤了你,所以他必须死,你这个哥哥,可真是大爱,不仅当初为了你,加入暗部,还为了你,连命都不要!你怎么还能有脸面活在世界上!”   “不!你骗我!”   “我没必要骗你。”   齐扬垂着脑袋整个身体不停的颤抖,耳边所有的声音都变得模糊,他不断地在问自己,他到底在做什么,他到底在做什么!他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要相信殷储的鬼话!他不能信!不能信!   可当齐扬闭上眸,脑海里瞬间出现的便是最后双绝看着自己,那复杂的神情……   齐扬看着地上的骨灰,情不自禁,愣愣地叫了一声,“哥、哥……”   殷储乐了,跟个疯子一样捧腹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戏好戏!兄弟相残!好戏啊!好戏!”   下一秒,殷储笑容消失,齐扬一剑抵喉,“杀了你!”   “我要杀了你!杀光!杀光!将德明剑庄杀光!!!”   齐扬疯了,整个人变得疯魔俯身一般,手上剑再抵一寸,便可直取殷储性命,而殷储却被殷恪救下。   齐扬拿着剑,一步一步走向殷储的方向,一字一顿,“杀、杀、杀了你!” 第八十五章 灭   殷恪与齐扬二人打斗起来,哪怕齐扬内力受阻,殷恪都不是他的对手,只短短三招,殷恪便胸口中剑,齐扬冷冷的将剑从殷恪胸口抽出,他像具没有感情的躯壳一样朝殷储走去,嘴里不断在说着,“杀、杀、杀……”   殷恪抓住齐扬的脚,齐扬垂眸看去,正想踢开殷恪,殷恪便从胸口拿出一个东西,他虚弱的笑着,对齐扬说:“齐、齐扬、这个、这个是从你哥哥贴身物件中找到的,我想……我想他定是想送给你的……”   齐扬眼眸中有了些神采,他低下身,从殷恪手里接过东西。   是块木牌,木头上刻画着齐扬小时候的样子,左下角的刻字处被磨的很光滑,看的出这木牌的主人总是会细细摩梭着这两个刻字……   那两个刻字,是——齐扬……   齐扬觉得一阵晕眩,迎面要摔在地上,殷储见状,立马叫一干弟子去杀了齐扬,那些弟子应声冲向齐扬,还未能到齐扬周身,围上去的弟子便被一阵气波打的摔在了地上,待气波消散,众人看到齐扬正靠在顾然安身上。   “又是你!”殷储恨极!   顾然安没理殷储,将齐扬安置在墙边,齐扬堪堪睁眼,看到是师兄,又将头撇向别处。   ……   殷储一党,人数众多,有顾然安相助,几人勉强能招架,一番苦战后,这风景卓然的山谷宅邸已然成了腥风血雨处。   那群黑衣人身手尤其了得,有点碧泽湖畔林子里伏击苍舒端、夏衍之那波人的味道。   夏衍之被那群黑衣人踢进了小屋,他摔在地上,捂着胸口,那些黑衣人没给夏衍之片刻喘息的机会,纷纷杀进小屋,夏衍之担忧苍舒端,想要趁他们没发现床上的苍舒端时引诱他们出来,但此时已有一黑衣人说了一句,“找到了。”而他看着的方向便是苍舒端……   夏衍之一个健步挡在苍舒端床前,额前的血夹杂着汗流进眼里,“你们究竟是谁派来的!”   黑衣人相觑一眼,做了个“上”的手势,顿时三面夹击,冲向夏衍之,夏衍之奋力抵挡,却依旧留了破绽,一记扫堂腿,夏衍之躲闪不得重重摔在了地上。   此时,有一黑衣人举起手中长刀高高跃起,夏衍之忍着剧痛,扑向苍舒端,用身体挡住了那把刀,长刀刺穿夏衍之胸膛,后面的黑衣人还在用力,企图将刀穿过夏衍之的身体,刺进苍舒端体内。   而夏衍之拼命支撑身体,不让自己的身体倒下,血染红了衣衫,滴滴答答流到了床上,溅了几滴在苍舒端祥和的脸上。   夏衍之背后的黑衣人气急,骂了一句,“硬骨头!”然后将长刀从夏衍之体内抽出,夏衍之顿时感觉身体一空,撇过脑袋,压制在胸腔的一口鲜血最终还是吐了出来,然后跪倒在苍舒端身上……   意识开始涣散。   而黑衣人没有停手的打算,开始围了上来,夏衍之下床,吊起最后一口气,哪怕死,他也要护住苍舒端!他举剑凝气,剑气灵华,使出四方绝息仞,将围上来的黑衣人全部震倒在地。   不行了……他已经坚持不住了……   夏衍之支着剑跪倒在地,无力的看着眼前,门口被一道黑影挡住,他心底一惊,还欲起身再战,抬眼看到那人的模样,心才放下。   是霍连啊,原来是他啊……   霍连嘶喊着冲向夏衍之,他将夏衍之抱在怀里,手按住夏衍之的伤口,“别流了!别流了!别流了!”   夏衍之失血过多,他想替霍连拭泪,却一点力气都用不上了。   霍连撕了自己的衣衫堵住夏衍之的血窟窿,颤抖着喊道,“衍之、衍之!啊啊……啊!衍之!你坚持住,你不能死,我找慕烟救你!你不能死!我不能没有你!衍之!!!”那衣衫瞬间被血浸湿,霍连又撕了一块,接着堵上,止不住,止不住啊!为什么止不住!   “为什么,为什么血一直流,止不住!止不住!衍之,我止不住!它一直在流!我该怎么办!啊……啊……我、我、我!”   夏衍之扯起嘴角,很艰难地露了个笑容,他虚弱得只能一字一顿的说话,“霍、霍连,别、别哭……”   “衍之,你别说话了!我带你走!带你去找慕烟!”   “没、没、没用了……霍连,最后,最、后我想和你说、说话、看看、你……”   “衍之……”   “我的箫,你、替我保管好,还、还有、苍、苍舒,以、以后就交给、交给你了……”   “衍之!我不能没有你,你的箫我保管不好,苍舒端我也照顾不好,他们都需要你,你不要把他们只留给我一个人好不好!我求你了!你别留给我一个人……我、我求你了……”霍连抱住夏衍之呜咽的哭着。   “还、还有,霍连,我、我此生有幸、能、能遇见你。我……”   霍连的世界,黑了。   他像风筝失去了执线人,飘摇无归处,整个人空了,没了,什么都不剩了。   怀里的人,他怎么去抱,都抱不紧。   抱不紧……抱不紧……怎么抱都抱不紧……   “衍之、衍之。”霍连抱着夏衍之,将头蒙在夏衍之的肩窝,轻声唤道,“衍之,你怎么、不理我……你想说什么,你说完啊……”   霍连整个人都软了下来,他瘫坐在地上,松开紧抱着夏衍之的手,顺着他的身体往上看去,那张脸,还带着最后一抹笑,本是个性冷的男人,最后走的时候笑的那么好看。   “衍、衍之、衍之。”   霍连俯身靠近夏衍之,在与夏衍之那张脸极为接近的时候,霍连停住了,他吻了夏衍之带血的唇,然后凑近他的耳畔,颤抖着声音,说:“衍之,我爱你。”   ……   身后又传来了动静,那些被夏衍之击倒的人并没有死,霍连将夏衍之安放好,捡起剑,入眼便看到那个手持带血长刀的男人。   “是你?是你?是你?”   黑衣男人被霍连周遭可怖的气氛吓的后退半步,霍连一个箭步上前,死死盯着那男人的眼,一剑捅进了男人的身体,他抽出剑,踢开男人,垂眸看了眼剑上带的血,无情的甩了甩剑,将血甩在地上。   “呵,真脏。”他转向其他人,一咧嘴角,满身戾气,“来啊!上啊!尽管上!”说罢,霍连不要命的冲向黑衣人。   他狂笑!呐喊!双眼猩红!“来啊!来啊!来啊!不是我死!就是你亡!” 第八十六章 那个人,他醒了   一地的尸体,一地的鲜红。   霍连粗喘着气,仰天疲惫地站着,他松开了手中的剑,然后踉跄地走到夏衍之尸体旁边,跪倒在地,全身像是被抽干了气一样,耷拉着身子,一直看着夏衍之。   为什么……   为什么我没早点来。   ……   屋外的情况一样糟糕,齐扬自从知道是自己亲手杀了哥哥,整个人快崩溃了,他一直呆愣地坐在他哥哥的骨灰旁,双眼无神地盯着那骨灰。   殷储不断的派人去刺杀齐扬,顾然安只得一直在齐扬周围保护着他。   顾然安喊道,“齐扬!振作起来!”   齐扬依旧不为所动,顾然安皱眉,趁着击退一拨人的空挡,抓住齐扬的肩膀,“你到底还要颓靡到什么时候!”   此时,一个不要命的弟子冲上前来,顾然安一记冷眼看去,随意扫了一发剑气,那人便被剑气打进了湖里。   齐扬垂着脑袋,失心地说着,“我、我没有资格、没有资格活下去……我想死,让我死!”   “啪!”一记响亮的而光甩在了齐扬的脸上,齐扬的脸被甩到一边。   “我来这里,是救你的!不是让你去死的!你哥哥救下了你,难道就是让你去死的吗!!”   齐扬身子一颤,愣愣抬头,便看到顾然安又被围上来的人缠住。   “师、师兄……”   “你若再如此颓靡不振,死的不止你!”   “……”   殷储在一旁冷笑,“顾然安,你竟还有空同你好师弟说这些?”说罢,殷储看向身边的毒术教掌门——定泽,小剑宗茹莲师尊,以及其他三位门派掌门人。   “各位掌门人,我想,是时候剿灭齐扬一党了。”   定泽捻了捻胡须,“殷贤侄为德明剑庄代理掌门,此次一战功不可没啊,这攻心一计,还有那些黑衣人助阵,属实是让人没想到。”   “不过是在您们面前班门弄斧罢了,不值一提。”   当下,六大派掌门人相视一眼,后踏步飞上前,包围住了齐扬与顾然安两人。   那些还在与顾然安缠斗的弟子识相退下,帮助其他弟子去缠住戎冉,不让他与齐扬、顾然安两人会和。   殷储抽出腰间长剑,杀气腾腾的看向齐扬,“齐扬,今日我便要替德明剑庄,清除你这个师门叛徒!”   殷储率先向齐扬攻去,顾然安挡住殷储一剑,身后护着的齐扬看着顾然安,终于拿起无端起身。   他冷冷的看向殷储,一抽嘴角,不屑道,“就凭你?”说罢,已急速冲向殷储,霎时间两道人影缠斗在一起,其他五派掌门人想要帮忙,却被顾然安一道剑气逼退。   五人看向顾然安,茹莲师尊提剑上前,“正好!常羊两师兄弟都在这!我们杀了顾然安,再杀了齐扬!匡扶正道!”   顾然安狠人不多话,当即冲向五派掌门人。   “噌噌噌!”刀光剑影!打斗好不激烈!   正在众人打斗正酣之时,一道人影飞过,落在主屋之上,那人抱剑在胸口,瞥了眼面前的形势之后,足下一点,轻灵腾空。   殷储注意到了那人,心中疑惑。   邹副将……怎会来此?   只见邹副将抽出剑,剑气凝聚,轻松一挥,便将几排房屋的屋顶尽数掀开,“哐哐哐!”当即木块四散,众人纷纷躲避。   定泽盯着安然落在檩条上的邹副将,惊道,“这人到底什么来头?竟然有这副本领!”   言下之意,这什么世道,怎么这些后辈一个比一个勇猛无双,这等能力,以后他们这些老辈还有什么脸面在江湖上混,还什么十大派,简直让人笑话!早点退隐种田算了。   邹副将无视众人惊愕的模样,垂眼往下看,似乎在屋里寻找着什么,然后那双眼便盯在了主屋的床上,不再离开。   一直垂首失神的霍连被这动静惊回了神,幽幽抬头一看,惊得动弹不得。   “毕、毕择……”   齐扬有种极不好的预感,飞奔上前,想要拦住邹副将,却被殷储挡住了去路。   “你的对手是我,你在看什么!”   齐扬不愿与殷储纠缠,一招决斩击退殷储后,不管不顾的飞到邹副将对面。殷储被打蒙在地,眼光跟着齐扬的身影,怔怔的看过去。   齐扬警惕的看着邹副将,又低头看了眼小屋里的霍连,霍连面前……是浑身带血的夏衍之……他一愣,不敢相信。   夏衍之……死了?   霍连颤抖着指着邹副将,“毕、毕择……你还活着?”   毕择一脸冷漠,没有回应霍连。   齐扬道,“毕择?木萧谷副手?邹副将?”   毕择一言不发,挥剑冲向齐扬,齐扬抬手抵挡,心头却突然一痛,感觉浑身用不上劲。   怎!怎么这种时候!   毕择轻而易举的将齐扬从檩条上击落,齐扬重重摔在地上,吐出一口血。   毕择跳下檩条,没有管齐扬,而是转身看着躺在床上的封凝寒。   “你果然没死。”言尽,毕择以肉眼捕捉不到的速度挥剑欲取封凝寒首级。   “不!!!”齐扬奋力起身。   来不及!来不及!来不及!!!太快了!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封凝寒睁开了眼,那眼淡然,如天神,漠视人间一切。巨大内力迸发,齐扬与毕择二人,被着内力震得撞在了墙上,而门窗更是被这内力打的脱离了墙体,飞了出去。   待内力余威消散,封凝寒下了床,他走到倒地的毕择身前,道,“毕择,你要杀我?”   毕择抬眸,心里虽疑惑封凝寒为何明知故问的说这么一句,面上却丝毫不惧的看着封凝寒,答,“是。”   封凝寒轻扫了一眼毕择的装束,“你成了朝廷的人?”   毕择答,“是。”   本以为封凝寒会愠怒,没想到他只是淡淡说了一声,“也好,活着就好。”说完,封凝寒轻飘飘扫了眼倒在一旁的齐扬,未对他说一句话。   齐扬苦笑一声。   在笑自己愚蠢。   他在期待什么……   封凝寒不记得了啊,那些事情,他全都不记得了……他又怎么会多给他一个眼神,多和他说一句话!他变得,连要杀封凝寒的毕择都不如……与封凝寒而言,自己不过是个陌生到再不能陌生的……陌生人……   封凝寒就像一道光,从黑暗中出去,站在了所有人的面前,只把那道背影留给了齐扬。   齐扬强撑着起身,出了门。   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是一场大戏,错愕得都说不出话来。   霍连瘫坐在封凝寒面前,捂着嘴,哭了出来,“谷!谷主!”   封凝寒无动于衷的看着霍连,伸手拉起霍连,淡淡道,“别哭。”   “谷主!你终于醒了!!!”   一句话,惊醒了当下所有人。   封凝寒!面前的这个真的是封凝寒!!   他竟然没死! 第八十七章 离去   封凝寒默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信步要走。   齐扬倚着墙虚虚说道,“你要去哪?”   封凝寒没有回头,眸子看向远处,那双眸子深沉,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齐扬见封凝寒没有反应,几乎带着些央求的语气对他说道,“能不能别走……”   封凝寒侧身看向身后的齐扬,波澜不惊地问道,“你是谁?”   齐扬扶着墙的手紧了紧,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霍连见状,对封凝寒道,“谷主!他是……”   “我、我只是希望你能不能等我两日,我可以和你……和你一起走……”齐扬打断霍连,断断续续的说着。   封凝寒与齐扬对视了一会儿,转头留下一句,“不行。”然后便要离开。   这句‘不行’,彻底击垮了齐扬,齐扬胸口一阵剧痛,捂着嘴却还是挡不住压着的那口血,齐扬跪倒在地,不停的咳血,到最后整个人咳的晕了过去,这才罢休。   而面前的封凝寒始终无动于衷。   在意识消散之时,齐扬的目光仍旧追随着封凝寒,哪怕这个人再未回头看他一眼……   对啊,因为封凝寒失忆了,所以所有的一切都成了他一厢情愿。   也好、也好,这样也好……   ……   封凝寒想走,面前的这些江湖大派哪能让他走的这么安然?   六大派掌门人挡住封凝寒去路,西南毒术教定泽掌门指着封凝寒呵道,“没想到你这江湖败类竟然还活着!今日我等刚好替天行道!”   封凝寒瞧了定泽一眼,问道,“败类?我何时做过伤害人的事?”   “呵!你练就邪功,逆天而为,此为一害;纵容木萧谷弟子,行各种不轨之事,此为二害;为人冷漠孤傲,毫无人性,终有一日必成异端!此为三害!怎么!还能冤了你不成!”   封凝寒笑了,随后便是冷若冰霜的面孔,“你所说后面二害尚且不论,就这一害,凭什么我封凝寒所用武功就是邪功?难不成你们没见过的便是邪功?你们打不过的就是邪功?你们学不会的,便是邪功?”   “呵呵!此等邪功,我等江湖正道人士不屑了解,更不屑去学!”   封凝寒道,“好啊,既然如此,那我便在此放言,三月之后的今日,我将在无涯山断崖处刻下我毕生所学之武功,到时你们可千万别去。”   定泽怒道,“你是在轻视我们!”   封凝寒淡然道,“若你觉得我是在轻视各位,那你们便现在就杀了我,何故站在这和我讲这么多?”   六大派众人,“你!”   “你们不敢上前,是脚软了吗?”   “猖狂!”   众人皆怒,抄起兵器就欲围攻封凝寒,封凝寒只是从地上捡起一块木条,朝着众人一挥,那股内力便震的他们动弹不得,封凝寒接着又是一挥木条,所有人便被掀翻在地,一阵哀嚎。   “若我手上是断水流,你们便都已经是死尸了。”封凝寒不带一丝张扬,很自然的说了这句话。在他心里,击败他们是理所应当的,对付他们,和杀一只家畜一般,没有任何感觉。来多少,都是一样。   而就是他这种漠不关心,毫不在意的样子,最是让人嫉恨!   别人练了一辈子,都不可能到的地步,他封凝寒如此年轻,为什么就能有这般成就!有这番本领,却又不甚在意!他封凝寒凭什么!到底凭什么!上苍不公!天地不容!   封凝寒这种人的存在,对于那些武林老辈来讲,无疑是把他们扒光了放在烈日底下暴晒,所有的自尊,自豪全被晒的蒸发干净,让他们自己看自己狼狈的样子!自己告诉自己!他们就是个废物!连个二十多岁后生都比不过的废物!   在真正的天才面前!他们显得如此卑微,可怜,是啊,他们的努力毫无意义!他们穷极一生才有可能得到的,这个后生轻而易举就能获得,讽刺,实在是讽刺。   封凝寒离开了此处后,六大派的人也潦倒离开。   此次一战,六大派大败,不仅齐扬的人头没有拿到,还白白折了那么多弟子的性命。   山谷的景色变了。   本是清丽的地方,却变得一片狼藉,满是血腥,那片湖泊的颜色,不再纯粹,带着许多亡魂之血,变得沸腾。   ……   医谷   不知过了多久,齐扬才醒来。   醒来之后,一股没来由的空虚直抵心底,压得他喘不过气。   “咳……咳咳……”齐扬咳了两声,惊过来一床边的人,他虚弱的望去:苍舒端、霍连、顾然安、慕烟还有虞琳琳。   “齐扬,你醒了?”霍连关心道,不再像之前咋咋呼呼的样子,带着沉稳,他变得有些不像他了。   齐扬“嗯”了一声,将头撇向床里头。   众人见齐扬不愿意多说,便也就没有围着他,散了之后,最后留下的是慕烟,慕烟看着齐扬,欲言又止,最后深吸一口气,什么话也没说,离开了房间。   齐扬就那样,在床上躺着,一句话不讲,一口水不喝,一顿饭也没吃过,如此到第二日早上,他才起身,下床。   虞琳琳端着吃食,推门进来,见齐扬动身了,满心欢喜的将吃食放在桌上,然后跑到床边,“你终于起来拉!”   齐扬点点头,看向桌上的吃的,道,“嗯,有些饿了。”   虞琳琳搀扶着齐扬起身,笑道,“准备的都是你爱吃的!”   “谢谢。”齐扬坐在桌边,看着桌上的米粥,包子以及糖糕。   糖糕……是阿寒、是封凝寒爱吃的。   齐扬压下酸涩的心情,准备动筷前,看了一眼虞琳琳,他道,“你先出去吧,不用看着我,我吃完将东西收拾出去。”   虞琳琳发觉齐扬变了,她抿着嘴,有些担忧的应了一声,然后离开了。   其实齐扬并不饿,也没胃口吃东西,但是他不想再让人担心,所以不得不这么说罢了,但是纵使他在怎么装,也装不出从前那般模样。   他骗不了自己,又如何骗得了别人。   简单的吃了东西,齐扬出门,便被好日头晃了眼,他伸手遮了遮阳光,等适应了之后,看到坐在树底下择菜的霍连。   霍连看到齐扬,笑了一下,“你起来了。”   齐扬走到霍连身边,问他在择什么菜,霍连回答了齐扬。   两人都心照不宣的一个不提阿寒,一个不提夏衍之。   “中午做什么?”齐扬问道。   霍连回,“小炒青菜,鱼汤,还有两个素菜。”   齐扬点点头,又问道,“过两日也许我就大好了,你……打算之后怎么办?”   齐扬没直接问他是不是要找封凝寒,那三个字他说不出口,哪怕只是想到,心都一阵抽痛。   霍连择菜的动作顿了顿,齐扬见了,拿起菜也帮霍连一起择着。   很久,霍连才恢复了动作,他笑了笑,好像是释怀了,又好像仍旧郁结于心,他道,“我要跟着苍舒公子。”   …… 第八十八章 分别前夕   齐扬带着疑惑还有些惊讶,“跟着他?”   “嗯……我答应了,我答应了他……”   “……”齐扬沉默了,过了片刻又道,“跟着他去哪?”   “引淮河战役,缙国败了,苍舒公子说是时候回夋国了。”   跟着苍舒端回夋国?苍舒端可是夋国的二王子,回夋国能做什么?不言而喻。   “你想好了吗?他是夋国的文王,回夋国定会陷入权力沼泽,或许要做许多身不由己的事情,难得自由,也会经历更多痛苦磨难……”   霍连哈哈笑了两声,用手肘怼了一下齐扬,一瞬间好像又变成了从前那样,“哼~你少诓我了,他可是夋国的文王啊,我是和他去夋国吃香的,喝辣的!到时候你可别嫉妒我。”   齐扬没回应他,只是双眸一直注视着霍连。   有的人笑着笑着就哭了,比如现在的霍连,他眼里噙着泪,笑也变得苦涩。   “我多希望,你又是在忽悠我……我也懂啊!我什么都懂啊……但,这是衍之托付我的事情,我又怎么可能不去完成!”   齐扬低下了头,两个人都不再说话。   霍连将菜都清理好后,去到了厨房。   起锅烧油,一切都很娴熟,等油热了,他才发现没有切蒜。   “衍之……帮我切个蒜。”   没人回应……   “衍之?”   霍连这才回神,对啊,衍之不在了。   他不在了……   ……   气氛明显不一样了,每个人都心思沉重,围聚在一桌吃完饭后,慕烟把齐扬叫进了屋,说要替他诊脉,而虞琳琳则与霍连一起收拾桌碗,顾然安与苍舒端去到了别处,似乎有些话要讲。   房间内,慕烟给齐扬搭脉,她啧了下嘴,又深吸了口气,面色不怎么好看,等结束后,她看向齐扬。   “你要再不在意自己的身体,我也救不了你。”   齐扬笑笑,“难得见你这么严肃说话。”   “那怎么说?事到如今,我还能打你一顿吗?不是说了少来烦我吗,怎么又把自己搞成这副死样子!”   齐扬知道慕烟是在意自己才会这么说,但未免也太凶了点,“都说了,我不是要给你练医术嘛。”   “练怎么让你起死回生吗?”   齐扬一顿,脸上的笑瞬间消失,他垂下眼眸不敢看慕烟,“你……都知道了……”   慕烟摆摆手,“算了算了,江湖儿女不讲儿女情长,不在乎生离死别。就是过得豁达开朗!你要死,我慕烟不会为你流一滴泪!”   “师姐……”   “别叫我师姐!我没你这样的师弟!”   齐扬撇撇嘴,“……”   “身子好了之后,还要出去浪吗?”   齐扬抬眼看慕烟,“你说的浪,是指什么?”   慕烟一双眼睛直直盯着齐扬,齐扬心抖了两下,懂慕烟指的是什么。他面色沉了下来,许久,说了一句,“不知道……”   慕烟没再管齐扬,快步出了门,摔门的力道有些重,有种气没处发,只能摔门发泄的意思。   ……   虞琳琳也不调侃霍连了,两个人一个有心思,一个在发呆,干活的手脚自然就有些慢。   虞琳琳是在想怎么开口说话不显得尴尬,又不会触动霍连敏感的神经;霍连手上在干活,脑袋在放空,整个人有些呆滞,甚至完全没发现手上的碗已经擦了三遍了。   虞琳琳看过去,脑子里想了会措辞,最后打算以开玩笑的口吻打开话匣子。   “喂喂喂,碗要给你磨透了。你不是来洗碗的,是来干磨工的吧!”   霍连停了停,看了眼手中的碗,笑了一下,道,“不好意思,刚才在发呆。”然后将碗放到了一边。   虞琳琳没话接了,因为霍连没像她心中所想会像从前一样怼她两句,面前的人沉稳的不像霍连。   两人无话,清洗碗筷,等一切都洗好了,霍连见虞琳琳要将碗筷放好,霍连拦住了她,道,“我来吧,你去休息吧。”   虞琳琳,“……”   ……   苍舒端于林子深处,弹奏了一曲归魂。前半段凄怆哀婉,哀叹生命消失,后半段逐渐激昂壮阔,彷佛灵魂冲破黑暗桎梏,魂归故里。   万籁俱寂,只留琴声。   琴声动人,引来无数鸟兽,待琴声消散,鸟兽又皆散去。   鸟兽不通人情,乐却能相通。   苍舒端睁眼,看向眼前站着的顾然安。   顾然安道,“很少听人能将这种曲子弹出此等感情。”   苍舒端起身,面向北方,“独影北望,是家乡处;肉身不至,魂魄归往。”苍舒长叹一声,“我与衍之同为夋国人,他死在异乡,我却无法将他肉身带回,只希望他的魂魄随着这曲子就着北风,能回到夋国。”   “你会将他葬在何处?”   “将他骨灰带回夋国,葬在他母亲坟旁。”   顾然安淡淡看了一眼苍舒端,随即又收回眼,看向远处,“你这样的身份回夋国,危险。再者,那些黑衣人在针对你,夋国有人不希望你活着。”   苍舒端不甚在意,只坦然一笑,“听闻常羊地兮子门下弟子出山,都带着课题,不知先生你的课题是何?”   顾然安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开口道,“寻天下之法,择一贤主而侍。”   苍舒走向顾然安对面,看着他的眼,“既然如此,不如你跟着我如何。”   顾然安:“理由。”   苍舒端:“不知先生都去到过何处?”   顾然安:“五国皆所至。”   苍舒端:“那先生可寻得了法,择到了贤主?”   顾然安摇头,默默不语。   “以法治天下,无法一立,而可永不变之,尤天下五国,五国法度也各有不同,若有一日天下一统,以何法能定五国?必要随时代之变而变,故观天下之法,端认为,无具体解,时代使然而已。”   顾然安听苍舒一言,似有所感。   苍舒端见其犹豫,接着道,“至于贤主,先生既然未得贤主,又何不跟我一试?若有一日,你心有变,寻去便罢。”   顾然安淡如清泉的眸子有了些神色在里头,似乎是有些恼,他道,“我择一人,便认定那人。”   “所以你才慎之又慎。”   顾然安默认。   苍舒端抿嘴轻笑,“那我邀请先生与我一道回夋国,再观夋国之势如何?倒时,你再做定夺。”   顾然安思量了片刻苍舒端的话,世人皆知,夋国现下是五国最弱小的一国,夋国之势能有何势?然雄鸡扇翼,飞不过鸦;鲤虽小,却能过激流,或许最被忽视的小国,才最该被重视。   顾然安没有直接回答苍舒端,而是又问,“苍舒公子听闻引淮河一战缙国大败,似乎不甚惊讶,且之后便说了回夋国的计划,难道对此战役,苍舒公子早就知道结果?并且想好了打算?还是说引淮河之战,与你有关?”   苍舒一笑,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道,“不可说。”随后,信步消失在了林中。   顾然安看着地上摆着的古琴,走上前犹豫了阵,随后将琴收入布袋,也消失在了林中。 第八十九章 如何结束   夜里,顾然安手里拿着一个方盒来找齐扬,齐扬正坐在桌边,面前摆着笔墨纸砚,要写些什么东西。   顾然安瞥了一眼,只见齐扬还未动笔,便将方盒放在他眼下,齐扬看去,抬眼又看向顾然安。   顾然安道,“只找到了这些。”   齐扬有预感里面是什么,伸向那方盒的手不停颤抖着,最后还是没有勇气去触碰它,他抽了抽嘴角,说道,“谢谢你……师兄。”   顾然安又看了眼齐扬面前的纸笔,没有问话,而是说道,“注意休息。”说罢,便退出了房间。   齐扬看着顾然安关上了房门,然后便收回了眼神一直盯着那方盒想了许多,想到最后可能是脑袋混沌了,回过神那方盒已在手心。   方盒不重,却依旧让他感觉沉甸甸的,难以端住。   齐扬找来了一块布,将方盒包裹上,去到外头,找了片好地方,将方盒埋了下去,随后挥剑劈向一块巨石,将石头劈成墓碑状,当他想在墓碑上刻字时,才发现,自己只知道哥哥叫双绝,连他的真实姓名都不知道,更不知道他的生平,关于哥哥的一切,他都不知道……齐扬跪倒在哥哥的墓前,直到破晓,才离去。   身后留下一座无墓志铭,也无姓名的空碑。   齐扬自认为,对兄长一无所知的他,没有资格在墓碑上刻下一笔一划……   两日后,顾然安几人在桌上发现了齐扬留下的一封信,然而齐扬的人却不知所踪。信里也没有交代去处,这个人就好像从人间蒸发了一般。   慕烟第一次哭了,他揪着顾然安的衣襟喊道,“他为何这样了还要离开!最后的时间,就不能让我们好好陪他吗!为!为什么!为什么你没能护好他!他为何要把自己的命换给别人!”   顾然安紧握着拳,垂眸不语,任由慕烟捶打着自己的胸口。渐渐的,慕烟停止了哭泣,她坐回位置上失神地盯着那封信,抽笑一声,“常羊一派,仅三名弟子,一位将赴黄泉,剩下你我二人,真是可笑啊。回春妙手慕烟,救不了齐扬,第一剑顾然安护不了齐扬。呵、呵……”   “师姐……”   “师傅让我出世,寻找‘医心’,我救了许多人,到头来却连自己的师弟都救不活,我要这‘医心’有何用!”   虞琳琳心疼的看着慕烟,小心走到她身边,“师傅……”   慕烟无力的撑着额头,“出去,都出去吧,我将隐世,不再问世事,不必再寻。”   霍连与苍舒端对视一眼,叹了口气,离开了房间。   顾然安在慕烟面前伫立了许久,而后道,“师姐,珍重。”   慕烟没有说话,只对顾然安挥了挥手,再一抬眼,屋内已然没有了顾然安的身影。   慕烟苦笑,又看向虞琳琳,“你还在这做什么?”   “你是我师傅,我不走。”   “随你。”   ……   齐扬去到了木萧谷。   不知怎的,他就是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封凝寒会出现在那。   他找到了桃源处,桃源处一片萧索,晓风残月,凄凄厉厉,封凝寒不在这。   木萧谷很大,最后齐扬终于在一片栾树林子里找到了封凝寒。   一柄剑、几坛酒、一道孤影。那就是封凝寒此刻的处境。   封凝寒散发,用丝带单蒙着那只缺了的左眼,他靠坐在湖边栾树边上,脚边全是空的酒坛,而那把齐扬都未曾见过的剑便直插在地,竖立在一旁。   一阵风吹过,吹动封凝寒的发,混着那根白色蒙眼的丝带扬扬飞着。   齐扬见状,心先是一痛再是一动。   他刚走近封凝寒身旁,一眨眼,那把黑色宝剑便以出鞘,直指着他。   齐扬神色复杂地看着封凝寒指向自己的剑,那手腕处的桃木红绳如此扎眼……   封凝寒给了齐扬一个冷到极致的眼神,然后一昂脑袋,灌了一口酒。   “少喝些。”齐扬看着封凝寒红着脸潦倒的模样,心里说不上来的心疼。   “你是谁,为何来找我?”   齐扬嘴角抽搐了几下,微微叹了口气,“我叫齐扬。”   封凝寒瞥了一眼齐扬,将剑往上一扔,那剑竟正好回到了剑鞘。   现在的他每每用那么冷漠的眼神看齐扬,就仿佛在齐扬心头用刀剜一般,那伤,在心里,很疼。   齐扬将无端插入地里,单膝跪在封凝寒面前,垂首无比虔诚的说道,“我是来追随你的。”   封凝寒没有理会齐扬,自顾自喝着酒。   齐扬又道,“我愿做你的侍从,至死跟随。”   封凝寒将酒坛放下,转而看向齐扬,他冷笑了一声,道,“好啊,你在这湖里呆上一夜,我便考虑让你跟着我。”   “好。”   齐扬没有丝毫犹豫,跳下了水。虽是夏天,但林子里的湖水还是有些凉的,呆上片刻尚且还好,若是一夜,身子定是会给泡坏了。   封凝寒冷眼看着这一切,问道,“我木萧谷的人,都去哪了。”   齐扬垂下眼眸,很遗憾的回封凝寒,“大约……是去世了。”   “呵呵、呵。”封凝寒抬头望天,他猜测出木萧谷的弟子会有什么下场,却还是想多此一举的问上一句,问出了这结果,也正好击碎了他心中存留的一点希望。   封凝寒抬头,摸着自己的左眼,又问,“我这眼,你可知道怎么回事?”   “德明剑庄……”   未等齐扬说完,封凝寒便拿剑消失在了齐扬眼前。   齐扬在水里熬上了一夜,等早上出水时,半个身子给泡的发胀,整个人都快虚脱了,两只脚刚踏上陆地,霎时一阵心绞痛,齐扬猛的吐出一口血,然后便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几日,齐扬先是闻到了一阵淡香,然后虚虚睁眼,便看到有些残破的屋顶,再往四下看去,看到了坐在断腿小桌旁的封凝寒。   齐扬想起身,封凝寒头都没回,说道,“睡着。”   “……”齐扬只得又躺了回去,然后侧着脑袋,看封凝寒。   封凝寒衣摆处有明显的血迹,齐扬没去问他怎么回事,即使不问,他也能猜到。   如此躺了两天,齐扬终于能利索的下床走动了。   出门,眼前的一切是桃源处,又非桃源处。   不由得,齐扬想到了十三岁时,被封凝寒救下的那一次,那时候桃源处的景象,还历历在目,可现在呢?   举目破败。   封凝寒正蹲在一棵树下不知道在干什么,齐扬走过去,才发现他正在看蚂蚁搬家……   “快下雨了。”封凝寒道。   齐扬愣了一下,“嗯?”了一声。   封凝寒平静的重复了声,“快下雨了。”   齐扬一阵恍惚,这是封凝寒忘记自己以来,对自己说话最平和的一次。他弯腰凑近了一些封凝寒,顺着他的眼神一道看去,“嗯。可能是要下雨了。”   两个人便就在那看蚂蚁搬家看了许久,封凝寒突然抬头看齐扬,齐扬与他眼神对视,心仿佛忘记了跳动。   “我知道我忘了一些东西,我约莫能感受到你对我很好,很在意我,所以我缺少的关于你的记忆是什么?”   齐扬张了张嘴,欲言又止,随后蹲下身,直视着封凝寒的双眸,“我只是你的随从罢了,从前我是如此,以后也是。”   “这样……”封凝寒低头,不再说话。   齐扬看着封凝寒,他又怎么会不想告诉他自己与他的关系?怎么会不想和他以更亲密的关系度过这最后的三个月?他想啊,他当然想!他当然不甘心只是在封凝寒身边以侍从的姿态出现。   可是……想又能怎么样?三个月后,他便会死,到时候只会给封凝寒留下悲伤罢了。   他应该永远记不得自己才好……再不济,等一两年过去,恢复了记忆,到时候应该也不至于很难过吧。   反正那时候自己都死了那么久了,应该不至于让他很难过……   应该吧……   齐扬苦笑了声,封凝寒转过头看了他一眼,齐扬笑了笑,没有说话。   两日过后,齐扬与封凝寒离开了木萧谷。   封凝寒说,他要去找钟离子兰,结束一切。 第九十章 相杀   夏天的雨下的很大,仿佛天河倒灌,劈里啪啦下了很久。齐扬与封凝寒二人撑伞走在木棉城城中的石板路上,经过一家酒肆时,封凝寒深深地望了过去。他驻足在门外片刻,然后走进屋檐下,收了伞进了酒肆,齐扬跟在他身后。   两人找了位置坐下,封凝寒道,“桃花酒。”   “好嘞!”   在等酒的时候,封凝寒揉了揉左眼。   “怎么了?难受?”齐扬问道。   封凝寒点头,平淡的说道,“雨天,会疼。”然后他摊开手心,给齐扬看手心的伤疤,“这里也一样。”   齐扬想到了师姐给他的药,他便从包裹里拿了一瓶止疼的白药出来,放在封凝寒面前,“这个可以用。”   封凝寒瞧了眼药,瞥眼又看到齐扬包裹里的竹筒,齐扬看到封凝寒的视线在竹筒上,便将竹筒拿了出来,递给封凝寒看。   封凝寒接过竹筒,翻来覆去看了看,看到竹筒底下有个拉扣,他看向齐扬,齐扬懂他想说些什么,便道,“向天发射这个竹筒,便会冒红烟,多远我都会到你身边去。之前给过你,不过你没用到罢了……”说完,齐扬笑了笑。   封凝寒点点头,收下了药瓶,将竹筒还给齐扬。   小二上了酒,这时也有五位风尘仆仆的旅人进了酒肆。   那些人颇为吵闹,嘴里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从当今朝政时局讲到江湖之事,侃侃而谈。   朝政时局之事,就肯定会讲到引淮河一战。按道理来讲,引淮河有镇军大将军守卫,打的又是西平,不是轻而易举就能给西平打的落荒而逃?而这震军大将军偏偏丢了引淮河!先不说是不是这震军大将军带兵有误,就说那几日引淮河水流问题,那好像是被天神操控一般,每每都利于西平!   “其实啊,我是好奇,为何会在引淮河打一仗?引淮河水域宽阔,两岸经常发生涝灾,抢了那地盘,也不能对缙有一丝不利的地方啊!明显不是个兵家要地,何苦争个你死我活?而且争得了这河域,想守也难!也不能发展农耕,何苦呢?”   “切!你这个猪脑子懂什么,他们打肯定有他们的理由呗!”   “那你说什么理由!”   “这……这我哪知道?我要知道,我也弄个官当当去了!”   “先不说这个了,我们讲点有趣的,你们可知道德明剑庄的事?”   “啧啧啧!这个我知道!魔鬼啊!简直是魔鬼啊!”   “怎么了怎么了?”   “这你都不知道?就是德明剑庄,一夕之间全灭!不知道是谁干的!那剑庄的血啊,都能流成一条河!我有个兄弟,那时候刚好去德明剑庄送东西,还没进屋,听到里头一阵阵惨叫,他被吓的不敢进去,便在外头看了会,你猜他看到了什么!”   “什么!你快说啊!”   “白衣魔鬼啊!那人一身白衣,但鞋啊衣摆啊全被染了鲜血!然后披头散发,脸色煞白,长的张牙舞爪的,非常可怕!!浑身黑气缭绕,根本不是人!肯定是德明剑庄沾了什么妖魔鬼怪!”   “啊?那德明剑庄那么多人,竟一人都没活下来?!”   “没有啊,全死了!”   “不不不。”其中一个人摆了摆手指,“据说活下了一个,但是也疯了。”   “谁啊?”   “殷储。”   “……真是让人唏嘘啊……”   齐扬、封凝寒二人一边听着,一边喝酒,齐扬抬眼看了眼封凝寒,刚巧与封凝寒对上眼神,封凝寒未发一言,继续低头喝酒。   雨小些的时候,两人出了门。   封凝寒站在钟离府的大门口。   钟离府大门敞开,连个门口的守卫都没有,封凝寒对齐扬道,“你不要进去,在外面。”   “……好。”齐扬应了一声,撑着油纸伞在外面等着。   明明可以去屋檐下躲雨,但他就是不想,就是想听着雨打伞滴滴答答的声音,在那出神。   ……   钟离府空无一人,封凝寒去到钟离子兰居住的院落,院落里的一草一木都没有变。   唯一变的就是那株紫藤,应该是死了,光秃秃,孤零零的在那,只有底下摆着的石凳还在陪着她。   门里有人,“嘎吱”一声,门被推开。   封凝寒看到钟离子兰站在门口,无力的竟然没有多大情绪。   他便这样,一手撑伞,一手执剑,冷漠的看着钟离子兰。   钟离子兰与封凝寒对视良久,然后走进雨里,不过多时,整个人便被雨狼狈的淋湿。   封凝寒道,“为什么?”   钟离子兰像是话卡在喉咙,很难说出口,半天过去,想要与封凝寒道歉,可那句对不起才脱口而出一个‘对’字,眼前一黑,再是一道闪光,接着肩窝一阵剧痛,钟离子兰惊诧的看向刺进自己肩窝的剑,转而好像认命了一般,泄了口气,他对封凝寒温和地笑了笑。   “你要杀我,应该的……”   封凝寒掉在脚边的伞滚了两圈,然后便是雨打在上头,啪啪啪的雨声。   没有了雨伞遮蔽,骤雨无情的打在封凝寒身上,终于他平淡的脸上有了情绪,他拧着眉头,很痛苦的看向钟离子兰,“为什么?”   钟离子兰往前迈出一步,那剑深深扎进肩窝,封凝寒浑身一颤,神情复杂的看着钟离子兰。   “对不起,如今说太多,都是枉然,是我对不起你,便用我的命来还吧!”   封凝寒仰天抽笑两声,被雨水打湿的头发胡乱地贴在脸上,突然他悲愤地看向钟离子兰,“你说啊!为什么!我要听你解释!!”   钟离子兰垂首攒紧拳头,伤口溢出的血顺着衣服往下流淌,很快便晕染了一大块鲜红。   “杀了我吧,是我对不起你。”   “呵呵,呵呵、呵,好,好,既然你不愿说,那我也就不必听你那些多余的解释!”说罢,封凝寒周身杀气大涨,止戈剑上更是围绕着一股说不清的邪气,封凝寒扬剑挥向钟离子兰,钟离子兰闭眼坦然迎接死亡,脸上竟还带着解脱的笑意。突然,那剑在钟离子兰的脖颈处停下。   封凝寒漠然垂眼,看着身下抱住自己腿的良氏,笑了。 第九十一章 死生不见   封凝寒道:“放开!”   钟离子兰睁眼,看到良碧婉匍匐在封凝寒脚下,他大喊,“碧婉!你干什么!我不是让你走吗!你又回来做什么!”   良碧婉不顾钟离子兰的斥责,哀求地看着封凝寒。   “我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不要伤害子兰,他是迫不得已的!是朝廷用钟离一府的性命威胁他,他才这么做的!他不是有意要害你的!”   “钟离一府的命是命!我木萧谷弟子命就不是命吗!那么多条人命啊!死了!全死了!!!我明明,明明可以保护好他们的!”   “对不起对不起!可是子兰为了找到你的下落,为了救你也付出了很多,请你相信他,他不是想伤害你的!如果你一定要杀他!用我的命来换!你杀我,你杀我!”   钟离子兰跑到良碧婉身旁,将良碧婉拉起护在身后,“阿寒你不要听她的!害你变成这副模样的是我!”   封凝寒看着面前的两人,踉跄地退后两步,他笑了,他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就是觉得一切都很可笑,都很荒唐,“为何?为何你们两这般模样,倒搞得是我对不起你们,是我罪大恶极一样……”   雨很大,冲刷着封凝寒的脸,泪和雨水混合在一起,没人看得出如此强大的男人,竟然也会落泪伤怀,封凝寒定住脚步,双眼空洞的看着钟离子兰与良碧婉,他缓缓举起剑,周身的邪气愈加旺盛,最后他面无表情地一歪脑袋,冷漠道,“那你们便一起去死吧。”   钟离子兰拥住良碧婉在怀里,抬头看着那即将落下来的剑,突然一阵哭啼打乱了所有人的心绪。   封凝寒顿住了,他愣愣地看去,看到屋子底下站着的孩童,孩童手里还抱着个婴儿。   “呜呜呜,父亲、母亲!别,别杀我父亲、母亲。”   “安宁!安宁你快回去!”钟离子兰冲孩子嘶吼,怀里的良碧婉看到孩子,浑身打颤,也冲着孩子喊道,“你们来干什么!”见两孩子想要过来,良碧婉吼道,“别过来!!不许过来!”   “母亲、母亲。”安宁抽泣着。   封凝寒看看钟离子兰又看向那两个孩子,他抽了抽嘴角,“月闲君。”   钟离子兰闻言,惊恐的看着封凝寒,“阿寒,我求求你饶了孩子!我知道你是很善良的,对不对?你别这样,你醒醒!”   封凝寒睨了钟离子兰一眼,抬手割断衣袍拿在手中,他松手,那衣袍落在钟离子兰面前,钟离子兰脚下发软,瘫坐在地上。   “你有什么苦衷,你都可以和我讲,你可以选择相信我能摆平所有问题,而你却选择了伤害我,伤害木萧谷……你为什么不同我说,只要你同我说,我就算拼了命,也一定会护住你们所有人!”   “对、对不起。”   封凝寒晃了晃身子,又看了一眼那两个孩子,他嘴角抽笑道,“呵、呵、呵呵……我饶了你,但从此以后,你和我之间的情义便同这断袍一般,我们相忘于江湖,再无瓜葛,死生不见!”   说完,封凝寒留给了钟离子兰一道凄凉的背影,钟离子兰看着封凝寒离去的方向发呆,整个人丧失了生气,他想过无数种与封凝寒再次相见的场景,也想过自己会命丧封凝寒手下。对于这些,他早已做好了准备,可当这天真的来临时,他才发现原来无论在心底演练过这种场景多少次,那份心痛依旧难挨。他捏紧胸口,趴在地上不停捶打着地面,嘴里压抑着声音吼不出来,只能听到他咬着牙,艰难的从嘴里蹦出每一个字。   “死生不见,死生不见,死生不见,死、生、不、见!啊、啊、啊……啊哈、哈、哈。死生不见啊!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他们相识于雨中,也相忘于雨中。无论是因为怎样的无可奈何,这段关系也不可能再如从前。   ……   在外面等了许久的齐扬看到封凝寒湿着身子出来了,他注意到了封凝寒周遭诡异的气氛,却没有在意,立马上前为封凝寒撑伞。   封凝寒抬眸,一记凌冽杀眼看向齐扬,紧接着一掌拍在齐扬胸口,齐扬被这一掌拍在了树上,感觉五脏六腑皆要被震的碎裂,他重重倒地,血腥味直冲胸口,随后一口血全吐在了地上。   “别靠近我!”封凝寒怒道,然后手颤抖着摸上止戈,他面色挣扎,好像在与身体里某个东西抗争一般,见齐扬起身,向自己走来,封凝寒退后,咬牙艰难道,“别、别靠近我!”   齐扬趔趄地走向封凝寒,封凝寒不断后退,他的心堵着一口气,只要稍稍松懈,那口气夺体而出,便会造成连他都不知道的下场 !   “别、别过来了!”   封凝寒闭上眼,手不听使唤的抽出止戈,一剑刺向齐扬。   齐扬看着胸口的一剑,毫不在意。   封凝寒睁开眼,便看到了自己伤了齐扬,他觉得自己的心底没来由的一阵疼。   很奇怪、只是伤了他,为何心,这么难受!封凝寒抽走剑,浑身发抖,他奋力晃了晃脑袋,企图让自己变得正常一些。   终于,齐扬走到了封凝寒的面前,他看着封凝寒,用极致的温柔对他笑着,齐扬摸上封凝寒那握剑颤抖着手,封凝寒一怔,脑子变得空白,紧接着,齐扬抱住了封凝寒。   他道,“没关系,无论怎么样,我都会陪着你,就算你杀了我,也没关系。”   “齐、齐扬……”封凝寒镇静下来,周遭的邪气也渐渐散去,眸子里不再是令人生寒的神色,反而带着些惊恐,像是一只受惊的白兔子。   齐扬听到封凝寒叫自己的名字,心下一震,等平静下来后将怀里的人抱的更紧了些。   他咬牙坚持回道,“我在。”   说完,齐扬便晕了过去。   封凝寒蹲下身子,将齐扬抱在怀里,静静的看着他。   这张脸,如此熟悉,可自己却怎么也想不出来,越看,便觉得心越是难受!那种抓心的难受,从心脏处遍布全身,很难受……很难受。   封凝寒抬手将齐扬贴在脸上的发捋到耳后,深吸了一口气背上齐扬,捡起伞后,撑伞离开了此处。   …… 第九十二章 毫无意义   封凝寒仅用小半日功夫,就将齐扬带回了木萧谷,依旧是那处勉强还能住的小破房子,还是那张木板床,封凝寒将床铺上的稻草收拾了,又将屋顶简单的修缮了一下使其能勉强挡挡风雨,然后便给齐扬去小镇上弄到了一条被子,他将床铺好,随后把齐扬抱到了床上。   齐扬脸色不怎么好,胸口的剑伤也要处理,封凝寒将齐扬衣服脱了,然后从他带着的包裹里找出一些可以用的药,撒了一些在他的伤口上。   齐扬被疼的咧了咧嘴,随后又昏迷了过去。   封凝寒找不到布为齐扬包扎,看看自己没有一处可以用上的湿淋淋的衣服,于是只得又回了趟镇子,这回他不仓促,仔仔细细想了一些可能用到的东西,然后一股脑搞到了手。   他用布包着那些东西,拎在手中。   雨停了。他收了伞,正巧路过一处村庄,村庄正遭受悍匪的搜刮,一阵阵哀嚎传出,封凝寒毫不在意,目不斜视的在村庄里走着。   突然,一肌肉壮汉拎着男孩走到村庄大道上来,那男孩也是倔强扒着壮汉的手就是一口。   壮汉气急,嘴里骂道,“他奶奶的!”然后用力将男孩扔在地上,脚下一个不稳,往后退了几步,正巧撞上了走过来的封凝寒。   “哪个不长眼的!”壮汉转过身,看到封凝寒,“臭独眼龙!你他妈一只眼睛看不见人?撞老子?老子这就让你长长眼!”说罢,壮汉挥拳朝封凝寒打去,封凝寒一个侧身,然后用伞拍击壮汉的背部,壮汉瞬觉身子一重,整个人跪倒在地,他艰难起身,转头看向提步要走的封凝寒,气得牙关打颤,“站住!”   这声音及其响亮,将村里其他悍匪全都集结在此处,壮汉见状,指着封凝寒道,“杀了这个独眼龙!他他妈打老子!”   一瞬间,所有人呼喊着蜂拥而上,封凝寒仅是用伞几招之下,便打到了一片,剩下几人惊惧的相互对视一眼,然后没管地上躺着的同伴,连头都不敢回一下,连滚带爬的跑走了。倒地的同伴一阵咒骂,见封凝寒没有杀了他们的心思,赶忙各自顾各自,起身逃开。   封凝寒扫了那些人一眼,刚想走,就被人挡住了去路。   他看着跪在面前的男孩,道,“让开。”   男孩抬头看着封凝寒,一副倔强的模样,眼里还带着泪花,“师傅!请你教我武功!”   师傅?封凝寒心里想笑,何时他收了这么个徒弟。他抬腿要走,就被男孩揪住了衣摆。   “师傅!我想学武!”   “为何?”   男孩眼神坚定,“不想再被人欺负!想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哪怕男孩的眼神与语气再笃定,封凝寒也权当是看了出戏,听了个笑话。   “好啊,若你能三跪九叩,从这叩到木萧谷,并且找到我,我便收你这个徒弟。”   “好!师傅你等着!我一定找到你!”   封凝寒淡淡的看了一眼男孩,没再说话,然后提步离开了此处。   回到木萧谷,封凝寒回屋里看齐扬,替齐扬包扎好了伤口后,又勉强从其他房子废墟里找了一些可以使用的木头,他在屋内架起了便锅,又用多买来的纱布裹上木枝打算待会点火用,随后去湖边打了水,回来一切准备就绪,点上火,封凝寒便蹲在火堆旁发呆。   突然想到还买了些干粮,捂在火堆旁应该不错,便又从包裹里拿了干粮,他看了眼齐扬,齐扬还在昏迷,没有要醒的意思。   封凝寒便面无表情地干粮就着烧开的湖水吃着,吃完之后,他舀了一碗水走到齐扬身旁,他唤道,“齐扬,齐扬?”   齐扬拧拧眉,终于给封凝寒叫醒了,他艰难睁眼,看向封凝寒,“怎么了?”   “喝水?”   齐扬没有力气,摇摇头,然后又昏了过去。   封凝寒呆呆地在齐扬床边站了许久,脑袋放空什么都没有去想,只是那么看着齐扬。   他觉得自己好像少了什么东西,少了的东西让自己变得空洞,哪怕自己的做法确实是在关心一个人,但心底就是生出一股假意的感觉。   不清不楚的,那种感觉的干扰,让他不能对任何人真心。   封凝寒坐在破屋门槛上,托腮看着天空,这么一坐就到了晚上。   下过雨之后的空气变得清新,有泥土花草的味道,月亮出来了,明亮且圆润,犹如银盘中天挂。   月辉照在止戈剑上,止戈剑鞘上的金纹隐隐泛光,封凝寒伸手,那剑便到了手上,他将剑搁置在腿上,细细摩梭着剑鞘。   止戈在土里埋了很久,剑鞘上的土还未彻底清楚干净,有些嵌到了剑鞘之中,恐再难清理出来。   封凝寒看着这柄父亲留给他的剑,思绪飘摇,“父亲……果然如你所说,我的存在毫无意义。你放心,等我寻走了断水流,便将两剑永远封存在山谷,再不出山。便如此,无意义的度过一生。反正……不会有人在意我。”说道这,封凝寒苦笑一声。   他以为自己遇到了一生知己,在意他同时也是他在意的人,到头来那人害了自己。   他以为自己有了许多在意的人,自己绝对能护好他们,结果到头来他们因自己而死。   挺可笑的,明明有一副本领,到头来所有与自己有关的人,自己一个都不能护好。或许,不认识他们倒好了,又或许,他们的不幸本就是由自己带来的。   离开吧,所有的人都离我而去吧……   这样比较好,这样便不会伤害到任何人。   封凝寒如是想着,将头埋进膝盖,脑子里突然窜出钟离子兰曾经对他说的话。   ‘因为他的到来,会给别人带来幸福……不是现在,就是将来。’   可是他觉得,自己的现在已经没有了,将来,也不会有。   手心的伤又开始发痒,发痛。   封凝寒忍不住用手指扣着手心,从怀里拿出齐扬给他的药品,顺手将银梳带了出来。   他看着地上掉着的,有些歪七扭八的银梳,捡起梳子细细看着,犹豫再三后,将梳子又收回了怀中。   大抵和手上带着的桃木枝红绳一样,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吧,不然自己怎么会一直舍不得扔呢?   封凝寒将药涂在手心,感觉缓解了许多,起身时,听到了远处有动静。 第九十三章 再次分别   封凝寒循着声音来的方向找了过去,便看到那个男孩满身泥泞却还是在坚持着,他驻足在树边就如此看了许久,等男孩离自己近了些,见男孩还未发现自己,转身要走时,便被后面的声音叫住了。   男孩有些激动,腿肚子打颤,没站稳,栽在了地上,“师傅,我、我找到你了……”   封凝寒回头,淡然地看着男孩,他走到男孩面前,道,“起来。”   男孩撑着膝盖艰难起身,抬手抹了把额头,抹了一脸的泥土,却还在憨憨地笑着。   “嘿嘿,师傅,我找到你了。”   封凝寒没有情绪地看着男孩,问道,“名字。”   男孩笑起来有两个酒窝,他回道,“宋七。”   封凝寒听了,点点头,然后转身走在了宋七前头,一开始他走的很快,直到感受到后面的宋七跟着吃力,才稍稍放慢了些脚步。   他领着宋七到破屋处,宋七先是看到了熄灭的火堆旁边的干粮,不自觉抿了抿嘴唇,肚子叫嚣着和他抗议,然后又见到木板床上脸色不甚很好,半裸着身子的受伤男人。   他关心道,“师傅,他这么躺在这,你不怕他冷吗?”   封凝寒道,“下面不是垫着条被子吗,又是夏日,不会冷。”   说完,自己也是有些心虚,大约不会冷吧……大约吧……   宋七想了想,重新拿了火石生上火,将外衣与里衣脱下,先烤了烤里衣,觉得差不多暖和了,便走到床边将衣服搭在了男人的身上。   封凝寒看了一眼,没有阻止,随后宋七回来将有些脏的外衣披着,便坐在火堆旁,冲封凝寒傻笑着,笑着笑着,那眼神便瞥到了干粮上。   他也不想这么没出息呀,可是这干粮就是抓他的眼,他有什么办法……   “想吃便吃吧。”封凝寒说了一句,便用木枝拱了拱火。   宋七有些不好意思,挠挠脑袋干笑了几声,但架不住真的饿,拿了块饼,分了一半递给封凝寒,“师傅你也吃。”   “不吃,你吃吧。”   “哦……”   宋七吃了饼,又有火堆烤着,觉得浑身舒服了许多,回头看向床上的男人,问道,“师傅,这俊俏的男人是谁啊?是您的好友吗?”   封凝寒看过去,想了想,说道,“好友……大概是吧……”   “哦……”宋七带着疑惑点了点头,没问继续问下去。   接下来的几天,齐扬睡睡醒醒过很多次,每次醒来便又匆匆睡去,好像永远都睡不够一般。有时候他梦靥了,便会在床上胡乱挥动着手,大呼小叫,更多的时候他会叫一个人的名字。   阿寒……   这个名字,照顾齐扬的宋七从他的口中听过不止一百遍了。   大抵是很重要的人,要不然怎么可能自己都这般模样了,还一直叫着这个名字呢。   宋七本就心疼男人受如此重伤,现在更是他唤一次这个名字,自己的心就会跟着紧一次。   这天,封凝寒让宋七照顾着齐扬,自己则去镇上弄了些药还有几身衣衫。   回到破屋时,发现齐扬竟然坐起了身。   齐扬看见正要进屋的封凝寒,笑了笑,“你回来了。”   封凝寒将药给了宋七,道,“你去煎一下药。”   “是!”宋七拿了药,一蹦一跳的走开了。   齐扬看了眼宋七,便将目光落在了封凝寒身上。   看一眼便少一眼,这种感觉他现在是越发强烈了。   不知道人会不会有轮回呢?如果有轮回,他一定还要陪在封凝寒身边,生生世世,都是如此。   想到这,齐扬竟觉得自己有些幼稚了,他轻晃了晃脑袋,先顾好好当下吧……   “那个孩子?”   “无意中救下来的罢了,便就这么缠上了。”封凝寒说着,走到齐扬床边,他坐在床沿上,将包裹里的衣衫拿了出来,“去镇上弄的,三件,一人一件,也是时候要换换了。”   “弄的?”   “嗯。”   齐扬有些懂封凝寒什么意思了,他指了指自己随身带的包裹,道,“我那行李里,除了药还有些银子,你可以拿去用。”   封凝寒迟疑了阵,低头回了一句,“好。”   齐扬看着封凝寒头顶,发丝有些乱,鬼迷心窍的,手便摸上了封凝寒的发,封凝寒身子一颤,抬头诧异的看着齐扬。   齐扬脸色依旧有些白,笑起来也是极虚弱的模样,他道,“梳子还在吗?我帮你梳梳头?”   封凝寒垂眸,他想躲开齐扬的手的,身体却与他的想法反着来,包括他也不想告诉齐扬梳子还在,嘴却已经脱口,“在。”手顺着嘴的说法,从怀里掏出了那把梳子……   一切都在自己的控制之外。   齐扬从封凝寒手里接过梳子,对封凝寒柔声道,“你转过去一下,好吗?”   “……”   封凝寒没说话,犹豫地转过身,背对着齐扬。   齐扬看着那蒙眼的丝带,小心问封凝寒道,“我先将他解开,梳好头,再帮你系上,好吗?”   封凝寒愣了愣,随后点点头,“好。”   齐扬笑笑,他解开丝带,将丝带叠好放在一边,“丝带你洗过?”   封凝寒点头,“嗯,被雨水浸湿了,闲空便洗了洗。”   “嗯。”齐扬回应了一声,便用银梳替封凝寒梳着头,此时闲适的生活,显得两人像小两口一样悠然自得。   齐扬越想,心便越甜,在他心里这样便足够了。   封凝寒不会对他像之前那般冷漠,但也不至于像失忆之前那般亲密。   就这样不过于在意自己,等他感知到自己的生命即将消散之时,便悄然离开,也就不会让封凝寒太难过。   封凝寒:“齐扬。”   齐扬:“怎么了?”   封凝寒:“我的断水流,是被朝廷收走了,对不对。”   封凝寒说的话虽是问句,但口气很是笃定。   齐扬懂封凝寒这话的意思便是他要去寻找断水流,自己即使再不想他与朝廷有瓜葛,也没必要在他已经知道的事情上糊弄他,于是齐扬只得点头,说了声,“是。”   齐扬替封凝寒将发梳好,系上丝带,封凝寒起身对齐扬道了一声感谢,见齐扬低着头,想去关心齐扬的情绪,却没说出口。   齐扬:“你要去寻断水流是吗?”   封凝寒:“嗯。”   齐扬:“我陪你。”   封凝寒:“不用,你身子不好,帮不了我。”说罢,封凝寒便出了门,去看宋七煎药。   过了大半个时辰,药煎好了,是宋七送来的,齐扬没见到封凝寒的身影,一阵失落。   男孩将药小心端在手上,想要喂齐扬时,齐扬别过头,说道,“不用,我自己来就好。”说着,接过了碗。   “那二师傅,你小心点,别烫着。”   齐扬没被这药烫着,却险些被这话吓着,二师傅?自己睡了一觉就落了个徒弟?他看向男孩,问道,“你叫什么?”   男孩阳光地笑着,“宋七!”   齐扬喝了口药,“你为何叫我二师傅?”   门外明明没人,但宋七因为不知道封凝寒的名字,便只能指指门外意思道,“因为他是我大师傅,你是大师傅的好友,那当然就是我二师傅了。”   “你这师傅倒认的随便,还认一赠一是吗?”齐扬说完,喝光了药,宋七见状,立马接过了碗。   “怎么能说认一赠一,我都是真心的!赠这说法,说的也太奇怪了。”   齐扬笑着摇摇头,没力气与宋七贫嘴,转而问道,“那你大师傅人呢?”   “不知道,估计又是去哪发呆了吧,二师傅你昏迷的时候,大师傅便总是随便找个地方,一呆就是一下午。”   “……”齐扬沉默了片刻,然后对宋七说道,“嗯,那你先去做你的事吧,不用在这照顾我。”   “真的不用?”   “嗯。”   “真的不用?”宋七又确认了遍。   齐扬深吸一口气,要照他以前的暴脾气,肯定是拎起男孩一脚踹出去了,但现在知道自己要死了,心思竟都沉稳了许多。   “嗯。”   宋七咧嘴笑笑,“好,那我便去练武了!”说罢,便一溜烟的跑了,生怕齐扬后悔似的。   齐扬起身穿好衣衫,衣衫是深灰色的劲装,大小刚好合齐扬的身段。他不知道自己这一觉在床上躺了多久,只觉得起来的时候,整个身体的骨头都在“嘎嘣”“嘎嘣”作响。   齐扬出门,一道亮眼的日光照到身上,他眯了眯眼,回回神,便听到宋七练武“哼哼哈哈”的声音。他看过去,见宋七练的聚精会神,不知疲倦,并且一招一式皆收放到位,心想以后这孩子也许是个个中高手。   这时,封凝寒从木萧谷后头的林子中走来,齐扬还未能高兴,封凝寒便从林子处瞬间到了齐扬的身后,齐扬感知到脖子一疼,随后眼前一黑,整个人晕了过去。   “大师傅!”宋七叫了一声,不懂大师傅是在做什么。   封凝寒对宋七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道,“不用多问,留在这,照顾他。”   说罢,只带了一把止戈,离开了木萧谷。 第九十四章 金军校场   齐扬做了个梦,梦很长,前半段都有些模糊不记得了,隐约只能知道梦里一直有封凝寒的身影。随着梦里画面转折,齐扬来到一处高山处,梦里正日出东方,金光照耀山顶,山崖处有一人影颀长,那人回首看了一眼齐扬,齐扬才知那是封凝寒,他忍不住叫了一句,封凝寒竟纵身一跃,从高山上跳下!   夜里子时,齐扬被梦惊醒,他猛的睁眼坐起身子,将身边撑着脑袋打瞌睡的宋七吓了个大跳,脑袋嗑到木板上嘴里直嚷嚷着“疼!疼!疼!”   “封凝寒呢?”齐扬看向宋七问道,宋七先是一蒙,后意会过来他可能是叫的大师傅的名字,揉着脑袋便道,“大师傅将你打晕,人就不见了。”   齐扬沉了口气,暗道不好,封凝寒一定是去问朝廷要断水流了!真不知会闹出什么风雨!   齐扬下床,拿起包裹和无端便要出门,宋七见了,立马跟在他身边着急道,“二师傅,师傅让我照顾你,你现在身子弱不能乱动!你慢着些!”   齐扬阴沉着脸,给了宋七一个不是很友好的神色,宋七被吓的退后几步,心下思索着,师傅定是去做什么危险的事了,不然二师傅不能是这副神色,心虽害怕担心,却对着齐扬说道,“二师傅,我和你一起去!”   “不行,你就待这。”说罢,齐扬便提步快速离开了山谷,宋七看着齐扬远去的背影,不管不顾地在后面跟着。   能跟一时,是一时,总不能让二师傅这没恢复的身子自个儿在外面,若是晕倒了哪能行!宋七如是想着,脚程也快了起来。   齐扬一路上忧心忡忡,他不知封凝寒会以何种方式去夺走断水流,总不能杀进皇宫,以这种最愚蠢的方式夺剑吧?纵使是他,想要从偌大的皇宫以及万千禁卫军中来去自如,也是难如登天……   越想,齐扬便越后怕,刚出了木萧谷,飞过栾树林顶上之时,他便看到栾树林中间湖泊有一道熟悉的身影,那人对他抬了抬手。   齐扬定在树尖上,低眸仔细一看,那人竟然是钟离子兰。   “你为何在这?”齐扬站在钟离子兰面前,打量着穿着一身黑衣还身披斗篷的钟离子兰。   钟离子兰掀了斗篷帽子,眸子映出湖水的颜色,这个男人身上儒雅的气质似乎少了很多,多了几分清冷,“我是来给你传递情报的。”   “你知道阿寒去哪了?”   钟离子兰道:“封凝寒白日在德明剑庄石碑上刻上了,七月十四皇宫取剑,八个大字。”   齐扬凝眉疑惑,“他为何要如此做?”   “我想,他大概也开始怀疑了吧,怀疑朝廷为何要如此针对他。若是只是因为木萧谷不被招安,那完全没必要做到如此赶尽杀绝……还有那把剑,重出江湖后,朝廷不费心力的想去夺走,也是让人疑惑,要说名剑,世上也并非只有一把断水流,朝廷却如此钟爱这一把,你就不好奇吗?”   齐扬眼神冷了下来,他道,“我站在这,是来听答案的,并不是被你问问题的,你不必这么绕弯子,浪费时间。”   钟离子兰没有在意齐扬的表情,继续道,“当初断水流在我钟离府消失,我找人查过,查到了是被浔州的公襄氏族买走……”   “所以,是你做的手脚,让公襄氏族暴露,使其远走古越?”   钟离子兰点点头,想到公襄一族的命运,有些惋惜,“是,为了找寻封凝寒的下落,我不得不这么做,他曾经对我说过,‘名剑认主,互相吸引’所以我才想出的如此办法,而且我通过公襄氏族,知道了一些关于是谁卖剑给他们的线索,我想若是有人能比我先一步找到了封凝寒的踪迹,带他去古越解蛊,知道了这个消息,也能小心那人。”   “我大概知道你说的那个卖剑的人是谁了。”   “你知道?你见到了?”   “对,是木萧谷曾经的副手毕择,如今成了邹副将,我与他交过手,见到他右手上的伤口以及持剑习惯如公襄辛瑶所说一般,贯穿伤,左撇子。”   “毕择?邹副将?他那时从钟离府离去,竟然加入了朝廷?可他先前手上并未有伤口,也不是左撇子啊?”   齐扬垂眸,沉思道,“那想必是他从钟离府离开后又发生了什么,我敢确定一定是他所为,那时是他从德明剑庄拿走了断水流,并且也是他在宫莫雨山谷小筑,想要夺走封凝寒的性命,虽不知缘由,但他定不是个善类。”   钟离子兰若有所思,“那便是他当日装的昏迷,从钟离府偷走了断水流后,卖给了公襄一族,毕竟那时朝廷心思全在木萧谷及封凝寒身上,并没大在意这把剑,是后来江湖传言封凝寒所配名剑为断水流一名,朝廷这才动了这剑的心思。而这段时间,他完全有机会处理了这把剑,卖给公襄一族,赚一笔,是个好想法。”   齐扬想到封凝寒使用的另一把佩剑,心中疑惑,便又问道,“阿寒他还有一把佩剑,我和他在一起的这么多天,见他用过,为何你不用那把剑去寻他的下落。”   “那把剑,名叫止戈。我试过……”钟离子兰遗憾地摇摇头,“但没有用,起不了任何作用,再加之这把剑与我和他之间有过一段故事,如今我不得自由,常有人目光投在钟离府,便撇了这条路数。”   齐扬听到那句‘我和他之间有过一段故事’,便觉得心里反酸,他瞥了一眼钟离子兰,语气不是很好,道:“所以你与我讲这么多,有何意图?毕择我知道了他如今的身份,自会去查探,你与封凝寒之前的缘分,我也不想听,我只想知道,他会如何做,我该怎么在他做傻事之前,找到他。”   “在封凝寒石碑上刻下‘七月十四皇宫取剑’之后,有人在碑上提字,与他回应。”   “嗯?”   “那人提上‘金军校场。’” 第九十五章 央帝   金军校场在莫城东北方向的郊外,一片广袤的草原处,西边是群峦山脉,一条湖水相间而过,与山脉湖水呼应的是一片树林。有山有水,地势开阔,不仅是个操练的好地方,更是排兵布阵方便对付封凝寒的妙处。   封凝寒石碑上所刻时间为七月十四,今日是十二,还有两日的功夫,对于齐扬来说,赶到金军校场并不难。   齐扬赶了一夜的路,到了一处小镇,看着天蒙蒙亮,便想着休息上片刻再走,他来到一处粥铺,刚点了一份清粥,便听到远处有熟悉的声音传来。   齐扬耳力极佳,约莫听到的是什么与封凝寒有关的话,他让粥铺老板将粥放在桌上,等自己回来再用,便立马顺着声音找去。   来到一处死胡同,那声音越发近了,好像是宫莫雨的声音。   齐扬抬眼看向面前的一堵墙,轻灵一跃跳到墙上,便看到墙后面是宫莫雨和一些陌生的身形面孔。   宫莫雨身前有人举剑护着,与之对立的则是几位黑衣客来者不善。   齐扬跳到宫莫雨身前,瞥眼看向护着宫莫雨的男人,见他面色惨白,手心滴血,气息更是仓促的不行,便知道他们定是给黑衣客追赶了许久,穷途末路之下,才被逼迫到此处。   宫莫雨看到面前熟悉的背影,大喜道,“齐扬,你怎么在这!”   齐扬警惕地看着黑衣客,道,“他们是谁,为何要杀你?”   “小心!”   那些黑衣客手拿弯刀向齐扬攻去,齐扬抽出无端,几招之下,便将那些人解决干净,他垂眸看了眼那些黑衣客,宫莫雨小跑着到齐扬身边,“多谢了,若不是你,今日怕是难逃毒手。”   “你为何会被追杀?这些人又是谁?”齐扬说着,看了眼护着宫莫雨的男人,总觉得此人有些熟悉,但又说不上来,“戎冉呢?他怎么没在你身边。”   “戎冉帮我查事情去了,这些人……”宫莫雨看着地上黑衣客尸体,神色严肃又带着些失落,“可能是我叔父派来杀我的,我叔父开始怀疑我了。”   刚才保护宫莫雨的男人似乎坚持不住了,身子一个踉跄,在摔倒之前,齐扬扶住了他,齐扬问道,“这是戎冉安排在你身边保护你的?”   宫莫雨知道齐扬先前与不留行交过手,觉得有些对不住他,便挠了挠下巴,有些不好意思。   “呃……是的。其他人分散了,还得想办法会和才好。”   “看来你叔父派了许多人出来抓你,是他怀疑了封凝寒的事情是吗?”   宫莫雨点头,“是……”   “我要去金军校场,并不能耽搁太多时间。”说着,齐扬看了眼宫莫雨旁边的受伤男人,然后又看向宫莫雨,道,“你可有快些和保护你的这些人会和的法子?我可以护你一程。但是他,会拖累我们的时间,我建议先将他找个客栈安顿。”   宫莫雨低头思忖了片刻,觉得可行,道,“那我们便先将他安置,齐兄能否送我去三十六杀堂?”   齐扬:“你要投靠凡猛?”   宫莫雨:“嗯,只是暂时的罢了。而且他也并不知道我与宫家发生了什么,我还能利用他助我找寻父亲的下落。”   齐扬:“那你不和其他人会和吗?”   宫莫雨:“没事,他们自然会懂得我要做什么,也会在暗中保护我。”   齐扬:“也好。”   二人沉默了片刻,齐扬又开口道:“宫先生。”   宫莫雨一怔,微微笑道,“齐兄叫我莫雨就好。”   齐扬:“你可知,毕择。”   宫莫雨:“木萧谷副手?”   齐扬:“对,如今他入了朝廷,是邹副将,我想知道关于他的事情。”   宫莫雨凝眉:“对于他,我知晓的不全,我只知毕择出于毕家庄,当初皇帝突然下令斩杀毕家庄三十二口全部人的性命,毕择却逃此一劫,那时猜测毕择能活下来,是因为入木萧谷的缘故,如今你说他成了副将,或许其中另有隐情,我想你若想要有所知,可以去毕家庄周遭调查一番。”   齐扬:“多谢。”   ……   所幸是一路,送了宫莫雨还能赶去毕家庄,十三日晚,齐扬送宫莫雨到了地绝山脚下,在往上,齐扬不便去。   若是被凡猛一党看到宫莫雨与自己在一起,恐对宫莫雨不利。两人便在山脚下作揖拜别,宫莫雨看齐扬转身离去的背影,叫了他一句。   “齐兄。”   齐扬脚步停住,但并未回头。   “此去艰险,一路顺风。”   “嗯。”   话落,齐扬隐于夜中。   ……   十四日清晨,金军校场与往常别无二致,天刚破晓,将士们便起床操练,彷佛封凝寒这场风雨的到来对他们没有丝毫影响,就在午时,一座华贵的鎏金红帘马车驶入校场。   金军校场校尉出来迎接,不用说都能猜出马车中人的身份。   “陛下。”   一声陛下,数千将士当即屈膝臣服,帘子里的人躺在温香软玉之中,只轻轻弹了弹手,外头陪同的太监尖着嗓子便道,“不用拘在这,该做些什么便去做。”   “是。”   马车被迎进校场,在一处校场中围的帐篷处停下。一旁伺候的太监跪在马车底下,下一秒,便是一脚踏在了背上,纵使背上再怎么吃力,太监愣是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颠簸了圣体,祖宗十八代便都要被挖出来鞭尸一遍。   马车上下来的正是缙国央帝,天下暴君之名指的便是他。   央帝身穿黑色镶金流纹便装,头扎金冠,眉眼间尽是帝王的威严冷酷,虽说是已是天命之年,但精神矍铄,体态如松,丝毫看不出老态,看样貌说是三十多也是有人信的。   跟在他身后出来的是一位白衣女子,女子样貌风华绝代,只是失了灵气,一双眼睛跟死水一般毫无波澜。   女子手里捧着剑匣,下了马车后,站在了央帝身侧。   央帝与女子进了帐篷,不大会儿便有下人送来了一堆珍馐美食,央帝看着面前长桌上的吃食,眉头一簇,身侧的太监吓得当即跪下。   “陛、陛下下,可是吃的不合你胃口?”   央帝托腮,兴致阑珊地拿起筷子戳了戳面前的吃的,又饶有趣味的看向旁边的女子,突然一把搂过女子,随意摸了起来,“我来这,又不是吃东西来了,封凝寒呢,不是说来吗?怎么到现在还不在?”   “斥候去查探了,还未查到其行踪。”   央帝闻言,神色愠怒,扔了筷子,又将旁边的女子一把推开,“行啊,反正现在也无聊,是谁做的这些吃食,拉他上来。”   “陛、陛下……您这是要……”   “杀了!助助兴!”   “陛下……这恐扰军心啊,不可啊……”   “那杀了你助兴?”   “陛下……奴才知错!还请陛下饶了奴才!”   “我说的话,难道没人听到吗?来人!!”   营账门口进来两人,见此情景,相视一眼,跪地不敢多言。   “将这阉人拖下去斩了!”   “是……”   “陛下!!!奴才知错了,还请您饶了奴才吧!陛下……”   就在太监要被人拉出营帐处决之时,斥候带来的消息,留住了太监一命。   “报!”   央帝一挥手,那斥候得令进了营帐,他跪倒在地,“禀报皇上,封凝寒在十里开外处,正往这边赶来!”   “好,好,走,去校练场!”央帝笑了,神情魔怔了一般,他走到趴在地上的太监身边时,抬腿踢了太监一脚。   “算你运气好,去,把那些人准备好。”   太监跪地,颤颤巍巍道,“是、是……陛下。”    第九十六章 求之不得   由四名壮士搬着双龙金椅到校练场,待金椅搁置台阶之上主位之时,那千斤之重使地面都微微震颤,央帝轻飘飘扫了眼那龙椅,随后懒散入座,他一手托腮,一手伸出,对着旁边的白衣女子道,“将剑匣给我。”   女子闻言,双手奉上剑匣,央帝接过剑匣,打开之后,便看到里头安静陈放着的断水流,恍惚间他的神色染上了些温柔,也只是那转眼一瞬,那令人动容的神色便再也没有出现过。   央帝指尖细细在剑鞘上摩挲着,好像在读属于这把剑上的故事,这段故事冗长且令他心痛。   断水流的主人——虞梦眠,同时也是封凝寒的母亲,曾经的“江湖玉观音”,生的一副出尘绝世的慈悲貌,性子也是温润的如水一般。   自从二十多年前,寒霜板桥上不经意一瞥,这人便在央帝心上刻下了印子。央帝自问,除了自己没有人能配得上这样的女人,而就是这女人竟然为了他的师兄封岑霜而放弃成为一guo之母的机会,在央帝看来,这简直是愚不可及。   他想要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   央帝以君子之道求爱不得,便只能豪夺。   可这虞梦眠与封岑霜并称双侣,进龙潭,入深渊都轻而易举,谁又能动的了他二人?   纵使希望再渺茫,央帝也不愿放弃心中所愿,他心里已经认定虞梦眠是自己的人,那便无论如何都要去得到她。   爱得不到,就得到人,活人捉不到,那死人也必须给他送过去,哪怕是化成灰,也必须是他央帝的。   虞梦眠便如此就成了他心中的执念,直到他知道了虞梦眠怀孕一事,他自知女性怀孕最是体虚之时,更是加大了对虞梦眠与封岑霜二人的追捕,也正是因为如此,虞梦眠诞下封凝寒后便撒手人寰。   央帝对于此事,只是短暂的哀叹了片刻,之后性子便变得更加极端、暴戾起来,他认为虞梦眠之死都是因为封岑霜与那个该死的孩子,若不是因为封岑霜虞梦眠怎么会不爱自己?若不是因为孩子,虞梦眠怎么会就这样死了?不会,不会,若不是因为他们,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他们必须死,必须为虞梦眠陪葬!   可事实呢?封岑霜带着孩子躲了起来,央帝连虞梦眠的尸体都没能拥有,一切都不属于他。而今时今日,他终于能亲自了解了那个害死虞梦眠的孽种,这种喜悦足以冲击他全身的每一处脉络,他觉得热血沸腾,整个人都要烧了起来。   他要折磨封凝寒,就像虞梦眠当初折磨自己的感情一般,这是报复!哪怕这种报复,死了的虞梦眠与封岑霜不能感受到半分,那他也要将他们两人的孩子所珍视的一切撕碎使其崩溃,来报复他们二人!到时候封凝寒死了,自己便挖出虞梦眠的尸体,等死后葬在一起,也算是过了一生。   央帝爱极了虞梦眠,很爱很爱,这份爱是手段,是占有,是霸道,是揉碎了所有的美好,只剩深深的怨念,但哪怕是怨念,那也是爱的一种。   所以他身边的妃子都有虞梦眠的影子,可影子终究是影子,学的再像,长得再像,那也不是虞梦眠,他想要的是那个真真正正的虞梦眠,这辈子不能在一起,那就下辈子,生不能在一起,那就死在一起。   央帝想着曾经的种种,神情阴晴不定,想到最后,满脑子都是虞梦眠的一颦一笑,心痛的厉害,所幸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不要去想。   央帝继续轻抚断水流,突然,那剑似乎有了生命,在剑匣中微微抖动,央帝一笑睁眼,抚住剑,道,“人来了。”   他微微坐正身子,抬眼,便见到百步开外的男人——封凝寒。   明明午后夏日最是灼热,可当央帝看到封凝寒时,先前要折磨并杀了封凝寒的热血瞬间凝结,他全身止不住的发冷。   他扶着龙椅,颤颤巍巍起身,定睛看了封凝寒许久,直到呼吸急促得喘不上来,脚底一软,才又跌回了龙椅上。   他的表情若一定要用言语形容,那便好像是快要gan死的人被扔在了一处荒漠,本来生机全无,眼前却又突然出现了一汪湖泊,等带着激动且疑虑的心到跑近了湖泊时,那湖泊又瞬间被沙子掩埋,仔细一看,原来眼前都是虚假的幻觉。明知沙漠不会有湖泊,却依旧不死心要去靠近,结果废了自己全身的心力,到头来什么都是假的。   哪怕封凝寒遮了半只眼睛,都能看出他像极了虞梦眠,简直可以说是和他母亲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就是因为太像,央帝才会更加痛苦。因为他明知眼前的人不是虞梦眠,心却止不住地为他颤抖,况且还是个男人!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可怕了……   他知道是假的,不想骗自己,可是内心深处却又在自己骗自己。   “呵、呵呵……哈哈哈!”央帝笑了起来,笑得癫狂,他将脸埋进掌心,笑声震荡,慢慢的那双手后面的表情渐渐平静,笑声也渐渐弱了下去,他拿出剑匣里的断水流,握在手中,起身往前走了两步,居高临下的看着百步之外的封凝寒。   太像了,封凝寒实在是太像虞梦眠了。从样貌到气质,都太像了!   像到央帝不得不自我欺骗,终于,他释怀了。   央帝勾唇:若早知你这副面貌,我有怎么可能如此待你?   “封凝寒。”   央帝仰首,短短三字铿锵有力,如龙之吐息。   封凝寒冷漠直视高位之上的君主。   忽而一阵风吹过,夏日风却带着萧瑟,危险的味道多的溢了出来。   “你可愿追随我,与我进宫!做我缙朝皇后!”   央帝便是要如此,一错再错下去。   此言一出,当下所有人都被惊慑。   更让人惶恐的是,封凝寒正色回了两字,“不愿。”   央帝神色一怔,转而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   和虞梦眠一般,都要拒绝他!为何都要拒绝他!为何都要拒绝他!!   待笑声停止,一抹鲜红掠夺了所有人的视线,是央帝抽出断水流,一剑杀了身侧的白衣女子,那女子滚下主位,央帝只是愣愣看了一眼,甩了剑上的残血,瘫坐回龙椅上。   他撑着脑袋,玩味地看着封凝寒。   “我现在,已经不需要冒牌货了。”   说罢,一抹笑,十分危险。    第九十七章 攻心   央帝要得到封凝寒,无论是身还是心,都要得到。   他高坐在龙椅上,垂眸看着封凝寒,见他一身傲骨与自己对视,多像啊,多像曾经的虞梦眠啊!   不,这就是虞梦眠啊!   倔强冷傲的如青莲一般,只有自己才配得上这般完美无瑕的人。   央帝手一招,四周便有将士围了上来,那些将士将封凝寒团团围住,乌压压一片形成一层又一层的人墙。   央帝指着封凝寒,缓缓开口道:“谁能将他活捉,封万户侯赏千金!”   一声令下,将士们蜂拥而上,封凝寒挥剑抵挡,足下一点轻踏,整个人飞至空中,他举起手中止戈,霎时止戈光芒万丈,就在封凝寒落地之时,一股强烈气体从止戈剑中迸发而出,这剑气震倒了一圈的将士。   剩下的将士丝毫不惧,跟打了鸡血似的往上冲。   他们不是不怕死,也不是图万户侯的赏赐,而是他们知道上了也许只死他一人,但是若是不上,便会整个家族陪葬。   央帝便就是如此决绝无情之人,毫无人性,残酷暴戾!   这样一只不怕死的军队,是尤其可怕的。   央帝安坐在位置上,边看着封凝寒抵抗众军,边抚摸着断水流。看到有人刺伤了封凝寒,他心先是一紧,但看着那血慢慢浸湿衣袖,化成一朵血花要往下掉时,却油然而生一种极致的爽感,这种爽感控制着央帝去凝视封凝寒。   他仔细欣赏着封凝寒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那额前凌乱的发,微皱的眉头,冷冽的眼神,紧闭的嘴唇,这一切一切他都不想错过,他想探索,贴近封凝寒去探索,在他的脖颈处轻嗅味道,直到最后,占有他!   光是在脑袋里去臆想,央帝便以欲罢不能。   他控制住自己颤抖的手,在看到一窝蜂的人将封凝寒压在身下时,他再也克制不了了,他要飞到封凝寒身边,废了他一身武功!将他捆起来,带进宫里!   可央帝还未能从龙椅上站起,被压着的封凝寒已经挣脱人群的桎梏,那些人被打了个七零八落。剩下的人踟蹰着要上前,央帝一声,“慢着。”那些人便停止了脚步。   封凝寒周遭的气质变了,若之前是青莲,那此刻便是一朵带血的荆棘之花,这朵花扎人,想要控制住,必须拔光他身上的尖刺。   封凝寒手中的止戈沾满鲜血,他直视着央帝,坚定地往前走着,那血珠顺着剑滑落到地上,留下一条鲜红的印记。   “将断水流还给我。”   央帝笑了,换了一边托着脑袋,然后指尖点着腿上放着的断水流,道,“只要你跟我走,什么都是你的,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封凝寒没有言语,扔出止戈,直直飞向央帝,央帝从容不迫地看着止戈抵向自己的眉心,当有人出手挡住了止戈时,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邹副将,来的太慢了。”央帝轻飘飘抬眸,看了眼旁边的邹副将。   邹副将下跪,道,“微臣救驾来迟,请陛下恕罪。”   央帝掏了掏耳朵,不愿意听这些让耳朵生茧子的话,他冲封凝寒挑了挑眉,“你们师徒二人,要不要叙叙旧?”   邹副将起身,转向封凝寒,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封凝寒,而封凝寒同样没有过多的表情给邹副将。   封凝寒道:“毕择,我不想杀你。”   毕择低下眼眸,没有再看封凝寒,也没有回话。   央帝见两人也没叙旧的感情,开始说话激封凝寒来,“谁说就要打打杀杀的呢?对吧?”   封凝寒不解央帝何意,但也不想去听其废话,伸手将止戈召唤回来。   “那些人,都抓来了?”央帝睨了一眼邹副将,问道。   邹副将俯首道,“是。” 说着,拍拍手,接着便有车轮滚地发出的“嘎吱”声,封凝寒四下看去,只见不远处有人拉着五车牢笼往这边走来,牢笼里密密麻麻关押着许多人。   待拉着牢笼的牛车停在校练场,封凝寒看清了里头关押的人时,心像是被冰锥刺中一般,他怒不可遏的看向央帝。   “你这是要做什么!”   央帝笑着没有回他,只是对着拉车的守卫一挥手,那些守卫打开门将里面的人如牲畜一般赶出,封凝寒气急,挥剑上前想要救下他们,毕择跳到封凝寒身前,接住了封凝寒一剑。   封凝寒怒视毕择,“毕择!你这是在干什么!”   毕择借着封凝寒剑招迸发出的剑气往后一跃,跳到那些人面前。   守卫暴力的扯去了塞在那些人最终的脏布,一时间封凝寒耳边充斥的全是哀嚎,求饶。   “谷主!救救我们!”   “谷主,你……你还活着!”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呢!你们把他弄到哪里去了!”   “我的相公在哪里!”   “……”   封凝寒握紧着拳头,骨节在嘎嘎作响。   这些人全是曾经木萧谷的女弟子,大多二十多岁顶多三十出头的模样。穿着与普通人家无异,有些人的穿着甚至还略显精致华贵,只不过他们脸上或多或少的伤痕以及惊恐的模样无不在向人昭示,她们不久前经历了一场折磨。   看样子,在坏事发生前她们应该是过的不错,但封凝寒不认为央帝是个大发善心,能真正善待他木萧谷弟子的人。   封凝寒在那两排人群中,看到了一道让他心为之一紧的单薄身影。   那人面色苍白憔悴,双眼空洞无神的看着封凝寒,干燥起皮的双唇微微张合,想要说什么却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像根木头一般与封凝寒对视……   小……尾巴……   封凝寒努力抑制住自己的愤怒,他瞪向央帝,“放了她们!”   “好啊,我听你的,放了她们~”央帝轻飘飘地说着,对着守卫做了个让开的动作,哪知那群守卫明明让开了,但却没有一个人挪动脚步。   所有人都低沉着脑袋,突然沉默。   央帝见状,双手一摊,“你看吧,我让他们走了,她们不走,我有什么办法。”   央帝从龙椅上起身,大笑几声,看了一眼邹副将,邹副将心领神会,又拍了拍手,另一边又押上来了一帮人。   那是一群男人,有的身边跟着三四岁大的孩子,有的手中还抱着婴儿,所有人都是哭丧着脸,惊恐的缩着身子。   木萧谷女弟子看到男人们,彻底失控了,失声哭喊着。   “不要伤害我相公!”   “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杀我,杀了我,你不要动他们!”   “谷主!帮帮我们,帮帮我们!”   央帝一声,“安静!”当下所有人都被吓得噤声。   央帝满意的笑了笑,他看向封凝寒,“怎么样,我将你木萧谷的女弟子们照顾的好不好?”   封凝寒阴沉着脸,似乎猜到了央帝要做什么,“卑鄙。”   “哈哈,我卑鄙?我这可是大爱,收留了你木萧谷的女弟子,还给他们安排了好的夫家,其乐融融的过了这么些年,你看,连孩子都有了!这些孩子可都得叫你一声师爷啊!封凝寒~”说罢,央帝脸色瞬间又变得阴鸷。   “喂,你们想要让你们的家人活命吗!”   木萧谷子弟失魂落魄的跪下,虽没有人说话,但这举动已经是最好的发言。   “好,来人啊,把东西呈上来!”   顿时,一排将士手中拿着弓箭小跑着上前,随后将弓箭分发给了每一位木萧谷女弟子。   “想要你们的好相公,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u_w_a_n_g ._c_o_m 好孩儿活命,那就用这弓箭射封凝寒,不过,可别射死了,逮着不致命的地方射,懂吗?”   央帝颇具挑衅的意味看着封凝寒,又说道,“封凝寒,你会怎么做呢?要我说,不用管她们,全杀了怎么样?或者比比,是你救的快,还是我杀的快?”说着,有人持刀抵上一个抱着孩子的男人的脖颈。   那男人吓得双腿发软,跪在地上,怀中的婴儿“哇哇哇”哭着,声音凄厉十分,对面有木萧谷女弟子哭喊着求饶。   这是她的相公,是她的孩子啊!   她本来以为自己会很幸福,但没想到这一切只是变态央帝编织的谎言,她们所有人都是央帝报复封凝寒的棋子……   五年前,她们被朝廷的人抓走,本是要全部充当军妓的,哪知突然一日有圣旨传来,她们所有人都被许配了人家,住皇城底下圈出的一块小城里。   日子衣食无忧,平稳幸福的过着,有了丈夫有了孩子之后,以前怨愤的种种竟然都被时间消磨,甚至有人生出她们真是幸福,若是早点遇到这种事情,那生活便会圆满的更早这种念头出来。   人一旦苦过,就尤其会抓住生活里的甜,如果这份甜的程度犹如蜜罐一般包裹着她生活中的所有,那便会生出堕落的思想。   封凝寒救她们的时候,她们可以奉封凝寒为救世主,但一旦由于这个救世主的出现,导致她们原本安定的生活消失了,那封凝寒便成了罪人,从前帮助她们的种种也就不作数了,要想赎罪,那必须将她们从苦难中解脱出来才可以。   那些受过他人帮助的人,总是希望帮过她们的人,能再帮她们更多。   央帝人心玩的很得心应手,他让木萧谷的女弟子沉溺与美好之中,让她们的思想腐烂发臭,这份脏臭的思想,现在到了验证的时候。   封凝寒深吸一口气,扔掉了手中的剑,站在木萧谷女弟子对面的不远处。   若不是因为自己创立了木萧谷,便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所以,这一切都怪他……   她们怎么对自己,都是应该的。   央帝见封凝寒如此选择,神色一滞,“封凝寒,你可真是舍己为人啊。既然如此,木萧谷的女弟子们,你们一个个来,排队,可不要抢~”   话音刚落,一名木萧谷女弟子拉弓,毫不犹豫地射出了第一箭。   那箭,射中了封凝寒的肩窝,瞬间殷红的血浸湿了衣衫,封凝寒垂首瞥了眼箭,抬手将箭拔出,握在手心。   第一箭。   央帝捧腹笑得不停,“哈哈哈,可太积极了!好!好样的!来人啊,把他相公和孩子放了!”   那射出第一箭的女弟子看着相公拉着孩子向自己跑来,激动的迎了上去,跑过封凝寒身旁时,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封凝寒。   她与家人相拥而泣,然后退出了校练场。   央帝装作被这家人重逢的场景感动得掉出两滴鳄鱼泪,他轻轻擦拭了眼角,然后咧嘴笑了起来。   “不要停!继续!”    第九十八章 到场   两箭。   三箭。   四箭。   五箭。   六箭。   越来越多。   ……   封凝寒每中一箭就会将箭从体内拔出,握在手心。   手心的箭好重啊,重的他快要抓不动了。   他始终垂着脑袋,没有看木萧谷女弟子们一眼。   突然,一箭射到封凝寒跟前,刺破了笼罩着封凝寒的黑暗。   封凝寒抬头,眼神带着一丝丝光彩,他这才清楚,原来自己的内心深处,是希望被在意,被选择的。   可现实往往并不是想象中的美好。   这射空的箭只是短暂的带给了封凝寒一丝温暖。   央帝戏谑道,“哦?怎么?终于有个重情重义的出现了?来人啊,将他家人押上来!”   “不不不!别别别!”那射空箭女弟子跪在地上哀求,“不是的,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没拉开弓,再给我一次机会!”   央帝愣了愣,随后表情更加讥讽,“哈哈哈!哈哈,哈哈多可笑啊,我还以为真有人这般大无畏呢!哈哈,来人啊,再给她一箭!”   “是!”守卫上前,从箭篓中扔了一只箭在那女弟子的面前,女弟子直勾勾地看着面前的箭,吞了吞口水,心提到了嗓子眼。   央帝看那女弟子颤抖着握住箭,提醒道,“若是这支箭再不射中,那你便是有意的,倒时候你与你的家人,都得死。”   女子狂点着脑袋,颤颤巍巍起身,她咬着嘴唇抬头看了一眼封凝寒,看到封凝寒在看自己,那眼神明明没有丝毫怨恨责怪在里面,甚至可以说是完全坦然接受的模样,却让女弟子自责的难以直视那眼眸。   在纯粹牺牲自我的精神面前,她们的利己主义是多么的赤裸。   像是扒光了人皮,露出里面带血的肉一般。   血淋淋的,残酷的。   她不敢看封凝寒,就是不愿直视这么自私的自己,所以本能的瞥过眼睛逃避。   “你不看封凝寒你怎么射的中?这可是最后一箭了!你好好思量啊!”   央帝以旁观者的身份提醒,实则是在诛心。   不仅诛木萧谷这帮女弟子的心,更是在诛封凝寒的心。   央帝要折磨封凝寒,让他知道他护着这帮人这种行为是多么的愚蠢!等他的思想受尽折磨,直至瓦解,自己才能更好的去操控他。   女弟子受了央帝的威胁蛊惑,她提起一口气,将那口气压在心口,看向封凝寒。   封凝寒对上那双眼眸后,便知道了她会如何做。   他闭上了眼,不去看。   女弟子搭箭、弯弓,这一箭射中了封凝寒的膝盖。   封凝寒顿觉脚下一软,踉跄了两步差点跪倒在地上。   他垂着脑袋睁眼看着射中膝盖的那箭,箭刺穿了髌骨,血往下不停的流淌着。   他的身上,已经没有一处是完好的地方了。   封凝寒弯腰,握住那只箭,皱眉用力将箭拔出。   “呃……”封凝寒克制不住呻吟了一声,深吸了口气,擦去额头细密的汗珠。他将箭握在手心,手心里已经握了一堆箭,就快抓不住了……   他抬眼看向木萧谷女弟子,还差两位。   还有两位,她们便就可以解脱了。   真好。   一切都是值得的。   而接下来的一位女弟子,是小尾巴。   封凝寒已经站着有些吃力,他看向小尾巴,冲她笑了笑。   他已经做好了准备。   小尾巴脸上依旧没有太多神色,木讷的像被抽干了生气。   渐渐的,小尾巴晃了晃身子,她抬起弓箭,双眼无神的对着封凝寒。   封凝寒敛了笑容,低下了头。   小尾巴说:“对不起,公子。”   话音落,小尾巴的表情变得坚毅起来,她以极快的速度将弓箭对准央帝,蓄满力的一发箭,如闪电一般飞向央帝,央帝一惊,可那箭还未到央帝面前就已被邹副将击落,接着邹副将不拖泥带水的一剑了结了小尾巴。   小尾巴后仰倒地,她看着天空,竟久违的笑了。   她的目光深邃,直至涣散。   “范郎,谢谢你理解我,我来、我来陪你了……”   小尾巴死了。   宁可死,他也不愿意去做伤害封凝寒的那个人。   央帝见状勃然大怒,“她怎么敢杀我!将她家人拉出来!五马分尸!”   “陛下……她、她的相公……被抓之前,就已经被她杀了……家中更是无人……”   “那她的孩子呢!”   “她们二人膝下无子……”   央帝闻言,立马明了了,他抽笑两声,“呵呵,真是又烈又聪明的女人啊,可比那些旁的机智多了,呵呵!”   封凝寒睁眼,便看到小尾巴躺在了血泊之中,他怔住了,整个人无力的呆立在原地。   为什么……为什么变成了这样。   他抱住自己的脑袋,大口喘着粗气,整个人快要魔怔一般,嘴里不停的说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不应该是这样的……不应该啊……不应该的!”   封凝寒跪在地上,手揪着胸口,呼吸声越来越局促,局促的快要窒息。   “不对,不对……应该是用箭射中我,这样就可以活命才对啊!为什么她死了,为什么!”   封凝寒看向手中那把带血的箭,浑身颤抖着不停,突然,他一把甩远了那些箭。   那些箭四散在地上,好刺眼。   “为什么……为什么我还活着……如果她不在意我,不选择我,就、就不会死了……”   封凝寒心中不断的重复:我的存在……毫无意义……对啊,所有人都因为我而不幸。   他垂首跪在地上,没有了一点动静。   剩下最后一名木萧谷女弟子,搭箭射向了封凝寒,第一箭落在了封凝寒的脚边,封凝寒没仍旧没有反应。   央帝见此情形,挑眉愠怒道,“怎么?你也是弓没拉开?”   “请、请再给我一次机会!”   央帝摆摆手:“给!”   女弟子看着封凝寒的神色有些心疼,嘴里却说出了一句极恶心的话。   “谷主,对不起……我们听陛下的,只会让你受些皮肉之苦,但要是不听,我与相公还有孩子都得死……请你原谅我!”说罢,女弟子弯弓,射出了那击碎人性的一箭。   ……   “噌!”一道火光闪过,那箭被石子打落,众人眨眼间的功夫,便看到护在封凝寒身前的男人——齐扬。 第九十九章 住口   齐扬一身灰色劲装,束高发,他抽出无端,坚定的护在封凝寒身前。封凝寒现在伤的很重,这种伤不在身上,而是在心里,齐扬很清楚一点,若是他不能将封凝寒唤醒,那就不可能带封凝寒逃脱……   央帝高坐在主位,玩味的看着这一切,心里打量:距离击溃封凝寒只差临门一脚,届时再给予温暖,让他依偎自己,便能使其再难脱身。这种操控人性的“鞭糖”之法可谓屡试不爽。   “封凝寒~你看,这么些人都因你不幸,无论是你母亲,还是木萧谷的弟子,都是因为你才变得如此下场,你就没有一丝丝愧疚?若是你答应我的要求,我便让他们过上富足的生活,她们也就不会怨恨你了,你说是吗?”   央帝说的一字一句钻进了封凝寒的耳朵,封凝寒浑身细细打颤,已经不知道自己是谁,他来这里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自己做了些什么,脑子里半空半满,灵魂空了,满的全是央帝那些试探人心的话。   他嘴里喃喃地说着:“没……没意义……没意义?”   央帝见状,眼里笑意浓郁,“意义?你本就没什么意义,你最大的意义便就是陪在我身侧啊,这样所有人都不会因你不幸。如若不然,你的一生都是罪孽,都在……”   “不许听!”   封凝寒感觉两耳耳边一暖,央帝说的话逐渐模糊,传不进来,他微微抬头,看到了面前的齐扬。   齐扬正用一种很严肃又带着心疼的眼神看自己,“不许听”三个字是霸道怜惜。   封凝寒想要低头不看齐扬,齐扬皱了皱眉头,手上用力,强迫封凝寒看着自己。   “你只要听我一个人说话!其他人说的都不许听!”   齐扬说话的声音很大,穿透掩盖着耳朵的掌心通过耳膜,直达封凝寒心底,他眼中的炙热急迫的想要燃烧封凝寒。   “你不是没意义!她们也不是因你而不幸!那些曾经受你庇护的木萧谷弟子,故意忽视了过去种种,只是为了能心安理得的继续伤害你来保护她们自己!”   封凝寒双眸无神,透露着一丝藏得很深的绝望,“不是啊……若不是因为我,她们不会成为今天这副样子,或许过的会更幸福和乐。”   齐扬嘴角抽搐,满是心疼,他喊道,“不是!不是!不是!至少你对于我来说不是!若不是因为碰到你!我一生定将灰暗,是你,你是我的光啊!你是我的光!我不许你这么说自己!我不许……我不许……”喊道最后,齐扬竟哽咽起来,他不想封凝寒看这么脆弱狼狈的自己,于是便一把抱住了封凝寒,将他埋在胸口,让他听那只因为他而狂跳不止的心脏。   “你听到了吗,我的心脏,都是为你而跳动,所以……你能不能……能不能不要这么说你自己。”   封凝寒怔在了齐扬的怀中,心悸动了几下,他不自觉的捂住胸口,又是那种好奇怪……好奇怪的感觉。   “阿寒……”   这是封凝寒遗忘齐扬以来,齐扬第一次这么唤他,封凝寒听着他这么叫自己,却又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封凝寒,“……”   “阿寒,或许你不记得我了,你曾经救了我,在那片常青树林,那时,我十三岁。从那天起,你便是我的所有,之前我没能保护你,但往后……只要我还活着,我会用生命,去保护你。所以,如果你觉得自己没有意义,甚至……”那个字哽在了齐扬的喉咙,齐扬拼命压下,“甚至想到……死的时候,你想想我,好吗?或许这么说有些自不量力,但我可以成为你活下去的意义。”   封凝寒,“……”   齐扬抱紧了封凝寒,将头埋在他的肩窝,声音嗡嗡的说了一句。   “我爱你。”   看了一出好戏,央帝笑了,只是一瞬,那笑瞬间收敛,他瞥了一眼邹副将,“还等什么?”   邹副将点头,拔剑冲向齐扬。   见此状,央帝又对一旁守卫道,“御卫军到哪了。”   “约莫还有半炷香的时间。”   央帝勾了勾唇角,轮指敲着断水流。   ……   齐扬反应极快,哪怕背对着邹副将,都能挥剑挡住其劈来的一剑。   邹副将跳后两步,齐扬起身,先是看了眼封凝寒。   封凝寒还呆愣在原地,他此刻的状态齐扬有些琢磨不清,但现下最重要的是挡住邹副将。   他转身,凌冽的看向邹副将,嘴里称呼道,“毕择,你背叛木萧谷的原因是什么。”   邹副将甩剑,冷道,“请叫我邹副将。”   齐扬冷笑一声,“你以为将毕姓遗忘,改用你母亲的姓氏,就能忘记过去种种?”   邹副将面色瞬间僵硬,紧咬后槽牙,他握着剑的手紧了几分,极度仇视着齐扬,“你、调查我!”   齐扬呵呵笑了,诛心,谁不会呢,只不过不屑于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罢了。   他边看着毕择,边踱步走着,一双眸似要将邹副将盯穿才罢休。   “一直记恨着过去,才让你有了成就今天的能力,你也是不容易的。想必,毕家庄的曾经,让你很痛苦,才会让你赶尽杀绝吧。”说罢,齐扬冲邹副将挑眉,“那可是毕家庄三十二口,共二百零一人的性命啊!”   齐扬眼见着邹副将握着剑的手在颤抖,不停歇继续道,“也是,如果是我童年受到那般欺凌,又眼睁睁看着母亲由于自己的争强好胜而死亡,我也会变得扭曲,这并不怪你。”   邹副将一脸阴沉的死瞪着齐扬,咬牙切齿的吐出几个字,“齐扬,住口。”   “哦?想必你母亲泉下有知,看到自己儿子成了个背信弃义的人,得含笑九泉了吧。”   “齐扬!我叫你住口!!!”邹副将疯了似得向齐扬挥剑,这情绪不定的每一剑都是破绽,齐扬轻飘飘化解,随时随地还能嘲讽几句,“这剑使的,我让杀猪的来乱挥一气,都比你挥的好!”   “住口!住口!我不许你说我母亲!你住口!”   “毕择,毕瑾公是你什么人?你母亲可是叫邹莹歌?毕逢春是谁?毕珂又是谁?你是不是每晚都能梦到他们的死状?”   “住口!住口!住口!”   “你母亲坟前的草都几丈高了,你是没脸见她吗?”   “我让你住口!!”   “那你告诉我!你为何背叛木萧谷!为何背叛封凝寒!”   “……” 第一百章 过去会造就一个什么样子的人   二十一年前,毕家庄。   大雨滂沱的夜晚,一男婴呱呱坠地,可所有人都不为之喜悦,甚至连孩子的亲生父亲毕瑾公对这个孩子的出生都是不胜其烦。   原因有三。   其一,这孩子的生生母亲邹莹歌不干净。其二,孩子出生当晚,一道闪电劈中了毕家庄祠堂,此为大凶之兆!其三,毕瑾公夫人在其后生产,差点难产去世。所有人都认为是邹莹歌所生孩儿带来的厄难。   毕瑾公曾经令人将毕择扔了,可愣是给邹莹歌又找了回来。   邹莹歌虽说不干净,但一副皮囊生的是极美,要不怎么会被毕瑾公看中做他的通房。她抱着孩子跪在地上央求毕瑾公,哭起来梨花带雨的样子就算毕瑾公再怎么厌烦这个孩子,在邹莹歌的哀求下,还是将孩子留了下来,母子二人便被打发到柴屋居住。   两人生活的不说幸福,但最起码比外头流民的生活要好上许多。   毕择这个孩子很聪明,邹莹歌教他什么都是一点及通,若是在正常人家,没有哪个母亲不会为此感到骄傲自豪的,而在毕家庄邹莹歌却教毕择不露锋芒,学会隐藏伪装。毕择虽说面上听母亲的话,但心里总有些不服气。   事实上毕家庄除了邹莹歌一人,没有人是希望看到一个“不干净”的孩子有超出常人的天赋。若是毕择表现的过于突出,恐遭旁人联想些他刚出生时的异象,从而由惧生出迫害他的心思。   ……   在毕择的印象中,他在毕家庄的十一年,除了母亲和一个老奶奶,没有人给过他笑脸,他的十一年全部是黑暗混沌,那些人看到他便会辱骂殴打他,所有人都可以欺负他!他就像地上的泥,谁都可以踩上一脚。   有人对他说,他活着就是给毕家庄上上下下欺负的,要不活着干什么!然后那人哈哈笑着,又说了一句。   死了算了!   毕择冲上前给了那人两拳,明明对手比他年长三岁,他愣是打的人在地上哀嚎求饶!他跨在那人身上,双眼猩红,“你再说一遍!你再说一遍!我不是给你们欺负的沙包!我也是人!我也是人!”   毕择呼喊着,拳头如雨点一般密集砸向那人的脑袋,本来还跟在那人身旁一起骂的孩子,全都吓在原地,看着毕择像个疯子一般打人,没有人敢上前拉一把。   疯狗发疯的时候是最后可怕的,会撕咬所见到的所有东西。   那次是毕择第一次反抗。   那时的他才六岁。   最后他被赶来的毕景揪住肩膀用力扔了出去。   “你敢打人!是不是不想活命了!”   “毕景哥哥,你要来晚了,阿虎哥都要给打死了!”旁边的孩子指着毕择,恶人先告状。   毕择不顾身上的疼痛,冲上前要揍那个扔飞自己的毕景,毕景见状,毫不犹豫地一脚踹在毕择的胸口,毕择被这一脚踹飞,翻了好几个跟头,停下之后,一口血吐在了地上。   “你他妈,还想对我动手?活腻歪了?”毕景瞪着毕择,见他死死回瞪着自己。   那眼神充满仇恨如地狱烈火一般灼心,就算是大毕择很多岁的毕景看着,都不禁有些胆寒。   “呵呵,我可真是疯了,在乱想些什么?”毕景自嘲的笑了笑,瞥眼见毕择还用那副吃人的眼神看自己,心里便泛恶心,他看向两旁的孩子,又看了眼地上受伤的阿虎。   “还能动吗?”   阿虎吐出一口带血的痰,“能动!”   毕景抽笑一声,对着两旁孩子道,“行!你两上前把他按住!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他以为他姓毕就真是毕家庄的人了!”   “是!”   身旁两侧的孩子跑过去将毕择按住,毕择奋力反抗,却没有丝毫作用,阿虎则跟着毕景走到毕择跟前,两人垂眸看着毕择。   “把他嘴巴张开!”   “毕景哥,你要做什么?”   “刚才动了动手脚,有一泡尿憋着,拿他当夜壶!”   按住毕择的两个孩子先是一愣,然后大笑起来,“好好好!听毕择哥的!”   毕择喊道,“不要!住手!”随后一口咬到其中一个孩子的手,死死不放。   “啊啊啊!毕景哥!”   瞬间血便给咬了出来,毕景一脚踹到毕择脑袋上,毕择松开了嘴,头一阵晕眩,感觉眼前发黑,是血顺着额头往下流淌,遮住了眼。   “真他妈是狗!敢咬老子!”被咬的孩子甩了甩手,然后抬起另一只手又是一拳打在毕择头上。   “好了,给我把他嘴弄开,我要解手了,人头夜壶还没用过呢!”   “是!毕景哥!”   毕择用最后一丝力气在维护自己的尊严,可抵不住两人掰着自己的嘴,最后他只能被迫张开嘴,被人强迫的抬起脑袋。   他看到了那让他害怕的东西,那东西对着自己,最后出来的液体,将一个六岁孩子的尊严浇灭,一丝不剩。   当自己守护的东西被击碎时,便没什么好反抗的了……   他瘫倒在地上,整个世界的声音都模糊了,他什么都听不到,只觉得自己身上越来越湿,不断的有液体淋到他身上、嘴里,那液体穿透进皮肤,让他整个人从内部开始溃烂。   不知过了多久,他只觉得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迷迷蒙蒙抬眼看去,每个人都指着他在笑。   明明他也是人……为什么,要不把他人看。   为什么要这么对自己……   渐渐的,人散去了,是被人赶走的,他感觉有人抱起了自己,然后带着他离开了这片污秽之地。   他昏迷了过去,两日后醒来,迷迷糊糊听到柴屋外有人在说话。   那人的语气很不好。   “邹莹歌,老爷让你服侍!”   “可是……毕择还昏迷着,不能没有人照顾……”   “你最好摆正事情的主次,你要是不将老爷服侍好,那毕择连明天都活不了!”   “……是……”   门外响起了渐远的脚步声,是那个对母亲态度不好的人走了……毕择听邹莹歌要开门进来,立马又将眼睛闭上。   邹莹歌走到毕择床边,坐下细细抚摸着毕择的发,“择儿,你等着母亲,母亲很快回来。”说着,邹莹歌深深看了一眼毕择,然后出门离开。   邹莹歌离开后,毕择睁开了眼,他看着屋顶开始发呆。   每次邹莹歌被毕瑾公叫走的时候,她都会看毕择两眼,而毕择往往都会选择装睡。   因为毕择知道每次母亲从父亲那回来,都会带着伤。   邹莹歌将那些伤隐藏的很好,不想让毕择发现,而毕择也顺着邹莹歌的心愿,假装看不到那些伤口……   什么时候,才能逃离这种苦难的日子。  他想让母亲过上好日子,非常想…… 第一百零一章 腐烂的人生   从那日起,毕择每日都要洗澡,他要将自己洗的干干净净的,但像他这样连下人都不如的人肯定是不能随意沐浴的,所以他只能去庄外的湖里清洗。   如果老天赏光,给他碰到了下雨天,那他便会找个没人的地方tuo光了衣服,让雨淋刷自己每一寸皮肤。他会期待每一个雨天。   但即使是把自己洗的在怎么干净,他仍旧忘不了那天所受的屈辱,那屈辱烙印在了他的皮肤之上,这辈子也不可能忘记。   他时常在水中抱紧自己,整个人轻微的发颤,等颤抖过后,用手使劲揉搓着身上的皮肤,直到皮肤发红才罢休。   这种习惯哪怕到今天他还保留着。   可是,老天要想折磨一个人,又怎么会安排了这些厄运之后就收手。   不会的,老天不会,他总是用一些恶趣味的手段,去筛选所谓的天命之子。那些天命之子若能扛过磨难,便就有了坚韧不屈的性格,若是抗不过,可能便在泥沼中沉沦。要么死,要么性格扭曲。   毕择样貌随他的母亲,并且越长越有味道。   一个男孩,长得这么漂亮,又不受重视,没有后台,那是十分危险的一件事。   八岁这年,毕择遇见了改变他一生轨迹的事情。   明明是春日暖阳间的细雨,毕择却感受不到属于春天的一丝暖意。   这天,毕择像往常一样借了老天爷的光找到一处没人的地方淋雨清洗身子,出门前他的母亲拦了一下他,他没有听从,撑着有些破损的油纸伞出了门。   那件事后他便在想,若是听了母亲的话之后会怎么样……   他找到的是一处几座山挤成的山坳处,山坳背阴,几乎不会有人来往。   但为了保险起见,毕择四下张望了下,确定没人了,这才tuo光了衣服。他将衣服放在油纸伞下面,防止被雨淋湿。   八岁少年纤细白嫩的身子便就如此曝光在雨中,毕择仰着脑袋闭上眼,享受着春雨的洗礼,以及耳边飒飒的雨声。   这一刻,毕择的心,竟出奇的安静。   直到腰间环上的一双略微有些粗糙的手,打破了他内心难得的宁静。   他整个人顿时缩了起来,开始奋力反抗,“是谁!放手!!!”   那人不用全部的力气,都能将毕择紧紧环住,任毕择如何反抗,都挣脱不开。   突然,那人俯身在毕择的耳畔说话了,“毕择,乖一些,顺从我。”   毕择整个人一颤,这声音……   是毕逢春!毕瑾公认的干儿子!算是自己半个哥哥……   “放开!你要干什么!”   毕逢春没有听从毕择的话,反而将毕择抱的更紧了,他轻咬了一下毕择的耳垂,就这一下,毕择感觉耳边的痒瞬间传到了心底,导致脚底开始发软。   他要做什么……毕择越想越觉得害怕,但又觉得两人都是男人,应该不会做什么……   他心下安慰自己道:只是想欺负我,他只是想欺负我……   “毕择,你说你长得这么漂亮,还在这种地方洗澡,就算我不对你图谋不轨,万一有别人看到了对你做些什么可怎么好?你也不知道小心些,以后若是想要洗澡,大可以去找我,我还可以给你搓搓这细嫩的背。”   毕择提起一口气,怒道,“我是男人!你给我滚开!!”   “男人又怎么样?我就喜欢男人!尤其是你这样的!别这么冲嘛,你越冲,我越喜欢,越兴奋。不如我们来谈个条件怎么样?”   毕择一怔,立马挣脱的更用力了,他大吼道,“滚开!松手!!你个变态!”   毕逢春笑了笑,将头搁置在毕择瘦削的肩膀上,“你看看你,长这么瘦,我都心疼。”   “不管你的事!”   “那你母亲呢,你母亲就因为生了你,陪着你住柴房,每天吃糠咽菜,她受的了?虽说她是个通房,可没生你的时候,可是被义父疼爱的很好的啊,这一切,可都是因为你,难道你不想让你母亲日子好过点?”   母亲是毕择的软肋……   毕择松懈下来,忘记了反抗,开始沉默了。确实,他也时常会想,他母亲现在经历的磨难是不是都是他带来的……如果没有自己,母亲会不会过的好一些。   毕逢春见快要得逞,继续在他耳边吹风,柔声细语的话带着蜜毒编织成一张网,等着毕择彻底放弃抵抗,那便是收网的时候。   毕逢春试着松了松手,见毕择仍旧不反抗,心里越发开心起来。   “我知道你经常偷着去看毕家庄子弟练武,然后回来偷学,并且还能学的有模有样的,你要愿意……”毕逢春的手开始试探地在毕择身上游走,见毕择没有反应,心中狂喜更胜,手上的动作也大胆了些,“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教你毕家庄武功,从此以后,你可以保护你自己,更可以保护你母亲。”   毕择,“……”   毕逢春继续说道,“毕择,你要知道,当你一无是处的时候,你的美貌,就是一种罪,想要他不成为罪孽,那你便要强大起来。而我可以帮你,只要你想要,我就可以帮你。”   “我……”   毕逢春说的话及其蛊惑,一个八岁的孩子,又有着那样的过去,他能做出什么明智的决定呢?   “你……愿意吗?”   “我……愿意。”   毕逢春毫不遮掩的笑了,那笑容贪婪,十分恶心。   ……   那一天,毕择彻底落入深渊泥沼,不去反抗从内心深处往外散发的堕落,也不去管身上的“溃烂”。没必要了,一切都变得多余没有必要。   他背叛自己,换来了什么。   换来了一身不能随意使用的武功,换来了他与母亲好一些的生活。   老天施给他的磨难,并没有让他浴火化为天之骄子,而是让他烂到连烂泥都不是了。   他的人生已经腐烂了,再不可能回归正常……   就在他认为,这一生不能继续烂下去时,老天又将他生命中唯一重要的人夺走了……   他的母亲……   是他自己害死的。   …… 第一百零二章 自保   朝廷每三年都会到各下辖县市去选拔一批家底干净,拳脚功夫尚可,十岁以上的孩子入宫,作为御卫军备用军培养。   这御卫军可不是上场打仗出生入死,每天脑袋都要别裤腰带的那种危险差事,只要每日在皇宫巡逻,保护皇帝以及各皇亲贵胄的安危就可。   进了这皇宫先不说光宗耀祖吧,若是混得好能当个一官半职,那可是祖上冒青烟的好事!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大抵如此了。   而且御卫军的俸禄那也是相当丰厚的,这种美差,许多人挤破脑袋都要进!   而今年刚好就有察举官到毕家庄来寻入宫的孩子。   当毕瑾公听到了要来寻人的风声时,就已经安排好了路子。   察举官每次下来招募御卫军备用军,油水捞的可不是一点半点,只要打通这层关系,那将毕珂塞进去,那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所以当察举官到了毕家庄,毕瑾公便带着毕家庄三十二口共计二百多号人到庄口亲自迎接。这浩浩荡荡的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皇帝亲临毕家庄。   “毕某携毕家庄众人,拜见大人!”   察举官面上带笑,弯腰搀扶起毕瑾公,“快起身,快起身,不用搞这么大的场面。”   毕瑾公起身,却依旧弯腰作揖道,“大人一路舟车劳顿,毕某在寒舍备了些酒宴,还请大人赏光。”   察举官神色顿了顿,稍敛了笑容,看向身后陪同的几名随从,“你们觉得如何?”   有一人道:“若是歇息一晚,明日再选拔人才,后日再去别处,倒也来得及。”   察举官闻言,思量着点点头,转而对毕瑾公道,“那就叨扰了。”   “大人言重了。”   说罢,二百多号人便自动从中间让出了一条路来供察举官同行,察举官面色和蔼,冲两旁百姓点头微笑,等走到最后一排时,眼神落在了一牵着孩子的妇女身上。   而那妇女正是邹莹歌。   察举官不受控制的驻足盯着邹莹歌看了会儿,经随从小声提醒这才回过神来,他轻皱了皱眉头,提步掠过邹莹歌。   这一切正巧被毕瑾公看在眼里,男人是最懂男人那充满欲望的眼神的。当察举官看向邹莹歌透露出一点那种情绪时,他便就已经知道下一步应该做什么。   ……   这夜,毕瑾公府上觥筹交错、酣歌醉舞一派人间天堂的模样。   察举官坐在主位之上,看着底下妖娆身姿的舞姬,总觉得索然无味,甚至不如杯中烈酒来的有劲。   这时随着舞姬水袖飘飘,他的脑海中竟然蹦出了下午时见到的那女子的样貌,瞬间心神激荡,他这才了然,原来心有所想,见过如此绝色,自然对俗物提不起兴趣。   坐在他身旁的毕瑾公看着察举官这副愁容,咧嘴露出一抹笑,他对身侧服侍的人说了一句话,那人便离开了宴会,出去找寻属于察举官的那份解药。   不大会儿,邹莹歌便来了。   她换上了一身水蓝色的衣衫,扎了发髻,略施脂粉,便就艳压群芳。   邹莹歌手里端着酒水,走到察举官身边,察举官一直垂首郁闷,直到一双纤纤素手进入眼帘,随着那素手轻挑,酒壶中的酒缓缓流出,他看着自己杯中被斟满的酒,正欲呵斥人多事,抬眼一看竟是心中所念佳人,本要爆发的脸色瞬间收敛了回去。   四目相对之间,是邹莹歌先承受不住察举官眼中的炙热,撇过脑袋不敢去看。   察举官喝光了杯中之酒,在位置上坐了片刻便觉丹田处一股yu火烧身,这股yu火他想压住,却怎么也压不下去,瞥眼看到邹莹歌时,那yu火便更甚!甚至生出了想把面前女子衣衫撕碎,压在她身上,看她痛哭流涕的变态思想。   察举官粗喘着气,满脸涨红。   毕瑾公见状,轻笑道,“大人看来今日是喝多了,莹歌,还不将大人搀扶下去?”说罢,对邹莹歌使了个眼色。   邹莹歌懂毕瑾公是何意思,身子一颤,顿觉浑身僵硬。   她不想……她不想成为一个人尽可夫的女人……   “还不快去?”毕瑾公面色微怒。   邹莹歌薄唇轻启,颤颤巍巍的吐出一个字,“是、是。”   一夜春光,邹莹歌被折磨的全身疼痛,她见察举官终于是睡了,便简单收拾了一下,离开了住处。   她回到柴房,见柴房油灯还亮着,小声推门进去,便看到毕择在提笔写着些什么。   毕择写的很认真,一笔一划都不含糊,只不过因为是捡了别人不要用的有些不好使的毛笔,所以即使写的再认真,也终究写的不怎么好看。   毕择看到母亲回来了,便将笔搁在桌上充当笔架的石头上,小跑着上前迎母亲,眼神落了一秒母亲脖颈上的红斑处,又立马收回眼神看着母亲,装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母亲,你回来了!”   邹莹歌温柔地笑笑,“嗯,你在写什么?”   毕择拉上母亲的手,将他拉到桌边,“我在练我的名字。”   邹莹歌抚摸着毕择的头,“嗯,写的很好,但你为何还不睡?”   “母亲……我听说朝廷要选人才,我今年十一了,我想报名,便想着多练练自己的名字,写的一手好字,也能让人印象深一些,不是吗?”   话是说的有些道理。   邹莹歌深深看了眼那写在木板上的“毕择”二字,她不想泼孩子的冷水,但是她必须教毕择学会收敛,不要去争抢,不然到头来伤的只会是自己。   “择儿,你若想报名,上台去比试拳脚,玩一玩是可以的,但是不可认真,更不可赢了你毕珂弟弟。”   毕择不服,一句“凭什么!”被母亲认真且担忧的神色压在心里,脱口而出的是问了一句,“为什么?”   “因为……没人希望你会超过你毕珂弟弟,你毕珂弟弟一定是从毕家庄选出的唯一。”   毕择低头,沉默了,久久的他才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可是他想出人头地,不想在毕家庄永远当个下等人活下去啊!不想!他真的不想如此过一辈子!   “择儿?”   毕择神情一顿,抬眼对上母亲的双眸,突然笑了一下。   “母亲,我知道了。” 第一百零三章 两败俱伤   第二日下午,选拔比试如期举行。   选拔地点就在毕家庄外头一处空地,刚好够孩子们施展身手,而比试的流程则很简单,抽签决定,抽到相同签的孩子则是一对比试的对手,如此往后,选出最后获胜的一人,方可有机会再同别的地方出来的孩子再进行比试,最后选出五十名孩子获得进宫成为御卫军备用军的机会。   毕珂是毕家庄毕瑾公的孩子,纵使有别的孩子有拔头筹的心思,却没有那个勇气,所有孩子都在家中被父母警告不要同毕珂去争抢什么,所以毕珂能在毕家庄选拔中脱颖而出这是板上钉钉的事,至于选拔赛,只不过是走个过场,演演戏,装装样子罢了。   下午的时候,毕择也去了选拔场地,他在报名处签上了自己的名,见负责名单的官员在看自己,自己便就出于礼貌的冲他微微笑了笑。   本是温馨和谐的一幕,在有心人眼里便又可以大作文章。   毕珂和他的一帮狗腿子刚巧看到了,毕珂挑衅地喊了一句,“看啊,毕择这小子又在勾引人了!不要脸!”   毕择闻声看去,见到是毕珂,不愿与他争执,行了礼后转身要走,却被毕珂一把抓住肩膀,他明显感受到肩上那双手越来越用劲,似乎要将他肩膀捏穿一般。   “怎么,你还来报名?不怕丢人现眼?”   “我,我只想想试一试……”   毕珂俯身看毕择,一股逼人地威压,毕择虽然低着头,却丝毫不怕,他只是单纯的不想看到毕珂这张脸罢了。   毕珂压低声音,恐吓道,“呵呵,想要进宫,逆天改命?别痴人说梦了,有我在,你不会有这个机会。你和你的母亲,只会在毕家庄,一辈子当个下等人!”   毕择攒紧拳头,隐忍着没有还嘴。   “对了,你母亲可真是卑贱啊,不仅侍奉我父亲。”说罢,他瞟了一眼记录名字的官员,声音压的更低了些,“还要被我父亲送去侍奉别人,你说,等她年老色衰的那天,是不是可以被卖去青楼?哈哈哈,可能不用到那时候,便变成了青楼的biao子!谁都可以上!”   毕择气得发抖,要紧后槽牙,“请你,不要胡说八道!!”   “呵呵呵,怎得?”毕珂低眸看了眼毕择攒紧的拳头,继续戏谑道,“怎么,还想揍我?就你这瘦弱的身板?你能打的过谁?”   “我不许你这么说我母亲!”毕择怒瞪着毕珂。   毕珂看到那眼神,本来大好的心情瞬间消失,他眼皮直跳,抬手扯住毕择的头发,用力将他甩在地上。   “你他妈敢这么看我!怎么?真想揍我?待会给你机会!”说罢,毕珂踹了一脚毕择,毕择挪动身体,避开了要害。   毕珂蹲下身,一下一下拍着毕择的脸,“我跟你讲,你待会最好别让我碰到,要不然,我打死你。”   毕择死死盯着毕珂,咬着牙没有说话。   毕珂冷笑一声,招呼了身边跟着的狗腿子,吊儿郎当的走了。   抽签比试,毕择先是抽到了阿虎,阿虎虽然长得壮,身形却慢的很,所以他的攻击每每都会被毕择灵巧躲过,最后被毕择戏耍的没有了力气,败下阵去。   场下一阵唏嘘,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毕择,以及场外他的母亲——邹莹歌身上。   邹莹歌的脸色不是很好看。   因为她知道,毕择嘴上说听她的,但是实际上根本不会……   他有了想赢的心思。   这种心思很强烈,从毕择那充满求胜欲望的眼中,就能看出来。   那双眼神,在发光,尤其是看到对手时,那光芒甚至可以成为杀人的利器。   欲望真的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   毕择一直连胜,所有人从唏嘘,窃窃私语,变成了沉默不语,转而以一种很复杂的眼神打量着这母子两个。   到了最后休息的时候,毕择跑下了场,满是喜悦的抱住邹莹歌。   “母亲,我厉害嘛!”   邹莹歌先是一怔,然后笑笑,她蹲下身,替毕择擦汗,“择儿很厉害,你证明了自己。”   “谢母亲夸奖!”   邹莹歌双眸染上了忧愁,“只是你不能再赢下去了,下面你对的是毕珂,你不能赢。”   “……”   邹莹歌摸着毕择的发,柔声道,“母亲一直知道你有着超乎常人的天赋,但是母亲不希望你在人前太过展露,母亲只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   毕择默然了很久,再次抬头时,很纯真的对邹莹歌笑着,“我懂了,母亲。”   ……   不大会儿,便又到了时间。   场地上面对面站着两人。   毕择与毕珂。   同父异母的两兄弟,命却是天差地别。   人与人本就是不一样的。有的人在云端,有的人在地狱。   时常有人会说,这就是命啊!   可如果这就是命,为什么自己不能是拥有好命的那个……   不公平……一切都不公平。   毕珂看着面前像小豆芽菜似的毕择,“呵呵,就你这样,耍耍小聪明,赢赢别人也许还行,面对我,你还是投降算了,别真给我失手打死了!”   毕择没有理会毕珂的冷嘲热讽,“来吧。”   几个回合下来,毕珂虽说占了上风,但竟然有些吃力,而毕择则是大气都没有喘一个,毕珂有些气急败坏,挥拳两人又打在了一起。   毕珂箍住毕择的拳头,“没看出来,你有点功夫啊,跟谁偷学的?”   毕择一愣,想到了毕逢春,“……”   毕珂看准毕择这出神的时候,不留余力的一脚踹在毕择的腹部,毕择被踹倒在地,随后毕珂跟上整个人压住毕择。   “呵呵,你看你母亲,在下面多担忧你啊,不如我就装作失手,把你打死,然后直接撺掇我父亲把你母亲卖到青楼去!看着你们两人在毕家庄,我就想吐!”   只要有人要说些对他母亲不好的话,毕择就很难控制住情绪,他瞪向毕珂,“你在说什么!”   “哈哈,我说,让你母亲成为青楼ji女!天天接客!她不就喜欢这样嘛!她就是个彻头彻尾……”   话没说完,毕珂就觉得脑袋发蒙,整个人往后仰去,一屁股摔在地上,他抬手一抹,便抹了一手的血。   “你他妈!敢还手!”   毕珂吼道,踉跄起身,还没能摆出架势,毕择竟然跑上前来冲着毕珂的腹部就是一拳。   “呃!”毕珂瞬觉腹部翻江倒海的疼痛,一口血吐出。   “你说什么!”   毕珂看着毕择疯了的样子有些发怵,“你疯了!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嘛!”   两人扭打在一起,毕择占上乘。   场外的人一阵惶恐的看着场上厮打的两人,有人看向毕瑾公,毕瑾公的脸都黑了,突然,察举官叫停了两人。   见两人不听,便派随从上前分开了两人。   两个人,一个一脸淤青,衣衫破损,哭着鼻子满脸委屈。   一个恶狠狠的仿佛阎罗,那凶狠暴戾的模样,就算是大人看了都会胆寒三分。   孰胜孰败,一眼便知。   而最后的结果是,毕家庄无一人被选出。 第一百零四章 泥沼   因为胜的是毕择,而毕择有个邹莹歌那样的母亲,家底不算干净,自然就选不上。   其实本质上,干不干净,就是察举官一句话的事情,不过他与邹莹歌那春宵一晚,算的上人生的污点,自然也就不愿意放着一个污点的孩子在朝廷之上,与自己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难免见了糟心晦气。   有些男人,就是如此薄情的东西。   觊觎你的美貌,玩弄你的时候可以许下海誓山盟,恨不得把所有好的塞到你面前,得到了之后,便会左右思量,发现一旦不利于自己,那些情爱,便就会自动遗忘。   至于毕珂,察举官虽说收了毕瑾公的不少好处,但是自家孩子不争气,在这么多人面前输的如此难看,又怎么可能再给他开后门?这如果再将毕珂硬塞进宫,今日的事情要是传出去,别说乌纱帽不保,就是脑袋可能都要掉了。   察举官当天便同随从匆匆走了。   前脚刚走,后脚一阵“风暴”就席卷了毕家庄。   还是在那个比试场所,毕家庄所有人都围着那可怜的母子两个。   唾沫星子要把两人淹没。   不断有人叫嚣着,难听尖锐的话语不断从人的嘴巴冲出,去攻击另外两个“人”。   你们就是瘟神,来毕家庄就是没安好心!本来毕家庄能出个御卫军,可能还会有更高的官职,全被你们搅黄了!   你们两怎么不去死!   就是就是!你们这样的人,早点死了好了!!!   一个“娼妓”,一个害人精!   两人都应该被浸茅坑!   将他们削成人棍泡酒!   还敢打我家孩子?废物就应该像废物一样活下去!做什么人上人的春秋大梦!   废物废物!   都怪你们!你们两个畜生不如的东西!毕家庄的粮食给你们都是喂了猪狗了!   ……   邹莹歌将毕择抱在怀里,捂住毕择的耳朵不让他听这些污言秽语。   可纤细的手,怎么能挡住这些带刀的话,毕择哭了,眼泪流了一脸,他抬头看着邹莹歌。   “母亲……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要这么对我们,明明我们也是人……他们为什么这么讨厌我们……”   邹莹歌将毕择抱紧,“因为他们怕我们,他们觉得我们会给他们带来不幸。”   毕择哽咽道,“可是……可是我们没有……”   邹莹歌咬着嘴唇没再说话,而是把毕择的脑袋埋进怀里,用手轻拍着毕择的背,就如他婴儿时期那般。   “择儿,不哭,不要哭。”   突然,人群安静了。   从人群外围走来两人。   是毕瑾公与大夫人。   大夫人对着身侧的下人使了个眼色,那下人便立马意会过来,上前一把扯过邹莹歌的头发,把她与毕择强行分开。   毕择抱着邹莹歌的腰开始哭,“母亲!母亲!”   那下人手上力气很大,邹莹歌感觉自己的头皮都要被扯掉一般,实在受不住,松开了抱着毕择的手拉着头发哀求道,“我们知道错了!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放我们一条生路!”   大夫人怒目圆瞪,“当初就不该心软留下你们两个祸害!”说罢,颇愤愤的看了眼毕瑾公。   真是色令智昏!   毕瑾公撇撇嘴,着实心虚,站在一边,不敢多说一句话。   下人好不容易分开两人,见毕择要扑上来,直接一脚将其踹倒,随后手上用力,将邹莹歌一把扔到大夫人面前。   大夫人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一副母夜叉的形象。   “邹莹歌!”   邹莹歌身子不停的打颤,跪在地上,回道,“在……”   “你可真是生了个孽种!”说罢,大夫人伸手,身侧便有人递上了一把刀,她接过刀,握在手里,“留他不得!”   邹莹歌见状,摇头抱住大夫人的叫,求道,“夫人,求求你饶了毕择,他不是有意的!”   大夫人将邹莹歌一脚踹开,“不是有意的?不是有意的他敢伤我孩儿?是不是我们平时对你们母子两太好了,才让你们有勇气这么猖狂!”说着,大夫人持刀向毕择走去。   邹莹歌扑在地上,从后面抱住大夫人的脚,“求求你,不要杀害我的孩子,如果你想解恨,你杀了我!是我没教养好他,都是我的错!”   毕择看着母亲那般狼狈,眼泪止不住的流,他错了吗,真的是他错了吗?“母亲……母亲……”   大夫人听了邹莹歌的话,步子停住,转身看着趴在地上的邹莹歌,“呵,对!你该死!你早该死了!就是你,会生不会教!搞出了个这么个玩意!全被你毁了!我珂儿的前程全被你毁了!!!”   毕瑾公见此情形暗道不妙,他虽想要惩罚这母子两个,却还不到要杀了她们泄愤的程度,毕景人间尤物难得,邹莹歌生的实在是美,他着实不想放弃这样的一个能任由他在床上操控的美人。   “夫……夫人……”   大夫人瞪向毕瑾公,怒气更胜,“怎么!事到如今,你还要为这个贱人说话!要不是你se欲熏心,怎么会有今天的事!怎么会!”说道最后,大夫人几乎事嘶喊着,对啊,她恨!她恨极了邹莹歌!   为什么这么低微的女人,能有这般容貌!而自己的容貌在她面前连发丝都不如!为什么!凭什么!   就是因为这张脸!才让自己的相公鬼迷心窍!日日夜夜想的都是这个女人!   恨!真的可恨!   若是这种美貌给了自己,那自己人生该何等完美啊!   必须死!今天好不容易逮了个由头!她必须死!!!   只要没了这个女人,相公的眼里便就只有自己一人!   她必须死!   大夫人疯魔侵心,睁大眼睛,眼睛里的血丝都依稀可见,她抬手,手中的刀泛着寒光,随后那把刀一下又一下的从背后刺进邹莹歌的身体中。   血溅的哪里都是!   大夫人杀红了眼,那血飙飞到了脸上、身上也毫不在意,仍旧笑着一下又一下的刺进邹莹歌的身体。   好气!又好爽!   每一刀都那么解气!   最后有人实在看不下去拉开了大夫人。   大夫人笑着,喊着,“死!死!死!给我死!都怪你!你个贱人!!”   毕择停止了哭泣,瘫坐在地上,就那么呆呆的看着母亲躺在血泊之中。   他摇着头,像中邪了一样嘴里不断喃喃说着话。   邹莹歌指尖动了动,毕择见此,全身仿佛被闪电劈中,他跌跌撞撞跑到母亲身边,抱起母亲。   “母亲……母亲……你别死……你别死,你不要留择儿一个人!不要,我求求你了……”这时毕择才终于又哭了出来。   邹莹歌艰难抬手,在触碰到毕择脸庞时,笑了。   “择……择儿……别哭。”她虚虚地说着。   毕择抹了把脸,却抹了一脸的血,“我不哭,孩儿不哭,孩儿笑,孩儿笑给母亲看。母亲喜欢看孩儿笑。”   邹莹歌咳出了血,眉头皱着,“择,择儿,母亲不能陪你走下去了……你要,你要努力活下去啊,母亲……母亲知道你做什么都很厉害,你要……你要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不要自卑,不要、害怕,带着、带着一身荣耀,活……活下去。”   那手,从毕择的脸庞滑落,留下一道血痕,好冰冷……   毕择整个人麻木了,他拉起母亲的手,又放回脸上,一松手,那手就滑落了。   他又拿起手放回脸上,松手,手又滑掉了。   握不住,母亲的手怎么都握不住。   “母亲?母亲……你在摸摸孩儿的脸,母亲……母亲……”   死了,真的死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不要离开我!啊哈哈哈,啊哈哈哈!”毕择嘶喊着,声音冲上云霄,他多么希望自己的呼喊能把母亲的灵魂喊回来。   可是没有,留给他的只有一具冰冷的躯体。   他低垂着脑袋,擦干净母亲的脸,眼泪滴到了母亲的脸上,他喃喃的说着。   “不要……不要留下我一个人。”   当下所有曾经的施暴者,竟然短暂的为这对母子动容了片刻。   也只是短短一瞬罢了。   “呵呵,不留下你,你就和邹莹歌一起去死吧!”大夫人挥刀要砍毕择时,却被人喊住了,那人从人群中走来。   是毕逢春。   毕逢春:“母亲。”   大夫人:“逢春,你来做什么?”   毕逢春:“母亲,秦河平家家主喜娈童,毕择生的漂亮,何不将他送给平家,还能落个人情?”   大夫人细细思量了毕逢春的话,低头又观察了一阵毕择。   以前不注意,现在细细一看,毕择果然是生的眉清目秀,再想到秦河平家的势力,又觉得这确实是个好法子。   而且做娈童,不比杀了他更泄愤?   “逢春啊,你真是提了个好意见!”说罢,大夫人扔了剑,“把他拉走,至于邹莹歌的尸体,随便找个地方扔了!”   “不!不!不!”毕择喊道。   毕逢春见状,抬手打晕了毕择,然后抗回了柴房。   ……   晚上毕择醒来后,睁眼便看到了毕逢春,他吓得抱着身子缩在角落。   “你要,你要干什么?”   毕逢春叹了口气,“我不干什么。”   “我母亲呢!”   毕逢春看了毕择一眼,道,“他们将你母亲的尸体扔了。”   “我要去找母亲!”毕择还未能起身,就被毕逢春拉住了手,然后迫使他坐回床上。   “我偷偷找地方将你母亲埋了,你放心。”   “……你为何突然对我好。”   毕逢春又叹了口气,“一是看你真的可怜,二是怜香惜玉,难道不行?”   “……”毕择又继续维持刚才抱着身体的姿势,躲到一边,“我母亲葬在哪儿,我想去见见她。”   毕逢春沉默了片刻,然后起身拍了拍衣服,“算了算了,都做好人了,那就做到底吧,你跟我来。”   毕择跟着毕逢春来到他们第一次的山谷,对于毕择来说这里很肮脏,不应该埋葬他的母亲。   毕逢春看出了毕择的心思,解释道:“这里安全,不会被发现。”   “……”   毕逢春仰天,看着天上明月,又深深叹了口气。   这他娘的,一年的气都叹完了!   就不应该和这小豆芽有任何关系,本来是想玩玩的,结果玩着玩着,把自己的心玩没了!   “你走吧。”毕逢春道。   毕择不懂,“什么意思?”   “我让你走!难不成你想去秦河,做人的娈童?”   那一天,毕择在母亲坟前磕了三个响头,做了他人生最明智的选择。   他听了毕逢春的话,逃离了毕家庄。   在那之后,他逃到了木萧谷附近,来追他的毕家庄子弟告诉他毕逢春因他而死的事,一怒之下,这个年仅十一岁的孩子,杀光了来追他的所有人。   就在他想要了结生命之时,封凝寒救下了他。   从知道了封凝寒身份之后,他便已经开始谋划之后的道路。   封凝寒给予他的温暖,并能将这个孩子从泥沼中带出。   朝廷有人找到了他,只是稍加诱惑,他便听从了朝廷的话,做朝廷在木萧谷的一把剑,这把剑随时随地的能杀任何一个人。   ……   那日运送封凝寒的马车,就是被他与宫衡所截。   两人对于封凝寒之死,心存疑窦,便截了马车,准备到山崖小墅处,再找人验上一验,哪知马车刚到山崖之巅,封凝寒便突然醒来。   醒来的封凝寒看到了毕择,见他持剑要杀自己,便夺走他手中之剑,伤了他的脸以及右手掌心。   打斗过程中,封凝寒因为身中咒蛊,不敌宫衡、毕择二人,被打落山崖,再次醒来之后,已记忆全无。   虽说没有找到封凝寒的尸体,但央帝却没有因此责罚,而是赏了一个副将的位置给毕择,最后央帝便做了留下木萧谷女弟子的决定,给她们许了皇城底下的好人家。   看似是央帝皇恩浩荡,不计木萧谷不服管教之嫌,其实他自有自己的打算。   而如今证明,当初的做法也确实正确。   封凝寒此刻这受折磨的模样,他看的很舒心,若是能就此得到封凝寒,那更是快哉! 第一百零五章 遗世剑仙   为何背叛木萧谷?为何背叛封凝寒?   毕择听着齐扬的话笑了。   他的一生极其可悲,他都是被命运抛弃的人了,背叛个救命恩人怎么了?怎么了!!!   他要地位,要名利!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荣耀!有了这些,便不会再有人欺负他!   他就可以如母亲所说,带着一生荣耀活下去!现在他已经有了一生荣耀!   这一切都是封凝寒给他带来的啊!   “哈哈哈!”毕择狂笑不止,停止笑容后,对着齐扬以一种伤到极致的表情看着他,“如果你如我的童年一般?呵呵,你说的可真是轻巧,你是嘛!你并不是!哈哈哈,别在这站在道德的高点审视我!不配!你不配!没有一个人配!!!”   毕择挥剑向齐扬砍去,两人缠斗到一起。   毕择似乎变得与刚才不一样了,刚才出剑带着迷茫彷徨,而此刻剑剑带着斩杀齐扬的决心!齐扬艰难招架,摸地翻身躲过毕择一剑,毕择瞬间跟上,眨眼一瞬,两人同时中剑!   齐扬刺进了毕择的肩窝,而毕择则是刺中齐扬的手臂。   两人之间杀气腾腾,剑拔弩张的气势,在这夏日仿佛能凝上一层寒霜一般!   毕择还欲进攻,高位上的央帝叫住了他,“邹副将,好了。”   毕择目光凌冽,甩剑入鞘,轻灵飞到央帝身侧。   此时,御卫军已包围校场。   所有御卫军,腰间负剑,手持长枪,随着御卫军统帅一声令下,所有人长枪掷地,掷地一下便吼一声,声音振聋发聩,气势逼人,使人心惊。   央帝睥睨着场地中心的齐扬,手指不停的敲着搁置在腿上的断水流。   “齐扬,我劝你快点逃的好,不然你可就要死在这了。”   齐扬握剑,傲立于危难之前,“若是为护阿寒而死!又有何惧!”   央帝冷笑一声,无奈摇头,“可真是倔啊!”说罢,央帝轻轻挥了挥手。   御卫军统帅得令,提起一股气,喊道:“飞枪!!!”   霎时间,密密麻麻的长枪飞向场中心的齐扬封凝寒二人。   齐扬调整呼吸,遗忘世间一切,包括自身,让自己进入无我境界,霎时瞬间出剑,一股气体化成利刃包围着齐扬与封凝寒二人,击落了飞向二人的长枪。   可长枪数量实在太多,齐扬渐渐力不从心,额头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可偏偏不巧的是,此时又碰上了心悸,齐扬瞬觉内力受制,这时一发飞枪镖来,一下便打破了防守。   那飞枪直指封凝寒,而封凝寒此时还保持着先前的动作,没有丝毫反应。   “阿寒!”齐扬喊了封凝寒一声,封凝寒身子微微一动,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感觉身后的光被遮住了,温润的液体掉在了头顶,从头顶往下顺延……   封凝寒缓缓抬头看去,瞳孔猛的缩起。   齐扬正张开双臂,用他的身体,为自己接下了那一枪……   “齐、齐扬……”封凝寒怔住了,眼神从齐扬的脸上下移到齐扬胸口那被长枪刺穿的窟窿。   齐扬脸色变得惨白,他对封凝寒笑着,“阿寒……求求你,振作起来。”   说完齐扬整个人摔在了地上,封凝寒赶忙起身抱齐扬在怀里,齐扬不在意自己身体变得如何,他只希望封凝寒能振作,然后离开这片地方,就此找片无人的天地,隐居就好。   只是不知道,那样的生活,会不会有自己陪伴。他希望是有的,可如今来看,应该是不能了。   “阿寒……你听我说,你很好,你比谁都好,那些事情都不怪你。”齐扬深情的望着封凝寒,颤抖着抬手,在触碰到封凝寒脸庞的那一刻,满足的笑了。   封凝寒身子一紧,刹那间,回忆如潮水一般涌进封凝寒的大脑,他时而捂着脑袋痛苦嘶吼,声音凄厉似寒鸦,时而粗喘着气,疯狂地抓着自己的头发,突然,他又静了下来,双眼直勾勾的盯着远方,一动不动。   央帝见此情形,对毕择道,“去探一探。”   毕择持剑上前,举起剑想要刺封凝寒时,却被封凝寒周身的内力逼的后退了数步,他难以置信的看着封凝寒,不敢再轻举妄动。   而御卫军未得央帝的指令,也是不敢多做其他,双方就如此僵持了许久,封凝寒终于有了动静。   封凝寒只做了两件事。   一件事是他低头看着齐扬,当四目相接之时,齐扬心疯狂跳动,因为此时封凝寒正以一种极温柔眼神看着自己,整个气质也与失忆后的冷漠疏离变得不一样了,他身上真正有了属于阿寒的味道。   是他……   他回来了!   封凝寒为齐扬点穴止血,然后又柔声道,“忍着些。”说着,便将长枪从齐扬体内拔出。   他将齐扬安放在地上,轻抚着齐扬的鬓角。   “谢谢你。”   这些是他做的第一件事。   而第二件事,发生在一息之间,所有人都以为封凝寒是瞬间消失了。再一眨眼,封凝寒已经手持断水流,抱起了地上的齐扬。   当下众人愕然,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   央帝也是一脸发蒙,看看腿上再看看封凝寒手中……   我腿上放着的剑呢?!   如此反复看了数遍,才不得不相信,封凝寒将剑夺走了!   这人的武功,竟比他父母还高出数倍不止!   央帝攒紧拳头,奋力敲击龙椅扶手,“毕择!你还不将人拦下!”   毕择跳到封凝寒面前,伸手拦住想要离开的两人。   封凝寒淡淡看了一眼毕择,“我不想杀你。”说罢,架着齐扬的肩膀,腾出了一只手,将断水流伸向毕择面前。   毕择后退半步,警惕地看着封凝寒。   封凝寒只是用拇指轻轻推开剑鞘,那从剑中迸发的剑气已经将毕择击倒在地。   毕择感觉全身像是被千刀万剐一般的疼痛,刚欲起身,没来由的一股血喷了出来。   “你最好不要运气,不然,会死。”封凝寒说完,人便又消失在了众人眼中,等所有人回过神来,才发现,连那具木萧谷女弟子的尸体,都已经消失……   不同了,这人明显与先前不同了!   先前如同没有灵魂的傀儡,只有怨念,而现在的他冲破了黑暗桎梏,升华成了遗世剑仙!   这实力!究竟是何等的怪物啊! 第一百零六章 逃离   封凝寒腰间别着断水流与止戈双剑,两手一手抱着齐扬,一手抱着小尾巴,运气在山林间穿梭,正巧要飞过校场林子时,听到底下有人在喊。   “大师傅!”   封凝寒旋即跳到树尖上,脚尖在树尖轻点,转了一圈身子,垂眸便看到红着脸的宋七。   宋七粗喘着气,看到大师傅时先是喜,再看到他怀中抱着的二师傅,心立马收紧,“大师傅!二师傅怎么了!!”   宋七脚底运气,跳上与大师傅相近的一棵树的树尖,近距离看,才发现二师傅胸口的伤有多严重……   一个血窟窿,甚至能依稀看到往外翻的血肉……   “宋七,木萧谷见。”说罢,宋七便觉一阵微风拂面,他眯了眯眼,再睁眼时,大师傅已然消失。   变了,宋七切切实实地能感受出来他的大师傅周遭的气息变了。   宋七再回到木萧谷之时,天色已晚,桃源处一地的鲜血,昭示着不久前这边曾发生过一场争斗。   宋七看到大师傅正在屋前擦剑,待大师傅抬眸看自己时,令他没想到的是,大师傅竟然冲他一笑。   笑容如春风化冰雪,这一下吹的宋七有些恍惚,他走到大师傅跟前,先是行礼,然后小心问道,“师傅……二师傅他?”   宋七觉着大师傅整个人都变温柔了,这温柔,来的有些突然。   封凝寒垂眸,继续擦着剑,月光柔和地照在他的脸上,能清楚的看到他根根分明,细密卷翘的睫毛。   封凝寒回道,“睡着了。”   “二师傅他……无事吧?”   封凝寒沉默了半晌,手上的动作也随之停止,“不知道。”   “那那些……”宋七指指地上那摊血迹,话没说完整,是因为他觉得自己似乎问的有些多。   “一些扰人清闲的人,被我赶走了。”   “那我、去看看二师傅……”   封凝寒点头,未说其他。   宋七进了屋,看到齐扬面无血色的躺在床上,身上的衣服换了换成了轻薄的亵衣,然后盖了一床薄被子,被子没遮住胸口的伤口,大概是怕压着疼吧。宋七看了一会儿,发现齐扬没有起伏波动的呼吸,心一紧,偷偷瞄了眼坐在门槛上的大师傅,然后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指想要探探二师傅的鼻息。那指还未能凑近鼻尖处,外头大师傅的声音便吓得他立马缩回了手。   “他还活着。”封凝寒说道。   “呃……嗯……”宋七咽了口气,觉得气氛压抑,便说道,“那我去烧些水来,免得二师傅待会醒来口渴了没有水喝。”   “好。”   “嗯、嗯……”宋七回头看了眼二师傅,便快步跑开了。   等宋七走了之后,封凝寒将擦好的双剑靠在墙边上,然后起身走到床边,他垂首看着齐扬,就那么静静的站着看了很久之后,他才坐了在了床边。   “齐扬……齐扬……”   没有人回应他。   齐扬确实是还活着,不过是封凝寒输入的真气吊着的一口气罢了,至于能不能醒来,真的很难去说,也许就凭着这一口气就这么睡着,也有可能,但也有可能明日一早便看到他醒来了。   封凝寒抬手轻抚着齐扬的脸庞。   还有温度。   想到近日伤他的种种,封凝寒便觉心痛难忍,难以呼吸,虽说是失忆时的所作所为,但那些不该做的事情,他确确实实是对齐扬做了。   他实在配不上齐扬的好。   “齐扬,对不起,若你能醒来,我们就此退隐江湖可好?”封凝寒俯身,趴在齐扬的肩头,他不敢放松身体整个人落在齐扬肩头上,所以只能拘谨着抬着些身子。   齐扬的发软软的,搔着封凝寒的耳畔,有些动心的痒,“齐扬,若你能醒来,我就嫁给你,只是不知道,你还愿不愿意。”   说完这话,封凝寒静默了许久,他在等身边的人说一句“愿意”,可是他没有等来这句话,身边人也依旧睡着。   “没事,只要你不回答我,我便天天问你,直到听到你的答案为止。”   这晚,封凝寒脱了外衣,与齐扬同眠。   两人的床榻很温暖,封凝寒侧身卧着,用手环着齐扬的腰间,然后将头贴着齐扬的肩,轻嗅属于齐扬身上的淡淡香气。   有人说,一旦是真心喜欢上一个人,便能从那人身上闻到别人所闻不到的味道,以前的封凝寒失去包括嗅觉在内的五感,现在能清晰的嗅到齐扬身上的淡香,或许在竹林医谷之前,自己便就已经倾心齐扬了罢……   想到过去种种,封凝寒有些脸红,又贴近了些齐扬,轻轻蹭了蹭他,“齐扬,你醒来多好,你醒来,我便让你欺负我,还了我这些日子的薄情。”   封凝寒就这般依偎在齐扬身边,不知何时,便睡去了,当宋七端着茶水来之时,看到同塌而卧的师傅二人,小小的年纪心里却生出一股奇怪的情愫。   他只在更小些的时候见过父母这般模样过,不过他知道,那是恩爱的表现。   两位师傅,都是男的,也能这样抱着睡吗?那是否也是恩爱的表现呢?原来,男人也不一定要和女人在一起,男人也是可以和男人在一起的……   宋七如是想着,端着茶水轻手轻脚的转身要走,封凝寒叫住了他。   “宋七,最近有时常练武吗?”封凝寒说话的声音很小声,他怕吵着齐扬。   宋七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去,至于练武这件事,他能昂首挺胸,毫不含糊地说一声“有!”他现在,可是除了吃喝拉撒这些生活必须要浪费的时间,其他时间可都用在了练武上。   封凝寒问:“踏云练了多少?”   “踏云”是轻功,总共十层,最高层则能达到身轻如燕,瞬息之间上百丈山顶之高的能力。   “五层。”宋七道。   封凝寒闻言睁眼,心里思量:短短几日,便到五层,不单单是因为这孩子不舍昼夜,勤奋刻苦更是这孩子的天赋卓然,或许某一日,他的武学造诣能达到自己都不曾达到的地步。   封凝寒又问,“无心剑诀心法与招式学的如何?”   无心剑决,封凝寒的父亲传给他时其实只有招式,并无命名,是封凝寒从中摸索了一套心法,然后两者融会贯通,便取了个无心剑绝的名字。   宋七沉思了片刻,“招式记得差不多了,只不过这心法有一处不太清楚。”   封凝寒问:“哪一处?”   宋七答道:“内外相冲,通八脉十四经。弟子不太懂,如何内外相冲才能达到同八脉十四经的程度。”   封凝寒想了想,回道:“过些日子,我会带着你与你二师傅离开去到一处地方,在那处,你便知晓了。”   宋七点点头,应了一声,“哦……”   封凝寒又道:“今晚或许会不太平,你拿着断水流,守着桃源处。”   宋七心下了然,原来师傅叫住我问这些,原来是因为这个……只不过现在让他用大师傅的佩剑——断水流,宋七难免有些心生惶恐。   “若是你有危险,我与断水流自会有感应,去吧。”   封凝寒知晓宋七心中忐忑,便如此说了这番话,一是定他心,让他放心使用断水流,二是确实表示自己会护着他,让他大胆试炼。   宋七只是稍作犹豫,便拿了墙角靠着的断水流,对榻上的封凝寒作揖道,“那徒儿去了。”   “嗯。” 第一百零七章 得知真相   这一晚自打宋七打跑了那帮宵小之徒之后,封凝寒便睡得很安稳。   大概是因为在齐扬身边吧,所以整个人的身心都能放松下来。   第二日天蒙蒙亮的时候封凝寒便醒了,他醒来便看到齐扬的睡颜,心便被塞的满满的,很满足。齐扬呼吸比昨日要稳的许多,脸色也稍稍恢复了些,看来身子是好了些了。   封凝寒盯着齐扬的侧脸看,他注意到了齐扬的眼睫,不自觉的便伸出手探向那睫毛,轻轻的拨动着。   “好长……”封凝寒喃喃地说了一句,然后手便从眼睫滑到鼻尖,再抚到嘴唇,指尖在手上停留了许久,目光也是一直落在齐扬那有些泛白地唇上。直到宋七来敲门,封凝寒这才又收回了手。   封凝寒道:“进来吧。”   宋七推门进来,看到大师傅还侧身对着二师傅躺着,便将熬好的粥放在了桌上,“师傅,粥,你用一些吧。”   封凝寒道,“好的,你去给你二师傅煎药吧。”   不用大师傅提醒,宋七本也就打算送了吃的就去煎药的,他“嗯”了一声。   “谢谢。”   “啊?”宋七步子顿住,转身弯着脑袋,一下没能反应过来。   这是……师傅对自己说了一声谢谢?   “啊……呃……这都是徒儿应该的,不敢说谢!”   封凝寒又道,“你昨晚做的很好,待会要麻烦你照顾一会儿你二师傅,我替他喂了药后要出去一趟。”   照顾二师傅肯定是会悉心照顾的,但是宋七是怕万一大师傅前脚刚走,后脚便来了一堆人可如何是好……毕景昨天找木萧谷麻烦的只是一些虾兵蟹将,他能打过完全是对手太弱,若是今天来的都是一些硬骨头,还真是怕自己会啃不动……   “那师傅,你多久回来?”   封凝寒自然也是不放心宋七一个人守着齐扬的,但是这件事只能自己去问,交给宋七是不可能的,他回道,“一炷香。”   听到这个时间宋七松了口气,一炷香而已,要是来了硬茬,自己拼死应该也能坚持到大师傅回来,“嗯,好,那徒儿先去煎药了。”   “嗯。”   齐扬现在就是个药罐子,之前药不离口,现在就更是如此了,整个桃源处都弥漫着一股药草味道。   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封凝寒才起身,他穿好衣衫,瞧见了桌上的清粥便坐在桌边,一边看着窗外发呆,一边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一碗粥喝了大半个时辰,直到彻底凉透了,才终于见底。这时,宋七端着药进来了。   药很烫手,宋七双手轮着指头端着,见到大师傅起来了,叫了一声,便将药放在了桌上。   封凝寒点点头,“出去吧。”   宋七向封凝寒行了礼,然后退了出去。   药冒着腾腾热气,封凝寒将药推到面前,然后轻轻吹了一阵,觉得差不多了,才端起来走到床边坐下。   他先是唤了一声齐扬,见齐扬没有反应,便拿起汤勺舀了勺药凑近嘴边试了试,觉得温度差不多,便抵近齐扬的嘴边,他将药灌了进去,可是一大半药都流了出来,齐扬根本喝不进去……   明明……昨天还能喝下去的……   封凝寒蹙眉看着汤勺,沉了口气决定用嘴渡给齐扬。   这样……应该就不会喝不下去了罢……   他含了药在嘴里,然后用手抵住齐扬的下巴,嘴覆上齐扬的唇上后,含的汤药便细细地流进了齐扬的嘴中,最后封凝寒轻轻抬起齐扬的下巴,那药便一滴未溢出,尽数被齐扬服下。   封凝寒看着齐扬翻动的喉结,心定了些,如此反复数次,一碗汤药才终于结束。封凝寒抬手擦了擦唇角,而后又伸手轻轻抚着齐扬的唇。   “你……何时才能醒来……”   封凝寒起身,转身要走,突然感觉手上一沉,心顿时紧张,满怀欣喜的转头看去,才发现手上空空的,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觉……他抬手捂住脸,将脸藏在掌心后头苦笑一声。   他将断水流留给了宋七,自己则拿着止戈,在走之前提醒宋七照看好齐扬后,足下一点,便消失在了宋七眼中。   他去到了界洲宫家。   宫家此刻乱作一团,所有人面上愁苦颇深,大约是因为宫莫雨以及封凝寒又重出江湖一事。   封凝寒此行也并不是要找宫家的麻烦,他是要去找寻伏乐的下落,问问她齐扬身后的咒蛊是何情况。   终于封凝寒在宫家最南边的角落,一处不起眼的小矮屋发现伏乐的踪迹。   伏乐正站在矮屋外的常青树下,看着面前的树干发呆,丝毫没有注意到封凝寒已经到了她身后。   “伏乐姑娘。”   伏乐被这声音惊回了神,她身子微微一动,转身便看到了封凝寒。   伏乐上下细细看了一遭封凝寒,微笑回道:“看来,你已经大好了。”   封凝寒点头,说道,“我来是想问你,齐扬身后咒蛊是怎么回事?你对他做了什么?”   伏乐垂眸,眉间染上了些愁绪,她摇摇头,道:“不是我对他做了什么,而是他为了你做了什么。”   封凝寒不解其意。   伏乐见封凝寒此状,便将那日之事一五一十全部告诉了封凝寒,封凝寒起初还能很正常的去听那些事情,越往后,尤其是讲到移蛊一事时,全身控制不住的打颤,他有些站立不住,腿脚发软,却还是提起一股劲迫使自己去听下去。   “齐扬……竟然为了我做了这么多……那就不能再次去蛊,或者移蛊吗?”   伏乐摇头,“中蛊移蛊这事,又非儿戏……”   封凝寒的心一下沉到谷底,一想到齐扬为自己做了这么多,而自己却还那么伤他,他就恨不得将自己的心挖出来,看看到底多狠,才会如此伤害一个人……   “齐扬为人性格张扬,他身上负伤多处,我那时提醒他要顾好身子,切莫再受重伤,他可有好好听我的?”   封凝寒心下一震,“若是再受重伤,会如何?”   “本来移蛊后只余三月性命,若是重伤,重则暴毙,轻则只有短短月余寿命。”   封凝寒神色十分难看,握住剑的手不停的在发抖,这在像他这种能力的剑客身上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你……怎么了……”伏乐心下觉得不妙,却还是问了一句。   “齐扬,受了伤,现在还在昏迷,不过我给他渡了气,他确实是还活着的!”   伏乐紧张道,“昏迷了多久!”   “从、从金军校场回来便一直昏迷着,今天是第二日了……”封凝寒说着,听到外面传来动静,突然有以宫家子弟推开了门,看到封凝寒在此,正欲抄家伙喊人过来,封凝寒直接抬手一股剑气击晕了那人。   伏乐看到,他的手依旧在颤抖……   “你先等我一下。”伏乐说了一声,便回到屋里东找西翻,后来拿了一木犊出来,她将木犊打开,里面是一颗褐色药丸。   “这药你拿去,或许能续上一续。”   封凝寒赶忙接过木犊,正要走伏乐喊住了他,“这药药性很重,记得分四份,每日服用一份,还有服用这要会如坠冰窖一般,全身发寒,你要想办法护住齐扬的体温,在四日后也许他会醒来,如若不然……”   伏乐没将话继续说下去,封凝寒从她那凝重的神色也能读出她所指何意,封凝寒抱拳说了一句“多谢”便不停歇的离开了宫家。   在封凝寒走后,伏乐找来了一柄匕首,她将匕首刺进胸口,然后忍着剧痛将匕首找个地方处理掉后,回到常青树下晕厥了过去。 第一百零八章 杀鸡儆猴   桃源处传来打斗声,封凝寒加快脚步赶了过去,便看到宋七在与一帮人打斗。   这帮人可真是前仆后继,缠人的很。   封凝寒用拇指抵剑,出剑瞬间,一道白光闪过,随后脚底生风,健步冲向人群,他随意挑了一人,短短一秒,那人身上便中三十六剑。   众人一阵惊恐,待封凝寒人影定下,那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全身传来疼痛,低头一看,衣衫褴褛,破口处往外涔涔冒着鲜血。   “魔鬼!魔鬼!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魔头!魔头!”   “什么邪功!”   封凝寒面无表情的接受那些人对他的指控,然后抬起剑轻轻一挥,那人便身首异处,身子缓缓倒下……   封凝拿抓着头颅,看向众人,“若是再有人敢来骚扰,我会用超过今天百倍的手段将来扰我清闲的人折磨致死,若是有人敢伤我身边人,那我便将他至亲之人杀得一个不剩。”说罢,封凝寒便将那头颅掷出,当下无人敢接,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人头在地上滚了数圈,拖了一地得血痕后撞到一块石头停下。   “我封凝寒说道做到。”   所有人面面相觑,一阵议论后,快速运功逃离了木萧谷。   ……   宋七虽经历过山贼烧杀抢掠,但这砍掉人头颅的场景,他确实是给吓的不轻,他呆立的在原地,看着地上的头颅眉头皱的很深,嘴巴一张一合,说不出话来,瞥眼看到那没了头的身子时,更是从心底开始发毛。   “宋七。”封凝寒走到宋七身边,轻拍了下他的肩膀。   “师、师傅……”   “将这处理一下,我去照顾你二师傅。”   “……”宋七愣了一下,瞧了眼那身首分离的尸体,很为难的说了一句,“好……好吧……”   “嗯。”   封凝寒进了屋,留下了宋七一人。   宋七其实懂师傅这么做的目的是给那帮人一个下马威,让他们不敢再来桃源处造次,但这也……   哎!不说了,还是快些收拾吧!   宋七长吁一口气,只能认命。   ……   屋内。   封凝寒先是观察了一下齐扬的脸色,又探了探鼻息,见一切正常,稍稍舒了口气。他将怀中木犊拿出,看了眼桌上的茶壶,走过去用手背探了探温度,还暖着,心里估计是宋七算着时间又添了热茶。他倒了杯水,又将药丸分成了四份,拿出一份后,走到齐扬塌边上。   封凝寒将水杯先放置在床边,用手扣住齐扬的下巴,打开了他的嘴之后,将药放进了齐扬口中,接着又含了一口水在自己嘴里,凑近齐扬时,顿了一下,而后闭眼渡水给齐扬。   那药喝了下去,封凝寒便一直在齐扬身边守着。   约莫过了半晌,齐扬面容逐渐变得难受起来,脸色发红出虚汗,封凝寒用手探了探他的温度,凉的手控制不住的一缩。   这简直不能说是凉,而是冻人的程度!   封凝寒霎时想到了伏乐对他说的话,正愁如何才能使齐扬暖起来,突然便想到修炼内功时调度真气便可使全身真气处于一个沸腾的状态,从而达到快速修炼的效果。而此时,往往要褪去全身衣服……   封凝寒顾不得这么多,tuo光衣服后,闭上双眼,掌心相对默念心决,等身子逐渐发红,便掀开了盖在齐扬身上的被子,褪去齐扬全部的衣衫后,与齐扬盖好被子合寝而卧。   齐扬身上冻的厉害,哪怕蒸腾全身的真气,封凝寒都觉难以抵挡那逼人的寒气,但他不能退缩,而是避开齐扬的伤口,紧紧抱住齐扬。   可即便如此,齐扬全身却还是在发抖。   无可奈何之下,封凝寒叫了几声宋七,宋七应声赶来,推开门眼前的一幕便把他吓了个大跳……   虽然只是裸露在外两对肩膀,但是他已经开始遐想这被被子遮盖住的部分该是什么样子,不会真如自己所想,两个大男人全裸着拥在了一起。   所以男人和男人睡,真的是正常的?   那大师傅和二师傅的关系,究竟是?是不是如父母那种关系一样呢?若是男人与男人一起,那能不能生孩子呢?   封凝寒又叫了几遍宋七,宋七才从脑海的胡思乱想中脱离,“师、师傅!你有何事吩咐?”   “在屋里生火,还有将你的被褥拿过来,压在我与你二师傅身上。”   “啊?师傅,现在可是夏日,你不热吗?”   封凝寒压着情绪道,“不要多问,去做。”   “哦……”   宋七快速跑走了,将自己的一床薄被拿了过来盖在了二位师傅身上,他发现大师傅脸上和肩上红的厉害,而二师傅浑身微微颤抖,嘴唇有些发紫,他将被子掖好,遮住了两位师傅露出来的地方。   “不够。”封凝寒道。   宋七急道:“那我去生火。”   “嗯,生了火后,拿钱去集市上,再买两床被子回来压上。”   “哦……”   宋七应了一声,赶紧跑出去了,进进出出许多回,终于是把柴火堆搭好了,点上火后,等火势稳定,他便拿了钱出了门。   宋七怕火灭了,所以很快他便买了两床棉被回来了。   回来后,他走近床榻见两位师傅没有反应,脸色却比刚才好了许多,呼吸平稳,估摸着可能是睡着了,便小心翼翼将被子搭在上头盖好,然后小声走到火堆旁看着火,见到火势小了,便抽几根柴加上。   这大热天又是白天生火,整个屋子烤的不行,可给他热的出了一身的汗。他拉了拉衣服,用衣服给自己扇风,但又怕吵着两位师傅,所以不敢太大动静。   后来见反正火都烤了,也不能浪费好不容易生出来的火堆不是?便就加了两根柴,跑去林子里打了一只野鸡回来。   宋七烧了水,将野鸡放血脱毛,让后找根树枝,从中间一穿而过,便放在火堆上烤了起来,后来实在架不住热,就半敞着身子,在那烤鸡。   眼见着这鸡烤的贼肥美,宋七那叫一个垂涎欲滴,想吃啊!真想吃!可师傅还没动口,自己怎么敢先吃?好吃的,好用的都得捡着师傅来才对,这才是做人的根本。   鸡烤好了,可师傅还没醒,宋七怕鸡凉了,便只能将鸡靠在火堆旁吸热,防止凉了可就柴了。   封凝寒睁眼醒了,用手抚摸着齐扬的身体,感觉到他的体温正常了,松了口气,这时才有心情嗅到了空气中的味道。   “好香。”   宋七本来都要打瞌睡了,大师傅这一句话,便让他精神了,他转身过去看大师傅,开心道,“大师傅!你醒啦!”   “嗯。”   他小跑着上前,正要说话,大师傅便翻身对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他便身子一缩,压低声音,晃了晃手中的鸡,道,“我烤了鸡,吃鸡不?”   “……”   封凝寒往旁边挪了挪身子,一手压住自己与齐扬中间空隙的被子防止漏了热气,然后坐起身。   他整个上半身便就裸着,玉条似的身体,虽有伤痕,却也是极为好看的,往下看,能看到半露的臀部,再往下,不敢也不能去遐想……   宋七呆住了,手中的烤鸡都差点吓掉在了地上。   这真的是他能看的东西吗!   罪孽深重!罪孽深重!   他赶忙转过身子,“师、师、师虎……你穿、穿好……”   封凝寒低头看了一眼自己,“……” 第一百零九章 第四份   封凝寒没有胃口吃东西,他便等宋七吃完了,然后把他叫出了门外。   宋七本以为大师傅会同自己解释一些他与二师傅感情的事,没想到出了门,大师傅直接将断水流扔给了自己。   宋七跳身接住断水流,疑惑道,“师傅……您这是?”   “练剑。”说罢,封凝寒随手捡起一根树枝向宋七攻去,宋七立马做出反应,当即抽出断水流。   一股银白色剑气划出,封凝寒扫了一圈树枝便将那剑气轻松化解,然后反守为攻。两人打斗,一招一式干净利落。很快,封凝寒便占了上风。   只见他用树枝刺向宋七,宋七本想借力打力,却在即将接了那树枝时封凝寒又旋即收手,宋七顿生疑惑,手中剑打了个空,此时封凝寒已到宋七身侧,一肘顶到其肩部,宋七肩部吃力,导致手上一松,断水流便给掷了出去,封凝寒飞身接住断水流,稳稳落地后,转身看向宋七。   “反应太慢了。”   “……”   “不过你实战不多,这样已经很好了。”   宋七本来还蔫巴了的样子立马开心起来,“谢谢师傅!”   “继续练吧。”   “嗯!”   ……   如此几日,便都这么过着。   封凝寒每日从齐扬身侧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看齐扬醒没醒,好像等待他醒来已经成了一种习惯。到最后,更是隔半个时辰就要去看一次,然后旁的时候便与宋七练剑。   宋七确实是个练武奇才,第一次封凝寒与他对招时,用的是树枝,到了第三次,已经是用止戈与其对招。虽然仍旧比不过封凝寒,但能打个有来有回,坚持一盏茶的时间,已经是不错。   今天是四日的最后一日,封凝寒有心事,自然就睡不好,一晚上醒了无数次,看身侧的齐扬还睡着,伸手探探他的体温,觉得正常,便搂着齐扬继续闭眼养神,一直到天边刚翻起鱼肚白,封凝寒睁眼后就再没睡了。   他起身,掖好被子,然后俯身仔仔细细地看着齐扬,一头墨发斜洒在肩膀,发梢处落在齐扬的额头。   “齐扬,今天便是最后一日了,待我中午给你服下最后一份药,你就醒来,好不好?”封凝寒说着,用手轻轻抚了抚齐扬的脸庞。   “哎……”封凝寒叹了口气,然后下床,披了一件薄衫后便就出了门。   夏日的清晨,又是在这样的山谷中,凉气很重,封凝寒紧了紧衣衫,抬眼望着不甚亮堂的天空,偶有几只飞鸟飞过,往远处飞走,逐渐成了一个黑点。   宋七从湖里淘好米,打了水,正一手抱着米碗,一手拎着木桶,从远处朝封凝寒这边走来,他脸上带着天真烂漫的笑,等走近了才叫了一声“师傅”,封凝寒应了一声后,他便开始生火煮粥。   封凝寒走近宋七身边不出声地看着他拿着干草和木柴,随后用火石点了火,本还微弱的火苗逐渐便旺盛,然后直往锅上蹿。   宋七将淘好的米倒进锅里,见师傅还在自己身边杵着,心里有些犯嘀咕……   因为此刻的大师傅像极了一个监工的包工头,自己所做的一举一动都被他看在眼里。要知道之前的大师傅可是要么就守着二师傅,要么就是坐在门槛上发呆,是绝对不会没事站在一边看自己做事的,今儿怎么会盯着自己……   “火,太旺了。”封凝寒指了指柴火堆。   宋七一愣,回过神来,忙用木棒巴拉了一下火堆,撤出几条干柴,傻呵呵笑着,“呵呵呵,没注意……没注意……”然后,宋七又开始小心翼翼的注意着大师傅,发现他还在一旁盯着自己,心里有些毛。   “大……大师傅……”宋七挠了挠脑袋。   “怎么了?”封凝寒抱着腿,蹲下,平静地盯着火堆。   宋七往旁边挪了挪,给大师傅腾宽敞点的地方。   “我,我是做了什么坏事吗?”   封凝寒眨了眨眼,侧着脑袋,将脑袋靠在膝盖上看宋七,他问宋七道,“你做什么坏事了?”   “没、我没……就是您从前从来没一直看着我做事,今天突然看着我,让我有些无所适从……”宋七瞥了一眼大师傅,然后快速收眼。   今天的大师傅……有些呆呆的。   封凝寒起身,语气竟然带着点小性子,他说,“那我不看了,你记得留些柴火,中午要到你二师傅屋里生火堆。”   “哦……”   封凝寒走了,回到了屋里,直到关上门,宋七这才不看封凝寒。   今天的大师傅,不仅呆,还有些怪……   宋七煮好了粥,轻轻敲了敲房门,“师傅,粥好了,吃点吗?”   封凝寒,“嗯”了一声。   宋七推门进去,便看到封凝寒坐在桌边,手里拿着个竹筒在研究。   宋七将粥和热好的干粮放在桌上,看着竹筒,问道,“师傅,你研究竹筒做什么?”   封凝寒仍旧低头在摆弄手上的东西,“这是你二师傅送我的,我看看。”   “哦……粥我放这了,您记得吃。”   封凝寒点点头,突然问宋七道,“宋七,你今年多大了?”   宋七想了想道,“虚岁十二了。”   “真小。”   宋七,“……”他干笑了两声,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调侃,竟然说了一句,“师傅,你今日,有些奇怪。”   封凝寒手上的动作一顿。   宋七见状,立马道歉,“我错了,师傅,我就是胡乱说的!”   封凝寒将竹筒放在桌上,抬眼一脸真诚的对宋七道,“有吗?有奇怪吗?”   宋七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封凝寒见宋七那局促不安的表情,低下头,没有继续问,他说道,“那……可能是因为你二师傅吧……”   他虽然表面上很淡然的模样,其实心里是挺紧张的,他怕齐扬醒不来怎么办,到时候自己连句抱歉都不能说,难道等着下辈子去说吗……   他不想这样。   下辈子是下辈子的事,而且到时候什么都不记得了,也就毫无意义。   这辈子的事情他就想这辈子就完成,如果齐扬醒不来,那他便也去黄泉,在地下也要找到他,同他说清楚。   无论是道歉的话,还是自己的感情,都与齐扬说清楚。   他同时更怕的事是……   齐扬只有三月都不到的性命……   一想到此事,封凝寒便会揪心的疼痛。   宋七见大师傅在发呆,轻声叫了他一声。   封凝寒回神,眼神落在竹筒上,“你先去忙你的吧,等晌午来屋里生火。”   “那徒儿,先退下了。”   “嗯。”   门被关上了,封凝寒看着竹筒,想到了齐扬曾经将竹筒交给自己时所说的话。   他说:只要发射这个竹筒,无论多远都会来到自己身边。   晌午的时候,封凝寒手中拿着那仅剩的一份药,看着宋七在屋里将火堆生好。   “可以了,你出去吧。”   宋七说道,“好,若是师傅还有事找我,记得叫我。”   “嗯。”   待宋七出门将门关好,封凝寒定在原地发了会呆,最后走近床榻,将床给齐扬盖好后,喂齐扬吃下了那最后一份药。 第一百一十章 自言自语   这次,齐扬的体寒比前两次更甚,封凝寒抱紧齐扬,将他冰冷的双手捂在自己怀中,脸则贴在齐扬的肩膀处,浑身真气蒸腾,一暖一热,捂出了白气。   而封凝寒之暖,竟然有些抵不过齐扬身上之寒,封凝寒沉了口气,面色奇差,他将脚跨在齐扬身上,争取能将齐扬整个身体包裹。   两个赤条条的身体便如此交缠在一起,封凝寒一向清心寡欲的人,看着齐扬的脸,又想到此刻两人这般赤身裸体拥在一起的情状,丹田处一股火往身下冲,他羞红了脸,将脸埋进被子。   面前贴着的是齐扬的手臂,封凝寒脑袋一空,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竟然凑上前,在手臂上落了一吻,这一吻绵长,等回神,封凝寒才知道自己做了多么羞耻的事情。   他感觉自己双颊像是被火烧一般,此时,被窝里的温度持续升温,竟然没有了刚才的寒冷。   封凝寒粗喘着气,难道是动情所致……   他将齐扬的双手抵在自己胸膛,而自己则环抱住齐扬,手有些不受控制地想要在齐扬身上游走,感受齐扬每一寸皮肤,但封凝寒强硬的攒紧双拳,控制住了自己的欲望。   身体还在烧着,封凝寒将头探出被窝,抵在齐扬的脖颈处一下一下的呼气,他紧紧抱着齐扬,虽yu火难抵,却仍旧不敢松手。   待齐扬体温正常,封凝寒这才敢默念清心咒,将邪火泻下,如此又过了许久。一切如人的性子一般,由坚硬化为柔软,封凝寒呼吸这才缓和下来。   封凝寒盯着齐扬的脖颈,有一种极度的渴望。   他说,“齐扬,你醒来,我们就成亲吧,我想和你一起。”   讲这句话的时候,封凝寒的心跳动的厉害,他心底又生躁动,羞于情事更怕伤了齐扬,便起身,穿好衣裳,唤宋七进来。   宋七进屋,见大师傅双颊通红,正要说些关心的话,封凝寒就道,“守着你二师傅,我去去就回!”   说完,人便夺门而出。   封凝寒来到栾树林中间的湖泊,飘然跳进湖中心,他将整个身子没进湖里,然后身子逐渐下沉。   等身子触及到湖底时,封凝寒猛然睁眼。   眼前浮现的竟然不是湖水,而是自己与齐扬过往的种种。   第一次湖边相见,齐扬替自己钓上来的鲤鱼。   去到玮厝驿道,碰上的不留行,齐扬为了自己负伤。   到木棉城买的桃木枝红绳;那次木棉城城外柳树畔湖中放的河灯,虽然只有少许几盏,却比从前自己看过的每一次花会河灯还要闪耀。   浸溪的银梳。   古越碧泽湖畔齐扬舍生救自己。   德明剑庄齐扬为自己挡下万箭。   竹林医谷相拥而眠,互诉心肠。   还有很多……很多……   这一件件事情犹如走马灯一般在眼前放映,突然画面骤转,封凝寒顿觉天旋地转,他紧闭双眼,再次睁眼时,眼前出现了一幕。   这一幕,是数年前,封凝寒在常青树林救下了一个男孩。   画面中的男孩对自己笑着,恍惚间那副模样与齐扬的脸相重合,封凝寒瞪大眼睛看着,突然,他冲出了湖面。   他以双手捂面,抹着脸上的湖水顺带着将额前的发顺到脑后。   封凝寒抬头望天,天空一碧如洗,日光热烈且不留余地的照耀着大陆的一切,封凝寒的目光如日光般灼灼,眼中闪烁的感情就要抑制不住。   “原来,你就是当日的孩童……”   这或许便是缘分。   缘分使封凝寒救下了齐扬,多年之后,齐扬带着断水流,又一路护着封凝寒。   他们彼此守护,彼此视若珍宝。   封凝寒跳出湖水,站在湖边,他转身看了眼身后的栾树林湖泊,然后提步离开了此处。   步子少了犹疑,多了坚定。   等齐扬醒来,他便要将齐扬带回去。   带回自己长大的故地,然后两人相伴,直至死去。   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都好。   这几个月,便要过完普通人的一生。   每天都要同齐扬做不同的事情,满满足足,不留遗憾的度过这短暂的一生。   或许这一生的前半段,不够美好,但后半段,自己一定要竭尽全力,将他过的如蜜一般甜,才不枉此生。   封凝寒回到了桃源处,兴致冲冲的跑向屋里。   在湖水中,他消了欲望同时也看透了人生云烟,他现在只想陪在齐扬身边。   一分一秒,一时一刻,都不愿意去浪费。   宋七见师傅湿着身子回来了,正要上前关心,便见到师傅从未如此热切的面容。从前淡然的双眸,此刻染上了烟火气,那双眸子,热情,执着,当双眸看到躺在床榻上的二师傅时,又多了柔情。   此刻,他便知道,自己只要乖乖出门然后将门关上就好……   封凝寒趴在齐扬床边,侧着脑袋看齐扬,看着看着抬手想要摸齐扬的侧脸,发现自己还湿着衣裳,怕冻着齐扬,便将衣服换了,然后继续趴在床边。   他的指尖沿着齐扬的额头轻轻滑到鼻尖,再往下停留在齐扬的唇处,封凝寒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子,俯身在齐扬唇上吻了一下。   一吻过后,封凝寒继续看着齐扬,看不够,怎么都看不够一样。   “齐扬?齐扬?”他试着唤齐扬的名字,等了很久,齐扬依旧没有反应。   封凝寒内心有些失落担忧,这阵情愫过后,转而又笑着,他继续对床上的人说话,哪怕床上的人听不到,他也要说下去。   “齐扬,你想见见我儿时住的山谷吗,等你醒了,我就带你去。”封凝寒说着,握住齐扬的手,“那是一片风景绝佳的地方,两座高山拔地而起,圈住一山谷,谷底有河流,是左岸山脉瀑布引流所致,草木丰茂,鸟语莺歌;日头好的时候,从谷底抬头望,万丈光芒倾泻入谷,就是一座人间仙境,绝对是个世外隐居的好地方。”   封凝寒握住齐扬的手紧了紧,他从未以如此激动的口吻说话过,如此这般,大约是真的紧张了罢。   到了晚上,齐扬依旧没有要醒的意思。   宋七给封凝寒端来了吃食,封凝寒不吃,便让宋七又端走了。   他一直守在齐扬身侧。   “齐扬,你说,我若是在山清水秀的山谷的里与你成亲,准备上红灯笼,红烛,穿上红装,感觉会不会有些奇奇怪怪?”   屋里的烛灯晃了晃,没人与封凝寒作答。   他已经自言自语了一天。   “可是,你也得醒啊,你得醒,我才能同你成亲,你不醒,我该和谁成亲呢?”   你醒醒吧……   醒醒吧……   我求求你,求求你…… 第一百一十一章 误会   封凝寒就那样趴在齐扬的床边,一直握着齐扬的手睡着了,整夜醒了很多次,从未安稳的睡过超过半个时辰。   封凝寒断断续续的做着梦,梦的大多都是齐扬睁眼醒来的场景,梦里实在是太真实了,真实到他有些分不清梦幻与现实。所以当梦醒之后,看到齐扬还闭着眼,一瞬间恍惚的觉得,齐扬肯定是醒来了,现在只不过是又睡过去罢了。   他数次试着叫齐扬,可床上的人没有反应,这时他才知道,原来齐扬已经醒来这件事,真的是梦。   一股绝对的失落空虚席卷封凝寒全身,他揪着胸口,继续伏在齐扬的旁边,然后闭眼继续睡着。   即使是梦,是假的,他也愿意沉溺于那短暂的虚幻之中,可他却又怎么都梦不到齐扬了。   ……   一直趴着,浑身紧的有些酸痛,外头林子里的布谷鸟一声接一声不知疲倦的叫嚷着,封凝寒堪堪醒来,使劲眨了眨眼,眼底有些发青,整个人添了份憔悴。   他直起身子看齐扬,齐扬依旧是那副老样子。   封凝寒抬手顺了顺齐扬的鬓角,很柔情的对他道,“你先睡着,我去打水给你擦擦脸。”说着,封凝寒在齐扬额头轻点一吻,然后轻声出了房间。   宋七早早的就起了,煮好水,在不远处的山脚下练剑。封凝寒走到水炉边上,用盆接了热水又兑了些冷水,试试水温后觉得刚好,转身要回屋时,感受到宋七到了旁边,他看过去,问宋七道,“怎么了?”   宋七仰着脑袋看封凝寒,面色纠结,最后深吸了口气,问道,“大师傅,二师傅他,醒了吗?”   封凝寒垂下眼眸,眸子里的光黯淡了,“会醒的。”   “那、师傅,我准备了些干粮,你吃点吧?”现在宋七已经不是询问师傅要不要吃,而是小心建议他吃点东西。   封凝寒摇摇头,说了一句,“不用。”然后进了屋子。   宋七独自站在外头,看着那紧闭的房门,内心怅然。   大师傅已经好些天没有吃喝休息了,若是再这样下去身体垮了,可如何是好……   宋七嘴角垂着,他是打心眼里关心封凝寒,只不过嘴笨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安慰,而且像封凝寒那样性子冷淡的人,说多了,聒噪;说少了,也许就词不达意了。到时候万一紧张,说了什么戳心的话,真是好心办坏事了。   第二日,如同往常一样,宋七端了粥,敲响房门,里头人的声音平淡的说了一句,“进。”   宋七进门,看见大师傅蹲坐在床边,低头伏在床边上,一只手伸出握着二师傅的手,有些心疼大师傅。   他将粥放在桌上,然后轻手轻脚地走近大师傅,先是瞧了一眼二师傅的面色,然后弯腰凑近大师傅小声道,“师傅,吃点东西吧。”   封凝寒道,“我不吃,不想吃。”   宋七又瞧了眼二师傅,宽慰道,“我看二师傅脸色不错,定是要醒了,若是醒来发现您瘦了,他定会责备我不好好照顾您,您就当帮帮我,吃点东西。”   封凝寒抬头,眼神忽闪忽闪地看向宋七,“你说,他要醒了?”   “啊……嗯、嗯是的,面色红润,肯定是快醒了!”   封凝寒凝眉,“那他见我瘦了,真会生气?”   此刻的封凝寒就像个小孩子一般,宋七从未见过师傅这样,顿了顿,然后很笃定地点头,“会的,会的,师傅您太瘦了,这是没镜子,等回头我去集市上买了镜子,您就知道二师傅见到您这样一定会生气!”   封凝寒撇了撇嘴,受委屈的口吻说道,“那、那我吃一些。”   宋七欣喜,又继续道,“还有您面色也太苍白了,一看就是没休息好,一定要好好休息,这样才能已最好的状态让二师傅醒来第一眼就看到啊。”   封凝寒听宋七这么说,颇正经严肃还带些自卑的问他,“我、我这样很难看吗?”   宋七心里直呼老天爷,大师傅这么表情看着他,可真是要了他的命了。   “师傅,您是我见过长的最好看的人!不难看!你要是难看,那世界上便就没好看的人了!只不过,你现在面色太憔悴了,得好好休息。”   “好……听你的。”封凝寒说着,走到桌边,一口一口吃着粥。   宋七是直到看他吃完,才端着碗筷出去了,站在门外,他看着手中的空碗,长舒了一口气。   看来以后只要用二师傅劝大师傅就可以了……   宋七这么想着,又推开了点点门,往里探了一眼想看师傅有没有乖乖睡觉,不看没事,这一看惊的宋七心里小鹿乱撞,脸“嗖”地一下就红了!   他赶忙别过脑袋,关上门不敢再看。   “准备睡觉就好……准备睡觉就好……”   宋七下午的时候去集市上买了铜镜回来,路过两壁峡谷时,看到潭水边上一株紫色野花开的极好,他便第一反应想到的便是带回去哄大师傅开心。   他将那株野花挖出,带回了桃源处,然后找了一个破了一小半的碗种了进去,放在了屋门外,墙边上,只要大师傅出门,瞥一眼就能看到那株小花。   封凝寒这一觉睡到了晚上才醒来,他醒来看身旁的人,见齐扬还没醒,心里其实也不大有失落的感觉了。   因为等待,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封凝寒甚至觉得,只要齐扬还有一口气,哪怕他不醒,他都会一直等下去。   这份等下去的期限,是死亡。   封凝寒起床,穿好衣服后,给齐扬换了药,缠上纱布,将被子给齐扬盖好掖好后,封凝寒在齐扬额头轻轻一吻。   他坐回桌边上,看着齐扬带着的包裹,想到了竹筒,便将竹筒拿出来,在手上摆弄了阵,随后又看向包裹里头,仔细想来,他除了找药的时候,翻了翻,从未有仔细看过齐扬究竟会带些什么在身上,便生了些好奇。   但封凝寒又不好意思不经齐扬同意,便随意翻看他的东西,可架不住想要了解齐扬,他便有了耍赖的心思。   封凝寒走到齐扬床边,轻声问齐扬道,“齐扬,我想看看你包裹里有些什么好不好?”   床上的人没有反应。   “你不说话,便是同意了,默认了,那我便去看咯,等你醒来你也不能怪我不经你同意翻看你的东西。”   齐扬仍旧没有任何回应。   封凝寒抿嘴笑笑,然后低头又吻了一下齐扬,“谢谢你!”说罢,他又走回桌边,翻看着包裹里的东西。   除了一些银两,就是一些瓶瓶罐罐的药品了。   行走江湖,确实带上这些就足够了。   封凝寒一瓶瓶翻看着那些药瓶,就是一些寻常的行走江湖用到的东西,大约都是慕烟送给他的,看到一翠绿色的小罐子时,封凝寒起了些疑惑。   这小罐子上头未像别的那样贴了名签,封凝寒打开罐子看到里面是白色膏状物体,凑近细细闻了闻,有一股淡淡的香气,至于是什么香味,他到真闻不出来。   封凝寒擓了一点涂在手心,细细感受了下,觉得手感很是细腻顺滑,难不成是什么护肤之效的东西?但看齐扬也并非多么在意外貌,精致的男人呀。   想着想着,封凝寒心一咯噔,手上的小罐子差点掉在地上。   难不成,是他要送给女人的东西?   封凝寒看着小罐子心情越发郁闷,可是齐扬明明对自己说过喜欢自己的……应该不至于还喜欢女人吧,但是朝三暮四得男人也不是没有……   不不不,齐扬不是那种人。   封凝寒赌气似的将小罐子盖上,然后塞回包裹里。   虽然心中说了无数次,齐扬不可能是见异思迁的人,但得不到答案,心中总是压着一口气。   仔细想来,他觉得自己也没什么好的地方值得让齐扬喜欢,若是他还喜欢女人,倒也是应该的。   越想越心痛,封凝寒蹲在齐扬床边,抬手刮了一下齐扬的鼻尖,有些小情绪的说道,“你倒是醒醒呀,告诉我那是什么?难不成还要我猜啊?”   封凝寒叹了口气,“如果真是你喜欢了什么女人,也不知道我争不争的过她……”封凝寒思及此,摇了摇头,“不对不对,若你真喜欢她,她也待你好,我就不该打扰你们了……其实我伤你那么深,也没资格陪着你。”   封凝寒又是长叹口气,他起身收拾好包裹,眼神又定睛在那小罐子上几秒,然后哼哼了一声,打开门坐在门槛上。   他双手托腮看着明月,感觉月色都凄冷了许多,突然垂眸,又看到墙边种在小破碗里的紫色小花,封凝寒将她端起来看了看,又抬手轻轻弹了弹花朵,对着花自言自语道,“你说,那是送给女人的吗?”   “师傅,什么女人?”   封凝寒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一颤,抬头有些责怪的眼神看宋七,“没什么女人,你听错了。”   宋七被封凝寒这么一凶,有些发蒙,“哦……”了一声后心想,难道自己轻功练的这么好了?师傅都能发现不了自己到了身边?还能被自己吓着?不过看到师傅这么有精神,被凶了又能怎么样呢?只要师傅开心就好。   “对了,师傅,你等我一下!”宋七笑着跑开了,封凝寒不知道他要搞什么鬼,顺着宋七离开的身影看过去,等看到他回来的时候,宋七手上拿着东西。   宋七跑到封凝寒眼前,蹲下将铜镜递给封凝寒,“你看,你好好睡一觉,是不是气色好了许多?”   封凝寒看了一眼宋七,然后接过铜镜,镜子中映出了自己的容貌,有些苍白瘦削。   确实如宋七所说,若是不好好休息,可能齐扬醒来了,真的会吓着他。   封凝寒又注意到了自己缠着丝带的左眼。   当初他发现自己左眼没了的时候,心情如坠深渊,那骇人的疤痕,至今他都不愿意去回想,只是那时,他如何都找不到自己左眼是怎么消失的记忆。当时在校场恢复记忆之时,那些快乐的,感动的,悲伤的,痛苦的回忆,一股脑的恢复,差点要将他淹没。   这在德明剑庄地下暗牢被人挖去左眼,齐扬为救自己身受重伤,无疑是一段极锥心的回忆。   封凝寒抬手轻抚左眼,如今有些释怀了。   宋七看着封凝寒有些落寞的神色,没问太多,默默拿回铜镜,他转移封凝寒的情绪道,“看吧,您得多注意休息,多吃些,养好些,二师傅醒来看到你,才会更开心。”   封凝寒像听话的学生一样,点点头。   宋七得劲了,“嗯……乖师傅。”   封凝寒眉眼一跳,笑着问宋七道,“练武了吗?”   “练,练了……”   “我再陪你练练。”   “……”   “呃……师傅,师傅,你这样,我怕……你不会……”   “该怎么练,便怎么练?我能对你做什么?”   “……”   宋七此刻心里就一个字。   怕。 第一百一十二章 醒后温情   事实证明,宋七虽然是个武痴,但被封凝寒这个“武神”拉着练到了深更半夜也遭不住,他感觉自己全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   结束后,宋七倒床就睡着了,而封凝寒仍旧感受不到困倦,他驻足抬头望着高挂的明月,将止戈入鞘负在腰后,身影被月光拉长,拖在身后,人影独立,别有忧愁。   许久之后,一声鸦啼划破长空,封凝寒这才回神,回神之后,倍感空虚,也不知自己方才对着明月想了些什么,开始木然的往屋里走,走过墙边小紫花时俯身轻抚花蕾,然后进了屋子。   夜间下了一场雨,雨不大,淅淅沥沥的打在屋顶上发出“咚咚”的响声,封凝寒躺在床上,牵着齐扬的手放在胸口,然后盯着屋顶发呆。   下雨天的时候,听着雨声,心情就会平静许多。   不知不觉封凝寒竟睡着了,一觉醒来,屋外日光大亮,他侧头瞧了眼窗户,然后又看到桌上放着的吃食。   他竟不知,宋七何时来过。   看来这觉,睡得安稳。   再看齐扬,虽然还没醒来,但面色比昨日又好了些。   “你应该是要醒了吧?”封凝寒起身,顺了顺齐扬的发,然后下床,依旧是如昨日那样打水替齐扬洗漱。   到了晌午的时候,封凝寒拿着竹筒,来到山脚下,他蹲在地上,手拨弄着竹筒底下的拉环,嘴里说着,“你到底什么时候醒啊,你说过,我拉开这个竹筒,你就会到我身边,你应该是不会骗我的吧……”   封凝寒对着天空拉开竹筒,竹筒冲天,一缕红烟弥漫,一阵风吹过,刮散了红烟,封凝寒垂下眼眸,闭眼心中默默祈祷。   可除了入耳的风声以及蝉鸣鸟叫,再无其他动静……   封凝寒颓然地回到了屋里,坐在齐扬的床边一坐就是一下午,直至夜暮低垂,便又拥着齐扬睡着。   后半夜的时候,封凝寒迷迷糊糊地做了个梦,梦里太过真实,比以往他做的任何一个有关齐扬的梦都要真实……   梦境之中,封凝寒依稀觉得自己还睡着,但是却能感受到有人在轻柔地抚摸着自己的脸庞,那种带着柔情蜜意的爱抚,如同涓涓细流流过面庞一般。   他缓缓睁眼,眼里的感情蒙着一层细雪,等到看清面前的人,那层细雪被眼前人眼中的炙热融化。   “齐扬……”   封凝寒觉得真好,又梦到了齐扬。   现在的他,每每睡觉,不单单为了齐扬醒来后不要看到苍白憔悴的自己,更是为了在梦里能与齐扬相见,这样才能短暂的享受虚幻的温情。   可醒来之后的空洞,又该如何去填埋?封凝寒填埋不了,当看到身边的人还未醒,往往只会心痛到无法呼吸。   所以,封凝寒珍惜与齐扬梦里的每一次相见,他眼睛迷离,张开手想要捞齐扬一个拥抱。   齐扬眼神微微有些闪动,然后俯身抱住了封凝寒。   这个拥抱,与之前在梦里的有些不同。   封凝寒能切切实实感受到怀里人的温度,还有那淡淡的恋人香气。   不够,还想再抱紧一些。   封凝寒紧了紧双手,将头搁在齐扬的肩上,轻轻蹭着齐扬的发,发丝柔软,撩人心弦。   “齐扬,我又见到你了,我好想你。”   齐扬身体明显一颤,然后抱紧了封凝寒。   封凝寒觉得这次的梦简直有些真实过头了,连这种细微的动作,自己都能感受到。   齐扬说话了,他说,“对不起,让你等久了。”   封凝寒松开怀抱,捧着齐扬的脸,深情地告白,“不会,不久,多久我都会等你。”   齐扬嘴角打颤,眼眶中泛着盈盈泪光,他问,“阿寒,我可以吻你吗?”   封凝寒一怔,感觉有些不一样,这次的梦境真的有些不一样,来不及细想,那个吻落到了唇上。   齐扬吻的很温柔细致,唇在封凝寒的唇上流连辗转,封凝寒沉溺在齐扬的吻中,很快有了反应,他羞赧于此刻自己的反应,但想到是梦,便又心境放宽了许多,他的手像藤蔓一般,攀附在齐扬的背后,胸前,脸颊……以及身体各处。   齐扬一愣,随后吻的更加深入。   封凝寒迎合着齐扬的吻,呼吸逐渐急促,两人缠绵许久,最后是齐扬粗喘着放开了封凝寒的唇。   封凝寒眼里浸着情yu,和他以往的性子简直判若两人。   这朵青莲,竟然也有了人欲。   “怎么了?”封凝寒问,似乎还没吻够。   齐扬双颊微红,眼神躲闪,不敢看此刻充满情yu的封凝寒,他回道,“不能、不能再继续下去了,我会忍不住……我怕伤了你。”   封凝寒觉得,梦里又怎么会伤了自己呢?他回道,“不会,不会伤了我。”说着他眼神落寞了几分,“我怕,我怕醒来之后,又什么都没有了,你能多在我梦里呆会儿吗?只要你能多让我梦会儿你,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不要走,可以吗?”   齐扬瞳孔放大,很震惊又心疼地看着身下的封凝寒,他俯身在封凝寒额头落下一吻,然后在他耳畔轻声说道,“阿寒,我能咬你一下吗?”   封凝寒心下疑惑,却还是点头,说了一句好。   耳边传来齐扬温热的哈气,齐扬先是舔舐封凝寒的耳垂,感受到了身下的人轻轻一震后,收了力气咬了一口耳垂。   封凝寒浑身一紧,“嘶”了一声。   “有些疼。”   齐扬轻轻揉了揉封凝寒的耳垂,然后与封凝寒四目相接,眼里的柔情化成了一汪春水,他道,“对呀,有些疼。”   封凝寒浑身僵住,难以置信的看着齐扬,不是梦?难道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不是梦?   他想去相信,却不敢去相信。   封凝寒小心的试探道,“齐扬,梦里是不会感到痛的,是吗?”   齐扬浅笑着,“对啊,梦里不会感到痛。”   封凝寒眨了眨眼,眼里的泪快要憋不住,他哽咽的说道,“所以,你是?你是?”   齐扬吻上了封凝寒的眼,然后说道,“我醒了,对不起,让你等久了。”   热泪夺眶而出,封凝寒捂住脸,哭得像个孩子,他一句话都没再说,只是一直在哭。   外面的雨,又开始下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嘿嘿嘿   齐扬一直抱着封凝寒,直到封凝寒停止了哭泣,这才松开怀里的人,他捧着封凝寒的脸,看着那哭红的眼,以及有些微红的双颊,带着宠溺的口吻逗道,“第一次见你哭成这样,还是我认识的封凝寒吗?”   封凝寒眉头微微拧了拧,垂下眼眸,他确实有些失态了……   齐扬弯头去捉封凝寒的视线,封凝寒低头躲闪,最后实在躲不过,只能抓住齐扬脑袋,撇嘴道了一句,“别看了……”   齐扬笑笑,任封凝寒用双手箍着自己的脸颊,“那你不要别过脑袋,看看我,你难道不想多看看我吗?”   封凝寒快速瞥了一眼齐扬,然后又收回了眼。   齐扬眼中的笑意就没有消失过,他问封凝寒,“你就这么快速的看我一眼,看的清我的脸吗?”   封凝寒眉眼之间染上愁绪,“我感觉还和做梦一样……根本不敢去相信,你已经醒来了。”   齐扬温柔的注视着封凝寒,他拿下封凝寒的双手,握在手心细细感受着,“不用去怀疑,我已经醒了,不是做梦,你看到的就是真的我。”   封凝寒闻言,缓缓抬眸看向齐扬,当对上齐扬那对极认真又温情的眸子时,他知道他的等待有了结果……   只是……   封凝寒又撇过脸,“对不起……”   齐扬心下一震,刚想说话,封凝寒接着又道,“对不起,我之前那么伤你。”   齐扬摇摇头,别过封凝寒逃离自己视线的脑袋,让他看着自己,“你没有对不起我,不要这样,我不要见你这副伤怀内疚的模样。”   “……”   “只要你愿意让我在你身边就好。”齐扬接着说着,然后身子前倾,抱住封凝寒。   封凝寒将头埋进齐扬的肩窝,他说,“愿意……只要你还愿意、还愿意喜欢我。”   “我爱你。”   拥抱已然不足以满足齐扬对封凝寒的感情,哪怕抱再紧,也是觉得少了些什么,他在封凝寒耳畔轻声柔语道,“阿寒,我还想吻你,可以吗?”   怀里的人细细一颤,嗡嗡的声音发出,封凝寒小声说了一句,“好。”   齐扬松开怀抱,抬起封凝寒的脸,便看到心上人此时已经红的如落日余晖一般的脸,这副羞涩的模样,猛的在他心头撞了几下。   齐扬虽迫不及待地想要一尝封凝寒唇中甘露,却还是抑制住自己的冲动,缓缓的,慢慢的,温柔的凑近封凝寒那两瓣粉红。   在双唇相接之时,两人皆浑身发麻,齐扬一寸一寸细细亲吻着封凝寒,时而睁眼偷看眼前人的反应,见他闭着眼,自己也将眼闭上,开始慢慢深入,汲取着封凝寒唇中甘甜。   他想的是点到即止,可是封凝寒似有一种神奇的魔力,让他深陷在温柔之中,不能逃脱。   气氛逐渐旖旎,封凝寒手攀上了齐扬的背部,两人默契的倒在床上,激吻过后,留下一室缱绻呼吸。   齐扬不舍地离开封凝寒的唇,用手支撑着身体,不想让身下的情绪暴露给封凝寒。   齐扬有些忍不住了,但真正爱一个人的时候,总是做什么都是小心翼翼地,生怕惹恼了心上人。   所以他不敢用俗物沾染了这朵清冷香莲,只能憋住欲望,任由自己的身体逐渐发烫。   封凝寒双眼迷离含情,面色比刚才绯红更甚,胸口也随着粗喘的呼吸起起伏伏。   如此诱惑,齐扬自知不能再多看一眼,刚坐起身,就被封凝寒拉住了手腕。   “齐扬……”躺在床上的封凝寒此刻的一举一动,无一不是在试探齐扬的自制力。   “我……我出去走走……”   “呼……齐扬……”封凝寒又叫了一声,手上的力道更紧了些,“外面在下雨……”   “那、那我站起来走动走动。”齐扬不敢看着封凝寒。   此刻二人的状态就像是齐扬是个浪子,轻薄了封凝寒后,想要快速逃离一般。   一人想逃,一人在留。   逃的欲拒还迎,留的欲说还休。   “齐扬……”   又是一声轻唤,明明只是叫了名字,但每一声却都像是撞在齐扬心头一般。   齐扬就快迷失在一声声呢喃中,神魂颠倒。   “怎、怎么了?”他压下情绪,问道。   封凝寒的脸更红了,话咽在嘴里,不知道如何开口,感觉齐扬挣了挣手,才道,“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再,抱抱我……”后面的三个字,说的极轻,说完,便将脸撇到反方向,手却紧紧抓着齐扬不放。   两人都矜持着,心知肚明的知道,那层窗户纸,兴许一捅就破了,但都不敢去说。   齐扬身子越来越紧,被封凝寒握着的地方在发烫,烫出了欲望,那滚烫的欲望随着发烫的地方四散到四肢百骸,每处肌肤,每个毛孔。   齐扬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封凝寒,“阿寒……我怕,我怕我忍不住。”   封凝寒欲言又止,他想触碰齐扬,但又怕太过轻浮,所以想要的,想说的都只要一半,说一半。   唯一一次释放自己的情感,还是在那个自己以为是梦的梦中,想到方才“梦里”孟浪的模样,封凝寒便浑身酸麻。   可齐扬如果不走出那一步,他自己也着实是没有说出口的勇气的……   最后封凝寒不情愿的松开手,然而下一秒,一个身体就压了下来。   封凝寒瞪大眼睛,有些吃惊的看着身上的人,然后松了口气,拥上了齐扬。   齐扬说,“你可让我如何是好,我……我想逃的。”   “可、可我不想让你走……”封凝寒抱着齐扬的手紧了紧。   “你是我念了这么多年的人,现在你这般在我面前,你让我怎么忍得住……”   “那……”封凝寒将脸藏进齐扬的肩膀,“那……那不忍……”   齐扬听了这话,先是脑袋“嗡”了一下,瞬间放空,随后脑海里便浮现各种交融的场面,欲望之门就快要守不住,最后压在胸口的一口气舒出,他整个身体放松在封凝寒身上。   他在封凝寒耳畔呵气道,“你感受到了吗?”   两人都是男人,当齐扬整个身子压在自己身上时,封凝寒就感受到了,当然也懂他这句话的意思是什么,封凝寒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呼……”齐扬又是呼出一口气,然后一手抱着封凝寒的肩,一手插入封凝寒的发,轻轻抚摸着,“你来。”   封凝寒抱在齐扬后背的手抓了抓,他将头埋的更深了些,说话的声音也更嗡嗡然的。   “你来吧……” 第一百一十四章 有幸   雨“莎莎”飘打着门窗,很合时宜的藏匿着屋里发生的事情。   齐扬又吻了封凝寒好一阵,直到两人气喘汗流,这才停止,他抱紧封凝寒,细声呵道,“等我一下,我去拿个东西。”   封凝寒点点头,在齐扬起身的时候,又伸手拉了齐扬一把,大着胆子亲吻了齐扬的脸颊,齐扬有些受宠若惊,捂着那处被封凝寒亲吻的地方,怔怔的看着封凝寒,本意气风发的少年在心爱的人面前,却像个呆子一般。   “我、我去找东西!”齐扬下了床,四下一看便看到了桌上的包裹,走过去后从包裹里拿出了玉脂泥。   当初师姐慕烟给他的时候,他一度认为不会有用到这个东西的时候,没想到,今日……   想到这,齐扬便害羞起来,他将东西捏在手心,走到床边,眼神躲闪不敢与封凝寒对视,生怕封凝寒误会自己留着这个东西,就是想着他的身子,更怕封凝寒觉得自己是个肤浅粗鄙之人。   封凝寒从床上坐起来,看着齐扬有些别扭的模样,以为他是太过羞赧,而齐扬都这般拘谨的模样,他就更收敛的不敢有多余的动作,他抬眼瞥了一眼齐扬攒在手心的东西。   “你……拿的是什么?”   齐扬干咳两声,接着又憨笑地坐在床边,“就是……”他摊开手给封凝寒看手中的玉脂泥,“这个。”   封凝寒看去,便看到了齐扬手中的翠绿色小罐子,脸色顿时发僵,抽抽嘴角,“这东西……你给我看做什么?”   封凝寒心说不出来的难受,想到刚才两人床上缠绵的种种,就心痛更甚。   他心里不断思量,为何齐扬要在这种时候将他送给女人的东西给他看?难不成是故意想伤他?那齐扬刚才所做的一切,是在报复他?   封凝寒嘴角下垂,越想越觉得憋闷郁结,眼神幽怨的看了一眼齐扬,然后撇过脑袋:也罢……我那么对他,他报复我,也是应该的,只要他开心就好,我不该怨他。   只是就算再怎么往开了想,心中那份痛真的难挨,痛到心凉,呼吸都是凉气。   齐扬看封凝寒表情不对劲,自然就以为封凝寒是生气了,他认为是这种污秽的东西脏了封凝寒的眼,赶忙将东西扔到一边,那玉脂泥便可怜兮兮的被扔到了床尾,齐扬连带着将自己不干不净的思想也全都抛出了脑袋。   “对不起,我不该拿这东西给你看,早些休息……我也不去想那些了……”   见谁不爽都要怼上两句,天不怕地不怕的齐扬,从认识封凝寒之后便有了软肋,而封凝寒只要有一些不愉悦,那便就会牵动着他的心也变的紧张起来,齐扬想握住封凝寒的手,但又怕他更生气,犹豫之下收回了手,低着头道:“我错了……”   封凝寒摇摇头,手指搅弄着手腕上戴着的桃木枝红绳,“没有……错的是我,你对我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齐扬能理解封凝寒说的前半句话大概是还在内疚之前他对自己做的事情,但这后一句话说得感觉好像是自己对封凝寒做了什么大错特错的事情一般,着实听的他有些恍惚,见封凝寒脸色越来越差,他没有细想,直接说道,“你没有错,不要再内疚了,我为你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   封凝寒抬头看齐扬,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他在心里问齐扬:那你为何还要在这时候,拿送给女人的东西来伤我……   封凝寒瞧了眼床尾的翠绿色小罐子,咬了咬唇,深吸一口气看向齐扬,“这个小翠玉罐子很精致。”   齐扬不懂封凝寒这时候说这话的意思,便顺着他的话回道,“嗯,是挺好看的。”   毕竟是师姐给他的东西,女人嘛,东西总是精致玲珑的。   封凝寒心又抽痛了两下,对呀,送给心仪女子的东西,必须要好看才可以,“你很有眼光。”封凝寒说道。   齐扬继续顺着封凝寒的话点头,而且他觉得,自己当然是有眼光的,不然怎么会爱上封凝寒这般男子,若是谦虚说自己没眼光,岂不是就是在说封凝寒也不过尔尔了?   封凝寒搅弄着桃木枝红绳的手一顿,停住了动作,转而握住手腕,“你是要将它送给哪个女子?”   “嗯?”齐扬蒙了,皱眉满是疑问的看向封凝寒,“阿寒,你在说什么?”   封凝寒指指那小翠玉罐子,“这个,你要送给谁?”   最起码,他想知道是哪家女子,得到了齐扬的青睐。   齐扬挠了挠脑袋,伸手又将那玉脂泥拿了过来,“这个?”   封凝寒不想见到这个东西,撇过脑袋,说道,“嗯。”   “这个不是送人的,阿寒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封凝寒凝眉道,“这不是送女孩子用的脂膏吗?”   “这不是……这是……”   “是什么?”   “这是……”齐扬有些难以启齿,但不解释清楚,阿寒定是会胡思乱想的,所幸他就打开了罐子,抹了一些在手上,然后小声道,“这是……这是男男交合所用……”   封凝寒听此言,脸瞬间变红,不敢相信自己竟因为这个东西吃了干醋,还误认为是齐扬送给女子的东西,简直脸都要给羞没了。   齐扬吞了口口水,艰难脱口,“男男交合所用,润……”   “别……别说了……我知道了!”封凝寒赶忙打断齐扬的话,免得他说出来,自己更加无地自容。   齐扬本还局促不安的不知如何是好,看封凝寒这样,“扑哧”笑了一声,他看向封凝寒,“你是看这个东西像送给女子的,所以……吃醋?”   “没、没有……”   齐扬叹了口气,张开手臂抱住了封凝寒,“我只爱你,也只有你。”   “……”   “不要吃飞醋了。”   封凝寒觉得自己被齐扬调侃了,倔强的反驳,“我没有。”   齐扬温柔的抚了抚封凝寒的发,“好好好,我知道。”   因为拥抱,两颗悸动的心靠的很近,火苗自然而然的就生了出来。   齐扬松开封凝寒,在他额头吻了吻,一路向下吻到唇上,两人交换着彼此的气息,等齐扬松开后,封凝寒红着脸问,“你为何,会有这个?你早就?”   齐扬凑近封凝寒的耳畔,一只手抚摸着封凝寒的另一只耳廓,“我师姐给我的,他看出我对你的心思,大概就是想笑话我,所以给了我这个。”   封凝寒被齐扬呵在耳畔的气,扰的有些心痒。   “我从未想过,我与你……能用上这个。”说完这句话,齐扬觉得怀里的人一紧,随后怀里传出一句如蚊蝇的话,齐扬听了那话,瞳孔微睁,然后慢慢压倒了封凝寒。   他用尽了全部的温柔,去对待身下的心上人。   那种极致的温柔,拂过封凝寒每一寸肌肤。   他颤着身子,问,“齐扬,你和我在一起,可感到幸福?”   “有你,三生有幸。”   封凝寒闭上了眸,在爱欲中沉溺。   总会有人,因为你而感到幸福,那个人的出现,不在现在,就在将来。   外头的雨还在下着,墙边半碎的碗中,那株紫色野花肆意绽放。   雨水顺着屋檐,流到野花身上。   那水滴似精露,压弯了野花,落在花蕾处流连,等超过了花蕾的负荷,便漫过花蕾,带着花蕾的甜抚慰到花茎,细细滋养着花茎的每一寸肌肤,若是野花是朵不太矜持的花,并且还会说话,大抵会叫嚣着“舒服”。   不知明日清早,一觉醒来,他又会开成什么模样。 第一百一十五章 事后   是封凝寒先醒来的,从昨晚放纵几场,早上醒来,还维持着最后他环腰抱着齐扬,脸贴着齐扬肩膀的动作,他抱得不轻不重的,轻了好像没有紧拥着人的满足感,重了又怕弄疼了怀中人。   封凝寒见齐扬还睡着,抬手在他脸颊处戳了戳,然后声音不大不小的叫着齐扬的名字。   “齐扬?”   “齐扬?”   “齐扬……”   一声,两声,三声过去了,身侧的人没有一丝反应,封凝寒心底猛的一震,害怕昨日种种又是南柯一梦,他抓着齐扬的肩膀摇了摇,声音急切了许多,“齐扬!”   齐扬呻吟两声,这才堪堪睁眼,他侧着脑袋看身侧的封凝寒,满目柔情,“阿寒,怎么了?”他说话的声音有些沙哑。   封凝寒在被子里掐了自己一把,觉得疼,才放下心,他抬手将齐扬额前的乱发顺到耳后,“没什么,就是叫叫你,你睡得可还安稳?”   齐扬抓住封凝寒的手握在手心里,“嗯,就是有些累。”   “累?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   “昨晚……你说呢?”   封凝寒知道齐扬在拿自己打趣,装作愠怒道,“胡闹。”然后便起身,身上的被子滑倒腰间,他低眼看到身上数处绯红印记,羞的脸瞬间变红。   齐扬眼睛一直盯着封凝寒的腰间,不自禁的上手,伸出食指沿着脊柱骨细细往下滑着,封凝寒被背后突如其然的攻势痒的浑身发颤,刚欲回头责怪齐扬,齐扬一个探身,吻上了封凝寒的腰间。   封凝寒当即心便软了,捂着嘴,责怪的话没能说出口,而是隔着手嗡嗡的说道,“大早上的……你这是……干嘛……”   身后的人没做反应,忘情的吻着封凝寒的后腰,直到封凝寒后腰那处传来酸麻的感觉,这才感觉到齐扬停止了亲吻。   封凝寒红着脸,转过脑袋看齐扬,“你、你怎么这么突然?”   齐扬抬头对封凝寒抿唇一笑,然后坐起身子,有些难为情的挠挠脑袋,“不知怎得,就是突然,不受控制了。”说完便瞥向封凝寒腰后的红色印记,心脏跳动不止。   封凝寒低头,拨弄着手指,说不出话来。   齐扬从后面抱住封凝寒,头蹭着封凝寒的肩膀,“阿寒,我觉得这一切,都像做梦一样……”   “若你都觉得这是梦,那我岂不是更觉得是梦了?”封凝寒柔声说着,然后将手搭在齐扬的头顶,揉了揉齐扬的发。   齐扬:“我帮你穿衣服?”   “……好。”   两人下了床,面对面站着,齐扬拿来了亵衣,看到封凝寒身上的伤口时,心情沉痛。   那些伤,有的上了年头,有的则是几月前,在德明剑庄受的鞭伤。   那一鞭一鞭鞭笞在封凝寒身上,留下了道道豁长的鞭痕,还有些是校场受的箭伤,伤口还结着痂……   齐扬不知道封凝寒是怎么挨过那些木萧谷弟子一箭箭的伤害的,不过将自己稍加带入那样的情感,便就已经感觉到锥心的痛苦。   齐扬抚着那些伤口,问封凝寒,“还疼吗?”   封凝寒摇头,“不疼。”然后云淡风轻的说,“这些伤不算什么。”   哪怕疼,他定也不会说出口。   齐扬沉默着将衣服给封凝寒穿戴好,自己则随意披了件衣裳在身上。   封凝寒看着齐扬敞着的胸口,关心道,“你这样,不冷?”   “不冷,夏天怎么会冷。”   封凝寒“嗯”了一声,检查了下齐扬胸口缠着的纱布,“今天再给你换次药,应该就差不多了。”   齐扬低头看着凑在自己胸口的封凝寒,封凝寒的发有些乱,还有了几根白发,由此可见,封凝寒最近是真的愁绪绕心。   “我帮你梳发吧?”齐扬问。   封凝寒直起身,微微仰着脑袋看齐扬,这时候他才注意到,原来齐扬竟比他高了小半个头,当初在木萧谷初见时,还是那么大点的孩子,成年后,竟然长的比自己还要高了。   齐扬见封凝寒看着自己,也不回话,便又问了一句,“我帮你梳发?”   封凝寒回过神,与齐扬对视了眼,然后微微垂首,缓缓说了一句,“好……”   封凝寒坐在桌边,面前是宋七买来的铜镜,齐扬将封凝寒蒙眼的丝带解开放到一边,铜镜中反射出封凝寒的面容,面色较之前稍稍又好了许多。   封凝寒捂住了左眼,不想让齐扬去看那骇人的伤疤,齐扬温柔的将封凝寒的手拿开,说道,“不丑,你怎样都好看。”   “……”   温柔真的能慢慢融化一个人,封凝寒听了齐扬的话,不去遮那只眼。   他的眼神总是不自觉的就往齐扬身上去,齐扬也总能捕捉到封凝寒投过来的眸。   两人四目相对,总会一笑,然后一人低头,一人梳的更加认真,像极了相敬如宾的普通夫妻。   封凝寒的发很细软,摸在手里带着微凉的触感,很舒服。齐扬用银梳一梳到尾,嘴里很自然地低声念了一句,“白发齐眉。”   “你说什么?”封凝寒问道。   齐扬笑了笑,继续梳着,他说,“没什么,我说这梳子有些歪七扭八的,不大好用,再给你买一把。”   “不要,我觉得他挺好的……”   齐扬梳好了发,用布条将封凝寒的发束了起来,一边束着一边说道,“好好好,你觉得好便好。”   封凝寒点点头,“嗯”   “梳好了。”齐扬又将丝带拿起,问封凝寒要不要再戴上,封凝寒想了想,还是点点头。   戴好后,齐扬轻轻拍了拍封凝寒的肩,封凝寒看着镜子中爽朗利落的自己,说道,“谢谢。”   齐扬低下身子,用下巴搁在封凝寒的肩上,歪着脑袋,将脑袋靠在封凝寒的脑袋上,“不要这么客气,以后的每一天,我都要替你梳头呢。”   每一天……吗?   封凝寒没有说话,不是不想说,而是心痛的说不出来。   “师傅!”   外头响起了宋七的声音,还没等封凝寒说话,宋七便一手端着小紫花,另一手大手一推,将门推开了。   入眼便看到了两位师傅温情的一幕。   宋七脸上的笑瞬间僵住,第一反应是,卧槽!二师傅醒了!!他终于醒了!!   第二反应是,卧槽!两位师傅大早上的是在干嘛!我是不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   当封凝寒与齐扬同时对他射出带着死亡的目光时,宋七知道了,他确实是看了不该看的!   “对不起!我不知道二师傅醒了!我这就走!两位师傅好好休息!身体健康!万事如意!”说完,像个木头一样转身,把门“轰”地一声关上了。   出了门的他,在外头忐忑的直跺脚,看到手中的小紫花,赶忙蹲在离房子远一点的地方,对着花在胡言乱语。   “小花,我不会要给师傅左右双打吧!”   “师傅,不会不要我吧!”   “我怎么偏偏就推了那个门呢!你说你小野花一丛!一晚上花开大了那么一圈干什么!你不开大,我能这么激动的找我师傅嘛!”   “唉!罪过罪过!!”   “你在自言自语说些什么。”   身后传来了二师傅的声音,宋七直呼,“完了完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下场   宋七带着讨好的笑转身对着齐扬。   “二、二师傅,你怎么不去陪大师傅??”可别是来找我算账的……   “我跟他说了,来看看你在念叨些什么。”齐扬双手交叉抱在胸前,走到宋七跟前。   完了完了……宋七笑容变得勉强,“我……我就自己……自己……”   宋七还没能编出话来,一个带着温度的手掌落在了头顶上,那只手就像从前家里长辈那样,温柔地抚摸着自己的发,宋七抬头,便对上齐扬那双和蔼的眼眸。   宋七心下一暖,鼻子不自觉的酸了酸,“二师傅……”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宋七。”   宋七心软感性,齐扬这句话一出口,他的眼泪便簌簌地掉了下来,“不辛苦!一点都不苦!”   齐扬又揉了揉宋七的发,然后收回手,声音明显压低了些,“以后你还要继续好好照顾你大师傅。”   宋七擦着泪,“不仅大师傅,二师傅我也会好好照顾!”   齐扬怔了一下,脸上的笑僵了僵,见宋七有抬头看自己的趋势,笑又上了脸,他道,“好。”   见齐扬转身要走,宋七拉了拉他的衣袖。   齐扬问,“怎么了?”   “二师傅想吃些什么?我给你去镇上买一些。”   齐扬想了想,回道,“糖糕。”   “可还有些别的?”   “嗯……那你就买些甜食回来吧。”   宋七挺直腰板,爽利的笑笑,“那我去去就回!”说着,宋七便将手中的紫色野花放到齐扬手心,然后小跑着走了。   脚步轻快,心情畅然。   齐扬捧着花进屋,放在了桌上。   封凝寒看过去,说道,“这野花,一晚上竟花开这么大了。”   “许是晚上的雨滋润了她吧。”   封凝寒点点头,不见宋七,问道,“宋七呢?”   “说是去买些吃的。”   ……   宋七来到街上,找到一家糕点铺子。铺子里种类繁多,米糕、糖糕、糯米糍等等,看着就让人垂涎欲滴。   糕点铺子旁边有一茶馆,宋七买了一些糕点,路过茶馆便听里头聒噪的很。   约莫听到了木萧谷、朝廷什么的字眼儿,宋七心想自己现在不就在木萧谷嘛,便对里头人说的话来了兴趣,站在墙边听了会儿。   “惨无人道啊!”   “怎么了这是?”   “前几日金军校场的事儿你们可知道?”   “这有什么不知的,封凝寒重现江湖,从一干禁卫军中夺走了佩剑。”回话的人说的轻松,摆摆手喝了口茶,似乎听惯了这事儿,所以不怎么在意。   “还有,那之后木萧谷女弟子们的事儿你可知道?”   喝茶的人手一顿,杯中的水晃了几晃,“木萧谷女弟子?木萧谷弟子不早在几年前随着封凝寒消失的那个夜晚一起死了嘛!”   “说你消息滞后,你还非得跟我杠!我宫里当差的弟兄告诉我!木萧谷男弟子是尽乎死绝了,但女弟子可都给皇上在皇城底下圈了地,许了人家养的可好了!”   另一人问道,“那和惨无人道有啥关系?”   “前几日,皇帝用木萧谷女弟子威胁封凝寒,哪知封凝寒根本不在意,乱军从中抢走了断水流,你说本来以为养着这些人能牵制封凝寒的,结果屁用没有,皇帝能怎么对她们?”   几人面面相觑一眼,都不说话,最后那个喝茶的人放下手中茶盏,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难道都被……”   “若是直接杀了倒是给了个痛快!”   “啊……那还有什么事?”   男人眉头拧着,不住的啧着嘴,“那些女弟子的家人啊之类的,倒是赏了个痛快,可她们自己可受尽了折磨啊!据说被拉去当了军妓。”   “什么?军妓?”   “小声些!”   听八卦的两位男子捂住嘴,狂点着脑袋。   “你们也知道,军队行军打仗的男人多少年碰不到女人,那可是如狼似虎,又得了皇帝的令随意处置,那些女子的下场还用去想?全都是不得善终,被lun奸致死啊!”   “啧啧啧……”   “不仅如此,那些女弟子的尸首现在还光不溜秋的吊在皇城城门外呢!”   “这……未免也太过残忍。”男子面色不忍,想要喝口水压压惊,低眼看到杯盏中的茶水,吞了吞唾沫,竟然都没了胃口。   旁边听八卦的一人也是唏嘘那些人的命运,摇摇头,突然又想到什么,问道,“封凝寒竟如此冷漠?自己木萧谷的弟子都不管不顾,就想着那把剑?”   “切~不然你以为他是什么霁月风光的好男人?他啊,就是如此冷漠啊,那些女弟子跟了他,可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不仅如此,我还听说皇帝身边的邹副将以前竟然是木萧谷的副手,后来与封凝寒决裂,加入了朝廷,可好不容易混到了个副将的位置坐坐!”   “那他……岂不是也受牵连?”   “呵呵!”男人冷笑两声,“何止是受牵连,他可是被封凝寒害惨了!”   “此话怎讲?”   男人喝了口茶,顺顺气,慢条斯理的说道,“他啊,被皇帝抓到了天牢,这进了天牢,不等于半只腿跨进了鬼门关?估计啊,活不了!”   “啧……那这封凝寒还真是个祸害,害了这么些人!”   “对啊!别看他长得君子模样的,其实啊,就是个人渣,害了这么些人!”   ……   宋七觉得听着别人的悲剧心情太过压抑,就没有再继续听下去。   回去的路上他想着听到的事,心里一直念叨着男人口中说的“封凝寒”这个名字,总觉得这名字很熟悉,像是从哪儿听过,但怎么又想不起来,走到木萧谷两壁峡谷的时候,才终于想起来,好像二师傅之前叫了一声大师傅也是叫封什么的,那时候被吓了一跳,过后就忘了大师傅的名字了。   宋七带着心事回到了桃源处,敲了敲大师傅的房门,里面传来了一声请进,宋七推开门,便看到两位师傅面对面坐在桌边,他将买来的糕点放在了桌上,打开后对着两位师傅道,“我多买了一些,也不知道合不合你们的口味。”   封凝寒看了一眼那些甜的吃食,抬头又看向宋七,见他似乎有心事的模样,便道,“合口味,不过,你怎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遇到什么事了?”   宋七细眉皱皱,嘴巴撇着,好像很忧虑的模样,“就是听到了些不开心的事情,有些难受罢了。”   封凝寒拿了一块糖糕递给齐扬,然后自己也拿了一块,一口一口吃着,“什么事?”   宋七一边回想,一边说着,“外头人在谈论什么木萧谷,封凝寒,女弟子的事情,有些压抑,师傅你还是别听了。”   封凝寒听了宋七说的话,吃着糖糕的动作瞬间停住。   齐扬紧张的看向封凝寒,然后对宋七道,“少听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封凝寒动了动,将糖糕放回桌上,“没事,你继续说。”   宋七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看看二师傅又看看大师傅,一个明显是不想让他多嘴,一个又让他说,真是纠结的很,就在左右犹豫的时候,封凝寒与齐扬对视了一眼,然后道,“说吧,没事。”   齐扬没再阻拦。   宋七“哦……”了一声,将自己听来的东西一五一十的全部说给了封凝寒听,封凝寒始终压着一口气在胸口,攒紧拳头,面色凝重,直到宋七最后说完了,那口气才松懈了。   宋七见大师傅脸色不大好,关心道,“大师傅,你怎么了……”   封凝寒摇摇头,“没事……你出去吧……”   宋七小心见大师傅垂首,二师傅又没看他,心里有些发虚,应了一声,步子都轻了许多的出了门。   等宋七关上门,封凝寒这才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呼出。   齐扬走到封凝寒身边,搂住他的肩膀,将他靠在腰间,就如此抱着他,叹了一口气,道,“你这又是何苦听这些戳心的事。”   封凝寒极勉强的勾起一抹笑,有些无奈,“终是往事难割舍,听到了,总是想知道更多。”   齐扬抱紧了些封凝寒,“不要自责。”他怕封凝寒多想,又把一切罪责强压在自己身上。   封凝寒摇摇头,“不会了,我与她们,并不亏欠了。”   “嗯……”   “不过这事倒是提醒了我。”   齐扬问道,“怎么了?”   “我似乎从未同宋七说过我的身份,如今他从别人那听了封凝寒是那样的人,估计也会害怕吧,不如就找个机会你同他说一声,他若要离开,便离开吧。反正他也有些功夫在身上,江湖路上保护自己没有问题,”封凝寒没有安全感,所以又凑近了点齐扬,像是要把自己的身体揉进齐扬体内一般。   “免得到时候又多了一个怨恨我的人,说些我害了他的话。”这句话,封凝寒说的极轻,但齐扬能听个清清楚楚。他爱抚着封凝寒的发,知道封凝寒不如表面那般洒脱,其实多多少少心里还是有些在意,放不下的。   齐扬又轻叹了口气。   “好,我替你去说。” 第一百一十七章 留下   齐扬出门,看到了山脚下的宋七,他走过去,宋七正蹲着,手里拿着根树枝在地上胡乱画着,丝毫没有发现二师傅已经到了身边,直到齐扬故意弄出了点动静,宋七这才抬头,看到是二师傅,恹恹的叫了一声“二师傅”然后继续低头,只是手上的树枝扔了,没再画什么东西。   齐扬蹲在宋七身边,看着宋七的杰作——鬼画符,刚开口想要说正事,宋七说话了。   “二师傅……”   齐扬,“嗯”了一声,想听听宋七会说什么。   “二师傅,我是不是说了一些不该说的?”   宋七表情很自责,他抱着双腿,头搁在膝盖上,嘴撅着,深吸了两口气后,他又说,“我觉得我是说了不该说的,不然大师傅不会不开心。”   齐扬拍了拍宋七的脑袋,然后收回手,问宋七,“你知道你大师傅的身份吗?”   宋七摇摇头,“只记得您说过一次大师傅的名字,还是那种情况下说的,便有些不记得了。”   齐扬沉了口气,“你大师傅,便是前木萧谷谷主以及武林至尊——封凝寒。”   “什么???”宋七猛的看向齐扬,一脸惊讶,“二师傅,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齐扬平静的说道,“他是封凝寒,就是茶馆那些人口中的议论对象。”   “大师傅竟然就是封凝寒!!!”   “嗯,你用过你大师傅的断水流,我以为你早就知道,因为当今世上,应该无人不知断水流的主人,便是封凝寒。”   宋七扯了扯嘴角,依旧有些难以相信。这么说来自己竟然成了武林至尊的弟子!这真是打着灯笼都捡不到的好事啊!自己竟然命这么好!能拜的了这样的师傅!   齐扬见宋七不回话,想要接着往下讲,“你……”   “我、我出生在消息闭塞的小村落,不知大师傅先前的事迹,就更不可能知道断水流这剑,竟然是封凝寒的佩剑……”   “如今你知道了,你便可以走了。”   宋七困惑,歪着脑袋问齐扬,“走?为何要走?”   齐扬轻笑一声,“你听了那些人的话,难道不怕?”   宋七站起身,叉腰硬气道,“不怕啊!为什么要怕!若说之前不知道封凝寒是谁,从那些人口中听得那样的形象,可能会多多少少有些心悸,现在知道了原来他们说的就是大师傅,我为什么要怕!明明大师傅就不是他们口中那样的人!这帮人,整日无所事事,就知道空口白牙的瞎说话!气死我了!下次见到他们一定要揍他们一顿!”   齐扬抬头看着宋七那副生气的模样,无奈摇头,他撑着膝盖站起来,垂眸看着眼前这个只到自己腰部以上,十多岁的孩子,神色变得严肃,“可是,他们所说的木萧谷弟子的不幸是真的,你若没有足够的能力以及信心,便不要再在你大师傅身旁。”   宋七拍着胸脯,小眉毛一拧,似乎还有些不服气的样子,“我当然有信心!那二师傅你呢!您不也呆在大师傅身旁,您有信心嘛!”   齐扬听宋七说话,不知怎得就想笑,好家伙,本来是问他的话,现在倒被反问了。   “我自然是有信心的。”   宋七起劲了,“那我肯定更有信心!”   齐扬懒得和孩子较劲,说道,“若这是你的选择,便不要像先前那些弟子一般,失了利益,便对阿寒心生怨怼。”   “我断然不会成为那种人!师傅对我是如同家人一般的存在,救了我,教我习武,这样的人如果我都要去怨恨,那我便跟畜生有何两样!”   宋七攒紧拳头,本还激动昂起的脑袋,突然垂了下来,他盯着地面,想到过去种种,强忍着眼里的泪水,“自从父母被山贼害死后,我清楚的知道了自己的软弱,这么软弱的我,无法保护任何一个我所珍视的人,虽然我的父母去世了,但以后一定会有同他们一样重要的人出现!我要不断强大才能保护即将出现的他们!而现在大师傅二师傅,便是于我而言非常重要的人。二师傅让我走,我怎么可能走。”   宋七抹了把泪,“二师傅你说要有足够的能力以及信心才能呆在大师傅身边,我现在有那样绝对的信心,至于能力,我一定一刻不松懈的多加练习!有朝一日,一定会有足够的能力,保护你们二位!”   宋七吸了吸鼻子,声音委屈又说的更低了些,“大师傅是除了我我父母之外,第一个对我好的人,我很喜欢他,我怎么可能做背信弃义的人!”   前面的话倒是听的正常,只是这句喜欢……   齐扬眯起眼睛,弯腰凑近宋七,宋七抬头便看到齐扬似笑非笑的样子,吓的退后一步,结巴道,“二、二师傅,你干、干嘛这么看着我?”   “喜欢?喜欢可不能乱说,你可以说尊敬,崇拜,喜欢可不可以。”说完,齐扬便直起腰,垂眸睨着宋七。   对于封凝寒,喜欢、爱啊这类的词,只能由他来说。   宋七又撅嘴了,“二师傅,我对封凝寒就是那种尊敬,崇拜的喜欢。”   “嗯,知道了,既然你愿意呆在你大师傅身边,那便做好觉悟吧。”   宋七神情肃然,“嗯!”   齐扬回到了屋里,封凝寒正坐在桌边发呆,看起来坦然淡定的模样,其实心里一定想了许多,齐扬走过去,封凝寒抬头看齐扬,问了一句。   “走了?”   齐扬坐下,“没有。”   封凝寒一瞬间有些触动,他一方面是希望宋七走,但这几日的相处下来,又希望他能留下来,要走至少也等解决了他修炼困境再走……   齐扬看的清封凝寒的心思,握住封凝寒的手道,“他不愿意走。”   “可若是因为我……再害了他……”封凝寒定睛在相握的手上,有些多愁善感。   他也不知道何时,自己变得是这般有心思的人了。   “他不仅没有这种想法,甚至还想着多加练习,保护我们两个。”齐扬说着,耸肩轻笑一声。   其实齐扬是个很难与人交心的人,若不是真心,他习惯于藏着一些真诚,可这宋七这孩子太过执着纯粹,到让他生了些信任的想法。   “他保护我们?”   “嗯。”   封凝寒摇头无奈笑着,“这孩子……”   齐扬抓了抓封凝寒的手,问,“阿寒,那我们接下来要做些什么?就在这木萧谷吗?”   “我带你走,去生养我的故地。”   齐扬与封凝寒四目相对,眼中闪烁。   “好。” 第一百一十八章 善良   第二日中午,几人收拾,准备离开木萧谷,去往封凝寒儿时故地。   在走之前,封凝寒让齐扬与宋七等了他一阵,自己则端着那碗紫色野花去了小尾巴所埋葬的那处山坡处。   现在是夏日,按理来说山坡上的花应该开的不多,可这两日山坡上各色花儿却烂漫的开着。   封凝寒上了山坡之时,一阵突如其来的风吹来,将那些花全都向封凝寒那边吹弯了腰。   也许是小尾巴灵魂未归,操动着满山的花依着封凝寒如此清风朗月的人儿。   封凝寒衣袂瑟瑟吹着,他迈步走到小尾巴坟前,指尖轻划着墓碑,然后将带来的那碗紫色野花放在了小尾巴的墓碑前面。   封凝寒眸子柔和,“谢谢你,你在那头,一定要好好的,下辈子,不要让自己这般苦累了。”   说完,又是一阵风吹过,封凝寒转身望着身后风卷花海朝天去的绝美场景,目光闪动,心中念着,或许小尾巴是下凡渡了劫成仙了也不一定。   如此这般景象,应该是天仙恋凡尘,纵风吹山花。   “走吧。”封凝寒念了一句,风渐渐小了一些,却还不愿离开,封凝寒垂眸浅笑,又淡淡说了一句,“走吧。”风儿似乎听懂了他的话,这才缓缓平息了下去。   被托飞的山花洋洋洒洒回归大地,落了一地浪漫。   封凝寒又回头深深的看了一眼小尾巴的墓碑,转身未走一步,恍惚间听到身后有熟悉的声音,回头一看,是紫色小花在随微风摇动。   封凝寒始终带着一抹柔笑,提步下了山坡,便看到在山坡下等他的齐扬,他走到齐扬跟前,抬头看着面前明媚张扬的少年勾唇笑着。   齐扬抬手,从封凝寒肩上拿下一朵花瓣,正欲扔掉,封凝寒叫住了他,从他手上接过花瓣从怀里掏了纯白的帕子,将那花瓣包好珍藏。   齐扬问,“你哪来的丝帕?”   封凝寒一边走一边回着,“之前你受伤了,我多买了些给你擦拭伤口。”   “照顾我,辛苦了。”   封凝寒带笑摇头,“你都醒来了,没什么苦不苦的。”   ……   三人一同上路,一开始还很正常,但随着宋七一路上话讲个不停,齐扬嫌他吵,拎起来就要打,封凝寒则在旁边圆场劝阻,倒有了一家三口出行的感觉……   暴躁父亲,温和母亲还有一个调皮捣蛋的孩子。   宋七被齐扬拎起来,立马怂的求饶,但就是不长记性,没大会儿嘴就开始不受控制地碎碎念念,真不知道是为什么有这么多话可以讲。   最后,齐扬也就不管他了。   到了傍晚的时候,封凝寒发现齐扬总是有意无意的将他们往别的路上引,封凝寒问过他,齐扬说不出所以然,只能打着哈哈搪塞过去。   可是齐扬指的路,又要绕很远。   “齐扬。”   封凝寒叫了一声,齐扬转身挠着脑袋,憨笑的样子,分明是想隐藏些什么事情。   “到底怎么了?”   齐扬拧了拧眉头,无奈开口,“前面是毕家庄,我怕你见了,伤怀。”   封凝寒淡然一笑,“不会的,而且我知道前头是毕家庄,毕竟离木萧谷不算远,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齐扬撇撇嘴,自己这一病醒来,倒真的有些变笨了。而封凝寒看起来确实是放下了,自己也就不用像个姑娘似的纠结了。   几人穿过以前野林子,便到了毕家庄的地界,毕家庄入庄处一块巨大石碑上用红字刻着“毕家庄”三个字,不过风吹雨打,又加几年前的灭庄风波,这块石碑早已遍布沧桑。   一道数尺长的刀痕自上而下划过这块石碑,封凝寒上前用手抚过那刀痕,刀痕很深,再用劲三分,便可将这石碑切断。   “走吧。”封凝寒收了手,将手背在身后,脸上是看不出的情绪。   毕家庄是个武学大庄,族群部落,以庄中族长为尊,而毕择的父亲——毕瑾公,便是毕家庄的最后一任族长。   毕择虽为毕瑾公所出,却没有拥有他所该有的富贵荣华,反而如草芥一般苟活,身世如此也着实令人唏嘘。   而如此环境下长大的孩子,对于家族的怨念,也并非言语所能表述。   毕家庄今日这情况,说到底,也是庄内族人咎由自取。   走在庄内,庄内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无不在诉说衰败前的繁荣。   因为封凝寒想知道关于毕择的事,齐扬便将自己所知的都告诉了封凝寒,封凝寒叹息一声,没有说话。   几人走在这历史的痕迹上,仿佛过去种种从眼前闪过。   突然远处山丘后传来一阵嘶喊声,撕破了历史的纱帷,封凝寒与齐扬对视一眼,然后一个闪身到了山丘上的一块石头后。   当看到山坳底下的情形时,齐扬心中紧张,不由的注意起身旁封凝寒的情绪来。   封凝寒面色如常,盯着打斗的那群人看。   而被围在人群中间的人是……毕择。   毕择身着褴褛的囚服,披散着头发,一只腿跛着,举起剑艰难的抵抗。   有两拨人想要取毕择的性命,一波着官家的衣服,不用想肯定是央帝派来追杀毕择的。而一拨人身着玄衣,隐匿了自身的样貌。   突然有人拔出腿间飞镖朝毕择掷去,那飞镖带雷霆之势,镖尖处仿佛混着锋利的寒芒直指毕择肩胛骨的位置,齐扬见如此杀人的气势,心竟不住的一紧,只是一瞬他感受到了身旁封凝寒暗动的杀气。“噌”锐利的声音从耳边袭来,封凝寒断水流出鞘,精准无误的打掉了那支飞镖,断水流便稳稳地扎进山脉。   众人赫然看去,只见那把打掉飞镖的剑竟然是断水流!见剑如见人,众人当即紧张,四下看去未能看到封凝寒本人,再一回首的功夫,封凝寒已然落在人群中间。   这人便如仙飘落,无声无息。   毕择看到身前熟悉的背影,握着剑往后退了两步,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他问,“你想做什么?”   封凝寒淡然瞥了一眼毕择,没有回他的话,随后扫了一眼当下两派势力,淡漠开口道,“这是我木萧谷的弟子,你们想做什么?”   毕择蹙眉,眉头皱的很深,握着剑的手也在不住的发抖,他咬牙隐忍道,“我……我不是!”   有人笑了,“封凝寒,你把他当你木萧谷的弟子,人可一点不领情啊!你还在这废话做什么?他可是背叛了你的人!你在这装什么博爱?”   封凝寒一个伸手,只是将剑收回来的动作,便吓的两侧的人警惕的往后退了数步,他勾唇轻笑一声,眼神落在远处,“要处决他,也该由我来,你们凭什么动手?”   那拨黑衣人倒是识相,见到封凝寒如此说话,自然懂得现在不是下手的时候,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此刻杀不了毕择,以后有的是机会,只听黑衣人中有人说了一句,“撤!”一瞬间,“唰唰”数道人影离开了山坳。   而另一拨官家的人见黑衣人撤离如此果断,心里有些动摇,但身上带着命令,怎可轻易撤退……   一时间,没有人做下一步的动作,面面相觑,犹豫之下没有打算。   封凝寒不愿与他们浪费时间,收了断水流,身影一闪穿梭于人群之间,若是旁人根本是抓不住封凝寒的身影的,而真正的高手,仔细看,才能看到封凝寒用剑柄敲晕了那些人。   待封凝寒人影定下,那些人纷纷倒地。   毕择看着面前倒下去的人,没有太过惊讶,而是站直身子,不卑不亢的问封凝寒,“你为何要救我。”   封凝寒终于给了他一个正视的眼神,“活着更难受,你不该死的这么轻松。”   “呵呵,我可以自杀!”   封凝寒转身朝山丘上的齐扬走去,没有再看毕择一眼。   他说,“你不会。”   “我会!我会!我会!我早就厌烦了活着了!我要死,我要死!”   封凝寒停住步子,扔下一句,“你的命,是你母亲用命换来的。”然后便提步离开,没有回头。   封凝寒到底还是对伤害自己的人起了善心,这善心伪装在这一句句“锥心”的话中,不想让毕择发现。   山坳传来毕择的阴笑,那阴笑逐渐放荡成狂笑,好像疯子一般的声音,他嘴里不断喊着,“哈哈哈,哈哈,活着?活着?活着!我还要活多久……”到最后,说的话变得模糊,再不能听清楚他嘶喊着什么,留那破碎崩溃的情绪,久久激荡在山坳之中。   毕择边哭喊,边瘸着腿在无数次的摔倒再爬起后,终于找到了母亲那座孤坟,他趴在坟前,揪心揪肺的难受。   “母亲,母亲,你为什么要留我一个人啊!好难!活着好难……我好想死,我好想死啊!”毕择艰难翻身,双手捂着面孔,仰天躺在母亲的坟旁,双手捂不住夺眶而出的泪,毕择几乎要将双眼掐瞎都捂不住那往外冲的泪。   他呜咽着,边笑边哭,“我不想哭的,我不想在您面前哭的……我忍不住,我忍不住。”   又下雨了,夏天的雨就是来的如此突然。   毕择松开双手,适应了眼前的黑,便看清广袤的天往下不断倾泻的雨。   那雨冲刷着他身上的每一处。   毕择张开双臂,将四肢张大到极致,“来啊!将我洗干净!再大一点!再大一点!哈哈哈哈!哈哈!”   雨迷蒙了他的双眼。   上天头一次听到了他的请求,大雨如注,如天河一般疯狂倒灌!洗礼着肮脏的毕择,也洗礼着这不干净的世界。 第一百一十九章 捕蛇,身份   自从引淮河战役失败,朝廷便又加重了赋税,有些本就潦倒窘迫的地方现下更添窘境,就如此情形下,皇宫传出太后得病的消息,皇帝心系太后安危,招天下方士为太后治病,有位来自乾焉山的道士替太后诊治后,说了一种以蛇毒入药的法子,而炼制入药的蛇毒,需要毒蛇无数。   之后皇城又颁布了一条法令——捕蛇抵税。   而所捕之蛇必须是毒性强烈的毒蛇,像是毒性一般的水蛇种类,都是起不到作用的,因此许多贫苦百姓不得不走上这条捕蛇抵税之路。   由于毒蛇凶猛,不少百姓都在捕蛇这条路上付出了生命。   不仅百姓捕蛇,连宫里有些御卫军、侍卫都得了命令出宫捕蛇,捕蛇阵势浩浩荡荡。   可以说现在的缙国简直就如人间炼狱,民不聊生,央帝对天下的治理也着实是荒诞不经。   齐扬等人来到一处村落,村落里寥寥几人,大约都是一些孩子和老人,他们三个年轻人走在村里倒显得有些突兀。   突然,有两个孩童嬉戏打闹地朝齐扬他们奔去,跑在前面的孩子一下撞到了齐扬的腿上,齐扬俯身接住了要摔倒的孩子,然后将他扶好。   这一下撞的有些重,孩子梳的冲天炮小辫都给撞歪了,他有些懵懵的摸了摸脑袋。   封凝寒问道,“没事吧?”   孩子还没说话,身后拄着拐杖佝偻着背的老者慢着步子上前,“小狗儿!别乱跑!看吧,又撞人了!”   那老者一步一拐走到了孩子身后,抬手不轻不重地给孩童头上来了一下,“快给人道歉!”   孩子声音软软的,还有些委屈的说了一声,“对不起。”   另一个孩子也未能幸免,老者拐杖敲了敲地,“你也是,给人道歉。”   “我又没撞到……”   齐扬见状,对老者道,“老人家,没事,孩子贪玩而已。”   “略略略。”那不愿意道歉的孩子冲齐扬做了个鬼脸便跑开了。   齐扬眉头跳了跳,这就是因为封凝寒在身边,要是封凝寒不在的,他非得把孩子吊起来打一顿屁股板子不可。   老者无奈叹息,“几位见笑了,孩子太调皮。”   封凝寒笑道,“没事。”   宋七四处看了一眼,问老者道,“老人家,为何你们村子人这么少?只有老人和小孩啊?”   老者面色哀愁,叹了口气,“还不是因为皇帝颁布那条捕蛇抵税的政令?年轻的,无论男的女的都出去捕蛇去了,要不然那税收谁给得起啊!”   齐扬与封凝寒对视一眼,他们一路走来,不是没听过这个消息,只是之前都是在城镇中听人谈天时说过,感受不深,现在到了乡间,才切切实实感受到了这条政令对底层老百姓带来的磨难。   老者应该是多久没和年轻人好好聊过天了,拉着齐扬几人聊了许久,直到他身旁的小孩有些呆不住了,刚嚷嚷着要走,村口便传来熙熙攘攘的声音,齐扬听清楚了那些人在叫嚷些什么,大约是有人被毒蛇咬了的话,似乎还有些严重。   待人群走近了些,齐扬等人才见到被围在人群中间背着伤者的男人,那男人的穿着的是宫廷侍卫的服饰。   人群在老者面前停住,那背着人的侍卫扫了一眼齐扬三人,然后将背后受伤的人放下,“他被白唇竹叶青咬了,需要处理一下伤口。”   老者赶忙招手,“那,快!快进屋!”   侍卫退到一边,身边上来了几位年轻人将人架进了屋里,一时间屋里的人进进出出,所有人都面色严肃,很是紧张。老者站在屋外紧张的往屋里看着,旁边的孩子让他坐下等,他却心不安的不愿坐下。   “这都第六个了,一定要保住性命啊!”   封凝寒问,“经常会有人因捕蛇而死吗?”   “是啊,林子里有的蛇毒性猛烈,稍不注意便被咬了,运气好能捡回一条命,运气不好……哎……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侍卫转身要走,被老者看到了,老者对着侍卫说了一句,“多谢恩人。”   侍卫回了一句,“不用。”然后又往林子的方向去了。   齐扬看着侍卫的背影,“他是宫里来的。”   “嗯,前几日到我们这边来的,不仅捉到的蛇会送给我们,而且还帮了我们许多,是个顶好的人,以后一定能当个大官!”   “他可有说姓名?”   刚才这人虽然只是匆匆瞥了一眼他们三人,可这却让齐扬十分在意。   老者摇摇头,“不知,他没说过。”   齐扬盯着侍卫离开的方向看了会儿,然后让宋七把包裹给他,宋七将包裹递给齐扬,齐扬从中拿了一灌药给老者,老者先是没接,问道,“这是?”   “解百毒,省着点用。”   老者闻言,怔了怔,然后颤抖着手欣喜接过了药瓶,他用手巴拉着身旁的孩子,“小狗儿!快!快,我们快跪下给恩人道谢!”   小狗儿“哦”了一声,赶忙搀扶着老者就要下跪,齐扬赶忙阻止了,“不用了,快去救人吧,注意清洗好伤口再用。”   说罢,齐扬看了一眼封凝寒,道,“我们走吧。”   封凝寒点头。   “恩人不在小村休息片刻再走?”   齐扬回道,“不了。”   然后三人便离开了村子,等出了村落,齐扬从让宋七从包裹里拿几两碎银出来,宋七听了齐扬的话拿出银子。   “二师傅,你这是要做什么?”   齐扬道,“去,给村民送去,不要被人发现。”   宋七咧嘴一笑,拿着银子喊道,“是!二师傅!”然后人便一溜烟跑没了影。   封凝寒与齐扬二人找了一遮阳的树底下乘凉,刚坐下,树上就有只知了吵闹个不停,好像封凝寒与齐扬占了它的地盘,要把两人赶走似的,叫的声音那叫一个不留余力。   齐扬双手捧着后脑勺,靠在树上看似悠闲的再找那只聒噪的知了,实际已经是被吵的有些毛躁了。   可纵使齐扬装的再怎么像,封凝寒也能看出他隐忍着的情绪,毕竟是肆意率性,有什么不满都是会表现在脸上的齐扬,现在这样着实不是他的性子,也不像他。   封凝寒抬头也在找那聒噪知了的踪迹。   倏地,两人几乎是同一时刻眼睛冒光,还没等齐扬出手,封凝寒起身轻灵一跃,再落地时,手上便抓着那只“罪魁祸首”了。   齐扬指着知了,“吵得很!”   知了也不知是怕了还是什么,一下安静了,封凝寒放了知了,看着他振翅逃往了林子深处。   齐扬封凝寒两人对视一笑,然后靠在树边眯眼休息,齐扬觉得少了点什么,伸手将封凝寒的手拿过握在手心,这才觉得满足了些。   封凝寒看了眼齐扬,见齐扬闭眼勾唇笑着,便也就微微一笑,闭上眸子小憩起来。   阳光透过树丫,斑驳光影撒在两位郎君的身上,如此安和的情形,使夏日微风变得缱绻,日光变得温柔。   一切美好皆为二人而生。 第一百二十章 幽谷   四日之后,三人终于快到了封凝寒儿时故地,他们现在正处于一片旷野之上,面前百丈开外是连绵的群山。   封凝寒深深的望着面前的山峦,仿佛一瞬间回到了儿时,儿时的他想要出山,每每都会被父亲抓回来痛打一顿,现在想来,也许深山野林的生活才适合自己。   他抬手指了指进山的一线小道,“走吧。”   齐扬嗯了一声,刚迈出一步,一阵风打来,胸口突如其来的一阵疼,疼得他蜷着背,缩紧身子。   封凝寒很担忧的看齐扬,搀扶住他,关切道,“怎么了?”   齐扬痛的脸都发白了,却还笑,脑子里在想怎么编个理由搪塞过去,让封凝寒不要担心,“没、没事,不过是心绞痛,老毛病了。”   封凝寒沉默,眸子的颜色暗了下去,扶着齐扬坐下,“大概是累的。”说着,他看向宋七,“南边有溪流,你去打点水来。”   宋七应了一声,拿着水囊快速跑走了。   齐扬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呼出后,睁眼看封凝寒,“我没事的,不用紧张。”   封凝寒紧闭双唇,用鼻腔发出“嗯……”的一声。   宋七打了水,很快跑了回来,他将水囊递给齐扬,齐扬浅浅的喝了两口,盖上塞子后还给了宋七。   “二师傅,你没事吧?感觉好些了吗?”   齐扬点点头,“我们走吧。”说着,就站起来身,还未走一步,就感受到手被人拉住了,他低头看去,便看到封凝寒拉着自己,眼中的情绪让他有些捉摸不透。但那眼中带着的心疼,齐扬是实实在在看出来了。   “再休息一会吧。”封凝寒道。   齐扬答应了封凝寒,三人便席地而坐。   齐扬又喝了两口水,看着这茫茫旷野,生出一种孤独来,他习惯性的叫了一声“阿寒。”   封凝寒问道,“怎么了?”   齐扬这才意会过来自己只是下意识的喊封凝寒的名字,并无要说的话,做的事,就是想叫叫封凝寒了。但他想了想,还是找了话题,问道,“如果不习武,你会做,或者想做什么?”   封凝寒仰着脑袋想着,侧脸极美,迎着光,整个人好像发着微光,齐扬从上往下看到喉结,然后收回了眼。   只一眼,便心动。   “想做个琴师吧。”   齐扬有些许惊讶,“为何?”   “寄情于琴,有个抒发感情的东西,很不错。苍舒倒是个不错的老师,他弹琴很好听。”   齐扬点点头,表是赞同,不知苍舒与霍连二人,现在到了何处,是否安康。   “你呢?如果是你,你想做什么?”   齐扬不做多想,回道,“诗人。”   “嗯?”   “你弹琴,我写诗,写下春花,夏雨,秋霜,冬雪,还有……”齐扬看了一眼封凝寒。   封凝寒被齐扬那带着羞的眼神看的心神一乱,听到了最后一个字。   你。   写下春花,夏雨,秋霜,冬雪,还有你。   有你便有四季的风花雪月。   无你,风花雪月便再与自己无关。   “若是还会作画,我还要描绘你的样子。”   封凝寒脸红到了耳根,低头轻轻嗯了一声。   一旁的宋七看着这浓情蜜意的一幕,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眉头拧着,“大师傅,二师傅,这还有我呢……你们也不……也不害羞……”说道最后,宋七声音越来越低。   齐扬只说了一句,“把耳朵捂上。”   宋七,“……”   这狗狼!我干了!   ……   休整片刻后,三人继续上路,这处山峦颇具原始风貌,丛林密布,奇草珍木,无所不有,偶有野兽嘶吼,仿若就在耳边,宋七每每都会被野兽的叫声所惊吓,封凝寒倒是很坦然,听着这声音反而还有安心的感觉。   一切都如从前一般熟悉。   继续往前走,找到一处峡谷,齐扬跟在封凝寒身后走在这只容一人通过的狭窄石道上,他左手抚着高耸的石壁,而右手边则是一条溪河,溪河另一边则又是一处山壁,抬头网上看,两座山壁将天空隔成了一条线。前头有水流拍打石壁的声音,声音泠泠咚咚,想必这溪水的出处便在前面。   走了大约一盏茶不到的功夫,三人面前豁然开朗。   齐扬看着面前之景,第一反应便是深吸了一口气。   此处真是深幽妙境,一圈山脉围住一方天地,山壁上有一些草木攀壁倔强生长,日光倾泻进山谷,给空幽清冷的山谷带来些许暖意,抬头仔细去看甚至能隐隐看出日光的形状,南边山壁上有瀑布飞流直下,形成一汪碧潭,那条溪河便是这潭水沿着河床蜿蜒流动而成,偶有一只翠莺飞过,声音清脆在山谷回荡,齐扬跟着那翠莺也叫了一声,山谷便激荡起他自己的声音。   此处有山有水,有花草树木,有鸟语莺歌。   还有自己所珍视的人。   齐扬看向封凝寒,牵上了他的手。   身处此处,心情竟前所未有的舒畅。   而除了景之外,还有一座木屋,那是封凝寒居住十五年的屋子。   封凝寒领着齐扬走到木屋门前,两人相视一笑,像极了夫妻那样。   宋七则默默站在两人身后,越发觉得自己多余了……   封凝寒松开了齐扬的手,推开木门,随着“嘎吱”一声,打开的还有回忆。   屋子里充满老房子历史的味道,一道光从屋顶破损的地方射进屋内,刚巧照在屋中间那张木头桌子上,屋里通了气,灰尘便肆无忌惮的飘散起来,那道光柱就如同照妖镜,照的它们无处遁形。   齐扬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脸都红了。封凝寒搀着他退后几步,缓过一阵后,这才好些。   “阿……阿寒……”齐扬红着眼,眉头皱着看封凝寒,样子有些滑稽。   封凝寒憋着笑,问,“怎么了?”   “这房子颇有你在浣衣镇自建的那房子的味道。”   封凝寒摸着下巴,上下看了看面前的木屋,“还真是,都挺简单的。”最后自嘲的说了句,“还有些……寒酸。”   齐扬道,“那我们便将他修葺一下吧。”   封凝寒点头,道了一声,“好。”   宋七发现了问题,他叫了一声,“大师傅!”   “嗯?怎么了?”   宋七指指自己,“这只有一间房子,我住哪儿啊?”要是让他一起住,他可不乐意……毕竟白天狗粮就吃得够多了,这晚上指不定再吃到什么粮。   封凝寒指指天。   宋七顺着看过去,很是不解,“大师傅,你这是让我上天?”   封凝寒一本正经的说道:“山壁上有许多凹凸的洞穴,随便挑着住,我小时候都是这样的。”   宋七,“……”他觉得,还是吃狗粮好…… 第一百二十一章 解疑修炼   江湖中人,多少人趋之若鹜的名剑断水流,此时成了砍树刀。   封凝寒一剑下去,劈断一棵树,三四剑下去,修葺房子的木头就有了。   齐扬跟在后面,用无端将树砍成一段段的,两把剑可真是物尽其用了,齐扬边砍着树,见封凝寒也过来一同帮他,便问道,“你儿时真的是住山壁上。”   封凝寒笑了笑,“是啊,我父亲不大喜欢我。”说着,将树段又劈成树板。   齐扬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能低头砍树,两人动作极快,等好了后,宋七正巧过来了。   于是就抓壮丁让宋七把劈好的木头送到木屋处,齐扬与封凝寒两个就并肩离开了此处。   宋七委委屈屈。   两人回到木屋,发现宋七还煮了茶,齐扬调侃道,“宋七这个徒弟是收对了。”   封凝寒喝了口清茶,听着齐扬的话笑着,两人一边谈天一边喝茶,没多会儿,宋七便回来了。   封凝寒让宋七把木材放下,他与齐扬两人修葺屋子便可,宋七以为是封凝寒在客气,连忙道,“大师傅,我来吧,你与二师傅休息吧,不用不好意思。”   封凝寒疑惑,“不好意思?”   “嗯,你难道不是觉得总让我做事情,有点过意不去吗?”   封凝寒摇摇头,“不是啊。”   宋七,“……”   这一出,惹的齐扬大笑,他走到宋七旁边,抬手揉了揉宋七的头,“自作多情了吧?”   宋七幽怨地抬头瞥着齐扬,“二师傅……你不要拿我开玩笑了。”   封凝寒上前一步,“你不是说有处心法不太懂吗?”   宋七狂点头,“对对对!就是那个内外相冲,通八脉十四经。”   封凝寒指着瀑布底下的寒潭,道,“将衣服脱了,跳进去。”   “啊?”宋七愣了愣,随后小心问了句,“脱……tuo光?”   “嗯。”   宋七揪了揪衣服,有些别扭,旁边的齐扬见了,搂住了宋七的肩膀,丝毫没有个当师傅的样子。   “都是大男人的,害羞什么?这么羞答答的,像个小姑娘。”   宋七耳朵红了,倔道,“我才不是小姑娘!我可是爷们!”说着,一扒拉,将衣服扒拉个干净。   一个赤条纤瘦长棍似的身体就出现在齐扬与封凝寒眼中。   齐扬道,“宋七好徒儿,你这太瘦了,得多吃点。”   宋七,“……”   封凝寒没有侃宋七,道,“跳进去吧,可能会有些凉。”   宋七听了封凝寒的话,纵身一跃进了寒潭,瞬间全身像被冰住一样,宋七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抱着自己不停的发抖。   “师、师、师傅,好、好、好冷啊!这、这、这、夏天的潭子、子、子、还、还能、这、这么、凉、凉、凉!”宋七冻的嘴都要抽筋了,说起话来抖的幅度就像老奶奶筛糠。   “宋七,把手放开,别抱着自己,坦然接受潭水温度。”   “太、太、太冷了、师、师傅啊、我、我做不到、到到到。”宋七也不想一个字一个字哆哆嗦嗦的讲,但是他被冻的牙关打颤,实在是没办法好好说话。   封凝寒淡淡道,“若是你不想练就出来。”封凝寒语气没有责怪,只是正常的给宋七这么一个放弃的建议,可就是这句话,配那副表情,便让人更不服气,宋七深吸一口气,“我练!练、练、练。”   本想帅气干脆的用最嚎亮的声音说出这两个字,出口就又开始打哆嗦了。   宋七调整呼吸,慢慢松开手,心里在不断欺骗自己,不冷不冷,不冷。   封凝寒见了,继续道,“调度全身真气,从内部沸腾,与潭水温度相抗。当你身在寒潭却如在瑶池之时,用那股真气调度全身,通八脉十四经。”   “好。好、好、好。”宋七听了封凝寒的话,开始修炼,一开始面容依旧惨白狰狞,全身打颤,等渐入佳境时,面色逐渐缓和,封凝寒轻呼了一口气,转身看向齐扬。   ……   两人将房子修葺好,又用多余的木材打了几张木凳,一张矮桌,放在屋外使用。   齐扬瞥眼看见宋七浑身散发的蒸汽时,不由得有些惊讶。   “你只与他说了这些,他竟真领悟到了。”要知道宋七才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有这幅悟性,未来可期。   “他确实是少见的,不可多得的奇才。”   齐扬垂了垂眸,有句话他一直都想问,但又不知道该不该问……   “你想问什么?”封凝寒看出了齐扬的心思,直接说道。   齐扬一愣,然后笑笑,“你也是位天纵奇才,我一直很好奇,你是如何有如今这般武学造诣的。”   “我父亲是个武学大家,从小便教我习武,除了他,我在我们砍柴的那处密林中曾经碰到过一位老者,那位老者看样子已至耄耋之年,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他也指点了我一二,从那后我便学什么都如天助一般,并且各种武学能融会贯通。”   “竟有如此神奇的人?”   “嗯,不过后来,我便再也没见过他了,想必是去逍遥世间去了吧,又或者,他非凡人?”   齐扬摸着下巴,正色道,“没准,你还真是碰到了什么人间游历的仙人。”   封凝寒笑笑,“或许吧。”   两人看着潭中的宋七,沉默了一阵,突然封凝寒说道,“我带你去个地方,好吗?”   “当然好啊,你让我陪你去哪都好。”   封凝寒听不得情话,一听就容易上脸,他垂首,脸上两抹殷红一直红到了耳根。   “那……那你跟我来。”   齐扬跟着封凝寒,到了山壁顶上,山壁顶上风光无限,远处美景都尽收眼底,封凝寒站在山崖边上,闭眸深吸一口气,然后睁眼看着远处风景。   他的目光在追逐美景,而齐扬的目光一直跟随着他。   倏的,封凝寒转身,发随风飘动,看似随意,却每一下的飘动,都飘动在齐扬的心坎上。   景美不胜收,人亦如是。   封凝寒带着齐扬沿着山顶上的河流走着,河流两岸是丛林,两人走了没有多会儿,便到了两座坟前,齐扬怔了怔,看向封凝寒。   一座墓碑上写的是爱妻——虞梦眠之墓。   另一座写着父——封岑霜之墓。   齐扬大约能猜出这两座是封凝寒父母的墓。 第一百二十二章 前兆   封凝寒跪在墓前,齐扬不知道如何做,也跟着封凝寒跪着。   “父亲,母亲,孩儿回来看你们了。这几年因为一些事情没回来见你们,你们莫要责怪。”   封凝寒说着,垂下眼眸,嘴角微微上扬着,“今日,我还带了一个人来见你们,他叫齐扬,孩儿……”封凝寒顿了顿,眼底的柔情化成万千柔丝,齐扬看着那眸子,深觉自己被那眸子的柔情缠绕一般。。   他呼吸滞怠,有些期待封凝寒后面的话。   “孩儿,很心悦他,便带他来见见你们,他是很好的人,为了孩儿做了很多。孩儿想,大抵这辈子,就是……他了。”   闻言,齐扬的心猛的跳动,这样的封凝寒,可让他如何是好,他的脸烫的厉害,只能用手遮羞。   齐扬便就如此陪在封凝寒身边,听封凝寒说了许多话,等日落的第一道余晖撒到二人身上,他们知道是时候离开了。   两人又站在山崖处望了会,天边赤黄的光夹着还微微泛蓝的天,像是作画泼了的绚烂颜色一般,晕染成了一副绝作。   回到山谷时,宋七还在潭子里头泡着,淡然的模样应该已经得了要领。   封凝寒坐在刚做的木板凳上,齐扬倒了杯茶水放在封凝寒面前,然后坐在封凝寒对面。   封凝寒盯着茶水,突然说道,“央帝为何对我如此执着?还有在校场说的那些话,我很在意……他为何会认识我的母亲?”   “你可还记得房吕?”   封凝寒细细想着,说道,“那时在古越,好像听苍舒说过。”   齐扬想起来,封凝寒在界洲那时候已经失五感,昏迷,所以关于房吕的有些事情是不知道的。   “房吕就是宫莫雨的父亲——宫澄。”   封凝寒细细思量,房吕房吕,宫,便思量出了其中关联。   齐扬继续说道,“那时宫澄命丧江上,实际是换了身份进了宫,在宫中做了侍卫。他本就是宫家前家主,又在宫中,或许会知道一些事情。”   封凝寒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齐扬问,“要我陪你吗,现在出了捕蛇令,许多宫廷侍卫也出宫捕蛇,我们可以弄到出宫的名单,看看出宫的侍卫中有没有他。若是他出宫了,在宫外找,定是要比在宫内安全。”   封凝寒温和的笑笑,“这件事不用着急,我想多……陪你。”   齐扬听出了些话里的其他意思,心下猜测封凝寒好像知道了他活不过三月的事实,但封凝寒不说,那自己便装作不知道他知道就好。   若是戳开了事实,又要浪费相处的时间来伤怀,他不喜欢哭哭啼啼的。比起这个,他更怕的是封凝寒内疚。   而封凝寒之所以不提,也是知道齐扬的心思。两人心灵相通,不用什么都说出来。   “好,那我们便好好在一起。”   封凝寒点头。   ……   潭水里有了动静,宋七突然睁开眼睛,跳出水面,轻灵跃到地面,俯身随手捡了件衣服披上后,挥掌击向封凝寒,封凝寒一笑,身子板正的坐在位置上,甚至都没看宋七一眼,两人掌法相交,宋七所有的攻势都被封凝寒轻易化解。   最后一掌,两人双掌相对,一股强劲气体从二人掌心迸发,宋七被震退后几步,而封凝寒竟然也微微动了动身子,随后收掌一甩衣袖,将手放在腰前。   宋七稳了稳步子,跑到封凝寒面前,“师傅,我领悟了,怎么还连你一掌都接不了多久。”   封凝寒笑了笑,“若是你单单领悟了,就能接下我的招式,那还用练习什么?天赋是一方面,勤学苦练又是一方面。”   宋七挠挠脑袋一副憨厚的模样,“嘿嘿,师傅说的对,我就是随口说说而已。”   “那我去练习了!”   “去吧。”   宋七笑着跑开了,天真烂漫的年纪,本应该事贪玩的年纪,竟然就成了个武痴,整日也没有旁的乐趣,做完了封凝寒吩咐的事情之后,就是练武练武练武。   齐扬托腮看着舞剑的宋七,一瞬间回想到了当初还在常羊的时候,师兄陪他练剑,师姐在一旁记录的场景。   那时真是最快乐的时光了。   可自从师兄师姐相继出常羊,最后轮到了自己,那些快乐便也就越来越远了。   “怎么了?”封凝寒看齐扬神色略带忧愁,便关心道。   齐扬回拢思绪看向封凝寒,“想到了从前很开心的事情。”   “是不是很怀念?”   齐扬坦率的回道,“有点。”   两人都没再说太多,看着宋七在那舞剑,一招一式,熟稔于心,收放自如,是多日来勤加修炼的成果。   齐扬的胸口又开始隐隐作痛,他看向封凝寒见他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便用手揉了揉xiong口,可是那隐痛还是未能缓解分毫。   突然,封凝寒转向齐扬,齐扬没有突兀的收手,而是很自然的将手放在心口上,封凝寒似乎没注意到齐扬的动作,对齐扬道,“今晚吃些什么?”   齐扬胸口的痛从隐痛逐渐化成刺痛,他要想办法支开封凝寒,便捂着肚子装饿道,“哎,吃了几日的干粮了,好想吃点荤腥的东西。”   封凝寒指了指潭水,“寒潭里的鱼不错,抓两条鱼,一条烤一条炖怎么样?”   齐扬想将封凝寒支远一些,便道,“山里的野鸡味道应该不错。”   封凝寒笑容温和,“好,我知道了。”说完,便拿着断水流走了。   断水流不仅可以用来砍人,砍树还能抓野鸡,也算是一物多用,物尽其用了。   齐扬目送着封凝寒走远,待视线之中没有他的身影,他也已经忍耐到了极致,那刺痛早已转化为锥心刺骨的痛,那种痛从心脏开始蔓延到全身,齐扬调整着呼吸,抬手抹了一把额头冒出的汗,然后佝偻着腰进了木屋后将门关上。   胸口压着一股气,齐扬稍稍松懈,那股气没压住,开始剧烈的咳嗽,直到脸咳的通红,喘上一口气,他才终于觉得好了些。   齐扬扶着桌子坐下,没能休息多会,猛的一口血从嘴中咳出,他已经以最快的速度拿手遮挡,可咳出的血实在太多,那血顺着手腕开始往下不停地滴着。   此刻的他竟前所未有的慌乱,他翻出包裹,拿出黑色衣裳,将手上的血迹抹干净,又蹲在地上擦拭着地面的血迹,血迹越擦越乱,根本不可能擦拭干净。   齐扬一阵虚力,坐在地上,控制不住自己的开始放空。   耳边所有的声音开始模糊,他感觉眼前逐渐变黑,直到封凝寒的脚步声传来,他猛的惊醒,还没能做出反应,封凝寒已经推门要进来了。   怎么办……这血迹,这血迹该怎么隐藏…… 第一百二十三章 齐扬羞涩   封凝寒打开了门,看到了坐在地上的齐扬,齐扬抬头望去,眼里还带着慌张,他来不及隐藏任何东西,手甚至还维持着擦地的动作。   封凝寒见到衣衫未能遮盖住的血迹,又看到齐扬嘴角的血痕,四肢发凉,心更是控制不住的颤抖,他将手背在身后,不想让齐扬看出自己紧张到崩溃发抖的手,他走到齐扬身边蹲下,“你怎么了?”   齐扬一怔,咧嘴干笑,“我……我……”他半天憋不出任何一个理由。   封凝寒道,“小心些啊,这么大的人也会摔倒?”封凝寒是下意识的替齐扬说了这么个理由,多么的自欺欺人啊。   这时候他才清楚,原来不仅是因为自己懂齐扬的心思,所以不去问,更是因为自己逃避齐扬终有一天会离开他的事实,所以他不能去问,也不敢去问,问了的话,就连逃避的机会都没有了。   他不想面对这件事,真的不想。   他怕,非常怕。   他怕极了齐扬会离开自己。   “呃……呵呵,是、是啊,我越发笨了……”齐扬调侃着自己,就要起身,刚站起身,还未站定,猛的眼前一黑,头晕乎乎的整个身子开始要往下倒,封凝寒赶忙接住齐扬,让他靠在自己的胸口,他抓住齐扬的双臂,支吾半天,没有说出话。   齐扬能感受到封凝寒发紧的身子,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   在死亡面前,尤其是自己要抛下封凝寒先行离去,说什么都是苍白的。   最后封凝寒道,“我去给你做些好吃的。”   “嗯……”   封凝寒将齐扬扶着走向床边,齐扬坐下,抬头看着封凝寒,封凝寒还以齐扬最温柔的神色。   “你先休息一会,做好了我便来叫你。”   齐扬应了一声封凝寒,然后解了衣服躺在了床上,他确实有些困了。   封凝寒在床边守着齐扬睡着后,在齐扬额头落了一吻,才小声出了房门。   ……   接下来每一天,封凝寒都会为齐扬做吃食,当然宋七也沾到了光,宋七本来是想接了做饭的活儿,但封凝寒不愿意,宋七也就没其他法子了,只能替封凝寒打下手。   三人吃的不多,从外头带来的粮食可以吃好一阵子,像一些肉类平时水里山里抓一抓就能抓到许多,至于菜嘛,就是从山间挖的野菜。   当时在浣衣镇初见封凝寒,他做的鲤鱼齐扬是印象深刻,反正就是不甚好吃就是了。但这些日子下来,封凝寒的厨艺真是精进了不少,这人不仅长像俊俏,做什么都是轻易上手,果然完美的人做什么都是完美的。   不知不觉半个多月过去了,齐扬的身子不说好转,但也没有更差,夜里的时候经常会咳嗽,宋七便去最近的镇上找了大夫,开了药方,抓了药回来给齐扬煮药,这山谷里便弥漫着的都是药味,齐扬本是个风华正茂的青壮年,现在彻底成了个药罐子。   这日,封凝寒又端了药给齐扬喝,齐扬看着那药,脸都绿了,兴许是身体不好,所以容易耍些小性子让人迁就,难得的他撒娇道,“不想喝,太苦了。”   封凝寒看了看碗中的药,“不苦的,昨日你抱怨苦,我便林子里找了野蜂蜜,加了一些,不苦的,你喝喝,”封凝寒真就哄着齐扬喝,舀了一勺药递到齐扬嘴边,“啊……张口。”   齐扬双眼直勾勾盯着封凝寒,耳垂红着,将脸撇向一边,“我又不是孩子了。”   “那你要怎么才想喝?”   齐扬偷瞄了一眼封凝寒,傲娇起来,“就不喝……”   封凝寒收了手,将汤勺放在碗里,沉了口气,齐扬以为是自己矫情的过头了,刚想道歉,便见到封凝寒喊了一口药在嘴里。   不会……阿寒不会是想……   脑子瞬间迷糊,直到封凝寒弯腰凑近自己,双唇覆在一起,那药渡到了自己的嘴中,齐扬这才回过神。   一口药下去,齐扬已经不能自已,他遮着脸,伸手拿过了封凝寒手中的药碗一饮而尽,“我,我错了,我自己来。”   封凝寒还没脸红,他倒是害羞了。   封凝寒将碗从齐扬手中收走,抬手摸了摸齐扬的头,正儿八经的以哄孩子的口吻哄道,“真乖。”   齐扬羞的要冒烟,半天说不出话。   直到封凝寒出了房间,他双手捧着发红的脸颊,活像一个思春的少女。   本来以为一切都在向好的情况发展,但夜里睡觉的时候,齐扬第一次没忍住,在封凝寒面前咳血了。   他撑起身子趴在床边,咳出的血溅了一地,封凝寒一脸紧张,轻拍着齐扬的背,希望这么做能让他好受些,最后齐扬深吸了一口气,猛的又咳出了一口血,这才停止了咳嗽。   封凝寒赶紧下床替齐扬倒了一杯水,“喝一些,顺顺气。”   齐扬没有力气用手去接,只能凑近水杯,浅浅地喝了两口,封凝寒则抚着齐扬的后背给他顺气。   齐扬涨红的脸在几口水下去顺了气后,才稍微好了些,他心里盘算着,现在已经到了初秋,一个半月多的功夫过去了,满打满算,也只剩一个月多了。   能陪封凝寒的时间,实在是太短了。   他必须再为封凝寒做些什么。   封凝寒前段日子受了木萧谷女弟子以及央帝的刺激,已然开始怀疑自己存在的意义,现在的他不说这些自暴自弃的话,并不代表他已经完全想开了。封凝寒性子清冷,待人冷漠疏离,很难有人真正走近他的心,但若是真有人得了他的重视,那封凝寒便会将那人视作是比他自己生命还重要的人。   齐扬面露愁容,这样重情的人,若是自己走了,万一他要是想不开,做些不该做的……   他是时候想想身后事了,最起码,要保证封凝寒不去想些自寻短见的事情。   “齐扬,齐扬?”封凝寒眼里噙着泪,叫了两声齐扬。   齐扬看去,将封凝寒顺着自己后背的手拿下握在手心,“阿寒,其实我有事情想让你帮忙。”   “你说。”   “帮我去找我的父母。” 第一百二十四章 唉   封凝寒问齐扬关于他父母容貌个性,齐扬不知道,问他父母的名字,齐扬依旧是不知道。   他打从有点记事起,便就跟着哥哥,后来五岁便就到了德明剑庄,他能知道什么……   但依旧有一条线索,供封凝寒去寻找,那就是德明剑庄已经疯了的殷储。   齐扬将线索告诉了封凝寒,封凝寒应了下来,便扶着齐扬躺下,让他好好休息,然后上了床,躺在齐扬身旁。   齐扬躺在床上,看着屋顶出神,其实他本意不是想让封凝寒去找自己的父母,因为他知道肯定是找不到了,他们一定已经去了极乐世界,不然怎么会丢下哥哥与自己呢?他让封凝寒这么做的原因,无非是想用时间来消磨自己的离去给封凝寒带来的痛苦。   时间不多了。   他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   那晚的咳血是个预告,从那晚之后,齐扬的身子便每况愈下,到了今日,已然是连床都下不了的地步,却依旧还在用药吊着。   封凝寒没日没夜的守在齐扬的身侧,照顾着他,同他讲许多山间见到的东西,偶尔也会抓了蝴蝶给齐扬看,齐扬往往会说一句,“好看。”然后便没有心力再多说一句话。   初秋的气候冷热不定,今儿又有些热了起来了,连带着山谷都带着丝热气,封凝寒用阔叶做了扇子,坐在齐扬的床榻边上替齐扬扇着风。   齐扬面色温和,带着浅笑。   “舒服吗?”封凝寒问。   齐扬微微点头,然后睡了过去。   齐扬每日睡的时间越来越长了,他想同封凝寒多说说话,可是力不从心,往往说不上两句,就昏昏沉沉的瞌睡。   夜里,谷间还带着没散去的热气,却已经比晌午时舒爽了许多,宋七来敲门,   封凝寒问,“什么事?”   “大师傅,谷里突然出现好多萤火虫!好看的紧。”他想的是,多看些美景,愉悦了心情或许对二师傅恢复病体有效。   封凝寒没有看萤火虫的心思,刚想打发了宋七,齐扬微睁着眼说话了,“我……我似乎今年还未好好看到过萤火虫,我想看。”   说话的声音极虚弱,每个字都带着颤音。   封凝寒拧眉,“好,我带你看。”说着,他手中生风,一掌推开了房门,他扶着齐扬坐起,又用枕头垫着齐扬的后背,齐扬侧着头看去,本有些无光的眼神,看到如星河一般灿烂的萤火虫群,眼光闪烁起来。   星星点点,如临仙界,与群星比肩。   齐扬扯了扯封凝寒,“我,我想出去看看。”   封凝寒吸了吸鼻子,“好。”   封凝寒想背齐扬起来,齐扬摇摇脑袋,“没事,我睡了一天,还是比较精神的。”   “好……”封凝寒搀扶着齐扬下床,齐扬走到门槛时,扶着门槛喘了两口气。   宋七看到齐扬苍白的脸色,攥紧拳头站在一边。   齐扬走到木桌边,松开了封凝寒的手,撑着膝盖坐下,宋七回屋里拿了一件衣衫给齐扬披上,齐扬说了一声“感谢”便看着谷里纷飞的萤火虫出神。   突然,有一只萤火虫飞到了齐扬的指尖,齐扬定睛看了她好一会儿,等她从指尖飞走,都还未能将视线从指尖移开。   可能人在快死的时候,就特别容易回想过去种种,他想到了常羊,想到了浣衣镇,想到了木棉城……那些快乐的,悲伤的事情他都想到了。一桩桩一幕幕,像画卷一样在他脑海里展开。   “齐扬。”封凝寒叫了一声齐扬。   “怎么了?”   封凝寒蹲在齐扬身前,眼神如水柔情,他牵着齐扬的手,“我……那时候你还昏迷着,我对你说过许多话。其中有一句话,是,我们成亲吧,好吗?”   齐扬嘴角抽搐几下,鼻子发酸,有些想哭,他哽咽道,“我病怏怏的,你还是不要同我一起了。”   “你在说什么?无论你怎样,你都是我喜欢的齐扬,我喜欢你,怎么样的你,都喜欢。”   两个男人成亲,齐扬着实是没想过的,尤其是自己这般模样,怎么可以耽误封凝寒。   “我……”   “你,你难道想拒绝我?你还是在怪我伤了你吗?”   封凝寒知道齐扬从未怪他,此时却说这样的话激齐扬,为的就是让齐扬答应了他的请求,齐扬心知肚明封凝寒的心思,堪堪一笑,也不纠结了,反而提起力气逗道,“好……明日,明日好吗?不过……”   “怎么了?”   齐扬用诙谐的语气说着,“不过若是,若是我死了,你要为我守寡的,知道吗?每年还要记得给我烧点纸钱,若是你没了我,你就……我可不能答应你,不然我在下面没纸钱花可怎么办?”   齐扬用自己的方式告诉封凝寒即使没了他也要活下去,这样至少听起来不会太过悲伤。   封凝寒垂首,不去看齐扬,“傻子……”   齐扬心开始痛了,不是病体的痛,而是要留封凝寒一人揪心的痛,“你若是敢看不开,我一定把你再踢上来,知道吗?”   “你舍不得。”   齐扬,“……”   一阵沉默过后,齐扬拍了拍封凝寒的脑袋,“阿寒,我累了,你背我回去,好吗?”   “好。”   封凝寒背着齐扬走着,宋七定在原地看着他的两位师傅,眼泪不知什么时候就开始流了出来,他擦擦泪,离开了山谷。   齐扬伏在封凝寒的背上,凑近封凝寒的耳畔轻轻问道,“阿寒,我可以成为你活下去的意义吗?”他知道封凝寒的答案,没等他回,又自顾自说道,“如果可以,你可以永远记得我吗?多一个人记得我,我便也多一份念想。死了便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齐扬句句不提不要轻生,却句句不离不要轻生。   封凝寒将齐扬放在床上,给他盖好被子后,轻轻吻了吻齐扬,他的眸子里只有齐扬。   “我知道了,睡吧。”   齐扬闭上了眸,呼吸浅浅,脸上的笑也是浅浅。   一阵清风习习,清风似絮,教人生前不想身后忧,散尽愁。 第一百二十五章 岁岁年年,年年岁岁   齐扬这天夜里睡的尤其安稳,没有咳嗽过一回,是这段日子以来,最安稳的一晚,到清晨醒来的时候,整个人气色都好了很多。   虽外在表现的有所好转,但齐扬自己心里清楚,底子已经亏空了,或许,这就是回光返照?齐扬咧嘴笑了笑自己。   他撇过脑袋看封凝寒。封凝寒睡觉很安稳,板板正正的睡着,若不是板正睡着的时候,就会侧睡抱着自己,不会踢被子,也不会梦呓,睡觉的习惯就与他的性子一样。   齐扬抬手,戳了戳封凝寒的脸,封凝寒一笑,然后抓住了调皮的齐扬,他侧过头与齐扬对视,四目相对的瞬间,齐扬心脏狂跳不止。   “抓住了。”   封凝寒“嗯”了一声,然后侧身躺着看齐扬,齐扬也同封凝寒一样转动身子侧身躺着,两人就这样很近的距离面对着面,近到都能感受到对方呼出的细微的气息。   齐扬不自觉的滚动喉头,眼睛开始不安定的在封凝寒脸上的每一寸地方流连,最后眼神定在封凝寒微微泛红的唇上。   要是之前的封凝寒定会羞赧的脸红。但齐扬发现了,这些日子的封凝寒越发大胆起来,不仅脸不红心不跳的主动说些情话,主动亲近自己,甚至还在自己故意闹情绪时渡药给自己喝,这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反倒是自己,现在变得越发会红脸……   比如说现在,封凝寒抓住了齐扬看自己唇的视线,便凑上前主动献上了吻。   齐扬承受了这表面上突如其来,实际自己觊觎了很久的吻好一阵,封凝寒才从唇上离开。   封凝寒还是不大会亲人,只会双唇相接,不会探求。   齐扬往封凝寒身边挪了挪,此时两人的身体已然是全部相贴的状态,他凑近封凝寒,脸在离封凝寒的脸极近的时候停下,两人的姿势暧昧到极致,封凝寒看着那双炙热的眼,呼吸渐渐急了起来。   “阿寒。”   齐扬低喃一声,然后堵住了阿寒的唇,阿寒在齐扬的带动下,缱绻缠绵的吻着齐扬,不大会儿,便潮红了脸,连呼出的气都带着浓重的qing欲,两人意乱情迷,一会儿如上云巅,一会儿又如潜温泉之水,两个身子开始旖旎起来。   “大师傅!二师傅!”宋七的叫嚷声从大老远传来。   突兀的声音打破两人的温情,齐扬从阿寒的唇上离开,黑着脸,眼睛更是气得眯成了一条线,他看向门口,就看到宋七跟个铁憨憨似的手里拿着两个包裹在那舞着。   齐扬发现,阻拦他与封凝寒的不是生与死,而是这个好徒儿宋七。更是恨自己,为什么没关门。   宋七自觉自己好像又撞破了两位师傅的好事,抬腿嚷了一句,“我错了!我啥都没看到!”便要溜。   “扰都扰了,什么事?”齐扬从封凝寒身上起来,揉了揉头发,语气暴躁。   宋七迈着小步子走进屋子,将包裹放桌上,小心翼翼又带着压制不住的喜悦说道,“我买了喜服!今日两位师傅不是要成亲嘛,我就去买了!还有红烛啊,喜字,都买了!”   这个事情倒让齐扬可以原谅宋七,封凝寒扶着齐扬下床,两人走到桌边,打开拿出喜服一看,还没等齐扬说话,宋七先震惊了。   齐扬与封凝寒,一人拿着男士的喜服,而一人却拿着女士的喜服。   “怎么,怎么回事,怎么是男女的喜服啊!”   “这不是你买的嘛……”齐扬吐槽,然后与封凝寒尴尬一笑。   “我,我就让店家包两套喜服,店家问我多大尺寸,我稍微比划了下,然后立马就赶去买蜡烛啥的了……”   封凝寒捏紧拳头,不想揍宋七,却给自己憋得重重咳了两声,封凝寒关切道,“没事吧。”然后就扶齐扬坐下。   齐扬深觉自己身子不行了,不能再随意动怒,便拿着喜服对阿寒说,“我们不需要这个,不穿了罢。”   阿寒细细摩挲着手中的喜服,有些不舍,若是新人不穿喜服,那成亲的意味不少了许多?   宋七在一旁支招,“要不我再去换?”   封凝寒注意道宋七满脸的汗,呼吸也有些不畅,猜到他一定是连夜去,又赶了回来,摇摇头道,“算了罢,路途遥远,你去再回来又不知道要多少时间。”他将喜服样了样身子,自己应该是能穿上。   “齐扬,不如我穿女式喜服罢。”   齐扬一惊,“可你是男人,这样不是委屈你,若你真心想要穿喜服拜堂成亲,不如我来穿吧……”   封凝寒将衣服展开,“你看,这分明是我的尺寸,你定是穿不上的。”   “可是……”齐扬有些纠结,他认为封凝寒好端端的男人,要是让他穿女服,不仅是委屈了他,这不更折辱了他的形象……   “不用可是拉,你看你手上的喜服定是你的尺寸,都分好了的,是男是女的,无妨。”   “可我不想委屈了你。”   “这怎么能说委屈?和你成亲不能说是委屈。”   最后齐扬没有拗过封凝寒,还是答应了他穿女式喜服的要求,宋七见事情完美解决,立马便张罗着要去打扮山谷,将山谷里置办喜喜庆庆的。   到了傍晚,他终于是将买来的喜字还有红灯笼该挂的地方全挂了,这般幽静的山谷有如此热烈的红色,倒是扎眼好看的很。   宋七在屋里点上红烛,帮两位师傅穿戴好喜服,按理来说,洞房前新郎新娘两个是不能照面的,但今儿两个新郎,又只有一间屋子,也就不去拘泥于这些形式了。   齐扬的衣服倒好穿戴,一身红妆,再束上马尾带上冠,身上的病气儿竟然全都看不到了,怎一个英气了的。   封凝寒看了,直夸齐扬‘君子之颜,儒雅风流’,齐扬被夸,感觉害羞,红着脸将头撇向一边。   封凝寒由于要穿女服,便有些繁琐,里里外外穿了很多,最后才终于将喜服穿好,等要梳发髻的时候,齐扬走过去,拿过了宋七手里的银梳。   “我来吧。”   “好,师傅。”宋七退到了一边。   外头天黑的快,只留下淡淡黄昏微光了,大约再过半盏茶的功夫,应该就全黑了,屋内的红烛摇曳的亮着,将两位新人的脸照的微红。   齐扬垂眸仔细温柔的替阿寒梳发,浓密的眼睫在红烛的映射下,在眼底投下一块阴影,他本是棱角分明的脸,此刻却显得格外柔和温情。   他嘴中喃喃念着,“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生生世世。”   封凝寒听到生生世世,心骤然一紧,他抓住齐扬捏着梳子的手,从铜镜里看身后的齐扬,他的脸,好像更红了。   “生生世世,你说的。”   齐扬寒勾唇浅笑,“我说的,生生世世,不相离。”   封凝寒松开了手,垂首,眼光闪动。   齐扬不会梳发髻,所以只给封凝寒简单的盘了个发,用红绸缎加银簪子固定住。   封凝寒问,“好了?”   “嗯。”   封凝寒站起,转过身面对着齐扬,齐扬心怦然跳个不停,女装的封凝寒简直美的雌雄莫辨,好看的紧,美貌根本不输任何美人,简单的发髻,没有修饰的脸庞便是天人之姿,哪怕多一点装扮在这青莲般的人儿身上,都是累赘。   封凝寒见齐扬有些呆滞,微微歪了歪脑袋,问道,“你怎么了?”   他轻微的晃动,那银簪末尾的流苏便也就着烛光摇晃着,闪闪发亮,惹人心弦迷乱。   “嗯?怎么了?”封凝寒又问。   齐扬这才回过神,愣愣的说了一句,“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封凝寒眼眸低垂,没有说话。   一旁一直站着的宋七感动于两位师傅的真挚情谊,却因为二师傅的身子,又生了悲伤,他提起一口气,让自己精神起来。   “二位师傅,我曾经去参加过别人的喜事,还要拜天地呢!”   齐扬与封凝寒二人相视一笑,一齐说道,“好,拜天地。”然后一条红盖头便遮住了封凝寒的脸,盖头之下的封凝寒甜笑着。   今日之后他与齐扬便要成为夫夫了……   真是如梦似幻啊。   三人来到屋前的旷地,宋七对着二位师傅道,“师傅,拜高堂,你们便对着这木屋拜一下,如何?”   毕竟也是养了大师傅十几年的地方,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齐扬与封凝寒点头。   随着宋七一声,“一拜天地。”   二人跪地俯首磕头,上拜天,下拜地,   又一声,“二拜高堂。”   二人再跪地叩首,父母不在身侧,却在心头。   最后一声,“夫夫对拜!”   二人相对叩首,从此视彼此为此生挚爱,相敬相亲。   齐扬心道:此生所负卿余生,来世再续今生缘,生生世世。   封凝寒道:此生所负卿之心,来世再还卿之恩,不离不弃。   “礼成!”   宋七声音洪亮,激荡山谷,心中澎湃竟激出了眼眶的泪,最后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条,“二位师傅,我还有祝词,这是我让人替我写的,你们要听吗?要听我给你们念!”他怕打扰了两位师傅相处的时间,所以说的很小心。   封凝寒点点头,齐扬也道,“谢谢你了。”   宋七见两位师傅同意了,清了清嗓子,昂首念道,“祝君能够共花之晨,共月之夕,共年年岁岁,岁岁年年!”说完,宋七颇羞的挠了脑袋,“太简单了,复杂的我学不会……希望,两位师傅喜欢……”   齐扬爽朗一笑,“好!好一个年年岁岁!岁岁年年!”说罢,搀着封凝寒进了屋子,屋门随之碰上,关上了一室温馨。他将封凝寒搀到床边坐下。   “阿寒。”说着,齐扬抬手缓缓揭开了盖头,盖头底下的封凝寒双颊薰红,眼睛也有些泛红“齐扬……”   齐扬心揪着疼,“阿寒,年年岁岁,岁岁年年,可能今生给不了你,等来世,生生世世,我补给你。”   齐扬抱住了封凝寒,便就抱住了所有,“我爱你。”   封凝寒紧紧回抱住齐扬,眼角一滴泪滑落,极力压抑的声音却依旧有些发抖。   “我、我也爱你。”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一梦醒,秋寒至   宋七忘了买酒,封凝寒与齐扬二人便用茶代替,喝了交杯茶。   齐扬将封凝寒鬓角掉下来的发替他顺到耳后,柔情的看着封凝寒。   “阿寒。”   封凝寒应了一声,将齐扬的手捂在脸颊,齐扬的手有些凉,竟浸的他的脸都有些刺痛。   “怎么了?”封凝寒柔声问道。   “你知道夫妻对拜之后,是什么吗?”   “送……送入洞房?”封凝寒心细细颤着,手不自觉的揪着衣服。   齐扬轻声笑了笑,“我替你宽衣。”说罢,扶封凝寒起身,将他衣服褪下,只留亵衣。封凝寒同样替齐扬脱了衣衫,两人便就躺进了被窝。   齐扬没做太多,只是细细的亲吻着封凝寒的眉、眼、鼻、嘴,然后深深的看着封凝寒的脸,他不会将这张面孔忘记,永远不会。   封凝寒环腰抱住了齐扬,贴在他的怀里。   齐扬的身量比封凝寒大,能轻易的将封凝寒圈住,封凝寒细软的发搔地齐扬撇过脑袋打了个喷嚏。   “啊tiu~”齐扬这个喷嚏打的可爱极了,惹的封凝寒不住的发笑。   齐扬感受着怀里笑到发颤的人,松开了怀,看着封凝寒,凝眉抬手刮了刮封凝寒的鼻尖。   “调皮。”   齐扬粗喘了口气,一股无力感席上心头,他转身正躺好看着屋顶发呆,眼皮渐渐开始睁不开,他软着声音对封凝寒道,“阿寒,今日,我睡的太少了,有些、困,我便先睡了。”   封凝寒一怔,抱紧了些齐扬,“好,我会一直在你身边,陪着你。”   “嗯……我、爱、你。”齐扬声音越来越浅,直到合上眼帘。   封凝寒感受着身旁人清浅的呼吸,还有那没有规律,微微起伏的胸膛。   或许是自己想的太多……   他握住了齐扬的手,想要将他的手捂热,不知何时自己也睡了过去。   他做了个梦,梦里风清月明,齐扬身处星月流光处,说了一句话后,便化身一缕银风四处飘舞。   那缕银风带着星光点点,在所到之处撒下星光,星光落及之处长出荧光白花,最后有一缕星光落在了封凝寒手中,封凝寒低头看,便看到手中多了一朵荧光花朵。   花朵如冰晶,微凉沁手,随后化成了星粉,从指缝间流失。   ……   ……   ……   一梦既醒,已觉秋寒。   醒来时,封凝寒还握着那没能捂暖的手。   身旁人的呼吸,他已经感受不到了。   封凝寒侧身搂住身旁人,在身旁人脖颈处蹭了蹭。   他没有哭,哭不出来。   他觉得心口缺了块东西,压抑住了他的泪腺,哪怕心痛的要呼吸不上来,他依旧哭不出来。   大抵最锥心的痛,便会失泪吧。   封凝寒一直抱着齐扬,一天,两天,既不吃喝,也不说话,只是那么抱着,宋七来喊了好多次,他也没回声,到了第三天时,宋七终于是没忍住,推开了房门。   房门打开,推进了一屋的秋意,封凝寒紧了紧身子。   或许是因为心冷,才会觉得秋寒更甚。   “大师傅……”宋七已然察觉到了什么,跪在地上哽着声音,没法再多说一个字,多说一个字,怕是泪便要决堤。   封凝寒没有理会宋七,兀自抱着齐扬。   “大师傅……”宋七哽咽着,“大师傅……二师傅他、他已经、走了,你就放他,安心去吧……”   “走、走了。”封凝寒嘴中喃喃,怔了一下,然后看清了齐扬的脸。   齐扬已然全脸发白,毫无颜色……   “对啊……他走了……”封凝寒垂下眼眸,失神的坐起了身子。   他垂首看着自己的双手,这双手已经回忆不起齐扬的体温了。   是要放下了。   是要放下了。   是要放下了……   ……   他将手负在手腕上戴着的桃木枝红绳上,轻声说了一句,“都结束了。”   终日,封凝寒都是魂不守舍的模样,直到他将齐扬葬在了父母的坟旁,他才稍稍回神,他看着眼前的空碑,怔愣了很久,然后抽出断水流,在空碑上刻下——   夫齐扬之墓。   最后一笔落下,眼眶里盛着的泪终于滑落。   宋七撒下丧纸,嘴里泣不成声。   封凝寒浑浑噩噩的走开了,走到悬崖边上,看着眼前的风景。   前段时间,还是他同齐扬一同站在这着看绝美山河,现在山河依旧,人不在,物是人非、事事休……   他低头看去,山谷里头装饰的红灯,喜子还未揭去,一张白色丧纸便被风带着不合时宜的出现在谷中,仿佛在告诉封凝寒不要留恋。   可,怎能不恋?   封凝寒脑袋一空,不受控制地纵身跳下山崖,除了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还有山崖上宋七绝望的呐喊。   封凝寒闭上眼眸,放任自己下沉,就短暂的这一刻,他觉得自己释怀了。可之后,脑海里便出现了齐扬的声音。   那个声音在说,“为了我活下去。”   那个声音在说,“如果敢看不开,一脚将你踢上来!”   那个声音在说,“等来世,生生世世,补给你!”   那个声音在说,“我、爱、你。”   封凝寒倏然睁眼,看到左手边一块突起的石头,抬手用手抓住,然后借力,轻而易举的回到了悬崖顶上。   死亡是最容易的,活着的人便要替死去的人继续抱有希望的活下去。   更何况,齐扬还有心愿未了,他既然已经答应,就更不能一死了之。   此等趋死避生的懦弱之举,属实不该发生在自己身上。   宋七本还跪在地上哭的哭天抢地的,看到面前的一双腿,心一紧,再抬头看到是封凝寒,立马上前抱住了封凝寒的腿。   “大师傅!大师傅!呜呜呜,你不要想不开啊!”   眼见着宋七越抱越紧,封凝寒皱了皱眉,“松开。”   “我不松,松开了你又跳下去了!”   “我既上来了,便是想通了,不会再自寻短见。”   宋七抽泣着抬着一双哭红的眼睛看封凝寒。   “真的?”   “嗯。”   宋七这才松开了手,站了起来,封凝寒堪堪笑了笑,摸了摸宋七的发,“宋七。”   宋七抹了把泪,看着封凝寒,“大师傅,怎么了?”   “曾经我说,要在无涯山断崖处刻下毕生所学,现下我还有旁的事情要去完成,你便替我去在断崖处刻下所学武功。”   宋七有些惊恐,“我?我可以吗?”   封凝寒点头,眸子又如当初一般清幽,但却稍稍多了难以察觉的柔和。   “嗯,你可以。”说着便将断水流拿在手中,他细细摩挲着断水流,暗自做了决定,然后看向宋七,“这把剑,留给你。”   宋七惶恐,当即跪下,“师傅,这断水流是你的佩剑,对你来说意义非同寻常……徒弟,徒儿不能接。”   “用这剑,去做你该做的事,完成你心中道义,别忘了,你当初同我说的,要习武的初衷。”   宋七心下猛的激荡,抬起头看向封凝寒,先是神色不定,最后目光如炬,心潮汹涌,浑身涌动的热血混着前所未有的使命感包裹全身。   他……他的初衷……   他的初衷便是保护自己不受欺辱,守住心中净地!   他的初衷便是保卫自己所珍视之人!   他的初衷便是保护平民百姓再不受欺凌!   宋七凝眉看着大师傅递过来的断水流,郑重其事的双手接过断水流,就好像从封凝寒手中接过了江湖。他握着断水流,激动得手不停地发抖。   “师傅!”宋七三叩首。   封凝寒手背在身后,转身面对无限山河,“去吧。”   宋七抽了抽嘴角,有些不舍,“是!师傅!”   一阵风吹过,身后的人消失了。   这江湖,又会翻起什么样的波涛,难以预知。   一片黄绿参半的落叶飞到封凝寒眼前,封凝寒接住树叶,在手中看着。   似乎秋就是来的这么快,也就两天的功夫,天就突然冷了,这寒冷的天,催着谷里的树木萧萧落叶。   一叶知秋。   从封凝寒惆怅秋之凋零时,身后便站了个男人。   他回头,便注意到了男人的穿着。   是宫廷里的侍卫。 第一百二十七章 终1   眼前这个人,封凝寒很眼熟,仔细一想……   他问道,“你是当日捕蛇村落里的那个人?”   男人的半个身子隐在树荫下,听到封凝寒如此说,身形微微一晃,走出了树荫,来到日光底下。   男人的眼瞳是乌黑色,就像是一团黑云杂糅在其中,他细眯了眯眼,走到离封凝寒三步之远的对面。   “其实,我有两个名字。”男人晦暗的眸色盛着一股忧伤。   封凝寒平静的看着男人,男人身上没有一点杀气,似乎就像是来找封凝寒叙旧的老友一般,但他确实一点有关男人的记忆都搜寻不到。   男人微微垂首,抬手从脸上缓缓揭下易容的皮,嘴里说道,“我的名字,死前叫宫澄,死后叫……房吕。”   封凝寒未太惊讶,倒是看清男人真实面容后脸色稍稍有了变化,那变化转瞬即逝又归于平静,他对男人说道,“我先前好像见过你。”   男人面容疲倦,约莫四五十岁的样貌,脸上遍布沧桑,尽显忧虑。   宫澄道,“你不仅见过我,而且是救过我。”   封凝寒有些不解,“我救过你?”他救助过的人不少,只觉得面前的人眼熟,倒还真不记得自己何时救过他。   宫澄点头,“对,木萧谷,雪夜,常青树林。”   封凝寒细细想去,才记起确实有这么一遭事。   “没曾想,我救下的人竟然是宫家家主,宫澄。”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一切都是被人算计好的。”   宫澄苦笑一声,他几年前发生的所有的一切都在一个人的算计之中,那人便是他所信任的同胞弟弟——宫衡。   他不知道,这个弟弟,何时对他恨到要杀了他的地步。   “你来找我,倒省着我再去找你的踪迹,你这些年在宫里应当知晓许多,我想问你,关于我母亲——虞梦眠与央帝的事情。”封凝寒对于他的过往并不感兴趣,所以直切主题,问他自己心中所疑。   宫澄轻叹口气,“这种种一切都起源于央帝对你母亲的执念。”   宫澄在宫中早早就发现了许多疑点,比如央帝会经常将自己关在如意画阁,一关便是一晚上,画的东西自己偶然见过,全是同一个女人,又比如听太监们总说央帝的后宫佳丽,得宠的那几个长得颇为相像,大约都是清丽出尘那一卦样貌的,再比如说每过几月,后宫便会死几名相像的妃嫔,同时又会补上相类似的妃子上来。   种种事情不可能是巧合,在央帝还是永庆王出宫游历时,就有一些流言蜚语传进宫澄的耳朵,当时看来并非空穴来风。   宫澄在宫里调查了许久,加之之前还是宫家家主时知道了一些消息,便联系想清了其中的缘由,本应帝王无情,却被情扰,丢失为王之道,失帝王之格,属实负天下人之心。   他将自己知晓的一些情况全数告知了封凝寒。   封凝寒本清冷的性子,眼底却控制不住的涌动着杀意。   宫澄道,“你和央帝虽隔血海深仇,但他是一国帝王,即使无大德,你若想寻仇,还得顾及天下先。”   此话意思明显,便是告诫封凝寒即使央帝这个皇帝再怎么昏庸,那也是缙国的皇帝,若是骤然发生了个什么好歹,那国内必将大乱,届时他国必将来犯,民不聊生,当真应了那句。   兴,百姓苦。   亡,百姓苦。   为天下先,自己私人恩怨必须放下。   更重要的是,宫澄不愿封凝寒与整个缙朝皇亲贵族为敌。   封凝寒眼神逐渐变冷,他攒紧双拳,冷哼一声,声音却一如往常的冷淡漠然,不起波澜,“呵呵,我杀他?”   宫澄,“……”   封凝寒面向山崖之下万里风光,秋景肃杀,“杀他的不该是我,而是缙国的天下。就他如此昏庸无道,晦盲否塞,缙国亡于他手不过三载尔,我要让他看着缙国的江山葬于他手,让他国铁骑踏碎他的皇权,亡国皇帝,对他来说岂不更是折磨?”   封凝寒说这些话时,神色还是没有太激动,若要形容他此刻的神色,那便是一汪莲花池里扔下了一颗石子,浅浅荡起了水纹之后,又归于平静。   宫澄看着如此的封凝寒有些生寒,他压下情绪,“你不冲动,便好。”   “所以,你找我,何事?”封凝寒问道。   宫澄浅笑,心下思量古越、界洲山谷宅邸种种事情交织他们几人就不可能不知道自己还活着的消息,所以金军校场一事发生后,宫澄在捕蛇村落里看到封凝寒那一刻,便知封凝寒总有一日会因为他母亲的事去找自己,于是自己便主动找到了这里。   但宫澄并未多说,而是简单回道,“只是偶然碰到,来看看自己的救命恩人罢了。”   封凝寒看了宫澄一眼,然后收回了眼眸。   不知何时,天空飘了乌云,两人便在山巅站了许久,宫澄突然开口问道,“你之后要去何处?”   封凝寒望向远处的天际线出神,然后说了一句,“去找齐扬的父母。”   宫澄微微一怔,看向封凝寒欲言又止,然后将要说出去的话咽了回去,他道,“自从你血洗了德明剑庄,殷储得了失心疯后便流落到了江湖。”   “现在,他在哪?”   “最后有人见过,他在浔州。”   现下处境,令人唏嘘。   封凝寒转身腰负双剑,一把止戈,一把无端。   如今,止戈“存”剑心。   无端,祭亡人。   秋风瑟瑟,扬动封凝寒衣摆,他目光坚定地走向密林深处,人影渐渐被密林吞没。   宫澄看着封凝寒离去地方向,在原地伫立了许久,要走之时,他转头同封凝寒一样看着山巅之下的美景。   耳边簌簌的瀑布声越发激烈,此刻一道夕阳之光撕破乌云,投下一片神迹光柱,照耀苍茫大地,大地镀上一大片暖黄。   当阴霾被祛除,这片为大地镀上暖黄的耀光是否代表的就是和平,那那个祛除阴霾的人,又会是谁。   宫澄眼眸逐渐深邃,然后毅然转身,离开了山谷。   他同样也有着必须要去完成的事情。 第一百二十八章 终2   “狗杂碎!他妈的偷东西吃!不要脸的狗杂碎,我家的馒头也是你能偷的嘛!玛德!”   “王哥,王哥,别踢了,别踢了,踢脏了你的脚。”   叫王哥的男人又重重一脚踢在在乞丐腹部,乞丐一下吃疼,吃进嘴巴的馒头吐了出来。   “玛德!看着就来气!”   乞丐赶忙将地上的馒头又塞进了嘴里,嘴里嘟囔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真他妈的恶心,下次别让我看到你!看到你一次打你一次!我们走!”   乞丐一身破烂衣衫,蓬头垢面眼神空洞的吃着馒头,吃着吃着就哭了起来,谁能想到这人曾是年少有为的德明剑庄少庄主呢。现在的他,不过是一个无名无份,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罢了。   “听说了吗,有人张贴告示,寻找德明剑庄少庄主——殷储。”   路边上有人声音不大不小的讨论着,丝毫没有注意到胡同巷子里蜷缩成小小一团的殷储,殷储没发出一点动静,侧耳听着。   “真假的?封凝寒屠光了德明剑庄,还有人敢在他头上去找人?这不是找死?”   “你知道人开价多少嘛?”   “多少?”   “一百金啊!”   “我的天!是谁这么财大气粗?!”   “告示上最后写着青青二字,不过我觉得可能是殷储的妹妹殷倩。”   “嗯……有道理,毕竟德明剑庄除了殷储也就只有这个嫁到秦家的妹妹殷倩了,这倩旁边就是青,青青,青青不是殷倩能是谁?”   “这殷倩属实头脑有些不灵光,许是秦家不让他找殷储,她想出了这么个笨方法……”   殷储听完了两人讲的关于自己的对话,扶着墙艰难起身,他的一只手和一只脚都被打断了,好不容易到了浔洲只是想能再远远的见上殷倩一眼……可现在看来,再呆在浔洲,只会害了殷倩……   傻姑娘……真是个傻姑娘。   谈话的两人听到了胡同里的声音,探身往里面一看,便看到扶着墙跛腿走的乞丐,又是一阵唏嘘,   “话说,最近浔洲城里的乞丐是不是变多了?”   “引淮河一战失败了,朝廷又是加重赋税,又是捕蛇的,老百姓日子都不好过,有些人就来浔洲乞讨了啊。”   “吸血虫。”   “……”   胡同的尽头,就是光,殷储朝尽头走去,确有一个人拦住了前面的光,最终他只能被扔在黑暗中。   他看到那个人,全身不受控制的开始打颤,他想跑,可断了的腿怎么可能跑过面前的人……确切的说,应该是即使腿没断,也不可能从眼前人面前逃脱。   “你、你要做什么……”殷储脚底发软,一屁股摔倒在地,他单手撑着自己往后挪着。   “我、我德明剑庄所有人的性命都被你夺走了!你还要什么!封凝寒!”   封凝寒面无表情,都没正眼看一下殷储,他问,“齐扬的父母,在哪?”   殷储愣了愣,随后大笑了起来,魔怔道,“齐扬,齐扬呢?他怎么没来?”   “……”   “哈哈!死了?他不会是,死、了、吧!”   “殷储,我不想杀你,你最好说出你知道的。”   “哈哈哈,杀了我?杀了我!你就永远也别想知道齐扬的父母在哪!!”   封凝寒抽出无端抵在殷储的脖颈处,声色寒凉,“我不介意杀了你之后,天南海北的慢慢找。”   殷储一笑,“你能找得到吗?”   封凝寒抿了抿唇,眸色暗淡,“说……”   “要我说可以,将你所学武功交出来!我就告诉你!”   “无涯山,断崖处,自己去取。”   殷储有些难以置信,紧握双拳,指甲嵌进手心,都未能感受到,“你当真要自己全部所学刻于断崖之上?!”   封凝寒一言不发,漠然的看着殷储。   殷储勾唇冷笑一声,挑眉道,“呵,要想知道齐扬父母,去德明剑庄后山,一剑山看看吧!”   封凝寒得到了答案转身离去,殷储看着封凝寒离去的背影开始放声大笑,最后笑容变成低声狞笑,他扶墙站起来,整个人疯魔了一样,面容狰狞的像地狱恶魔。   “找到也没用,找到也没用!哈哈、哈哈……哈哈。”   ……   德明剑庄才被灭不过数月,已然萧条残破不堪。   刚开始人们还畏惧封凝寒的名声,不敢踏足这片不祥之地,之后有人贪恋德明剑庄的钱财,又不知封凝寒的下落,便提着胆拉上了人到德明剑庄将里头值钱的东西全都洗劫一空。   一旦有人破开了欲望的口子,那人的贪欲便会从那口子中肆无忌惮的往外溢出,   无数“勇士”在这片废弃山庄里找寻到了他们自己的财富,几天几夜都搬不完的好东西,到最后那些人产生利益纠葛,这片残败的地界又一次染上了血。   封凝寒踏足这片山庄,石板路、常青树、假山石上的血迹还算新鲜,估计是前两天留下的痕迹。   哪怕里头的东西已经所剩无几,却还有贪婪的人想榨干里头剩下的一点点价值。   这场肆无忌惮的掠夺狂欢,便就持续了一个多月。   许多人去而复返无数次,他们手上抢过哪些东西,夺过谁的性命,可能自己都已经记不得了。贪婪的只想多拿一点,再多拿一点。   假山石后面传来了动静,封凝寒驻足,便听到有人咒骂。   “玛德,东西越来越少了,就刮到这么点东西!早点来就好了!!”   “一点也是一点,我们把这石头虎上镶嵌的玉石撬了就走吧。”   “你他娘的怎么不早点告诉我这种好事?你小子是不是捞了不少,最后才告诉我?”   “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我还不是为了你好,你知道前一阵子来有多危险吗?人都跟红了眼似的抢东西,可是死伤了不少人!我们能有这么一点不错了!”   “算了算了,嘿!撬下来了!!”   “走走走,我们快走!免得有人来,我们可打不过。”   两人揣着宝贝刚出假山石后面,就看到了不远处的封凝寒,二人相觑一眼,摸上了腰间的匕首。   封凝寒收回了眼神,无视二人径直往一剑山寻去。   身后又传来闲言碎语。   “我们跟着他,也许有宝贝。”   “别、别了吧……他有剑,万一是个高手……”   “富贵险中求,你他娘的懂个屁,再说了我两人,还能打不过他??”   “……”   封凝寒停住步子,推开无端剑鞘,霎时一道剑气扑的两人一屁股摔倒在地,随着封凝寒冷着声调的一句,“滚。”两人真就连滚带爬的没了踪影。   到了一剑山,封凝寒找到一剑山修炼的山洞,他朝洞中走去,过了前廊,经过中部大洞时闻到了一股奇怪的香味,这香味是从前面传来的。他继续走着,到了后头小洞天时看到了极可怖的一幕。   封凝寒眉头微簇,极小心的注意脚下,走进了一堆干尸之中。 第一百二十九章 终   封凝寒捡起一根木枝,俯身观察着这些干尸来。   这些干尸手脚都被打断了,有些尸体尚还新鲜,还有些则上了年头,尸体都做了特殊处理,所以不但没有腐臭,还有一股暗香。   封凝寒想到当时与殷剑打斗时,殷剑所使用的邪功,心下了然,不免有些嗤之以鼻。   吸人内力,将人打断手脚关在一剑山里任其自生自灭,这种事真是人能做出来的吗?   所以……齐扬的父母离弃了德明剑庄,德明剑庄手段又如此阴狠,殷储引自己来这处,是想告诉他……   齐扬的父母……   封凝寒看向眼前的一堆干尸,面色严肃发愣了很久,随后一把火烧了小洞天,里头的尸体噼里啪啦的作响,火光映在封凝寒的脸上发红。封凝寒离开了山洞,在山洞口拔剑,随后挥剑劈断山洞顶上的巨石。   “轰隆轰隆”的声音震耳欲聋,一剑山山中鸟兽都被这声音吓的四下逃散。   封凝寒眼睁睁看着山洞口被封住,然后转身离开了一剑山。   整座山都成了齐扬父母以及那些惨死的人们的坟地。   封凝寒漫无目的地在一剑山徘徊,仿佛生命一下子没有了来去的方向,不知该何去何从。猛然间想到了自己在浣衣镇曾经帮助过自己的王大妈,几乎没做多想便去了浣衣镇。   路过与齐扬相遇的那个湖泊,想起过去种种,睹景思人平添伤怀,他在湖边驻足站立了许久,总是出现齐扬就在身边的幻觉,但仔细一看,又什么都没有。   封凝寒深吸了口气,瞧了一眼湖边的柳树,然后转身离去。   凭着记忆,他先是找到了那座因齐扬与人争斗而坍塌的房屋,房屋还是一片狼藉的堆在那里,又往前走了走,便到了之前王大妈的住处。   住处已经荒废了许久,外头的灶台都积了一层细密的灰尘,恍惚间封凝寒才想起来齐扬当初给了王大妈一笔钱,让她住到镇子上去了。   封凝寒有些贪恋回忆,不想这么快离开,往屋子前走了走,才发现屋上竟然没上锁,斟酌再三,封凝寒推开了门。   随着一道尖锐的门声响起,封凝寒不自禁的蹙了蹙眉,他提步进入了屋子,便看到左边是曾经齐扬昏迷睡过的床。视线收回,封凝寒见到桌上还摆着一只碗,凑近一看,碗里还有没吃完的东西,那东西已经发了厚厚的一层霉认不清究竟是什么食物了。   封凝寒面色有些凝重起来,心下细细思量,王大妈不是个粗心的人,她若搬到了镇上,肯定是不会急的连家里的屋子都忘了锁门,尤其这屋里还摆着一个有食盛在里头的碗。   越想越觉得有问题,封凝寒出了屋将门关上,又到另一座旁边的小房子前,低眼一看,小房子也是没锁门……   封凝寒心下竟然有些担忧,他去镇上问了一圈,也找了之前王大妈的熟人,没有人说见到过王大妈搬到镇上居住。   在出镇的路上,封凝寒碰到了一位砍柴的老翁,那老翁听见封凝寒打听王家大妈的事情,便将自己当时去林里砍柴看到的一伙怪人的事情告诉了封凝寒。   封凝寒将老翁所说的怪人与当日围攻齐扬的一干人等相联系,便想到了西南毒术教一支,等他找到了毒术教,教中寥寥几十名弟子守在教内,封凝寒将那几十名弟子抓起来询问有关于浣衣镇一事,可他们竟都不知此事。   而封凝寒并不想滥杀无辜,便询问出了教中其他弟子的去处,得到了毒术教弟子几乎所有的人都去了无涯山,断崖处的消息。   封凝寒并没想到,当初自己说要将所学武功刻于断崖时,所有人都对他这一行为表现嗤之以鼻,现在又是他们如痴如狂,猜测觊觎封凝寒武功绝学的人多,便不惜一整个门派出动,也要保证自家门派得了武学奥秘。   着实是讽刺。   感情当初鄙夷封凝寒的,不是这帮人似的。   当初这些人都说封凝寒所学是魔功,封凝寒是武林之耻!现下,他们这帮人都要学这武功,那不是整个武林都成了武林之耻?   不过这种说法也不能成立,毕竟当所有人都是武林之耻的时候,那就都不是武林之耻了。   “耻”不责众。   封凝寒去往无涯山,断崖处,找了断崖处密林一棵参天巨树,坐在树枝上看着断崖处的暗流涌动。   断崖处已经汇集了许多人,看衣着正统门派的有,江湖小派的有,还有一些自修武士。所有人以自己帮派各成一体,警惕着当场的所有人,哪还有什么天下大同的意思?人与人心之间隔的可不止山海,那是天和地的距离了。   “这封凝寒不会是个骗子吧!”有小剑宗的女子又在碎嘴。   小剑宗茹莲师尊瞪了一眼那女弟子,女弟子立马噤声。   这话开了个头,就不断有人也提出了质疑。   “这已经过了三月期限了,封凝寒还不来,怕是耍我们玩!”   “就是,说好要在断崖处刻下武功绝学呢!估摸着他根本就是舍不得,还装模做样的说出来,令人作呕!”   “你看人家都不走,咱们定也不能走啊,再看看,再看看。”   “这都又再看两天了……”   人群中悉悉索索的声音突然静了,有人指着断崖对面喊了一句,“看、看那!”   断崖对面是个不过十几岁的孩子,手持断水流站在断崖处。   封凝寒看去,便看到是宋七拿着断水流,有些窘迫的站在崖边,脸上不知是摔的还是怎么搞得沾了一脸的灰土,封凝寒不由心想,这孩子是遭受了什么……   只见宋七猛吸一口气,冲着崖对面的众武林子弟道,“敢、敢问,这儿是无涯山断崖处吗?”   众人忌惮宋七手上的断水流,警觉的看向宋七,然后咸林小剑宗的茹莲师尊走出人群,站在人群前头,一脸和蔼的冲宋七道,“小兄弟,这儿就是断崖处,请问小兄弟,你为何拿着封凝寒的佩剑,断水流?”   宋七挠挠脑袋,有些憨厚,“哦,封凝寒是我的师傅,我此行前来就是……”   未等宋七说完,人群便又窃窃私语,“封凝寒的徒弟?封凝寒竟又收了徒弟?”   “他让这徒弟来?”   宋七见没人在意他讲话,便拔高了调子喊道,“我是替我师傅来断崖处刻下武学的!”   江湖各门派子弟当即炸了锅。   “封凝寒竟然叫这么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来?这是看不起我们!”   “这厮太嚣张了!”   巨斧门掌门陈谷发眉头直跳,冲出人群指着宋七便吼,“让你师傅来!他如此便是在轻贱我们武林众人!”   宋七见来者不善,直接道,“师傅老人家没空。”   茹莲师尊挡住了陈谷发,对陈谷发使了个眼色,转而又看着宋七笑道,“小兄弟,既然是你替你师傅来,想必你的武学定然也是精湛的,那就麻烦你在断崖上刻下你师傅所学武功吧。”   宋七应了一声,走近崖边低头看了一眼,又抬眼看看山崖对面。   众人嗤笑,“这小子,怕了?”   “哈哈,孩子,要不我们给你搭个绳子?”   众人没能笑完,笑容便变成了惊愕。   只见宋七纵身越下,然后足尖轻点山壁上突出石块,脚下一用力,整个人便到了他们这边山壁上,人群前头的人赶忙凑上前低头去看,便见到宋七拔出断水流,一阵寒芒刺眼,等众人适应了寒芒,便见到宋七跳跃在各突起石块之上,手中断水流甩出剑气,便在对面山壁上刻出了字以及武功身法!   “这、这断水流竟然是真的?”   “这孩子竟然能有如此轻功?”   “这么远的距离,剑气能在山壁上刻画?”   不断有人发出感慨,人群后头的人看不到东西,便一个劲的往前头挤,根本不管前头的人是否会被挤下山去,人群越发躁动,不断有人叫嚣着,“前面的!让让啊!”   他们想看山崖对面的武学,也想看一个孩子是如何在山壁间跳跃,然后以剑气镌刻,或许能从孩子的身法中学到点什么。   “别挤!挤什么!”   “别挤了!别挤了!要掉下去了!”   前头的人虽这么说,但压根没有人听,身后一个猛冲,最前头便被挤掉了三个人,在掉下山崖三人身后的人瑟瑟发抖,听着尖叫越来越远,随后消失,自动脑补出了一摊烂肉的画面。   不断有人往后缩着,不敢再往前探。   还在众人惊恐之余,又是一声声尖叫划破长空,这声声尖叫越来越近,随着眼前出现的三团身影,众人抬头看,便看到刚才掉下去的三人被仍上了天,然后砸到了人群中。   那三人惊魂甫定,是一点都不敢往前凑了。   “大家不用挤,也不用着急!我还有一会儿,便能刻完!”山壁底下传出了宋七的声音。   此话一处,又加上刚才惊险一幕,除了各大派掌门人,还有一些胆大的,是再也没有人敢往前挤了。   反正都能看到武学,急什么?没必要为了看个自己不一定能学会的东西,把命都搭进去。有些人还是有自知之明,分的清轻重的。   约莫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山壁没了动静,再一瞬间,宋七便到了所有人的眼前,众人又立马围到山崖边,只见山崖上赫然刻着“无心剑诀”与“踏云”两种功法。   各大门派掌门人对视一眼,然后毒术教定泽叫道,“这位小兄弟。”   宋七正欲离开,被人叫住了,便下意识回头,问道,“怎么了?可是还有什么问题?”   定泽瞄向了宋七手中的断水流,宋七注意到了男人的视线,心下有些不舒服,他握紧断水流道,“若是没事,我便走了。”   此话刚出,几大派掌门人便围住了宋七,在树上的封凝寒并未冲动,而是淡然的坐在树上,想看宋七能到何种程度。   定泽上前一步,“小兄弟,今日你也辛苦了,不如有我们几大派掌门人好生招待你,去我们宅邸处,沐浴焚香,用些吃食?”   宋七虽初入江湖,心性比较纯良,但这些人总让他有种厌烦的感觉,他不想得罪人,便笑着,“我不辛苦。”   定泽面色僵了僵,继续道,“我们同你师傅先前也是很有交集,情分深厚,经常在一起切磋武艺,你不用怕我们。”   宋七很理所当然的说了一句,“我不怕呀。”   “……”   定泽面色愈加难看,和这黄毛小孩说话,可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他瞟了眼其他掌门人,眼下之意,今日不可能让这个孩子走!   几人当然也是同样的想法,巨斧门掌门人性子暴躁不话多,抄起巨斧就像宋七砍去,其他几名掌门人在旁边做辅助攻击。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陈谷发又一次以相同的方式被封凝寒的弟子击败,瞬间让他想到了当日之耻,浑身气血上涌,大吼一声,崩坏上衣,红着脸朝宋七继续砍去。   毒术教阴毒,宋七明剑尚可躲,这暗器先前没有打斗过的经验,一不留神,便被毒术教的飞镖钻了空子,一支荼毒的镖射中宋七的肩胛处,宋七方开始还能接下众掌门人的招式,到最后力不从心起来。   封凝寒没有再等,跳下树冲向人群,将宋七护在了身后,随后抽出无端,一股剑气击退了众人。   宋七注意到了身前的封凝寒,眼中闪动,激动的叫了一声,“师、师傅……”   众人见到是封凝寒来了,心生惧意,没有人再敢冲动上前。   封凝寒蹲下身子,拔掉宋七肩胛上的毒镖,查看了一眼宋七的伤势。   伤口处已经一团乌黑,封凝寒替宋七点穴封住经脉,然后对毒术教掌门冷道,“解药。”短短两字,令人生寒。   定泽当着众武林中人就这么轻易的将解药交出去,那他这毒术教掌门人的面子往哪儿搁?   “我没……”   话没说完,一股风席面,在风消失之时,封凝寒已经从定泽身上摸走了所有的药,卸了他全身暗器,回到宋七身边,他没有看定泽,眼神落在宋七的伤上,他拿了一瓶棕色的瓶子问,“这个?”   定泽身子发颤,摇摇头,“不、不是……”   封凝寒将药扔到了一边,又挑出白瓶。   “不、不,也不是……”   之后封凝寒拿出一包药粉,“这个?”   定泽点头,“是、是这个……”   封凝寒打开药粉,将药涂在宋七肩上,随后盘坐在宋七身后,单掌掌中运气为宋七渡功。   现下所有人大气不敢发一个,所有眼神都直勾勾盯着这师徒两个,随着渡功完成,宋七瞬觉丹田之中一股气体正欲蓬勃而发,他转头看向封凝寒,“师傅,你这是……”   “只是一半功力,你便拿着。”说罢,封凝寒拂袖起身。   又有人窃窃私语,大抵是在说,这一半的功力都给了,那岂不是……   话没说完,但其意不言而喻。   茹莲师尊瞥了一眼山壁上的功法,道,“封凝寒,如今你给徒儿输了一半功力,又将自己所学武功刻于山壁上,这种做法我真不知道该说你是太过猖狂好,还是太愚笨好。   封凝寒看向茹莲,夷然道,“你我皆为人,虽所学一样,但你们未必能达到和我一般的程度,你们与我之间有不可逾越的鸿沟。”   “你!”茹莲面色铁青,却依旧想要找回脸面,她道,“此等歪魔邪功,有什么好学的。”   “那你们为何要来呢?还等了好些天。”   “你!”   封凝寒摇头,“想学我的武功,又要说它是歪魔邪功。”未等茹莲再多嘴,封凝寒看向毒术教一支,面色沉了下来,“我今日来,是想找毒术教问件事情,与其他门派无关。”   定泽退后半步,还未能从刚才的惊惧中彻底回神,“你想……你想问什么?”   “浣衣镇外小树林里,你们是否残害了一位农妇。”   毒术教一支有几名弟子当即心虚,拔腿要跑,一息之间便被封凝寒结果了生命。   一报还一报。   封凝寒一甩剑上残血,随后收剑入鞘,他对宋七道,“宋七,我们走。”   “是,师傅。”   定泽脚下发软,瘫在地上看着死去的几名弟子,他不是惜弟子性命的人,而是庆幸自己活了下去。   一波刚平,一波又起。   站在悬崖边的弟子突然喊了起来,“快!快看!”   他们指着对面的山壁,只见有一蒙面黑衣人,将宋七刻下的武学用刀全部划乱,随后那人站在对面山崖上冲武林众人一笑,然后消失了踪迹。   ……   宋七一路跟着封凝寒来到了一处溪水便,他见封凝寒低头看着溪水,便走到封凝寒身旁,抬头看着封凝寒,“师傅,今日,谢谢你。”   “宋七,今后江湖路,都要你一人去走了。”封凝寒仍旧看着溪水,说道。   “师傅,你要去哪儿?”   去哪?他也不知道去哪……   封凝寒想了想,“无归处,或许是天涯海角。”   “师傅……”   封凝寒眼眸深邃,突然抬头张望了一圈尘俗凡景,心如止水。   他将蒙着左眼的丝巾摘下,丝巾放在手中细细摩挲了一阵,然后戴上丝巾将双眼蒙住,“我看过人间百态,如今才道,人间风月如尘土,不值留恋驻足。”   话音落,人便信步离开,消失于江湖。   宋七驻足,没有跟随,只是一双眸子,目送这位师傅的离开。   断尘心,解尘缘,浊浊天地间,他如白雪,来时有影,去时无踪。   或许江湖上不会再有他的影子。   或许他只会出现在人们的口口相传中。   或许,某一日有缘碰见了他,还会惊讶的说出那个名字。   封凝寒。 第一百三十章 番外   忘川河畔,几年如一日的站着一个孤魂,那孤魂脾气可大着,多少地府小卒想把他拉走,不但拉不走,还愣是被打了一顿。   地府小卒将此事一层层上报给了地狱阎罗,阎罗翻开命簿一看,叹道,“又是个执念颇深的。”又翻了翻这孤魂所执念之人的命簿,啧了一声嘴道,“罢了,别管了,就让那小鬼待忘川河畔吧。”   “这……这若是开了先河,以后有其他小鬼效仿可如何是好?”判官小心问道。   “效仿?效仿就打的他混魂飞魄散!”   “那为何不对这小鬼用些狠的?”   阎罗本就寒凉的身子心底竟生了寒意,打了一哆嗦,“算了,惹不得。”   “是……”   从此以后,便再无小鬼敢去招惹忘川河畔的那个孤魂。   一开始有“鬼话”传出,那忘川河畔的孤魂是阎罗为人时期所认识的挚友,所以招惹不得,说这“鬼话”的鬼,便被拔去了舌头,自此几年后无人再敢多嘴。   再后来事情平息下去,又有“鬼话”说,那孤魂是天上神君转世历劫,死后未上天庭,而是到了地府,不知有什么执念,就一直在忘川河畔杵着。   十年过去了,那孤魂虽在地府感受不到时光流逝,却看到过许多鬼魂被黑白无常拉着走过奈何桥,在奈何桥上喝了孟婆递过去的孟婆汤后放下一生回忆,转世轮回投胎。   这日他同往常一般站在河边,又是一队鬼魂过来,一个接一个,男女老少皆有,当有一道身影进入眼眸时,那孤魂沉寂数十年,如古井一般无波的脸庞终于有了神色,他伸手拉住了那道熟悉的身影,“宫莫雨,你来了?”   宫莫雨约莫不过将近三十多岁的模样,所以齐扬一眼久认出了他。   宫莫雨一怔,看到拉着自己的鬼魂是齐扬,刚想说话,便被黑无常吓了一跳,齐扬瞪了过去,黑无常撇嘴吃鳖,“你们唠,你们唠……”   宫莫雨调笑,“齐扬,混的可以啊,地府都给吃开了?”   齐扬没接宫莫雨的话茬,问道,“他、他还好?”   宫莫雨自然懂齐扬说的是谁,吸了口气道,“自从他最后一次出现在无涯山后,便消失了,偶有一年,好像有人说在木棉城见到过他,确切的,无所知……”   齐扬听不到封凝寒过的如何,心情有些沉抑,但转念一想,自己既然等了这么久都没等到他,那他应该是听了自己的话,好好活着的。   思及此,齐扬有些欣慰。   他转而看向宫莫雨,仔细观察着宫莫雨的脸来,宫莫雨被瞧着难受,缩了缩身子,“你看我干嘛?”   “你可真是命比纸薄,怎么这么早就下来了。”   要说死的时候,整个人是不甘的,但死后,到也就释怀了,宫莫雨摆摆手,“早死早超生,挺好。”   说完,后头接着的鬼魂便起了骚动,有一只鬼不顾阻拦要往齐扬他们这边冲,齐扬定睛看去,这不是戎冉吗?他怎么也跟着宫莫雨前后脚下来了……   宫莫雨脸色不大好看,几乎是恶狠狠瞪着戎冉的。   齐扬指着那拦鬼的,说了一句,“放开。”   然后戎冉快速飘到了齐扬这边,他对着宫莫雨笑,“你在等我啊?”   “等等等!等你个头!我不是说了,没我也要好好活下去嘛!你怎么这么快就下来了!!!”说罢,就一掌拍在戎冉头上。   戎冉委屈兮兮,“没有你,活不下去,倒不如死了干脆。”   宫莫雨红了脸,瞥了一眼齐扬,“算了算了!不理你了!”   齐扬笑道,看了眼鬼魂的队伍,“你们快去吧。”   “那你呢?”宫莫雨问。   “我等阿寒。”   “好……”   齐扬看着那二人打打闹闹的上了奈何桥,在喝孟婆汤的时候,两人相视一眼后,一饮而尽。   孟婆汤虽能让人往了前世记忆,但却断不了两人生生世世的缘分。   所以,齐扬相信,戎冉与宫莫雨一定能在下一世再次相见。   又是几年过去了,具体的齐扬也不知道是多久,约莫觉得应该是有几年吧。   齐扬现在有了个习惯,便是会去看那些鬼魂的神色,他们大多都是面无表情的样子,其余的有些是怨恨不解,有些是坦然。   今日又有人一支投胎的队伍过来,齐扬同往常一样看着每个鬼的神色打发时间,可他却看到了一道自己及不想看到的身形。   那人很是神伤,满目疮痍,对人生没有丝毫眷恋的模样,若不是因为要投胎,他肯定更愿意灰飞烟灭的好。   齐扬抓住了那人的手腕,叫了一声,“师兄……”   顾然安撇过头看齐扬,空洞无光的眼神中泛起了一丝丝波澜,只是一瞬间,那波澜又消失不见,“师兄……你这些年是……怎么了……”   顾然安摇头,漠然说道,“不堪回首。”然后,便扯出了手,一句都不愿意多说,随着队伍上了奈何桥。   齐扬跑了过去,站在桥上看顾然安,顾然安一碗一碗的灌着孟婆汤,却依旧忘记不了尘俗的记忆,孟婆悠悠开口,“公子怨念太深,还需忘怀才好。”   “如何才能彻底忘怀?这汤似乎不够。”顾然安看着空碗,毫无神色的回道。   “入忘川河洗涤自身怨念。”   话音刚落,顾然安便跳入河中,忘川河中都是一些不得投胎的怨鬼,并且河水中虫蛇满布,普通地府小卒尚且不能在里头待上多久,而顾然安却生生在里头呆上了又一队过桥的鬼魂过来的功夫。   齐扬想要下去捞顾然安,孟婆抬抬手,便将顾然安带了上来,顾然安呆滞的看着孟婆,孟婆一句,“忘了?”   见面前的人没有反应,便让小卒带顾然安去投了胎。   齐扬怔愣在原地,心情复杂。   孟婆见了,开口道,“最是伤人人间事,勿执着、勿留恋、勿贪望。”   齐扬失神的回到了河畔,再过了一年,等来的是霍连。   霍连这些年过的似乎也不如意,一脸沧桑,眼眸中早已没有神采。   “霍连……”齐扬唤了一句。   霍连回神,循着声音的来源望去,便看到了齐扬站在忘川河边,他愣愣的走过去,未有任何地府小卒阻拦,他走到齐扬面前,深沉的看着这个以前同自己拌嘴的人。   他突然摸了摸自己的脸,道,“还是你,早死也好,还保持着原先的模样。”   也少受了人间疾苦……   “你到底怎么了?怎么成了这副样子,还有,我师兄他……”   霍连撇过眼神,看向地狱无尽的漆黑处,“往事如云烟,我为何成了这样,已无心再提,只是你师兄……然安他,实在受了太多的罪。”   “他……”   “因为苍舒端。”说罢,霍连便拖着身子,头也未曾回的离开了,在奈何桥上,没有留念地灌下了孟婆汤。   他长叹一声,道,“若转世,再不入皇城!”   齐扬深吸一口气,看着霍连离去,双手不自觉攒紧。   苍舒,究竟对他们做了什么……   匆匆又是几年。   齐扬在忘川河畔心思越加沉重。   虽然他已为鬼魂,但一日未入轮回,一日便会受在世记忆之苦,更何况如今还知道了霍连与顾然安这些年的坎坷,便心底越难放下。   “遗忘不好吗?何不早入轮回,在这痴等?”耳畔传来孟婆的传音。   齐扬垂眸喃道,“婆婆不用再说了,我要等他,都等了这么久了,我要等他一道入轮回。”   “天要变了,你可知道?”   齐扬不解其意,没有说话,孟婆接着道,“有大人物要来了。”   “大人物?”   “人界又出了个人皇,那人皇崩逝,不进仙门,倒要入轮回。”   “是谁?”齐扬心里隐约有了答案,却依旧要问上一句。   孟婆道了一声,“来了。”便再没有了声音。   ……   耳边竟传来正始之音,齐扬顺着声音看过去,看到那人,心情顿时压抑下来。   明明无人奏曲,那人却自带奇音,高视阔步,眼神犀利的朝这头走来,早就没有了当初光风霁月的模样。   或许,过去的模样根本就是他装出来的,又或许,岁月彻底改变了他。   苍舒端。   两边的地府小卒竟都给苍舒端让道,毕恭毕敬的退到两旁,俯首不敢看苍舒端一眼,就他们那般功力的小卒,怕是不小心瞧上一眼,便就要被苍舒端的人皇之气震得魂飞魄散。   齐扬待苍舒端走近,拦住了他的去路。   “好久不见,苍舒。”   这时,苍舒眼里才有了齐扬的身影,他道,“是好久不见了,齐扬。”   两人生分的像是从未认识过一般。   “你,人皇?”   苍舒端一笑,“只是别人给我按的身份罢了,我并不在意。”   “你对我师兄做了什么?”   苍舒端神色微动,“过去之事,你作为孤魂又何必拘泥。”   “那你又为何好好的神官不做,要入轮回?”   苍舒端收了笑,未再理会齐扬,径自上了奈何桥,从孟婆手上接过孟婆汤后,饮尽孟婆汤,过了桥,消失在了齐扬的视线中。   这时,有小卒凑到齐扬身旁小声说了句,“你不要你的鬼命了?人皇也敢拦?”   “人皇……”   “那人啊,统一了国土,又收复蛮夷,功勋卓著,更别说颁布的各项利民条例,做出的重大民生改变了,就他所做的伟事,几天几夜怕是都说不完!凡人有几人能到这高度?他可是实打实的人皇。”   齐扬沉默,当初他同霍连所说的话,果真是一语成谶了……   ……   齐扬已经估算不出自己等了多久了,直到他把宋七等来了都没等到封凝寒。   而他只见过宋七十一二岁的模样,还是宋七见到了忘川河畔的齐扬,大喊了一声二师傅,才让齐扬注意到了他。   能叫他二师傅的,除了宋七,还有谁。   两人相认的场景也颇为搞笑,一个八九十岁的老头,抱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叫师傅。   齐扬渐渐觉得,早死也好,他看宋七这般,觉得宋七应是无虑无思直至寿终正寝了,不由为宋七开心。   “你……你大师傅……”齐扬松开了宋七,问道。   宋七想了想,“自从那日分别后,我就只见过大师傅两次了,看他样子,应是过的不错,只不过性子更淡然了些。”   “这样……”   “二师傅,你这是在这做什么?”   “我……”齐扬笑了笑,“我在等你大师傅。”   “啥?我大师傅竟然还没下来?”   宋七这话出口,便怎么听怎么别扭,趁着二师傅还没打自己的时候,立马“呸呸呸!”然后撒腿跑走了。   真是个老顽童。   宋七在奈何桥上,端着那碗孟婆汤对齐扬招手,爽朗笑道,“二师傅!我们下辈子再见~”说罢,干了孟婆汤,过了奈何桥。   齐扬无奈轻笑,摇了摇头。   他蹲下身,用手指无聊的在黄土上画圈。   似乎在人界熟悉的人,都已经下来了……   要说阿寒活的长,这也太……   “呸呸呸!”   活的长是好事!   齐扬就这般画土,一画又是一年多过去了,这日有一道鬼影到了他面前,他没有抬头,自顾自继续画着。   “你一直蹲着,低头在画圈?”   声音很熟悉,带着一丝沧桑,许是这么多年过去了,齐扬脑子有些不灵光,丝毫没去想同自己说话的会是谁。   “我乐意。”   鬼影蹲了下来,双手抱着膝盖,头靠在手上,侧着脑袋看齐扬,“等我等久了吧?”   齐扬心顿时一乱,缓缓抬眸,便从眼前老者的眉眼中看出了封凝寒的影子,“你……你是……”   “阿寒啊,是不是我活太久了,你都认不出我了?”说着,阿寒捧着脸,“也是……我太老……”   话没说完,齐扬便紧紧抱住了阿寒,“我终于等到你了!”   阿寒笑着,抚着齐扬的后背,“傻子,你可以先入轮回啊。”   “我怕,我怕先入了轮回,你会找不到我,更怕我生君未生,我老君仍幼,生生世世,就如此错过了……我说过,年年岁岁,岁岁年年,生生世世都要补给你,所以我要等你。”   “谢谢你等我。”   阿寒抚齐扬起身,两人看向奈何桥,相视一笑,便携手毅然决然的向奈何桥上走去。   奈何桥上的孟婆见二人,万年冷漠的脸竟然带了丝笑意,最后,她别有深意的看着封凝寒,递出了手中的孟婆汤。   封凝寒饮尽后,齐扬也跟着饮下了孟婆汤。   在二人要下奈何桥时,孟婆说了一句。   “祝您下世,依旧顺途。”   ……   ……   ……   “喂,三九老师,你的漫画已经拖了好多稿啦,什么时候更新啊?”   “编编,最近实在没灵感,要不……咱打个商量,再拖一拖?没准下礼拜灵感就来了!”   “别啊,老师,你看你后台,多少粉丝在催……你别……”   “喂?喂?喂?编编你说啥?喂?信号不好,你说啥?”   “嘟……嘟……嘟……”   三九,本名许言,作家兼漫画家,自己写的小说,自己来画,属于是“自产自销”了。   所以他通常是,写一年画一年,混当混当又三年,被粉丝戏称究极难产怪。   许言委屈,这也怪不了他啊,又要写,又要画,哪来这么多时间嘛!况且,最近他真是到了瓶颈期,总觉得写出来的东西,画出来就少点意思。   他觉得应该是工作原因,天天呆家里脑子生锈了,放出去走走可能会好很多,便坐在电脑前准备翻翻旅游景点。这刚打开网页,编辑就来了电话,于是便有了刚才那一幕。   他看到了婺源,又见到了南山竹海,最后画面定格在了恩施大峡谷的图片上。   许言翻看了许多恩施大峡谷的图片,心底不知怎么的,腾出一股向往,好像有个声音一直在唤自己去恩施一般。   他这人一旦有了想法,便会很快做决定,于是他打开订票的网页,立马定了一张明天去恩施的高铁票。   ……   路途是漫长的,许言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逐渐后退的景色,突然有了怅然的感觉,他打开电脑,勾画了此刻的场景。   离恩施越近,他的心就越发有些紧张。   这种感情来的突如其来,莫名其妙,许言抚着胸口,长舒一口气。   到了下午的时候,许言终于是到了恩施。   他打了一辆车去到恩施峡谷风景区,不得不说,这巍峨山脉,真是让人震撼。   来这边的人不少,远远的,许言听到有人喊了一声,“莫棋勘。”   明明是陌生的声音,却特别抓许言的耳朵,许言寻声看过去,只看到一个男人的身影。   许言摇头笑笑,觉得自己越来越奇怪了。   跟着人群走,一路往前风景秀丽,山清水秀,许言竟然生出,如果能在这养老,该有多好的感觉。   走过只容一人通过的幽静小道,一旁是山壁,一旁是溪流,许言怔愣的看着溪流很久,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越发强烈。   再往前,走到了一处几座山壁圈出来的幽潭处,他驻足环视四周,开始怀疑自己小时候是不是被老爸老妈带来这边玩过。   身旁又响起了那道声音,“这边好熟悉啊。”   有一个男声再应和他,“我觉得也有些熟悉。”   “在这边录山谷的声音,回去合成加在古风歌曲了里应该不错。”   “嗯……可以……”   许言眼睛一直落在旁边男人的身上,突然,淡淡开口,“我……我也觉得这边很熟悉。”   男人抬头看许言,四目交汇之间,心中竟涌出了一股别样的情愫。   好像他们并非第一眼见,而是认识了好久一般。   “好巧,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许言一怔,眨了眨眼,回道,“许言。”   男人介绍自己,“顾翊。”   许言问,“你是做音乐的吗?”   顾翊笑笑,笑容温和,“嗯,你是一个人来玩的?要不,一起?”   “好啊。”   ……   ……   他们前世的故事已经结束。   但他们今生今世,生生世世的故事,仍将延误。   轮回只忘记前尘,却不断尘缘。   生生世世的轮回中,他们都将彼此寻找,在缘分的牵引下,再次相聚,然后一眼便是万年。   一眼,便定终身。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