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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悲剧游戏 作者 涂廿
　　文案
　　地府集阴之处有怨气凝结成胎，落地化为人形，尊为皇，乃天地怨气恶鬼统领，与天地同庚。
　　皇字取姓为江，选名为无怨，化作青年，因其有唯一心愿为踏入人间轮回，而求判官让他在地府谋职——帮助有怨有愿而不肯喝孟婆汤之人实现愿望。
　　一万次替别人存在，只为换一碗孟婆汤，换一次轮回，换一回为自己而活。
　　而不论你存活与否，游戏结束，终是悲剧。
　　正常版：
　　这是一个活了不知道多长时间的腹黑青年虐渣之路。
　　江无怨本人装得了白莲绿茶，演得了忠犬病娇，玩得了渣女渣男，拼得了女尊女强，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打得过玛丽苏，斗得过光头强。
　　总之，这是心机boy江无怨为了一碗孟婆汤而奋斗的攻略或虐渣史，男主狠绝从头到尾没有动情（也不一定），暂定无cp向。
　　众厉鬼怨魂：我们的口号是——只要怼不死，就往死里怼！只要虐不死，就往死里虐！
　　文苏，be无cp，金手指开，狗血剧情，脑洞奇特，没有逻辑，注意避雷！
　　————


第一章 替身游戏1
　　地府没有白天黑夜，有的只是无边的血红天空和无际的幽暗。
　　地府的深渊里，黑色的怨气呈浓雾状遮天蔽日，无数鬼魂尖叫嚎哭，哪怕有地府明灯照亮也有种刺骨的阴森，寒气逼人，悬崖上的鬼魔共舞的壁画鲜活，狰狞扭曲的脸尤为恐怖。
　　创世以来的所有游魂野鬼驱不走挥不散的怨气都会在此凝结，形成漆黑油墨般不可穿透的物质流转着，阻止一切他人的进入。
　　黑暗中，千万年间，怨气落地成胎，化为人形，孤独地守在这个只有万鬼同哭之地。
　　在暗无天日的深渊底部不知过了多少年，一双赤红的眼睛在其间缓缓睁开，一道人影从黑色怨气之间走出。
　　厉鬼惨叫声更甚，簇拥纠缠，模模糊糊中似乎尖叫着像用奇怪语调念出来的咒语：
　　“天佑宁日，万恶无疆。”
　　————————
　　“如果你能完成这些人的愿望，你可以得到这个，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当然，你可以把它当做游戏。”
　　孟婆的话还在耳边，那张俏丽的脸依稀可以记得。江无怨睁开眼睛躺在不大的病床上，点滴的声音在安静的病房中尤其清晰，他眼前缓缓出现几行字，默记下后起身按响了床头铃，不多时，护士走进来。
　　“我要办出院。”
　　原主的记忆在他出现的第一瞬间就发到了他的脑中，江无怨一手撑着伞一手插在口袋，遮住了半张脸，慢悠悠地在街上走着，下雨天人很少，树叶沙沙作响。
　　这个世界大约就是个总裁快要破产，替身被死亡骗保的故事，于原主来说除了冤枉了些没有什么其他事情，但那人伤害了父母早亡的原主妹妹，那是原主的执念。
　　细雨打在伞上莫名有些惬意，江无怨闲庭信步走稍微绕了个远路，走到一处停下脚步，抬起伞看了一眼旁边高耸的大楼，阴雨天看不见顶端，楼里灯都亮着几乎都能看见里面的人影，他看了一会，将伞遮下，重新迈开步子。
　　“哥哥？！”
　　江无忧正在厨房做饭，听见了大门开动的声音正诧异着，见到他后惊喜地跳起来，扔下铲子飞奔扎入江无怨的怀里。
　　江无怨收了伞张开手，笑道：“想哥哥了？”怀里的女孩用力点头，抬头眼里晶亮：“哥哥，你读书不是要五年吗？这才两年你怎么就回来了？”
　　江无怨摸摸她的头发：“想我的忧忧了呀，就早点回来了。”顿了顿，闻到了什么味道，“忧忧你在做饭吗？好像有什么东西糊了。”
　　江无忧瞬间变了脸色松开手奔回厨房，大喊：“天啊我忘了！”
　　江无忧的手艺很不错，曾经他还打趣过她说以后说不定能开个饭店当小老板娘，后者放下碗筷信心满满地告诉他她的志向是服装设计师。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记不清了，不过原主的记忆里，最清楚的是江无忧那双亮如星辰的眼睛。
　　江无怨拦下了那些碗碟进到厨房，江无忧靠在门框上说着最近高中里的事情，有兴奋的时候还手舞足蹈地比划着。
　　“忧忧。”江无怨耐心地边洗碗边听，等她说的差不多了，擦了擦手，“我这次其实是因为有一些资料要拿，很快就要走。”
　　江无忧愣了一下，眨眼笑道：“我知道的，哥学业为重，以后才能挣大钱养我呀！”
　　江无怨摸了摸她的头发，妹妹从来都是那么懂事。只是他到现在也没有说实话。
　　每个月说是兼职打工给江无忧的生活费，其实是从聂熙那里拿来的，而当他出现时的住院，只是因为他想要逃走，被聂熙追捕的时候被车撞地昏迷。
　　什么去国外读书，甚至是图片，电话，视频，一切都是聂熙给他准备好的，要求就是他以后五年就只能待在他身边——因为他长相气质比较像后者的初恋俞蓁，妥妥的老套霸道总裁爱上我的替身类型文。
　　就算他不出生在人间，这么多世界过来了也看过那么几本言情小说，虽然觉得这个剧情一言难尽，但面上司空见惯看不出来任何异样。
　　聂熙也就是之后因为某种原因濒临破产，给原主注射成为永久性植物人的药剂，后注销他生存证明，从而拿到五千万保险从而让公司起死回生的聂氏集团总裁。为了不让任何人知道这个事情，聂熙还安了一个罪名给江无忧，让刚成年的江无忧担下了重罪，只能在监狱里过完一生，而江无忧只活了五年，受了五年折磨最后在狱中自杀，她到死都不知道哥哥的状况，也再没有见哥哥一面。
　　不得不说，聂熙真渣，他都看不下去了。
　　吃了饭，江无怨就开始装模作样地收拾书房里的资料，江无忧穿着睡衣在门口看着他收拾，怀里抱着前两年他送的灰色毛绒玩具狗，即使他的眼光并不那么可爱，但江无忧仍然每天晚上抱着睡觉。
　　“哥，你什么时候走？”
　　“明天。”江无怨收拾好后在江无忧额头轻轻吻了一下：“好梦忧忧。”
　　互道晚安后，江无忧回了自己的房间，江无怨躺在床上想着今后的对策，一夜无眠。
　　第二天一大早，吃完早饭江无忧就去上学了，两人拥抱告别并约定好经常通话视频，江无怨坐在客厅的椅子上看着房间里的陈设，想替原主多呆一会。
　　突然，大门被踹开，几个五大三粗黑色衣服带着墨镜的大汉破门而入站在两边，江无怨惊起，面无表情得看向进来的高大男人。
　　“你答应过我不会逃的。”聂熙居高临下，抬起一只手捏住他的下巴逼迫他看向自己，“这是你自找的，打。”说着将他甩在地上。
　　“我只不过回家拿一些东西。”江无怨冷眼看着朝他冲过来的保镖，爬起来，站得很直，嘲讽道：“我刚出院，聂总也不怕把我打死了，把我打死了，谁还会像你的白月光。”
　　语气平淡地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情，江无怨见他示意保镖停下，松了口气。
　　“你好像在威胁我？”聂熙挑眉凑近他，下一秒手已经掐住了他的脖子，江无怨脖子很细，感觉一只手就能掐断，但他只是因为呼吸困难涨红了脸，双眼死死地瞪着聂熙，身体还是没有动一下。
　　聂熙看到此反而笑了，笑着，松开手：“你这样子倒是像极了他，来人，把江无怨带走。”
　　重新获得自由，江无怨摸着脖子大口呼吸，近乎贪婪地吞咽空气，随后身体被人架住，他咳嗽了几下，挣脱保镖控制，道：“我跟你回去，我自己会走。”
　　聂熙不置可否，保镖松开手跟在江无怨身后，下楼梯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天没有睡觉，眼前画面重叠摇晃，江无怨不小心一脚踩空，从楼梯上摔了下去。
　　“江无怨！”


第二章 替身游戏2
　　“聂熙聂熙，我们在这里吃饭吧？”青年拉着男人到一家小店门口，小店虽不豪华但尤其精致，男人只是顿了顿，便答应了。
　　江无怨坐下来，点了菜后撑着下巴东张西望，不再像以前那样冷漠，整个人看起来灵动不少。
　　聂熙就在对面看着他，想起一年前前江无怨从楼梯上摔下来那一幕。之后江无怨在医院里躺了好几个月，醒过来以后就失忆了，失去了十八岁后的记忆，完全忘了他，也完全忘了自己，于是他编造谎言告诉他，自己是他的男朋友，他信了，对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好，他现在很满意。
　　谁不想有一个乖巧懂事体贴的替身呢？
　　江无怨兴致冲冲地看着店里精巧的装饰，在聂熙看不见的地方笑得诡异。
　　狗血就要用狗血治，以毒攻毒有奇效，距离聂熙的白月光回来还有一年，这一年足够他布好一盘棋了。
　　来的店是聂熙和俞蓁来过的，点的菜也几乎相同，因为他失忆，这几个月来聂熙对他格外纵容，一般的要求都能答应，按照他的计划，第一步要做的是覆盖聂熙对俞蓁的记忆。
　　所有记忆，包括吃的东西，去地方，穿的衣服，喷的香水等等。
　　除了他们喜欢的东西。
　　比如：
　　“我不喜欢吃葱，我喜欢香菜。”江无怨嘟着嘴，嫌弃地把碗里的绿色一个一个挑出来，顺便瞪了聂熙一眼：“聂少爷，你还不记得我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吗？”
　　娇嗔的模样让人半点气都生不起来，何况聂熙也不愿意同一个心智只有十几岁的孩子计较，现在的江无怨只是顶着一张和俞蓁相似的脸，性格和以往南辕北辙，却好像活了一样，不再是冷冰冰的布偶，让人心里发痒。
　　聂熙语气宠溺地应着，保证之后不会再忘。
　　比如：
　　“我想要这个。”江无怨眼巴巴地盯着橱窗里拼好的航母模型，低声道，“家里的毛绒玩具早就不适合我了……”
　　“你说什么？”聂熙凑近他，“不喜欢我给你买的东西。”
　　“不不不，当然不是。”江无怨咧着嘴，拉了拉他的衣角：“就是……那些熊啊狗啊什么的都是我小时候喜欢的，现在我想要点别的。”他停顿了一下，突然猛的朝聂熙脸上啵了一口，眨巴着眼睛，“可以吗？”
　　聂熙很受用，自然是答应他了。
　　再比如：
　　“白色不耐脏！还是黑的最好看了。”
　　“家里哪里有脏？乖你穿白色的好看。”
　　“我不要！黑的帅！”
　　“听话，黑色老气。”
　　“你看这件衣服，多合适，你就让我穿嘛。”
　　“我手里这件更合适，听话，来。”
　　“行吧，那我下次要穿这个！”
　　“好好好。”
　　这几个月，江无怨一直在试探聂熙的底线，有几次险些碰到，却也让他摸清楚了聂熙是什么样子的人。
　　如果说他没有对原主和江无忧做那样的事，他对原主还算不错。
　　可惜，就算再怎么好，也是个人渣。
　　吃完饭，聂熙接到电话说是公司有事情先走一步，让司机送他回家。江无怨推脱说还想逛逛，聂熙便叫了两个保镖暗中照看着。
　　江无怨逛着逛着突然捂着头痛苦蹲下，保镖见状连忙上前搀扶，前者摆手说没事，稍微坐一会就好，让他们去买一些冰水。
　　等保镖回来以后，江无怨已经不在原地了。
　　保镖通知聂熙，聂熙从公司赶过来，赶过来之后再找到他，有一定的时间。
　　再此期间，江无怨去了一个地方。
　　“我相信你可以做好，公司我只要挂名，其他的由你来办。”坐在椅子上，手指轻轻打击着，语音末尾上扬：“三年以内赶上聂氏，资金不是问题，你可以做好的对不对？”
　　房间里不暗，却格外压抑，就好像有千万鬼魂在周围嚎哭围拥，站着的那人收了卡，战战兢兢地弯腰。
　　“您放心。”冷汗不停从背后冒出，座上那人的脸很好看，但心里莫名恐慌，似乎被掐住喉咙，连气都喘不上。江无怨收起气场站了起来，霎时空气都流通不少，“老板，您放心，”杜经低着头只敢小心瞟他一眼：“您吩咐的这一年里我已经招揽了很多人才，也从各个公司挖了人，只要有一个契机，公司很快就能赶上聂氏。”
　　“你不用担心，先做就好，契机我会给你带来，一年之内。”江无怨拍拍那人的肩膀，径直走出门。
　　这个人是他以前出逃时意外认识的，聪明却野心极大，当他说要开公司并能给足资金且许他一人之下地位的时候，杜经当即答应并开始筹备，而介于这个人的野心，江无怨只好稍微吓一吓他。
　　不过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况且如果杜经带着钱跑路了，他也有办法让他把钱都吐出来。
　　回到之前休息地方，就看见聂熙打着电话一脸烦躁，江无怨变了个人一样笑眯眯地绕到聂熙身后，突然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在另外一边探出头。
　　“你怎么在这里？”聂熙迅速转身，见到是他，表情松了下来一把将人抱在怀里。
　　“你吓死我了！”
　　“轻……轻点，我透不过气了！”
　　江无怨从他怀里挣扎出来，手指理了理被弄乱的头发，嗔怪道：“干什么这么紧张，我不过就是去了卫生间。”
　　“听保镖说你头疼？”聂熙还是紧张：“现在有没有好些？要不要去医院？”
　　江无怨笑着拿下他的手，在手里捏了捏：“我哪有那么脆弱，回家吧？”
　　聂熙道：“好。”
　　过了一阵，聂熙的各种习惯喜好他都了解得差不多了，不论做什么事情说什么话都是聂熙喜欢的模样，偶尔的任性也是增加了情趣。
　　家里的厨子找了个借口被他请走，反正他每天在家里等着聂熙，其他的时间无所事事，每天做做饭看看电视拼拼模型，盘算着俞蓁回来的时间，心有一计。
　　“明天我休息，我们去医院看看。”聂熙看着他在客厅的茶几上拿着镊子捣鼓刚买回来的模型，家里的毛绒玩具被他清得只剩下一个——聂熙最开始送给他的，一个手臂大小的白色绵羊，其他的地方都摆上了各种复杂的模型。
　　聂熙仿佛是习惯了一样，家里和俞蓁相关的东西一点一点被放在仓库，江无怨的东西一点一点被放摆放出来。
　　浑然不觉。
　　聂熙只知道，这般还不错。
　　江无怨知道自己的棋一步一步走在他想要的地方，哪怕等到后面这些东西会被清理，但记忆和身体习惯不会。现在，只需要让聂熙完全习惯他的存在就好了。
　　“嗯？为什么？”江无怨抬起头，“我身体很好啊。”
　　聂熙摇摇头：“只是去检查一下，体检。”
　　“哦这样，”江无怨的头又埋了下去，推了推眼前的放大镜，“那就去吧。哦对了，明天你休息是吧？”见他点头，江无怨又道：“那我想去个地方。”
　　“去哪？”
　　“嘿嘿，”江无怨笑道：“保密，那我去做饭啦，今天吃椒盐排骨。”


第三章 替身游戏3
　　躺在床上，时间仿佛回到了一年多前，他来到这具身体那天，他也像现在这样躺在医院里。
　　江无怨知道聂熙说的体检并不是体检，而是问他什么时候会回复记忆。
　　“有什么方法让他不要回复记忆？”
　　“这……这个要研究一下。”
　　“不论怎样，别让他恢复。”
　　墙角的黑影晃动诡谲异常，在有人察觉之前隐去。江无怨面无表情地听着怨灵的报告，挥挥手，怨灵俯首消失。
　　然后有医生进来，装模作样地检查了一遍后，把江无怨送回聂熙面前。
　　“江少爷身体很好。”医生推了推眼镜，反光有些闪眼，聂熙点头看向一脸“我就说吧”表情的江无怨，笑笑。
　　聂熙就像是真的完美男友那样，对他无微不至，如果不是原主也经历过这些最后才会被骗，他可能也相信聂熙是个好人。
　　还有两周，就是俞蓁回来的日子，今天是他的最后一步棋。
　　开车去海边用了多久，他就在聂熙身上睡了多久，不知道个小时后，司机把车停在景色最好的一片沙滩边上，为了不打扰他们，两人下车后把车开走了。
　　夕照染得漫天橘红色的霞光，斑斓的晚霞布满天空，水光粼粼绵延到视线尽头，不时有海鸥掠过宽阔的水面，夕阳已经还未落尽，耳畔惬意的海风如恋人低语。
　　聂熙横抱着江无怨慢慢靠近海边，轻声叫醒他。江无怨用手揉了揉眼睛醒了，跳下，拉着聂熙在沙滩上坐了下来。
　　“好看吗？”
　　“嗯，好看。”
　　江无怨央求着聂熙给他讲他以前的事情，聂熙就从他在家族里如何一步一步变成如今地位讲了个大概，江无怨就一直歪着头看他认真听着，笑意明朗，乍看十分惊艳。
　　末了。
　　“我问你个问题吧？”
　　聂熙有些恍惚，几年前，好像也有一个少年如此跟他说，也是这样的夕阳，也是这样的表情，面前的人与记忆中的相互重叠，最后定格在了江无怨脸上。
　　不，不是这样的表情。
　　他使劲地想了想，发现脑海中除了江无怨的脸别无其他，心下一惊。
　　“你说。”保持着冷静，聂熙不着痕迹地深吸一口气，平复下来。
　　“这么久了，你还没有说过爱我。”江无怨笑得愈发灿烂，似乎是能想象到确定的回答：“聂熙，你爱我吗？”
　　！！
　　“聂熙，你爱我吗？”
　　“想什么呢，当然。”
　　他爱的只是俞蓁，只是因为这张脸，他才同意那些要求。鲜少的，他不想说谎，可最终还是摸了摸他的头发说了一样的回答：“想什么呢，当然。”
　　当然，不爱你。
　　青年闭起眼睛几乎可以看见他近乎实体的开心，青年主动吻上去双手搂住聂熙的脖子，青年睁开眼睛，嘴角上扬眼底冷漠。
　　接下来两周，江无怨仍然像以前那样，做饭，看电视，拼模型，跟什么都没有没有发生过一样。
　　在最后一天，也就俞蓁回来的前一天，他消失了。
　　原主是个凡人，所以才会一直被聂熙抓到，可他不是，先跟江无忧打了一通电话之后，他联系上了杜经。
　　“你在哪。”
　　公司用的是江无怨名字缩写选了两个JY，对外称是杜经的公司，他未婚妻名字中有一个岳字，解释公司名字也方便。
　　杜经有人多朋友，人脉非常广，听他说是拜托了个风水大师选的公司地址。
　　“地理位置还不错。”杜经很贴心地给他留了一个办公室，公司里的人也就只知道这个办公室是给公司创办者留的，但是谁无从得知。
　　从落地窗可以看到一半海景惬意一半城市繁华，两者视觉相差巨大却也相得益彰。
　　杜经穿着价值不菲的西服，戴着金丝眼镜，文质彬彬一副道貌岸然衣冠禽兽的模样，站在江无怨身后，后者在窗前驻足了很久。
　　“这两年你做的不错。”江无怨转头走到老板椅上坐下，杜经很自觉地站到他对面。
　　杜经聪明自不用再说，但江无怨也经历过自己创办公司的世界，对公司运营或是其他方面，他甚至比聂熙更加了解，也就明白杜经的天赋了得能力出众。
　　他曾经给杜经列了一份单子，上面写的是创办公司后的大概步骤，每一步都是他无数世界无数尝试过的，一分都不会出错。
　　大致的单子给了杜经看后，后者发出了惊奇的声音，原本以为他只是会将这些步骤实行，意外之喜是杜经加了自己的一些想法，所以公司才能现在这般进展神速。
　　“近期我会在公司，给我找个地方住，别让任何人能找到我。”江无怨翻开桌子上的财务报表以及杜经自己写的一些计划，拿起旁边的笔敲了敲桌面，杜经点头退出房间。
　　江无怨转了转笔，讽刺一笑，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本本子，写下了第一行字。
　　“20xx年5月17日。有一个男人说是我的男朋友。”
　　聂熙那边。
　　他在江无怨失踪的两个小时后接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电话。
　　“聂熙，我回来了。”
　　如果是江无怨在这里，他肯定又要说是不是所有替身文的话都这么老套，可惜他不在。
　　聂熙从办公椅上弹了起来，江无怨失踪的负面情绪一扫而空，克制不住地狂喜：“什么时候的飞机？我去接你。”
　　俞蓁第二天上午十点下的飞机，出来就看见聂熙捧着花等着他，摘下墨镜，微笑着接过那捧花，两人当众相拥。
　　“以后准备做什么？”
　　“先回家吧，慢慢跟你说，我不会走了。”
　　俞蓁的气质清冷出众，这般露出温情的模样让人更想要据为己有。但当他把俞蓁揽在怀里的时候却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
　　俞蓁身材纤瘦，而江无怨每天晚上会锻炼一个小时左右，有一些肌肉线条，许是这点不同让聂熙察觉到了。
　　初恋的重逢本来应该是欣喜若狂，但刚进家门，两人就有了第一个矛盾。
　　“你喜欢模型了？”俞蓁微微皱眉，看着摆在房间里到处都是的模型，“你以前可不喜欢这些琐碎的东西。”
　　“哦这个，”聂熙脸色微变，他昨天没有回家，忘记了家里江无怨还有留下来的所有东西，“这是一个朋友要搬家，暂时放在我这里的。”说着他上前拉住俞蓁：“时间不早了，你不在这些年，你爱吃的店上了新菜式，我们走吧？”
　　虽然不知道聂熙为何如此急忙，俞蓁还是答应了。在俞蓁去车上的时候，聂熙打电话叫了人来把房间收拾干净，把所有江无怨存在的痕迹抹去，变成以前的样子。


第四章 替身游戏4
　　一路上，聂熙有些心不在焉，俞蓁细心地发现了他不在状况，轻声安慰想缓解他的情绪。聂熙只能耳朵里嗡嗡地听着俞蓁的声音，他从前最喜欢听俞蓁说话，音色冷淡却唯独对他温柔，他很中意这份偏爱。
　　但现在有些不同，江无怨习惯了在他皱眉的时候默不作声地抱住他，只是轻声说一句“我在呢”，第一次他还觉得江无怨不在乎他，后来才发现这样的方式是让他平静思考的最佳方法。
　　除了长相，其他的真的一点都不一样。
　　江无怨还消失了。
　　不，他不应该这样想，俞蓁的温柔是江无怨一辈子都学不会的，现在俞蓁回来了，替代品消失不是正好的事情吗。
　　皱起的眉头舒展开来，聂熙摸了摸他的脸，亲了一口，压下心里的烦躁。
　　到了之前那家精致的小餐厅，矛盾激化。
　　“你不记得我不爱吃香菜吗！”俞蓁把筷子拍在桌子上，他从小就娇生惯养，在外人面前他清冷骄傲，在最熟悉的聂熙面前他却暴露了生性就有些娇纵的性格，原本觉得这是天真直爽的聂熙此时就不这么觉得了。
　　他习惯了，给厨师吩咐的也是多放香菜不放葱。
　　现在他才想起来，江无怨和俞蓁的喜好完全不一样，他记不太得，只想起江无怨那日娇嗔的表情，不是今天这样。
　　脑子里江无怨的一举一动从模糊变得清晰，而脸却逐渐模糊，只留下了那双唯一长的不同的眼睛。
　　抗拒不得。
　　“罢了，”俞蓁见他面露难堪，心中一紧，面上叹了口气坐下，他知道这次自己回来是干什么的，忙敛了脾气镇定下来，恢复成一般温柔模样，做了一个台阶，把碗里的香菜挑了出来：“你肯定是最近太累了对不对，你不会忘记我的。”
　　聂熙点头，没有搭话，两人就这么沉默地吃完了饭。
　　而江无怨所说的棋局，现在才刚刚开始。
　　JY集团。
　　“后天晚上有没有空？”江无怨一只手手指支着下巴，另一只手在本子上写地飞快，不远处杜经探了探头，和往常一样一个字都没有看到。
　　“你叫的话当然有空。”杜经什么都没看见，放弃了，靠到身后的沙发上，沙发旁边还有一个绵羊玩偶，杜经先前还故作惊讶地调笑过江无怨，后来才知道这是用来干什么的。
　　在这么些天摸出来了一些江无怨事情的眉目，后者觉得告诉他也无所谓，就把整个事情加上以后的计划步骤都讲给了他听。在杜经目瞪口呆中，江无怨结束了整个计划，前者啧啧赞叹，后者风轻云淡，也因为这个事情两个人从上下级关系升为了朋友。
　　杜经这个人，摸清楚了也就是爱权爱钱，认定了江无怨也就没有了小心思，何况这个公司现在除了江无怨的位置和股份红利，算是他的产业，对自己的产业哪有不上心的，江无怨给了他信任。
　　“后天晚上不是有聂氏集团的副总裁欢迎会吗。”江无怨头也没抬，杜经想了想：“确实，那我可能陪不了你了，聂氏这次特地送了一份请柬。”
　　江无怨终于放下笔，满意地看着那一本写得满满当当的笔记本，开始折角做旧，有的地方还滴了点水。
　　“我跟你一起去，但我的身份是，”他做到一半抬头，笑容狡黠像只狐狸，却莫名阴冷，“你的情人。”
　　杜经起了鸡皮疙瘩，没有回绝的可能，只见过两次他这样笑，第一次是给他资金开公司，第二次是今天。
　　准没什么好事。他心说。
　　江无怨每天在公司里跟杜经商讨未来的企划，回到住的地方也没有含糊，每天回来报告的怨灵成了他无孔不入的探子，甚至是，梦里。
　　聂熙已经做了几天噩梦了。
　　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噩梦，不过就是回忆一遍一遍侵占他的梦境，江无怨的脸，他的表情动作甚至是说的话，两个人一起做的事，到的地方，每天都会反复出现，这几天笑脸变成了痛哭。
　　每每从梦中醒来，几乎都是江无怨跪在地上哭着求他不要丢开他或者是类似的其他话，醒后看着俞蓁安睡的脸，心中才有了些慰藉。
　　他不止一次跟自己说，他爱的是俞蓁，但梦里他却喊出了江无怨的名字。
　　俞蓁被惊醒，茫然了片刻后变为愤怒，床头柜上唯一一个模型也被摔成零件——那是江无怨弄了一个下午才做好的，喜轿。
　　与此同时支离破碎的是江无怨捧着它送给他的那句——
　　“我等你。”
　　聂熙涨红了脸在暴怒的边缘，却克制着自己没有对俞蓁发火，只是蹲下捡那些碎片，俞蓁的头脑也是顶尖的聪明，他怎么可能看不破之前聂熙心不在焉的谎话，瞬间明白了这个屋子曾经住过其他人，吃吃地看着慌乱地捡着一地零件的聂熙，他险些崩溃。
　　不过俞蓁从小受过严格的礼仪训练，很快让自己平静下来表情如初，他清楚了解自己的需求，知道自己不过只是舍不得聂熙对他的那份完美爱情和他手上的公司，如果聂熙和他结婚，他可以不去在意自己出国留学期间聂熙的那些人那些事。
　　于是下一秒换上了可怜的模样，自责地帮着聂熙去捡那一地狼藉，一边抽噎着道歉，聂熙看不得他哭，两人也就和解。
　　怨灵凝结出的屏幕还在播放着此时此刻，江无怨很给面子地鼓掌：“不愧是白月光，精彩。”
　　江无怨从一开始就知道俞蓁回来是干什么的，因为聂熙的公司倒台就是他暗中作祟，现在可能还想着跟聂熙保持完美爱情，但人的欲望是无尽的。
　　从俞蓁暴露出性格的缺陷开始，他的所有完美形象就开始一点一点崩塌，可怕的不是现在，而是日后象牙塔分崩离析变为一片废墟。
　　江无怨对自己人设塑造很有信心，他知道只要聂熙动了比较的念头，他就赢得无懈可击。
　　到了欢迎会那天，江无怨穿了一套黑色的精致礼服，礼服上的每一个装饰都衬得人愈发白皙高冷，配上那张眼角略微上扬的脸和周身生人勿近的气势，看起来不像是情人，反而像是某个大家的公子。
　　杜经上下看他，说如果不是他性取向是女人，怕他也会像聂熙一样把江无怨带走成为自己的宝贝。
　　江无怨没理他的贫嘴，整理好领带，向杜经讨了一副眼镜戴上，看向镜子中的自己，冷漠而不近人情，这就是他要的效果。
　　再次确定他的计划，江无怨原本冰冷的脸舒展了一瞬，他对杜经说了一句让后者惊喜万分的话。
　　你要的契机，马上就到。


第五章 替身游戏5
　　欢迎会几乎邀请了上层社会的所有人，办得极大，酒水糕点以及高级的菜品层出不穷，觥筹交错光怪陆离，莺莺燕燕来了很多，当然最出众的还是聂氏集团的两位主角。
　　俞蓁穿着他向来喜欢的白色西装，毫不夸张地说，看起来像一位高雅王子。
　　两人默契十足地在宾客中穿梭，众人都是各个行业顶尖人物，交谈的内容都有十分的专业性，两人不愧都是高材生，能够在众人面前洽谈自如。
　　聂熙让俞蓁担了聂氏集团副总裁的位置，在聂氏，副总裁永远都是为了伴侣准备的闲职，有权利却不用担心任何事情，聂熙的做法言下之意不言而喻，所有人耳聪目明，来欢迎会的另外一个意思就是祝福，大约订婚仪式也快了。
　　江无怨让杜经去和那两个人交流，自己在角落里喝着红酒，隔绝了一切其他人。其中也不乏有人前来碰杯，他只是举起酒杯示意，那些人的话落不到江无怨耳朵里，只好悻悻离开。
　　聂熙看到了杜经，特地杜经领着俞蓁暂别面前宾客到他面前。
　　“聂总，初次见面，”杜经在人前温文尔雅：“杜经。”
　　“久仰。”聂熙跟他握了手，三人攀谈起了公司上的事情，不用猜也知道就是今后多合作等等等等。聂熙在说话间余光瞟到一个似曾相识的背影，原本端得完美的表情瞬间大变健步冲过去，到了离那个背影几米的距离却停了下来，垂下头看向了别处。
　　他犹豫了，现在俞蓁回来了，他又何必去找其他人，自找麻烦，何况这不一定是他。
　　身后俞蓁和杜经跟了上来，俞蓁担心德看着他：“你怎么了？”
　　“没事，你先去照顾客人吧。”聂熙安抚地拍了拍俞蓁的手，跟杜经说了一句抱歉失态。后者自然是大度摆手，顺着聂熙走过去的方向他看到了一个人的江无怨。
　　心下了然，笑着走过去俯下身子跟江无怨耳语了两句，后者微微抬头听说他说话，侧过来的小半张脸与聂熙每晚梦到的重合。
　　那人听着杜经的话，点点头起身，转过来的一瞬间聂熙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到脚浇了个透。
　　果然是他。
　　果然，黑色适合他。
　　杜经揽着江无怨的肩膀，举杯笑着对聂熙说：“这是我的……秘书。”
　　虽话是如此，两人举止亲密不像是上下级。
　　消息稍微灵通一些的都知道杜经有一位未婚妻，长得漂亮颇有才干，背后也是一个名门望族，这表面上的“秘书”，恐怕是这位杜少爷瞒着他未婚妻找到情人。
　　聂熙眼睛发红，双手颤抖，酒杯都快要被捏碎，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道：“好久不见啊，江、无、怨。”
　　被点到名字的人半分为动，举止优雅毫不慌张，眼里浮现奇怪的神色，侧头问身边杜经，酒杯上移遮住了嘴部：“他就是聂总吧，他认识我？”
　　杜经摇头。
　　江无怨又看向聂熙，推了推下滑的眼镜，语气淡漠疏离：“您，认识我？”
　　“江无怨！”聂熙气结，“是你不告而别，现在反倒不认识我了？！”周围的人听见纷纷扭头来看，聂熙意识到了自己太过激动，抿了一口酒冷静下来，示意道：“我们不如去包间里聊聊？”
　　江无怨仍然表情疑惑，杜经倒是应承下来，带着江无怨走在聂熙身后。江无怨目视前方，用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悄悄在聂熙耳边说：“等这个晚会结束，总JY集团总裁的名义给俞蓁发一封邮件，内容我已经写好了。”杜经点头。
　　两个人在身后亲密地窃窃私语，聂熙端着酒杯的手越来越不稳，指尖发脸色铁青，额头青筋一根根暴起。
　　绅士地开门请两个人进房间，却没有心思轻轻关门。“嘭”的一声让江无怨吓了一跳，转身看他，杜经像个好伴侣一样抚了抚他的后背拉他坐下，随后抬手四指并拢指向对面的沙发：“聂总请坐。”
　　聂熙却没理他，径直走向江无怨，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果真不记得我了？呵，转头就勾搭上了另外一个男人，你可真是贱啊！”
　　江无怨一脸冷漠，身体却微微发抖，杜经轻声说：“没事，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怕我在呢。”
　　江无怨沉默了片刻，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跟他平视，笑容讥讽：“没错，我就是这样的人！你的白月光回来了，还要我做什么，我好不容易从你的车底下捡了一条命，怎么，玩过的玩具不要了也不能放一条生路？”他盯着聂熙的眼睛，眼里全是恨意：“我真应该谢谢你，最后没有把我带走。”
　　聂熙愣住了。
　　冲天的怒火被那眼神打得七零八落。
　　江无怨不记得他了，他不记得之后那些事情了。
　　这个消息让他如坠冰窟，浑身发冷，不，江无怨只是生气了，他在生自己的气，一定是这样，是自己语气太重他才会生气了。
　　“我……”
　　“杜总，我不太舒服，想出去透口气。”江无怨没等他说完扭头对杜经说，后者答应说了一句“去吧”，聂熙来不及说“等下”，他头也不回的离开。
　　留下聂熙表情难看，和风轻云淡的杜经形成对比。
　　两人僵持着没有说话，最后还是杜经起身将酒杯碰了碰聂熙的，他靠近道：“如果聂总喜欢，这个人我可以双手奉上。”
　　杜经才把目光从门口移到他脸上：“……呵，杜总还真是大方。”
　　“自然，一切为了生意嘛。”
　　不知道是不是跟着江无怨的时间久了，杜经笑起来跟他如出一辙。
　　“但我有一个要求。”
　　聂熙皱了皱眉，以为是公司利益，不过钱多少不是问题：“你说。”
　　“俞蓁和江无怨，你只能选一个。”杜经晃了晃酒杯，将杯中红酒一饮而尽，把杯子放在了桌子上，戏谑地推了推眼镜，斯文败类的气质显露无疑：“江无怨可是我的宝贝，我不愿他受委屈，聂总可要想清楚了。”
　　聂熙没想到会是这样的要求，在杜经走后许久还站在那里，直到俞蓁一脸不悦的找到他。
　　关了门俞蓁开始抱怨他，原本是介绍他回国的，主角之一却在这里偷懒等等。
　　“够了！”聂熙猛的把酒杯往地上一扔：“你能不能改改你的脾气？！江无怨从来不会这样！”
　　他从小就优秀，优秀到没有听过一句批评责怪，他就算再爱俞蓁，他也是那个高高在上说一不二的聂总，是聂氏家族唯一的继承人，自尊不容许任何人对他指手画脚。
　　俞蓁懵了，聂熙从来没有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你……你说什么？”满脸的不可置信，大脑颤栗着面色发白。
　　聂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但不愿改口，满脸不耐烦地摔门而出。


第六章 替身游戏6
　　“你的演技我甘拜下风。”杜经啧啧赞叹。
　　“你猜猜看我出去干了什么？”江无怨轻哼一声，很高兴的样子。
　　“俞蓁。”杜经开着车，根本不用猜，江无怨原本的计划就是见俞蓁一面，不用说话，甚至不用眼神交流，只要让俞蓁见到他就好：“结果呢？”
　　江无怨摘掉了戴的耳朵隐隐作痛的眼镜，侧头看他：“一步不差。”
　　杜经给俞蓁发的邮件很快得到了回应，后者答应与他视频会议。
　　会议很短，江无怨也没有出面，老板椅背对着镜头只有声音，不过俞蓁不在乎这些，从前几天聂熙对他说那些话开始，他已经改变了想法。
　　“如果你做的好，聂氏集团迟早改名为俞氏，我们会给你提供一切尽可能的帮助。”
　　“你的条件。”
　　“果然跟聪明的人讲话就是不累，我想要的只是让聂熙身败名裂。”
　　俞蓁笑了：“虽然不知道您为何如此恨他，不过我很乐意跟您合作。”
　　“具体计划已经发给你了，如果你要向聂熙揭发我也无所谓，利益权衡，全看俞少爷自己。”
　　关了视频，江无怨转过身来把抽屉里那本笔记本扔在桌子上，对着在签合同的杜经道：“这个给你，把它放在那个玩具里面，下次你去见他的时候带上这些。”
　　杜经把合同放一边，走过来拿起笔记本掂了掂，玩味道：“你不怕我偷看？”
　　江无怨瞟了他一眼：“你看好了，只要你看得下去。”
　　“你这样一说我就更想看了。”
　　“对了，等到聂熙看了这本书之后，这个公司，就是你的了，到时候帮我把无忧送到国外读书，就读她最喜欢的服装设计，把她保护好，日后也多帮衬一点。”就算在说这个话江无怨还是往常样子，对面那人一惊：“你要做什么？”
　　“舍不得我？”
　　“哪儿能呢，”杜经一本正经道：“你是我老板啊。”
　　江无怨白了他一眼，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过几天聂熙会上门要人，公司交给你了。”
　　“你去哪？”
　　“回去睡觉。”
　　俞蓁办公室。
　　办公室只有他一个人，看着电脑屏幕里严谨细致考虑到几乎一切可能性的计划，眼神逐渐变得疯狂。
　　现在不需要什么狗屁爱情了，只要拿下了聂熙的公司，他什么得不到？
　　门口传来敲门的声音，俞蓁刹那回复清冷模样，淡淡地叫人进来。
　　“总裁找您。”
　　“知道了，我马上就去。”
　　电脑已经恢复成桌面，邮件的痕迹被清理干净，他记得要做什么，其实也很简单。
　　最近的一个月，争吵在聂熙的别墅里愈发激烈，刚开始聂熙还会哄他，后来慢慢地，倦怠了。懒得去理那个无理取闹的人，懒得去管那些无理取闹的事，甚至一直在公司里不回家，公司里也绝对不见俞蓁。
　　然后聂熙给俞蓁买了新房子，离公司很近，以公司正在上升期间能够方便一些为由，让俞蓁搬去那里，并把仓库里原本放好的关于他的东西一并让他自己带走，然后把江无怨的那些模型一个个重新摆出来。
　　聂熙开始想念江无怨，俞蓁不论做什么好像都不如他，就算是做饭也没有江无怨做的好吃，他之前是为什么会看上俞蓁呢？
　　他开始后悔没有守好江无怨，在家的时候时不时会盯着那些模型看上半天，有时候还能恍惚看见江无怨拼着模型对他笑的画面，那一座摔碎的喜轿也被他用了几天时间亲自修好还原成了原本的模样。
　　可迟来的深情比草都轻贱。
　　叱咤风云的总裁变成舔狗也只不过是一个回忆的距离。聂家从小就对聂熙十分严苛，基本没有给过他什么亲情友情，现在聂熙有多渴望这些，江无怨的计划就有多成功。
　　终于。
　　“我要江无怨，俞蓁已经搬走了，我也不会再跟他有任何交集。”聂熙虽然还像平日里干净利落，但人却不那么精神，萎靡不少，眼底的乌青昭示着他几个晚上都没有睡好。
　　“成交。”杜经签了面前几千万的合同，尊敬模样双手递给他，眼镜的反光遮住的眼里看戏的恶趣味。
　　江无怨再一次回到那个别墅，一样的陈设，是他走时的样子，面上古井无波，他打量着房间，聂熙从厨房出来端着从前江无怨最喜欢的菜，身后管家从没见过少爷如此讨好一个人，偷偷惊奇，但没有待多久，放下江无怨的东西就关门离开。
　　“来尝尝，我新学的椒盐排骨。”聂熙在围裙上擦手，拿了筷子夹一块凑到江无怨面前，讨好地笑着：“尝一尝？”
　　江无怨冷哼：“你现在这又是做什么，我不需要你的施舍。”
　　聂熙抬着手有些无措，他想解释却不知道从何说起，他从来不用跟别人解释什因为他做的事情永远不会出错，但现在不同。
　　“之前是我对不起你。”见江无怨无论如何都不肯吃，他讪讪地放下筷子，“希望你别生气了，无怨，你给我个机会让我补偿你，好不好？”
　　江无怨知道他指的是几年前他没有来这里之前，聂熙做的那些伤害原主的事情。
　　“你之前利用我妹妹威胁我，现在呢，又想用什么威胁我？”江无怨拍案而起，“我的命？”
　　“不不不，”聂熙忙道：“那是我之前混蛋，以后不会这么对你，我一定对你很好，比其他人都好。”
　　“杜经只是让我来你这里做客，我看现在我们无话可谈，我先走了。”江无怨做势要走。
　　没想到聂熙听了他的话心里一喜。
　　“杜经他骗你的，他把你卖给我了，三千万合同还在公司！”聂熙在他身后大声喊着。
　　这样他就知道杜经也不是好人，这样他就可以永远在他身边了！江无怨是他的！只能是他的！
　　江无怨身体一僵，转过头轻声道：“你，说的是真的？”
　　“千真万确，我怎么会骗你！”
　　“我不信！”江无怨怒了：“你骗我的次数还少吗！污蔑嫁祸你哪个没做过？！给他打电话！”他冲到聂熙面前：“我要你给他打电话！”
　　手机被接通的那一瞬间，杜经的声音传来，江无怨表情在霎时崩塌，在一旁话都说不出来，只觉得心里有一块巨石压的他喘不过气。
　　他如愿以偿地听到了真相。
　　“果然……你们都是骗子！骗子！”江无怨绷不住，又哭又笑，大喊声歇斯底里：“我究竟有哪里好，我改，我改不成吗，我去整容！我去其他城市！让我去哪都可以……放过我……放过我！让我做个普通人真的不可以吗！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
　　聂熙心疼地上前抱住他，哪怕江无怨挣扎的时候狠狠地掐住他的手臂。
　　“乖，我会好好对你的。”
　　江无怨听不进去，气息越来越急促，心口剧痛，天塌了一般，只觉得自己人生多么可悲，眼前黑一阵白一阵，终于倒了下去。


第七章 替身游戏7
　　睁眼还是那个熟悉的地方，这大概是他来医院第三次了，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再来。四周看了看，房间里没有其他人，只有一些电子设备和医疗器械滴答作响。
　　不对，这不是医院。江无怨察觉到了什么，刚准备坐起来，便被手上的金属碰撞声音吸引，他从被子里抽出手，手腕上是不知道什么金属制成的锁链，却贴心地在内侧制作了绒毛避免弄伤皮肤。
　　他挑眉转动手上的枷锁，觉得有些意思。
　　这是准备囚禁他？
　　聂熙端着自己熬的粥进门，就看了江无怨坐在床上看着窗外。已经是秋天了，窗外刚好有一片枫树林，火红的色泽仿若火焰在风中跳跃，当真好看极了。江无怨就坐在那里，阳光透过树枝照进来，瘦削的身体好像随时可能崩塌消散变为幻象。
　　“无怨？”聂熙心里一慌，忍住情绪扯出一个勉强的的笑容，坐到床边的椅子上，一手端着碗，一手拿勺子轻轻搅拌，盛了勺吹了吹递到江无怨面前，目光如水：“醒了就喝点粥吧。”
　　江无怨没有动，看着窗外的眼睛没有焦距，像是盯着那枫树，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看。
　　过了很久，他终于说话了，声音有些沙哑，慢慢的仿若老人：“我要一个本子，一支笔。”
　　“好好好，我马上给你准备，”聂熙索性坐到床上：“喝一口好不好？”
　　江无怨看向他，抬起手晃了晃，锁链碰撞的声音不大却格外刺耳，他本来不爱笑，现在却笑着，比哭都难看：“你说的对我好，就是这样？”
　　聂熙想解释，他想说不是这样，他想说只要江无怨能好好待在他身边，他可以把链子解开，但江无怨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
　　“罢了，就这样吧，反正我哪里都不想去。”他这次睡了一个踏实的觉，可能睡了一天或是两天，现在是饿了，有人喂他正好还不用自己动手：“我饿了，手没力气。”
　　聂熙惊喜地喂着他，满脸幸福。
　　吃完后有人带着几个大箱子过来，箱子打开，是聂熙给他买的各种东西，最多的还是模型。
　　“这里有电视，有模型，你给我的喜轿我也带来了，你还想要什么跟我说，我什么都可以买给你，只要你开口。”聂熙捧着红色的喜轿模型放到一边桌子上道。
　　江无怨看着他，眼中的冷漠决绝像一把利刃刺入他的心口，缓缓搅动，直到血肉模糊也不肯停下。
　　他听到了对方说：“你觉得我是喜欢钱？”
　　他听到了对方的冷嘲热讽。
　　他听到了对方说：“既然你觉得我喜欢钱，那就给我买一份保险吧越贵越好，这样我才能好好活着不是吗？”
　　江无怨的话里有很多漏洞，但一心只想着怎么才能哄他高兴了的聂熙绝对听不出来。
　　“我这就让人去办。”聂熙满眼只有江无怨，拉着他的手小心地捧在手里：“只要你开心，什么都好。”
　　人就是失去了才知道珍惜，所有替身故事不都是这么写的么。
　　江无怨笑了笑，眼底却没有情绪。
　　马上就要结束了。
　　看着吧，聂熙是更喜欢他的事业，还是更喜欢他。
　　江无怨在孟婆那边看到过原主的生死簿，其实原主的身体不是很好，先天的遗传心脏病让他之前不被注射药物也活不过二十五岁，能活到二十五岁，已经是极限了。
　　聂熙之前给他做身体检查醉翁之意不在酒自然查不出来，今天，他知道了，知道了江无怨身体十分不好。
　　但就算这样，他还是不会选择他。
　　聂熙给他准备的手机放在床头的柜子上，江无怨拿起按了一个号码：“我要一个模型的零件，什么时候能做好？”
　　最近聂熙一直在公司很少来看他，或许是太忙了，或许是他的态度冷漠。
　　江无怨摆弄着模型，锁链还困着他，不过他无所谓，想逃不还是简单的事情，有一说一，模型还真的是能让人心平气和的好东西。
　　而聂熙来的时候，他也没有给他好脸色看，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常常几个小时才一两句，前者怎么也都不恼，耐心地一遍一遍讨好他，过了两个月左右，江无怨开始同他说话的次数多了起来。
　　聂熙心里很开心，自从他知道江无怨身体情况很不好不能受剧烈刺激，一直小心翼翼地思考如何哄他开心，就像江无怨之前做的那样。
　　位置互换，聂熙甘之如饴。
　　可惜。
　　江无怨再一次在他眼皮子底下消失了，因为他前一天说，下面的枫树好看，想去楼下看看，聂熙就答应第二天叫人带他下去，聂熙怎么也想不到，第二天，有人打电话到了公司，说江无怨不见了。
　　最近公司的事情很棘手，因为对方是个无比精明且狡猾的狐狸，他虽然能从各众老不休手里坐稳这个位置，但他头一次见到如此深谙商道的人，每一分都不退让，甚至让他的公司处于下风，聂熙忙的脚不沾地，而江无怨的事情让他脑子里原本理好的规划对策变成一堆乱码。
　　“什么！”聂熙的声音让下面一层楼的俞蓁都听见了：“给我找！我给你们两个小时的时间！找不到通通开除！”
　　俞蓁在偷笑，他现在根本不在乎聂熙爱的是谁，床上的是谁，毕竟以后整个公司都不会有聂熙这号人的存在。他现在只知道聂熙越疯，他能得到公司的时间就越快，办公桌上的手机一亮，是杜经发来的消息。
　　“十五分钟内，枫岸。”
　　枫岸是个咖啡厅的名字，距离这边按照正常开车至少要二十分钟，俞蓁回复了他一句，拿起桌子上的跑车钥匙。
　　俞蓁开的很快，甚至没有十五分钟就到了，路上还不惜闯了红灯，幸好的是现在是上班时间，没有什么车。
　　路上杜经还给他发了消息，说要见他的是之前视频会议的人，是JY的真正老板，之前俞蓁还因为杜经不是真正老板而感到过惊讶，但现在他无所谓了，哪怕是路边一个乞丐跟他说自己是老总，只要最后真的得到聂氏，他也会信。
　　自私？俞蓁想到这个词，随后他摇摇头，他只是爱钱而已，自私与否都跟利益挂钩。
　　这点上，跟他交接的那位杜经倒是跟他很像。
　　在那次视频会议后一直是杜经跟他交接，俞蓁现在还是在聂氏当副总，这个位置为江无怨的计划提供了很多便利，只是从那以后江无怨再也没有出过面，说完全不好奇到底是谁那不可能。
　　记下杜经给他的座位号，俞蓁在服务生的引导下走到了靠窗的一排座位，点了一杯咖啡才坐下，看向那位传说中的真正老板。
　　对面那人穿着毫无褶皱的黑色衬衣，头发因为太长梳到脑后露出了整张脸，一只手抵着下巴，眼神淡漠地看着窗外。
　　俞蓁看清了他的样子，吸了口冷气，双眼瞪大。
　　“是你？！”


第八章 替身游戏8
　　那人回过头来扬起礼貌疏离的微笑，向他点头，声音是俞蓁记得的，和那天一样的冷淡音色，跟俞蓁自己的有些相像。
　　“初次见面，我叫江无怨。”
　　俞蓁调整好面部表情：“不知道您找我是有什么事情？”
　　江无怨很欣赏他那能让自己迅速冷静下来的能力，他本以为俞蓁见了他会惊讶谩骂，而现在看起来，俞蓁并不只是个娇生惯养的少爷。
　　“我来找你为了两件事，”江无怨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第一，感谢你为我们拿到聂氏的内部资料，第二，现在杜经做的事情到了最后节点，距离您得到聂熙手里全部股份就差一步了，我觉得需要跟你当面谈谈。”
　　“您说。”
　　“希望你能帮我们……”江无怨放低了声音，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俞蓁听后思考了片刻。
　　江无怨见他犹豫不定，抛出了一个条件。
　　“想必你在聂氏这些天，了解了杜经的手段。我保证只要我在一天，从你接手聂氏之后，只要你不针对JY，杜经永远不会与你为敌，合作同盟互利共赢。”
　　“合作愉快，江总。”俞蓁朝他伸出手。
　　“合作愉快，俞总。”
　　俞蓁笑了，同样白皙纤细的手握在一起，决定了聂熙的命运。
　　俞蓁离开后，江无怨不着急着走，而是去了一家模型的小店，走到柜台前道：“我要的模型零件，准备好了吗？”
　　店员查看了记录，点头说已经好了，便转身去了去仓库，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纸袋子。
　　江无怨接过袋子没有打开查看，只是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最后的零件也齐了，可以结束了。”
　　店员脸上挂着的公式化笑容在江无怨走后消失，他脱下手套和员工的衣服，从一旁员工手里接过西服和一副金丝眼镜，穿戴整理好后对着那几个战战兢兢的小员工道：“你们做的不错，下个月给你们涨工资，去上面报我的名字。”
　　小员工们欣喜若狂，在他身后关心雀跃地大喊：“谢谢杜总！”
　　聂熙去了JY公司，知道人不在后甚至专门问了杜经的家，敲门发现主人依然不在，就在他因为焦虑而喘着粗气，脑子里一片混乱的时候，接到了手下的电话，说是江无怨找到了。
　　不，确切来说是江无怨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聂熙紧紧抱住他，但还是顾及到他身体没敢用力，江无怨少见地没有推开，只是指了指旁边的纸袋子，上面有定制模型零件店家的标牌。
　　“我前两天看到你放在这里的喜轿少了一块，就想着去把它凑齐了。”他看着自己已经补好的模型，笑了笑：“现在好看多了不是吗？”
　　聂熙应着，他知道肯定是那日俞蓁摔它的时候漏了零件，惴惴不安地看向江无怨，发现后者没有生气的迹象，表情有些颓败。
　　他连这个都不记得了。
　　就在这时，聂熙眼尖地看到床头的本子，他道：“开始写日记了吗？”
　　江无怨“嗯”了一声，转身把那本子往枕头底下藏了藏，聂熙见状忙道：“我不偷看，你放心。”
　　他看着江无怨用镊子拼装着一个新的模型，就像看到了从前那样，只是面前这个人表情不再那般鲜活。
　　聂熙又开始自责，如果他把江无怨时时刻刻带在身边，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突然，他接到了助手打来的一个电话，听到助理的话后脑中嗡地一声，眼前阵阵发黑，手指开始不停打颤，背上衣服很快被冷汗浸透，怒火充斥了整个胸腔。
　　公司的机密文件消失了，偷它的，是俞蓁。
　　而俞蓁现在也不知所踪。
　　还有，他的父亲突发脑溢血去世了。
　　其实最后一条于他而言并没有什么关系，只是前面的那些让聂熙强忍着没有发怒怕吓到江无怨，匆匆离开去了公司。
　　江无怨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般不为所动，勾着嘴角，在他走后拿出了两张信纸开始动笔，一张是写给妹妹的，一张是写给杜经的，用一个信封装起来收信人写上江无忧的名字地址，拿给了门口的看守。
　　看守从一开始就听聂熙吩咐说里面这位的所有要求都尽力去做，千万不能刺激到他，见那人开了门递出一封信，看守接过恭敬地保证信可以马上交给收信人。
　　江无怨点点头关了门，去拉上了窗帘，房间陡然暗了下来，他躺到床上闭上眼睛。
　　游戏结束。
　　准备好迎接你的悲剧了吗，聂熙。
　　“你们手里的股份已经转移到了俞蓁手里，他发来了合同，说是你们亲自签的名。”助理也是一脸着急。
　　聂熙双手握拳指尖发白：“你慌什么，卡里的钱呢，去找其他股东，不论画多少钱都要把他们手里的股份买下来。”
　　“这……”助理面色很不自然：“卡您是交给俞蓁的，没有拿回来，现在也被他带走了。”
　　“什么！”聂熙惊起，拽住了助理的领子：“你说他把钱也都带走了？！找！给我找！”
　　助理连滚带爬地出了总裁室，聂熙仿佛瞬间老了几十岁，整个人疲惫不堪满脸颓废。
　　原来他爱了这么多年的人回来是想要他的钱，没关系，还好他不再跟俞蓁恋爱。
　　认输还不到时候，他一定有方法可以力挽狂澜，一定有方法可以。
　　原本干净整洁的办公室，资料铺满了桌子椅子甚至是地上，聂熙把所有公司的资金项目和合同还有一些其他无关紧要的东西全都翻了出来一遍一遍查看。
　　“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的……”
　　办公室里除了纸张翻动的声音，只剩下了他恍若疯魔的呢喃。
　　杜经的办公室。
　　俞蓁坐在沙发上，指缝里夹着聂熙曾经给他的卡，还有他偷来的，一共四张，凡是资金数目大额的现在都在他手里，留给聂熙的根本不足成事。
　　杜经翻看着那份股份转让书，上面的名字他找专家鉴定过了，的确是聂熙亲笔写的。
　　“你怎么得到的他的签名？”杜经感到奇怪。
　　俞蓁冷哼一声：“他从初中就有女孩子给他写情书，都是拜托我模仿他的笔记写的回绝信，十几年了，我跟他的字，他自己都发现不了不一样。”
　　“所以这份签名是你签的？”
　　俞蓁抬了抬眉毛：“我很早之前就想这么做了，苦于之后的事情没有人帮衬，会有后顾之忧，还得感谢你跟江无怨，我才能拿到这份合同。”
　　杜经又翻来聂氏的机密，那些文字在他眼里就像是钱一样，但随后他把这份文件给了俞蓁。
　　俞蓁有些诧异：“你不要？”
　　杜经道：“老板说过聂氏是你的，我就一分都不要，用这些帮助换一个未来永不为敌的朋友，不也是好事吗？”
　　俞蓁巧笑倩兮地接过：“没错，这是好事。”


第九章 替身游戏9（终）
　　“一定会有办法的……一定……”
　　助理在门口和其他员工看着聂熙跪在地上翻看那些文件，好像失了魂一样每天都念叨着一句话，饭也不吃觉也不睡，现在俞蓁还没有回来拿走公司，对聂熙来说这是唯一的一点时间。
　　突然，他看到了一份文件。
　　人身保险。
　　意外死亡，赔付八千万，受益人是他。
　　“既然你觉得我喜欢钱，那就给我买一份保险吧越贵越好，这样我才能好好活着不是吗？”
　　当时的话重现在他耳边，聂熙双眼血红，捧着那保险书大笑起来，有了这笔钱，他还可以在公司带下去，他可以东山再起。
　　“无怨，我爱你，我爱你，”聂熙早就没有了理智，“你会理解我的对不对，我这么爱你，你应该要理解我的，只有我还在公司，我就能为你做很多事情，你能理解我的对不对。”
　　一个计划在他脑海中形成。
　　只要提交了死亡证明后把江无怨掉包送出国，他们还是能够在一起，他也能够坐在总裁的位置上让俞蓁欠他的一一还清。
　　他用了十几天花费所有关系找到了一位医生，那位医生说是研制出了一种能让人变成植物人，但同时也有解药的药剂，已经通过了动物临床实验，只是没有在人身上用过。
　　聂熙用了最后一点存款买下了这支药剂，打开了江无怨的门。
　　江无怨侧身坐在窗台上倚着玻璃，哼着不知名的曲调，轻快悠扬的旋律在房间里回荡着，阳光很好，照在他的脸上，皮肤看起来白到透明。
　　听到开门的声音，曲调戛然而止，却没有回头，还是呆呆的看着窗外。
　　枫叶掉光了，树枝上积了薄薄一层雪。
　　冬天了。
　　“无怨，”聂熙局促不安，他不想让江无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被注射药剂，他不想江无怨日后醒过来恨他：“最近我有点忙，没来看你，你还好吗？”
　　“聂熙，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江无怨没有接话，声音很轻，轻到如果不用心听那些话只能散在空气里，而那语气的变化，心不在焉的聂熙没有发现。
　　他想了想，今天似乎不是什么重要的日子。
　　“这么久了，你怎么还不记得我的生日。”
　　聂熙恍然大悟，说要给他买蛋糕吃。
　　江无怨摇摇头，窗台上垂下的两条腿轻轻晃荡：“你对我已经很好了。”
　　聂熙张了张口，他察觉出来今天的江无怨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但他没有这个心思去仔细观察他有哪里不一样，俞蓁还没回来，时间只有争分夺秒才够用，他想开门见山直奔主题，又害怕江无怨不肯答应。
　　他不想用强制的办法。
　　“你好像有什么心事？”
　　“我……”听到他问，聂熙才横下了心，“最近公司出了点事，我希望无怨你能帮我，这是我买回来的药，你放心，你不会有事，到时候我会把你送到国外，等到公司里的事情摆平，我就去找你，我们天天待在一起。”
　　江无怨身体抖了抖，通体生凉，他冰雪聪明怎么可能猜不到聂熙想要他做什么。
　　“因为，那保险赔付吗？”
　　“这笔钱可以救急，也只有这笔钱了，无怨，”聂熙冲到他面前想握住他的手，摸到的铁链刺骨。他觉得铁链太过冰冷，拿了钥匙打开，搓动着略微发红的手腕，恳求着：“你帮帮我好不好？就这一次，帮帮我，我日后会对你很好很好，求求你。”
　　江无怨默不作声，仍然没有回头，聂熙看不到他的表情，不知道他怎么想法，语气越来越急切。
　　忽然，江无怨抬起手打开了窗户，他就坐在窗台上，风从逐渐变大的缝隙里呼啸着卷进来，吹得眼睛有些湿润。
　　聂熙听到了那人的声音平静地仿佛一潭死水。
　　他说：你别这样。
　　他说：帮我把喜轿拿来。
　　正当聂熙以为他同意，欣喜地去拿那模型的时候，江无怨终于转身看他。
　　背对着阳光，聂熙什么都看不清，只是他眼里泛着晶亮格外刺眼。
　　他说：你还没有对我说生日快乐。
　　他又说：聂熙，你爱我吗？
　　这是他第二次问这个问题，只不过他这次没有给聂熙回答的机会，自顾自地：
　　“想什么呢，当然……”江无怨模仿着他那日的语气，笑了，眼泪落在窗台上，嘶哑地补充了最后两个字——
　　“不爱。”
　　卸了力身体向后倒去，最后的天空，纯净得没有一丝云彩的蓝色，格外好看。
　　落下的瞬间，他听到了聂熙奔跑来没有抓住机他时崩溃的大喊，听见了那模型摔在地上支离破碎的声音，听见了楼下的惊呼，听见了鸟鸣风声。
　　不再信你了，我认输。
　　生生世世都不要再见。
　　江无怨飘在天上，身边是原主的灵魂，原主最后选择自己控制身体，江无怨说：“满意吗？”
　　原主沉默了一会：“那些钱呢？”
　　他说：“杜经早就把真正的保险拿走了，受益人是你妹妹，他永远不可能东山再起，那些药会让他在监狱里过一辈子。”
　　原主抬头笑了：“满意。”它道，“我走了。”
　　十层楼的高度，没有存活的可能。
　　医生给聂熙解释，只有没有生存意志的人跳楼才会面朝上，死亡对逝者来说应该是一种解脱。
　　聂熙看着尸体上最后一点微笑，双腿一软跪了下来，医生给尸体拉上拉链，聂熙泣不成声。
　　杜经知道聂熙因为涉嫌买进违法药品之后，动用律师的关系花了很多钱再给他扣上了监禁他人，威胁他人等等数个罪名，把他送进了监狱，判了个无期。
　　资金里一部分是俞蓁的帮助，现在应该说，俞总。
　　杜经去之前关江无怨的地方收拾着东西，聂熙是在跟着江无怨去医院之后，在医院被带走的，没有回到那里的机会。
　　他记得江无怨的话，把那只绵羊玩具和他拿到的另一本笔记本以及那个喜轿的碎片一起送到了监狱里。
　　他把那些东西扔到聂熙面前，按照记忆，嘲笑地，说出了最后一句台词：“聂熙，不会有人爱你了。”
　　聂熙垂着头坐在那里，监狱的窗户很小很高，照进来的阳光只在床边地上留下了几个斑点。
　　他认出来了，那只玩偶是他第一次送给江无怨的，没想到江无怨离开的时候什么都没带，只带了这个。
　　他把玩偶抱了起来，头深深埋下，似乎这里还有那个人的温度气息。
　　随后他发现了不对，这个玩偶里还有什么。
　　玩偶的头明显重新缝纫过，用不了太大的力气就被扯下来了，一本精致的本子出现在他面前，心不可抑制地狂跳起来，抚摸着封面，却又觉得害怕。
　　终于他打开了第一面，呼吸停滞，上面写着：
　　“20xx年5月17日。有一个男人说是我的男朋友，这个人不会是骗子吧？怎么我一醒过来就有了个男朋友？嗯……观察观察吧。”


第十章 替身游戏番外 日记
　　聂熙眼眶一湿，接着看下去。
　　“20xx年6月3日。聂熙对我真好，还给我买了模型，我看中了一个喜轿，他二话不说给我买下来了。”
　　“20xx年6月5日。我觉得聂熙应该真的是我男朋友，不然他对我这么好干什么，今天喜轿拼好了，我就想问他什么时候娶我，但我问不出口，最后只说了一句我等你。哎呀，高中以来我还是第一次跟别人表白。”
　　“20xx年……”
　　这些都是那些时光里的琐事，虽然事情很普通很平常，但江无怨记录下来的文字里透着青年独有的朝气活泼，聂熙看着看着，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直到某一天。
　　“20xx年10月25日。你是谁？”
　　这句话让聂熙一愣，下面没有其他的字，他看向后一页。
　　“20xx年10月26日。你是谁？你好像，在我的身体里？
　　你又是谁？我是江无怨。”
　　“20xx年10月27日。我去查了一点资料，我们这算不算双重人格？
　　或许吧，我看过你之前写的，你只有高中之前的记忆吗？我的记忆是大学毕业之后。”
　　“20xx年10月28日。真的吗，我上大学了？！哈哈我真厉害！
　　先不说这个，你真的觉得聂熙好？他之前把我关在他的别墅里不允许我见任何人做任何事，还用妹妹的性命要挟，他不是好人你别信他。”
　　“20xx年10月29日。别瞎说，聂熙不是那样的人，你白天不出现不知道，他对我可好了，我想跟他在一起。
　　别被他的假象迷惑了！我会想办法带你走。”
　　聂熙记起来了，第二天，也就是10月30号，是江无怨消失的日子
　　“20xx年11月6日。遇到了JY公司的杜经，他答应我可以给我一份工作。最近你好像一直没出现啊，是出什么事情了？”
　　“20xx年3月13日。到了今天你也没出现，不过现在我的工作挺好的，在杜经身边做事，也可以经常去见妹妹，你要是不想出现就好好待着吧，忘了他对你我都好。”
　　这里写的都是他在杜经身边工作的事情，没有提到聂熙一个字，没想到杜经的确把他当做秘书。
　　原来是这样，不是因为他生气了也不是因为他忘了自己，而是因为，是因为记得他的不是那一个……
　　他看了一会，目光顿住。
　　“20xx年5月5日。今天我拜托杜总带我去欢迎会，见到聂熙了，我本想装作不认识他的样子，但是后来忍不住了，发了一通火，也不知道今后会如何。”
　　这本本子到此结束了，聂熙想到之前杜经给他的东西里还有一本，就是江无怨在他身边的时候他曾看到过的。
　　忙跑去捡起来，凑到光亮的地方，翻开。
　　“20xx年10月26日。我好像被聂熙关在了一个地方，房间很大，风景也不错，不过我他对我再好，我也不觉得开心，你什么时候出来，我想休息了。”
　　“20xx年11月4日。我好像活不久了。”
　　这一句话仿佛一把刀子，让聂熙心口生疼，呼吸好像被人遏住，胸膛起伏地剧烈却还是觉得缺氧。
　　“20xx年11月8日。我听说聂熙的公司出事了，难怪他这几天不来了，不来了也好，眼不见心不烦。
　　你说什么！他出事了？”
　　页面末尾的一行字让聂熙彻底停住了呼吸。他记得那两个月好像江无怨的话多了起来，他原本还是开心的，并不知道当中有这么一层渊源。
　　“20xx年12月18日。之前有一份保险你还记得吗，我跟你打赌，如果聂熙不来问你要这个，那就说明他爱你，反之，你应该清楚了。
　　赌就赌！过几天我就生日了，他肯定会给我买礼物啊蛋糕啊什么的，聂熙这么厉害，他怎么可能处理不好公司里的事情，你肯定多想了！”
　　“20xx年12月19日。那我走了。
　　什么？！你要走了？为什么啊？”
　　“20xx年12月20日。爱他的人是你，不是我，这具身体交给你吧，要怎么办随你处理，我想离开了，不过你要想清楚，他从来没有真真正正说过爱你。
　　还挺舍不得你的，但如果这是你的意愿，那…再见啦。我答应你，如果聂熙在爱不爱我的事情上骗我，我就再也不会相信他了。不过明天就是我们生日了，不留下来过生日吗？”
　　日记没有得到回答，也再不会有人回答他。
　　那个离开的人格或许早就知道结局，所以才连生日都不愿意留下。
　　是他亲手杀了爱他的人。
　　亲手把他推向深渊。
　　聂熙终于体会到了那日江无怨的绝望。
　　“再也不会有人爱你了。”
　　聂熙把那日记本压在心口，泪流满面痛苦地哀嚎着：“我错了，我爱你啊啊！”
　　过了片刻哭声骤然停下，他手脚并用地爬到那些喜轿的零件旁边，想要把它重新恢复成型，身体却控制不住地颤抖着，细小的碎片滚到看不见的地方，他手里拿着碎片，笑着，满眼悲痛，“……对不起……还忘了跟你说生日快乐……给你补上，我给你做蛋糕吃，给你买你想要的任何东西，我不要那些钱了我不要了！无怨……别生我的气了好吗……只要你喜欢，我什么都给你……钱给你心给你，什么都给……我什么都给……无怨……”
　　时间过得很快。
　　两个月后，监狱里有消息传来，杜经正在他原本的办公室里整理资料，俞蓁接手公司后与他合作得十分融洽，他也可得多个朋友。
　　助理推门进来说：“监狱里的消息，聂熙疯了。”
　　他挥了挥手表示自己知道了，坐着待了一会，出门上楼。
　　江无怨的办公室杜经一直没有动过，哪怕现在公司是他的，他也没有搬到这里来，而是派人定期打扫卫生，东西都还在原地。
　　江无怨的办公桌上除了他经常用的笔之外，还有那一副先前问杜经借的眼镜。
　　杜经拿起那副眼镜仔细擦了擦，放回原地，口中的话也不知道是在对谁说的，摇摇晃晃地飘在风里。
　　“他现在还活着，游戏结局是你想要的。”
　　不论是不是活着，游戏结束，注定是悲剧。


第十一章 重生游戏1
　　地府深处，离湮之地。
　　“不去。”江无怨坐在高座，不耐烦地敲击着扶手。
　　“可是神格授取非同小可，”鬼官没有修炼成人形，漆黑烟雾在江无怨面前变幻扭曲，恳切道：“皇尊，您已经拒绝过两次了。”
　　“让他们再等等。”江无怨挥了挥手，“不行就让他们去找判官。”
　　鬼官还想说什么，但怕江无怨发怒，别无他法只好退下。
　　神格并非只有神才能得到，但凡一方之主皆会被授予神格，比方说魔族首领，或者是地府判官，江无怨对这些不感兴趣，他待在这里挺好，不愿意去除了人间的其他地方。
　　江无怨生为怨灵鬼魂之主，本体并非全人，右边一半是青年模样，左边是骷髅，虽然可以完全变成人的样子，但在孕育之时他就是这般状貌，也懒得多费法力去维持整个人形，毕竟地府里形形色 色鬼怪层出不穷，比他可怖的数不胜数，这般样貌到成了标志。
　　只不过江无怨自己觉得右边青年样貌生的好看，就随手炼制了面具遮住了左边脸。
　　“皇尊，孟婆求见。”鬼官回了那些神使，在门口看到了孟婆。
　　江无怨示意让她进来。
　　孟婆长得极美，一双眼睛就能勾人心魄，此时看着他，说明了来意。
　　大致意思就是，有一人生前积怨过多变为了厉鬼，想要江无怨去把那厉鬼带回来。开出的条件是减少两个世界的任务。
　　听起来不错，不过肯定不是个好差事，他虽然能用身份压制强行带回来，但不会这么简单。
　　果然，孟婆又开口。
　　“他要转世投胎，必须先化解怨气。”
　　懂了。
　　“能拒绝吗。”左手修长的指骨点着面具发出清脆的声音。
　　“不能。”孟婆莞尔，身型逐渐消退，“奴家等您好消息。”
　　江无怨在她离开后走下高座，踏出的每一步都踩在白骨之上，整个大殿中怨气如同浓墨压抑流动，凄厉鬼嚎带着不灭怨恨悲戚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尖厉嗓音经久不衰，掺杂着阴寒诡异的冷笑，即使是地府其他人在这里也呆不了一个时辰以上。
　　怨灵在他周围环绕飘动，江无怨抬起手，怨灵自动吸附前来，从指尖开始幻化形成一副皮囊。
　　江无怨摘下面具，细长上挑的双眼一时之间妖冶无比，下一秒，消失在原地。
　　厉鬼伏在地上，尖锐嗓音不甚清晰地吐露着生前的事情，江无怨听罢将它收到自己身边，捏碎了孟婆给溯世珠，时间倒退，回到三十年前。
　　原主原本为当朝占卜祭祀，但后来因为某个妖女迷惑皇帝，把他占卜预测的事情当做妖言惑众，导致国家覆灭。
　　原主怨恨自己的一心为国最终化为飞灰，便在黑白无常带人之时挣脱锁链发疯成为厉鬼，游荡在世间，吸食人的魂魄。
　　要之前毁了他的国家毁在他手里，要让皇帝追悔莫及，为了达到这些，可以任凭江无怨不择手段。
　　这是原主的愿望，哪怕在他面前趴在地上抖动不停也说得尤其坚定。
　　三十年，时间刚刚好。
　　“你不在意自己名声尽毁？”
　　原主语调奇怪，说他自己已经无所谓了，只要看到那昏君跪地求饶悔不当初，他就能解恨。
　　江无怨笑了，说他如果不愿意去转世投胎，到他手底下当个鬼官也不错。
　　"不会让你毁了名声，不会让你失望。"
　　“家主，您真的决定了吗？”管家领着一众丫鬟小侍跪在那里，面露难色。
　　座上那人很年轻的模样，侧身支着头，长发遮住了表情。
　　江家长辈去世得早，小家主坐上这个位置的时候不过十五岁，到如今也只有三年时间，而如今家主说要他们全都搬走去遥远的安城过十几年了回来，他们都在猜测是不是家里有了无妄之灾，亦或者是更加严重。
　　“我有一些事情要做，不想把你们牵扯进来，如果说你们不愿意在江家待下去，那就去账房领五十两银子。”
　　江家说到底也就是有一些家底家产，人口只剩下了原主一个人，之前原主没有去查这件事情，为了国家社稷抛头颅洒热血，占卜祭祀计划国策过于激进甚至到死谏，在朝廷上也没有挣得好人缘，最后皇帝薄奕承听了他妃子的话，将原主五马分尸。现在他摸清楚了，其实将家一家就是因为在朝堂上地位过高而被先皇灭了长辈，这是个悲剧，但是江无怨不同，像这样的悲剧永远不会发生在他的身上。
　　既然原主说他不在乎他本身的声望，那事情就不用做得那么高风亮节。
　　本来他就不是个霁月清风的人，只要结局够好就。
　　手里有孟婆给的那些有关人物的生平情况，江无怨得了空翻了翻，颇有些兴致。
　　难怪是孟婆亲自来找他，因为这是地府的缺漏，其中原主说的那个妖妃，那位皇帝最受宠的妃子，苏漾清，活了两世，也就是说，这女子是因为重生才会让原主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江无怨之前唤过一鬼灵去找孟婆问判官找了苏漾清前世的生平，终于了然。
　　苏漾清前世就是因为原主的谏言而被皇帝废弃，前世的皇帝还算清正廉洁，国家也没有覆灭。所以苏漾清重生做的事情跟原主其实是一样的。
　　不错，如果这个女人能够变成厉鬼，他带回去做个鬼官也行。
　　下面跪着的人面面相觑，五十两银子几乎就是一年的俸禄，将近一半的人都走了。剩下的一半是很久之前就跟着原主父母的奴仆，忠心耿耿，跪在地上高声喊着说是除了江家哪里都不会去。
　　江无怨就把家里产业分给几个脑子最灵活的几个人手里，让他们好好管理，日后有大用处。
　　江家不在都城，且原主是从科考考进都城，现在江家的家主是谁，基本上没有什么人注意。这是一个好消息，能够给他的身份做很好的掩护。
　　这具身体如今是十八岁，一切都还来得及。
　　第一步，去都城，越早越好。最好是用苏漾清的方法提前见到薄奕承。


第十二章 重生游戏2
　　都城的风月之地最负盛名的是画舫“华舟渡”，这艘画舫接的都是贵族富商，没有身份的人甚至连靠近的资格都没有。
　　听说画舫最近来了个貌比仙子的伶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一舞倾城一笑倾国，且聪颖过人，一眼便知道你的心思。
　　这个人被传得神乎其神，传到了太子薄奕承的耳朵里。
　　“这种事情也要跟我说，”薄奕承抬眼看他：“司嘉岚，你是不是太闲了？”
　　对面那男子摇着扇，端的是一身风流倜傥，闻言扇子“啪”地一声收到手里，坐到他身边道：“天下俊美男子数不胜数，被夸成这样的，头一个，你不感兴趣？”
　　“不感兴趣。”薄奕承回答地爽快，掂了掂手里的奏章，“父皇还给了我这么多折子没看，你想去你自己去。”
　　这个时候门口传来一声“宸王世子”，司嘉岚眉头紧皱，打开扇子遮住脸试图挡住自己，可惜自欺欺人没有用处。
　　“宸王爷唤您回去。”小侍支支吾吾道：“王爷说，说让您别带坏了太子爷。”
　　司嘉岚把扇子拍在桌子上，愤愤道了一句老头子什么意思，便听见薄奕承在旁边笑，气不过道：“我带坏你了吗！我有吗！我没有！”
　　“好好好你没有。”薄奕承咳嗽两声忍住笑，让小侍回了宸王让司嘉岚待在这里。
　　司嘉岚盯着那小侍走了才又回到之前那话题上，兴致勃勃道：“今夜说是那位选帐中宾，一起去看看？”
　　“我还是那句话，要去你自己去。”
　　司嘉岚不依不饶软磨硬泡地在薄奕承耳边叨叨了近半个时辰，最后把他听烦了，拍了板子，说只是陪着司嘉岚去，后者眉开眼笑点头答应。
　　画舫雕梁画栋，窗户上的丝绣都是都城鼎鼎有名的绣娘一针一线做了大半年的，墙上挂着前朝画作大家的仕女图，据说是前朝某位王爷得了兴，送给了画舫主人，杯盘碗箸用的是千金难买的温玉，这些还算是次的，在华舟渡，一衣一物都极致奢华。
　　薄奕承也不是第一次被司嘉岚拽到这种地方，但他的确头一次看到吃穿用度堪比皇宫的青楼，问过司嘉岚这画舫幕后老板，后者说约摸是个权贵或是富商，一直没有抛头露面过，名字到现在都没有查出来。
　　司嘉岚凭借常客贵客的身份得了个上好的包厢，底下台面景象一览无遗，画舫妈妈只觉得宸王世子身边带着的人一身贵气，也就讨好着派了两个陪酒姑娘。
　　司嘉岚在姑娘身边喝酒吃果得心应手，见太子爷面色不太自然，想起他并不擅长于此，之前他还嘲笑过薄奕承不懂得享受，可笑多了那人还是这般，便也觉得无趣，就由着他，把姑娘招到自己身边。
　　姑娘们在司嘉岚怀里肩上巧笑倩兮，他用扇子敲了敲薄奕承的手笑他别现在躲得老远，等下眼睛都直了。
　　太子爷坚定说那肯定不会。
　　然而当那伶人一舞毕，在场没有一个人吭声，眼珠子各个都瞪得老大，下巴都快掉到地上，半天过后才有人带头鼓掌。
　　顿时掌声雷动，妈妈走出来扭着腰笑，把手里的绣球交给那人，说着今夜是花魁“惊鸿”的初次。
　　底下掌声更加激烈，司嘉岚只知道太子殿下之前说的那句肯定不会是打了脸，这人虽然没有其他人目瞪口呆的痴傻模样，却也是端着酒杯动都没动。
　　惊鸿穿着华丽却没有十分暴露的衣裳，带着面具遮住了下半张脸，但就算只留双眼睛都能颠倒众生，身段更甚，所有宾客垂涎欲滴，恨不得上台把美人搂在怀里。
　　江无怨嫌弃原主本来的样貌不甚惊艳，便取了本体样貌来这个世界，他的眼神是专门问过孟婆的，有必要的时候用来勾人，没有一次失败过，虽然他不屑于出卖美色，可这是见到薄奕承最快的方法。
　　“看吧，所传非虚。”司嘉岚啧啧道：“要是这美人看中了我，花多少钱我也要把他带回去。诶诶你看，美人在往我们这里走，诶奕承，你说会不会本世子终于转运了？”
　　美人赤着足，踩在早就已经铺好了的雪狐皮制成的地毯上，脚踝的铃铛清脆作响，露出的双脚和一段小腿白得让人眼睛都离不开。
　　美人将绣球轻轻放在薄奕承怀里，自己拉着绣球上的绸缎，牵引着那人跟上自己。
　　司嘉岚在他旁边失落至极，懊恼着怎么不是他而是这个木头，难道他已经没有魅力了？
　　所幸的是他旁边的姑娘也是上乘，让他宽慰些许，拿着酒壶网嘴里灌。
　　众宾客发出一阵不满懊恼的声音，但在美人开口后噤了声，只得羡慕地看着那粉头白面的小子抱得美人归。
　　美人的声音清澈冷冽如同山泉，没有一丝谄媚，反而觉得那人玲珑剔透中带着淡雅，一句就控制住了场面。薄奕承脑子里一片空白，他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脑子还来不及反应，身体就跟着那人动了。
　　一直到他们进了房间，美人坐在他对面，从众茶叶中挑选了一种给他沏了一壶茶，他才反应过来。
　　是他最喜欢的“赤雪”。
　　薄奕承心里一惊，想起司嘉岚跟他说的这人一看他便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当时是不信的，现在看来或许他说的可能有几分真切。
　　“其实我……”薄奕承并不想跟他过一晚上，当时稀里糊涂地就进了房间，现在只想快点离开。
　　“耀天十八年，四月十九日。”那人打断了他，倒了茶双手奉到他面前，似笑非笑道：“林富城洪水。”
　　薄奕承愣了愣，皱眉：“什么意思。”
　　“还有五日便到了时间，奴家说的是真是假公子等等便知道了。”那人看见不接茶，兀自把茶杯放到他面前，收回手摘下了面具。
　　薄奕承看他，心脏漏了一拍。那人微微笑着，天赐容颜当得惊为天人，模样精致没有一丝缺陷，魅而不俗世间难得。
　　那人道：“奴家知道很多事情，来找您也不过是想离开这个地方，如果您需要奴家，奴家可以帮到您。”
　　觉得这个人在胡言乱语，但因为那人实在好看，他没有说什么反驳的话，沉默片刻后道了一句失陪就准备回东宫。
　　江无怨没有拦着，在他身后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在薄奕承走到门口的时候，轻声说了一句：“等您的消息，太子殿下。”
　　薄奕承猛的回头一脸惊诧，却见那人风轻云淡举杯向他示意后以茶代酒一饮而尽。


第十三章 重生游戏3
　　薄奕承这几天都没有睡好觉，脑子里都是那人一颦一笑以及那一句“太子殿下”。
　　他基本不出宫，出宫也是被司嘉岚带着，以家中门客为身份，从来没人识破他，没想到今日被一仙倌道破，他不得不深思，随后让人去查了那人的底细。
　　只是江无怨做事一向缜密，不论薄奕承怎么查都不会查到任何关于前朝江家的东西。
　　难不成真的是像探子查说的那样，这人是因为世代家族没落才来了都城？
　　五天的时间很快就到，江无怨如愿以偿地在自己的惊鸿阁里等到了面色阴沉的薄奕承。
　　薄奕承居然把奏章偷偷带了出来，摆在桌面上，上面写的正是林富城洪水的文章。
　　“你究竟是怎么知道这些的，”薄奕承紧紧盯着他，“还有我的身份。”
　　江无怨若无其事地再次给他泡上茶水，给两个人都倒了一杯。薄奕承依然没有喝，江无怨轻笑了一声，开始说已经编造好了的陈年往事。
　　前朝有人能使用幻术驾驭生灵，还有甚者能够呼风唤雨与神明相通，江无怨的生世虽然不寻常了些，但还能接受。
　　江无怨边说边用手指沾杯子里的茶水，在空气中画了一个符号，下一秒四面八方的光芒呈线状汇聚于此，方才指尖触碰的地方显现出一个轮盘，轮盘中光芒奇异，能看见其中有无数个极为复杂的符号，符号在其中变化，最后其余的隐去，浮现出三个看不懂的符号。
　　江无怨挥袖，轮盘化作茶水砸在桌上。
　　“国库拨款不会全部落到灾区灾民手里。”他道：“贪污的人是户部尚书，李恩。”
　　薄奕承的那句不可能脱口而出，他知道的李恩李大人从父皇还是皇子的时候就跟随着，一直尽心尽力责无旁贷，不可能会出现贪污的情况。
　　“差他自然查不到，太子殿下，不妨查一查他堂弟孙镇。”
　　薄奕承皱着眉喝了一口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满脸复杂。
　　“这也是你预测到的？”
　　“不，是推测。”
　　“如果这是真的，我满足你的要求，”薄奕承手指摩挲着茶杯，“如果真的是这样，你也算救了林富城的子民。”
　　果然在苏漾清来之前，薄奕承还颇有天子风范，皇家的特点就是，永远不相信任何人。
　　江无怨的微笑一直保持着，好像遇到什么事情都八方不动，那身气质到真的像探子说的那样出身大家。
　　“对您说这些，不符合华舟渡的规矩，”江无怨道：“本着华舟渡是风月之地，应该谈情才是，奴家说了这么多国家大事，太子殿下忌讳或不信也是正常，”他看着薄奕承的眼睛，后者能察觉其中迸发的不甘，“可就算是伶人，也有为国的心。”
　　薄奕承看到那眼神心头一震，觉得这次司嘉岚终于是做对了一件事。他向江无怨抱拳：“如若先生所言非虚，在下愿意拜先生为上宾。”
　　英雄不问出处。
　　两方称谓都变了，江无怨居然想象不到日后他会为了一个女人跟所有衷心大臣反目。
　　一个月过后，薄奕承拿着拜帖和赎金到了惊鸿面前。
　　“先生。”
　　态度已经从怀疑变成了尊敬。
　　江无怨在这一个月里，没有见过其他人，花魁牌子被保留着，所有慕名而来的人都失望而归。
　　不过华舟渡不差这么点钱，江无怨也能在这里说得上话。
　　他接过薄奕承的帖子，收好，什么东西都没有带，跟着他回了东宫。
　　众人只知道太子府上请来了一位座上宾，姓名江无怨，是前朝驭灵家族的唯一血脉，通神之术高深莫测。
　　众人只知道华舟渡的惊鸿公子，去了宸王世子处，宸王世子爱美人的性情无人不晓。
　　没有人怀疑这两者有任何联系。
　　那些所谓的通神之术不过就是一些把戏，江无怨手握千万魂灵，想要幻化出什么东西易如反掌，当日也是如此，他知道那些国家大事只是知道那些剧情。
　　所以他能坐在位置上，运筹帷幄将天下事了然于胸。
　　薄奕承这位门客，早早地传到皇帝耳朵里，皇帝连夜把太子叫去谈话，说是不要相信江湖术士的谣言。而这一幕，也早就被江无怨猜到，提前跟薄奕承说过了。
　　可在这么些天里，江无怨并不多言，但说的每一句话都是重中之重，先前还有门客看他状貌对他不满，后来被事实全都捂住了嘴，薄奕承对他愈发信任，甚至在皇帝面前公然袒护他，惹得皇帝吹胡子瞪眼，差点下令杀了那个妖言惑众的妖人。
　　“父皇真的是老糊涂了，朝廷那些大臣里贪官污吏众多他却不一一清理，却想着让本太子远离良臣。”薄奕承把茶杯砸在桌子上，茶水险些洒出来“父皇听信相国的鬼话，那相国我去查过了，正如你所言。”
　　江无怨正在看着沙盘中的边防布置，最近有周边的小国来犯，皇帝把这个差事给了薄奕承，薄奕承虽然有一些建议，不过毕竟年纪太小没有经验，当他对江无怨说这个事情的时候，后者自然而然把事情揽了下来，随后薄奕承发现，江无怨不仅能预测未来状况，且心思细腻惊才绝艳。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太子殿下不会想到如今淡雅如莲的先生以前竟是青楼花魁。
　　“太子想要如何？”
　　薄奕承起身到他跟前：“先生，这朝堂应该改改了。”
　　野心暴露无疑。
　　江无怨笑了出来，他等了好久就是为了这一句话：“果真没有看错，太子殿下。”
　　帮人帮到底——其实主要是怕有人查到薄奕承身上从而牵扯到他，江无怨夜里去了一趟相国府，顺便送他了一只暴戾怨灵。
　　在此之后，听薄奕承说相国滥用权势阴晴不定，朝中上下人人自危，皇帝却好像猪油蒙了心一般仍旧听信相国所言，追求着长生不老之道，整天浑浑噩噩。
　　随后江无怨之前布置的边防将领们，在此刻就有了用处。十万大军从边关前来，一路杀到都城内部，皇城里献血铺地死尸遍野。
　　薄奕承一马当先，名为，清君侧。
　　江无怨端坐在东宫房间里，听着来将报告相国被太子手刃，皇帝主动退位让贤。
　　他望着外面的天色。
　　阳光正好。
　　时机正好。
　　那位他等待了很久的苏漾清，重生就在今天。


第十四章 重生游戏4
　　“跟殿下说一声，我有一些事情要去办。”他对那将士道，“让他不必担心。”
　　“是。”
　　苏漾清生在那朝堂中刚去世的相国家，是个嫡长女，第一世被后来嫁给薄奕承的次女夺了原本是她的皇后之位，然后被薄奕承亲手毒死，最后心生怨恨。
　　江无怨觉得她实惨，如今她还是得不到皇后的位置，哦不，或许可以得到呢？是不是让她站在最高的位置上，看这她所依靠的男人爱着别人比较解恨呢？
　　颇有恶趣味地笑笑，不论怎样这些都是后话看他心情，而现在要去见她一面。
　　“如今是什么日子了？”床上的女子一脸茫然，眼中的不敢置信快要溢出来，她看着自己的手，还是十五岁的模样。
　　“小姐，你们是不是睡糊涂了？”丫鬟笑到：“如今是耀天十八年八月三。”
　　“什么！”苏漾清连忙收敛起表情，“哦，我没想到自己会睡了这么久。”
　　“小姐，时间不早了，给您洗漱传膳吧？”
　　苏漾清点点头，她居然重生了？！
　　而且是在嫁给薄奕承之前。
　　这次他一定要让薄奕承和她亲爱的妹妹得到教训。
　　当晚她没有睡着，定定地看着镜子中那般花容月貌的自己，上扬的嘴角逐渐疯狂。
　　随后她看到了镜子中有另外一个人站在他身后，苏漾清吓了一跳，险些把梳妆台上的东西挥落在地上。
　　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发簪，大声叱喝：“你是谁！为什么会来我的房间！”
　　“别慌，”江无怨带着重新制作的面具，“我来告诉你一件事，你的父亲苏相国死了。”
　　“你说什么，我不信。”苏漾清拿发簪尖端指着他，后退到墙角。
　　薄奕承还没有回去，所有人是生是死的消息都被封死，苏漾清还不知道是正常的。
　　“信与不信在于你。”江无怨隐入暗中。
　　苏漾清见他走后又防备了很久，直到房间里一点动静都没有才松懈下来。这个人能够不惊动任何人到她的房间里，一定不简单，这样的人没必要骗她。下意识地信了江无怨的话，苏漾清有一瞬间的恍惚，这次跟之前不一样了。难道是她重生之后有些事情变了？
　　那她有些事情需要从长计议了。
　　就像江无怨之前说的，如果苏漾清不想去投胎，也可以到他手下做个鬼官，这般冷血无情的性子是个好苗子。
　　两个人相遇相知也是个有趣的事情，江无怨乐得撮合看戏。
　　薄奕承登基是在众位大臣的联名举荐之下，前者装作深明大义地明升暗降，把其他兄弟贬去了边关各个地方，只有司嘉岚还在都城。
　　司嘉岚本来就不在意王位这种东西，不管是以前还是以后，他天性风流，袭了宸王的名号后天南地北游玩去了。在本来的剧情里，苏漾清还和这个王爷不清不楚，导致日后兄弟二人反目。
　　登基那天，百官朝拜，江无怨赫然站在最前面，一身相国的衣裳把他衬得愈发面如冠玉，因为直到现在还是有人拿他的外貌说事，江无怨在外就重新带上了面具。
　　曾有人跟他说，有一些旧部大臣叫他为“诡相”，他沉吟了片刻，觉得居然还不错，日后跟薄奕承打趣的时候也会说这个。
　　薄奕承对他愈发依赖，甚至在宫里划了一个距离他最近的宫殿给江无怨。
　　“陛下，后宫稀缺，不如选秀充实后宫吧？”
　　又一日，江无怨在薄奕承面前提了此事。
　　“如今大业未稳，我……”薄奕承在江无怨面前从未自称过朕，他放下奏章，面露难色。
　　“陛下，有臣在社稷何愁。”江无怨笑道，“陛下在忧虑什么？”
　　薄奕承看着对方那张秀美到过分的脸，说不出口，他总不能说那些女子都没有你好看又没有你聪明我根本不想要吧？
　　他只好摇头，苦笑道：“但凭先生做主。”
　　相国主持选秀还是头一遭，要从几天前就开始斋戒沐浴，江无怨照常在浴桶里泡澡，本体虽然能够触碰到凡间之物，但泡热水澡对他来说还是不适。
　　所以当薄奕承左思右想还是觉得要是不要选秀为好，想去找江无怨的时候，就看到了无比香艳的一幕。
　　没有水汽，一切都尽收眼底。
　　江无怨不喜欢别人打扰，所以除了几个小太监在大门口等候吩咐，殿里没有其他人。
　　薄奕承脑中关于选秀的陈词一瞬间崩塌，捂着嘴尽量不让自己显得太过惊讶，猛的躲在门后，脑子里方才的画面影响深刻。
　　深吸了口气压下乱七八糟的想法，薄奕承清了清喑哑的嗓子，在门口喊到：“先生，休息了吗？”
　　里面传来那人特有的音色：“陛下稍等。”
　　原本清淡的声音此刻在薄奕承耳朵里不亚于撩拨，仿若羽毛一般让人心里一紧。
　　江无怨早就知道他在门外，或者说，从薄奕承踏入他的宫殿时，他就知道了。
　　没错，故意的。
　　因为苏漾清有一次遇到薄奕承也是这样的情况。
　　这次的选秀其实不是为了让苏漾清进宫，实在是因为他耳边太多大臣说陛下没有妃子没有子嗣等等等等，他才提了一句，要见苏漾清是在之后。
　　头发还没有全干，滴滴答答地淌着水，把薄薄的里衣浸湿，透出微微肤色。江无怨就这样打开门，面色如常：“陛下恕臣失礼，只穿了亵衣就见您。”
　　薄奕承简直不知道吧眼睛往哪里放，不论哪一处都莫名的勾人，他手足无措地打了个哈哈：
　　“没事没事我来找先生是有事情商量，那个……不如进去说？”
　　江无怨侧身让了路，在薄奕承进来后关上了门。
　　“先生，我来帮你吧。”见江无怨头发还在滴水，生怕他着凉风寒，薄奕承主动拿了布站到他身后。
　　“那就有劳陛下了。”江无怨没有拒绝，头上传来轻重适宜的力度，他道：“陛下来找臣何事？”
　　“我知道先生提选秀不过是其他大臣过于唠叨，先生这么久为了操心国家大事也很累了，不如我们散散心去？”
　　“陛下这话太像个孩子了。”
　　“我不跟别人这么说，”薄奕承弯腰凑到他耳朵旁，鼻尖萦绕着淡淡的香气，“先生，一起去吧？”
　　江无怨脖子有些痒，歪头躲了一下：“好。”


第十五章 重生游戏5
　　薄奕承选的地方是鱼米之乡金涵县，微服私访目的是查看各个官员有没有贪污，这次只有朝中大臣知道，两人带了几个侍卫就出了都城，一路停停走走花了半个月。
　　因为前任相国因为暴戾无道被皇帝所杀，虽然薄奕承没有太为难他的家人，但苏漾清还是隐姓埋名去了离都城很远的地方。
　　正是金涵县。
　　在其中一个有名的花楼里做着清妓。
　　她相信终有一天会离开这个地方，终有一天会到都城，现在她妹妹已经被发配到了边关，她的仇人就只有一个了。
　　薄奕承，我终究会让整个耀天给你陪葬。
　　不得不说，就算苏漾清到了其他地方，她还是有很强的气运，因为不仅皇帝和相国正在赶往这里，就连游山玩水的宸王也正巧来到此地。
　　司嘉岚是在金涵县的一处饭馆和他们遇到的。
　　“陛！………”司嘉岚眼睛一亮，忙收回话头，周围查还好没有人注意，悄悄摸到两人身边，轻声道：“奕承，无怨，你们怎么到这边来了？”
　　“微服私访，你怎么在这里？”
　　“我听说啊，这边有一个芳雅亭，出了一个跟当年惊鸿公子一样的人物。”司嘉岚从世子开始就是哪里有美人古董就去哪里。
　　薄奕承桌子底下踢了司嘉岚一脚，在江无怨看不见的地方使劲眨眼，江无怨向来不喜欢别人拿他的身世容貌说事，这是薄奕承知道的。
　　司嘉岚意识到了，尴尬地握拳放在嘴边咳嗽几声，江无怨微笑：“无妨，王爷这般说，我到还真的想去见识一下。”
　　“无怨，现在在外面，就直接叫名字就好了，大家都是旧识，不必论尊卑。”薄奕承道。
　　“是。”
　　“好啦好啦，”司嘉岚打断他们，“无怨你想去？那我带你去，奕承，你也一起。”
　　“我就不去……”薄奕承刚想拒绝，江无怨首先应了下来：“谢过嘉岚。”
　　薄奕承：……
　　芳雅亭不比当年华舟渡，吃穿用度都没有那般奢靡，但其中娴雅意趣格外特别。
　　司嘉岚在外从来不遮掩身份，王爷的牌子一亮，就有人点头哈腰的把他往里面带，倒是忽略了跟在他身后的两人。
　　江无怨在薄奕承的请求下依然带着面具，加上他特地隐匿自身气场，看起来没有那么显眼。
　　依然是高楼雅座，只不过底下跳舞的花魁从江无怨变成了苏漾清。
　　苏漾清的舞是下了功夫了，为了做上花魁的位置，她苦练了很久，一舞毕，满意地看着在座的人掌声如同雷霆，眉目间皆是势在必得。
　　只是有一处并没有任何动静。
　　“差远了。”司嘉岚啧啧着，转头看向江无怨，“无怨，没有人能超过你。”
　　“王爷过奖。”
　　“奕承你觉得呢？”司嘉岚嘿嘿一笑转而看向薄奕承，后者喝了口茶，放下茶杯，不满地微微皱眉。
　　这茶不是他喜欢的。
　　脑海中浮现第一次见先生的场景，那一舞，名动都城，直到现在他都还记得，哪里是这种小乡可以媲美的。
　　“自然。”他道，“先生惊才绝艳。”
　　苏漾清正得意，余光瞟到了什么，定睛一看，愣住了。
　　随即狂喜。
　　她看到了薄奕承，那张脸不会看错的。
　　旁边的似乎是宸王。
　　还有一个模样好生漂亮……是谁？
　　江无怨察觉到那目光，顺着看过去，举杯示意。苏漾清顿时后背生凉，忙移开眼神，这个人给她的感觉很不好。
　　花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舞完后又取了琴来。
　　因为江无怨没有在两人面前弹过琴，加之苏漾清的琴技术还算不错，两人终于有了些改观。
　　薄奕承想了片刻，道：“宫里正好缺一个乐师女官，无怨，你觉得呢？”
　　江无怨不置可否：“但凭陛下喜欢。”
　　看他淡淡的神色，薄奕承莫名有些着急：“先生如果不喜欢就算了。”
　　江无怨看向他，微笑着道：“没有什么喜欢不喜欢，陛下想要就带回去吧。”
　　薄奕承一愣，他发现江无怨好像除了微笑就没有其他表情，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似乎没有不开心过，当然，似乎也没有开心过。
　　“先生……”薄奕承声音有些轻。
　　江无怨当他还在纠结要不要把苏漾清带走，其实就算他不说，自己也会想办法吧苏漾清塞到他身边。
　　便说：“宫廷乐礼的确重要，便按陛下的意思吧。”
　　“嗯……”薄奕承低下头喝着茶，表情不明。
　　“诶，不会吧，我这才刚又看中一个，你又要带走？”司嘉岚听完跳脚，“薄奕承你真不仗义。”
　　薄奕承白了他一眼：“你会娶她做正妻？”
　　“不会啊，我怎么可能娶妓。”
　　“那她当宫廷乐师不是比去你那边好忒多了。”
　　想想也有道理，司嘉岚心说她毕竟是个女孩子，未来前程无忧是她的荣幸。
　　“你看，我让了两回，”司嘉岚摇着扇子，神色狡黠：“你是不是该回报我？”
　　“跟皇帝说这般话的也只有你了。”薄奕承叹道：“你想要什么？”
　　“去年进贡的那个。”
　　“你说的是那小国的国宝？”
　　“嗯嗯嗯。”
　　“等回去我差人送到你府上。”
　　“那行。”
　　等苏漾清下了场，薄奕承亲自去找的她，虽然没有说自己身份，也没有说让她当宫廷乐师，只是拿了钱将她赎走。
　　薄奕承仔细看到苏漾清的时候，发现其眉目见有三分像江无怨，心中一动。
　　苏漾清自然是面上感激涕零，在芳雅婷里等着薄奕承回程时带上她。
　　一切都打点妥当，薄奕承和江无怨别了司嘉岚，说事准备去了解一下民生。两个人在街上走着，路边的小贩吸引着江无怨，他看道一处，有些走不动道。
　　“奕承，”江无怨第一次叫他的名字，薄奕承明显地顿了一下，忙转头看他，后者目光在路边小贩那一串串糖葫芦上。
　　糖葫芦不是每个世界都有的，这种世界的格外酸甜可口，他馋了，只是身上没有钱。
　　发现了他的意图，薄奕承觉得他实在可爱，抿着嘴忍住笑，掏了钱去买了一串卖相最好的交到他的手里。
　　江无怨眼里发亮，吃相有些迫不及待。
　　薄奕承只觉得心里狂跳，甚至耳边能听见心跳声。虽然第一次教他名字是让他掏钱买东西，不过这样也不错，如果能多听几次，他把小贩买下来都行啊。
　　“慢慢吃，没人跟你抢，”薄奕承笑道：“今日可算看见先生失态的模样了。”
　　江无怨听罢立马把手里还剩下几个的糖葫芦塞在薄奕承手里，拿起方巾擦擦嘴，又整理好衣服，面色发红。
　　“在下不过也才弱冠之年，失态自然是……”故作冷静着：“自然是有的。”
　　他突然想起，这个人就算再怎么运筹帷幄，也只有弱冠的年纪。
　　看他逞强模样，薄奕承险些笑出声，尝了一口剩下的糖葫芦。
　　真甜。


第十六章 重生游戏6
　　微服私访揪出来一些贪官污吏，被薄奕承一一罢免了官职，江无怨就充当背景板，带着面具也没有人认出来他是什么样子。
　　回程的时候，买了一辆马车，去接了苏漾清。
　　苏漾清还在打算着怎么才能接触到薄奕承，和他同一马车的那位俊秀公子就得了风寒，需要一个人一辆马车。
　　上天给的好机会。
　　江无怨独自一人在后面的马车亦步亦趋，躺着，身边摆好了薄奕承吩咐的糕点水果茶水，简直是天堂。
　　他现在又开始觉得何必呢，非要闹成这样，休息休息不好吗，人间多好，他想来一次还费劲。
　　只不过这种想法很快被压制，他是来任务的，不是度假的，坐了起来整理了衣冠，随着前面马车里的人，同样下了车。
　　最近几天一直在下雨，空气潮湿地仿佛随时散发着腐朽的气息，江无怨向来不喜欢雨天，他觉得人间不应该和他那离湮之地一样。
　　下了车就有人来给他撑伞，没走几步，撑伞的换成了薄奕承，他小心地护住江无怨没有让他淋到一滴雨，自己却湿了半身。
　　“没事没事，我自小习武，不会得风寒的，”薄奕承碰了碰江无怨的手：“倒是先生，手这样冰，风寒还没好？”
　　江无怨摇摇头，不咸不淡地谢过变成落汤鸡的帝王。:
　　“臣本身就怕冷一些，所以衣服穿的也厚。”
　　几人在某个客栈住下，苏漾清在半夜里敲响的江无怨的门。江无怨开门的时候还很惊奇，心说要是敲门也应该敲薄奕承的吧。
　　“我知道你。”苏漾清盯着他的眼睛像是要探究出他的底细，“那天是你来我房间。”
　　江无怨面带微笑，岿然不动：“姑娘在说什么，在下不太明白。”
　　“你究竟是谁？”追问着，不信眼神更加尖锐。
　　“在下是当朝相国，江无怨。”话说的轻飘飘，没有一点蛛丝马迹。
　　“不管你是谁，别妨碍我。”
　　自以为的狠话在江无怨不过像小孩子过家家，他在苏漾清的身后出于好心地提醒了一句。
　　“苏漾清，你杀气太重。”还没等她回头就率先关了房门。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话虽如此，但她如果被薄奕承识破，游戏就无趣了很多。
　　苏漾清在之前相国府中的时候也不露面，名字没有流传出去，所以当他本来还想换个名字的时候，发现好像根本没有人认识她。
　　苏漾清不知道这是江无怨的功劳，抹去一些人关于苏漾清的记忆，会方便一些，起码他不用再记一个人的名字，会方便很多。
　　薄奕承到了皇宫才跟苏漾清解释他是皇帝，等等等等。
　　虽然苏漾清早就知道，而且江无怨也之前一直没有掩饰身份的举动，但她还是装作不知道那样，惊讶的表情配上动作，绝佳的蒙混过关。
　　薄奕承一直要找个乐官，其实是因为在他夺位的时候，失手杀了前一任，而且过不了多久，那位之前奉上国宝的小国灵苑会派皇子来庆贺，先前听消息说这个灵苑国已经投了耀天的敌国抚宁，这次过来也不知道是出自本愿还是受抚宁的教唆。
　　总之不可轻敌，一切要准备妥当，不能给他们挑错的机会。
　　苏漾清虽然没有被安排进后宫，但乐宫也在皇城之内，每当排完了新的曲子舞蹈，也会第一个就给皇帝看，接触的机会还是很大。
　　有一日，薄奕承照常在那里批奏折，眼神却十分不自然地瞟向正在与自己对弈的江无怨。
　　江无怨两边分别放着黑子白子，风轻云淡的模样自成一方世界。
　　薄奕承从怀里摸出了一个簪子，心里觉得十分完蛋。
　　这是之前还没回来的时候，撞见那位苏漾清沐浴，慌忙走时勾在衣服上的，他不好亲自去学宫还，那位女官来的时候也没有单独相处的机会，这东西留在身边总归不是个事情，何况先生还在这里。
　　察觉到了薄奕承的为难，江无怨抬头：“陛下可是忧心南方大旱？陛下不用担心，微臣已经派人去了，能够妥善处理灾民。”
　　“不，不是……”薄奕承不太好开口，但最终还是嘴里像含了只袜子一样，拿起簪子给他看，说的不清不楚：“前一阵子还没有回宫的时候，我……嗯……这个簪子，是苏漾清的。”
　　“陛下喜欢她。”江无怨脸上笑容消失：“苏漾清花楼出身，不是当皇后的身世，”随后他叹了口气，“但如果陛下真的喜欢，微臣可以收她为义妹，相国妹妹为皇后，也算是佳话，堵住那些大臣的嘴绰绰有余。”
　　薄奕承傻了。
　　他还什么都没说，这个人怎么把后续的处理都想好了？但他这般为自己着想……
　　薄奕承有些动容，他走到江无怨身边，把他冰凉的手放在手心里摩挲着：“我知道先生总会替我考虑周全，只不过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我不喜欢苏漾清，她只不过是个乐官，长的没有先生好看，才能没有先生高，我不会立她为后。”
　　这只小崽子在第一次牵他的手他没有反抗之后就时不时来摸两把，倒像上瘾了似的。
　　“国不可一日无后，”江无怨把手抽了出来，头别向一边，“陛下还是要完些考虑，不论是苏漾清或者是其他哪家女子，只要陛下喜欢，哪怕并无什么好的身世，微臣也会尽力帮陛下让其他人不生是非。”
　　“先生说的真话？”薄奕承试探道：“那如果娶先生为后，先生也会这般帮我平大臣口舌吗？”
　　江无怨一愣，片刻后反应过来，冷下脸：“陛下，不可如此。”
　　薄奕承眼神暗了一瞬，随后笑着说他是开玩笑的，让江无怨不要往心里去。那支簪子，被他扔给了太监，说让太监自己处理。
　　这件事情以后，江无怨就没有再见薄奕承，往常后者批奏章前者喝茶对弈，或是出谋划策，现在也不会去了。
　　虽然薄奕承曾经敲过他的门，可都被门外的侍卫拦住，这些侍卫只听江无怨一个人的调度，连皇帝都不从，皇帝知道是他生气，便没有追究侍卫不敬之罪，灰溜溜地走了。
　　再一次见面，是那灵苑国的皇子。
　　宫殿中歌舞升平，文武百官穿着十分正式，丝毫没有看轻这位小国皇子而摆架子的意思，苏漾清在正中一手琴抚得绝妙。
　　那皇子从落座开始，就只顾着喝酒看舞听曲，一点都没有要讨论国事的样子。在下座首位的江无怨垂着眼，觉得耳边的靡靡之音很像当年华舟渡，便找了个借口出去透气。
　　“相国怎么到了这里。”
　　江无怨坐在池塘边的长廊里，手里拿着一包鱼食，捻了一些撒在池子里，修长白皙的手指在阳光底下仿若上好的玉石。
　　虽然带着面具，可也能发现那人身姿超然。
　　江无怨听到有人唤他，偏过头，瞳色在光下颜色浅如琉璃，把鱼食放下起身行礼：
　　“皇子。”


第十七章 重生游戏7
　　灵苑皇子长相颇凌厉，看起来不是好惹的样子，但性子却跟世家纨绔子弟类似。
　　“相国为耀天占卜十分有名，”皇子靠近他：“听说可以占卜去未来所有吉凶，不知愿不愿意来抚宁国，俸禄好说，只要先生开口，抚宁可以给先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江无怨向他行了礼，又坐回了原来地方，看着池子里的鲤鱼，声音不轻不重很是安静：“皇子不是灵苑国的皇子么？”
　　皇子抬高声音，厉声道：“别在这里装不知道，你就说愿不愿意吧！”
　　江无怨看都没看他一眼：“您觉得在下在耀天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么，金银财宝在下皆不入眼，皇子请回吧。”
　　喂鱼多开心，您有事儿吗？
　　“江无怨，本皇子好心好意来请你，别到时候两国开战了，你也讨不到好处！”
　　威胁？
　　江无怨瞟向他。
　　本是艳阳天，气温却陡然下降，后者一瞬间汗毛直立血气上涌，突然觉得手脚冰凉，难以呼吸，耳边似乎有厉鬼号哭尖叫不息，尖锐嗓音让脑中生疼。
　　皇子瞪大了眼睛，面前这人模样艳丽，却有一半白骨，空洞的眼眶中漆黑流转能将人魂魄撕绞，似从地狱爬出的恶鬼，画面只有刹那，下一秒就恢复了正常，那人依然没有看他，坐在长廊上喂鱼。
　　“你，你是妖怪！”皇子受到惊吓，踉跄着摔在地上：“诡相！世人果真说的没错！妖怪！”
　　江无怨不管他，听那人跑远了，才起身往殿里走。
　　薄奕承没办法自由出入，看到他回来了后派人来问他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江无怨摇头说没有，只是就去透了口气。
　　宴席按部就班地结束，那皇子在都城留下半个月做客，江无怨到是无所谓，可苏漾清却发现了一个好机会。
　　这位相国太过危险，一定除之而后快。
　　那皇子走后，不知道从哪里开始传的，也不知道是从何时传的，说耀天的相国和灵苑国的皇子有私下的关系。
　　“臣并无做出任何有损耀天的事。”
　　这是江无怨第一次跪在薄奕承面前，就连那天后者登基，他都被免了跪。他的头埋地很低，“臣为耀天之心，天地可鉴。”
　　座上薄奕承沉默了许久，道了一句：“先生请起，朕信你。”
　　江无音色偏冷，谢过后，才抬了头：“最近耀天灾难不绝，洪水干旱四起，更有地方山崩海啸，还望陛下关注灾区灾民，而不是那些背后嚼舌根而无作为的大臣们。”
　　言辞尖锐，字字都是批评，薄奕承怎么可能听不出来，袖子中的手握成拳头。
　　“先生在怪我？”
　　他确实听到有人真切看见那皇子和江无怨见面，大臣颇有微词还不是因为这个，他都为他开脱过了，反而现在来怪他了？
　　这些话的意思是说他是个昏君？
　　“微臣不敢。”江无怨又低下头，“最近微臣占卜得知，上天震怒将降灾于耀天，还望陛下让微臣带一些人去祭祀上天。”
　　这句话让薄奕承愣了一下。
　　他向来相信江无怨的占卜，但今日说的，让他惊吓，到不是因为什么上天震怒，而是后面一句：“先生是要……活人献祭？”
　　不可置信。
　　而下面那人垂着眼睛，声音却十分坚决：
　　“是。”
　　薄奕承猛的站起来，厉声道：“这可是我耀天子民！先生你可从来不这样，没有其他办法吗！”
　　“臣明白陛下的意思了。”江无怨拱手行礼，没等薄奕承说话便转身大步走出了殿中。
　　立刻就有太监跑到薄奕承面前道：“相国大人说他有一段时间不会上朝了。”
　　薄奕承摆摆手说知道了，他不清楚那句明白陛下意思到底是什么，重重地坐到龙椅上，回想着方才江无怨说的话，陷入沉思。
　　后面几天，薄奕承也亲自去过江无怨那边，也暗中派暗卫去查探，得知的结果出了相国身子不爽，也没有其他的。
　　待在房中的江无怨在计划，他说的那个献祭的人，正是日后抚宁出兵倒戈相向的缘由。
　　原本想要让自己的职责最后圆满落幕，到看薄奕承的态度，想来也不太可能，不过这样也没关系，又或者说，这样更好。
　　某天夜里，他又去了苏漾清那里，不过这次没有去她的房间，而是在外面院子里，兀自倒了杯水，慢慢等着。
　　本来要睡下的苏漾清偶然看到院子里好像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也不害怕了，推开门走到他对面，坐下。
　　“什么事？”苏漾清皱着眉，“快点说。”
　　“我知道你想除了我。”江无怨对她笑笑：“其实你不必与我为敌，我也不想多呆在这里了，你有灵苑皇子接线的方式吧，告诉他，我愿意去抚宁，但薄奕承不肯放人。”
　　“你……”苏漾清吃惊道：“你不是一直帮他的吗，怎么现在又……”
　　“帮他只不过我的意愿，现在不想了。”江无怨也给她倒了杯茶，“我们不是敌人。”
　　茶杯轻碰，清脆之声悦耳。
　　“希望我们不是敌人。”苏漾清拿过茶杯喝了一口，紧盯着他，“只要你别护着薄奕承，别护着耀天，我可以跟你合作，让你离开这里。”
　　江无怨放下茶杯，眺望着别处，又好像什么都没看：“你想要的跟我想要的也差不多，让抚宁举兵来要人，又或者不仅仅是要人，一切就看苏姑娘了。”
　　那人来无影去无踪，苏漾清转身回房间的时候，那人就消失了，前者脚步微停，随后头也不回。
　　抚宁国当真给了江无怨十分的面子，因为这种人才百年都碰不到一个，但总不能直接出兵要人，抚宁打的是谈判不成就出兵的主意。
　　当抚宁使者捧着两国交好书来拜见薄奕承的时候，众大臣都纷纷赞同，一个诡相，换两国百年交好，这是多赚的买卖。
　　他们似乎同时遗忘了江无怨为耀天做的事情，也遗忘了若是江无怨去了抚宁，耀天会如何。
　　大臣心里想的都是加官进爵。
　　薄奕承终于看出来那些大臣心里想的是什么。
　　他拒绝了，理由只有一个，他的先生不能给别人。
　　使者礼貌地回了抚宁，告诉了他们的帝王，可以准备开战了。抚宁巴不得开战，借此机会收下耀天是他们计划了很久的事情。
　　当夜里，薄奕承突然开始回忆跟江无怨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心脏跳动地厉害，偷偷地一个人去了江无怨那边。
　　没有带任何人，也就不用顾及皇家的颜面，薄奕承跳到江无怨的屋顶上，又从窗户里跳进去，发现江无怨还在点着灯，面前是他曾看过的轮盘。
　　那轮盘散发着不一样的红光，江无怨顿时后退几步挥散了那轮盘，苦笑一声，慢慢走到座椅旁跌坐下去，喃喃自语了句。
　　“陛下若是信我该多好……”


第十八章 重生游戏8
　　薄奕承心头大震，突然就没有了去见他的勇气。
　　心中那一点摇摆被江无怨看了出来，他羞愧难当，先生为国做了多少事情他都看在眼里，怎么能凭借着其他人的闪烁之词就定了他的罪？
　　薄奕承退了出去，悄悄地回了自己的宫殿。
　　随后的一天，他亲自上门跟江无怨说，他答应江无怨去祭祀，不过人要用牲口替代。
　　现在抚宁国的开战借口已经变成了他，那些人去不去倒也无所谓。江无怨答应了下来，说祭祀的地方，是要耀天最高的地方。
　　最高的地方，是北城楼。
　　薄奕承花了五天命人摆好了祭坛，布置成江无怨想要的样子。
　　半透明的高台用的是冰玉，四周竖着挂有复杂丝线巾带制作的阵法，高台中间是一个复杂的八角图案，高台一侧还放着张长桌，上面拜访着祭祀所需要的所有东西，包括牛羊头颅还有一把匕首。
　　祭祀的服装是正红，艳得仿佛火焰，是整个宫殿唯一夺目的色彩。江无怨头上身上带着琳琅的装饰，从朝堂开始，赤着脚，一步一步走在铺好的地毯上，外衣拖地，上绣着繁复的纹样，似是咒语似是图腾。
　　他从未穿过红色，因为他看多了鲜血厌恶了这般，但正因为如此，没有人见过他一身红装时究竟是有多风华绝代。面容在衣裳的衬托之下愈发妖冶，气质清冷疏离，形成鲜明反差。
　　从朝堂到城墙有近一刻的路程，他就这样一步步走着，两旁的大臣侍卫以及宫里的所有人都跪在着，以最恭敬的姿势。
　　哪怕有人心存不甘，有人暗自腹诽，有人讥讽出声，有人莫不作态，江无怨旁若无人地，一步一步走向祭坛。
　　薄奕承在朝堂龙椅前站着，穿着最隆重红黑色的龙袍。两人相差得很远，看上去却好像是一对喜服。
　　薄奕承心里有些触动，压了下去。
　　江无怨上了城楼，走到那祭坛中心跪坐在地，衣服后摆如同盛放牡丹，都城所有人都能看见那如天人下凡的模样。
　　祭坛四周阵法在他抬起手的同时发出光芒，骤然风云突变，乌云压城遮天蔽日，都城在短短几息之内变得昏暗无比，只有那方祭坛上涌动着隐隐光芒。
　　兀地，在祭坛正上方，乌云翻滚如同汹涌波涛，百鬼号哭尖叫之声在那乌云中传出。空气中弥漫着的压抑渗人非常，所有跪地者手脚冰凉面色惨白。
　　江无怨拿起前面桌上摆放着的匕首，在手心处划了一道。顿时鲜血涌出滴落在下方的八角图阵中，血液流动充满了图阵线条，下一秒，爆发出令人睁不开眼的光芒。
　　后世还有人记着这场祭祀，说是那日相国身着红衣跪在最高城楼上，发出的光芒让人一瞬间的失明，后来的几年，国家就风调雨顺天时地利。
　　当然这是后话。
　　光芒与鬼怪号哭之声一同渐渐隐去，乌云散开，阳光铺洒而来，照在都城每一寸土地之上。
　　众大臣心在颤抖，因为不知道江无怨这究竟是不是妖法。私下有人提议若是这祭坛没拆，随便找个人上去试一下不就知道了，被周围大臣一直呵斥。
　　就算不信江无怨，也不能不敬上天。
　　可就在江无怨离开祭坛的那一刹那，冰玉高台在巨响中化为湮粉飘散，连同祭品一道消失在空气中。
　　众人有的目瞪口呆，有的眉头紧锁，有的惊慌无措，有的垂头不语，与去时一样，江无怨一步一步走回了朝堂，对薄奕承进行跪拜，完成了祭祀最后的一步。
　　薄奕承虚扶一把：“先生辛苦了。”
　　“臣很开心陛下能够答应臣这件事。”江无怨突然好像松了口气一样，笑的十分灿烂：“陛……”
　　随后，他毫无征兆地倒在了薄奕承面前。
　　最后的余光里就只看见薄奕承脸色大变朝他冲过来。
　　休息了三天才醒，祭祀耗费的是灵魂力量，他虽然以本身面貌来这里，可身体躯壳还是原主的，原主是凡人，就算家族有些通灵能力，也经受不住他召唤百鬼。
　　醒过来的时候薄奕承正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批阅奏章，听到动静连忙转过头来。
　　刚醒来的人面色还是不太好，表情已经恢复成了平日里不变的微笑。薄奕承想起三日前他的笑，那一笑就仿佛冰雪融化，天地间其余事物全都黯然失色，只有他在其中散发光芒。
　　没想到先生真实地笑起来，竟惊艳得让他根本移不开眼睛。
　　“先生，”薄奕承倒了一杯水坐到床沿，一只手扶着他的肩，一只手把杯子凑到他面前，“可好些了？”
　　江无怨就着他的手喝了口水，谢过后靠在床上：“好多了，陛下怎的在臣这里？
　　“不放心你。”薄奕承给他掖了掖被角，“每次祭祀都会这般吗？”
　　“陛下看见了。”江无怨垂眸：“臣也是凡人之体，要抵抗天道厄运不是容易的事情，牲血用处只有几成，剩下的只有臣来抗。”
　　什么东西乱七八糟，亏他能瞎编。
　　但薄奕承明显就信了，开始懊恼，几个人的性命哪里有先生一人重要，支支吾吾着没有说出来几个字，有些像做错事的孩子。
　　“臣本就是为了耀天，”江无怨抬手碰了碰他的头发，：“也为了陛下。”
　　薄奕承猛的抬眼，看见那人目光如水，平静下隐约透着炽热温柔，手心微微出汗，再忍不住，把这人抱在了怀里。
　　“陛下？”
　　“只有先生是为了我，”薄奕承哽咽着：“只有先生是为了我……”
　　江无怨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哄着。
　　当苏漾清给他消息，说是抚宁已经准备好了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年半，在这一年半里耀天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所有人都知道了一年前的那场盛大祭祀，把这都归功于此，朝廷中也有一小半风向变化。
　　这么长时间的准备，一是锻炼兵马，一是在苏漾清的帮助下抚宁几乎摸清楚了耀天的底子，当然，这消息不可能是苏漾清一个人就能拿到的，她背后的人，是江无怨。
　　拿着苏漾清写的信，江无怨坐在床边暗自笑笑，把烛台点燃，将信烧的一干二净。
　　抚宁国举兵而来，是以下国灵苑皇子受惊后卧床不起为由，因为有苏漾清提供的情报，打进边关也就只是时间的问题。
　　江无怨坐镇在边关的营帐中，面无表情地调度边关兵马，看似用兵如神反抗成效颇大实则内里亏空不堪一击，看着接到一而再再而三招降书后面色铁青的薄奕承，没有说话。
　　情况不容乐观，薄奕承御驾亲征。
　　底下又有士兵来报，说是抚宁开出条件，只要让薄奕承交出江无怨，之前那和平之约还是可以生效。


第十九章 重生游戏9
　　薄奕承知道江无怨到底有多重要，不管是对耀天还是对他，但是抚宁的兵力是他没有想到的强悍，而且似乎耀天的薄弱都被看破。
　　他开始怀疑，有人透露了耀天的边防布置。
　　军心不可乱，他没有明说，派了暗卫去调查。
　　但就对抚宁的这个条件，薄奕承刚开始坚决反对，但耀天节节败退，薄奕承动摇了。
　　还有一点，因为他查出了一点眉目，倒不是说明了江无怨和抚宁有瓜葛，只是查出了他和乐官苏漾清有一些书面来往，虽然是无伤大雅的乐谱讨论。
　　帝王家最重的就是疑心。
　　对谁都不例外。
　　只是他刚刚跟将军说了要不要按照抚宁意思的时候，江无怨到了他面前。
　　原本薄奕承打的算盘是在江无怨去抚宁的路上，自己派人去调换他，随后假装乱兵刺杀将先生杀害。
　　将军见识过江无怨调军本事，由衷的敬佩他，这时第一个反对，不过当他没有反对完的时候，江无怨推门进来。
　　“臣愿意去抚宁。”江无怨站在门口，屋外的光照射进来，将他周围镀了一层光，朦胧着看不清表情却不可方物，就这样站在门口，淡定异常：“臣已经想到了方法。”
　　“先生……”薄奕承腾地站起来，莫名觉得江无怨脸上笑容有些勉强，“先生，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臣会去抚宁，您放心，臣不会泄露耀天的机密。”江无怨说完就转身走了。
　　“先……”薄奕承话都没有说完，看向将军，坐下沉思了片刻，又想起先前暗卫说的那些。
　　就在这时，暗卫突然出现在他身边，附耳说了一句，薄奕承眼睛猛的瞪大：“什么！是她？！”
　　暗卫的能力显然比苏漾清更甚一筹，起码她前世根本不知道有暗卫的存在。
　　表情一变再变，最终全部收敛。
　　“把那个女人关在乐宫不许任何人踏入一步。”暗卫得了消息隐去，薄奕承转头看向将军，面色沉墨：“朕改变主意了。”
　　苏漾清叛国通敌，那先生会不会也……
　　怀疑的种子一但种下，就疯长成参天大树。
　　没有任何一种感情能够抵抗得住怀疑，哪怕做了再多的事情，功高盖主，总归会变成这样，能够当时听他的话怀疑前朝相国，就能像那他怀疑他，没有例外，所有人都一样。
　　“让一路精兵装扮成山贼，”薄奕承几番张口，终于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找机会……带相国回来。”
　　杀人诛心，其中含义不言而喻，他能坐上帝王的位置，就必须心狠手辣，江山第一。
　　将军震惊，他不明白帝王的情绪为何变化得如此之快，但他知道伴君如伴虎，帝王的心思他揣测不得。
　　交给抚宁了一份满意的答案，两方就此停战，等到接到了江无怨就会退兵。
　　江无怨启程是在五日后，就像那天从华舟渡一样，他什么都没有带。
　　前一日夜里，他敲开了薄奕承的大门，看到对方眼底没有表现明显的警惕，明悟。
　　惨然一笑，拿出一个小锦囊交给他。
　　“陛下，这是臣最后的策略。”江无怨看着他，有些僵硬：“臣一心为了耀天，还望陛下能够明白臣……”
　　薄奕承收敛起警惕怀疑，接过那锦囊握住他冰凉的手：“先生放心，朕会明白。”
　　这是薄奕承在他面前第二次说“朕”，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江无怨身体一颤，抬头牵扯了下嘴角，应声退下。
　　薄奕承在他身后笑容陡然沉下，关了门。
　　不得不说，有一些人，翻脸比翻书还快，他到还真佩服苏漾清之前能够把他迷地五迷三道，恐怕也下了不少功夫用了不少术法。
　　不过他不需要薄奕承对他言听计从，那样太没意思了，现在这般就刚好，每一步都刚好。
　　江无怨这个时候忘了，其实他先前就给薄奕承下好了一只怨灵，能让他暂时忘却所有先前往事，只重疑心的怨灵。
　　但怨灵的作用只是增强，他如果没有疑心自然也就不起作用，说到底，还是帝王无情，臣子从来没有江山重要。
　　如约坐进抚宁的马车，江无怨撩开帘子，意料之中没有看到任何人送他，闭了闭眼睛，道了声“走吧”。
　　接到江无怨后，军队已经回了抚宁，留了十几个人做护卫，照顾着江无怨不跟行军打仗武夫一般体质，就慢慢地回抚宁。
　　耀天和抚宁，有一条江贯通，名为丰江，取丰收之意，是两国人民唯一共同祈盼。
　　“停车。”江无怨敲了敲马车，马车停下，有人来问，他道：“舟车劳顿，我想下车透透气。”
　　面对请来的上宾，所有人都没有二话，派了几个去护送。但当江无怨走到江边，护送的人已经不知去向，身后跟着的换了一批。
　　“是陛下的意思吧。”江无怨说出的话似乎是在疑问，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语，面对前方深不见底的江水，波浪层层仿佛敲打在心口，浪尖化为锋利刀刃划出血痕。
　　身后的人没有说话，他们看过江无怨超绝的领兵技法，有好几次都化险为夷，现在实在是不忍心，奈何军令难违。
　　“你们知道几年前，陵都有一位惊鸿公子吗？”
　　他本来背对着众人，此时转了过去，脸上的面具遮不住眉间落寞。众人纷纷摇头，没有立刻动手，耐心听着这人赴死前最后一些话。
　　“回去时告诉陛下，我本华舟渡伶人出身，到了如今坐上相国的位子都是陛下相拜，陛下对我恩重如山……不信也是情理之中。”
　　“当日我赤条条毫无牵挂到皇宫，如今也一样，不贪图荣华富贵，金银财宝对我来说毫无用处。”
　　“如若说的是假，当日灵苑皇子让我去抚宁，我就答应了，何必闹到如今这般地步！”
　　“我对耀天，对陛下赤忱忠心天地可鉴。”越说越激动，似乎是愤怒了，把面具一把扯下扔在地上：“若不然但凭我这般样貌才智到何处不能一世欢安！”
　　“薄奕承！”
　　那张昳丽脸上满是悲色如杜鹃啼血，仿佛面前就是那皇帝。
　　“是你曾说信我，现如今又置我于死地！”
　　表情狰狞着眉头紧紧皱起，说着，下一秒却突然放松笑了起来，每说一句话一个字就往后缓缓退一步：
　　“你让我失望了。”
　　“真希望我们从未见过。”
　　“薄奕承……你负了耀天。”
　　“也负了我。”
　　营帐中报告的人回来了。
　　薄奕承坐在那里，派出去叫那精兵回来的人在门口就完成了任务。
　　回来的人说，丰江水很冷，水流很急，找不到了。
　　那些人讲了江无怨最后说的那些话。
　　那些人说，相国的确一心为国，是忠臣良士。
　　他愣住了，大脑一片轰鸣。
　　手上是江无怨给他的锦囊里的信，信上的内容是江无怨去抚宁后，耀天应该做的事情。
　　信里的话语气十分奇怪，确切来说，像遗书。
　　随后他在信里找到了另外一张纸，纸很薄，上面只写着几个字。
　　“你不信我。”


第二十章 重生游戏番外 画卷
　　丰江水冷，他知道，先生怕冷，他也知道。
　　可为什么，明明怕冷，都要投江呢？
　　有大臣说，这是明志。
　　有大臣说，这是畏罪。
　　派了所有暗卫去查，明面上也叫了很多人去探，终于查出来了，相国的父母，是前朝祭祀，被他的父皇杀害，江无怨跟很多人都有关系，却唯独跟抚宁无关。
　　所以，一直待在灭门仇敌的儿子手下，还一直衷心为国，相国怕真的没有一点私心杂质。
　　所有大臣都沉默了，只有在死后才得到所有人的认可。
　　靠着锦囊里的信，抚宁被打败，定了两国永世交好的条约，因为江无怨死在路上，抚宁也无话可说。
　　但皇帝却颓废了。
　　那位通敌叛国的女人被立为了皇后，宫里有知道一些小道消息的人说，是因为那女人眉目间有三分像亡故的相国。
　　众大臣虽然不同意，还要判苏漾清死刑，可都被薄奕承冷笑着一一驳回，大臣以为那女人凭借姿色飞黄腾达，没成想却是苏漾清噩梦的开始。
　　薄奕承开始逼迫苏漾清戴面具跳舞，但苏漾清女儿身，永远跳不出江无怨的风姿绰约，过于柔软，虽魅却俗。
　　一遍一遍跳，直到脚磨出血都不能停下。
　　除却跳舞，还有斟茶，下棋，甚至是评价国事，稍有不同，就惹来责骂或是鞭打，身上伤痕就没有消失的时候。苏漾清又怎么可能比得过江无怨呢。
　　在皇后的位置，活的囚犯不如。
　　苏漾清想反抗，但身为女子不可能敌得过侍卫，多次求死也不得，反而会挨更重的打，次数多了，她眼里便没有了光芒，任凭薄奕承叫她如何，她便如何。
　　后几年，薄奕承开始冷落她，只把她当做泄欲的玩具，只是苏漾清从来没有过孩子。
　　薄奕承又立了很多妃子，在大臣眼里帝王最近都荒芜了朝政，一直在后宫里荒淫无度，只有司嘉岚知道，薄奕承连一个妃子都没有碰。
　　耀天的天气仍然很好，天时地利人却不和，边关小镇开始有人饿死。贪官污吏层出不穷，原因是天高皇帝远，何况现在皇帝变成了昏君。
　　就这般，又过了两年，百姓怨声载道，皇族惹起民愤。
　　王朝的推翻不过是一场起义。
　　薄奕承新帝被关进了天牢度过余生，司嘉岚也受到牵连，被囚禁在宸王府，永世不得踏出一步。
　　司嘉岚不多次的下跪几乎都给了那位新帝，把头埋着，情求他能把薄奕承的东西带回宸王府。
　　新帝答应了，或许是看在司嘉岚性格上，或许是看他穷途末路不会再生出事端。
　　而太监从曾经的薄奕承待的宫殿出来，只是带出来了很多画，薄奕承的东西只剩下了这些。
　　三个箱子，沉甸甸的，司嘉岚让自家侍从接过，把王爷的令牌解下来平稳地放在地上。
　　“你这是什么意思？”
　　新帝高座上发问，司嘉岚跪在地上没有抬头，只是声音没有以前那般洒脱：“今日，草民归还宸王，还望陛下能够送我去安城。”
　　“安城？”新帝疑惑道：“为何去那般远的地方？你若是想退了王爷位置，朕可以给你一方富饶领地。”
　　“不用了陛下，草民去安城是因为…”司嘉岚余光看着那块令牌，仿佛从前三人一道吟诗作画还在昨日，如今物是人非，“草民有故友葬在那里。”
　　新帝最后还是应允了，并赏了他一处房地和钱财，司嘉岚就踏上了去安城的路。
　　皇帝赏的东西足够一家上下一世安稳生活，司嘉岚为薄奕承的那些画特地辟了个房间，每日不是去江家拜访故人，就是在房间几看那些画。
　　画很多，有一箱子是画的花鸟景色，还有两箱，内容只有一个。
　　是一人，独独没有眉眼。
　　画里那人栩栩如生，有喝茶模样，有沉思模样，有莞尔模样，有远望模样，有正侧面背影，有琴棋书画时，但更多的是那人舞时模样。
　　华丽衣衫翩跹而动，脚踝铃铛精致仿若还能听见清脆铃声，那人带着面具，身姿如惊鸿，一舞倾城。
　　司嘉岚亲眼见过薄奕承画这张画，那时他周围布满了纸团，衣服上也染上了色彩。
　　薄奕承那几年，从来没有去后宫，而是在自己宫里没日没夜地画画。
　　他边画着边喃喃自语着：“不像，根本不像。”
　　“奕承……”司嘉岚站在门口，担忧道：“陛下！国事还需要你决断！”
　　“为什么画不像……我为什么画不像！”把纸揉成团，扔在地上，再次小心翼翼铺开一张，仔细着墨。
　　可不消片刻，薄奕承满脸泪痕，双手颤抖着把桌子上的纸拿起来给司嘉岚看，咧开了嘴：“是不是有点像了？”
　　画中那人翩然，熟练的线条却没有画上眉眼，失了神韵。
　　“奕承……”司嘉岚他的模样，心里十分难受，“无怨一定不愿意看到你这样……”
　　“司嘉岚！”薄奕承把那画重新放在桌子上，奔着扑过去抓住他的领子：“去给朕找最好的画师！不不对，”他突然又否定，“画师没有见过他，肯定画不出来……”
　　薄奕承只觉得四肢无力，抓着司嘉岚领子的手慢慢滑落，整个人都摔在地上，双眼失神。
　　“我把他弄丢了……”眼泪不自主地流下，落在衣服上湿了大片，“我弄丢我的先生了！我弄丢他了！都怪我！都怪我……怪我……我应该信他的！我应该信的！”
　　呜咽声崩溃变得撕心裂肺。
　　可哭过后，又重新拾起毛笔，一笔一画再次在纸上晕染，一直到深夜。
　　思绪回到现在，司嘉岚定定地看着那副画。
　　没有眉眼果然还是缺了神韵，所有关于他的画都是如此，或许是薄奕承不敢画，或许是他不忍画，但司嘉岚却知道应该天下都无人能完整描摹那人分毫，因为没人能看到那人真正气质内在。
　　那张微笑的面具，让他从来都没有表露过心事。他们从来都不了解他，不了解他对耀天的衷心，对皇帝的赤诚。
　　每看一幅画就带起一片思绪，就这样坐了很久，一天又一天。
　　天牢里阴暗潮湿，薄奕承披头散发，脏乱不堪如同乞丐，每日只能与蟑螂老鼠相伴，他曾经问守卫要过笔墨，可是那人没有答应，他遍寻无果，呆呆地看着墙壁，终于有一天他想出了一个办法。
　　用牢里的细碎石头划破手指，沾着血在墙上画画，但要是这样，那一笔都不能画错。
　　三个月后，新帝得知天牢中的薄奕承死了。
　　原本不在意，想吩咐太监把那晦气一把火烧了，却听见太监说薄奕承在的房间里墙壁上有美人图。
　　为了一看究竟，新帝特地亲自去了一趟天牢。
　　薄奕承就坐在画边，依然是那落魄模样，露出的手臂上无数结痂伤痕，深浅不一大小不一，最新的还在流血。
　　他周围血腥气萦绕，垂着头，笑着，血未凉，泪未干。
　　新帝嫌弃地让人将他拉走，再抬头看画，画的每一笔都是暗红，有的地方已经发黑，画中是一男子。
　　男子身着常服却遮不住绝艳容色，指尖发丝都让人为之惊艳。画中人嘴角扬起好似在说着什么，双眼细长末尾上挑，眼神平静又好似又氤氲着炽热。
　　独独就这一双眼睛就能称得上风华绝代。
　　新帝忙问道宫中可有此人，太监回答——
　　他很久以前见过的，这人是前朝相国。
　　是从没有过的惊才绝艳，一生衷心为国，在去敌国的路上投江自尽以表忠诚。
　　那人名为，江无怨。
　　“伶人也有报国之心。”
　　……
　　“臣本就是为了耀天，也为了陛下。”
　　……
　　“是你曾说信我，现如今又置我于死地！”
　　……
　　“你也负了我。”
　　“对不起……对不起无怨……对不起……”薄奕承坐在地上，脑海中都是他的话，他的脸，他的一举一动，萦绕着就像噩梦一般。他用干净的手抚摸着画中人的脸，小心翼翼的笑容无比脆弱，“我知道错了，下辈子我给你赔罪……好吗？”


第二十一章 实验游戏
　　冰冷的实验室里，所有人都全副武装，围着一个玻璃圆柱，目不转睛地盯着圆柱里的实验体，手里拿着本子和笔等待记录。
　　玻璃缸里是淡蓝色的液体，从底部缓缓而升细密的气泡，其中有一个赤身裸体的人。
　　那人年轻模样，全身雪白，从指尖到发梢，晶莹得能透过皮肤看到血管的青色。他漂浮在容器中，安睡一般垂着眼，纤长的睫毛时不时微微颤动，身上多个部位链接了实验仪器的医疗管。
　　实验室里只有时针与机械的滴答声，所有人都不敢大声呼吸，屏气凝神盯着实验体。
　　“心跳正常，呼吸正常，血压正常。”
　　“等级s，身体适配度百分之九十三。”
　　“大脑图像生成。”
　　“实验体存活，是否激活？”
　　四面八方的仪器旁传来各种声音，冷静的表面下透着狂喜。
　　一人站在容器最前面，抬头看着面容沉静的青年，露出满意笑容。
　　“激活。”
　　有一只手按下按钮，下一秒青年身体上所有机械同时脱落，淡蓝色营养液如潮水一般褪去，青年缓缓落到地上，立刻就有人拿着毛巾衣服上前。
　　“实验体怎么还不醒？”
　　青年被运到床上，迟迟没有醒来，一人道：“可能是那人的基因没有跟身体完全融合。”
　　“不应该啊，97号实验体的适配度达到了百分之九十三，”另外一人道：“是所有实验体中最出色的一个。”
　　“再等等吧。”
　　不远处机器传来尖锐鸣声。
　　“97号心跳暂停！”
　　“赶快抢救！”那人变了脸色，“不论如何要把这具身体保存下来，这是最完美的实验体！”
　　“组长！心跳又回来了！”
　　青年还没有被抬离病床，仪器又开始重新发出正常的滴答声，仿佛刚才的是错觉，被称为组长的人松了口气，正想查看身体，伸出的手被一把抓住。
　　组长吓了一跳，连忙去看青年的脸。后者脸上没有表情，湖蓝色的瞳孔里毫无生机。
　　组长戴着手套的手摸了摸他的头发，轻声说道：“闭上眼睛。”
　　青年松开了手，听取指令。
　　他又对旁边一人道：“准备给他输入记忆。”
　　“是。”
　　————————
　　江无怨刚见到了江家那位原主，送他去了孟婆哪里，目送原主走后，他像往常一样忍着羡慕的眼神，去接取下一个任务。
　　“我们就要两清了。”孟婆手中拿着一个卷轴，看样子是判官那边的，江无怨接过，又听她道：“上次世界是我们地府的问题，这个，是你的问题。”
　　“不可能，我的任务都是百分百完成。”
　　“其实，也不算是你的问题，可能这就是人心吧。”孟婆喟叹：“你所期盼的人间不就是这般么。”
　　江无怨不置可否，打开卷轴，好奇到底是哪个世界出了问题，目光所至，愣了一下。
　　这是他最最开始的第十个世界，因为比较特殊，也是能在他心里排的上号的世界。
　　“你走后，那边出了一些事情，他们做的实验不符合大道，你这次的任务是摧毁所有实验体。”
　　“明白了。”江无怨把卷轴还给她：“没有其他的要求？”
　　孟婆摇头，笑说是不是任务太少，江无怨没有打理她，思考了片刻就动身离开。
　　————————
　　床上的青年再次睁开眼睛，入目的是刺眼的灯光，实验室里没有什么消毒水的味道，只有各种试剂散发奇怪的颜色。
　　“你醒了？”组长弯腰看他，从只能漏出眼睛的防护服里能看出赤裸裸的痴迷：“你是97号实验体，创造你的人是我，所以乖乖听话，好吗？”
　　青年反应还有些迟钝，不过片刻后点了点头。
　　“你是我们创造出来最完美的作品，”组长直起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的代号是魔术师，名字叫江无怨。”
　　青年看着他，嘴唇蠕动了几下，发出了几个音节：“魔术师……江无怨……”
　　“真乖。”组长十分满意，“你自己消化一下刚刚给你输入的记忆吧，关于外面世界的，还有你的任务，床边有个铃铛，有事情就按它。”
　　青年乖乖躺下闭上眼睛。
　　这些人怎么都想不到，他们原本只是想要创造跟之前那人一样的人，但现在在这里的，是本尊。
　　曾经来过一次，这些信息也就大多了解，这是个黑暗政治时代，先前的任务是让原主的一个同事为他的死记一辈子，虽说不是什么难事，但因为这个时代不同于平常，用的方法也就不太相同。
　　虽然说这个任务是很早之前完成的，不过完成度比较高，而且最重要的一点，他玩的很开心。
　　先前来时，他的身份是专门对付黑暗统治政府，维护社会治安的一个组织里的一员。
　　那个组织名字叫做“介知馆”，表面上做的是情报生意，馆中人有各自异于常人的能力也各司其职，主要出任务的就是他和那位同事，代号“医生”的蒋崇宴。
　　先前任务就不赘述，现在他明白了，因为政府余毒没有被清理干净，剩下了一个看似毫无瓜葛的“十号实验室”。
　　实验室不知道哪里弄来了之前他的DNA，制成了新的身体，他现在的任务是潜入并摧毁介知馆。
　　明白了。
　　感觉更好玩了，果然他还是很喜欢这里。
　　在十号实验室里待了一个月，组长让他开始执行任务，并给了不完成就销毁的警告，借着输入的记忆，他走出了十号实验室。
　　现在是夜晚，灯火通明的夜，鳞次栉比的高楼亮着如梦似幻的霓虹光线，全息的影像播放着政府高管的洗脑讲话，撕掉白日里中规中矩的平静伪装，城市灯红酒绿，疯狂而又喧嚣，入目的是政府高管虚假的笑容和官方的谎言，而所有人都推杯换盏挥霍奢靡，极尽狂欢。
　　在这种堕落之都里，所有人都活在今夜，活在现在，人性是这个城市最不值钱的东西。
　　市中心2号街西角的六层楼平房。
　　五楼的房间被规划成了办公室，左右两边各三张长桌，房间前方正中一张。
　　“馆长，”青年待在最靠墙的角落里，头发很长遮住了大半张脸，穿着宽松到遮到大腿的T恤，抱着膝盖蜷缩在椅子里，脸上映衬着电脑散发的光芒，声音无力地像没吃饭：“蒋崇宴在墓地，需要叫他过来吗。”
　　馆长是个四十多岁的大叔，常年一身正式精致的燕尾服，从头发丝到胡子都打理得一丝不苟，整个人成熟稳重而和蔼可亲，可以想象年轻时的俊美帅气。
　　但此时，他正做着与形象十分不符的事情——拍桌子。
　　“叫他回来！”馆长吹胡子瞪眼，“十天有八天都在那里！无怨用命换来的就让他这么挥霍？！”
　　靳予从发丝间看到馆长发怒的样子，心说还好今天其他人都忙去了。
　　“在23号街有发生一起抢劫事件，应该是那个惯犯，”青年手指飞快地敲击着键盘，埋在发间的眼睛里映着屏幕里的代码：“馆长，需要叫小晴空和文安回来吗，或者是宁姐。”
　　“晴空和路文安去调查十号实验室了，宁简还在养伤，算了。”馆长遇到正事还是可靠的，像变了个人一样，双手十指交叉着支撑下巴：“让蒋崇宴快点来，等会我跟他去一趟，你继续跟踪那个惯犯。”
　　“是，馆长。”靳予把脑袋又埋在了膝盖间，不久，他吸了口冷气直起身子，不敢相信地盯着屏幕。
　　“那个人不见了。”


第二十二章 实验游戏2
　　话音未落，巨大的声响在门口响起，靳予敲打键盘的手一抖，险些输错，他往墙边又缩了一下，转头看向门口。
　　大门被踢开，门口站着一个人，戴着黑色口罩帽子，同色风衣。那人收回腿，把手上拎着的东西一把扔进房间里，还没等馆长看清是什么，那人身形突然消失。
　　馆长立刻伸手拿过身旁的手杖横在身前，正想搜索对方的位置，那位消失的人已经重新出现，在离前者半米的距离，从桌子上随手拿的笔朝他刺过来。
　　在千钧一发之际，馆长双脚蹬地，控制着椅子滑向后面并用手杖打开那支笔。
　　定神看了看，突然闯入的人有一些眼熟，但也仅仅是眼熟，他想不起来。
　　“你是谁？”馆长身手敏捷，从滑轮椅子上站了起来，椅子按照惯性，撞上了一边的窗台。
　　对方没有说话，看都没有看就迅速握住了被打飞到空中的钢笔，脚下发力，再一次攻击。
　　没有时间去管来的人到底是谁，馆长挡在介知馆里唯一没有武力的靳予面前，趁着对方攻来的机会迅速后退几步侧翻躲过，随后翻身单手撑着跳到办公桌的另一边，抄起文件夹投掷过去。
　　文件夹在砸到人身之前就被钢笔尖划成了两半。
　　那人从文件夹的碎片中冲过来，压低的帽檐让人根本看不清他的样子，馆长沉下脸，手杖闪过电光，语气保持着谦和有礼：“你到底是谁，来介知馆是有什么事需要我们帮忙的么？”
　　对面手里的钢笔在五指间来回旋转飞舞，下一秒反握住，下腰躲过挥来的正击，闪身在馆长身后，用笔架住馆长反手往后刺的手杖。
　　手杖的电流通过钢笔，震得手指发麻，钢笔掉在地上。
　　手杖抬高，馆长慢条斯理转身握着手柄，指向那人的脖颈，却在下一秒呆住。
　　因为方才动静太大，帽子落在了地上，那人没有了遮掩，无比熟悉的白发蓝眼眸中带笑，他举起手做投降状，一只手摘下了口罩，笑道：
　　“馆长，我回来了。”
　　“无怨！”靳予很少有说话这么大声的时候，也很少有下位置的时候，他冲过来拥抱住江无怨，挡住的眼睛通红。
　　江无怨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夹子给他夹好额前的碎发，露出眉眼，擦了擦面颊的眼泪。
　　“小予，”把手又放在他的头顶，使劲揉了几下：“你又不整理头发。”
　　“你……”馆长只说出来了一个字，有很多话想说，但到了嘴边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呆愣地，平日里宝贵得紧的手杖被松开摔得很惨。
　　江无怨拍拍靳予的后背，后者乖乖松开手，嘴角都快咧到后脑勺，他对馆长张开手臂，戏谑笑道：“想我了吗，老狗。”
　　“你这小子！”馆长骂骂咧咧，但还是拥抱了他，在江无怨背后用力拍了好几下，直到这人差点咳出血才道：“你没死？”
　　“我就知道你不会死的！”靳予想的本来就清秀，现下理好了显得阴沉的头发，笑的像个孩子。
　　“我是死了。”江无怨看了看四周，发现只有两个人，便道：“等他们回来我一起解释吧，我去泡杯茶，一路走过来我都渴死了。”
　　江无怨熟门熟路去了旁边屋子，走到一半突然停下，想起来什么，手指在空中比划着：“哦对了，地上那个，是你们要的吧？我路上看见就带回来了，你们处理吧。”
　　靳予和馆长相视一眼，五年来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开心过。
　　“我去叫晴空他们回来。”靳予兴冲冲地回到电脑旁。
　　“馆长。”不多时，一人站在中间办公桌前，灰色衬衣外白大褂没有扣上扣子，胸前口袋里别着圆珠笔和护目镜：“有什么急事吗？”他瞥了一眼房间正中道上躺着的那个人，和一地文件夹的狼藉，疑惑地看向馆长：“这是？”
　　“这是抢劫的那个惯犯，”馆长开心得差点控制不住面部表情，咳嗽了几声，喝了口水才忍下，恢复成平日里的表情，“本来找你过来是因为靳予发现了他，想找你去把他带回来，但现在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无怨的扑克在你手上对吧。”
　　馆长严肃的表情让蒋崇宴觉得有些不对劲，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皱起眉毛：“是在我这里。”
　　“放在桌子上吧。”
　　虽然不知道馆长为什么要这样说，但一定有他的道理，蒋崇宴从白大褂的里兜拿出一副扑克放在馆长面前的办公桌上。
　　“发生什么事情了？”
　　馆长沉默不语，看上去表情凝重。
　　“馆长，我们回来了。”一道稚嫩清脆的女童音打破了僵持，门口进来了三个人。
　　两米多的精壮汉子，他肩膀上坐着的看上去只有十岁左右的金发碧眼小女孩，和汉子手里推着的轮椅里腿上打着石膏的女人。
　　“你们来啦。”馆长指了指房间两边不常用的办公桌，“你们先坐，我有事跟你们商量。”
　　众人还以为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就连还在养伤的宁简都被叫了过来。
　　所有人正襟危坐，除了抱成一团缩在椅子里偷笑的靳予，还没有人发现他的头上多了个发饰。
　　“最近十号实验室在做人体实验，你们也都知道了，他们想复活先前对抗我们的‘犬牙’，而且研究进度就算是靳予也不能精确查到。所以，”馆长表情严肃，手指点了点桌子上那副扑克，“我找到了人来用这幅扑克，可以帮助你们。”
　　“不行！”这是立刻否定的蒋崇宴。
　　“不要。”这是抬高声音的晴空。
　　“馆长……”这是不认同想要说什么劝阻的宁简。
　　路文安还是跟平日里一样没有发出声音，只不过表情不是很好看。
　　“那现在这么久了，你们取得什么成绩了吗！”馆长敲了敲桌面，“没有他你们好像都没有主心骨！你看看个办公室，是什么时候变得一直阴沉沉的！”
　　众人哑口无言，许久。
　　“馆长，无怨没有人可以替代，他是我的搭档，不需要其他人。”蒋崇宴想上前收回扑克牌，馆长抢先了一步，抓起扑克扔向门口。
　　“老狗，你不地道，明明是我自己回来的。”门口那人靠着门框单脚站立，安稳接住的那副扑克在手里变着花样，随后两指间夹着王牌指了指他们，无奈道：“你这是撒谎都不带眨眼的。”
　　馆长露出恶作剧得逞的笑容：“介绍一下，这就是我说的那个可以帮你们的人，江无怨。”
　　众人围坐在一起，听经受几人轮番拥抱洗礼到喘不上气的江无怨说着前因后果，包括十号实验室给他的任务，在他讲述的过程中，蒋崇宴一直都呆呆地看着他，脑子里一片空白，手指轻微颤抖着，什么都没有听见，直到那人点了他的名字。
　　“你觉得呢，崇宴。”
　　这人容貌未变，仿佛从未死去，音色样貌都恍若昨日才见过，可就在几个小时之前，他还在他墓前放了花。
　　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但他就这么的确站在自己面前。
　　“啊，嗯……”他才反应过来，迟钝的有些好笑“就按照你说的做吧。”


第二十三章 实验游戏3
　　“我刚说了什么？”江无怨早就看出来他心不在焉，有意逗弄，后者支支吾吾没说出来什么，平日里沉着冷静形象崩塌。
　　“无怨哥哥说，他会把介知馆的一部分透露给十号实验室，完成他的任务，实验室会在周围安插眼线，这些事情需要大家一起配合。”晴空的声音不像正常年纪的女孩那般活泼，一句一顿有些异样的冰冷。
　　她的怀里抱着一个手臂大小的人偶金色微卷的长发扎成两根辫子，模样跟晴空几乎一模一样，精致地仿佛有呼吸。
　　介知馆一共是七个人——
　　“魔术师”江无怨，“医生”蒋崇宴，“黑洞”靳予，“人偶屋”晴空和一直陪着她的路文安，“蛇女”宁简，以及没有任何代号的馆长，因为就算是他们也只知道馆长姓川。
　　介知馆的人不论哪个都让人唯恐避之不及，为人所知都是用的代号，除了彼此几乎没有人知道他们的真实姓名，当然，政府除外。
　　“那下一步我们要做什么？”宁简手里抚弄着小指粗细的毒蛇，黄金竖瞳隐藏在镜片之后亮着诡异光芒。
　　“我有个提议！”江无怨举起手。
　　众人看向他。
　　“不如我们吃火锅吧！”
　　那个抢劫犯在众人讨论声中徐徐醒来，正想破口大骂，就差点被身上七八条长短粗细不一的蛇吓尿，发了疯一样拍打身体拼命逃窜，宁简和其他人就坐在那里看好戏的模样。
　　等到看够了——
　　“回来吧。”宁简开口。
　　蛇立刻停下，离弦的箭般瞬间回到宁简脖子手腕上。
　　接下来是人偶的轮番攻击，人偶表面上纯良可爱，实际枪火电光一应俱全，仅一只人偶都能堪比酷刑。
　　“若是下次再被我们发现，就不是你的手指在这里了，滚吧。”馆长微笑着，把人偶递过来的两根手指扔进墙壁火炉里，面对那人喊叫痛哭毫不在意。
　　“你们，你们是魔鬼！！”那人脸上表情害怕到扭曲，瞳孔倒映着七个人各色神态却一样的恐怖眼神，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逃出了地狱。
　　“对了，吃火锅之前，我有一个想问的问题。”江无怨看那人逃跑的姿态确实搞笑，噗嗤一声笑出来，转头看向宁简：“宁姐，你的腿是怎么回事？”
　　“没事，等我好了我会去处理，”宁简对他笑笑，“小喽啰而已，是我之前大意了。”
　　“已经帮姐姐报过仇了。”晴空歪着头，一举一动僵硬，一时之间竟分不清她和怀里那个，到底哪个才是人偶。
　　“是这样的，”馆长解释道：“前一阵子有一个犯罪团伙进行毒品交易，宁简去剿灭的时候被打伤了，后来晴空和路文安去清理了一下，把他们的老家毁了。”
　　“他们在哪？”江无怨挑了挑眉毛，“这种事情，当然少不了我，对吧蒋崇宴，跟我一起去一趟。”
　　后者当然没有异议，他又道：“那你们准备一下火锅的食材吧？等会我回来的时候带点饮料和酒，你们要喝什么？”
　　“牛奶，安也是。”
　　“红酒！”
　　“那个……果汁就好。”
　　“我跟馆长一样。”
　　记下后，江无怨从馆长那里接过介知馆里每个人都配备的微型耳机戴好，摆摆手拉着蒋崇宴出门。
　　“在东区36号街最北的一个仓库，他们劫持了几个医生。”靳予的声音通过耳机传来，“他们都有枪，你们小心。”
　　“安心啦。”江无怨的发色在形形色 色的人之间也算不上显眼，两人一个黑色风衣一个白大褂，倒是很像黑白无常。
　　“我还是不太敢信。”一路沉默的蒋崇宴这时终于说话：“我真真切切看到你死在我怀里。”
　　江无怨索性把他的手搭在自己脸上，让他感受自己的温度：“我之前是死了，这具身体也不是原来的，但的确就是我，要不要我给你讲讲你第一次跟我搭档的时候那……”
　　蒋崇宴忙打断他：“我信，我信。”
　　“哈哈好啦，快到了。”
　　大约是冬天的缘故，天黑得很早，路灯提前打开，高楼间的全息屏今天放的是前些日子政府高管说的十号实验室为人类造福的狗屁话。
　　普通人都被蒙在鼓里，夜晚肆意妄为忘却烦恼，纸醉金迷地沉溺在政府惺惺作态所规划的美好未来中。不论发生什么，警车从来不在街上出现，甚至一边忌惮着介知馆的能力想要除掉他们，一边仍然按照政府规划游手好闲依赖他们。
　　馆长曾不止一次说过，没有他们介知馆，这个社会不会像如今安宁，各大势力也不会因为他们而偃旗息鼓盘踞在自己的领地不出来作恶。
　　介知馆就像是这座城市天平的一端，压制着城市糜烂在骨头深处的血腥暴动。
　　仓库的大门被踢开，手术刀从黑暗中飞出扎在一些人的腿上。所有人在看清来人后开始惊慌失措奔走哭嚎，咒骂尖叫是对介知馆最基本的礼仪。
　　门口可见的已经躺了十几个人，蒋崇宴随便捡了两把手枪别在腰间，准备带回去补充馆里并不充足的武器库。
　　“医生！是医生！”里面的人服装鲜明，和蒋崇宴相同服装的人面露笑容，不同的，则有的想要逃走，有的想要拼死一搏。
　　这一帮人江无怨跟蒋崇宴其实还算熟悉，之前他们就有过毒品交易，被他们教训过一顿后仍然屡教不改，甚至还打伤了宁简。
　　介知馆向来帮亲不帮理。
　　被劫持的几个医生抛下了带来的器械从仓库四周向蒋崇宴逃来，对他露出感激的笑容后纷纷跑远。
　　江无怨还在仓库门口搜那些守卫的身，发扬馆里勤俭节约的优良传统，把他们身上所有可以卖钱的都放进了自己口袋。
　　装好了之后，从蒋崇宴背后探出头来，朝他们招招手：“你们好呀，又见面了！”
　　！！
　　那些人其中有大半是被他们教训过的，缺了两根手指的手十分显眼，其中有人像看到了鬼一样声嘶力竭喊叫道：“魔术师他没死！”
　　那一头白发和蓝色眼睛是魔术师的标志，没有人不认得，他们之所以会听从上面再次走私毒品，也是因为听说魔术师死了。
　　结果这个人出现了。
　　他们完了。
　　“在魔术师手里，一切都有可能。”躲避着子弹，江无怨对他们笑，手中扑克飞出，光滑锋利的侧面瞬间切割了动脉，鲜血在那些人惊恐的表情中喷涌而出，溅在前面人的身上。
　　有些人甚至都没有开枪的机会。
　　扑克转了一圈回到了江无怨手里，他另一只手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的玫瑰，目测仓库里所有人几乎都失去了行动能力，转头蒋崇宴道了一句“走吧”，血色玫瑰往仓库里一扔。
　　毕竟他们出来是买喝的，来这里不过就是顺便，虽然多走了些路。


第二十四章 实验游戏4
　　“下午四点四十二分，东区36号街最北的仓库发生爆炸，死亡人数高达一百三十二人，本台将持续为您播报，请市民们不用恐……”
　　四楼的客厅里，馆长嘴角抽搐，别开脸不再去看靳予转过来电脑屏幕上的新闻播报，知道只要江无怨去他们一定没有好下场，但这也太明目张胆了吧，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江无怨活过来了？
　　“没错啊，要十号实验室明白我在介知馆融入地很好，这个办法最快了，而且省力，而且能帮宁姐报仇，而且那些人本来就……”江无怨捞着火锅里的肉，一边解释。
　　“行了行了，吃东西还堵不住你的嘴。”
　　“诶我这次还带回来很多值钱的，老狗，你可别说，干那事的挣钱还不少。”
　　“六楼的杂物间摆满了你带回来的东西，你准备什么时候拿去卖了？”
　　介知馆里能说会道的也就江无怨和馆长两个，最多加上一个正常人宁简，其余的人不是沉默是金，就是少言寡语，江无怨一不在，办公室里就更少有人出声。
　　如今江无怨回来了，气氛又变回了从前的样子，原本还嫌弃他话太多的众人脸上没有半分不耐烦，甚至纷纷加入聊天。
　　六层的楼是每层一户的大平层，二楼三楼规划出了卧室，虽然有几个房间从开始就没有人住，后来变成了杂物间。一楼是茶室，平日里接待来买情报的客人或者喝茶聊天就在一楼。
　　几人吃完后收拾好又回到了办公室，围着靳予和江无怨查看十号实验室的事情。江无怨把他从十号实验室出来看到的了解的消息通通画成了平面图，和靳予电脑上通过监控推断出的实验室结构进行对比，两厢一比较，就看出来了不对。
　　“这是什么地方？”
　　众人围成一圈，看着电脑上画圈的一个角落。
　　“这里的门有专门的虹膜识别，我没法打开。”江无怨道：“里面不知道是什么……不如挑个时间去看看？”
　　“你消停点吧，”宁简侧头挑眉，颇有深意瞟了他一眼：“再出个什么事，怕是某人又要茶饭不思了。”
　　那边正在喝水的蒋崇宴被呛到剧烈咳嗽。
　　其余人开始接腔打趣，看热闹不嫌事大。
　　“看我干什么。”蒋崇宴面上镇静耳朵通红，强装着“与我无关”样子，低声呵斥：“看电脑。”
　　众人唏嘘，直到蒋崇宴快要跳起来才作罢。
　　“据我所知，十号实验室想要像创造无怨一样去创造……确切来说是复活犬牙，这里恐怕是犬牙的研究室。”靳予在另外一台电脑上飞快操作着，屏幕上有红色的进度条缓慢向前移动：“跟无怨画的地图只有这个地方不一样，这里没有摄像头和其他连接网络的设备，所以我一开始也没有注意到。不过……”
　　红色的进度条原本距离末端仅剩了一点，瞬间绿色光芒一闪而过，整个实验室的平面图出现在屏幕上。
　　靳予眼睛晶亮：“完成了，多亏了小晴空带来的东西。”
　　江无怨揉了揉晴空的头发，手里出现了糖果：“看来我不在的时候你们还是挺努力的嘛，哥哥奖励你糖吃。”
　　馆长吃过饭就收到了有一个组织要收买情报的消息，去了一楼接待顾客，现在才上楼，大致了解了他们的发现，说不急于一时。
　　馆长的原话是：犬牙若是被复活，单单凭借硬抗终究会像先前那样损兵折将，这件事要从长计议。
　　对这话没有异议，但江无怨却立刻需要去十号实验室一趟。
　　那些人放他出来的时候，给这具身体下了芯片，虽然没有实时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却要他过一段时间就回实验室一趟。
　　芯片就像一颗随时会爆炸的炸弹，一但实验室发现他叛变，就会进行捕杀。
　　在夜里的时候，他没有告诉其他人，回到了组长面前。他坐在实验室的桌子上，一只脚踩在桌面，手肘撑着膝盖，十分懒散，那模样跟组长记忆中的“魔术师”别无二致。
　　组长笑着说他做的很好，并给他换了一块芯片，为了不被介知馆的“黑洞”发现他身上的芯片，实验室特地没有实时连接，而是作为一个存储器，需要定时更换。
　　“这些信息都是你同意让我透露的，”江无怨看着自己血肉模糊的心口，像是一点痛都感觉不到，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为了让他们相信我是江无怨，我跟他们去出了一趟任务。”
　　“我明白，你做的很好。”组长亲手给他缝合包扎，“今后也要这么做，不过有些能说，有些不能说，你应该清楚。”
　　江无怨笑着说了一声当然，随后提问：“他们在怀疑你的那个房间，里面是不是犬牙？”
　　组长给绷带打好了结，欣赏地看着他穿上衣服，片刻后才道：“那里面本来就是混淆视听的，你可以把里面的东西透露给他们，”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长方形的装置交给江无怨：“里面不过是尸体，和一些保护装置，有必要你就开门让他们进去，如果他们死了，我就还你自由，怎么样？”
　　不怎么样。
　　面上江无怨毫无波动地套上风衣，接过那个装置放在贴身口袋，手中变出了一面小彩旗，跳下桌子，弯腰抬手插在组长胸前的口袋里，抬头看他露出笑容。
　　“祝您如愿。”
　　说罢，他若无其事地朝着门口放向走去，挥着手：“不用送了。”
　　那个眼神好像极其复杂又好像没有任何心思，组长深深地盯着他的背影，面无表情地拨打了一个电话。
　　“实验体一但有叛变倾向，不论如何，全部销毁，销毁时务必保留整个身体。”
　　那头传来应答的声音，组长放下电话，望着门口方向轻声自言自语了一句——
　　“不要让我失望，完美实验体。”
　　出门没有告诉其他人，正当江无怨准备洗个澡睡觉的时候，蒋崇宴敲响了他的房间门，蒋崇宴在他之前死后一直住在他自己的私人医室里，今天却留了下来，还把他和江无怨两个人的房间都整理了出来。
　　蒋崇宴原本的房间就在江无怨对面，两个人因为是搭档，住的近也方便一起行动。
　　江无怨换了一件黑色的衬衫遮住绷带，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开门。
　　“怎么啦？”
　　“你别一个人行动。”蒋崇宴抿着嘴半天才说了一句，“我可以陪你。”
　　“大爷，你大半夜不睡觉就说这个？”江无怨叹了口气，把毛巾往肩上一搭，倚着门框抱臂道：“我还以为你要带我吃夜宵，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能拖着你下水的从来不含糊，我要睡了晚安。”
　　门被关上，蒋崇宴摸了摸险些撞到的鼻子，无奈道：“就是因为你不会拖我们下水我才担心。”
　　里面没有声音。


第二十五章 
　　白天的城市披着安静的外皮，循规蹈矩地让人丝毫看不出来夜里那般疯狂。
　　在众人合计了许久后，最终决定一起去。
　　介知馆有两辆车，一辆是挂着特殊牌照的银色跑车，一辆是能容纳下七个人的二手房车。一辆方便接待各个势力顾客，一个群体活动掩人耳目。
　　房车停在十号实验室一公里外的树林里，调试好信号后，馆长和靳予在房车里下达命令，其余的人分头行动，晴空和路文安吸引实验室安保人员注意，宁简做后勤保障负责看好后路，江无怨和蒋崇宴从正门突破。
　　一干人各自行动的时候都习惯用自己的方法，一起行动的时候却配合尤其默契，所有安保人员在路文安拳下尽数没有还手之力，江无怨二人就借着机会进到了实验室内部。
　　蒋崇宴的飞刀和江无怨的扑克就好像收割人命的死神镰刀，两人踏在尸骨之上，颇为优雅。
　　江无怨甚至还有时间向蒋崇宴解释见到的是什么地方。
　　“这个就是我醒过来的地方。”江无怨指了指那个玻璃仪器，随后他发现了有哪里不太对劲，“你有没有发现，人很少，尤其是研究人员。”
　　蒋崇宴从进来开始就十分警惕：“发现了。”
　　从进门开始，多的是安保，还有警察服装的人，一个防护服都没有看见。
　　江无怨环顾四周，敲了一下耳机：“可能是圈套，还要前进吗？”
　　耳机里传来馆长的声音：“是圈套你们搞不定了？”
　　江无怨笑笑：“怎么可能。”
　　“那就继续，不过别硬撑，不行就立刻撤离。”
　　“知道了老狗。”
　　两人在枪林弹雨中如履平地，对面那些人在惊恐之中接连倒下，一边咒骂着，一边垂死挣扎，瞳孔里是两人如同地狱鬼差的面容，一个冷漠一个带笑，其中不乏有人嘶吼着“魔鬼”，两人以最高的荣誉接受这个称呼，并予以死亡的奖赏。
　　按照靳予所说的路线清理了一路上的所有人，到了那扇门之前，跟其他实验室的门都不相同，几乎占据了一整个通道，两三人高，其中还有一些纹路亮着灯。
　　蒋崇宴把一个装置安装在虹膜识别旁边，装置亮起红色，那边靳予接收到，开始运作。等待的时候还有不少人涌入，看样子是地下室里早就做好了准备，因为门口有晴空和路文安的把手，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这时，所有冲过来的人瞬间僵硬后倒下，还没有等两人出手。一条浑身金色环状花纹的尖头蛇从倒下的人群中抬起头，通人性地朝着他们点了点。
　　这是陪着宁简时间最长，毒性最大的一条蛇，喷射的毒液能让人失去知觉，然后死于无法自主呼吸。耳机里宁简的声音听起来不太放心。
　　“希望能够帮到你们，都要小心。”
　　“明白了宁姐。”
　　“明白。”
　　蛇游走到两人跟前，信子吐着卷出一只眼球。
　　江无怨去拿起来放在手心，这是晴空一向的作风，因为他们一般都是能带信物就不说话，只有在实在没办法的时候才会开麦报信。
　　“虽然之前也见识过……”江无怨苦笑着用另一只手戳了戳那个眼球，对蒋崇宴道：“但是这个未免也太恐怖了一点。”
　　后者因为职业见过无数，慢条斯理地说：“这都是真的眼球，是晴空特地去找的刚死之人取出的。”
　　“卧 槽……”江无怨手一抖，眼珠掉在地上，被那蛇又卷了回去：“也没人告诉过我告诉过我啊。”
　　蒋崇宴侧头，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居然笑着道：“晴空每个人偶都是用真人做的。”
　　眼神阴恻恻，加上那干净的白大褂和沾上血迹的鞋，江无怨成功地用手里的扑克挡住了他的脸。
　　“太恐怖了。”
　　“彼此彼此。”
　　知道是江无怨存心做出这般模样，蒋崇宴也就配合他表演，直到装置“滴”地一声，大门缓缓开启。
　　破空的声音再熟悉不过，江无怨挡在蒋崇宴身前视线死角的地方，保持着抬手的姿势，掷出的卡牌还没有回到手里，子弹在半途中劈成两半哐啷落地。
　　“是你。”江无怨沉着脸：“果然是圈套。”
　　组长没有再穿防护服，一身价值不菲的西装像极了高楼间全息屏上的政府高层。他丝毫不介意手中枪械子弹没有打中蒋崇宴，微笑着对江无怨张开手臂——
　　“你做的很好，97号。”
　　一个响指，房间里出现机械运作的声音，两人并肩而立，才有时间观察四周，都是和他当初一样的玻璃容器，摆满了房间，在视野范围之内就能看到几十个。
　　玻璃容器缓缓打开，里面的营养液褪去，其中的“人”缓慢爬出。
　　组长就站在那些“人”前，眼神是疯狂的欣喜：“来吧，跟我的孩子们玩吧。”
　　“可以吗。”江无怨靠近蒋崇宴轻声道。
　　他点头：“你呢。”
　　“当然。”江无怨手里出现一朵玫瑰，“告诉他们撤，我们很快跟上。”
　　率先出手，脚步轻盈地点在容器上，同时侧转身体飞出纸牌，不远处有鲜血四溅人头落地，江无怨口中叼着玫瑰，准备找准时机将这里爆破。
　　正当他踢开身侧的“人”，手中扑克为刀横在面前那个脖子时，他往那“人”脸上看了眼，愣了下，就这片刻的迟疑，手臂处被划出道口子，一直到背后，深可见骨的伤口一下子浸湿风衣，好在黑色不容易让人察觉。
　　江无怨用空的手抓住来人的脖子扭断扔开，压倒了一众，才有机会歇了口气。
　　不远处被困住的蒋崇宴看到他的伤口，红了眼睛拼命想要冲过来，却被江无怨制止了。
　　后者呆愣着，面前所有人的脸，都是他的脸。
　　“无怨！”
　　江无怨回过神来，不敢置信地看向角落里冲着他们鼓掌的组长。
　　“他们……都是尸体，死不了。”
　　不远处那些被江无怨扭断了脖子，甚至砍掉了头的“人”，以扭曲诡异的姿态，再次站了起来。
　　江无怨所主场的范围是一切有灵魂的生命，包括鬼，包括灵，但现在这里的所有都是十号实验室里研究出来的，只会杀戮的尸体。
　　十分打脸。
　　“我们撤退吧！”
　　蒋崇宴因为太在意江无怨那边的动向也受了些伤，看到他站立在那里一动不动，任凭周围的尸体朝他攻击过去，急了，但他突破不出去。
　　人数悬殊，而且所有地方都不是致命点。
　　江无怨闭上眼叹了口气。要是用他身上有的东西，他们两个人能成功逃出的机会很小，而口中玫瑰的威力又太大，恐怕在找到合适的时机之前他们就完蛋了。
　　耳机里传来蒋崇宴的声音，一会被替代，变成馆长的声音，内容只有两个字，撤退。
　　他看了一眼组长待的地方，后者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们不能让这些东西出了这实验室不是。”江无怨终于又开始动手，随手拔出一边尸体上插着的手术刀，踢开了周围那些。
　　算了，违反规定就违反规定吧。
　　“你们所有人都别进来。”叹了口气，他道。


第二十六章 实验游戏6
　　私自动用皇尊的力量破坏世界任何东西都是不被允许的，所以他用鬼魂怨灵做的最甚的不过就是吓唬人。
　　看来这次的确要变成他的问题了。
　　又要去见判官了，真不想看那人一副拥有神格高高在上的样子，不过这次的确是迫不得已，他总不能死在这里，让任务失败吧。
　　手中燃起黑色鬼火，玄火能够燃烧一切包括灵魂，能让生命体永远消失在世上，被玄火沾染哪怕一些，都会在瞬间侵蚀骨髓撕绞灵魂，身体带着灵魂一道灰飞烟灭。
　　江无怨挥手，火焰扭曲跳动，散发着冰冷气息夹杂了愉快的爆裂声直击面前一众，他控制得很好，没有殃及楼面，只是眨眼之间大火席卷，尸体消失了大片。
　　他转而将伤口的血抹了一把，朝着蒋崇宴走去，所到之处尸骨无存，就像从来没有过，连灰都没有留下。
　　抬手将血抹在蒋崇宴的脖颈上，保护他不被玄火所伤，江无怨道：“你撤退吧，这里有我。”
　　蒋崇宴惊讶了片刻，没有想太多，抓住他的手腕：“我跟你一起，我不可能让你再死在我面前。”
　　江无怨拍了拍他的手：“放心，这次我不会有事。”
　　下次不一定。
　　“乖，跟他们在外面等，我马上就来。”
　　松开他的手，将他身后清理干净随后一推。玄火游离在房间里，按照江无怨的命令关闭了门，轰隆声起，蒋崇宴扭曲悲伤的表情被隔离在外。
　　主要是他对那些人的感觉还不错，不至于见死不救，虽然孟婆说的任务只要他现在的玄火一把放了就能完成，但……
　　就不好玩了。
　　好不容易来一次之前来过的地方，他还不想那么快就回去。
　　耳机里传来其他人的声音，甚至是平常不经常开口的晴空，有人担心的感觉很好，这也是他想要做个凡人的原因之一。
　　看着面前房间里一具尸骨都不复存在，干干净净得像是刚打扫过一样，江无怨敲了敲耳机回复他们：“我没事，我马上就回来。”
　　众人松了口气，待在车里的几人紧握着的手也都放松了下来，实验室的角落里，逃过那些尸体攻击的蛇扭动到了江无怨面前，用头蹭了蹭他的裤脚，后者将它拿了起来盘在脖子上，手指在头上摸摸安抚了两下。
　　贴心地关上了灯开门，却是一个人影，背着光看不清表情，大手一捞将他抱在了怀里，很紧。
　　小蛇识趣地吐着信子爬到地上兀自向门口移动，江无怨只知道矮了半个头的确不怎么好受。
　　“咳咳，你放开点，我在里面没死别是你把我勒断气了。”
　　耳边传来低闷的声音：“下次不许这样了。”
　　“好好好，我知道错了。”下次还敢。
　　蒋崇宴还是没有他松开。
　　“你刚才用的是什么？你真的会魔术？”
　　“我这名字白来的吗，我当然会魔……唔！”
　　蒋崇宴的脸在他面前放大，嘴上多了一片温热的触感，江无怨睁大了眼睛想要推开，却被他控制住了后脑，用力压向自己。
　　“你干什么！”江无怨挣扎了许久才推开他。
　　蒋崇宴握着他的肩膀，很认真地看着江无怨的眼睛：“我相信你早就知道我对你的感情，我现在想要你的回答。”
　　江无怨擦着嘴，沉默了片刻抬头看他，第一次收起了身上的漫不经心：“你知道的我只是被复活，这具身体能够用多久我自己也不清楚，你没有必要把感情放在一个不一定有明天的人身上，这是对你的忠告。”顿了顿，他懒散地又恢复成往常模样：“但如果你真的茶不思饭不想，我可以姑且接受你的告白。”
　　原本已经失落了的蒋崇宴双眼瞬间爆发出亮光：“你答应了？！”
　　“我没有。”江无怨摇摇手指：“别迷恋我，我是个渣男。”
　　他的话有些真有些假，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可能是真话，也可能假的彻底，全在于对方相不相信。
　　蒋崇宴似乎是屏蔽了最后一句话，脸红直到脖子根，想要抓抓头发，看到了手上的血迹，这才想起来，对方之前受了伤。
　　“我抱你……”蒋崇宴刚想这么说，面前的人就直直地往前倒了下去，他立刻接在怀里，仔细看才发现这个人的伤口一直在流血，只是被黑色风衣挡住了看不出来。
　　一路奔跑到房车上，那里已经摆好了一些医疗器具，馆长的车开的很稳，加上蒋崇宴冷静细致，到了他的地下医室之前，伤口已经处理妥当。
　　其余的人受伤都不严重，简单包扎后就开始讨论起了之前听到的那些。
　　“你很无怨表白了？”
　　“我嗑的是真的呜呜太好了。”
　　“我可不觉得无怨那个性子会是个合格的恋人，不过你们互补，应该还不错，先恭喜你，不生出孩子之前不许分手。”
　　“哥哥，送你娃娃，早生贵子。”
　　“你们……”蒋崇宴简直想要跳车，被众人逼到角落里面红耳赤说不出一句话，他真的不知道那个时候耳机是开着的，更不知道他的这些话会被别人听到。
　　这时一个声音的加入仿佛是天籁。“你们太认真了，我们不过都是开玩笑而已。”江无怨原本趴着，现在醒过来侧着身体撑住头看他们，眼神戏谑：“等蒋崇宴要跳车了。”
　　众人才安分下来，一直到六层平房，路文安将三楼几个空房间里的杂物搬走放进医疗器械，受伤的人都安置在那里。
　　江无怨手上挂着点滴，坐在床上，窗外的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全息屏上的脸又换了一个，底下的屏幕说这个人是十号实验室的管理者，江无怨认得，是组长。
　　在他这个位置的视野还不错，能看到那人会绘声绘色描述未来模样，严肃认真说着“犬牙”即将回归。江无怨有些烦，每天的报道除了洗脑还是洗脑，看得见的人不在乎，看不见的人更不在乎。
　　所以这是什么无用功？
　　他转头看向正在帮他削苹果的蒋崇宴，问道：“你想当总统吗？”
　　江无怨的话永远是那么跳跃，蒋崇宴早就已经见怪不怪了，抬了抬眼睛，果断说了两个字：“不想。”苹果皮被完完整整地扔进垃圾桶，蒋崇宴把苹果切成小块，装进盘子里递到他面前。
　　去不远处拿了几根牙签插在苹果上，他才又道：“政府势力顽固不化，我们这么多年了也只是把这里弄成现在这个样子，你觉得还有救吗？”
　　言语中充满了冷漠，江无怨这才想起来，蒋崇宴的家人，包括父母妹妹，都是死在政府的人手里，就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江无怨笑了笑：“别当真，我开玩笑的。”
　　没过多久，蒋崇宴被馆长叫去，说是要跟他谈一些什么。江无怨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发呆。
　　突然，远处全息屏扭曲了几下，组长的身形退去，出现了一个方阵的军队，白色军服，戴着帽子面罩，遮住了所有人的脸，每个人腰上都配有最先进的枪支弹药，安静得站在那里，像是忠诚的看门狗。
　　江无怨手边的手机亮了一下，弹出了一条来电显示，没有任何标注称谓，号码是特殊的。
　　他想了想，接了起来，电话那头是熟悉的声音。
　　“97号，交给你一个任务。”


第二十七章 
　　江无脸色微变：“你不怕被发现？”
　　“你放心，我用了特殊的方法，黑洞查不到这通电话，也查不到我。”骄傲自大，仿佛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你看见了吧，屏幕里的那些人，和之前杀了原本记忆主人的那些一模一样，交给你的任务很重要，我要你做犬牙的首领。”
　　“……”
　　“以江无怨的才智为犬牙首领都是屈才，我相信97号你也可以做到。”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电流的杂音，“我要你带领犬牙把介知馆的人通通除掉，事成之后我可以拆除你身体里的芯片放你自由，或者给你任何你想要的，让你不再受控制。”
　　江无怨顿了一下：“……我知道了，给我点时间。”
　　“当然。”
　　挂了电话，江无怨重新把视线转移到那光怪陆离的大屏幕上，沉吟片刻，果断做了一件事。
　　趴下睡觉。
　　馆长是因为提前收到犬牙复活的消息，让所有人去五楼开会，再让蒋崇宴把消息代为转告，不告诉江无怨不是不信他，而是担心江无怨看到那些人而对伤口恢复不利，不曾想前者其实已经看到。
　　或许是实验体的缘故，身体的恢复比宁简还要快一点，之前组长取出芯片留下的伤口也没有被其他人发现，而这次的伤口也只用了半个月的时间就已经看不见。
　　前几天晚上偷偷去过实验室，组长给他了一个胸针，看上去普通的钻石胸针搭配风衣也还算精致，实际上这是犬牙首领的标记，只有他们两个和犬牙部队所有人知道。
　　介知馆的人也只知道他多了一个装饰，江无怨说是为自己重新活一次不那么沉闷，众人也就没有深究。
　　晴空和路文安在他恢复的期间去解决了一些小组织动乱的问题，这两个人平日里话不多却十分默契，做了很多事情。
　　江无怨坐在办公室他自己的位置上，远远看着那些人讨论着有人面露微笑，不由得想起之前一世所发生的事情，也大抵如此。
　　这就是他向往的。
　　他笑了笑，心口芯片存在的地方处传来一阵刺痛，嘴角瞬间沉下。
　　时间到了。
　　组长跟他说的是，不论死多少无辜的人，不论代价是什么，都要把介知馆清理干净。
　　当枪响声惊醒夜里城市的妖魔鬼怪，众人作鸟兽散，一片一片城区被夷为平地，轰炸机之下无人生存。
　　政府想要打造一个属于他们的伊甸园，不论死伤多少，只要剩下的人能够沉迷在他们规划的美梦之中就好。
　　介知馆全员在一处馆长的私人套房里戒备着，靳予试图黑入轰炸机的控制系统，在这个时候，哪个人出去都是一个死字，转头想要跟江无怨商量对策，却发现人已经找不到了。
　　众人震悚，慌乱从馆长处被压制着，所有人都说不出话，坐在那里盯着某处，表情各异。
　　街头巷尾都是逃窜之人的尸体，血肉模糊仿若人间炼狱，血腥气冲击鼻腔令人作呕，江无怨坐在一座高楼天台之上，双脚悬空着，仿佛这般就能与城市呼吸交织。
　　依旧是那黑色风衣，依旧是那漫不经心的表情，高楼上的狂风猎猎作响，远处轰炸炮火硝烟四起，有大厦建筑轰然倒塌，耳边能听见不同地方传来的一致尖叫。
　　江无怨坐了片刻，起身遥遥望着市中心坚韧支撑着没有被波及到的政府大楼，对身后那支白色军队的头目说了三个字：
　　“开始吧。”
　　他知道介知馆所有人的弱点，也知道政府的弱点，所以组长说事成之后会放他自由，又怎么可能。
　　头目领着一众下楼，身上的精密武器化为人命收割机器，原本说的保护无辜群众，到现在才露出真面目。
　　所有对未来有价值的人都被组长带去了某个基地注射了某种药剂签下协定，但未来的伊甸园并不用那么多人，就好似诺亚方舟，需要存活下来的只需要这么一些。
　　靳予接受到了大街上的面貌，满目疮痍让所有人都在因为他们没有强大武器而犹豫不决，直到画面中出现了一个人。
　　那人一只手插着风衣的口袋另一只手中扑克变幻着各种形状，靠在不知名店铺的外墙上，身后店铺屋顶塌陷，钢筋结构突出刺目，上面还有血迹甚至是衣服的一角。
　　那人微笑着说着什么，面前是犬牙标志服装的人，后者做尊敬状态，右手扶着胸口微微弯腰。
　　那人好像发现了什么，朝着摄像头处抬起头，下一秒手中扑克飞出，画面闪烁两下归于黑暗。
　　“所有人，出发。”馆长脸色很差，抓着手杖的手不停颤抖，“听蒋崇宴的安排，我有事要去一趟。”
　　“是，您小心。”众人没有异议，蒋崇宴下了命令以后装备好武器出门各自出发。
　　后者整理了一下身上带的器具，拿了两把手枪别在腰间，关上了大门，全程面无表情。
　　他知道要去哪里找江无怨。
　　墓地。
　　这座城市的墓地只有一个，平日里除了祭拜用的鲜花，清冷地连孤魂野鬼都看不到，此刻却有两个人，其中有一个老妇人。
　　老妇人约摸六十多了，看上去并不老态只是头发全白，她跪坐在墓碑前空地上，手里的花刚刚放下，抚摸着墓碑上年轻女人的照片喃喃自语着，不多时流下泪来。
　　这时有一只手从她耳后递过来一包纸巾，她回头，是一个模样清俊的男子，白发蓝眼黑衣，笑的温暖。
　　“奶奶，擦擦眼泪。”江无怨来的时候就看见这位老妇人在他墓碑旁边祭奠，想着也是巧。
　　“谢谢你小伙子，你也来祭拜……”老妇人看了一眼他的墓碑，却发现那照片上的人和面前这位一模一样，心里一跳。
　　江无怨解释道：“这是我的哥哥，双胞胎哥哥，已经去世很多年了。”
　　老妇人这才安心下来，许是很久没有倾诉对象，谢过他随后转而讲起了自己女儿生前的事情。
　　老妇人的声音里有许多复杂感情，娓娓道来了尘封多年的故事，平稳而能让人听出情绪，江无怨听了以后才知道，她的女儿也是在之前他们跟犬牙交战之时被无辜中伤死亡。
　　“时候差不多了，我也该走了。”老妇人临走之时擦了眼泪，双手合十为江无怨祈祷道：
　　“祝你今后无怨无灾。”
　　江无怨没有反应过来，不由自主地看着老妇人蹒跚从墓地走下离开的背影，恍惚了一瞬，他本身为怨灵之主，遇到他的人不是心中有恨就是灵魂堕落，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名字居然有一天作为祈祷从别人口中说出。
　　还在他若有所思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江无怨，你究竟是哪边的人。”


第二十八章 实验游戏8
　　馆长站在门口，对面沙发上是这座城市的管理者——总统。
　　“如果当时你答应与我合作，副总统的位置一定是留给你的，川狩。”总统眼神的精光从镜片之后射出，姿势十分随意，漫不经心地看着面前这位他从前的好友。
　　“你到现在都不知道是哪里错了么。”
　　“我想让所有人都幸福，有错吗？”总统手中红酒杯摇晃，收回视线欣赏着红酒在杯中弧度，“不过伊甸园也不是所有人都能进的，还要感谢你们介知馆扫除了一些势力，帮了我大忙。”
　　“你就觉得你一定会成功？”
　　“你最得力的助手都是我的人，你觉得呢？”总统斜睨他，嘴角上扬着，眼神比以往算计时阴寒百倍。
　　“我不是来跟你谈判的。”馆长吸了口气，紧锁眉头，手杖在下一瞬间爆发出环绕着的电光。
　　“你就算杀了我，未来还是被安排好了，命令都传达下去了不是吗。”总统站起身把红酒杯举起朝他示意，：“我的好友，接受事实吧，如果你带介知馆都效忠于我，我可以给他们伊甸园仅仅次于我们的位置。”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馆长也朝他笑笑：“这还是你之前跟我说的。”
　　手枪与手杖的对抗展现出华丽的交织光线，不知道是总统提前预知还是什么其他原因，门口并没有人闯入。
　　不久后，办公室内一片狼藉，两人站在房间对角线的角落里喘息未定。
　　“我还是那句话，我就算死了也不会停下，”总统靠在墙上，尽可能保持着风轻云淡整理着发丝衣领：“那位实验体的记忆是完整的，思考方式也是跟他一样，他活着就有人比我更合适在这个位置。”
　　馆长没有说话，瞬间变了脸色，手杖电光大盛，人消失在原地。
　　在不远处高楼上有光芒刺眼闪烁，下一秒，子弹穿透过玻璃的清脆声音在总统早已预料到的笑脸中响起，远处的狙击手瞄准的，是馆长的头颅。
　　馆长在最后的零点几秒躲了过去，手杖末端伸出尖锐刀刃，在地上翻滚了一圈，以令人意想不到的角度挥出手杖，直直刺入总统的胸腔。
　　总统依然笑着，却毫不在意自己的生死，他对于伊甸园的建立早就看的比自己的命重要。
　　是个疯子。
　　“不会停下的，川狩。”说一个字嘴中就涌出一股血液，总统握着手枪的手微微抬起，在馆长无法躲避的角度，按下扳机。
　　正中腹部。
　　馆长闷哼一声，捂着伤口将手杖电流开到最大，看着那人抽搐着逐渐散发出肉质的焦味和股股黑烟，直到一动不动才收回了手杖撑着。
　　门口到现在都没有人进入。
　　馆长翻了一下办公室，找到了一些应急的药处理了一下伤口，回到总统的尸体之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最后的笑容，待了片刻，将礼服上的一个金属装饰摆放在他身边作为吊唁，转身撑着手杖一步一步慢慢出了门。
　　不是所有人的死亡都是被提前编排好的那样壮烈轰动，就像江无怨任务结束时候那样。
　　当支离破碎的躯体炸开在眼前，晴空和她手里的娃娃都没有反应过来，茫然呆愣的瞳孔是那人粉碎的身体碎片，四散在各个角落。
　　路文安一句话都没有说，甚至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就这样因为保护晴空而变成了粉碎。
　　除了介知馆的人，没有人知道路文安是晴空造出来陪伴她时间最长最满意的人偶，让他拥有人的意志花费了她大量的时间心血。
　　“安！！”
　　身体变成小块的肉沫，夹杂着内脏血液和骨头粉末变成一摊血水。晴空顾不上还有其他的敌人，第一次露出怨恨的表情，快要撕裂的低吼压制在喉咙口，召集了所有娃娃下达杀人的指令，在它们的掩护之下手脚并用地爬到路文安的尸体处。
　　小女孩跪在地上双手撑着那片血泊看不清表情，金发哪怕在阳光的照射下也变得黯淡无光，衣服双手还在滴血，枪声火焰在耳边夹杂肆略，晴空面无表情地抬起头，手里捧着路文安唯一完好的一只眼球，颤抖着，将它含在嘴里。
　　娃娃大约有几十个，都是她之前布置好的，身上带着除了杀伤性的武器还有重量的炸药。周围是犬牙中的一支队伍，白色服装因为杀害太多无辜民众而染上鲜血早就污秽不堪，他们和娃娃厮杀，后者近乎半数都被毁坏成血沫，各种器官被碾压得血肉模糊散落四溅，毫无生机地躺在地上。
　　“晴空，你和路文安的任务是拖住犬牙的队伍，越久越好，给宁简和靳予去实验室争取时间。”
　　犬牙一共分为三支，在这里的几十个人要是全灭，或许哥哥姐姐们能更好完成任务吧。
　　娃娃有单独意志，有几个围在晴空身边保护她不被伤害，后者大致看了看那些已经被毁坏的娃娃分布的地方，在犬牙逼近之时把路文安的眼球吞了下去。
　　她从出生开始就因为有赋予物品意志的能力被囚禁在十号实验室做各种实验，是江无怨把她带到了介知馆，才有了现在的日子。
　　她知道如果自己不能逃脱，被抓住了的话终究还是会回到实验室受到那个人惨无人道的实验，那还不如就此了结，还能为其他人争取时间。
　　阳光正好，中午的太阳格外刺眼，她抬头，盯着那太阳看，直到眼睛刺痛眼前发黑看不清其他东西，她在娃娃的保护之下站起来，犬牙所有人都因为她这个举动不敢轻举妄动，停下了前进的脚步。
　　安，我来找你。
　　晴空第一次露出释然的微笑，她一辈子都没有露出这种表情过，这次她觉得自己真的自由了。
　　女孩干净精致的面容犹如天使降临，圣洁美好，碧蓝眼睛清澈明亮，阳光下散发着光芒——如果不看她沾满血迹的衣服。
　　她站在那里，抬起手，所有破碎娃娃吱吱作响，一秒钟后，猛烈光线让所有人都睁不开眼睛，随之而来的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将周围建筑都炸得变成灰烬。
　　晴空就站在中间，抱起一个娃娃，对着他们笑。
　　犬牙二队，无人生还。


第二十九章 
　　宁简带着靳予，以巨蛇开道，一路上没有跟犬牙碰头，根据靳予得到的情报，犬牙分位三队在城市中对他们进行捕杀，一队已跟晴空碰面，一队驻扎在实验室，一队在江无怨身边。
　　等待机会远远比不上主动出击，他们虽然没有精密的武器，但是为了这座城市，为了这里所有无辜的人，为了介知馆成立的初衷，哪怕殊死一搏也值得尝试。
　　数百条大大小小的蛇游走在变成废墟的街道上，一直到在废墟中格格不入的完好的十号实验室，白色军队在门口，端着武器和他们正面碰头。
　　像是早就预料到这种情况，靳予从背包里拿出笔记本，就地坐在路边废墟石块上开始入侵实验室由电子设备控制的武器，有一群蛇自动游走到他身边向四周摆出攻击姿态。
　　因为不管是一个人留在公寓还是跟着谁都危险，还不如待在宁简身边，毕竟只有这边能够分出心来保护这个智脑。
　　宁简袖子中滑出双匕，凌厉竖瞳射出危险的光芒，身影如同离弦之箭下一秒消失在原地。
　　实验室内。组长放下电话，得知了总统被杀的消息，像是惋惜地摇头叹息，脸上却看不出半分异样，转而看向实验室的屏幕，画面正好是大门口宁简奋力厮杀的场面。
　　他看过江无怨的记忆，明白蛇女的弱点，怜悯而轻蔑地嗤笑了一声，按下了某个按键。
　　墓地。
　　“我……”江无怨没有想到他会到这里来，好像从思绪中一把拉回现实，他看着那个脸色冷若冰霜的男人，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你猜呢？”
　　“江无怨！”
　　被叫到名字的人慢慢悠悠的走到自己墓碑前，拍了拍墓碑顶端，跳坐了上去。垂下的腿正好遮住了名字和照片。
　　“现在的这座城市已经变成一团糟，我也没有办法反抗，我或许是他们的人吧。”他歪着头，眼里茫然，看着不远处。
　　“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蒋崇宴冲上前拽住他的衣领，头一次觉得他这么陌生：“好，我不问你是什么身份，现在，立刻，让那些犬牙回去，别伤害无辜的人，已经死了好多人了！你都没有看见吗！”
　　江无怨轻轻拍了拍他的手：“我没办法阻止他们，我想你们一定有情报，犬牙是手实验室某个装置控制的吧。”他停了停：“是派的谁去的？”
　　蒋崇宴盯着他没有说话。
　　“最好不要让宁姐去，那边布满了宁姐最不擅长的火焰弹，一但烧起来，那些蛇也无处可躲。”
　　蒋崇宴心里一跳，手颤抖着松开，脸色十分难看。江无怨愣了愣：“不会吧。”
　　蒋崇宴的耳机里传出了刺耳的电流声，他的表情从惊讶转变成愤恨，最后通通化成冷漠，对江无怨的冷漠。
　　或许在他的眼里，自己就是背叛者。
　　但人生这种东西，又有谁能弄明白呢？
　　江无怨看着对方举起的手术刀一点一点向自己逼近，突然笑了起来。
　　这就是他向往的人间啊。
　　“你最好不要心软。”江无怨歪着头，额头前侧白色碎发遮挡住一只眼睛，那只露出来的，像是快要哭了一般，盛着的是让蒋崇宴都无法看清的情绪，他坐在那里，甚至姿势都没有变，又说：“不然，这座城市会变成他们口中的伊甸园。”
　　蒋崇宴动作突然停了下来，他迟疑了，哪怕听到了宁简重伤生死不明的消息，他还是犹豫了，他必须承认他从来都是个自私的人，没有那么伟大，而面前的，是他喜欢了十几年的男人。
　　“蒋崇宴，我告诉你组长的弱点。”江无怨好像没有发现他的情绪，自顾自地，“组长一生都在不停实验，他会保留下每一个让他满意的实验体，冰封在他的实验室里。他曾经许诺过我自由……可我知道我不可能有那一天，我的意志是承接了记忆的主人，而我并不是他。”
　　白发青年在风中笑着，眼睛红了起来。
　　“蒋崇宴，我从来没有背叛过你们，从来没有背叛过江无怨。”从自己口中以第三视角说出自己的名字十分怪异，但他依然开口了。
　　“这些等事情过去以后你慢慢解释，现在你告诉我怎么阻止他们。”
　　“犬牙的首领是我，他们的精神意志由我支撑，想要肃清犬牙的办法，除了把他们都杀死，就只有杀了我这一个办法。”江无怨手里变出一根棒棒糖，放在了蒋崇宴的上衣口袋里，“要杀了组长也很简单，你们应该不知道吧，他也是实验体。”
　　欣赏了一下蒋崇宴震惊的表情，他才道：“实验室创造实验体是在江无怨死后，因为他的精神力足以支撑上千人，是不可多得的材料，前代组长在死之前把他的精神接在江无怨的下位，没过多久就成功复活了，所以如果要杀了他，只需要进入实验室的地下三层，把江无怨的精神体破坏就行。”
　　不是所有人的死亡都是被提前编排好的那样壮烈轰动，还包括，此时的江无怨。
　　青年的尸体保留在了墓地那个属于他的地方，躺在墓碑上保持着抬头看天空的姿势，心脏处插着一把手术刀，锋利得一刀致命。
　　尸体的口袋里，有一个跟蒋崇宴口袋里一模一样的棒棒糖，这是他为自己留的最后一个礼物。
　　他知道，就算这次死的再不起眼，对方都能记一辈子——有那么一个人，在他面前因为要救下无辜的人民，死了两次。
　　又或者是三次。
　　就像江无怨预料的那样，他在同样实验室的路上，和实验室里偷偷布置的一些东西在这时起了很大的用处。
　　蒋崇宴到了实验室门口的时候，听到了靳予因为失血过多喘不上气而模糊的声音，说的是他们已经安全撤离了，犬牙也全军覆没，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最后一群笔直倒下立刻没有了呼吸。
　　躲过了监控和安保人员，蒋崇宴到了地下三层，在靳予的帮助下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
　　房间正中有一个人体，漂浮在空中，人体半透明状，可能是投影或者是精神凝结出的实体。毕竟已经经历就这么多事情，蒋崇宴已经不去在乎那么多了。
　　他看到操控台上有一个球形的凹陷，他研究了一下旁边的文字，确定了这就是毁灭精神的装置。
　　他思考着启动的钥匙会不会在组长身上，视线却在不经意之间转移到了胸前口袋里插着的棒棒糖上，鬼使神差地打开，棒棒糖的棍子因为没有支撑掉落在地上，糖纸中间包裹着的，是一个金属球形的物体，大小和那装置凹槽一模一样，糖纸内侧还有一句——
　　能再见到你们，我很开心。


第三十章 番外 新世伊始
　　“再次见到你我很高兴……蒋崇宴。”
　　突然，有一个熟悉不过的声音从某个方向传到蒋崇宴的耳朵里，他猛的抬头，看到那具身体转了过来，依旧是漂浮在半空的姿态，看着他。
　　蒋崇宴身体一震，他猜到会是这样，但真的面对这种场景，他还是会手抖。
　　他亲眼看着他爱的人在他面前死去，三次。
　　透明的躯体像是坐在空中，那人穿着依旧，容貌依旧，好像跟方才的青年一样，又好像，不太一样。
　　“你到这里来，应该是他的实验成功了吧，怎么样，你来的目的是毁了这里吗？”
　　在蒋崇宴意料之外的开门见山，那人跟几年前一样料事如神，如此平淡的语气虽然加了疑问词，却一点都没有问他的意思，那双清澈仿佛能包容世间一切罪恶的眼睛在此时，对比着半透明的身体，显得尤其清晰。
　　“……是。”他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心里一团乱麻。
　　“我大约知道那个人把我的意志留下来做了什么，外面应该已经乱了。哦对了，馆长他们还好吗？”
　　“不算好。”
　　影子做出了然的表情，腾空踩到地面上，从正面轻轻环抱住他，虽然一点感觉都没有，那影子还有地方穿透过了染血的白大褂。
　　“我大约能猜到你们发生了什么，”他看到那张糖果纸：“你做得对，崇宴，五年前来不及跟你说的再见，现在补给你。”影子的声音好像在笑。
　　蒋崇宴的手指移动到红色的按钮上，影子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前者眼泪终于再也忍不住，跪倒在地上。
　　“不能回复你的心意了，抱歉，谢谢，再见。”
　　许多本来不应该糅杂在一起的词汇恰好能表达此刻的心情，本来运作的机器在下一秒摩擦出剧烈火花，影子在闪烁扭曲了几下后，以挥手道别的姿态，在蒋崇宴身前彻底消失。
　　没有人知道那天实验室里发生了什么，也没有人知道那天墓地的尸体后来如何，所有人都只知道换了一个总统，是个四十多岁的大叔，常年一身正式精致的燕尾服，从头发丝到胡子都打理得一丝不苟，整个人成熟稳重而和蔼可亲，可以想象年轻时的俊美帅气。
　　他的身边，有两位年轻的男子，一个终年不露面，只知道那人阴沉得很，长发遮住眉眼，是政府专属的信息专家，有人说，那个人有一个宝贝的东西，是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发卡。
　　另一个是总统的得力手下，一身白大褂据说医术高超，却从来不出诊，那人空闲的时候经常盯着一副扑克牌发呆。
　　而现任总统的桌子上，不论什么时候，都摆放着两个毫不相干的东西：一个精致的金发碧眼的人偶娃娃，和蟒蛇图样的匕首。
　　墓地。
　　那具实验体被火葬跟原先的墓葬在一起，每天都有新鲜的花放在前面，一天都没有断过，只不过只有一个人知道，那幕里什么东西都没有。
　　“如果可以的话，把我的器官捐出去，剩下的一把火烧了，骨灰撒进大海，不入墓不回家，虽然见到你们很开心，但我不想再来了。”
　　那日，江无怨遥遥望着墓地仅仅可以看到一点的海，手中的扑克也交到了蒋崇宴的手上，笑着留下了最后一张大鬼。
　　晃手一变，手术刀明晃晃的反射光有些刺痛蒋崇宴的眼睛。
　　城市好像变了一些，全息大屏幕上放的再也不是政府高管的废话，而是一些发生在所有人身边的新闻或者趣谈。
　　一切的一切，都好像江无怨第一次踏入介知馆时跟馆长讨论的那样。
　　崭新的世界，在缺失了那些最初守护者的情况下缓缓展开。
　　那张糖纸，被放在最贴身的口袋里，一直到蒋崇宴的最后一刻。


第三十一章 金钱游戏1
　　地府比江无怨呆的地方要明亮舒适许多，相对而言，起码所有鬼怪在这里不会被怨念撕扯成碎片。
　　江无怨站在地府大殿中间，盯着自己的衣服下摆，数着绣了多少暗纹。
　　“成何体统！”
　　这句话他在判官嘴里已经听到过无数次了，其他人包括孟婆都说判官冷若冰霜铁面无情，为什么唯独对他这么暴躁？
　　“我知道啦，以后会收敛一点的，不过这次情况紧急对吧你也明白，我实在是想不到其他办法才只好……”
　　“你还狡辩！”判官拍案而起。
　　好吧，他闭嘴了。
　　“原先就是你收尾不利，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u_w_a_n_g ._c_o_m 又违反规则再先，你让我怎么包庇你！”
　　判官的头帘以及其周身围绕的黑雾让人根本看不清他长什么样子，只不过那怒气好像幻化出实体。
　　“怎么，是上面知道了要定我的罪？”江无怨摆手：“你们地府少了我还就真转不利落，所以，我可以接受惩罚，但是你们答应我的那些任务，我还是要去做完。”
　　“没人要你那些任务。”判官冷静了下来，叹了口气：“你先回去，等到有治罪书下来了我再叫你过来。”
　　江无怨很不喜欢这种呼来喝去的态度，但是这次他的确有错，就不去在意了。
　　“那我走了。”
　　回到自己的地盘上，江无怨才松了口气，正电中间漂浮着孟婆刚刚送来的下一个任务的卷轴，江无怨看了片刻，准备出发。孟婆的卷轴也有体贴之处，比如大多数的剧情安排都是正正好好。
　　江无怨睁开眼睛，花了几秒钟了解现在的境况，这是一个金钱至上的世界，所有问题都能用钱来解决，哪怕是情感。
　　在这个神明不再被当做信仰的年代，城市为有钱人展开大门，“上面”就是最向往的存在，“上面”是地上的城市，是所有富贵人家达官显贵生存的地方，他们拥有名利，财富，声望，等等地下人得不到的东西。
　　相反的地下脏乱，偷盗，抢劫，杀人，无所不有，居住的环境阴森潮湿，供电只依靠上面的施舍，甚至有的人一辈子都见不到太阳，所有地下的人们都被笑作“流浪狗”，过暗无天日的生活。
　　在很久之前，地下人还依赖神明的庇佑，依赖上面的人提供给他们残羹剩饭，认为只要自己够信仰神明，总有一天能够出去，而如今，神明不复信仰破灭，他们身处于地狱之中，不再祈祷。
　　这一切都起源于一场资本的“革命”，革命成功了，资本登上神位，如今整个国家命脉由三位资产顶尖的家族掌控，拥有超越金钱的立法司法行政三权，江家就是其中之一，有着绝对的司法权，监督着所有资本的一举一动。
　　江无怨从出身开始就被灌输金钱至上的概念，从来没有一天空闲，只为了从兄弟中杀出一条血路，继承江家的位置。
　　终于，在他二十三岁的时候，把最后那位竞争者——他的表哥，亲手送进了监狱，吞并了分支了所有资产，一家独大。
　　作为最年轻的掌权者，江无怨本来应该万众瞩目，而就是这样一个风云人物，踏入政坛后，几乎没有几个人见过他。
　　所有千金小姐都蠢蠢欲动，因为据说江家家主才貌双全，虽然有一个领养的儿子，但到现在还未婚。
　　不过报道说江无怨从来没有恋爱甚至是结婚的念头，从他手握大权开始，到现在一共七年。再加上他常年不在大庭广众之下露面，没有人摸得清他的脾性，那些富家小姐也无计可施。
　　“老爷，最近金家一直想见您一面，您准备如何？”管家递上一杯咖啡，问道。
　　“金家？”江无怨一只手揉了揉太阳穴，一只手握着钢笔处理行政那边交过来的宗卷，虽然大部分行政林家都能完成，但不知道为什么，行政总会有一些送到他家来，可能是怕他太闲：“他们家有个女儿，叫金……”
　　管家很自然地接过话：“金妍。”
　　“嗯，他们想卖女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没什么好谈的，跟他们说我公事太多。”江无怨笔下不停，“对了，最近江昊是不是要回来了？”
　　“是的老爷，少爷说是明天早上六点的飞机。”
　　江无怨虽然未婚，但有有一个儿子名叫江昊，收养的，在江无怨24岁的时候，从“地下”带上来的一个孩子。
　　江昊是个孤儿，江无怨看他样貌端正看起来也挺聪明的样子，想着他这辈子肯定不会有孩子，就收养了下来，并第一时间对外界说明。
　　江昊在被他收养的时候已经12岁了，对江无怨多的是感激和尊敬，好在他也用心学习，出国专门修了经融有关的各类专业，为了回来帮江无怨减轻负担。
　　“让他到了先休息，休息好了来见我。”江无怨把钢笔帽盖上，宗卷合起交给管家。
　　“是。”管家收起宗卷，弯腰退下。
　　江无怨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满天的星光是他在郊外定下这房子的一个目的，城里太嘈杂，跟上个世界相比，除了没有人胡作非为，其他似乎也差不多。
　　他不抛头露面的一个原因：他天性不喜欢那些人多的环境，公司里的小事现在都可以由江昊接管，他也轻松一点。
　　这样也可以有很多的精力放在这具身体原主想要攻略的那个人身上。
　　江无怨站到窗边，将窗帘拉上。
　　现在先不考虑那么多。
　　第二天早晨，江无怨起床的时候才刚刚日出，已经很多年没有谁过懒觉的他现在无比想念先前可以赖床的日子。
　　洗漱整理好，在家虽然不用穿的那么正式，却也不像平民家居服那样随意，略修身的黑色衬衫还显得有些宽松。
　　这具身体不太好，常年过度劳累看起来十分瘦削。虽然江无怨接管后每天锻炼有了肌肉线条，但还是太瘦了。
　　“老爷，少爷来了。”等江无怨处理了一些事情，管家敲了门，打开站在门边，身后走进一位年轻人，十八九岁的模样，意气风发面如冠玉。
　　江昊走到书桌前向江无怨微微颔首：“父亲。”
　　“怎么现在就来了？”江无怨放下笔笑道：“不是让你休息一下来吗？”
　　原主虽然已经而立之年，却看不出一点痕迹，皮肤白皙较之江昊更甚，两厢面对，竟看不出是父子的关系。
　　“父亲有事找我，我当然要尽快来了。”江昊坐了下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第三十二章 金钱游戏2
　　“嗯。”江无怨翻了一下桌子上的文件，抽出一份展开在江昊面前：“在你出国之前我就答应你等你回来以后把公司交给你管理，这是公司的大小事物负责人，以后如果不是关乎生死的事情就由你定夺，我相信你。”
　　江昊按捺不住激动，接过文件的手都在发颤，抬头刚想说话却看见江无怨苍白的倦容，想起管家跟他说过父亲身体的问题，兴奋消了大半。
　　“公司的事情您放心，”江昊道：“您也要多保重身体，要不去休个假吧，好好放松一下？”
　　“休假？”江无怨露出苦笑，但突然好像想到什么，神色一顿，瞬间明朗起来：“是该休个假了，过几天陪我去一趟下面吧，好久没有去过了。”
　　江昊本来想说，下面的环境过于肮脏，并不是休假的好地方，但看到江无怨的表情，只好说了一声：“好的父亲。”
　　现在一切都没有开始。
　　原主从被迫要求走上家主之位之前，就想过要把这个城市改头换面。
　　让原主放不下的是一个孩子，这个孩子天资聪颖，如果能够成长，必定是打破这个世界金钱定则的唯一出路，但是之前的原主的方案落空了，因为资本以及原主家庭阻拦。
　　江无怨当初拿到剧情的时候，还颇有些意外，毕竟这种事情跟上个世界那些政府高层所说的创造“伊甸园”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这里是打破乌托邦而已。
　　去跟行政说了请假的事情，虽然说是请假，其实就是通知一下，让行政那边送文件过来暂停几天。
　　江无怨从衣柜里拿了一件最普通的衬衫，套了一件大衣，吩咐管家整理好物资，带着江昊个几个手下出发
　　去地下不是很方便，因为资本家都觉得地下肮脏不堪，从前还有人为了名声分发一些物资，但是后来就只有江无怨一个人愿意这么做，于是去往地下的通道有些荒废难走，好在江无怨没有那么多要求。
　　地下的灯都不是很亮，昏暗得布在潮湿腐烂的地方。江昊皱了皱眉毛，他没有想到这里比他走之前还要脏乱。
　　但江无怨好像没有任何嫌弃的表情，甚至比往常看上去还要高兴几分。
　　地下有人一直守在通道出口，看到江无怨等人出来就疯了一般上前跪下讨要物资，那些人瘦的皮包骨，脸色惨白的不像个人。
　　江无怨让手下发了一些食品和被褥衣服，那些人感恩戴德得差点痛哭。
　　“你带着手下给这些人分东西吧，我到处去看看。”
　　江昊点头答应，带着手下去了地下中心的地方。
　　江无怨支开了其他人，独自走在街上，姑且算是街道，两旁用石头泥土个枯草堆积起来的房屋歪歪扭扭，大约是地上建筑修建的时候废弃不用的材料堆积起来的。
　　房屋中有人在窗框角落里漏出一双眼睛，有的蠢蠢欲动似乎想要冲上来扒又他的衣服，江无怨没有理会那些人，径直往前走着。
　　过了片刻，应该是那些人听到了城中分发物资的消息，再没有一个人偷看。
　　江无怨的目的地是这里的一条地下河，说是地下河，其实就是地上下水道里污水垃圾汇聚起来的水沟，恶臭飘到很远的地方。
　　在这样子的一条河旁，有一个用茅草泥土堆起来的小房子，江无怨要找的人就这里这里。
　　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东西了。
　　这样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倒不如死了，倒不如现在就解脱。
　　少年的脸埋在草堆里，双眼里没有半点神采，前一阵还有老鼠吱吱作伴，现在连老鼠都不屑于光顾了。
　　手脚无法动弹，将自己支撑到之前上吊用的绳子上都没有力气。少年开始后悔为什么之前一次一次退缩了，现在才连解决自己的能力都没有。
　　谁来帮我……
　　谁来帮我离开……
　　“你还好吗？”少年眼前突然刺眼，昏暗的灯光在他眼里都格外的明亮，他费力睁开了一点眼睛，想要抬头，脖子如同废弃了许久不用的机器，关节之间的响声都让人心惊。
　　冰凉的身上突然一重，从后背开始感觉到了残留体温的暖意，少年用了所有力气想看清对方是谁，口中只有几个字：
　　“求求你……杀了我……”
　　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了，饿死对他来说太过漫长，他一分一秒都不想待下去。
　　江无怨蹲了下来：“不想活着吗？”
　　活着？
　　少年脑子里一片空白，无法思考，无法理解。
　　他摇摇头。
　　太累了。
　　“我带你走，好吗？”江无怨看他的样子怕是饿的脑子都转不动，就换了一个问法：“我先带你去吃点东西。”
　　将少年裹在大衣里，一把抱了起来，比他想象中的还要轻。前者眼睛还是无神，没有任何反抗。
　　江昊在城中守着物资分发，就见到江无怨抱着个什么到了他们跟前，刚想上前，看到了他怀里少年布满灰尘泥土的脸。
　　“父亲，这是…？”
　　江无怨把少年放下：“我想带他上去，先给他吃点什么吧。”
　　一碗热气腾腾的粥放在少年面前，少年好像突然活过来了一样，却看着那碗粥一动不动，也没有伸手。
　　江无怨看他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摆摆手，两个个手下把那温热的粥直接给少年灌了下去。
　　少年被呛到咳嗽，但好歹进了食身体恢复了一些，起码有力气说话了：“你是……上面来的人…”
　　沙哑的声音微微发颤好似濒死老妪，江无怨点点头，等待少年再一次发话。
　　“靠着你们的施舍过日子……还不如直接杀了我。”
　　江无怨笑而不语，江昊却一下子生气了：“父亲好心给你们施舍，你们能够活下来应当感恩戴德！你这是什么语气！”
　　少年眼珠转动看过去，活像一只亮起锋利爪子的野猫，突然有力气大声喊道：“想活着的是你们，跟我有什么关系！”
　　“江昊。”江昊还想说什么，被江无怨出声制止，嘴唇蠕动了几下最终还是闭上了。
　　江无怨走到他身前蹲下，凑到耳边道：“你难道不想改变这一切吗，让地下所有人都重见光明。”
　　少年猛地抬起头，他不是没有想过改变，但是就凭借他单薄的力量根本无法和上面的人对抗，但这个人的意思是……
　　江无怨满意的笑笑，原主看中这个孩子就是因为他有抱负正年轻，这样的人不论在地上还是地下，都很少见，起码我原主就碰见了这么一个。
　　“你有名字吗？”江无怨看他明显愣住的样子，觉得竟然有点可爱。
　　“没有。”少年撑地的手不太稳，因为刚才的大喊让他头脑一阵发黑，但他突然好想你看到了希望，让他对改变这个城市这个制度的希望。
　　“从今天起，你就跟我姓吧，江逸，如何？”


第三十三章 金钱游戏3
　　几人回到上面以后，江无怨就开始发烧，安排好了江逸就回了自己房间好几天没有出门。
　　“你好，我叫江昊。”江昊把新衣服送到江逸房间里，看到刚洗好澡的少年躲在角落里抱着腿，顺势坐在床边，试探性地把手伸过去安抚一下，在少年躲开之后干笑一声：
　　“我也是被父亲从下面带回来的，父亲对我很好，肯定也会对你很好，放心在这里住下来吧。”
　　江逸没有动，没有说话，他其实有点不明白此时的处境，他从一出生就生活在肮脏的臭水沟旁边，父母接连着从破旧屋子中离开不知去向，他一个人依靠捡垃圾生活过了这么十几年，现在突然出现了这么一个男人跟他说能改变这样的现状并带他到了地上，说实话，他脑子有些懵。
　　“谢谢……”小声的话细如蚊蝇，江逸抬眼看了看那些衣服，除了谢谢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样的状态直到江昊离开他的房间才结束，江逸下了床四处走动，新奇地摸索着房间里的每一件东西，回忆着先前。
　　那个男人看起来不是坏人，应该可信吧。
　　毕竟他没有什么值得别人利用的地方。
　　或许他的确想要改变什么呢？
　　江逸毕竟也就只有十几岁，想法还是如同普通的孩子，这是江无怨知道的，哄孩子，一块糖就够了。
　　如果他能够把计划做好，那么江逸将会是继承他的司法位置，和那些资本对抗的唯一机会。
　　而让江逸愿意相信他愿意做他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首先第一步是要取得信任。
　　原主的身体恢复用了好几天，才堪堪从高烧着卧床不起到能下床走动，他把江逸安排在离自己最近的房间，以便有空就可以把江逸叫到跟前，只是在给了少年“江逸”这个名字以后，对外宣布却迟迟未动。
　　“父亲。”江昊把公司一个季度的报告交到江无怨面前，后者翻看满意地点头，抬头看到江昊支支吾吾地想说什么。
　　“想说什么说吧。”江无怨摘下平时不常用的眼镜，捏了捏鼻梁。
　　“江逸……您什么时候对外说明收他做养子？”
　　江无怨抬眼：“我没有要让他做养子。”
　　“？”江昊皱起眉毛疑惑不解：“那您……”
　　“我的儿子只有你一个。”江无怨对江昊笑笑，从之前的剧情来看，江昊虽然尊敬他，但野心勃勃，在原主病逝之后，把弟弟江逸的一些把柄暗中送到了那些资本家的手上，才导致原主计划完全崩盘。
　　所以这一次，他不准备收养江逸，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
　　江无怨继续道：“以后的公司也是你的。”
　　江昊一愣，表情局促不安：“父亲，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面前男人有着洞悉一切的双眼，表情淡淡，不怒自威，江昊虽然没有做错什么但心虚让他心如擂鼓。
　　“没有说你。”江无怨重新戴上眼镜：“去吧，让管家进来。”
　　“……是。”
　　房间外面，江逸听说江无怨身体好了一些，想要当面跟他聊一聊，在门口听见了江无怨那番话，不知道为什么，有些许失落。
　　不过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还要奢求什么呢，他心说。
　　调整好心态准备离开，身后管家突然出现。
　　“逸少爷。”管家不论对谁都笑眯眯的，“您有什么事情吗？需要我去跟老爷说吗？”
　　“没有没有……”管家是这些天里教他礼仪的人，也算是见他最多，江逸对他熟悉，就没有那么拘谨：“我先回去了。”
　　管家目送他回到房间，转身敲开了江无怨的门。
　　其实江昊说的事情，他也有考虑过，虽然最后决定不收养江逸，但怕江逸心里有隔阂，他还是想了其他办法。
　　管家自然看得出来，在江无怨面前垂首听着。
　　江无怨让家里的下人还是叫江逸少爷，准备对外宣称收了一个学生，这样既能让江昊放下戒备，也能让江逸在两家有一席之地，毕竟是他唯一的学生，想必其他人也会忌惮三分。
　　现在江逸只有十三岁，多一层身份的保障也是好的。
　　“刚才在门口看见逸少爷了，他好像有什么话想跟老爷你们说。”管家眼见过人，看了一眼就知道。
　　江无怨这才突然想起来，好像从江逸来一直到现在，他们都没有单独谈过。
　　“叫他过来吧。”
　　“是，老爷。”
　　江逸坐在江无怨对面，头低着，双手攥住衣角，对江无怨问他以前家里和生活的情况的回答声音很轻，虽然最近一段时间饮食有了营养，但衣服贴在身体上还是隐约能看见凸出的骨头。
　　江无怨心中一叹，少年过了很久的苦日子，现在还是在害怕。
　　“我不打算收养你做我的儿子。”江无怨开门见山，少年身体一抖，点点头。
　　“我做什么都可以，做你的仆从也可以，只要你之前答应我的……”江逸咬了咬嘴唇，他发现自己并没有跟对面的人谈条件的资格。
　　“我一直想要改变这一切，只是没有人想让我改变。”江无怨的话把自己放在了跟少年一样的位置上，他叹道：“如果你愿意帮助我就太好了。”
　　这样平等的对话让江逸无所适从，他本来以为这样的男人应该是威严而不容置喙，没有想到对方居然如此平易近人。
　　“愿意！”少年抬起头睁大了双眼。
　　江无怨笑笑。
　　“你的身份，其实我也想了很久，你在这个家里跟江昊的地位是一样的，也就是说，你虽然不是我的儿子，但所有人都不会欺负你。”江无怨说的很慢很容易懂，“我怕送你去学校以后你会不适应，所以，你的所有知识都由我亲自教你，做我唯一的学生，如何？”
　　这样的问句在男人给他姓名的时候出现过，征求意见的语气在他眼里没有任何拒绝的可能。
　　“好的，老师。”
　　“对了，还有一件事。”江无怨起身走到他身边揉了揉江逸刚修剪过的头发，发丝很软，少年因为常年的营养不良看上去比普通十三岁的孩子瘦小很多，他放软了声音把江逸瘦的皮包骨手握在自己手里：“以后千万要注意安全，要好好活下去，知道吗？”
　　江逸心头一怔，鼻子突然酸了起来，江无怨见状将他搂在怀里，安抚地拍了拍后背：“以后都有老师在，老师会保护你，会让你的愿望成真。”
　　少年没有经历过温情，这般毫无保留的温柔足以攻破他原本就脆弱的心理防线，江无怨神色了然，听着耳边抽泣的声音，暗自勾唇。


第三十四章 金钱游戏4
　　不得不说，原主的眼光十分不错，江逸的悟性比江昊还高上不少，刚开始学习的基础只用了几个月就达到了同龄人的水平，哪怕从前连字都不认识。
　　江无怨第一次让他接触有关司法的东西，是在江逸学完了所有学校知识之后，这时，江逸才十六岁。
　　短短三年时间，江逸的努力和聪慧他都看在眼里，相比江昊的精明果断，江逸多了几分冷静和细致，这在他们不同的领域都有根本性的帮助。
　　行政的文件在一次碰面以后被江无怨以身体原因全部拒绝，前者顶着略清秀阴柔的脸对他扭捏，被他一句“三十好几的人了别再像个孩子”一句话顶了回去。
　　从那以后，江无怨工作的时间少说减少了两个小时，这多出来的时间就全部扑在了江逸身上。
　　江逸也从原来战战兢兢变亲昵起来。
　　江家有专门的情报机构——分属于江无怨一个人名下，为的就是司法这个位置，所有人都对江家忌惮三分不只是因为江家的产业资本，还有他们所有的把柄都在江无怨手里，但江家不好突破，江无怨又不出门，想要除掉江无怨吞并江家的产业，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那些资本家把目光放到了江无怨的儿子和学生身上。
　　尤其是江逸去了解了情报机构的内容之后。
　　有很多家族蠢蠢欲动，甚至派了杀手。
　　某天江逸在情报那边调一份资料的时候，半路上被人劫走。
　　因为江无怨派在他身边的保镖也被贿赂，导致江逸被人掳走的时候，那些保镖权当做没看见。
　　江无怨得知这个消息，脸色瞬间冷了下来，江家已经许久没有如此的低气压，绕是经历过江无怨冷酷乖戾阶段的管家此时也一句话都不敢说，整个房间温度好像都下降了几分，空气中充斥着让人难以呼吸的压力，靠近一分都是挑战极限。
　　江昊站在房间那端，照道理他现在应该在公司里跟几个董事开会，听到江逸被人劫走的消息想都没想就回来了，现在看来，不回来才是明智的想法，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恐怖的父亲。
　　江昊突然想起，管家曾经跟他说过父亲是怎样把跟自己抢夺家主位置的兄弟杀人诛心，走上这个位置脚下踩得都是鲜血和白骨。
　　座上那个没有言语的男人在此时好像蛰伏着的洪水猛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发。
　　江昊赶紧低头，想着怎么才能找个借口出了这个房间。
　　“老爷，那些保镖带来了。”
　　保镖被捆成粽子扔在江无怨桌子前的地毯上，双手背在身后以头抢地，不停地磕着。
　　“对不起老爷，老爷！我们也是一时鬼迷心窍才收了钱，逸……”
　　“让你说话了吗？”江无怨扶着胀痛的太阳穴，一记眼刀冷冷地瞥去，那保镖还张着嘴顿时没了声音，血液停流通体生凉，不由自主的浑身发抖。
　　“江昊，处理好他们。”江无怨现在都不高兴跟他们说话，他在意的只有江逸现在在哪里。
　　江昊领了任务，麻溜地离开房间，管家去外面接了个电话，进门告诉江无怨，江逸找到了。
　　幸好现在的江逸还没有暴露出要挑战资本的目的，所以那些绑匪杀手最多就是拿江逸威胁他，毕竟一个学生或者是养子，都不足以撼动江无怨。
　　江无怨起身：“走，我亲自去看看他们到底是谁。”
　　屋子里很暗，让江逸回忆起了他生长的那个黑屋子，不过这里好像很干净的样子，没有酸腐发臭的气味。
　　嘴巴被堵住，身体被绑在椅子上，江逸的外套被丢在不知道什么地方，一阵冷意从脊背爬上，江逸只好转了转头想从黑暗中看清些什么，脑袋上突然抵住了一个东西。
　　这东西他曾在老师的抽屉里看到过，那时老师还拿出来说等他成年就带他去练习，江逸苦笑，或许老师应该让他早一点练习的。
　　“老实点，看看你能值多少钱，值不值一个公司哈哈哈！”
　　耳边是一个人的大笑，江逸似乎都能想象出来那人肥头大耳笑容油腻猥琐的模样，一阵恶心，果然只有老师最好看了。
　　不过他现在如同案板上的鱼肉，连动都动不得，只能静观其变。
　　听房间里的脚步呼吸声，房间里最少有十个人，江逸心说，这次给老师添麻烦了，不知道会不会被老师骂。
　　大门突然被踹开，光亮在一瞬间漏进房间，江逸的眼睛不适应地眯了眯，隐约看到了一个颀长挺拔的人影。
　　他听那人影语气冷得让人如坠冰窖，他看那人身手利落地折断其中两人的手臂，他感觉有人解开了绑住他的绳索将外衣搭在他身上。
　　“老师……？”
　　“别怕，我来了。”江无怨摸了摸他的头发，江逸心中一动，嗯了一声。
　　顶上的的灯闪烁了两下亮了起来，房间里十几个人倒了两个，那个之前大笑的人正跪在江无怨面前，头上被手枪抵着，以双手上举的姿势一动不敢动。
　　“你的上家是谁。”江无怨俯视着面前这个瑟瑟发抖的胖子。
　　“是……是上阳家……”胖子抖了三抖。
　　江无怨冷哼一声：“立法可从来不会干这种事情，是赵辛吧。”
　　赵辛是什么样子的人他从很早之前就知道，把事情赖在立法头上，也算是他敢想。
　　胖子不说话了，只是发抖，在江无怨看不见的角度朝其他人眨了眨眼睛。
　　其他人传递了眼色，看房间里只来了一个人，心想着放手一搏，在下一秒齐齐冲了上去。
　　江无怨眼神未动，手中枪翻转，枪把精准击打在最近一人的脑侧，在后者踉跄瞬间撑着他的脑袋翻身跳起，手肘击中一人脖子，旋即转身，长腿踢开准备突袭的一人，那人飞出去的瞬间将衣服上的胸针拔下向另一个方向甩飞而出，正中后一人手臂。
　　其他人在江无怨三步开外，目瞪口呆。
　　江无怨的速度实在太快，这些准备偷袭的人就算是瞎子也能看出来打不过他，均噤声拉起倒在地上的所有人作鸟兽散。
　　江无怨本来也没有想要找这些听从命令的人麻烦，都是出来工作，他可以网开一面，当然这是在江逸毫发无损的基础上。
　　手枪再次在手上转动插在腰间的卡扣里，动作流畅一气呵成如同行云流水，纤长的手指抓住胖子的头颅，江逸在一旁惊愕地说不出话来。
　　“怎么，肯说实话了吗？”
　　那胖子脸色瞬间发白，他终于如果反抗，自己会是死路一条，他看得出来江无怨对逃走那些人已经放水，想要活命，服从面前这个男人是唯一的办法。


第三十五章 金钱游戏5
　　赵辛在跟胖子吩咐任务的时候说：小心那个人，他可是魔鬼，你只有好好掌握人质才行。
　　现在的胖子终于明白那个“魔鬼”是什么意思，在他的手臂被子弹洞穿的时候。
　　“是赵辛！是赵辛！”胖子大叫着捂住涌血的伤口连连后退，冷汗从额头滴落下来，江无怨满意地点点头，叫了管家把他带走。
　　“好了，回家吧。”江无怨把江逸裹在衣服里，像第一次见面那样把江逸横抱起来。
　　“老，老师，我可以自己走……”
　　“别说话。”江无怨看了他一眼，后者识相地抿了抿嘴，老老实实地靠在江无怨怀里。
　　回到家里，江无怨吩咐家里厨子给江逸烧了点鸡汤压压惊，虽然鸡汤并不是什么金贵的东西，却是江逸从来的时候开始就最喜欢的。
　　这里不论是春夏秋冬，都比以往的世界冷些，现在正好冬季，江无怨开了暖气又穿了大衣，才觉得暖和一点。
　　江逸窝在沙发里抱着鸡汤慢慢喝着，他已经习惯了在江家的生活，对自己的名字和身份也适应，能在这里吃穿不愁还能学到很多，这是他原来想都不敢想的。
　　这些都是老师带给他的，他以后一定要报答老师。
　　一边悄悄看着江无怨办公的模样，一边心里千转百回，在江无怨抬头的时候还是一副神游在外的样子。
　　“小逸，今天的你去情报那里拿的那份文件是赵家公司事务巨细，立法最近新出了政策是关于商品渠道的，赵家那些材料获取都算犯法，到时候跟我一起……小逸，小逸？”
　　江逸回过神来，看到江无怨凑近正担心地看着他，吓了一跳，差点把汤打翻。
　　“老，老师……您说什么？”
　　江无怨捏了捏他的脸，后者露出吃痛的表情才罢手，无奈道：“还在担心吗，今天的确是我不好，没有好好保护你。”
　　“不不，不是的老师，”江逸忙打断他：“是我防范意识太弱了，只不过，那些想要伤害您的人以后恐怕还是会对我和江昊出手，倒不是我怕死，我是担心老师多年的心血还有……老师的计划。”
　　江无怨坐到他身边，盯着他的眼睛：“你不用担心，那些人不过是资本的走狗，”语气不似平常，散漫中似乎还带着笑，但江逸听得出其中阴寒让人胆战：
　　“而我，是资本本身。”
　　说完，江无怨轻笑一声，敛了气势恢复往日温文尔雅的模样：“喝完了吗，我让管家给你再盛一碗吧。管家，帮逸少爷盛一碗鸡汤。”
　　门口管家应声推门而入，新的鸡汤送进的江逸手里。
　　江无怨再次揉了揉他的头发，回到自己的办公位置上。江逸定定地看着他，仿佛看见了这人淡定从容地叱咤风云的模样，仿佛看见了他身后所背负着的和脚下踩着的东西。
　　突然有那么一瞬间，江逸觉得现在这样也不错，他能看着老师一直高高在上的模样，老师从来不应该低头，不论对谁。
　　但下一秒，江逸如梦初醒地摇摇头，这样的生活对很多人都太不公平，他想要一个所有人都能其乐融融不再为了钱财勾心斗角的世界，而他的愿望，只有坐在那里的老师可以做到。
　　为了达成这个愿望，这个老师和他共同的期盼，他愿意不惜一切代价。
　　两个保镖被扔到了地下。一朝从锦衣玉食到衣不裹体食不饱腹，两个人的精神崩溃得很快，纷纷祈求着送他们去的江家手下希望能用自己的忠诚换取一次机会。
　　可江无怨不会给他们这样的机会，在江无怨手里，没有再来一次的可能，不论是谁。
　　这个世界他的时间充分，他思考过如何收尾才结束得漂亮，得出的结论是先完成原主的愿望。
　　原主的愿望有两个，一个是说了很多次的改变世界格局，第二个是江无怨自己琢磨出来的，那个人类的隐藏着的感情。
　　为什么不让江逸做养子，也是一个原因，他可不想父子情，说出去被别人听到好像他有什么奇怪的癖好一样。
　　说白了就是攻略江逸，但是进度……江无怨看了一眼正在他桌子旁边认真查看报告的江逸，觉得这个不是个问题。
　　有什么大不了的，帮你完成这个愿望好了，只不过没有什么好结局。
　　这么想着，江逸好像察觉到了江无怨的目光，抬起头朝他笑了笑，江无怨回了他一个笑容，两厢岁月静好的模样。
　　在江逸成人礼的当天，江无怨宴请宾客，所有有头有脸的人士都去了成人礼，媒体也发了头版报道，坐实了江无怨最宠爱他学生的名头。
　　江无怨其实还算一碗水端平，江逸有的江昊也都有，免得多出什么事端，但江逸平日里要的东西很少，而且就住在家里经常能够见到，不像江昊奔波在公司，江无怨给的关心难免多一些。
　　只不过江逸越长大，越显露出无人能比的聪慧冷静，那层稚嫩褪去以后，连行政都对他赞不绝口。
　　“简直跟你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行政男生女相，颇有些妖媚，只不过手段狠绝让人忽略了他的容貌。
　　面对巧笑倩兮的夸奖，江无怨瞥了他一眼：“别带坏我的学生。”
　　立法在一旁笑出了声，三人里，也就江无怨闭门不出看起来一副古板的派头，立法虽然三十好几，但放荡不羁的气质让江无怨依旧担心他是否会把律法立成自己喜欢的模样。
　　三人相谈甚欢，可能因为都是从家族中杀出一条血路，都是把握着所有人的命脉，都是这里身份最尊贵的人，都是资本本身。
　　行政和立法家里花钱如流水，挣钱也如流水，不像司法那样因为有别人的把柄而谨慎着一言一行，两人是这个资本世界最好的代名词。
　　江逸作为主角，自然有许多人阿谀奉承，不过他的余光一直在不断瞟着江无怨那里，他当然也看到了行政和立法，闻到了他们身上资本家挥霍无度而独有的味道。
　　他端着酒杯过去，老师曾经说过，想要彻底推翻这座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象牙塔，眼前身居高位的人必须要打好关系。
　　“能认识您是我的荣幸。”江逸摆出无懈可击的贵族姿态，在江无怨的教导下，两人的举动几乎相同。
　　敬过行政的酒，江逸又转向立法，同样攀谈的语气不卑不亢，如果不是知道，根本看不出来他是从地下上来的“流浪狗”。
　　不远处有不友善的窃窃私语传到了去休息的江无怨耳朵里。
　　“也不知道那个江逸靠的什么才能让司法这么重视他。”
　　“哼，怕不是用了身体，你看他那张脸，在床上肯定也很好看。从地下带上来的流浪狗只会摇尾乞怜罢了，恐怕是司法喜欢这口。”


第三十六章 金钱游戏6
　　江无怨手里摩挲着红酒杯，眼镜下的目光露出精光。管家见状立刻俯下身询问，江无怨摇了摇头。
　　“只是一些人在酸着，不用在意，看小逸想怎么办吧。”
　　江逸在跟立法攀谈的时候，耳朵里也听见了那些话，后面还有更加肮脏龌龊的言语，他手握成拳头紧了紧。
　　如果单单只是说他也就罢了，居然还说了老师！
　　说了一句失陪，江逸转身到那江无怨面前：“老师，我可以……吗？”
　　当中的话江无怨没怎么听清，因为江昊从不远处走过来喊着“父亲”。
　　“随你。”江无怨宠溺的语气对他微笑，虽然不知道江逸会不会做出什么麻烦的事情，不过他无所谓，只要江逸高兴就行。
　　他这几年一直都是这么做的，只要江逸开心，他想做什么都可以，不过江无怨却对江逸越长越冷淡感到不解。
　　难道这就是儿大了不由娘？
　　呸，什么道理！
　　江无怨目送他去了房间一趟，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几份信封。后者走到那些个人面前，面色如常地把信封交给他们，那些人在正主面前没有丝毫不敬，接过了信封并点头答应回了家以后再打开，江逸保持完美微笑向他们举杯。
　　庆祝这些人最后的晚餐。
　　江昊低下头在他耳边说着不远处新星渐起的齐家，并把齐家档案交到了江无怨桌子上，后者表示了解。
　　成人礼上所有人都各怀心思，推杯换盏虚与委蛇也只是为了今后利益最大化，江逸能看出他们惺惺作态的面具后面真实的嘴脸，不禁离江无怨近了一些。
　　还是老师身边最舒服。
　　“怎么了？”江无怨察觉他的靠近，有些意外，平日里江逸几乎不像小时候那么粘着他，基本都站在离他一米开外的地方做事。
　　“就是觉得有点恶心。”江逸小声在江无怨耳边道：“老师，我觉得还是待在您身边舒服些。”
　　江无怨讶于江逸这次的心直口快，顿了顿又说：“快结束了，你不想跟他们一起的话就待在这里吧，我不离开。”
　　江逸眼睛弯了弯：“好。”
　　这场宴会一直到半夜才结束，宾客纷纷离场，报着心满意足的姿态。江无怨因为许多人敬酒而喝的有点多，脸色泛红脑袋昏沉，管家搀扶着他回了房间，不过在房间门口的时候，搀扶的人变成了江逸。
　　老师这模样，不能被别人看到。
　　江逸有点贪婪，贪婪地想着老师如果只有他看见会是怎样。
　　江无怨这几年来第一次喝那么多酒，平日里谨遵医嘱滴酒不沾，也就从来没有失过态，如今红着的面颊看上去气色好了不少，衬得皮肤愈发白皙精致。
　　无意之间，在把江无怨放在床上的时候，碰到了发烫的脸，江逸好像碰到了开水一样手瞬间往回缩了回去，发怔。
　　卧室里的灯不是很亮，眼睛正对也不会觉得刺眼，偏橘的灯光让气氛旖旎起来。
　　江无怨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江逸现在床边两眼发直，场面一时之间显得有几分诡异。
　　江无怨并没有喝醉，他甚至都没有微醺，那么一点的酒精对这具身体可能有用，但是对他没有任何用处，他能清晰感受到江逸俯下身子亲吻他的脸颊额头，最后喷洒的鼻息缓缓移动到与他交织，温热的触觉印在了唇上。
　　在这之前，他已经预测到了他的反应所带来的后果，多方考虑过后还是决定按兵不动，事后也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直到一只温热的手伸进了他的衣服。
　　江无怨这才发现，他小看的江逸，他原本以为江逸变得冷淡是性格使然，亦或是成长转变，没有想到其实是因为这样。
　　因为察觉到不该有的感情，所以用了逃避的方法。
　　如此简单，他却现在才想到，江无怨暗自好笑，他果然还是想的太复杂了，江逸从跟了他开始就按照他规划好的路线成长，心思深沉却也简单，尤其是在感情这方面，他早就应该了解。
　　不过胆子还算大。
　　江逸的手游移在那发烫的细腻皮肤上，像上瘾了一般不忍离开，身体的反应让他觉得有稍许不适，不过这不妨碍他抚摸这具身体。
　　老师，老师……老师！
　　当头脑中只有这两个字此起彼伏，江逸知道这么些日子的逃避根本没有用处，反而让情感变本加厉，理智让他收回手离开，但理智被击败崩溃。
　　温热的手因为滚烫的皮肤而变热，江逸小心翼翼地爬上床跪在他身边，手往下移动，在犹豫了几个来回后还是下定决心，颤抖着，兴奋地解开了裤子上的纽扣。
　　在那一瞬间，江逸突然觉得就这样死了也没什么遗憾，愿望什么，随他去吧。
　　这个念头一直到江逸把自己和老师清理干净，把弄脏的衣服褪下来，换上干净的睡衣，掖好被角。
　　他最终只是动了手，虽然不知道日后是否还有这样的机会，但仅存的一丝理智让他收回了更加疯狂的想法。
　　或许过几年，再过几年，等到他能够接手老师的工作让老师休息了，或许他能够完全拥有了。
　　这么想着，其实也没有遗憾，江逸一直坚信江无怨对他与别人不同，这也就是他生出对与别人不同感情的原因。
　　在眉间落下一吻，江逸最后摸了摸男人的脸，细腻的触觉让他爱不释手，眼里溢出来的爱慕：
　　“晚安，我的老师。”
　　门轻声落锁，江无怨在大门关上的瞬间睁眼坐起，玩味地看了看身上换好的睡衣和落下堆叠到腹部的被子，瞥了一眼门口。
　　一团黑色雾状的气体从手心涌出穿过门缝。
　　江无怨现在明白了第二个任务的进度，不过还是想要多了解江逸的心思，以便他打造让所有人都难以忘怀的完美结局。
　　江无怨的这具身体虽然病弱，但模样丝毫不输给任何一位这里正当红的男明星，尤其是那双让人为之沉沦的眼睛，在镜片后更添了些朦胧感。
　　江逸在其后几天一直不敢直视那双眼睛，怕看到的会是冷漠责备和唾弃，他害怕那双好看的眼睛盯着他时露出的是厌恶。
　　江无怨没有做任何安慰的举动，他的做法是，权当那天晚上不存在。
　　“小逸，赵辛快要出狱了吧，”江无怨推了推滑倒鼻梁的眼镜，“等他出狱了让他来见我。”
　　江逸忙回神：“好的老师。”


第三十七章 金钱游戏7
　　赵辛就是派杀手的那位，之前他带着立法的条例去抓人进了监狱，判了两年。
　　赵辛是他表兄的小叔叔，年纪也同江无怨差不多，如果按照辈分来算，江无怨还要对他尊敬一点，但还好，这边不用在意什么辈分。
　　所以当赵辛站在他面前以一种将要把他生吞活剥的眼神盯着他时，江无怨毫不犹豫地让他跪下。
　　还是这样相见比较适合，如果不是任务使然，他江无怨从来都是看着别人跪拜自己。
　　果然，江无怨敲了敲桌子，那人虽还是一副吃人不吐骨头的模样，却抖了抖，他笑了，这样的反应才是他喜欢的。
　　不知道自己身体里是不是有什么s的基因，江无怨只是觉得对事对人寓理于情，都应该这样，这也就是他基本不会怎么委屈自己的原因。
　　“我完全可以剥夺你的身份让你从神坛摔下去，但我没有这么做，你知道为什么吗？”江无怨走到他身前，微微俯首，居高临下地欣赏着那副表情。
　　赵辛咬着牙关面色铁青，被人按住肩膀动弹不得，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面前这个比他辈分小了不少却如此春风得意的男人。
　　狗屁！都是因为运气，这个人永远都不懂他是怎么爬上来的，怎么可能懂！富家少爷原本就站在最高的起点，谁不会成功？！
　　在这里摆什么脸色！不过是父母的成果！
　　“看来你并不是很怕我。”江无怨两根手指捏住他的下巴，抬眼让其他人都出去，房间里就剩下他们两个。
　　江逸为了不离江无怨很远，在门口等着。
　　赵辛原本还不屑于说话，身边没有人按住他还挣扎着想站起来，下一秒气血冻结整个人跪在地上动弹不得，唯一能够活动的眼球不可置信地向上看着。
　　江无怨的表情没有动，动作也依然保持着弯腰捏住赵辛下巴的姿势，只是周身黑雾从四面地上缓缓冒出，扭曲几重着攀爬墙面向上，肉眼可见地覆盖住整个房间。
　　到最后一丝黑雾遮蔽房间外照进来的光，只剩下房间内水晶吊灯微微晃动。
　　赵辛发现眼球也无法动弹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面前男人伸出的另外一只手变成白骨，骨节分明的扣住了他的下巴，想要大声尖叫喊救命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目光中露出惊恐万状的神情，他就算在这时喊的不是救命而是求饶，恐怕这男人也不会听见。
　　江无怨瞥了一眼自己的手，发现好像有点过了，不过效果还可以。
　　赵辛不能像其他人那样直接扔到地下去就完事，他在后面还有很大用处，之前原主让赵辛服从他花了很大心思，江无怨觉得没必要在这种人身上多花费时间，像这种自命清高实则胆小如鼠的人，只需要“提醒”一下就足够了。
　　赵辛被迫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到的鲜血四溅如同地狱重现人间的场面，尖叫呼喊声四起，众人奔走声音撕心裂肺，下一秒定格着背后喷涌处大量血液，然后直直倒下。
　　画面转过几次，都是恐怖残忍的场景，不过这些场景，虽然不都是这个世界发生的，却是江无怨亲身经历过的。
　　赵辛浑身软瘫，江无怨收回对他的控制，后者直接摔倒在地上。
　　“你不用说话，不用回答，”江无怨回到了位置上坐下，掌心源源不断的黑雾收回，房间重新被阳光光顾：“只要你以后听从我的指令，你所看到的永远不会在你和你身边的人身上发生，否则……”
　　他没有说完，叫了人进来直接把他带走。
　　江逸也走进来了脸色不太好看。
　　“怎么了？”江无怨看他：“身体不舒服？”
　　江逸摇摇头：“只是觉得老师您对我真好。”
　　他刚刚感受到了，虽然没有亲眼看见，但他能够体会到那种浑身发冷手脚冰凉的感觉，仅仅从听到的声音和门缝里露出来的气息。
　　江逸一直觉得江无怨对他很好，但是却没有什么真实的体会，因为江无怨对家里的下人也都十分宽容，甚至是绑架他的那些杀手，一直到今天，他确确实实看到了江无怨对外人的态度，心里有些不安。
　　江无怨让他到自己身边，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语气温柔截然不同：“吓到了吗？”
　　江逸摇摇头。
　　“那我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做。”
　　“什么事情？”
　　“把我的口信带给行政和立法。”
　　江逸凑了过去，任凭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脖颈处发痒，心里也在发痒。
　　“还有几年，我就可以休息了。”末了，江无怨不明所以地说了这么一句话，面色放松下来，仿佛已经到了可以休息放假的日子
　　江逸感到有什么不太对的地方，只是无从说起，张了张口没有发出声音。
　　江无怨的口信是一句看似没有什么意义的话，就连江逸听了也只觉得这是朋友之间的寒暄交谈，虽然奇怪为什么不直接发邮件或者是写信，但他还是原原本本带到了，没想到立法的脸突然大变，江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被“请”出了门。
　　行政同样如此，不过比立法的态度好些，表面上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同。
　　当天夜里，两人出现在江无怨的房间里，不约而同地。
　　江逸依然站在门口，他刚刚在跟江无怨商量文件中的条例，两个人突然冲进来，他就被叫出了门。
　　突然，门里面出现了重物摔在地上的声音，以及清脆的击打声。
　　江逸心里一慌，刚想推门而入，里面传来江无怨咳嗽的声音，后面那句话是对他说的：“我没事，别进来。”
　　江逸脸色一沉，搭在门把手上的手动了一下，还是放下了。
　　房间内。
　　“你别忘了当初我们两个帮了你多少，你如今是这么对我们的？！”立法用了所有冷静来压制自己的声音，身上衣领被自己扯开，江无怨从地上慢慢爬起来，捡起掉落到不远处的眼镜带上，捂嘴咳嗽了两声，耳尖地听到了门锁的声音，阻止了江逸的进入。
　　“当初你们能跟我一起坐在这个位置上的时候，可不是这种态度。”江无怨扶了扶眼镜，语气冷然。
　　行政立刻拉住了立法，道：“立法，其实司法说的也不错不是吗，你真的喜欢现在这样？”
　　“我不是反对，就是司法的做法实在是…！”立法“啧”了一声，转向江无怨：“你答应过我们的啊！不论怎么样都不会送死！十几年前我们把你救回来的时候就说好了的啊！”


第三十八章 金钱游戏8
　　江无怨的计划太荒唐，荒唐到居然想用一个人扭转世界。他们不在乎世界如何，从坐在三大家的位置上开始他们就开始身不由己，说出去风光，实际上身上的重担让他们难以安眠。
　　资本，看起来是好东西实际上犹如慢性毒药，他们的毒已经快让自己深陷泥潭，下面的资本家看不到真正的资本神位所带来的变化，他们却一丝一毫都看在眼里，地下的人就是最好的证明，每一步如履薄冰，早就受够了。
　　站的高看的远，不无道理。
　　他们站在最高处，想着能看到鲜花万里风和日丽，而自始至终入目的却只有鲜血淋漓累累白骨。
　　江无怨在刚开始说想要改变的时候，他们以为是通过人性的弱点慢慢扭转，谁能想到居然是如此大刀阔斧斩断病原。
　　“我知道你想早一点结束，只是这个计划还可以……”
　　“我没有那么多时间！”江无怨低吼道。
　　！！
　　行政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张了张嘴，说不出一句话，神色一变再变，最终全部敛去：“知道了，我会按照你说的去做。”
　　“行政！你怎么……”
　　“走吧立法。”行政把立法的衣领重新拉好，推着他往外走，到了门口停下转头：“希望你的决定不会后悔。”
　　“绝不。”
　　“是吗。”行政对他笑了笑，似乎带上了一些悲伤的神情：“那祝你成功，再见。”
　　江无怨颔首，一直到江逸重新推门进来站到他的面前。
　　男人一脸疲惫，却隐隐约约有种释然的松快。
　　“老师……”江逸有些担心。
　　江无怨摆摆手。早知道他们会冲过来，还不如自己搞个什么圆桌会议，这不是浪费了他的想法嘛。
　　不过最后再见几面，对他们来说留一个念想可能也是好的。
　　“接下来我们会有很重的任务，做好心理准备吧。”
　　几天以后三人出席了高政会议，所有媒体报社都在当场，三人在会议中表示，由于某些原因，行政与立法将会退出政坛，其位置在没有找到接替者的情况下，交由司法江无怨管理。
　　这个消息犹如在油锅滴入清水，爆裂沸腾之声在短短几分钟之内走街串巷人尽皆知，很多跟江无怨关系较好的家族欣喜若狂，但也有同样多的像被用冷水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彻。
　　会议结束时，三人在会议室旁边的休息室里告别。
　　“正好，我留了一半在这里随你用。”行政，现在不能说是行政了，林思愉把家里放着一半家底保险柜的钥匙交给江无怨：“希望等我们回来，可以见到你所创造的太平盛世。”
　　“你真的要这么做？”上阳道：“行政……林江思愉告诉我了，我承认江逸的才华，不过我觉得如果成功了，新秩序需要你坐镇。”
　　“放心吧。”江无怨接过林思愉的钥匙，转了一个相对轻松的话题：“之前你们因为身份问题不能光明正大，这次去国外好好度假吧，三年以后回来，记得带点礼物给我。”
　　江无怨的语气愈发像年轻还没有被强加上身份的时候，另外两人有种熟悉的感觉，这才想起来，江无怨原本也不是那么古板冷峻，被这样的生活夺走的实在是太多了。
　　上阳叹了口气，点点头，也摸出了一把钥匙放在江无怨手里：“这里是我留下的，还有我也想过如果真的变成了你想要的生活，应该实行怎样的法律，都在里面。”
　　“你还挺周到。”江无怨摸了摸身上的口袋，隆重的礼服没有什么可以放东西的口袋，就把胸口的胸针拆了下来：“我也没有什么给你们做纪念的，认识这么多年了，有空记得来看我。”
　　遗言一般的话倒是没有了平日里疏离淡漠的官话，几人相视一笑，分头离开渐行渐远。
　　“老师。”江逸早就在出口的地方等待，这几年他几乎都代替了管家陪在江无怨身边，对他的生活习性了如指掌，上前递上了微微潮湿的洁白方巾，这是原主的唯一一个习惯动作，因为轻微的洁癖。
　　“今后的工作肯定很多，老师，有什么我能帮您的吗？”
　　他担心老师的身体，原本都调理得差不多了，他害怕如此大的工作量会再一次把老师压垮。
　　“没事，有需要我会布置给你。”江无怨目光闪了闪。
　　他现在的任务是需要有人去地下，而赵辛在这个时候就起了作用，因为赵辛在外面办事从来不抛头露面，所以这个人在他手底下做事就会尤其干净。
　　回到府邸，江无怨以需要休息为理由，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一个人躺在偌大的床上，开始推演已经计划了无数次的结局。
　　不久后，床上的人睁开眼睛，露出满意的笑容。
　　后三个月的事情成倍地多了起来，江无怨丝毫不懈怠，大部分的事情都亲力亲为，但在暗处，许多早就对江无怨不满的家族起了心思。
　　如今三权集中在一个人身上，最大的好处优势就单单落在江家，财富如同水库开闸一般涌入江家的口袋，那人原本就高高在上，现如今令人更加难以望其项背。
　　枪打出头鸟。
　　江无怨早就成为了众矢之的，只要江无怨下台，所有人都能平分那些权利。
　　这是其中一派的想法，还有一派头脑清醒，他们明白江家树大招风，但是一旦大树倒下，砸死的可能是所有人。
　　现在真正在神位上的，是从前的司法大人。
　　现在，所有人都按兵不动，仿佛林中虎视眈眈的豺狼，就看江无怨什么时候露出破绽，可以群起而攻之，瓜分一块血肉。
　　江无怨为了这个城市安稳付出了多少，其他人看不见不在乎，江逸完完全全看在眼里。
　　眼见着男人日渐消瘦，江逸说无动于衷那不可能。但他没有任何办法，他想分担但大部分都被江无怨拒绝了。
　　而如今他看着一些往日或讨好或作对的家族明里暗里有了大大小小的举措，从未遇到过这样情况的江逸开始想办法代替工作繁忙的江无怨出面。
　　一来二去，竟然也打响的名头，以江逸的名字而非江无怨的学生，两年后，两派中有分解处一部分人，开始拥立江逸。
　　这件事传到了江无怨耳朵里，江逸站在他面前，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低着头不敢看他。
　　“他们看中了你涉世未深，毕竟你才二十，把你控制在手里对他们这种老狐狸来说，易如反掌，”江无怨抬眼看他，正色道：
　　“你要成长。”


第三十九章 金钱游戏9
　　你要成长。
　　这句话好像一把钥匙，江逸瞬间清明。
　　他低头回答。随后走出了房间。
　　在他离开之后，江无怨把一个盒子从桌子最隐蔽的一个抽屉拿出打开，两把钥匙赫然在列，江无怨看了一会，从口袋里拿出另一把，静静地放在上面。
　　三把钥匙，分别代表着从前的三权以及其身后的资本支柱。
　　把盒子关上，江无怨舒了一口气，他这次留了很久，因为要解决遗留下来的问题，这个花费了他很多精力。
　　桌子旁的电脑闪烁了一下弹出一封邮件，上面写着赵辛的话，江无怨看过以后回复了几个字，把邮件删除。
　　“你自由了。”
　　这是他的回复。
　　去往地下的道路潮湿昏暗，没有地面上的开关，地下的人根本无法出去，连阳光都是奢求。
　　但在某一天，某个人发现，道路通了。
　　全部通道的禁制都被打开，每个人都可以重见天日，因此，地下的人集合在一起，他们不清楚地面上的情况，有人想要冲出牢房，但有人提出如果所有人都上去可能全军覆没。
　　地下的人在这时似乎一夜之间收敛起平日里浑浑噩噩的生活态度，表现出了极其强大的团结，他们其中不乏智慧的领导人，决定年轻的男子率先探路，就像传说中的英勇将士。
　　城市的黑夜里多了一些人，他们穿梭在富人们看不见的角落，衣着褴褛瘦骨嶙峋，却亮着快要灭绝的坚定目光，在黑暗中凸现而格格不入。
　　这段时间里，江逸有一半的日子都在外面，家族的风声里逐渐消失了心怀不轨的声音，取而代之的是让人心惊的传闻。
　　传闻江逸杀人不眨眼。
　　传闻江逸可以有上百种方法让不听话的让人失去说话的权利，
　　传闻江逸是恶魔，第二个江无怨。
　　这些都是真的，江无怨知道，在他看到一张自愿书上沾染血迹的时候。
　　冷静，狠绝，杀伐果断，绝对信仰。
　　看似毫不相关的性格在江逸身上融合得完美，如果将正义改写成新的世界，想必江逸也能做的很好，江无怨放心了。
　　“做的很好，你长大了。”这是给江逸最好的褒奖，后者腼腆地笑了笑，眼里没有了当初清澈，倒是跟江无怨的眼神如出一辙。
　　江逸越来越像他，行事作风，言语神态，有的时候他都有些恍惚，好像对面站着的是另一个自己。
　　江逸依然坚持着最初的称呼，即使江无怨已经没有任何东西教他：“老师，最近好像有地下的人跑上来，我去看看。”
　　江无怨点头，他看到他的眼神，对自己的感情已经可以被他藏得很好，但江无怨从其中察觉到了一些变化。
　　偏执的疯狂。
　　是时候结束了，在最鼎盛时期消失对江逸来说，可能才是让他能够彻底放弃感情而走向他为他设计宝座的最好机会。
　　刻骨铭心以至于永生难忘，这是江无怨从一开始就计划好了的，相恋甜美不如始终不得，在他离开之时前者留恋不舍，后者励精图治。
　　就像薄奕承和蒋崇宴的区别。
　　江逸冷着脸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地下的人总归会有一天重见天日，但不是现在，现在的他们不能够打扰这泡沫一般脆弱表象，双手在键盘上飞快敲打着发布命令。
　　他手下的人无一不兢兢战战如履薄冰。
　　江逸认真对待这件事，但没有十分地在乎，在他的认知里，下面那些人没有学习过任何事情，翻不出什么风浪，只需要把他们一网打尽扔回地下就可以了，等到时机成熟，他自然会打开大门让所有人重归地上。
　　直到几天后他打开江无怨的门，看到了桌子上有张纸，纸上歪歪扭扭不是很好看的几个字。
　　“江无怨，一个人来地下”
　　简单的话十个字都没到，是从一份报告上撕下来的，报告最后有江无怨的签名，飘逸苍劲独成一家风格，与后面的字截然不同。
　　江逸拿着那张纸片的手发抖，恐惧担忧被以怒火的方式表现，江家上下震动，连已经离开家独当一面的江昊都闻讯赶来，看着弟弟面若冰霜的脸，想着该如何是好。
　　“家里的事情拜托大哥。”江逸沉吟片刻，道。
　　“你真的要一个人去？”江昊问道，“太危险了，你带着家里一些人走，让他们在通道守着有问题就去保护你。”
　　“他们就是让一个人去，公司没有大哥一天都不行，我这边的事情没有多少，我一个人，一定把老师带上来。”
　　江昊思考着，没有说服江逸的可能，最终叹了口气答应下来：“你是父亲最得意的学生，不管怎么样你都要活着回来。”
　　“好。”
　　江无怨醒过来的时候已经知道他在什么地方，他想过以这样的面貌再次出现那些曾经接受过他施舍的人面前，也想过这些人翻脸不认人，但他没有想到，面前的几乎都是熟悉的面孔，都是他分发物资的时候最积极主动的人，都是从来敬他如同神明的人。
　　现在对方脸上有着和人类不相关的扭曲表情和亲自把神拉下地狱的奇异kuai感，江无怨看着他们，却也觉得很正常。
　　人嘛，就是这样的，不是吗。
　　神爱众人，他虽不是神，但他也爱。
　　“我原谅你们的过失。”江无怨笑容悲悯，眼神如同一汪死水，平静到那些人想象中的半分失态都没有。
　　他被绑住手脚，像那被世人背叛的耶稣那样，绑在柱子上，但他脸上依旧是往日里的淡定从容。
　　世人不相信神，不需要神，仅此而已。
　　那些人听到声音纷纷转过头来，似乎是忘记了从前江无怨带了很多让他们能够生活下去的食品物品才能让他们支撑到现在，他们眼里，面前的人是地上地位最高的人，手握重权，只要把他除去，那他们说不定就可以覆灭这个资本王朝。
　　这中间自然不可能那么简单，但资本的顶峰在他们手里，起码有谈判的机会。
　　“我们想要上去，只能对不起你。”为首的人眼里的理所应当中没有半分歉意，一个人牺牲换去地下所有人重见天日的机会，在他们眼里是值得的。
　　也只有这种方法能够殊死一搏。


第四十章 金钱游戏10
　　江无怨觉得他们的做法没有什么问题，如果是以地下人的角度书写故事，这应该是一件令人称赞的英雄事迹。
　　很多时候，对错只是一个缓解内心情感的借口。
　　他抿嘴微笑，沉默不语，等待着那个将出面为他谈判的人出现，意料之中的，是江逸。
　　江逸到的时候，几乎所有地下的人都得知了地上权利顶峰在他们手里，能够动弹的全部围拢到了地下城中心的圆形广场上。
　　所有人都记得，江无怨每次让人分发物资都是在这里，而这次那个人被绑着，以一种俘虏的姿态。
　　有些人觉得这样的做法不妥，不能恩将仇报，但大部分跟那些绑江无怨的人想法一致。
　　江逸拳头额角暴起青筋，仔细盯着江无怨查看他有没有受伤，后者朝他摇摇头表示没事，他才安心下来，面色沉墨地转向那些人。
　　“你的条件。”
　　“我们所有人都要上去，跟上面的人有一样的地位自由！”为首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壮年男人，为数不多的魁梧。
　　其他围观者纷纷附和。
　　“我可以答应你们，不过不是现在。”江逸道：“你们可以相信我，我也是被老师从这里带上去的，我们会兑现诺言，但现在时机没有成熟。”
　　壮年男人看了他半天，好像认了出来：“你是之前住在河旁草房子里的……”
　　江逸点头：“是我，你可以相信我，我说到做到。”
　　男人沉吟着，后面有人上前在他身边耳语，前者沉思模样过了片刻：“我可以相信你，但我们都不相信他！”
　　手指向被绑住的江无怨。
　　“他从前帮了我们多少你们不记得了吗！”江逸简直难以置信：“如果没有老师，你们能活到现在吗？！”
　　“但以前地上所有人都说我们在地下并没有什么不一样，只是地上建筑没有建造完毕需要我们住下来。”男人冷笑：“可结果呢？从我的祖辈开始，一直到现在几乎一百年！一百年我们再也没有见过阳光！这些可都是他们说的！给我们东西怎么了？都是他们应该的！”
　　“原本这就是他们欠我们的！”
　　“就应该命偿！”
　　“没错！命偿！”
　　人群中不知道谁起的头，男人在众人“偿命”四起中向江逸走来，带着长辈对小辈的慈爱，从怀里摸出刚刚在江无怨抽屉里顺手拿来的手枪。
　　“只要你杀了他，我们就相信你能够带我们出去，等我们出去了我们也会让你领导我们。”男人手心摊开，朝向江逸：“你在上面一定学了很多，可以领导我们跟那些人变得一样。”
　　江逸脸色瞬间大变，把手枪打翻在地上飞出去不少的距离，金属与地面摩擦的刺耳声音让男人不适地眯了眯眼睛。
　　“不可能！”江逸厉声呵斥道：“你们最好把老师放了让我带走，否则我也保不了你们。”
　　男人弯腰下去捡起手枪擦了擦。
　　“众望所归，”男人好像读过一些书，跟其他人不太一样的神情，“通道已经开启，有很多人都出去了，如果你不能摆平这件事情你应该知道后果。”
　　江逸知道，如果那些人没有被全部送回地下，一旦他们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比如对某些家族掌权者造成伤害，后果非常严重。
　　毕竟谁都不能阻止内心除了重见光明别无他物的人，人只要有了坚定了信念，就算是再先进的武器也只能阻挡一时。
　　现在他们手里有枪，如果他们不顺意，杀了他和老师，那么这个城市的改变将会走向他们愿望相反的方向。
　　地下人暴动，地上人镇压，沉溺在利益漩涡中永无宁日，恶性循环。
　　他要做出选择，他和老师中，最少必须有一个人活着出去，才能让这座城市回到正途，才能不让他们这么多年来的准备落空。
　　江逸没有头脑发热地想两个人必定会成功活着，他向来考虑最坏的结果，这样真正到了那个时候还不算痛心。
　　“我做你的人质，你放了他。”根本不用选择，他和老师孰轻孰重，完全不用考虑。
　　男人没有想到江逸会是这样的回答，愣了愣，说：“不行。”
　　他的手下围拢上来，以人数的优势逼迫他给出他们想要的答案，江逸站在那些人中间脸色铁青，两厢僵持着五分钟愣是谁都没有动作。
　　“把我放下来。”
　　突然身后那个一直沉默不语的人说了话，壮年男人怕他生出什么事端，盯着他一脸警惕。
　　“我口袋里还有一把枪，你们可以拿走，我只想跟我的学生说几句话。”江无怨表情摆的无辜坦然。
　　男人挥手，立刻就有两个人去搜身，果然从衣服内里口袋掏出一把手枪，那个拿出手枪的人把枪抵在江无怨的头上，另外一个解开了他身上的绳子。
　　江无怨双手上举，慢慢悠悠走到江逸面前。
　　“小逸，之前我告诉你的计划，其实没有完全，我桌子右边第三个抽屉的侧面有个按钮，可以打开抽侧面的暗格，里面是个小盒子，盒子里是我留给你的东西，要怎么用全凭你。”
　　江逸异常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老师，所有人都需要你，老师你的价值才是最大的，您一定要上去，去亲自完成您的愿望。”
　　江无怨抿嘴一笑：“我的身体原本就撑不了多久，乖，走下去。”抬手想要摸摸他的头发，却被男子当做是什么反抗动作，几个人一把把江无怨带走，江逸心里一慌，端着表情瞬间崩塌，被其他人按着，伸出的手差一点碰到江无怨的指尖。
　　“老师！老师！！”江逸红着眼睛入魔一样。
　　江无怨倒是没有什么动作，重新被人绑住跪在地上，头发散乱着，衣服也被蹭上了污垢，他偏着头微笑，眼神是一如既往的温柔沉静。
　　其他的人按住他挣扎的身体将他按得死死的，男人把手枪塞到江逸的手里，抬起了他的手对准江无怨，扣住他的手指按下扳机，江逸拼命用力反抗。
　　“我们，现在代表的就是资本，是我们最厌恶的事物本身。”
　　“为什么要让行政和立法离开？因为他们也很累了，让他们下半辈子好好在一起吧，这里的秩序不适合他们。”
　　“小逸，我现在站在最顶端，我看到的果真都是深渊，我又看着自己，发现……我也一样。”
　　“小逸，你是我最得意的学生，也是我唯一的学生，未来有很多事情需要你代替我完成。”
　　“小逸啊……”
　　“小逸……”
　　……………………
　　“小逸，开枪。”


第四十一章 番外
　　江无怨的嘴动了动，一声巨响让他有些耳鸣，有洞穿身体的感觉却不觉得疼，那些拉住他的人都松开了手，眼睁睁地看着面前高贵男人心口血液迸溅，直直倒下跌入灰尘。
　　！！！
　　“老师！！！”江逸的喊声撕心裂肺，那些人放了手，前者连滚带爬地冲到江无怨身边把他抱在怀里。
　　男人收回了方才控制力道按下扳机的手指，蜷缩在袖中，突然觉得后背一凉。
　　“老师……”江无怨眼圈通红，忍住没有让眼泪掉下来，身体疯狂颤抖，一遍一遍抚摸着怀中还有余温的脸颊，半晌后抬起头，眼里全是冷酷暴戾。
　　伤害老师的都得付出代价。
　　他把江无怨横抱起，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江无怨抱着他那样。
　　所有人都为他开路，所有人都对他态度尊敬，就像他们之前对江无怨那样。
　　江逸走的很稳，脸上没有半分多余的表情，就像江无怨一直表现的那样。
　　老师喜欢干净，要赶快带他上去才行。
　　现在不能动手，他不能在老师面前毁了他多年来保护的这些人，方才远远的，他却看到了，江无怨最后说了一句话。
　　他没有听清，因为那句话像是江无怨说给自己听的呢喃，但他看懂了口型。
　　他说，所有罪过我来承担。
　　江逸虽然还不明白江无怨的计划到底最后一步是什么，但是他眼前的云雾好像淡了一些。
　　为什么最后让所有炮火集中在他一个人身上，恐怕等的就是今天。江无怨代表的就是整个资本集团，他倒下了，资本也就散了。
　　江逸在那个盒子里找到了答案，跟他想的一样。盒子里还有一张纸，上面只有短短两句话——
　　好好活着，走下去。
　　江逸崩溃得泣不成声，眼泪将纸上的字模糊成了墨晕，他立刻抹干脸上的眼泪，用纸巾将那张纸擦干净，折起来放在距离心口最近的口袋。
　　抬起头，他是新世界的总理。
　　绝对理智，绝对冷静。
　　这几年，地下城市繁华了起来，联通地上有了无数个通道，地下有和地上相同的措施，通过改进，阳光可以通过开关透过玻璃照到地下建筑的每一个角落。
　　新社会以能者多劳，多劳多得的规定，兴办教育，选拔顶尖的科研人员，政府重新招揽人才，由从前三权鼎立到多人投票抉择政务，而江无怨盒子里那三把钥匙所代表的资产统一被收入国库以振百废。
　　江逸搬到了江无怨的书房，几乎没有什么空闲的时候，上一次休息，还是把江无怨的骨灰撒进大海的时候。
　　江无怨曾经偶尔提起过，想死后去海里，远离地面上下的纷争，江逸一直记在心里。
　　座上的青年已经有了成熟的模样，眼神与逝去的江家家主简直一模一样，幽暗如同深渊，做事雷厉风行果断精确，丝毫不输给当时那位。
　　新的秩序在江逸手中逐渐走上正轨，他感到疲惫，特别是在没有了期待又没有了他。
　　“老师……我有好好守护你换来的新世界，您看到了吗？我很努力了……”
　　他摸着照片里男人清俊的脸庞，那把属于男人的钥匙在没有了金钱意义上的价值之后，成为了江逸睹物思人的物件，一直装在透明盒子中摆放在抬眼就能看到的地方。
　　只有在怀念江无怨的时候，这个人才会露出温情的模样。他永远忘不了江无怨死在他面前的情景，甚至做梦都会梦到，噩梦惊醒，发现本来就置身噩梦。
　　江逸不明所以地笑了笑，把照片放在抽屉里，旁边还有杀死江无怨的那把手枪，子弹又用了一颗。
　　地府。
　　鬼官说上面又来人了，依旧是催促着神格的事情，被判官阻挡住，吃了闭门羹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回去了。
　　江无怨回到他呆的地方的时候，就听到了这个消息，想要立刻出发躲避那些烦人的神官，在听到是判官帮他拦下了人后挑了挑眉毛，觉得十分惊奇。
　　“你抽个空去他那边帮我道个谢，我先走了，有人来就说不在。”
　　他实在不想见那些人，不管是谁，他现在就只想做好任务。
　　鬼官看自家大人马不停蹄像是在躲着谁一样带了孟婆留下卷轴的逃走，习惯似的叹了口气，走出去把门关上。
　　顿弥小镇，有几个旧闻。
　　第一个——
　　五年前开始突然受人欢迎的“马戏团”中最受人追捧的小丑在两年前辞职，之后马戏团的生意一直处于低潮，马戏团想要换小丑但从来没有一个能够让马戏团恢复以前的欢迎程度。
　　第二个——
　　一年半之前在18号街最深处开的人偶屋“迷途”中，大小型人偶因为和真人长相几乎相同而收到女孩子甚至是收藏家的钟爱。
　　第三个——
　　两年前，顿弥小镇警察局最年轻的队长叶殷上任，之后两年，队长破了众多大案，被人们称为“顿弥的福尔摩斯”。
　　顿弥小镇也有一个新闻。
　　一个月前，发生了一场连环失踪案。
　　失踪的人都在三四十岁之间，有男有女，受害者一共有了二十个，几乎每隔三天都有人失踪，而队长至今没有找到原因。
　　而今——消失，仍在继续。
　　警察局。
　　叶殷把几本资料重重拍在会议室的桌子上，身体往后一靠，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门口响了敲门声，警员小陈抱着一大叠资料出现在门口。
　　叶殷没有睁开眼，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小陈立刻屁颠颠进门把资料摆在宽大的办公桌桌上，准备转身却突然想起什么事，挠了挠额头吞吞吐吐：“叶队……”
　　叶殷这才看他：“还有事？”
　　“局长说，您这样没日没夜地也查不出什么，还不如到处走走还可能发现一点线索。”
　　叶殷听后点点头：“有道理。”
　　没动。
　　“队长……？”小陈探头探脑。
　　叶殷不耐烦道：“又怎么了？”
　　“局长让您出去走走……”
　　青年烦躁地扯了一下衣领：“这案子不破我怎么有心情出去走？”
　　“可是……”
　　“没有可是！出去吧，把门带上。”
　　半个小时后，走在18号街，队长回想着小陈苦口婆心的脸以及随后到的局长的中年光亮地中海，心里暗呼了口气，有些无力。
　　他完全放松不下来，即使是在外面走走也没有灵感发生，案子已经发生了一个月，他不相信是偶然，也不相信是警察局其他人口中所谓的诅咒，肯定是有人故意为之，只是幕后凶手是谁，他到现在都没有头绪，就连失踪的人都无法找到。
　　这是他的失职。


第四十二章 小丑游戏1
　　秋天天气转凉，路边没有多少人，整条街看上去人烟稀少得寂寥，连商铺都关了大半，只有路边栽种了两排枫树正红的鲜艳，叶殷裹紧了风衣，苦恼着自己怎么没有穿一件厚的外套。
　　不知不觉一条长街已经走完。
　　叶殷心里烦躁想着“我就知道”，转身准备回去的时候，余光瞟到一家正亮着橘黄色光芒的店，好奇地停了下来。
　　在现在还开着店的只有超市和一些不怕死的，自从失踪案开始之后，街上就冷清了许多。
　　这家店，老板也算是够胆子大的。
　　不妨进去看看。
　　这时他才看见那家店的名字，一个卡通的字牌，上面有着一圈白色小灯围绕着的两个字——
　　“迷途”。
　　推开门时铃铛晃动发出清脆的声音，叶殷进了门才发现这家店并不小，里面的商品是完全手工制作的各种人偶，有男有女有大有小，穿着当季的服装整齐地排列满了整个店铺，人偶精致细腻，连睫毛瞳孔都和真人别无二致，就像是真的人一般。
　　只是搭配着橘黄色并不明亮的灯光显得诡异。
　　店中的暖风呼呼地吹着，只有不时的翻书声和从未间断的钟声回荡。
　　今天还没有客人，所以经营店铺的年轻男人才能安闲地坐在柜台后看书。
　　那是一本页面已经发黄的《圣经》，但看得出来经过了很好的爱护，一丝褶皱折痕都没有。
　　那年轻男人眼睛上架着一副带着链子的金丝眼镜，黑色长发用头绳在脑后扎了个马尾，因眼镜遮住了几分容貌而带着几分书卷气，他面无表情地翻看着手中的书，神色就如同那人偶一样——毫无波澜。
　　门铃的清脆声音提醒了有客人到店里，年轻男人扶了扶眼镜，抬头。
　　“欢迎光临。”
　　声音也如同本人，清淡得就像一道流云，音色偏冷。
　　“老板。”叶殷笑呵呵地打了个招呼，绕着四处摆放着的人偶走了一圈，又贴近仔细看了看，转而语气佩服地夸赞如何如何。
　　老板却像是没有听到这赞美，一点喜悦都没有表现出来，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漂亮的凤眼隐在金丝眼镜后，只是点了点头，甚至有些随意道：“叶队长倒是有空。”
　　“没办法。”叶殷苦恼道：“到处走走看看有什么线索。”
　　“队长尽心尽力，那来这里是发现了什么线索吗？”老板把手里的书轻轻阖上。
　　“这倒没有。”叶殷靠在柜台旁边，单手插着口袋，另一只手在桌子上不经意地敲了敲：“老板，最近不太平，你这么好看，要小心那些个凶手。”
　　老板对于这样赤裸裸的调戏也不在意，点了点头：“队长体贴民心，难得。”
　　叶殷长长地吁了口气，对老板的不解风情感到无奈：“行吧，不打扰你做生意了，有什么事联系我，嗯？”
　　老板：“不送。”
　　叶殷只好出了店往警局走，他和老板有过几面的交情，他总有一种感觉，每次见到这位人偶屋老板的时候，这个人十分对他的胃口。
　　叶殷边走边摸了摸下巴还不太确定这种感觉，没看见身后快要关上的门内，老板深深地看着他的背影，露出了一个很小的笑容。
　　连续一个月的加班到第二天早上四五点，每天就睡一两个小时，就算是再强健的身体也快支撑不了。
　　这次叶殷终于在凌晨一点半的时候离开了警察局回到自己家里。他家住在警察局不远的16号街的一幢小型公寓楼，因为整幢楼只有七层，所以没有安装电梯。
　　爬楼梯在现在的身体情况下，是一个比跑步还要吃力的活。
　　头脑发涨，眼前一片黑一片白，手脚酸软，加班狗撑着栏杆慢慢一格一格地向上，原本并不远的六楼现在就像有一个难以跨越的天堑。
　　叶殷在四楼到五楼之间扶着栏杆喘了很久，抬头费劲地看了一眼楼上，下一步正要抬起，却停在半空，下一秒整个人直接趴在了台阶上昏睡过去。
　　两点准时关门的老板夹着《圣经》出现在楼道里，看到楼梯上躺着一个人的时候愣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跨了过去，上到五楼，又鬼使神差地回了个头，冒出了一个看看他是谁的想法。
　　老板把那人的头抬了起来，看到那张脸孔，呆了半晌后打开房门，把手里的书放在玄关上，回头到那人身边半跪下，两手抄起那位队长的后肩和膝弯，一把就抱了起来。
　　放在床上，用湿毛巾给他擦过手脸，盖好被子，老板坐床上漠然地盯着他，尝试着摆出温情的眼神，在恶心到自己之后又收了回去。
　　平日里散漫惯了的队长这时嘟着嘴嘀嘀咕咕着梦呓，翻了个身卷着被子继续沉沉睡去，丝毫没有发现身边的人表情变了再变。
　　老板盯着他半晌，突然抬手，一团黑色雾进入叶殷的梦境，嘴角不禁上扬一个恶作剧的弧度，随后隐去神色恢复正常，关了灯，轻手轻脚地拿了《圣经》到客厅的沙发里坐下，翻看起来。
　　第二天九点。
　　叶殷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突然地起身，脑子还没有清醒，他只记得自己似乎没有回家。
　　赶紧摸了摸脸，他记得是摔在台阶上的。
　　幸好，没有破相。
　　他感受到身体下方席梦思床垫的柔软触觉，懵了一瞬。半睁的眼睛看到的东西还很模糊，入眼的是淡蓝色的墙壁和整整洁洁的装饰，一丝多余都没有，很干净的房间。
　　叶殷虽然平时挺喜欢收拾的，但这个月太过于紧张，家里就是个临时旅馆，想都不用想肯定是一塌糊涂杯盘狼藉乱七八糟惨不忍睹。
　　抓了抓像个鸟窝的头发，翻来被子，看到衣服好好地穿着，才划去了被人劫色的念头。
　　看来是被好心人捡回去住了一晚上。
　　“起来了？”
　　外面传来一道淡淡的声音，叶殷抬头，看到老板抱臂靠在门框上，那人一身家居的衬衫，气质如兰。
　　“老板！”惊喜立刻把睡意全部轰散，叶殷瞬间清醒，跳下床，“你居然住在这里。”
　　老板没有理会他小孩幼稚模样，转身向客厅走：“这里有早饭，你是回去还是在这里吃？”
　　叶殷眼睛一亮，忙不迭点头：“老板……”
　　“叫我江无怨就好。”


第四十三章 小丑游戏2
　　“哦好的，老板……”叶殷根本没有改变，感谢的话在他的嘴里有些显而易见的谄媚，他口中的“好心人”让江无怨注意转移了片刻，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更加好心地问了一嘴：“多久没睡好了。”
　　叶殷乖乖答道：“一个月。”
　　江无怨把视线移会手中书上：“吃完了就回去，我还要开店，今天都迟到了。”
　　“是！”叶殷一边吃着碗里的小米粥，一边喜滋滋地扫着这个房间的装饰，期间偷偷瞟了沙发上的美人几眼，以前没有仔细看过这个人，如今看来，真的是只有一个很俗套却贴切的成语能形容了——惊为天人。
　　不过对方再怎么符合他的口味也不宜久留，万一被人家讨厌，被当做是无耻之徒就不好了：“那个……谢谢，我先去警局了。”
　　江无怨没有说话，点头作为表达。
　　警察局。
　　“啊对，我是叶殷，嗯，行，我知道了，局长放心，这边肯定会有结果的，昨天的推测不会错。是，是……对您放心，局长再见……啧，又要马马儿跑得快又要马不吃草，你特娘的怎么不去雇个机器人。”
　　“叶队，你来的正好，这里有一份报告，失踪案果然是有人故意为之，按照昨天您划的范围，锁定了嫌疑人。”
　　刚进进警局就接到了局长的电话，叶殷心情很不好，一脚踢开办公室的门，就看见手下关缪端端正正坐在沙发里，娃娃脸上一本正经，推了推面前的文件。
　　叶殷把它抄起来一屁股坐在办公桌上：“嗯，做的不错，那嫌疑人呢？”
　　“3号街居民区的邵责，男，三十四岁，是一位刚刚迁入户口的新市民，原来在其他镇上当法医，现在无业状态，业余爱好是……。”
　　“是什么，快说。”
　　“是催眠，据说是某个催眠俱乐部的创始人之一。”关缪偷偷看了一眼叶殷，发现后者并没有吃惊或者深思的表情。
　　“催眠怎么了？”叶殷挑眉道：“我也会。”
　　“就您那催眠还不如晃溜溜球……”关缪小声道。
　　“啊？你说什么？大点声！”
　　“不不不，没什么没什么，我的意思就是……要他招供，按照平常的方法，不太……可能。”关缪立刻往沙发里面缩了缩。
　　叶殷大咧咧把文件扔到他手里，看他手忙脚乱地接住了才笑道：“这你不用担心，确定了的话，就去抓人。”
　　警车声势浩荡，停到人家居民区楼下的时候满小区都沸腾了，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在叶殷下车地时候就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只好叫小陈和其他好几个警员开路。
　　好不容易脱围上了楼，敲了门没人应，叶殷招手让人撞开门，进了房间才知道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这么架势，人不知道的都逃走了，怎么会还留在这。
　　烦躁地把手枪往腰间一插，他平时最烦的就是这分贝过大的警笛，几百米开外就知道警察局办事，有什么用，犯人都跑了！
　　“那叶队……”
　　叶殷随便指了一下：“这里搜一下，不过应该没有证据，你们在这里先看着，我回去找小关讨论下面该怎么办。”
　　“是，队长！”
　　迷途人偶屋。
　　“难道就不能再考虑一下吗？十万，一场十万！”
　　一位身材高挑火辣、御姐范十足的女人满脸恳求。已经说了将近一个小时，可面前的男人和以前一样不动如山。
　　“我不是为了钱，我不缺钱。”江无怨道：“说完了你可以走了。”
　　“我们好歹也是五年的同事，你就不能救救我们吗，如果你再不救场的话，马戏团就要解散了！”
　　面前这个漂亮女人是马戏团团长，一名驯兽师，江无怨曾在“星空马戏团”里任过职，就是那位，最出名的小丑。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像江无怨这样连情绪都没有什么波动的人都能演好小丑，但事实就是如此，画着浓墨重彩的笑脸，配上滑稽的音乐，迈出特定的步伐，江无怨是最好的小丑，没有人可以比得上他。
　　这也就是为什么马戏团换过不下十位小丑最终还是找上江无怨的原因。
　　江无怨摇头：“我不在乎。”
　　“迪格！”女人怒道：“你这么冷血！”
　　“米卡，我再说一遍，我已经退出了马戏团。”江无怨站了起来对视她的眼睛，米卡看到那双眼睛的时候往后退了一步，但下一秒想着马戏团的未来，梗着脖子道：“十五万！”
　　江无怨看她冥顽不灵，摇摇头就又坐了下去。
　　“算我们求你。”看他固执，米卡只好放低身段：“迪格，我从来没有求过你什么，这次我代表马戏团的其他人一起，求你。”
　　江无怨闭上眼睛，再次睁开看她，沉默了半天终是叹了口气说了一句：“我考虑。”
　　米卡立刻喜上眉梢：“太好了！那不妨碍你生意了，祝你生意兴隆！”
　　离开的背影都带上了风。
　　江无怨听着那门口铃铛响过后再一次重回寂静，摸着圣经的边角，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多时，他离开了座位走向人偶屋的里屋里面虽然不小，但阴暗潮湿，冷得出奇，还有一阵阵的血腥味。
　　房间中间摆放着一个手术台，周围手术器械干净整齐地排列在台子上。金属冰冷的光让人胆寒。
　　墙的另一边竖着摆放着十几个一人高的透明陈列柜，里面的人偶一人大小，闭眼垂手，有些地方还残留着或陈旧或新鲜的血迹，他们的腹部都有缝合的痕迹，且腹部略瘪，显然里面没有任何东西，唯一渗人的，就是他们都没有脸。
　　所有的人偶脸部都是刮得干净的白骨，而肉末血块都已经被他烧了喂给街边的流浪狗。
　　原本应该有二十二个，但有些许已经被他装好别的脸卖给了人偶收藏家们。
　　如果有人知道那些人长得怎么样，就会惊呼他们就是这些天以来的失踪人员。
　　这些人用本来的皮囊做成不同的人偶，通过步骤来防腐，指纹什么有特殊的机器销毁，所以不用担心那些人会被警察找到，毕竟谁也不会特地地去把人偶的皮撕下来去化验。
　　那些被卖出去的已经安装上了仿真的眼球，安上了仿真的脸和头发，而这些还在这里的，是还没有经过收尾程序的其他人偶。
　　江无怨看着那些人偶，眼神有些奇异，他这次的任务也有两个，一个是帮原主父母复仇，一个是攻略那位队长并且让那位队长不再像前先那样被他杀死，说实话原主第一个任务的做法让他很惊喜甚至是欣赏，在看过孟婆的卷轴之后，他突然萌生了一种想要见见原主的想法。
　　第二个任务永远是他排在后面的，也可以说是顺便完成，江无怨从一开始就差不多想好了结局，只是没有想到那位队长其实挺喜欢他。
　　省了很多力气，他喜欢这个游戏。
　　没有买家他也不用如此心急地去制作，在里面呆了将近半个小时，走出带上门之后，又恢复了平时一尘不染的气息。
　　突然，江无怨抬头，看向某处，对那里的女孩清冷而客气地道了一句：“欢迎光临。”


第四十四章 小丑游戏3
　　傍晚。
　　队长办公室里，叶殷看着关缪锁定那个邵责的位置，毕竟只要用电子设备就不可能不留下痕迹，而其他人回来之后，和叶殷的猜想没错，他家里找不到一点线索。
　　叶殷拍拍又捏了捏小关的肩，示意他放轻松。关缪受宠若惊，一直紧绷的肩背才松了一点。
　　“不要心急，这些人失踪都有规律，距离下一个人还有三天的时间，虽然不知道凶手会不会变卦，但所有人都要着急唯独你不行，好好弄你的电脑，别出错了。”叶殷道：“到了点就回去吧，好好休息。”
　　说完就拿起桌上扔着的车钥匙出门。
　　关缪忙问他去哪，后者一脸嫌弃地指明了天杀的警笛分贝有多高多容易让罪犯逃走，随后说开自己的车再去看看。
　　“叶……”
　　“我不是去抓人的，不会违规的你放心。”叶殷把车钥匙环套在食指上转了几圈，一把抓住，挑眉一笑，潇潇洒洒地甩门而出。
　　关缪听到“砰”地一声一个哆嗦，回过神来嘀咕了一句才继续盯着电脑电脑：“不是……我是想说，您注意安全。”
　　晚高峰将近，幸好出来的时间正好，路上还不算堵，一辆城市越野彪悍地停在小区门口，叶殷按下车窗对门口那保安道：“我是来看亲戚的，六号楼0302。”
　　保安皱眉仔细看了看他，并没有认出来这个都快笑出花来的青年是上午才到的警队队长，随即神色敷衍地给了一张停车卡：“行，进去吧。”
　　叶殷熟稔地道谢，和普通住民一样。
　　这次终于没有惊动其他人，叶殷下车进入居民楼的时候特地观察了四周，见并没有异常后才上楼。在三楼，就没高兴坐电梯，几步一蹬就到了，站在邵责家门口静静地听了十分钟，确定了里面还是没有人以后，他有些沮丧地下楼，刚转身，差点撞到一个人。
　　“啊，对不起对不起。”“抱歉。”
　　两人同时开口，叶殷听到那个声音一惊，旋即抬头，入眼的果然是那张好看地过分的脸。
　　对方也很吃惊：“叶队长？”
　　叶殷吸了一口气平复欢喜，笑的都快看不见眼睛：“老板！真是好巧，在这里都能遇见你。”
　　“嗯……好巧。”江无怨立刻错开他的视线，垂眸道。
　　“欸老板，你来这里干什么？”叶殷眼尖地瞟到江无怨手里拿着的礼品袋子，看上面的图案，应该是“迷途”店里装人偶的礼品袋，随即笑道：“来送人偶？老板还送货上门吗，真是太敬业了。”
　　江无怨扶了扶眼镜，说了一句“应该”。
　　“那老板快去把。”叶殷退了一步让出位置，看他上了楼还在挥手：“那老板再见。”
　　“叶队，等等。”江无怨刚踩上一格楼梯，转身道。
　　“哎，在在在。”叶殷立刻缩回要下楼脚，回头看江无怨的脸上笑的更见牙不见眼：“怎么啦？”
　　青年不笑的时候看起来冷冰冰的，而笑起来竟然格外好看，好像傍晚夕照暮霭揉进唇角眼眸，看起来格外温暖柔软。
　　江无怨回了他一个浅淡微笑：“能拜托你件事吗？”
　　“你说你说，有什么好帮忙的？”狗腿得很，江无怨都能看见那条摇晃的尾巴。
　　“你有车吗？”
　　叶殷回答地很爽快：“有啊，在楼下。”
　　“能不能送我去一趟你的警察局？”
　　“啊？哦哦，可以，没问题！”
　　江无怨微微低头表示感谢，叶殷忙说没事，随后指了指楼下说是在车里等他。
　　等叶殷钻到车里，原本在四楼的江无怨下了楼，把手中的带子放在三楼左边一户人家门口，随后有节奏地敲了敲门。
　　门开出一条缝，一只手把袋子拿了进去，江无怨朝着缝隙面无表情道：“按照计划，别忘了。”
　　里面开门的是一个中年人，看上去斯斯文文，原本清明中带着恐惧的眼神一下子空洞而迷蒙，口中说了一声“是”便锁上了门。
　　江无怨淡漠地看了看那扇门，转身向下走去。等到他下了楼，叶殷鸣笛示意，打开了离江无怨最近的那扇车窗：“上来吧，我送你过去。”
　　江无怨点点头拉开车门，也没有过多的忸怩就坐上了副驾。中规中矩地拉好保险带，看了一眼正对着他笑的开心的叶殷。
　　“你很高兴？”
　　“当然，送美人可是在下的荣幸。”
　　毫不掩饰自己的夸奖，叶殷本来就是这样的人，看到了美人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和眼睛，直勾勾就往人家身上瞅。
　　江无怨很小幅度地勾起嘴角：“叶队长平时都是这么轻佻的吗？”
　　发动汽车的手顿了一下，叶殷暗道不好，这个人可能不喜欢他那么散漫，完了完了。立刻乖乖地眼观鼻鼻观心地直视前方尴尬地笑了几声，小心翼翼地侧了眼睛观察他的表情，发现后者居然还有些笑意。
　　“队长这样的性格很开朗。”江无怨顿了半天，补充完这后半句。
　　叶殷猛地松了口气，悬到喉咙的心一下子落回原地，短短两分钟他已经体会过了心情的大起到大落再到大起，看来面前这个人对他的影响的确很大。转而一想到这人会不会喜欢他这样的性格，叶殷就忍不住笑出声。
　　“老板的性格也很好啊，不温不火淡然自若，公子无双。”
　　反倒是听到这话，江无怨脸色有些细微的变化，快到让人难以看出。几乎是一个瞬间，眼角抽搐了一下就停止，镜片后目光扭曲后回归平静。
　　“……队长谬赞。”
　　一路无话开到警察局，叶殷也不知道自己哪句话得罪了江无怨，前者欢天喜地说说笑笑，后者面无表情只是无视。
　　停在警察局门口的时候，叶殷把这茬压了下去，因为他看见局长光亮的脑门在车灯底下发光。
　　两人同时打开车门，叶殷小跑到局长面前行了一个军礼，而江无怨则是慢条斯理地走到局长那里点了点头。
　　“江老师，您终于来了！”
　　局长对叶殷摇摇手就直奔江无怨，堆笑得满脸褶子，油光水滑的脸上表情不堪入目，江无怨说了句“局长好”就移开视线看向一边。
　　叶殷正惊奇这两人认识的时候就看见江无怨转头看他，立刻条件反射一样地露出一排洁白的牙。
　　江无怨原本觉得叶殷的性格太过于聒噪，按照原主的脾气应该是不喜欢的，但看见那厮正一脸懵，而在对上他的目光就笑得人畜无害，莫名觉得怪不得原主会喜欢他。
　　谁又不喜欢偏爱呢。
　　局长笑得谄媚，连连说着请请请，还亲自为江无怨开道，江无怨也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跟在他身后。
　　“江……老师？老板，你什么时候去教书的？”叶殷趁着其他人不注意的时候凑到江无怨耳边，后者偏了偏头躲开温热的气息：“我只是上过大学而已，没有当老师，是局长太客气了。”
　　“哦……这样啊。”
　　然后，在局长办公室门口，叶殷闲得无聊靠在墙上翻着手机里的今日头条，下班的诸位和值夜班的诸位陆陆续续路过，打招呼的声音不绝于耳，叶殷只好每次都抬起头微笑点头。
　　突然，正准备回家的关缪领着电脑包走过来停在叶殷面前：“欸，叶队？你没走？”
　　“这不是刚回来嘛。”
　　“那叶队你碰到那个嫌疑人了吗？”
　　叶殷耸肩：“那人不在家，家里一点声音都没有。”
　　“昨天声音那么大，可能被吓跑了。”关缪突然意识到这是谁的办公室：“队长，你在局长办公室里干什么？”
　　叶殷随口说在等人。
　　关缪立刻一脸八卦：“谁啊。”
　　“去去去，一边去，别瞎掺和。”叶殷推着他，下一秒却停住了，往外推的手顺势勾住了他的肩膀：“欸，小关，你记性好，我问你一个事呗。”
　　关缪茫然：“啊？”
　　“你知不知道江无怨？”
　　关缪想了想，点头：“据说是某个大学的心理学博士，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去了一个马戏团当小丑，再后来，就是那个18号街的迷途人偶店里的老板，怎么啦？”
　　我的天，居然是这样，叶殷心说。“那你知道局长找他是干什么？”
　　“哦，那个啊，我们查到，这个江无怨除了在心理学方面有研究，也是一个重量级的催眠大师，就想把他找来，看看能不能对付邵责。”
　　叶殷面色古怪，拍了拍关缪的肩然后一推：“行，你回去吧。”
　　关缪前脚走，江无怨后脚就被局长请着出了门，看见了还在等的叶殷脚步一停，原本已经快要说出口的“再见”到了嘴边转了个圈又咽了回去，对局长道：“叶队长头脑灵活办事踏实，我希望能跟他一起解决这次的问题。”
　　局长自然没有异议，点头称好便吆喝着叶殷送江无怨回家。而叶殷正有此意才等到现在，这时笑眯眯地行了个礼就护着江无怨走了。
　　“谢谢。”到了家楼下，江无怨终于开了口礼貌道谢。
　　“不谢不谢，对了老板，”叶殷松开保险带：“你家里有饭吃吗？”
　　“作为送我回来的报酬吗？”
　　叶殷挠挠头神情窘迫：“不是……就是家里没饭菜。”
　　江无怨拔出保险带就下了车，动作如同行云流水没有一点停滞，就是站在外面关上车门之前朝着还在里面似乎很是沮丧的人说了一句：“有几个菜，不过还没做，你愿意等吗？”
　　叶殷眼睛猛地就亮了，刚刚的低落一扫而空，动作迅速地开门，跳下，关门，锁车，回答地特别大声：“当然！”


第四十五章 小丑游戏4
　　“先吃水果，我去做饭，电视遥控器在桌上。”
　　江无怨在厨房忙活了一会，端了一盘水果拼盘到茶几上，上面插了几根透明的小叉子。
　　“谢谢老板！”沙发上的叶殷压根没把自己当外人，翘着二郎腿就差点没横七竖八地躺那了。
　　在后面看着江无怨忙碌地背影，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幸福的感觉，他从考上警校就不再在家人身边生活，独自一人来这个城市这么多年从来没有看到有别人为他忙碌。
　　真好。
　　突然，口袋里传来一阵震动打断了他这种奇异的感受，叶殷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手机按下接听键：“喂，我是叶殷。”
　　“叶队长，我是关缪，邵责的所在位置确定了，在9号街的一个废弃医院里！”
　　“是吗！”激动得一个翻身跳了起来，挂了电话匆忙向门口跑去，还不忘喊了一句：“抱歉啊老板，紧急任务，不用做我的份了，谢谢了啊！”
　　砰地一声关门，江无怨从厨房里探出半个身子，眼神有些奇怪。随后，他脱下身上的围裙，拿起挂在门口的风衣就跟着下了楼。
　　叶殷从后备箱里拿出一个警示灯贴在汽车上顶，钻进车里别上蓝牙耳机，边发动车子边往关缪那里重新打了电话：“我在车上，紧急出勤，你联系一下其他人，把具体位置发给我。”
　　这个时候车门突然开了，江无怨拉开门一把坐了进来，关上门，系好保险带，若无其事地对着嘴能塞得下一个鸡蛋的叶殷道：“我跟你去，我知道这个案子的详情，邵责是我的学长，我可以帮你们试着说服他。”
　　“你……”叶殷半晌无语，最后妥协地“得”了一声，像赛车一样飞一般地开了出去。
　　闯了好几个红灯，车顶闪烁的灯让所有路上的车辆都退避三尺，江无怨虽然系着安全带，却还是紧紧抓住车窗上方的扶手，脸色有点发白，光洁的额头上有细密的汗珠沁出。
　　“老，老板，”狂踩油门正飙得爽的叶殷突然余光瞟到了正在抿嘴的江无怨，突然意识到自己不是一个人在车上，立刻减慢了速度：“不好意思啊，我开快开习惯了，这就慢一点，你……没事吧？”
　　江无怨左手扶了扶已经滑到鼻尖的金丝眼镜：“没，没事。”
　　“要不我停下来，你……缓一缓？”
　　“没事，抓人要紧。”江无怨不着痕迹地深吸了口气，脸色才稍微好了一点，幸好还没有吃晚饭，不然肯定要吐出来，谁知道这小子平时看起来稳重，开车那么疯，简直是想直接开到地府，要真这么想他倒是可以免费开个后门，但拉上他就不对了。
　　“啊，哦好，好。”
　　接下去叶殷就规矩了很多，再没有快到令人发指的地步。有了导航，两人到的速度比警察局的抓捕人员还要快，到目的地的时候已经天黑，废弃的医院在夜幕之中尤甚恐怖。
　　街边路灯昏暗，医院整体就是一片漆黑，因为这里有些偏远，而且周边没有什么正在营业的店铺，医院门口那台自动贩卖机射出的惨白光线就格外瘆人。
　　高大楼层顶部的“顿弥医院”几个大字此时暗着，整幢楼都散发着幽暗阴森的气息。
　　一下车就被冷气扑了一身的叶殷本能地觉得这里不对劲，而嘴上却嘲笑道：
　　“哎呀，这些孙子怎么就喜欢废医院，杀人放火、妖魔鬼怪都搁这儿，跟电视剧里一样。”
　　江无怨也下了车，抬头扫视整个医院以及四周，道：“你确定地址是这里？”
　　叶殷朝他点头：“是啊，关缪那小子这个还是可信的。”
　　江无怨没再做声，只是若有所思地继续观察着周围，旁边叶殷全身上下摸了一遍，除了下了班就上交的枪该带的东西都带了，满意地点点头就准备进去，接着被一只手拦住。
　　“你做什么。”
　　“我？”叶殷耸肩，觉得他明知故问：“当然是进去啊。”
　　“你现在不能进去。”江无怨阻拦道：“里面什么都看不见。”
　　叶殷指了指刚才从万能后备箱里翻出来的狼眼：“这个够亮。”
　　“那也……”江无怨额头青筋直跳，为什么原主会喜欢一个这么冒失的毛头小子，身上连把枪都没有就敢往里面闯。
　　叶殷拍了拍他的肩，无奈打断：“哎呀我的老板啊，一个斯文败类还不能把我怎么样，我以前好歹也是警校身手最好的！足够保护你了。”
　　江无怨感受着肩上的力度，一句话都不想说。
　　叶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好了老板，走吧，没事的。”
　　江无怨最终还是跟上了，叶殷给了他一个比较普通的手电，说是只有一个狼眼就让他用来开路，江无怨也只是点头应了，从袖口滑出一把随身携带的手术刀握住，以防不备。
　　医院内部比外面还要阴森，除了手电照到的地方其余的伸手不见五指，就像是另外的空间。
　　进了门是一个空旷的地方，只有一个咨询台竖在中间，咨询台上面还有布满了灰尘的电话和各类文件，看上去已经有很久没有人来过。
　　叶殷吞了吞口水，说实话他挺怕鬼的，而像这种废弃医院保不齐就有这样那样的不干净东西。
　　反观江无怨就比较淡定，四周留意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反倒是眼前这个小伙子的表现让他觉得有些好笑。
　　突然，耳机里传出来响声，叶殷差点跳起来，想到身后有人可不能丢面子，深吸了口气，按下通话键，努力保持平稳语气道：“喂，我是叶殷。”
　　“叶队，人已经快到了，你注意安全，我给你指路。”
　　“好。”
　　“左转二十米有楼梯，上三楼，出了电梯口左转直走第三个门进去，里面是一条走廊，直走，右边第二个门出去……”
　　按照关缪的指令悄没声地转来转去，转了好久，两个人大气都没出，前面除了走廊就是墙壁，直到手电的光束的最那端出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
　　看上去似乎……是一个人头？


第四十六章 小丑游戏5
　　那是一个人头，一个没有脸的人头。
　　身子隐藏在墙后，只有一个头部露出了，光秃秃的眼球没有了眼皮的遮挡在狼眼的照耀下反射着光。
　　“我去，这是什么东西啊？”叶殷小声道，像是不太敢相信。
　　那骷髅直勾勾地看着他们，突兀的牙像是在笑。
　　“看来真的他成功了。”江无怨低声说了一句，放在身侧的手反握住手术刀。
　　“啊？”叶殷并没有听清，一只手突然按在了他的肩上，叶殷一愣，就听到江无怨靠近他用一种很严肃的语气说：“等一会我示意你就赶紧跑，往回走，直到遇到你的人再一齐进来，记住，千万别停下。”
　　“啊？为什么啊？那你呢？”
　　“我不会有事，听话！”江无怨捏了捏他的肩，然后一推：“跑！”
　　一种本能大过于意识，到叶殷意识到自己开始跑的时候已经和大部队对接上了，关缪领头，手里托着一台电脑，满脸诧异地盯着像是倏忽间回神的自家队长，道：“叶队……？里面怎么了？”
　　“……”叶殷的表情空白了一瞬间，回过神来狠狠地砸了一下旁边的墙，知道自己被江无怨催眠，没想到的是他的居然催眠那么厉害，竟然没有一点兆头：“该死！”
　　“叶队？”
　　“枪呢！”叶殷一把抢过关缪递过来的黑色物件，动作就跟关缪抢了他东西一样，又看了看后面几十个人，大吼：“你们傻站着不动干什么？还不快走！”
　　另一边。
　　“什么时候？”江无怨就算面对着前方墙后接连出现的愈来愈多的骷髅也没有什么波动，或许是看惯了这些东西，他只觉得无趣。
　　不过十八具活尸，就是他店里储藏室那些，看来邵责用了什么办法去过他的店里。
　　没意思，如果被供出去就又要改变方案。
　　讥笑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带着幽怨愤恨像一把利刃：“明明是合作，你却想我背锅？”在十几具活尸后走出的是邵责，那个之前还文弱到懦弱的人如今眼中充满疯狂，五官扭曲，头上青筋凸起，好似厉鬼上身。
　　“你理解错了，我没有想推卸责任，是我杀的人，你处理的内脏，你难道没有从中获取暴利？别告诉我我查到的那些人体器官fan卖都是假的。”江无怨一只手背在身后，在邵责看不见的地方有怨灵随时待命，平淡的情绪在邵责眼里就是漠不关己的逃避。
　　“去你妈的狡辩！”邵责骂道：“要不是你TM把我催眠了，我怎么可能去干这种事！”
　　江无怨看着他，突然觉得很可笑：“当初是你自己同意的，被我催眠也是你技不如人，只是我很好奇，你是怎么挣脱我的催眠的？”
　　邵责嗤笑：“就你？你以为我还会上同样的当两次？！行了，废什么话，打得过这些人再说吧，这些不是杀了你父母的罪魁祸首吗，砍起来应该很利索吧！”
　　父母。
　　这两个字像导火索，点燃了一直沉寂的爆炸桶。盯着邵责的瞳孔收缩，其中红色血丝一瞬间布满了眼眶，然后他笑了，笑的很开心。
　　原主的容貌平时没有什么表情的时候是一座冰山，而笑起来仿佛拨云见月风雪初霁，明晃晃得勾人心魄。只是这个笑容没到达眼底，上扬的唇角折射出的是无比阴寒。
　　“你说……我父母？”
　　两脚用力一蹬，身形瞬间已经离开原地。当再次出现已经站在了邵责面前。而那些活尸僵硬了片刻齐齐倒下，噼里啪啦的肢体摔倒声在江无怨背后响起，眼前是邵责突然瞪大的眼睛——恐惧，惊慌不可置信，揉杂成了一片空白，邵责脑海中突然之间什么都没有了。
　　相比较他辛辛苦苦研究的活尸，面前这个人才是真正的怪物！
　　脖子上刺着的是一把寒光逼仄的手术刀，邵责冷汗直冒，背在身后的匕首差点脱手，江无怨的脸如同覆盖了一层寒霜，手上用力，轻轻说道：“你再说一遍。”
　　手术刀慢慢划开一道不大不小的口子，不至于让人死亡但能让人感受到死亡。
　　不知道是不是求生欲的作用，邵责在不经意之间猛地推开他，身体后仰，身后的匕首趁势划出。
　　破空而来的风压逼着江无怨后退了一步，刚想动手，突然听到了一些动静，侧头往后瞥了一眼，不可察觉间把手中手术刀扔向窗外，然后硬生生让邵责的那一刀划破了他的小臂。
　　“老板！”叶殷跑过来，看到了邵责：“你已经被包围了！不许动！警察！”
　　关缪带来了不下二十个人，一把匕首怎么也不可能抵得过那么多枪，邵责在诸多洞黑枪口包围中瘫在地上，眼神阴狠地盯着正对叶殷摇头说没事的江无怨：“没想到你居然……！”
　　“你们快把他带回去！”叶殷分出一个眼神皱着眉道。
　　立刻有警员上前踢开他落在脚边的匕首把他铐了起来，发现了他脖子上的伤口：“叶队，嫌疑人有伤！”
　　叶殷正关心着江无怨，哪有空管这个已经抓到的人，不耐烦地挥手：“会死吗？不会死就给老子带回去！废什么话！”
　　“是！队长！”
　　“那没什么事的话，”江无怨把淌着血的右手背在身后，“我就先回去了。”说着就准备离开。
　　“欸我送你。”叶殷一把抓住他的手，下一刻却被狠狠甩开，他听到了那人轻微的吸气声。
　　叶殷后知后觉手上有一些东西，似乎是液体，低头一看——“你受伤了？！”
　　强行把江无怨的手拉过来撩起袖子，一道不长但很深的伤口还在不停地涌着血。
　　后者把手抽回来放下袖子：“我没事。”
　　“你这个……！”叶殷满眼心疼，但骂有不舍得，特别是对方看着他的眼睛尤其清澈冷淡，只好不由分说地扯着江无怨往外走：“好了我带你去医院，我开车，走吧，哎呀，走，听我的走！你们留下来的几个，关缪你处理！”
　　关缪看了看队长又看了看犯人，娃娃脸无奈的神情已经不知道做了多少回，对着余下来那么些人耸肩道：“队长都这么说了，我们照做呗，走吧兄弟们。”


第四十七章 小丑游戏6
　　伤口等到包扎好，叶殷才松了口气，指着江无怨痛心疾首：“你说你个高知识分子，文弱一书生干什么这是！该也是我去啊！你你……”
　　江无怨本来看着自己的手臂，这下抬头看向叶殷，眼睛眨了眨，然后微笑了一下，表情十分无辜。
　　后者就像被一盆水浇灭了怒火，表情空白了一瞬，胸膛起伏，做了几个深呼吸，终于还是不舍得说更重的话。
　　卖萌犯规啊老板，他心说。
　　江无怨看他的反应，心想第二个任务根本不用他费心，也不知道是不是原主忽视了这位如此表现明显的态度，还是他上辈子压根就是个瞎子：“叶队长我没事，谢谢你送我过来。”
　　叶殷撇撇嘴。
　　“行了，要谢谢的话就等你手好了请我吃饭吧。”
　　“好，一言为定。”
　　叶殷道：“那你这几天手都不能动，你的人偶店就关几天吧，在家里休息休息，不好做饭的话就叫外卖，等到再再过一两天审好那个邵……邵责，就过来照顾你。”
　　“队长费心了，我不用……”
　　叶殷立刻打断他：“不许推辞！你是因为要保护我才受伤的，还是右手，肯定什么都不方便，反正局长给我批了半个月的假期，我在家也没什么事。”
　　“……好吧。”江无怨沉默了片刻，心说算了。
　　叶殷的手机这时又响了起来，他脸皱成一团，这个电话实在太分不清场合，让他心里一下子堵了起来。
　　“喂，我是叶殷。”口气很不友好。
　　“队长……你刚刚走得急，那个邵责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明天审啊！这种小事你还要问！”
　　关缪在电话那端满头大汗，他琢磨着那位老板应该弄好了才敢打电话，天知道他从来没看到过一向只对案子感兴趣的队长还会有那样认真的表情，下意识地觉得应该别那么早打电话。但现在听这语气，他还是打得太早了？还是……今晚他就不应该打？
　　“怎么了？是不是警局有什么事？那你先走吧，我一个人可以回去的。”
　　叶殷挂了电话就听见江无怨如是说，忙道：“没事没事，我送你，他们就是一点小事都来问我。”
　　“那说明队长很可靠。”
　　“哪儿啊，就是他们太懒，平时太纵容了。欸我扶你我扶你，慢点！”
　　江无怨哭笑不得：“我受伤的是手。”
　　“我知道啊！”
　　把江无怨送回家的过程中，叶殷小心地就像得了个宝贝。即使人家说了“我的左手也可以用”“不用麻烦了”“我自己来就好了”也没有用。
　　“别碰水啊可记住了！有事一定叫我！”
　　“是是是……”
　　叶殷这才不甚放心地上了楼。
　　等到进了门，江无怨才熟练的烧水，看了看家里还有一点面条，就加着青菜一块下了，水煮到一半，才想起来叶殷似乎也没有吃过晚饭。
　　思考片刻，决定好心施舍让叶殷下来。
　　刚想打电话让他下来吃一趟，拿起手机的时候有一个电话打进来，那头是熟悉的女声：“迪格，一个星期以后有表演，你能来吗？”
　　江无怨左手看着调着火候，歪着头夹着手机，说了三个字“再看吧”。
　　“哎呀迪格~”米卡拖长声音：“来吧来吧，我们都给你留好位置了。”
　　江无怨叹了口气，耐心道：“不是我不想去，我的右手受伤了，要看一个星期以后能不能动。”
　　“你居然都受伤了？！谁那么厉害能伤到你？！”米卡惊呼声让江无怨赶快收回手把夹着的手机拿远。
　　江无怨等手机那头声音终于小了些，撇撇嘴咳了一声：“还有事吗？没事我先挂了。”
　　对面没有听到想要的答案有些委屈：“好吧，那到时候我再联系你吧。”
　　江无怨干脆利落按下挂机，把手机撇到一边。
　　马戏团的事情他会考虑，但是必须要跟任务和任务对象接上头，不然就没有任何他去的价值，米卡有很大的利用价值，这让他原谅了对方在他眼里有些做作的夸张腔调。
　　这时候门口传来敲门声，江无怨去开门只见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叶殷倚在门边委屈巴巴地看着他，活像一只被主人抛弃的大型犬，每一句话都拖长了声音：“老板——我钥匙忘在警局了——今天能不能……”
　　话没有说完，看他那双眼睛就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江无怨笑着摇头，侧身退了一步：“进来吧。”
　　叶殷转眼就变了脸，喜滋滋地进门换鞋，闻到了什么味道，鼻子吸了吸：“好香，老板你在做饭？”
　　“嗯，你也没吃饭吧，过来一起吧。”
　　一顿饭吃得心惊肉跳，当然，指的是叶殷，因为对面的江无怨举止优雅地吃面，这是忽略他手部的情况来看的。
　　叶殷表情有些复杂，自己一碗面已经见底，但对方还没有吃几口：“那个老板，我帮你吧？”
　　“不用。”
　　面条再一次滑下筷子，江无怨的回答依旧无比坚决，做戏就要做全套，敬业的演员不能露出破绽。再一次准备尝试，面前出现一只手把他的碗拿过去，然后又把他的筷子夺了走，夹了一筷子移到他嘴边。
　　“来，啊——”
　　“不用了，叶……”
　　“乖，快吃。”
　　“……”
　　当夜，两人一个睡床一个睡沙发，叶殷硬是把江无怨拖到床上按下之后才滚去沙发休息，第二天又很早起来捣鼓着家里剩下的东西，看看有什么可以吃的。
　　所以当江无怨边戴眼镜边出来的时候，叶殷正擦着手招呼他过来喝粥。
　　“麻烦你了。”
　　“不麻烦，还要谢谢你给我住一天呢，对了，我等下要去警局审邵责，你就在家里别走动了。”叶殷快速吃完套上外套就到玄关处换鞋，末了又提了一句：“记住要换药啊。”
　　江无怨很乖地点点头，但等叶殷离开小区之后却没有再听话地待在家里，他也下了楼，叫了一辆出租车去警局，他怕邵责那人会出什么阴招，虽不会把他供出来，但如果对叶殷催眠，后果也很严重。
　　从原来剧情来看，叶殷对催眠也颇有兴趣，但他的三脚猫功夫实在让人不敢恭维，现在这种轻松的任务正好可以当做度假，要是变得复杂了，他江无怨还得再动脑子。
　　懒得，他越来越懒了，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第四十八章 小丑游戏7
　　“你到底认不认罪！”关缪拍着桌子冷声道。
　　“人不是我杀的。”邵责抬头气笑：“我不是凶手！”
　　“小关，你出去看着，我来吧。”这个时候叶殷突然推开门走进来，拍了拍关缪的肩膀。
　　后者立刻起身，回头瞪了一眼邵责，让座出门：“是，叶队。”
　　叶殷拉开椅子坐下，翘起二郎腿，悠哉悠哉地从兜里烟盒里拿了根烟，没点燃，只是夹在在手指之间像转笔那样转着，语气随意说道：“说说吧，你的杀人过程。”
　　“哼，”邵责嗤笑：“我说了，我没杀人！你们警察都是这样污蔑别人的吗？”
　　绑在椅子扶手上的手指不着痕迹地暗中敲着桌子，有节奏的声音有一下没一下的，让耳膜变得有些敏感，不自觉地想要捕捉下一个声响。
　　叶殷皱眉在眉心捏了捏，觉得有些头晕，他心说，难道是没睡好？
　　陡然间，邵责手指停下了，眼睛眯起充满攻击意味地看着门口的位置。
　　“叶队长。”
　　叶殷身后传来一道冷淡声音，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背后伸出，一把拿走了叶殷指间的烟。
　　“欸？你怎么来了，不是说让你在家里待着吗？”叶殷见是江无怨拿了烟，心虚得摸了摸鼻子，手上没有东西一下很不适应，空动了几下手指最后还是规规矩矩地放在腿上。
　　江无怨说着没事他只是来看看，不露声色地把烟放到自己口袋里，说话间却没有看叶殷，只是盯着邵责，后者被盯得一身冷汗。
　　在叶殷的同意之下绕着桌子走近，在还差几厘米的时候停下，俯下身子在他耳边轻说：“有我在，你的那些把戏休想影响到任何人。”
　　邵责浑身一震，他自觉他的催眠除了他自己不会让任何人发现，却没想到面前的人一眼就看清，他想到了之前江无怨说过的话，拳头捏紧，但终究是没有再动。
　　江无怨又重新走到门边靠着，拿起手上的圣经慢慢翻看。
　　叶殷感激地灿烂笑过，随后的审问异常流畅，虽然邵责还是不承认自己是杀人凶手，但是之后的器官切割贩卖都招供了，这让叶殷万万没有想到。在房间外面的警官做着笔录，漫长的一个小时过后终于结束。
　　江无怨一直在旁边，表面是看书的模样实际上一直在控制邵责，用催眠引导他完全没有暴露自己，直到结束，他在叶殷说话前先合上书道：“我就先回去了。”
　　叶殷立刻道：“那我送你吧？”
　　江无怨：“不用了，我叫了车。”
　　叶殷悻悻地挠了挠头：“那行吧。”
　　江无怨和所有人都点过头后施施然离开了警局，上了早就等着的出租车，司机热情地问目的地，就像看见了什么著名警官，差点就行了军礼，而前者恍若未闻，幽幽地报了一个清晰的地名。
　　审完犯人，叶殷伸着懒腰遇上了把笔录送去回来的小陈，小陈支支吾吾着有些迟疑地拦住了他的路：“那个……叶队。”
　　“啊，怎么了？”脚步停了下来。
　　“我觉得……您是不是太相信那位人偶店的老板了？”
　　“为什么这么说？”小陈没有发现，一听到这话，表面还乐呵呵的叶殷收起动作，眼底已经冷了下来。
　　“就是……”小陈发现自己也说不清，朦朦胧胧的感觉，只好抓了抓耳后：“我也说不清，就是觉得您似乎很在意他的样子。”
　　“不，我是问，为什么老板不能太相信？”
　　“嗯……我总觉得，他怪怪的，不过叶队你就当听过知道一下就好了，我没有别的意思。”小陈笑得很局促。
　　叶殷盯着他看了一会，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还是那副笑嘻嘻的散漫表情：“行，我知道了，走了。”
　　小陈松了口气：“好，叶队再见。”
　　半个小时过后，叶殷站在五楼那扇门门口，犹豫了半天还是不知道应不应该敲门，刚要抬手，楼下突然响起：“叶队长？”
　　江无怨正上最后的几阶楼梯，看到叶殷便停下了。
　　“呃……”突如其来的见面让叶殷措手不及，两只手不知道放在哪里只好相互搓了几下，眼神躲闪：“我就是看看你到家了没，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叶队长费心了，不如进去喝口茶？”江无怨态度坦然，当做没有看见。
　　叶殷忙摆手道：“不用了不用了，那什么，你安全回来我就放心了，我先上去了，你好好休息啊哈哈哈。”
　　江无怨奇怪地看了一眼叶殷飞奔而上的背影，轻笑一声摇头，开门进屋。
　　接下去几天，江无怨果真没有去人偶店，而是在家里休息，而叶殷几乎从早上八点开始串门一直到吃过晚饭才回自己家，其中有一天，叶殷突然拿着一份宣传报到江无怨家中。
　　叶殷进了门就摇着手里那张海报，上面是一个深蓝色星空背景点缀红光黑雾的图片，其中一共有六个人，是马戏团的所有人物总和的照片，最显眼的地方站着一个浓墨重彩的小丑，穿着夸张的衣服，大大的笑脸和深色眼泪把人本来的面目全部掩盖，但透过那张被帽子遮住额头的脸上可以看出来，小丑的主人有着一双很漂亮的眼睛。
　　“老板，你看过他们的表演吗？”叶殷突然就忘记了江无怨以前的身份，只是看到小时候最喜欢的马戏团复出觉得非常高兴。
　　江无怨抬头看了一眼，脸色就变了：“你这东西从哪里拿到的？”
　　“嗯？这个外面都是的，镇上的人都可开心了，特别是这个小丑的复出，他可是我以前最喜欢的演员……”说到这里，叶殷顿住，想起了关缪跟他说的话，眼皮跳了跳，看向一脸菜色的江无怨，终于意识到面前这个漫身书卷气文质彬彬的男人，实际上就是那位小丑。
　　“给我看看可以吗。”江无怨只觉得头皮发麻，心里说了一句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哦行行，给。”
　　「小丑迪格隆重回归，敬请期待！」
　　最下方用了火焰形状的金色大字着重标出。
　　江无怨觉得头更疼了，他明明没有说准确地答应，米卡就已经做好了下一步，这些人难道都是如此冒失？
　　“老板？”叶殷轻咳了几声：“那个……你就是迪格吧？我以前无意间看过你的职业状况。”
　　江无怨无奈地嗯了声，叶殷听到他承认，眼睛都亮了好多：“我以前可喜欢老板你的表演了！只是……家里不允许我去看，所以我也不是每场都有去看，但你信我，我真的特别喜欢你！”
　　我真的，特别喜欢你。
　　这句话像一块石头投入了平静的湖中，激起的涟漪层层叠叠到后成了滔天巨浪。
　　嘴角情不自禁地弯了起来。
　　“只是……”叶殷皱着眉头像是在回忆，停了停又看着他道：“为什么你表演的时候不开心呢？是不喜欢这个职业吗？”
　　安静，半晌。
　　江无怨动作一停，抬头看他的眼神带着显而易见的不可置信：“你……你说什么？”


第四十九章 小丑游戏8
　　从来没有想过有人会说这样的话，每一个来看他的表演，都是鼓掌欢呼捧腹大笑，他就算再如何冷漠，眼底再没有情感，嘴角再怎么僵硬都从来没有人看出来过。
　　因为那个画在他脸上的红色笑脸已经可以代表了所有，可以掩盖所有，于是只要音乐响起，滑稽的舞步跳动起来，所有人都会笑，从没有过人说他其实并不开心。
　　而面前这个人，是第一个注意到他内心的人。
　　“嗯……我的意思是，虽然那个油彩很浓，你表演得也很棒，但是你从来没发自内心地笑过，至少我去看过的都是，海报上也是……”
　　对着那双亮得像是阳光的眼睛，男人恍惚间居然有一种悸动，在心底一直藏着的最柔软的地方。
　　“叶殷。”
　　叶殷本看着江无怨，见他盯着自己看了好久，以为自己说错了，就不太好意思地眨了眨眼睛转过头去，却听见了那人喊自己的名字。
　　这是认识以来叶殷第一次听到对方喊自己的名字。震惊地猛抬头看过去，只见江无怨笑了，嘴角上扬，一个虽然弧度不大，但很明显的开心笑容。
　　心跳加速。
　　“谢谢。”江无怨补充完了下一句。
　　叶殷虽然不知道他在谢什么，或者说他的耳膜嗡嗡地响，已经听不太清楚对方的话，脑子里只有那人说出的自己的名字。
　　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名字那么好听过。
　　“啊不，没事，我就是说，嗯对，你，我这是，哎我在说什么！”叶殷捂住眼睛暗自愤愤，自己居然在江无怨面前丢了脸，连话都不会说了。
　　“啊对了，叶队长，我有一件事……可以求你帮忙吗？”江无怨眼中笑意明显，却好心地没有再继续下去，免得面前这个人逃了。
　　“啊当然，什么事？”叶殷立刻让自己散热，然后冷静了下来，但听到恢复了的称呼还是有些失落。
　　“等我伤好……去看我的演出吧？”
　　叶殷：“当然，老板复出当然要去看！一定的！”
　　然而，这样蹭吃蹭喝的愉快生活也不长，两个星期后，江无怨的手逐渐拆掉了绷带能够自由活动了，叶殷也要在两天后结束假期开始新一轮的疯狂加班。
　　叶殷有的时候在江无怨家做饭，偷偷看着他在橘黄灯光下低头看着《圣经》的样子，觉得这样的生活简直不能再完美，吃饭期间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吃完了坐在一起看看电视然后回家睡觉，这样的日子让他想到了自家母上和老爹以前的腻歪生活。
　　是不是这就是老夫老妻的感觉？
　　这一天两人正在吃饭的时候，叶殷就插了一句：“老板，你父母呢？”
　　江无怨的筷子微不可察地停了停，然后继续夹菜到碗里，声音听起来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那样平静：“他们在十年前就死了，死在一场警方镇压暴乱的时候，被那些暴徒当做人质杀了。”
　　叶殷立刻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啊，我不知道……”
　　“没关系，都是以前的事了，何况我也……”
　　后面的几个字很小声，叶殷连丁点都没有听见，本来想问的，但想想还是算了。
　　可能是何况我也已经不记得了，或者是何况我也已经不难过了，等等。
　　但他没有想到，被他隐藏起来的后半句是——
　　“何况我也已经报过仇了。”
　　叶殷更不知道，那天江无怨被他的父母藏起来，眼睁睁地看着暴徒把他的父母捅了几十刀，而去控制暴徒的警察却人就没有开枪。
　　之后的叶殷和往常一样上楼睡觉，不过这次他提前了一会，回家到书房里上网查了一下十年前的事。
　　多了解一下老板还是好的。
　　之后，他就知道了，当年那个镇压还是他老爹亲自上阵的，打头阵的一共去了二十四个人，都是当年的精英，当时大庭广众之下只来得及疏散大部分民众，而江无怨的父母就是在警方没有来得及救下的时候被那个神经已经错乱发狂的神经病人捅死了。
　　最后给了江无怨一笔抚恤金，但他并没有接受，而是进入一个不知名马戏团赚取自己的学费，后来上了大学，成为高材生，却在某一天被“星空马戏团”团长看中而再次进了马戏团。
　　看完这一切，叶殷揉了揉眉心，突然，他睁开眼睛，再次把页面往上翻，盯住一个数字。
　　二十四。
　　“那些失踪的，不是当年局里的就是他们的亲戚朋友。”脑海中突然浮现关缪的一句话，也就是这句话才让他认定这是一场谋杀而不是意外。
　　而一共失踪了二十二个人，找到了十八具尸体，还有四具没有找到，他有一个猜想，如果说这个人是针对当年那二十四个人的话，应该……
　　还好，邵责抓到了，不然还会有两人或者他们的家人遭殃。叶殷叹了口气。
　　除了他两年前因为公务以身殉职的老爹以外，还有一个就是退休后经营一家不知道在哪里开着小古董店的张叔。
　　母上最近和她的小姐妹去了国外旅游，趁着有空，要不然明天去看望一下张叔吧。
　　这么想着叶殷在手机里存了一个八点的闹钟和备忘录，记录了明日上门拜访要买的牛奶水果和记得要问关缪张叔的店到底在哪等等事项才安心睡下。
　　在自己房间里的江无怨坐在一张摇椅上晃动，身边的黑雾用奇怪的语调报告叶殷的所有动向，自然也说了叶殷看到了那些事情，那个数字，黑雾有些担心。
　　江无怨抚摸了一下手边圣经封面的浮雕，说了一句没事，挥手让它回去继续监视，随后不知道盯着什么地方，突然笑了笑。
　　叶殷虽然平日里聒噪了一些，但是聪明还是有的，他之前还害怕叶殷发现不了那些东西，特地放在了首页，现在看来是他低估叶殷。
　　第二天。
　　叶殷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迷迷糊糊地胡乱摸索着，终于在手机掉到地上之前摸到了它，全凭手感按下接听键，眼睛都没睁开。
　　“喂……”
　　“叶队！大事不好你快来6号街的古董店快点来这里又死人了来不及多跟你说了快来！就这样你快点来！嘟嘟嘟——”
　　叶殷听着电话里的忙音，抬眼看了看时间，早上七点二十分，看了一会，翻过身卷着被子蹭了蹭，嘀咕道：“什么东西，扰人清梦……”
　　五秒后。
　　床上的人鲤鱼打挺跳起来。
　　“我去怎么又死人了？？！”


第五十章 小丑游戏9
　　当叶殷到现场的时候，那地方已经被封锁了，叶殷一边快速地整理着还来不及穿好的衣服一边拨开人群走了进去。
　　进了古董店就只闻到一阵尸体腐烂的恶臭，叶殷皱眉道：“怎么回事！”
　　“案发时间应该是一周之前了，”关缪站起来道：“是以前跟你父亲一个队伍里的副队，叫张铭付。”
　　！！
　　张叔？！怎么会！邵责不是抓到了吗，怎么还会有当年相关的人被杀？！
　　他不相信有巧合，所有的巧合都是处心积虑的预谋。
　　看来邵责的确不是凶手，他的口供也是真的。那么到底是谁？能够在邵责落网后堂而皇之再次作案的一定不是什么陌生人。
　　一周之前到底是谁在他不经意之间离开了？
　　……
　　不对，等等。
　　他想起来一个人。
　　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不，不会是他，他那么淡然自若，怎么可能会杀……
　　对，一定不是他，要想办法证明不是他，绝对不能让别人怀疑上。
　　“你们先看着，有情况再叫我。”叶殷头也不回地开车走了，他记得江无怨昨天提过今日要开店来着。
　　“老板！”叶殷一头推开门进了店，正碰到江无怨拿着鸡毛掸子打扫着展览柜。
　　“嗯？你怎么来了？”江无怨被突如其来的撞门声吓了一跳，他应该是把门口的牌子翻在“暂停营业”的吧。
　　见是叶殷风风火火地进门，摇摇头叹了口气，从柜台那边拿了一瓶水递给他：“怎么了这么着急？”
　　叶殷也就是头脑一热，这么莽撞地进来连措辞都没准备好，手里拿着水动作僵在那里，半天没动。
　　“叶队长？叶队长？叶队长！”
　　“啊哦哦，我来就是看看你，那边6号街上又有人出事了，”叶殷忙回神，有些复杂地看向他，他对他完全信任，又或者说，没来由的相信，就好像这种事情就算是对方做的也能信他的清白。
　　感情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
　　“哦对了局长叫你过去。”叶殷不知道为什么，撒了谎。
　　“那我把店关了就去。”
　　“不用关了，我帮你看着就好，就是……不能送你了。”叶殷道。
　　“没关系，我自己打车去就好了。”江无怨朝他感激地笑了笑：“那就请叶队长帮忙了。”
　　“嗯……”叶殷撒了谎明显得心不在焉，“你去吧。”
　　等到确定江无怨走远了，叶殷才松了口气，从这里到警察局最少要半个小时，一来一回差不多一个小时。
　　转头看向那个挂着“工作室，顾客不得入内”牌子的大门，叶殷迟疑了片刻还是叹了口气，没有去打开，他相信江无怨，就要完全相信。
　　百无聊赖地转了一圈看了看所有的人偶，再次惊叹他们的精致，如果不仔细看真的看不出来这个是人偶，简直和真人一模一样，也不知道老板每天都呆在这里会不会害怕。
　　转完一圈后还有很久，叶殷绕到柜台旁边，看到江无怨放在桌上并没有像往常一样随身携带的《圣经》，拿起来小心翻开，准备拜读一下老板平日里最喜欢的书。
　　这是一本《新约》，是圣经的下半本，以他所知，圣经是一部原罪与本罪为前提的赎罪史。其实他也就只能看看其中故事要深究是根本不可能的。
　　快速地翻看一目十行，也不知道到底看了些什么，直到翻到最后的《默示录》，他看到了一张纸条，夹在标题那一页，上面二十多行的不知道是什么的字，直到他看到了最后写着的张铭付和叶海城，才知道，这都是名字。
　　而除了最后一个名字，其他的名字都被红色笔划去了。
　　叶殷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连带着表情都空白了。拿出那张纸翻来覆去，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一个个被划去的名字，如果不出所料，这些就是失踪的那些人。
　　不可能吧，一定是因为老板看的新闻比较多，一直追踪这个事情……
　　他解释不了最后的两个名字，尤其是最后一个，他看见自己老爹的名字旁边还有一个括号，而括号里面是两个字——
　　叶殷。
　　“不会的不会的，老板肯定是因为喜欢我所以才练习我的名字，一定是这样，叶殷你可不能污蔑好人。”叶殷嘴上说出的话在脑子里没有留下任何映像，心里疯狂想要否认，理智却一个劲告诉他作为警察不能包庇任何人，包括喜欢的人。
　　不，不能只凭借一张纸条而去怀疑他，老板人那么好，不可能背叛自己，就算只是朋友的感情，老板一定不会背叛他们的友情……
　　“叮铃——”
　　叶殷立刻把纸条塞回去，把书阖上放回原位。扬起不自然的笑脸迎接一头雾水的江无怨。
　　“叶队长，”江无怨还是那样，不温不火淡然如水，只是叶队长额角的冷汗却直冒：“局长并不在，是出什么事了吗？”
　　叶殷强行冷静，装作平日那样散漫：“啊，可能局长临时有事吧，局长他一直都是这样。”
　　江无怨“哦”了一声点点头，随即道：“谢谢叶队长帮我看店了，我来就好了，队长可以忙自己的去了，啊如果没有什么要忙的话……”江无怨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票伸到叶殷面前：“下午我准备演出，能否赏个脸？”
　　叶殷强笑着接过：“当然。”
　　“嗯，那我再打扫一下，有空一起吃饭吗？”
　　“嗯……嗯有空啊，老板想吃什么，我带你去。”
　　“听你的吧，我对吃的不是很了解……”
　　在这之前，开门前。
　　江无怨早就知道叶殷把他支开是想要做什么，他也没有去警察局，而是在门口站了很久，透过单面玻璃看到了叶殷拿着他写的报仇名单，隔了一会，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期间目光没有离开过那个青年警官：
　　“喂米卡，我是迪格，今天下午把场地借我，我想……为一个人单独表演，我这里有一张以前表演多余的票，这个你不用担心，只要把场地借我就好，嗯……拜托。”
　　江无怨看了看天色，时间正好，时机正好，叶殷果然没有让他失望。
　　游戏就要结束了。
　　收起手机，抬手按下门把。


第五十一章 番外 最后的小丑
　　星空马戏团的场地很大，是在中心公园的一角，差不多有两个足球场大小，可以容纳几乎镇上一大半的人。
　　在小丑迪格没有走的时候，这里一直都是爆满，而迪格走后，这里逐渐空了。
　　叶殷和江无怨在门口暂别，江无怨绕到后台化妆换服，叶殷拿着票通过检票员进入大门，刚刚找了第一排最中间的位置坐下，这时，接到了一个电话。
　　江无怨坐在化妆镜前，迟迟地没有动手，只是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这张脸，有时候觉得特别陌生。
　　顿了许久，拿起笔，调好红色颜料，在脸上一笔一笔地画着——
　　夸张的笑脸，虚假的眼泪，惨白的脸……
　　一笔一笔，勾勒出一个完美的小丑。
　　小丑的世界一分为二，一半阳光一半阴影，一半快乐一半凄凉。
　　就像他的生活，表面阳光，内心阴暗。
　　面上风光无限，为人谦和有礼，心里却只是想着报仇……
　　杀人，控制别人，用人体制作人偶。
　　一个又一个生命终结在他手上。
　　本应该因为父母之仇得报而开心，可浓墨重彩的油墨背后，他却从来没有真正笑过。
　　或许他早就疯了也说不定。
　　在一次次鲜血迸溅的时候体会到的，和现在画红色笑脸没有区别。
　　一样的颜色，却给人不一样的心情。
　　从来没有人问过他，他怎么想。
　　只是，只是被人遗忘的小丑罢了。
　　除了虚伪的滑稽，根本不被人需要。
　　有的时候，他也只是想要一句——
　　你开心吗？
　　却从来没有。
　　真的，从来没有过。
　　他似乎总是一个人，站在车水马龙地十字路口却只能看见灰色的众人逐渐靠近，逐渐走远，漠然缄默，没有光彩。
　　他从父母死去开始，就不被人抛弃也不被人接受，只有在盲目赢得别人的欢笑后才发现自己有着存在的价值。
　　最后一笔，已经把笑脸画好，摘掉眼镜的他看向镜子中的自己，突然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就仿佛，一个人漂泊了好久好久，孤独惯了，不在意了。
　　换上演出的服装，别住高耸的帽子，最后看了一眼自己演出的样子，然后大步走向舞台。
　　那里有一个真正需要他的人，真正喜欢他的人，真正理解他的人——肯定着他的存在。
　　观众座。
　　“叶队，你现在在哪！”
　　那边是关缪焦急的声音。
　　“我？嗯……中心公园马戏团这里，怎么了？”
　　对方更急躁了：“那江无怨有没有和你一起？！”
　　“嗯？他在啊，到底怎么了？”
　　“现场的一本笔记本里发现了他的认罪书！江无怨就是杀害那些人的真凶，队长你可要好好稳住，他写了最后一个要杀的人是你，我们马上就到，叶队你坚持一下！”
　　听着手机里的忙音，叶殷突然有些懵。
　　信息量太大，砸得他双眼茫然。
　　这个时候，音乐突然响了起来。
　　一首欢快的《Alfie》前奏想起，有一些气球从舞台中央升起，彩色小灯逐一发亮，一时之间五光十色目不暇接。
　　随后一个浓妆艳抹的小丑摆踩着独轮车上台，滑到最中央，幅度很大地抬起手转了一个圈摆在心口，鞠躬，脸上的笑脸在点头的瞬间活灵活现。
　　踩着节奏，迈动步伐，旋转翻滚就装作无知，每一个动作夸张到极致，滑稽到极致，只是眼中闪过的神色并没有那么快乐。
　　叶殷逐渐忘记了那一通电话，只是匆匆发了一条短信就把手机放到一边，专心地看江无怨的表演。
　　高难度的动作，表现了一出故事，是一个小丑受人欢迎到无人再看的过程。
　　叶殷目不转睛，只为了把他看得更加仔细，说到底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这种复杂的心情难以解说，他到现在还是相信江无怨，相信他不会动手，相信前些天融洽的日子不是过眼云烟，所以才发了那一条短信，然后坐在这里。
　　鼓掌，叫好，注视。
　　哪怕对方可能下一秒就要了他的命。
　　马戏团帐篷外。
　　关缪盯着手机都快盯出了一个洞。
　　“所有人不许进帐篷，在外待命。”
　　简短的一句话让所有人都动弹不得。
　　想了半天，关缪挥手，让那些端着枪的特警包抄帐篷，自己在门口待命。
　　几十个人围绕着帐篷端着枪，而帐篷里面却依旧是表演。
　　江无怨像不知道外面的动静那样。
　　在舞台上佯装无知，只是向看客们展现出天真和可笑的一面，让观看的人们对自己内心的纯真、脆弱和孤独一瞥惊鸿。
　　这就是小丑表演的目的。
　　终于到了最后，到了剧中小丑最后因为无人再看他表演而郁郁寡欢想要用枪了结生命的时候，江无怨从口袋里掏出枪。
　　叶殷知道这些马戏团的表演者总归有一些仿真的用具来达到舞台效果，开了枪要么就是一面旗，要么就是彩蛋，正准备站起来给表演完的肖昱一个拥抱，赞赏他表演得很好，告诉他自己很喜欢他的表演，可当他走近的时候，江无怨却拿着那个枪指着自己的胸口，向走过来的叶殷笑了。
　　这是他第一次在舞台上笑。
　　也是他迄今为止最大的笑容，眼睛眯起，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即使被妆遮住了脸，依然笑的格外好看。
　　“叶殷，谢谢，对不起。”
　　这一辈子都没有做过好人，也都不值得同情，他是这个事情的起因，就让他来结果。
　　至少，他可以在这一生中做一件好事。
　　替懂他喜欢他的人死去，也算是报了当年的父母之仇，想必父母也不会怪他。一命换一命，也能算是没有背叛他们之前的感情，对不对？
　　所以，这次他终于做一件能让自己问心无愧的事了，终于也过了一次他想要的自由生活，不再被仇恨包裹，只是作为一个完整的人，作为一个让他开心的——
　　小丑。
　　“老板？！”
　　“砰————”
　　“快，里面的人有枪，快进去保护叶队！”
　　关缪听到那一声熟悉的响声，立刻毫不犹豫地招呼众人冲了进去，掀开门帘，却只看见叶殷抱着一个小丑模样的人，在血泊中静静地跪着。
　　“叶队，你没事吧？！”
　　“我没事……你们先出去。”叶殷表情很镇静，在江无怨没有气息的那一个瞬间，叶殷的表情已经从震惊痛心而转变为平静，就像完全变了一个人。
　　叶殷低着头目光紧紧地盯着他，轻声呢喃着：“老板啊……”
　　在这个时候，原本装有子弹的枪里掉出一张小纸条，叶殷拿起翻看，呆滞了片刻终于完全崩溃，只觉得胸口撕裂般疼痛，双手颤抖着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即使我沾满鲜血负伤累累，也愿在你的世界里，做最后的小丑。
　　————《小丑游戏》完


第五十二章 师徒游戏1
　　江无怨回去的时候，还在为了方才纸条上最后一句话过于油腻而心中狗血淋头，就看见眼前的一张脸离他只有几公分孟婆整贴脸盯着他看，前者吓了一跳，忍住没有后退。
　　“皇尊啊……”孟婆看他的表情，满意地娇笑一声退开，说话的声音让他十分不舒服，就像很多虫子在耳膜里爬来爬去，“判官大人说上面的人要是下来第三次，他就不帮忙拦着了，您还是早点做准备吧。”
　　“那让他们来这里好了。”江无怨按了按耳朵往椅子上靠：“如果他们在这里待了一个时辰还能不走，说不定本尊就同意了。”
　　孟婆从几千年前就看着他不学好，一点上进心都没有，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怀里扔出一个卷轴：“还有最后几个任务，皇尊可要努力了，奴家在这里待的时间许久，先行告退。”
　　江无怨挥挥手表示道别，对孟婆的态度也不太在意，很多人都想让他去受取神格，但没有一位神问他愿不愿意。
　　闭上眼睛，本来至高无上的事情在他江无怨眼里一文不值，仅此而已。
　　等他再次睁开眼睛，已经到了下一个任务的地点，原主侧躺在榻上翘着腿，手里还有一个没有啃过的果子。
　　毫不客气地啃了一口灵果，挥手摊开空中漂浮的卷轴——
　　修仙世界，任务一是覆灭魔教，二是获得任务对象的信任和原谅。
　　看起来很简单的样子。
　　江无怨快速扫了几眼，将卷轴收回去，一秒钟换了表情重新侧躺下，闭眼。
　　敲门声响起，接着是一道清柔的声音：
　　“师弟，师弟？”门口的声音在没有回应之后依旧在不停地响着，被叫到的江无怨没动，翻了个身。
　　敲门声突然停下，门被轻轻打开，一着白衣青衫的女子大步走了进来。
　　“师弟？师弟！”顾淮轻走到江无怨身侧推了推他，见后者毫无反应，料到般叹一声，走到一边桌上拿起酒坛，提气，抬高音量：“上好的长相思，我——扔——了？”
　　江无怨还没等她说完便猛地睁眼，一咕噜滚了下来，拉住顾淮轻的衣角，表情紧张：“别别别，别啊四师姐。”
　　见他慌里慌张的模样，顾淮轻“噗嗤”笑出来，把酒坛放回去，扶他起来顺便把他乱七八糟的头发理好，嗔怪说若是不拿酒起来他还不理人。
　　江无怨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师姐找我什么事？”
　　“过几天弟子招收，你要不要收一个弟子？”顾淮轻坐到他身边，顿了顿，试探性道：“这次的弟子里有大师姐的亲弟弟方沐羽。我们的意思是，让你收他。”
　　江无怨呆呆地看着她像是还没有清醒过来的模样，片刻后起身摘下腰间酒壶去酒坛那里盛了些，坐在了就近的红木椅上低头不语。
　　“师……”
　　江无怨往嘴里猛地灌了一口酒，被呛了一口，咳嗽得眼角通红，摆摆手没有让顾轻淮起身，他缓了一会抬头，面色惨败：“你知道的师姐，我不能当他的师父，我不配。”
　　顾淮轻眉头皱起来，心疼地摸了摸江无怨的头发：“当年的事不能怪你，掌门师兄也说过了，你不要放在心上。其实我们现在五个人里面，你是最适合做他师父的。”
　　“可我只有元婴期。”江无怨目光暗淡，勉强笑了笑，顾淮轻却觉得他随时都能哭出来：“而且，恐怕他早就怨我，若不是他姐姐当年为了救我中了寒毒，也不会……不会死。”
　　最后一句听不清，也不知道他是怕别人听到，还是自己无法面对，一遇到关于大师姐的事，面前的人就会变成这样，顾淮轻知道他自责了许多年。
　　“不要这么想，师弟。”顾淮轻第一次觉得自己嘴笨，竟然连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只能搂住他拍了拍背。
　　江无怨轻轻推开她，恢复平日里的模样，摇头说没事：“既然是师兄师姐的意思，我会考虑的。”
　　师姐离去，江无怨看着她走，关上门。表情突然变化，不论是眼里的水汽还是眼角的暖笑通通在他眨眼过后完全消失，他想了想，决定了下一步。
　　招收弟子当日。
　　掌门柳清河坐在正座，右边坐着三长老慕容严，四长老顾淮轻，左边坐着五长老百里思，还空着一个位置。
　　底下正站着方才通过测验达到标准的五位弟子，几人低声交谈，目光里有着显而易见的兴奋激动与身为天之骄子的骄傲，而方沐羽站在最边上，垂眸不知想着什么，从神情也看不出任何情绪。
　　掌门看着那个空着的座位，顿了顿：“老六没来？”
　　三长老喝着茶，闻言抬眸：“恐怕又是去哪里喝酒了，淮轻，你跟他说了吗？”
　　顾淮轻点头：“师弟说他会考虑。”
　　五长老只是摇头，平日就缄默无言的他此时依然无话可说。
　　掌门抿了抿唇，时间已经到了。四人相视一眼，皆点头。掌门咳了声，下首五人噤声。
　　“尔等天赋异禀，能力出众，接下来就看各位……”
　　“师兄师姐，不是说好等我来嘛！”长老还没说完，殿门口突兀地出现一道充满委屈的声音，随后大殿里逐渐弥漫起一股浓郁酒香。
　　听到这个声音，五个弟子都开始背后冒汗，然后无一例外在心中讥讽着，祈祷保佑这位不要选中自己。
　　在最边上的方沐羽牙关紧咬，嘴唇开始颤抖，脸色逐渐变青，额头上都开始冒冷汗，心脏跳动地尤为剧烈。
　　接着，肩头一重，心中不好的预想成为现实。
　　江无怨一手勾着方沐羽的脖子，一手举起酒壶指着上座的几人道：“这个人我要了，你们谁也别跟我抢。”
　　方沐羽猛地抬头，眼里显而易见的不满、愤怒与求助，而良好家教让他说不出一句脏话，只能拼命忍住掐死这个杀害自己姐姐罪魁祸首的欲望，直勾勾瞪着掌门希望后者可以看见。
　　柳清河和其他几个长老一样，就像没有看见方沐羽的眼神，松了口气。
　　“可以。”
　　“不……不要！”方沐羽憋了半天，终于冲出口这么一句话：“掌门，我不想！”


第五十三章 师徒游戏2
　　旁边几个弟子早就在偷笑。
　　原本方沐羽是他们这五人中最好之人，他一走，他们就没有了障碍。那四个人完全没有把江无怨放在什么位置上，在他们眼里，小师叔以前还是一个值得尊敬的人，但现在……
　　不得不说，这么几年，小师叔的性格变化太大了，要不是长辈们肯定说当年小师叔风光霁月无人能敌，他们不敢相信面前这个满身酒气，神色张狂地就像纨绔世家子弟的人与长辈们口中是同一个。
　　几个弟子偷偷笑，看戏般的目光不断瞟着这位倒霉的同门还有他那个不入流的师父。
　　然而，一道目光与他们相接，几人皆一抖，脊背僵直，一股寒意从尾椎上升，居然感受到了比测试时遇到的天级灵兽还要重的压力。
　　江无怨看了看其他人，冲他们笑了一下，又道：“那师兄师姐，你们慢慢挑啊，我先走了。哦对了五哥，你要的剑谱我找到了，下次我带给你。”
　　百里思沉默着点了点头，众人就看着江无怨把方沐羽强行带走，后者不断流露出求助的神色，可在场没有一个人理会。
　　上座的人认为这是最好不愿改动，下首的却是被江无怨的那个眼神震在原地。
　　那是一个纨绔子弟该会有的吗？
　　几人敛首低眸，摒去眼中的慌乱与震惊。高手可以从言行举止中看出来，就像当年轰动大陆的大师姐方沐时，虽然大师姐性格大大咧咧，但一个眼神就能知道此人与一般人有着天差地别的距离。
　　他们有幸在一次试炼上见过大师姐一眼，其杀灵兽时的眼神与现在小师叔的一般无二。
　　小师叔真的像传闻中那样不堪吗……
　　漠梨峰。
　　刚入春，漫山的梨花开放，雪白之色从山脚到山顶，茫茫然如大雪。这里的梨花似乎开的很早，在山下人市梨花还含苞待放的时候，这里早就白的漫山遍野。
　　“你姐姐很喜欢梨花，这里是为师一棵一棵种的，师姐曾说过你也很喜欢梨花，所以为师……”原本口才绝顶的江无怨如今面对着和当初几乎一模一样的脸，有些不知所措。
　　“我不会承认的。”方沐羽冷冷道：“你不会是我师父，你不配。”
　　你不配。
　　最后三个字似乎戳到了江无怨痛处，眼神陡然灰败，嘴唇开开合合几次，没有说出一句话。
　　方沐羽极力忍下看见这漫山梨花时回忆起故人的眼泪，看向江无怨的眼神没有一点感激，唯有仇恨抱怨充斥其间。
　　江无怨看到，浑身一震，嗫嚅着转过身，良久，方沐羽听到那人低低的一句：
　　“我知道。”
　　“现在弟子大选也结束了，当时没有反抗是看在你是阿姐的师弟份上，现在我会去找掌门换师父。”方沐羽平淡地好像在说其他人的事，忽略那人的失落，话说完就向山下走去，丝毫没有顾及身后。
　　江无怨在他走远后自己就坐在那棵树下乘凉，淡淡然无所谓现在方沐羽的态度，原主是为什么想要他原谅江无怨通过看了卷轴已经知道，原本就有苦衷，还不简单？
　　果然感情会让人冲昏头脑，心说。
　　到了掌门所在的峰上，方沐羽在门口站了一会敲响了柳清河的门。
　　掌门此番没有收徒，那五个人最后筛选下来除了方沐羽其实只有一人，被三长老收下。而掌门乐的清闲，正在忙着后续事宜。
　　“掌门，我来……”
　　“是小羽啊。”柳清河见了他，一副了然之色，放下手中竹简：“是对你的师父有意见吗？”
　　方沐羽站在不远处：“掌门您应该知道，如果不是他，阿姐没有那么容易死，而且就他那元婴修为，不出十年我定能超过他。”
　　柳清河没有接话，直接问道：“那你想要谁做师父呢？”
　　方沐羽一听，惊喜地眼神都在发光：“您可以做晚辈师父吗？”
　　“这样吧，一个月，你在小师弟身边先呆一个月，一个月之后如果还想要换师父，那便来我这里，怎么样？”
　　像是早就准备好了方案，掌门说这个话的时候没有任何犹豫沉默，方沐羽踌躇了片刻，想他已经忍了八年，也不差这一个月，便点头同意了。
　　漠梨峰上。
　　江无怨坐在一棵梨树下百无聊赖地转着一朵花，黑雾突然出现在他面前说了什么，前者抬了抬眼皮“嗯”了一声，没有动。
　　方沐羽回来就看见小师叔一脸落寞地坐在树下，肩头已经落了不少花瓣，他一动不动地仿若一座雕塑，只是眼睛里流露出的失落让人揪心。
　　听见有人回来的动静，江无怨猛地抬起头，满脸不敢相信，在看清是他以后像是活了一般腾地起身，赶紧把衣服上花瓣清理干净，向他走来。
　　方沐羽吸了口气，下定决心道：“我在这里住一个月，一个月之后我还是会走。”说着自顾自向山上走。
　　江无怨跳了起来，激动地语无伦次，最后哑然失笑，跟了上去。
　　新入内门的弟子行程安排还是很紧凑的，比如一天休整过后就要去山下历练。
　　三长老带着他的弟子到江无怨门口问他要不要让方沐羽跟他们一起去，结果开了门，江无怨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打了个呵欠说让他不用担心，他会带方沐羽下山。
　　“可你的身体……”
　　江无怨笑着摆手，根本无所谓：“不用担心，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慕容严皱了皱眉，又劝了几句，无奈江无怨坚持，只好作罢，嘱咐了几句后又留了些灵药。
　　方沐羽的房间在江无怨右侧，隔着一条长廊，他在房间门口听见了全部过程，面无表情，等到三长老走时作揖拜别，随即问江无怨什么时候出发。
　　后者立刻卖乖：“叫声师父，为师就告诉你。”
　　方沐羽凉凉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进屋，顺手关上了门。
　　轻笑一声，他原本定的时间是辰时，大约七点左右，而现在是卯时三刻，还有点时间。轻轻哼着不知名的小调，灌酒壶，牵马，备粮，遮不住的喜色。
　　方沐羽微微打开门，就看见那人在院子里忙前忙后，笑的没心没肺，心说真没见过这么不靠谱的人，还什么一个月，一周都难。
　　“徒徒，我们走了！”
　　江无怨把辔头安好，拉了拉缰绳，回头喊到，方沐羽皱眉让他别这么叫自己，开门，出门，关门，一气呵成，撂下一句拉了马就走，脸色臭的不行。
　　然而江无怨并不放在心上：“欸，徒徒你等等为师！”


第五十四章 师徒游戏3
　　挑的时间很巧，两人下山是在人市的花元节，也就是过年。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彩色花灯从两边的民房屋顶拉起的线上挂满，成了一片五颜六色穹顶。街边伸出的摊子让原本宽阔的街道只能容得下两马骈走，小摊上各地吃的玩的看的从饰品，衣物小吃到各种手工艺品层出不穷，现在还是早晨，想必到了夜晚会更加灿烂。
　　饶是方沐羽神情也有些松动，坐在马上四下看着，眼神有着不易察觉的兴奋。身后的江无怨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暗暗决定了一下日程。
　　而两人的目的地不是这闹市，下山出城，入目之景逐渐荒凉，人也少了，城门处的守卫见了两人穿着还以为是什么世家子弟出去狩猎，再看了两人容貌，果断地确定了刚才想法，放行的态度之恭敬简直堪比见了上司。
　　江无怨笑笑并不说话，拍马而走，回头准备叫上方沐羽，却见后者从他身旁逐渐超过，并且缄默不言，一个眼神都没有。
　　江无怨轻甩了一下缰绳，像包容自家孩子一样无奈地摇摇头。
　　目的地是城外十里地的一处村庄，村门口树木葱茏杂草掩映，杂草大约有半人高，一片荒芜的样子，村民的屋子在这些荒景之后影影绰绰仿佛鬼屋，其间居然一点都没有城里过年的喜庆气氛，半点红色都看不见。
　　“今年历练早也是因为这里有情况。”江无怨边解释着边下了马，把缰绳绑在树上，观察了一下四周，突然顿了顿，朝一个方向走去，撩起衣摆蹲下，拨开长的过分的草，露出了一块石头，静静躺在地上。
　　黑色晶石质地的石头，巴掌大，上面还有一圈一圈像涟漪的紫色条形花纹，圆圈之间还有藤蔓的图形缠绕，最中间有一个兽形图腾。
　　“果然是……”
　　方沐羽这两天听过他各种调调的声音，痞气的，委屈的，欠揍的，倒是头一次听见他像现在这样凝重而咬牙切齿的声调，甚至带了些恨。
　　“你……这是什么？”方沐羽栓了马走过去，刚刚想问他是不是发现什么，看见了那块石头便立刻改了口。
　　江无怨把那块石头拿起来放在乾坤袋里，若无其事地挥手：“这次任务有点麻烦，徒徒你要小心。”
　　“我说了不要这么叫我。”方沐羽一听他这称呼，掉头就走，根本不想再多说一句话，就算那块石头看起来再不普通也没有兴趣再管。
　　江无怨把石头藏好，有了心事也没有时间扯皮，两人一路无话，拨着草向村子里走去。
　　进了村庄，两人才发现这里就像是刚刚被打劫过一样，房屋坍塌得处处都是，能够住人的没有几间，且无一不是墙皮脱落木椽开裂，细小藤蔓和野草顺着墙上的缝隙生长，却也是没有什么生机，格外枯黄。
　　走了半天竟然没有看到一个人。
　　下意识得挡在方沐羽面前，江无怨警惕地看着四周，在前者不满之前沉下声音道：“就算你不认可我这个师父，但如今为师修为的确比你高，在为师身后，一旦遇到什么无法解决的危险就立刻跑。”
　　方沐羽看着身前男人的修长挺拔的背影，一句“不用管我”压在喉咙口，然后硬是吞了下去。思绪一时之间有些复杂，他回忆起来前几年江无怨还是大陆上人们公认的俊秀公子，甚至有甘愿千里迢迢到门派只为看他一眼……
　　剧烈摇头，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想起这个，太不应该了。
　　腰侧别着的是弟子大选时择主的岫凌剑，算是在法器榜上排的上名次的好武器，方沐羽抬手握紧剑柄，心中安定了几分，准备着随时在这个不靠谱的人掉链子的时候拔剑。
　　瞥了一眼江无怨居然没有任何护身法器，为他颇有自信的神色感到怀疑。
　　终于，江无怨在目光所及之处的一间破败草屋的竹质窗口里看见了一个正在编织草鞋的老人。
　　走过去礼貌地打了招呼，江无怨温和地问了几个问题，态度尊敬语言圆滑，处处透着一种世家子弟的风度。
　　寒暄了很久切入正题，在一番屁话过后，江无怨终于套到了一些有用的情报。
　　比如村子里没人是因为搬迁了，搬迁是因为魔教才来袭过，来袭是因为村子里有一个人莽撞，顶撞了魔教的人，顶撞是因为……这不重要。还有，老人在这里的原因是太年长，走不远。
　　弄明白过后，江无怨松了口气，神经不再那么紧绷，放松下来了之后就显得有些吊儿郎当了。
　　随身没有法器却总有酒，离了酒江无怨没法活。得知这个村子其实并没有什么大情况的他在方沐羽眼里整个就放松了下来，解下酒壶猛地灌了几口。
　　“没什么大事的话再探查一下就可以去下一个地方了。”擦了擦嘴，江无怨道。
　　方沐羽没有搭话，甚至没有任何表示，只是在他说话的时候瞟了他一眼以示自己听见。
　　至于那块石头……方沐羽从来没有见过那样花纹的石头，看身边这人并不想解释，索性就没有再提。
　　两人在村子里兜兜转转地走了几圈没有发现其他问题，期间吃了个简单的午饭，当然，需要进食的也只有方沐羽，江无怨辟谷一般不用吃，只是坐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他啃干粮，把前者弄得浑身不自在。
　　“吃完了吧？我们走吧。”江无怨看他吃得差不多了，站起来拍了拍衣服道。
　　方沐羽从头到尾都没有要说话的意思，站起来，走出村子里唯一可以供人休息的亭子。
　　出了亭子他就感觉到了一丝不对。
　　气温，何时变得这么凉了？
　　就像是突然身处雪山，气温以皮肤可以察觉的速度陡然下降，村子里开始弥漫起淡淡的雾气，不消片刻雾气变浓，可见度逐渐只有一个手臂的距离。
　　四周的荒草高树凝固住，叶子树干上诡异地结了一层薄霜。四周安静得很，草树皆静，方沐羽却能感觉到微弱的冷风从脖子处吹过，让他一个瑟缩。方才还是暖阳，如今浓雾如阴云般遮天蔽日，只透下不甚明亮的光让人堪堪能看见一手之内的东西。
　　方沐羽警惕起来，等了半天毫无动静，刚想问，一道声音出现——
　　“如果找的是我，那放过我徒儿，不要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第五十六章 师徒游戏4
　　突然传出的话让方沐羽本能地一吓，四周看不见人，仔细分辨才听出来这是江无怨的声音，但不知道他在何处。
　　冰冷刺骨，带着对生死的漠然无情。
　　但这无情对他网开一面。
　　那块石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肖昱拿在手里，掌心的微光一闪一闪，江无怨把玩着这块石头，冷言冷语，但表情很是随意，就好像在说“今晚吃什么”一样完全漫不经心。
　　江无怨的作风从一开始就是凡在人前，完美无缺，凡在人后，兴致缺缺。如果不是有说话的必要，恐怕他连开口都懒得。
　　黑雾重新出现，在江无怨手腕处盘旋听从号令，他抛了抛那块石头，了然地扯着嘴角，一开始看到这块石头明白了，这一切不过是一个诱他出现的局，因为这石头上的图案和大师姐剑柄上的图腾一模一样，显然那个做局的人知道他任谁都是那副德行，软硬不吃，但唯一的软肋就是大师姐。
　　知道在这种环境里没有人能看得见他，不必再装得那么没心没肺，他对于这类修魔者或是魔物鬼怪都有天生的蔑视，整个人就像敛去锋芒在暗处蛰伏的毒蛇，放任猎物奔跑逃窜，自己作壁上观，只在最后发出致命一击。
　　他无精打采地半眯着眼继续说话：“让他离开，我们两个了结。”
　　浓雾里发出低沉笑声，四面八方蜂蛹而来，不能分辨声音的方向来源。
　　“当年顶峰的你也只能打伤老夫，何况现在你境界倒退了这么多。你觉得你有资格跟老夫谈条件？”沙哑得像熬了几天夜的濒死老妪，魔音入耳，震得人耳膜生疼，头脑开始模糊。
　　魔教其中尽是修魔之人，但魔修终不是魔，修魔之人也只是人。而有一个传说，魔教有一位客卿，不显于人前，修为极高，行踪诡秘，似乎是……真正的魔。
　　这个人，就是那位客卿，也就只有当年抵挡魔教进攻的江无怨和大师姐方沐时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虽然这魔身份不假，但八年前被江无怨和方沐时联手重创，如今能发挥的不过也就是合体高阶的实力。
　　“资格？”江无怨冷笑一声心里已有盘算，右手抬起，一张黄色的符出现于指尖：“你把自己看的太高了。”
　　方沐羽简直不敢相信，耳边听到的那种阴冷的音调，居然是江无怨的声音。
　　随即，金属碰撞摩擦的声音想起，浓雾里出现闪光，光不明显，但移动地很频繁。可见打斗的激烈。
　　方沐羽摸索着后退，直到退到亭子里，观望着局势，他虽然被人夸赞为天才，却也不过只有十六岁，练气八阶已经算得上妖孽，但万万没有达到可以和江无怨这样元婴期的人比肩的地步，他知道出去也只是累赘。
　　江无怨翻手，指间有多出了三张符，后仰弯腰躲过魔爪，借势后翻，跳到几米远的地方，吐出胸口瘀血，弯着嘴角又开启嘲讽模式：
　　“你那么厉害也没见你打倒我啊。”
　　那魔从刚才交手过程中察觉了江无怨的修为，一时惊惧无比，气息都不太稳：“你怎么可能…！你不是掉到元婴了吗！”
　　“谁跟你说元婴期就一定是元婴期了？”
　　如是腔调狂妄自大，但江无怨没有讨到任何好处，只不过外表看上去没多大伤而已，自己身体情况也只有他自己知道，表面的不动声色已经成为了一张脱不下来的面具，其实内里五脏俱损，提醒着他今非昔比。
　　舔了舔嘴唇上还未干涸的血迹，江无怨若有若无地往亭子的方向看了一眼，方沐羽很识相地没有出来打扰拖后腿，这让江无怨觉得很满意，扔出符纸的同时略微思索今后步骤，几乎是一个呼吸后，江无怨勾起了一个坏笑。
　　半晌后。
　　燃尽最后一张符纸，江无怨实在是体力消耗太大，靠着亭柱喘气的，掩饰着伤情问那位客卿把他引过来的目的。
　　“呵……”对方听起来似乎也没有那么轻松，说话声虚弱不少：“当然是报当年之仇，哈哈哈……不过似乎杀不了你。”
　　“我这条命不是你给的，你当然杀不了我。”
　　“你还以为你是合体期的高手呢？还是你觉得你有两……”
　　“闭嘴！”江无怨似乎听不得这句话，出乎意料地暴起，凭借本身的感知力准确找到了魔的位置，手呈爪形，抓入那魔左臂，用力直接扯了下来。
　　惨叫夹杂着血肉撕裂的声音格外刺耳，亭子里的方沐羽心里一惊。
　　方沐羽眯起眼睛，手指在桌子上有节奏地敲着，脑子里思索着各种可能性，片刻后站了起来，低头把腰侧的佩剑拔了出来，准备出去的时候，突然头撞到了什么东西，脚步猛停，仔细向前摸去，触感是一层柔软却坚固的膜状物。
　　归剑入鞘，皱眉往一边走了几步，才看见亭子柱上不知什么时候被江无怨贴了结界符。
　　方沐羽神情严肃，表情捉摸不定。
　　这个结界，他不能出去，符纸除非所有者不能摘除，他抬手在符纸边角摩挲，垂眸不知想着什么。
　　这些符纸都是他阿姐做的。
　　突然，他并指在剑刃处划了一道，手指贴在结界上，结界吸了血液开了个口子，随即迅速恢复，方沐羽趁着机会把剑抛了出去。
　　“喂，剑给你！”
　　那边接住，随后是拔剑的声音，江无怨接剑的时候心里还十分惊奇，但他抽剑的刹那眼神变化。剑气瞬间缠绕，那魔看见连浓雾都无法遮挡的剑光，震惊变为惊恐，它不得不回忆起了八年前那和今日几乎同样的情景。
　　雾气竟然在拔剑之后逐渐消散。
　　江无怨出现在不远处，手握长剑，长发因剑气盘旋往上而无风自动，拂过苍白到有些透明的脸颊，隐约了那双散发着幽光的凤眼和弧度有些诡异的嘴角。
　　背对着方沐羽，所以后者没有看见那表情，只知道小师叔不学无术，但如今看来也不尽然。
　　结界重新严丝合缝，方沐羽也就在亭子里不打算出来。
　　“我给你两个选择。”江无怨抬起手，剑身银白色电光劈啪作响，声音充满压迫：“第一，现在在我面前消失，第二，继续打下去。”
　　虽然身上白装血迹斑斑，衣衫褴褛，交错纵横的伤口随处可见，额角还有血流进眼睛，看上去就像血泪——但依旧给人一种无人能敌的感觉。
　　那魔穿着黑色斗篷也看不出长什么样，但已经浑身是伤，左边袖口滴滴答答流着暗紫色的血，支撑着它那把黑色画戟才不至于倒下去，这次它出来没有想到江无怨境界落到元婴居然还能发挥合体期的实力，它本来旧伤未痊愈有添新伤，仔细想来还是先走为上，不要逞强。
　　临走时甩下狠话：“来日再战！”
　　“定当奉陪。”江无怨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深深看着那魔走了后，才转身，表情一秒变化，笑的那叫一个春风得意，嘴角都快咧到后脑勺。
　　“徒徒！为师就知道我徒徒心里还是有为师的！”
　　江无怨几乎是飞着去亭子的，一把扯下符纸，张开双手想要拥抱其中坐着那人，但快抱到的时候顿住，动作停下，低头看了看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把手收了回去，表情暗淡下来，最后只是把剑放到桌上。
　　“为师身上有血，不脏了你这白衣。”
　　方沐羽把剑别好，顺手解下腰带上挂着的药囊递给他，掀了掀眼皮：“那人是谁？”
　　江无怨受宠若惊地接过，找了一瓶恢复的丹药，拔出瓶塞，一股脑倒到嘴里，才恢复了些血色，坐下毫无顾忌地说了实情：“魔教客卿，良祭，是个真魔。”
　　方沐羽愣了下：“你就这样告诉我了？”
　　“我为什么要瞒着你？”江无怨撑着下巴，目光温柔得简直可以掐出水来，接了一句我相信你。
　　方沐羽：……
　　“你的修为怎么？”过了半天，方沐羽从那种肉麻到一定程度的话中摒去尴尬，问了下一个问题。
　　江无怨没有一点要保留的样子，坦言道：“以前受过重伤，所以境界从合体期倒退到元婴，现在再也上不去了。”
　　听他这种语气，就像是无所谓修为高低，甚至还有点漫不经心。
　　“你……”方沐羽惊讶地对上他的眼睛，却只看从中见平和恬然，外加一丝笑意。
　　修者最注重修为，有甚者苦练几十年甚至上百年只为了提高一阶，而境界倒退没有人可以忍受，何况是倒退了两期！
　　究竟是怎样的心态，才会对自己修为如此看淡？
　　这下连平时一直都很平静的方沐羽也不淡定了：“那你没有想过要恢复？”
　　“没有啊。”江无怨摇头，做了一个不理解的表情，摊手道：“我要这么高的修为做什么？”
　　“当然是保护想要保护的人啊！”行动快于思考，方沐羽几乎脱口而出。
　　江无怨几不可察地僵直，旋即恢复，想保持原来的表情却没能成功，最终只能尽力维持一个面无表情，才不至于让人看出来失落，他轻轻道：“为师没有这样的人需要保护。”


第五十五章 师徒游戏5
　　那我呢！
　　方沐羽立刻被自己那一瞬间的想法惊到，他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这怎么可能！他又没把他当做师父！
　　微张的嘴马上闭起，方沐羽心不在焉地应了声，动作不自然地起身向外面走去。
　　身上的伤口恢复得已经差不多，江无怨从包裹里拿了一套新衣换上，见方沐羽正在不远处的枯树下等他，前者抿成一条直线的唇倏忽勾起，笑容一闪而过。
　　因为江无怨的那句话，两人都没有再出声，一路的沉默让方沐羽心里五味杂陈，很不舒服。可缓解气氛的话到了嘴边始终没有出口，转了一圈又咽了下去。
　　江无怨带他在村子里重新走了一遍，那位之前还在编草鞋的爷爷已经在午睡了，仿佛刚才地打斗是在天外，没有影响到这位老人。
　　跟在江无怨身后回到村口，上马。方沐羽只顾骑马跟着江无怨，此时有些心糟，更加不想说话，而江无怨表情沉重，也没有开口的意思。
　　两厢就此沉默，各自想着自己的事，迷之气氛被打破直到一根糖葫芦伸到方沐羽面前。
　　“徒徒，想什么呢，理理为师呗。”江无怨凑在他脸旁扬着巨大的笑容，就像刚才的阴沉都只是错觉。
　　方沐羽一愣，立刻从自己的思路中脱离，瞟了他和那根糖葫芦一眼。
　　“不吃，拿走。”
　　“不吃啊……”声音低了下去，俊脸凑的更近，江无怨眼睛眨巴，几乎整个人都在马外，保持着一个高难度危险动作，只靠着手卡住缰绳才没有掉下去。
　　方沐羽抿了抿嘴，真是不知道现在的情况是他故意装出来的想要这么捉弄他还是其他。
　　僵持了半天，终于是一把抢过，尴尬地咳了下：“你别靠的那么近。”
　　江无怨立刻乖乖归位，满面春风随后勒马停下。
　　“就在这里住下吧。”
　　看见的客栈就在左手不远处，客栈的牌匾龙飞凤舞地写着“天地客栈”，这里比较偏僻，两人从北边城郊走到南边城郊，如今走进城里，就在最近的地方准备住下，甚幸，店面看着不大却一应俱全，干干净净。
　　把马交给前来的小二，两人跟着他走进客栈。江无怨边走边已经问明白了这个客栈的基本情况，随和开朗是给小二的第一印象，小二笑容真实了许多，把他带到柜台就对江无怨招手，后者会意附耳过去，只听小二道：“客官，您到我们这店来啊，要防着点小偷什么的，这个店里有很多人都是山里的……那个，您懂？”
　　江无怨挑眉表示明白，摸了一块碎银子塞到小二手里：“谢小兄弟告知，那就劳烦小兄弟安排两间上房，再上几个小菜，再把马喂了。对了，你这儿有什么好酒？”
　　“客官那你可找对地方了！”小二眉开眼笑地把银子收起来，尤甚殷勤：“我们这儿的梨花酿可是顶尖的！”
　　梨花。
　　两人几乎同时滞了一下。
　　“客官……您要吗？”小二看他表情突然不对，心里慌了，战战兢兢的问，生怕这位看起来很有钱的主一个不开心就到处发火。
　　“啊，要啊！当然要了！来两坛！”江无怨最先回神，说完转头询问方沐羽的意见。
　　方沐羽面无表情地拿着糖葫芦，咬了一口，嚼巴嚼巴咽了：“都行。”
　　“那就这样了！”
　　“那客官您上楼吃还是在大堂吃？”
　　江无怨眼神再次询问，方沐羽一脸“随意”的神色吃着糖葫芦。搜索答案无果，江无怨只好道：“在大堂吧，快些，饿了。”
　　“好嘞！客官稍等！”小二高喊着去准备饭菜。
　　江无怨和方沐羽面对面坐下来，前者四处看着，后者低着头默不作声地吃糖葫芦。
　　隔了一桌，四个人围在一起喝酒吃瓜子，声音大得想听不见都难。
　　“听说这次废物也收了弟子啊？”
　　“欸，人家好歹也是小师叔，你说话有点分寸。”
　　“嘁，八年前合体期，老子当然恭恭敬敬，如今屁大个元婴初期，值得啥尊敬，说着就觉得丢脸，真不知道那废物还有什么自信能收当年清灵君的亲弟弟。”
　　“这么想……似乎是哦，元婴期虽然有点难，但我们这里很多，你说为啥他会掉修为？”
　　“哼，还不是因为心性动摇？听说那废物对清灵君起了什么龌龊心思，但在魔教攻上门派的时候没有出手，心性动摇，修为就跌了呗。”
　　“妈的，简直猪狗不如！”
　　“…………”
　　“…………”
　　接下去的话连方沐羽都不忍心听，偷偷观察江无怨的脸色，却发现他跟没事人一样只管倒酒喝，喝一口还很愉悦地眯着眼睛，若无其事似乎那讨论的并不是他。
　　“你……”方沐羽犹豫着吐了一个字。
　　“嗯？”江无怨一抬眼就看到他纠结的表情，好笑道：“怎么啦？”
　　“……没事。”
　　他应该觉得为这些人骂的对才是，这个杀害姐姐的真凶不值得一点同情！
　　他吃完就回了房间，不想多待上一分钟，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江无怨慢慢地把两坛酒喝完才晃悠着上楼。
　　房间里，方沐羽闭着眼睛坐在床上已经半天没有动过了，他并不是完全恨江无怨，能感觉到心里那么一点涟漪，他真正恨的是自己没有保护好阿姐，迁怒于江无怨而已。
　　他一直不敢面对心里这个念头，也就一直……
　　“徒徒！”
　　大门猛地被撞开，方沐羽被打断了思虑吓了一跳，只看见江无怨扶着门框左脚绊右脚地进门，踉踉跄跄，一下子扑到桌子上。
　　方沐羽表情一瞬间的空白，反应过来以后脸色很精彩，上前推搡了他几下，后者巍然不动趴在桌子上哼哼唧唧，明显醉了。
　　“这里不是你的房间。”
　　“喂，你醒醒！”
　　啧了一声，方沐羽放弃般瘪嘴，随后扔了件衣服在他身上，拿了自己不多的东西去隔壁。
　　江无怨在关上门的那刹那眼神清明，额头磕在臂弯里自嘲地笑笑，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第五十七章 师徒游戏6
　　不知道过了多久，安静的隔壁突然有很轻但快速走动的声音，江无怨眼神一凛，开了窗户往旁边看。
　　隔壁窗户大开，但没有油灯。
　　有人进去。
　　江无怨坐到床上，伸了个懒腰，躺下，还惬意地蹭了蹭枕头。
　　何必呢，人家不一定需要他去。
　　过了几秒钟，睁开眼睛一咂嘴叹气，翻身而起，出门，右拐。
　　“徒徒，徒徒？”曲指扣门，里面没有动静，江无怨听着拉了拉门把，从里面反锁上了。
　　突然一声巨响。
　　“徒徒！你没事……”
　　江无怨抬脚一踹，冲了进去，没说完话就猛地转过身，两手捂住眼睛，心中默念非礼勿视，声音结结巴巴：“为，为师不是故意要，要看徒徒洗澡的。”
　　方沐羽光着上半身，在小二提供的浴桶里靠着，背对着他，头发险些碰到地上，头歪在浴桶边，就像睡着了一样。
　　半天没有动静，江无怨微微转过去手指分开了一点，从指缝里偷偷看了看，发现方沐羽没动。
　　“徒徒？”
　　唤了几声，对方没有应答。江无怨放下手，眼神骤变，抱着臂踱过去，凑到他面前弯下腰，伸手抚上他垂在桶外的发丝，在指上绕了几圈，轻笑一声。
　　将袖子卷起来，倾身伸入水中，把人横抱起来，一丝不挂的身体如软香在怀，眉目如画容貌绝色，江无怨盯着看了一会，心说原主的审美在点上，这个时候要不要给原主圆梦呢？
　　开玩笑的想法被江无怨一笑而过，如果真的这么做了，恐怕不只是功亏一篑，说不定以方沐羽的心高气傲，当场自尽顺便拉他下水也有可能。
　　抱着方沐羽轻轻放到床上，心无杂念地给他穿上里衣，盖好被子，掖好被角，最后迟疑着摸了摸少年光滑细腻的脸庞。
　　做完这一切，江无怨到一边的椅子坐下，手指点着桌面，突然出声：
　　“梁上君子，可以下来了。”
　　他在隔壁就发现了这个房顶上有其他人，原本以为方沐羽会自己处理好，没想到还是栽了。
　　上面出现了一丝不可察觉的响动，江无怨目不斜视：“怎么，迷晕了我徒徒，还想藏？还是说……想我亲自捉你下来？”
　　下一秒，江无怨面前出现一人。
　　江无怨看向他。
　　“哦？故人？”他笑着道：“怎么，找我徒徒什么事？”
　　那人黑衣黑袍，摘下帽兜，露出了一张比女子还要精致漂亮的脸孔，挑眉不语。江无怨悠悠然继续补充了最后几个字：“落魂谷主？”
　　谷主被人抓了现行倒也不羞恼，大剌剌坐下来，含情的桃花眼媚气十足。谁都无法把面前这个漂亮得过分的人和那个杀伐果断，干杀人放火之事的落魂谷谷主联系在一起。
　　“只是看到了新客过来看看罢了。这么堂而皇之叫我下来，不怕被人诬构你这名门正派与我这杀人的勾当勾连？”
　　“我的名声早就在八年前败坏光了，还怕这个？”江无怨解下腰间的酒壶递给这位谷主，后者毫不犹豫，接过喝了一口。
　　“说实话，你已经八年没有下山了，期间发生了什么？八年前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可不相信是你喜欢方沐时，那女的是对你有救命之恩，而且……”谷主挑眉：“你不是喜欢男的嘛？”
　　“慕节！”江无怨压低声音一字一顿道：“我什么时候说我喜欢男的了！”
　　慕节翻了个白眼：“难道不是？”
　　这个是原主的好友，说好友其实也算不上，两人结识是在江无怨十岁的时候，那个时候慕节也十岁，两人在山下集市里因为抢一块玉佩，不打不相识，当时的江无怨小小的个子却冷淡地就像没有感情的雕像那样老气横秋，但是因为这块玉佩和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孩打了起来，后来方沐时过来劝架，肖昱才语气加了一点委屈地说这块玉佩是想要买给她的，最后，一直以为这是小孩子相互闹脾气的老板弄明白过后拿了另外一块一模一样的玉佩，然而俩小孩都没有再要。
　　小时候的慕节就长得跟女孩一样，精致地就像个布娃娃，谁知道后来长得越来越好看，但手段越来越狠辣。
　　慕节还给他酒壶，道：“走吧，换个地方聊。”他看了看床上那位中了他的迷药仍旧昏迷不醒的人，“这里不好细说。”
　　江无怨同意，最后看了方沐羽一眼，回了自己房间。
　　方沐羽在两人走后睁开眼睛坐起来，拢了拢身上的里衣，抿嘴看向隔壁的方向，随后来到墙根，坐下，正大光明、表情严肃地听墙角。
　　隔壁。
　　“我就只是想问你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慕节坐下道。
　　江无怨兀自倒了杯酒，一饮而尽，声音有点低：“我，变成怎么样？”
　　慕节一愣，张了张口，想到什么，脸色有点不好：“你让我想起一个人。”
　　挑眉，江无怨颇有些兴致：“嗯哼？”
　　“清灵君——方沐时。”
　　江无怨像是被开水烫到一样猛地一缩，酒杯没有接住被打翻在地上脆沫溅得到处都是，眼神很是奇怪地看着他。
　　伤感，震惊，受伤，不可思议，措手不及……通通化为一个难以言说的眼神，但那个眼神只是一瞬间，在慕节还没有看清楚前就收了回去。
　　“没有，你想多了。”江无怨视线生硬地转向别处。
　　慕节突然猛地站起来揪住他的领子，果然看见了他把所有失落收回去的状态：
　　“江无怨！你能不能跟我说！还是朋友吗！你八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以前不是这样性格的人，为什么要仿照方沐时活着！为什么要收他的弟弟为弟子！”
　　江无怨冷着脸按住他的手，一把摘掉，双瞳漆黑一片，映不出任何东西。接着慕节就听到那张薄唇开合，说的话随意而无情：“干你何事。”
　　慕节动作一停，倒是不在意他的话有多伤人，反而他已经习惯了江无怨这种口气，只是江无怨刚刚碰他的手，冰冷，简直不是活人该有的温度。


第五十八章 师徒游戏7
　　他已经猜到了几分，气笑了：“你真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我就不应该担心你这个混蛋！”说着甩袖就走。
　　江无怨没有阻止，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u_w_a_n_g ._c_o_m 只是在他夺门而出的时候轻声说了一句：“不用担心我。”
　　走到门口的慕节一滞，嗤笑一声，头也不回地继续走了。可慕节刚跨出来，狠狠甩上大门，深吸一口气准备离开，就听到右边传来一道清澈的声音：
　　“前辈，留步。”
　　慕节停下，转头，是方才那个房间里的人，方沐时的弟弟。
　　慕节看到他就想到了和他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清灵君，就是比那个不着调的师姐多了许多沉稳冷静，当即面色不愉，道：“干什么？”
　　方沐羽做了一揖，尊敬道：“前辈可是那人……我师……江无怨前辈的朋友？”
　　方沐羽尴尬地换了几个称为但都觉得不合适，最终只能如此称呼。
　　“呵。”慕节的眼神很冷，他只是和江无怨是朋友，其他人不论谁都和他无关：“是，怎样？”
　　方沐羽作揖更深，头低下：“不敢，只是晚辈想问前辈一些问题。”
　　他记得很清楚，三师叔在他们走的那天，说的“身体”，江无怨的身体一定和修为有关，也就是说，和八年前那场大战的真相有关，怎么回事，他一定要弄清楚。
　　“嗯？”
　　“他……身体怎么样了？”
　　慕节没有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兴致一下子熄灭，哼了一声：“你去摸他脉搏就知道了。没事了？我走了。”
　　方沐羽在他潇洒的背影后直起身体，转头看向江无怨房间紧闭的大门，踌躇不决地走到门口，手已经抬了起来却迟迟没有敲门，良久，最后叹了口气，放下手，回了自己的房间，轻阖上房门。
　　窗外明月高悬，清寂地近郊只有几声稀疏的虫鸣鸟叫，孤寂地投下一片皎洁，荒草疏影因月光隐隐约约映在苍白墙上，开春并不久，清风夹杂着一丝寒意，穿透过没有完全关上的窗户，吹熄了整夜的烛火。
　　第二天，清晨。
　　江无怨和衣躺了一宿，却还是顶着黑眼圈出门，整个人看上去憔悴得很，而方沐羽别夜未眠，盯着床顶直到天亮。
　　两人心思不同，孰轻孰重不得而知。
　　“徒徒，醒了吗，我们要去下一个地方了。”江无怨靠在方沐羽房间门口，打着呵欠。
　　“去哪里？”开门之后方沐羽已经穿戴整齐。
　　“万溪镇。”
　　倒不是万溪镇有什么任务，江无怨已经跟掌门报告过那个村的事情，如今去万溪镇只是小小私心，幸得掌门同意，可以外出多玩几天。
　　虽然江无怨潜意识里觉得这魔教之事并未完结，但还是选择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能过一天是一天。
　　反正不是什么大事。
　　万溪镇是山下众多小镇中最热闹繁华的一个，之前江无怨看方沐羽对这里的花元节有些兴趣，便想着带他过来看看。
　　万溪镇果然比之前看到的镇子规模更大，更热闹，方沐羽满脸疑惑，不知道到这里要做什么。
　　江无怨在镇口下了马，不由分说地扯着方沐羽的袖子进镇子。
　　“你……放开我。”
　　“别动，人这么多，要是你丢了为师怎么向你姐姐交代？”
　　“那我也……”
　　“你弱冠了吗？”
　　“……没。”
　　“那就听为师的。”
　　“……”
　　江无怨嘚瑟一笑，却只是抓着他的袖子，没有下一步。
　　“老板，这个糖人多少钱？”
　　商贩看到两人相貌不凡，只以为是大家的公子哥，就谄媚笑道：“这位爷，糖人一个一两银子，可以根据您的容貌捏。”
　　“哦？是吗，那么神奇？来两个，一个捏他，一个捏我。”江无怨大手一挥，商贩立刻点头开始动作。
　　片刻之后，两个栩栩如生的糖人出现在江无怨掌心，一个笑逐颜开，一个面无波澜，江无怨看着看着就忍不住笑出声，一边往方沐羽的手里放了一个。
　　“为师这个就给你啦，哈哈哈，徒徒，你这个表情……哈哈哈哈哈哈，太好笑了。”
　　方沐羽一脸看着智障一样的表情，压根不知道他的笑点在哪里，低头仔细看了看，发现这个糖人把江无怨的坏笑刻画得惟妙惟肖，简直就是本人。
　　一路上就是这样，方沐羽不知道为什么江无怨会有这么多银子，一会给一个糖人，一会给一块糕点，还有看上去成色还不错的玉佩。
　　他的嘴就被迫没停过——一直在吃。
　　不吃还不行。
　　想起慕节的话，方沐羽在江无怨不经意的时候触碰了一下他的脉搏。
　　然后他脚步陡然停下。
　　人潮流动，嘈杂的声音就像是脑海中的魔咒，让他脑子一片空白，耳边的人群嘈杂声音嗡嗡作响，方沐羽就像礁石，在潮流之中成了唯一一块雕像。
　　江无怨还没有感觉到他的不对，两人中间隔着的人越来越多，方沐羽只能依稀看到那人青色的外衣和墨黑如瀑的长发，然后逐渐被人群掩埋。
　　那个背影只有两个字形容——
　　孤独。
　　他似乎从来都是一个人，不论是之前风光霁月清冷如莲，还是后来性情大变游戏人间，他都像现在这样，既不接受人们，也不被人们接受。
　　方沐羽双目滚圆，震惊怎么都收不住。
　　！！
　　怎么会这样！
　　八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到底隐瞒了什么！
　　“怎么啦，想要什么？”
　　江无怨感觉到手里一松，便以为自家徒徒看上什么了，笑着回头问却看到了对方难以置信的表情。
　　“嗯？徒徒？”
　　方沐羽只觉得喉咙干涩到生疼，问出的话他自己都不相信，沙哑无比：
　　“你为什么……没有心跳？”
　　！！
　　“……”
　　“你说话！”
　　“为师……”江无怨低眸：“为师不能说。”
　　再没了当初厚着脸皮让他叫师父的那种鲜活劲，方沐羽看他这样，无名火从心中起，走上前二话不说就拉住他的手腕往前走。
　　“你必须要跟我解释清楚，否则别想让我叫你师父。”


第五十九章 师徒游戏8
　　江无怨在后面没有说话，手腕处传递过来的温度灼烫，一直烧到心底。
　　江无怨曾想过信任与原谅，不知道以人类的情感，是善意的谎言能够被人原谅还是残酷的事实可以被人信任，他思考过，按照以往他经历过的其他世界的人来说。
　　很多人还是喜欢善意的谎言，因为谎言起码能够遮住事实的残酷，不是所有人都单胆子大到能够接受原原本本的现实，那方沐羽呢？
　　这是一个问题。
　　方沐羽径直到了一个茶馆，要了一个包间，上楼推开门把江无怨扔进去，用力关上门。
　　江无怨躺在软垫一转先前态度，上挑眉调笑道：“徒徒这么等不及？”
　　“我没有跟你开玩笑。”方沐羽脸色铁青，坐了下来：“既然你要当我师父，那我必须要了解你。你为什么没有心跳？八年前那次大战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有……”他倾身靠近那个还在嬉皮笑脸的人，无比认真——
　　“我姐姐到底怎么死的？”
　　江无怨听到最后一句，身体一震，笑脸终是维持不下去，躺着，手臂遮住眼睛。
　　“我只能回答最后一个，你姐姐……是为了救我死的。”
　　方沐羽怔了一下：“我知道，其他的呢？”
　　江无怨声音沙哑：“我说了我只能说最后一个，不要逼我。”
　　方沐羽：……
　　“吃午饭吧，为师去点一些菜上来。”江无怨手肘撑起身体，开门出去，落荒而逃。
　　方沐羽在他身后紧紧皱着眉头。
　　突然，门口飞进一只信鸽，咕咕地叫了几下，歪着头看方沐羽，后者试着把手伸向它，看到了鸽子脚上的一个小筒，抽出里面纸条，鸽子立刻扑棱棱飞走。
　　方沐羽看了一眼窗外，展开纸条——
　　“要想知你师父之事，今日子时门派后山一见。”
　　把纸条卷了起来，移动到烛台上，纸条瞬间只剩下灰烬。
　　“今天到这里来干什么？”
　　吃饭的时候，方沐羽没有说纸条的事，只是停下筷子问了对面喝酒那人一句。
　　“为师之前看你表情，像是对人世节日有些兴趣，就禀报了掌门，带你来玩几天。”
　　方沐羽突然心里的火消了一些，没有想到这个人观察地这么细致：“不用了，我们等会就回去吧。”
　　江无怨抬眼：“你……可别后悔。为师知道你以前在家里一直努力修炼打基础，没出来玩过，晚上走吧，好歹带你看一次人间的夜景。”
　　方沐羽只觉得如鲠在喉，只好立刻埋头提起筷子继续夹菜，半天，他突然抬头，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你……作为什么存在？”
　　问完，两个人都愣了。
　　“徒徒……你什么意思？”江无怨勉强扬起嘴角问道，嘴角在不断痉挛，像是惊讶又像是苦笑。
　　这句话不像是这个时代该有的语言表现，饶是江无怨也愣了一下没有想到。
　　“没有。就当我没说。”方沐羽掩饰了表情，放下筷子：“我吃好了，走吧。”
　　下午，方沐羽心不在焉地走在路上，江无怨却是恢复了原本嘻嘻哈哈的样子，拉着他到处走——在看台看了一场戏，去了赌场不过立刻就被方沐羽拽出来，原本江无怨还打算去青楼，但看到方沐羽黑的滴墨的脸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后来走了趟祈福寺看人们的信仰，赏了路上的杂技……
　　终于到了夜，华灯初上，街道在一瞬间变得五彩斑斓，各色的花灯发出绚丽夺目的光芒，漫天星河烂漫映衬花灯，和早晨完全不一样的热闹。
　　只有看了才会知道，人间的节日有多美。阿姐小时候曾带着他去过一次花灯会，具体的方沐羽也不能记得很清楚，只记得很美，在那以后，阿姐就没有带他出去玩过，再后来阿姐就……
　　“徒徒，给。”
　　回想被打断，抬眼就看见江无怨大大的笑脸，方沐羽心里一震。
　　两人站在桥头，流水缓缓连绵的花灯随波逐流，绵延到很远的地方，仿佛星河掉落人界，颇为壮观。
　　江无怨手上托着一盏花灯，浅蓝色的莲花，花蕊处摆着一张纸条，空白的。
　　他另一只手又变戏法似的拿出一支笔，微笑道：“虽然我们不是普通人，修炼之路曼曼，谁都不能万古长存，但现在我们在人间，入乡随俗，许个愿吧。”
　　“弟弟，以后我们就不是普通人啦，但是呢，这里，到了节日我们就入乡随俗，这个花灯给你，许个愿吧。”
　　眼前男人俊美的脸居然和多年前阿姐的脸逐渐重合，方沐羽眼眶一红，转过脸用衣袖抹了把眼睛，伸手抢过那花灯。
　　江无怨笑眯眯地递过毛笔，方沐羽遮掩着写了几个字，把纸条折好放在花蕊上，弯腰把花灯放进水中，轻轻一推，静静看着它逐渐融入其他花灯中，越漂越远。
　　“徒徒写了什么？”
　　方沐羽：“不告诉你。”
　　“啊~别这么小气嘛……”
　　“走了。”
　　“哎……好吧好吧。徒徒你慢点！人多你别走丢了！徒徒！欸！”
　　走走停停，看着旁边一家老小或者是成双成对，方沐羽莫名觉得有点刺眼，身旁的人在不停地说着民间趣事，而他完全没有心思听。
　　“徒徒。”
　　江无怨拉住他。
　　方沐羽回了一个疑惑的眼神。
　　江无怨突然歪头一笑，另一只手指了指天上。
　　下一秒，只听见“咻”的几声。
　　烟花绽放在漫天星辰之下，一朵接着一朵，印得天际烂漫，方沐羽看的有些呆，只剩下满眼的璀璨烟花，耳朵里模糊地听见江无怨在一边说着话：
　　“徒徒，生辰快乐。”
　　“弟弟，生辰快乐！”
　　！！
　　方沐羽转头，说的话带着哽塞：“……你怎么……知道？”
　　江无怨嘿嘿一笑：“为师当然知道，开心吗。”
　　方沐羽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谢谢。”
　　江无怨大大咧咧地勾住他的肩膀：“怎么，是不是对我这个师父不那么有意见了？”
　　方沐羽冷下脸，挥开他的手：“我只是谢你今日所为，你害死了我阿姐，我绝对不会原谅你，回门派吧。”
　　他没有忘，子时之约。
　　他一定要弄个明白。


第六十章 师徒游戏9
　　好不容易说得江无怨肯同意他出来，两人回到门派已经不早，方沐羽耐着性子哄他回去，独自一人去了后山。
　　门派后山只有一个思过崖，谅是谁都知道这地方的用处，方沐羽第一次来这个地方，趁着月色他看见了已经到了的人。
　　是那个和他见过一面的慕节。
　　听闻落魂谷杀人放火无数，却只杀不忠不义不敬不孝之人，其中之人以逆贼自称，但落魂谷确实是受世人敬畏崇拜。
　　慕节作为谷主，自我嘲讽也只是性格使然，江无怨明白他在百姓心中的地位，方沐羽自然也明白。
　　方沐羽拱手：“前辈。”
　　“听说前天无怨收你为徒的时候你还想要换师傅？”
　　慕节背对着他，像只是在看崖上风景，衣袍猎猎飞舞，环绕着思过崖的只有寒气。
　　方沐羽淡看着他，没有反驳。
　　领子下一秒被紧紧揪住，那人已经到了面前，紧接着对面一顿劈头盖脸的大吼：
　　“你小子知道什么叫尊师重道吗！江无怨那样的人能选你是给你姐姐面子，别给脸不要脸！”
　　方沐羽面无表情，抓下他的手：“前辈息怒。”
　　慕节气笑着松开手往旁边狠狠一甩：“本座今日来是想让你知道江无怨根本没有欠你姐姐一丁点。”
　　方沐羽听此言冷笑连连：“如果不是阿姐当初把他救回门派，在前任掌门门外跪了三天，又怎么会中了寒毒，如果不是寒毒发作，阿姐怎么会对战魔教的时候身亡？！你还说这不是江无怨造成的？那是谁造成的！”
　　慕节不欲多言，直接扔给他一个卷轴，方沐羽打开，发现是一个禁术卷轴，上面记载了叫做“易寒度”的禁术。
　　看了几行，方沐羽瞳孔猛地一缩。
　　这种禁术需要用心献祭，能使被献祭之人保持魂魄身体不损，但使用者死后却会魂魄碎裂不得转世。
　　“以一人之心，护一世周全，终神魂湮灭，万劫不复。
　　易世”
　　“我用了落魂谷的所有探子去搜查消息，找了八年终于知道了来龙去脉，你师父在面对你姐姐的死亡时立刻用了易寒度，原本使用过后就应该魂飞魄散，但现在你的师叔师姑们用了什么秘术把他救了回来，变成了现在这副行尸走肉的样子。你的阿姐，现在就可能在哪个密室里温养身体，而江无怨却只能担下骂名。”
　　方沐羽看着卷轴的双眼有些呆滞。
　　“江无怨根本不欠你姐什么命，如果有，一次易寒度，还有这八年已经是赎罪了！”慕节提高了声音：“所以你有什么资格质疑那个原本可以修炼成仙现在却活成这副模样的江无怨！”
　　“你知道他以前有多讨厌吊儿郎当的行为吗！你知道他以前有多不喜欢喝酒吗！现在他吊儿郎当整天酒不离口只是想要学着方沐时的样子继续活下去来让所有人都不会忘记的姐姐！你还嫌弃他？”
　　“如果换做是我，早就把你掐死了！何必对你这么好！”
　　方沐羽目光发直，嘴唇微微颤抖，直到最后一句话落才踉跄地退后了两步，卷轴“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他终于知道了为什么江无怨没有心跳——没有心，哪来的心跳？
　　他也知道了为什么江无怨每天都要喝那么多酒——不仅是因为阿姐，还有一点，他只能依靠酒来暖和常年冰冷身体。
　　慕节步步紧逼，满脸杀气：“我来告诉你这些的目的只有一个，既然你这么嫌弃他那就滚，当江无怨的徒弟，你还不配。”
　　方沐羽脸色惨白，知道了真相无疑是一个打击，八年恨错了人让他的脑子一片空白，甚至有一瞬间在质疑自己的存在。
　　但他没有对此怀疑，因为通过种种细节，包括各位师叔，包括江无怨，都指向这样一种结果。
　　他误会了江无怨。
　　“我……我……”
　　“你什么？”慕节冷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杀他，我告诉你，只要我慕节在世一天，就不会让江无怨有事！”
　　慕节离开的时候，方沐羽还依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卷轴上的话字字诛心，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如果真的是慕节所说的那样，那他……恐怕的确伤透了江无怨。
　　房间里。
　　江无怨躺在床上翘着腿，看上去心情不错，他知道方沐羽去后山干什么，也知道慕节那小子肯定保密不住。
　　他清楚慕节跟从前一样根本管不住自己的嘴，打抱不平压根就不像他自己嘴里说的杀人放火的恶人，听说了朋友在一个小辈那里受了委屈肯定会过来说前因后果，如果他没猜错的话，方沐羽应该已经知道了当初的事，那个天真的发小，作用倒挺大。
　　出乎江无怨意料的，第二天方沐羽还是像原本那样，没有什么不同，只是眼神稍微平和了一点。
　　和掌门报告过之后两人回了峰头，江无怨回了房间拿了许许多多东西出来，包括——
　　两把剑，一堆符纸，几个药瓶，一叠阵法图，还有很多乱七八糟方沐羽也叫不出名字的法器。
　　江无怨一拍桌子，大方道：“徒徒你想学什么，随便挑！”
　　方沐羽：你是开店的吗？
　　“你……都会？”他仔细看了看那些法器，都是顶尖的，随便拿出一样都能当做镇族之宝。
　　江无怨一脸骄傲：“对啊，毕竟我可是……”声音突然消失，脸上表情空白了一瞬，立刻恢复，“徒徒，你想学什么，是剑还是符？”
　　“剑吧。”方沐羽从中挑了一把重量合适的灰色长剑。
　　“好，那这些给你。”江无怨又搬出了一摞剑谱：“这是五哥存在为师这的，你选一个为师教你。”
　　看着面前将近半人高的剑谱，方沐羽脸在抽搐。只能说果然不愧是当年的妖孽级天才吗。
　　一个月，当掌门问起来的时候，方沐羽闭口不谈，掌门一笑，这件事就这么翻篇。一年的苦练，方沐羽终于也有群成就，成为他这一辈中杰出的子弟。
　　当他将一套剑法参透，掌门却把他叫到门前：“之后，你拜我为师吧。”
　　“为什么？！”方沐羽万万没有想到：“江无怨能教我的很多，而且不是掌门您说他是最合适做我师父的人选吗？”
　　江无怨前几天被派出去做任务，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不……”掌门垂下眼帘，脸上不辨悲喜，拢在袖子中的手握紧，指甲嵌入掌心：“你师父他……掉下了悬崖，不知所踪。”
　　方沐羽第一个反应是不相信。
　　“掌门……这是他让你试探我，是开玩笑的吧？”
　　掌门摇摇头，叹了口气，摇摇晃晃地起身离开了。
　　方沐羽站在原地，就像被雷劈了一样脑子里一片空白，整个人都是茫然的，连思考的能力都在那一瞬全部消失。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峰头的，莫名觉得可笑，牵扯嘴角却半分笑意都扬不起来。
　　死了？
　　怎么可能！
　　他可是江无怨啊！
　　就这样死了？
　　他不是很猖狂吗！不是很喜欢试探他吗吗！
　　这次也一定是他的恶作剧，要试验自己是不是真的承认他了……
　　方沐羽定了定神，这些或许是门派里的任务，等到某一天时机成熟了他们自然……自然会再见的。
　　对吧？
　　第二日，所有师叔师姑都到了方沐羽那里，带着克制不住的悲伤在哄他让他放心。方沐羽却是比他们想象得要冷静得多，每一句安慰都有礼地回复，就像是没发生任何事。
　　他最终没有换师父，虽然他一句师父都没对江无怨叫过，他把江无怨教给他的那套剑法练的炉火纯青，直到自己突破元婴。
　　二十八岁的元婴期，堪比当年风华绝代的江无怨。
　　方沐羽期间亲自下山去那个悬崖很多次一直都没有结果，但他没有放弃，到底对这个师父态度应当如何，他到有些分不清了。
　　直到有一天，四长老顾淮轻到他房间门口。
　　“师侄，当前有一任务是清剿魔教孽党，你去吗？”
　　方沐羽已经脱去了全部稚气，翩翩公子如冰山雪莲，整个人散发着和年龄不符的沉静，他抬眼：“就是杀害阿姐的魔教？”
　　顾淮轻点头。
　　方沐羽拿了剑就出门，一句话都没多言。
　　剩下顾淮轻在他身后暗叹师侄这些年除了修为猛涨，就连性格离原来的江无怨也原来越近了。
　　这时，三长老慕容严匆忙堵在了下山的路上，叫住两人说是魔教教主带着第一客卿前来商议，让所有人集结于前殿。
　　两人又只好去了前殿。
　　这些年方沐羽一直在自己的峰头修炼，去也只是去过掌门的住处，上一次去前殿是他刚刚进内门的事情了，昔日之景恍若隔世。
　　掌门和长老们都在，个个正襟危坐如临大敌，方沐羽和另外几个内门弟子坐在下首，听其他弟子恭恭敬敬地叫着“大师兄”，方沐羽面无表情地点头算是回复。
　　“本座前来只为一件事，就不多拐弯抹角了。”
　　不多时门口出现一年轻男人，绛紫色赤边龙纹外袍，一头白发束起，魔气环绕。


第六十一章 师徒游戏10
　　掌门铁青着脸，保持着大家风范说了声请。
　　“本座的客卿喜欢你们的大弟子，以他为交换，五年之内我教不再作恶，偃旗息鼓，如何？”
　　“放肆！区区魔头也敢口出妄言，我们大师兄也是你能够诋忤的！”一弟子怒气冲冲，却被方沐羽按下，后者站起来看了一眼上座的诸位长老和掌门，对他们摇了摇头表示无碍，后朝向教主：“可以，但请教主记住自己的话。”
　　“教主不可，在下没有要求这样的事，教主为何自作主张？”又一声音传来，方沐羽一愣，然后像是失去了行动的能力，全身血液冻结，呆在那里。
　　这个声音在方沐羽耳中再熟悉不过，即使那人带着面具，他也能看出来面前这个体型熟悉的人到底是谁。
　　“江……”
　　话被扼在喉咙口，方沐羽双目滚圆，面前这人一派清雅，恍若谪仙，根本不像是当年那个玩世不恭的小师叔。
　　“渊，你怎么出来了？你身子不大好，乖，回去。”易孤立刻换了一副表情，满是宠溺讨好。
　　是江无怨！不是江无怨？
　　不可能不是江无怨！
　　！！
　　上座的人也全部都目瞪口呆。
　　“师弟？你是师弟吧？！”
　　男子皱眉，往易孤身后躲了一下：“在下不识得你们。”
　　易孤立刻把他护在身后：“干什么！这是本座的人，再看取你们首级！”
　　“教主。”男子颔首道：“我们走吧，不要任性了。”随后向上座众人拱手：“在下青屏人士，会劝得教主归善，教中作恶也是教众等上一代的事，新教主年小，望诸位……可以给教主悔过自新的机会。”
　　“渊！你说什么啊！”易孤急了，拉下他的手：“别拜他们！你不要拜任何人！”
　　易渊把手抽出来，重新一拜，才起身摸了摸他的头：“教主，我们回去吧。”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易孤回头看着长老们，板着脸：“这次本座不跟你们计较。”
　　殿中所有人都表情不怎么好，所见的出乎意料，都有不真实感。
　　“掌门师兄……那个是小六啊，他怎么会！”
　　“好了，诸位弟子退下吧，老三老四老五你们过来。”掌门没有说其他的，先转到后殿去了。
　　这时，一个身影冲了出去，再所有人都没有心力再管的时候拦在了两人面前。
　　方沐羽的表情很难看，盯着那张碍事的面具，喉咙口好像被什么堵住，哽咽道：
　　“江无怨，你骗不了我的，你还想玩到什么时候！我等你七年，你却跟魔教勾结？你怎么看我的？怎么看我阿姐的？！”
　　易渊却是像没听到那样主动拉起教主的手绕过他：“我们走。”
　　教主立刻笑了起来：“听你的。”
　　“站住！”方沐羽不顾一切地吼着，但这两个字过后就像火被一盆冰水浇灭，低了下去，声音克制不住颤动：“江无怨……果然是你更甚一筹。”
　　易渊回头看他，眼里一派自然：“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江无怨，”方沐羽抬起头，眼眶已经红了：“我赢不了你，你满意了吗？”
　　七年，真会玩。
　　行，我玩不过你，真的玩不过，你是在太难捉摸，看不透你，算我输了。
　　方沐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不知道什么东西算是输赢，他只知道现在他快要崩溃，就算他输了吧，真的太煎熬了，他就这样被冷了七年，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
　　易渊皱着眉：“我不叫江无怨。”
　　“……”方沐羽站在原地呆滞着半晌后嗫嚅一声：“我知道了。”
　　魔教教中。
　　易渊脱下面具，摸了摸易孤的脸：“过几日你就走吧，我不想多牵扯一个人，走了你就去落魂谷找一个叫慕节的人，他会对你好。”对不起慕节。
　　“无怨？”
　　“嗯？”
　　“你……不要我了？”
　　易孤泫然欲泣，通红着的眼睛泪光闪烁，纯良模样根本看不出来是魔教中人，这样的脸，这样的表情，真的……
　　感动不了他。
　　江无怨自认为铁石心肠，也许是看惯了生离死别，戏里戏外，他都只当是个游戏。
　　“愿意相信我吗？”但就算再冷漠，江无怨都没有表现出来，他对这个被自己利用了七年的人颇有些仁慈。
　　虽然这七年因为孟婆给的溯世珠在江无怨这里只有一个月。
　　“当然，渊说什么就是什么！”易孤低下头去在江无怨的掌心里蹭了蹭：“那我先回房了！”
　　“嗯好。”
　　黑雾在江无怨的指令下在易孤进入房间时控制住这人，好让江无怨的计划不会节外生枝，他也能无后顾之忧。
　　房间里的方沐羽有些魂不守舍，以前没有发现这种心情，但这次体会得尤其明显。
　　以前江无怨身边只有他一个人，他所有的温柔照顾也都是给他，但这次却不一样，那个教主不知道为什么就是那么刺眼。
　　这个时候方沐羽才意识到，自己有可能对江无怨不仅仅只是有些感情，他无论在什么时候都可以冷静地分析自身情况，现在这样分析结果也是在他头脑清醒的情况下得出的，当即脸色很精彩。
　　次日。
　　江无怨整理了衣物，把易孤交给落魂谷，看着慕节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微微一笑，从易孤腰带上取下魔教教主令。
　　掂量了一下那块玄色的令牌，慕节在一旁脸色难看道：“江无怨，这样做……你不怕担下背叛你师门的罪名？”
　　“我背叛不止一次两次了，多这一个又何妨。”江无怨摸了一把易孤的头，暗中阻止了他说话，就看着他张着嘴拼命想要说话却不行，忍着笑。
　　“行了行了，把这个教主带走，从此隐居山林闲云野鹤，我呢，就去做我的事，换天下太平。”
　　慕节道：“知道你计划的还有谁？”
　　“嗯……十几年前掌门就知道我这个计划了，现在的话，应该师兄师姐都知道了吧。”
　　“那你那个小徒弟呢？”
　　江无怨话锋一转，并没有回答：“时间不早了，你们快走吧。”
　　慕节瘪瘪嘴，终于是拎着易孤离开。
　　偌大的殿中再没有了第二个人，江无怨终于松懈下来，侧躺在宽大到能躺下两个人的高座上随手拿了个果子，笑意融融地盘算着接下来的步骤。
　　当天夜里，江无怨只穿了一件里衣，散发弄影，坐在大殿的屋顶上，摆了几坛酒，斟了一杯，朝着鬼魅大的月亮一敬，眼神涣散着也不知道看着哪里。
　　“江无怨。”
　　背后突然出现一道声音。
　　江无怨动作一停，恢复后闷头喝了杯酒：“这里可没有江无怨。”
　　方沐羽走到他身边坐了下来：“你还记得我。”
　　这是肯定句，江无怨却只是递过去一个酒杯，就像是早就知道他会来那样。
　　“江无怨！”方沐羽提高了音量。
　　“行了，纠结这些有什么用呢。”江无怨神色淡淡，就像真的不在意。
　　“是，没用。”方沐羽落魄地点头转移视线，“我不知道七年的等待换来的居然是你这样的态度！”
　　江无怨索性把一坛酒放到他面前，他这次准备不一样的计划，不用善意的谎言来蒙骗，因为这个徒弟聪明得不需要多废话，索性坦白。
　　“我在很久之前就有一个计划，如果你能够配合我装作不知道的话，我会还你天下太平，也算是圆了师姐和你的愿望，如何。”
　　捅破了最后一层窗户纸，方沐羽像是早就料到那样，拿起酒杯喝了一口。
　　“你想做什么？”
　　“你姐是被魔教的人杀的，我的心当时因为献祭而失，因为师兄师姐的努力才能苟延残喘着过了这么多年，从神坛坠落成了不学无术世人皆骂的小师叔，修为也停滞在元婴不得进上一步。这些应该是慕节告诉你的原话吧？”
　　“你想说什么？”
　　江无怨笑了笑，看着月亮的眼神有些落寞：“我一直对你有所愧疚，我不知道你到最后能不能原谅我，我现在做的都是为了……”
　　最后一句话飘散在风里，方沐羽突然觉得这个江无怨很陌生，他所见识过的江无怨一般都是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痞子腔调，有时还神经质地让他十分无语，从未有过今天这样的眼神。
　　执着而脆弱。
　　“那年的事情我不想做任何解释，你也就只当我是你的仇人好了。”江无怨站了起来，屋顶的风很大，他站在那里，背后的硕大月亮的清光遮掩了他的表情，未束的长发拂过高挺的鼻梁和过于苍白的脸颊，一时之间像要乘风而去。
　　过于虚无缥缈，方沐羽没来由地心里一抽。
　　这到底是他真实的表情还是只是为了博取他的同情，他心说。半晌之后，方沐羽叹了口气，不愿再猜：“不愿说我不逼你，信你一次。”
　　江无怨听罢笑了，尤其灿烂，重新回到了他熟悉的模样：“徒弟果然贴心！”
　　方沐羽瘪瘪嘴扭过头不想多说，就奉上一个字：
　　“滚。”


第六十二章 番外 我承认你
　　次日。
　　江无怨把玩着教主令牌，斜斜地坐在教主座位上，下首的所有教众都被一种令人恐惧气势压得喘不过气来，不敢相信平日里风华清列的客卿先生居然是假象。
　　“你们不管有多少人不服，但教主令在我手里，你们所有人都要听我的，明白？”
　　底下鸦雀无声，无一人动。
　　江无怨笑了，低沉的笑声在寂静的大殿中尤其清晰，所有人都打了个寒颤，冷汗直冒，赶紧低下头。
　　江无怨看着下面那些人，他知道他们并不衷心，于是几缕黑色气丝从掌心上抽出分成更小的丝状，在瞬间钻入他们眉心，下首跪着的人几十个人立即转变，有大胆的抬头，看向江无怨的眼神尊敬而痴迷。
　　他第一次需要让怨灵占据世界中人的身体，不过这不算破坏世界中物体，而且虾兵蟹将他也不想多花费时间，这是最好的解决方案。
　　江无怨对此感到很满意，随意的语调尾音上扬：“一日后，攻打天遥派。”
　　一言已出，全场呐喊：“是！”
　　方沐羽被掌门招到门前，说着近期魔教欺人太甚，前者聆听教诲一般恭恭敬敬，心里却有些晓得真相是怎么回事。
　　前日江无怨跟他说了他有一个想了十几年却一直没有被赞同的计划，那个时候方沐羽才明白，江无怨在方沐时死后当天晚上就定了这个计划，不过就是看着方沐羽能够独当一面以后再开始生效。
　　计划的本身江无怨没有说明，但方沐羽已经猜到了些许，脸色并不是很好，他猜到了，原来的计划中，去魔教的最好人选应该是他。
　　但是现在，却是江无怨。
　　“所以，”掌门努力保持让自己的声音不颤抖，看上去有说服力些，说服方沐羽也说服自己：“不论谁，只要是魔教中人，杀无赦。”
　　说完后掌门就赶方沐羽走了，前者实在是不忍心，让小师弟最珍视的人到头来杀了自己。
　　最后一声叹息没有被任何人听见，谁都不知道昔日威严的掌门在座上坐了很久，起身之时眼眶发红，掌心再一次血肉模糊。
　　那天下午就传来魔教攻派的消息，江无怨领头，知道计划的所有长老还有掌门都挑了一个借口避之不见，剩下几个实力不错的内门弟子前去御敌。
　　然而江无怨并没有准备让他们动手，自己的仇自己报，于是，全教两千三百六十八人在天遥派门外，在十五年前亲自花了五日五夜布下的剑阵之中全部死无全尸。
　　江无怨浮空而立，月白色衣袍随风鼓动，墨发在身后交错翻飞，仿佛回到了当年风华正茂的顶峰时期，终日冰封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细小的微笑，却没有人知道他看向这场景时瞳孔深处到底看见了什么。
　　剑阵玄涩奥晦，机关角度出乎意料，在头一排人还未注意到的时候就直接将他们切得粉碎，血液脑浆加上断肢残体糊了一地，当后面的人发现此地不对想要后撤的时候，声音在上方响起：
　　“诸位，此乃在下毕生心愿，望众不负我。”
　　这个声音像是最烈的迷药，众人眼神不受控制地陡然间变得血红而凶狠，蜂拥而上，互相挤攘争先恐后地踏着前人的尸块血滩往里面冲，对于自生危险充耳不闻，即使自身身体被突如其来的剑气劈断了手脚，削掉了头颅，也没停下前进的脚步。
　　就如同被控制的行尸走肉。
　　江无怨在上空，嘴角上扬，笑容讽刺释然。
　　门派之内，弟子看见那张脸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当年不知所踪的小师叔突然以魔教首领的身份出现实在让人不可思议，方沐羽按下了众人的焦急，独自一人踏上虚空，与其相对。
　　江无怨看着下方鬼哭狼嚎的惨像，眼中却没有任何倒影：“你姐姐的仇报了，今后太平盛世，也算是了却了我的心愿。”
　　方沐羽有些发抖：“你不后悔？”
　　“后悔！”江无怨笑道：“当然后悔，只不过我后悔的只是当初怎么没威逼利诱你叫我一声师父。”
　　方沐羽抿了抿嘴，手握住剑柄，长剑出鞘，他后来再没有练习其他剑法，一套剑招用了几年，此时起式，江无怨看懂了，反倒觉得惊讶。
　　“你……”
　　方沐羽还是没有搭话，剑走偏锋，身形虚晃，矫如闪电，一眨眼就出现在江无怨面前一寸的位置，两人贴的很近，气氛在江无眼神里愈加奇怪。
　　而剑已没入小师叔的胸口，从背后穿出，滴滴答答地淌着血。
　　“徒弟，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江无怨甚至抬手摸了摸他的脸。
　　在计划中，他不打算躲，就在徒弟的剑下和那些魔教之徒同归于尽，算是了结了赎罪的全部过程。
　　脸颊触感柔软却冰冷，方沐羽任他将自己的脸抚了个遍，眼神波动被克制得很好。杀一个人在他原本的性格里已经是常事，就算对方是江无怨，方他轻声地说了一句话，只有江无怨听见，后者愣了愣，笑了。
　　易寒度后本就是魂飞魄散，勉强保住了身体，再次受到生命危险就无法再坚持，就像一根紧绷的弦一下子断裂，烟消云散不复存在只不过几秒钟的事情。
　　当真连灰都没有。
　　只不过他不需要江无怨代替他去死，姐姐不在，江无怨也不在，仇人都已经被灭尽，他没有留下来的欲望，修仙本就是他为了姐姐而走上这条路，现在无人陪他，也就作罢。
　　方沐羽漠然地落地，就在众弟子欢呼雀跃着奔来的时候做了一个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情。
　　“师兄！！”
　　“大师兄！！”
　　原本满脸笑容只剩下恐慌惊惶，拼命伸手却也摸不到那人的衣角一分一毫，骤缩的瞳孔里反射出来的，是一向清冷缄默的大师兄挥剑自尽的场景。
　　颈项之血喷溅三尺，身体向后仰倒砸在地上溅起一片尘土，那人却自始至终都没有皱一下眉头，那张清秀无双脸上的表情至死不变。
　　在江无怨消散之前，方沐雨说了一句话，他说——
　　“我承认你了，师父。”


第六十三章 主播游戏1
　　“布朗尼”是m站上公认的狠人，主攻的解密逃脱类游戏在诸多竞技类游戏中杀出一条血路，一旦他开播，几乎次次都是总榜第一。
　　游戏的同时吐槽唠嗑，手法速度秀得令人头皮发麻，当然，声音也好听。
　　有人有一次统计过观众老爷的性别比例，发现男女比例二比八，这个消息告诉布朗尼的时候，当天晚上对方就发了一个动态激动尖叫着自己居然还有男粉。
　　“狠人，你什么时候直播一下恐怖游戏啊？”
　　祁孟看到这条私信的时候顿了半天，十分心虚，他可以接受微恐怖主题，但玩不了恐怖游戏。
　　一个脑子专门放在解密逃脱上他可以忍受，后者，绝对不行。
　　他怕鬼。
　　键盘声音清脆，敲了两个字：“没门。”
　　“祁孟！”房间外面传来室友李子扬的声音，祁孟摘下耳机朝着门口大喊：“干嘛！”
　　门被一脚踢开，李子扬端着电脑一路小跑到他面前：“你看这个新出的游戏，我觉得很适合你，我已经给你买了，你快点玩。”
　　李子扬经常做这种事情，祁孟白了他一眼：“多少钱你就瞎买，等会我转给……”一边接过他的笔记本，只看了第一眼，差点把李子扬刚买下来的电脑扔了出去。
　　总有刁民想害朕。
　　“你这他妈是恐怖游戏！”
　　“不不不，解密的。”李子扬心惊胆战地把自己的电脑接回来，想转向给祁孟看，在后者紧闭着眼睛全身写着拒绝后撇撇嘴，大大方方坐到他床上：“这可是雅尘准备了好几年的游戏，专业对口，何况我已经给你买了，不收你钱，怎么样够兄弟吧。”
　　祁孟仍旧是满脸拒绝，这雅尘名字听起来高端清新，尽做些不是人能玩的游戏。
　　李子扬看他没法接受，想了想，抛出一个祁孟没有办法拒绝的理由：“现在为止还没有一个人能通关，你确定要让别人争了第一？”
　　祁孟的争强好胜在大学里的时候李子扬就看得出来，说这个话免不得ci激到他，激将法，老方法，他李子扬用的最顺手。
　　“你知道我不喜欢恐怖游戏。”祁孟犹豫了片刻：“算了吧算了吧。”
　　“诶，你想啊，这个坎要是你能过了，你的粉丝岂不是蹭蹭蹭往上，对吧，现在粉丝人数排名第二的那个可是只跟你相差几千，很快你就不是第一了，人家还是主攻的恐怖游戏……”
　　当祁孟把李子扬那个游戏下载到自己的电脑里的这段时间，他一直在想自己到底是做了什么批事，他现在只要移动视线就能看到室友老父亲鼓励一样的笑脸，更加烦了。
　　后者或许看懂了祁孟的表情，没过多久就嚷嚷着陪女朋友去了随后离开，离开之前还给了祁孟一个重磅炸弹。
　　“我跟你的粉丝说过了昂，下周开播这个游戏你可别让你的粉丝们失望！”
　　祁孟唰地拿出手机，果然这个畜牲登录了他的账号发了一句话，后面还加上了油腻的小心心。
　　表情一阵抽搐，不过祁孟不是退缩的人，既然发都发了，借此机会练练胆也不是不可以，然后他打开了这个游戏。
　　名为《天使丧礼》。
　　游戏界面是一个傍晚夕阳色主题的哥特式城堡，城堡前还有围绕着一望无际的白色百合在夕照下染上余晖的灿烂颜色，有钟声作为背景音乐却不是十分瘆人，反倒有种悠扬深远的意境，然后他发现，游戏右下角有一个官方提示。
　　“本游戏为vr游戏，请购买专业装备后再进入。”
　　祁孟再一次摘下耳机，国骂了一句后无语地看着界面，不出五秒钟门口李子扬又来敲门。
　　“我突然想起来这个游戏需要装备，我的借给你。”一个大盒子扔在了祁孟的床上，“先生～祝您游戏愉快～”
　　李子扬的表情活像一个迎宾小姐，让祁孟甚至有一种到了什么不法地带打有颜色游戏的错觉。
　　赶鸭子上架，虽然他不是鸭子。
　　“富二代就是舒服啊，不用费力工作，还能整室友，还有女朋友。”如是感叹了一句，最后那几个字几乎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祁孟面部扭曲着把那些个装备安装好，看了一眼时间。
　　晚上六点四十二分。
　　带上最先进的游戏头盔，祁孟整理好了房间里的所有东西，在电竞椅上坐了下来。
　　“欢迎来到《天使丧礼》，请输入玩家昵称。”
　　“布朗尼。”
　　…………
　　等待漫长的游戏介绍是一个非常痛苦的过程，祁孟眼神涣散地听着配音员声情并茂的解说，直到他听到了主题。
　　“玩家可以选择一个身份进入游戏，逃出去判定为A等级，找到影藏剧情判定为S等级，目前暂未有人S级通关，请玩家继续加油。”
　　祁孟其实并没有在听之前那些情景介绍，不过大约了解到这是人类孩子误闯入天使神殿的情景，人类在闯入的那一瞬间就被判定为入侵者被城堡中的守卫者追杀，玩家作为人类之子，需要倾尽全力解开古堡谜团击败守卫逃出生天。
　　后面还有一个“多人联机模式敬请期待”。
　　祁孟选择了开始游戏。
　　“请玩家选择是否击败守卫。”
　　开始游戏后眼前就弹出这样一句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游戏宗旨就是打败守卫者然后逃出去，这个又有什么意思？
　　难不成如果选择不是，他就立地成盒？
　　嗯，不好意思走错片场。
　　祁孟抬手选择了“是”，但是还没有点到的时候，祁孟被房间在正要出门的李子扬喷香水气味激到打了个喷嚏。
　　结果就是他选择了“否”。
　　画面变黑，祁孟一脸菜色，已经做好了重新再开一局的准备，几秒钟后，画面由中间向四周铺开，暗色系的场景在眼前出现，正是首页中那个哥特式城堡的大门口。
　　祁孟疑惑了，这样都能登录游戏的话，恐怕不会那么容易就会直接死亡，那么之前那个选项意味着什么。
　　祁孟再次对这个不做人能玩的游戏的公司表示强烈的“祝福”，正当他暗自腹诽正欲踏进一步的时候，一道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又像是来自很遥远的呼唤，悠远圣洁仿佛给予祈祷中修女的庄严神谕。
　　“我将代表最高智慧，背叛堕落的神明而效忠于你。”
　　“我的名字，加百列。”


第六十四章 主播游戏2
　　古堡的大门打开，两边墙上的烛火在精致雕花的灯罩中逐一点亮，盘旋而上直到第二层，被两旁旋转的楼梯遮挡。
　　城堡第一层四周有名贵壁画和名家的画作以及四座栩栩如生的天使雕塑，在大门口可以看到古堡某个顶部的尖锐屋顶和墙上一直通往高处的琉璃窗户，反射的烛光有些微弱。
　　祁孟知道雅尘的游戏有很多彩蛋，不过这样身临其境的感觉是他这个很少接触vr游戏的人第一次感受到了兴奋感。
　　他没有忘记游戏刚开始的时候那个微妙的声音，这是作为解密者一向的警觉，他知道加百列，作为“炽天使”一定在天使丧礼中有一席之地。
　　但是祁孟没有想得很深，因为他看到了一面墙壁上用红色涂料画出来的一个图案，一个巨鹿飙风的图案。
　　巨鹿飙风的图案他在其他游戏中见过，曾经也特地查过有关的资料，是与维京人有关的线索，之前游戏的解密关卡在这个地方突出的难度不算很大，还没有变态到让他解读维京语的份上，到雅尘的游戏他不确定。
　　毕竟这不是给人玩的。
　　祁孟吐了口气，在图案周围细细探索查看，甚至把旁边那副蒙娜丽莎给取下来摘掉了画框。
　　虽然知道这是游戏，但是看着逼真的画祁孟心里还是心疼。
　　在蒙娜丽莎被画框遮住的地方，有一点不一样的颜色，这是祁孟翻到的时候发现的一点痕迹，游戏是以第一人称的角度，工具栏里没有东西，看来工具需要自己去寻找。
　　祁孟暂时放下了《蒙娜丽莎》，在第一层中四处走动，第二层他暂时不打算上去，因为第一层有光，而他现在没有任何工具，所有恐怖游戏都需要有一个基础工具——
　　核能手电，或者核能打火机，再不济有核能蜡烛。
　　而第一层的蜡烛不能够被拿下来，这就说明照明工具需要自己寻找。
　　窗外天色阴恻恻带着风雨欲来的预感，透过古堡的门还能看见在风里摇曳的白色百合，祁孟突然想到，加百列。
　　加百列的象征正为白色百合。
　　这不可能是巧合，难道加百列是最终boss？
　　门外的风开始疯狂席卷，白色花瓣有些许伴随着狂风卷去，其余似要被连根拔起般东倒西歪，古堡高处的窗户玻璃震得作响，蜡烛火光开始摇摆不定忽明忽暗，有几根甚至彻底熄灭。
　　祁孟四处搜索的手一停，下一秒巨大的闪电让他的脸都亮了起来，轰隆的巨响让古堡地板震动，祁孟这才知道这个游戏还有实时检测气象的功能。
　　祁孟暂时决定先退出游戏，明天再登录，等会可以查一下有关维京语言的翻译。
　　他怂了，可游戏不给他机会。
　　“人类入侵天使墓冢，即将出动守卫者。”
　　“操！”祁孟把手里东西一扔，躲到距离自己最近的雕像身后，警惕四周的动静。
　　祁孟不知道的是，他所无意之间选择的雕像，是那位有着一百四十只小翅膀的六翼天使。
　　当古堡的大门在旁白中重重关上，悠扬钟声在此时变得诡异静谧，像是死亡倒计时。
　　十三下钟声后，突然从古堡顶上射下一道光束，打在那座雕像上，雕像开始晃动，表面固体出现蜘蛛网形的裂缝，有小颗粒从中脱落滚到祁孟脚边，他抬头瞪大眼睛，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却因为这个陷入了黑暗。
　　古堡中除此之外没有了其他的光源，所有蜡烛统一逐次熄灭，光束形成了一个光圈，只要退后几步就会被完全的黑暗包裹。
　　雕像的裂缝在几秒钟之内遍布了全身，原本干净的眼部出现了血泪一般的液体缓缓流出，背景音乐从钟声换成了教堂中修女的虔诚吟唱，但在此时尤其恐怖。
　　祁孟咬住下唇尽量让自己不发出任何声音，但在下一个眨眼以后，目光所及还能看清的所有雕塑都转了一个方向。
　　祁孟心跳如擂鼓，心里大叫着我不玩了！但是现在还在剧情之中，他除了可以稍微移动，无法触摸到退出键。
　　他可以选择直接摘下设备，但是再经历一次都在挑战他的心理极限。
　　面前的雕塑终于从顶部开始剥落崩塌，其中露出了一丝银色发丝，随后大片石块剥落，露出了一张脸，随后是整个身体。
　　这张脸很美，精致到任何西方人的五官拼凑出来都不一定有这般引人注目，想必建模用了很大心思。
　　来不及观赏，祁孟只祈祷自己能不能快点出去，面前的“人”闭着的眼睛换换睁开，银色的瞳孔看起来悲悯圣洁，血泪在眼角流下，没有任何动作改变，却在这个情景下透出一丝诡异，似乎下一秒就会变化成血盆大口獠牙尖锐满身血液的怪物朝他冲过来。
　　祁孟本来想用之前剥落滚到他脚下的石块作为防身，但一接触到就变成了粉末。
　　哦豁，完蛋。
　　神经紧绷到极致，大脑会下意识试图寻找其他轻松的事物来缓解紧张，祁孟手在发抖，不知道为什么，朝着那个“人”，还没有经过大脑意识脱口而出：
　　“你好，有手电筒吗？”
　　此时，祁孟突然眼尖地看到了游戏右下角出现了菜单，点开，储存进度，退出游戏。
　　一气呵成。
　　等祁孟摘下头盔，发现自己头发都湿了一半，松了口气把装备扔到床上，祁孟认命地准备去在洗个头。
　　李子扬在他出房间的时候正好回来，手里还拿着一个不知道装了什么的袋子，祁孟简直不想看见他，但前者“诶”了几声，把他拦下来。
　　“你最喜欢的那个，女主播千卡，”李子扬笑容在祁孟眼里怎么看怎么猥琐：“我帮你要到联系方式了。”
　　“你不会用了什么肮脏的手段吧李子扬，”祁孟问他：“给她打钱然后威逼利诱？”
　　李子扬叫嚣着“我是这样的人吗”，被祁孟肯定后泄了气，一脸愤愤不平地把联系方式发送到祁孟手机后欢天喜地跟他女朋友打电话去了。
　　祁孟看着自己手机里新传来了讯息，愣了半天，脸色有些发红，转身去洗了个澡回了自己房间里，边擦头发边打开直播。
　　对面是一个长发御姐风的妹子，脸上每一处都像是上天赏饭吃那样赏心悦目，说话声音丝毫不矫揉造作，公屏上大部分发的都是“姐姐我可”，祁孟坐了下来把手机放在一边，屏幕还亮着，是一串电话号码。


第六十五章 主播游戏3
　　江无怨之前才见过那位人偶屋的老板，询问他是否愿意做自己的属下，后者沉默了片刻点头答应，却被孟婆拉去入了轮回。
　　“他还有三次轮回，上辈子杀了这么多人，怎么可以没有惩罚。”
　　江无怨觉得孟婆的话说的有道理，他也无权插足地府的事务，就让孟婆等那人轮回过后把人送到他那里去，就收了卷轴往下一个世界。
　　“还有最后几个了，”孟婆在道别的时候如是说：“皇尊很快就可以如愿以偿。”
　　孟婆的表情江无怨没有看清，只觉得并不是那般正常如旧，不过他没有细想，地府的人大多如此脸色，瞬息变幻，他见怪不怪了。
　　到下一个世界，他正坐在电脑前面，右手还扶着鼠标，面前大屏幕的显示器和黑轴机械键盘以及键盘旁边支架上的游戏耳机和麦，江无怨看了一下，大概知道了自己估摸是一个游戏主播，不然就是个游戏宅。
　　随后他看到了自己身上的衣服——一件吊带西装面料的黑色长裙。
　　江无怨之前还不觉得奇怪，之前的世界让他对于自身长发习以为常，可现在，江无怨理科去了镜子前面，一边打开卷轴读取原主身份。
　　还好，还是个男孩子。
　　不过是个女装大佬。
　　江无怨松了口气，配合地补了个妆，回到电竞椅处坐了下来，打开了桌面上原本就在登录界面的游戏。
　　名字叫做《天使丧礼》。
　　可能是原主是雅尘公司内部游戏体验官的缘故，这个游戏他也有参与策划，公司给他排了一个隐藏npc的身份，看谁会是第一个进入游戏寻找到这个npc的幸运儿，而他就会帮助这位幸运儿一起通关。
　　说白了，就是给幸运儿一个金手指，作为鼓励和推销，因为《天使丧礼》售价很高，只有那些富二代或者是大主播才能高兴买，雅尘想得很好，利用npc“贿赂”不论是哪一位，都会带来不小的利息。
　　哪怕现在的利益尚不明显。
　　江无怨清了清嗓子，原主的伪音让他有些惊奇，习惯了一会后进入游戏。
　　随后他就看到了那位幸运儿，在问他——你好，有手电筒吗？
　　然后那位幸运儿就退出了游戏。
　　江无怨如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等了一会看那人没有上线，也就作罢，准备按照原主的计划开始恐怖游戏直播。
　　看着满屏幕都是“姐姐我可”，江无怨笑了笑，这张脸的确雌雄莫辨。恐怖游戏不过血腥暴力或者魑魅魍魉，前者他见多了，后者，他也见多了。
　　比原主还要淡定。
　　他有很多粉丝，粉头是个叫“布朗尼”的男孩，看过了他的资料，应该也是一名主播，虽然他们并不在一个平台。
　　布朗尼给江无怨送了很多礼物，后者脑子里开始想象对方会是什么样子的披着可爱甜点外衣而油头肥耳的中年人。
　　可惜祁孟在兴奋刷礼物的时候并不知道他所喜欢的主播居然会是这样的想法，祁孟一个月挣钱不算少，除了吃穿用度还有生活所需，几乎剩下的一半都给了“千卡”。


第六十六章 主播游戏4
　　江无怨在那里公式化地微笑道谢，在下播的时候突然收到了一条消息。
　　“千卡千卡，我可以请你吃饭吗？我真的特别喜欢你，我看我们的城市距离不远。”
　　江无怨愣了一下，对方的确距离不远，做高铁也就二十分钟的时间，可是这人是谁。
　　一秒钟后，对方似乎知道江无怨的疑惑，又发来了一条消息：“我id是布朗尼，我的名字叫祁孟。”
　　江无怨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目光暂停两秒，真好，任务目标不请自来。他这次的任务对象就是这位祁孟。
　　“江无怨。”
　　江无怨发了自己的名字，随后拉了一个地图给他，原主从前也跟他有一段情感，不过后来不了了之，直到原主最后生病去世都没有完成心愿。
　　江无怨发完这些之后关了手机，在家里的抽屉到处翻了翻，按照记忆中的位置找到了一份被压在抽屉最下面的确证病例单。
　　病例诊断：胃癌。
　　江无怨细细看那病例，他本体感受不到任何痛觉，在这具身体里也只是有少许不适，江无怨起初没有放在心上，只有看到这张单子他才觉得事情有点严重。
　　或许只有几个月的时间。
　　思考片刻，江无怨给祁孟发了一条信息：“你还不了解我就来请我吃饭，如果见到了本人别逃走了。”
　　对方很快回复一定不会的字样。
　　时间定在那周周末，祁孟正好有一个假期，大约是十天。就算是临市，祁孟这种家里蹲也从来没有来过，站在火车站出站口，祁孟拎着行李箱双眼茫然，茫茫人海让他眼神都聚不了焦，双眼无神地往外走着，直到身边传来一个声音：“祁孟？”
　　祁孟立刻回神，摘掉墨镜还没回头就先答应着：“是我是我。”
　　回过头，他看见了一个一米八几的汉子，长的很不错，祁孟有些疑惑：“你是？”
　　他在网上从来没有说明自己的真实姓名，认识他的，应该只有熟人，可面前这位他从来没有见过。
　　男人礼貌地朝他微笑，拿过他的箱子：“等会跟你说吧，你不是要去见千卡吗，跟我走吧，我是来接你的。”
　　“那个，我要先去找个酒店把行李放一下……”祁孟懵了，忙想把自己的箱子拿回来，可男人不给他机会，见缝插针地换个手让祁孟拿了个空，男人对他道：“没事，千卡的对面是出租房，最近没有租客，可以借给你住。”
　　祁孟大脑飞快运转，突然右手握拳打击在左手掌心上：“我知道了，您是，千卡的房东？”
　　男人笑了笑没有说话，在祁孟眼里算是默认，后者喜滋滋地沉浸在说不定见到千卡之后自己可能会有女朋友的想法中，并没有发现男人其实并没有回答他的话。
　　在大学里李子扬一直说祁孟只是在游戏里精明，后者一直还否认，自认为自己在生活中也聪明绝顶，直到他到了地方进了房间，对面那位“房东”放下了他的东西，对他自我介绍道：
　　“你好，我叫江无怨。”


第六十七章 主播游戏5
　　祁孟的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有五秒钟他无法思考，也无法移动视线，呆呆地愣着盯着江无怨的脸，格外地傻。
　　他无法想象面前这个男人和昨日电脑屏幕中的那位长发飘飘的御姐重合，但是看得久了又觉得眉目间有些许相像。
　　祁孟不死心地问：“你真的没有什么姐姐妹妹吗？”
　　江无怨从口袋里摸出了身份证，递给他，换成了直播时候的伪音：“你需要检查一下吗？”
　　祁孟脸色一下垮了下来，摸到行李箱旁边死死抓住行李箱的把手，他本来以为他可以有一个女朋友，没想到这个人居然是个女装大佬！
　　“你去哪？”江无怨看他着急忙慌想撤，觉得好笑：“来都来了，一起吃个饭打会游戏再走吧，我不收你钱，我请客。”
　　国人古话“来都来了”就是一句让人像是着了魔一样死心塌地做任何事情的魔咒，祁孟当然也不例外，更何况江无怨提出了请客。
　　“那……”祁孟心一横，想着女朋友交不成交个兄弟也可以，“行吧。”
　　两个大老爷们儿对吃饭的要求并不高，去了江无怨家旁边的美食街随意吃了一点就回了房间。
　　祁孟这次来除了衣服什么都没有带，心想着如果可以成一段好事他就多住一段时间如果不能成，就让李子扬帮他做攻略在这里玩几天。
　　原本打算得很好，可祁孟怎么也没想到居然第一步都是幻觉。
　　“你最近有玩什么游戏吗，我看过你的简介，你也是个主播？”江无怨坐在借给祁孟的那间房里的沙发上，桌子上摆着从隔壁带过来的两瓶肥宅快乐水，从冰箱里带出来的冷气让瓶身表面覆盖了一层水雾，江无怨拿了餐巾纸擦了擦，才抬头看正在一脸新奇地摸着摆放在客厅的电脑舱。
　　“啊？嗯，我的确是个主播，跟你不在一个平台所以你可能不认识我。”祁孟简直不敢想象这里也会有一台这样的设备，他曾经去过李子扬的家，李子扬的里也有这样的一个电脑舱，游戏体验感极好，看了半晌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只回答了一个问题，忙又回道：“我最近在玩一个刚刚上市的一个游戏，名字叫《天使丧礼》。”
　　江无怨挑了挑眉毛：“那个游戏可贵了，看来你们那个平台也赚的不少。”
　　祁孟觉得两个人的关系没有必要让他知道其实是李子扬给他买的游戏，江无怨现在只能算一个网友，最多算是请客吃饭过的网友，不用透露李子扬的存在，于是他敷衍地点点头打了个哈哈，没说什么。
　　而江无怨也不在意祁孟有没有说实话，比起这个，还是任务更加重要，回了自己的房间，拿了一套vr设备。
　　“我也在玩，一起？”
　　祁孟瞬间就不困了，看着桌子上那一套看起来比李子扬那一套还好的设备，眼神发光，他做梦都想存钱买这种好设备，奈何他的钱虽然够用，但都是月光。
　　“可以吗？”
　　江无怨不用想都知道祁孟问的是什么，五指并拢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语音联系，上线。”


第六十八章 主播游戏6
　　祁孟迫不及待上了座，连连说着“可可可”，但是等到江无怨回了他自己的屋子，祁孟才想起来，天使丧礼的多人联机不是还没有开启吗？
　　祁孟给江无怨说了这个问题，对面说没事登游戏就行，他们会在游戏里见面。
　　江无怨的vr设备是雅沉内部专门对《天使丧礼》研发的，祁孟一带上就觉得不一样，原本视角边缘的弧形有些出戏，如今就真当是和现实世界的模样一般无二。
　　登录地点是在雕像旁边，祁孟心里还是惴惴不安四处望着生怕出现什么状况。
　　原本正在雕像底座上静止闭着眼睛的加百列突然动了。祁孟抖了一下差点坐在地上，那天使从高台走了下来，身上的衣服和发型随着步伐变化成了日常的样子。
　　加百列开口：“是我。”
　　祁孟跟江无怨连麦的耳机里相差零点几秒延时出现了声音重叠，祁孟有这么一个瞬间觉得世界真她妈奇妙，原本觉得确定的事情是假的，原本是假的的事情却是真的。
　　不过这一天下来的打击已经算大，游戏中的npc是现实中认识的人，已经算不得是非常稀奇的事……个锤子！
　　“你早就知道我？！”
　　江无怨挑了挑眉毛：“我也算半个游戏开发者，你注册游戏的时候填的身份信息我能看到。恭喜你，被神选中的孩子，虽然这个游戏我参与了一点但具体是什么样子我也不知道，可能跟其他人的游戏是不一样的版本。”
　　祁孟：“……”
　　他真的不会再惊讶了，不管发生什么事情。
　　“公司给了一个外挂的名额，到现在为止现在只有你选择不攻击守卫，整个游戏就只有你有加百列的帮助，只此一份，好好珍惜。”
　　祁孟：“……”哦，是吗，我谢谢你。
　　“那你现在要准备干什么？”
　　祁孟深呼吸了几下，把之前看到的一些线索和需要的东西都讲给江无怨听。
　　“手电吗……”江无怨想了一会，“你要不拿这个照明？”
　　祁孟就看见对面的天使拿下了他正在发光的光环递给他，整栋城堡的唯一打在雕像上灯光就此闪烁了几下熄灭，只有这个光环的光还能看得清路。祁孟在觉得世界真奇妙之后既而觉得世界真牛皮。
　　不过这个游戏的尿性他也就此意识到，手里的光环很亮，对面的天使在笑，祁孟渐渐觉得这莫不是一个搞笑类的游戏，而不是恐怖解密。
　　江无怨好像看出了他的想法，道：“你放心，我主攻恐怖类游戏，你负责解密，我负责恐怖。”
　　双人局的解密还是第一次遇到，祁孟把之前看到的巨鹿飙风的图案指给他看，江无怨想了想，说想到另外一个游戏，里面有一个关于维京人的想法，是当时一个历史的澄清，两人显然对那个游戏都有一定的了解，一拍即合。
　　“所以这个图标肯定不止这么一点内容，再找找，或许有墓葬。”
　　“这天使丧礼，肯定有墓葬吧……诶你说我们会不会盗墓？”祁孟看了他一眼，后者蹲在那里检查那副他拆开的蒙娜丽莎，然后祁孟眼睁睁地看江无怨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支紫外线灯。
　　祁孟：……操？


第六十九章 主播游戏7
　　“你这……”祁孟没话可说。
　　“这个本来就是你要从加百列手里拿到的，如果你不是天选之子，那加百列就是npc，拿到这个可能还要费一番功夫。”江无怨说着去照了照那蒙娜丽莎，看到上面有一行小字。
　　“Believe in god。”
　　信奉神明。
　　祁孟凑过来看，显然有些不明所以，现在给的线索太少，他不知道这些连在一起会是什么样子的事情。
　　江无怨提出了一个假设：“如果说这里的神明和天使相关，那加百列开头说的话我有一个推测。”
　　两人目光相对，江无怨说：“还记得刚开始加百列说过什么吗。”
　　加百列本人以第三人称说着本尊的事情让祁孟更加觉得梦幻，不过他还是思考了一下：“嗯……我将代表最高智慧，背叛堕落的神明而效忠于你。”
　　“我将代表最高智慧，背叛堕落的神明而效忠于你。”
　　两人同时说出口，突然就有了一种诡异的氛围，这句话像是一个外挂开始的陈词，但是仔细一想又觉得不是这么回事。
　　江无怨看着他，继续自己的猜想：“加百列说的话和这个明显就是相反的，你有玩过一个游戏吗叫《神欲》？”
　　祁孟摇头，他听说过这个游戏，不过这是恐怖游戏他就没有去买来玩。
　　“里面有一句话叫做：腐烂的欲望孕育出了神明。”
　　祁孟有一个瞬间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但下一秒又觉得自己啥都没听懂，看着天使继续摇头。
　　江无怨笑了笑，《神欲》也是雅尘的大作，从他了解到的内容来看，《天使丧礼》很有可能是《神欲》的续集。
　　“先不管这么多，走吧，分头看看还有什么。”江无怨把画放下站了起来，七座天使雕塑除了他的那个只剩下了一个底座，其余的都隐藏在黑暗里看不清楚，第一层通往二楼的楼梯大开，没有阻止的意思。
　　“诶，你过来看一下，这边有一扇门。”
　　江无怨回过头，祁孟在一层的一个角落，距离原本他呆着的位置很远，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过去的。
　　门上是几个刻出来的符号，旁边还有一个九宫格，每一格是一个罗马数字，祁孟凑近看了一下：
　　EMЗME
　　MM
　　MMEW3
　　EMM
　　“这是，密码？”江无怨也看到了，就见祁孟思索了几秒钟，按了“2167”对应的格子，轰隆一声，门朝内开启。
　　江无怨：“厉害啊。”
　　祁孟笑得颇为腼腆。
　　大门内一片漆黑，天使光环所照出的地方只有大门口几个向下的台阶，江无怨主动站到他面前：“你拿着灯在我后面。”
　　祁孟这个时候也没有什么大义凛然装腔作势的想法，说了一句好就躲在江无怨后面屏住呼吸往下走。
　　已经玩了，何况有人打头阵，要放松，只是个游戏。
　　心中默念三遍，下了第一个台阶。
　　两边都是石砖墙壁，石缝中间蜘蛛网和灰尘都清晰可见，祁孟心说雅尘程序员肯定已经都是秃头了，把他们的头发收集起来，肯定可以卖个好价钱。
　　思绪跑远了，但这也缓解了祁孟心里紧张不安，看着面前江无怨淡定地往下走，突然有了一种前面是好大哥自己是小弟的感觉。
　　好大哥在走了将近五分钟后停在了那里，祁孟拿手里的光环往前照了照，一下子愣在那里。
　　“这……”祁孟看他。
　　江无怨摇头：“天使丧礼中有武器的设定，这是我加进去的。”
　　面前是冷兵器和一众手枪以及医疗包的仓库，不过背包的武器格只有两个，如果选择了冷兵器就没有办法选择子弹，这是一个让人头疼的选项。
　　“我拿匕首，你拿枪，中靶率高吗？”江无怨把手枪和子弹递给他。
　　祁孟接过：“八九不离十吧。”
　　手枪进入背包，游戏画面突然弹出来一个红色标记，红色圈中有十字图案，在右上角血条下面闪烁着，祁孟刚想问，看到江无怨也跟他通往皱眉的表情，就知道他那边也出现了。
　　“这里的关卡还算简单，恐怕是制作方特地让我们拿到武器的方式简单化，然后就开始了真正的恐怖游戏。”
　　江无怨在那个圈周围看到了几个红点不断靠近，很慢，但是距离不断缩短，猛地反应过来，拍祁孟的手臂：“快快快，找出口，守卫来了，我们不能原路返回！！”
　　祁孟一愣，差点就腿软，忙硬撑着拿光环照各种地方：“这么快！？”
　　江无怨没有灯，只能一边跟着祁孟检查一边警惕着楼梯口。
　　“这里没有门啊，只有这么几个箱子。”
　　刚才的那些武器都挂在墙上，仓库正中间有四个同样大小同样形状的箱子，每个箱子上面都有锁，但是没有找到钥匙。
　　“这几个箱子里面肯定有一个可以通往第二关，”祁孟说着想要拿江无怨握在手里的匕首撬开箱子，弄了几下发现完全不可行，这个必须要有钥匙，那钥匙会在哪里？
　　两个人就此沉默了片刻，几分钟后江无怨意外地发现红点不再向他们靠近，而是待在原地，不进不退。
　　他又尝试叫了祁孟一声，意料之中看到红点在他说话的时候靠近了一点，又在他闭上嘴以后停下了。
　　祁孟听到江无怨在叫自己，抬头刚说了一个咋，就被他食指放在嘴唇前的动作警告得噤声，四处看了看没有什么可以用来通讯或者书写的工具，想了想用手里的匕首在手指上划了一道口子。
　　血条一丝一丝下降，血流出来，没有任何痛觉，反正这里有很多医疗包，祁孟觉得这个方法可行。
　　蹲下在地上画了一个问号。
　　江无怨走过来握着祁孟的手写了几个字：一，请君勿言。
　　祁孟还在奇怪为什么江无怨要用文绉绉的话，还要前面加个一，直接写个别说话不就得了，随即突然想到了什么，看了江无怨一眼，问：第一阶段？
　　江无怨点点头。
　　祁孟明白了，不是说这个一是指单纯数字或者什么其他，而是指第一阶段，游戏守卫者追捕玩家的第一阶段——
　　请君勿言。


第七十章 主播游戏8
　　祁孟出了一身冷汗，雅尘的游戏居然能检测到游戏外的通话声音。
　　一直割破手指终归不是个办法，他看着自己的血条少了十分之一，用了药才停下恢复成满血状态，心说肯定需要一些其他的通信方式。
　　第一阶段是不能说话，第二阶段肯定更加严格，以他现在这种摸不清套路的样子，如果碰到守卫者就是一个死字，游戏没有存档点，死了就得重新来，他可不高兴再来一次。
　　祁孟做了一个手势，意思是下线。
　　对面的人看到点点头，悄默声地走到一个相对安全，适合快去脱身的地方下了线，祁孟在他后面一步，看着天使垂下头站定，祁孟这才有空仔细凑上去看了看，心说加百列真的确算是国内游戏建模巅峰制作，突然发现这张脸好像跟江无怨本人还有几分像。
　　看着看着，祁孟都快觉得自己变成猥琐大叔了，赶紧下了线。
　　摘下设备，那边江无怨敲门又带了一盘水果。祁孟看了看时间，明明不觉得玩了很久，现在却已经快傍晚了。
　　“你可以待多久？”江无怨坐在沙发上，“我的意思是，如果我们可以随时讨论的话，这个游戏说不定可以很快突破。”
　　祁孟啊了一声，想了想：“我最多……十天。”
　　“十天，时间有点赶。”江无怨摸了摸下巴：“你早晨几点起床？”
　　“十二点。”祁孟十分诚实：“而且我下周要直播。”
　　“直播没问题，我们可以一起直播。”江无怨看了看墙上的钟：“明天八点我来叫你，最好等你回去之前能够大约通关。”
　　十天内通关雅尘的游戏，这也就面前这个人说的出口，雅尘不论哪一款游戏都可以让人磨一个月以上，因为当中涉及的资料和彩蛋太多了。
　　祁孟张大眼睛瞪着他：“你没开玩笑？”
　　“《神欲》单人八天全通关。”江无怨颇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你别忘了我也是制作人员之一，虽然后面到底发展成什么样子我也不清楚。”
　　祁孟惊讶地张大了嘴，江无怨就好笑地塞了一瓣橘子进去，祁孟愣愣地还没有反应过来，嚼了几下，看到了对面那人手里整个黄澄澄的橘子，大脑一抽说：“挺甜的，分我一半呗。”
　　两个大男人又是风卷残云地解决了一顿算不上特别丰盛的晚餐，地点依然是楼下的小吃街。
　　到家后祁孟躺在沙发上，揉着肚子：“我们总归要联系，说明情况，发现等等，如果不能说话，那就只能用肢体语言。”
　　江无怨听着，点头：“你觉得用什么办法最好？”
　　祁孟转头看他：“你会摩斯密码吗？”
　　江无怨也看着他，食指在空中点了几下，祁孟眼睛一亮：“对，就是这样。”
　　江无怨打出的信息是：这样吗？
　　“那就方便了。”祁孟笑说。
　　又休息了一会，两个人再次上号。
　　［其实挺佩服你能想到是不能说话这个点。］祁孟打出信息。
　　江无怨笑了笑。
　　［解密没你厉害，但是对于恐怖游戏来说，我还是有一点敏感的。］
　　祁孟朝他竖了拇指。
　　他们两个人都不惜于赞美对方，打了一天游戏配合倒是不错。
　　［如果以后还有这种游戏，我想跟你一起玩。］
　　江无怨顿了顿。
　　［好。］
　　两个人的出现地点依然是地下仓库，守卫者正在一楼楼梯口，他们不可能正面攻击，也就是说，如果这个武器库没有另外一个门，他们迟早会呗困死在这里。
　　上楼然后绕过去？祁孟摇了摇头，上楼不知道面对的是什么，不知道看到的会是什么，算了，能够苟一天是一天。
　　那边江无怨做了一个招手的动作，祁孟余光看见，走了过去。
　　［怎么了？］
　　［这里有一个开关。］
　　祁孟弯下腰仔细去看，在左边箱子的锁后面看到了一个黄豆大小，跟箱子同样颜色的按钮。
　　［要按吗？］
　　［试试呗，反正……］祁孟的手指停在了半空中，江无怨把视线从他的手上移开，看向他，祁孟想了想，继续敲：
　　［反正现在游戏才开始一点，如果是现在重新开始也没关系，但是后面的话就要留心一点了。］
　　江无怨了然地点头，毫不犹豫地摁了下去。
　　下一秒，四个箱子开始剧烈晃动，其中有灰蒙蒙都气体从盖子的缝隙中汹涌喷出，好像里面有什么活物。
　　江无怨一只手挡在祁孟前面，护着他后退了一步，另一只手握着匕首架在身前戒备。
　　祁孟看这情形，立刻从背包里拿出了枪，来回瞄准四个箱子。
　　好在箱子动了一会就安静下来，其中一个盖子的顶端出现了一个类似拼图模样的关卡，等到祁孟去触碰的时候，眼前画面左下角出现了一个二十秒倒计时的样子。
　　没有时间尝试，需要一步到位。
　　祁孟放下了手，盯着那个拼图。
　　三秒，五秒，十秒。
　　在第十秒钟的时候，祁孟重新伸出手，在剩下短时间的声音警告中，在最后一秒倒计时结束前完成了这个拼图。
　　祁孟松了口气，做了个完事儿的手势，箱子上的锁突然弹了开来。他看向身后的江无怨，后者对他笑了笑，表示鼓励。
　　两个合力把四个箱子一个一个打开，四个箱子里分别是——空的，向下的楼梯，空的，一个发光的五芒星传送阵。
　　祁孟已经不知道自己第几次说的“这……”了，反观江无怨一脸淡定，祁孟心里一跳，心说一句不会吧。
　　［这个关卡不会又是你设计的吧？］
　　［一点点。］
　　哦。
　　［去哪边？］
　　［不知道，不然我们石头剪刀布吧，你代表那个楼梯，我代表传送阵，来，一，二，三。］
　　等到江无怨表示“三”的手势结束，祁孟出了一个拳头，在他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
　　江无怨出了布，两人整理了一下背包物资，把能带上的都带上了。
　　祁孟捡在起被放在箱子中间的光环才反应过来，突然无声地笑了出来，江无怨转过头疑惑地看着他，他连忙做了个没事的手势。
　　通过石头剪刀布来决定去哪里，这是布朗尼解密游戏历史上的第一次，以严谨出名的布朗尼没想到他居然有一天会草率地通过石头剪刀布来做出选择。
　　又自己在那里笑了一会，祁孟在江无怨挥手中跟上他的脚步，踏入传送阵。


第七十一章 主播游戏9
　　江无怨在他踏进传送阵的时候，一只脚跨出去，祁孟拉了拉他。
　　［？］［等着。］
　　江无怨突然开始唱歌，一首很慢的英文歌，标准的伦敦口音，低沉的音色听着很舒服，如果在唱见里混肯定也能混出个名堂——如果这是在游戏外的话。
　　祁孟眼前圈旁的小红点开始迅速移动，吓得他赶紧缩在江无怨身后紧闭上眼睛。
　　他不知道江无怨要干什么，但是恐怖游戏由他做主，他只要乖乖站在那里不添乱就行。
　　江无怨盯着仓库的楼梯口，他在等。两分钟后，突然一个石头脑袋从楼梯口探出来，光秃秃的石头，上面刻着人的脸和不属于人类的獠牙，眼睛在漏出红色血迹，出现在墙壁的中间位置，就光一个头，原本朝着前面突然朝着两人的方向转过来。
　　江无怨迅速停下歌声，收回了脚。
　　传送阵启动，两个人消失在原地。
　　眼前画面一黑，再次出现亮光是在五秒钟之后。
　　［这是……一楼？］
　　［对。］
　　［所以你是想把他们引到地下室然后方便我们在一楼探索？］
　　［对。］
　　祁孟对江无怨又改观了一点，在恐怖中还能不慌不择路，能想到这些的人值得他祁孟肯定。
　　［别怕，没事。］
　　江无怨敲了一个这个信息后环顾了一下四周，一层的所有雕像都消失了，如果不出他所料应该都在地下室，虽然不知道那扇门能不能关住他们，但江无怨还是去关上了。
　　［我去那边看看。］祁孟说。
　　江无怨点点头，选择了一个跟他相反的方向。
　　墙上的名画终于可以在不受法律制裁的情况下撕毁，倒也是一种让人暗爽的行为。
　　几百亿几千亿就毁在他们手里，一无所获。
　　祁孟开始心疼起来，原本这里还挺好看的。
　　［这里有东西。］
　　距离他半个篮球场的江无怨蹲在地上，手里拆着一个挂着的烫金画框，祁孟走过去，就看到画框的某个凸出的花纹可以像盒子一样打开，里面有一个长条的纸。
　　“Believe in lust。”
　　信奉欲望。
　　江无怨有了点眉目的样子，祁孟看着他，江无怨就说：
　　［信奉神明。］
　　祁孟点点头，能大概懂他的意思，但是雅尘的游戏会有反转，最后结局究竟是怎样，他们现在都不能下定论。
　　一层楼已经没有什么东西了，两人合计了一下，准备往第二层走，祁孟隐约觉得第一层和那个武器库其实是为了接下来的关卡做铺垫，都还算在简单的范畴之内。
　　第二层有诸多和房间，楼梯上来的走廊左右各几十米，两侧都有房间，不过右侧的走廊有栅栏隔开，现在还没有办法进去。
　　祁孟走到左侧最近一间门打开的房间前伸手进去照了照，除了光环的光所到之处明亮之外，其余地方都是墨一样的黑色，光线被吞噬，穿透不过。
　　江无怨在楼梯口的窗户那边做了个手势，让他往窗户外看，祁孟走了几步能看到窗外风雨已经停了，天阴沉着，所有的白色百合全部变成血红的玫瑰。
　　祁孟张了张嘴，想要说话，突然想到请君勿言，就抬起了手，抬起来半天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就又放下。
　　［第二阶段快开始了。］
　　江无怨说：［我刚刚在一楼的时候还看见是白色百合。］
　　祁孟深吸了口气，点点头，跟他讲之前那个房间的事情。
　　江无怨顿了一下，接过他手里的光环自己去看了看，然后退了出来，去了下一个房间，就这样连续看了三四个，他才出来，过了一会，像是在思考什么，才跟祁孟说：
　　［等会可能要灭灯。］
　　［摸黑？］
　　江无怨点头。
　　［如果害怕的话，明天早晨再上线。］
　　祁孟的脸突然就烫了，动了几下手，最后还是不想让江无怨看不起自己，硬着头皮说现在就走。
　　两人进了第一扇门，光环能够照到的地方也就一个人张开手臂的范围。江无怨在前面握着匕首，祁孟在后面拿着枪，手心都出了汗。
　　突然，面前出现了一个精美金属制箱的一角，可以看到的地方是上面画着的是一位金色长发、手持红色十字形剑立于龙身上的少年形象，身后有三对黄金色的羽翼。
　　两人对视一眼，祁孟注意到了江无怨若有所思的样子，瞬间反应过来，这不是箱子。
　　［米迦勒的坟墓。］
　　江无怨敲这个信息的时候还有些犹豫，在坟墓和棺材之间举棋不定，他只能看出来这是米迦勒的雕像，但是究竟是不是棺材，因为光线的问题他不确定。
　　祁孟绕着那个箱子走了一圈，跟江无怨比了一个确定的手势。
　　两人商量了一下是否要打开这个棺，还是说先去下一个房间看看，过了五分钟，最终决定先再看看。
　　江无怨依旧是打头，虽然这个走廊看上去很长有很多房间，但是能打开的一共就只有四个，包括最开始米迦勒的那个。
　　每个房间正中间都摆放着跟第一个房间一样的有精美图画浮雕的箱子，像是棺。
　　一张图主调为黄色，白色和灰色，其中人物面容慈祥活泼。
　　一张主调为紫色，白色和静蓝，人物在伊甸园口持火焰之剑把守入口，面色愤怒恐怖。
　　一张主调为银色，白色，有月长石和白色百合为背景，人物手中拿着白色号角。
　　［拉斐尔。］［乌列。］
　　江无怨看到最后一个的的时候愣了一下，看向祁孟，后者也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似乎在等待他的回答。
　　对于西方天使的详细资料情况祁孟没有去认真查过，他只知道这里四位天使是四大天使长，究竟画像上是什么样子他分不清楚，具体的名字也就熟悉个米迦勒和……
　　［加百列。］
　　江无怨动了动手，祁孟又再一次出现了一种梦幻的感觉，他从来没有切实体会过看到面前活人的棺材的场景，江无怨在叹气，通过那许久没有声音的耳机中可以听到，或许是对方也第一次有这样的遭遇。
　　［这是你的棺材，那就从这里打开吧。］
　　祁孟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浮雕，突然差点笑出声，这两者不能说一模一样吧，也就只能说毫不相关了。
　　［妥。］江无怨回复。


第七十二章 主播游戏10
　　打开棺材需要手速，一直点击棺材盖子上的进度条，好在两个人手速都不差，棺材盖被移动了一个角，江无怨做了一个停下的手势，从露出来的那个角探头过去看。
　　祁孟很识时务地把光环伸了过去。
　　果然是个棺材。
　　里面是一具白骨，身上穿的衣服正好是棺材表面画上的那一件，旁边还有月长石和号角作为陪葬品，江无怨又愣了愣。
　　他突然想到一句话，是谁杀了我而我又杀了谁。
　　想想又觉得这句话挺好玩，乐着去里面翻了翻，把能够放在包里的都放在了包里。
　　［走吧，去乌列。］
　　两人又回到了之前的房间里，准备推开乌列的棺材之前，江无怨手指伸到那上面的画上点了点乌列的脸。
　　［我总觉得有点不太对，你注意。］
　　祁孟点头，两人合力推开乌列的盖子，江无怨接过祁孟递过来的光环朝里面探了探。
　　空的。
　　江无怨突然就变了脸色，推着祁孟去了下一个拉斐尔的房间。
　　空的。
　　米迦勒……也是空的。
　　只有加百列的房间里有一具尸骨，其他房间的棺椁中什么东西都没有。
　　为什么？这是想提示他们什么？
　　江无怨思考了片刻，领着祁孟去了走廊那一头，如果这里没有任何机关和提示，那么提示就在对面。
　　铁锁依然在，是一个上面可以转动五位数字的锁，栅栏上面有一张图，图上是几排数字：
　　728 25 821
　　813 23 94
　　99 8 （）
　　626 12 （）
　　祁孟在自己手心上笔画着，江无怨摸着下巴也在一边看，看了半天刚看出来一点眉目的时候，祁孟去锁上拨了几下。
　　祁孟转过身朝着江无怨叹了口气。
　　［好难。］
　　江无怨还在盯着那些个数字看，直到祁孟推了推那扇门，门打开了。
　　［已经十点半了。］江无怨说。
　　［那下线吧，我想去楼下吃点宵夜，这个游戏太费脑子了。］
　　［好。］
　　好在游戏中途下线没有惩罚，两人摘下设备，江无怨靠在椅子上刚想起身去隔壁房间问问祁孟是怎么算出来的，突然胃部一阵抽搐针扎一样的疼痛，江无怨没有站稳，一下子捂着胃部跪在地上，另一只手死死地抓着电竞椅的扶手。
　　深呼吸也没有用，嘴里涌上来一股铁锈的味道，他想了想，可能是因为陪着祁孟吃了两顿完全算不上清淡的饭。
　　这种疼痛突如其来让没有做好准备的原主身体反应激烈，从而影响到了他。
　　咽下血腥的味道，等到适应了这种剧痛，江无怨去卫生间里漱了口，又整理好了自己，才开门去了祁孟的房间。
　　“来啦，刚刚那道题解了十五分钟还要多，等会要是再关灯，我就没脑子解题，智商都被吓得下线了。”祁孟躺在沙发上晃荡着腿，说完他坐了起来：“我还以为我们这才过了一个小时，没想到已经这么久了，太费脑子我都饿了，走吧我请你撸串儿。”
　　“我陪你去，我不吃了。”江无怨笑了笑。
　　“啊，”祁孟脸一垮，撸串这种事情，没有人一起吃就很没意思：“那这样吧，我给你点点什么其他的，陪我吃一点。”
　　“好。”
　　两人坐在楼下摊在门口的座位上，祁孟点了不少肉，江无怨去隔壁买了一点水果捞，他怕如果再这么吃下去，恐怕这具身体都等不了三个月。
　　“你刚刚那道题，怎么解出来的？”江无怨看了看祁孟。
　　“其实也就是看没看出来的关系，看出来了就觉得很简单，728 25 821，就是7月28日，加上25天，等于8月21日，下面那些也就是这么算，算出来971 78。”祁孟吃了一口牛肉，一嘴的油光，乐道：“害，就因为一开始没有想到这个，算来算去都是一堆乱码，我连函数微积分都差点算了。”
　　“原来是这样，”江无怨往嘴里送了一块苹果：“聪明。”
　　“地下室那边还没有去，三楼的通道也没有看见，其他的出口都没有，这个游戏挺难的，除非这些全部在走廊右边。”祁孟说。
　　“是挺难的，比我之前玩的都难了不少，”江无怨拿了新的叉子叉了一块火龙果递到他面前，笑说：“可能等你回去我们还通不了关，啪啪打脸就是现在。”
　　祁孟自然地张嘴把那火龙果叼走：“没事儿，等我回去了我们照样可以一起玩，八天不行就十天，十天不行就一个月，一个月不行就两个月，总归可以通关的，你放心，这个我敢打包票，只要我玩，第一通关肯定是我们。”
　　这人自信的模样倒是好看得很，江无怨点点头，但是留给他的时间不多。
　　“对了，”祁孟突然抬起头：“明天就是周一，我们一起直播吗？”
　　“可以是可以，但是我没有第二套设备。”江无怨说。
　　“没事儿，我前一阵子设备坏了用的耳机也可以，这次我带了耳机，实在不行就去网吧租一个包厢，我们两个人一起用。”
　　江无怨刚想问“两个人怎么一起用”，但看祁孟一脸没关系无所谓的样子，肯定他之前这么干过。
　　江无怨乐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好。”
　　吃饱了两个人一起去公寓旁边的马路上走着准备消消食绕一圈再回去，祁孟走在江无怨身边，突然就笑出了声。
　　江无怨看着他，也笑了：“你干什么？”
　　祁孟双手活动着像个出门散步的老大爷，越笑声音越大：“哈哈哈，我真的没想到哈哈哈，你居然会是个男人，我之前哈哈，我之前还想着要到了你的联系方式可以找个女朋友回家，毕竟我的条件也不错，收入也不错，各方面都可以，哈哈哈谁知道你是个男孩子。”
　　“你是很不错，肯定以后会有机会找到好的女孩子。”江无怨说。
　　“当然，我这么优秀！”祁孟嘶了一声转头看他：“算了算了，别商业互吹了，我受不了彩虹屁，换个话题吧。”
　　江无怨从善如流：“嗯好。”


第七十三章 主播游戏11
　　“你将来会找什么样子的女孩子啊？”祁孟又转了回去目视前方，思考了一会又试探性地补充了一句：“或者男孩子？”
　　“你这种聪明的。”江无怨毫不避讳。
　　祁孟猛地瞪大了眼睛侧身看他：“你……”
　　“我怎么？”江无怨问。
　　“眼光不错。”祁孟笑着使劲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啦我可没有偏见，追求喜欢的人，本来就不用分年龄性别。”
　　“但是，我这种，仅此一个！”祁孟往前走了几步转身说。
　　江无怨看着他没有说话，两个人又天南海北地聊了一桶，祁孟越说越兴奋，从之前自己上学时候的生活经历和到m站以后发生的大大小小的好事破事都通通倒了一遍。
　　“我有一个好朋友他叫李子扬。”祁孟最后说了这么一句。
　　“嗯？”江无怨应声。
　　“我不会夸人，但是我觉得你人很好，游戏方面生活方面都是，虽然可能唐突了一点，但是真的就这么一点时间我就觉得你很好，”祁孟踢着路上的石子，一个用力把它踢到了花坛里面，他收回脚，跟着江无怨的步伐慢慢往回走着：“如果可以我想跟你做朋友，兄弟哥儿们，铁子，这可能就是一见钟情。”
　　最后几个词语实在不那么应景，把原本还有点唯美的氛围打破得一干二净，但也因为这个，两个人一起笑了半天，江无怨手往祁孟脑袋后面一拍：“之前不就说好了，忘的这么快。”
　　祁孟捂着脑袋乐：“知道了知道了！”
　　“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直播别状态不好。”到了走廊，两个人门口一左一右，江无怨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动作有些暧昧，但两个人都大大方方没有什么不妥，祁孟笑道：“好嘞江哥。”
　　祁孟一般开播的时间从在下午三点开始到晚上十点结束，而江无怨的开播时间短了一点，因为白天要工作，开播就从晚上六点开始。
　　祁孟大中午醒过来的时候，江无怨给他发了消息出门，祁孟自己点了外卖随便吃饱了之后就把天使丧礼中间曾经出现过的画啊标志啊等等，都去查了一遍资料，包括最开始还不知道是有关什么线索的那个巨鹿飙风图案。
　　但是线索就这么一点，查到了也是毫不相关的东西，祁孟喝了一口已经冷掉了的速溶咖啡，靠在电竞椅上思考着。
　　然后他从不知道什么地方拿到了几张白纸和笔，吧那个图案画了下来，然后旁边写上之前出现有关于神和欲望的那两句话。
　　然后是四大天使长，加百列，米迦勒，拉斐尔，乌列。
　　其他三位的棺里都没有东西，是因为他们本身变为了雕像，还是因为他们没有变成人？
　　守卫者，四天使，雕像，坟墓，百合与玫瑰，请君勿言，还有……加百列。
　　这些线索指向的是什么地方？
　　所有问题就像一团找不到线头的毛线团，祁孟第一次玩到这种玩了两天所有线索还有目的指向都不清楚的游戏，最开始的游戏上说这款解密类游戏是要让玩家逃出古堡并发现古堡中的真相，但到现在，要发现什么事情的真相都不明了。
　　“到底是什么意思……”祁孟转着笔叹了口气，突然桌子上的手机亮了，随后振动起来，祁孟拿起手机接通：“喂？”
　　“请问是祁孟先生吗？您的朋友江无怨现在在中心医院，麻烦你过来看一下可以吗？”
　　诈骗吗？
　　祁孟奇怪地看了一眼手机，是江无怨的号码，他说：“让江无怨接电话。”
　　“您朋友昏迷了，没有办法接电话。”对面说完，给祁孟发了一条彩信，一张照片，是江无怨带着氧气面罩的样子。
　　祁孟手一抖，猛地站了起来朝着门外冲去，在下楼的时候就叫了出租车，等到到了小区门口，出租车已经等着了。
　　“快快，中心医院！”祁孟满脸焦急地跨进副驾。
　　司机师傅看了他一眼，应该是知道了这位乘客有什么急事，诶了一声，一脚油门飞了出去。
　　手机里有医务人员发来的病房号，祁孟下了车就直奔江无怨的病房，看到那个人躺在床上，双眼紧闭脸色惨白的样子，旁边还摆放着心电监护仪。
　　靠，这跟昨天完全不一样啊。
　　祁孟腿一软，扶了扶病床上的围栏，这时他旁边的医生说：“他胃癌很严重了，你知道他的家人吗？他的手机上没有找到家人的信息。”
　　祁孟被这句话砸得懵了，不可置信地瞪着医生：“你说什么？胃……胃癌？”
　　“你不知道吗？”医生问。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祁孟大脑一片空白，比之前找不到线索头绪更加茫然，他有一瞬间觉得是不是江无怨在跟他开玩笑，但是很快他就知道这不可能。
　　祁孟去看了看江无怨的手机，没有锁，很快就能打开，但是联系人除了他其他一个都没有，难怪医生会打电话给他了。
　　“那他现在怎么样了？”祁孟都没有发现他的声音在发抖。
　　“情况很严重了，要么化疗，要么放弃。”医生看着他：“还是需要找到他的家人。”
　　“我没有家人。”床上突然有了声音，“让我出院。”
　　“江哥！”祁孟立刻到他面前拉住他的手：“你感觉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
　　江无怨醒了，摇摇头，摘下氧气面罩对医生说：“我已经没有家人了，我不想化疗，让我出院吧。”
　　“如果你化疗还能有……”医生想劝他。
　　“我知道。”江无怨说：“我知道我还有多久，谢谢您好意。”
　　祁孟就站在旁边握住他的手，他知道这个时候自己没有插话的资格，只是手上越来越用力。
　　江无怨转头看了看他，笑道：“我没事，一起回去吧。”
　　办完出院手续，江无怨又好像回到了昨天正常的样子，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他们拦了一辆出租车，在车上祁孟一直看着窗外。
　　“抱歉。”江无怨说。
　　祁孟转过头来：“什么？”
　　“抱歉。”江无怨抿了抿嘴，“我好像做不到答应你的事情了。”
　　“那你……”祁孟眼眶突然就红了：“为什么不治疗？”
　　江无怨看着他，突然笑了起来：“治疗最多不过一年，治不治疗都一样，化疗的样子太丑了，不好看。”


第七十四章 主播游戏12
　　太丑了不好看？
　　祁孟看他也不是特别在意自己帅不帅的那种臭屁男人，这个时候倒在乎起的外貌了了。
　　“你……还有多久？”祁孟心情很低落，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江无怨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正面回答：“不要想这么多，反正人嘛总归早晚都要经历这种事情的，少吃人间五十年的苦头，是我赚了。”
　　祁孟扯了扯嘴角：“要是我像你这么豁达就好了。”
　　但也就像江无怨说的，反正总归要死的，还不如在有限的时间里做更多的事情。
　　思考出办法比做好心理准备总归要快得多，祁孟知道这些天对于江无怨来说肯定很重要，如果自己能陪着就尽量不要让他孤单。
　　已经有了想要去做的事情，哪怕心理上还无法接受，祁孟深呼吸了几下，他明白，现在的情况下，情绪不能带来任何好处。
　　“江哥，你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吗？”祁孟问。
　　江无怨愣了愣：“我？我好像没什么想做的事情，我很小开始就一个人生活，成绩不错，现在赚钱也够了，我想得到的都得到了，没什么遗憾。”
　　看着这人一本正经说出这种话，祁孟突然觉得是自己太悲观了。
　　“哦对了。”江无怨转头看向他：“我还没有谈过恋爱。”
　　祁孟眼睛一亮，差点跳起来：“我帮你追！”
　　这个时候出租车一个急刹，祁孟猛地撞到副驾驶的座椅靠背上，江无怨好笑地把他拉起来揉了揉他被撞到的地方：“这么激动干什么。”
　　“到地方了。”司机说。
　　两人下了车，慢慢悠悠地往家里走着，江无怨才说：“其实你说的没错，我喜欢的是男人。”
　　祁孟在一瞬间想到了李子扬，又在一瞬间pass了这个念头，先不说李子扬有女朋友，就他那种直男，恐怕江无怨看都看不上。
　　“找你这样聪明的。”
　　昨天江无怨的话突然出现在他脑海里，祁孟原本走在江无怨身后半步的距离，伸出手拉了拉他的袖子，江无怨停下转身看他，祁孟满脸通红：“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当你男朋友，除了，除了……上……床……”
　　最后两个月像是挤牙膏一样从嘴里一个音节一个音节挤出来，祁孟全身僵硬，他这句话是否定了跟自己唯一关系好的男生之后没有经过思考说出的，等到反应过来以后，祁孟恨不得找个什么地方钻进去。
　　江无怨看着他笑了笑：“你没必要为了我委屈你自己，我们做朋友也很好。”
　　“我没有委屈！”这次是真心话，祁孟垂下眼睛思考了一会，再抬起头除了耳朵之外脸已经不红了，他正色道：“我愿意做你男朋友，你愿意吗？”
　　“你这是帮我完成心愿？”江无怨问，顿了一会，伸手去捏他的脸：“我们是朋友已经很好了。”
　　“你就说你愿意不愿意吧！”祁孟大声说。
　　“当然。”江无怨说。
　　祁孟停下来，江无怨看到他停下，也就站在那里没有动，祁孟思考了一会，像是下定决心一样突然冲到江无怨跟前去亲他。
　　用力太猛，两个人的鼻子牙齿撞在一起，祁孟不知道两个人撞着居然还可以发出这么大的声音。
　　江无怨被撞得踉跄地推后了好几步，捂着嘴看他：“你……你也不用这么激动吧。”
　　祁孟也在那里疼得龇牙咧嘴，伸手去摸，没有流鼻血，牙也没有掉，还好还好。
　　“我也没亲过人啊，你，我，我哪知道！”祁孟觉得自己真的是又丢脸又好笑，说完这句话两个人狂笑得都直不起腰。
　　祁孟直哎呦，好半天才直起身子走到江无怨身边，在他脸上亲了一记：“行了，男朋友，回家吧。”
　　江无怨挑了挑眉毛，似乎对这个称呼挺感兴趣。
　　两人到了家才下午四点多，祁孟之前就发了动态说自己晚上六点开播，本来想鸽了这场直播陪江无怨，但后者说没关系。
　　晚饭终于是清粥小菜，江无怨终于觉得胃里好一点了。
　　“我这次不准备女装了。”江无怨在吃饭的时候说。
　　“嗯？”祁孟转头看他，手里还拿着盛了粥的勺子，他喝了一口才说：“可以啊，有人知道你是女装吗？”
　　江无怨摸了摸下巴：“早期那些人知道，但他们都没有说，所以后来就……都觉得我是女人。”
　　“噗。”祁孟差点一口粥喷了出来，“居然有这么多人跟我一样傻，我平衡了。”
　　江无怨吃完收拾了一下自己的碗筷：“我先去化一下妆，你看我这个脸色，现在看起来就不好，在镜头里就像个鬼一样。”
　　祁孟笑说：“这么在乎你的荧幕形象啊。”
　　“毕竟可能最后几次直播了，万一日后别人翻出来，还能觉得我是帅的。”江无怨边说这个边朝着里面的屋子走去，他说这个时候，没有悲伤失落，甚至连一点情绪波动都没有。
　　祁孟愣了愣，那种已经压下去好久的酸楚又泛了上来，从心口往上一直到鼻子。他吸了吸鼻子，揉了几下眼睛，把自己的粥快速喝完后去收拾洗碗。
　　等到祁孟洗完，江无怨也出来了。
　　大致上了个粉底，涂了点唇膏，看上去没有太大变化，就是气色好了很多。
　　“帅的。”祁孟朝他笑笑，“底子好，随便弄弄就很好看。”
　　“要不要给你化一个？”江无怨说：“你脸色也不太好，毕竟我们第一次一起直播，形象也是很重要的。”
　　祁孟想了想，去镜子前面照了一下，倒吸了口气。
　　他眼睛有点肿，头发乱七八糟的，嘴唇那边还有一个小口子，虽然没有流血，但是他唇色比较浅，还是很容易看得清。
　　“行吧，给我化好看点。”祁孟跟他说。
　　“行，”江无怨笑道：“肯定帮你弄得很帅。”
　　江无怨的手法很专业，拿着化妆的东西一点都不娘，反而有种专心工作男人的魅力。
　　祁孟在还能睁着眼睛的时候就一直盯着江无怨的脸看。
　　如果不是因为胃癌，这个人不论做什么都应该会很出色。
　　好遗憾。


第七十五章 主播游戏13
　　“你还真……”祁孟看了看自己的脸，感叹一句：“专业啊。”
　　江无怨笑了笑，收拾着化妆袋：“以前学过一阵子，走吧，去直播。”
　　布朗尼开播就没有人气低过，m站一哥也算是早就坐稳了位置，祁孟开了摄像头跟涌入的观众们打招呼，一边带上了设备准备进入游戏，因为是第一次准备播出《天使丧礼》，而祁孟跟江无怨两个人玩的关卡已经被祁孟习惯性录制下来了，他跟观众说过一声前面所有关卡将会剪辑一下放出来后，准备从之前下线的地方继续。
　　因为连麦一起直播，所有人都能看到两个人的画面。
　　江无怨打开电脑进入直播间，人已经很多了，但刷的都是“千卡呢”“千卡去哪儿了”“今天不是千卡直播吗”“进错房间了”
　　当然也有说“这小哥哥好帅，爱了”的，但在少数，江无怨看着镜头微微点头，切换了女声：“我就是千卡。”
　　评论突然炸了，几乎所有人都不相信以为是变声器，直到江无怨从旁边拿了假发带上又脱下，大量的观众都退出了直播间。
　　祁孟看着评论区那些令人作呕的评论心里一抽，有种想要冲到他房间的冲动。
　　“千哥，我们几个老人都在，快玩游戏吧，等不及了都。”有评论说。
　　江无怨拿出设备点开游戏。
　　设备戴好就像把人突然放进了一个安静的环境，所有的评论都在一瞬间消失，两人默契地都没有开启弹幕的显示，为的是让脑子静下来才能更好地通关。
　　布朗尼首通游戏都有这个习惯，一般都不开弹幕避免有人混淆视听影响他的思考发挥，所有人都了解，乐呵呵地在评论区里刷着“布朗尼牛逼”的弹幕。
　　眼前还是那扇栅栏门，门已经开了，走廊那头是同样的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
　　祁孟拿着光环在每个房间里走了一遍，是跟走廊那一头一模一样的装饰，一样的棺材，但是等到推开后，祁孟吸了口气。
　　不一样了。
　　这里乌列，拉斐尔和米迦勒的棺里都有一个雕像的头部，是跟之前在地下仓库那个时候看到的一样，而加百列的棺里是空的。
　　和另外一边相反。
　　江无怨在他身后也跟着每个房间走了一遍，本来已经有点眉目的他现在也搞不明白这个游戏究竟要做什么。
　　［这是……？］
　　祁孟摇摇头。［我也不明白它到底想要告诉我们什么。］
　　［找一下有没有通往上一层都路吧，如果没有，那就只有地下室了。］
　　两人敲完信息就开始分头搜索，最开始可能遗漏的每一个角落都摸了一遍，在这个城堡外面来看，内部肯定不止两层，但是两人从这一头搜索到那一头，每个房间每个角落都检查过了，什么都没有。
　　［如果这里没有线索，只有两个办法。］
　　祁孟看着江无怨的手，又看了看他。
　　［等着，或者去武器仓库。］
　　祁孟等着他的下文。
　　［但是去武器仓库就需要把那些守卫者引出来，这一趴还是需要我们两个人合作。］
　　恐怖游戏合作，祁孟有一瞬间想着说拒绝，但是他忍住了，点点头。
　　两个人在走廊尽头又搜索了一下，果真没有任何线索后，在二楼合计了一会，准备下楼。
　　一楼还是像他们走的时候那样满地狼籍，祁孟都能猜到弹幕里肯定在说他们这样暴力拆除有多残忍。
　　走到这一层没有看见守卫，看来江无怨的策略还是行得通的，但是对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开始的第二阶段，祁孟心里还是有点惴惴不安。
　　第一层除了那些画个那个巨鹿飙风的图案之外没有其他线索，那个巨鹿飙风的图案突兀地在众多画框中间，祁孟想了想还是准备去那边看看。
　　［你先等等我，我还是想去看看。］
　　江无怨现在去武器仓库的楼梯口看了看他，把已经推开的门又关上。
　　祁孟走到那图面前想要擦一擦看看能发现什么，寻找四处没有液体，他思考了片刻，问江无怨要了他的匕首。
　　游戏自由度很高，做的也逼真，算是对得起他的价钱，手指冒出了血液，祁孟注意着血条，把手指按在那图的线条上，沿着线条画了一圈，等到近地几乎脸贴在墙上，才看到了所有线条正中间有一条很细的裂痕。
　　血液在其中没有像水滴在窗户上那样留下来，而是存在了那条裂痕中，祁孟面色一喜，继续把所有的线条都用血画了一遍。
　　画完后画的表面脱落下一块指甲盖大小的墙皮。
　　祁孟抬头看那个脱落的部位，发现后面还有东西。他用手去扣，发现居然可以把那墙皮扣下来，江无怨看到他的举动走了过来，在眼神示意下一起帮忙扣了起来。
　　很快那张巨鹿飙风的图案被两个人剥落，图案后面是一面看不懂的文字，个数很多，应该是一篇文章。
　　江无怨看了看，［维京语。］
　　祁孟凑上去，他之前研究过一点点这种文字，不过也就是一点点而已。
　　［……吞噬……天使，额……降临，坟墓……天使……占领，神明……］
　　［欲望吞噬天使，丧礼降临，坟墓中天使直躯体被欲望占领，神明陨落，古堡中的天使则是欲望本身，请信奉神明。］
　　话有些拗口难懂，祁孟惊讶得看着江无怨翻译着这段话。
　　还有什么惊喜是朕不知道的？
　　祁孟笑着去排他的肩，突然有种自豪的感觉，但当这种感觉低下去后，他心里只有酸楚。
　　明明这么优秀。
　　哪怕多个十几年让他展露锋芒也好啊。
　　［怎么了？］
　　江无怨看他一直定在那里，还以为是他想到了什么。
　　［没有，］祁孟摇头，［就是觉得你很厉害，一比较我觉得我都比不上你。］
　　［我们之间还要比较什么，你一样厉害，走吧，入地下室，跟之前计划一样。］
　　祁孟点头走到房间的另一边，开始默念数数，数了一分钟左右，他开始说话，声音很大，故意让守卫者可以听见。
　　红点开始移动。


第七十六章 主播游戏14
　　红点开始移动的时候，祁孟呼吸都停了下来，等到自己注意到的时候都快撅过去了。那边江无怨突然打了一个手势，祁孟看到后顺势往旁边角落里一躲。
　　楼梯口出现动静，江无怨贴着墙壁，就看见几个雕塑飞一般地从门内冲了出来，他把背包里的号角拿出来吹响，守卫者瞬间又把脸朝向他。
　　祁孟在这个时候悄悄靠近楼梯，在江无怨吧号角扔向远处的时候，祁孟跑到楼梯口，跟江无怨一起关门下楼。
　　有惊无险，好在两个人顺利到了楼下。
　　几个箱子还是打开的状态，除了那个传送阵，还有旁边的继续向下的楼梯，两人没有犹豫继续向下，江无怨在祁孟后面，关上了箱子的门。
　　往下走是楼梯，向下的楼梯给人一种走不完的错觉，周围一片漆黑，向下旋转，两个人走了几分钟，还没有到目的地，在祁孟以为这个地图出了bug之后的五秒钟内，眼前一亮。
　　是真的亮了起来，走廊的尽头是一个明亮的类似于教堂的房间，里面摆满了各种鲜花，琉璃，而鲜花的中间是一个金色又精美图案的棺材，棺材前方还有一个十字架。
　　一直用光环照路的两人突然觉得云开雾散一样松快，这里像是一个祭奠的场所，因为太过明亮，让人甚至有种圣洁虔诚的感觉。
　　两人跨过鲜花走到那金色棺材边上，看到棺材的盖和周围四壁都有英文刻字。
　　刻字上说的说是留有神的遗骸，大约是一个神明因为欲望陨落，而天使为了保护人类，甘愿奉献自身把神明封印在此地，而因为天使长中出现了叛徒，导致四大天使长都石化变成了可怕的怪物，一生禁锢再这座古堡里，以误闯进入的人类为食，永生不得重见天日。
　　原本想要保护人类的，最终却落到这种下场。
　　祁孟最看不得这种悲伤结局，哪怕并不算虐，脸上五官都皱在一起。
　　但是通过这些他好像知道了游戏的目的——找出天使中的叛徒。
　　一共四位天使，加百列变成了人类的模样陪在闯入者身边帮助闯入者逃出古堡，而且这位npc背后是真人，如果被安排了反派的身份也不好演。
　　那这么想的话，背叛者的人选缩小到了三个。
　　三选一，或者三选二，或者三个都是，排列组合六种选择，其实也不算难。
　　祁孟看向江无怨，后者摇头，他也无从分析。
　　接下去又到了开棺的情节，这次开棺需要密码，江无怨让祁孟去专心解密，他去教堂各处看看。
　　来这里的楼梯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而这里应该跟古堡不是一个地点，因为从窗户看外面看到的只是一片漆黑，从这黑里什么都看不到。
　　江无怨去翻了翻那些白色居多但也有其他各种颜色的花，都可以捡起来，但是没有任何线索，好像这些花就是装饰而已。
　　这个房间没有找到光源，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亮，江无怨仔仔细细每个地方都看了一圈，刚刚看完那边祁孟就走了过来。
　　［打开了。］
　　江无怨比了个大拇指。
　　［我还没看。］祁孟说，［我不知道里面是啥。］
　　两人就凑到那棺材跟前，神的遗骸，说不好奇建模是什么样子的有点假。这种东西也就游戏里能够看见了，两人倒是好奇画师的脑洞。
　　结果里面什么都没有。
　　又是一个空棺。
　　祁孟去看了看那十字架，十字架上没有字，光秃秃地竖在那里没有下文。线索到这里又断了。
　　三楼上不去，这里也没有对应的出口，除了回武器仓库没有第二条路。
　　［现在我们怎么办？］江无怨问。
　　自从玩这个游戏，问的最多的就是怎么办。
　　祁孟不知道，他没有回答，绕着那个空的棺材又走了几圈，叹了口气。
　　突然，光线在下一秒祁孟正准备敲信息的时候一齐熄灭，教堂里瞬间一片漆黑与窗外的颜色融为一体，祁孟猛地一抖，左右摸了摸，摸到那棺材慢慢靠近，背靠着蹲了下来，从包里摸出光环。
　　江无怨顺着光线到他身边，他好像有点着急的样子。
　　［我觉得第二阶段可能快开始了。］
　　教堂里响起就刚开始还没有进入游戏时的钟声，悠扬地在教堂里形成空旷的回音，在漆黑中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在钟声中还伴随着重物摩擦大理石地面的声音，声音很远好像在教堂外面，而且每隔几秒钟就停一次，但是下一次响起就要比前面近了不止一点，两人屏气凝神，调整着让光环照到的地方最大。
　　［这是什么？］祁孟敲动的手都在发抖，心脏狂跳快要崩溃，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妖魔鬼怪这种看不见摸不着但是非常有攻击性的东西，这种环节对他来说简直就是折磨。
　　［别怕有我。］江无怨把手放在他的手上，游戏里虽然没有触觉，但是这种绝对保护的姿态还是让祁孟心安了一点。
　　但只是一点，对于未知都恐惧是他与生俱来的弱项。
　　原本那个圈叉的左上角突然出现了几个红点缓缓靠近，江无怨看到这个的时候，那摩擦地砖的声音似乎已经到了这个教堂里。
　　“卧槽。”祁孟无声地骂了一句，眼巴巴地看着江无怨。
　　江无怨看懂了，他想要退出游戏的情绪就差用笔写在脸上了。
　　只不过他们一没有说话，也没有弄出来很大动静，为什么会触发守卫者？
　　江无怨拉着祁孟一点一点向着红点前进方向的其他路线后退着，但是他很快就发现，不论他们怎么移动怎么躲藏，守卫者都可以随着他们调整而调整，并且距离他们越来越近。
　　究竟是什么原因？！
　　祁孟想不到，也不敢想，缩在江无怨身后眼神乱飘，生怕眼前突然出现什么青面獠牙舌头老长满脸是血的脸。
　　江无怨虽然很想说一句，这是偏西方框架的游戏，他想象的那种可能偏东方更多一点，但仔细想想，那守卫者其实跟这描述也差不多。
　　想着这个突然又觉得有些好笑，下一秒笑容凝固在脸上，江无怨突然想到了什么，喊了一句：“把光环收起来快！！”


第七十七章 主播游戏15
　　祁孟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就是条件反射地把光环放进了包里，一摸黑根本看不见任何东西，只有血条和几个快捷键还在亮着。
　　游戏没有触觉无法感知，这一下让祁孟突然就懵了，但是明显的，光环收起来之后，红点不再移动。
　　祁孟勉强让自己冷静了下来，教堂里没有光，没有声音，祁孟深呼吸了几下，去开了弹幕。
　　弹幕一开就好多了，虽然弹幕上都是一些扯皮的话，好歹安心了一点，突然，评论里划过了一句：下线。
　　祁孟因为这两字多看了一眼那人的id，千卡。
　　我去这都行？！
　　祁孟乖乖地摸了个地方下线，看了看时间已经九点多了。
　　过得真快。
　　平时的布朗尼一般会再聊一会再下播，这次却说明了以后早早就关了电脑，去找了江无怨。
　　两个人这下相顾无言，一点办法没有。
　　不能看，不能说，那该怎么查？
　　“单独行动？”江无怨说。
　　祁孟郑重其事地摇了摇头：“不行，我害怕，男朋友请你一定保护我。”
　　江无怨笑了。
　　胃又有点疼，他不着痕迹地揉了揉，想说明天再讨论，就看到祁孟一边搓手一边哈气。
　　“冷吗？”江无怨问。
　　祁孟没有说话，坐到他旁边，直接把手伸进江无怨衣服里，另一只手按住他的肩膀，在胃部不轻不重地揉着，掌心传来的热量让江无怨愣了愣，祁孟看向他啧啧道：“腹肌，真好，我前几年也有。”
　　“你……”江无怨躲了一下，发现躲不开，有些语塞。
　　“嘘，别说话。”祁孟挤眉弄眼：“满分男友不必夸奖。”
　　江无怨一下子没忍住笑出了声：“好好，满分男友。”
　　“还疼吗？”祁孟揉了一会看他。
　　江无怨点点头，又摇头，隔着衣服拍了拍他的手：“没事了，现在主要是这个游戏怎么玩下去，这是个问题，现在没有找到出路，还不能开灯，如果说不分头行动，我们之间用摩斯密码也沟通不了。”
　　祁孟收回手撑在沙发上望着电脑黑屏：“其实办法也不是没有……就是比较麻烦。”
　　“说说看？”江无怨说。
　　“你想啊，如果游戏里看不到摸不到，现实里可以啊，只要我把电脑搬过来，坐在你旁边，你要说什么直接告诉我，不就行了。”
　　江无怨看着他沉默了片刻：“简单粗暴。”
　　祁孟一点头，立刻连带着电脑桌和电竞椅一起搬过来，江无怨奇怪道：“你没有用那个吗？”
　　祁孟抹了一把汗说他还是习惯用台式的。等到两张电脑桌并在一起，祁孟坐在电竞椅上试了一下，发现果真不错。
　　“这下就好了。”祁孟顿了一下：“那个我想问问你的直播……？”
　　“该走的总归会走的，我挽留不了，也不想挽留。”江无怨面色淡然，转头看他：“这不是有你嘛。”
　　“你这话说的，我把粉丝匀给你都行。”祁孟笑道。
　　“那可以，五五开，四六开我也可以。”江无怨说的十分真诚。
　　两人互相瞪着，不出片刻突然发出狂笑，笑得身体直抖，祁孟倒在沙发上双手压着脸颊。
　　“我的法令纹要笑出来了，明天你看见我就老了十岁。”祁孟慢慢爬起来捏着脸放松笑酸了的脸颊。
　　“没事，我跟你一起变老。”江无怨道。
　　这句话表面看起来没什么奇怪的，但是从江无怨的嘴里说出来就有一种深情暧昧的感觉，祁孟看着他有些发呆，大笑过后心里空落的部分又被一种并不是很好的情绪填满。
　　他这一天天的，心情大起大落都快像过山车了。
　　江无怨抬手捏了捏他的脸：“怎么了，突然板起脸。”
　　“没事！”也不知道自己在矫揉造作些什么，祁孟嫌弃得发现自己愈发像个女孩子了。
　　矫情，太不爷们儿了。
　　“那你去早点休息吧，明天我们再玩。”江无怨没有追问：“晚安。”
　　倒是江无怨这种你不说我不问的体贴行为让祁孟更加觉得自己一个大男人变得娘儿们唧唧的，说了晚安之后还呆在那里看着他。
　　“嗯？”江无怨看着他。
　　“嗯！”祁孟好像突然想到什么，飞快地弯腰在江无怨嘴唇上啄了一口，蜻蜓点水一样，确是实实在在碰到了，也没有闹出上次那样的笑话。
　　“晚安。”祁孟又说了一次。
　　江无怨笑着朝他挥挥手，祁孟回了自己的房间。
　　茶几上还摊着之前查了做了笔记的资料，现在时间并不算晚，祁孟还想再研究一下。
　　坐下来以后却不知道从何入手，就随便摸了一张纸，上面是四大天使长的所有介绍，以及他们在书籍中出现过的段落。
　　其实游戏跟查到的资料并没有什么太多的牵扯，但是多了解一点祁孟也就大约知道他们的身份地位和代表的东西。
　　之前二楼走廊右侧的房间里，除了加百列以外，每个棺材里都有一个雕像头部，跟看到的守卫者的头一样，但是现在回想起来，那头部好像又不太一样。
　　深入想想区别，却又想不出来了。
　　这张纸放下又换了一张，祁孟把想到的一些有关联的线索都写了下来，慢慢组合成了一个还缺少了几个部分的圆形，圆形的中间写了两个字：背叛。
　　祁孟看着这些东西，觉得里面肯定又什么敌方被他们忽略了，又是最关键的部分。
　　思来想去过了半个多小时，祁孟觉得有些头疼，刚想拿出手机来的时候，李子扬打来了电话。
　　“你可能待不了十天了，最多三天你要回来了。”李子扬说。
　　“嗯？为什么？”祁孟皱眉。
　　“你妈刚刚打电话给我让我不要告诉你的，但是作为你的好大爸，我还是觉得有必要跟你说一声，周四，你妈要来看你。”李子扬叹了口气。
　　“那为啥她不跟我说？”祁孟问。
　　“那我哪儿知道。”李子扬说：“好了好了不耽误你了，记得要回来了啊，你不在我也没有办法帮你圆。”


第七十八章 主播游戏16
　　祁孟挂了电话，心情低落，他妈从小就对他要求非常苛刻，如果看到他做了主播赚钱，肯定会打得他满屋子乱窜。
　　倒也不是怕，就是烦。
　　他虽然能懂他妈的一片苦心，但真的不理解作为一个母亲为什么要如此苛责自己的孩子。
　　祁孟叹了口气，或许像李子扬之前说的那样，他没有做父母，自然不懂为什么父母要这么做。
　　这个电话打完，他什么心思都没有了，只觉得好累想睡一会，但躺倒床上，头挨着枕头又觉得莫名其妙地清醒。
　　今天天气很好，晚上的星星虽然不是很明显，但是仔细看能发现很多。祁孟就拉开窗帘，坐在床边看了一会星星，然后躺下，盯着不知道什么地方发呆。
　　心思其实很多，但是一时之间分不清究竟想的是什么，情绪如何，表达如何。
　　这会江无怨肯定已经睡着了吧。
　　祁孟闭上眼睛，眼睛其实已经很酸了，但是大脑清醒地好像随时都可以做一份数学卷子。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但好在最后总算是睡着了，就是第二天好像被人捶得全身都散了架。
　　当江无怨敲门的时候，祁孟还拿着一次性的剃须刀在跟自己半夜里长出来的半拉胡子殊死搏斗，看到江无怨进来忙拉住他：“你快帮我一下，我刚刚都刮破一个地方了。”
　　江无怨挑了挑眉毛，从他手中接过剃须刀，祁孟抬起头露出泡沫，覆盖的区域很小，只有下巴和延伸下去一点。
　　江无怨的动作快又轻柔，几下就弄好，把剃须刀还给他。
　　“我第一次用手动的，”祁孟乐呵呵地去洗了个脸，对着镜子左看右看：“没有电动的方便，不过还挺干净。”
　　“你昨天没睡好？”江无怨抱着手臂靠在镜子旁边的门框上。
　　“嗯？”祁孟回过头看他，摸了摸自己的眼睛：“这么明显啊？”
　　“想解题，还是其他的事情？”江无怨点头。
　　“我过两天就要回去了。”祁孟闷闷不乐。
　　“这个事情啊，”江无怨笑道：“那等你有空了再来就行，这间房子我不出租，留给你。”
　　“我可能也来不了了。”祁孟看着他。
　　江无怨愣了愣，他没有追根究底的习惯，就没有追问，半晌后点了点头：“没关系。”
　　“什么没关系！”祁孟突然就大声，带着点委屈，就像小孩子一样：“我想陪你！”
　　江无怨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没事的，回去好了，那趁你在的时候我们出去玩玩？想去哪，我请客。”
　　“死宅不想出门。”祁孟把脸擦干，“因为空气不好，天气不好，心情不好。”
　　江无怨笑了：“那你想在家干什么？”
　　“前一阵子不是出了个什么电影嘛，评分挺高的，卧室正好有投影仪，我们可以躺着。”
　　“那……”江无怨想了想：“再去买点零食？”
　　祁孟握了握他的手。
　　“走走走。”
　　两个人买了一大推零食，还有一串葡萄，几个苹果橘子，甚至还有半个西瓜。
　　“这么多应该够了。”祁孟在准备付钱的时候看着购物车的东西点点头，转而看向江无怨：“我请你吧。”
　　“我请。”江无怨直接就付钱拿东西走人。
　　两间房卧室的床都是两米的大床，在房间正中，对面墙壁刷成纯白，是个现成的投影仪，祁孟去把窗帘拉上，整个房间光线暗了下来，电影院的氛围就出来了。
　　“我早就想在电影院里躺着看电影了，可惜一直没有机会。”祁孟拆了一包薯片。
　　“现在圆梦。”江无怨说。
　　两人看来看去，从恐怖片讨论到爱情片，从爱情片讨论到战争片，玄幻看到灾难，没有个定数。
　　因为之前说的那个电影，是青春爱情，两个大老爷们儿实在都不喜欢这个内容，最终还是决定了科幻片。
　　大约是个外星人入侵地球的戏码，电影开始的时候江无怨还有兴趣看看，但越看越困，倒不是因为电影无聊，就是因为他单纯困了。
　　祁孟正看到精彩的地方转头想拍江无怨，手刚刚抬起来还没落下就看到江无怨在那里闭着眼睛呼吸均匀，手就这样停在半空中，顿了顿，缩了回去，把脚边的毯子拿过来给江无怨盖上，然后把音量调小了。
　　祁孟这下心思也没法放在电影上，旁边的人睡得正香，那张脸距离他也就十几公分，祁孟心跳如擂鼓。
　　祁孟看着江无怨的脸突然想起来网络上有人说过，喜欢一个人就是喜欢他的灵魂，而不是说喜欢他的性别。
　　在他答应做江无怨男朋友的时候，只是想帮他圆梦，现在却有些分不清自己的真实想法了。
　　就这么几天时间，该说是缘分一见钟情，还是因为他本来性取向就是男人？
　　百思不得其解索性不再思考，祁孟本来就是个容易放过自己的人，他也不想在这仅有的几十年时间里，除了游戏里面还要扣着某个点不放。
　　喜欢就喜欢吧。
　　给江无怨掖了掖毯子，祁孟没有再吃零食，一个人看着电影。
　　当江无怨醒过来的时候，电影还没有结束，还剩下最后半个多小时，他看了看祁孟，祁孟看到他醒了，对他笑笑。
　　“啊……抱歉。”江无怨直起身子。
　　“没事儿，醒的正好是时候，你快看精彩部分，吃葡萄吗，我刚刚去洗了一点。”祁孟把葡萄递过去，江无怨拿了一个，挺甜的。
　　“哦对了，我昨天理了一下游戏的线索关系，我去拿，看完电影我们研究一下。”祁孟下了床出卧室，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几张纸。
　　“好。”江无怨接过去看了一眼，被祁孟捏了捏手：“我们先看电影吧。”
　　半个多小时也看不出来什么东西，但是一般的科幻电影多多少少都能脑补出一些经典片段，祁孟把头靠在江无怨肩膀上，身体斜着躺在那里，一碗葡萄他一个江无怨一个很快就没有了，电影放到片尾曲，祁孟下了床把窗帘打开，阳光瞬间撒满了整个房间。
　　“来吧，我们讨论一下，怎么解密。”


第七十九章 主播游戏17
　　讨论的内容不过就是那么一些，根据前几天玩的内容理了理，在祁孟那张纸上再写了几个词，其他进展都没有。
　　两人抓耳挠腮，进度条还在原地，原本热衷于解密游戏的祁孟都觉得有些疲倦了。
　　“每个地方都看过了，但是我觉得还是有什么地方会有遗漏。”祁孟抓了抓下巴。
　　“我也觉得。”江无怨说。
　　“只是这个缺口在哪儿呢？”祁孟在纸上翻来覆去地看，没有结果。
　　江无怨摇头。
　　“不然再进游戏看看吧。”祁孟提道。
　　两人又进了游戏摸索了一圈，因为没有视觉，只能一步一步探索是否有提示跳出来，突然祁孟发现了一个弹窗。
　　“请保证没有人能看到你。”
　　祁孟愣了愣，点了确定。
　　“请保证记住真相并保密。”
　　确定。
　　“The judge is the traitor.”
　　审判者为背叛者。
　　这几个字让祁孟有愣了一下，然后再一次点了确定，光芒有一瞬间让人刺眼，随后重新变成黑暗。
　　祁孟放下握把去拍了拍江无怨的腿，江无怨腿动了一下表示接收到了消息，祁孟就在江无怨腿上点了几个下交代了刚才发生的事情。
　　江无怨回了“不清楚”三个字，在设备后的表情却有点异样。
　　接下去就没有其他发现，两个人困在教堂里，因为不能打光就分头行动，而提示也就到此为止，祁孟想看看背包里有没有线索的时候，却意外地发现了一样他从来没有看到过的东西，躺在他背包格子里，而且只可使用不可销毁。
　　一把银色金属带有百合花图样的十字剑。
　　祁孟想取出这把剑好好看看，发现动不了。有一个提示在剑旁闪烁：“时机未到。”
　　试了几下总算放弃了，祁孟把背包关上，继续摸黑探索，心里隐隐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因为不想把这几天的大好时光就浪费在这一筹莫展的进度上，两人决定出门玩玩，在江无怨公寓的不远处有一个夜市，从晚上七点开始一直到凌晨。
　　夜市人很多，就算现在还在工作日，晚上出门逛的情侣闺蜜放眼望去全部都是，祁孟和江无怨两个大男人的组合虽然挺与众不同但还算没有那么引人注目，两人并肩走在街上，祁孟想想后天就要准备走了，还有点舍不得。
　　这么短短几天时间，荒唐好笑但是又伤感，好像把他这二十几年来没有过的酸甜苦辣都给他来了一遍。
　　真是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感觉，就是觉得真他妈奇妙，跟当初知道江无怨是个男人一样的想法。
　　江无怨插着口袋晃晃悠悠地跟他走在小吃街上，周围的烧烤小吃甜点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他朝着那边看了几眼，祁孟就顺着他的目光去买了一盘臭豆腐回来。
　　“吃吗？”祁孟拿了两个叉子叉在臭豆腐上。
　　“吃。”江无怨说。
　　他的日子满打满算还有大约两个月，不得不说这个世界他几乎没有用任何力气，除了身体上不适之外，这里还挺适合度假放松。
　　不是什么剧情角色，也没有什么金手指的瞎掺和，就是单纯的普通的人，这让他觉得很愉快。
　　之前孟婆说这个或许是最后一个世界，这里是这样的身份，也算是给他了最好的礼物。
　　关于《天使丧礼》他其实知道一些后续发展，加百列是叛徒这个事情他从一些细微的线索中有了一点发现，但是因为祁孟的好感，他不想说也没有机会说。
　　这个游戏不过就是从一开始合作到后来互相猜忌的结果，既然祁孟说了要做他的男朋友，他就不想让这个游戏这么玩下去。
　　他隐瞒了一些他的发现，关于加百列的重要线索。
　　祁孟在他旁边吃得正欢，看到他的目光，递过来一块刚刚买的水果捞里的哈密瓜，江无怨自然张嘴咬走，笑了笑。
　　他可以做反派，在游戏里。
　　毕竟这种做正常的人的世界，并不多。
　　路上还吃了冰激凌，喝了饮料，买了很多小玩意儿，虽然这些都是祁孟吃得，江无怨因为身体就意思意思尝了一口，还看到有小饰品商店里有毛绒玩具打三折，两人抱了一对情侣款的毛绒鲨鱼像个傻子一样乐呵地回了家。
　　“今天我跟你一起睡吧。”到家之后祁孟提到。
　　“嗯？你……”江无怨有些惊讶。
　　“多陪陪你，聊聊天什么的，我后天就要回去了。”祁孟说。
　　江无怨答应了。
　　两个人各自去洗了澡躺在床上，电视放的是最近很火的解密类综艺，综艺效果拉满，两人从头笑到尾。
　　听着江无怨的笑声，祁孟突然觉得，如果他们真的是长久的情侣关系，也不是很难接受。
　　“江无怨。”祁孟轻声叫他。
　　“嗯？”江无怨应了一声。
　　“你还有多久？”祁孟问。
　　“……两个月。”江无怨没有说谎。
　　“嗯，好。”祁孟意料之外的冷静，这种事情他这几天一直记在心里，生离死别对于他这种家人全都健在，从小到大都没有目睹过死亡的人，真的特别。
　　特别难过，特别伤感。
　　祁孟吸了吸鼻子：“我们明天做什么？出去玩我也可以。”
　　江无怨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八天通关游戏，你得让我这个flag不倒啊一哥。”
　　“没问题。”祁孟揉了揉眼睛，对他咧嘴笑笑。
　　看完电视两个人又聊了很多关于自己生活中遇到的大大小小的事情，准备睡觉的时候已经凌晨三点钟了。
　　“晚安玛卡巴卡。”祁孟拉了一下被子裹在脖子上。
　　“晚安露西迪西。”江无怨伸手关了灯。
　　在祁孟待在江无怨这里的时候，两个人有空就去摸索游戏，一起直播等等，千卡的人气也因为布朗尼而回温了很多，哪怕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千卡是个男人。
　　“你很快就会像我一样，女粉大于男粉了。”祁孟说。
　　江无怨看了看自己的粉丝性别：“现在已经是这样了，还磕我们的cp。”
　　“那他们磕对了，我们就是cp，”祁孟朝他挤了挤眼睛：“对吧男朋友。”
　　就这样的气氛一直维持到江无怨送祁孟去火车站。


第八十章 
　　本来祁孟还想在高铁上给江无怨打个电话，但是刚刚坐稳发现好像到家只要十分钟，就想着回家了再打。
　　到了公寓，李子扬并不在，家里应该是让阿姨来打扫了一遍跟他出门的时候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把箱子里的衣服通通扔进洗衣机里，祁孟往床上一躺，摸了摸口袋掏出手机准备给江无怨发消息。
　　［我到家了。］
　　点击发送还不出一秒，就有一个电话弹了出来，显示是“妈”。
　　祁孟突然有点紧张，坐了起来接通了电话，对面是一个平静的女人的声音。
　　“明天我过来，你收拾一下，别让我发现你不务正业。”
　　女人说完后就挂了电话，祁孟还没有来得及叫一声“妈”就听见手机里传来忙音，随后通话页面跳转到跟江无怨聊天的界面，江无怨回复了一句好的。
　　［我明天打不了游戏，有空给你发消息。］
　　祁孟深呼吸了一口。
　　［好，注意休息，记得要吃饭。］
　　［遵命。］
　　祁孟又收拾了一下家里的东西，把李子扬的设备还到他的房间，然后把桌面游戏的快捷方式全部删除，下载了几个学习软件打开翻了翻做出学习过的样子，最后盯着焕然一新的桌面发呆。
　　李子扬在半个小时之后回来了，看样子应该是去买了点晚饭。
　　“呦，回来啦，吃晚饭？”李子扬拿了一份袋子放在他面前：“重辣的辣子鸡，你的最爱。”
　　“重辣不行的吧吃点清淡……”祁孟边说边打开袋子的结，说到一半却顿了一下，话卡在嘴边。
　　“咋了？”李子扬凑过来看了看饭盒里辣椒红红的一片，立刻觉得菊花火辣辣一疼。
　　“没啥，我先吃饭了。”祁孟拆了筷子。
　　居然几天就有了习惯。
　　李子扬耸耸肩去了自己房间，祁孟才摸出手机拍了一张辣子鸡的照片发给江无怨，并附带一句：
　　［我已经吃不了辣了怎么办？］
　　那边江无怨笑了。
　　［我吃。］
　　［你休想！］
　　江无怨抬头看了看卧室房间里投影发出的冷光，笑容突然有些真实。
　　［今天晚上再玩一会，明天我妈就要来了，等我一会，吃完饭我来找你。］
　　江无怨回复了一个字，这时投影传来电影中的声音：
　　“The game is almost over.”
　　雅尘不可能不给玩家提示，他都能察觉出来加百列的身份，那祁孟就一定也有所发现，雅尘给他的任务是帮助玩家通关，那其实自爆是一种最快的方法，八天通关在这种情况下根本不是问题。
　　问题是他不想。
　　他想陪祁孟多一点时间，哪怕他的时间不多了。
　　手机震动，祁孟发来消息：
　　［我们好像在两个地方，我刚刚看了一下，我们被分开了，现在不能说话不能照明，我们先各自分开看看。］
　　江无怨发了一个对号，戴上设备。
　　他知道他跟祁孟分开了，因为在他登录游戏后，看到的并不是之前的黑暗，而是有且只有一个聚光灯的悬崖。
　　聚光灯照着悬崖的最前端，周围的环境因为这强烈的光线而更加黑暗，江无怨甚至看不到任何东西。
　　之所以知道是悬崖，因为他在探路的时候往前扔了一个之前随手拿着的书，书落地的声音是在下方，距离很远的位置。
　　他想了想，站在了聚光灯下目视前方，让光从他头上打下，下巴处一片阴暗。
　　当他现在光里的时候，屏幕上的守卫者图案消失，看来这光里是不会受到守卫者攻击的地方。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无怨就站在那里，他尝试过移动，却发现只要站到了光中，人物就不受控制无法移动。
　　不知道等了多久，正在他想要摘下设备给祁孟发消息的时候，他在前面看起来大概一个足球场距离的位置看到了第二束光。
　　那束光相比透顶的聚光灯而言微弱地堪比萤火与日月，但江无怨还是看见了。
　　那个光特别变扭地闪烁了几下，闪烁里面带着信息，说的是：
　　灯光安全，是我。
　　江无怨松了口气，在这么长的时间里，不知道祁孟到底遇到了什么，还没有等江无怨有回应，突然悬崖下出现了一道声音：
　　“Judgment Day ——arrives！！！”
　　纯正的英式口音，男声用着奇怪夸张的腔调，洪亮而因为悬崖听起来十分诡异。
　　“Envy，Suspicion，Falling，Defection！”
　　“Accept your trial！”
　　加百列被锁定，地面环绕着聚光灯照下的光斑陡然开裂，从中爆裂生出黑色荆棘，将天使的四肢狠狠锁住，鲜血涌出将荆棘染成暗红色，有雪白百合从荆棘上缓缓生长绽放。
　　血条迅速降低。
　　江无怨还有些不明所以，但是看到自己血量的时候才知道事态严重了。他计算了一下，如果什么都不做，他两分钟之内就血空了。
　　那边的灯疯狂闪烁着。
　　［我需要做什么！］
　　江无怨无法移动视线，无法移动手脚，只能眼睁睁看着祁孟发出信号却无法回应，现在摘下设备去发消息来不及了，只能靠祁孟自己。
　　“The gods will punish the angels, the warriors please make the final decision！”
　　声音再次出现，祁孟听清了，他面前出现了是否的两个选项。
　　不用想肯定是否啊，祁孟心说。
　　选完后的一秒，祁孟手中的天使光环挣脱向天使的方向飞去，在悬崖上方停了下来，光芒突然大盛，照得整个空间亮如白昼。
　　祁孟这才看清，悬崖下全部都是荆棘，因为天使的血液，荆棘上开出了花。
　　有几个棺材在悬崖底部诸多荆棘中露出一个小角，棺材前面隐约可以看出来，有十字墓碑。
　　这才是坟冢。
　　天使无法动弹，天使光环在乍亮过后逐渐变回原来的样子，回到天使的头上，祁孟这才发现，江无怨身后站着所有的守卫者。
　　不是雕像，而是跟加百列一样看起来活生生的人形。
　　他们在笑。


第八十一章 主播游戏（终）
　　那三位天使穿的衣服和之前在城堡里棺材上的一模一样，笑地露出尖锐獠牙，纯真悲悯和诡异疯狂的表情不停地在同一张脸上不停切换。
　　“Scourge of the God——s！”
　　伴随着荆棘上白色百合开的数量越来越多，三位天使长的表情平静下来，最终平复在各类神话中天使长原本应该有的样子。
　　而加百列被禁锢在悬崖上，从脚部开始化为石头，速度很慢，但是能看出来全身都变成石像也就是几十分钟的事情。
　　“The trial was over——！”
　　男人的声音最终落下帷幕，三位天使长一转悲悯面容，突然朝着祁孟的方向看了过来，祁孟面前的屏幕突然闪烁起来全屏的红光。
　　！
　　追逐战。
　　祁孟都不知道应该先救江无怨还是先跑，不知道怎么救，不知道往哪里跑，但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开始跑了。
　　通往这个悬崖的房间是一个大型的迷宫，祁孟摸索了很久，迷宫中还有很多谜题，所以困了很久。
　　还好记性比较好，红点标注的守卫者一直在他身后一段距离。
　　突然，他面前的路跟记忆中不一样了，面前是一个二十四点的计算题。
　　平时这种计算题他看都能看出来，现在一紧张，特别是身后那些距离他越来越近，掌心开始微微出汗。
　　终于，在看着红点距离自己只有五米的时候，题解开，面前的门在开了一点点的时候就被祁孟挤过去，顺手关上了门。
　　事实证明，随手关门的确是一个好习惯，守卫者被拖住了几秒钟，祁孟又跑出去一段距离，大概到了迷宫尽头一个可攻可守的地方，看了看四周的地形，选择了下线。
　　关了游戏后祁孟还有点愣愣的，设备被他扔回李子扬的房间里，手心还有汗，去洗了个手，抬头才发现自己刘海都变成一缕一缕的贴在额头上。
　　他第一次被游戏弄得这么狼狈。
　　如果被江无怨看到了肯定要嘲笑他了。
　　水池边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祁孟拿起来一看，乐了，果然想什么来什么。
　　“喂？想我了？”祁孟把手上脸上的水擦干净，去了自己的床上躺着。
　　“嗯。”江无怨好像在笑：“吓到了吧，追逐战我看到了。”
　　“一手的汗，诶我听到你笑了，偷笑还这么大声。”祁孟说。
　　“哈哈哈！”江无怨笑得更大声了。
　　“别骂了别骂了。”祁孟说：“哦对了，其实我还是有时间去找你的，过了这个月，我要参加一个活动，m站的主播一起聚一聚，等我结束了我就去找你玩几天，我在手机上看到有个地方好像看星星很不错，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吧。”
　　江无怨顿了顿：“好啊，到时候请你吃饭。”
　　“行。”祁孟捏了捏床上的抱枕和玩偶，又戳了戳：“那我先睡了，明天我还要迎接终极考验。”
　　“那祝你成功通过。”江无怨挂了电话看了看日期。
　　他快结束了，等不到祁孟来找他的那一天了。
　　突然有点想在这里继续下去，但他知道不可能，他的目的地也不在于此，何况这也不是原本的他。
　　还是早点结束吧，他想要的生活可能就在下一个世界。
　　祁孟的母亲冷漠严苛，就像很多女强人一样，祁孟在对面低着头，端正地坐着一句话都不敢说。
　　他妈妈无非说的就是玩物丧志之类的话，每个字都是冷嘲。
　　祁孟就坐在那里，捏着拳头没有顶嘴。他曾经也据理力争过，结果却是自己被嘲讽地体无完肤，他妈妈一直都站在制高点上俯视着他，让他永远都抬不起头。
　　“你看李子扬，家里有钱还这么努力，你现在女朋友都没有。”
　　祁孟抬头看了她一眼，女人冷淡地看着他，面无表情，疏离地就好像只是陌生人。
　　他有男朋友，他想男朋友了。
　　祁孟的妈妈在这里留了三天，期间李子扬都没有回来，祁母就住在祁孟的房间里，而祁孟住在李子扬那里。
　　每次只有晚上才能联系联系江无怨，跟他诉诉苦聊聊天，偷偷摸摸的好像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然而在祁母走后的第二天，祁孟松了口气准备给江无怨打个电话的时候，却发现电话打不通了，到了晚上，他收到一条信息——
　　游戏要打通关啊。
　　祁孟心里一颤，他发了消息打了电话，都没有回音。
　　他呆呆地看着这条短信，突然有了一个不太好的想法。
　　连夜买了高铁的票去了江无怨那里，钥匙打开公寓门的时候，却发现里面的东西都收拾干净了，没有了一件江无怨的个人物品，就好像隔壁一样，随时可以出租。
　　随后他接到了医院打来的电话，说是让家人来认领。
　　“认领遗体。”
　　祁孟眼前一晃，差点跪在地上。
　　这太突然了，应该是开玩笑吧？肯定是开玩笑吧！这不可能！明明前几天还说要一起去看星星的。
　　祁孟突然觉得可笑，突然觉得太好笑了，笑地整个房间都充斥着他嘶哑的笑声，祁孟抬手捂着脸，却发现自己脸上一片冰凉。
　　江无怨去世地太突兀。
　　祁孟去医院认领完了之后带他去了殡仪馆，在火化的时候，他站在外面看着殡仪馆的墙面，都有一种不切实际的感觉，他觉得江无怨肯定在某个地方看着他，笑他太傻。
　　医院跟他说，病人不配合治疗，原本就没有多长时间了，近段时间一直抱受折磨，可能对病人来说，这是最好的解脱了。
　　祁孟还是难以置信，心里好像被挖了一块，他知道江无怨迟早会走，但是他一直都逃避这个问题，甚至一直忘记这件事。医生说了他才知道，原谅江无怨所表现出来的欢笑都是强忍着痛苦。
　　他太残忍了。
　　祁孟待在江无怨原本的床上，看着面前刚刚有人拿过来的财产转让书和遗嘱，又开始哭。
　　遗书很短，除了财产赠送之外都没有对他说的话。江无怨跟他说的，只有那句定时发送的“游戏要打通关啊。”
　　他太残忍了。


第八十二章 番外 等待
　　祁孟终究还是回归了从前的生活，他的m站账号的自我介绍里带上了千卡的名字，在这个同性别的爱情还没有被所有人接受的时代，布朗尼的举动不亚于惊世骇俗。
　　有一半的人开始粉转黑，私信谩骂唾弃，剩下的一半则站在他这边，并让他们好好走下去。
　　然后祁孟又发了一句话。
　　想让那些人骂他就骂他，不要骂江无怨，他想让江无怨安静地睡着。
　　这句话一出，所有千卡不出面不参与话题的原因就水落石出，骂祁孟的人一转态度，开始鼓励他安慰他，并称赞他勇敢。
　　祁孟看着那些私信，就像在洪水猛兽面前的渺小蝼蚁，第一次知道了舆论的可怕。
　　可以从一个字里扣出细节来骂你，也可以从一个字里扣出细节来夸你。
　　他开始像没有遇到江无怨之前那样开着直播，每天跟他的观众们扯皮，看到弹幕有问他和千卡关系的，他都笑笑却不解释，直到所有人都快忘了这件事情。
　　直到再也没有一个人提及千卡，祁孟好像松了口气一样，在某一个没有直播的晚上，他打开了《天使丧礼》。
　　跳出的界面还是追逐战，他这次却不慌了，从容地绕着圈子，从容地把守卫者甩开，直到下一关。
　　解密，躲藏，没有光线，不能说话。
　　每到一个他解不出来的关卡他都会买一张高铁票去江无怨的公寓坐一会，但后来这个都变成了一种习惯。
　　八天通关的约定终究是没有实现，但祁孟没有放弃，他能看见其他人的排名，进度与积分他一直在第一。
　　两个月之后，他终于通关了。
　　他写了一篇长长的评论，说了很多，在写那些的时候也流了很多眼泪。
　　他写他和千卡从一开始见面到后面成为恋人，写他们一起破解谜题一起逃窜，写他们那几天一起看电影，一起逛夜市，一起吃宵夜，他配了很多图片，有合照，有游戏截图，有买的玩偶照片。
　　这条动态一直放在他动态的置顶，所有人都能在第一时间了解。
　　所有人都看到了，最后的结局里，加百列其实不是背叛者，所有的一切不过是神因为堕落的欲望而生出的恶作剧，而终究来让天使承担，与其说逃离城堡，不如说是让天使解脱。
　　祁孟在文章的最后说，自己以后再也不会碰这个游戏，却看到了其他人在他动态的下方评论了一章图片后不顾自己说的话再一次进入游戏。
　　加百列还在悬崖上。荆棘环绕着他，从天使血骨之中开出雪白的百合。
　　不一样的是修改了建模。
　　那张脸，跟他动态下附上照片中的那个人一模一样。
　　祁孟盯着面前的脸看了很久，那张脸，所有的细节，真的都很像。
　　不久后，雅尘公司给他打来了电话，问他愿不愿意做他们的首席游戏体验官，工资随便他开。
　　祁孟想了想，他答应了。
　　祁孟回家跟他妈冷静地说了很多心里的想法，搬出了李子扬的公寓，跟他原本的城市告别，去了江无怨的城市，去做跟他一样的事情。
　　祁孟经常会在他们一起走过的地方走动，那条小吃街，夜市，甚至是车站，他一直等待着着，或许有某一天，他会在火车站遇到一个高挑的男人，对他说——
　　“跟我走吧，我是来接你的。”
　　江无怨盯着孟婆看了很久。
　　孟婆在他面前与他对视，许久后叹了口气：“您动心了。”
　　江无怨收回视线，闭了闭眼睛，在孟婆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说：“或许吧。”
　　“不过恭喜您，这已经是最后一个世界了，接下去您跟判官去兑现承诺，就可以拿到孟婆汤。”孟婆似乎不愿意多待的样子，还没有等江无怨说写什么，就先走了。
　　或许是上个世界给他的感觉真的很好，江无怨居然现在还有点缓不过来，也就没注意到孟婆的离开，等他缓过神来，鬼官说孟婆已经离开很久了。
　　江无怨点点头，让鬼官也先下去，自己在座上坐了很久，什么都想过，什么都没想。
　　然后他就去找了判官。
　　依旧是那团雾气，看不清那家伙到底长什么样子。
　　“批准，快点，文书还是卷轴，要送到哪里去，本座现在就去送。”江无怨对这件事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不行。”判官说：“之前你犯的错误，判决书下来了，免去你得到孟婆汤的资格，原因是没有自制力。”
　　判官把判决书上长篇大论的书面语言简意赅地概括成了一句，看着下面突然变了脸色的江无怨，没有再说话。
　　江无怨突然觉得自己心态变化了很多，如果这种事情放在以前，或许地府现在已经变成灰了，但是他现在就只是有点疑惑不解，还有无语。
　　他看了看判官，又看了看他手里的卷轴，判官就把卷轴飞到他手里，江无怨拿着卷轴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随后在那些人话可真多和判官概括能力真厉害这两个想法中，选择了沉默。
　　两边都沉默着，判官其实也担心万一江无怨真的生了气，毁了他的地府也就是一个挥手之间的事情，到时候孟婆那边的魂魄都归附于他，就算是他联合地府所有鬼神，都无济于事。
　　“你也别担心，本座只想搞明白为什么。”江无怨终于叹了口气：“如果是上面让我去领神格我一直没有去，那我就去好了。”
　　“等等。”判官见他想走，叫住了他：“你想想，领了神格你还有机会喝孟婆汤吗？”
　　“那之前他们是同意的啊，现在又不同意，出尔反尔？”江无怨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才好不容易收敛起来身上的怨灵的暴戾。
　　“你先别去，”判官也跟着叹了口气：“无怨，好歹我们也算是同事几百年了，我知道你一直想要什么，我会尽力帮你。”
　　“那现在我去哪？任务都结束了，我只想要碗孟婆汤，你们这么不能通融？”江无怨看着他。
　　“你信我，我帮你。”判官重复了一遍。


第八十三章 神
　　江无怨又盯着他看了几分钟，最终摆摆手：“我可以明事理，如果这件事他们能够答应我的说到做到，我就不生气，不然你也知道我脾气不好而且不择手段，这个，你就如实跟他们说。”
　　“好。”判官点头：“我明天上去一次，你先回去吧。”
　　江无怨就回了自己的地方，等待消息，鬼官上报了这段时间有厉鬼被孟婆送过来，也有在本源之地生出了新的怨气，江无怨听了之后把这些事情都处理了，就开始无所事事。
　　判官第二天亲自找上来，说上面要让江无怨去一趟。
　　“或许事情还有所转机。”判官是这样跟他说的，江无怨看不清他的脸，也就没有办法分辨他说这个话的时候究竟是什么表情。
　　“所以，他骗了我。”江无怨对着围着自己一圈的神将笑了笑。
　　笑得甚至还有些凄凉，起码那些神将是这么觉得的。
　　“自行陨灭，就不用受刑了，江无怨，你自己选择！”为首的神官大声呵斥着。
　　江无怨从来不喜欢天宫的景色，他觉得太亮，太假，一直都一成不变高高在上，根本没有人性，不过后来他想想，神官不算是人，没有人性那再正常不过了。
　　他不想搞很大动静，一生气就大闹一通是几百年前的作风了，现在的他冷静得居然都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就只想问问为什么。
　　他也这样问了，神官说，因为怨气本来就不该修炼成神，本来就不应该存在。
　　“存在即合理。”江无怨突然想起来一个世界中的话。
　　“可你，不合理。”神官面无表情：“不合天理。”
　　天道无常，说是无私公正，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变成了神的工具，现在说他不合天理，那他存在的几千年岂不是可笑？
　　江无怨就笑了笑，他不想跟一个想法不同的人多费口舌，他只关心一个问题：“所以我得不到孟婆汤对不对。”
　　神将们向他靠近一步，手中重剑长矛指着他的胸口，神官直接就没有理会他的提问，退出了圈后摆摆手：“自行了断还算带你去殒身之地，你自己选择。”
　　“你们杀不了我。”江无怨说：“神也杀不了我，说本座是罪不过是掩人耳目的话罢了，他们想要毁了本座是因为他们利用结束了，不需要了，杀人灭口就是为了掩盖你们的利欲熏心，不对吗。”
　　他抬手摘下了脸上的半块面具，背后阴森的白骨从发际直深入衣领，面具在他白骨指尖变成了粉末，神将纷纷一愣，有甚者吓得后退了一步。
　　“还废话什么！动手！”神官当机立断。
　　江无怨正在思考是动手还是离开的时候，身旁不远处的地方出现一条裂缝，裂缝撕裂空聊导致气流的漩涡让天宫的花瓣纷纷飘起。
　　这样子倒是好看了一点，江无怨心说。
　　“我就是说嘛，如果不来就乱套了，真的贪污腐败太严重啦，该回收了。”空间裂缝中走出一个男人，穿的是松垮的长衣外套，半长的头发随便扎了个马尾，男人似笑非笑，随意地站在原地却给人一种危险的感觉。
　　江无怨看着他没有说话，男人朝着他径直走过来，神将有不让路的直接就被男人粉碎成湮末：“你是怨灵之主？”
　　那人只是普通地走过来，都没有任何其他的动作，这些神将就灰飞烟灭，这让江无怨有些吃惊，面前男人笑地和蔼可亲，好像没有发生任何事情。
　　江无怨点头：“我是。”
　　“你挺好，你要去我那里工作吗，五险一金……啊不是，反正你想要的都可以有，我那边缺了一个管理怨气的人，我觉得你很适合。”男人朝他伸出手。
　　江无怨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伸出来的手，没有动。
　　“嗯……我知道你可能怀疑我的来历，不过你放心我不是好人，”男人勾着唇看了看躲到一边的神官，转而又看他：“我想邀请你去我那里。”
　　神官从角落里趁着人不注意一溜烟跑了，大约是去找上面的神来，男人也不在意，只是撇了撇嘴：“我手都酸啦，来不来？哦对了，我要把这里回收了，你要是不来就得跟着他们一起全都……懂吧？”
　　江无怨没有轻易相信这个来路不明的男人，他摇摇头：“我只是想要一碗孟婆汤，其他的我不求。”
　　“那也可……”男人刚说到一半，就听见身后有一道声音夹杂着天道灵力朝着他的后脑打过来，男人暂时放下手，回了头。
　　“何人敢在这里放肆！”上位神如是说。
　　男人用小拇指挖了挖耳朵，啧了一声：“干嘛，有事说事，我是来挖人的。”
　　神出了手，天道力量的冲击带着江无怨从来没有看过的杀意，江无怨这才知道原来神也是会有杀意的，神也跟他那边一样，会眼里充斥着怨气。
　　江无怨抬起了手，千万怨魂厉鬼从白骨中破出，瞬间遮天蔽日变为黑暗，无法呼吸不能动弹，怨气的压抑恐怖让所有人都深陷其中。
　　他出手不是因为别的，就是想要把自己的事情先解决了。
　　他问神：“来的正好，我想要孟婆汤，你给吗。”
　　神发怒了，神接受不了有人挑衅自己的权威，神的语言威严而压迫，一个字一个字砸在江无怨的耳膜上。
　　“怨气本就不该出现在世间，腌臜的东西，不配跟神说话！”
　　江无怨眯了眯眼睛，正想再次动手，肩膀被拍了拍，男人出现在他身后，对他摇头，随后让他收起那些怨气。
　　江无怨虽然不知道男人为什么要让他这么做，但思考了片刻，想到刚才他手都没有动就能杀死神将的能力，照做了。
　　男人朝着神的方向打了个响指，就见神从一脸倨傲突变成诧异和痛苦扭曲到比厉鬼还要可怕。
　　神在几秒钟之内也从脚开始变成飞灰。
　　神的出场开始变得戏剧化，这是江无怨都没有想到的，男人居然拥有杀神的能力，江无怨知道什么是利弊，他开口做出了回答：“我可以跟你去，不过你是谁？”
　　男人在所有神将惊恐的表情中回过头对着江无怨笑：“我是创世主，沈无筝。”


第八十四章 真正属于他的世界
　　江无怨突然觉得发生的一切好像有些戏剧化。
　　“我没有朋友，不需要带别人。”
　　他昨天还说了这个话，今天就站在世界顶端看着自己生活过的地方变为虚无。
　　“你的手下我没有动，”沈无筝说：“等会回去你就可以去拿孟婆汤，你想去玩多久都没有关系，只要你愿意回来，就有一个位置等你。”
　　陌生人的好意让江无怨有些发愣，面前这位是至高神，但完全都没有他那个世界神明的丑恶嘴脸，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好像遇到了一个真正的能够被称为神的神。
　　江无怨毫不犹豫地同意了，兜兜转转这么多年，他只想要了结一下他自己的愿望。
　　“等等。”沈无筝在他身后叫住他。
　　江无怨回头。
　　“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见的人？”沈无筝说：“我可以帮你安排一下。”
　　江无怨又是一愣，刚想脱口而出的祁孟被咽了回去，他最终摇摇头。
　　祁孟只是一个过客，就算跟鬼官一样说的他动了心，也只是在一个世界的心绪不定。
　　“没有遇到喜欢的人吗？”沈无筝似乎有点惋惜：“神的道路很长，站在最高的地方看过了太多世态炎凉，如果没有人陪着或许会孤独吧，起码我是这样的。”
　　江无怨没有说话，表情没有变化，他看着沈无筝的眼睛，那里面是他向往的坦然自得，但这么多年不露声色，江无怨很快摆好心态，点头离开。
　　他要去喝孟婆汤了。
　　至高神世界的孟婆也是个漂亮的女子，但没有他所知道孟婆的媚气妖冶，在看到沈无筝的时候露出了对亲密无间朋友的表情，身后的黑白无常也笑着去打招呼，几个人笑做一团，然后围住了刚到的江无怨。
　　在这里所有的人都对他笑，江无怨在几人的鼓励下喝完了孟婆汤，踏上了奈何桥。
　　汤是甜的，路很好走，周围是暖暖的红色。大脑逐渐变成一片空白，踏上桥的时候，他好像在雾里看到沈无筝朝着他身上动了动手。
　　江无怨闭上眼睛，他现在什么都不再想，哪怕即将面对的是灾难是战争他都可以坦然接受，这次失去先前所有记忆的旅行，是他盼望了多少个日夜才得到的。
　　“我跟你说，明天的考试据说很难。”男生眨巴着眼睛，手按在另一个男生肩膀上使劲来回晃动：“ballballyou了～无怨～”
　　江无怨头也没抬：“叫爸爸。”
　　“爸爸～”男生没有底线。
　　“诶，乖。”江无怨这才看他，快速地笑了一下。
　　“爸爸，那你明天给我抄吗？”男生满脸兴奋。
　　“不给，期末考试两个人监考，还开摄像头，通报批评和处分，你觉得高三一年来得及消掉吗？”江无怨说。
　　“草，你出尔反尔！”男生大叫。
　　“我一开始就没答应你。”江无怨说：“是你自己愿意做我儿子。”
　　男生脸一垮，坐到旁边自己的座位上趴在桌上闷闷不乐。
　　江无怨这才笑了。
　　这个男生名字叫祁孟，是他的发小，两个人就住在隔壁，每天上学放学都在一起。
　　或许是因为生活的时间太长，江无怨有一种这个人特别熟悉的感觉。
　　明天就是高三最后一个期末考试，接下去就要高考，如果他们不考在一个学校，那这就是两个人第一次分开，而且要分开很多年。
　　他不习惯，也不喜欢。
　　“你真的不好好学习吗？”江无怨叹了口气。
　　祁孟转过头来：“我就不是学习的料，你脑子好肯定能考上好大学，但我肯定不行。”
　　“考试没有你想的这么难，”江无怨苦口婆心地说：“你要是愿意，我可以天天给你补习，你好歹能跨上及格线没那么差，现在复习还来得及。”
　　“我不要，”祁孟又把头转过去，传来的声音闷闷的：“我不好好学习回去就继承千块家产，大不了上个大专出去兼职打工，有空我还可以去见你。”
　　“你……”江无怨劝过他很多次，但每次都被祁孟回得的不想再多说一句，最终嘴唇动了动，一句话都没有说出口。
　　祁孟好像听出来他有话没有讲完，坐了起来郑重其事说：“你想说什么我洗耳恭听，只要你明天卷子借我抄。”
　　江无怨翻了个白眼，把桌子上的书整理到书包里：“拉倒。”
　　“好了好了，我自己做还不行吗，”祁孟双手合十拜了拜：“你说吧。”
　　“我就是觉得，你可能没有想过如果我们大学不在同一个城市，见一面有多麻烦。”江无怨说。
　　“哦你说这个啊，”祁孟摆摆手：“毕业我就去学驾照，把我爸那辆破桑塔纳开出来，我去找你，反正也就四年嘛，很快的，等到你回来我们不还是可以天天见面吗。”
　　江无怨没来由一阵火，或许是因为这个时候祁孟还在开玩笑，或许是他对他们两个人以后根本不放在心上，他重重地朝着祁孟桌上的书砸了一拳，祁孟被吓了一跳。
　　“我去，你干……”祁孟话说到一半咽了回去，看到了江无怨的脸色：“你生气了？”
　　“我他妈以后不回来工作，”江无怨撑在书上居高临下瞪着他：“四年之后我们也不会见！”
　　“诶！”祁孟来不及拉他，看他拉上了书包走出教室，咬咬牙跟了上去。
　　一路上江无怨都没有跟他说话，祁孟也没有开口，他觉得自己的选择没有问题，他觉得就算是江无怨也不能控制他的选择。
　　祁孟想着，未来怎么样他都不后悔。江无怨能去大城市闯荡一番天地，他在这小旮旯里窝着，两个人生活轨迹不同，未来的日子都是自己的选择，只要不后悔留下遗憾，就没有谁好谁坏。
　　“祁孟！”江无怨看他跟了一路，实在人忍不住了，在楼底下拉着他到家后面的小树林里吼了一句。
　　“啊？”祁孟还摸不着头脑。
　　“你是真傻还是装糊涂啊！”江无怨拽住他的手腕：“我的意思你明不明白？！”
　　“……啊？”祁孟又缓缓发出了一个疑问词。


第八十五章 月色正好，风也温柔
　　“你是傻子吗！”江无怨喊了一句。
　　祁孟歪着头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你真的不努力考跟我一样的大学？”江无怨说。
　　哪怕是在同一个地方的不同大学，四年的时间也未必可以经常见面，江无怨是一个希望自己能走得更高的人，他想去努力去得到，前提是有祁孟在身边。
　　“你要是真的希望我跟你一起，我可以找找你报志愿附近的大专，顺便兼职赚钱啥的，说不定还可以请你吃饭。”祁孟笑说。
　　江无怨一肚子火根本没有地方撒，真想一拳砸在树上，深呼吸了几下，想着这个木头是真的听不懂，是真的傻，最后平复了下来。
　　“祁孟，我喜欢你，我想你跟我考一样的大学，你小时候说过会一直陪着我，一个大学和一个地方的大学不一样，根本不一样。”江无怨看着他的眼睛，突然心里跳了一下，之前太憋屈并没有注意到，祁孟的眼里并不是茫然，而是了然。
　　“好了你别说……”江无怨害怕了，他怕祁孟嘴里说出来的话跟他一直梦想的完全相反，但他还没有来得及阻止，祁孟摸了摸他的头发。
　　“江无怨，”祁孟说：“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但是……”他似乎不太忍心说这个话，咬着嘴唇想了半天，终于下定决心：“小时候说的你就当过家家吧，不是我不想，是我不能。”
　　江无怨脸色突然就变了，变成一种非常冷静甚至算得上冷漠的表情。他挥开祁孟的手，不能开他往自己家走去：“知道了。”
　　“江无怨！”祁孟在他背后忍不住喊了一声，江无怨没有回头。
　　第二天的期末考试祁孟没有抄任何人的，也没有跟江无怨说过上一句话，江无怨考完了就背着包离开，根本不给祁孟说话的机会。
　　不能拖累你。祁孟原本想这么说，但是后来想想还是算了，按照江无怨的性格，恐怕听完了就直接会气到把他打得鼻青脸肿。
　　期末考试的分数依旧是江无怨第一，祁孟倒数第一。
　　高三的日子正常地过着，只不过江无怨再也没有跟祁孟一起上学放学，确切来说，是祁孟没有跟江无怨上学放学，直到距离高考还有一个月之前，祁孟都没有来学校。
　　一开始江无怨还去问了老师是不是祁孟退学了，老师说并没有。就这样日子一长，他开始担心起来，担心会不会这样下去他们再也见不到了。
　　不过好在他的担心没有实现，在距离高考还有一个月的时候，祁孟背着书包进了教室。
　　全班男生看见他都在欢呼，唯独江无怨只是瞥了一眼。
　　“爸爸，我回来了。”祁孟轻声说着，在江无怨旁边的椅子上放下书包。
　　江无怨鼻子出了出气，哼了一声。
　　“你猜猜我这几个月干了什么？”祁孟讨好着说。
　　江无怨侧身背朝着祁孟，不想理他。
　　祁孟还想扒拉他，老师在讲台上说的唾沫横飞，祁孟缩回了手。
　　下课了，江无怨也没有问，祁孟也没有说，这件事好像就这么被直接忽略了过去。
　　一直到高考，江无怨都没有跟祁孟说话超过二十句，祁孟每天也总是很忙的样子，有的时候课都不上，座位上有人的时候很少。
　　江无怨转着笔，在他不在的时候才盯着祁孟的座位出神。
　　明明踏出了那一步，但是感觉两个人却有了隔阂，江无怨有些后悔，如果那天没有说出实话，是不是现在也就不会这样不敢面对他。
　　果真是说出喜欢了之后连朋友都没得做吗？
　　想了半天，这件事情比数学的最后一道大题都难，江无怨摇摇头，打开课外习题。
　　现在做题目比愣想更能让他放松一点。
　　黑板上赫然写着“距离高考还有25天”，祁孟有的时候坐在教室里会盯着这几个字看，看到后来脑子里都已经没有了25天这个概念，变成一片浆糊，然后又回想起江无怨那天冰冷的表情。
　　心是痛的，这他绝不否认。
　　但他也的确不能拖江无怨的后腿。
　　江无怨就坐在他身边，那张脸那个人跟之前都一样，祁孟有的时候都会盯得出神，最后把心里涌上来的那一阵痒痒的绒绒的感情全部压下去。
　　放学两个人一起走，中间隔了两三个人的距离，这样子一起回家的方式从祁孟回来开始就这么一直保持着，没人开口说为什么这么远，两个人心照不宣地拉开了距离，好像要澄清什么。
　　就这样的状态一直保持到了高考前一天。
　　黑板上倒数的字用红色粉笔标注出了长破天际的1，班里的人都像上战场赴死一样的表情，除了第一名和最后一名。
　　这些天也曾组织过很多次模拟考试，祁孟基本上都没有到，老师说是因为有事情，这种学校出的卷子不会影响成绩，所以不来考试也没事。
　　就他那种破分数能影响什么，江无怨心想，他没有问祁孟去做了什么，好像这么一个学期他已经说服了自己，已经释怀了。
　　当天晚上，班主任找他谈了谈，定了一下未来大学专业的方向，临走之前还不忘鼓励他明天放轻松一定能成功。
　　江无怨只是点头，觉得心里突然莫名就空空的，出了校门却看见祁孟靠在校门口一只脚踢着石子一副等人的样子，他停了下来。
　　祁孟看到他，笑着走过来：“我等你一起回家。”
　　江无怨心里那种空空的感觉突然消失，看着他嘴巴动了动，最终什么话都没说，点了点头。
　　两个人并排走着，谁都没有打破这样的氛围，像之前一样，并肩同行。
　　“你信我吗。”终于是祁孟突然出声。
　　江无怨偏头看他：“什么？”
　　“就问问你，你信我吗？”祁孟也看向江无怨。
　　“……信。”江无怨原本想否认，但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肯定。
　　“那你等我。”祁孟走到他面前，突然停了下来，双手握住他的肩膀：“等我一年，我一定来陪你，这次我不说谎。”
　　高考的时候江无怨状态很好，比平时还要稳一些，就是他并没有在考场里看到祁孟的人。
　　考完了之后，他才去问班主任，班主任回答他，之所以祁孟上半个学期没有来学校，是因为他在找复读的学校，以及在外面补习。
　　班主任说，祁孟仅仅参加的两次模拟考已经达到了班里中等的水平。
　　班主任说，祁孟曾信誓旦旦说一定会用最好的成绩走出高中。
　　班主任说，祁孟发誓一定会考到跟江无怨一样的学校，来陪他。
　　高考成绩出来了。
　　江无怨自然地考上了理想的学校，很高的分数直接本硕连读，大学不在那个小城，而是在一个繁华的大都市。
　　他忍着一年没有打扰祁孟复习，不知道能不能在这个大学等到他，但是他信，不管是那天夕阳中祁孟闪闪发光的眼睛，还是在说完后落在他唇上的那个又轻又快的吻。
　　大一的一年里，江无怨很忙，忙着各种学校的活动竞选竞赛等等，他想忙，因为忙的时候就想不起来祁孟这个人。
　　他不敢打电话，怕一打电话就直接哭出来会显得特别没有面子。
　　一年的时间在江无怨故意忙碌中过的很快，新生的迎接本来不是他需要去做的事情，但江无怨去帮了一天的忙，帮各种新生搬行李或者指路，一直到天黑。
　　他没有看到祁孟。
　　他坐在食堂里吃着一天下来第一顿饭，犹豫了几分钟终于摸出手机。
　　“你在哪？”电话通了，江无怨却有些不敢听对面的答案。
　　“你真他娘的能忍，居然真的一年不和我打电话！”那头暴跳如雷。
　　“闭嘴，你在哪？”江无怨其他的话一句都不想听。
　　“干嘛这么凶！”对面立刻委屈起来：“一年不跟我打电话还不允许我抱怨一下啊。”
　　“我最后问你一遍，你、在、哪！”江无怨恨不得把祁孟从电话里揪出来。
　　突然，耳朵旁边吹了一阵温热的风，江无怨差点跳起来把餐盆打翻。
　　“我在你心里。”
　　手机有半秒钟的延迟，和耳朵旁这句话模糊地重叠在一起。
　　江无怨转身瞪大了眼睛，身体僵在那里愣了好一会，祁孟笑呵呵地过来在他脸上抹了两把：“哭什么，这不是来了吗。”
　　“你……考上了？”江无怨呆呆地问。
　　“没有，我是保洁。”祁孟摇头，江无怨立刻就去翻他的兜，翻出一张学生才有的饭卡。
　　“滚。”江无怨用袖子毫不雅观地擦了脸上的眼泪，随手把饭卡扔给他，压着嘴角不让它翘到天上：“滚滚滚，不想看见你。”
　　“别这样嘛学长，人家还是个新生～”祁孟拉着他的手走出食堂。
　　今晚月色很好，风也温柔。
　　祁孟的眼睛在月光下熠熠生辉，跟那天夕阳下一样光彩夺目，江无怨听见他说：“晚了一年，现在跟你表白还来得及吧，我喜欢你，可以做我男朋友吗？”
　　江无怨笑了：
　　“叫爸爸。”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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