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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暗夜逐凶》作者：徐默言
　　简介：
　　【娇弱病态美女法医VS悍利英俊精英刑警】
　　美女法医第一天上班就因刑侦队长错开的一张罚单而收获了碰瓷的名声。
　　系列凶案的死者全都呈现出诡异的双手合十状；
　　贫穷的大学生被分尸成无数块，拼凑起来的尸体却差了肝脏和肾脏，是还有尸块没找到还是其他？
　　有着灿烂笑容的俊美少年，却从小生活在扭曲的痛苦中，他曾经严重到需要一次次电击疗法才能平息的心理疾病，又是如何痊愈的呢？
　　环环相扣的凶案全都藏在重重迷雾中。


第一章 ：第一卷 系列谋杀案 
　　苏筱玥从噩梦中醒来，浑身冷汗淋漓，房间内陌生的陈设令她一时没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目光落在墙角堆放的行李时，才想起自己正身处江云市的出租屋里。
　　两天前她才从汉源市横跨几千公里来到这个南方城市，下了飞机就拖着行李开始出入各个房产中介，花了一天时间租下这套坐地铁十五分钟就到江云市公安局的公寓，今天是她第一天上班的日子。
　　上班！
　　苏筱玥忙从枕边摸出手机看一眼时间，蹭的一下从床上坐起，视线陡然模糊，迫使她又躺了下去，等到那短暂的黑懵过去后，这才睁开眼慢慢坐了起来，待身体适应片刻后才从床上站起，小心翼翼绕开一地狼藉的行李扑进卫生间。
　　十分钟后，她神清气爽的出现在小区外的早点铺，买了豆浆和三鲜包子拧在手中向地铁站狂奔。
　　江云市公安局早八点已经人来人往，苏筱玥在门口索引地图上找到技侦科，然后又找到了法医科，偏头看一眼电梯门前挤满的人，转身就向二楼跑去。
　　楼梯口向右全是刑侦队办公室，走过这排办公室右转就是技侦队所在的位置，法医室在第一间。
　　跑得有点气喘的苏筱玥也顾不得上班第一天的形象，一手拧着自己的早餐，一手从包里掏出自己的工作牌，低头边走边往脖子上套，越忙越乱，证件上的蓝色细绳缠在一起，她用一根手指勾住早餐袋子，腾出手来整理打结的细绳。
　　感觉到迎面走来一人，她没抬头急忙侧身避让，动作猛了点，手指上勾住的豆浆晃荡一下滑了出去，结结实实砸在走过来的人身上。
　　苏筱玥眼睁睁看着杯盖脱落，豆浆顺着对方黑色衬衣蜿蜒而下，浸过皮带滑过裤裆，滴滴答答溅在对方一看就价格不菲的鞋面上。
　　嘈杂的走廊瞬间陷入午夜的死寂。
　　苏筱玥嘴里成串的“对不起”先行飞了出去，惶恐抬头，正对上男人凝结成冰的脸色以及眼中那让人心颤的寒光。
　　苏筱玥手忙脚乱地从包中掏出纸巾正要递过去，面前男人不带任何情绪的凉薄声音说道：“实习生第一天报到不仅迟到，还带了早点来，警校就是这样教的你们？去，绕操场跑二十公里。”
　　苏筱玥张了张嘴，捏紧手中工作牌，看了一眼男人，垂头低低答了声“是”，在周遭人同情的目光中将手中包子扔进垃圾箱，转身就向楼下跑。
　　半个小时后，技侦科长潘丁冲进刑侦队办公室，在众目睽睽下一把拧起刑侦大队队长的衣领怒吼：
　　“林晖，你凭什么罚我法医室的新人去绕操场跑二十公里，嗯？苏筱玥可是我求爹爹告奶奶才从汉源市调到我这儿的美女法医，若你今儿将人家罚跑了，我技侦队二十多个小伙子的终身大事全都算在你头上。你特么雌雄不辨公母不分，带着你们刑侦队的人打一辈子光棍是你的事，你别来祸祸我技侦！”
　　本来站起来想劝和的周卫威等光棍们一听美女法医四个字，他们对队长的拳拳忠心在一秒钟之内抛到了浩瀚宇宙的N次元空间里，个个都眼冒精光，齐刷刷看向副队长何培文。
　　潘丁以干技侦二十九年的敏锐感官立即察觉到身后诡异的气氛，回头一望，立即吼道：“你们想都别想，苏筱玥是我们技侦的人！”
　　何培文跑过来拉开潘丁，着急忙慌地说道：“潘科长、老潘，你这话从何说起呀？我们老板再有脾气也不会去管你们技侦科的事，我们自己一大堆的事他都忙不过来，哪儿还有闲心管你们！”
　　确实不是一个妈生的，成功的将矛头重新拉回到了林晖身上。
　　周卫威等人立即点头附和：“就是，潘科，你肯定弄错了。”
　　潘丁果然上当，丢了苏筱玥的归属问题，跳脚吼道：“错个屁，人现在还在操场跑得要断气了，我让她停下来，她说是林队罚的她，没有林队发话，她不敢停！”
　　何培文：“……”
　　周卫威：“……”
　　刑侦所有人：“……”
　　还没等人开口，潘丁声振整个市局大楼继续吼道：“就因为人家今早迟到了三十秒！你就……对，还有早餐！你们自个儿闻闻这办公室，冲鼻的康师傅老坛酸菜味和腐竹包子的味道，隔着整条走廊拐两个弯儿我们那边都还能闻见，居然说人家不该提了早点到办公室来吃！人家姑娘家提前两天来租房，环境路径难免不熟悉，第一天上班你就不能包容一点吗？反正我不管，今儿这事，人家苏筱玥不走就算了，如果她要说一个走字，我就跟你林晖没完！”
　　一顿霹雳惊雷炸得全刑侦大队的人心神俱颤，唯独林晖置若罔闻，继续在键盘上敲得噼里啪啦。
　　何培文努力平息一下自己的呼吸，小心问道：“老板，你今儿有开出罚单吗？”
　　林晖翻着桌上卷宗，淡淡说道：“好像有这么回事，不过我罚的是我们刑侦队一名实习生。”
　　话音刚落，一个圆脸圆嘴圆眼睛的女实习警抱着一大堆档案走进来，脆生生说道：“报告何副，你要的档案全都在这儿了。”
　　女实习警搭在档案最上面的工作牌上赫然写着：实习警察安佳慧。
　　何培文惊恐瞪大眼睛，缓慢回头看林晖，迟疑半晌说道：“老板，你说的实习生……不会是她吧？”
　　女实习警乐呵呵将手中档案放在桌上，边将工作牌往脖子上挂，边走到林晖面前行了个标准的礼，大声说道：“林队长，实习生安佳慧今日报到，刚才何副让我到档案室去调档案，还没来及向林队长你报到，神探林大神的赫赫大名在我们警校早已耳熟能详……”
　　在安佳慧崇拜的马屁声中，林晖一直淡定的神色终于有点撑不住了，在潘丁的怒视之下对何培文说道：“你去将人带回来。”


第二章 
　　林晖说完，低头继续在电脑上敲案情报告。
　　明明这个女人更像干练利落的法医，好吗？那个低眉顺眼小心翼翼的小女人不正是第一天报到的实习生模样吗？
　　十几年的老刑警林队长第一次犯下人生中的第一个致命错误——以貌取人。
　　“带？你以为是你的犯人啊，你……”潘丁又跳了起来，被何培文周卫威等一干人连拉带扶的撮弄走了。
　　操场上的苏筱玥已经步伐踉跄，以跑的姿势往前走着，她感觉很不好，低血糖带来的眩晕伴着缺氧的呼吸让她竟然有一种濒死的痛苦，但她不敢停下来。
　　来之前，她将江云市公安局主要人物全都了解了一遍。
　　林晖，江云市公安局刑侦大队队长，两年多前那次联合任务之前，还是副职，以高效果断著称。
　　那次任务中他受了很重的伤，脾脏破裂导致大出血，又因血型特殊，人差点就过去了。
　　林晖从警十多年间凭着他过人的机敏和对危险的本能预知，曾很多次在生死关头化险为夷，只有那一次不是因为他的本事，而是纯粹运气好。
　　为他手术的女医生不仅选择了帮他保留脾脏的手术方式，还无偿为他献了500ml血，正是这500ml鲜血让他撑过了长达三个多小时的手术。
　　他康复归来，因在联合任务的突出表现而成了江云市第一个活着的没少胳膊没缺腿的个人三等功获得者——而不是以往历史上被追授的那些功勋之人。
　　没多久，长久病休的刑侦大队队长终于将肩上重担交到了林晖手里，正式退休。
　　那时候市局刑侦大队所有人从来不知道林晖还有严苛到变态的一面，后来手下人都发现他对他们的严厉不及他对他自己的万分之一。
　　大家伙一起连续几天几夜伏击犯人，任务完成后，他放所有人回家休息。等第二天上班，大家东倒西歪的走进办公室时，才惊觉林队长不仅没回家休息，还连夜将案情报告写全了打印出来，将自己出差一周局里堆积的工作干完，晨练后冲了个澡，精神抖擞的拿着资料正亲自开车前往检察院。
　　从此之后，所有的抱怨和愤懑都在肚子里烟消云散，全都化成了对他的尊敬和佩服。
　　林晖在市局以破案高效、对人冷血而远近闻名，很多事情上，连魏局都拗不过他。
　　虽然自己属于技侦，潘科长又是个老好人，但说到底技侦始终是为战斗在一线的刑侦队服务的部门，身为市局刑侦大队长的林晖是有监管技侦的权利的。
　　技侦是靠技术吃饭，体能不是他们的硬性指标，何况她还曾经在任务中受过伤，身体比一般人更弱一些。
　　但这没法解释。
　　她只是没料到上班第一天，自己好死不死地撞到了林晖的枪口上。
　　苏筱玥在倒下的前一刻，只见一群模糊的人影冲到自己面前，他们每个人嘴巴一张一合说着话，但她已经完全听不见了，只能听见自己胸腔里如雷的喘息和尖锐的耳鸣声越来越响、也越来越远，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林晖正盯着电脑看文件发送给检察院，走廊上一阵纷乱脚步声伴随着手下那帮崽子们“快、快、这儿”的大呼小叫，以及潘丁变调成太监的声音：“还往你们办公室走？还想她看见那煞神受刺激么？这边技侦，我们有法医给她看！”
　　林晖：“……”
　　跑个二十公里就出人命了？不会是碰瓷吧？
　　其实昏迷不过是一瞬的事情，苏筱玥很快就清醒过来，只是无力说话，任人将自己抱到了技侦办公室，坐下时她已经缓了过来，抬头局促地对围着自己的人说：“我没事，谢谢。”
　　周卫威怀中一路抱着个温软的身体，女人身上的汗气合着独有的芬芳热腾腾直往他鼻孔里钻，他的脸本已微微发烫，一声低柔的谢谢更窘得他双手乱摇：“那啥，我们老板就是错把你当成了新来的实习生，你……你别在意啊！我们老板其实很好的，主要是……是……”
　　一帮刑警恨铁不成钢的怒视周卫威，“咳、咳”响成一片打断了他的话。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往老板脸上贴金，先将人留下，后面才有机会唱戏。
　　倾巢出动的技侦小伙子们不干了，挤到苏筱玥面前，将刑侦的人直接挤出了技侦办公室，抢夺回属于自己的地盘。
　　苏筱玥站了起来，虽然还有点虚弱，但已回过精神，局促说道：“我是新来的法医苏筱玥，第一天上班就出了丑，承蒙大家关照，谢谢！”
　　男人们七嘴八舌声讨林晖：“不是你的错，林队长太冷血。”
　　“这算什么出丑，你没看见林晖罚他那些手下，比你狼狈得多。”
　　“就是，不关你的事，就是那林队太小气。”
　　苏筱玥微笑着不接话，她一个新人，还没胆量一起跟着口诛林晖。
　　没等一帮小伙子自报家门，潘丁啪啪拍着手说：“好了，没事就好，大家别杵在这儿了，都干自己的事去，苏筱玥现在调到我们局，有的是时间慢慢认识了解。”
　　小伙子们心照不宣地挤眉弄眼，嬉笑着散去。
　　潘丁脸上已堆起慈祥的笑容，说：“小苏啊，刑侦队长林晖就是这样个六亲不认的人，你以后离他远点，有什么事要和他们刑侦队打交道，你就交给老汪去交涉就行了。”
　　苏筱玥低低应道：“是，谢谢潘科长。”
　　“走，我带你去法医室，见见汪主任和其他人。”
　　苏筱玥小心的落后潘科长半步走出技侦办公室，走了几步悄悄揉了揉自己饿得难受的胃，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糖，神不知鬼不觉的含在嘴里。
　　走了几步，她前后看了看不禁暗自腹诽，这江云市公安局的办公大楼设计太不合理了，为什么技侦所有的办公室必须要经过刑侦办公室门前？那她以后岂不是天天上班就会遇见那个被她浇了一身豆浆的林队长？


第三章 
　　好像、据说、传闻，那人并不是一个宽以待人的主，甚至还有点睚眦必报。
　　苏筱玥不禁暗自为今后自己的命运捏一把汗。
　　身后不远处，正要往局长办公室去的林晖，若有所思看着跟在潘丁身后的那个娇小纤弱背影，见她背着潘丁偷偷将糖吃进嘴里，不禁皱起了眉头。
　　汪主任一头花白头发和一副金边眼镜尽显儒雅慈祥，看起来像个知识渊博的大学教授，没人敢相信他曾经一个人不眠不休地解剖十一个集体中毒死亡的尸体，找到死亡原因查明毒源，防止了更多的人中毒死亡。
　　他一见苏筱玥就伸出温暖的手，说：“欢迎美女的加入，以后我们法医室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潘科长听见这话，两个巴掌一拍，大笑道：“就是这个意思，一听见老姚说他们那边一个女法医想要调到我们江云市来工作，我就赶紧打申请报告，害怕我动作慢一点就被别的局给抢走了。”
　　他说这话时一脸阴谋得逞的得意，“我看那帮小子今后谁还敢给我叨叨，没女同事的陪伴，干活都没有精神动力！”
　　略有不安的苏筱玥也被他说得局促一笑，没想到自己的工作性质还有这一番意义，又想到自己是新人不好太放肆，立即收敛了笑，规规矩矩叫了声：“潘科长、汪主任，以后请多关照。”
　　汪主任笑呵呵，“说什么关照，大家都是同事，分工合作互帮互助。”
　　旁边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手里举着一把精巧的眉剪挤了过来，一张精心修饰过的脸凑到了苏筱玥鼻尖前，惊得她微仰头，后退了两步，却被那人一把拉住，弯腰将脸贴到苏筱玥脸颊边，说：“主任你给个公平评论，我们俩谁更漂亮？”
　　苏筱玥：“？”
　　潘科长一把将人拉了回来，笑骂道：“就你那歪瓜裂枣的材料，也敢给汉源市公安局第一美女之称的小苏比？你当真是不知道自己是公的还是母的！”
　　这边汪主任已经笑呵呵地向一脸懵圈的苏筱玥介绍道：“这是小姜法医，工作之外的唯一兴趣就是让自己更年轻美丽。”
　　年轻？美丽？
　　苏筱玥视线落在小姜法医那非常明显的男人特征的脸上，被汪主任美丽二字硬生生恶寒了一把，赶紧垂下目光盯着地板砖说：“很高兴认识你，以后请多关照。”
　　小姜法医挣脱潘科的手，嘴里“好说好说”的应道，手又伸过来摸上苏筱玥的脸颊用力按捏一番，性格文静的苏筱玥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种情况，只得呆僵着任由小姜法医搓揉。
　　“嗨，没整容，纯天然！”
　　当小姜法医颇为遗憾地下了结论，潘科和汪主任在苏筱玥一脸懵逼的表情中放声大笑。
　　小姜法医这才正式向苏筱玥伸出手来，对她抛了个非常雄性的媚眼，没等苏筱玥一身鸡皮疙瘩泛起就笑道：“以后都是同事了，多交流一些美容护肤心得。”
　　苏筱玥终于从惊恐状态回过神来，笑得很僵硬：“不敢、不敢。”
　　小姜法医非常随意的揽过她的肩，说：“走，我带你去见我们技侦队那帮人，你绝对能激发他们的工作热情，虽然我一直致力于干这件事，但效果真的很不理想啊。”
　　苏筱玥脸上维持着僵硬的微笑没敢放松，她又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种对话了。
　　苏筱玥被小姜法医拉着见过了痕检、视侦、摄侦、网侦、理化分析等等各个细分的技侦科成员，在一群大小伙子过分热情的言语和过于热切地注视中，理解了小姜法医那句她绝对能激发他们工作热情的意思。
　　这不免让她心底觉得好笑，楼下后勤部上至大妈大婶下到少女少妇，各种年龄段的女性可不少，不差自己这根葱。
　　第一天上班主要是熟悉环境和同事，法医这个行业因其特殊性而人员紧缺，连市局法医室算上汪主任和刚来的苏筱玥也就三个人，工作量可想而知。
　　中午没出外勤的人都在食堂吃工作餐，苏筱玥一早上吃了四块士力架才将胃中火殍火燎的饥饿感压下去，勉强稳住不断下降的血压，撑着没有再次当众饿晕过去。
　　终于挨到能正大光明往嘴里吃东西的时候，走进食堂的苏筱玥觉得自己看那些大锅菜的眼睛一定都冒着绿光。
　　果然，一起的小姜法医疑惑道：“食堂的饭菜虽然将就能骗骗胃肠，但绝对骗不过味觉，你不至于这么垂涎欲滴吧？”
　　苏筱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饿了。”
　　排在他们前面的一个小伙子立即热情邀请：“苏法医，你站我前面吧。”
　　苏筱玥认出是早上把自己从操场抱回来的那个人，先感激地冲他笑了笑，客气拒绝：“谢谢，不用了，不差这一会儿。”
　　周卫威隔着几个人伸手就来拉她，把她拽到自己身前，笑得一脸灿烂地说：“你就别谦让了，我以实际行动代我们老板向你道歉。”
　　说完毫不理睬他身后欲言又止的吴军，将苏筱玥推到自己位置上，自己又跑回苏筱玥原来的位置站好，冲看史前怪物般的小姜法医得意地笑了笑。
　　他老板——林晖听见身后的小插曲连眉毛都没动一下，挑剔地要了份粉蒸排骨、蒸蛋羹和一荤一素炒菜，端着餐盘走过来的时候，正隔着几个人和苏筱玥搭讪的周卫威顿时哑巴了。
　　下午半天，苏筱玥都在熟悉法医室的各种设备和检测仪中渡过。
　　市局没有案子发生时，大家基本都能按点下班。
　　五点半，苏筱玥准时下班，出门五分钟就到地铁站，坐两站地铁再走五分钟就到家。
　　苏筱玥进门面对一屋子还没清理的行李叹了口气：这算什么家啊。
　　陌生的城市、陌生的环境、陌生的工作、陌生的同事、陌生的住房、陌生的一个人，哪儿有家的味道？
　　孤单寂寞从心底处涌了上来，苏筱玥慢慢坐在玄关的鞋柜上捂住了脸。


第四章 
　　良久，苏筱玥站起身来打开行李拿出几件衣服放进衣柜，那晃动的柜门让她才又想起昨天仓促下买的衣柜，螺丝有点松动，需要一把螺丝刀紧一下，她拿起手机揣上钥匙又下了楼。
　　她一直知道，忙碌才是驱散寂寞、调整心情的最好方法。
　　出了电梯走出单元门，路痴的她正在脑中思索是该往左边走还是转右，只听身旁不远处一声闷响，像是高空抛物的声音，她偏头看过去，楼下的花丛被压倒了一大片，一个人趴在绿化带里一动不动。
　　她在下一秒遏制住了冲到喉咙的尖叫声，告诫自己你是一名法医、是一名警察，要镇定，不能恐惧！
　　五分钟后警车驶入双云路丽水苑住宅小区，车子停稳，周卫威伸手打开车门跳下来感叹：“史上最快一次出警。”
　　林晖跳下车就见现场已被小区住户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水泄不通，不禁皱了皱眉。
　　周卫威带着几个人吆喝着让出了一条道，林晖看清楚现场向外三米的四周都有小区保安在维持秩序，禁止人们靠近。
　　周卫威夸赞道：“这小区保安的现场保护意识还蛮强。”
　　见警察到了，居民们开始骚动起来，七嘴八舌道：“警察同志，这到底怎么回事呀？这人又不是咱们小区的，为什么跑这儿来跳楼自杀？”
　　周围一片声的附和：“就是，就是，这么不吉利的事情在身边发生，真是瘆人得狠啊。”
　　有大爷怒道：“哪个缺德的，非要跑我们小区来自杀，这用心忒坏了，这种人死了也不可惜。”
　　“这儿都成命案现场了，房子都成凶宅了，叫我们怎么安心住下去？”
　　“这可怎么办啊，我省吃俭用大半辈子买了这房子，现在小区里死了人，以后卖都不好卖。”
　　这话引起了众人的共鸣，新的一轮声讨再次响起。
　　林晖恍若未闻，皱眉问身边保安：“谁让你们的人擅自搬动死者？”
　　林晖在刑侦一线浸淫十多年，一身逼人的气势吓得年轻保安说话打磕：“她……她说自己是你们……你们公安局的法医……”
　　周卫威一边往前走一边怪声说道：“谁胆儿忒肥，敢冒我们市局法医？他在……”
　　那边正蹲在尸体旁检查的人抬起了头，周卫威立即瞪圆了眼睛，秒变哑巴，下一秒脸上笑出了一朵花儿，“啊呀，美女法医怎么比我们还快？苏法医好啊！”
　　身边的吴军一巴掌拍过来，“出现场呢，好什么好！”
　　周卫威摸一把被打的后脑门，忍气吞声地咽下了要怼回去的话。
　　这是死了人的现场，若遇上剽悍一点的死者家属，可以就他说出去的这个好字拉上他上吊。
　　他抬脚跟上去，听见不远处吐得翻江倒海的安佳慧又倒转回来跟上自己，叹口气，同情地递给她一张纸巾拍了拍她的肩。
　　保安小跑着跟上林晖的大步伐，说：“她有出示工作证，是她让我们保护现场，而且也是她报的警。她还交代我们说警察五分钟内就能到，若我们让人破坏了现场，那个姓林的队长会找我们保安追责，我们不得不听她的，可我们也不知道她……”


第五章 
　　林晖做了个知道了的手势，对那个擅自用自己的名字去震吓保安的女人看了一眼，周卫威客气地将小保安请出了现场。
　　苏筱玥已简单检查完尸体，站起身准备向迎面走来的林晖做汇报，却因蹲太久导致直立性低血压，一阵眩晕袭来，瞬间模糊的视线使得她不得不闭上眼睛，努力稳住身形不敢妄动，静等那阵眩晕过去。
　　再在这个冷血煞神面前出糗，估计自己就别想在江云市公安局混下去了。
　　林晖皱眉冷眼看着闭眼站在自己面前的女人，好整以暇地等待她继续碰瓷的下一招。
　　苏筱玥哪儿知道林大队长此刻阴暗的心理，片刻后睁开眼睛说道：“林队，死者为女性，年龄在二十四至二十八岁之间，颅骨严重粉碎变形，颅缝分离明显，脑组织挫裂外溢，全身多处骨折，眼睑、球结膜、胸腹腔及颈部皮下、肌肉都有点片状出血，符合高空坠落死亡。从血液喷溅的性状和速度看，这儿应该是导致她死亡的案发现场。”
　　她指着死者又说：“死者双手被一种物质强行粘合在一起，所以即使高速坠落的过程中也是这种双手在胸前交握的姿势。我闻了一下那气味的主要成分是氨基丙烯酸乙酯，应该是502类胶水。目前查出来的就这些了。”
　　“另外，我是第一个发现死者的报案人，现在给我录口供吗？”
　　林晖回头喊了一声“周卫威”，正带着人拉警戒线、删除偷拍视频的周卫威闻声跑了过来。
　　“给她做笔录。”
　　刚赶到的潘丁一个箭步跨上来挡在两人中间，一脸老母鸡护鸡仔的警惕瞪着林晖：“你又为难我们家苏法医？林晖你一大老爷们专挑女人欺负，有意思吗？”
　　林晖直接将他忽视，绕过潘丁向尸体走去。
　　苏筱玥急忙拉住潘丁解释：“潘科，我刚才给林队汇报尸体检查结果。”
　　潘丁吃惊：“你已经检查过了？”
　　“嗯，我住这楼上，刚巧是第一目击者，是我报的警。”
　　潘丁满脸同情如滔滔江水奔涌而来，想掩饰都来不及：这妞与江云市八字犯冲吧，上班第一天就命运多舛，市局连着好几个月都没大案子了。她倒好，遇上个跳楼的都要选在她刚搬进来的楼房，更要选在她下楼买东西的时候跳下来。啧啧啧，这巅峰运气简直没谁能比得了。
　　潘丁拍了拍苏筱玥的肩，一切都尽在不言中，转身督促手下干活去了。
　　周卫威好不容易压下脸上的烧烫，伸手对苏筱玥做了请，说：“苏法医，我先了解一下，待会儿回局里了再慢慢给你做笔录哈。”
　　苏筱玥被周卫威那个“哈”字惹得嘴角弯了弯，先自说道：“我租住在这栋五楼的501，今天下班刚进门就想起要买把螺丝刀，就又下了楼。因为刚搬来，路不熟，我正站单元门口想该怎么走，就听见左手边一声闷响，当时我还以为是有人从楼上扔东西，回头一看就见死者这个样子躺那儿，然后我先打电话报警，又打电话给物管来维持次序，自己再开始检查尸体。”
　　不愧专业人士，言简意赅，把所有需要说的重点一次性全都说了出来。


第六章 
　　周卫威点头，“谢谢苏法医，有什么问题，再联系你，你休息会儿。”
　　苏筱玥客气应了声“不用谢”就走到了一边。
　　她看周围技侦和刑侦们都各自忙碌，觉得自己的份内事应该暂时告一段落，微微舒了口气，视线落在自己手上戴着的手套。
　　事出突然，她戴了防雾霾口罩、穿上普通鞋套，拿了一双一次性卫生手套戴上就开始检查尸体，此时手套被血液、脑组织和一些不明言状的浆液黏在一起，非常难受。
　　苏筱玥强压住胃里翻滚的不适感，小心翼翼的脱下一次性卫生手套，将内侧清洁面反卷扔进法医污物箱内，刚将脸上口罩摘下扔掉，突然加快脚步走出警戒线，冲到角落处的垃圾桶，就不可遏止地呕吐起来。
　　太难受了，那些脑浆、血液、皮肉和人死后肌肉松弛而导致失禁的大小便等等等等，所有的东西和气味都在她脑中晃动，挥之不去，搅得她恶心难受，吐得连胃液都出来了，还止不住胃里的翻腾。
　　林晖勘察完地面，正准备上楼到天台上去，敏锐的目光察觉到远处那娇柔背影正弯着腰痛苦抽缩，他凝眸看了片刻，皱了皱眉，抬脚走进单元楼。
　　老旧小区的天台一般都是被遗忘的公共区域，鲜少有人会来，物业打扫也很少顾及这个地方。
　　死者从楼梯间到栏杆的一串脚步在陈旧积灰中清晰可见，天台栏杆上被衣服蹭擦干净的地方，无疑就是死者跳下的地点。
　　不远处的地上有零星的烟头和易拉罐蒙着厚厚的积灰，一看就是遗留此处很久的垃圾。
　　林晖蹲下去仔细查看地上和栏杆上留下的痕迹。良久，问摄侦：“该拍的地方都拍了？”
　　摄侦答得爽快：“只多不少。”
　　勘察完现场，再看着人收拾好尸体，天光已经完全消失，回到市局，各科室人员抓紧时间清理自己手头的勘察资料。
　　晚十点，市局刑侦大队和技侦科聚在一起开案情会。
　　苏筱玥轻手轻脚走进会议室，将打印出来的验尸报告递给汪主任，一抬头就见面对投射屏说话的林晖回头看了她一眼，她脚步一滞，迅速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了下来，将身形藏在前面同事的身后。
　　“目前，除了法医查出死者确系高空坠落致死外，还查明了死者并非丽水苑的住户。这一点非常可疑，按照人的心理特征，自杀一般都会选择自己熟悉的环境，更有归属感。可死者却偏偏选在了这个完全陌生的小区，这不符合人的行为常规性……”
　　有美女法医在场，周卫威难得智商在线，迅速掐断林晖的话说道：“万一那栋楼里有死者生死相许的新旧情人和他们的私生子呢？”
　　吴军在一屋子人看白痴的眼光中捂住自己的脸，屁股往旁边挪了又挪，摆明一副我不认识他的表情。
　　林晖皱眉：“这个问题不是你最清楚吗？”
　　周卫威带人在丽水苑挨家挨户筛查信息几个小时，此时已经累得恨不得躺到会议桌上去，听见这话慌忙站起来申明：“我发誓我不认识死者，怎么可能是她生死相许的情人，更不可能和她有私生子！”
　　他一边急忙解释，眼睛忍不住就往苏筱玥坐的方向瞟。


第七章 
　　安静的会议室内爆发出哄堂大笑，吴军在满屋子的笑声中忍无可忍踢了他一脚，吼道：“林队的意思是你带人去询问的周围邻居，所以你最清楚死者与这栋楼的人有没有关系。”
　　“啊！”周卫威挠了一把头发，说：“没有，什么都没有，别说情人私生子，连认识死者的人都没有一个，我忙活了一晚上，屁大点的有用消息都没有。”
　　吴军又抬脚踹在周卫威坐的椅子上，说：“搞不懂就别乱答话。”
　　这下周卫威不干了，坐直身子瞪着吴军说：“我怎么就没搞懂了，老板不就是想问死者的身份吗？”
　　所有人都停下来笑嘻嘻地看着他们，吴军飞快扫了一眼四周，羞恼地一句话砸在周卫威面门上：“老板的意思是死因有可能是他杀不是自杀！”
　　“……”周卫威张着嘴石化在凳子上。
　　林晖面上表情纹丝不动，收回目光，伸手在平板上点滑，调出现场图片，继续说道：
　　“你们看天台上的脚印大小与死者的鞋码符合，死者脚上穿的鞋底也有与天台吻合的积灰。但我看了一下，天台栏杆高一米三，死者身高不到一米七，她若想跳楼自杀，必须要先爬上栏杆再跳，若不这样，光探出胸部以上的身体根本无法让自己翻出栏杆坠楼。”
　　林晖边说边示范，一屋子的人一看全都恍然大悟，他又翻出摄侦拍的栏杆以及周围的照片，用激光笔点着说：“你们看栏杆周围没有挣扎爬上去的痕迹，只有一次衣物蹭擦而过留下的痕迹。”
　　这话一说完，屋内众人全都面面相觑，谁都明白这话的意思基本已排除自杀的可能性。
　　林晖接着说：“但若是他杀，凶手又是怎么上到天台推下死者？天台上没有任何被破坏过的痕迹，只有死者一个人的脚印。这些问题和矛盾都需要我们去排查，接下来的工作先核实死者身份，找到家属，了解情况。”
　　大伙儿点头，随后各科室汇报手头已收集的各种数据和线索，但大多无突破性意义。
　　最后，林晖环视会议室的人，问：“还有人要补充的吗？”
　　大伙儿参差不齐地说：“没有了。”
　　他站起来说：“散会。”
　　苏筱玥站在角落处，窗帘遮挡了她右侧身形，待众人都走出会议室，她才尾随着走出门。
　　进了法医办公室，汪主任正在看她交上去的尸检报告，她犹豫了一下，走过去小声问道：“主任，还需要我做什么？”
　　汪主任这才看见她，笑着说：“你还在呀，目前没我们什么事，家属还没找到呢，没经家属同意不能做解剖尸检。你今儿也忙了一晚上了，赶快回去休息。”
　　筱玥笑道：“我也没忙什么，那我走了，主任。”
　　“好，路上小心些。”
　　“嗯，再见主任。”
　　林晖侧身靠在走廊栏杆上，点燃一根烟，透过玻璃眺望窗外夜幕下江云市的阑珊灯火，另一只手下意识的按向腹部，肚脐处有一个隐藏的刀口，看不出来，能摸到。
　　这是他思考时的一个小动作，连他自己都没察觉。


第八章 
　　死者身上没有任何能证明身份的东西，要在江云这个一千五百多万人的城市查找一个人，无疑是大海捞针。
　　虽然目前林晖偏向于他杀，但如果要真正定性还需要证据，必须尽快查明死者身份，找出她的社会关系。
　　死者双手交握在胸前的诡异姿势再次浮现在林晖脑中，法医说双手是被胶水粘在一起呈现出这个姿势的。
　　也就是说是强制性呈现出这种姿势，是死者强迫自己的，还是其他人？
　　假定是他杀，那么死者是如何被带进小区的？法医既然认定死者死亡的直接原因是高空坠楼，那么跳楼时死者是清醒还是昏迷？
　　即使此刻脑中思绪纷杂，林晖也敏锐地捕捉到走廊另一侧有轻微的脚步声，一道娇小身躯由远而近，正打着电话：“盛优酒店吗？我想问一下还有房间吗？我看美团上显示有空房，但下不了单，单间标间都可以，给我留着，我马上过来，最多半个小时内就到。”
　　女人挂断电话，一抬头就看见了走廊上抽烟的男人，脚步有片刻的停滞，低下了头，一缕头发垂落下来，遮挡住她略显苍白的脸。
　　那是一个躲避的动作，连她的身体都在微微靠右向墙边贴，脚步放得更轻。
　　但她经过林晖面前时，依然有礼貌的叫了声“林队”，声音低不可闻，不等他有任何反应，她已经轻手轻脚快步下了楼梯，许是感觉到身后他的目光一直追着自己，背脊僵硬的程度太明显了。
　　林晖一直目送她出了办公大楼，才掐灭烟头，重新点燃一根。
　　苏筱玥出门拦了辆出租车，坐上去前先偷眼看了一下司机的上岗证，记下了车牌号和服务编号，这才靠坐到司机身后的座位上。
　　她佯装玩手机，打开了摄像头观察出租车后面的情况。
　　貌似，一切正常。
　　到了酒店，进了房间，苏筱玥没开灯，她悄然走到窗前，贴墙而立，用指尖将窗帘挑开一丝缝隙观察楼下动静。
　　快捷酒店沿街而立，正对酒店大门的就是霞飞大道，二楼能清晰看见楼下街道上来往的行人和环境。
　　酒店大门前，人行道的树影下一个汉子正守着脚下一篓脐橙兜售，偶有人购买，汉子称好水果，双手奉送给顾客，然后吆喝着，热情地招呼下一个可能的购买者。
　　一切都很正常。
　　苏筱玥放下窗帘轻轻吁出一口气，暗自觉得或许是今天死在自己身边的那个跳楼者让她过于敏感了。
　　苏筱玥站在卫生间的花洒下，任由温热的水流从头而下，她足足洗了三遍，把全身每一寸皮肤都搓红了，依然觉得自己满身都是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道和黏着在皮肤上的人体组织，挥之不去。
　　躺在酒店宽大的床上，苏筱玥双腿盘膝，双手搁于双腿上，手心向上成自然半握状，闭上眼睛，放松精神，强迫自己清空脑中那些血淋淋画面，摒弃焦虑，逼迫自己陷入睡前冥想，平心静气等待睡意来到。


第九章 
　　市局，林晖站在走廊良久，身边垃圾桶上的烟灰缸堆积了好几个烟头，薄荷烟清凉的味道在走廊上飘散，直到周卫威出来对他说：“林队，丽水苑小区监控全部带回来了，还有接警中心一个月之内失踪人口报案的电话记录也全部传了过来。”
　　林晖从夜空中收回目光，掐灭香烟，说：“把人分成两组，一组筛查失踪报警电话，一组查丽水苑的监控。”
　　“是”
　　技侦科的法医室人去楼空，但摄侦和痕检等其他几个部门的人和刑侦大队一起，都在熬更守夜地加班加点。
　　潘丁摸着能当电灯泡的脑门和林晖几个人全都盯着墙上大屏幕，目不转睛地查看丽水苑的监控视频，期望从中找出点有用的线索。
　　天已微亮，周卫威揉着酸胀的眼睛说：“这小区结构很简单啊，虽然是十来年的旧小区，但小区安保却与时并进。”
　　“进出车辆全都是前门进、后门出，步行人前后门可以自由出入，但都得用门禁卡开门，联排洋房那边的侧门只有清理小区垃圾的时候才会打开。”
　　他长长叹出一口气，失望道：“这都看第三遍了，没见死者自行走进小区，那么就是藏在车里进入小区的，但小区门禁只有住户登记缴费的车辆才会识别开门，如此一来，我们就该排查小区内所有登记出入的车辆。”
　　“不能只限定小区住户车辆。”林晖点着电脑屏幕，说：“快递。”
　　屏幕里一辆GD送快递的小型货车正停在前门，门卫出来与司机交谈后在本子上做了登记，然后摁开门禁放行。
　　周卫威：“艹，忘了这茬，先前那些送快递的都是放进大门外的快递柜中。”
　　“这是送家电的车，这一个月内只有这一辆车出现过。今天就到这儿，天亮后……”林晖看一眼窗外已经泛白的天空，改口说道：“等会儿就开始排查，周卫威去看一下失踪报警电话那边筛选出那些人，你带人去排查，吴军带人排查小区出入车辆，务必尽快查出死者身份和怎么进的丽水小区。”
　　“是！”
　　刑侦队的人全都涌回自己办公室，一众人回头发现林晖并没回办公室，每个人立马像断了弦的琴，耷拉下来瘫在了座位上。
　　有人抓紧这片刻的时间小憩，有人撞进卫生间争分夺秒的洗漱后去填饱肚子，有家室的趁此机会赶紧打电话回去解释手机静音和彻夜未归并非出去偷腥采摘野花，顺带连哄带诓把未来几天的行踪报备。
　　单身汉则掏出手机与还没套牢关系的未来女朋友增进感情，却被对方一句“亲，能不能看清楚时间再来骚扰”给怼得暗自神伤。
　　偌大的办公室突然间全是柴米油盐茶的烟火味，那些冰冷冷的尸体、血肉、监控、侦查都被这浓烈的人间亲切味道冲散，显出一派春回大地的欣欣向荣景象。
　　从卫生间返回的周卫威叫了声：“老板来了。”
　　所有人立即像打了鸡血般满血复活，整齐划一的检查自己的出警八件套，装模作样地擦拭警徽，直到听见周卫威不怀好意的窃笑声，人人骂他一句：“找死！”


第十章 
　　众人对待周卫威一向奉行动口不如动手的原则。
　　惹了众怒的周卫威挨了几脚屁踹后申辩道：“老板真来了。你们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一句话又换来几记老拳上了身，门口传来林晖的声音：“是，魏局，我知道了。”
　　大伙儿神色一凝，魏局在早六点给老板打电话，不是好兆头。
　　果然，林晖挂了电话，阴沉的脸上能掉下冰渣了，进来用手敲敲桌面，说：“看热搜。”
　　所有人立即拿出手机点开，周卫威最先发了音：“卧槽！这谁发的？当时在场拍的视频都被我们删掉了啊……”
　　吴军撸一把他头发，斥道：“看清楚点再说话。”
　　何培文几乎是同时说道：“不对呀，这视频拍下了死者在天台上出现的画面，这角度就不是在楼下能拍到的。可惜距离太远，看不清楚是活着还是……只有二十多秒，没拍到后面坠楼的画面。”
　　林晖沉声说：“从视频角度看，拍摄的人应该是对面楼的住户，出事的那栋楼总共七层，那么对面拍摄者至少也住七楼以上，才能用这个角度拍到更高的天台，这个时候上传视频，要么通宵没睡、要么已经早起，通知技侦立即删除相关视频，立即带人去找这个上传视频的人拿到原视频，将视频清晰处理后看能找出点什么线索。打起精神来，立即分头行动。”
　　办公室内刚刚泛起来的一点人烟味瞬间消失无踪，所有人都动了起来，转眼间刑侦办公室走得连个人影都没留下。
　　* * *
　　苏筱玥吃过早点踩着节奏，墙上时钟的三根针在数字8上重合的那一秒跨进了办公室，她偏头回忆了一下，确定自己刚才经过的刑侦队大办公室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心里一松，头一低，进了法医办公室。
　　小姜正吃早饭，见她进来，点头招呼：“亲爱的，早啊。”
　　苏筱玥点头回应，问：“主任呢？”
　　“找老潘说事去了。”
　　“我过来时看见周卫威他们办公室很安静，他们今天集体放假？”
　　小姜用吸管将真果粒盒子吸得咕噜咕噜直响，又使劲摇了几下确定没留下一颗果粒一滴奶，扬手一扔，空盒子准确落在垃圾桶里，那行云流水的动作，一看就知道是长期瞄准锻炼的结果，拍拍手说道：
　　“休假？怎么可能，亲，昨晚就我们法医组在十二点钟前下了班，林队他们和视侦一起通宵看丽水苑的监控视频。今天早上六点，有人上传了一段死者跳楼的视频被顶上了热搜，幸好早六点逛微博的人还稍微少了点，信息科删得还算及时，否则我们市局就有大麻烦了。他们去找原视频去了。”
　　长篇大论中只有最后一句话回答了问题，苏筱玥礼貌的道了谢又问：“我想再去看一下昨天的尸体，需要给主任说一声吗？”
　　小姜洗了手，开始细心地涂抹护手霜，“只要不开膛剖腹就不用。”
　　“好，知道了，谢谢。”
　　苏筱玥将包和杂物放进柜子里，转过头来就看见小姜正在对着存放标本的玻璃柜门将翘起的两根头发用水润湿理顺，又用指腹轻轻揉按乌青的眼袋，给眼部做美容操。
　　苏筱玥瞅着他看了一会儿，确定他不是准备下班去约会，而是单纯的对镜理妆，这才转身往解剖室走去。
　　苏筱玥穿上一次性手术衣，戴上帽子口罩手套，将自己遮挡严实了，这才走进解剖室。
　　解剖室的新风系统一直在运作，但走进去后，还是有一种瘆人的寒意从人心底漫延出来。苏筱玥闭了闭眼睛，努力迫使自己接受这感觉。
　　这是今后自己要长期工作的环境，一定要尽快适应下来。
　　解剖台上的女人头颅碎裂，面部凹陷变形，完全看不出她本来的模样。
　　苏筱玥的目光下意识想躲避那血肉模糊的尸体，随即又强迫自己看向她。
　　摒弃杂念，就当她是一个受伤了需要你帮助的人。
　　她这样对自己说。
　　当她进入工作状态时，满脑子就只有要做的事了，那些顾忌害怕统统褪去，也就无所畏惧了。


第十一章 
　　林晖带人直奔丽水苑，警车要进小区时，他喊了声“停车”。
　　周卫威迅速右打方向盘，停在一家早点铺子前，吆喝一句：“人是铁饭是钢，老板请客干饭了。”
　　车上人全都发出一声欢呼，异口同声：“干饭人、干饭魂！”
　　后面车上开车的是实习生安佳慧，在其他人一气儿的催促下好不容易找了个车位手忙脚乱刚将车停好，还没熄火，车上人已经拉开门走了个精光。
　　时间还早，早点铺子里人不多，一行十多个人高马大的人冲进去，老板还以为遇到了打劫，瞄到外面的警车，才放了心，立即堆下笑来招呼应酬。
　　铺子里的早点内容丰富，全是很接地气的面条、米线、稀饭、包子馒头、小格蒸菜等等，每个人都点要了自己的食物开始稀里哗啦埋头大吃，唯独林晖点了根烟，慢慢抽完后，低头吃完面前的一碗清粥、一格蒸牛肉、一小笼烧麦、两个花卷和一个鸡蛋。
　　周卫威抢了吴军碗中两片牛肉呼啦呼啦吸着面条，对坐在一边细嚼慢咽的安佳慧说：“就你这吃饭速度，以后有你难受的时候。”
　　安佳慧吃了一小口馄饨慢慢咀嚼，“为什么要吃那么快？你看林队不也吃得很斯文。”
　　周卫威恨铁不成钢地瞪她一眼，说：“你拿什么去和老板比？体力还是智力？”
　　安佳慧喝一口漂浮了虾皮的海鲜汤，烫得本就红润的嘴唇更红，问：“你说的这些和吃饭的速度有关系吗？”
　　周卫威从她碗中捞起一个小馄饨塞进嘴里，烫得嘶嘶抽气，含糊道：“爱信不信，你。”
　　现实的教育来得很快，大家都站起身等着林晖结账走人时，才发现安佳慧还在品尝她那一碗海鲜馄饨，这一下她再也做不到细嚼慢咽了，慌忙吞下一个滚烫的馄饨扔了碗说：“吃完了。”
　　走进丽水苑，小区里大多住户已经亮起了灯，时不时传来一两声狗吠和模糊的说话声，全都昭示忙碌的一天已经开始。
　　林晖来到死者跳楼的六栋，下意识抬头看，一溜儿亮灯的房间，唯独501室不见星点光亮。
　　林晖不易觉察地挑起了眉梢：还真去住酒店了？
　　何培文边看边转到他身旁，指着对面两栋楼房说：“按照视频的角度来看，就这两栋房子能拍到，网侦定位那个视频IP也大概在这个位置。”
　　林晖已吩咐道：“你和周卫威各带一路人去对面这两栋楼找人。”
　　安佳慧第一次出外勤，在林晖身边呆了一下，犹豫着是继续留在队长身边做好后勤服务，还是跟着副队上楼调查，下一秒就被林晖沉思时生人勿近的冷感吓得拔腿就向何培文走的方向跑去。
　　林晖一个人再次上了六栋的天台，掏出强光手电仔细侦查。
　　平时鲜少来人的天台发生命案后更无人光顾，一切都保持着昨天的原样，但那一串清晰的脚印总给他一种怪异的感觉。
　　他沿着最后一个脚印停在了离天台栏杆约四十五厘米的地方，看着栏杆陷入沉思。


第十二章 
　　安佳慧追上周卫威夸张地吐出一口气，正和队员分头敲门的周卫威看了她一眼，“干嘛呢，你这是？”
　　门刚好打开，探头出来的户主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还穿着睡衣蓬头垢面正满嘴泡沫刷牙，看见陌生人就皱眉，表现出很明显的戒备。
　　周卫威将证件亮了出来，戒备的表情立即换成了不耐烦，女人身后哈欠连天的男人嘟哝：“谁呀，这么早？”
　　女人一边继续刷牙一边示意男人和周卫威他们说话，自己转身回了房间。
　　周卫威只得再次表明身份，男人回头看一眼时钟，说：“警察叔叔，你知道我们都是上班族，早上时间很紧张，能快点吗？”
　　二十多岁的周卫威被一个和他爹年龄不相上下的男人喊成叔叔的事情估计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淡定地点点头，说：“就几个问题，耽误不了几分钟。”
　　说完，也不废话，就开始问话。
　　安佳慧立即有样学样，复制了周卫威的问题询问女主人，女人不耐烦道：“还有完没完！”
　　安佳慧赔着小心安慰：“姐，就几句话，很快问完。”
　　女人被这声“姐”叫得没了脾气，悻悻摆手示意赶快问。
　　早上的摸排工作进行得不太顺利，被询问的人要么急于上班、要么就是忙着去赶广场舞，首都朝阳群众的热情基本在江云市市民身上见不着影儿。
　　三个小时后丽水苑六栋对面的七栋701房间内的主人被带回了警局，他是以袭警的罪名被带回警局接受调查教育的。
　　四十多岁的胖子，长期在家啃老，老母亲听见敲门声给警察们开了门，听清楚来意就去叫儿子，结果被儿子一个枕头给打了出来，周卫威再进去叫人，迎面被一个手机砸破了头，血流得那个欢畅，把众人吓得一窝蜂上前摁住还在床上梦周公的人。
　　而那作为袭警凶器的手机，相册里面正静静地躺着那段视频。
　　走了狗屎运的周卫威完美的诠释了什么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警车在中午的时候呜啦呜啦的返回市局。
　　用周卫威的话说他成功的在美女法医来局里上班的第二天，就将他那帅得冒泡的俊脸送到了她手中，任她抚（缝）摸（合），他自己则被美女法医娴熟优美的缝合动作惊成了一只呆鹅。
　　大队办公室里充斥着各种外卖的味道，错过食堂大锅菜的众人，都在一边抓紧时间填饱肚子，一边整理手中走访的资料，企图从蛛丝马迹中找出一点有用的线索。
　　林晖吃着烤鳗鱼拌饭看另一队人筛查的失踪人员结果，满耳朵充斥的都是外间周卫威的炫耀——
　　“你们不知道，美女法医那缝针的技术连汪主任都不及其万分之一……你们别笑，是真的，当时我都惊呆了。”
　　“你说我们法医室原来那几个法医（几个？就两个），让他们在开膛破肚撤卸几个零部件绝对没问题，可是让他们缝点这些伤口，那就是那个啥……歪七丑八的，要不你们有点小伤口为什么都往市一院跑，不让汪主任他们弄，还不是怕留疤难看，将来找不到媳妇儿。但我这伤，美女法医可下了保证，只要忌口，拆线后绝不会留疤。”


第十三章 
　　安佳慧嫌弃地将卤肉饭里的肥肉丁挑到一边，然后用手肘撞撞正一口一个东北水饺的周卫威，悄悄问：“周哥，你是不是喜欢人家苏法医？”
　　周卫威咕咚咽下一个饺子，大声说道：“那是必须的，苏法医人美心好，业务能力又强，你以为像你小白一个！”
　　吴军翻着手里的资料，嘴里嚼着扬州炒饭，忙里偷闲接了话：“人美就不用说了，有眼睛的人都看得见，业务能力强，从今天出现场来看也还行，只是心好这一点，你认识人家满打满算才一天吧，你又怎么知道？”
　　所有的人都听出了吴军存心调侃周卫威，全都扒拉着自己的盒饭笑看两个人斗嘴，可惜周卫威的思维长期与众人不在一个频道上，总是不能get到众所周知的那个点。
　　“美女法医在我心中就是全方位无缺点的人，一个词完美，完美懂吗？认识一天！一分钟都嫌多！”
　　众人：“……”
　　这是一见钟情的节奏了？
　　何培文从外面走进来，一耳朵听周卫威天花乱坠的瞎吹牛，一耳朵关注着队长办公室的动静，摇头笑着不敢苟同周卫威的高论。
　　打开留在他桌上的外卖，边吃边走到林晖办公室，说：“林队，视侦那边将原视频锐化出来了，吃完了去看？”
　　“嗯，刘琪说了什么？”
　　刘琪，就是那个砸了周卫威满脸喷血、四十多岁的肥腻啃老族。
　　“他说四月十二号玩游戏玩累了起身活泛活泛，记起对面六栋501昨天搬进来一个美女，就想着能不能用手机偷拍点什么，平时无聊的时候看看，结果发现对面501号房一直拉着窗帘，根本没法看到什么，正要收了心继续玩游戏，就看见六栋天台有人影晃动，便随手给拍了下来。”
　　林晖心道人家压根儿没回去，住酒店去了，当然拉着窗帘了，嘴上却问道：“他为什么要第二天早上才上传到网上去？”
　　“他不知道那女人跳楼自杀了。”
　　林晖的视线终于从一大堆资料中抬起来看向何培文，何培文做了个无奈的表情，立即解释：“他拍的时候觉得也没什么好玩，转身又回去玩游戏了，因为戴着耳机还关了窗户，所以楼下闹得沸沸扬扬的跳楼事件，他压根儿就不知道。”
　　“周卫威带人在小区做调查都没惊动他？”
　　“我问过了，我们的人上去的时候他关屋里玩游戏，他老母亲正好不在家，他戴着耳机根本就没有听见有人敲门。”
　　何培文扒拉一口饭又接着说：“直到今天早上玩了通宵游戏准备睡觉时，随手刷了下新闻，才知道发生了跳楼事件，他当时就联想到自己手中那段只有二十多秒的视频，也没多想就上传到网上，还故意写了个危言耸听的题目，往新闻里那个刚发生的跳楼事件上带。但其实他当时根本不知道跳楼事件就发生在自己住的这个小区，更不知道自己视频里的女人正是死者。”


第十四章 
　　何培文似乎也被这刘琪的无知所叹服，摇摇头继续吃饭，咽下几口饭才又开了口：“另外，110接警中心这一个月接到的失踪报案并不多，而符合死者年龄身高的只有四个人，这四个人我们都查明了去处，所以这边也一无所获。”
　　林晖吃下最后一口拌饭，起身收拾外卖盒，何培文连忙放下手里的饭盒，抢过来，说：“我来收拾，我来。”
　　林晖又从何培文手中拿过饭盒，用纸巾仔细将桌子擦干净，放进外卖袋，提着袋子扔进走廊上的垃圾桶里，转身朝技侦那边办公室走去。
　　何培文跑出来边咀嚼边含糊不清问：“老板，哪儿去？”
　　“视侦。”
　　何培文慌忙扒拉一口饭后扔掉饭盒，叫：“等等我”
　　林晖脚下没停留，何培文紧跑几步追上他，两人经过法医办公室，里面静悄悄没人。
　　何培文觑了一眼林晖从法医室收回的目光，说：“估计都去午休了。”
　　见林晖没反应，何培文的视线也从法医室收回来，没话找话说：“老板，你听见周卫威说的没有，咱们新来的那个女法医好像有点真本事。老板，你别太针对她，听老潘说她有些背景，连魏局都特意提过要关照她。”
　　林晖修长眉毛微微扬起，偏头看了一眼何培文，冷冷说道：“警局从来不差有背景的人。”
　　何培文当然明白他所谓的有背景，笑了一下说：“是真的，当初胖丁听说是一女法医就有点抵触，结果魏局直接给他下了死命令，说接受也得接受，不接受也得收下，收下还得给我好好照顾着。后来胖丁想通了，就当给技侦单身汉们一个处对象的机会，这才欢天喜地地接下调令。”
　　看来当初潘丁嘴上说的求爹爹告奶奶的事纯属子虚乌有。
　　林晖仿佛没听见何培文的话，大步走进视侦，何培文无奈地叹息一声跟了进去。
　　技术员一见他和何培文，立即调出锐化后的那段只有二十多秒的视频，说：“手机本身像素不高，又是傍晚时分，只能处理到这个样子了。”
　　视频里女人双手交握撑在天台栏杆上，头微微垂下，长发遮挡，依然看不清楚脸部和表情。
　　二十多秒的视频，女人一直维持这个动作，不仔细看会以为她正撑着栏杆向下俯瞰。
　　难怪对面七栋啃老男会很快失去兴趣，没再继续拍下去。
　　林晖坐在电脑前将视频反反复复看了十多遍，头抵在交握的手上默不作声，何培文则又盯看了几遍视频，还是没有更多发现，自言自语道：“为什么要是这个小区？为什么要将手粘在一起？”
　　林晖突然抬头，盯着视频说：“那个姿势像什么？”
　　旁边视侦小伙子顺口说道：“像信徒做祷告。”
　　林晖和何培文一起转头齐刷刷地看向他，视侦小伙子张口结舌：“我就随口一说，你们就随便一听，别在意。”
　　林晖霍然起身，抬脚就向会议室走：“开案件分析会。”
　　何培文满脸懵圈不知道视侦的一句话让老板想到了啥，但还是立即转回办公室，将一干手下吆进了会议室。


第十五章 
　　很快会议室里就挤满了人，林晖点着电脑屏幕上的死者说：“可以确定四一二案是他杀。”
　　周卫威脱口问道：“他杀？虽然老板你昨天说过陌生的小区、栏杆高度与身高等等疑点，如果定位他杀，我们没办法解释凶手是怎么将死者弄进小区弄到天台，而且天台上只有死者自己的脚印。”
　　林晖看向他，眼底冷光仿佛缀着寒冰，说：“不，那不是死者的脚印，那是凶手的脚印。”
　　话音刚落，会议室内里轰的一下炸开了锅，每个人发出了相同的惊叹疑问句：“凶手的脚印？”
　　林晖点开摄侦拍下的现场照片，指着死者脚上的鞋说：“死者脚上是一双跟高3cm、38码的单鞋，鞋子八成新，鞋跟及鞋底并没有明显的磨痕，可以看出平时保养很好……”
　　周卫威顺口接道：“看得出死者平时极少走路，出入多是开车。”
　　他说完才发现自己打断了队长的话，掳了一把头发，尴尬做了个请，说：“老板你继续。”
　　林晖目光看向他，少有的点头表示赞同，说：“卫威说得对，由此可见死者平时多是开车，但你们看她脚上这鞋的鞋面不仅很脏而且还很皱，像是被大力踩踏过。”
　　林晖看一眼全神贯注盯着他的手下，继续说：“最重要的是鞋子四周皮面都有新鲜的蹭刮划痕，前端有很明显的与地面摩擦的痕迹。”
　　说到这儿，将画面调到天台地面那两排脚印，说：“你们看这一串脚印周围。”
　　图片上每一个脚印的周边都有模糊的痕迹，但众人看来看去都不明所以，只得一脸期待继续盯着林晖以期解惑。
　　林晖说：“周卫威去找一双女士三十八码的低跟鞋来。”
　　周卫威眼中亮光一闪，立即跳起来窜向法医办公室。
　　众人：“…………”
　　周卫威很快去而复返，沮丧道：“老板，美女法医的鞋只有三十五码。”
　　安佳慧随口说道：“那还用说，苏法医身高不到一米六五，如果有双穿三十八码鞋的脚就比例失调了。别看我，我只有三十七码且本宝宝只穿运动鞋。”
　　林晖凉凉眼光盯着周卫威没说话，周卫威突然恍然，拍着脑袋说：“我去找后勤姐妹们。”
　　说完，一溜烟跑掉了。
　　很快周卫威领了一个五十多岁保洁大妈来，林晖看一眼她脚上的鞋点头，何培文立即掏出几百元钱塞进大妈手中，说：“大姐，借你脚上鞋子用一用，这钱你去买双新的。”
　　保洁大妈立马眉毛倒竖，大嗓门声掀房顶：“你这是几个意思？我这几十元钱的鞋能给你们破案提供帮助，那是它的荣幸，咋能收钱呢？忒小看人了，你！”
　　何培文看一眼挤眉弄眼的周卫威，不知道这家伙对大妈说了什么，激起她如此强烈的为人民警察服务的热情，只得说道：“大姐，你收了这钱，也不妨碍你鞋子的荣幸。”
　　大妈迟疑半晌，在何培文殷殷的目光中这才不再推辞，坐下来脱了鞋递给周卫威，非常坦然地打着赤脚啪嗒啪嗒走了。


第十六章 
　　林晖向一根手指提着女鞋的周卫威杨杨下巴，“把鞋面擦干净，你套上鞋套，再用细绳将女鞋绑在你鞋底。”
　　周卫威：“？”
　　林晖没理会他，转头又对何培文说：“去找些细灰过来，类似于天台上的尘灰。找痕检，他们应该有。”
　　很快一切齐备，林晖又说：“周卫威背上安佳慧从这些灰上走过，停到窗台边上，然后把她放下来。”
　　周卫威把安佳慧上下打量一番，说：“目测与死者的身高体重差不多。”
　　安佳慧脑中立即浮现出丽水苑小区那具尸体的模样，硬生生打了个寒战，颤声发出来自灵魂最深处的质问：“就因为全队只有我一个女人吗？”
　　何培文安慰道：“没有性别歧视的意思，主要是全队就你身材最接近，又没让你躺下装死者。”
　　安佳慧：“……”这是安慰吗？
　　周卫威问道：“老板，可以换个方式吗？比如说……抱？”
　　安佳慧的悲愤欲绝被他这一问就岔忘了，义正言辞拒绝：“不可以！”
　　林晖：“可以。”
　　安佳慧嫌弃道：“还想来个软玉满怀啊！就你那小身板，我怕不安全，就用背。”
　　周卫威擦边一米八的身高在一群同事里实属矮了点，这也成了他不能言说的伤，安佳慧深知因由，奔着我不好过你们都别想好过的精神专戳人痛点。
　　周卫威用非常不屑的眼光夸张地上下打量安佳慧：“就你还软玉？亏你也好意思说。”
　　一句话，不仅成功绕过了自己身高问题，还打击了安佳慧。
　　安佳慧虽然直爽，但到底是实习生，不好意思认真与前辈斗嘴，默默瘪了瘪嘴不再说话。
　　周卫威第一次在市局与人斗嘴中赢得了压倒性的史诗级胜利，咧嘴笑得大方，拍拍自己结实的背，说：“来吧。”
　　安佳慧老老实实地趴了上去，周卫威背上她向窗台走去，因自己的鞋子下面又绑了一双小一圈的女鞋，所以步履不稳，走到窗台前放下安佳慧，回头看林晖。
　　林晖示意他和安佳慧绕过地上铺的灰尘回到刚才的原点，说：“再用抱的姿势重新走一遍，注意避开刚才留下的脚印。”
　　安佳慧：“……”
　　周卫威脸上畅快的嬉笑让安佳慧有种想脱下鞋子往他脸上招呼的冲动，只见周卫威拍拍自己的胳膊向她伸出双手，深情款款道：“来吧，安妹妹，周哥我强壮得很呢。”
　　安佳慧面对即成的事实倒也爽快，大大方方抱住周卫威的脖子挂在他身上。
　　林晖摇头对她说：“死者被带上天台时已昏迷，你不能用力，只能他一个人使力。”
　　安佳慧哈、哈、哈大笑三声，一个好字还没出口，浑身已经泄了力软了下来，周卫威一个趔趄差点把人摔在地上，安佳慧笑着提醒道：“周哥，让我们见识你强壮体魄的时刻到了。”
　　周卫威不敢分神说话，咬牙憋着气，费劲的将浑身瘫软的安佳慧抱到了窗台边放下后直喘气。
　　吴军笑道：“周卫威你这下盘不稳，明显的那纵啥过度，身子被掏空了。”


第十七章 
　　周卫威咬牙切齿道：“安佳慧你是不是该减肥了？上次我把苏法医从操场抱回来也没见喘个气。”
　　安佳慧的脸色唰的一下变成紫红色，再也没有了调侃周卫威的心思。
　　林晖冷严的目光从几个斗嘴的人身上一一看过来，说：“将女鞋脱掉再走回来。”
　　周卫威正沉浸在扳回一局的胜利喜悦中，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领导正吩咐他做事，“唉”了一声忙不迭地脱下绑缚的那双三十八码的女鞋。
　　穿了鞋套的脚踩在灰尘上没有明显的鞋形脚印。
　　林晖指着周卫威留下的第一排脚印，说：“你们看这脚印边缘模糊，前端和周边蹭刮的痕迹都是因为凶手的脚比下面绑缚的女鞋大而造成的。你们再看死者的鞋面和刚才周卫威踩踏过的那双女鞋鞋面一致，塌陷皱巴巴，它是凶手到了天台栏杆边，将死者趴扶在栏杆上再给她穿上的。这就是为什么刘琪拍下二十多秒的视频里，死者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
　　“原来是这样，刘琪拍视频的时候，凶手正在将鞋子从自己脚上脱下来给死者穿上，所以只拍到了趴伏在栏杆上的死者。”
　　林晖走到窗边指着地上脚印又说：“另外，为什么天台上死者的脚印停留在距离栏杆四十五厘米处?因为这四十五厘米里有趴伏在栏杆上的死者，你们看周卫威不管是背还是抱的姿势，在窗台前放下人，最后的脚印都会距离窗台一段距离。”
　　林晖看着众人恍然大悟的神情继续说道：“从脚印大小和周围蹭刮的痕迹可推算出凶手为男性，身高一米七八左右，约六十七公斤，右手残疾。”
　　周卫威举手问道：“老板，你怎么看出他右手有残疾？”
　　“左侧脚印压迹明显比右侧更深，脚印周围的尘土比右侧更乱更宽大，说明他整个身体左侧承受的力量更重。”
　　周卫威迟疑：“这种情况不是一般都会考虑右脚有轻微的残疾所致。”
　　“对，右腿轻微残疾也会出现左侧受力过重的情况，但你别忘了，右腿残疾会留下非正常脚印，但你们看凶手留下的右脚印并无异常。”
　　林晖指着屏幕说：“这样的脚印只能说明他右手残疾，不能承力，背上的人，他只能用左手固定，右手辅助扶一把。”
　　有人又问：“受害人在天台时已经死了吗？”
　　“按照法医尸检的结果，坠楼才是导致死者死亡的直接原因，再结合视频里面死者并无挣扎的动作，推测出死者在天台上时应该处于昏迷状态。”
　　何培文摸着下巴，说：“为什么凶手会将死者带到丽水苑的六栋天台上推下来？还有那类似祈祷的动作又有什么深意？”
　　林晖目光依然落在地上那些脚印上，说道：“这些问题就是需要我们去弄清楚的事情。接下来彻查丽水苑内所有登记车辆的住户，凶手通过什么方法将被害者带进丽水苑？丽水苑六栋坠楼点是案发现场，但并不是第一现场。凶手在什么地方带走被害者？用什么手段使得被害者陷入昏迷？死者右耳丢失的那枚珍珠耳钉在何处？这些都需要我们去排查。”


第十八章 
　　所谓神探，其实就是从大量枯燥的排查工作中找到蛛丝马迹，然后再顺着蛛丝马迹去发掘真相。
　　林晖翻着手中资料，问：“死者身份查明了吗？”
　　刚有些活泛的众人，立即又萎了下去，会议室里的气氛瞬间又降到了临界点以下。
　　周卫威顶着室内飕飕的冷气，艰难地说道：“关于死者身份，我有点想法，说错了，老板不要骂我。”
　　何培文催促：“讨论案情，有什么说什么，你说错的话还少吗？”
　　周卫威紧张得没听清楚何培文这句话，顾自开了口，“那个……死者已婚，和老公感情还可以，家中经济条件很好，自己应该是高薪白领，老公收入可能更高。嗯，还有就是……就是她从小生长在普通家庭，经济富裕是在自己工作之后或者更久一点的结婚后……”
　　这寥寥几句话里面包含的有价值的内容可不少，若所说属实，那对查出死者的身份有极大的帮助，可以为他们节省大量的时间，满屋子的人全都被周卫威突然爆发的智商小宇宙震住了。
　　周卫威在全屋子人惊呆的表情中得到了鼓励，揉了揉鼻子开始眉飞色舞：“那个……还有就是死者应该在最近一个月内还做过胆囊切除术。”
　　他看了看大伙儿丰富的表情，说了结束语：“大概就这些，纯属个人猜想。”
　　然后他双目放光，满脸的此处不是该有掌声吗？
　　没等何培文开口，林晖逼视周卫威，冷冷问道：“谁告诉你的？”
　　周卫威没想到这么快就被老板识破了真相，脸上一红，本还想顶住压力表现一下对革命友谊的保护不出卖革命同志的坚强意志，但目光一对上林晖闪着寒光的眼睛，立即身子一抖，头皮一麻，脱口招供：“是苏法医……告诉我的。”
　　“去叫苏法医来参加案情分析会。”
　　何培文立即拿起桌上电话，打到法医室，很快苏筱玥满脸问号地走进会议室，一见周卫威那抱着手作揖求饶的动作就了然，这人卖友求生。
　　她脚步一顿，身子下意识向门边靠了靠，飞快看一眼房间里所有的人，露出急促而小心的微笑，低下头先道歉：“死者最近一个月做过胆囊切除术，我第一次尸检时没检查出来，是我的错，对不起。”
　　周卫威一听就着了急，急忙说道：“怎么能怪你？汪主任都说过了，谁会知道死者做的微创手术方式竟然是经肚脐打孔做的，腹部没有任何的伤口，现在又不能做解剖，没检查出来很正常啊。”
　　苏筱玥抬头对周卫威感激地一笑，没等其他人说话就非常巧妙的转移了话题：“死者左手无名指有很深的戒印，可以推测那枚戒指至少佩戴了四年以上，所以得出死者已婚，夫妻感情尚可。但尸体上没有这枚婚戒，我猜想戒指上有很明显能证明死者身份的标记，极有可能被凶手摘走了。”
　　众人注意力成功被转移，苏筱玥悄悄松了口气，抬头飞快看了一眼林晖，撞上他正看着自己的目光，迅速低下头去躲避，暗自用力攥紧拳头，用指甲戳进掌心的刺痛来迫使自己没有在众目睽睽之下拔腿逃跑。


第十九章 
　　苏筱玥深吸一口气，微颤的声音继续说了下去：“死者外套是香奈儿的当季流行款式，这不奇怪，那些在大公司上班，收入一般的小白领大都有几件撑场面的衣服，但一件内裤也是上千元的品牌，那就不是撑场面了……”
　　说到这儿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考虑用什么样的措辞来形容所要表达的意思，“而是……一种生活品质，另外死者脸上护肤品是HR特有的经久不散的香味，一套HR的价格至少都在五位数以上，所以我断定她家里经济条件很好，另外……”
　　说到这儿，她停下来，头微微抬起却在中途又硬生生的垂了下去，林晖在那一瞬间有种错觉，她其实是想看向自己，却又不敢。
　　“另外，死者指甲圆润光洁，一看就是定期到专业的美甲店去做保养，但她指甲上涂的是无色透明的指甲油，而不是那种艳丽的颜色，由此推断，她应该是个上班族，职务是高管或高级秘书类。”
　　周卫威不解，插话问道：“为什么指甲油可以判定出她的职业？”
　　苏筱玥看他的眼光中毫无轻慢地嘲笑，反倒耐心解释道：“这其实是一个非常女性的职场问题，你不知道很正常。死者既然定期护理指甲，一定是个对自己的手形非常满意的女人，觉得自己的双手很漂亮。若不是工作的限制，她更喜欢在指甲上描花贴钻，而不是只涂上增加光泽的透明指甲油。但工作性质决定了她不能打扮得过于张扬，所以我推测她的工作是公司的高管或高级秘书那一类。”
　　苏筱玥的话题转得很快：“但是，当日我检查尸体时从她衣服口袋中发现了半张手帕纸，所以我推测她小时候家境一般，才养成了这种节约的习惯。”
　　周卫威问出了大多数人想问的话：“为什么半张手帕纸会看出她小时候的……习惯？”
　　吴军抬起的巴掌还没招呼到周卫威脑门上，苏筱玥已经从口袋中拿出一封洁柔可湿水手帕纸，抽出一张打开，从中间一撕为二，用其中半张纸擦了擦嘴唇扔在桌上的烟灰缸里，将另外一半仔细叠好放进口袋中，说：
　　“从死者对衣服和护肤品的档次来看，她使用的手帕纸一定是纸巾中的大品牌，而大品牌的手帕纸一般都会很柔软厚实，特别是这种可湿水的手帕纸。很多女孩都会觉得用一整张手帕纸擦嘴什么的很浪费，所以就会有这种一分为二的举动，但若她从小就生活在经济富裕的家庭，她不会在意纸张的浪费，所以节约的习惯是她从小养成的。尽管她现在穿两千多元钱一条的内裤用几万一套的护肤品，但她就是不能忍受浪费半张手帕纸。”
　　除了林晖眉眼依旧，房中那群粗线条的男人嘴巴一起张成了O形，这表情不仅是对节约手帕纸的强迫症习惯而惊讶，还是对苏筱玥的这番推理性超强的言语而震惊。


第二十章 
　　或许是苏筱玥已经克服了最开始的局促不安，看着一屋子的O形嘴无声的笑了一下，继续说道：“她的肚脐上有缝合的疤痕，那是做腹腔镜留下的。看其疤痕愈合还没开始增生的情况，她的腹腔镜手术不超过一个月，而且她的皮肤还有点偏黄，那是因为血清胆红素还没恢复到正常，所以她曾在一个月内做过胆囊切除手术。而经由肚脐做单孔腹腔镜手术，两年多前还只有市一院可以做，最近这两年江云市有哪些医院引进了这个技术就要靠你们去查了。”
　　她看了一眼满屋子专注看她的目光，似乎又意识到自己在刑侦的专业上多言了，立即低下头去，连声音都弱了下去：“综合以上特征，应该能查到死者身份。”
　　趁着每个人都在沉思中，她偷偷瞄了一眼林晖，飞快移开视线，补充道：“另外抽取的胃液中发现有苯巴比妥类强镇定剂，更能证明死者坠楼前只是昏睡。”
　　说完这一句，她终于抬头正视林晖，又说了一句：“汪主任手中有一份尸体的二检报告。”
　　苏筱玥说完后，会议室一时陷入安静，她的眼光又开始飘忽，不安地瞟了林晖好几次，局促地为自己解释：“我说的这些你们别当真，我就……”
　　周卫威最先把巴掌拍得“啪啪”响打断了她的话。
　　安佳慧蹦到她面前，不由分说的抱住她使劲摇了摇，满脸崇拜：“苏姐，我心中的偶像由一人变成了两个人，林队长和你并列成我的偶像名单。”
　　苏筱玥被搂抱住的身体在衣服下不易觉察的僵硬住，手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捏紧，等安佳慧松开怀抱，脚步立即不易觉察地微微后退，小声说：“我说的这些仅供参考，希望能帮到你们，主任找我还有事，我得走了。”
　　她说这话时躲闪的目光好几次都悄悄瞟向林晖，匆忙一瞥后又迅速移开，完全没看见满屋子刑警们热情高涨的赞赏目光，转身走出会议室的脚步匆忙得让人感觉她是在逃跑。
　　吴军笑着说了句：“这苏法医胆子忒小了点。”
　　这次连安佳慧都不干了，顾不得自己实习生的身份小声说道：“苏法医和我一样，才来两天时间，对大家不熟，很正常啊。”
　　吴军笑眯眯地看着安佳慧不说话，脸上明晃晃地写着没觉得你和我们不熟啊。
　　安佳慧一噎，随即笑着摸摸脸，“我脸皮厚，和谁都自来熟。”
　　办公室里没人注意到吴军和安佳慧的玩笑，大家都受到了鼓舞，毕竟苏法医给出的信息比周卫威语焉不详的那几句可靠多了，这将大大缩减寻找死者身份的工作量。
　　周卫威还沉浸在兴奋中，大声说道：“苏法医肯定是个学霸，观察人都到了细致入微的程度，连放在衣袋里的半张纸巾都能推测出死者的生活小习惯。我是真服了。我宣布啊，美女法医，我是追定了，你们别和我抢！”
　　安佳慧瘪了瘪嘴，说：“周哥，先不说咱们刑侦队这些精英们，光技侦那边二十多个单身汉都是你的情敌呢，你真的觉得你有能力坚持到最后？对了，还有我的男神在这儿呢。”


第二十一章 
　　没料到周卫威嗤笑一声，道：“头儿就不说了，我没法比，可世人皆知我们老板清心寡欲打算和案件相伴终生。去掉这一劲敌，技侦那些弱鸡都不值一提。”
　　安佳慧意味深长地：“呵呵——呵！”
　　周卫威撸袖子卷衣服正准备用唾沫星子淹死她，那边已经开始讨论如何查找死者身份的问题。
　　林晖的目光一直尾随苏筱玥步伐僵硬的背影，在脑中回想她刚才那些细微的动作。
　　她进屋后飞快而又警惕地环视房中一切。如此戒备，在市公安局里，她也感到不安全？
　　她常常垂下的头，不是因为害羞，而是为了躲避别人目光的注视。
　　死死握住手中纸巾，那不是激动而是紧张。
　　那下意识向后退的脚步，是明显的躲避动作。
　　借助吸气、闭眼等动作迅速缓解自己的不安和紧张。
　　她在紧张什么？躲避什么？她的不安来自何处？
　　神经绷得太紧，却又非常懂得如何行之有效地稳定自己的情绪，让旁人无法察觉。
　　林晖忆起刚才她想抬头又没抬起来看向自己的那个动作，她很怕我吗？
　　林晖摇头：我不过错罚她跑了二十公里，至于畏我如虎吗？
　　他在心中嗤笑了一下，收回神思，拍手道：“丽水苑是死者坠楼而死的地方，但凶手最开始将被害人迷晕的第一案发现场在哪儿？今天之内必须给我将死者的身份查明。尸体已经躺在我们市局一天了，我们还不知道她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大伙儿刚刚被美女法医的表现而鼓舞起来的信心，犹如一瓢冷水浇灭的炭火，“嗤”的一声再无星点火气。
　　大家都知道时间拖得越久，证据被掩埋的可能性就越大，破案的几率就越小
　　见众人情绪低落，何培文立即本色出演慈祥可亲的宝妈角色，安慰道：“怎么个个垂头丧气了呢，说不定新来那个美女法医就给我们带来好运了呢？go、go、go动起来。先排查全市所有三甲医院符合条件的女性患者。”
　　得令的众人呈鸟兽散状，各个分队直扑各大医院而去。
　　林晖带了周卫威一行人去了市一院，以前的普外科已经细分成消化外科和泌尿外科，主任一见林晖就认出了他，握了手热情地将他请进了办公室。
　　林晖说明来意，主任立即叫来护士长带周卫威等人去调数据，自己陪了林晖在办公室说话。
　　“单孔腹腔镜近两年哪些医院可以做？”
　　主任想都没想就说：“现在市里三甲医院都可以做，好多二甲医院也能做，但是，不是我夸口，单孔腹腔镜没人能像当初罗菲做得那么好，不管是打孔缝合还是术后愈合效果，没人能赶超她的技术。可惜了，你是她做的最后两个手术病人之一。”
　　林晖沉默良久，无力感从心底呼啸而来，瞬间淹没了他。
　　主任叹口气，道：“小罗若还活着，是我们医院最有前途的普外医生。而且还是我们医院唯一一个考取了心理咨询师执业资格的人。她走了，我院的心理专家门诊就取消了。”
　　林晖的手下意识放在腹部肚脐处，目光越过主任花白头发看向他身后虚无处，主任的注意力被刚响起的电话铃吸引，没注意到他黯淡沉重的目光。
　　等主任打完电话，林晖又向他了解了一些与案子有关的专业问题，有医生进来，要主任去看一个病患，主任跟着出了办公室。
　　林晖无意识地的目光落在桌子上的一个人体骨骼模型上，在这特定的环境下脑中不可遏止地想到了两年多前女医生口罩上那双清澈温婉的双眼和锁骨下翻飞的花瓣形胎记，骤然感到心痛难耐。
　　周卫威敲门探个头进来，扬扬手中U盘，说：“老板，都齐了。”
　　林晖收回在空中漂浮的目光，迅速收拾好心情，站起身迎上边说电话边走进来的主任，用手势示意主任继续忙，自己先告辞，主任捂住电话和他寒暄道别。
　　回市局的路上，任谁都能看出来林晖低落的情绪，连活泼的安佳慧都紧闭嘴巴缩在车座上扮演隐形人。
　　但总有无知无畏的人当那只出头鸟，周卫威的大嗓门猝然喊出“快看，美女法医”，满车的人想拦都来不及。
　　喊完一嗓子的周卫威转头就看见安佳慧对着自己又抹脖子又伸舌翻白眼，这才察觉了车内的低气压，立即缩紧脖子屏息静气降低存在感。
　　林晖偏转视线看向车外，一个娇小的身影正走进一家房产中介，黑色渔夫帽和防霾口罩遮挡了全部脸，飞闪而过的车速看不清她眼中情绪。
　　周卫威装死避祸的心思没能战胜他的好奇八卦心，小声嘀咕：“她进的是房产中介吗？难道她又要搬家？那丽水苑的房租不是白交了？”
　　周卫威的大无畏精神无处不在，迅速忘记了刚才的后怕全身心投入到对美女的同情中，自言自语道：“看着一个人从楼上跳下来砸在自己身边，是我也要搬，想起来就瘆人，何况她还单身一人住。”
　　“她怎么就这么倒霉？刚来没几天，就遇上这样的事。”
　　“你们说她会不会就此离开我们市局，回她原来的单位？”
　　周卫威越说越来了兴趣：“我可是打听清楚了，她原来在汉源市法医处，据说很能干，协助那边破过很多大案。怎么突然就调到我们市局来了？”
　　林晖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貌似根本没注意他们的谈话。
　　吴军小声说道：“法医紧缺，据说是潘科天天追着上面屁股后面死皮赖脸不走，把人领导磨得没办法了，这才从汉源公安局调了一个法医来，没料到竟然是个单身美女。”
　　周卫威立即宣布主权：“你们休想，对苏法医我是势在必得。”
　　一车人的“嘘”声砸向周卫威，砸得他更加坚定了排除万难勇往直前的决心。
　　副驾座上的林晖似乎真的睡着了，一路没说一个字。
　　回到市局，其他几队人马也陆续回来，大家坐下来按照苏法医给出的条件再一次进入海量筛查工作中。


第二十二章 
　　翌日一早，110接警中心主任满脸悔恨莫及的跟在林晖身后打躬作揖，一副你再不原谅我我就只有自绝于人民自绝于党的绝望表情明晃晃地挂在脸上。
　　两天三夜没睡觉的林晖，刚换过的白衬衣整洁挺拔、下摆束进笔直的深蓝色警裤里面，头发纹丝不乱，正大步走进办公室坐下，将手中的资料扔在桌上，“说说吧，你所知道关于何欣茹的一切。”
　　一屋子的人在看见110中心主任后，那眼中毫不掩饰的滔滔怒火连绵不绝地奔腾袭去，企图就此淹死他。
　　这真不能怪他们没修养，任谁在整队人熬了一夜，从江云市十一家三甲医院几千名患者里面好不容易排查出死者身份的时候，突然被告知其实110中心早就接到了其家属的失踪报警，却在递交过来的名单上被刻意剔除的时候，谁还能做得像个绅士地原谅他！
　　110中心主任立即感觉到了能烧光房子的怒火，知道自己惹了众怒，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点头哈腰先把低姿态摆足，以期得到原谅，一个劲辩解道：“真不是成心的，纯粹是好心办了坏事。”
　　林晖没什么表情地说：“说吧。”
　　队长开了口，众人全都收起了满腹牢骚，支起耳朵听110中心主任的解释。
　　“林队，其实这事真是我们接警民警好心做坏事，这个何欣茹的妈妈太紧张何欣茹了，只要超过一周联系不上女儿就会报警，而何欣茹又是宸辉集团的高秘，经常要跟着老板出国出差，开会的时候全程关闭手机。我们那儿，就何欣茹她妈报警后的出警资料搁起来都有一人高了。”
　　中心主任觑见众人怒火不减分毫，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接着说：“最开始我们接警后都很紧张，可是每一次最后核查的结果，何欣茹都好好儿的活着。她自己也被她妈妈三天两头报警弄得烦不胜烦，知会我们不用理会她妈妈。所以后来我们再接到她妈妈的报警，也就给她女儿发条短信，提醒她及时给她妈妈回个电话。”
　　主任仔细地观察着每个人的表情，继续揣着小心辩解：“再说她妈最后一次报警也是在一个月前，不在你们调取的数据里面。那次我们后来回访何欣茹，她也声称联系过她母亲，也不算失踪。所以你们调数据时，我们这边的人就将何欣茹的名字剔除去了。手下体谅你们排查工作量大，就想着先帮你们筛一遍，结果……唉！”
　　如此说来，这事还真不怪接警中心，林晖他们要的是今年以来失踪报警的名单，既然何欣茹有接警察电话，也就表示人还活着。
　　周卫威摔着资料跟自己生气：“这都什么事啊！明明一个电话就能查明死者身份的事，硬生生花了我们好几天时间做了大量的排查工作，等我们查明了，结果还有人跑来告诉我们本来有捷径！要不是苏法医的推测，不知道我们还在哪儿抓瞎呢！”
　　接警中心主任听见这话，立即给众人掏烟打火，认错态度放得极为端正。
　　何培文摇头：“这事还真是曲折，何欣茹她妈妈为什么这次反倒不报警了？”
　　中心主任肯定回答：“那就是还没到一周的时间，只要七天时间一到，若还没接到她女儿的电话，她一定会报警，风雨无阻。”
　　林晖皱眉问：“她有精神疾病？”
　　按理说嫁出去的女儿有自己的家庭和生活，几个月不和父母联系都很正常，为什么何母会如此紧张女儿的安全？
　　中心主任点头：“虽然没听说过，但我们中心的人都认为她有那个被害妄想症，只不过她被害妄想的对象不是她自己而是她女儿。但她也确实只在女儿这个问题上表现出高度的紧张，其他方面又都很正常，和我们交谈时思维行为看着也正常，就是一提她女儿的事就有点激动。”
　　“她从什么时候开始频繁报警？”
　　“好几年了吧，具体的时间，我马上让人查。”
　　“你顺便将何母的地址查了给我，还有何欣茹现住地址。”
　　中心主任为了降低众人心中的怒火，立即打了电话回去查数据，没多久挂断电话说：
　　“何母第一次报警时间是大前年的二月十九号晚上九点多，当时因为还在春节放假期间，所以出警的人记得很清楚，当时何欣茹的电话打通后一直没人接，我们就和何母一起赶往她女儿家，结果人家小两口正在……恩恩爱爱，将电话扔到了一边，当时我们出警的两位警察还差点遭到她老公的投诉。”
　　周卫威叹道：“还有这样奇葩的事啊！”
　　林晖仍然皱着眉，问：“当时你们联系过何欣茹？”
　　“当然联系过，就是因为当时拨打何欣茹和她老公的电话，都处于打通了没人接的情况，这才陪着何母往何欣茹家里去看看，结果就差点惹祸上身。”
　　见林晖陷入沉思，中心主任再一次道歉认错，林晖示意何培文送他离开。
　　直到走到大门口，接警中心主任都还犹如梦游一般，不敢相信自己全须全尾连头发丝都没掉一根的从林晖手中逃出生天。
　　心里那个感动就像城外那滔滔不绝的云江水一波紧跟一波，暗道市局林大队长根本不像传言的那么可怕。
　　至此以后，接警中心主任对传言的态度总要思量几分。
　　何培文一转身就见林晖带着人上了警车，自己紧跑几步跳上后面的车。
　　这一次兵分三路，一路去何母家，一路去死者何欣茹家，第三路去何欣茹上班的公司调查。
　　林晖带人去了辰辉集团总公司，高楼大厦那光可鉴人的玻璃外墙映照出城市光鲜亮丽繁荣的景象，而钢筋水泥下不为人知的另一面，都藏在了看不见的地方。
　　这儿是何欣茹上班的地方，前台小姐一边红着脸悄悄瞄看面无表情的林晖，一边用温软的声音应道：“何秘书这几天没来上班，具体情况要问董事长秘书办公室。”


第二十三章 
　　一通电话后，来了一个西装套裙的年轻靓丽女士，淡漠客气的目光掠过周卫威看见林晖的时候竟然露出了一个超出职业微笑标准的媚笑。
　　周卫威司空见惯这种差别对待，连吐槽的心思都歇得干干净净。
　　林晖顶着他那张警校四年期间招蜂引蝶诱来隔壁音乐学院女生无数次趴墙围观而引发安全隐患的俊脸，面无表情的从美女面前走过迈进电梯，在上升的电梯里无视美女一直粘在自己身上柔情似水的目光，径自跨出了刚打开的电梯门。
　　董事长秘书办经理接待了林晖一行，刚坐下，林晖开门见山问道：“何欣茹没来上班？”
　　三十多岁秘书办经理一看就是精英人士，被发胶整理得一丝不苟的发型，白衬衣挺括得没有一丝皱褶，规规矩矩扎进笔直裤腰中，皮鞋铮亮，脸上是礼貌得体的微笑，等秘书送来茶水退下后，才开口说道：“何欣茹四天前请了年休假，所以这几天没来上班。”
　　“她为什么请假？”
　　“不知道。”
　　答得简洁，绝不多话。
　　一旁的安佳慧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员工请假，你们就不问问原因吗？”
　　经理一点都没被安佳慧稍显急躁的话语影响，脸上依然保持着和煦的笑容，说：“公司所有的一切都按流程来，她的年假没休，她就有权利随时请求休假，公司是不能拒绝的。”
　　林晖不动声色地问：“能给我看一下她的请假条吗？”
　　“没问题。”
　　请假条很快拿来，很普通的A4纸打印出来的请假条：本人因个人原因需请休本年度假，望公司批准。
　　日期正是出事前一天。
　　例行公事的一张请假条，而且还是打印的，看不出端倪，却让安佳慧张口结舌，原来公司的请假条和学校完全不一样，根本不像学校那样恨不得你把祖宗十八代的事情都交代清楚了才给你批假！
　　“能带我们到她的办公室看看吗？”
　　“可以，但她是董事长办公室的秘书，请尽量不要打扰到董事长。”
　　林晖淡淡说道：“如果需要，我们会请你们董事长配合调查。”
　　办公室经理明显对林晖带着压迫性的话产生了抵触，脚步一顿偏头看了看林晖冷峻的脸，犹疑在脸上一闪而过，片刻后才又继续带着他们向右侧办公室走去。
　　众人在宽大走廊的转角处遇见一行人簇拥一个三十多岁男人迎面走来，男人微微蹙眉，专注听着身边一路小跑才能跟上他步伐的一个男人说话。
　　前面带路的经理立即侧立一旁，恭恭敬敬地目送众人从面前走过，两路人错身而过时，男人突然偏头看向林晖，林晖也正看着他，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脚下步子都没做停留，彼此擦肩错过。
　　小心谨慎的经理想开口指责林晖的无理，想到林晖的身份又硬生生逼着自己吞回到了嘴边的话，继续陪着他们往前走。
　　周卫威小声嘀咕：“谁呀？这么大气势。”
　　安佳慧拉他一把，也压低了声音，说：“你眼瞎呀，他就是宸辉集团董事长霍智宸。”
　　“这么年轻？”
　　“对呀，据说还没结婚呢。”
　　“那岂不是比金刚钻还钻的王老五？”
　　安佳慧一副嫌弃样，“你这什么调调？早就不流行什么钻石王老五了。人家是真正的白马王子高富帅。”
　　周卫威当场要吐的模样，压低声音说：“现在更不流行什么狗屁白马王子，不过是含着金钥匙长大的富二代。”
　　“这你就错了，宸辉集团真正做大做强，是交到他手中后才发展起来的，他接手时，辰辉集团还只是一个跑货运的小运输公司。”
　　“小运输公司的少爷也比大多数人的起点高很多了。不过话说连这家族谱你也知道？”
　　安佳慧毫不掩饰自己的爱慕之心：“能在短短十多年的时间里，将一个小小运输公司做成业务囊括了房产、医疗卫生、运输等各大领域，这种人都是我的偶像。”
　　周卫威毫不留情拆穿她，说：“你昨天才说我们老板和美女法医才是你唯二的偶像吗？怎么转眼就又多了一个？”
　　安佳慧正要说话，林晖回头看了他俩一眼，吓得两人赶紧闭了嘴，已是到了何欣茹工作的办公室。
　　宽敞明亮的办公室内十几个人各自安静地忙碌，见林晖等人进来并不好奇过问，点头与秘书办经理打过招呼后又低头忙自己的。
　　经理指着其中一个办公桌说：“这就是何欣茹办公的地方。”
　　林晖戴上手套一边检查一边说：“给我们一间办公室，我们要单独询问这儿每一个人。”
　　他说这话时，语气平淡冷漠，却仿佛一滴水溅入滚热的油锅中，终于激起激烈反应，办公室十多人全都停下手中的事情，一起看向秘书办经理，七嘴八舌问道：“袁经理，这是怎么回事？”
　　“这些人，谁呀？他们有什么权利审问我们？”
　　“我们犯了什么事？”
　　原来并不是忙得没工夫理人，而是最高领导就在隔壁，随时随刻都要装作忙碌的样子。
　　秘书办经理架不住连番轰问，连忙解释道：“他们是市公安局的警察，他们是为调查何欣茹来的……”
　　直到此时说出这话，经理才迟钝地反应过来，问道：“警察同志，何欣茹到底怎么了？她是出了什么事还是犯了法？连公安局的刑警都惊动了。”
　　周卫威暗自感叹终于有一个人能分清楚刑警这个警种，而不是一看见穿警服的人，一概归类为打着各种交规手势的警察叔叔。
　　林晖没理会经理的问话，继续翻看何欣茹的办公桌。
　　极正常的女性办公桌，桌面干净整洁，所有的文件物品都分类放在固定地方，电脑左侧是个多层的文具架，整齐地摆放着签字笔、笔芯、涂改液等等办公文具，最下一层放着一只护手霜、一个折叠的小镜子、口红等零星东西，电脑右边则摆放着一个水杯和一盆多肉植物。


第二十四章 
　　周卫威接了经理的话，说：“没什么大事，何欣茹的母亲前来报警说她女儿失踪多日……”
　　没等他说完话，办公室的人已经炸了开来，“又是她妈呀，这都多少次了？狼来了的故事，我们都听腻了，她一大妈还没玩腻？”
　　“这次更厉害，还要连带我们都要遭审问！”
　　周卫威连忙纠正：“是询问，是协助调查，不是审问。”
　　“询问、审问，不都是你问我答一回事吗？”
　　周卫威一人斗不过十几张嘴，非常识时务的闭了嘴，赶紧跟着一帮同事进了经理指的一间空置办公室，开始准备一个个的问话。
　　林晖仔细查看完何欣茹的办公位，走进临时询问室，周卫威正问到与何欣茹领座的一个女人。
　　女人身上规规矩矩的职业装也掩不住她一身的妖冶魅惑，反倒将身材勾勒得该突的地方突该翘的地方翘，成熟风情的眼风看向林晖时，荡起满目柔波涟漪。
　　周卫威正问道：“你有听何欣茹说请假……”
　　他一抬眼看见女人那眼中荡漾的春波，嘴巴磕了一下咬到了自己的舌头，痛得嘶嘶抽声。
　　林晖冷眼看来，周卫威身子一颤，迅速丢了咬痛了的舌头，重复一遍：“你有听何欣茹说请假的原因吗？”
　　女人见林晖根本没看见自己发光发电的媚力，不满地哼唧道：“也没正经问过，就听她说了一嘴，好像说天天上班压力太大，想出去旅游一趟。”
　　这时林晖的手机震动，是前往何欣茹家去调查的何培文，“喂，林队，何欣茹的老公是一位律师，一周前出差到外地，我们已经联系他了，他正在往回赶。”
　　“我正回局里，吴军带了何欣茹的母亲到局里。”
　　“好，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林晖问道：“她有没有说过是一个人度假还是和家人一起？”
　　见是林晖问话，女人微微笑了起来，那满身的风情由内向外一波赶超一波的向林晖袭来，无奈林晖就像一个绝缘体，站在周卫威身后平静地注视她，一身的冷硬气势压得女人不敢再乱放电。
　　女人无奈答道：“这个，倒没听说，不过她老公那么忙，怎么可能在不节不假的时候陪她去旅游。人啊，运气好就是没法，就何欣茹那一身的小家子气，不仅嫁了个有本事的老公而且资源又好……”
　　女人突然醒悟这是在接受警察问话不是公司同事饭后八卦时段，及时咽下了后面的话。
　　林晖立即追问：“她有些什么资源？”
　　女人逼着自己对林晖抛了个媚笑，企图转移话题：“帅哥，是口误，她没资源、没资源。”
　　林晖上前一步，双手撑在桌上居高临下的俯视女人，周身压迫性的气势逼得女人生生打了个冷战，良久，他开了口：“如果你不想在这儿配合我们问话，我们不妨换个地方继续。”
　　女人下意识问了句：“什么地方？”
　　“警察局的询问室。”
　　“可我没做犯法的事呀！”
　　周卫威满脸的怜香惜玉：“小姐，没听说一句话吗？每一个公民都有义务配合接受公安机关的调查取证，否则等同于妨碍公务。”
　　女人不等周卫威第二句胡诌说出，立即“招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何欣茹有一个非常要好的高中同学，好像也是个警察，两人感情好得很，要不是她那同学不在江云市，说不定两人成天都粘在一起吃饭逛街。”
　　“既然不在江云市，你怎么知道他俩感情好，你刚才也说过你与何欣茹不熟。”
　　“她那同学每一次来江云找她，下了飞机就直奔我们公司，就坐楼下大厅等她下班，我们遇见过好几次，我忍不住好奇就问过何欣茹，所以才知道是她高中同学。”
　　“一个交好的高中同学与她资源好有什么关系？”
　　女人听见这话，下意识环视了四下一眼，才压低声音说：“你们以为何欣茹一开始就得老板器重吗？不是！以前她就和我们这些董秘一样，淹没在这间大办公室里，连业务经理都不屑多看我们一眼，更何况老板！”
　　林晖站直身子，抱起双臂看着她，耐心等她说下去，周卫威接口问：“你们认为是她那位高中同学为她在老板面前美言过？”
　　“不是认为，一定是这样。要不为什么自从她高中同学来江云市找她后，她在公司里面就像开了挂一样，别看她还和我们坐大办公室，可有什么事老板都是越过办公室经理直接找她，出差时也经常带着她和经理一起。”
　　林晖皱眉，这女人说话毫无逻辑，这是在暗示何欣茹和老板有问题呢？还是要表达何欣和她那高中同学关系暧昧？
　　周卫威绝对的想到就要问到：“你的意思是说何欣茹和那个高中同学以及你们老板都有些不清不楚？”
　　听见他这话，女人像看神经病一样看他，好一会儿才怪声怪气说道：“小哥，你智商堪忧啊，我们老板怎么可能看得上她！！”
　　得，女人的眼睛都自带色彩，喊林晖就是帅哥，叫周卫威就成了小哥。在一旁做笔录的安佳慧憋笑憋得内伤。
　　周卫威揉揉鼻子，问：“那你的意思就是她出轨高中同学，高中同学在你们老板面前为她说过话？”
　　女人认真想了想回答：“出轨？这个想象力好呀，我也听说现在社会上流行男人和男人，女人和女人搞在一起，对不对？叫什么出柜。”
　　林晖：“……”
　　周卫威：“……”
　　片刻后，周卫威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的意思是——她那高中同学是个女的？”
　　“对呀，我一直是这个意思呀，哪个男的还和她一起吃饭逛街啊！就她那样，点个两百多块钱的外卖还要在意那几元钱配送费的女人！”
　　女人理直气壮的口气再一次令屋内所有看见过何欣茹照片的人失语。
　　林晖脑中想起苏筱玥的话：尽管她现在穿两千多元钱一条的内裤用几万一套的护肤品，但她就是不能忍受浪费半张手帕纸。


第二十五章 
　　“你刚才说她同学是警察？你怎么知道？”
　　听见林晖的声音，女人的表情秒变柔情似水，却再也不敢当面撩拨，“一次下班我从她们身边走过，听见何欣茹说她同学‘你们警察就是辛苦，你也是，刚结了大案就跑来看我’。”
　　“她高中同学帮何欣茹在你们老板面前说话，这事都是你的猜测吧？”
　　女人愣了一下，说：“这种事怎么可能有真凭实据？只是时机太凑巧了，让人不得不怀疑。不过也奇怪，最近两年她那同学突然就不再来看她了，我有一次还顺口问过何欣茹。”
　　“她怎么说？”
　　“她根本就没回答，对我笑笑就走开了。”
　　女人说完，眼神无比真挚地看着林晖，说：“我所知道的能说不能说的全都告诉你们了，你们得帮我保密，我还要在公司上班混工资。”
　　林晖和周卫威交换了一下眼神，示意女人可以离开了。
　　等女人走了，周卫威摇头感叹：“只说人家运气好，怎么不说她自己不够努力。”
　　终于能说话的安佳慧立即怼道：“周哥，刚才看你魂儿都被那女人勾走了，现在又说人家不努力。”
　　周卫威一本正经道：“所以说外表带来的红利只能维持最初的几分钟，还得要自己有真本事，才能魅力长存，就像我们的苏法医那样，那才是我心中永远的美女。”
　　跟着口气突然变得义正言辞：“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的魂儿被勾走了？就这种浅薄八卦的女人也能勾走我的魂？”
　　安佳慧一脸坏笑：“我两只眼睛都看见了。”
　　两人你来我往的斗嘴引得屋内人无奈摇头，此时下一个宸辉职员正好走了进来，大家立即严肃下来。
　　林晖的思维抽离出眼前情景，脑中飞速列举：一、突然受到老板重视；二、有一个当警察的高中同学的闺蜜；三、两年前突然与曾经交往过密的闺蜜断了联系；四、以被做成祈祷的动作伪装成跳楼自杀而被杀。
　　这些信息中没有交叉点啊。
　　林晖的思绪被震动的手机打断，是何培文。
　　他接起，隔着电话也能听出何培文声音里的慎重：“林队，何母已经确认尸体就是她女儿何欣茹。另外她还说前年年底何欣茹和老公雷宇吵架后回娘家，曾经非常郑重地对自己说了一句话。”
　　似乎为了引起林晖对后面要说的话的注意，何培文在此停顿了一下才接着说：“何欣茹对她说若某一天自己突然死了，那凶手一定是她老公雷宇！”
　　“因为女儿和雷宇夫妻间关系一直很和睦，何母害怕是小俩口吵架后气头上的话，等那次吵架和好后，她又特意追问过何欣茹这话什么意思，何欣茹没有正面回答，却让她记住这话。”
　　林晖皱眉问道：“所以才会出现何母后来过于紧张女儿的安全，频繁报警的行为。”
　　“对。”
　　“她没将这话告诉以往出警的警察？”
　　“没有，她说连她自己也感觉何欣茹这话太过荒谬，雷宇在何母眼中就是一个二十四孝女婿，又能干又顾家，对何欣茹和她都很好。”
　　“何欣茹和雷宇住在锦江印象，那儿是高端社区，电梯是一梯两户，邻居间并不熟悉，大都彼此不认识，对他们夫妻二人有点印象的几个人都说他二人感情很好。”
　　“派人在机场守着，雷宇下飞机就带他过来协助调查。”
　　“是，不过这个雷宇与你说的凶手特征不相符。”
　　“见了再说。我让你重新调看丽水苑监控的事有结果吗？”
　　何培文长长吐了口气，摇头，醒悟林晖看不见，又说：“视侦几个小伙子将眼睛都盯成对眼了，也没看见右手残疾的人进入小区，也没发现可疑车辆。有限的几辆外来送快递和送桶装水的车，我们都排查过了，没有符合老板你给出的凶手特征的人，也没有运送死者的可能。”
　　“嗯，我马上回来。”
　　林晖看一眼还在询问的办公室，给周卫威发了条微信便走向电梯。
　　他以为在何欣茹上班的地方会有所收获，但这一趟除了从何欣茹同事口中进一步证实了苏法医推测的死者性格外，别无收获。女人之间的争风吃醋倒塞满了一耳朵。
　　林晖开着警车汇入到江云市的下班堵车大潮流中，巨大的禁止鸣笛的电子告示牌上不断刷新的车牌号码也没能阻止周围焦躁的喇叭声。
　　车子以龟速向前挪动，旁边大众车内的人大着嗓门抱怨：“肯定是前面发生车祸了，再是下班高峰也不会堵成这个样子。”
　　果然，林晖的车滑近十字路口停下等红绿灯的当口，就看见几个交警正在拍照取证，一辆白色宝马追尾一辆丰田巡洋舰，轿车前车头被撞得凹陷进三分之一，交警正用工具打开变形的车门，将全身血淋淋的司机从驾驶座上救出。
　　绿灯亮起，对面没发生车祸的车道畅通行车，林晖的车也开始缓慢滑行。
　　他的瞳孔突然收缩，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中，那人在对面十字路口的人行道上却像被施了魔法，一动不动僵立在斑马线上，迎面一辆刚启动的货车正缓慢加速的向那人撞了过去。
　　林晖无声的骂了句脏话，突然打开车顶警报器，在周围车辆纷纷避让中迅速将方向盘向左转，车子飞快越过中线，横在了货车前头，将货车逼停。
　　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林晖下了车跑到人行道上，苏筱玥还死死盯着被撞变形的宝马车，脸上冷汗在颤抖中顺着鬓边流下，即使戴着防霾口罩，他也感觉到她口罩下哆嗦的嘴唇。
　　他伸手去扶她，触手皮肤汗津津的一片冰凉，他取下她的口罩，看清她像一条搁浅在沙滩上的鱼，目光泛散，张口喘息，无意识攥住他胳膊，支撑她风中残叶般抖搂的身子。
　　林晖用指腹拂过她脸颊冷汗，扳着她的脸迫使她看自己，“喂，苏筱玥醒醒！”


第二十六章 
　　苏筱玥空洞的目光死死盯着抬出来的车祸司机，手微微抬了一下，似乎要做什么动作却因恐惧而停住。
　　林晖又叫了声“苏筱玥”，她茫然的目光好不容易地落在他脸上，好一会儿呢喃道：“林晖？”
　　仿佛是为了确认，她抬起冰凉的手贴上他的脸颊从额头一点一点往下一直抚摸到嘴唇停住，她虚弱地笑了一下说“是你”，话音没落，人却先自软了下去，晕倒在他臂弯里。
　　被摸得绿了脸的林晖差点撒手把人扔到地上，顾及到底是同事，只得一把抱起她，走到自己车边将她丢在车后座。
　　这时另外一名交警甲走到他面前，说：“货车司机承认刚才走神看那边车祸去了，没注意到人行道上还有人。你是……”
　　一直跟在林晖身边的交警乙立即帮忙说道：“这位是市局刑侦队队长林晖。”
　　林晖从善如流地拿出证件递了过去，交警甲连忙婉拒，笑道：“今天多谢林队长，要不这边还没处理完就又多了一起车祸事故。”
　　林晖仰头向车内示意：“这是我们市局同事，好像受了点惊吓，我先送她去医院，有事再……”
　　他的话没说完，车后座门打开，苏筱玥已经下了车。脸藏在重新戴上的帽子口罩下看不见表情，但身子已不再发抖，氤氲了雾气的双眸瞟了他一眼，低声说道：“谢谢林队，我没事了。”
　　她似乎完全忘记了刚才轻薄林晖的事，又变成了那个文静戒备的女人。
　　林晖诧异她变脸比翻书还快的同时，怀疑她是不是为报那错罚的二十公里而再次故意碰瓷他。
　　但苏筱玥道了谢后，好像不知道还应该做点什么来表达她此时的心情，犹豫了一下，向他点点头径自转身走掉了。
　　林晖：“……”
　　俩交警：“……”
　　交警乙一直跟在他们身边，亲眼目睹了苏筱玥对林晖又贴又摸的过程，此时满脸都是纨绔女调戏完良家妇男提上裤子就不认账的怜悯看着林队长，同时心中估算以高冷著称的林队长想要报仇的几率高达百分之两百。
　　良家夫男林晖匆忙和交警说了声：“有什么需要协助调查，就给我电话。”
　　林晖上了车，迅速将警车开到路边停好，下车追上步子不稳的女人，用两根手指拧住她的后衣领，拽得她倒退两步迫使她停了下来，皱眉道：“你干什么去？”
　　此时的苏筱玥可能是因为刚从梦游状态醒过来，反应比平时迟钝了一些，看着林晖正无比嫌弃地擦拭两根手指，愣了好半天才挤出一个笑，摇头说：“林队，我真的没事了，刚才谢谢你。”
　　“我问你干什么去？我送你。”
　　她回头看了一眼警车，笑得恭敬，拒绝得非常坚定：“不用了，谢谢林队，我走了。”
　　林晖平生第一次主动开口送女人回家，竟然遭遇到了干脆利落地拒绝，因为没有对比，所以他倒也没觉得受了伤害，只觉得这个女人和他认知中那些撒娇撒赖恨不能男人二十四小时围着自己转的女人完全不同。
　　目送那个娇小身影离去，他回到车上，点燃一根烟深吸一口，看向外面。
　　她刚才眼中是恐惧的情绪吗？
　　林晖闭眼回想，以他从警十余年敏锐眼力再次肯定自己刚才清楚看见了她眼中的恐惧。
　　他看向车外已经恢复正常的车流，那些驶过的车中有她害怕的人吗？
　　这女人有点意思，心细如发，思维敏捷得让很多老刑侦警察都赶不上，还随时保持着一种超乎常人的警惕，这不是一个普通法医所具备的素质，更匪夷所思的竟然敢对他又摸又贴。
　　自来熟的女人在林晖面前也没她这么大胆放肆。
　　突兀的电话打断了他的沉思，潘丁的声音仿佛带着爪子要穿过电话过来揪住林晖的衣领。
　　“你到底回不回来？你一句话，我们得把眼睛瞪大了找，给你说没你要找的右手残疾人，非要我们等着你回来。这都几点了，还让不让我们下班？为你这个案子，我们技侦跟着都熬了三天了，上吊你也得让我们把气喘匀了再说吧……”
　　“你们下班，不用等我。”
　　潘科长滔天怒意被林晖这一句话灭得无影无踪，捏着电话变得口吃起来：“不是……林晖，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们正等着你呢。”
　　“不用等我了，我还有事。”
　　胖丁心中刚泛起的一点歉意立马被打击得无影无踪。敢情是他自作多情了，人家压根儿没体谅他们，只不过是因为有更重要的事才放过他们！
　　林晖发动汽车时，何培文又打来电话，“老板，你在哪儿？周卫威说你给他留了微信就先走了。那个，你让我们筛选右手残疾，一米七五左右，身材偏瘦的男人，各个派出所将名单递了上来，符合这条件的总共有四百六十三人。”
　　“包括外来流动人口？”
　　“嗯，这数字是各派出所片警一个个社区去询问登记筛查出来的。”
　　“出去的人都回来了吗？”
　　“其他人都回来了，周卫威他们几个刚从宸辉集团出来，正在回来的路上。”
　　“你先给他们定外卖吧，我马上也要到了。”
　　何培文挂断电话，无声叹口气，又赶紧打开手机点外卖。
　　林晖的车在市局门口没有减速，反而加速通过，到了丽水小区停了下来。
　　出示证件进了小区，他重新回到了六栋天台案发现场。
　　天台楼梯间的门上完整的封条显示近期无人来到这里，林晖推开时带起了尘土，更显示此地人迹罕至。
　　此时已八点过，天色灰暗，城市的万家灯火照不到这隐秘的案发现场。
　　林晖打开手机上的电筒，重新勘察现场，企图找出蛛丝马迹，能将凶手从那四百多人中给找出来。
　　手电带来的强光范围有限，并不方便查看痕迹。
　　林晖索性靠在栏杆上点燃了一根烟，闭上眼睛回想摄侦拍回去的那些照片。


第二十七章 
　　突然林晖想到什么，在栏杆上熄灭烟头，重新打开手机电筒蹲下身仔细查看，终于在死者跳楼处离地三十厘米的栏杆壁上找到了一处黑色印记，那是烟头摁上去造成的。
　　他视线下移，在墙根的排水口找到一个比较新鲜的烟头装进证物袋，站起来打电话：“老潘，喊你们技侦的人到丽水小区六栋，将天台上所有的烟头收集回去做DNA对比。”
　　他在潘丁愤怒的骂声还没传过来之前迅速的挂断电话，抬脚走下了天台。
　　晚上的市局，除了刑侦办公室还灯火明亮，其他各部门都已关门闭户下班了。
　　见他回来，何培文先将外卖拿到微波炉去热，端着外卖盒子回来时正听见林晖说：“凶手不仅右手残疾，而且视力也有问……”
　　没说完的话突然中断，举着手中的报告问：“这是什么时候放我桌上的？”
　　何培文正将手中外卖盒放在林晖办公桌上，见问，慌不迭答道：“中午汪主任拿来放你桌上了，说是苏法医做的第二次尸检报告，他签过字了。”
　　林晖坐下来，从报告中抽出一页纸一目十行看完，接过何培文塞进手中的方便筷，又拿起报告来看了一遍。
　　何培文问：“怎么了？”
　　林晖将报告递给何培文，打开外卖盒吃了一口说道：“没想到她一个法医，对凶手的推测竟然与我高度重合。我是刚才又到现场去勘察了一遍才得出凶手不仅右手残疾，视力也有问题，但她是从什么地方判定的呢？你看看，她甚至推测凶手曾经生活很优越，最近几年间才开始穷困潦倒，并由此推测出凶手手与眼的残疾是前几年发生的事。”
　　何培文瞄了眼那张纸，问：“她的第二次尸检报告里，有没有证据证明她的这些观点？”
　　“第二次尸检，她发现死者左侧腰背部指压性淤青，从而证明凶手右手残疾，你没看见她一开始就声明其他是她个人的观念，仅供参考吗？可惜今天一直都在外面忙，若早看见她交上来的这报告，说不定案情已有实质性进展。”
　　何培文迟疑地开了口：“老板，我怎么觉得苏法医会那个罪犯侧写……还是叫犯罪画像？就是光听说没见过的那项很玄乎、很高端的技术。”
　　林晖听见何培文貌似疑惑实则满含称赞的话仿佛被提醒了一般，刚刚在红绿灯车祸现场被苏筱玥抚摸过的脸颊不易觉察地热了起来。
　　林晖低头细嚼慢咽吃着饭，半晌才若无其事开口说道：“犯罪心理学是从心理学的角度去研究罪犯形成犯罪心理和发生犯罪行为的原因过程和规律，它可以根据罪犯的心理和行为侧写出罪犯的画像。”
　　何培文一拍双手，说：“就是这个！听起来就蛮高大上的。你说苏法医是不是会这个犯罪心理学？”
　　林晖没说话，脑中再次浮现出僵立在十字路口的女人，那冷汗淋漓的脆弱模样和她抚摸自己时那种确认的神情。
　　他放下筷子，站起身来慢慢收拾没吃完的饭盒，擦净桌子。
　　周卫威走过来敲了敲门，大声说道：“老板，按照你重新给出的条件在那四百多人筛选后还剩三十七人。”
　　林晖默了片刻，说：“技侦那边DNA对比结果至少要明天才能出来，今天全都回家休息。”
　　三天四夜没回家的刑侦队糙老爷们们，都发出一声欢呼，立即各自掏电话联系家人朋友，眨眼的功夫办公室内就走得只剩林晖和何培文。
　　林晖看一眼还瞪着自己的何培文，挑眉问：“我送你？”
　　何培文双手摇得像拨浪鼓，“不敢，不敢，我就想问一下……嗨，算了。”
　　何培文挥挥手算是道别，出门时嘀咕一句：“问了也白问，整个儿一个六亲不认的家伙。”
　　林晖走到楼梯口仿佛感觉到了什么，拐到走廊尽头向右一看，法医室里不知什么时候亮起了灯，灯下那个瘦弱身影正低头和汪主任、小姜一起在忙碌，已完全看不出先前脆弱易伤的模样。
　　林晖这才想起检测DNA是法医的事情，女人被他的一句话召回来加班了。
　　他没停留，大踏步下了楼。
　　回家后吃过张妈放在冰箱里的晚餐，彻底洗净一身的疲劳，林晖躺在床上翻看了一下工作邮箱里的邮件，将需要处理的事简单回复后就关灯睡觉。
　　但何欣茹案让他烦思频扰，根本无法安眠，夜深人静的时候思维更加活跃清晰，那些忽略的线索就浮现在脑海。
　　何欣茹请假之前还在查阅旅游攻略，怎么可能转眼就自杀了呢？虽然这世间有太多痛苦的事，但真正能令人克服畏死心理而不顾一切去死的时刻真的不多。
　　就像在董事长办公室里被排斥的何欣茹，这么多年都忍受过来了，又岂会突然忍不下去了。
　　被董事长看重所带来的红利远远大于此事带来的弊端，人都具有趋利避害的本能，总能做出正确的选择，做出选择前一定已经架设好承担此事利弊的心理。
　　何欣茹不会因工作上的事情而自杀。
　　不过，这只是为何欣茹的死亡，定性为他杀找到了更更多的证据而已，对案子的进展没有实质性的帮助。
　　* * *
　　市局法医室灯火通明，今晚收集回来的烟头有三十七枚加上林队带回来的那一枚要全部做完DNA比对，法医室三个人得熬通宵。
　　投入到忙碌工作中的苏筱玥心里反而踏实很多，下班路上偶然看见那场车祸惨烈的现场和从车里抬出的血肉模糊的司机都刺激了她的神经和心理，她强撑着与救了她的林队长告别。转过身，人又抖得厉害。
　　苏筱玥明知道此时自己的精神状态需要干预治疗，暗冷的心需要温暖和阳光，但在这个陌生的城市，没人可以安慰和帮助她，除了她自己能救自己。
　　潘科加班的电话犹如救命稻草，她抓住便不敢放手，否则沉入深渊的自己还能不能再次爬出来，已是未知。


第二十八章 
　　不停歇的忙碌工作可以迫使苏筱玥暂时忘记那些惨烈的画面和窒息的感觉，让她有一个晚上的时间来缓冲和调整，已经很不错了。
　　将最后一个试管放入对比机器里面，苏筱玥看着微亮的天笑了起来，又熬过一个不用闭眼的夜晚，又迎来一个不用从噩梦中挣扎醒来的黎明。
　　大步走进来的林晖推门的那一刹那，看见的就是苏筱玥脸上如释重负、欣然地微笑。
　　女人黛眉轻舒，黑亮明眸满潆笑意，淡粉双唇微微上弯，轻薄皮肤在白炽灯的强光下呈现出细瓷般的半透明，让双颊边的青色指印更加明显。
　　林晖一看便明白那是自己昨天下午强行扳正她的脸颊时留下的，右手手指下意识蜷了起来，无辜觉得自己并没有那么讨厌她而故意加了力。
　　苏筱玥听见推门声，迅速戴好口罩遮挡住两侧面颊上的指印，抬头看见林晖时，规规矩矩叫了声：“林队。”
　　林晖的目光从她藏在口罩下的脸上掠过，问：“就你一人？”
　　“主任年纪大了，熬不了太久，做完试剂，我催着他回去休息去了，小姜今天还要上白班，等会儿再来。”
　　“还有多久出结果？”
　　“还要一个小时，全部的结果就都出来了。”
　　林晖点点头，转身离开了法医室。
　　再回来时，手中拧了一个大袋子，隔着门对苏筱玥说：“过来吃点东西。”
　　明知道这女人身体不适，还被他召回来熬了一个通宵，这个认知让林晖一大早觉得该做点什么，以示自己并没有公报私仇，所以就顺道多带了几个人的早餐，他没想到法医室只剩苏筱玥一个人。
　　苏筱玥摸着咕咕直叫的肚子，非常识时务地把想要拒绝的话咽了回去，默默走到法医室脱下工作服，摘下帽子口罩洗净了手，这才走进外面办公室，先说了声“谢谢林队”才坐了下来。
　　林晖没说话，顾自将热豆浆插上吸管喝了一口，再把一盒盒的早点打开，除了包子、烧麦、奶黄包、三明治，还有一碗热气腾腾的鲜香米线。
　　苏筱玥看见米线，眼睛一亮说：“福家巷的袁记砂锅米线，还是牛肉馅料，谢谢林队。”
　　她边说边伸手端过那碗牛肉米线，一双眼睛因为笑而眯成了月牙状。
　　林晖：“……”
　　那牛肉米线是他为自己点的，不是说女人早上不吃麻辣的食物吗？
　　他默默喝了一口豆浆默默地咀嚼着烧麦默默地看对面的女人用筷子卷着麻辣鲜香的米线，像猫一样吃得一点声音都没有。
　　下一秒惊天动地的咳嗽贯穿林晖的耳膜，他一脸嫌弃地看着眼泪都呛咳出来的女人，冷冷说道：“没人和你抢。”
　　苏筱玥手忙脚乱地抢过一杯豆浆插上吸管连喝几口，好不容易平息了咳嗽，看着米线奶汤色的汤底，声音嘶哑道：“我以为是清汤。”
　　林晖：“……”
　　清汤里面有他特意加的小米椒，看不出颜色，但吃起来贼辣。
　　她满脸惋惜的将惹祸的米线扔到外面生活垃圾桶里，重新坐下悄无声息地喝豆浆吃奶黄包。
　　林晖意外目睹了从上班第一天就沉静无迹的美女法医被一碗米线弄得眼泪鼻涕往外飙的狼狈样，心情不由得大好，虽然没说话，但那上弯的嘴角弧度简直不要太明显。
　　苏筱玥安静地吃饱喝足后，揉着饱胀的胃惬意的眯着眼睛，主动开口对林晖说了话：“还有半个小时对比结果就出来了，希望能帮到你们。”
　　从她到市局报到那天开始，林晖就只见过她戒备小心的模样，此时她吃好喝好后说出的话给人一种懒洋洋的随意，这让林晖微有错愣。
　　见她收拾完桌上，他顺手抽出纸巾抹桌子，她拦得诚惶诚恐，“林队，我来，你请我吃丰盛早饭，怎么好意思还让你动手擦桌子。”
　　她说完飞快的拿出酒精喷剂，对着桌子呲啦呲啦喷了起来，那飞溅的刺鼻酒精让林晖无端觉得她这是在变相地赶他走，催促他离开而耍的小手段。
　　但林大队长的强大不是酒精就能呲啦走的，他从善如流地停下手，好整以暇地坐那儿不动如山，一副我等检测结果的理所当然完美得没人敢质疑。
　　一个转眼，苏筱玥已经重新拿出一套无菌帽和口罩戴上，迅速恢复那个沉默安静的苏法医，仿佛刚才主动开口说话的女人只是他一个人的幻觉。。
　　林晖的电话振动，是昨晚派去蹲守机场的人，“林队，四十分钟后我们就将雷宇带回市局了，是等你到了再……”
　　“我在局里，我等你们。”
　　四十分钟后，两名同事陪同一个身穿修身皮风衣、精明干练的三十多岁男子一齐走进来，林晖示意先带他去见何欣茹的尸体。
　　少顷，走廊尽头传来男子压抑的哭声。
　　半个小时后，林晖坐进了询问室。雷宇疲倦悲伤的脸上泪痕犹在，但情绪已经平静下来。
　　林晖递了一杯水给他，他端起轻抿一口放下，先开口说道：“她为什么要自杀？我们夫妻感情不说好得蜜里调油，但也很深厚啊。暂时没有小孩，经济也还可以，两个人的工作都还不错，我想不出她有什么理由要自杀。”
　　林晖甩掉了所有迂回策略，直接回答：“不，她不是自杀而是他杀。”
　　显然这话比自杀给雷宇带来了的冲击更大，他陡然站起身的动作带翻了身下坐着的椅子，盯着林晖问：“他杀？怎么可能？她对着我虽然偶尔会暴躁吵闹，但对外人一直都很礼貌温和，很少发生争执。”
　　大多数人都会在外人面前很少表露出负面情绪，只对自己身边的亲人流露出来，这很正常。
　　林晖并没有顺着这个话题继续，紧接着猝不及防地问道：“我们已经先行见过了何欣茹的妈妈，她告诉我们一件事，需要你帮忙解释一下才能明白。”
　　雷宇刚哭过的嗓音沙哑：“你说，看我能不能解释清楚。”


第二十九章 
　　看来专业人士都懂得说话要留余地，这让林晖更加不欲多废话： “她说前年年底你和何欣茹发生争执，何欣茹私下里对何母说了一句话。”
　　雷宇安静地看着他。
　　“她说如果将来有一天她突然死了，一定是你杀了她。”
　　随着林晖的话，雷宇脸上吃惊的表情随之加重，但却明智地没有打断他的话急于辩解，而是专注听他继续说下去。
　　“何母还表示她当时也认为是何欣茹因和你吵架一时气愤而说的话，等你们和好后，她特意又问过何欣茹，何欣茹没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却又让何母记住这话。”
　　雷宇皱眉想了良久，扶起倒地的椅子坐了回去，平静说道：“我无法解释为什么欣茹会对妈说这话，就连你刚才提起的那场争执，我也记不起来了。
　　不愧为律师，当意识到自己作为嫌犯被询问时，即使刚获悉妻子被杀，也立即谨慎专业地回答警察提出的每一个问题。
　　“你知道你妻子有一个关系很好的高中同学吗？”
　　“知道。”
　　“知道姓名吗？”
　　“不知道，或许听她提过，但没太在意，过于关注她的好友，搞不好又会惹来她不高兴，再说我是真没兴趣知道。”
　　“她们是从高中时关系就很好吗？”
　　“不是，我听欣茹提过，好像那是她们最开始交往时说的，她说高中时期也没觉得两人好深的交情，大学又没在一个学校，更别说后来都各自工作生活了，没料到两人在江云市再遇见时才发现彼此很投缘。”
　　“大概什么时候的事？”
　　“记不太清楚了，大概三、四年前吧，女人的友情来得快去得也快。”
　　“怎么说？”
　　“她俩那友情好像也没维持多久，最近两年突然就断了联系。”
　　“你不是没兴趣知道吗？怎么又这么清楚？”
　　“欣茹没什么朋友，以往见了那朋友，回来就要说，后来好久没听她提起，我问过一次，她恶狠狠的顶我说断了联系，当时我还嘲笑她说得像和情人分了手。”
　　雷宇说到这儿露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苦笑，眼眶又红了，哽声道：“谁曾料到欣茹就不明不白的被……”
　　他又突然反应过来什么，问：“你们是不是怀疑她那个同学？”
　　随后他自己又否认了：“应该不会，以前她们见面就下班后一起吃吃饭逛逛街聊聊天，况且有两年多没来往了。”
　　“一点联系都没有？”
　　“嗯，我还听见欣茹念叨了几次，说打不通她电话，别出什么事了。”
　　“关于她那位同学你知道些什么？”
　　雷宇摇头，“我就只知道她们是高中同学，其他什么都不知道。”
　　“你见过她的高中同学吗？”
　　“远远见过，没太看清楚。”
　　“能帮助我们画像吗？”
　　“不能，我是真没看清楚她的模样。”
　　一个多小时的询问下来，收获甚微。
　　询问结束出来时，大队人马已经等候在外，一起到死者家里去搜证。
　　走廊上何培文先迎上了林晖，递给他一份报告，说：“这是苏法医交过来的DNA对比结果。唯一一个留有案底的人，正是你拿回来的那个烟头验出来的，而且这人符合你和苏法医描述的凶手特征。”
　　林晖脚步一顿看着何培文，何培文立即说道：“他右手没有五根手指，右眼是瞎的。”
　　“姓名。”
　　“邬嘉旺。”
　　“立即抓人。”
　　何培文指指雷宇，问：“那这边？”
　　“让吴军带着技侦的人去。”
　　“是！”
　　按照派出所给出的地址，他们来到香江区的一个城中村。
　　城中村错综复杂的巷道连百度地图都被绕晕了，带着他们转悠了几个圈，才终于在第N次人工指点下到达目的地——一间低矮的棚房。
　　抢眼的警灯早已惹得城中村的人一路尾随而至，林晖他们下车包围棚屋的同时，还要分出一些人隔离看热闹的人群。
　　他们围住的这间棚房的屋顶和四周全都钉着红白蓝条的编织布作为遮挡，风一吹，就被掀得哗啦哗啦响，那阵势仿佛下面的房子也会跟着被刮走。
　　房子周围到处都是捡来的各种垃圾废品，杂乱的堆放在一起，成群的苍蝇在这些废品上嗡嗡地飞来叮去，寻找自己满意的目标。
　　周卫威一脚踢开歪斜的门，一股不可名状的复杂气味迎面扑来，熏得跟在后面的安佳慧差点吐出来。
　　林晖双手握枪谨慎地指向屋内，身后队员立即贴上去，黑洞洞的枪口对上相反的方向
　　房间里没人，林晖立即拿起电话拨打：“何培文发出协查通告，让各个高速收费站、公交车、长途汽车、地铁站等各个单位，若发现邬嘉旺立即拦截下来并通知我们。”
　　棚屋内，灰白的墙上到处都是大片黑色霉迹，房中用废弃电线横七竖八拉成蛛网，上面挂满捡来的各种破布烂巾。
　　屋外正是晴空万里的明媚好天气，但阴暗潮湿的棚屋里依然黑暗阴冷，仿佛这房子根本不在阳光普照的大地上，光秃秃的白炽灯泡发出昏黄晕染的光线。
　　除了那张靠在墙边的床，醒目地提醒众人这儿是人居住的地方，否则所有人会一致认为房间内比房间外更像个垃圾废品站。
　　靠床有一个缺门少腿的衣柜，胡乱塞着几件皱巴巴的衣服和分不清颜色的内衣裤。
　　林晖戴着手套抖开衣服，长久没清洗的衣服发出一种令人作呕的酸臭味道，尽管衣服已经分辨不出本色，但看着质地精良。
　　林晖翻出藏在内袋里面的标签仔细辨认出上面褪色模糊的LOGO，这个牌子的衣服虽然算不上多高档，但一套下来也要上万。再看另外几件外套，都是同一品牌。
　　林晖不由得想起新来的法医在“私人猜想”中提到凶手曾经是一个经济富裕的男人，最近两三年才随着身体残疾而落魄。
　　这是不是说邬嘉旺在身体残疾前也有一份体面的工作，极有可能与何欣茹在工作上有过交集，查出他的过往，就能推测出他杀人的动机。


第三十章 
　　不，抓住人就直接审问出动机，不需要这么麻烦了。林晖如此想。
　　到目前为止除了那根烟头上的DNA能证明邬嘉旺到过天台，却并没有直接证据能证明就是他杀了何欣茹。
　　所有关于他的特征都是通过脚印和死者身上的伤推测出来的，缺乏实质性的证据。
　　林晖举手想揉眉心，发现手上还戴着手套，嫌弃的皱皱眉放下了手。
　　床头放着一个矮凳，上面放着用易拉罐瓶充当的烟灰缸，满出来的烟灰烟蒂全都撒在易拉罐周围的凳子上。
　　住在垃圾场一样的棚房里，却保持着用烟灰缸的习惯——这再一次印证了苏筱玥的话，凶手曾经生活富裕，富裕的生活才会养成这些良好卫生习惯，即使后来生活潦倒，但这些深入骨髓的习惯也被带到了潦倒的人生中。
　　林晖转身向床尾走去，视线掠过叠放整齐的被子，突然停住脚步，回头看向床与衣柜间的夹缝。
　　他挪开放在前面的凳子，充作烟灰缸的易拉罐摇晃着倒下，里面的烟灰烟蒂散在凳子上扑起一层灰，林晖顾不得沾到白衬衣上的烟灰，蹲下来伸手进夹缝处，先摸出来的是一大把被不明物体粘在一起变黄发硬的纸巾，他掩在口罩下的口鼻屏住了呼吸，回头叫了声：“周卫威手电。”
　　周卫威打着手电过来和他一起蹲在床头，看了他掏出来的那堆纸巾一眼，做了个欲吐的动作，被林晖眼中的寒意刺得头皮一麻，立即撑起手电照过去，无声摆出一副办正事要紧的模样。
　　林晖伸出手臂去拿里面的东西，白色衬衣蹭在肮脏的床沿，立即染上煤黑，他毫不在意，接过周卫威手中的手电趴下向里照了照，说：“再来个人，将这衣柜挪一挪，别碰倒其他东西。”
　　衣柜挪开，林晖从床下一堆垃圾里提出一个饼干盒子，盒子摇动有水晃荡的声音，他正要伸手打开盒盖，周卫威连声说道：“老板，我来、我来，万一要是……那个啥呢？”
　　市局所有人都知道林大队长有洁癖，对于普通人来说那点洁癖也就是比常人更爱干净一些洗手次数更多一些，但对于要经常面对血糊淋漓犯罪现场的刑警来说，那就是一种严重的心理疾病。
　　林晖没理他，打开饼干盒伸手进去掏摸。
　　周卫威：……”
　　如果那里面如他想的那样是尿液，今天全队的加餐就没指望了。
　　一个八成新去年款的苹果手机被林晖戴着手套的拇指和食指捏着提了出来，黑色的不明液体还在滴滴答答往下淌。
　　浸了水的手机开不了机，林晖将它装进证物袋中递给技侦的同事，说：“尽快恢复数据。”
　　他站起身，锐利的目光一寸一寸打量房间，皱眉说道：“既然这么贵的手机都没卖，那死者的包等随身物品应该也还在，仔细点搜。”
　　周卫威脱口而出：“卧槽，他穷成这样，倒能忍住没卖这么贵的手机，还有点反侦探意识。”
　　果然没多久，在屋外一堆垃圾里搜查的安佳慧从半桶乳胶漆里面扒拉出了一个LV包，包里面是同款的钱夹，钱夹里面身份证和各种卡片都在，身份证上的照片和名字正是何欣茹。
　　安佳慧隔着口罩都要被空气中复杂刺鼻的气味熏晕，屏住呼吸继续掏摸被乳胶漆裹得早已看不出高贵身份的LV包，不亏是价值五位数的包，拉链的密闭性很好，外面已经被乳胶漆黏糊成腌菜干，里面还算干净，安佳慧摸了一下，再无发现。
　　她用物证袋装好包，边脱沾满乳胶漆的手套，边问周卫威：“周哥，钱夹里一分钱都没有，你说会不会是谋财害命？”
　　周卫威故作深沉得反问了一句：“你说呢？”
　　“不是。”林晖站在一边看着技侦处理那包，顺口回答安佳慧。
　　安佳慧立即扔下周卫威蹬蹬蹬窜到林晖面前无比崇拜地问：“林队，给说说理由吧。”
　　林晖不答反问：“有现金吗？借一百元给我。”
　　安佳慧下意识要摸口袋，又反应过来说：“嗨，林队，现在谁还会带现金在身上，一机在手天下我有……啊！明白了，林队。”
　　然后她又疑惑起来：“林队，现在小偷是不是都失业了？没人带现金在身上，小偷偷什么？偷手机吗？手机里面支付都需要密码，大多都是指纹支付，手机又值不了几个钱。”
　　屋内有人叫：“林队，有发现。”
　　林晖抬脚走进了房间，留下没得到答案的安佳慧一个人作冥思苦想状。
　　屋子里痕检员指着床边凹凸不平的泥地说：“这儿有一对脚印，应该是双女鞋，但从脚印深度推测，应该是凶手试穿被害者的鞋而留下的，至于是不是丽水小区死者脚上那双鞋，要回去做比对之后才能确定。”
　　周卫威说：“看来这儿就是第一案发现场。肯定错不了，死者的证件、包、手机还有鞋印都在这儿找到了，这人肯定就是凶手跑不了了。”
　　林晖对他的话置若罔闻，盯着床上被翻成一团的被子棉絮看，突然伸手将那看不出颜色积着厚厚汗垢油污的被套拉开，将里面的黑心棉掏了出来，手一寸一寸捏摸。
　　“老板，有东西吗？”
　　林晖没答，手上动作没停，但搜完了整床棉絮都没发现，他闭眼在脑中回想刚才进门时看见床上物品的画面。
　　他倏地睁开眼，在被套的四个角捏了一下松开，又去捏棉絮的四角，然后停下来沉声说道：“剪刀。”
　　周卫威从勘察箱里飞快拿了把剪刀递过去，只见林晖三两下剪开棉絮一角翻开，钻石炫目的光芒在这一屋子的破烂垃圾中顿时晃瞎了众人的眼睛。
　　周卫威还没来得及发出贫下中农的感慨，另外一颗珍珠耳钉也露了出来，两样饰品都被人用粗线固定在棉絮的两角，那应该是凶手认为最安全自己又随时能摸到它们存在的地方。


第三十一章 
　　林晖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人心总是贪婪的，凶手抵住了iph手机的诱惑，又抗住了LV包的价格，但终于没有忍受住来自六位数的钻石诱惑，这下可以钉死他了。”
　　周卫威疑惑：“他是打算等风声过了后……去卖？”
　　林晖瞅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向技侦走去。
　　安佳慧跳了过来一本正经地对他说：“不，周哥，他是留着自己独自欣赏。”
　　周卫威反驳道：“缝死在被子里面的棉絮里，怎么欣赏？”
　　安佳慧嘿嘿笑着跑开了，追上林晖，不耻下问道：“林队，你怎么知道东西藏在棉絮里？那床被子各位师兄们都搜了好几遍了。”
　　众人不约而同都看了过来，林晖便知道实习生问了大家想问的问题，只得解释：“整个房间都杂乱无章，但有一个地方与乱糟糟的房间格格不入。”
　　何培文喃喃接口：“被子！”
　　林晖没再说话，低头继续搜寻四周。
　　周卫威和安佳慧面面相觑，看看周围同事全都一副原来如此的恍然大悟，周卫威迅速若无其事地转身走掉。
　　“唉……”安佳慧冲他背影叫：“周哥，被子到底怎么了？给说说呗。”
　　周卫威假装查看远处堆放的纸箱，那匆忙的背影怎么看都透出落荒而逃的味道。
　　安佳慧拉住何培文，“何副，被子怎么了？”
　　何培文对待手下一向宽仁和气，更别说虚心请教的实习生，耐心说道：“你回想一下刚才进房间时的第一印象是什么？”
　　安佳慧不假思索：“又脏又乱又臭。”
　　何培文鼓励地点头：“在这又脏又乱又臭里面有没有一丝违和的感觉？”
　　安佳慧迟疑地摇头。
　　“再想想。”
　　安佳慧依言闭眼仔细想了起来，好一会儿后突然睁眼说道：“我知道了，在一间污秽不堪的房间里唯独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这不符合房主的生活习惯，必定有问题。”
　　何培文赞许地笑道：“对，叠好的被子，被角全都折卷在里面，其实不过是邬嘉旺自欺欺人一种心理，反倒暴露了藏东西的地方。”
　　安佳慧的崇拜呼啦呼啦从内往外冒：“林队，太了不起了，那被子只在进屋时瞄了一眼，后来还被师兄们翻得乱糟糟的，就那一晃而过的一眼，林队就记住了，还察觉到了异常。不愧为神探啊！”
　　何培文笑着附和：“没有他，咱们队可没这么高的破案率。”
　　技侦一同事手里提着一个物证袋从他们面前走过，何培文顺口问了句：“发现什么了？”
　　“从刚才乳胶漆桶挖出来的那个包里面发现一个药瓶，里面还有几片药，要回去化验了才知道是什么药。”
　　何培文意味深长的目光让安佳慧红了脸，低头认错：“我以后会更加仔细。”
　　何培文对认错态度良好的实习生又叮嘱一句“仔细点”，便没再多说。
　　乱糟糟的废品垃圾无疑加大了勘察工作量，看热闹的群众也没了耐心早已散去，林晖等人结束工作回到市局已是下午。
　　全能奶妈何培文殷勤的将冰冷的外卖盒递到每一个人手里，众人皆都不在意，只有林晖将外卖倒进饭盒子里放进微波炉里加热。
　　然后仔细地将桌上资料拿到一边，洗净手开始吃饭。
　　苏筱玥推门进来看见大伙儿全都埋头狼吞虎咽，正犹豫要不要退出去等会儿再来，被周卫威一眼看见，嘴里包着饭向她招手，含糊说道：“苏法医，有事吗？”
　　苏筱玥只得走了进去，说：“这是今天到何欣茹家里搜证拍下的照片，潘科让我拿给林队，他……”
　　周卫威嘴里鼓鼓囊囊地塞满饭，用眼睛斜瞟隔壁办公室点头，含糊道：“老板在里面。”
　　随着他点头的动作，嘴里叼着一溜儿菜叶也跟着一阵晃动，带起几点油星子甩在了邻座吴军脸上，吴军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吼道：“吃饭就别说话，要说话就把嘴里的东西咽了再说。”
　　苏筱玥忙对着周卫威猛摇手，说：“你吃，我知道了，谢谢了。”
　　她语气中浓重的歉意弄得吴军好一阵疑惑，“苏法医是不是多心了吧？我真没说她的意思。”
　　周卫威咽下嘴里的饭，恨声说道：“就是你！得罪了我的美女法医，我找你算账！”
　　吴军一口饭差点被恶心得直接喷了出来，一次性筷子敲着饭盒嘲讽：“周扒皮，什么叫你的美女法医，还要不要脸？”
　　周卫威来了劲，摇着头念：“我的，就是我的！怎么了，你？”
　　还没走出大办公室的苏筱玥，还是被周卫威大胆直白的话给惹得逃到了隔壁办公室，她从敞开的门看见林晖正在吃饭。
　　估计他回来就换过衣服，浅蓝色衬衣依旧整洁挺括，敞开三粒纽扣，下颌到脖颈流畅的弧线延伸进衬衣里面，隐藏在衣领下的喉结随着吞咽若隐若现，袖子挽起来，露出手臂上经纬分明的肌肉纹理，那是健身达人才能拥有的完美利落。
　　苏筱玥心里思忖那双手臂一定很有力量，根本没记起这双有力的手臂其实已经抱过她。
　　跨进门的那一瞬间，她垂下眼帘，将手中文件轻轻放在他推到一边的资料上面，说：“林队，这是今天在何欣茹家里拍的照片和报告，潘科让我拿来交给你。”
　　林晖点头“嗯”了一声，继续埋头吃饭。
　　苏筱玥顿了一下，似乎想说句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安静地走了出去。
　　身后林晖抬头看着她的背影，深邃眼底的情绪莫测。
　　外面大办公室，周卫威已经搞定他的外卖，见她出来，凑到她面前没话找话说：“给了？”
　　苏筱玥刚才听见了周卫威大声宣布主权的话，到现在还有点没缓过来，颇为尴尬地点头，转移注意力地问了句：“没抓到凶手？”
　　周卫威长叹一口气：“让他给跑了。”
　　她不知道是该说几句安慰话还是装出没什么大不了的表情，最终什么也没说冲他局促地一笑，匆匆向外走。


第三十二章 
　　“嗨，苏法医。”
　　“嗯”
　　她停下脚步，认真看着他，等他说话。
　　周卫威罕见的难为情了一次，摸着头，在苏筱玥清澈目光注视下将乱发里的头皮屑挠得全都掉在了肩上，才憋出了一句话：“谢谢！”
　　这突兀的谢意让苏筱玥一愣之后真正笑了起来，应景的回答了一句“不用谢”，挥手出了刑侦办公桌。
　　安佳慧在周卫威身后嗤嗤偷笑，看到转身的周卫威那一张大红脸后，再也憋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连锁效应带起办公室内一片哄笑，周卫威搓了把脸骂道：“笑个鬼，有本事上来和我PK。我不过是太紧张了。”
　　他本来是想问她今晚有没有时间一起吃个饭，结果想到自己刚把中饭晚饭一起吞进了肚里就忘了词。
　　安佳慧丢了外卖盒跳到周卫威面前，问：“和你PK什么？追苏法医呢？还是……”
　　眼睛瞄到林晖拿着饭盒出来，她立马扔下周卫威，跑到林晖面前很狗腿地说道：“林队，我帮你洗。”
　　林晖躲过她伸出的手，说：“不用。”
　　安佳慧等林晖走出大办公室，转身耸肩叹道：“都不给我个在男神面前表现的机会，真是心难安啊！”
　　周卫威毫不留情的拆穿她，“你那不是图表现，那是拍马屁。”
　　安佳慧立即毒舌回击：“那也得有马屁拍呀，周哥我也想拍拍你的马屁，但你有马屁股吗？”
　　又是一阵哄笑，正吃饭的吴军笑岔了气，一边大咳一边扔下盒饭，踢了一脚周卫威说：“他的屁股是用来踢的不是用来拍的，懂吗？小师妹。”
　　安佳慧一眼瞥见林晖拿着饭盒走进来，“嗖”一声蹿得比兔子还快，回到座位上迅速翻开资料夹摊在面前。
　　刚才还乱糟糟的办公室立即落针可闻，每个人都假装忙碌地翻着手中资料，唯独被吴军踢到办公室中间的周卫威没看见身后进来的人，兀自挡住路不屑地嘲讽：
　　“知道你们还记着上次我报假情报的仇，现在也想骗我？谁不知道老板出去洗完饭盒要抽烟，一时半刻回不来。那话怎么说来着，饭后一支烟赛过活神仙，他不可能改得了这习惯，你们骗不了我……”
　　林晖在他身后说：“哦？你看不出案发现场的异常，对我的观察倒是很仔细，可惜我抽烟的习惯并不在饭后。”
　　周卫威的身子犹如被惊雷霹焦了般直冒黑烟，想往旁边挪挪，可惜抖索的双脚不听使唤。
　　林晖侧身从他身边挤了过去，随之带走的还有他周身逼人的低气压。
　　周卫威终于能动了，一脚踢在吴军的椅脚上，压低声音怒吼：“你是故意的吧？把你坐的椅子拉得离桌子那么远，故意让我挡住老板的路！”
　　吴军：“……”
　　他要算账的不该是自己踢他出去的事吗？关凳子什么事？
　　林晖坐下来打开苏筱玥送来的照片和报告，办公室的照片墙上全是何欣茹各种造型的艺术和生活照，里面频繁出现的钻戒和珍珠耳钉，都证明今日从棚屋中搜寻到的饰品和包都属于她。
　　再加上与凶案现场相吻合的鞋印，钉死了邬嘉旺是杀死何欣茹的凶手，而非简单的盗窃。
　　嫌疑犯在逃，能躲到什么地方去呢？
　　林晖一手支住下颌一手反复翻看那些照片和资料，企图能从中获悉邬嘉旺可能去的地方。
　　何培文从外面匆忙走进来，探头到林晖的办公室门前，说：“老板，技侦恢复了何欣茹手机上大部分数据，还有凶手以前的一些信息，我全都拿来了。”
　　说完缩回大办公室将手中的资料甩在桌上，一张照片从资料袋里面滑出来，周卫威顺手拿起来看，举着照片失声叫道：“何副，这谁呀？”
　　正在拿起杯子牛饮的何培文含糊说道：“邬嘉旺。”
　　他一气喝完杯中水，转头就撞上扑到面前的周卫威，见他脸色都变了，奇怪问道：“怎么？有发现？那些照片都是邬嘉旺以前没残疾时的照片，我还没打开看呢。”
　　周卫威已经一把抓住他，焦急地把照片凑到他鼻尖前逼着他快看。
　　何培文边格挡他的手边说：“唉、唉、唉，凑这么近怎么看？”
　　何培文嘴上推拒着，手没停歇地接过照片一看，立即也呆住了，猛地抬头看着周卫威：“邬嘉旺就是……就是……”
　　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恐：“对，就是他，青灏度假山庄下药带走女医生……”
　　周卫威没说完的话在看见林晖走出来的那一刹那全都咽回了肚子，和何培文一起齐刷刷看向他。
　　林晖敏感到两个手下的异常，向他们伸出手去。
　　何培文满脸欲言又止地递过照片，周卫威伸手想拦，又不敢。
　　林晖接过来一看，疑虑地看一眼两个人，问：“邬嘉旺？”
　　这一声肯定的疑问句，让两个人同时想起他并不知晓当年度假山庄那晚发生的事。
　　可是也不能瞒啊，况且也瞒不住。
　　邬嘉旺既然是嫌疑人，那他的生平很快就会被扒拉出来。
　　别说当初他那些坑蒙拐骗有钱大姐大婶的事，就是他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吃坏了肚子、打了个嗝、放了个屁，也都会如涓涓流水慢慢汇聚到林晖的案头上。
　　两人再一次惊惧地对视一眼，低头跟着大伙儿往外走。
　　林晖皱眉：“怎么了？”
　　两人异口同声：“没……没什么。”
　　林晖看了他俩一眼，看得两人心虚地互相拉扯着往外走：“开案情分析会了。”
　　各部门的人都自觉抱着所有资料进了隔壁会议室。
　　吴军翻着照片，看上面风度翩翩的邬嘉旺左搂右抱香玉满怀，感慨道：“我完全不能将昨天垃圾场里那棚屋的主人与照片上这一身玉树临风的人联想在一起。”
　　正惊魂未定的周卫威少有的没呛他，这让吴军有种高处不胜寒的孤独感，眼珠乱转想抓住周卫威再斗斗嘴，见何培文少有的严厉目光飘过来，立即闭了嘴。


第三十三章 
　　林晖从那些几年前的照片中看到了在城中村的棚屋里发现的那几件上万元的外套。当然照片上的衣服还鲜亮挺括的穿在四肢健全、眉清目秀的邬嘉旺身上，别有一番风流倜傥的韵味。
　　那些照片中男主全是深情款款的邬嘉旺，女主却全都不重样，高矮胖瘦老嫩美丑全都囊括在内。
　　林晖便猜出这个曾经生活富裕的男人是怎么赚钱养活自己的了。
　　可是如此一来邬嘉旺的生活轨迹明显与何欣茹没有交集，除非何欣茹也是包养邬嘉旺的富婆之一。
　　他又翻了翻技侦恢复的何欣茹手机内容，并没发现有用信息，也查找不到丝毫与邬嘉旺有关的蛛丝马迹。
　　就像那天林晖在何欣茹办公室电脑里看见的那样，手机里的数据也显示她死前几天确实在XC网上查看一个离江云市几十公里的风景区的酒店信息和自助游攻略。
　　看来她是真打算就近旅游一趟，这与她休年假的目的一致。
　　林晖放下手中文件，目光又落在邬嘉旺那些照片上，突然说道：
　　“周卫威说说嫌疑犯邬嘉旺的情况吧。他既然只是一个靠脸吃软饭的人，按理说和我们市局打交道的可能性很小，但你既然认识他，那就是打过交道了，说说吧。”
　　周卫威听见这话惊得手中拿的资料掉在了地上，急忙弯腰捡起来，求救的目光瞟向何培文。
　　何培文点头，“说吧。”
　　周卫威这才仿佛吃了定心丸，深吸一口气，说：“我们和这鳖孙打交道的时候正是两年多前老板你受伤住院的那一次。当时魏局给我们的任务是进入青灏山庄熟悉地形，为一个扫黑行动做准备，结果后来的行动又没定在那个山庄，害得我们白忙乎了一晚上，不过……”
　　林晖和何培文一起打断他，“说重点。”
　　“哎，重点不就马上说到了吗？重点就是当时何副进入山庄后没多久就发现这邬嘉旺给一个美女下药弄晕后带走了她，最重要的那美女就是刚给林队做过手术的那个叫……叫啥的女医生，我和何副当然不能袖手旁观了……”
　　何培文翻了个大白眼，你小子当时不就正坐在空调车里看监控旁观吗？那还不叫袖手旁观！
　　此时林晖眼中的光芒像是缀满寒冰的冷辉，看过来时那迫人的压力连何培文心里都禁不住一颤。
　　所有人都知道，市一院普外罗菲医生对林晖而言，是永远的遗憾。
　　当年林晖在任务中受重伤脾脏破裂，大量失血，又因血型特殊而生命垂危。
　　送到市一院时，人已经陷入深度昏迷，血库根本无法短时间内调集来他那种罕见的AB型RH阴性血。
　　是市一院普外女医生罗菲救了他，不仅为他无偿捐献500ml的血，使得他撑过了长达三个多小时的手术，还为他破裂的脾脏选择了保留手术，而非大多数医生在失血性休克的病人身上常规选择的摘除脾脏的手术方法，这才让林晖的警察生涯没被残酷中断。
　　很多时候，林晖都庆幸自己被送到市一院的那晚，普外值班的医生正好是罗菲，若是换一个人，那么在当晚的手术中，自己绝无幸免地会被摘除脾脏，因为那是当时保住自己性命最无风险的方法。
　　——
　　两年前，市一院。
　　“200焦耳。”
　　第一击。
　　“300焦耳。”
　　第二击。
　　“360焦耳。”
　　第三击。
　　砰、砰、砰三声沉闷的电击声在夜晚安静的抢救室里显得特别的沉重，和着心电监护仪“嘀”的直线报警声，压得人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罗菲拉住了扑上去还要做CPR的郑川，对手里还举着呼吸气囊的急诊科护士说：“记录死亡时间，死亡诊断为术后感染。”
　　郑川看了一眼死者左侧腰部那道长约二十厘米的伤口，缝合线都还没拆除，像条蜈蚣一样狰狞刺目，颓然说道：“我打电话报警，你帮我通知李院。”
　　罗菲同情地看他一眼，点头。
　　病人被路人发现倒在路边绿化带昏迷不醒而拨打120，市一院接诊，路上就开始抢救，推进急诊科没多久就死亡，后续麻烦可想而知。
　　趁着急诊科一片兵荒马乱，罗菲将死者身上那件为了方便抢救而卷折上去的蓝色T恤拉了下来，她的目光落在T恤上幼稚的卡通图案上停留了好一会儿，再看了看男性死者失去生命力后灰白的脸色，沉默了片刻后才转身走出了抢救室。
　　郑川正在电脑前一边焦头烂额地写抢救记录，一边等院领导和警察来，见罗菲出来，幽怨的眼神能将她身上剐出几个窟窿。
　　罗菲毫无负担地冲他笑笑，说：“走了。”
　　夜间的医院有着异于其他地方的安静，给人一种压抑的凝重，大楼外救护车呼啸而来的鸣笛声更是带着与时间赛跑的紧迫。
　　罗菲往电梯走去，刚才那位无名氏死者身上那种违和感在她脑中挥之不去，她想得有点出神，没注意急救通道纷乱紧迫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郑川，快通知检验科急查血型，通知普外罗菲下来会诊。”120急诊医生变调的吼声响彻整个一楼。
　　罗菲听见自己的名字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说声“我在这儿”就扑向轮床，边查看病人，边看向跪在急救床上拼命做心肺复苏的丁医生，说：“什么情况？”
　　“外伤，大量出血，估计还有内出血，血氧饱和已经掉到百分之七十。”然后丁医生忙里偷闲地问了一句：“你怎么在这儿？”
　　罗菲手上查体的动作一点也没停顿，顺口回答：“会诊。”
　　床上躺着的人浑身是血，像是从血水中捞出来的，那血流随着轮床的跑动一路滴滴答答淌下来，刺得人双眼发红。
　　轮床推进急诊科停下时，罗菲的体征检查刚刚结束，戴着手套的手轻轻按压了几下病人膨隆的上腹部，说：“给我一个穿刺包。”


第三十四章 
　　危急情况下一切从简，简单消毒后，罗菲直接用针管进行穿刺，针筒里很快回流进鲜红色的血。
　　罗菲拔出针头，说：“内脏有出血，极有可能是脾脏破裂，必须马上手术。”
　　郑川说：“那些外伤也需要缝合，我这儿刚把血送过去了，生化检查结果应该很快出来。”
　　丁医生很负责地追问了一句：“要不要先去做个CT检查？看看颅内有没有损伤？”
　　罗菲说道：“来不及了，先保住命再说，而且暂时还没出现颅内压增高的体征，其他检查后面再说，先纠正失血性休克，赶紧再建立一个静脉通道，血型没出来前，先给止血、扩容的药。”
　　郑川转头对护士下达口头医嘱的时候，罗菲问：“家属呢？手术同意书谁签？”
　　“病人身份特殊……”
　　丁医生刚说出这句话就被急诊科外面纷乱的脚步声打断，那声音急促而慌乱，一听就知道来了很多人，人没到声音先传了过来。
　　“在哪儿？我们头儿呢？”
　　“老板情况怎么样了？”
　　“魏局呢？还没到？”
　　说话的每个人都中气十足且焦急万分，高分贝音量震得走廊带了点嗡嗡的回音，安静的急诊科顿时就喧闹起来。
　　罗菲秀气的眉头微微皱起，入眼就看见了大片的警服晃动，某种情绪被牵动，刚才那点因来人不顾病区规定喧哗而引起的不快迅速消融下去。
　　她对郑川匆匆说了句：“我先上去做术前准备，你直接把人推进手术室。”
　　她脱下血污的手套扔进黄色医用垃圾桶里，没理会白大褂上浸染的血迹，走出了抢救室。
　　一大群人高马大的警察看见她后立即围了上来，这让踮起脚尖才将身高勉强凑够一米六五的罗菲顿时感到压力山大。
　　罗菲脚步没有丝毫停留，对着七嘴八舌“我们林副怎么样了”的询问，飞快答了句：“情况危急，马上手术。”
　　在电梯开启的那一瞬间，她迅速的跨了进去，没敢回头去看那些焦灼的眼光。
　　刚回到普外科，郑川的电话就追了过来：“罗菲，患者是AB型RH阴性血，血库只有200ml的库存，已经给病人用上了，打电话从外面调，你知道这血型号称熊猫血，少有库存，只有中心血库能调用两个单位，送过来估计得两个小时过后。”
　　已经呈失血性休克的病人，术中用血至少预备600毫升，否则下不了手术台的可能性很大。
　　“我是AB型RH阴性血。”
　　郑川下意识提醒：“你多少斤，体重没达到九十斤禁止献血。”
　　“我联系血库，不和你说了。”
　　十五分钟后罗菲出现在无影灯下，无菌手术帽和口罩遮挡了她略显苍白的脸，她举着已经消过毒的双手，任由手术护士为她穿好手术衣，她看了一眼监测仪上那些跳动的数字，对护士说：“准备腔镜。”
　　助手和麻醉师同时惊问：“你准备做修补术？”
　　罗菲只“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从一开始在急诊科看见那些警察时，她就决定了做修补术。一个没有了脾脏的人是不可能继续胜任警察这个职业的。
　　助手刚想再劝说，退休返聘的麻醉师先开了口：“小王你就放心吧，没有把握，罗菲是不会选择做腔镜的，实在不行，再改做开腹，摘除脾脏。”
　　如果直接摘除脾脏，半个小时就可以完成手术，若行脾脏修补术需要在腔镜下慢慢找到出现点后止血，再对破裂的脾脏进行分层缝合，手术时间至少需要两个小时，两种手术方式的难易程度显而易见。
　　罗菲伸手向护士：“刀。”
　　众人都知道她的习惯，手术时喜安静，全都闭了嘴，各司其职相互配合进入手术状态。
　　手术进行到一半时，院长和外科几个科主任进了手术室，罗菲偏头看了一眼他们，点头打了个招呼，继续手术。
　　待看清楚罗菲做的是脾脏修补术时，几个人都长出一口气，普外主任低声说道：“李院，我就说罗菲心细、技术又好，不用担心，能保的器官，她绝不会做切除。”
　　罗菲无菌帽下的眉心一跳，没说话，专心做手术。
　　李院问：“既然做的是修补术，人肯定能救活，对吧？”
　　罗菲专注盯着显示屏，对院长的问话置若罔闻。
　　科主任打了个哈哈，也没给出肯定答复，其余几个科的主任奉行事不关己誓不开口，麻醉师和护士更不会做出头鸟，手术室内除了各种机器运作的声音，难堪的沉默起来。
　　得不到回答的李院对显示屏上的手术进程看得似是而非，转了一圈后留下普外主任盯着手术，带着其他几人退出了手术室。
　　王医生见只有自己科主任在场，胆子便大了起来，嘀咕道：“即便他是搞内科的，也该知道任何手术都有风险，何况还是已经处于失血性休克的病人，谁敢保证就性命无忧了？说出来的话就像个白痴！”
　　他说的是擅长心血管内科的李院长。
　　任何一家医院的业务院长是内科医生或是外科医生出道，都会直接影响到该院内、外各科受重视的程度，大到职称、晋升、进修机会，小到奖金核算、节假日排班等等。
　　这也是刚才手术室里面所有人一齐沉默以对李院长的原因，他们都属于外科阵营，没少受这类窝囊气。
　　科主任警告的“哼”了一声，王医生也无暇多说，继续配合罗菲手术。
　　脾脏修补术完毕后，罗菲又继续配合二线做完外伤的清创缝合，手术在晚上十点多钟结束，此时中心血库的血刚刚送到。
　　罗菲走出手术室就被一群高大魁梧的警察围住了，个个焦急迫切地追问：“医生，手术怎么样？我们头儿他……”
　　李院满脸堆笑的陪着一个头发花白神情严肃的人走过来，周围的警察纷纷让路，全都恭恭敬敬叫到：“魏局。”
　　李院一直向魏局客气地做着“请”的手势来到罗菲面前，对罗菲说话时立马变了口气：“小罗啊，这是市公安局局长，你给魏局长汇报一下刚才的手术情况。”


第三十五章 
　　罗菲言简意赅说了句：“手术很成功，还没脱离危险期。”
　　然后她在所有人殷切地注视下闭了嘴，再无多余一个字。
　　李院气得说话的声音都有点抖了，不悦的口气显而易见：“小罗，就这些？”
　　罗菲点点头。
　　她在李院渐渐阴沉下来的目光中回头对身边的王医生说：“等麻醉醒了之后推回ICU，注意麻醉没醒之前各项指标的观察。”
　　边说边要走，李院急了，伸手拦住她质问：“你不是说手术很成功吗？怎么还需要住ICU？”
　　这么白痴的问题，简直要让人怀疑他是不是一名医生。
　　身后跟着出来的科主任连忙塞了瓶水到罗菲手中，又插身在她和李院之间，巧妙的将罗菲从李院的手中解救出来，嘴里忙不迭地解释：
　　“李院，别着急，小罗为这病人献了500ml的血，跟着又为他做了三个多小时的手术，体力消耗得厉害，你得让小罗喘口气休息一下再回答你的问题呀。”
　　一听科主任这话，刚才还对罗菲敷衍的回答而隐有怒色的警察们立即又个个目露感激，却又都挂心患者伤势，便都小心翼翼地看着罗菲。
　　罗菲一口气喝光主任递过来的水，干涩冒烟的嗓子感觉好过多了，长长呼出一口气，正要说话，却见魏局跨前一步，双手握住她的手用力一紧，说：
　　“罗医生，我代表市公安局和林晖本人向你表示感谢，谢谢你不计个人得失为他献血，也感谢你竭尽所能地去救他！”
　　罗菲轻声说道：“职责所在，谈不上谢。就像他伤成那样，也是为了我们所在的这个社会，谁会向他道声谢？”
　　婉悦的声音娓娓说出，没有刻意的推却和假意拒绝，自然而平淡，每一个字却犹如重锤砸响在场每个人的耳膜，令一帮悍警全都心情彭拜，热血沸腾起来。
　　千千万万个他，在人们看不见的战场上浴血保护他们，而千千万万如她一般的人，为救护他们献出鲜血，在不同岗位上不眠不休——
　　皆都因各自职责所在，勿需言谢！
　　老局长松开罗菲的手，双脚一并，右手抬起，指尖贴上鬓边默默地向罗菲行了个礼，手术室外一片寂静，随后周围十几个警察也跟着一起举起了右手行礼。
　　罗菲有点无措，这样庄严隆重的谢意太冲击她的感官，她也当不起。
　　慌乱中，她弯下腰去，恭恭敬敬鞠了一躬。
　　李院打着哈哈打破了这片刻肃穆的气氛，说：“我们医院小罗就是业务能力强，运气又好，竟然和你们的人血型一致，真是老天有眼。”
　　这话说得不伦不类，罗菲懒得搭理，站直身子对魏局客气地一点头，指着身后刚推出来的病人，说：“我要去处理术后医嘱，我会尽力医治他的。”
　　说完，跟上手术车，去查看病人情况。
　　当看着ICU病房里连接病人各种仪器显示正常时，罗菲这才离开，走回办公室坐下点开电脑。
　　林晖，29岁。
　　她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这个名字上没有移开，良久，她才缓慢地将页面往下拉，点开医嘱栏。
　　凌晨四点，刚躺下来的罗菲还没入睡，就听见护士边敲门边叫她。
　　罗菲摸着心脏嘀咕：“半夜三更的不能打电话吗？非得鬼哭狼嚎地喊！”
　　“罗医生，急诊，左侧腹部绞痛一个多小时伴呕吐……”
　　此时罗菲一听急诊就头痛，感觉自己得来管鸡血才有命撑到下班的时候。
　　她翻身下床，飞速往护士站跑去，经过ICU时，眼睛余光看见只余两个警察陪着，魏局等人已经全都离开。
　　远远看见护士推着轮椅正向病床走去，罗菲便也跟了过去，待病人躺下，罗菲边给他查体边交谈转移他的注意力：“前面科技大的？”
　　“嗯。”
　　“多大了？”
　　床上痛得像只大虾蜷曲身子的男生咬牙回答：“19岁，大三。”
　　罗菲让他平躺，双手在他膨隆的腹部轻轻按压，男生痛得用手格挡，她换了听诊器一边敲一边听。
　　她停下来对护士说：“通知护工，推他去做个DR，我马上下医嘱。”
　　一只冰凉湿滑的手拉住了准备离开的罗菲，她吓了一跳，垂下目光顺着那长长的手臂看过去。
　　男生已经痛得大汗淋漓，额前细密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软蔫蔫的贴在脸上，即使是此刻这般痛苦万状，也能看出他清秀的俊雅。
　　男生努力压制着痛得颤抖的声音，用迷离的眼光看着罗菲说：“是你……你是医生？我好痛。”
　　罗菲俯下身说道：“可能是肠梗阻，需要做个DR确诊一下。”
　　俊美男生痛得神志不清时竟然还记得问她：“要手术吗？”
　　罗菲点头，安慰道：“小手术，睡一觉就好了。”
　　“可我没……那么多钱。”
　　没钱啊！可是人不能在她手上出事啊，只得含糊道：“先治病再说。”
　　护工上前将人推走做检查去了，罗菲揉了揉隐隐生痛的太阳穴，回办公室开具各项检查单。
　　很快电脑上传来了DR片子，确诊为肠梗阻，罗菲立即打电话到手术室，通知急诊手术。
　　护士推门进来，对她说：“罗医生，刚才那个病人交的钱不够，你看这手术……”
　　“他交了多少钱？”
　　“五百，刚才几项检查做下来就已经欠费了，而且他没有保险。”
　　“学生险都没有？”
　　护士摇头：“我问过了，他不知道学校有没有给他们买保险。又没个家属，连个陪他的同学都没有，肯定人品有问题。”
　　罗菲失笑：“你还真是发散思维，这也能牵扯到人品问题。”
　　她边说边站起来往外走，护士跟在她身后，问：“你去哪儿？这病人的钱怎么办？”
　　“上班时间我还能跑哪儿去，手术啊！”
　　“还手术啊？钱怎么办？”
　　罗菲在跨进电梯前一秒，冲她挥挥手：“能怎么办？凉拌！”
　　护士瞪着关闭的电梯怒道：“给你们这些医生说了也是白说！不当家就不知道持家的艰辛。”


第三十六章 
　　电梯里的罗菲听见了她的话，小声嘀咕：“欠钱比欠命好，人家欠我们比我们欠人家好吧。”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办公室的时候，罗菲终于写完病历从电脑前抬起了头，又忙了一个通宵。
　　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起身到值班室拿了东西，顶着被自己揉成鸡窝的头发，一脸憔悴的脸上挂着两个熊猫眼晃到办公区的洗漱间，闭着眼睛刷牙。
　　一声尖锐的惊叫差点刺破她的耳膜。
　　罗菲睁开眼淡定问道：“老吴，要不要这么夸张。”
　　老吴勾指一挑，指尖绕上一缕罗菲垂在耳边的乱发，轻轻一拉，怜香惜玉地感叹道：“哎呦喂，谁把我们家年轻貌美的小菲儿荼毒成从泥浆里打完滚的猪八戒了？这是要遭天打雷劈的呀。”
　　罗菲从他手中夺回自己的头发，含口水仰头咕噜咕噜漱完口吐掉，有气没力说道：“还能有谁？我昨晚做了两台手术，还跑急诊科会了个诊。”
　　老胡幸灾乐祸“呵”了一声，“小菲儿，你认命吧，谁让你的夜班总能和倒霉的郑川对上了。”
　　正捧水洗脸的罗菲忍不住哀叹一声：倒霉催的哪儿是郑川，明明是她。
　　为了错开和郑大侠同天值夜班，她三番几次贿赂科里面的同事调换值班次序，结果换来换去都换不掉阴魂不散的郑大侠。
　　热情洋溢的郑川把治病救人的职业当行侠仗义光辉事业发展，秉承多多益善的宗旨，运气得愿以偿——每逢值班必定忙得四脚朝天。在他的值班日能吃上一口饭是运气，忘记了午餐和晚餐才是常态，至于宵夜，那绝对是妄想症发作。
　　每次夜班前，罗菲把上帝都拜得不忍直视她，运气一如踩上了狗屎一样的臭。
　　人得看清现实，得认命。
　　看清现实、认了命的罗菲刚要坐下来吃早饭，就听老吴幸灾乐祸：“哎呀我的菲儿哟，你还撑得住吗？据说昨晚郑大侠给你弄的那台急诊手术，连院长和各大科主任都惊动了，三更半夜几个人还去手术室里陪伴寂寞孤独的你。”
　　罗菲正低头看未婚夫霍智宸发来的微信：亲爱的，昨晚夜班又辛苦了，下班回家后吃点东西好好休息，晚上有个晚会，陪我一起参加。
　　罗菲嘴角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听见老吴的话抬头说道：“各位亲，谁愿意和我对调下值班顺序？再这样折腾，我这身娇肉嫩的小身板真的！真的！吃不消了！”
　　一群丧尽天良的大男人无人理会她的血泪控诉，继续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据说你还无偿贡献了500ml血？”
　　罗菲捂心做哭泣状，“谁让我是国宝大熊猫呢？总不能看着病人躺那儿哗啦哗啦的流着血，干等着血库从外面把血调回来了再做手术吧。”
　　老吴笑道： “亲爱的罗菲同志，据说那帅哥是个警察，属于你的500ml鲜血都流进人家身体里面了，也算是肌肤相亲了，不对，准确说来应该是血肉相连，是不是应该让这警察以身相许来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啊？”
　　众人哄笑，黄箐不失时机的加了句：“林晖，我昨晚仔细看过了，虽然人在昏迷中，但绝对的帅哥一枚，菲姐，等病人术后清醒过来，我有义务帮你提醒一下他，不要忘了以身相许以抵救命之恩。”
　　罗菲在同事们的哄笑声中点头：“行，这艰巨而光荣的任务，我就交给你了。”
　　随后罗菲突做娇羞扭捏态，说道：“嘘，你小点声，我会害羞的。”
　　办公室内爆出一阵大笑。
　　黄箐突然想到什么，嬉笑道：“忘了告诉你们，菲姐昨晚不仅血肉相亲，还来了个暗度陈仓”
　　办公室内一片惊叹声，罗菲眼珠一转就知道她说的什么，假意阻止道：“嘘，既然是暗度，就不能说的哦！”
　　黄箐点头，满脸的我会替你保密的表情，转身就对众人说：“33床，季瑄，名副其实的美少年，菲姐凌晨就和他厮混在一起。可惜美少年穷了点，菲姐被美色所诱惑，还为他垫付了医疗费。”
　　罗菲惊愕瞪着黄箐，道：“你这是公报私仇！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帮他垫付医疗费？”
　　黄箐笑得得意：“就今天早上我问你钱不够的时候，你说过你担保啊。”
　　“我……”罗菲终于明白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的道理，她只怼了黄箐凉拌两个字，人家就给她栽上一笔担保的医疗费。
　　她把人救了，还得管人家治病的钱。
　　按照医院的规定，谁做的担保，谁就负责病人欠下的费用，不怕你跑，每个月从工资里扣。
　　罗菲认命地搓一把憔悴不堪的脸，再拍拍自己的小身板，说：“看看吧，这就是上半夜血肉相亲，下半夜暗度陈仓的结果……”
　　老吴无缝对接：“一看就知道纵欲过度。”
　　罗菲立即追问：“谁要这大好机会，来呀，来呀，造作吧，来和我换班呀。”
　　一群人立即做鸟兽散状遁行，主任强制收敛了脸上的笑，拍手招呼众人开始交接班。
　　罗菲生无可恋地看一眼原封没动的早饭，得，又要空着肚子干活。
　　查房时，33床病人已经醒了过来，看见她时，黯淡的目光一亮，惹得老吴几个人意味深长地看过来，罗菲小声笑骂：“思想纯洁点，人家还是个孩子。”
　　玩笑只是转眼间的事情，大家移到其他病人面前时，罗菲的白大褂被人拉住，她一看不禁乐了，这男生怎么老是喜欢拽她的衣服呀。
　　麻醉刚醒，季瑄说话明显中气不足，“住院的钱我会补给你的。”
　　罗菲愕然，为什么不给我？真赖上我了！
　　但查房呢，当着这么多病人和医生护士的面，不好和他分辨自己并没有帮他垫付医疗费，只得嘴上含糊说道：“别担心，好好治病。”
　　他往她手里塞了一张纸，罗菲打开一看，是一串电话号码，笑问：“谁的号码？和我的电话号码只有最后三个字不同。”
　　“我的，你记下，我不赖账，一定会还钱给你。”
　　罗菲心头痛骂黄箐，认命地说道：“我已经记下了，你好好休息，我查房去了。”


第三十七章 
　　中午十二点，罗菲终于能下班了，走之前她又到ICU去看了下林晖的情况。
　　淡蓝色的被套衬得林晖没有血色的脸更加苍白，氧气罩下憔悴不堪的面容依然俊朗英气。
　　罗菲长久地凝视着他，抬手为他将有点歪斜的氧气罩扶正，低声说道：“林晖，要加油哦！”
　　说完，她走出ICU，回办公室脱下白大褂，下班。
　　路过住院部收费室时，她犹豫片刻，上前为季瑄缴纳了三千元的住院费。
　　倒不是黄箐的一句话就真的能给她栽上这笔钱，男生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里看向她时全是信任和依赖，这让她莫名地想要对得起这份信任。
　　何况三千元钱，对她而言，实在不值得一提。
　　未婚夫霍智宸是宸辉集团的老总，也是集团公司最大股东。
　　宸辉集团有很多个子公司，业务涉及地产、餐饮、医药、影视等等，其中有好几家子公司都已经上市，更别说集团总公司本身。
　　罗菲大学毕业后就和相恋两年的霍智宸订了婚，以她幼年时父亲病亡、大学时期母亲又意外车祸双亡的孤女家世，算是嫁入豪门，毫无底气的她坚持要试婚两年，若两年后智宸依然爱她，那就结婚。
　　订婚之后她身上就多了枚标志所属身份的订婚戒指，但作为一名医生，手上是不能佩戴任何饰品的，所以她只能用一条铂金链子把戒指穿成项链戴在脖子上，也算不辜负霍智宸买了这枚璀璨钻戒的心意。
　　如今两年约定即将到期，霍智宸已经将结婚事宜纳入议事日程，两人定好下个月一起到民政局去领证，随后将是忙碌的婚礼准备期。
　　得到一份甜蜜爱情的同时还收获了幸福的婚姻，罗菲对上帝一直心存感激，感谢上帝如她心中祈盼的那样，让自己遇见了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
　　作为集团当家人的霍智宸每天都很忙，但再怎么忙，他每天都会抽时间和罗菲联系，一个电话的寥寥几句，或是微信上的一条简短关心的语音都温暖着罗菲的心。
　　最重要的是霍智宸知道罗菲热爱她的事业，并不强迫她辞掉工作回家扮演霍太太，他给足了她自由独立的空间。
　　有时候罗菲隐隐担心这幸福盛得太满，会不会有溢出来的一天？
　　出生小家碧玉，似乎忧患意识是与生俱来的，这没来由的隐忧也偶尔会令罗菲心生不安。
　　今晚霍智宸有个应酬需要她陪同，昨晚两台手术，通宵熬夜，她必须回家睡一觉才能补个好气色出来，否则对不起她这张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美丽容颜。
　　刚启动车子，就收到霍智宸的微信：宝贝儿，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罗菲这才想起过几天就是自己的生日，他倒记得清楚。
　　一个人坐在车上悄悄笑了起来，对着手机发语音：亲爱的，将你自己裹裹送给我就是最好的礼物。
　　回信很快，她点开语音就听见霍智宸淡定地问：不是什么都不裹才更诱人吗？
　　罗菲隔着电话也败下阵来，憋了半天回了三个字：有创意。
　　语音中他的笑意浓烈：下午好好休息，晚点我回家接你。
　　她回了个“好”，扔了电话，在华晨宇立地成佛的歌声中开车离开了医院地下停车场，奔上回家的路。
　　下午半天，她睡得昏天黑地日月无光，五点的闹铃叫醒了她，她跳起来先洗了个澡，洗完后预约的美容师也到了，一场服务周到的美容护肤做完，罗菲本就白皙的皮肤更是水嫩娇艳，呈现出吹弹可破的半透明。
　　霍智宸回家时，她已经盛装等待，他见到她后眼睛一亮吹了声口哨，笑着伸出自己的手臂，罗菲将手搭上他的臂弯，借力站起身一起上了车。
　　当车子停下来时，罗菲看着面前巨大的假山喷泉，大理石上大书：青灏山庄。
　　一个封闭式的度假山庄，空气中流动着沁人心扉的花香，不远处城堡式的大楼内灯火辉煌，欢言笑语伴随着袅袅音乐声隐隐传来。
　　罗菲挽住霍智宸的臂弯，露出温婉而又恰到好处的微笑，迈着婀娜摇弋的步伐走进大厅。
　　奢靡豪华的大厅内，三三两两的人或坐或站，彼此都笑颜蔼蔼谈笑风生。
　　罗菲跟着霍智宸四周转了一圈，和该聊的人都聊过，该碰杯的人也都碰了杯，剩余的时间就是霍智宸与合作伙伴深度谈话，不需要她作陪。
　　罗菲找了个座位坐下，无声的舒口气，她用小银叉挑了水果吃，另一只手垂下，悄悄地揉着裙子下被恨天高虐待得酸痛的小腿。
　　一个男人立于她面前礼貌地问：“请问我可以坐这儿吗？”
　　她随意地点头，目光下意识在人群中寻找霍智宸的身影。
　　坐下来的男人开口问她：“小姐，你杯中饮料没有了，我给你去端一杯，你要喝什么？”
　　罗菲礼貌拒绝道：“谢谢，不用。”
　　单手端满饮料的侍者恰巧从他们桌前走过，男人打了个手势，侍者停了下来询问：“二位需要点什么？”
　　“来两杯饮料。”
　　侍者弯下腰，非常体贴地指着盘中一杯饮料，说道：“这种桃汁是今日刚空运回来的红心猕猴桃鲜榨而成，加了少量桂花蜜，极为可口。两位，要来一杯吗？”
　　“那就来两杯。”
　　侍者依言放下饮料离开，男人举杯喝了口，“嗯，口感不错。”
　　男人在今晚大多数大腹便便的油腻大叔中算是年轻顺眼的一个，但那看过来的目光总有种说不出的轻佻，这让罗菲微感不悦，但她并没有表现出来，对不相识的人，无需表达自己的喜恶。
　　为免男人多说，她端了杯子轻轻抿了一口桃汁，甜蜜的饮料能平息心中的烦躁，她不由得又多喝了几口。
　　此时大厅外何培文伸手扯了一把脖子上的领带，感觉再不松松它，自己都快被勒死了。
　　若不是林晖受伤住院，出入这种必须衣冠楚楚人模狗样的场合就不用自己来了。


第三十八章 
　　何培文低头瞅一眼自己身上那件局长不知从哪儿捣鼓来据说数字后面串了五个零的休闲服，怎么看都与淘宝百来块的水货没啥区别，不过是扣子更闪一点，做工更精致一点，穿着更舒服一点……而已。
　　耳麦里传来周卫威的声音：“何妈，你这气质，啧啧……”
　　何培文精神一振，强压笑意谦虚道：“一般般啦，我这气质就只配这种档次的衣服，那是……”
　　耳机里周卫威同时也在说：“……你硬是将高定穿成了地摊货！”
　　何培文：“……”
　　周卫威：“……”
　　山庄外的侦查车里面，周卫威在吴军一连串“你娃完蛋了”的幸灾乐祸中痛苦抱头，可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即使他连滚带爬的去追，也收不回刚才说出去……泼出去的水啊。
　　车内响起凄厉的哀嚎：“我的亲爸呀，在妈揍死我之前，你快点醒过来救我呀！”
　　耳麦里响起何培文阴恻恻的声音：“还想头儿救你？先过了我这一关，还有命活着，再说！”
　　周卫威拭泪泣道：“妈，我错了。”
　　他看着监视屏上的何培文飞快转移话题，“何妈，你还杵哪儿转悠什么？别怕呀，今晚你这任务多悠闲，在一帮美女富哥中转悠转悠，熟悉熟悉环境就完了，多舒服。记得要经受得住诱惑，要把持住对咱林爸爸的忠贞。”
　　何培文低头轻骂：“舒服个鬼，我担心里面人多，蹭花了这衣服……对了，你问问魏局，若真弄坏了衣服怎么办？如果要赔，让他找你们爸去。”
　　“得，何妈，老板还躺在医院没醒，你就惦记他的钱包，你这认钱不认人的老婆，不要也罢。”
　　何培文脑中闪现出林晖那自带冷气的霜冻脸，心肝颤了一下，骂了句“滚”，抬脚走进晚会大厅。
　　果然是纸醉金迷的奢靡地，男人个个彬彬有礼，女人全都貌美如花，道貌岸然的表象下做了些什么勾当，谁又知道呢？
　　一个熟悉的身影让何培文多看了两眼，皱着眉看着那女人接过侍者递上来的饮料，努力回想在哪儿见过她。
　　他将衣领上的针孔摄像头对着喝下饮料的女人，问：“威儿，那女人是谁？看着很眼熟。”
　　耳麦中周卫威立即发出惊叹：“哇，美女医生呀！前几天给头儿做手术的女医生，听说还为头儿献了几百毫升的血，还特不当回事，连魏局都被感动了。”
　　“我想起来了，就是她，她怎么在这儿？不是听说，是事实，献了五百毫升，当时我在场呢。”
　　“我怎么知……我艹，何妈，情况不对，一个男人带走了女医生，美女医生一看就被下药了。”
　　何培文骂道：“废话，我眼睛没瞎，查查那男人干什么的？”
　　何培文嘴里说着，人已经跟了上去。
　　电梯停在了三楼。
　　何培文等不到电梯下行，直接飞奔上了楼梯，到了三楼，已不见了两个人的踪迹。
　　三楼上全是供人休息的客房，何培文正警惕的贴着电梯对面那间房的门缝听辨，一声轻而脆的关门声磕响，他立即向前面第四间房跑去，轻轻一推，锁上了。
　　他走到旁边门前，伸手扭动门把手，也锁住了，他从口袋里面掏出一根铁丝伸进锁孔捣鼓了两三下，门开了。
　　他闪身进去，借着窗外灯光迅速查看一遍房间，无人，便穿过奢华的外间和里面卧房，向阳台走去。
　　此时耳机里周卫威汇报：“何副，那男人叫邬嘉旺，这人就一坑蒙拐骗的主，仗着自己长得还将就，长期游走在有钱的女人中间，哄得那些女人拿钱养着他。说得简单明了点就是一只鸭。”
　　没听见何培文的声音，周卫威问：“何副，你在吗？”
　　此时何培文正爬高翻低，进了隔壁房间的阳台，眼见纱帘透出人影，正是周卫威嘴里那坑蒙拐骗的主邬嘉旺。
　　他正摆布着已人事不省的女人，手持手机寻找角度。
　　何培文关掉耳麦中周卫威的呱噪，正要抬脚踹门救人，却听见有人比他快了一步，一声哄响，房间外面的大门被人踹开，急促脚步声向这边卧房疾行而来。
　　何培文迅速蹲下来隐匿自己身形，躲在阳台上竖起耳朵听房间里的动静。
　　一阵拳头击打在人体身上的捶打声，夹杂人被捂住嘴发出的闷叫，何培文不用看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既然有人来救女医生，何培文想到今晚的任务便不欲多事，就想原路返回去的时候，听见里面一个声音冷冷说道：“毁掉他的眼睛，断了他的双手。这个腌臜的男人看了菲儿、摸了她，只毁了他的眼和手，已是我霍智宸的仁慈。”
　　霍智宸？
　　何培文的眼睛重新贴上窗子，从窗帘缝隙间看进去，邬嘉旺已经满脸是血地瘫在地上，嘴里塞着他自己的臭袜子，恐惧地看着站在面前的两个男人。
　　那个戴着眼镜，温和文雅的男人正是叱咤江云市商界、赫赫有名的霍智宸。
　　他跨前一步，居高临下俯视着地上蝼蚁般瑟瑟发抖的男人，意大利手工定制皮鞋踩在邬嘉旺痉挛的手背上狠狠一碾，被堵住嘴的男人全身痛苦抽搐，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我的女人，你也敢看敢动？本该要了你的命，我不喜见血，只弄瞎你的眼睛、断你的手，算是一个警告。”
　　说完，他直起身子问身边精壮男人：“问出身后的人？”
　　男人摇头：“他说他也不知道，对方是通过网络找的他，先预付了十万定金，事成之后再付二十万。”
　　霍智宸冷哼：“三十万就想对菲儿下杀手？”
　　男人不敢接话，霍智宸弯腰抱起昏迷的女人，径自离开了房间。
　　何培文先一步返回，等在了电梯前，电梯门在他面前开启时，身后一人迅速走过来拦住他，用身体挡住他的视线，对他强硬说道：“急事，你等下一趟电梯。”
　　是刚才在房中殴打邬嘉旺的那个男人。


第三十九章 
　　男人说完伸手到电梯门前阻止门自动关闭，再次侧身挡住何培文的视线，恭恭敬敬地让抱着女人的霍智宸进了电梯，并低声说道：
　　“邬嘉旺，平时就一吃软饭的混子，手上从无命案，今日这情形也不像要罗菲小姐的命，像是要拍些不雅照，弄得罗菲小姐身败名裂，回去后我让他们加紧审他，一定会问出幕后指使者，到时候就知道到底是冲罗小姐、还是冲着老板你来的。”
　　电梯关闭前，何培文听见霍智宸对那男人说道：“彻查此事，明天天亮之前，我要知道答案。”
　　——这些都是林晖醒来后调查得来的内容，再加上何培文的补充就拼凑出罗菲死前一天所经历的点点滴滴。
　　他对无偿献血给自己并成功保下他脾脏，而他还没来及说一个谢字就死于车祸的市一院罗菲医生，怀着复杂难言的情感。
　　那是他藏于心底最深处无法弥补的憾痛，不能抚慰、不可触碰，经年不消。
　　此时他脑中却像烧开的热油在沸腾。
　　他刚刚醒来那阵子一听说罗菲车祸死亡的消息条件反射就觉得太巧，他以为她是因为救活了自己而遭到不幸，他撑着勉强能下地的身体就开始调查车祸，但结果显示那确实是一场意外车祸。
　　但他一直不知道那场车祸发生前，还发生过青灏山庄那件事。
　　可是，知道了又能怎样？
　　那个时候他正在昏迷中，而她身边也有可以保护她的人。
　　天妒红颜，躲过了人祸却避不了车祸。
　　缘悭一面，那一个谢字，我将永无机会说出口。
　　何培文无力的解释还在继续：“主要我当时看出邬嘉旺并没打算真正伤害罗医生，又加上霍智宸已经来了，所以我……”
　　那一切都与本案无关！
　　林晖迅速收拾好自己的心情，睁眼说话时已经恢复了他一贯的冷静：“你确实听见霍智宸吩咐人废掉邬嘉旺一只手和一只眼睛？”
　　何培文满心愧疚道歉跑马街的要往外倒，被林晖一句话全都堵在了嗓子眼，好半天才回答道：“霍智宸的原话是废了他的眼睛和手。”
　　话一说完，他突然睁大眼睛直愣愣盯着林晖，迟疑说道：“莫非邬嘉旺右手和右眼的残疾就是那次事件的后果？以我们手中调查来的资料来看，邬嘉旺就是两年多前与人发生争执而致残疾的！然后他的生活就开始落魄起来。所谓与人发生争执而致残，估计是他自己对别人的说辞吧。”
　　良久，他又冒了句：“难怪霍智宸不直接杀了他，杀人就会触犯法律给自己惹上麻烦，这样废掉一个人，看他从云端跌入尘土像蝼蚁一样的活着，比杀了他更解恨。而且还不是他自己动的手，我们抓不到他一点错处。”
　　“这些与本案无关，邬嘉旺以前住过的地方查过了？”
　　何培文和周卫威各自长舒一口气，这篇总算是揭过了，回答问题就特别积极：
　　“邬嘉旺以前骗女人的钱也骗了不少，但用钱也大手大脚，没存下几个钱，以前的住所都是租的，那时候为了方便与不同的女人约会，他同时租了好几套房子，扮演不同的角色。”
　　吴军嗤笑道：“丫就是丫，他还玩上感情了。”
　　周卫威立即怼他，“这你就错了，他不是单纯靠卖身体的丫，那种丫能挣几个钱，他卖的就是感情。”
　　周卫威不给吴军说话的机会，继续说道：“这年头有钱女人缺的是什么？爱！那些有钱又有闲的女人大都空虚无聊，和老公缺少感情交流，说不定很多人的老公在外面花天酒地，回来还一副臭脸相对。”
　　“邬嘉旺就是看准了这一点，他和每一个有钱的女人谈情说爱，安抚那些女人荒芜寂寞的心，这就是为什么他能比别的同行挣钱多的原因。当然那啥……功夫也很重要，得能满足需求。”
　　所有人听得连连点头，安佳慧啧啧称赞，“周哥，你对丫行这么了解，是不是平时有所涉猎啊？”
　　周卫威不以为意，说道：“不用我特别了解，邬嘉旺早几年在他们那个圈子很有名，况且为了争夺他的爱，打架撕逼的女人不在少数，到下面派出所一查都能查出来的。”
　　他话说完了才反应过来，瞪着安佳慧急吼吼说道：“我什么涉猎？我这么洁身自好的一直男，你个小丫头别乱说话，让我的法医女神听见多心了，怎么办？”
　　安佳慧嘴巴一撇，嘲讽道：“周哥，八字还没一撇的事，你说得跟真的一样。”
　　周卫威宣誓一般吼道：“我今天下班就去约她！”
　　林晖没理会小年轻间的斗嘴，敲敲桌子，吩咐道：“除了值班的留下，其他人都出去调查邬嘉旺有可能去的藏身之处，有发现就立即电话我。”
　　周卫威的下班宣言瞬间灰飞烟灭，所有人都笑看他，起立整理桌上资料，前后离开会议室。
　　林晖回办公室拿了钥匙下楼，将自己那辆吉普启动后先靠在座上点燃了一根烟。
　　林晖对吸烟没有瘾，心烦时点一根，吸一口后看明灭的烟头慢慢燃尽，仿佛心中烦恼就随着那一缕缭绕轻烟散散开去。
　　熄灭烟头，他放下手刹飞快驶离市局，往兰桂街疾驰。
　　兰桂街是江云市夜生活一条街，酒吧、KTV、歌城鳞次栉比的汇聚在这儿，夜幕下一些不为人知的勾当也在这条街弯延的小巷里交易，每一次市局扫黄扫毒，兰桂街首当其冲成为目标。
　　没残疾的邬嘉旺曾经工作的地方就是这儿。
　　夜阑珊酒吧就在兰桂街，它也出现在今天刑侦会议室桌上那堆照片里面，默默无声的充当着背景。
　　林晖并不能确定到夜阑珊去是否会有收获，不过案子进入了死胡同，多了解一下邬嘉旺过去的生活，说不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林晖将车子停在了较远的商场地下停车场，步行往兰桂街走去，穿过一个又一个玻璃壁橱，他的目光无意识地掠过里面展示地精致琳琅的商品，倏然顿住了。


第四十章 
　　身旁是必胜客整面的玻璃墙，晚餐时分的商场餐饮店全都挤满了人，林晖一眼就认出了靠窗位置上苏筱玥的身影。
　　女人低垂着头，面前是吃剩下的食物，左手撑在桌面上托着下巴看店里吃得热闹的客人，右手搭在饮料杯上，食指轻轻抚着杯沿，手指在玻璃杯中橙色饮料的衬托下显得白皙纤细。
　　林晖甚至觉得自己看见了那手指上的淡粉指甲，几日前被这手指抚摸过的脸颊不可遏止的热了起来。
　　错身走过去的时候，林晖觉得自己看见了女人寂寥的眼睛。
　　夜阑珊表面看与其他酒吧没什么区别，林晖扫一眼酒吧里清一色的男人便知道这就是夜阑珊的特色了。
　　他想不通，邬嘉旺吃的是女人的软饭，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同=性=恋酒吧里，莫非他是男女通吃的双性，还有男人养他？
　　林晖忘记了自己穿衣显瘦脱衣显肌肉，长期自律健身出来的完美身材在这酒吧里具有何等的魅力，近一米九的个头在人群中一站本就突兀，还冷着一张如雕塑般清心寡欲的脸，生人勿近地站那儿左顾右盼，惹得周遭的男人们全都蠢蠢欲动。
　　他向吧台方向走去，迎面走来的瘦高男人似乎喝醉了，趔趄着向他身上靠来，林晖身形没缓的侧身避让过继续往前走，身后男人幽怨的眼神在酒吧明暗变换的灯光下也引来四周的嘲笑声。
　　男人也不恼，毫不在意的对散在周围的同伴耸耸肩，翘着兰花指一个个点过去，“你们有本事，你们上呀！”
　　有人隔空回答：“斌仔，我们都有自知之明呀。”
　　又是一阵嬉笑声，那个叫斌仔的男人扭动并不纤细的腰肢捂着嘴“咯咯”笑了起来，细声细气嗔怪道：“没文化真可怕，不知道有句名言怎么说的，人的命运都是自己争取来的，我不就为我锦绣未来主动争取了一次吗？有自知之明有个鸟用，一个二个就知道哔哔……”
　　捏着嗓门的尖细声低弱了下去，众人眼见刚才从他面前利落离开的林晖又转身走回到斌仔面前，微微低头问：“我可以请你喝一杯吗？”
　　斌仔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石化了几秒，迅速从受惊过度的梦游状态清醒过来，连连点头道：“亲，可以的，当然可以的。亲，你的眼睛终于看见我了，你要怎么喝？”
　　无数个亲砸向林晖面门的同时斌仔的身子也向林晖依偎了过来，林晖再一次侧身避过，做了个请的手势把人往卡座上带。
　　当斌仔和英俊高冷的男人隔着吧桌相对而坐时，他眯了眯眼睛，似乎林晖的去而复返给了他胆气，赤裸裸的目光毫无顾忌地打量对面的男人，显出猎物掉进陷阱的自信笑容。
　　林晖的面部轮廓太过深刻，像用刀一下一下雕刻出来的冷硬线条，却因眼尾上翘的狭长双眸陡然柔和了整个面部棱角，天生偏白的皮肤即使遭受从警后日晒雨淋的暴虐对待，依然保持着无数男人用尽各种昂贵手段都无法企及的健康白皙的肤色，在酒吧咋暗还明、闪烁炫目的光线中魅惑着蛰伏在暗处的各种男人们。
　　天之骄子不仅指他自带光环的家庭背景、出身学识，还包含他得天独厚的自身气质和容颜。
　　此时他忍受了斌仔放肆的目光，欣长手指正拿了瓶MONLOT倒了一杯放下，将高脚杯在吧桌上轻轻磨晃着，下颌一扬，示意斌仔自己倒酒不用客气。
　　斌仔的目光被他优雅的举动吸引而粘在他身上，却也在他漫不经心的彬彬有礼中先自怯了，收回放肆的目光，自倒了酒，局促地喝一口，壮着胆子先开了口：“亲，第一次到夜阑珊？”
　　林晖端起酒杯到鼻尖闻了闻，微微皱眉重又放下了，几百元的酒翻成了五位数，可它的内涵还是只值几百元，那低劣的味道一闻就知道。
　　他放下杯子后才抬眼看对面绷紧身体的男人，嗯了一声说：“找个人。”
　　斌仔脸上的失望表情毫不掩饰的爬了上来，但还是顺着他的话，嗲声道：“亲，还找谁呀？我就坐在你面前，你什么要求，我都可以满足的。”
　　林晖像没听见他的话，拿出手机打开，翻出邬嘉旺没残疾前的照片问：“认识他吗？”
　　斌仔凑了过来，接过电话时趁机在林晖手背摸了一下，林晖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没出声。
　　紧盯着林晖的斌仔被他这模样震得冷汗唰地下来了，明明俊男什么也没说，还温和的露了笑，他却有种被无形压力笼罩下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斌仔暗自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地看向手机，那眼中一闪而过的诧异被林晖敏锐毒辣的目光捕捉到，在斌仔抬头说出那个“不”字前，林晖先敲了敲酒瓶说：“想好了再回答我，若回答让我满意，这瓶酒就记在你的名下。”
　　一瓶一万八千多的酒若记在他名下，按照酒吧给出的提成比例就有差不多五千的收入，有时候一晚上陪着人喝得烂醉被人占尽便宜也挣不了这么多。
　　斌仔听见林晖的话沉默下来，林晖也不催促，好整以暇的喝着酒吧免费的柠檬水，漫不经心打量周遭勾肩搭背的男人们。
　　高靠背卡座挡住了视线，却挡不住隔壁座位上令人浮想联翩的啵吱水声，越来越大的喘息声夹杂着压抑的哼声，任谁也知道隔壁座正在上演激情现场版。
　　禁欲系男林晖仿佛失聪般，连眼皮都没眨一下，纹丝不动坐那儿，面无表情地看着斌仔，等待他开口说话。
　　一直暗中觑着眼观察林晖反应的斌仔再也不敢做任何试探，已看清俊男确实也仅仅只是来找人的，掩饰不住的失望爬上心头，恨恨说道“我认识他。”
　　那方面赚不到他的钱，总要抓住其他能挣钱的机会。
　　说出这话，斌仔反倒放松了身体，想到林晖有求于自己，再一次小心翼翼地向林晖身上偎靠过来，还没傍上身，被林晖冷冷眼神止住了动作，悻悻然坐了回去。


第四十一章 
　　DJ里各种电子乐器正打击出刺人耳膜的高亢音乐，两人说话都得凑到耳边靠吼，被斌仔又借机在耳边蹭了几次后，林晖抽出两千元钱放在桌上，径直向楼梯走去，斌仔心照不宣的收下钱跟了上去。
　　这种酒吧，一二楼都是通的，二楼全是包间，为激情泛滥时的人提供方便的同时，将开房的钱也挣进了腰包。
　　有销路就有市场，所有生意便是这样被促成的。
　　斌子醉酒般脚步踉跄跟在林晖后面，一路收获了无数羡慕嫉妒恨的眼光，这让斌仔的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张扬的笑容中满是炫耀。
　　安静下来的包间里，林晖坐下后开了口：“说吧。”
　　斌仔满头满脸飞的都是不敢相信的黑鸦，这傻批帅哥付了他两千个大洋还开了间每小时五百元钱的房，就真的只为了问个话？
　　座椅上的傻批帅哥剑眉一杨，目光中的冷厉让斌仔激凌凌打了个寒颤，立即收神敛思做乖巧状，却没打算开口说话。
　　美色当前，看得着，吃不了，总有点不死心。
　　他还有求于我呢！
　　林晖拿出手铐，动作优雅地放在桌上，温柔问道：“你是想在这儿老老实实告诉我想知道的事，轻轻松松挣两千元钱呢？还是想被我拷回去，在审讯室里再告诉我？我都无所谓。”
　　斌仔被色胆冲晕了头脑，忘记了刚才的那点害怕胆怯，满心满眼全都是俊朗的林晖，心像猫抓，伸出一指戳了戳林晖紧实有力的胸膛，捂着嘴笑得风情万种，嗔道：“呦，看不出来，哥哥还喜欢这个，我也最喜欢这种玩儿方式……”
　　只听咔嚓一声，手腕一凉，那副铮亮的手铐就戴在了他手上，他眨巴眨巴眼睛盯看着，有点反应不过来。
　　林晖凉凉问道：“这样能回答了吗？”
　　斌仔满脑子的旖旎遐想都被手腕上那副冰冷的手铐吓得烟消云散，抖着声音
　　问：“真家伙！”
　　一看林晖那表情，立即说道：“邬嘉旺是我们这行的前辈，以前很出名的，两三年前他突然出事后就在我们这个圈子里没了踪迹。”
　　“最近有没有见到他？”
　　斌仔摇头，“刚才都说过了他出事后就再没出现过了，连他残疾的事，我们都是听人说的。”
　　林晖凌厉的目光逼视着斌仔，看得他心头哆嗦，鼓着勇气重申：“真的没再见过他。”
　　过了好一会儿，林晖才又问道：“你们这个圈子？他不是靠骗女人的钱吗？怎么会在你们这个圈子出名？”
　　斌仔听见这话暗自吐了口气，说道：“他有个爱得要死要活的男朋友，他们经常一起到夜阑珊来玩，所以我们都认识。”
　　还真是个男女老少通吃的主。
　　“你先打电话问一下你们圈里的人，最近有没有见过邬嘉旺。”
　　“这……”斌仔拒绝的话在林晖犀利眼光逼视下立马换成了点头哈腰：“好，我马上问问。”
　　一圈电话打完，开着扩音器的话语中，除了偶尔有几个人说曾经见过捡拾废品的邬嘉旺，多数人的回答都是没见过。
　　林晖屈指用食指关节按压跳痛的眉心，“说说邬嘉旺。”
　　这一次斌仔没有半丝犹豫说道：“那小子其实也不算很出众，但据说他是个大学生，和各种女人都能说得起话，又比我们能装，那种风度翩翩满脸深情的样子，那些女人就吃他那一套。他从女人那儿挣来的钱转手就全砸在他男朋友身上了。”
　　“他男朋友叫什么名字？现在干什么？人在哪儿？”
　　“嗨，警官，别急嘛！”说得兴起，斌仔职业性的翘了兰花指嗔怪地捏了捏林晖的胳膊，正要往他身上靠，手腕上锃亮的手铐叮当响地闪着危险的光刺激了他的神经，让他想起眼前帅哥的身份，立即正襟危坐继续低眉顺眼说道：
　　“他男朋友叫曹淼，我只知道是个小白领，在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里当销售总监，什么销售总监，不就是一个跑推销的小杂碎，一个月的工作还不抵这儿客人为我们开一瓶酒的提成多。”
　　“可邬嘉旺就是喜欢他呀，那曹淼基本上就是邬嘉旺养着他，给他租房、买衣服手表，连日常零用钱都给他包了。结果，邬嘉旺一出事，那人却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工作都辞掉了，就怕邬嘉旺缠上他。你说这算什么事啊，邬嘉旺自己都是风月场上混的人，还不知道这社会哪儿有什么狗屁真感情！”
　　林晖冷冷说道：“女人被他骗了就是活该，他被别人骗了就可怜了？”
　　斌仔立即摇着手说：“不是，不是，我怎么敢有这种意思呢？邬嘉旺骗女人就是罪大恶极，他被自己的男人骗是他活该！”
　　林晖懒得理他的油嘴滑舌，低头发了条短信，命令道：“继续说。”
　　斌仔一愣，“警官，我知道的都说了呀。”
　　“你除了给我讲了两个给的一段八卦感情外，还告诉我了什么？你这两千块钱还挣的真是轻松。”
　　斌仔默默地从口袋里掏出那两千元钱放在桌子上，作揖道：“警察哥哥，这两千元钱我不要了，我知道的真的都告诉你了，能放我走吗？”
　　林晖答得干脆，说：“这两千元钱能退，可我开的酒钱和房钱也能退吗？能退，你就可以走了，不能退，你就老老实实地坐下来好好给我想想还有什么话给我说。”
　　斌仔觉得自己是瞎了眼会认为眼前帅哥是个高富帅，明明就是个两千元钱都要还回去的穷酸男人，现在还在和他算酒钱和房钱的吝啬鬼！
　　他欲哭无泪，悔得恨不得抽自己俩大耳光，今日瞎了狗眼被眼前男子的美色诱惑，竟意图勾搭警察。
　　斌仔有气无力道：“可是我知道的事，真的全都告诉你了。”
　　林晖冷声问道：“你除了告诉我邬嘉旺的男朋友叫曹淼，还告诉我了什么？”然后拍拍他手腕上的手铐，堪称温柔地说道：“再努点力，说不定就想起什么了呢？”


第四十二章 
　　林晖点了烟，透过袅袅青烟，悠闲地看得眼前男人焦躁得都忘记了拿腔拿调，亮出了雄性粗嘎的嗓门，“那邬嘉旺出事后，我真的没再见过。”
　　“对了，邬嘉旺被人打残疾的事，我们都是听曹淼说的，出事后邬嘉旺去找过他，听人说邬嘉旺就想让他照顾照顾自己，刚挨了打肯定痛，结果曹淼照顾了两天，寻了个借口就遁走了，走的时候还卷走了邬嘉旺所有的钱。”
　　林晖突然问道：“你不是说邬嘉旺出事后，曹淼就再没到酒吧来过了吗？那你是在哪儿看见他？他还告诉你邬嘉旺被打伤的事？”
　　“就去年底，我也是在观秧街上偶然遇见他，他当时正西装革履拉着人介绍房子，估计那小子改行卖二手房去了。我和他瞎聊天，提起了邬嘉旺，他告诉我的。”
　　电话振动，林晖接起，是今天值夜班的吴军：“老板，你让我查的关于曹淼的资料，我发到你手机上了，不过他登记的住址估计早就不在那儿了。”
　　“好，我知道了。”林晖挂断电话，点开邮件，局里配发的老式国产机特有的低像素低分辨率下，照片上的男人也给人几分仪表堂堂的感觉，难怪当年邬嘉旺一腔真情全都付与了他。
　　就业信息栏洋洋洒洒填满十几个，全都是些小公司小企业，干的都是销售、推销等卖东西的职业，唯独没有斌仔说的去年的那家卖二手房的中介。
　　林晖迅速起身将桌上的手铐收回，疾步向外走，身后斌仔迟疑叫道：“警官，你的钱。”
　　林晖早已闪身出了门，斌仔犹自不敢相信自己就这样聊了几句就挣了两千个大洋，除了劫后余生的轻松也泛起了点刀锋上挣钱的刺激，早将自己刚才看见手铐时吓尿的怂样忘得一干二净。
　　林晖往停车场快步走去，路过必胜客时下意识看了一眼那个已经空了的位置。
　　虽然只喝了一口红酒，林晖老老实实喊了个代驾直奔观秧街开去，坐在车后座点开地图，观秧街一共十一家房产中介，去掉那些连锁中介公司还剩六家。
　　明天就分头去查查。
　　现在翻不出邬嘉旺的踪迹，只能寄希望从这曹淼身上找点线索出来。
　　苍穹在夜幕下更加晦暗，却掩不住城市喧嚣闪烁的霓虹灯，各大商城和鳞萃比栉的店铺外亮丽明耀的灯墙广告，不甘示弱的撒在过往的车辆路人身上。
　　“等等。”
　　人群中那个高壮的身形没有逃脱林晖锐利眼神，他一拍前座，“停车，在这儿等我。”
　　代驾手忙脚乱地摁开车门时，那背影已经走出了视线。
　　林晖摔门追去，转角分岔路口他凭着直觉右转，很快那个高壮背影再次出现。
　　吴军发来的邮件中有一张曹淼的生活照，长期在刑侦一线工作练就了林晖对人过目不忘的本事，即便是几十年前的在逃犯，只要他看过照片，就一定能在人堆里一眼识别出来。
　　前面那个他没看见正面的背影，他基本能肯定是曹淼。
　　林晖悄悄贴了上去，伸手想拦截时发现曹淼似在跟踪人，林晖便停了动作。
　　万一是邬嘉旺呢？那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现实很快打破了林晖美好愿望，曹淼跟踪的人戴着黑色渔夫帽背着双肩包低头急走。
　　林晖皱紧眉头，怎么到哪儿都会遇上她。
　　不用看第二眼，他也知道她那张藏在防霾口罩下苍白的面容上小心谨慎的模样。被人跟踪了这么久都没察觉，小心谨慎有用吗？
　　此时的苏筱玥正紧张思量脱身方法，她在超市的时候就发现这个跟踪她的男子。
　　男人高于常人的身量使她立即在脑中将近期接触的高个子过了一遍，除了刑侦队的林队长就只有前几天在房产中介处遇见的一个男子。
　　可那男子并不是负责接待自己的职员，况且自己已经租好了房，更没有要和他打交道的必要。
　　那么，这人跟踪自己的目的就很险恶了。
　　不管是劫财还是劫色，都是她吃亏。
　　新租住的小区前面的道路因为正在浇灌水泥维修而封闭，车辆不得出入，被封闭的道路用高两米的铁板隔离，只余约三十厘米的一个小巷供行人和非机动车进出。
　　若周围没有人，那是非常危险的一段路。
　　苏筱玥在拐角处迅速的调转了方向，向前面的公交车站走去。
　　包里有防狼喷雾和折叠手术刀，但她不愿正面冲突，身量矮小是她不能硬拼的弱点。带着跟踪者在大街上绕圈，他总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
　　林晖很快就意识到苏筱玥已经察觉曹淼在跟踪她，她正带着他逛商城、进书店，并且企图在女装店里摆脱他的跟踪，但她可悲的选择了一家独门进出的店铺，在里面赖了半个小时不得不出来重新面对被跟踪的悲催命运。
　　但林晖不耐烦被人带着逛街，直接走到曹淼面前亮出了证件。
　　曹淼甚至都没看清楚他的证件拔腿就跑，林晖狂追不舍。
　　商场内的影院正好散场，大波人流涌出，阻挡了他和曹淼之间的距离，他无暇顾及身后隐约的叫声，逆着人群发力狂奔，眼见曹淼乘电梯就要下到一楼消失在茫茫人海里。
　　林晖手撑电梯扶手，跳跃躲过站在电梯上的人，惹来女人们的阵阵惊叫声的同时，也引来热烈的倾慕“好帅啊”。
　　他自动过滤掉一切多余的声音，迅猛追赶中还不忘绅士的连说“对不起”。
　　冲下电梯，灵活地穿梭在人群中，终于在大门处一个鱼跃将曹淼掼倒在地，右腿膝盖一跪，曹淼“嗷”一嗓子惨叫，纵欲过度的老腰差点被他压得折断。
　　林晖不容他反抗，迅速给他戴上手铐，翻转外套蒙住了他的头。
　　拿出电话拨打吴军：“立即带人来将曹淼带回去讯问。”
　　挂了电话又给代驾打电话，“到百新广场来接我。”
　　最后才给苏筱玥打电话，接通后，他听见来自身后的铃声，回头就见苏筱玥弯着腰双手撑在膝盖上，气喘吁吁地抖着手摁断电话，藏在防霾口罩下的脸神情不明，只余一双黑亮明眸向他看来。


第四十三章 
　　林晖一阵无语。
　　苏筱玥喘匀了呼吸，走过来小声说道：“需要我做笔录吗？”顿了一下又说：“谢谢林队。”
　　林晖神情冷然，问：“为什么不报警？”
　　她抬眼看了他一下，似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飞快的垂下浓密眼睫，低声说：“我以为能应付过去，不想浪费同事们的时间。”
　　林晖冲口就要说出的教训话都被她这安安静静的模样给堵了回去，手上拽着的曹淼不安分地扭动试图反抗，林晖将手铐反转一拧，被自己衣服蒙住头的曹淼发出一声杀猪般的嚎叫，惊的周围的人纷纷避让张望。
　　一辆闪着警灯的警车嗞的一声在他们面前一个急刹，车门拉开，吴军跳了下来，老远就叫：“老板，这谁呀？……呀，苏法医也在？你们这是……？”
　　他脸上那意味深长的笑不要太明显，看看林晖又瞅瞅苏筱玥，一副欲言又止的八卦样。
　　苏筱玥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林晖则用看神经病的目光扫了他一眼，将铐着的曹淼丢给他，说：“回去问他两件事，第一件邬嘉旺藏身何处？第二件问他为何跟踪这位小姐？”
　　吴军立即收起了满脸的嬉笑，看了一眼“这位小姐”，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刚才错得离谱，立即脚后跟一碰，答了声“是”，便将人带上车，闪着灯飞快走了。
　　刚巧代驾将吉普车停在林晖面前，他打开车门，回头示意苏筱玥上车。
　　她露出局促而又客气的笑，摇手说道：“我自己坐车到警局去做笔录。”
　　林晖扶着车门淡淡说道：“笔录明天做，我送你回家。”
　　苏筱玥听见这话像受惊的小鹿，双手摇摆的幅度带起了风，“不用麻烦，谢谢你，林队，真不用麻烦你，我坐地铁回去就行。”
　　林晖皱眉说道：“我不希望明天需要出现场时，还要汪主任一大把年龄的老人亲自上阵。”
　　苏筱玥揉了揉鼻子，小声反驳：“即使我出事了，不是还有小姜吗？哪儿就用得着劳动汪主任出现场。”
　　“嗯？”
　　林晖扬起尾音的一声厉哼让苏筱玥立即妥协，麻溜儿的爬上了车，收紧手脚，尽量将自己缩在后排靠椅的角落处。
　　林晖坐上车，看了一眼他和她之间大片空白的座椅，抬头对代驾说：“去……”
　　苏筱玥乖巧的接过话说：“去天映街的兴泰花园。”
　　原来她搬到老城区去住了，比之前的丽水苑距市局远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的路，估计她早饭得天天拿到局里来吃了。
　　她好像知道他的想法，也或许是对第一天上班因早餐而带来的惩罚太过深刻，说：“我每天比原来提前一个半小时起床，不会把早餐带到办公室去吃。”
　　林晖靠着椅背假寐，对她的话置之不理。
　　车内安静下来，外面的繁华和喧闹都被车窗隔离，仿佛车厢内是闹中取静的另一个空间。
　　但林晖很快就察觉到异常，偏头看去，摘下帽子口罩的女人，苍白脸上全是细细密密的汗，她紧咬牙关闭着双眼，看上去像是陷入了昏迷。
　　林晖心中一惊，脑中一闪而过“不会又碰瓷吧”，伸手去摇晃她，触手又是那种冰冷的凉意，他轻拍她冷汗淋漓的脸颊，叫她：“苏筱玥、苏筱玥醒醒！”
　　她冰凉的手抓住他的手臂，努力半眯开眼，费劲说道：“让我下车，对不起……”
　　林晖无声骂了句脏话，拍拍前座，“靠边停车。”
　　代驾打亮右转弯灯，慢慢靠边停稳车子。
　　林晖跳下车绕到对面，打开车门，抱出神志已不甚清醒的苏筱玥环顾四周，没地方可以让她躺一躺，正为难间，怀中人推推他，“放我下来，林队，对不起，我没事了。”
　　林晖：“…………”
　　我是不是被这女人讹上了？下车就清醒正常了？
　　苏筱玥脚一挨地就低眉垂眼不停道歉：“林队，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错……”
　　林晖没理他，给代驾结清费用打发人走了，点燃一根烟深吸一口喷出烟雾。
　　他坐进驾驶室，车门大开，右脚踏在脚垫上，左脚支在地上，用拿烟的手指一点她，命令道：“过来。”
　　苏筱玥亦步亦趋挨到他面前，态度恭敬，“对不起”三个字成串的往外冒，一缕青烟从她鼻尖飘过，被猝不及防地吸进嘴里，下一秒惊天动地的咳嗽声响起，“对不起”夹在咳嗽的间隙无比真挚地往他耳朵里灌。
　　林晖看了一眼手中烟雾飘荡的香烟，顺手扔在脚下用鞋尖碾灭，忍无可忍下见她态度如此恭顺决定还得再忍，到嘴的那句“你这碰瓷就赖定我了”堪堪变成了“错哪儿了？”
　　林晖自己也被这句慈父训女的话给恶心到了，但话已经说出去了，也只得假装淡定，看她如何回答。
　　苏筱玥一点没察觉这句话的异意，恭恭敬敬回答：“林队，我不该晕车晕到你车上了。”
　　林晖：“……”
　　晕车？这年头还有人会晕车？难怪她租房子都会选离地铁站近的小区，有这毛病岂不是走哪儿都不方便？她还千里迢迢从汉源市调到这儿来，怎么过来的？两条腿走来的？
　　林晖看一眼苏筱玥娇弱的小身板，不由得问：“你什么车都晕？”
　　苏筱玥似乎很奇怪他这个问题，抬头飞快看了他一眼，还是乖乖回答：“不，我只晕小轿车。地铁、大巴、飞机都不晕。”
　　这么奇怪，不过林晖无心多理会，或许误将她认成了碰瓷的愧疚心理作祟，长腿一撑下了车，摔上车门说：“走吧，我送你。”
　　她忙不迭的摆手：“林队，今天已经很谢谢你了，现在没人跟踪我，我自己能回去。”
　　林晖懒得跟她废话，下车就走。
　　她满心歉意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仰头看了看眼前欣长挺直的背影，沉默低下头盯着脚下。
　　走到地铁口，电话振动，他脚步一顿，掏出手机接听，身后低头专心数步子的女人没察觉，一头撞在他背上。


第四十四章 
　　林晖皱眉转身边对电话“嗯、嗯”，边看她又玩哪种碰瓷手段。
　　女人半透明的皮肤上眼见飞上了红晕，扭着手张口结舌半天：“对不起，林队，我没看见你停下来。”
　　林晖挂断电话，再一次丧失了说话的能力。
　　这女人真的是胖丁千辛万苦求来的法医？真的很笨啊！他还是觉得开朗利落的安佳慧更像一名合格的法医。
　　“刚才曹淼交代了，跟踪你是因为在房产中介发现你比较有钱，计划今晚在你回家的路上抢劫一把。”
　　苏筱玥再一次张口结舌：“我有钱？我退掉了刚租下来的房子，房主虽然将所有租金全都退给了我，但却只还了一半的押金四千元钱给我，，而且我当时刻意表现出很忍痛割肉，而且小区死人的理由也很充足，我也表现出很害怕的模样呀，他从何而看出我有钱？”
　　一番话说得林晖立即相信此人是胖丁请回来的法医了，一如前几天地观察入微，他只说了一句话，她立即分析出引发曹淼起歹念的源头是租房。
　　“因为他知道你后面租的这套房子租金比第一套房便宜，而一年的租金便宜了差不多两万。”
　　她低头认错：“林队，我知道错了，以后我会加倍小心。”
　　我话还没说完，你又知道错了？
　　呵，态度还这么真诚。
　　“错哪儿了？”这一次林晖问得认真，没有歧意，他得提醒这有点呆的女人活得机灵点。
　　她诧异抬头：“啊？错……错哪儿？啊，我不该在同一家房产中介租了第二套房子，让里面的职员都知道我手中还捏着第一套房子租金多出来的两万八千元钱，诱惑人家来抢劫我。林队，我错了。”
　　“嘶！”女人软糯的认错声让林晖莫名烦躁地摆摆手，说：“曹淼还交代了邬嘉旺在乡下的一个住所，我马上要赶过去，就不能送你了。”
　　苏筱玥连连摇手，“林队，不用你送，谢谢你了，我不耽误你了，那你慢走。”
　　林晖转身的时候心头嘀咕：案情如军情，还让我慢走？
　　身后女人又怯怯叫住他，看见他有点不耐烦的目光，立即低头看脚，小声问：“林队，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去看看？何欣茹死得太可怜了，我也想赶紧抓住凶手。”
　　林晖嘲讽道：“你晕车，怎么去？”
　　“我……我……”她突然抬头，仿佛做了重大决定似的，坚毅的目光看着他说：“要不你敲晕我？”
　　林晖：“……”
　　十分钟后两人坐上了吉普，林晖丢了一瓶水给她，看着她咽下晕车药，发动车子，飞驰离开灯红酒绿的闹市区，向高速路口奔去。
　　林晖手搭方向盘，用另一只手摸出手机扔给副座上的苏筱玥，说：“微信上吴军发来的那个定位帮我在车载地图上点出来，导航。”
　　好一会儿，副座上的人才伸手拿起扔在腿上的手机翻找。
　　林晖偏头看过去，发现她脸色苍白得犹如抹过石灰的厉鬼，没戴口罩的脸上全是细密汗水，失去血色的嘴唇哆哆嗦嗦，捧着手机的手抖索得让林晖担心下一秒自己手机就会脱手飞出车外。
　　她连点几次都没打开微信，他也跟着她哆嗦的手胆战心惊，见她好不容易打开微信抖索着去点地图，他忍不住问：“晕车药没效吗？”
　　她努力压制牙齿打磕，咬牙说道：“有用。”
　　他收回目光，减慢车速，她察觉到他的意图：“别，林队，别减速，减速也没用，还不如开快点早点到。”早到早超生。
　　他没答话，但尽量维持车辆匀速不颠簸。
　　她点好车载导航，靠在椅背上大汗淋漓发着抖，双手死死拽着衣角，竭力掩饰自己的异常状态。
　　“能告诉我，你是如何知道邬嘉旺右腿和右眼残疾。”
　　苏筱玥听见询问自己专业上的问题，费力睁开眼忍住难受说：“第二次尸检报告上我写过了，死者左侧腰背部次日才出现了指压性淤青，说明他将被害者背上天台时主要着力点在左侧的左手臂，至于有眼残疾是我后来从现场照片中看出来的。”
　　“一般来说单眼失明并不影响日常生活，但从行为学的角度分析还是有细微的偏差。”
　　“嫌疑犯在摆放死者身体时右侧始终比左侧偏高，但他右手残疾，按理说右侧身体的摆放会更难，所以我推测出他右眼视力有障碍。”
　　说到这儿，她停顿了一下，垂下头小声说：“我事先可都申明过了，纯属个人观点。你都看见了，对嫌疑犯的描述，我可用另外的纸张打印出来，没和尸检报告在一起。”
　　“林队，是不是我对嫌疑人的推测误导了你们的侦查工作？我没想到会这样啊，我就是看着你们为这案子不分昼夜地熬得辛苦，觉得自己或许能提供一点侦查思路，所以……所以……”
　　话说到这儿，已带上了哭音，她低头继续愧疚：“是我不自量力，不该多事……”
　　林晖三十二年的人生中第一次体会到无措的感觉，他不过是想转移她的注意力忘记晕车的难受，顺口提了个问题让她分神，怎么就弄成这幅孟姜女哭长城的局面？
　　走哪儿都会迷倒一片女人的林晖，他眼睛看见的人没有男女老少雌雄公母之分，有的只有同事和罪犯的区别。
　　此时娇弱又焦急的苏筱玥，泫然欲泣的模样让他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意识到自己身边正坐着一个女人，一个说两句就会流泪哭泣，碰一下就会碎裂的水晶玻璃心的年轻女人。
　　这陡然出现的新奇感让从来都冷静睿智从容不迫的林晖感觉非常糟糕，他开始烦躁起来。
　　可所有的认知都让他明白，他不能像以前对待周卫威做作的矫情那样，一巴掌将他拍在车窗上了事。
　　他在心里思虑良久，在苏筱玥声声泣血的“对不起林队”道歉中，唰唰唰抽出几张面巾纸默默递到了女人鼻根儿前。
　　苏筱玥看着眼前的纸巾愣了一下神，催命的道歉声戛然而止。


第四十五章 
　　林晖刚松了一口气，又听苏筱玥接过纸巾，边擦拭不存在的泪水边说：“对不起呀，林队，又惹你生气了。”
　　林晖无奈搓了把脸，这女人是妖精吗？怎么就知道他生气了！
　　他是生气，真的生气，生自己的气，生气自己脑袋抽风了会同意带上这个娇娇弱弱的女人去邬嘉旺的老宅。
　　女人一路哭哭啼啼的，他还什么都不会做，连句安慰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强撑着那张冰冻三尺的脸继续假装淡定，再也不敢多话惹来他招架不住的道歉。
　　还好，一番闹腾，安静下来的苏筱玥好像真忘记了晕车，靠在椅背上假寐，除了脸色白了一点，其余都正常。
　　至此，林晖暗自舒了口气，安心开车。
　　很快就到了聚和县的安隆乡，乡上的治安队长早接到县里派出所的通知等在了路口。
　　林晖跳下车和治安队长打过招呼后都还没听见副驾座上的人下来的动静，回头贴窗一看，嘿，竟然真睡着了。
　　他敲敲窗子，车里的人被惊醒，睁开眼睛看见自己呆在车里面，脸唰一下就白了，僵着脖子转了一圈，看清楚情况后，小声嘀咕了一句话，林晖隔着车窗没听见，但从嘴型和表情看大概就是“我竟然在车上睡着了”一类的感慨。
　　苏筱玥拉开车门跳下来，被冷风一吹顿时清醒过来，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心道这黑漆漆的乡下连气温都比城里要低好几度吧。
　　安隆乡治安队长老蔡平时主要工作就是下地干活的空隙，对邻居们吆喝吆喝注意易燃易爆品防毒防赌。
　　他这一辈子见到的最大的官就是镇上派出所下来的民警，今天突然见到市里的刑侦队长和法医，激动得手脚无处搁放，打着手电同手同脚走到两人面前先鞠一大躬，惊得苏筱玥瞬间忘了冷，傻在那儿了。
　　林晖随意可亲的态度和苏筱玥比治安队长还局促的表情终于让老蔡放松了下来，林晖向治安队长摆手示意他前面带路，老蔡说着两个人连猜带蒙的方言，精神抖擞地走在前面。
　　两人跟着他摸黑进了村，高度紧张的苏筱玥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脚背上踩了一下，那种湿冷滑腻的感觉让她立即联想到了某种爬行动物，她一下子僵住了。
　　走在前面的林晖察觉到身后的人没有跟上来，回头一看，即使在不甚清楚的手电光线下也看见苏筱玥僵立在原地面色煞白。
　　他皱眉冷冷问道：“你又怎么了？”口气中已经有了明显的不耐烦。
　　过度紧张的苏筱玥没注意到他语气的异常，眼光飘向脚下想看不敢看，抖着声音说：“林……队……蛇……蛇……”
　　林晖顺着她的眼光向下看，脸色一下子凝重起来，“别动！”
　　前面带路的老蔡在一个人自说自话的声音中察觉到后面两个人的动静，回头一看那情景就笑了起来：“莫得事，一只癞壳包（癞蛤蟆），莫事。”
　　老蔡走过来，弯腰从苏筱玥脚背上捉住那只癞蛤蟆提到她面前。
　　林晖无声的掩下了恶作剧的心思，正要转身继续走，却听一声忍无可忍地颤声在耳畔响起，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一头撞进怀中，女人自欺欺人地将头使劲往他怀中躲藏，紧紧攥着他的衣服颤声说道：“走开！别……凑我……面前！”
　　林晖“…………”
　　这话好像该我说吧？
　　但他一个大男人实在不好意思说出如此矫情的话，更何况怀中苏筱玥的身子抖得那么明显。
　　治安队长确实没想到能在尸体上划拉刀子的法医竟然害怕一只癞壳包，尴尬地将那只癞蛤蟆扔出去老远，嘀咕：“这旮沓满地都是癞壳包，有么子（什么）害怕！”
　　刚缓过来一点的苏筱玥听见这话又被吓得抖个不停。
　　一只癞蛤蟆就吓得她投怀送抱，如果他刚才真骗她是一条蛇，她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林晖很庆幸治安队长打断了他的捉狭之心。
　　可那样的情景是不是会很有趣？
　　林晖虽然这样想着，可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了诚实的反应：沉下脸来，抬手就要推开人，可悬空的手却僵住了，怀中女人柔软温香的身子抖得实在太厉害，她是真害怕。
　　林晖成长的历程总是伴随着各种女人以各种借口蹭蹭摸摸占尽便宜，稍大一点后他总是能雷厉风行地将此等恶劣举动扼杀在萌芽中，绝不给出丝毫可趁的时机。
　　但现在，他破例了。
　　良久，林晖不动声色地后退两步，缓缓抬起一只手轻轻推了推她，说道：“没事了，走吧。”
　　男人的声音醇厚沉稳，莫名地给了苏筱玥一种安全感。
　　她听话地点点头，额头蹭在柔软的毛衣上有种暖和的摩擦感，她这才发现自己不仅投怀送抱把头都塞进林晖敞开的外套里面，还抓着人家的衣服不放。
　　她的脸腾的一下红了起来，好在夜色下无人可见，慌忙松了手道歉：“对不起林队，我不是故意的，真没有要占你便宜的想法。”
　　她边说边伸手去理了理毛衣上并不存在的皱褶。
　　一句话的工夫，高冷的林队再次沦为被调戏的良家夫男，调戏就调戏了吧，还被她大声说了出来。
　　夜色下林晖神情不明地冷哼了一声，转身继续往前走。
　　苏筱玥满头乌鸦乱飞，自觉出糗太大，被记仇算账的时间无限期延长。
　　乡下没有路灯，除了农户家中偶尔透出来的一缕光，到处都是漆黑一片，治安队长手里一只电筒只能照亮脚下方寸之地。
　　老蔡还在用他那要靠连猜带蒙的方言在安慰她：“姑娘，不系蛇，系癞（癞）壳（蛤）包（蟆），这东西满地都系。”
　　农村田坎上的羊肠小道无法并排行走，隔着林晖，苏筱玥落在最后更看不清脚下的黄泥路，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摸索前行，根本无暇顾及治安队长的好心安慰。
　　天生缺乏运动细胞的人在行动上比其他人更容易倒霉，很快就一声惊叫引得林晖迅速反手扶住了她扑向地面的身子。


第四十六章 
　　苏筱玥条件反射抓住他伸过来的胳膊，险险稳住了摇摇欲坠的狗啃泥趋势，刚站稳身形，道歉的话就脱口而出：“对不起，林队，我不是故意的……我好像踩在一块尖石上……崴了脚，对……对不起……”
　　从上了他的车就开始状况不断，连苏筱玥自己都要怀疑自己是碰瓷了。
　　但这一次林晖干脆利落地打断她的话，问：“脚怎么样？”
　　她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没将她那满怀的歉意滔滔不绝地往他面门淹去，试着活动一下脚，“有点痛，没事，应该没伤筋动骨。”
　　走在最前面的治安队长老蔡终于从高度兴奋的自言自语状态下发现后面的异常情况，立即咋呼起来：“怎么了？崴脚了？我们农村就这个样，天一嗨（黑）就只有摸瞎走。”
　　林晖扶着她，问：“还有多久才能到？”
　　“莫多远了，十几分钟就到。”
　　林晖低头看苏筱玥的脚，她立即站直身子，轻轻蹦跳一下，说：“林队，我真没问题。”
　　林晖侧身让她，扶着她的手示意她走他前面，本想推辞的苏筱玥，犹豫了一下，乖乖走到了他前面。
　　“老蔡，邬嘉旺最近回来过吗？”
　　“莫有，那小子出息啰，不仅是咱乡里出的第一个大学生，学完了凭本事挣上大钱了。可惜邬家就只有邬嘉旺一个人了，若是他妈老汉还在，肯定会经常回来，咱乡上指不定也能沾上点光。”
　　这话听得苏筱玥脚步一顿，林晖不用看也猜到她的想法，本来伸手在她背后虚扶的手就势在她肩上轻轻推了一下，苏筱玥会意，又低头认真看路往前走。
　　前面治安队长继续说道：“可惜了邬家那房子，早几年邬嘉旺那小子回来翻新后从来没住过，白空在那儿可惜咯。”
　　苏筱玥借着老蔡手中微弱的电光爬坡上坎地走得跌跌撞撞，看一眼时间，高度怀疑治安队长口中的十几分钟是按中国古代的时辰制计算出来的，这都过去半个小时了，那所被邬嘉旺早几年翻新过的房子还没见影儿。
　　她稍一停滞，紧跟她身后的林晖没注意就撞了上来，几个人正经过在一片玉米地，为防止玉米叶划伤皮肤，三人都沿着田坎边缘走着。林晖虽然及时止住身形，但苏筱玥还是身形不稳地摇晃起来，林晖一把拉住她，呵斥道：“想什么呢？走路还分神。”
　　他说完就后悔，为了自己耳根子不被道歉声淹没，自己就该忍住不说的。
　　但破天荒的，苏筱玥只低声说了“谢谢”，再没多说一个字。
　　林晖听见她喘得犹如拉风箱一般的呼吸，便明白她是太累没力气说话了，不禁抿唇笑了笑。
　　当老蔡气定神闲的说出“到了”，苏筱玥连眼前房子都没看一眼就准备找个地儿坐下先把气喘匀了再说，突然鼻子使劲抽了一下，霍地抬头去看林晖。
　　林晖已经果断的灭了老蔡手上的电筒，同时打着噤声的手势，目光看向苏筱玥的同时脚步放轻，身子已经贴到门边倾听。
　　苏筱玥向他点点头，轻手轻脚走到他身后贴墙而立，老蔡即使再憨厚也猜到出事了，被吓得捂住嘴呆在原地，瞪着两人一动不敢动。
　　林晖闻见血腥时就条件反射向腰间一摸，摸空后才反应过来自己从酒吧过来，根本没戴配枪。
　　他扫一眼已经呆若木鸡的治安队长和自己身边娇弱的女法医，不禁暗骂了一句脏话。
　　一切思量都发生在瞬息之间，他回身向苏筱玥做了个“呆在原地”的手势，电光石闪间竟然注意到她并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惊慌。
　　无暇多想，他已经轻轻推开没有落锁的大门闪身进了房间。
　　黑暗中鼻尖全是复杂味道，除了恶臭冲鼻的血腥和无人居住的房屋特有的霉味外还混杂了其他的味道，但没听见任何响动。
　　他按亮手电筒，惊起屋角一只老鼠蹿跳出来，又迅速沿墙壁上的电线蹿上了屋顶，再无其他动静。
　　手电照射一圈，找到悬在灰墙上的电灯拉线开关一拉，没亮，只得继续打着手电向右边的门走过去。
　　他警戒地推开虚掩的门，刺鼻血腥味扑面而来。
　　这便是现场了。
　　他停住了脚步，小心谨慎地用手电往四周照。
　　手电微弱光线下，简陋木床上赤身裸=体的人躺在暗褐凝固的血色中，触目惊心。
　　林晖迅速过去摸了一下床上人的颈动脉，触感让他明白人已死亡多时。
　　他站直身子重又警惕地用手电照射房间内的每一个角落，突然有细不可闻的脚步声悄悄逼近，他凝神屏息，等脚步声到了身后，他人还没转过去，已经反手抡起电筒向后砸去，出手如电，让来人避无可避。
　　娇娇柔柔的一声“林队”，惊得林晖眉心直跳，硬生生将笨重的老式手电转了方向朝着床上尸体飞了出去。
　　林晖一把抓住来人削瘦颈肩，压抑的怒火从咬牙切齿的低吼中嗖嗖往外飙：“不是让你在外面等吗？”
　　女人少有的镇定：“我闻见了更浓烈的血腥味，猜想你发现了尸体。”
　　苏筱玥说完，在手电筒垂死挣扎的忽明忽暗光线下摸到墙上的电灯开关拉了一下，“啪”的一声，白炽灯泡昏黄的光已足够晃瞎两人一直在黑暗中摸索的眼睛。
　　手电筒在与床上血泊中一动不动的裸=体人发生了亲密接触，最后闪了一下，终于没电了。
　　林晖没放松警惕四处打量一番，问：“你怎么知道是尸体？或许只是昏迷。”
　　苏筱玥低头查看尸体，嘴上顺口说道：“浓烈的陈旧性血腥味道。”
　　出了这么多血，还能活吗？
　　林晖皱眉想到：这超乎常人的嗅觉也太诡异了一点。
　　林晖看了一圈，向门外走去，“你呆这儿别动，我去另外几个房间看看再回来。”
　　说完，迅速出门检查完其他房间，并无异常，这才走到屋子外边打电话边示意老蔡可以走动了，老蔡这才放下捂住嘴的手，好奇地往屋内走去。


第四十七章 
　　林晖刚拨通电话正要说话，就听见屋内发出一声响彻云霄的惨叫。
　　他转身就往屋里冲，进门就看见老蔡跌坐在地上抱着头狂叫，苏筱玥站在床前隔着尸体看着老蔡，眼中满是无限的同情和怜悯。
　　手机里吴军焦急地问：“老板，怎么了？”
　　林晖举起电话淡淡说道：“治安队长终于没憋住那一声尖叫。你赶紧通知胖丁带技侦过来勘察现场，就你先给我的那个地址。另外让周卫威带齐人也赶紧过来。”
　　他说完扯起还在失控尖叫的老蔡走出了门，又给派出所的负责人打电话，通知他们过来人协助清理现场。
　　已是凌晨，他走到外间借着右侧房间里微弱光线找了两个塑料袋套脚上，再走进去，苏筱玥看了一眼他脚上的简易鞋套，老实不客气地说：“给我找两个，不能让我站这儿不动呀。”
　　他们三人进来时已经形成干扰足迹，所以她一直站在床边没敢再走动。
　　林晖头也没抬，说得更干脆：“就那儿站着！有什么发现？”
　　苏筱玥对他生硬的语气也不甚在意，“你看见了，死者右手缺失五指，右眼窝粘连，双手被强行粘合在一起，和何欣茹的死状一样呈诡异的……祷告状，死因应该是一刀割喉，身体再无其他伤。”
　　“从床上血流情况来看，死者并非躺着被杀，咽喉处伤口流出的血只浸染了枕头和上面的床单，反而是你站立的另外一侧床前有喷射血迹，那儿才是他被割喉的地方。”
　　林晖看看自己脚下呈放射状喷洒的血迹，估算着距离和高度，疑惑比划，“不是站在床前被割，是站在床上被割？站在床上，血液喷溅的距离会更远。跪在床上？按照他的身高计算也不对，难道是……”
　　苏筱玥和他同时说道：“四肢着地呈跪趴状。”
　　苏筱玥疑惑：“他是在求凶手放过自己吗？”
　　“不是。”
　　林晖从血迹上抬眼看了她一下后又低头看着尸体，习惯性双手交叉抱臂，右手四指在左臂上弹琴——这是他在人前思考时常有的习惯性动作。
　　苏筱玥的目光随着他修长手指的节奏而移动，继续说道：“死者表情太诡异，毫无痛苦，不像在熟睡的情况下被人割喉表现出来的无知觉，倒像是在极度快乐中被人猝不及防杀死，因为太快，脸上还保持着欢快的表情。”
　　林晖脸上没表现出来，但心中已经赞同她的说法。
　　“从尸僵和角膜浑浊程度来推算，死亡时间在二十六到三十个小时之间。”
　　现在已经是凌晨四点，昨天下午全队人去城中村翻垃圾找线索的时候，邬嘉旺就已经死了。
　　何欣茹案刚查出凶手是邬嘉旺，他就被人杀了。
　　谁又是杀了邬嘉旺的凶手？动机呢？
　　想到动机，林晖心中一沉，何欣茹案最后圈定凶手是邬嘉旺完全基于痕迹学上体现出残疾的凶手特征，可邬嘉旺杀何欣茹的动机呢？
　　这是他们无法推进案情的一个重要因素。
　　若邬嘉旺没被杀，这个因素或许不会影响何欣茹案的整个侦破工作，但如今邬嘉旺被杀，那么追查凶手的动机已是重中之重。只有找出杀人的动机才能找出两个案子的共同之处。
　　邬嘉旺杀了何欣茹，转眼又被其他人割喉而死，两个死者都被胶水将双手粘合在一起，做出祷告的诡异姿势，为什么？
　　或许何欣茹案从一开始调查思路就错了，并不是单纯找出凶手特征就行了，而是要找出何欣茹和邬嘉旺的日常交集，只有这样才能查明何欣茹被杀的原因，邬嘉旺杀人的动机。
　　或许还能因此找到邬嘉旺被杀的原因，并查到凶手。
　　想出神的林晖没注意到身后苏筱玥让他“等等”的叫声，等回过神来发现她没跟着走出来，看一眼蹲在屋外一个人抖如筛糠的治安队长，转身又走进了屋。
　　房间里苏筱玥已转到刚才林晖站立的这一侧，正在手机电筒的强光下，对着床单一寸一寸的照看。
　　他问：“有发现？”
　　“还不能确定，如果若是我猜想的那样，那也简直是太……”
　　她摇着头，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回头看看林晖，说：“得等我们的人把仪器拿来了，做过实验后才知道。”
　　“出去等，他们应该快了。”
　　苏筱玥点头，知道在没有工具辅助下再也看不出什么来，更何况多呆一会儿就会多破坏一点现场。
　　乡下凌晨的气温更低，苏筱玥已冻得牙齿打磕，林晖从善如流地将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递给她。
　　苏筱玥有点受惊过度的结巴，好半天才把拒绝的话说完整了：“林队，我不冷，真的谢谢你了。”
　　苏筱玥确实被吓到了，以冷血著称的林队竟然做了件俗男才会干的俗事。
　　这让苏筱玥心中非常地不安，觉得这善举后面定然藏着不为人知的阴招，结合自己这一路有着碰瓷的高度嫌疑，所以磕巴着牙齿拒绝得非常坚决：“林队，我真的不冷，你摸你摸……”
　　边说边想将自己的手递到林晖面前，林晖皱着眉侧身躲开了凑到眼前的细嫩小手。
　　这动作让苏筱玥异常尴尬，暗骂自己表演过了头，讪讪地收回了手。
　　但苏筱玥那点小心思还是没能瞒得过林晖锐利眼睛，他也不敢相信自己能做出这种脱衣送温暖的电视剧桥段来，可人是他带来的，大部队到来之前他总不能硬装着没看见她冷得磕牙的模样吧？
　　若这女人在跟他出现场的时候闹点头疼脑热什么的，胖丁不得掀了刑侦队办公室的房顶。
　　林晖冷着脸将手中外套兜头罩在苏筱玥头上，看着她手忙脚乱地将自己小小的一颗头从衣服里扒拉出来，他又提着衣袖示意她赶紧穿上。
　　苏筱玥瞄一眼他沉冷的脸色不敢再拒绝，乖乖地伸臂穿了进去。
　　还带着男人体温的衣服使得苏筱玥的身体一下子就暖和了过来，低声说了“谢谢”，不敢抬眼看他在凌冽夜风中只穿了件衬衣依然挺拔的身姿。


第四十八章 
　　两人站在黑暗苍穹下无声陪着受惊过度还在发抖的治安队长，林晖点燃一根烟递给牙齿还磕得咯咯直响的治安队长，在治安队长惊惧的注视下拍了拍他的肩。
　　这是他能给的最大安慰。
　　最先赶到的是镇上派出所的民警，林晖先让他们护送老蔡回家，令人给他做好心理辅导，以免留下心理疾病。
　　派出所的警车大张旗鼓的鸣啼而来，呜啦呜啦的警报声终于惊醒了聚合乡的人。
　　散居各个山坡田地间的农家相继亮起了灯，陆陆续续有人相互询问吆喝着向这边围了过来，探头探脑打听情况。
　　民警们开始拉起警戒线，劝说乡民们离开。
　　苏筱玥在乡间早露中感到了更加刺骨的寒意，熬了一个通宵，她有点头脑昏沉，体内没有多余的热量抵御乡村黎明前的冷风，她抱着双臂蹲了下来，尽量节省体力。
　　林晖走过来冷声说道：“别蹲着，起来活动活动。”
　　他知道她还冷，但他身上只剩一件衬衣了，只得把她吆喝起来活动抵御寒冷。
　　苏筱玥有气没力地撑着膝盖站了起来，她的动作很慢，尽量避免直立性低血压发生，站直身子后，她乖乖地开始小跑蹦跳。
　　林晖神情不明地看了她一眼，说：“胖丁知道你在这儿，就没带法医过来，等会儿还指望你干活。”
　　苏筱玥一噎，默默地加大力度，以最原始的方式取暖。
　　不明就里的安隆乡村民呼朋唤友的向这边聚集，从各个方向照射过来的手电光线时不时晃在两人脸上，各种议论或远或近的传来：
　　“哟，邬嘉旺这小子是出了啥事？连警察都惊动了。”
　　“他能出啥事？出事也出不到这老宅来，几十年都没回来过。”
　　“没出事？那这些警察大晚上的在这儿做么子？”
　　“我就说嘛，我家那狗前晚上吼得那叫一个凶，肯定就是察觉这家要出事。”
　　“二麻子，你也说了是前天晚上，那时候邬家连人毛都还没有一根呢，你那狗就知道他家要出事，吹吧，你！”
　　“你咋知道他家没人呢？谁也没看见他邬嘉旺什么时候回来的，说不定就是那时候回来的呢。”
　　“二麻子，别吹牛了，你家狗叫的时候，我和旺仔几个还在垭口上打牌，我们就坐在堂屋里，门大敞着，如果有人回来，我们会不知道？”
　　二麻子被驳得没话可说，吭哧半天说道：“万一他是从后山绕回来的呢？”
　　“后山上黑灯瞎火的，树林蓬里连路都没有，疯子才会大半夜的从山上绕。”
　　“说不定邬嘉旺那小子就是疯子呢，不疯怎么会死了呢？”
　　……
　　……
　　凶案发生还没对外宣布任何消息，农村生活太过千篇一律，难得出件新鲜事，即使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每个人都压抑着兴奋充分发挥自己的想象力，一本正经发表着自己的高见。
　　林晖和苏筱玥将村人的议论全都听进耳中，再一次证实没人看见邬嘉旺和凶手。
　　远处终于听见隐约的警笛，林晖下意识看了一下表，“走过来还需要半个小时。”
　　他借着民警的强光手电照射下，不动声色的观察前来看热闹的每一个人。
　　苏筱玥毫无形象的坐在一个瘸腿竹凳上，那是她顺手从屋檐下拧过来积灰三寸厚，她顺口吹了一嘴就坐了上去，惹得林晖连连侧目。
　　苏筱玥低着头偷偷笑了起来，有种隐秘的报复得逞的小愉悦。下车时林晖想用那只癞蛤蟆吓唬她的事当真以为她不知道！
　　林队长那模样一看就是有点轻微洁癖的人，她正裹着他价值不菲的外套坐在一张在邬嘉旺老宅外的屋檐下风吹雨淋了几十年也无人问津的竹凳上。
　　她估计林大队长回头就要将她身上披着的外套给扔垃圾桶里。
　　潘丁带着市局的人终于在村民殷切地期盼中出现在乡间小道的尽头。
　　周卫威最先冲了过来，一声“林队”还没叫出口，就看见缩在瘸腿椅上的苏筱玥，立即转移目标惊叫起来：“苏法医，你也在这儿啊……”
　　伴随他那一声富有吟叹调的儿化音的“啊”，警戒线外围观人群立即再一次投入热情议论中。
　　“呀，那小丫头居然是名法医。”
　　“法医都来了，是不是死人了？”
　　“哪个说法医来了就表示死人了？”
　　“你懂个球，法医是干么子的？不就是在尸体上动刀子做检查的人么？”
　　……
　　议论纷纷的声音让周卫威意识到自己喊破了苏筱玥的身份，张口结舌的想解释，苏筱玥先笑了起来，安慰他：“没事。”
　　周卫威沮丧地叹了口气，感觉自己在追求美女法医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潘科长锃亮的地中海头在强电光照印下终于出现在苏筱玥的视线中，看见同事手中的法医工作箱，她暗自舒了一口气，终于不用忍着恶臭徒手去和尸体打交道了。
　　众人见了面，皆都各司其职干起活儿来，该交代的事先前来时的路上林晖都在电话里说清楚了，进入现场，大家都各自忙活起来。
　　苏筱玥穿上防护服，戴好帽子口罩和鞋套重新进入现场。
　　现侦的同事已经铺好了侦察板，架好强照明灯，摄侦已经咔嚓咔嚓对着尸体不同角度飞快地按下快门。
　　隔着窗户她听见林晖在说：“周卫威带人查访邻居，吴军跟我去房子周围看一圈。”
　　苏筱玥隐约反应过来，他刚才只谨慎的将屋内侦察完，一直没到屋外四周去，是害怕他离开后，万一凶手出现对她不利。
　　她回头看了一眼林晖已走远的背影，扯一下防护服下他的外套，有点后悔刚才粗暴地对待了这件衣服。
　　所有与案件无关的情绪都是一闪而过，她迅速站到了床前的侦察板上，打开法医箱开始正式的尸检，一名实习生在旁帮她记录。
　　做完检查，她看了一眼窗外微亮的天空，有点焦急地看了看还蹲在地上倒模的痕检员。
　　刚走进来的林晖立即问：“怎么了？”


第四十九章 
　　苏筱玥迟疑了一下，说：“我需要趁天还没亮做个试验。”
　　“那就立即做呀。”
　　她为难地看着忙碌的痕检员，“他们还没忙完。”
　　“小周，你们几个停停，苏法医需要关灯做个试验。”
　　几个痕检员立即站直了身子答：“好的。”
　　苏筱玥歉意解释：“对不起了，马上、很快！”
　　边说边从法医检查箱里拿出紫外线灯管，拉上窗户上看不出颜色的窗帘，示意周卫威关闭所有灯光。
　　房间陷入漆黑，她打开紫外线灯管，拿着它对着床单照射，很快就见床上到处都有蓝边白心的荧光反射，连那些干涸的血泊中都闪着荧光。
　　众人小声发出惊叹，周卫威先开了口：“苏法医，这些都是被清洗过的血迹吗？”
　　两个声音同时回答：“这些不是血迹，是精=斑。”
　　众人：“…………”
　　良久，周卫威才发出一声感叹：“哇！靠！这得多少次才会……这满床都是！苏法医，你不会弄错了吧？”
　　何培文一巴掌拍在周卫威脑门上，斥道：“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不学无术，苏法医是谁？你还敢去质疑人家的专业水平。”
　　周卫威揉揉被拍痛的脑门，真心道歉：“苏法医，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向你请教呢。”
　　苏筱玥连忙摇手说“不敢当”，借着紫外线幽兰光线看一眼林晖，见他并无开口的打算，只得解释道：
　　“不会弄错，精=囊液中的黄素在紫外线照射下呈现出银白色荧光，斑痕边缘则呈浅紫蓝色，就是你现在看见的这种。”
　　“但这种检查并不具有特异性，最后定性还得回去做酸性磷酸酶检查。但即便排除是精斑也绝不会是血迹，因为被清洗的血迹必须在鲁米诺光学剂下才能显影，因为是与血液中的血红素发生反应，所以发出的光是蓝绿色的。”
　　“这些精斑都是邬嘉旺的？”
　　苏筱玥摇头：“现在不能确定，只有回去验过DNA了才能确定。”
　　一直沉思的林晖说道：“难怪邬嘉旺的表情那么怪异，若他是在与人做=爱的时候被人一刀割=喉，他那诡异的表情就能解释得通了。”
　　周卫威一边感慨万千的打量着满床的荧光，一边啧啧出声：“这得多好的精力才会弄成这样？那女人更厉害，激情时刻居然还能保持理智，腾出手来杀人！”
　　吴军一边嗤嗤笑着，一边假意教训道：“威儿呀，苏法医还在呢，你怎么能说得这样直白呢？”
　　苏筱玥假装没听见，继续查看床上精斑分布痕迹。
　　苏筱玥等摄侦拍好照片就关了紫外线灯，屋内侦察灯重又亮起来，大家又各自忙起来。
　　潘丁隔着几个人，远远向苏筱玥竖起了大拇指，苏筱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摇了一下头，表示担不起这表扬。
　　苏筱玥等着人用尸袋裹好尸体抬走，小心卷起床单收入证物袋，听见林晖在外面对手下说：
　　“现在天已亮，挨家挨户询问近期内有无陌生女子进出村子里，还有聚合乡本地的女人也在排查范围内，先考虑年轻力壮手脚利索的女人，从事屠宰行业的女人要特别留意。”
　　能将一米七五的邬嘉旺在激情时刻一刀毙命的女人不仅要身强力壮，还要有手起刀落的悍勇。
　　其他各个部门还在各自忙碌，苏筱玥已经完成了前期工作，后续检查需要在解剖台上进行。
　　整整一晚没休息，她疲惫不堪的走出房间脱下隔离服，摘下医用帽子口罩和手套，观望的人群中立即有人拍照，嘴上还议论说道：“快看、快看，那个漂亮的女法医出来了，刚才抬出去的那个肯定是被划开了的死人。”
　　“就是哦，这女法医心够狠，人都死了，还要把人开肠破肚。”
　　苏筱玥迅速戴上防霾口罩转过了身，正在不远处侦察的林晖敏感地回头看了她一眼。
　　忙了一晚，又没吃早饭，苏筱玥的低血糖如期而至，眩晕让她站立不稳的同时还冷汗骤来。
　　人太多，她强迫自己稳住身形，但盲视的漂浮感让她感知不到周围的一切，心里清醒的知道自己要倒下去了，却无法改变。
　　突然一个坚实的臂弯扶住了她，林晖沉稳的声音在她耳边说：“靠着我。”
　　饥饿带来的眩晕和虚懵随着冷汗一阵一阵袭来，她心里明白林晖扶着她，但她已经无法开口道谢。
　　一块糖喂进她嘴里，男人温暖的手指带着烟草的薄荷淡香在唇上轻轻拂过，巧克力香浓的可可味道在口腔中软化弥漫，顺着食道一下子让她空磨痉挛的胃饱暖起来。
　　等到能开口时，她这一次的“谢谢”说得一点也不客气疏离，实实在在多了几分真意。
　　林晖没想到酒吧那瓶挂羊头卖狗肉的红酒附赠的巧克力关键时刻发挥了大作用，顿时觉得那瓶酒买得值了。
　　他招手让人将苏筱玥先前坐的那个缺胳膊歪腿的竹凳端了过来，放在撑起的隔离板内，扶她过去坐下，将手中剩的半块巧克力递给她，什么也没说，转身又继续忙去了。
　　苏筱玥裹着林晖的外套，嘴里含着他给的巧克力，目光无意识地追随着林晖高大挺拔的身形而动。
　　她不断地提醒自己这儿人太多不要睡过去，但她终于没抵抗住熬了一整夜的疲惫，没多久就靠在隔离板上迷迷糊糊睡着了。
　　噩梦如期而至，她又看见自己身在大火中声嘶力竭向女人伸出手去，哭喊着想去拉女人出来，女人看一眼穿胸而过的利器虚弱地摇着头，推她扒窗的手说：“走啊，快点走呀，活下去，别再回去……”
　　“不，别扔下我！”她哭求道，伸长手臂去拉女人在火光中晃动的身影，“不，别离开……”
　　“苏筱玥、苏法医，醒醒！”
　　一只坚实的大手伸进火海中拉住了绝望凄惶的她，那臂弯如此强健有力，支撑住她几近崩溃断裂的神志，让她在滑向无望的深渊时及时拽住了她。


第五十章 
　　苏筱玥伸手紧紧攥住那只胳膊不愿撒手，她将脸靠上去贴住，低声呢喃：“林晖，别走，我好疼！”
　　林晖一愣，仔细看了看抱住自己臂弯的女人确实还没睁开眼睛，可她却先叫出了他的名字！
　　这让林晖非常困惑，他们俩好像没熟到这种程度吧，平时见了他跟见了鬼似的苏法医，却在每一次情绪异常时总会呼唤他。
　　是他最先发现苏筱玥在做噩梦，那时他正带着周卫威在侦察外墙杂草下有无遗留的线索，她异常粗涩的呼吸引起了他的注意。
　　偏头看过去，就见她绝望而哀伤的脸在睡梦中痛苦挣扎，依然伴随着一头一脸的冷汗。
　　他走过去扶住她软绵欲倒的身子，想叫醒她，她却抱住他的手呼唤他的名字。
　　林晖带着薄茧的手指拂过她的面颊，蹭掉滚落的冷汗，微痛令苏筱玥终于挣扎着睁开眼睛，好一会儿才拉回飘游的神思。
　　聚焦的眼睛看清自己在周卫威的注视下还紧拽着林晖的手不放，她立即松了手，下意识道歉：“对不起，林队，对不起，我睡迷糊了。”
　　林晖黢黑的眼眸深深看了她一眼，说了声“小心别睡感冒了”，就带着周卫威又干活去了。
　　周卫威走了几步又转身回来，从裤兜里掏出一封手帕纸递给她，“擦擦汗，别感冒了。”
　　走两步又倒回来加了一句：“别节省，不用一分为二。”
　　苏筱玥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何欣茹的用纸习惯，打开纸巾笑着说：“我没这习惯。”
　　周卫威欲言又止，瞅她一眼转身走掉了。
　　苏筱玥看一眼手中揉得皱皱巴巴的纸巾，又莫名其妙看一眼逃跑般走掉的周卫威，她说错了什么？
　　不敢再睡，那个梦境日日都在睡梦中重现，现在周围全是同事和看热闹的群众，不慎叫嚷出来点什么都会让她难堪。
　　被自己做的噩梦吓醒可不是什么好事。
　　但她又不愿再走出隔离板，去让那些无知的乡民对着自己指指点点。
　　她重又坐下，目光下意识追随不远处忙碌的林晖，看着他衬衣下悍利的肌肉随着动作而起伏，衣袖翻卷至肘部，露出紧实微隆的小臂，再往上就是他永远冷厉俊朗的脸，此时长长睫毛低垂遮挡住他锐利的眼睛，正和何培文低声讨论案情。
　　苏筱玥的思绪跟着他的身形走出很远很远……
　　当所有人结束各自手头的工作时已是下午，大家陆陆续续走回停在村头的车上时全都累瘫了下去。
　　苏筱玥是最早结束工作的人，在潘丁的招呼下提前离开现场走回停在村头的车子边上等着大家。
　　潘丁到了后就热情地拉着她上了技侦科的车，后到的林晖见她已经坐好也就没在意，大家上了车离开了安隆乡。
　　车行不到二十分钟，对讲机里面就传来潘丁焦急的吼声：“停车、停车，小苏……她这是晕车吗？！快靠边停车！”
　　林晖心头一紧，对开车的吴军说：“停车。”
　　一溜儿的警车全都打着右转弯灯靠边停了下来，林晖下车时潘丁和技侦一小伙子已经把苏筱玥扶下了车。
　　女人满头满脸的冷汗触目惊心，脸色苍白得不像一个还有呼吸的人，眼睛大睁着已经瞪直，整个人已经无法动弹。
　　潘丁扶着人四处张望，见没个地方可以放下来让她坐一下，急得冲着同样呆住的手下直吼：“搭把手，拿个东西下来让她坐一下。”
　　他一声河东狮吼，震得手下手忙脚乱地拧下一个痕检的勘查箱放在地上，扶了人坐下。
　　只见苏筱玥直愣愣坐着依然冷汗淋淋，浑身发抖。
　　潘丁完全乱了方寸，围着苏筱玥直打转：“这不像是晕车的症状啊。”
　　今天到现场的法医就苏筱玥本人，其他人全都不懂这些。
　　林晖走过来一看就知道不好，苏筱玥较来时的反应强烈得多，倒有点像上一次十字路口看见车祸时的反应。
　　他隐隐觉得潘丁说得对，这不像是晕车。
　　人是他带来的，看在他又比较有经验的份上，林晖走了过去，将手搭在苏筱玥的肩上轻轻摇她，“苏筱玥醒醒，醒醒。”
　　既然每一次他都能唤醒她，无计可施时只有再试一试了。
　　仿佛是回答他的想法，一声尖利的倒气声后，苏筱玥动了起来。
　　目光停留在他脸上时努力地做了个笑模样，叫了声“林晖”，身子就软了下来栽在他身上。
　　林晖伸手扶住她的同时在心里自我否定道：应该不是碰瓷……吧？
　　他嘴上不得不硬着头皮对潘丁说：“没事了，周卫威坐你们的车。”
　　这意思很明显，他来照顾苏筱玥，潘丁这次倒没多想，非常爽利地招呼周卫威：“小周，来、来，到我们车上来。”
　　把苏筱玥连扶带抱地放在吉普车后座上，林晖心里泛起的诧异感越来越明显。
　　不仅仅是因为苏筱玥三番两次在身体出状况时呼叫他，他更隐约觉得自己好像真能帮助她走出这种突发的身体不适——当然前提是撇开碰瓷的可能性。
　　林晖把人放好后仔细瞄了一眼，就这一会儿的工夫，苏筱玥似乎完全清醒过来，只是精神很萎靡，撑着力气说了句“林队，你知道我不是故意的……吧？”
　　林晖：“…………”
　　这女人是妖精吗？什么都能猜到。
　　林晖的眉头在看不见的地方扬了起来，神志不清的时候，她每一次都叫他林晖，只要一清醒立即叫林队，这种差别对待算不算翻脸不认人？
　　林晖没理会她，她身上还穿着他昨晚给她披上的外套，他帮她扣好安全带后回到副驾座。
　　吴军小心翼翼地启动车子，把车子开出了龟速，生怕一个不对就引来美女法医这不定期地晕车发作而惹来众多男同事的怒火袭击。
　　本来熬了一整夜的苏筱玥又加上刚才一场突如其来的严重晕车让她更是难受，但脸色却没有刚才那么白得吓人。
　　林晖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蜷缩在车后座上憔悴的苏筱玥，越看越觉得她这不像是晕车。


第五十一章 
　　抛开碰瓷的可能性，林晖觉得她更像是因过度疲累，抑或是因为其他不为人知的原因才导致她刚才的反应，犹如大病一场。
　　可每一次她的异常症状都来得快好得也快，这实在太像——碰瓷！
　　林晖在副驾座上不引人注目的皱起了眉，心里那点因苏筱玥昨晚沉着冷静的表现而泛起的欣赏已被碰瓷的嫌疑冲得烟消云散。
　　市局几辆警车呜啦呜啦开出了安隆乡，后面的路程，苏筱玥似乎慢慢缓了过来，除了精神不太好外，一切正常。
　　到了县城，何培文正要招呼大家吃饭，派出所领导热情地将他们带进了县里一家外面普通内里乾坤无限流的餐厅。
　　众人也不客气，埋头一顿苦吃，林晖看见对面神情倦怠的苏筱玥摇头拒绝了周卫威一筷子通红油亮的辣子鸡丁，自己盛了一碗热腾腾的蹄花云豆汤慢慢喝下后，苍白的脸上终于见了点血色。
　　在后面的用餐时间里没人注意到那一砂锅蹄花汤总被人有意无意转到苏筱玥面前。
　　林晖觉得自己为这次带苏筱玥出现场已经做得够负责了，连这种偷偷摸摸送关心的举动都做了出来，发誓以后绝不私自带她出来。
　　饭毕，大家坐进车里遥看何培文和派出所所长两人太极推拿般搭着手将一叠钱推来送往。
　　何培文义正言辞地说道：“这饭钱是该我们付给你的，不能让你们公费报销，让你吃挂落。”
　　派出所所长笑得一脸谦恭，“哪儿存在吃挂落的事，上级领导单位来帮助我们破案，请领导们吃顿饭的钱，我还是拿得出来哈，不用公费报销滴。”
　　周卫威一只手撑着下巴看得津津有味，“何妈太善良，对付所长这种官场老油子不行。我敢打赌，一会儿何妈就输下场来。”
　　坐在车上的苏筱玥又脸色苍白起来，仔细看还能发现她裹在林晖外套下的瘦弱身子在轻微颤抖，她想到来时林晖谈话转移她注意力的事，便抬眼望向车外，看了一眼，说：“你输了。何副一定能将饭钱给出去。”
　　周卫威从窗外收回视线，吃惊道：“这你也看得出来。”
　　吴军在旁怪笑道：“先说好，赌注是什么？要不，回局里后一人一杯奶茶，见者有份。”
　　周卫威立即浓眉倒竖，一巴掌推开吴军，说：“要请奶茶也没你的份，我只请苏法医。”
　　吴军嗤笑道：“就是小气。”
　　安佳慧笑说：“周哥不小气，只是要碰到对的人而已，至于谁是那个对的人，嗯，嗯，大家都心知肚明，不用我说了。”
　　车内众人笑得很了然，苏筱玥也跟着一起笑没再说话。
　　被人揭了短的周卫威不好意思刺安佳慧，只得对吴军怒道：“我和苏法医打赌，关你鸟事，要你在这儿瞎哔哔。”
　　林晖坐在前面，侧头看一眼外面，吩咐司机：“准备走了。”
　　果然，何培文拉开车门跳了上来，周卫威立即追问：“何妈，怎么样？钱给出了没？”
　　“当然了，哪敢让他们掏这个钱，吃他们一顿，以后麻烦我们的时候就叫得更顺口了。”
　　周卫威捂脸泣道：“何妈，我太小看你的本事了，这种人，你也能应付得来？苏法医，你是怎么看出何妈一定能给出那钱。”
　　苏筱玥忍住从心中翻涌上来的恐惧，用力咬了下舌尖，让痛疼迫使自己保持清醒，说：“很简单，虽然听不见何副和所长都说了些什么，也看见所长推拒的手势很坚决，但他的笑里夹杂了一丝尴尬，所以就猜想他推不过何副队。”
　　周卫威哀叹连连，将脸凑到何培文面前，恨声说道：“何妈，我的亲妈，你就那么和我们队里的小金库过不去，非要把这钱塞出去，还连累我输了赌注。你说你究竟给那所长说了什么，吓得他都不怕得罪我们这些上级领导单位的同志而收下了钱！”
　　何培文在周卫威刀刮一样的凶狠目光中淡定说道：“我说若他今天不收下这钱，以后有什么事求到我们市局面前，我也会丁是丁卯是卯，然后他就收下了。”
　　周卫威惨叫一声，彻底认输。
　　谁不知道，下属分局和派出所经常会有各种事情要市局给指导意见，比如请摄侦帮忙看图片、请法医帮忙看尸检报告、请刑侦兄弟帮忙分析一下案情给些建议等等。这些事按照规矩都需要各种复杂的申请手续。但通常情况下只要不是重要案情案件，大家都会手机上传送图片报告什么的，看后给出意见，权当是帮忙了。
　　若真按照何培文说的丁是丁卯是卯，下面派出所的人一天光跑手续都要忙死。
　　安佳慧在周卫威的哀叹中不屑说道：“周哥，你就输了苏法医一杯奶茶而已，至于这样痛不欲生吗？”
　　“错，我输的不是一杯奶茶而是我的察言观色的能力！”
　　苏筱玥：“你不用给我买奶茶。”
　　吴军：“你还具有察言观色的能力吗？”
　　周卫威自动过滤掉吴军的话，有点后悔自己为了吸引苏筱玥的注意装心疼过了余，只得豪气地对苏筱玥说：“愿赌服输，我一定要给你买的，江云市内的奶茶你随便点。”
　　“真的不用，我从不喝饮料。”
　　“奶茶请不成，换我请你吃饭吧。”周卫威终于把自己真实想法说了出来，有点紧张地盯着苏筱玥，车内众人没想到一场打赌最后演变成了变相约会，都齐声嘘向周卫威。
　　苏筱玥笑得客气，话也说得非常委婉，但语气很坚决：“不用破费，大家开个玩笑根本不算打赌，哪儿来的赌约。”
　　说完迅速地转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林队，你对床前的那些喷溅的血迹有什么看法？”
　　无辜被抓住做了挡箭牌的林晖看穿了她的意图，面对她一本正经的提问又不能无视，只得说道：“就像先前我们俩人怀疑的那样，回去后我们再做讨论。”
　　这话成功地将车上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都问：“你们发现什么疑点了？”


第五十二章 
　　林晖从后视镜里面看了一眼苏筱玥悄无声息放松的表情，嘴里回答道：“死者的死法。”
　　众人七嘴八舌开始讨论起来，没人再提周卫威请客的事情。
　　苏筱玥极力掩饰从心底翻涌起来的恐惧，闭着眼睛强迫自己一点一点分析所看见的尸体情况，试图做出更深一层的检查结果。
　　大家回到市局各自整理自己手中的收集的资料，便凑到一起开了个简单的案情分析会。
　　何培文先说道：“目前走访聚合乡的情况，基本排除有外乡女性进入村子里面，而本地年轻力壮的女性都已出外打工，只有一个刚回村生小孩的年轻妈妈还在月子中，家人全都能作证她一直在家没出过门。”
　　周卫威也说：“死者的房屋周围没有发现到任何可疑的线索，因那屋子不像农村大多数房子那样有院坝，它是一栋直接耸立在路边的房子，大门前有宽不到三米的平台，平台下面就是高约七、八米的田坎，所以田坎上这不足三米的平台就是村里大伙儿经过这儿时必走的路。正因为是人人都可以走的路，所以很难发现有用的线索，我相信痕检的兄弟也没采集到有用的足迹。”
　　吴军又补充说道：“死者邬嘉旺这所老宅因为空置了几十年，所以从门前经过的人根本没想过要往里面看一眼，连大门上的锁什么时候打开的都无人注意，更不要说有没有人进出。”
　　有人提出疑问：“苏法医推测死者已经死亡二十六到三十个小时，也就是前天下午的时候，那时候邬嘉旺和凶手已经进入老宅，但进村必须要步行约半个小时，这么久就没有一个人看见他们，是不是不太可能？”
　　众人点头，周卫威咬着笔头接口：“除非他们晚上趁夜回了老宅，可如果晚上回去，肯定要开灯，他那房子就在路边，村里熬夜打牌的那些人一定会看见灯光，就会知道房里进了人。”
　　吴军补充道：“最重要的是进出村都必须要经过垭口，而夜里有人在垭口刘德福家通宵打牌，但所有人都没看见有人进村。”
　　一语点醒梦中人，林晖猛然抬头，正好与苏筱玥看过来的恍然大悟的目光撞在一起，两个人在彼此的眼中看到相同的内容。
　　两个村人借狗叫声抬杠的话，正是苏筱玥坐在缺腿竹凳上，林晖脱下外套给她披上的时候说的。
　　当时没注意的对话，此时电光石闪在两人的脑中同时想起。
　　林晖说道：“他们确实是趁夜回的老宅，并刻意的没有开灯。如此看来，凶手用了一个足够充分的理由说服邬嘉旺和她一起隐藏了两个人回去的行踪。”
　　他转向潘丁问：“技侦有什么发现？”
　　潘丁摊开手表达了自己的无能为力，“除了苏法医发现的那些线索，其他几个部门什么都没有发现。”
　　苏筱玥在林晖的目光转向自己时立即说道：“散会后我立即做第二次尸检，并尽快确定精斑的身份。”
　　林晖沉吟了一下，说：“我其实还有另外一个怀疑，但也得等你精准的分析结果出来后。”
　　苏筱玥下意识问道：“什么怀疑？”
　　林晖点了一下邬嘉旺的资料：“据我调查所知，邬嘉旺是个双性恋者，有没有可能激情杀人的是一个男性？”
　　会议室登时一片哗然，“这一次真的要到海里去捞针了！”
　　安佳慧嘀咕：“双性恋？这简直颠覆了我的认知和想象。”
　　小桂兰花指点到了安佳慧头上：“亲，你的认知和想象才多少年？被颠覆不是理所应当吗？”
　　林晖不为牢骚所动，平静说道：“所以我需要等精斑的分析结果出来，目前暂时还是以女性为目标查找。”
　　周卫威叹道：“难怪满床的精斑，如果是两个人的，我能接受了。”
　　林晖没再给他们继续闲话的机会，说道：“何欣茹的案子刚查明嫌疑犯的身份，结果人就被杀了。目前虽然不能证明两个案子之间的联系，但就已经发现的两个死者都被人用胶水粘起双手呈诡异的祷告状来看，这两个案子肯定有关联，只是我们还没查出来而已。所以……”
　　说到这儿，林晖停了下来，挨个看向屋内开会的人，加重语气说道：“所以从现在开始，我们要扩大调查的范围，要找出何欣茹和邬嘉旺两人生活中的交集点，或许这些共同点能给我们提供一个侦察的方向。”
　　“也就是说邬嘉旺为什么要杀害何欣茹？找到了邬嘉旺杀人的动机，或许我们就能知道谁杀了邬嘉旺。”
　　说完，他低头翻看技侦送上来的图片，何培文等了片刻见他没再说话就拍手道：“还愣着干什么？都动起来。”
　　所有人都站起来各自忙去，苏筱玥走出会议室门口就听见身后周卫威突然叫道：“喂、喂，快看，苏法医上热搜了。”
　　苏筱玥脚步一顿，愕然回头。
　　同事们已经围住周卫威盯着手机看，发出惊叹：“我们苏法医就是美，你看肥大的隔离服穿她身上都能穿出巴黎时装的味道。”
　　苏筱玥快步走了过去，劈手夺过手机。
　　视频里的她正从邬家老宅做完尸检走出来，边脱隔离服和帽子口罩，摘下口罩的她，在高清的像素下连微乱的发丝都看得清清楚楚。
　　她脸色唰的一下苍白得可怕，默默将手机递给周卫威，梦游般后退着出了会议室。
　　周卫威和一帮同事茫然对视，嘀咕道：“挺好的视频呀，为我们宣传美女法医工作的辛苦，她干嘛吓成这样？”
　　林晖若有所思看向苏筱玥仓惶走出去的背影，嘴上已经吩咐道：“老潘立即让网侦删掉这段视频，查到这段原视频的手机号，让聚和县派出所派人去将原视频删掉并对视频拍摄者做治安教育。”
　　老潘看了一眼周卫威手机中的视频，摇头：“转发量已经过万，要全部删掉估计有点难。”
　　林晖轻飘飘地说道：“魏局让我核算这个月市局所有部门的外勤奖……”
　　老潘立即身板一正，义正言辞道：“这点小难题敌不过我们市局网侦不怕困难艰苦奋斗的精神。”
　　“等等！”何培文霍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先一巴掌扇在周卫威头上，骂道：“永远抓不住重点。”
　　然后他连滚带爬扑到林晖面前，点开电脑给他看，颤着声音说：“怕是自己人，围观群众拍不到尸体。”
　　视频里先是邬嘉旺躺在血泊中双手粘合在一起的尸体姿态，然后才是苏筱玥步出现场脱下隔离衣，摘下口罩后疲倦清丽的面容清晰的在视频中最后定格。
　　视频下面上万条评论还在唰唰的实时更新：
　　好恐怖，今晚我睡觉肯定会做噩梦。
　　那美女，是干什么的？这么漂亮不会是法医吧？
　　看过这惨状，晚上都不敢出门了。
　　不会是连环杀手吧。
　　那女警察也辛苦，这么恐怖的现场也要去面对。
　　…………


第五十三章 
　　林晖只看了一眼那视频，脸色就沉了下来，会议室刚才还嬉笑的众人全都脊背一震，菊花一紧，屏息静气站直了身子。
　　林晖闭眼回忆凌晨何培文和老潘带着众人到了邬家老宅，大家各就各位立即投入侦察中，现侦铺好侦察板后摄侦进去拍照，拍照完后苏法医才重新进入现场，当时还有技侦的一个实习生在帮忙将沉重的法医检查箱拧了进去，并在旁帮她做尸检记录，最后实习生跟着做完尸检的苏筱玥一起走出来。
　　他将记忆精确的掐准到分分秒秒，将每个细节像回放的动画在脑海中仔细搜索，突然睁开眼睛，“现场帮苏法医拿检查箱做记录的技侦实习生。”
　　老潘艰难的咽下一口唾沫，立即又像火烧屁股的猴子跳起来就想跑，“我马上去查。”
　　惹祸的出在他技侦部门，他哪儿还敢提外勤奖的事情。
　　“等等。”林晖把他叫住，却没和他继续说话。
　　“何培文，立即联系网警删掉视频并屏蔽关键字和图片。老潘查出人后，立即退回原单位，并通知原单位以泄露重案线索为由做出处罚……”
　　电话铃声打断他的话，周卫威手忙脚乱的摁断亢奋重复的“好嗨呦，感觉人生到达了巅峰……好嗨呦，感觉人生已到达了高潮……好嗨呦……”
　　林晖刚要继续说，又被嗲声嗲气的童音打断“爸爸，来电话啦……爸爸，来电话啦……”
　　还没等何培文挂断，办公室各种铃声、叮咚信息声响成一片，全都是队里每个人的亲朋好友打听消息的来电。
　　老潘趁乱逃走，赶紧去揪技侦处的热搜卧底实习生。
　　林晖在一片接电话的声音中低头继续翻看现场照片，用堪称放大镜的锐利眼神一毫米一毫米的去重新审看那些照片，突然他目光一顿，将死者伤口的照片放大仔细盯看半晌，眼光骤然一缩，在一众下属诚惶诚恐地注视下起身离开了办公室。
　　法医室里苏筱玥已经重新开始尸体检查，她正在口述，小姜拿着平板做记录。
　　林晖走进去和小姜打过招呼，走到解剖台前俯身查看邬嘉旺脖子上的刀伤。
　　苏筱玥停了下来，说：“伤口边缘整齐，是非常锋利的薄刃一次割开喉管……”
　　林晖直起身子问：“凶手是个左撇子？”
　　苏筱玥顿了一下，说：“伤口是从左向右割伤形成的。这要看你是从什么角度去看，若凶手与死者面对面的行凶，那凶手是个左撇子，如果凶手是从死者背后行凶，那就是正常的右手。”
　　林晖疑惑地看她一眼，说：“从现场情况分析，凶手极有可能是正与邬嘉旺做=爱的那个女人下的手。既然是在做那种事情，她怎么可能在死者身后？除非像我先前怀疑的那样，凶手可能是个男性。”
　　小姜点头，“如果凶手是女性，好像不管以什么姿势都应该在死者前面，但现在没有证据支持凶手是男性。”
　　苏筱玥像没听见两个大男人讨论姿势的问题，补充道：“精斑的DNA正在做，可能要明天早上才能出结果。”
　　林晖“嗯”了一声，又说：“那视频我已经让网侦去处理了，影响应该不会太大。”
　　正弯腰检查的苏筱玥听见这话，抬头偏向他认真地看了他一眼，小声道了声“谢谢”。
　　林晖大步走出法医室，回到刑侦办公室，如火如荼的探秘电话眨眼间都销声匿迹，手机全都在他跨进办公室的那一刻设置成静音收进了口袋，人人都面色如常，仿佛从来都没有亲朋好友打过电话来探听过最新消息。
　　林晖将手中资料丢在桌上，对刚从外面进来的何培文说：“在没有新的证据出现之前，你带人去筛查本市女性、约二十五到四十五岁之间，文化程度不高，从事体力活，左撇子，但也可能是右手写字吃饭，干活时才会使用左手。”
　　中国家庭执迷于对左撇子的强行纠正，从小都会连打带骂的扳正成用右手的习惯，所以养成一些左撇子右手吃饭写字，但真正做体力活时还是会遵循天性用左手。
　　而愿意与靠捡拾废品为生的邬嘉旺上床做=爱，不会是那些坐在空调办公室里敲击键盘的白领，只会是经济本就不好的女人。
　　可是，本案没留下一点有关凶手的线索，能如此干净地销匿痕迹的犯罪，真的是文化不高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女人犯下的吗？
　　林晖被自己问倒了。
　　何培文见他只说了一半愣在那儿，不晓得到底是该遵令做事还是继续等吩咐。
　　林晖点出电脑里的图片说：“你们看这伤口，从左至右一次形成，非常干净利索。”
　　何培文点头说道：“一个女人能在做那种事情的时候将人杀得这么利落，确实有点不可思议。”
　　林晖见他没理会到自己的意思，只得说明：“这是其一，其二，伤口从左至右，按照我们分析的是凶手在和死者做爱时杀了死者，你们不管以哪种姿势，凶手都在死者前面，那种时候女人不可能在男人背后，她没有这样的机会下手，只有在面向死者的时候才有机会下手，但伤口是从左向右……”
　　何培文正和他面对面，他站起来用右手在何培文脖子上一划，何培文愣了一下立即想明白了，吴军先说了出来：“我明白了，难怪老板说凶手是左撇子。
　　安佳慧扯了扯周卫威悄悄问：“周哥，为什么林队会说凶手是左撇子？”
　　周卫威盯着面前电脑看了半晌，抬头毫不惭愧地说道：“我也不知道呀。”
　　安佳慧疑惑问道：“周哥，你不知道那你一个劲点什么头？”
　　周卫威理所当然答道：“不明白的时候就听老板的，明白的时候更要听老板的，老板永远都是对的！”
　　安佳慧张大了嘴：“……”
　　林晖盯着电脑上邬嘉旺脖子上狰狞的伤口，沉声说道：“可我怎么老是觉得这伤口形状有点怪。”
　　何培文跟着盯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任何异常，只得把法医的话重复了一遍：“这种伤口像是很薄的刀造成，手术刀？电工刀？”
　　“不、不对，不是左撇子，凶手是正常的右手，只不过她是在死者背后杀的他！”
　　周卫威又是第一个问“为什么”的人。
　　林晖点着现场图片说：“因为喷溅血迹没有留白。”
　　何培文率先反应过来，拍了一下自己的头，说：“真是忙昏了头，这么常识的问题都没想到。”
　　吴军、周卫威等人也明白过来，吴军说道：“我们都被这满床的精斑给误导了，只想到凶手是在两个人激情的时候杀了人，却把这个给忘了。”
　　安佳慧一脸懵圈，见周卫威都明白了，顿时全队智商倒数第一的荣誉已经落在了自己头上。
　　她怯怯地举了举爪子，小声问道：“我能不能问一下‘留白’是个什么常识性问题。”
　　周卫威终于逮到机会教训别人了，走过来就给了安佳慧一个暴栗，“上课的时候玩手机去了吧？凶手若是面对面杀死邬嘉旺，喷溅出来的血迹就会溅到凶手身上，那么现场血迹就有一部分空白，这就叫留白。”
　　安佳慧恍然大悟：“我知道了，但现场没有这个留白，只能证明凶手是在死者身后割的喉，也就是说不是在激情的时候，而是激情之后趁邬嘉旺不注意的时候杀的他。”
　　周卫威不吝称赞：“孺子可教。”
　　安佳慧的彩虹屁吹得砰砰直响：“那也是周哥教导有方，谢谢周哥。”
　　吴军在旁边翻了个白眼，绕开这两个恬不知耻互相吹捧的人。


第五十四章 
　　林晖根本没注意几个手下的小动作，若有所思地看着现场图片说出了先前的疑惑：“若凶手文化不高又是干体力活的女人，真的能杀掉一个男人且不留下一点作案痕迹？”
　　何培文困惑道：“可是目前我们所查到的有限线索都指向凶手确实是这样的一个女人。”
　　林晖突然说了声“不”，加重语气说道：“目前我们所有的线索都指向凶手确实是这样的一个人，但不一定是女人。让所有人暂停查找女性凶手，等精斑的DNA结果出来后再确定行动。你明天先带人去重新梳理何欣茹和邬嘉旺的交集点，尽快找出杀人动机。”
　　“是”，所有人都答应着散去。
　　林晖独自坐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点着电脑上的图片又一张张重新看过去。
　　窗外夜幕下，不甘寂寞的各色霓虹灯已闪烁出艳丽光芒，林晖走出办公室时看见走廊尽头法医室透出的灯火，他脚步停顿了一下，继续走向楼梯。
　　这一天又没什么收获，若是有发现，他早就接到汇报的电话了。
　　坐进吉普，点上一根烟，邬嘉旺脖子上过于干净利落的伤口在脑中挥之不去。
　　林晖自何欣茹案发生后就没躺着完整睡一觉的大脑终于有点宕机的前兆，他难得的抽完了一整支烟，迫使自己保持清醒。
　　启动车子刚开出市局，突然想到什么，打起右转弯灯，将车靠到路边，拿起电话点开美团，下单成功后放下手机准备开车离开，右侧后视镜里面就瞥见苏筱玥穿着白大褂走了出来，从美团骑手的手中接过外卖。
　　林晖无声的笑了一下，拿起手机将刚才下单的烤鳗鱼拌饭取消，又无意识向后视镜看了一眼正要启动车子，远处手机拍照的闪光灯让他一个激灵，毫不迟疑地下车甩上车门，向偷拍的人狂奔追过去。
　　苏筱玥接过外卖转身往办公大楼走去，在经过玻璃门时看见身后风一般跑过的林晖，她讶异回头，远远见他停在了树荫下一个戴舌帽的男人面前，夺过对方手中的手机迅速点开翻看，然后将手机屏幕凑到对方鼻尖，似乎在质问对方什么。
　　男人点头哈腰接过手机点了几下，又低下头对林晖说着什么，那样子像是请求他的原谅。
　　苏筱玥笑着摇摇头感叹那男人太没眼力劲了，被林队的英俊帅气所迷惑，竟然敢偷拍他！也不想想林队是干什么的。
　　她提着外卖转身走进市局，邬嘉旺的第二次尸检还没做完，还有精斑的DNA还没出来结果。
　　她希望自己能在尸体上有所发现，能帮刑侦那些同事找到点突破性的线索。
　　技侦再忙，总有做完事情的时候，今天下不了班明天总能补休，但刑侦的同事们就没这么幸运了，案子没破，几乎就无法停下来休息。
　　这么多天不分昼夜的连轴转工作，连林队那蝉联四年警校的校草脸也没抗住地心引力，疲倦得憔悴起来。
　　林晖看着男人将手机中苏筱玥的照片一张一张删除，才将手中身份证还给了他，蓄冰的目光注视他良久，直到男人双腿打颤牙齿打磕，他才挥挥手说了个“滚”。
　　男人在林晖压迫性的目光下跌跌撞撞地跑了，刚一转角脱离林晖的视线，身子立即挺直步伐平稳，大步向路边一辆车走去，手中手机同时发出消息：我见到她了，不会错，就是她，拍照时被人发现。
　　林晖上车后沉思片刻，又将车开回了市局，上了二楼转到法医室，透过窗户看见苏筱玥正在办公室内正对着一张纸边看边安静吃饭，隔一间的解剖室里面还亮着灯，清风系统低微的嗡嗡声在寂静的走廊上回响。
　　林晖没打扰她，转身走回值班室对周卫威说：“晚上值班精神点，别让闲杂人员摸黑进来。”
　　没理会周卫威匪夷所思的表情继续说道：“苏法医离开的时候，你亲自开车送她回去。”
　　周卫威脑子迅速多转了一圈，难得地抓住了重点，问：“老板，发生什么事了？”
　　林晖也没隐瞒，说：“刚才我在门口抓到一个偷拍苏法医的男人。”
　　今天视频刚上了热搜，就有人敢到市局门口来偷拍苏法医，这还了得！
　　不等林晖继续说，周卫威立即神情一正，严肃说道：“老板，我知道了，我一定会保护好苏法医的安全。”谁特么不要命了，敢偷窥我的女神！
　　林晖点点头，转身离开了值班室，经过法医室见苏筱玥拿着筷子还在入神地盯看面前的那张纸。
　　他敲了敲门，在苏筱玥抬头看过来的时候走了进去，问：“在看什么呢？”
　　苏筱玥在看见他时下意识地做了个想要藏起那张纸的动作，但硬生生的止住了，见林晖看向她捏在手中的纸局促地笑了一下，又摊平那张纸，小声说：“吃饭的时候没事，瞎琢磨了一下案子。”
　　林晖扬了扬眉，低头看她摊开的那张纸，纸上画了两个大大的X，一个X写着何欣茹，另外一个写着邬嘉旺，两个人周围写满了各自的环境、生活习惯、条件、交友情况等等，然后在两个人有可能交集的活动场所连线。
　　但林晖看出来图中两个人几乎没有交叉的条件，不管是生活环境还是工作范围或是其他吃饭、交友等方面都没有交叉的可能。
　　苏筱玥仿佛看出了他的想法，说：“其实这是心理学的一种分析方法，它实际上应该在沙盘上摆出来更直观，是一种观察心理患者的内心活动轨迹的一种分析方法。没有沙盘，我就在纸上画了出来，并不是想找出何欣茹和邬嘉旺的交叉活动的范围，而是想分析出凶手犯案时的心理活动，这样或许有助于我们破案。”
　　林晖不动声色地问道：“有什么发现吗？”
　　苏筱玥摇头，“除了发现凶手似乎很注重死者的姿态，一般这个动作反射出来的是凶手是个很注重仪式感的人……嗨，其实就是我们已知的预谋杀人，而非一时情绪失控而发生的激情杀人。”
　　“另外今天尸检时在死者体内发现了苯丙胺的衍生物。”
　　“兴奋剂？”
　　她点头：“对。”
　　林晖其实从那满床单的精斑早猜到了，“凶手体内也可能有？”


第五十五章 
　　苏筱玥歪头看了他一眼，认真回答道：“不排除这种可能性。”
　　毕竟与一个又丑又臭、靠捡垃圾为生的人亲热是极其考验一个人胆气的。
　　林晖在她那句“对不起”说出口前，轻轻说了声“谢谢”，转身走出了法医室下楼离开。
　　没有突破性的发现不是她的错。
　　吉普车驶上高架桥，林晖心里始终弥漫着一种复杂的情绪，刚才苏筱玥用非常专业的心理学知识企图分析出凶手性格的举动冲击了他，让他很是……吃惊？
　　他脑中反复闪现大门外偷拍她照片的男人脸上的表情又让他心生不安，表面看起来，那就是一个看了视频而心慕苏法医的爱慕者，大着胆子到市局门口想偷拍几张苏法医照片或者还想玩一场偶遇的戏码。
　　实际上那人也是这么解释的。
　　可是，总觉得哪儿不对。
　　那丝不安如影随形的盘亘在林晖的脑中挥之不去，他烦躁的又伸手去拿烟，手碰到烟盒又转向了手机。
　　电话一接通，周卫威先说道：“老板，我刚才去问苏法医什么时候回家，好安排时间送她，她说今晚会在局里呆一晚上，要等邬嘉旺那个精斑的DNA检查中的什么PCR反应结果出来。”
　　“好，知道了。”
　　“老板放心，我在局里守着呢。”
　　林晖终于安了心，一脚油门踩下，吉普车终于摆脱了龟速的慢车道，越过中间道跑到了左侧超车道。
　　林晖回到家，从冰箱里拿出钟点工做好的晚餐热一热慢慢吃下，同时将手机邮箱中的工作邮件处理完，洗了个澡倒头就睡，梦里全是苏筱玥画纸上那两个大大的X，触目惊心。
　　翌日清晨，林晖提着早点进了法医办公室，安静的房间里空无一人，解剖室的灯已熄灭，清风系统已经关闭。
　　他心里一惊，推开办公室后面更衣室的门，就见苏筱玥裹着白大褂靠在衣橱上正睡得香。
　　林晖提起的那颗心刚放松下来，又发现睡着的苏筱玥再一次满头大汗，紧皱的眉头暴露出她正在梦境中痛苦挣扎。
　　林晖不禁拧紧了眉头：这女人怎么一睡觉就做噩梦，是不是有什么心理疾病吧。
　　林晖弯下腰正准备叫醒她，却听见她在说：“林晖，别走……我好疼。”
　　林晖伸出的手僵住了，这是他第二次听见她在梦中叫他的名字，对他诉痛挽留他别走。不，还有那次十字路口车祸现场，她神志不清时也这样叫过他，顺手还调戏了他一把。
　　他以为他们的关系还没熟稔到在梦中呼叫名字的地步，而且从她清醒时的客气疏离来看，她也没有这么信任和依赖他。
　　可是，为什么她每一次在梦中会唤他，而他每次听见她那声“好痛”，心也会跟着疼痛起来。
　　门被大力撞开，周卫威着急的大嗓门追了进来：“苏法医！苏法医，你在哪儿？”
　　被惊醒的苏筱玥从椅子上弹跳起来，一头撞在正弯腰低头看她的林晖下颌上。
　　林晖痛得“嘶”的一声，苏筱玥一下子完全清醒过来，一边揉着头顶一边手忙脚乱去扒拉林晖捂着下巴的手，一连串的道歉跟不要钱似的往外飚：“林队，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下一次一定注意。林队对不起、对不起，我又睡迷糊了。”
　　始作俑者一看自己闯祸了，立即噤声，倒退着溜出了更衣室。
　　林晖忍痛忍得面目扭曲，抽着冷气晃了晃手中的早餐，说：“来吃饭。”
　　苏筱玥满怀歉意地放下手，讪讪道“谢谢”，接过袋子往外间办公室走。
　　林晖揉着下巴自认倒霉地活动了一下嘴，跟在她身后走了出去。
　　苏筱玥一看那些够几个人吃的丰盛早餐就知道林晖也没吃，乖乖拿出一盒豆浆一盒牛奶插好吸管，又拿出两双筷子，这才将一盒盒的早点打开，挨个排放在林晖面前。
　　她剥好一个鸡蛋，看一眼低头吃香菇肉包的林晖，小心问道：“林队，吃吗？”
　　林晖接过来放在自己碗中，苏筱玥像个受气的小媳妇又默默拿起一个白水蛋剥好再递到林晖面前，林晖用筷子挟起放到她碗中，说：“作为一名法医你该知道，每人每天只能吸收一个鸡蛋的营养，多吃的就是浪费。”
　　苏筱玥拿起鸡蛋咬一口，默默在心中回答：我以为你不怕浪费。
　　顺着早餐香味闻过来的周卫威，进门就不客气的用手拿了一个肉粽，一边左右手倒腾着叫“烫”，一边三下五除二剥开粽叶喂进嘴里，糯米黏在口腔黏膜上烫得他皱眉吊眼想吐又舍不得，伸长脖子囫囵吞了下去才长出一口气。
　　林晖喝下一口豆浆，咬一口煎得双面黄的脆皮馅饼慢慢咀嚼着说：“食道癌离你不远了。”
　　周卫威惊恐地瞪着手中第二个粽子，皱眉说道：“老板，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怎么买些致癌早点来引诱我。”
　　林晖抽出纸巾细心擦拭唇角没理会他，周卫威不甘地凑到苏筱玥面前，问：“苏法医，粽子会致癌吗？”
　　闻香而来的吴军塞了个鸡肉饼在嘴里边说道：“你这智商都要赶超安佳慧了。老板，我提议你赶紧申请几个人来，这案子没法破了。”
　　周卫威丢了手中粽子，哧溜一声跳起来窜到林晖面前，解释道：“老板，刚才我的智商开小差了，这会儿回来了，有何吩咐，说出来我立马办妥。”
　　林晖低头扫一眼周卫威刚抓过粽子的油腻手指正搭在自己白衬衣袖子上，脸色黑了下来，极力控制住自己要一脚将他踢走的冲动，咬牙说道：“这个月外勤奖最低档。”
　　然后他在周卫威要掀了法医办公室屋顶的哀嚎中欣欣然出了法医办公室。
　　吴军一脸奸笑地继续大快朵颐，周卫威见老板离开破罐子破摔的重新坐回桌前大吃起来，满嘴跑油的问：“苏法医，为什么吃粽子会致癌？”
　　细嚼慢咽的苏筱玥咽下一口奶黄包，认真回答道：“不是吃粽子会致癌，而是吃所有过烫的食物都易导致食道癌高发。”


第五十六章 
　　“呲……”周卫威喷出口中滚烫的豆浆，恐怖瞪着自己面前刚扫荡完的灌汤包和水晶烧麦的空盒子，仿佛癌细胞已经顺着食物爬满他的食道。
　　苏筱玥喝完最后一口牛奶，无限同情地说道：“去做个胃镜检查吧，早知早治疗。”
　　周卫威清楚她的性格，连苏筱玥都让他去做检查，那事情一定很严重，吓得他哭叫一声：“妈妈耶，我得癌症了，我不活了。”
　　转眼间就跑得没了人影。
　　吴军非常愉快地包揽了剩余的早餐，目光专注地盯着手中的食物突兀地说道：“苏法医，你和咱们老板的默契度非常高啊，老板只说了一句话，你就知道他要表达的意思。”
　　窗外路过的林晖脚步一顿，听见苏筱玥局促解释道：“这不应该是一个常识性的问题吗，好像与默契度无关吧。”
　　吴军吃着他的早饭，笑而不答，苏筱玥也没再多说。
　　早八点，所有人开例行早会，苏筱玥刚一走进会议室，安佳慧就一头扎到她身边兴趣盎然问道：“筱玥姐，你今儿对周哥说了什么？我一来就见他声泪俱下的求着林队给他放假，他要去做胃镜、肠镜和全身CT扫描检查。”
　　苏筱玥不禁嫣然一笑，说：“不是我，是林队，我不过帮着林队解释了一下原因。”
　　旁边另外一技侦同事听见也凑了上来，瞪着一双精光闪闪的八卦眼，问：“老板还会吓卫威？来、来，说说看。”
　　苏筱玥看一眼大屏幕前的林晖，小声说：“开会了。”
　　果然，林晖重复了一下昨天案情会上的话，简单明了说道：“暂停对凶手的筛查，等精斑的DNA结果出来之后再说，今天主要调查何欣茹和邬嘉……”
　　林晖瞥见坐在角落处的苏筱玥正犹犹豫豫地举起了手，他抬手一指：“苏法医？”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苏筱玥身上，她脸色变了一下，随即将手里捏的纸往前递了过来，说：“对……对不起，精斑的DNA出来了，是邬嘉旺的。”
　　林晖拧眉追问了一句：“属于邬嘉旺一个人的吗？”
　　苏筱玥点了点头，“是，属于死者一人。”
　　“死者身上有没有发现属于其他男性的精 液？”
　　苏筱玥当然明白他说的死者体内是什么意思，摇头答道：“没有，死者口腔、肛周以及肠壁内都没有提取到精 液。”
　　林晖收回目光，落在现场照片上，良久才开口说道：“那就按照昨天的任务行动，一队筛查女性凶手，一队调查何欣茹和邬嘉旺的交集。”
　　“是！”
　　所有人都答应着分散开去，跟着各自的组长行动起来。
　　林晖回到自己办公室，再次点开摄侦拍的那些现场图片，将鼠标停在了邬嘉旺脖子上的伤口处。
　　那么利落的刀口，不是一个普通的女人能做到的。
　　可是精斑只有邬嘉旺一个人
　　下午刑侦队出外勤的各路人马陆陆续续回来了，老远就听见何培文打电话的声音：“老板，你马上回来了？嗯，我们今天摸排全市符合条件的女性情况。身强力壮年龄在二十五到四十五之间，正常使用右手，文化不高，生活条件不太好且从事体力劳动的——目前没有发现符合以上所有条件的女性。”
　　从他旁边走过的周卫威听出来何培文是在向林晖汇报工作，也大着声音冲手机吼道：“我们这边也没查到何欣茹和邬嘉旺生活中的交集点，老板。”
　　苏筱玥听见走廊上渐渐响起来的人声，看着手中的尸检报告和DNA比对结果，正犹豫是等会儿直接拿给林晖，还是现在就向何培文提出自己的想法。
　　可相比之下，苏筱玥对和蔼可亲的何培文更具陌生感。
　　中午的时候法医室汪主任就应邀去了大学讲课，小姜今日有个伤情鉴定要做，吃过午饭就离开了，没人能帮她递交材料，她决定还是等林晖回来再说，有些意见得他过滤一道后才能公布。
　　五分钟后林晖就回来了，他今天带人去查邬嘉旺和何欣茹生前活动轨迹，希望能找到点有用的线索来证明两人间的交往，但他同其他几队人一样毫无所获。
　　一路上“林队”、“老板回来了”各种打招呼的声音促使苏筱玥快步走出了办公室，知道了今天所有跑外勤的同事们全都无功而返后，她愧疚的心情更加沉重起来。
　　林晖目光如炬，立即察觉到走廊另一头站着的苏筱玥，远远地看着他，欲言又止。
　　他对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跟过来，自己脚步不停地走进了刑侦队大办公室：“苏法医，第二次尸检有发现？”
　　藏在周卫威身后走进来的苏筱玥，先将手中报告通过周卫威传递到林晖手中，瞟了一眼低头看她报告的林晖，又低下头去嗫嚅道：
　　“我先检讨一下，在邬家老宅做的第一次尸检不够仔细，你一直提出凶手有可能是男性，但因为我的尸检和精斑结果都无法支持你的怀疑，所以导致你们侦查方向错了，浪费你们的时间和精力，对不起。”
　　她一番真诚检讨说得大伙儿都小声议论起来，已经大略翻看完她报告的林晖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但对她说出的话很温和：“不全是你的责任，是我们刑侦自己也不够细心，忽略了这些细节。”
　　周卫威最先没忍住，问道：“苏法医，你和老板打什么哑谜，发现了什么新线索，说出来我们好重新调整侦查方向不就行了。”
　　林晖将自己电脑上的现场图片传到大屏幕上，苏筱玥点到那几张她关灯后摄侦拍下的图片说：“昨天我们一直以为床上遗留的精=斑是邬嘉旺和杀他的女人做爱时遗留下来的，其实不是……”
　　何培文问道：“精 斑的DNA对比结果不是邬嘉旺的？”
　　“精 斑是邬嘉旺的。”
　　“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苏筱玥有点为难的皱起了眉，搜肠刮肚的想出一个妥当的措词来表达自己的意思，想了半天，憋出了一句：“其实邬嘉旺就是你们要找的那个女人。”
　　这话说得众人更迷惑了，七嘴八舌问道：
　　“什么意思啊？”
　　“越说越糊涂。”
　　苏筱玥更急了，求助似地看向林晖，发现人家正在翻看报告，完全没留意眼前的情况，她只得鼓足勇气，说：“事实上邬嘉旺不是……不是……不是强 奸者而是被强 奸者。”
　　她说完这话，大大地松一口气，又补充道：“本案不涉及强=奸，我只是用了一个代名词来表明邬嘉旺在本案中的所属关系，你们懂意思就行了。”
　　她刚说完，会议室立即沸腾起来，苏筱玥不等人再问，抢先将自己要说的说完：“林队一直的怀疑是对的，但是因为我们法医第一次尸检的时候在死者身上没有检测到第二个人的精 液，又没有查出死者有与男性发生性行为的证据，所以林队只好放弃了自己的怀疑。但理化员之前已经在邬嘉旺身上检测出冰片、颠茄浸润膏、三七和麝香等成分，我猜想当时林队认为是死者生前的正常用药，毕竟很多中药都有这些活血化瘀的成分。”
　　林晖放下手中报告，专注听苏筱玥汇报。
　　“事实上凶手给邬嘉旺用痔疮栓其实是为了掩盖了因为两男的性行为而带来的红肿发炎症状，凶手确实也成功的误导了我，让我以为和邬嘉旺发生性行为的凶手是女性。”


第五十七章 
　　会议室不可遏止地沸腾起来，“我槽，太出人意料”的感叹此起彼伏，周卫威啧啧出声：“原来是两个给呀，这也太超出我们的想象力了，原来邬嘉旺是被人搞爽了才泄了那么多……”
　　苏筱玥看着他，认真说道：“其实不一定是一场你情我愿的性事，至少我们在邬嘉旺的体内检测出兴奋剂的成分。”
　　周卫威掩不住满脸的兴奋，“我靠！凶手为了杀人真的是拼了！连身体都奉献了进去，居然和邬嘉旺那种人干得……”
　　林晖凉凉的目光看向他，他立即噤了声。
　　苏筱玥自动屏蔽了周卫威的话，继续说道：“我猜想林队之前也发现了死者脖颈上的伤口走向问题，从左至右的伤口让你们误认为女凶手是左撇子，但林队肯定看出了伤口的异常。”
　　说到这儿，她示意坐在她前面的周卫威连同转椅一起转向面对自己，然后就要坐到他腿上去，又察觉不对，把一脸期待兴奋的周卫威拉了起来，让安佳慧坐了上去，然后自己面对面的坐在安佳慧腿上，不顾一脸惊愣的安佳慧，又继续说道：“若女凶手是和死者这样面对面行的凶，一个难保被死者察觉，最重要的这样左撇子造成的伤口应该是这样……”
　　边说边用左手拿的笔作刀迅速的在安佳慧脖子上划下，安佳慧脖子上很清晰的出现了一道从左侧向右延伸的线，因左手用力的惯性，那条线由左侧斜向右上形成了左低右高的一条斜线。
　　做完这个动作，她起身又将安佳慧转了过去背对自己，说：“但死者脖颈上的伤口是左高右低，那是典型的从背后用力割开喉管从左至右的刀口形状。”
　　她说完又从背后用笔代刀在安佳慧脖子上划出一条线条，果然如她所说，左高右低，她点着屏幕上邬嘉旺脖子上的伤口说：“我在佳慧脖子上划下的第二条线是不是和死者伤口吻合？”
　　房间内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苏筱玥以为自己讲解有误，局促地抬头快速看了一眼众人，想再解释几句又无从说起，悄悄瞄了一眼林晖，又低下头去。
　　周卫威看出了她的难堪，说道：“不是，苏法医，你不知道吗？头儿老早就指出了凶手是从死者背后割的喉，是在两个人激情结束后趁邬嘉旺不注意时而一刀杀了他。”
　　苏筱玥抬起来的脸色一片空白，明显是不知道的神情。
　　周卫威只得继续解释：“因为割喉造成的喷溅血迹没有留白处。”
　　他做好了再讲解一次什么是留白的准备，但苏筱玥终究不是还处于实习阶段的安佳慧，一听就明白过来了，她霍然看向林晖的目光中满是赞赏和惊疑，但那只是惊鸿一瞥，很快她就低垂下眼帘，低声说了句：“原来是这样。”
　　何培文尴尬咳了一声，说：“这事是我的错，忘记把林队的思路告诉你们法医一声。”
　　林晖狐疑地看了一眼苏筱玥，喷溅血迹会留白这个现象对于经常出现场的法医而言也是个常识问题，为什么懂那么多尖端深奥的犯罪画像的她竟然没有第一时间看出来？反而是从其他方面推断出凶手是从背后杀的人。
　　但林晖表面上平静得不起任何波澜，直接把话题拉回案件上：“按照邬嘉旺的身高，再结合刀口的位置和深度推算出凶手为男性，身高一米八左右，二十五到四十五岁之间，身强力壮，文化素质偏低，从事的职业应该是不需要太多技术含量的推销员、服务员、送外卖等行业。”
　　周卫威不死心地问了一句：“既然是两个男人，那么床单上那么多精=斑就没一滴属于凶手的吗？”
　　苏筱玥认真答道：“没有，凶手费尽精力误导了我们，让我们以为与邬嘉旺在一起的是个女人，就不会连最基本的套都忘记了戴，事实上我从带回来的床单上也确实没检测出第二个人的精=斑。”
　　吴军毫不客气地刺了周卫威一句：“连你这脑花都能想到的事，苏法医会想不到？”
　　周卫威嘿嘿笑了两声，点头称是。
　　林晖没理会两个手下，若有所思地说了句：“而且我们在现场没有找到避孕套。”
　　周卫威感叹道：“凶手心思够缜密，激情的时候小心戴套，激情完了时候还记得把套带走。”
　　他的话刚说完，众人表情复杂地面面相觑。
　　周卫威茫然无知惊愕道：“怎么了？我说错了吗？”
　　苏筱玥沉思道：“从床单上过量的精斑也变相证明了邬嘉旺体内兴奋剂存在的合理性，按照正常性事来看，欢好的两个人很难一个人持续处于兴奋状态。”
　　周卫威瞪眼问道：“什么意思？”
　　吴军无力的捂住了脸，偏向一边。
　　何培文举手想给周卫威一下，不知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收了手。
　　只有苏筱玥耐心解释道：“如此看来，凶手极有可能也服用了兴奋剂。”
　　周卫威锲而不舍地问道：“那又怎么样？”
　　这一次连苏筱玥也忍不住闪过一丝不忍直视地表情，看了一圈周围沉默的同事，只得继续充当答疑人。
　　“凶手如果也服用了兴奋剂，你说他还记得戴套，或许是一种习惯使然，但在激情之后还记得把用过的套带走，就很不合理了。”
　　林晖打断了周卫威还想问的话，低声说道：“从我们勘查的现场来看，那么干净的现场，要么凶手就没有服用兴奋剂，整个杀人过程都非常冷静果断慎密，要么……”
　　周卫威：“要么什么？”
　　吴军忍无可忍一巴掌呼在他头上，吼道：“要么现场就有第三者帮他打扫！”
　　这声惊雷把周卫威轰得半天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在一室的安静中憋出了三个字：“不会吧？”
　　众人连鄙视的目光都懒得送给他了，越来越复杂的案情让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不安。
　　良久，林晖抬头看向众人，问：“还有要补充的吗？”
　　众人摇头，林晖却点名问道：“苏法医，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苏筱玥正因刚才当着那么多人说话而过度紧张，此时被提着名字发问，一个激灵站了起来，脱口说道：“凶手能将长期从事体力活的邬嘉旺一刀毙命，手法太过利落，看着不像是第一次杀人，大家注意安全。”
　　周卫威问出了所有人的惊叹：“你的意思是职业杀手吗？”
　　苏筱玥慌忙摇着手，小声解释道：“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那伤口过于干净利落，提醒大家一句。”
　　林晖看着她的目光深邃无波，苏筱玥舌头一打结立即说了句结束语：“没有了。”
　　何培文拍拍手：“既然都没有补充了，散会，该干嘛干嘛去。”
　　苏筱玥拖着熬了两天一夜的满身疲倦往法医室走，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靠在走廊上犹豫是回家补瞌睡，还是按照自己先前升起的想法再到邬家老宅去看一看。
　　她回头看了看身后重新投入工作的刑侦同事，觉得万一自己运气好真能找到证明凶手身份的生物证据，那就要越快越好，她点开手机购买了去聚和县的客车票。
　　她匆忙收拾一下就往外冲，出门咬牙叫了个滴滴，坐上车后用林晖转移注意力的方法强迫自己脑中不停歇的想些事情，大脑工作起来，似乎感官就变得迟钝起来，战战兢兢中也平安无事的到了客运站。
　　下了车，她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心想或许治愈心中的恐惧也不是难事。
　　没有惊动任何人，她独自重新到了安隆乡，乡下白天比夜晚的景色怡人多了，没有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和令她恐惧的癞蛤蟆，入眼全是葱绿泷翠的农田，田边是用于浇灌的沟渠，紧挨沟渠的田坎全都隐在繁花野草中。
　　苏筱玥小心翼翼看着脚下只够一个人行走的田坎，担着踩钢丝般的惊险一步一步走过去，好怕自己一不小心就一脚踏进沟渠中，踩死里面正在悠游的泥鳅。
　　邬家老宅已打了封条，安隆乡尽职尽责的派了一个人看守，那人一看苏筱玥，不等她掏出工作证就认出了她，自来熟的打招呼：“警察同志又来看看吗？”
　　这话说得苏筱玥像是来逛街买衣服的，她也只能笑着点头，打个招呼的工夫就眼睁睁看着村民打开大门率先走了进去，拦都来不及拦。
　　苏筱玥跟着进了房间，伸手拦住还要跟她进入凶案现场的村民，客气说道：“老乡，这儿你不能进。里面味道不好闻，要不你到外面去守着？”
　　村民倒也懂事，连声说道：“懂的，俺们懂的，那俺去外面守着。”


第五十八章 
　　苏筱玥说了声“谢谢”，目送他走出屋，这才穿了鞋套戴上手套打开右侧那间房的门。
　　刺鼻的气味即使戴着口罩也能闻见，她顾不了那么多，从随身袋子里拿出便携式的法医箱打开，开始细心搜索房间各个角落，连斑驳脱落的墙灰缝隙都没放过，仔细寻找她想要的东西。
　　可是没有，没有具有特异性的昆虫，也再没有被忽略的血迹。
　　苏筱玥失望地叹口气，已在心中接受自己今日白跑一趟的事实。
　　蹲得久了，站起来时她听见自己耳朵有蚊蝇样的嗡嗡声，她摇了摇头，闭眼缓神，那声音时断时续的绕着耳朵响。
　　她突然睁开眼睛看向空中，日光照射下，一只蚊子嘤嘤叫着盘旋在她头边寻找将嘴上长针扎进她皮肤的机会。
　　她轻微地晃动，不给蚊子机会，蚊子终于放弃了吸食新鲜血液的打算，停在了老旧木头的床沿上，她拿起证物袋轻手轻脚走过去，用透明袋子罩住了那只蚊子，封死袋口，这才如释重负的呼出一口气，一直严肃绷紧的脸上露出了笑。
　　这一趟来，能不能有所收获就要看这只蚊子了。
　　她迅速收拾东西走出门，和看老宅的人一起又将封条重新贴上，提上东西就告辞往村外走。
　　边走边在手机上购买回程车票，走出了安隆乡，她跳上公交车就向客运站赶。回去时的心情已轻松了很多，怀揣希望的人，表情都是飞扬的。
　　苏筱玥紧赶慢赶跑进进站口，最后一个跳上了车，刚坐到最后一排左侧靠窗的位置上，客车就启动。她将便携式法医箱放在脚边，靠在椅背上长舒一口气闭眼休息。
　　车内空调开得太足，她将脱下来的外套盖在身上后继续休息。
　　没一会儿，常年小心谨慎的她敏感地察觉到自己右侧座位上的男人有着异常的情绪起伏，她睁开眼睛看过去。
　　男子不到三十岁，靠坐在位置上双手抱臂，低头闭眼假寐，鸭舌帽压得很低，看不清面容，贴在衣服上交叉抱着的双臂总给苏筱玥一种怪异的感觉，似乎他衣服下藏了很多的东西，那交叉的手臂不过是在保护那些暗藏的东西。搭在左侧臂上的右手攥得很紧，身子紧绷 ，大腿肌肉拉直到有轻微的痉挛——
　　他很紧张，而且他故意选坐了最后一排面对走廊的位置，通常人的心理在客车上有靠窗的位置就绝不会坐靠走廊的位置，他是为了方便随时走动，可这不是长途汽车，不需要坐久了起身活动，这让苏筱玥隐有担心。
　　苏筱玥在男人看过来时迅速闭眼休息，心中的不安让她再不敢放松入睡。
　　车子驶出半个小时，乘客各自聊天、打电话、玩游戏，一切正常。
　　右座男子在车子轻微的摇晃中仿佛老僧入定，但急促变幻的呼吸频率出卖了他，苏筱玥警惕心更增。
　　她佯装刚刚睡醒，动了动身子伸了个懒腰，右手不小心碰到男人的帽沿，帽子歪斜，露出男子眉眼间掩饰不住的戾气。
　　她赶紧连声说“对不起”，男人睁开的眼中凶狠厉色一闪而过，没理睬她，继续闭眼假寐。
　　苏筱玥仿佛看不懂男人拒绝冷漠的态度，软着声音继续搭讪：“大哥，你知道还有多久到站？”
　　男人这次连眼睛都懒得睁开，苏筱玥似乎有点不好意思，一个人讪讪的自言自语：“坐得腰酸背痛的，我起来活动活动。”
　　说着站起身来想走到走廊中间活动一下，但她坐的位置若要走出去就必须从男人面前跨过去，她脚下不小心绊了一下，人就没站稳，下意识伸手撑了一下，就撑在男人的胸前，贴胸口处的口袋里一张照片轻飘飘落了下来。
　　照片上的男人裂着大嘴，笑得纯真无邪。
　　她捡起照片递过去，男人凶狠地瞪视她，从她手中接过照片小心掸掉上面看不见的灰尘，贴身放好。
　　苏筱玥满含歉意的那一声“对不起”都没来及说出口，男人突然站起来将她一扯摔在座位上，恶狠狠说了声“老实坐着别动”，说完起身大步走到司机身边，从腰间拔出一把枪指着司机的头，命令道：“将车子靠边停下。”
　　车厢内乘客没人注意这个离座走上驾驶位的男人做出的举动，都以为他是向司机打听事情，没人在意他，被男人掼得屁股生痛的苏筱玥看见他拔出枪的那一刻，脑袋嗡的一声，立即意识到了发生了什么，惊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直到车子靠右停稳，乘客们才发现了这异常，都看向司机问：“师傅，怎么停下来了？”
　　苏筱玥迅速冷静下来，抢夺分秒的时间，掏出电话点开购票时收到的短信截屏转发，点开微信飞速编辑短信。
　　突然一声巨响，男子举枪向车顶扣响了扳机。
　　车厢内陷入死一样的寂静后骤然沸腾，惊叫和各种声音交汇在一起：
　　“什么情况？”
　　“刚才那是什么声音？枪声吗？这也太吓人了吧。”
　　“拍戏吗？那我们是不是也成群众演员了，有报酬吗？”
　　……
　　又一声枪响后，男人大声吼道：“劫车！谁若不相信，不妨试一试这是真枪还是个玩具。”
　　直到此时，车厢内每个人都像被施了魔咒一般，全都维持刚才的动作动弹不得，只有苏筱玥也像是因惊恐过度瞪大了眼睛，整个身子都僵硬住了，手却在外套的遮挡下争分夺秒的编辑信息。
　　她的神经因紧张绷到了极致，又听男人大声吼道：“全都不准动，双手全都放在前座靠背上，交出手机。”
　　所有僵立的人在枪口的威胁下全都战战兢兢地动起来，忙不迭的掏出手机拿在手上，双手搁放在前座靠背上惊恐地看着男人挨个收走每个人的手机扔在脚边，拿起车厢内备用的逃生铁榔头一阵乱砸。
　　筱玥交出了自己的手机，用局里配发的工作手机拨打了林晖的电话，接通后将手机悄悄放进前座靠背后面的杂物兜中，并用一个塑料袋遮挡。


第五十九章 
　　车厢内正一片死寂，司机驾驶室侧的窗玻璃突然被敲响的声音惊得众人全都一哆嗦，继而又满怀希望地齐刷刷看过去。
　　男子迅速坐到司机身边，用枪抵住他的腰部。
　　司机拉开刚才被劫匪勒令关闭的遮阳板，僵硬的一张笑脸露出窗外。
　　窗外站着两个男子，疑惑地探头看一眼满车的人，问：“我们刚才听见你们车上传来一声巨响，是不是车胎爆了，需要我们帮忙吗？”
　　司机感觉腰部一紧，只得僵笑着说：“不需要，不需要，车上有备胎，我已经打电话叫了道路救援电话。谢谢你们了，站在路边不安全，你们赶紧离开。”
　　两个男人再一次看了一眼车内，不疑有他，又说道：“既然已经打了电话，那我们就先走了。”
　　司机满怀希望的目送二人离开，期望他们能察觉异常，至少帮忙拨打一个报警电话。
　　* * *
　　林晖正带人按照新的凶手信息，大海捞针的筛查全市服务、推销、快递、送水等行业。
　　周卫威从一快递公司出来，在路边小店上买了两瓶冰冻雪碧，递一瓶给安佳慧，自己一口气灌完剩下的那瓶水，畅快的打了个清凉味的嗝儿，抹一把脸上汗水蒸发掉后留下的汗盐颗粒，匆匆往下一家走。路边花店散发出诱人的玫瑰花香勾引得他的脚步停滞，哀怨的眼神盯着花店外摆放的鲜艳欲滴的红玫瑰再也迈不动步子了。
　　安佳慧目光一转就知道他的想法，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偏生周卫威不是个能默默咽下牢骚的人，开口就抱怨起来。
　　“打从美女法医到我们局，我就起了追她的念头，可这也是邪门了，自她来了后，这杀人大案一件接一件的，忙得我连个约会的话都没机会说出口。”
　　安佳慧默默在心头反驳：昨天从安隆县回来的车上是谁当着一车人的面被人家拒绝了？这还叫没机会？但她不敢说出来，没有吴军帮忙的时候，安佳慧绝对没胆子怼周师哥。
　　路边小店正在播放神曲“浙江温州浙江温州江南皮革城倒闭了……老板吃喝嫖赌欠下三点五亿带着小姨子跑路了……我们没有没有办法啊……原价一百多两百多三百多统统二十元……”
　　林晖就在统统二十元的循环声中听见微信收到消息的提示音响起，他平时在上班时间段，大脑会自动屏蔽信息声音，但今天他却似有感应一般，拿出手机点开微信瞄了一眼，一看是苏筱玥连发三条，直觉就不是好事，眉头不易觉察地皱起来，他盯着微信看了好几秒，这才抬指点开。
　　第一条是一张从聚合县回江云市的车票购买信息的截图。
　　他脑中疑惑“她去聚合县干什么”的同时，眼睛已经看向第二条信息，一看之下脸色大变：车子被劫持，有枪或还有炸药
　　第三条信息是：车上法医箱内装有证
　　林晖站在闹市喧嚣的街心，一时间却听不见周围汽车躁动的喇叭声和路边店铺里神曲清仓大甩卖的吆喝声，第三条没编写完的信息像魔障一样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十多年刑警生涯却让他在短暂的失神之后迅速行动起来，拿起电话立即拨打：“魏局，从聚合县到江云市的客车江A53707被劫持，劫匪手中有枪，或许身上还绑有炸药，请立即联系特警前往解救。”
　　“谁报的警？”
　　“没人报警，苏法医在车上，她给我发的信息。”
　　一听林晖的口气，魏局就知道情况危急，立即说道：“好，我立即通知特警大队，让老潘定位后发给我。”
　　林晖的手机显示有电话打进来，一看苏筱玥的名字，他迅速接起，但没说话，只听电话里面全是各种惊叫声，突然一声巨大的声音在电话里面炸响，然后电话归于死寂。
　　林晖一听就知道那是枪声，拿电话的手指捏得骨节发白。
　　他掏出市局统一发的工作手机拨打，“老潘，以最快的速度定位苏筱玥的工作手机，将定位发给魏局和刑侦队所有人。”
　　回头喊一声“周卫威”，调头就向车子跑。
　　拨打何培文的手机时，他已经坐上了车，一边启动车子一边对何培文说：“所有人前往321国道，从聚合县回江云市的53707客车被劫持。通知交警在321国道上聚合县至江云市这段路两边设置路障，禁止所有车辆和行人通行。”
　　挂断电话打开警灯，恰好周卫威和安佳慧也坐上了车，车子轮胎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在周围车子的避让下风驰电挚的往321国道方向开去。
　　安佳慧想要问的话都被林晖冷沉的神情给逼回了肚子，周卫威已经收到何培文群发的通知，一声国骂还没出口，林晖连接到车上的电话突然响起一个男人堪称温和的声音：“我今天没有活路了，你们很不幸上了这辆车，那就陪着我一起去死。”
　　随后是大片的尖叫哭泣哀求声。
　　“为什么是我们？我们什么也没做呀。”
　　“你有什么冤屈去找政府申冤啊，找我们也没用啊！”
　　“求求你放过我吧，我家里还有一个五个月大的奶娃娃。”
　　“对呀，我家里还有瘫痪在床的老年人等着我回家做饭喂他呢。”
　　……
　　安佳慧第一次接触到如此残酷的现实，一整车人的性命就攥在一个人的手中，不由得死死抓住周卫威的手才迫使自己不要尖叫出声，周卫威全神贯注地盯着林晖的电话，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手被抓出了血。
　　电话里一直没有听见苏筱玥的声音！
　　林晖咬紧牙关，一脚油门踩下，吉普车瞬间提速到一百五十码。
　　车厢内，男人好像听见了什么笑话突然疯癫般大笑起来，那癫狂的“哈哈哈哈……”声，瘆得每个人的身体从里到外泛起恐怖。
　　客车上，男人笑得浑身颤抖，所有人都胆战心惊地紧盯他手中的枪，害怕他抖得忘记了手中还拿着一把枪，食指一颤扣动扳机，自己就成了头一个无妄送死的冤魂。


第六十章 
　　男人笑声渐渐平息，抬起拿枪的手背擦拭笑出来的眼泪，枪口对准他自己的头点着，苦笑道：“你们还有父母、孩子，我呢？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去找谁评理去？”
　　这莫名其妙的话说得众人七嘴八舌的反驳：
　　“这话从哪里说起？我们也没冤枉你什么呀。”
　　“就是呀，谁冤了你你就找谁报复去，为什么要找上我们这些无辜的人。”
　　苏筱玥听见这些无辜的抱怨，心中焦急万分。
　　她知道情绪激动的劫匪很容易被这些火上浇油的话激怒而做出更加过激行为，先前她在他胸前的那一撑，她基本肯定他身上绑缚了炸药。
　　果然，枪声又响，震得每个人耳膜嗡嗡作响，都有短暂失聪。
　　枪声让所有的人再次意识到男人手中拿着的不是一把仿真玩具，那是一把货真价实的手枪，能在身上打出窟窿的武器。
　　车内终于又安静下来，男人不屑地看着众人，挥舞着手中的枪说道：“再废话，就休怪我现在就送你们去死。我今天心情好，愿意让你们再多活一会儿。”
　　男人面对众人，凶狠的目光监视着每个人的动作。
　　苏筱玥的瞳孔骤然一缩，唯一一个不在男人视线范围内的司机突然起身扑向他，并一手抓住他手中的枪抢夺起来，并向众人吼叫：“怕他个球，我们这么多人打不过他一个人！我就不信这个邪。”
　　众人一呆之后，一拥而上围住劫匪一顿乱揍。
　　苏筱玥大声说道：“别乱动，他身上有炸药。”
　　激愤的乘客没人听见她的话，在他们都以为胜券在握的绝对优势下，人人都失去了理智，疯子般抓住人拳打脚踢。
　　混乱中枪声又响起，鲜红的血刺痛了人们的双眼，都住了手。
　　中枪的那个人哀嚎一声噗通一声栽倒在地板上，很快就没有声音，倒着气绝望翻白的眼睛眨了几下，死不瞑目的大睁着。
　　男人手中的枪口冒着青烟，毫不在意额头嘴角不停渗出的血，用枪指着众人吼道：“打呀，上来打我呀，我也不和你们废话了，原想让你们死个痛快，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说完从腰间拔出一把锋利的军刀，一脚踢翻站在他面前的司机，手一扬，军刀迅速没入司机大腿，隔着老远，苏筱玥也听见了刀锋划开骨头的刺耳声音。
　　随着司机的那声惨叫，众人眼睁睁看着血液跟着拔出的军刀喷溅出来，全都激凌凌的打了个冷战。
　　男人一手握枪一手拿军刀，挨个指向众人，冷森森问道：“刚才谁还动过手。”
　　围在他身边的人都惊恐后退，但男人没有放过他们，军刀挥动刺向那些人。
　　已经被眼前血腥场面吓呆了男人们，除了眼睁睁看着那带血的军刀刺进自己的身体，再也动弹不得。
　　车内惨叫声此起彼伏，血淋淋的场面吓得小孩全都哭了起来，大人们全都拼命捂住他们哭闹的嘴，死命咬紧牙齿，不让自己也一起哭出了声。
　　“唉，他们也是自作自受。”
　　一个娇柔的声音叹息道。
　　吉普车内，林晖双手紧紧捏着方向盘，手背青筋暴起，后座上的周卫威一下子就听出了苏筱玥的声音，抖着声音问：“老板，苏法医在车上？”
　　林晖双眸中如裹挟了风霜的寒冰，不说一个字，脚下油门踩到了底。
　　周卫威顾自说道：“劫匪身上有炸弹，这些人这样做纯粹是要激怒他点燃炸弹呀，槽，怎么这么蠢！”
　　林晖全部的注意力全都在那娇柔的声音上，但那声叹息后是长久的沉默。
　　他能想象她正强装镇定和劫匪对视着的模样，可她是那么的娇弱，如何去面对那么残暴的劫匪？
　　他想起了刚才她趁乱给他低声汇报的情况，“林队，车内情况已失控，劫匪身上绑缚了炸药，我猜想劫匪可能是退伍军人，他拿枪的姿势很标准，近期内曾有亲人朋友失踪并报过案，另外……”
　　突然中断的声音让林晖再一次没来得及把到嘴边的那句“小心”说出来。
　　另外一个频道传来何培文的声音，“林队，按照苏法医刚才给出的条件，聚合县三江村孟康符合所有条件。孟康三年前退伍回到家，家中原有一个老母亲和弱智的弟弟。他和弟弟的感情很好，他弟弟小时候为了下河救他而致发热，因治疗不及时烧坏了脑子才导致痴傻。两年多前他到县里去办事，回家后发现弟弟失踪，不到半年，老母亲因思儿心切，积郁成疾就重病走了，临死前一直念叨着小儿子。从那以后，孟康就一边打零工一边找弟弟，并多次报警。但你知道，每年失踪人口这么多，基层派出所警力有限，他们能做的都做了……但他弟弟的下落至今无果。”
　　林晖紧皱眉头，手指按在耳麦上。
　　此时车载电话里面片刻的安静后传来劫匪粗重的喘息声，然后是嘲讽的轻笑：“你也赞同？”
　　“嗯，你都说过了要让我们全部为你陪葬，我不相信你会用只有几粒子弹的枪和手中那把小军刀来挨个杀死我们。”
　　车厢内苏筱玥平静说道，看一眼沉默的劫匪又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衣服下面绑着炸弹，他们在什么都没弄清楚的情况下就出手伤你，做出以卵击石的举动，难道不是自作自受吗？虽然反正都逃不过一死，但毫无痛苦的死法显然要比被你刺得浑身是伤而痛死要好得多，是不是？”
　　听见这话，劫匪脸上露出赞赏的微笑，慢慢拉开外套拉链，露出里面整整一圈的炸药。
　　苏筱玥盯看着劫匪敞开的衣服下那些被红蓝电线捆绑在一起的炸药，呼吸一滞，再一次感觉到了死亡的森冷气息扑面而来。
　　劫匪用枪点着她说：“先将你旁边的车窗帘子拉严实了，别妄想对我耍花招。”
　　苏筱玥在劫匪的毒蛇般阴森地注视下很配合地轻轻拉严窗帘，那缝隙确实是她刚才趁乱打开的，希望能给林晖他们提供一个窥视车内情况的机会。


第六十一章 
　　劫匪看着她拉好窗帘，温和问道：“你想选择哪种死法？看在你刚才说出的那些话的份上，我给你这个权利。”
　　苏筱玥努力平复自己紧张的心情，尽量放柔了声音说：“按照常理，劫持人质，总会有自己想要达到的目的，你劫持了我们这么多人，你的目的是什么？”
　　她没回答他的话，而是提出了关键问题。
　　有所求才能有生机。
　　男人又笑了起来，那笑里透着猫捉弄老鼠的残忍和无情，“我一开始都说过，我只要你们陪我一起死，我已经走投无路，已没有活下去的念头。”
　　苏筱玥心底希望破灭，但还是平静说道：“不会的，每个人活着总有不同的欲念，亲情、爱情、友情都会牵绊你的某一种欲念。”
　　男人听了摇头念叨：“没有了，什么情都没有了，唯一的亲人都失踪两年多了。”
　　苏筱玥心中一动，说：“你有亲人失踪吗？说一说，这车上的人都来自各个地方，说不定能帮你提供有用的线索呢。”
　　“有用的线索？这两年多来，我把警察局的门槛都踏破了，每一次给我的回答就是没查到关于他的消息。我花光了所有的钱找人打听消息，结果呢，没一条消息真的是他，可你们拿假消息忽悠我的时候有没有想到也会有今天？”
　　男人越说越激动，抬手对着苏筱玥就是一枪，车内又是一阵惊呼。
　　车外山坡上正给狙击手说话的林晖听见耳机里的响动，顿时忘记了正说的话，连呼吸都忘记了。
　　只听一声“艹”，接着那阴郁的劫匪声音又响起：“你运气不错，子弹打偏了。你别想拖延时间，等着救援来。我没什么好怕的，不说没人帮你们报警，即使警察来了，我也有足够的时间点燃我身上的炸药。”
　　林晖长出一口气，又接着说：“你们先散开寻找最佳狙击点，等待时机。”
　　“是！”几个狙击手应声散开，奔向不同方向，寻找伏击点。
　　苏筱玥看着脸颊边车厢壁上透光的弹孔才发现自己全身发抖、手脚发软，人直往座位下滑落，车厢内没人敢上来扶她一把。
　　劫匪将手中的打火机摁燃又熄灭、摁燃又熄灭，反复把玩，看得一车的人全都提着心死死盯着他手中的打火机。
　　地板上被歹徒用刀刺伤的人躺在血泊中不停哀嚎、呻吟，车厢内散发着刺鼻的血腥味。
　　有人突然崩溃大哭起来，“我要离开这儿，不陪你这疯子玩了，快开门呀，我不玩了……”
　　说完就扑向车门，拼命捶打车门。
　　一个人的疯癫失态引起了车厢内其他人的连锁反应，众人全都扑向车门处用力捶打，有人抡起逃生铁锤开始捶打车窗玻璃，场面再一次失控。
　　林晖坐在隐在道路旁边树林中的指挥车上，在周围一片繁忙的各种指挥声中汇总各路传回来的信息，一边问：“1、2、3、4号汇报你们的情况。”
　　“一号位被车帘遮挡，无法看清目标。”
　　“二号位被人质遮挡，无法看见目标。”
　　“三号位被车厢遮挡，无法看见目标。”
　　“四号位被车帘遮挡，无法看见目标。”
　　林晖听见车厢内失控的动静，严峻冷肃的目光看向魏局，说：“劫匪有很强的反侦察意识，窗帘紧闭，狙击手无法瞄准目标，不能再拖下去了，人质们精神已到崩溃边缘，极易做出疯狂举动激怒劫匪，我请求我去给劫匪谈判，寻找机会上车。”
　　魏局只沉吟片刻就说：“好。”
　　林晖已经起身跳下车，推开周卫威递上来的防弹背心，检查了一下配枪，猫腰向被劫持的车辆跑去。
　　刚才劫匪开枪打苏筱玥的时候，他就算准了她所处的位置，他贴上她座位那一侧，轻轻叩了下窗。
　　那声音太过细微，在满车厢崩溃的哭闹哀嚎声中太不引人注意，但苏筱玥听见了，她悄悄掀开窗帘一角，林晖英俊肃冷的面容就映入她眼中。
　　他捕捉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惊喜，随后那惊喜被怒意代替，他看懂了她的唇形，她在责备他：太冒险了。
　　他用手势命令她：引开劫匪注意力，他要从车窗进来。
　　生死攸关间，她知道他背负的使命，那是她不能拒绝的理由，她微微点头。
　　所有的交流都在无声的瞬间完成，两人配合高度默契。
　　她看过去，劫匪露出满意的微笑兴致勃勃盯看着面前已经崩溃发疯的众人，手中继续玩着打火机，时不时神经质地往身上炸弹前凑一下，惹来众人一阵阵崩溃大叫。
　　苏筱玥站起来走到前面，隔着癫狂的人群，指着劫匪胸前口袋说：“我知道他在哪儿。”
　　这一句轻柔的话没让众人安静下来，但劫匪却在车厢内吵杂的声音中听见了。
　　他的表情瞬间凝固，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似乎想从她细微的面部表情中分辨出这话的真假。
　　但窜来跳去的人遮挡了他的视线，他举枪就要向面前的人扣动扳机，苏筱玥大叫：“从现在开始，你若再伤害一人，我就不会告诉你关于他的任何消息。”
　　黑洞洞的枪口硬生生转向了车厢顶棚，“嘣”的一声巨响让陷入癫狂的人再一次安静了下来。
　　苏筱玥看他要走过来，视线无声向身边的车窗外瞟了一眼，迅速的走了上去拦住了他的路，在他恶狠狠地注视下继续开口说道：
　　“我是两年前的六月初见到的他，我曾经是市一院的急诊科护士，我不知道他的姓名，但他当时穿的衣服并不是你照片上的那件，他上身穿了一件天蓝色T恤，胸前印着黄色天线宝宝的图案，下面是一件灰色长裤。”
　　说到这儿，她停了下来，她身后围站着其他没受伤的人，面前是受伤在血泊中的人，她隔着脚下这些人与劫匪平静对视。
　　很多事情一旦决定去做，也就没那么害怕了，她得保护身后的林晖，他是全车人的希望。


第六十二章 
　　窗外贴着车身站立的林晖听见里面苏筱玥的话，暗觉她为了吸引劫匪的注意力而说的这谎太玄乎了点。
　　他有点担心地抬头，透过窗帘缝隙看向面对劫匪竭力压制住双脚颤抖而假装镇定的娇小身影，他轻手轻脚打开被苏筱玥拉开窗栓的窗子，双手攀了上去……
　　劫匪听见她这话，第一次表现出了正常人的情感，嘴唇哆嗦，死死盯着她说：“后来呢？”
　　“他当时高热晕倒在路边，是好心的路人打的120，被接诊到我们市一院的。他来的时候已经昏迷，我和当日值班的陈医生全力抢救，并叫了普外的罗医生来会诊，抢救了整整一晚上，直到凌晨五点过，他才稳定下来。”
　　正在翻窗的林晖听见罗医生三个字，动作顿了一下，下一秒人已经悄无声息的翻进了车厢内，而被人群遮挡了视线的劫匪此时注意力又全部在苏筱玥身上，一点没发现车内多出来一个人。
　　劫匪听到这儿，喃喃自语：“你的意思，他还活着？他还活着！他还活着！哈哈哈哈，来、来、来，你坐，坐这儿好好给我讲讲我弟弟的事。”
　　隐在人群后面的林晖听见这话不禁皱起了眉，却听劫匪突然口气一转，骂道：“你骗我，如果我弟弟还活着，为什么他这么多年都不回来找我？我也没找到他，为什么？”
　　他说着挥舞手中的枪对着苏筱玥，苏筱玥没动，冷冷说道：“你不要忘记了你的弟弟是个弱智，我们救醒他后询问他的家庭住址和亲人，他除了会叫‘哥哥和妈妈’外，什么都说不清楚。”
　　林晖瞳孔一缩，关于孟康所有身份信息他还没来及告诉她，她怎么知道孟康有个弱智的弟弟？又怎么知道他弟弟那晚在市一院抢救治疗的过程？连孟康弟弟当时身上的衣着都说得分毫不差。
　　劫匪被苏筱玥驳斥得哑口无言，转而又欢喜道：“那就是说，你没骗我，我弟弟还活着，后来呢？他去哪儿了？”
　　苏筱玥不动声色踢了脚边受伤的人一下，那人哀嚎的声音陡然提高，她皱眉说道：“你既然已经知道你的弟弟还活着，我想你也不想寻死了。这车上受伤的人，你得允许我为他们赶紧止血，否则他们死了，你恐怕只能将牢底坐穿，你想好好照顾你弟弟的想法就只能是一场空了。”
　　劫匪漂浮不定的目光一会儿看看苏筱玥一会儿看看地上躺着的人，突然目光定在地上，苏筱玥心中暗道不好，果然就听劫匪说道：“可是刚才我已经杀死了一个人。”
　　苏筱玥最担心的事情发生，她词穷了。
　　“那不一样的”身后传来沉稳的声音，苏筱玥紧绷的身子闻声一松，她没有回头，装作不认识任何人。
　　林晖接着说：“刚才他们扑上来殴打你，你才开枪打死了其中一人示警，这种行为在法律上叫正当防卫，属于免于刑事责任的行为。我是一名律师，对法律条款最是清楚不过了。”
　　若是在平时，苏筱玥肯定会对林晖睁眼说瞎话的功夫佩服不已，但现在满心只愿劫匪是个法盲，能相信他的胡说八道。
　　空气中紧张的气氛随处弥漫，车厢内其他人因为苏筱玥突然镇住了劫匪而变得异常配合，大家都沉默的没再做出冲动的行为。
　　良久，劫匪似乎下定了决心，用抢指着苏筱玥说：“那你动作快点。”
　　苏筱玥立即蹲下身子动手包扎那些人的伤口，头也不抬的说：“我需要棉质的布。”
　　有人脱下自己身上的棉质T恤递给她，林晖伸手接过撕烂，递给苏筱玥。
　　两人动作默契地包扎，给司机处理好伤口，苏筱玥躬身扶起他坐回驾驶座前时，林晖站起的身子刚好挡住了劫匪的视线。
　　地上只剩最早第一枪被打中的那个人，苏筱玥不抱希望的搭手到他的颈部大动脉，却发现还有微弱跳动，她突然大声说道：“他还活着。”
　　然后起身面对劫匪，说：“那人还活着，但需要立即送医院抢救，如果你现在阻止救他，那你原来的正当防卫就变成了故意杀人罪，你想想你弟弟。”
　　若仔细分析林晖和苏筱玥的话便知道两人都在撒谎，但劫匪同样高度紧张，这陡转急下的情况让劫匪愣住了，但片刻后就用抢点着苏筱玥说：“你骗我哈，从一开始就骗我，从不知道哪儿打听来的我弟弟的消息骗取了我的信任，跟着就救了这些人，然后又以一个死人做条件引诱我答应你们叫来外面的人，这样一来，警察很快就到了，你还真想得美呀！”
　　苏筱玥不说话，一拳击在地上那人的心脏上，那人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后又昏迷过去。
　　车上的人失声道：“他真的还活着！”
　　苏筱玥站直身子说：“有没有骗你？”
　　“那我弟弟呢？我要见我弟弟。”
　　苏筱玥冷静说道：“你弟弟后来转入住院部，我就没再关注过，只听说为了寻找他的家人，我们医院报了警，最后警察怎么处理的？或许将他送到哪儿去了，这些我都不知道，但打电话到警察局去问，肯定立即就会有消息。”
　　一听警察，劫匪就变得焦躁起来，狂躁地在车厢内狭小的过道上来来回回走着，最后用枪贴在苏筱玥头上吼道：“我不管，我马上要见到他。”
　　苏筱玥顶着黑洞洞的枪口一动不敢动，林晖对她微微摇头，说：“我在警察局有点关系，我可以马上帮你打个电话问一下。”
　　明显躁狂起来的劫匪用军刀指着林晖叫道：“你滚一边去，让她想办法，你快点想办法，我马上要见到我弟弟。”
　　话还没说完，突然毫无征兆的抬手一枪托砸在苏筱玥头上，顿时鲜血顺着头发流过脖颈滑到后背，苏筱玥痛得眼泪唰的一下滚落下来，但在枪口的威逼下不敢稍动。
　　刚得到苏筱玥救治的人们都畏缩的后退，每个人都担心自己落入劫匪眼中成了下一个挨打的目标。


第六十三章 
　　林晖眼色一暗，放在裤兜里的手捏得骨节咔嚓直响。
　　苏筱玥任由鲜血流淌，无声与林晖对望，两个人看懂了彼此眼中的意思。
　　苏筱玥忍痛咬牙说道：“我可以打电话回市一院问你弟弟最后的去向，但我需要一部手机。”
　　所有人的眼光齐刷刷看向地上被榔头砸成碎片的手机，再一次畏惧的缩了缩身子。
　　劫匪挥舞着另一只手中的军刀挨个指向每一个人，问：“手机，你们的手机呢？”
　　狭窄的走道上就只剩刚救完人的林晖和被枪指着头的苏筱玥还站着，苏筱玥突然矮身躲过枪口使劲向后撞向劫匪，林晖同时飞扑上前抓住劫匪拿枪的手一扭一扳，枪就掉到了地上。
　　苏筱玥连滚带爬的滚到一边，让出空间给两人格斗，同时大叫：“打火机在他右侧裤兜里。”
　　劫匪反应极快，左手军刀砍向林晖的同时，右手伸进裤兜中，林晖偏头避过尖利的刀尖，一脚踢向劫匪右臂迫使他不得不撒手后撤，林晖旋即一拳挥过去，重若千钧的拳头打得劫匪的头晃了几晃，身形不稳直往向后退。林晖趁机抓住他的手反折，曲肘猛击，只听一声脆响，劫匪右手硬生生被林晖肘部撞骨折，但同时军刀已刺到林晖眼前，他偏脸避过眼睛，刀锋贴着眉骨划出一道口子飞过，血蒙住了眼睛，林晖毫不在意，在军刀再一次砍过来时，他一手格挡住，一拳重重击在劫匪头上。
　　此时外面天已黑尽，车内储电池耗尽最后一点电量，所有的灯闪了一下后全部熄灭。
　　就在这一刻，林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双眼没适应黑暗而致动作稍有迟缓的劫匪，苏筱玥同时大叫：“司机开门。”
　　林晖撞向劫匪扑向车门，反应神速的司机摸黑摁下开门键，车门适时打开，两个人滚落下车，林晖抡起拳头猛击劫匪的头，那劫匪被打得眼冒金花头昏脑胀，却依然剽悍地抬脚踹开林晖，企图站起来。
　　林晖怎会给他这片刻喘息的机会，脚步一顿止住后退的身形，凌空跃起蜷曲膝盖，重重跪在劫匪肩上，压得劫匪双膝“咚”的跪在地上，肩胛骨发出瘆人的骨折咔嚓声，林晖顺势用右手臂弯锢住劫匪的脖颈，巨大压力使得劫匪窒息到双眼翻白，喉管发出骨头脆裂的摩擦声。
　　林晖用另外一只手拿出手铐铐住他的双手，迅速搜走打火机，这才松了膝盖和臂弯，陡然灌进的空气令劫匪大咳起来，嘴里呛咳出粉红的泡沫，人还没站稳，周围特警已实枪荷弹地围住了他。
　　司机重新打开车内电源，苏筱玥低声说了句：“我们脱险了。”
　　车厢内的人沉默着没有反应，直到身穿特警服的警察走上了车，救护车“呜啦呜啦”开过来，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护士上来抬伤者时，车厢内的人终于相信自己真的死里逃生活了下来，人人喜极而泣哭出了声。
　　苏筱玥虚脱了一般浑身无力，挨了一枪托的后脑勺火辣辣的痛，人一放松，头晕眼花就席卷而来，她费力撑着身子就近找了个座位坐下来垂头看自己还在发抖打颤的手脚。
　　身边全是来来去去救人的警察和医护人员，她却无力伸手求援，有人被警察搀扶着走到她面前真诚说道：“小姐，谢谢你今天勇敢的行为，是你救了我们全车的人。”
　　苏筱玥头疼得反应有点迟钝，过了片刻才摇手说道：“不是我，是我们林队和车外的警察一起救了大家。”
　　她其实很讨厌这些关键时刻冲动又胆小的人，但第二个道谢的人又走到她面前，说：“小姐，你今天的行为改变了我的人生观，以前我一直认为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以后我不会这么想了。”
　　第三个人走过来，直接问道：“小姐，能告诉我你是干什么的吗？你的勇气太令人钦佩了。”
　　苏筱玥疲倦地摸了摸脑后的伤，正要说话，车上跳进来几个人，一阵风卷过来一把将她抱住了，安佳慧又哭又笑又闹：“苏姐，你吓死我们了，我们担心死你了。”
　　周卫威张大双臂将两人一起用力搂住不撒手，“苏法医，你又一次刷新了我对你的看法，你可以改行到我们刑侦队了。”
　　吴军和其他同事正要上前和苏筱玥说话，身后传来潘科长非常具有特征性的慈祥声音：“小苏呢？人在哪儿？没伤着吧？”
　　另外一道甜腻的声音也随之而来：“小苏儿，我的宝贝儿呢？可安然无恙？人呢？我看看、我看看。我的玥儿啊，你可千万不能出事呀，我们技侦科几十个单身汉的工作热情还全靠你来激发呀。”
　　苏筱玥还没来及捂住脸，潘科长锃光瓦亮的地中海脑门，在探照灯的照射下发出LE灯泡的强光已经晃到她的面前，狭窄的车内走廊不够他缓冲卸力，眼看着人就要冲到苏筱玥身上，一只手从身后拽住了他，及时让他的胖短腿脱离了地面。
　　苏筱玥看清楚潘丁身后的人，勉强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叫了声：“林队。”
　　小姜那热情万分的拥抱及时刹了车，躲过了像胖丁那样被人拧着衣领往后拖的厄运。
　　车厢内还没撤离的人也认出了这个自称是律师的高大英俊男人，笑了起来，“原来是法医和警察呀，难怪两个人救人的手法不仅娴熟，还配合默契。”
　　“就是，胆量也非我们这些常人可比。”
　　“沉着、冷静、果断。”
　　“法医，我就想问一下，你是什么时候与司机约定好了，在那么关键的时候让他配合你们熄灭车灯打开车门？”
　　苏筱玥目光在林晖刚才和劫匪搏斗时受伤的头和胳膊上游走，听见问话，悄无声地收回目光，腼腆笑了一下，低声说道：“就在我给他包扎伤口的时候，我们林队刚好挡住了劫匪的视线。”
　　有人疑惑说道：“这位警察同志是什么时候进的车？我记得乘客中没有他。”


第六十四章 
　　苏筱玥笑笑，林晖招呼着特警们将车内人员送下车，对周卫威等人说道：“先将孟康押回局里审问。”
　　几个人齐刷刷答“是”。
　　然后他皱眉说道：“老潘，你怎么还在这儿？孟康身上的炸药成分、还有他手中的枪支来历……”
　　潘丁胖身子一挺，急吼吼道：“我都安排好了，理化员和痕检都在干活呢，我关心一下我们技侦的法医，也碍着你什么了？你……”
　　眼见林晖已经眯起来的眼睛，感觉到危险的潘丁忿忿不平转身就走。
　　苏筱玥面前陡然安静下来，她盯着他的受伤的头张了张口，还是没说出口。
　　林晖想起她刚才见到他时那一喜一忧的目光，低声说：“没事了。”
　　苏筱玥搓了一把脸，笑着点头，“谢谢！”
　　他将强健有力的手伸到她面前，她不好意思的笑笑，手搭在他胳膊上借力站了起来，颤着脚走下了车。
　　刚站稳，她就收回手，林晖偏头看她一眼，问：“你法医箱里有什么？”
　　苏筱玥猝然停脚，撑着额头说：“我忘了大事，我从邬嘉旺的老宅采集回的生物样本，还不能肯定能有发现，或许我运气好撞上大运了呢！”
　　她说完就要往车厢后排走，被林晖一把拉住，笑道：“早帮你拎上车了。不过你运气一向很好，难得出差一回，坐个车还遇上劫匪，还是这种九死一生的险情，你还能恰好是市一院参与抢救孟康弟弟的急诊科护士，你这运气不是撞大运而是爆棚了！”
　　苏筱玥瞬间安静下来，林晖看了一眼她攥紧衣角的手指，没再继续说下去。
　　不急。作为车内五十二个乘客之一，她需要回去做笔录的，到时候会知道答案。
　　他转移了话题，问：“你在邬家老宅发现了什么？”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那目光中带了点傲娇的小得意，“我发现了一只蚊子。”
　　林晖一听就明白，“邬嘉旺和凶手回家后一直呆在房中没外出，密闭空间内的蚊子有可能吸到凶手的血。但那天勘察现场时我们去了很多警察，也有可能叮咬了他们。”
　　苏筱玥叹口气说：“所以我说或许我撞了大运了呢，这种凭运气的事，我一向不好。”
　　林晖点头，“现在没有关于凶手一丝一毫的线索，能有这万分之一的机会都要去试一试，何况那天去的只有二十多人，还没到万分之一。”
　　苏筱玥对他刚经历了生死攸关的时刻还能云淡风轻地开玩笑顿时钦佩不已，大眼里不禁扑闪出无比崇拜的光芒，晃得林晖绷不住冷漠的表情，放柔了声音说：“那就全看你的运气了。”
　　苏筱玥顿觉头顶乌鸦盘旋，全看我？不能呀，林队，你们刑侦大队那么多人，不能全依靠我捉回来的一只蚊子呀！为什么要给我如山的压力？
　　哎呀，我头晕头痛。
　　苏筱玥终于没熬过放松后松懈下来的精气神，眼前一黑就往地上栽下去，林晖习惯成自然地接住了人，抱起来就往救护车走去。
　　被特警拉住的孟康一看见苏筱玥就激动起来，挣扎着要冲到她面前，被两名特警生生拉扯住，他吼叫着求道：“我弟弟究竟在哪儿？求求你，告诉我！”
　　体力过度透支而造成的昏迷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这让还被林晖抱着的苏筱玥很尴尬，显然她又一次被列入林队长的碰瓷黑名单，她非常不好意思地小小声恳求：“林队，我没事了，放我下来吧。”
　　林晖抿了一下嘴唇，什么也没说，依言把已经满脸通红的女人放了下来，不远处孟康哑着嗓门追问她：“求求你，告诉我弟弟在哪儿？”
　　苏筱玥停下来，隔着来来往往忙碌的军警人群看他，悲悯的气息笼罩住她整个人，她站在苍穹夜空下，一身孤寂零落的悲伤遥望频频回首的孟康远去的背影。
　　被特警大队队长拉着说话的林晖若有所思的目光看过去，被老肖发现后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眼苏筱玥，笑道：
　　“你们市局这新来的法医不仅人美还聪明冷静、临危不乱，今天要不是她，这一车五十多人的命怕没这么有惊无险的救下来，你和我就得跟着一起吃挂落了，换而言之说她是我俩的救命恩人都不为过。可我听说人家上班第一天就被你罚得现在见了你都腿软？不是我说你呀林晖，这么聪慧漂亮还不造作的姑娘可真不多了，你明明一个高富帅，非得要将自己整成个孤家寡人，真是说都懒得说你了。”
　　林晖“嗯”了一声，说：“知道了。”
　　老肖表情一呆，片刻后才把自己惊得合不拢的嘴给扳回去，自我怀疑道我是不是听错了？从来听这些话都秒变聋子的林队长居然答了一句“知道了”，这是铁树要开花的节奏吗？
　　回到市局，苏筱玥先到值班室洗了个澡，彻彻底底将自己一身的狼狈洗掉，脸上被那颗打进车厢壁的子弹飞溅的铁屑划伤的口子火辣辣的痛，还有被枪托砸过的后脑勺抽抽地痛得她头昏脑涨，这让她再一次意识到死亡曾经离自己只在毫厘之间。
　　林晖推开法医办公室的门，就看见苏筱玥正拿着碘伏棉球对着墙上镜子发呆，那因菲薄而呈半透明的皮肤上赫然是几道伤口，还渗着血。
　　见惯各种血肉模糊鲜血淋漓伤口的林晖没来由的心脏收缩了一下，他愣了一下，这是什么感觉？
　　林晖暗自皱眉，自己什么时候开始会因一个女人身上的伤口而不适？
　　他上前拿过她手中的棉球，有点粗鲁地为她脸上伤口消毒，然后问：“要不要贴个创可贴？”
　　苏筱玥失笑，“林队，电视剧看多了吧？这种伤口用创可贴捂在里面反而容易发炎。”
　　林晖笑了一下，说：“脑后的伤怎么样了？”
　　“刚才救护的医生看了一下，不用缝合，已经处理过了，就是最近洗头不方便。”
　　“自己注意一点，过来做个笔录就赶快回家休息，我已经让胖丁给你放了一天假。”


第六十五章 
　　苏筱玥想都没想断然拒绝，“不行，我要将那只蚊子体内的血提取出来做DNA进行结果比对。”
　　林晖不可奈何说道：“我早就交给汪主任去做了，赶紧过来做完笔录回去休息。”
　　他说完不容推辞地抓住她的手就往办公室去，没注意到苏筱玥落在两人相握的手上那讶异的目光。
　　刑侦大队的办公室和询问室都热火朝天的忙碌着，到处都是做笔录的人，没人空闲，林晖只得亲自上阵给苏筱玥做询问笔录。
　　苏筱玥从上车坐下没多久就怀疑右侧座位上的男人开始讲述，她佯装站立不稳地试探而得知男人衣服下藏有东西，所以男人站出来劫车时，她就意识到衣服下藏的东西极有可能是炸弹。
　　她盯着林晖修长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走神觉得那双手实在是太好看了。
　　“关于劫匪孟康的弟弟孟健两年多前在市一院抢救的情况，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们从今晚孟康提到弟弟开始就着手调查，各路消息汇总后得到的情况里都没有孟健死亡当日的具体情况，但身在被劫持的车辆上的苏筱玥却详细地说出了当日救治孟健的情况，正因为她精准的描述才赢得了孟康的信任，为他们救出一车的群众而争取了时间。
　　此时苏筱玥心里也在想该来的终归逃不掉，所以开口时非常平静：“我见过他弟弟。”
　　林晖剑眉微扬，盯着她，说：“我们已经调查过了，孟康的弟弟当时就因抢救无效死亡。”
　　苏筱玥毫不意外的点点头，说：“对。我刚才也说过劫匪随身带着一张年轻男人的照片，照片上的男人看着比他小，但样貌有几分相像。而照片掉落地上时，他曾经非常小心的捡起来掸掉根本不存在的灰尘，可见他和照片上的人感情很深。后来他自己又说过他花了两年多的时间去寻找一个亲人，久寻无果下他才不想活了。既然是因为亲人离开才导致他拖着一车人陪着他寻死，那就只能谎称他的亲人还活着，给他一个不想死的理由。”
　　林晖点头，“这个我知道，但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不等苏筱玥说话，他话锋一转，一针见血地问：“你别忘了，孟康这种情况下轻易不会相信人的，但是你说出两年多前市一院抢救一个路边晕倒的男子，他却立即就相信了你，你知道是因为你分毫不差的说出了他弟弟离家时的衣着，连T恤上面的海绵宝宝图案和颜色都能吻合，这才是他相信你的话的真正原因。那么你是怎么知道当日他弟弟的衣着？”
　　苏筱玥似乎早就准备好了答案，轻声说道：“因为我当时就在抢救现场。那是几年前我曾出差路过江云市，当时其实并没有打算在江云市停留，但当时我感冒得非常严重，同事执意要我用点药。你知道现在药店是买不到抗生素药，所以我们到了江云市第一人民院，车载导航将我们带到了急诊大楼，走进去正遇见120拉回一个患者，急救床从我身边推过时我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病人，就这样记住了他。我第一眼看见孟康掉落的照片时就认出照片上的人就是那晚市一院急救床上躺着的病人。”
　　林晖飞快地从她这段话里获取到一个信息，两年多前她不晕车，稍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晕车的人在感冒的时候晕得更厉害，甚至是看见车子都会呕吐眩晕，但苏筱玥的这番话中只传达了她感冒需要用药的信息，只字没提晕车。
　　他凝目看了她许久，她亦抬头看着他，眼中无波无澜的平静。
　　他看着她的眼睛，说：“你认识市一院急诊科的陈医生和普外的罗医生？”
　　她没看懂他眼中莫名的情绪，摇头笑道：“不认识，是我听见护士这样喊当时参与抢救的那名女医生。为了增强孟康对我说的话的可信度，我故意提及这两个人的。”
　　回答得滴水不漏，仿佛早就准备好答案等着他来问。
　　她出差经过江云市因病而前往市一院就诊，就看见了劫匪的弟弟并记住了当时参与抢救的两位医生的姓名，这也太巧了吧。
　　太多巧合凑在一起就不是巧合而是隐瞒。
　　她在隐瞒。
　　她的隐瞒只来自于她的个人生活，他并不想深究，但她这个回答却在林晖心中掀起了滔天波动的情绪。这个女人竟然与罗菲都有过一面之缘，而自己作为她的病人却无缘见她一面。
　　苏筱玥攥紧手指平静地看着神色明显黯淡下去的林晖，等待着他下一个犀利的问题。
　　好一会儿，林晖从电脑上移回目光，再说话时声音平静如常：“按照你所说，你并没有与孟康的弟弟孟健有过任何接触，你怎么知道他是弱智？”
　　“我当时看见了那个病人身上穿着与他年龄极不符合的幼稚卡通图案的衣服，而且色泽也很鲜艳，是小孩子喜欢的颜色。另外即使是两年多前，孟健的弟弟也应该是一个成年男性，而非妇女儿童，被拐卖的几率很小，但他却失踪了，所以我猜测他智力方面可能有点问题。”
　　林晖一边做笔录一边在心里说道：只看了一眼就能做出这么多推测，倒符合她观察入微的性格。
　　他写完笔录，把与电脑连接的平板推到她面前说：“仔细看看是否属实，如果没什么异议就签个字。”
　　苏筱玥拿过平板迅速瞄了一眼，然后签下自己的名字，站起了身。
　　林晖收拾桌上的东西，说了声“等等”，她回头疑惑看他，目光明确的询问他：“还有事吗？”
　　林晖在心中无声的呼出一口气，几个小时前在劫车现场，她看见他时，眼中的惊喜、关切和责怪仿佛都是他一个人的错觉。
　　如今，她又竖起了满身的疏离，用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隔离了她与所有人的交流，包括他。
　　他看着她，想将她脸上所有的细微表情都纳入眼底，“我让安佳慧送你回去。”
　　“林队，谢谢，不用麻烦，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她说得很客气，但那不容忽视的疏淡也毫不掩饰的表达了出来。


第六十六章 
　　林晖没说话，抓住她的手腕就往外走，她无声地挣扎了几下，周遭忙碌往来的人太多，她不想引来众人的注意，最终放弃反抗，默默挣脱他的手跟着他出了市局大门。
　　林晖将她塞进车内，为她扣好安全带关上车门时安佳慧从大楼里跑了出来。
　　他将车钥匙给了安佳慧，说了句“注意安全”，调头回了办公楼，把还没来得及给他表态一定完成任务的安佳慧愣在了车门边。
　　或许是刚经历了劫车事件，林晖今日有点心神不宁，走进办公室后拔下百叶窗盯着楼下自己的车正缓慢驶离市局大门。
　　大门前一切正常，他正要松开窗叶，突然手指一顿，一辆停在市局大门不远处的白色轿车无声滑行出去，尾随吉普车拐上了公路。
　　他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疑心生暗鬼，但还是立即给安佳慧打了电话，“你掉头回来，法医这边还需要苏法医做点事。”
　　很快，吉普又出现在视野内，转弯进了市局门口的辅道，后面没看见那辆白色车。
　　林晖觉得或许真的是自己过敏多疑了，看着安佳慧将车停在下面，正想着要找个什么借口再将人送走，那个娇弱的法医也已经跟着熬了几天几夜了，但他的目光定住了，那辆白色的车悄无声息又回到刚才驶离的地方。
　　他再不多想，拔腿下楼，接过安佳慧手中的钥匙，对苏筱玥说了声：“坐上去。”
　　没等两个还在发懵的女人弄明白，拽了人又上了车，启动后飞速离开，独留安佳慧站在市局大楼前凌乱。
　　同样不明所以的苏筱玥张了张嘴想拒绝林晖亲自相送，见他沉着脸掌着方向盘紧盯前方，紧绷的下颌线条蜿蜒向下隐入衬衣领口，双手直双肩都微微有些僵硬，所有的肢体语言都在提醒她，他此时心情极其不爽。
　　苏筱玥自觉闭上了嘴，看了一眼他身上那件昨天披在自己身上的外套，暗自惊讶他竟然没嫌弃这衣物在邬家老宅被自己裹着坐过积灰三尺厚的老旧竹椅。
　　林晖伸手拿出烟叼在唇间，摸出打火机点燃，一口烟刚呼出，身边惊天动地的咳嗽连环咒般敲击他的耳膜，他默默地将烟摁进烟灰缸。
　　苏筱玥一阵猛咳，见他熄灭香烟，摆着手想表示自己无事，却咳得怎么都说不出一个字来，好不容易平息下来，一张口说了句“你不用管我”，声音已经嘶哑。
　　她默默从包中掏出一板金嗓子润喉片含一颗，林晖在满车的金嗓子清凉的薄荷味中问：“你这嗓子是怎么回事？”
　　苏筱玥默了片刻，说：“以前受过伤后就变成这样了，不能吃任何刺激性的食物，也不能吸入任何浓烟灰尘。”
　　林晖在脑中回想了一下刚才那支烟冒出的一缕青烟，默默地修正了自己三十二年来关于浓烟的概念。
　　吉普车拐上大街不久，林晖果然发现那辆白色雪佛兰跟在了自己的车后，他再一次打了右转弯灯靠边停下，对苏筱玥说声“我去买点东西”就下了车，过非机动车道时，他似乎为了避让一辆电瓶车而向右侧看了一眼，余光看见白色雪佛兰间隔几辆车停在了吉普后面不远处。
　　他买了两瓶水回到车上，递给想要推辞的苏筱玥，“我们被跟踪了。”
　　闻言，苏筱玥本就因刚才咳嗽而失了血色的脸更加没了苍白起来，林晖正在紧张思索，没看见她刻意转过头的掩饰动作。
　　孟康的审问此时还在市局进行，目前问出来的情况基本上就是他们所了解的那些，可是，苏筱玥离开市局不久就被跟踪了。
　　林晖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突然一顿：不对，车是他的，跟踪的人并不知道刚才他不在车上，被跟踪的目标到底是他还是她？
　　林晖反应过来自己是目标的可能性更大些。
　　苏筱玥一个刚调到江云市不久的法医，人生地不熟的城市不会有人想要跟踪她。
　　但林晖想起了前不久那个偷拍苏筱玥照片的人，真的只是倾慕于她吗？前后相差不过几天的偷拍和跟踪，让林晖觉得她也可能是目标。
　　非彼及此，而自己在江云市一线刑侦干了这么多年，得罪的人明的暗的都不少，可谁会这么大胆，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跟踪市局刑侦队队长？林晖还真想不出这个人是谁。
　　先把身后这条鱼钓出来顺便送苏法医回家。
　　有了决定的林晖立即拿起电话拨打了潘丁。
　　电话刚接通，就听见老潘刺破耳膜的叫嚣：“没事就别烦我！你掳走了美女法医，技侦这一帮小子消极怠工，我正拿鞭子督促他们查劫匪那把土制枪的弹道，还有调监控看……”
　　“老潘，你家美女法医正在我车上，我们被跟踪了，立即联系交警，查明我身后那辆白色雪佛兰的情况。”
　　失声“啊”了一声的潘丁意识到险情，立即说道：“马上！”
　　很快何培文打来电话，“老板，我们已经出发，正从后面追赶那辆车，车子是辆套牌车，你得带他到人比较少的街道，以免误伤群众。”
　　“嗯，我正往双云路去，那边封路，人会少一些。”
　　“是。”
　　挂了电话，林晖偏头看了一眼不发一言的苏筱玥，那张过于苍白失色的脸让他察觉到她的紧张，手指敲着方向盘，安慰道：“别怕，我还在呢。”
　　苏筱玥维持盯看车外夜景的姿势“嗯”了一声，搁在膝盖的手心被指甲刺破也不自知。
　　她在心里回答他：不是每一次危险来临时，你都在我身边。
　　车载电话响起周卫威的声音：“老板，我们马上进入双云路了，你看在……”
　　林晖看了一眼后视镜，那辆白色雪佛兰打着右转弯灯拐进了丰星路，“等等，他右转撤离了。”
　　两边电话一片死寂，好半天何培文结结巴巴说：“老板，这……这也太……太邪乎了吧。”
　　就在形成包围圈的前一刻，对方好像得到消息似地突然撤离了，这意味着什么，何培文和林晖都懂。


第六十七章 
　　电话里传来周卫威骂娘的声音，他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林晖打断他无谓的脏骂，沉声说道：“回去加紧审问孟康，何培文把孟康现在的居住地址发给我，吴军先带人前去搜查，我随后就到。”
　　“是。”
　　林晖径直将车开进了雅荃小区里面停稳，不理睬苏筱玥跟着身后连连说道：“林队，不用麻烦，我自己上楼去。”
　　他下了车先绕着小区走了一圈，这是一个老式临街的院子，总共六栋楼房。中间一片空地，没有绿化没有凉亭，什么都没有，那点巴掌大的院坝见缝插针地停满了各种车子。
　　一般小区进不去的共享单车在这个院子里面随处可见，估计那简易的杆式门禁也是后来顺应都市潮流才安装的。
　　仅有的门卫是一个年逾花甲的老大爷，每天的工作就是尽职尽责地升降那根拦路的杠杆，为出入的车辆放行，至于是不是小区内的车，一概不问，有没有非本小区的人进出也一律不管。
　　林晖皱眉问：“为什么租这么乱的地方。”
　　“再没有离市局近的小区了。”
　　“你这……”林晖没说下去，陪着她爬上六楼看着她打开老旧防盗门摁亮灯，两居室的房中整洁利落得仿佛随时都可以拎包离开。
　　林晖的目光从那些粗笨的老式家具滑过，看出她真的只带了简单的换洗衣服和洗漱用品入住。
　　在苏筱玥那些客气让坐的话没说出口之前，他转身走出了门，在门外对她说：“有事给我电话，最近出入小心点。”
　　“嗯，谢谢林队。”
　　林晖转身向楼梯口走去，没听见身后关门声，便向后挥了挥手，“进去锁好门。”
　　他没回头，但直到听见身后铁门关闭的哐当声后才走进楼梯间。
　　下了楼坐进车里，林晖点燃一根烟正想吸一口，脑中闪现她呛咳得可怜的小脸，便没放到嘴边，在黑暗中看烟头明灭的微弱亮光。
　　这一段时间的高强度工作让他感到疲累，大脑像一盆糨糊乱糟糟的毫无效率可言，他干脆关了车门靠在座位上闭眼小憩。
　　苏筱玥关了灯，在暗夜里趴在窗台上看楼下那辆吉普车半个小时后才亮灯离开，心中的那点暖意随着车子尾灯最后一点亮光融入夜色中而消失。
　　还要多久，她才能熬到天亮？
　　孟康租住房在城郊的老城区，老城区全都是蛛网般错综复杂的小巷，低矮砖房就立在这些胡同巷子里，巷道狭窄路灯昏暗，脚边地沟中时不时发出老鼠吱吱唧唧的叫声，人穿巷而过时甚至能隔墙听见身边房子里熟睡人的梦呓声。
　　林晖将车停在马路边，跟着导航绕了半天才找到地方。
　　先到的吴军已经带人侦查了一番，看见他就说：“林队，目前还没有突破性发现。”
　　林晖戴上手套穿上鞋套走了进去，三十多平的房间里，除了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和一张床之外再无其他家具，墙上全是孟康弟弟孟健的照片，一张地图上用红笔做了很多标记，桌子上堆满纸张记事簿，里面记录了一些失踪人的信息，最后全部都被划掉。
　　林晖对照记事簿写的地点和地图上标记的位置，那些都是孟康为寻找弟弟去过的地方，整张地图上画满的红圈默默向人们展示孟康一一走过的路，诉说他寻亲的艰辛。
　　桌子上有一部台式电脑，那是这个房间里看起来唯一比较值钱的物件，主机还是非常老式的箱式装置。
　　林晖伸手按开电源，主机启动时发出农用拖拉机般的轰鸣声，屏幕亮了又黑、黑了又亮，苟延残喘的做着垂死挣扎，一旁看着的安佳慧不由得攥紧了拳头，死盯着那屏幕，一颗心也跟着屏幕明明灭灭。
　　电脑屏幕最后闪了一下后就归于黑屏，仿佛刚才那一系列的打嗝放屁都是错觉。正当安佳慧要将哽在胸口的那一口气吐出来时，屏幕突然大亮，桌面上的图标缓慢得犹如老牛拉犁般一个一个出现。
　　林晖伸手点开搜狗浏览器，搜索栏的内容只有一条：聚合县到江云市的客车班次。
　　为什么会是聚合县到江云市这条路，而不是其他任何路线？从孟康特意搜索客车班次看来，他并非毫无计划的随意上了一辆车劫持，他是目的明确的冲着从聚合县到江云市这条客运线去的，为什么？
　　电脑旁边的烟灰缸里一对黑色灰烬表示不久前里面有东西被燃烧，林晖用镊子小心的挑开那些灰烬，企图能从里面找到一丁点没有燃尽的只字片语，但镊子一夹便扬起的黑灰表示那些字已经跟着纸张的燃烧而消失得非常彻底。
　　这时候手机在口袋中震动，是魏局，林晖摘下手套接起电话，“魏局，我现在在孟康的出租屋。”
　　“你之前让我向孟康服役的部队调阅有关他的资料，那边刚传给我，我发在你邮箱里面了，你想了解什么？”
　　“我想知道孟康在部队服役时有没有接触或者学习到有关炸药制作方面的知识，自制炸药的材料都是国家管控的危化原料，不是随便哪儿就可以购买到的，即使地下黑店，他也得有这样的资源。找到这些原料后，他也要懂怎么做成炸弹。而他唯一有可能学到这些知识、接触到这些原料的地方就是他当兵的那几年。”
　　魏局在他看不见的电话另一端点头，“你们有什么发现？”
　　“唯一知道的是孟康并不是随意上的一辆车，而是目标明确的选择了从聚合县到江云市的其中一班客车。”
　　魏局在电话里面重复：“目的明确？孟康的审问有新的进展吗？”
　　“不知道，老何带着人在审。”
　　“我给老何打电话，让他务必问出为什么选择这条线路的客车。”
　　林晖挂断电话点开邮箱，里面是孟康在部队服役的主要信息。
　　像大多数城乡结合部的男人一样，看不见未来的迷茫让孟康选择了当兵这条路，企图以此给自己换一个不一样的人生。


第六十八章 
　　可是现在的部队也是一个拼人脉拼能力的地方，落后小县城的高中毕业生孟康注定在部队里也是寂寂无闻的炊事班大兵一个，干得最出彩的事就是能在手心上切出薄如蝉翼的土豆片，但那样的生活技巧并不能让除炊事班以外的人记住他。当兵三年并没有如他想象的那样改变点什么，三年后他回到聚合县，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简短几行字就概述了孟康三年的部队生活。
　　在那三年，他没有学习到任何关于制作炸弹的知识，也没接触到制作原料。
　　林晖立即给何培文打电话，“老何，孟康身后有人帮他，他自己并不懂如何配置炸弹，他的出租屋里也没有任何关于那方面的书籍和遗留的材料。还有为什么选定从聚合县到江云市这条客运线路，这都极有可能不是他自己选择的。”
　　“明白。”
　　市公安局审讯室，此时的孟康与劫车时的那个人判若两人，早没有劫持客车时的悍勇，双手被铐在审讯椅上靠坐仰头，空洞无神的眼睛盯着房间某个地方一动不动已经几个小时，对周遭进进出出的几拨审讯员全都视若无睹。
　　何培文接了电话走进审讯室说：“孟康，53707客车并不是你随意上的一辆车，我们从你的电脑里面发现你刻意查过从聚合县到江云市的客车表，为什么是这条线路？”
　　孟康连眼皮都没眨一下继续保持原有的姿势，再一次忽视何培文的问话。
　　周卫威突然爆发了，将笔记本电脑砰的一声合上，上前一把逮住孟康衣领就要挥拳，何培文跳起来手忙脚乱地按住他，将他一把推到墙上在他耳边吼道：“录像还开着呢，不想干了？”
　　一句省略了关键词的不想干了让周卫威忍住了打人的冲动，但依然气得脸红脖子粗，指着油盐不进的孟康怒吼：“
　　他特么为了自己失踪的弟弟就要拿车上五十三个人的命来陪葬，不管你弟弟是死是活你都不该拉上别人的命吧，你兄弟情深没错，你特么想没想过那五十三个人也是别人的兄弟姊妹父母儿女。你就丧尽天良要拉上他们一起死，不对，你特么有个狗屁的天良，畜生一个，老子还把你当了个人……”
　　单边玻璃另一侧的同事早就进来将他拉出了审讯室，何培文看一眼连姿势都没变一下的孟康烦恼地搓一把脸，也转身离开了审讯室。
　　他们每个人心里都清楚，所有被审讯的人中孟康这类型的人最是棘手。拒绝回答任何问题，连个泄露内心情绪的小动作都没有，看不清情绪波动就找不到弱点，让他们审讯的人无从下手，耗时费力且无所收获。
　　每一次的搜证工作都要费时几个小时，刑侦和技侦几个人将孟康三十多平米的房子一寸一寸搜寻检查了几遍，确定再无遗漏的线索，已是凌晨四点过，大家疲倦地往回走。
　　天亮后林晖要到市委就这次707劫车案做汇报工作，他开车直接回到了家，痛痛快快洗了个澡，把自己扔在床上抓紧时间休息了一个小时，七点正准时起了床。
　　林晖刚走到市委大楼门口就遇上了他爸林正刚，两人对昨天的劫车案简单交流了一下就进了市长办公室，市委几个主要领导都已经等在里面，毕竟昨天那场劫车案太过惊险、牵扯的人数太多。
　　几位领导虽然昨天已经知道了事件经过，但还是再次询问了事情的始末，因为关于车上的苏筱玥如何察觉到劫匪的异常，并猜到劫匪身上有炸药等等细节，外人无法得知，只有林晖这个亲自参与并给苏筱玥做笔录的人才一清二楚。
　　林晖汇报到惊险处，几位领导都听得直抹汗，没人敢想象若昨天苏筱玥没有返回聚和县而坐上707客车，这劫持事件最后该是怎样的结果！
　　最后市长总结说道：“这次劫车事件因解救及时而对社会舆论没造成太大影响，因而并未引起公众恐慌，这是最满意的结果，先口头给予奖励，后一步的论功行赏随后再议。小林回去后记得全力做好被劫持乘客的后续身体上和心理上的治疗。”
　　林晖点头应“是”，市长又加了一句：“还有你们那个法医也要记得做好心理辅导，别看她昨天在现场表现得非常冷静，但毕竟亲眼看见了劫匪行凶杀人，还被劫匪用枪指着头， 这些血淋淋的场面，很容易事后患上PTSD。”
　　林晖答应的同时，脑中不可遏止地想到了苏筱玥那次在十字路口的车祸现场时的反应和她在噩梦中的那句梦呓，他突然发现自己似乎找到这个女人身上一些异常举动的原因，他竟然忘记了PTSD这种心理疾病！
　　林晖从市局回来，刚走出电梯就遇见了汪主任，一见他，汪主任先开了口：“DNA需要时间，别催我。”
　　林晖擦身而过时说：“尽快。”
　　也不等严谨派教授汪主任急于解释的话说出口，人已经轻飘飘进了刑侦办公室。
　　周卫威一看见他立即收敛了一身的怒火耷拉下头，脚步不由自主的向后挪了两寸。
　　林晖看一眼专注做事实则个个竖着耳朵关注他脚步声的手下，问：“又闯了什么祸？”
　　何培文像所有溺爱孩子的宝妈一样站起来打掩护：“都乖着呢，就是审问孟康一无所获。”
　　林晖提着名字喊了一声：“周卫威。”
　　周卫威听见喊，身子一歪差点从椅子上滑了下去，抬眼就撞上林晖凌厉的眼神，立即“咚”的一声站立起来，双脚后跟一碰，字正腔圆地答了一声“到”。
　　“说说吧，干什么了？”
　　周卫威在林晖压迫性的注视下突然脖子一梗，大声坦白道：“我打人未遂。”
　　林晖在一屋子人看周卫威恨铁不成钢的目光中“哦”了一声说：“长本事了，扣罚这个月外勤奖。”
　　周卫威一听这话，刚升起来的勇气就像漏气的气球“嗤”一声瘪下去，扑倒在何培文面前哭诉：“妈，老爸扣我这个月零花钱。”


第六十九章 
　　何培文慈祥的小声安慰：“不是还有工资和奖金嘛。”
　　正向外走的林晖脚步一顿，回头道：“还有奖金。”
　　何培文极尽怜悯地撸了一把周卫威冲冠的怒发，转身小跑着跟上林晖。
　　“嗷”周卫威的哀嚎冲出了市公安局冲向了大街上的广大人民：“我不活了，你们别拦着我，我真的跳了……”
　　林晖大步走近审讯室推门而入，冷厉的目光盯着孟康坐下，单刀直入说道：“你弟弟孟健失踪前可患有肾脏方面的疾病？”
　　十多个小时前进入审讯室后就不吃不喝不说不动的孟康，听见他的话终于转动头颅收回飘游的视线看向他，嘴唇动了动，发现嗓门干涩嘶哑，拿起旁边为他准备的水一口气喝完，问：“你们真的有他的消息？”
　　何培文难以置信地瞪着孟康，和周卫威一样有了想揍他的冲动——这小子特么的太过分了，刑侦队十几个人轮流上阵都没撬开他的嘴，老板一来，他就开了口，有这样欺负人的吗！
　　林晖加重语气，说：“回答问题。”
　　孟康仿佛才反应过来，立即摇头说道：“没有，阿健除了脑子不好使外，身体很健康。”
　　“可我们18年6月3号发现他的时候，他因做右肾摘除手术感染而致高热。”
　　孟康紧张而又忐忑地盯看着林晖说话的嘴，似乎担心他下一刻就说出什么不好的消息，但林晖却突然转了话题：“你为什么要选择53707客车？”
　　孟康随口答道：“不是我选的，是根据指示做……”
　　他突然反应过来住了口，恶狠狠盯着林晖说：“你诈我？”
　　林晖肃冷的目光波澜不惊，反问：“我诈了你又如何？”
　　孟康被激怒，咆哮道：“你们别想再从我这儿听到任何其他消息。”
　　林晖点头，平静说道：“你也别再想从我这儿听到任何关于孟健的消息。”
　　说完，他站起来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审讯室内呆掉的不仅仅是孟康，同时还有人善心慈的何培文。他家公认的正直公正的林爸爸竟然也使用了诱骗的审讯手段，而且还用得理直气壮。
　　他默默地收拾笔记本、默默地站起身来准备默默地离开。
　　此时孟康却急了，将手铐挣得哗啦响，叫喊起来：“我说，我愿意将我所知道的事情全部交代，但求你们告诉我阿健在哪儿？”
　　已转过身的何培文全身一震，一阵风卷出审讯室刮进林晖办公室，说话时的声音都在发抖：“老板，孟康愿意交代了，他希望交换他弟弟孟健的下落。”
　　林晖盯着电脑屏幕头也没抬说道：“先晾一下他。”
　　“啊？”何培文傻眼了，不是该趁热打铁吗？
　　林晖手点鼠标，淡淡说道：“他现在还抱有侥幸心理，想蒙混过去，吐一半藏一半。”
　　王科长敲了敲门框走了进来，将手中的报告结果递给林晖。
　　林晖翻开一看，眉眼都拧紧了。
　　何培文抻长脖子一看，失声说道：“竟然没有从蚊子身上分离出可用的人体血液！怎么会是这种结果？亏小苏法医为这个还专门跑一趟聚合县，回来还遇上了劫车匪徒，这算什么事啊！”
　　汪主任叹口气说道：“事实就是事实，不会因为过程艰辛就给你一个满意的结果。那只蚊子可能吸食时间太久，也可能它是所有人离开后才出现在现场的，所以根本就没吸食到人体血液。”
　　林晖没来由的担心那个个子娇小性格倔强的女人听见这消息该是怎样的失望，想起她刚从劫匪枪下劫后余生就仰起还在渗血的脸笑意盈盈对他说“或许我撞大运就找到线索了呢”，那温软的声音还在他耳边回荡。
　　林晖无声的吁了口气，仿佛想借此将心中郁闷吐出来。
　　汪主任和何培文识趣地退了出去，林晖叫住何培文，对他说：“你出去告诉吴军他们，立即彻查53707客车上所有乘客的身份背景，孟康说漏嘴的半句话是根据指示劫车，那么幕后之人的目标肯定在这五十三个乘客里面。”
　　何培文答应后离开，走到外间大办公室开始布置任务。
　　林晖双手撑头，用中指揉按睛明穴，痛胀的感觉令他大脑保持清醒。
　　杀死邬嘉旺的凶手还没一点消息，又出来一个劫车事件，从目前孟康说的话来看，并非简单的他个人因痛失亲人而报复社会的劫车事件。
　　背后有人预谋策划这件事情，那么他们的真正目标是谁？为什么会选中孟康？还有凌晨时分跟踪吉普的是谁？目标又是谁？为什么在即将实施抓捕的时候，会醒觉的迅速离开？
　　这一个接着一个的为什么轰炸着林晖的大脑，让他那连日来只休息了两个小时的大脑昏沉沉地痛起来。
　　孟康马上就会迫不及待的交代，林晖暂时放下劫车事件又点开邬嘉旺死亡现场的照片，一帧一帧仔细看过去，希望能发现点蛛丝马迹的线索。
　　能将长期靠收废品生活的邬嘉旺抱在怀中亲热的人一定不会是高品质生活圈的人，可是全市的外卖、推销、服务等低文化行业都已排查，没发现可疑的人员。
　　一定还有线索藏在什么地方，只是被他们忽略掉了。
　　林晖再一次重复回看那些照片，鼠标停在苏筱玥那天关灯后用紫外线灯照出死者身体周围精=斑的图片。
　　他的目光突然盯着图片上的某一点仔细查看，那是在侧卧的死者身后一点只有针尖大小的荧光反射，因为拍摄角度的关系，几乎全被死者身体遮挡住了，若不是林晖毒辣老道的眼睛能发现这细小的一个点，任谁都会忽略掉。
　　林晖霍的一下站了起来，吓得正手拎外卖袋走进来的苏筱玥下意识道歉：“对不起，林队，我不是故意要打扰你，我只是给大家带了点吃的来，你有事我就不打扰你了。”
　　苏筱玥一觉睡到中午，醒来后就觉得昨晚林队为了她的安全，百忙之中抽时间亲自送她回家，自己总得表示点谢意，所以上班路上买了很多午餐，没料到刚一照面，人家就有事外出，自己真是没眼力劲。


第七十章 
　　“等等。”
　　林晖叫住转身要走的苏筱玥，将桌上那份汪主任的报告递向她，苏筱玥忙紧走两步接了过来，将手中袋子放在桌上，打开报告，略过中间检测方法过程直接看结果。
　　那张因睡了一夜刚刚恢复了点神彩的脸又暗淡下去，低声说道：“对不起，没帮到你们，还给你们惹了那么大一场祸端。”
　　林晖皱眉，她这大包大揽的自责让他觉得毫无来由的荒唐，但他什么也没说，指着袋子问：“给我的？”
　　她点头，带着歉意说：“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看见你经常吃鳗鱼饭，我就给你带了烤鳗鱼饭，也不知道是不是你喜欢吃的那家，外面办公室里还有饺子、抄手、拌面和盖浇饭，你若想吃，我去给你拿。”
　　林晖看看外面抢得热火朝天的周卫威等人，估计等她出去也只剩残汤剩羹了，说：“我就吃这个。”
　　打开袋子，里面有两盒一模一样的烤鳗鱼饭，还有一杯红茶一杯柚子茶，他问：“你还没吃？”
　　她局促笑了一下，“嗯，怕被他们抢去吃了，只有和你的饭放在一起，他们才不敢抢。”
　　林晖笑了笑，算是欣然接受了她变相称他为煞神的事。
　　苏筱玥说出口就反应过来，口吃道：“林队，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一点都不凶，手下一点都不怕你……不是，他们都很怕你……不是怕，是敬佩……”
　　林晖似笑非笑睨她一眼，打了个手势示意她闭嘴，失去了解释机会的苏筱玥泫然欲泣，恨不能立即消失，却只能在林晖的注视下小心翼翼把那杯红茶打开，双手奉到他面前：“这杯是没加糖的。”
　　林晖在看不见的地方扬了扬眉，观察还很仔细，这才来多久就知道他喝任何水从来不加糖。
　　苏筱玥提着剩余的一盒饭就要走，“嗯”林晖用筷子点点对面椅子示意她坐下来吃饭，苏筱玥拧着袋子一副想拒绝又不敢的模样，林晖没理会，打开外卖盒子顾自吃起来。
　　苏筱玥认命地轻呼一口气，小碎步走到办公室的茶几前坐下，和林晖一起低头用餐。
　　两人安静吃完饭，苏筱玥站起来要收拾两个人的外卖盒子，林晖制止了她，“我来”，不等她拒绝又说道：“你来看看这个，这点荧光反射点有没有可能是凶手不小心遗漏在床单上的？”
　　苏筱玥听话的绕到他的电脑前，林晖已站起来收拾外卖盒子，座位空着，她也自然地坐了下去。
　　她放大照片上的那一点看了好一会儿，抬头寻找林晖，不料林晖正站在她身后，一手撑在桌上一手撑在她座椅扶手上同她一起看图片，见她抬头便垂眸看她，她唇角上翘，极力压抑因这意外的发现而激动的表情，但眼中盛满的狂喜让双眸宛若一池星辉在水波中荡漾。
　　苏筱玥这才发现林晖就俯身在侧，仰起头看他，她在他墨色双瞳中看见了自己眼中的光华。
　　她突然意识到两人的姿势有点容易引起误会的别扭，她站起来，他随着她的动作也站直了身子，她扔下一句话：“明天一早给你结果。”
　　她说完拔腿就向外面走，连迎面走来给她打招呼的安佳慧也没看见，走了一段路发现林晖不紧不慢还跟在她身后，全身陡然僵硬起来。
　　林晖察觉到她不自然的步伐，皱了皱眉：这样怕他，罚跑的仇她要记到天荒地老吗？
　　审讯室和法医室在同一个方向，就是担心她多想，他才故意走在她身后，要不就她那小短腿能走在他前面？
　　在他腹诽的同时就见她侧身让出路来并对他恭恭敬敬地做了个“你请”的手势，他无语地从她面前走过，往审讯室走去。
　　身后一直尾随着他们的安佳慧，仓促对苏筱玥笑了笑，快走两步赶上林晖，低声叫住了他，对他举着手里的仪器欲言又止。
　　林晖接过她手里的仪器看了一眼，说道：“何副让你去技侦拿的？”
　　安佳慧点头，林晖把探测器还给她，问：“怎么了？”
　　安佳慧激动得有点结巴：“刚才……指示灯亮了。”
　　林晖手一顿，“什么颜色？”
　　“红色。”
　　“刚才什么时候？”
　　“就……就我进你办公室，和筱玥姐遇上的时候。”
　　林晖的脸色一沉。
　　安佳慧手里拿的仪器是一个窃听装置探测仪，昨天送苏筱玥回家遭遇的那场跟踪被他及时发现，本来撒下网准备来个瓮中捉鳖，但跟踪他们的那辆白色轿车却在最后一刻成功从即将合拢的包围圈里逃脱。
　　从他向何培文下达命令到他们形成包围圈，整个过程只有刑侦队的人和坐在他车上的苏筱玥知道，这让他不得不怀疑内部有人泄露消息，这是个需要慢工出细活的排查工作，只有暗地里进行。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自己车上被人安放了窃听器，所以他让技侦送来探测仪，本来是想去探查一下自己和队里那几辆车。
　　他没想到还没开始探查车辆，探测仪无意中撞上了苏筱玥并发出报警。
　　这就让事情复杂起来。
　　窃听器不在车上而在女法医身上，那白色雪佛兰车上的人要窃听的目标究竟是苏筱玥还是他？
　　最近接连两件谋杀案，他和苏筱玥都有参与，难道对方是冲着这两个案子来的？
　　苏筱玥作为一名法医，窃听她并不能了解案件的侦破，只能知道点零星的侦破进度。
　　但若目标是自己，那把窃听设备放在苏筱玥身上也没太大意义，她一法医并不能时时和他这个刑侦警察呆在一起。
　　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就是那个貌似娇娇弱弱的法医本来就有问题。
　　林晖不想因为一个报警器就去猜测不久前冒着生命危险救下了一车乘客性命的同事，他略一沉思，说：“去叫苏法医来见我。”
　　安佳慧迟疑了一下，没敢多说话，点个头就蹑手蹑脚走了。
　　林晖转身又走回办公室，很快安佳慧带着苏筱玥过来了。


第七十一章 
　　林晖不动声色地观察她，女人隔着桌子规规矩矩站在他面前，神情谨慎但并不忐忑，身体微微有点绷紧，但眼神平静。
　　他向她指了指安佳慧手中拿着的探测仪说：“昨天我送你回家的时候被人跟踪，你应该知道。”
　　昨晚他和何培文通话安排合围雪佛兰车的时候，女人一直安静地坐在副驾座上没开口说一句话，除了脸色白了点外没有任何干扰他的动作和语言。
　　关键时刻能压制住心头惊恐和好奇的女人，让他有点刮目相看。
　　直到最后他执意送她上楼回家，她都没询问什么，但以她敏锐的观察力，一定猜到了事情原由。
　　果然，她点点头表示知道。
　　林晖对除了罪犯以外的人从来不采用迂回谈话的方式，他非常直接地说：“出了这种事，我有两个怀疑，其中一个怀疑就是我的车被人安装了窃听器，否则昨晚那辆跟踪我们的车不会在最后那一刻从包围圈里逃走。”
　　苏筱玥看着安佳慧特意拿得离自己很远的仪器，问：“这个仪器是探测窃听器的？”
　　“对。”
　　“但现在查到窃听器与我有关？”
　　林晖深邃的眼底闪过一丝欣赏，与这样聪明的女人谈话真是省时省力，他点头说道：“就在刚才探测仪经过你身边的时候竟然亮起了红色警报。所以，我们想再探测一下你身上。”
　　安佳慧见林晖没有再多解释的意思，自动接过话补充道：“筱玥姐，这不是故意针对你，刚才你从林队办公室离开的时候，我刚好也进来，我俩错身过的时候，我手里拿着的这个仪器就亮红灯了。我们主要是担心你在不知道的情况下被人放了窃听器，那样你也不安全，所以林队让我帮你排查一下。”
　　苏筱玥仿佛没听见安佳慧哇啦哇啦的解释，而是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略一沉思就摇头道：“应该不会在身上，昨天我坐在车上的时候不是穿的这身衣服。刚才我们撞见的时候，我身上还有其他什么东西？”
　　她抬头看着林晖，实际上因思考而目光漂浮，继续自言自语道：“我手里还拿有吃完的外卖盒……不应该是外卖，太容易被发现，而且吃完就会被扔掉，若是炸弹还说得过去……”
　　林晖眼见安佳慧在听见她说到炸弹的时候，拿探测仪的手抖了两抖，他对一边继续云淡风轻分析情况的女法医的认识又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苏筱玥眼睛一亮，看向林晖道：“包，我知道了，是我的包。而且我还猜想极有可能是那天我去必胜客吃饭的时候，那个撞掉我挎包的人安装在我身上的。只是不知道他把那东西安装在哪儿？我的包里没什么东西呀。”
　　她一说到包，安佳慧已经跑出去到法医室去拿她的包，办公室里林晖却开了口：“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那天在必胜客吃完饭出来就遇到曹淼跟踪，后来我们还去了聚和县，发现了邬嘉旺的尸体。”
　　聪明的女人一听林晖这话立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脸上一下子白了起来，忐忑说道：“下车时我把包放你车上了。”
　　没带入现场就没法听见现场勘查情况，但能知道车子到了聚和县的安隆乡。
　　室内一片寂静无声。
　　很快安佳慧急促的脚步声像敲击着心脏的鼓点，由远及近，苏筱玥几乎能肯定那个窃听装置就在自己包里的某个角落。
　　她在安佳慧推门进来的时候攥紧了拳头。
　　那是一款样式非常简约大方的单肩挎包，没有看见LOGO,但一拿上手就知道质地非常好。
　　果然探测仪一挨近挎包就开始亮起红灯，发出“滴滴”的报警声，三个人脸色一下子凝重起来。
　　苏筱玥抖着手，把包里的东西全都倒在了桌子上，小巧的挎包只有三件物品，一个精致的小包，打开后里面是几张银行卡、身份证、社保卡，另外还有一个钥匙包和一支润唇膏。
　　苏筱玥把这些东西放到一边，微微颤抖的手把空了挎包递给安佳慧，安佳慧用仪器探了一边，探测仪一直没有再发出警报。
　　三个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放在一边的三件物品，苏筱玥拿起来来递给安佳慧，直到润唇膏靠近探测仪时，尖利的警报声再一次响了起来。
　　安佳慧把润唇膏交到了林晖手里，林晖把润唇膏拧开，把有膏体的管子贴近探测仪，没动静，他目光一沉，把盖子伸向探测仪，还没送到跟前，探测仪先就亮起了红灯，再靠近一点，警报就响了起来。
　　林晖拿出工具伸进盖子里面，很快从盖子里钳出一颗只有两颗米粒大小的黑色金属，林晖手一扬就把它扔进一杯水里，抬头对苏筱玥说：“以后小心点。”
　　女人低眉敛眼地说道：“对不起林队，害大家昨晚行动失败。”
　　“……”
　　他明明是提醒她对方盯上的目标可能就是她，怎么她就以为他是在责怪她呢，但林大队长从来就没有解释的习惯，他无奈地挥了挥手，把两个女人一起赶出了办公室。
　　看着办公室门关闭后，他打电话给潘丁：“帮我把金府大道通往兰桂街路口的那一段监控调出来，时间是前天下午六点至九点。具体哪一段路？金府路南段金府广场到地铁口。我马上过来。”
　　林晖过去的时候网侦刚把监控调出来，潘丁将他光亮的脑门凑到林晖面前，问：“你又想到了什么？”
　　林晖没理他，点击鼠标拉动画面寻找苏筱玥的身影。
　　很快他就看见了她，她从地铁站出现走上人行道，几乎没有停留就往金府广场走去，在必胜客餐厅前停下来，似乎是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吃洋快餐，就走了进去。
　　一路上没有与人相撞的事情发生。
　　莫非是她吃完饭出来的时候？
　　林晖又将监控往后拉到八点开始看，很快他看见自己从必胜客餐厅前走过，十分钟后苏筱玥从餐厅出来，往地铁口走去。


第七十二章 
　　就在苏筱玥要走到地铁口的时候，迎面一个刚从地铁口走上来的男人撞了她一下，她挎在左肩的挎包滑下来掉在地上。
　　视频里只看见她和男子都蹲下来捡东西，但因为距离的原因看不清楚男人的动作，最后两人站起来的时候，男人伸手把什么东西递给了她，然后两人交谈两句就各自错身离开了。
　　她不仅没撒谎，而且在发现问题出在她身上时，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那次被人撞掉包的事件。
　　这女人还真是……
　　林晖站起来的时候对网侦说：“把我刚才看的这段监控发给何培文。”
　　“好嘞。”
　　林晖走进审讯室的时候，脚步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轻快，何培文和安佳慧已经就位多时，孟康焦躁地坐在审讯椅上盯看着审讯室大门，他在等林晖。
　　见林晖走进来，他死寂般的眼睛里燃起一丝期盼的光亮，紧盯着一步一步走近的林晖。
　　林晖坐下来问道：“你想好了要告诉我的话了吗？若再有隐瞒……”
　　孟康急不可待打断他的话，“不会，我不愿以弟弟的消息为代价。可你得让我知道你手中确实有我弟弟的消息。”
　　林晖从手中卷宗里面抽出两张照片放在他面前，照片上是刚送进抢救室已昏迷的孟健，看着像陷入沉睡的模样，另外一张照片上是孟健身体左侧从腹部延伸到背部的刀口。
　　那些照片是两年多前接到市一院报警电话的警察，在调查时调取了当时医院的监控，作为市一院已尽全力抢救孟健的证据而封存入档，谁也没料到两年后的今天会用上。
　　孟康看见照片后，眼睛一下子有了神，哆嗦着伸指温柔抚摸照片上孟健苍白无血色的脸，大滴眼泪顺着脸颊淌下，沿着嘴角浸进口腔，那咸苦的味道激起了一直压抑的心酸苦楚，嘴里喃喃叫着“阿健”，他将头埋在照片上失声痛哭起来。
　　充当书记员的安佳慧看得目瞪口呆，从昨晚押回这个劫匪，自己就跟着刑侦大队十几个人车轮战的审问他，到现在已经接近二十个小时，楞没让他吐出一个字来，谁曾料想林队长一出马就搞得竖起铜壁铁墙般防备的劫匪痛哭流涕。
　　这再一次刷新了安佳慧对林队长的崇拜高度，再一次肯定了林队长在自己心中的男神地位。
　　林晖没有打断孟康，任由他发泄心中郁结的情绪。
　　哭声渐低，孟康没接何培文递过来的纸巾，自己歪着脑袋在衣袖上蹭掉泪水，哑着嗓子说：“你问吧。”
　　林晖开口就问：“劫持客车时你身上绑缚的炸弹从何而来？”
　　孟康愣了一下，他以为他更关心幕后指使之人，结果他问的是这个问题，吞下一口唾液，他说：“我也不知道，劫车的头一天，我出去买包烟的工夫回来就看见门口放着一个箱子，打开一看就是炸弹，里面还附带了说明书，教我如何将它绑在身上，怎么点燃引爆。”
　　“说明书呢？”
　　“按照上面的吩咐，看完后就烧了。”
　　“谁给你下的指示？”
　　“不知道。每一次都是不同的号码，那些都不是手机号码，全都是95开头的网络电话打来，声音也是处理过后的机械音，连男女都听不出来。”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策划这么大一场的劫车事件，对方不可能没考虑到万一失败后的应对，所以从一开始就不可能留下线索给他们慢慢去查找。
　　那些不仅仅是网络号码，查下去就会发现是查不到来源的国外流动基站打出来的。
　　“你的手机呢？”
　　“前天收到最后一个指示后，对方就让我将手机泡进盐水中，然后扔到了去聚和县的路上。”
　　林晖脸上表情纹丝不动，心中念头急转，能制造炸药还知道用盐水泡手机毁掉内存卡，幕后凶手绝对是个高智商的人。
　　他侧头看何培文正对自己点了点头就起身出去，派人寻找那部被抛弃的手机残骸。
　　“让你下定决心去劫车，这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动你的，他们是怎么游说你宁愿赔上性命也要去劫车。”
　　孟康听见这话神情一紧，茫然看向林晖。
　　是啊，两年多不知疲倦的寻找，他从来就没有放弃过希望，内心一直认定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从什么开始心态改变了？从什么开始他心里除了绝望还是绝望呢？
　　他想起第一次接到那个神秘的电话，机械的声音带着蛊惑问他：“这个社会如此不公，你只是卑微地想找到你弟弟，可是你报了多少次案？那些警察有没有认真去帮你找过人？你又问过了多少个人，为得到线索付出了多少钱？可是他们有没有给你提供哪怕一丁点的线索？没有，他们骗取了你的钱然后堂而皇之的撒谎敷衍你。这就是我们身处的这个不公正的社会，我们需要打破它原由的次序，重新打造新的规则，为有冤的人诉冤、有仇的人报仇，这样才会公平公正，让公理长存。”
　　好像自己的心态就是从那个时候慢慢发生改变，而无望的寻找加速了他心中愤懑的情绪增长，直至他开口对着那机械的声音说：“我不想再活下去了，你能让我解脱吗？”
　　“即使死也要给这不公平的社会一个教训，让人们记住你曾经也有过灿烂的人生。”——这是机械音的回答。
　　挑选本就命运多舛的人为目标，再加以扇动引诱激发他心中压抑的不满，然后潜移默化中让他感觉生活毫无意义、生出厌世寻死的想法，将人化成自己手中杀人的武器。
　　如此残忍完美的手法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幕后之人极具耐心和韧性，就像看着自己完成一个精美的作品，一丝不苟地一步一步去改造这个人，最后看着他变成自己满意的结果。
　　何培文气愤地“啪”一声将手中的笔拍在桌子上，林晖侧目看了他一眼，又转头问：“你从来就没有见到过这个人？”


第七十三章 
　　孟康点头，毕竟在部队呆过几年，本来又不具备反社会人格，从林晖的问题中立即就想明白了自己掉进了一个早就设计好的陷阱里面。
　　对方看着自己听话地为他们去卖命做事，等自己身陷囹圄时，他却全身而退，毫发无损，即使自己起心出卖他都做不到。
　　孟康埋头低声说道：“我太蠢了。”
　　良久抬头问林晖：“我所知道的全都告诉你们了，你能不能告诉我弟弟在哪儿？他还好吗？”
　　听见他这话，何培文担心地抬头看林晖，队里所有人都知道孟健早在两年多前市一院急诊科抢救的时候就已经死亡，如果此时告诉孟康这个噩耗，他会怎么样？
　　林晖抬眼看见孟康期待的眼神，沉默地将手中资料袋递给孟康，然后转身出了审讯室。
　　人生，哪有那么多的顺遂如意，变魔成佛全在自己的一念之间。
　　身后审讯室内传来一声狼嚎般的哀哭在走廊中回荡，林晖脚步毫不停滞的大步走回办公室。
　　办公室内没人，所有的人全都呆在技侦或出去查乘客的背景资料去了。
　　劫车案到现在走进了死胡同，当初以为抓到了劫匪就离破案不远了，审问下来才知道真正的幕后主使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林晖揉着昏胀的太阳穴迫使自己保持清醒，期望去寻找孟康手机的人能运气好一点，至少能找回没有损坏的芯片。
　　但现实再一次破碎了他心中那点带着侥幸的期望，林晖看着袋子中零星的玻璃碎片、看不出原貌被称为电子元件的零碎，无声的挥了挥手。
　　技侦科一小伙子还在企图给他解释：“不是，林队，我们已经尽力了，孟康那变态直接将手机扔在马路中间，事发到现在已经过去两天了，这手机被不知道几千辆车子碾压过，我们能找到的就这些了……”
　　潘丁回身一把将还在急切解释的手下拉了个趔趄，揪住脖子就往外走。
　　林晖其实心中清楚，即使他们找回完整的手机也无多大用处，被盐水浸泡过的手机，内存卡上的数据早就被毁得干干净净，再好的技术也恢复不了里面的数据信息。
　　林晖点开从客车上拿回来的监控视频从头看起，试图从蛛丝马迹中找出幕后主使的目标人物。
　　从客车进站开始上客起，直到孟康掏出枪威胁司机之前，客车里每个人都再正常不过，有同伴的在相互聊天，没同伴的独自玩手机或睡觉，唯独有一个男人从一上车就表现出异常的警惕和不安。
　　孟康扣动扳机的那一刻引起了每个人的惊慌，除了早有所察觉的苏筱玥尚算比较镇定，其他人全都叫成一片。但惊恐过后，那男人利用众人在司机的带动下袭击劫匪的时候曾经开窗企图逃出去，但他最终却退了回来，当时他一个下意识的动作引起了林晖的注意。
　　视频里男人掀起窗帘打开窗户准备跳窗的那一刻，似乎发现了潜藏在车外的警察，他没有像正常人那样喊救命或是趁机跳窗逃出去，而是迅速放下窗帘防止警察看见他。
　　这个动作太过明显，就像所有犯罪分子看见警察时的下意识逃避表现。
　　林晖立即打开全国通缉犯内网，将此人的照片发上去搜索，却没发现有关信息。
　　难道是他想多了，可他那双看过无数犯罪分子表情和肢体语言的毒辣眼睛是绝对不会看错的。
　　林晖接着看后面的视频，那个男人一直隐藏在车后座，当他翻窗进到客车内时，其余的人注意力全都在正和劫匪说话的苏筱玥身上，唯独那个男人看见了林晖，他似乎曾戒备的将手摸向腰部，两眼一直盯看着林晖。
　　直到最后警察解救出车上所有人，那个男人跟着众人下了车。
　　林晖随后又看了技侦调取的当日警方解救客车的执法录像，劫匪伏法后乘客得救，每个人下车后都按照警察的要求该治疗的接受治疗、该做笔录的跟着回警局做笔录，唯独那个男人在下车后就不见了踪影。
　　林晖揣着怀疑翻看完了当日所有的摄像记录，最后终于在一名特警的执法记录仪中看见了那个男人身影，下车后他装着惊惧过度蹲在路边休息，然后趁乱下了国道消失在夜色中。
　　林晖打电话给何培文，“立即清点一下乘客笔录总共多少份？”
　　“老板，你得等我一下，我现在还在外面调查乘客相关的背景资料。”
　　“你告诉我笔录放哪儿了？”
　　“就在办公室的档案柜里面，老板，你是不是有发现？那我……”
　　何培文盯着发出“嘟嘟”的手机，对自己连说了三声“别生气他是老板”后，成功的压下了心头蹿起的那股火苗。
　　林晖从档案柜里搬出所有的笔录清点，加上司机总共五十三份，乘客笔录少了一份。
　　他飞快从电脑里调出乘客名单与笔录对比，少了一个叫石洋的笔录。
　　他又给何培文打电话，“所有笔录都在这儿了吗？”
　　“对，我原本打算明天整理一下就归档了，怎么有问题？”
　　“五十三名乘客加上司机应该五十四份笔录，现在只有五十三份，差了一个名叫石洋的笔录，我将石洋的照片发在你们手机上，让他们都辨认一下，有没有人给他做过笔录。”
　　何培文在电话里着急说道：“怎么会差一份，笔录都交给我了，我没乱放呀，怎么会差一份？”
　　林晖皱眉说道：“不是差一份，而是石洋根本没跟我们回警局做笔录。”
　　何培文那一声“啊”还没说出口，林晖又挂断了电话。
　　林晖飞快地登录公安系统户籍内网查找到石洋的资料并拍了照，点开微信里的神探嗑难群点击发送，然后问：谁对这人有印象？
　　很快周卫威打电话过来，他在嘈杂的居民楼下的小巷子里激动吼道：“老板，那个石洋我认识，两年多前在青灏山庄见过他，他当时是山庄里面的服务员，他和邬嘉旺认识，他们一起……”


第七十四章 
　　林晖打断他的话，说：“你立即回来，我等你。”
　　周卫威盯着兀自“嘟嘟”的手机愣了不到半秒，立即屁滚尿流的钻进车里，风驰电挚的往市局奔去，生怕迟到半秒就要迎接林老板那能把他吓得肝胆俱裂的霹雳惊雷。
　　当年他和何培文发现邬嘉旺和石洋的行为，但因为无人受伤并且没有造成恶劣结果，也就没有放在心上，很快就忘了这事。
　　这两个人若没再犯事，这事也就永远过去了，谁料两年多过去了，这两人全都以嫌疑人的身份重又出现在他们面前。
　　人倒霉了，喝水都要塞牙。
　　他和何培文前后脚赶回市局，两人在大门口相遇，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秒，各自在心中为自己默哀一秒，顺带祈祷了一下自己下一秒能交好运，让老板冲天的怒火别烧掉两人的小命。
　　两个人怀揣慷慨就义的凌然大义灰溜溜的排在林晖面前，等待自己多舛的命运。
　　林晖正靠在椅上想周卫威刚才没说完的那句话，若石洋和邬嘉旺认识，那么这一趟劫车是否就是冲他而去的？
　　难道石洋杀了邬嘉旺，而背后之人是为邬嘉旺报仇？
　　可是说不通啊，谁会这么在意邬嘉旺的死活？
　　若真有人在意他，两年多前邬嘉旺出事后生活落魄到靠捡拾废品为生，也没见有人站出来帮他一把啊，那是谁又会为他报仇呢？
　　周卫威和何培文在沉默的无声压力下冷汗淋漓，想到伸头一刀缩头一刀，周卫威豁出去地叫了声：“林队。”
　　林晖睁开眼点头，“你说说关于石洋和邬嘉旺的事。”
　　周卫威立即正色道：“就是我和何副到青灏山庄完成探查路径那一次，不是在晚会上遇见邬嘉旺给市一院那个罗菲医生下药么？事实上下药的就是这个石洋，他当时是青灏山庄的服务生，是他将那杯有问题的饮料递给了罗菲医生，然后才是邬嘉旺上前扶走已有点神志不清的罗医生，所以我说这两人是认识的。”
　　何培文在一旁点头补充道：“对，周卫威是从视频里面看见全过程，我当时就在晚会上，看见的和周卫威说的一样。林队，这事是我的错，任务结束后就该带这两人回来盘查询问的，或许也就没有现在这一系列的凶杀案了。”
　　其实那时候的何培文还不是副职，重伤倒下的林副队住院期间由当时的文队主持工作，此事两人汇报过，但与他们当时调查的案件一点关系都没有，而且无人受伤无人报警，也就没有出警的必要，所以就被揭过不提。
　　林晖盯着电脑，说：“未必，上次两人的罪名都是未遂，最多拘留几天。”
　　他说完点着屏幕，“你们看客车上这视频，石洋的表现很有问题。”
　　两人看完后与林晖的想法一样，都说道：“若说这次劫车事件是为邬嘉旺报仇而冲着石洋来的，感觉总有点怪怪的。邬嘉旺死前这几年过得这么狼狈，也没见有人在意他的生死，”
　　林晖双臂交叉，有手指在左前臂上弹点着，说：“立即去查石洋的资料和行踪，特别是与邬嘉旺的交集。”
　　“是。”何培文和周卫威一起离开办公室，出门后一起长出了一口气，动作一致地抹了一把额头上的细密冷汗再甩出去。
　　周卫威嘀咕：“何妈，还真别说，自从美女法医来我们局里后，连老板最近都变得比较仁慈了。”
　　正要点头的何培文及时纠正了自己已垂下幅度的脑袋，一巴掌扣在周卫威后脑勺上，呵斥：“好好查案，一天到晚都在揣摩这些有的没的！”
　　周卫威摸摸麻痛的后脑门，瘪瘪嘴说：“本来就是嘛，若是放在以前，咱俩犯的这错估计没这么容易过关。我家美女法医魅力无限啊，连铁血老板都能变成绕指柔了！”
　　周卫威说完不等何培文继续教育他，上车一溜烟跑出市局，何培文在后面跳脚喊：“你到哪儿去？”
　　“去查石洋。”
　　警车屁股后面一串青烟卷着浓烈的汽油废气味道喷在何培文的脸上，呛得他捂着鼻子大咳起来，咳完了才悲催地发现周卫威开走了最后一辆车，自己还得甩着两条腿去继续自己没完的工作。
　　天已微亮，整个二楼只有林晖的办公室和法医室亮着灯。
　　林晖起身到茶水间为自己冲泡了一杯咖啡，回头看一眼走廊尽头印射出来的灯光，手在飘雪和红茶之间犹豫了一下，最后拿出一个红茶包放进杯子里灌满水。
　　苏筱玥看着眼前递来的那杯红茶，还没抬头就先开口道谢，看清楚林晖那张俊脸后，手一抖，差点打翻了红茶。
　　林晖面无表情转身出了法医室的门，心塞地觉得自己就不该突发善心去关怀一下加班的同事，她至于表现得那么害怕吗？
　　他又提审了孟康，打开笔记本点出石洋的照片推过去，问：“你认识他吗？”
　　孟康看一眼照片摇头。
　　林晖心中一沉，难道劫车案的目标不是石洋？他又诱导性的问了几个关于石洋的问题，但孟康全都一无所知。
　　晚上，所有散出去的人陆陆续续回来，摸排筛查五十三名乘客的背景关系并没有什么特别发现。
　　除了一个已经出现的可能性目标石洋，但石洋这种只身来城市打工的人流动性太大，所登记的地址多是已搬走的出租屋住址，还有一些不固定的工作信息外，别无所获。
　　大伙儿郁闷地下了班，回去休息好了，明天还得换个地儿继续查找。
　　林晖走到楼梯口，回头看了一眼另一边走廊尽头还亮着灯的法医室，他脚步顿了一下，立即想到了那杯差点打翻的红茶，立马抬脚就往楼下走，径直下班了。
　　翌日一大早，苏筱玥因惦记着精=斑的DNA结果提前半个小时到了市局，虽然明知道试剂反应还要两个小时才能出结果，但心里总不踏实，林晖发现的那一点精=斑或许就是找出凶手的关键。


第七十五章 
　　苏筱玥正守在机器前看里面的试剂反应，耳朵听着走廊上陆续上班的同事们说话声和相互招呼的声音，老远就听见安佳慧犹如见了鬼地尖叫：“周哥，你今儿这是要破釜沉舟的节奏了？”
　　没听见周卫威的声音，反倒是一楼后勤几个女警的声音传来：
　　“呦，小周今天这是要有行动了？”
　　“呀，周卫威终于心有所属了，要表白了。”
　　“周哥，加油，我看好你哦。”
　　“来、来、来，我们跟着一起去瞧个热闹。”
　　女警们调笑声伴随纷沓的脚步声渐近，苏筱玥正诧异周卫威今天做了什么事逗起众人如此大的兴趣，那些脚步就停在了她身后，她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不想当着众人的面回头。
　　但并不是她不去面对，事情就停止发展。
　　一大束还带着水珠的的玫瑰花伸到她面前挡住她的视线，她无奈地叹口气，用手挡开那束鲜艳欲滴的花，周卫威紧张而又期待的脸凑在她面前。
　　苏筱玥在转身跑掉和直接拒绝之间犹豫了一下，法医室外技侦几个男同事比周卫威还着急先开了口：“周卫威你太过分了，我们天天忙得没时间考虑个人问题，你居然还捷足先登，对我们的美女法医先下手。”
　　周卫威似乎早预料会遭遇技侦科的人刁难，压根儿就不理他们，真诚地说：“苏法医，第一看见你，我当时就怦然心动，现在做的事是自你来后我就一直想做没时间做，我们每个人都很忙，不管你什么态度，现在都请给我一个答案。”
　　周卫威一开口，围观的人全都安静下来看着他们两人。
　　路过的林晖只瞄了一眼就明白了法医室的状况，不禁再次为拉低整个刑侦队智商水平的周卫威担忧，对于还没确定情况的事，他竟然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做了出来，而且还急吼吼地让人立刻、马上、现场给出答案，让事情变得再无缓冲的余地。
　　果然，苏筱玥“嗯”了一声将手中的报告递给他，说了句“帮我交给林队”，便转身进了解剖室继续工作。
　　林晖无声松了一口气，甚至有点感谢聪明的法医不动声色地拒绝了周卫威，却还保留了周卫威，不，整个刑侦队关于智商话题的最后一点脸面。
　　但周卫威再一次冲刷了林队长关于智商下限的标准，他疑惑地看看自己手中的花和资料，再看看解剖室苏筱玥忙碌的身影，大着嗓门冲苏筱玥说道：“苏法医，我还在等你给我个答案呢！”
　　苏筱玥佯装没听见。
　　周卫威又等了好一会儿，回头看周围满脸同情他的同事悄声问：“这什么意思？她不是说给我一个答案的吗？”
　　后勤几位大姐大妈充满同情的“唉”了一声，也不知是感叹周卫威的懵懂还是感叹苏筱玥的干脆，摇着头离开了。
　　“这……你们一个二个这什么表情？”
　　心地善良的安佳慧不想她周哥被技侦那群幸灾乐祸的男同事看热闹，笑着上前拉住周卫威的胳膊：“周哥，林队正找你呢，原来你跑这儿来拿报告了，走吧，别让林队等久了。”
　　周卫威看一眼墙壁上的钟理直气壮道：“还有十分钟才到上班时间，等我把花送出去了。”
　　他说完就要往解剖室去找苏筱玥，安佳慧脸上的笑快撑不住了，一把抢过花抱在怀中一边在他耳边低声说道：“你不是让人苏法医给你个答案吗？人家已经给你答案了，你还在这儿纠缠什么呀，回办公室再说。”
　　周卫威脸上放大的惊讶让窗外的林晖第一次有了想敲破他脑袋，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都是豆腐渣。
　　看了一圈周围人或同情或隔岸看热闹的表情，周卫威终于意识到了不对，没再反抗，跟着安佳慧回了办公室，在满屋子同僚同情的注视下还在不耻下问：“不是，小安子，你给我说说苏法医什么时候拒绝的我呀！她就让我帮忙把文件拿给老板，其他什么都没有说啊。”
　　安佳慧痛苦地捂住了脸，她不过好心不让她周哥继续在法医室出丑才拉了他回来，他还没完了！
　　吴军拍了拍周卫威的肩，解救了安佳慧：“人家苏法医顾及你的面子，不想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直接拒绝你，就没接你的玫瑰花，随后又递给你了一本报告资料，这意思这么明显你都还不明白？周卫威啊，你的智商呢？被狗叼走了吗？你都笨成猪了，以后出门请不要告诉别人我们认识，谢谢！”
　　周卫威被这番话说得脸青了又白、白了又转青，最后还是没忍住，问：“可我还是不明白啊。”
　　一屋子的人全都崩溃地趴在桌上，何培文摇着头说：“苏法医没有接你的花就是已经拒绝你了啊，这意思这么明确，还有什么不能明白的！”
　　“那她给我一本资料干嘛？”
　　“人家告诉你你俩只是同事关系。不是，周卫威你当初考进警校的成绩当真没有作弊？毕业考试没走后门？”
　　就在周卫威涨红了脸要发飙的时候，林晖走进来，问：“苏法医让你给我的报告呢？”
　　周卫威手忙脚乱抓起桌子上的报告双手递呈给林晖，等林晖拿着资料走了出去，他又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那报告不是拒绝我的道具吗？”
　　一屋子人捂着脸作鸟兽散状，绕他几米出了门，仿佛挨他近了，自己也被传染上智力低下的毛病。
　　周卫威沉浸在自己的思维，兀自嘀咕：“我还想留着那报告做个纪念，毕竟是见证了我无疾而终的爱情。”
　　报告上那滴精=斑的DNA果然与邬嘉旺不匹配，但数据库里也找不到匹配的DNA，这表示此人没有案底。
　　有没有可能是石洋的呢？可是到现在都没找到石洋和他的住址，找不到生物体样本就无法做检测对比。
　　还是只能等。
　　精=斑里检测出麦角酸二乙酰胺，致幻剂？难道是激情杀人而非预谋？还是单纯地助兴？
　　但愿今天出去的外勤组能有收获。


第七十六章 
　　下午接到周卫威电话时，林晖接连阴沉了几天的心情终于晴朗了一点，有了石洋的下落，或许邬嘉旺和707劫车案都会有重大突破。
　　吉普车呲溜一声停在了豪皇酒店的酒楼门口，周卫威已等在门口，见他下车，屁颠屁颠迎上来带点小炫耀的模样，早忘了今天一大早在法医室上演的那场真情告白被拒的戏码，大有情场失意工作得意的势头。
　　“石洋在这家酒店的酒楼部当墩子，我问过了，他今天中午十一点才会来上班。”
　　七层楼的酒楼，光从外面看就给人富丽堂皇高大上的感觉。
　　两人进去后，前台已知他们来意，伸手带他们进了电梯，七弯八拐换了三次电梯才到了顶楼办公区，在门牌写着总经理三个字的房间前敲了敲，听见“请进”后推开门，示意两人进去。
　　里面约五十多岁的男人鼻尖上挂着眼镜，目光从眼镜上面看他们，听两人介绍了身份后立即推正眼镜热情起来，嘴里说着“幸会”，胖乎乎的手伸出来握住林晖的手大力摇着。
　　林晖不动声色地抽出手，直奔主题：“我们这次来是想了解一下关于石洋的情况。”
　　总经理茫然：“石洋是谁？”
　　周卫威说道：“你们酒楼的一个墩子。”
　　总经理立即笑道：“明白了，厨房的墩子吗？这个得问大厨才知道，厨房里所有的人事都归他管，我马上打电话给他，让他来见你们。”
　　电话打完没到十分钟，一个衬衣西裤的年轻小伙子敲门，进来先解释一句：“李总，大厨现在正忙着准备中午的食材，有什么问题问我也是一样。”
　　李总给两人介绍：“这是大堂经理，厨房的人他也知道。”
　　大堂经理一听两人要了解石洋的情况，反问了一句：“哪些方面的情况？”
　　周卫威总能在关键时刻将他不到一百的IQ发挥到极致，立即问道：“石洋最近表现有没有异常？”
　　大堂经理想了一下，说：“还算正常吧，除前几天请了两天假，其他都正常。”
　　“你想一下他是几号请的假？”
　　“月初。”
　　“能查到具体几号吗？”
　　“能，我让助理查一下。”
　　助理的电话很快打了过来，“是五月十二号。”
　　周卫威失声说道“邬嘉旺……”，后面的话被林晖冷飕飕飘过来的眼锋及时斩断。
　　“石洋的人品怎么样？”
　　“他好像不太和群，和同事们基本没什么交往，工作还算努力，份内工作都能很好的做完，但不属于他的工作也绝对不会帮一把。不过你们也知道在一个餐厅后厨做事，有时候哪儿分得那么清楚。所以忙的时候，同事也不会帮他，还经常为一件事是不是他份内的工作而发生争执。”
　　“除了同事，他还有其他朋友或亲属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你们也知道餐饮服务行业流动性大，墩子这个行业也不需要太高的技能，一般入行半年都可以胜任，所以流动性比服务员好不了多少，今天这个来应聘明天那个就辞职了，来来去去的人多了，我们只要应聘的时候提供身份信息，保证不聘用到不到十八岁的人就行了，谁有精力去理会他们的社交圈子。”
　　林晖站起来说：“谢谢你告诉我们的这些情况，今天中午我们会请石洋去协助调查一个案子，估计他不能按时上班了。”
　　大堂经理立即说道：“这是应该的，我立即安排人顶替他。”
　　林晖和周卫威从总经理办公室告辞出来，和大堂经理一起进了电梯，林晖看着大堂经理手里拿着的刀具问：“这是什么刀？很少见。”
　　大堂经理笑着将手中刀具递给林晖，说：“这是专门片和牛肉的刀，这切肉的刀都是有讲究的，哪种刀切哪种肉都是有规定的，还有一种切冰冻牛柳的刀又大又重，那是相当考手劲的，像我们这种人绝对拿不起那刀。我们厨房原来用的那把切和牛肉的刀前几天莫名其妙的丢了，今天采购部刚补了一把回来。”
　　林晖拿出手机给不足三寸宽的细薄刀具拍了照，什么也没说递还给大堂经理，在经理满眼的狐疑中走出电梯。
　　他对周卫威扬扬头说：“去了解一下，我在车上等你。”
　　周卫威答应着走进酒楼大厅，里面已经有人在为迎接中午就餐的客人做准备。
　　林晖坐回车上拿出一根烟正要点上，就想起苏筱玥那张因咳嗽而憋得通红的脸，手顿了一下，又将烟放了回去。
　　他拿出手机点开那把刀的照片点击发送，电话铃刚巧响起，看见手机屏幕上闪动的苏筱玥三个字，不由得弯起了嘴角一笑，这也太巧了！
　　电话里苏筱玥的声音一听就不对：“林队，我又到国家的公安部数据库里对比过，还是没找到与那点精=斑的DNA相匹配的人。”
　　说完，仿佛因自己告诉他了一个这样坏的消息而抱歉，又说道：“对不起，林队。”
　　林晖左手食指尖在方向盘上一下一下点着，说道：“或许等会儿就能找到那滴精=斑的主人了。”
　　苏筱玥：“？”
　　他说道：“刚给你发过去一张照片，你看一下，与邬嘉旺脖子上的伤口吻合不？”
　　苏筱玥答个“好”，顺手挂断电话。
　　林晖瞪着“嘟嘟”作响的手机不解：通话的同时好像并不影响她查看图片，她挂什么电话？
　　电话很快又打了过来，苏筱玥的声音明显没有刚才的郁闷加小心，声音带了点飞扬：“林队，那刀你在哪儿看见的？极有可能是凶器，可以带回来检验一下。”
　　“这把刀不是凶器，只是和凶器同一个型号。”
　　“哦”，她失望的情绪毫不掩饰地从电话那边表露出来。
　　林晖心里有点好笑：女人这个时候毫不掩饰的情绪外露，一点都不像她平时小心谨慎的性格。
　　他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安慰的话已经说了出去：“知道了凶器长什么样，凶刀早晚都会找到的。”


第七十七章 
　　“哗啦”车门拉开，林晖从后视镜看见周卫威正将一个还穿着制服的男人往后座上摁，他对着手机说声“等我回来再说”就挂断了电话，跟着就启动车子往市局开。
　　石洋身上还穿着酒楼的制服，一股油垢味在车厢里弥漫开来，周卫威“啧”了一声：“你这是多久没洗衣服了？”
　　石洋没有一般人见到警察的拘谨，还非常配合地提起衣服闻了闻：“我们酒楼的衣服隔天一换，送去进行专业洗涤，应该没什么味道。”
　　“衣服隔天洗，那就是你人很久没洗了吧。”
　　石洋漂浮的眼神看了看前面开车的林晖，“啧”了一声不置可否。
　　下了车，林晖对周卫威说：“先带他到法医室去找苏法医采血样，让她与那点精=斑的DNA做比对。”
　　周卫威一点没有我今天刚遭美女法医拒绝我不见她的矫情，毫无心理障碍地带着石洋去了法医室。
　　等林晖接了个电话上去时，周卫威已经将石洋带到了审讯室和安佳慧一起开始询问。
　　林晖坐在观察室，隔着单边玻璃看着。
　　例行的姓名年龄性别询问过后，周卫威直接点开电脑上的画面问：“你曾经有机会逃出被劫持的客车，但你当时看见什么后又退了回来？”
　　石洋，三十六岁，高瘦的个头让他显得非常的文弱，利落的寸头和沉默的性格都让这个男人给人一种人畜无害的错觉。
　　“我本想趁乱逃出去……求救，可掀开车帘发现外面还有人包围车子，我以为是劫匪的同伙，那自己一个人逃出去不是死得更快，所以我又退了回来。”
　　完美的回答，林晖注意到他加重语气突出的“求救”二字，正常人不会这样说话，能侥幸从歹徒枪口下逃出来的人，见到其他人的第一反应就是求救，但刻意强调求救的石洋当时绝对没有这个念头，他只想自己尽快逃脱。
　　周卫威在心中骂了一句脏话，直接说道：“那为什么得救后，你反倒偷偷从国道边上逃跑了？”
　　估计石洋没想到警察能从当晚那么混乱的场面发现他偷跑的事，有反应不及的呆愣。
　　“说！”周卫威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提高嗓门吼道：“你在怕什么？”
　　石洋并没被周卫威虚张声势的吼声吓到，反倒像是提醒了他，单边玻璃这边的林晖甚至看见他略带嘲讽的笑了一下，平静说道：“警官，谁告诉你我是害怕才离开的？我确实因为有急事去办，劫匪劫车本来就耽误了大半天的时间，再跟着你们警察去做笔录，那我要办的事岂不是黄花菜都凉了，所以我只得先溜了。”
　　“你有什么要紧事去办？”
　　“入厕呀，警官，人有三急，屎尿会憋死人的。”
　　周卫威被他这明显的谎言气得头顶冒烟：“这么正当的理由，打声招呼就行了，为什么你却要逃？”
　　“我打过招呼了，至于给谁打的招呼，当时那么多穿警服的人，我看着都一个样。”
　　“拉屎解尿后你就没回来了，怎么解释？”周卫威被石洋天衣无缝的回答怼得心头火蹭蹭蹭往上冒，说话也粗鲁起来。
　　“我返回来了，只不过我蹲的时间太久了，回来时连个人毛都没有了，我又不懂，以为就这样完了，所以我也回家去了。”
　　“警官，我不懂法，就回了家照常生活，你们不会就因为这个就要抓我吧？那我现在就录那天的笔录，就不用抓我了吧？”
　　林晖看着周卫威被石洋牵着鼻子遛了半天的弯儿，眼看询问就要继续不下去了，赶紧按下耳麦对周卫威说：“问他关于青灏山庄的事。”
　　周卫威立即压下心头邪火，问道：“两年多前你在青灏山庄做过服务员，对吗？”
　　林晖锐利眼神看见审讯室里的石洋一下子绷紧了的身体，但他表面上却故意仰着头想了好一会儿，嘴里念念重复：“青灏山庄？青灏山庄？啊，我想起来了，你说的是巫鸣山脚下那个青灏山庄，对，我在那儿干过一段时间的服务员，那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怎么了？”
　　“你一个有技术在手的墩子怎么改行去当服务生了？”
　　“之前不是没这本事吗？就是见服务生挣不了几个钱，文化又不高就改行去当墩子了。”
　　周卫威紧追不舍地问：“改行做墩子几年了？”
　　石洋目光漂浮回答道：“没多久。”
　　“没多久是多久？”
　　“不记得了，两三年还是三四年了。”
　　观察室里的林晖几乎在石洋回答的同时就判定他在回避这个问题，很简单的一个转行时间问题，石洋却讳莫如深，他想掩饰什么？
　　周卫威从档案中调出罗菲的照片，将平板推到石洋面前，问：“这个人，你认识吗？”
　　石洋瞳孔骤然收缩的动作虽然一闪而过，但依然没逃过林晖的眼睛，却见他笑道：“警官，山庄每天都会接待很多贵人富婆，我只是一个端茶倒水的服务生，怎么会记得谁是谁？”
　　周卫威突然悠然往座椅上一靠，眯眼打量石洋，说：“我都还什么都没说呢，你怎么就知道她是你在青灏山庄遇见过的人？还说不认识？”
　　石洋脸上闪过一丝狼狈的慌乱，很快就镇定下来，说道：“她这么漂亮，是个男人见过她后都会记住她。”
　　“可当年在青灏山庄，她喝了你递给她的饮料后就昏迷不醒。”
　　石洋怪笑一声：“警官，这与我有关系吗？晚会上的酒水要经过很多人的手，你怎么就认定是我下了药？更何况我在青灏山庄上班的那段时间并没有出现什么客人晕倒的事情，否则我还不得被老板打个半死，那山庄你以为是普通的度假屋吗？”
　　周卫威当然知道青灏山庄绝不简单，不是没人找他算账，而是邬嘉旺顶在了前面，下药的石洋被人忽略了，否则废掉一条手瞎了一只眼的邬嘉旺也会是石洋的下场。


第七十八章 
　　邬嘉旺的遭遇，石洋不可能不知道，所以他迅速从服务生改行去做墩子，就是怕霍智宸的人找上他。
　　林晖盯着没抓住重点的周卫威再次怀疑他警校的成绩是作了弊的，见他又要切换话题立即在耳麦中吩咐：“你怎么知道她是被下药了？”
　　询问室的周卫威明显愣了一下，旁边安佳慧开口问道：“你怎么知道她是被下药了？”
　　石洋下意识回答：“不是你们说她喝了我递给她的饮料就昏迷不醒吗？”
　　“对呀，我们是这样说的呀，一般人的反应会立即怀疑饮料有问题？或是怀疑那杯饮料诱发了她什么病，而不是直接断定饮料里掺进了药，除非那药是你下到饮料里的。”
　　石洋终于被安佳慧咄咄逼人的问话逼等撑不住他假装的淡定，口吃道：“不是……我就一猜想……这能说明……什么？”
　　周卫威意识到自己刚才犯了询问上的低级错误，调出邬嘉旺残疾前和残疾后的照片，冷森森盯着吴洋，问：“认识他吗？”
　　先前周卫威让石洋辨认罗菲的照片时是猝不及防，但这一次他早有准备，所以石洋连眼光都不曾改变一下，摇头说道：“不认识。”
　　周卫威装着再次被他牵住了思维，追问道，“你确定？如果撒谎，我们可以告你妨碍公务。”
　　石洋故作迟疑，说：“我觉得应该不认识吧，或许有过面面之交，但我已经忘了，至少最近一两年没见过。”
　　周卫威点着头说：“不认识他就好，就怕你们俩当初联合下手坑了人还不知道后果的严重。”
　　他点着照片上残疾后的邬嘉旺，“青灏山庄当晚他就被人打残了一条胳膊弄瞎了一只眼睛。”
　　周卫威瞥了一眼石洋捏着拳微微发抖的双手继续说道：“别以为事情都过去两年多了，这个人前几天被人一刀割喉杀死在自家老房子里。”
　　石洋强自镇定的脸上阴沉得可怕，周卫威长出一口气，看着眼前面如死灰的人，终于不觉得憋闷了。
　　玻璃另一边苏筱玥推门进来，将报告递给林晖，林晖翻开看了一眼就合上了。
　　她看着审讯室里的人，问：“我只做了最简单的聚合酶链式反应检测法就确定是他，你应该更早就预料到是他？”
　　林晖目不斜视地“嗯”了一声。
　　难怪他先前会在电话里说“或许很快就找到了”。
　　她偏头看了一眼审讯室的石洋，说：“我刚才特意检查了石洋的右臂，他整个人看起来高瘦无力，但他的右手臂非常有力，可能与他从事的工作有关……”
　　林晖想到大堂经理说的那切冰冻牛柳的刀，又大又重，不是一般人拿得动的，再加上他长期使用各种刀具，出手利落干脆。
　　这些条件都与邬嘉旺脖子上伤口条件符合。
　　林晖按下耳麦对周卫威说：“石洋与那点精=斑的DNA吻合。”
　　一听这话，周卫威又明白自己被石洋当猴耍了，他彻底被激怒，伸手拽过石洋的衣领恶狠狠用手指点着他，石洋一副莫名无辜的表情看着他。
　　良久，周卫威一把将他掼在椅子上，说：“几天前你还在床上和邬嘉旺颠鸾倒凤的搞得火热，你这么快就忘记了和你出柜的情人了，啊？”
　　石洋终于不假装害怕了，又装茫然：“警官，你说什么呢？我货真价实的直男一个，怎么可能和人出柜？得，那玩意儿我想想就恶心。”
　　林晖示意吴军把DNA报告拿进去给周卫威，周卫威将报告扔在石洋脸上，说道：“这是我们在邬嘉旺死亡现场提取到的一点精=斑，刚才你一到，我们就带你去抽血，你以为是给你做福利体检？那是用来与那点精=斑做DNA比对。别告诉我那绝对不是你she出来的玩意儿，是我们弄错了，DNA技术懂吗？文化低就不要乱开口哔哔！”
　　石洋瞟了一眼报告，反问：“是我又怎样？我不过是和人春宵一度，这不犯法吧？”
　　“你刚才不是说你不认识他吗？还说自己是个货真价实的直男吗？怎么这会儿倒承认得爽快？撒谎撒不下去了？”
　　石洋笑着点头：“如你所说，我就觉得好玩，逗你玩儿呢，这不犯法吧？”
　　周卫威跳起来就要揍人，耳麦里传来林晖沉声呵斥：“周卫威注意你的态度。”
　　周卫威的屁股被这话摔回了凳子，深吸三口气才说：“你是承认你认识邬嘉旺了？”
　　石洋瞄一眼平板上邬嘉旺的瞎眼和断手，嫌弃的转过头，说：“也不算认识，他自己主动送上门让我操，又不花钱，我就顺水推舟搞了他，我连他姓名都不知道。”
　　“据我所知邬嘉旺残疾后靠捡拾废品为生，他是怎么找上你的？”
　　“就在街上遇见了，他主动找我说话。”
　　“他那个样子，你也不嫌弃？”
　　石洋脸上又是稍显即逝的厌恶，说道：“我做墩子，收入又不高，能有人送上门免费让我搞，也没那么多讲究。”
　　“你们在哪儿……上的床？”
　　“我不知道，是那个人带我去的一个地方，他说是他老家，我只知道我们是在聚和县下的车。”
　　“为什么要去离市区两个小时车程的聚和县？”
　　“没钱开酒店。”
　　“反正是露水情缘，邬嘉旺和你都有住的地方，哪儿不可以将就？”
　　“我嫌他脏，不愿带他去。”
　　这话说得周卫威嗤笑出声，正要嘲讽几句，却听耳麦里林晖说道：“是谁提出来去邬嘉旺老宅？”
　　“你们俩是谁提出来到聚和县邬嘉旺老家去的？”
　　石洋顿了一下，说：“邬嘉旺。”
　　“他说去，你就真跟去了？”
　　“穷，没地儿去呀。”
　　“为什么邬嘉旺老宅的邻居不知道你们回去过？”
　　“是他要求的，他说以前他在老家是很有面子的人，邻居都羡慕他会挣钱有出息，他现在混成那个样子，他觉得没脸见人，所以我们两人半夜回的他家，他带的路，到家也没开灯。”


第七十九章 
　　周卫威又转了话题：“你什么时候从他家离开的？”
　　“我做完事就走了，他那房子哪是人住的地方，脏乱得够呛，我连夜就走了。”
　　“你当然得连夜走了，因为你杀了邬嘉旺，不离开，还等着人来抓你吗？”
　　石洋吃惊地瞪大眼睛，问：“你说什么？邬嘉旺死了？不会，我走的时候他明明还生龙活虎的。”
　　林晖紧盯着石洋吃惊的表情，突然问道：“你怎么看？”
　　苏筱玥愣一下，抬头环视房间内只有他们两个人，确定他这话问的是自己。
　　她想了片刻，才说：“他的话有真有假，被拆穿不认识邬嘉旺的谎话后，他倒是很爽快地承认了和邬嘉旺上床的事情，因为他知道无法再狡辩。但他明明很嫌弃又残又丑的邬嘉旺，为什么还要和他一起欢爱呢？绝对不是他说的钱的问题，我个人觉得更像是有人逼迫他。可是谁会逼迫别人去做这种事情？现在虽然不能确定邬嘉旺就是他杀的，但从邬嘉旺死亡的方式和表情，当日与他欢好的石洋肯定是最大可能性的嫌疑人。”
　　林晖微微转过头看了她一眼，和他分析的大致相同，这女人好像真会心理犯罪画像。
　　他重新看向审讯室，按下耳麦说：“周卫威，问他次日又回到安隆村去干什么？”
　　“你说你不知道邬嘉旺死了，那你前几天又回到邬嘉旺的老宅干什么？”
　　林晖“……”我明明让你问安隆村，为什么擅自改问成邬家老宅……
　　果然石洋理直气壮说道：“我没回邬嘉旺的老宅啊！谁他妈乱嚼舌根诬陷我！”
　　周卫威这次反应倒还神速，吼道：“你没回邬家老宅，那你回安隆村干什么？邬家老宅我们已派人把守，你当然去不了！”
　　一听这话，石洋老实下来，吭哧半天，说：“我就去逛逛，真的没干什么？”
　　这边苏筱玥突然说道：“若人是他杀的，他多此一举回去打探消息的行为就解释不通啊。”
　　林晖没说话，这也是他刚才让周卫威问石洋那话的用意。
　　他看着审讯室里有点慌乱的石洋若有所思：“也许石洋并不能确定邬嘉旺是不是真的已经死了。”
　　苏筱玥点头：“他在兴奋剂的作用下杀掉邬嘉旺，清醒过后产生自我怀疑情绪很正常，所以他要回去确定一下。”
　　石洋是真没回邬家老宅，他应该从当天凌晨网上泄露出去的消息知道邬嘉旺的死讯，为了查明消息的真假，他只需到安隆村随便找个人聊几句就能打听出那天警察到邬家老宅的事情，肯定也猜测那条消息属实。
　　可是就像苏筱玥刚才说的那样，人若是他杀的，他这一举动就解释不通啊。
　　“问他是谁逼迫他和邬嘉旺上床？”
　　周卫威愣了一下，如实问出问题：“你和邬嘉旺做爱是什么人逼迫你的？”
　　这突兀的转题让石洋僵住了，好一会儿才笑道：“这种事情不都是你情我愿吗？还能被人逼着干啊。”
　　连周卫威也看出了他笑里面的掩饰，刚才还腹诽林晖的心思立即荡然无存，冷笑着说：“你撒谎，你明明很厌弃邬嘉旺又残疾又丑还一身臭烘烘的，但你却硬是闭着眼睛和他抱在了一起，说，谁逼的你？”
　　已平静下来的石洋显得很懒散，“警官，我说的都是实话，你又不相信我，我还能说什么呢？”
　　周卫威一拍桌子又要暴跳起来，耳麦里传来林晖沉冷的声音，“告诉他劫车事件是冲他去的。”
　　周卫威再一次被林晖的话拍回了椅子上，冷笑道：“我还真是佩服你超强的心理素质，明知道707劫车事件是冲你而去的，你还有胆儿在这跟我撒谎兜圈子。”
　　听见这话，石洋终于愣住了，下意识反驳道：“你又骗我，劫车怎么是冲我来的？那疯子不是明明说是找不着弟弟，心怀不满而报复社会劫的车。”
　　周卫威非常干脆地说道：“孟康劫车是为他弟弟不错，但为什么就选择了707这辆车，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那是因为给他提供炸药的人向他指示炸掉这辆车。而707客车上其他乘客都是规规矩矩的守法公民，只有你，你干了些什么事，你自己心里门儿清。”
　　“这一次我们侥幸救了你，下一次你可就不一定有这么好的运气了。不知道你为什么还要包庇要杀你的人。”
　　石洋如遭雷击，摇着头说：“不会的，不会的！”
　　周卫威不给他反应的时机，立即追问：“什么不会？是谁？”
　　“是……”石洋抬眼看见周卫威死死盯住自己的表情，突然反应过来，及时闭嘴，自此低头垂眸仿佛聋哑人，再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周卫威气得又要拍案而起，耳边传来林晖的声音，“结束审讯。”
　　周卫威硬生生将自己冲天怒火吞回肚子里面，站起身来示意安佳慧和自己一起离开。
　　苏筱玥悄悄移动双脚，企图在没人发现的情况下离开，林晖突然开了口：“过来分析一下案情。”
　　苏筱玥脚步一停，乖乖答了声“哦”，倒退回去又重新坐下
　　林晖却又垂目陷入了沉思，苏筱玥的目光落在他在左臂上弹琴的修长手指上，不合时宜的觉得自己仿佛听见了充满困惑的琴音。
　　过了好一会儿，林晖倏然反应过来，看一眼安安静静坐在自己面前等着的苏筱玥不禁抿笑了一下，说：“若石洋不是杀死邬嘉旺的凶手，那他在被孟康劫持的车上表现出来那么惧怕警察是为什么？为了不和警察打交道，还趁乱逃跑。即使他不是凶手，至少也知道凶手是谁。”
　　苏筱玥无话可说，这已经超出了她的能力范围，自己好像只是一个法医吧？
　　林晖站起来，说声“跟我来”，迈开大长腿就往办公室走去。
　　苏筱玥连忙小跑跟上。
　　听见身边细碎的脚步声，林晖慢了下来。
　　到了办公室，林晖拉过白板，飞快的写下从何欣茹案开始的人物图谱。


第八十章 
　　林晖写完后用笔点着白板，说：“虽然知道邬嘉旺和石洋的关系，但找不到关键证据来证明石洋杀了邬嘉旺。还有杀人动机，按理说邬嘉旺和石洋在两年多前联手害过罗菲，两人拥有一个共同牵制对方的秘密，没有道理在相安无事多年突然反目成仇，在邬嘉旺死之前，那个秘密还没被我们翻出来，就不存在为了保守他给罗菲下药的秘密而杀了邬嘉旺。”
　　“更何况就算被我们知道他当年在饮料中下药，对石洋来说，也是极轻的一项罪，不值得为了掩饰一个很轻的罪名而犯下杀人的重罪。”
　　林晖说完，又点了点何欣茹的名字，“刚才说的是邬嘉旺案件的疑点，再回头说何欣茹案，我们到目前为止都没有找到关于邬嘉旺与何欣茹的任何交集。”
　　苏筱玥接过话把林晖没说出来的意思点明：“邬嘉旺没有杀何欣茹的动机，同样石洋也没有要杀邬嘉旺的动机。”
　　林晖点头，又说：“可偏偏何欣茹和邬嘉旺两人却都以相同的诡异姿势死去，死法却又不同。现在若说两个案子有关联，但又证据不足，若说两个案子毫无关联，可两名死者都呈现出相同的诡异姿势又解释不通。”
　　“还有就是死亡地点。何欣茹为什么是在丽水苑？邬嘉旺为什么会在自家老宅？我们已经查清楚何欣茹是在昏迷情况下被人移到丽水苑，但邬嘉旺和石洋到邬家老宅的时候两个人肯定是清醒的，那么他们中是谁，用了什么理由说服了另外那个人？”
　　林晖扔掉手中的笔，“到底是我们漏掉了什么线索，还是思维没放开？苏法医，你是案子外的人，或许能用不一样的角度和眼光帮我们找到突破口。”
　　听见两人讨论案情，其他人早以围了过来。
　　林晖假装没看见她悄悄向后退了半步的脚，继续看着她，等她说话。
　　苏筱玥默默咽下一口唾液，艰难地开口说：“从邬嘉旺的体型和个头来看，我更倾向于杀他的人不是比他还瘦弱的石洋，毕竟邬嘉旺被杀的时候，两个人还在做那事，那样干脆利落的一刀毙命，还是需要身手和体力。”
　　她说话时眼光落在白板上不敢看任何人，说完后悄悄瞄了一眼林晖，见林晖也正看她，她又迅速的移开目光，见众人全都没反应，又小声说了一句：“这是我个人的一点猜想，仅供参考。”
　　周卫威突然出声说道：“苏法医你也曾经说过石洋右手臂非常有力，而且他常年使用各种刀具切肉，具备了杀死邬嘉旺的两个条件。”
　　苏筱玥摇头，“其实我也想过这些，单臂肌肉发达或许能做到下手利落，但绝对做不到一刀毙命，因为那需要力量，这是非常重要的一点，但石洋的体格就缺这关键的一点。”
　　“不，有一种情况可以解释为什么石洋可以杀死比他强壮的邬嘉旺。”
　　苏筱玥和众人一起看向林晖，目光不再躲闪。
　　林晖点着手中的报告，说：“就是这个，麦角酸二乙基酰胺。”
　　苏筱玥恍然大悟，发亮的眼睛看着林晖，说：“我怎么把这个忘了呢，只想到石洋使用这个是为了增加……兴致，但麦角酸二乙基酰胺是最强的致幻剂，它能让人产生突发的恶性强迫行为，很容易对他人进行攻击。这符合为什么石洋愿意和拾荒者亲近，并在激情时刻杀了他。不过这些结论的前提是石洋确实是杀邬嘉旺的凶手。”
　　苏筱玥说话的时候，眼睛看着林晖，里面钦佩的神情藏都藏不住，明明自己都已经检验出精=斑中有麦角酸二乙基酰胺成分了就没想到这点，看来术业有专攻，自己只适合干法医的事情。
　　林晖看见苏筱玥的表情不由得微微一笑。
　　他之所以觉得石洋极有可能就是杀死邬嘉旺的凶手，不仅仅是精=斑中检验出来的麦角酸二乙基酰胺，还因为石洋是他们所知与邬嘉旺最后打交道的那个人，更重要的是只有林晖知道的一点，那就是凶器，杀死邬嘉旺的那把刀极有可能就是帝豪酒楼部丢失的那把刀。
　　但这些都是猜测，没有一样实证，精=斑和麦角酸二乙基酰胺都只能证明石洋是和邬嘉旺上床欢好的那个人，而不能直接证明石洋就是凶手。
　　可刑侦讲的是证据，而不是猜测。
　　在众人的沉默中，周卫威突然烦躁地骂了一声娘。
　　林晖抬头看了他一眼，说：“今天大家都按时下班，回去好好休整一晚。”
　　大家情绪不高，参差不齐的应了“是”，陆陆续续收拾东西下班了。
　　林晖一个人面对白板上的人物图谱沉思良久，等整个大楼都安静下来后方才熄了灯，关了门下楼去。
　　吉普开出市局大门转弯处就看见人行道上的苏筱玥一如既往戴着口罩渔夫帽正低头看手机，林晖缓慢滑行停在她身边，摁一下喇叭，惊得苏筱玥差点扔了手中电话。
　　她愣愣看了他好一会儿，见他也一直盯着自己，反应过来他似乎在等自己打招呼，立即挥手说道：“林队，拜拜！”
　　林晖“……”我这架势不是很明确的表达了我要送你的意思么，怎么还拜拜了！
　　两人隔着车窗大眼瞪小眼，直到林晖对着苏筱玥扬头命令“上车”，苏筱玥才明白了他的意思，惶恐举着手机拒绝道：“不用了，林队，我正在网约车呢，很快就来了。”
　　林晖皱眉简洁说道：“上来。”
　　苏筱玥看一眼林晖不容置疑的神情，不敢再推辞，乖乖打开车门坐上副驾座。
　　林晖一手掌着方向盘一手搭在车窗上，问：“晚饭想吃什么？”
　　苏筱玥被他这熟络的口气吓得偷偷瞄一眼他，见他一切如常，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见她半天没回答，林晖偏头看她，正撞上她悄悄看自己的眼光，目光相撞，她慌忙躲开眼睛假装看车外。
　　林晖无声笑了笑，说：“你没什么建议，那我就做主了。”
　　苏筱玥继续看风景低低“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第八十一章 
　　林晖带她去了一家自助餐厅，海鲜、牛排、烤肉、火锅各种美食琳琅满目应有尽有，吃法也多，烤，烫、煎、蒸自由选择。
　　林晖发现她目的明确的端了牛排、生鱼片、水果和一杯果汁，其他食物全都没碰。
　　林晖心中诧异，他太了解人性的贪婪。
　　一般的人吃自助餐，即使面对平时不喜欢的菜也会去挑选一二品尝一下，好像不吃上一两口就觉得吃了亏，而且几乎每一个人吃自助餐都会吃出超过平时的食量，仿佛这样才不亏了自己的自助餐费。
　　只有自律性极强的人才能忍受住其他美食的诱惑不去尝一口，也只有这样的人才会只吃下自己正常的食量，不会因食用过量而造成胃的负担。
　　这餐饭吃得非常久，两个人并不交谈，各自注意力都在眼前的食物上，仿佛只有这样才不会辜负了这些美食。
　　苏筱玥吃饭的模样乖巧安静，左手拿叉右手持刀，将牛肉切下一小块喂进嘴里，咀嚼时微微眯起眼睛，似乎要将牛排的美味全都包裹住品尝透彻。
　　这动作让林晖怀疑厨师差别对待了两人的牛排，伸出叉子将她刚切下来的一块牛排挑进了自己口中，在苏筱玥的惊楞注视下得出结论：厨师无差别对待，是吃东西的人心情有别。
　　这让林晖莫名想陪着她慢慢品尝完她认为的美食，林晖吃饭的速度分场合，查案抢时间的时候能三两口解决一个盒饭，但多数时候他讲究细嚼慢咽。
　　苏筱玥放下餐具时发现林晖正一口一口的喝着果汁盯着自己看，她笑笑说道：“我吃好了。”
　　林晖起身时顺手拿起餐巾纸，将她嘴边沾的一点果汁擦掉后才往收银台去结账，留下苏筱玥一个人惊在座位上再三确定自己刚才不是产幻，林大队长竟然亲手为她擦拭嘴巴！
　　等苏筱玥从五雷轰顶的状态缓过神来走出自助餐厅，林晖已经坐在吉普车上抽烟，看见她拉开车门那一刹那立即灭了手中的烟，按下车内换气开关。
　　苏筱玥悄悄捏紧了手，他还记得她顺口说出不能闻刺激性气味的话，她其实很想说声谢谢，又害怕显得太突兀。
　　他却悠悠然开了口，“现在所有案子都陷入了僵局，肯定有什么线索还没被我们发现。”
　　苏筱玥暗自松了口气，今早被周卫威的一场莫名其妙的真情告白搞得她有点神经过敏，不过他这话她也没法回答，她沉默地低头，她已经尽力了，一顿饭也吃不出她的奇思妙想。
　　林晖靠在座椅上闭着眼睛说：“帮我梳理一下吧。”
　　言词简单，但苏筱玥听懂了他的意思，点了点头。
　　“你认为何欣茹案与邬嘉旺案有没有联系？”
　　苏筱玥闭眼回想了一下，犹豫着轻轻点了下头。
　　他看了她一眼，说：“我也觉得有联系，除了邬嘉旺是杀死何欣茹的凶手这一点，必定还有其他的关联是我们不知道的，否则两个生活完全没有交集的人，为什么邬嘉旺就选中了何欣茹呢？从何欣茹死亡的方式来看，邬嘉旺绝对不是激情杀人情况下随机选中的，可两人之间到底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交集关系？”
　　林晖说案情的时候，苏筱玥不发一言专注地看着他，看他利落脖颈向后扬起一个舒适的弧度靠在椅背上，性感喉结随着说话在衣领处若隐若现，刀锋雕刻般的面部，坚毅轮廓线条却因为眼尾上翘的眼形而柔和下来，使整张脸生动出俊朗的鲜活美感。
　　苏筱玥盯着咫尺间的俊脸不由得微微笑了起来，林晖伸手在她眼前晃一晃，一脸嫌弃地问：“笑什么？不赞同”
　　苏筱玥迅速收了脸上笑意，摇头否认，然后又加了句：“还有两人奇异的死亡方式，十指交叉祷告，祈祷什么呢？”
　　她想了片刻后又犹豫说道：“我们所知道的邬嘉旺和石洋二人认识的地方是在青灏山庄，何欣茹会不会……”
　　林晖猛地坐直了身子，盯着她沉声说道：“青灏山庄！”
　　他说话时已发动车子，倒车离开酒楼地下车库，汇入街上车流之中。
　　苏筱玥在副驾座上小心问道：“林队，这青灏山庄一听名字就很高档，会不会实行会员制，我们这样能进去吗？”别告诉我，你准备刷你那张校草脸卡混进山庄大门。
　　林晖只意义不明地“嗯”了一声。
　　吉普车风驰电挚地向巫鸣山驶去，刷卡进入了青灏山庄。
　　苏筱玥暗自扬了扬眉，人家早有准备，倒是自己多余担心了。
　　她可能没料到此时林晖心中又一次对她细微的观察力所叹服，青灏山庄这个隐秘性会员制的规定只有圈内人知道，她仅凭山庄的名字，就做出这种猜测，这太出乎他意料了。但他脸上神色纹丝没变，连说话口气都没露出分毫。
　　车子在山庄地下停车场停住，苏筱玥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卫衣牛仔裤渔夫帽，觉得自己还是呆在车上靠谱一些，跟着林晖进山庄更容易引人注目。
　　林晖不穿警服时永远是一身高定休闲服，进啥场合都适合，打量了一下苏筱玥全身上下，只得同意她留守车上的建议。
　　林晖跨出电梯走进大厅，不到八点，大厅已有不少的人三三两两端杯话酒。
　　有侍者端着托盘从面前走过，林晖顺手拿了一杯酒悠然踱步。
　　林晖欣长有型的身形在一群大腹便便精明油腻的男人堆里太过醒目，各个方向暧昧火辣的目光聚集过来，开始有女人蠢蠢欲动。
　　林晖见长裙拖弋的女人带着媚笑向自己走来，他干脆利落的搁下杯子走人。
　　出了中心宴会厅，他打消了侧面打听情况的念头，直接掏出电话拨打，电话一接通，对方过于谄媚的高分贝迫使他将贴耳的手机拿远了一些，仿佛这样就能屏蔽掉那些能让他起一身鸡皮疙瘩的话。
　　“林大公子，怎么想起我来了呢？你都消失多久了？今天怎么舍得露面了？你现在在哪儿？要不今晚到我青灏山庄，我做东，叫上几个哥们聚上一聚。”


第八十二章 
　　林晖问道：“你在哪儿？我有点事想向你打听一下。我在青灏山庄我的房间里等你。”
　　林晖说完干脆利落的摁断还在殷勤嘘寒问暖的手机声音。
　　他慢悠悠去了不远处九号楼里自己专属房间，打开房门，进去环顾了一下里面奢华精致的布置，用一根手指摸了一下桌面，纤尘不染。
　　他走到酒柜前拿出一瓶红酒，想到自己车上还坐着一个晕车的娇弱女人，打消了找代驾的念头，只得将红酒又放了回去。
　　刚坐下，门就被推开，一个魁梧的男人直奔他过来，老远就伸出手来要拥抱他，被林晖嫌弃的避开，老胡收了手搓了搓，悻笑道：“看见你一激动就忘了你有洁癖。”
　　林晖瞄了一下腕表，说：“不和你废话，向你打听一个人。”
　　林晖从手机里调出何欣茹的照片递过去，问：“认识她吗？”
　　老胡看一眼照片，说：“这谁啊？看穿着气质，不像是我这儿的服务员，若是到我这儿来消遣过的女士，那我可就没法查了。林大公子，你可是知道我这儿规矩的，为了保护客人的隐私，我这儿从来不做登记什么的，刷卡放人进来。”
　　林晖似笑非笑地看着老胡，反问了一句：“当真不能查？”
　　他脸上明明带了笑，却看得老胡心里一紧，赔笑道：“你林大公子都出面了，再苦再难的事我也要为你解决好，是不是？”
　　林晖笑道：“行，这事我就拜托你胡大哥了。”
　　“不敢、不敢，哪敢当你大哥，小弟这就差人去查。”
　　等老胡打完电话，林晖又将手机递到他面前，说：“照片上这人叫石洋，以前在你山庄里当过侍应生，估计你这当老板也不认识他。”
　　老胡眯眼看了一眼手机上的照片一拍大腿，说道：“嗨，你还别说，我还真认得这个石洋。”
　　林晖扬眉，“哦？”
　　老胡一屁股坐到林晖对面，说：“我记得这小子，其实是因为另一件事。这事得有两三年了吧，那天晚上霍智宸带了他老婆，准确的说是他未婚妻来我这山庄，结果不晓得哪个不长眼的家伙派了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二货来给霍智宸那未婚妻下药搞事，结果……”
　　林晖从手机中调出邬嘉旺的照片，问：“是他吗？”
　　“对、对，就是他，这二货现在的模样你可能也知道了吧，那就是当年那件事的代价，一条胳膊一只眼睛。霍智宸那人你多少也了解，看着年轻斯文，实则心狠手辣，他那未婚妻就是邬嘉旺这种下三滥的人可以碰的吗？用手摸了那就砍手，用眼睛看了那就刺瞎眼睛。不过他那未婚妻他再怎么护着看着，结果人算不如天算，死于车祸。听说这事对他打击很大，颓废了很长一段时间。”
　　林晖沉默听着，等老胡自己发现话题扯远了，打着哈哈，问：“你怎么想起打听这人？”
　　林晖则沉声提醒道：“你还没告诉我关于石洋的事。”
　　老胡掳一把自己发膏抹得连苍蝇都叮不住的油亮头发，笑道：“这话题一扯远了就忘了正题，这石洋啊本来我也不认识，结果邬嘉旺那晚被霍智宸的人在房间里卸了手弄瞎了眼睛，第二天这小子就跑没影了，当月工资也不要了，东西全扔在宿舍，一件都没拿走，人就这样凭空消失了。经理报到我这儿来时，我才意识到可能与邬嘉旺迷倒霍总未婚妻那事有关系，所以我才记住了这小子。不过，林大公子，这都几年前的事了，怎么现在才想起来问？”
　　林晖没答，右手在左臂上弹着琴沉思，过一会儿又问：“这两人除了这事，你还知道多少？”
　　老胡摇头，“谁耐烦去认识两个小混混，若不是当年这事牵扯到了霍智宸，可能我到现在还不认识这两人呢。那石洋自己跑了是好事，否则我还要给霍总一个交代。”
　　“当年为这事霍智宸还怪我山庄安保不力，可他也不想想自己得罪了谁，我这山庄全都是会员卡和指纹相匹配才能进出的会员制，像邬嘉旺那种小混混进得来吗？连员工进出都是人脸识别，绝对带不进来一个人。但他邬嘉旺就是进来了呀，那肯定是有人帮了他，林大公子你都知道，我这山庄进出的可不是一般的人，谁帮了那邬嘉旺，恐怕也只有他霍智宸自己知道了。”
　　老胡说的话是实情，但林晖也知道，要想带人进来也不是不可能，就像今天他进门刷卡按指纹，但车上坐的苏筱玥却是没有经过门禁检测的。若真有人帮邬嘉旺，那肯定就在山庄的会员里面。
　　“把你山庄的会员名单给我。”
　　老胡终于为难了：“林公子，这个怕不好吧。”
　　林晖又露出了他那似笑非笑的模样，说：“我对你这些客人在山庄里谈论的生意没兴趣，我只想找出那个把邬嘉旺带进山庄的人。”
　　老胡也知道林晖说一不二的性格，偏生又是他得罪不起的林大公子，只得一边打电话拿名单过来一边对林晖说：“看在你我多年朋友的份上，这山庄的生意你不能给我撤台啊。”
　　林晖再次保证，“我只查人，不管其他。”
　　半个小时后，安保经理把名单拿了过来，恭恭敬敬递给林晖手里，说：“老板让查的那个叫何欣茹的女人，我把到山庄来过的女人都对比过了，没见过这个人。”
　　“你是怎么对比的？”
　　安保经理偷眼看老胡，老胡烦躁地挥挥手，“都告诉他。”
　　“我用人脸识别。就是把她的照片输入到系统中，让系统在所有来宾中做对比识别。”
　　林晖觉得自己今日白来了一趟，打听到的全是自己已知的信息，不知道的还是未知，他站起身来，说：“我走了，想起什么记得给我电话。”
　　“哎、哎、哎，林大公子就这样走了？说好的聚一聚呢？小飞他们正往这儿赶呢……”


第八十三章 
　　林晖头也不回向后挥挥手，说：“还有事，改日再说。”
　　老胡在身后撵着他的脚步“林少、林大公子”喊了半天，见他身影消失在电梯里，长舒一口气，抹了一把额上汗水。有钱又有背景就不说了，还特么的穿上了一身制服皮，真不是他老胡能得罪得起的人。
　　电梯下到地下停车场，林晖绕到自己车旁向里面看一眼，不由地皱起了眉头。
　　苏筱玥正坐在副驾座上睡得安稳，可据林晖所知，晕车的人不管是跑动或是静止的车都会晕得难受，唯有下了车后，那种难受想呕吐的胃部痉挛才会慢慢消失。
　　可此时苏筱玥在吉普车副驾座上睡得很香，那就代表她并不晕车，可他清楚记得她前几次坐他车时，那苍白脸上的大汗淋漓绝对不是装出来的。
　　他打开车门坐上去时，苏筱玥就醒了，她有一时的发懵，靠在车座上没动，还没清醒的人卸下了白日里疏离戒备的冷漠，浑身是毫无防备的温软，脸上懵懂着可爱的迷糊，迷茫的眼光虽然看着他，但显然大脑还没有工作，黑漆漆的眼瞳里浸着清澈的水波。
　　林晖只觉自己的心脏被什么轻轻挠了一下，像轻柔的羽毛拂过，又痒又麻。
　　林晖脱了外套正要给她盖在身上，见她正瞪着眼盯着他看，便将手中衣服扔给她，说：“这么不舒服的姿势你也能睡着？也不怕感冒。”
　　苏筱玥接了衣服乖乖说了声“谢谢”，坐直身子将衣服抱在怀里，一股他身上特有的味道扑面而来，像阳光普照下的森林又像涨潮时大海的味道，她没忍住，悄悄用力嗅闻了一下，不动声色地问：“有收获吗？”
　　林晖把那张名单扔给她，发动车子慢慢开出车位，瞄了眼后视镜，说：“没有。”
　　苏筱玥翻看着手中的会员名单，打破沉默，问：“你想找出当年把邬嘉旺带进山庄的人？”
　　林晖点了点头，说道：“我在想，也许他们三人之间的共同点不在生活、工作范围，或许是在一个人。”
　　林晖侧眼看了看副驾座上的苏筱玥，他觉得刚才好像看见她拿着名单的手抖了一下，但仔细看时，她面色平静如常，低垂下长长的眼睫认真地翻着那些名单。
　　又是错觉？
　　车子已驶离青灏山庄，林晖看着前面暗黑夜色下的山路，开了口：“我们到底忽略了什么？我总觉得这三人之间是有联系的，可就是找不出来。除了知道石洋将邬嘉旺搞了，石洋可能是杀死邬嘉旺的凶手，可真正有用的线索证据一条都没有。邬嘉旺杀死了何欣茹，但是动机呢？死了两个人又绕上一个劫车事件，全都毫无头绪！”
　　因为烦躁，林晖话说得粗俗，苏筱玥思维沉在案子中丝毫没在意这一点。
　　车内再次安静下来，只有林晖打方向盘时衣服摩擦的细微声音，但在黑夜来临的此时，听在苏筱玥耳朵里也是悦耳的声音。
　　苏筱玥盯着车灯照射下一只撞上窗玻璃的飞蛾尸体低声说道：“他们三人有一个共同交集点。”
　　林晖带着疑惑的一声“嗯？”刚出口，她已经说了出来：“两年多前的宴会上，被石洋下药后邬嘉旺带走的那个女人，我听你们说过她是霍智宸的未婚妻，而何欣茹是霍智宸的秘书，那她一定认识她老板的未婚妻。这就是他们三人唯一的交集点。”
　　林晖猛然侧头去看她，同时脚踩上刹车降低了车速，却见她死盯着前方疑惑问道：“那前面是有什么……车、有车，林晖注意……”
　　林晖霍然回头，漆黑暗夜下，只有车前灯照亮的前方可见，光束映照出一个庞然大物以极快的速度向他们冲来，电光石闪间林晖居然看清楚那竟是一辆改装过的悍马加长车！
　　林晖下意识打方向盘避让，同时踩下刹车，吉普车因急刹而抖动不止，悍马车紧跟着在刺耳的轰鸣声中冲了上来。
　　对方的意图太明显，林晖骂娘都来不及，右边是山体左边是悬崖，根本无法避让，林晖看见悍马撞上来的那一瞬间，下意识将油门踩死，期望以此能抵抗住悍马的撞击，把冲击力降到最低。
　　但悍马不愧负它这彪悍的名字，小臂粗的保险杠撞上吉普车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吉普车的窗玻璃连龟裂都来不及就直接炸开，前车头变形凹陷。
　　但撞击并没结束，悍马瞬间后退再加大马力再次斜撞上吉普右前方，它目的明确的要将吉普逼向悬崖，推下山去。
　　车内一片狼藉，林晖被冲击力撞得猛地向后撞向车靠背，痛得他内脏器官仿佛都要被挤出胸腔，但他无暇顾及这些，手背上青筋暴起，紧握方向盘向右打死，踩死油门与悍马抗拒，轮胎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两车头相抵，金属碰撞出瘆人的巨响，悍马将前轮悬空的吉普一点一点向悬崖推去。
　　林晖在生死时速中竟然感觉到身边出奇的安静，没有听见女人骤遇危险时的失魂尖叫声，但他来不及去看她，只想在这殊死关头为两人博一线生机。
　　一只满是伤痕的瘦弱手臂伸了过来砸在汽车喇叭上，悠长尖锐的喇叭声穿透夜幕震荡在山林上空，传得很远很远。
　　她期望以此引来路人，让对方不敢这样明目张胆地杀掉他们。
　　但来不及了，吉普被一寸一寸顶到了悬崖边缘，撞在护栏上发出刺破耳膜的金属摩擦声并蹭出灼眼的火花，悍马油门发出“哄哄”的低吼，那是蓄势待发的声响。
　　林晖深不见底的双眸蓄满激怒后的风暴，他飞快挂挡踩死油门后退，以期能缓下吉普前滑的速度。
　　悍马同样挂挡后退，林晖深知最危险的时刻转瞬间将至，他连思考都来不及，悍马咆哮的最后一撞终于上来了，遍体鳞伤的吉普车无可挽回地向前一冲，巨大的冲击力使得公路护栏拦腰断裂，打横的吉普被顶出了悬崖，严重变形的半个车身悬空在崖边岌岌可危地晃动倾斜。


第八十四章 
　　一切都在眨眼睛发生，林晖只觉身子一轻，脱离了保险带的身体被自身重量牵拉着滑动，等到他恢复视力时才看清楚自己在冲击力带来的巨大惯性作用下，被冲出驾驶室挂在悬崖外。
　　他下意识的想回头看一眼苏筱玥，耳边终于听见女人惊恐的哭叫声“林晖”，林晖连一个安慰的字都来不及说，人就往下掉落。
　　突然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胳膊，止住了他下坠的身体。
　　林晖抬头看清楚了苏筱玥，她头朝下悬空，大半身子全都在外面，双脚还留在车里，估计被什么勾住了。她左手抓住他的手臂，右手向后死死拉住已经绷到极限的安全带，想借此止住缓慢向下滑落的身体。
　　吉普车的车身大半伸出在悬崖外，正危险地摇晃着，仿佛下一秒就会一头栽下去。
　　苏筱玥的身子在一点一点向外滑动，她不到一百斤的体重怎么可能拉住他一百六十多斤的身体，他听见头顶上她骨骼撕裂的脆响。
　　她手臂上被玻璃划开的伤口淌着血，顺着她的手流到他裸露的臂上，温热殷红的液体刺痛了他的双眼，他嘶哑着声音说道，“放手！苏筱玥，我命令你放手！”
　　苏筱玥苍白的脸上满是血痕，甚至还有玻璃碎片的反光，因为过分用力拉拽他而憋得通红，她看着他摇头，随着这摇头的动作，眼里的泪带着血水一滴一滴落在他脸上，烫得他的心锐痛。
　　她眼中包含了太多情绪：痛苦、绝望，还有眷念和不舍。
　　她断断续续的话合着那些泪在风中飘散，“林晖，你若走了，我也撑不下去了。”
　　林晖在生死间瞪大了眼睛，仿佛有预感般冲她狠狠摇头，就见她向他微微展开一个笑容来，慢慢松开了右手拽住的安全带，同时双脚在车里蹬踢，吉普车随着她的动作，危险的加大了摇晃弧度。
　　林晖刹那间明白了她的意图，那个呵斥的“不”字还卡在喉咙，他身体的重量就带着她急速下坠旋转。
　　在电光石闪间，他用双手接住她撞过来的身体，将她护在怀中，耳边是风速掠过的声音，身子在空中翻腾着被各种不明物体撞击，他失去了所有的知觉感官，感觉不到疼痛和害怕，唯独记住了要护住怀中身体不好的女人。
　　山路上悍马车上下来四个高大男人，探头看了看两人坠落处深不见底的悬崖，为首男人回头怒吼道：“谁让你他妈的把他们撞下悬崖，老板说过要活着绑到他面前！”
　　开车的那个人被训得弯腰低头，屁都不敢放一个，旁边一人畏缩着帮忙辩解了一句：“这么高的悬崖，摔下去不可能还活得成，也算是完成任务了。”
　　那人一口浓痰吐过去：“你懂个球！”
　　说完上了车，敲着车门怒道：“还不快走！等着人家来逮吗？”
　　其余三人慌忙跳上车，悍马轰隆隆吼叫着绝尘而去。
　　黑夜掩盖了一切罪行，悬崖边上晃荡的吉普车在这空旷的山林间像急于诉冤的幽灵。
　　林晖在飞速下坠间全凭本能伸手乱抓乱挡，当身体撞上什么停下来时，他缓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视觉感官，缓慢地抬头查看情况。
　　但四周黑漆漆一片，除了右手上的重量提醒他还攥着一个人外，什么也看不清楚。
　　“苏筱玥！”他试着喊她：“苏筱玥！”
　　没有回答，他的心凉得透彻。但他依然不敢放手，期望手中拽着的人只是昏迷过去。
　　有温热的液体浸进眼中，火辣辣的痛，但他不敢去擦拭，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仍然悬空，害怕一个细微的动作都会带来二次坠落。
　　眼睛终于适应了黑暗，朦胧间他看清楚自己挂在一根树杈上，被他一只手拽着的苏筱玥耷拉着头，单薄的身体像一缕没有生命的魂魄，在空中轻轻摇荡。
　　不清醒的人全身无力下坠，全凭他一只手臂抓拽，他感觉到右手因过分拉扯而钻心的疼痛，
　　他试着再次叫她：“苏筱玥。”
　　还是没有回答，林晖慢慢移动左手，想去探一探她鼻尖气息，但就是这个细微的动作使得他身下树杈发出危险的断裂声，林晖不敢再动，可此时右手拽着的人有了反应，他感觉到右手跟着她清醒过来的动作晃动。
　　他急忙吼道：“苏筱玥，别动！”
　　“嗯？”是她低柔略带沙哑的声音，他感觉到她用相握那只手的拇指摩挲他的手背，试探叫他：“林晖，是你吗？”
　　他再一次的警告还没出口，树杈发出一声恐怖的脆响，两个人在空中没停留多久的身体又一次飞快向下冲去。
　　这一次苏筱玥在下面，林晖想要护住她都做不到，他攥紧她的手不松开，无数看不见的物体撞上彼此相握的手，他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迎面袭来。
　　他在急速生死间看见下面粼粼水光，紧跟着就一头栽进水中，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他短暂失去意识，冰冷水流冲击耳膜和眼睛，带来了瞬间的眩晕和窒息，陡然袭来的冷水呛进嘴里刺激了他，下意识去捞身边的苏筱玥。
　　下坠速度太快，即使进了水里也没见减少多少速度，他看见不远处的苏筱玥与自己一样还在继续往水底坠落下去，他凭着本能，四肢开始划动起来，企图游向还在往下掉的苏筱玥。
　　她从到江城来的第一天就向市局的人展示了她娇弱的身体，他猜想她肯定不会游泳，所以心中焦急万分。
　　但今晚他消耗了大量体力，越是想快点游到她身边，速度就越慢，肺里空气的稀薄也让他的动作快不起来。
　　缓慢流动的水波中他竟然看见她划动四肢开始游了起来，大喜过望下他想喊她，口中发不出声音的同时只吐出了一串咕噜的水泡。
　　缓过劲来的苏筱玥暗自庆幸自己大学时期竟然学会了游泳，憋着气划动着寻找林晖的身影，却见脚下不远处繁乱水泡冒出的地方，林晖竟然被长长水草缠住了脚，正在奋力挣扎。


第八十五章 
　　苏筱玥双腿猛蹬，向下急游到林晖身边，使劲地去拉扯缠在他脚上的水草，肺里越来越稀薄的空气让她做的每一个动作都非常缓慢费力，她憋气已经憋得双眼通红，但那缠绕的水草像是在和她较着劲，她越想快点解开它就越没办法解开，她知道林晖体力耗费过大，撑不到她上去换口气再下来的时候。
　　若注定两个人只能活一个，她愿意将这生的权利留给林晖，他是天之骄子，他活着比她有用得多。
　　这念头在她脑中闪过的同时，她抖着手用力将水草绷直，拼尽最后一点力气用牙齿一点一点咬断了它。
　　骤然松开的右脚使得林晖身子向上一冲，他回头对苏筱玥做了个跟上的手势，奋力向水面游去。
　　林晖在肺里最后一丝空气耗尽时终于游出了水面，骤然而来的新鲜空气灌进呼吸道使得他大声呛咳起来，口鼻有铁锈味的泡沫喷出，他知道那是长时间在水中憋气造成的肺部毛细血管出血所致。
　　他四处张望大叫：“苏筱玥。”
　　但宁静的水面除了月色反射出的波光，什么也没有。
　　林晖知道坏了，苏筱玥为解开他脚上缠绕的水草耗费了过多的氧气和体力，她没能游上来。
　　他深吸一口气，一个猛子又扎进水下，他在混沌朦胧的水中慌乱搜寻苏筱玥的身影，他终于看见了她，她四肢舒展静止飘在水中还在缓慢向下沉落，林晖迅速游到她身边，一把拽住她向水面游去。
　　在肺里氧气已消耗至极限，就要裂开的那一秒，他拖着她冲出了水面，一边大声呛咳一边抱着她上了岸。
　　他顾不得从口鼻处汹涌喷溅出的血泡，迅速将苏筱玥平放在河滩边上开始为她做CPR。
　　他听见悬崖顶上隐约传来呼叫声，随后有晃来照去的灯光远远射下来。
　　此时他顾不上呼救，他不敢停下手中按压的动作，湿漉漉的衣服贴在身上凉凉的冷意由外向内浸入心肺，但脸上有温热的液体滑落——
　　这个女人为了救他而……，他这一辈子已经欠过一个女人无以回报的救命之恩了，不想再欠一条命。
　　不知道第几十个CPR循环做完，全身湿冷的女人依然没有反应，林晖再深吸一口气对着她冰冷的嘴吹进去，双手交叉继续按压。
　　苏筱玥毫无生气的身体让他脊背生寒，颤声说道：“我还活着，你就给我撑下去”
　　这话仿佛有魔力，刚说完，一直没反应的苏筱玥倒着气咳了起来，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水。
　　林晖立即扶她坐起俯身拍背，呛咳出的水带着血色泡沫从口鼻处向外倒，她粗嘎的喘息像破烂的风箱，但那至少是活着的声响。
　　林晖刚松下来的那口气被她紧跟着无力向后栽倒的身子又吓回了嗓子眼，他一把抱住她就要落地的身子，吼道：“苏筱玥，你给我撑下去。”
　　良久，他听见怀中一个低弱的声音答应了一声“好”。
　　那一刻，他竟心生感激，用尽浑身的力气使劲抱了她一下，偏脸在她头顶蹭了蹭。
　　林晖几近虚脱，却不敢再耽误时间，他环顾四周，无路可走，更何况他不敢轻易搬动她，但她需要尽快送往医院救治。
　　高高的悬崖上越来越多的人声传来，远远有警车鸣叫，闪烁的警灯越来越近，有人发现悬崖边上的车报警了，这让林晖感到一丝欣慰。
　　四周漆黑一片，得想办法让上面的人尽快发现他们的位置。
　　越来越多的手电毫无目标的向他们照射过来又移开，在河滩上盲目地搜寻，林晖身子听见隐约地吼叫：“有人还活着吗？听见回答一声。”
　　林晖轻轻放下呼吸微弱的苏筱玥，借着隐约的光线搬起一块石头使劲向河里扔去，石头入水发出“咚”的一声巨响，然后是第二声、第三声……不知道扔出去第几块石头时终于听见隐约的叫声：“在那边！”
　　林晖继续搬起石头砸进水里，引导悬崖上的人们，直到明亮的探照灯射到他身上他才停了手，筋疲力尽地坐到苏筱玥身边抱起她，一摸到她无力下垂的身子就知道她又昏了过去。
　　他拍着她的脸叫：“苏筱玥醒醒，别睡！你答应过我要撑下去！”
　　等待救援的时间其实并不长，但林晖却觉得他这一辈子的等待都耗尽在此时。
　　警车、救护车直接开到了河滩停在了他们身边，来的是交警大队的人，一见他不禁失了声：“林队？！难怪觉得上面那辆车怎么那么眼熟。”
　　林晖看着120医生将苏筱玥抬上担架送进急救车，自己也跟着跳上车，在急救车启动的那一瞬间，对交警说道：“立即封锁山道上的现场，同时封锁上下山的车辆，查找一辆绿色悍马加长车，嫌疑车向巫鸣山上面逃跑了。”
　　两名交警吃惊瞪大眼睛盯着“呜啦呜啦”蹒跚开上山道的急救车，面面相觑半天，才难以置信地问道：“他的意思不是自然车祸？我艹，谁特么地这么大胆在市区内追杀刑侦大队队长！”
　　另外一名交警边说边揉着心口嘀咕：“这消息太劲爆了，我的小心脏受不了了，要不是纪律约束，明天微博热搜第一绝对是我。”
　　都缓过最初的极度惊讶后，两人才反应过来，这样恶性事件不是他们两个交警就能处理得下来的，立即分头打电话，向领导汇报此事。
　　凌晨时分，江云市公安局在灯火通明的灯光照射下沸腾了。
　　魏局挂断交通局局长的电话后惊得头晕脑胀，跳下床的时候差点被拖鞋绊一跤，连胖丁茶杯都忘了拿，穿着旧得都快成抹布的睡衣、趿着拖鞋就赶回了市局。
　　虽然还没有正式公布消息，但同在一个公安系统，各有各的消息渠道，市局内已被不同部门的各类人物挤爆。
　　今晚值班的吴军迎上魏局，说道： “何副和周卫威都往现场去了，听说林队没大碍，就是苏法医还昏迷不醒。”


第八十六章 
　　魏局在下属面前瞬间就拉回了自己一直恍惚的神志，冷静吩咐道：“通知老潘赶紧带上所有人前往现场，掘地三尺也一定要给我把凶手揪出来！你守在局里，有什么事联系我。”
　　魏局说完连办公室都没进又钻进了车子，对司机说：“去市一院。”
　　吴军回头看了看办公楼里面那些前来打探消息的大、小人物，叹口气认命地往里走。
　　急救车上林晖一直盯看着已戴上氧气罩的苏筱玥那苍白血污的脸，急切说道：“她在水下昏迷，身上可能还有严重的外伤，刚才醒了约一分钟。”
　　上车就和医生一起抢救苏筱玥的护士听见他说话，回头看了他一眼，立即惊呼出声：“你受伤了，让我给你处理一下。”
　　林晖粗鲁地推开她，指着苏筱玥吼道：“救她！”
　　看着护士捏着药棉僵硬收住的手，林晖搓了一把脸，疲累地说了声“对不起”。
　　急救车上的电话响起，另外一名医生接起，听了一句后就将电话递给林晖，“你们的人找你。”
　　林晖接过电话“喂”了一声，魏局一辈子不疾不徐的声音难得变了一次调，在里面吼道：“何培文已经带着人到了现场追查歹徒，潘丁带人正往现场赶，我已经通知了省公安厅，林晖这事瞒不了你爸，你伤得怎么样？”
　　林晖听见这话却红了眼睛，哽声说道：“苏筱玥救了我两次，她明明有机会逃掉的。”
　　电话两头都陷入一片寂静。
　　市一院，急诊科郑川接过急救床上的人，边听出诊医生汇报边检查病人体征，回头对林晖说：“先不管外伤，病人肺部长时间缺氧导致昏迷，清理呼吸道后得送入高压氧气舱里治疗，你是家属？过来签字。”
　　林晖张了张口没说话，伸手想掏工作证，才发现自己全身上下除了一身的泥浆和水，再无其他一物。
　　他抓住郑川的手说：“郑川医生，我是市局刑侦大队的林晖，这是我的同事，请立即给予治疗！”
　　郑川在忙乱中抬头匆忙看了一眼林晖，恍然认出了眼前人，立即说道“好”，转身吩咐护士：“推进抢救室，救醒后再做高压氧气舱治疗。”
　　急诊科一片忙碌，来来去去的人从身前跑来跑去，林晖视而不见，高大的身体摇晃一下，颓然坐在长椅上陷入了可怕的死寂。
　　他脑中反反复复闪显今晚的所有细节，但最终都会定格在苏筱玥自上而下看着他，摇头拒绝他放手的命令时，那一滴一滴从她眼中滚落下来砸在他脸颊上的滚烫泪水，还有她凝视他时眼中复杂的情绪。
　　她救了他两次，吉普车悬在空中时，她若不探身出来拉住他，留在车上，她不会有危险的，因为歹徒的目标是他林晖，根本没注意车上还有一个女人。
　　在水下，她若不帮他解开缠绕脚上的水草，她是能自己游出水面的，那样她就不会因长时间缺氧而昏迷不醒。
　　她救了他两次，这个认知让他的心一波接着一波的抽疼起来。
　　有人使劲摇晃他，他茫然抬头，周卫威的脸放大在他眼前，他却听不见周卫威满脸焦急的在说什么。
　　“林队！头儿！老板！”周卫威换着三种称呼来来回回地喊，终于喊得林晖目光聚集过来看他，“头儿，你浑身是伤，先去治疗一下，苏法医这儿我来守着。”
　　林晖正要说话，抢救室的门突然打开，他一下子弹跳起来，护士冲出来就吼：“人呢，洋地黄还没送过来？”
　　说话间一个护士手里拿着一个药盒边喊“来了”边将药盒塞到急诊科护士手里，对着急诊科护士的背影埋怨：“你们今天的病人个个都心衰啊！备用的洋地黄都用完了。”
　　林晖听见心衰两个字身子晃了晃，吓得周卫威一把拉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子，安慰道：“林队，苏法医人美心善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林晖翕动嘴唇喃喃说了句话，周卫威没听清楚又靠近了听，“她身体一直不好，又娇气又脆软还晕车，怎么抗得住。”
　　说完他膝盖发软，颓然坐下，缓缓抬手捂住了脸。
　　就是这样娇气脆弱得像个玻璃人的她，救了他两次！
　　苏筱玥，你说过，只有我活着，你就能撑下去！
　　你答应我要撑下去的，苏筱玥！
　　他在心中反反复复和她算账：你答应过的事，你要做到，苏筱玥！
　　周卫威从来没见过冷酷无情的队长如此悲痛过，埋在掌心中的脸看不见情绪，但那极力压抑的身体依然在微微颤抖，那过分的悲怆震撼了周卫威，让他心生不安。他所了解的林队，连两年多前的那次联合扫毒行动中，差点丢掉性命也从始至终都没露出一丝的疼痛和后怕畏惧，可眼前人浑身包裹的痛苦和不安是如此明显。
　　周卫威面对此时陷入巨大悲痛中的林晖不知所措，只能默默陪坐在一侧，再不敢多说一个字。
　　抢救室的门再度打开，林晖盯着一步一步走出来的医生，连询问的勇气都没有了。
　　郑川看了一眼面如死灰的高大男人自动说明情况：“人救过来了，但肺部功能还没恢复，准备给她进行高压氧疗。”
　　周卫威激动得一把握住郑川的手，说：“谢谢医生，谢谢你了！”
　　跟着护士推出了苏筱玥，氧气罩下的女人依然没醒，林晖走过去伸手抚着她的头发，弯腰在没清醒的女人耳边说了句：“我还活着。”
　　然后他跟在推床后面，目送苏筱玥进了氧疗室，想撑着等她做完治疗，却不料头部突然剧烈疼痛起来。他无意识地抱着头往墙上撞，身子一晃，人就向地上倒去。
　　周卫威变了调的惊呼声响彻整栋急救大楼：“老板！你怎么了？老板你可别扔下我们不管了呀！这叫我们怎么活啊！”
　　林晖头痛得浑身痉挛绷紧，视线模糊，抬手想制止周卫威，但手已无力抬起，只得吼道：“别叫，她听见了会担心。”


第八十七章 
　　林晖以为他在吼，其实说出口的只是一句低弱的声音，周卫威哪儿顾得了听他说什么，抱着他大声叫道：“救命啊，医生！医生救命啊！”
　　林晖坠入昏迷前的念头就是想一拳将周卫威的嘴巴打豁。
　　谁也没料到林晖在撑了几个小时之后才出现脑震荡的表现，视物不清再加呕吐。
　　六神无主的周卫威守在检查室外面哭得呼天抢地，抖着手给魏局打电话时，那肝胆俱裂的哭声吓得魏局第一反应是：完蛋了，林晖在我的任期出事，估计我这局长位置要往下挪一挪了。
　　穿着睡衣的魏局趿着拖鞋冲进市一院时，林晖已经醒了过来，正挣扎着从床上起来，要去看望苏筱玥，周卫威正跪求他遵照医嘱绝对卧床休息。
　　魏顺三步并两步窜过去按住林晖呵斥道：“你当真以为自己的命硬得很吗？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你也不想想苏法医弄成这个样子不就是为了救你吗？你这样作践自己的身体，她知道了会好受吗？”
　　周卫威在见到魏局的那一瞬间就收起了磅礴眼泪，擦干泪水就咂摸出这话的怪异，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怎么说得好像他俩是情侣似的，不就是普通同事在同时面对危险时刻发出了革命友谊的光辉吗？
　　周卫威在心中叫嚣着向魏局抗议：他们俩才不是你说的那种关系呢！他们俩最不可能看对眼，你看老板平时冷酷得能杀人的眼神，苏法医那么胆小怎么受得了！
　　魏顺见林晖紧抿嘴唇忍着难受的眩晕固执的要起身，立即妥协道：“好，你别动，我让他们将你俩安排在一个病室，总可以了吧？”
　　魏顺堪堪将那句已到嘴边的“小祖宗”吞了回去，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一眼林晖，转眼看见一边直愣愣瞪着自己的周卫威，终于没绷住他平时慈眉善眼的领导形象，飞起一脚踹在他屁股上，差点踢飞了脚上的拖鞋，骂道：“你嚎什么嚎？差点把我心脏病都嚎出来了，林晖躺下了我再一病，你们几个小鬼就得道升天了，啊？”
　　背锅大侠周卫威被骂得三魂出窍四魄升天，连哭冤都忘了。
　　林晖终于放弃挣扎，目光搁在魏局身上就不移开，魏顺举手一挥，无可奈何地说道：“好，我马上去办。”
　　这时走廊上响起了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气势汹汹地向林晖所在病房压了过来，魏局身子一僵，二话不说拉开门，一阵风刮向高跟鞋相反的方向。
　　周卫威还没从懵逼状态反应过来，就被来人的气势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女人脖子上的满钻项链直接闪瞎了他二十四K钛合金狗眼，男人那张饱含风霜刚正不阿的脸，天天在各种内部学习资料上被他们仰视。
　　女人保养得当的脸上不见一丝皱纹，香奈儿当季长裙也不嫌弃一下医院凳子上的细菌，一屁股坐在林晖床前就开始哽咽数落。
　　“我当初就不该被你爸英俊帅气的外表所迷惑，嫁给了一个警察，你看看你，放着家族产业不理偏要学你老爸当警察，你们父子俩叫我怎么活呀，担心完老的接着担心小的，我这命怎么就这么苦啊！”
　　林晖前所未有的一脸温柔，无奈温和地安慰：“妈，我没事……”
　　林妈姓李名黛，人如其名娇怯美丽，自从父母手中接管家族企业后就向世人展示了她经商的天分，柔美外表下显露出来的是干练果断的办事风格，家族企业在她手中不断壮大，在本市企业中排不了第一也掉不出前三的名次。
　　如此聪明伶俐强势的一个女人，此生最引以为憾的一件事就是年轻时被美色迷惑嫁给了一名小警察，小警察为了配上她的真爱，不顾命的拼在刑侦一线，甚至身陷险境卧底多年，让她担惊受怕了一辈子，等小警察变成老警察功成名就时，一个转眼，儿子又走上了老子的路，气得她当场吐血，和父子俩绝交了三天。
　　三天时间里，父子俩轮番上阵给她做思想工作，眼见儿子一副不管你什么意见我的决定不会改变的一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的态度，当妈的只得吃着降压药抚着失律的心跳勉强点了头。但每次只要儿子遇见危险，当爹的就要陪着一起捆绑挨骂受训。
　　英俊帅气的林爸林正刚，副市长兼省公安厅一把手，此时被老婆骂得一脸慈祥的笑，操着手问林晖：“感觉好些了吗？”
　　林晖答：“好多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气得李黛在旁边又开了骂：“林正刚，你年轻时追我的那机灵劲都跑哪儿去了，他是你儿子呢，多关心几句你就失了当爸的威信了吗？你……”
　　被老婆提着名字教训的林正刚碍于周卫威在场，忍住了当场认错的习惯，勉强分辩了一句：“我这不正关心嘛。”
　　林晖适时为他爸解围：“妈，我爸没那意思，他……”
　　李黛被儿子此次极度危险的恶性事件吓得到现在都还心率失常，她怒火中烧的炮轰对象立马转成儿子：“没那意思，那是什么意思？你先把自己的事说清楚！”
　　林晖“……”我自己有什么事要交代的？
　　“你说这次谁要追杀你？总得心中有个数吧，心里没个底，连……”
　　这时病房门被推开，轮床上躺着的苏筱玥被推了进来，林正刚神色一凝，问：“就是她救了你？”
　　林晖挣扎着就要从床上起来去看苏筱玥，李黛立即按住他，说：“躺着别动，服侍人的事还是我来吧。”
　　林晖“……”人家都还没醒，要你服侍什么呀？
　　李黛看着护士将苏筱玥移到病床上去，并安置好所有的医疗观测仪器和管子后才问跟过来的主任医师：“她怎么样了？”
　　对儿子的救命恩人，她必须得拿出十足的真挚关心，否则儿子又要翻脸撵人了。
　　市一院的医生与刑侦大队的人都熟，回头看向林晖说：“你同事除了溺水引起的肺部缺氧昏迷和轻微的脑水肿外，严重的还有右肘关节脱位，左前臂桡骨撕裂伤，另外胸前第六七肋骨骨折，估计是做CPR时按压断裂的。”


第八十八章 
　　林晖嘶哑声音问道：“能好吗？”
　　主任医师停顿了一下，说：“你这同事身体太差，以前应该还遭遇过烧伤或是烫伤，身上有大面积皮肤移植后留下的细微疤痕，估计那一次她休养了很久。今晚的车祸和溺水对她这个身体来说够呛，我们所有的治疗已经用上了，除了针对缺氧昏迷，多处骨折、撕裂和那些外伤该包扎的已包扎、该固定的也已经固定，后面就看她自己的求生意识。”
　　“哐啷”一声巨响，惊得刚进门的魏局差点扔了手中刚拿到的检查报告单。
　　自林正刚来后就自动变成隐形人的周卫威被医生通报苏法医病情的话吓得一屁股坐歪了椅子，和椅子一起跌在地上，欲哭无泪地看着医生，哆嗦着嘴说：
　　“我还打算等她好了就再送花追她的，她现在这个样子了，我该怎么办啊？我的苏法医，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呀，我是周卫威啊！”
　　魏局在他拉开架势嚎哭前不耐烦地呵斥：“人小苏还没怎么样呢，你在这嚎什么嚎，也不怕不吉利，起来给我出现场去！”
　　赶走了周卫威又送走了医生，魏顺这才转向林正刚压低了声音说道：“何培文他们从现场痕迹上确认是一起非常明显的蓄意谋杀，根据林晖提供的车辆信息，只查到那辆悍马车撞了林晖之后没调头向城区开，而是继续沿山路向前。山道上没有监控，只有在青灏山庄外面那条小路上的摄像头拍到了它，也就一闪而过，其余什么也没追查到。”
　　魏局停下来，想了一下又说道：“江汉高速收费站倒是录下了车上有四人，但他们反侦探能力都很强，司机和副驾座上的两个人，面前的遮阳板都放了下来，还都戴了口罩，后排两个人全都藏在靠背后面，过收费站全都是刷ETC，时间很快，所以没有拍下任何一人的面部。”
　　林晖突然开口问道：“车牌是套牌？”
　　魏局点头：“若不是套牌，怎么刷得了ETC？原车牌主人正和交警扯皮，说车牌被套用还能理解，这ETC也被套刷就不能理解了。”
　　李黛嘲讽道：“现在这些小年轻搞的那些高科技东西多复杂，复制一张ETC简直就是小CSE。”
　　林正刚皱眉问道：“也就是说目前除了林晖看见是辆加长版悍马车，并往山上逃逸外，一无所知？”
　　魏局默然点头。
　　这辆悍马加长车就像它幽灵一般，出现时在林晖一个抬头的间隙就撞进他的瞳孔，把人撞下山崖后又凭空消失了。
　　屋内一阵沉默，林正刚正要再说，林晖突然开口说：“你们都走吧，别在这儿打扰筱玥休息。”
　　他刚说完这话，昏迷中的苏筱玥就发出痛苦的呻吟，大口的喘息让氧气面罩内泛起一层白雾，额头上渗出大颗大颗汗滴，顺着鬓发浸进枕头，双手紧紧攥住床单，床头生命检测仪发出尖锐的示警声。
　　林晖倏地起身扑到她床前，将那紧捏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包裹进自己的掌心中，另一只手为她擦拭汗滴，温柔说道：“筱玥，我在呢，你说过只要我活着，你就能撑下去的。我还活着，你得说话算数。”
　　说到最后，他强装镇定的声音里面掩饰不住难耐的哽咽，抬手将握住的那只娇软而又伤痕累累的手握紧，双手举到唇边轻轻吻了吻。
　　这动作让正手忙脚乱摁下呼叫铃的李黛瞪圆了眼睛，好一会儿后，狂喜的目光在林晖和苏筱玥身上飘来飘去。
　　昏迷中的苏筱玥仿佛听见了林晖的话，在医生护士跑进病房的时候，呼吸已经平稳下来，紧抓的手放松开来，生命检测仪又恢复了单调的滴滴声。
　　房中三个长辈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意味深长的含义，压抑不住喜悦的李黛悄悄摆摆手，三个人悄无声息的退出了房间。
　　门刚在背后虚掩，李黛就抑制不住兴奋一把抓住老公的胳膊，问：“老林，我刚才没看花眼吗？你儿子林晖是不是有铁树开花的征兆？”
　　林正刚犹豫着不敢正面回答这个问题，拿眼瞅着魏顺。
　　魏顺迫于领导的目光压力，迟疑半晌，说：“好像是那么回事！不过你也不要高兴得太早，或许只是因为小苏刚救了他的命，他才会这么关心紧张她。”
　　李黛哼了一声，道：“即使只是基于感激的关心，我也要让这份关心变质变味！从量变到质变只是一个过程而已。”
　　开什么玩笑，三十二岁的儿子，感情世界空白得犹如一张A4纸，害得李黛女士都开始暗搓搓地怀疑儿子的性取向问题了。
　　好不容易有点动了感情的迹象，而且还是正常的男主配女主的戏码，她能不添把火加点油吗？难道看着这点子情动活生生消失在萌芽状态下吗？那太不符合她李黛女士处事的方式方法了！
　　魏顺怕担失败后的责任，还想再提醒两句，就听李黛发出一声欣慰的轻笑，说：“我觉得我得感谢这次的匪徒，虽然威胁到我儿子的生命，可也成功的解决了他的终身大事。”
　　林正刚：“……”
　　魏顺：“……”
　　女人的思维是男人永远都无法理解的。
　　魏顺压住自己满嘴往外冒的话，好心提醒了一句：“小苏还生死未卜呢。”
　　李黛扬眉道：“没看见我家林晖在旁边给予她精神鼓励和支持吗？那个小苏一定能活过来！”
　　林正刚和魏顺再次被她毫无逻辑的话给雷得说不出话来，没料李黛转身对林正刚就是一顿批：“那位小苏是什么家世人品？都要成你未来儿媳了，你这个当爹的还一问三不知，像话吗？”
　　林正刚：“……”你问过我吗？
　　不过他确实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是个刚从汉源市调到这边市局来的法医，那调令还是经过他的手签的字，今天一晚上就救了儿子两次，看来是个有缘人。


第八十九章 
　　李黛哼道：“明天给我把功课交上来。”
　　林正刚好脾气道：“知道了。”
　　魏顺插话说道：“我这儿现成一个资料库，你们就不利用一下。”
　　李黛再次冷哼一声，“说。”
　　魏顺说道：“苏筱玥在汉源市的身份信息是保密的，反正我这个副厅级看见的和你们现在知道的也差不多。”
　　“保密？”
　　林正刚疑惑道：“难道她曾经有过不一般的经历。”
　　李黛不明所以，皱眉问道：“不一般的经历是什么意思？”
　　涉及到保密条例，两个老警察一致闭了嘴，但心中都有同样的疑惑。
　　魏顺又说：“我比你们多知道一点的就是两三年前她受伤，医治好后就主动提出调离汉源市。汉源市那边出于保护她的目的就同意了她的请求，她自己指明要调到我们江云市。这些还是当初你给我下达接受命令时，通过我在汉源市的老同学打听出来的，只能打听到这些了。”
　　魏顺停了片刻，又说：“话说老林，你给我派了个什么样的人来，你都不了解一下就通知我接收，人现在都有可能成你未来儿媳了，你还一头雾水！”
　　李黛女士的最大本事就是把不可能变成可能，所以魏顺一点都不怀疑苏筱玥会成为林家儿媳妇，只要她愿意。
　　林正刚尴尬看一眼明显不高兴的李黛，说：“每年都有那么多工作上的调动，谁会一个一个去了解，我以为这苏筱玥也就是正常的调动，就听说她业务能力很强又是个单身姑娘，你不是老给我叨叨你们市局很多解决不了个人问题的老大难吗？我就答应了。”
　　魏顺：“……”你这是为我们市局考虑吗？明明就你儿子一个人得益。
　　病房内林晖听见那句“不一般的经历”不禁凝视苏筱玥氧气罩下的脸颊，沉默良久，他轻轻挽起她的衣袖，交错的伤痕全都是今天造成的，没有医生口中植皮留下的陈旧性疤痕，难道在其他部位？
　　不能再查看了，再看就是窥视隐私。
　　大面积烧烫伤，很痛吧，筱玥？
　　保护的目的？她曾经做过什么危险的工作，还需要进行这种异地保护？
　　以林晖从警十多年的经验，能让警局使用异地保护机制的危险工作只有那么几种，她不会是……
　　为什么她选择来了江云市，是因为离汉源市够远吗？
　　林晖突然觉得这个闯进自己心中，安静而谨慎的女人身份如谜，勾起了他极大的好奇心，他想去了解她的过去、走进她的生活、熟知她的一切、参与她的未来——
　　这是林晖三十二年的人生中从来没有过的想法。
　　他对女性的认知基本停留在同事与罪犯的差别上，这也是他妈李黛女士着急的原因，一个男人的眼中看不到美女丑妇、分不清美貌和无盐，当妈的能不心生担忧吗？
　　李黛女士在儿子还是个粉雕玉琢的娃娃时认为，只有具备仙女般美貌、公主级身份的女人才能配得上她即将长成高大英俊又魅力四射的潜力股儿子，但这想法在经历了这么多年来儿子对女性清一色的无差别对待，在儿子没有雌雄之分的眼光打击下，降到只要是女性、未婚就OK，若能比她小几岁更好。
　　等到林晖过了三十岁生日后的某一天，林正刚对正在兴致勃勃要给儿子介绍对象的李黛女士劝说了一句：“儿子大了，你瞎操心也没用。”
　　李黛女士气得浑身发抖地瞅着林正刚，林爸正在检讨自己是不是说得有点过了，就见老婆拿出手机“啪”的拍在他面前，林正刚不解地伸头一看，只见搜索栏里历史记录赫然是：未来同性恋在国内的合法性。
　　林正刚暗自按了一下兜里的手机，感慨万千叹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熟料，今儿一场追杀，天上突然掉下一个苏妹妹，满脑门都贴着儿媳的标签出现在林妈眼前，她能不激动得揪住林正刚问东问西吗？儿子就要洗刷掉大龄剩男的耻辱，林妈妈一时高兴得忘了形。
　　病房里的林晖哪儿知道这一小会儿工夫，他妈已经在心中为他敲定了终身大事，恋爱婚姻一件没落下。他心中对苏筱玥神秘的身份疑云陡升，同时却又异常清楚自己那不同寻常的心动。
　　他掏出手机点开微信找出头像上标注爸的人发消息：动用你手上的权利查到关于苏筱玥的所有资料，尽快给我。
　　门外林正刚的手机叮了一声，那是微信提示有新的信息，他的微信上只有最亲近重要的几个人设置接受消息推送，其余全都被限制，他拿出手机一看消息，不禁扬了扬眉。
　　身边李黛正兴奋拉着魏顺商量：“老魏，你说我是不是该给我那儿媳妇送点见面礼呢？对了，明年我能抱上孙子不？不行，我得催他们两个小年轻快点生，女人早生孩子好，身材恢复快，孩子生了又不耽误他们小两口的工作，是不是老魏？”
　　老魏：“…………”
　　魏局满心跑马街地腹诽：这两人八字还没一撇呢，恋爱都还没开始就讨论生孩子的事，这顺序怎么说都乱了啊，而且乱得离谱！
　　说好的为了市局几十个单身汉的呢——
　　虽然林晖也属于市局，但是……不过……反正……还是市局单身汉吃亏。
　　李黛完全不知道魏局的肚皮官司，充分发挥想到就做到的雷厉风行精神，拉了自家男人就要回家挑选生孙子的黄道吉日，敲着高跟鞋扔下魏顺一个人在病房走廊的穿堂风里独自凌乱。
　　魏顺看看林正刚和李黛离开的方向又回头看看安静的病房，抬脚要走，手机却响了起来，接听后他又回转身推开虚掩的房门，蹑手蹑脚走到林晖身边压低声音说：“何培文打电话来说石洋的羁押时间到了，问你是放还是怎么样？我已经让他放人了，进来给你说一声。”
　　林晖头也没抬说道：“不能放，霍智宸偶尔会带何欣茹到青灏山庄去谈事，石洋极有可能在青灏山庄见过何欣茹。”


第九十章 
　　魏局一听，立即拨了何培文电话交代了重新询问的重点，挂了电话回头又看了看床上昏迷不醒的苏筱玥，在林晖肩上拍了拍，叹口气走出了病房。
　　凌晨，迷迷糊糊的林晖突然敏感到旁边床上的苏筱玥正在痛苦挣扎，立即翻身下床去看，果然苏筱玥又大汗淋漓地紧皱眉头，打了石膏的双手紧紧地攥着床单。
　　林晖伸手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蹭着，在她耳边一遍一遍说着：“筱玥，是我，我还活着，你呢，什么时候醒来见我？”
　　随着他一声一声的质问，苏筱玥的焦躁慢慢消失，林晖不敢再回床上躺着，握了她的手趴在她手边休息，脑中又回响起魏局的话“受伤后主动调到江云市……出于保护的目的……”
　　而医生也说过她曾经受到大面积的烧烫伤，是不是与魏局口中两三年前受伤是同一件事。
　　魏局说过她伤好后就申请调离汉源市，也就是她的伤养了两到三年这么长的时间，什么伤需要这么久？烧烫伤，需要原来伤疤结痂长好才能进行植皮移植，如果是大面积就需要多次移植，只有这样才会治疗这么长时间，那是一个非常痛苦的过程吧。
　　林晖心中一疼，她这么年轻到底经历过什么？作为一名年轻的女性法医被选定为卧底的几率几乎为零，那还有什么可能是她的非常经历呢？
　　林晖高速运转的头疼痛起来，他正要伸手揉一下，掌心中的柔软小手动了一下，他立即欣喜抬头看向氧气罩下那张苍白的脸。
　　苏筱玥又看见大火中的年轻女人对她说：“活下去，向死重生！”
　　她哭叫着伸出手去拉她，可火太大，她胸前明晃晃的铁棍贯穿她的身体将她钉死在座椅上，她拉不动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大火吞噬掉她的身躯……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气浪将她整个人冲击得飞了出去……
　　活着，好累，我能不能放弃？
　　可是她听见有人在耳边一遍遍重复对她说：“我还活着，你什么时候醒来见我？”
　　你还活着吗？若你活着，我绝不辜负你的期盼，一如当年。
　　苏筱玥努力睁开眼睛，林晖焦急而又欣喜的面容凑在眼前，她难过了：“你……”
　　林晖立即读懂了她眼中的焦急和担心，截断她费力的问话，说：“我没事，说是轻微脑震荡，我不过是借这个理由呆在医院陪伴你，好等你醒过来。”
　　他知道忽悠不了学医的她又加了一句，“各种检查都做过了，真的没问题。”
　　苏筱玥闭了闭眼睛表示自己相信他的话，又问：“我怎么了？”
　　林晖斟酌了一下，还是打算实话实说：“溺水引起你肺部缺氧而陷入昏迷，双手臂都有撕裂伤，第六七肋骨被我做CPR的时候给按断了……”
　　苏筱玥听见这话失声笑了起来，却又牵扯伤口痛得又皱起了眉，林晖按住她说：“要打要骂要嘲笑都等你好了后随意，但现在不行，你得认下这倒霉的运气。”
　　苏筱玥喘息着说：“你救了……我的命……哪儿还敢找……你算账。”
　　林晖慢慢取下她的氧气罩专注盯着她的眼睛，凑到她耳边轻声说道：“筱玥，你昨晚救了我两次，若你不潜下去帮我解开缠在腿上的水草，就不会有你后来的溺水，也就没有我救你的事情发生，所以别不承认这救命之恩，别让我连感恩的机会都丢失了。”
　　他说话时的气息扫过她耳垂，她的脸不由自主的烧烫起来，她僵硬地微微偏了一下脸，他似乎毫无察觉般又贴上来一点，苏筱玥只得低声说道：“我没有。”
　　他飞快接过话，说：“没有就好，我可是铁了心要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那倒不必！换着是我，你也会救我。”
　　“没发生的事都无法假设，但已经发生的事也不会因你几句话而改变了性质，你救了我，这就是事实。”
　　林晖少有的温柔且少有的耐心，为她理了理凌乱的头发，“你睡吧，别再害怕，我在这儿陪你。”
　　苏筱玥张口结舌，“林队，不需要你在这儿陪着，你也回去休息吧。”
　　林晖又向前凑了一点，嘴唇几乎要蹭到她的耳朵，声音带了点压迫性，问：“你叫我什么？”
　　苏筱玥迟疑一下，重复：“林队。”
　　错了吗？不是一直都这样称呼的呀，难道要我和周卫威他们一样叫他老板？
　　他的唇终于擦过她的耳轮说道：“可你昏迷中一直叫我林晖。”
　　苏筱玥张口结舌，急忙费力说道：“对不起……对不起，林……林队，我绝对没有不尊敬……你的意思。”
　　林晖“……”
　　这傻女人……感情是不是比我还空白？我这说谎的方式方法是不是不对？
　　他不动声色掩下脑中轰隆隆滚过的无数念头，温柔说道：“睡吧，才醒过来精神不好，多休息对身体恢复有益。”
　　苏筱玥的表情有点僵硬，眼中有惊恐地情绪，这样温柔和气的林队让她感觉更加恐怖，在脑中把今晚经历的一切迅速想了一遍，确定自己没有碰瓷的嫌疑，才犹豫说道：“可你……”
　　“别管我！”
　　她咬咬牙，终于说出实情：“林队坐这儿，我睡不着。”
　　林晖依然一脸温柔地对她说道：“习惯了就好。”
　　“……”
　　苏筱玥压住心中无限忐忑，努力习惯枕边林晖警草级俊脸的存在，头昏脑涨间终于熬不住困倦袭来睡着了。
　　林晖凝目看着那苍白憔悴的娇小面容良久，握着她的手趴在她手边睡了过去。
　　他太累了，但只有看见她平安无事才能安心睡下，明天还有太多事情等着他呢。
　　苏筱玥筱玥醒来的第二天林晖就出了院。
　　制造车祸，追杀市局刑侦队长一事震动了江云市整个政界，领导严惩凶手的各种命令层层下达，整个市局连后勤都陷入了连轴转的忙碌状态。
　　林晖一回市局，成堆的事情铺天盖地迎面扑来，由此可知魏局给他时间在医院陪到苏筱玥醒来，已经是看在他家老头子面子上格外开恩了。


第九十一章 
　　江云市公安局内，人人忙得四脚朝天昼夜不分，唯独苏筱玥天天躺在病房盯着电视看无聊的肥皂剧。
　　她双手还打着石膏，连拿电视遥控板的动作都做不了，胸部肋骨也被固定住了，整个人就像被包裹完好的木乃伊。
　　忙得头顶冒烟脚不点地的林晖，每天都要挤出时间到医院来看视她一趟，大多数时候都是午夜，苏筱玥已进入梦乡，他坐在床头细细盯看她一天好过一天的脸色，苍白唇上也终于泛起了淡粉颜色。
　　林晖每一次见到她都能感觉到自己内心的改变，那种温柔以待的柔情是他自己都诧异的感觉，活到现在，他从来不知道自己也会有铮骨柔情的一天。
　　苏筱玥虽然来市局时间不长，却已经是公认的人美心善，人缘好得市局所有人全都念叨着要来探望她，可偏偏忙得没人能抽出跑一趟医院的时间，那就先电话慰问吧。可怜双臂打着石膏的苏筱玥每天在病房里就为接电话而费尽心神，被林晖知道后回市局就昭告各科负责人，谁再打电话去骚扰苏筱玥一律取消当月加班费。
　　林晖离开当天就安排了安佳慧去照顾苏筱玥，苏筱玥不忍心将一个活蹦乱跳的小姑娘圈在病房生生憋出毛病，就撵了她回市局，只要求她不要忘记给自己投喂一日三餐。
　　安佳慧满心欢喜地重新回到市局就撞见林晖冷冷看过来的目光，赶紧举手抢着解释：“筱玥姐让我回来的，到吃饭的时候我叫外卖带过去喂她就行了。”
　　林晖听完什么也没说，拿了电话拨打。
　　中午安佳慧提着一盒排骨汤和一份墨鱼仔酱炒饭走进病房，饿得前胸贴后背的苏筱玥流着口水，目光灼灼地盯着安佳慧一步一步走近。
　　没留神的安佳慧被她过于热情的眼光吓了一跳，一屁股坐在床头，伸手摸了一下她的额头，问：“筱玥姐，你哪儿不舒服？”
　　苏筱玥摇头甩开她的手说：“没事，给我带了什么？好香。”
　　安佳慧得意地一笑，献宝似的打开饭盒正要说话，突然门被推开，一个端庄优雅的女人，手里提着一个超大型的饭盒踩着高跟鞋走了进来，脸上满盈和蔼可亲的笑容，走过来将手中饭盒放在床头柜上时，手腕上镶钻的手表闪瞎了安佳慧的二十四K钛合金狗眼。
　　安佳慧小声嘀咕道：“OH，MY GOD,一块表抵咱几辆警车了。”
　　苏筱玥瞄了一眼那块表，也小声对她说道：“Vacheron Constantin2016满钻限量版三百多万，我们警局的车依维柯欧胜十五万左右，几辆够抵吗？”
　　李黛笑眯眯地听两个小女人讨论自己手腕上的表，听见苏筱玥说这话立即回头问她：“你喜欢？正好不知哪一次逛街又看上了这款表，拿回去一对比才知道买重复了，放在家里还没开包呢，明天带过来送给你！”
　　李黛这买大白菜的口气让单纯活泼的安佳慧在苏筱玥连声推辞声中第一次生出了羡慕嫉妒恨的仇富心理，这好比她之前看过的一则新闻：某富婆某天在网上看中了一套瑞士的房子，图片上占地几十亩的房子周围风景美丽怡人。富婆立即吩咐手下不计代价买下这套房，第二天手下人前来汇报，这房子本来就是她的。
　　安佳慧当时看完这则新闻一笑带过，感觉富婆的生活离自己太遥远，不是自己一蓬头垢面的实习小警察能仇恨上的，可如今买几百万手表当买一件衣服的富婆就在自己身边，这让她第一次开始怀疑人生。
　　安佳慧用恨恨的目光询问苏筱玥，好一会苏筱玥才反应过来安佳慧误以为这招人羡慕嫉妒恨的富婆是自己认识的人。
　　苏筱玥只得开口询问，盯着女人保养得看不出年龄的脸，在阿姨和姐这两个称呼间犹豫了一下，临开口时硬生生将到了嘴边的阿姨换成了“这位姐姐是不是走错了房间？”
　　李黛被苏筱玥这一声“姐”的称呼取悦了，本来心中对苏筱玥都是百分百的满意，此时这百分百数值立马翻了一倍，咳嗽一声抬手将卷曲的大波浪发卷优雅地往后掠了掠嗔怪道：“叫阿姨，我儿子林晖非要以身相许报答你的救命之恩，你怎么能叫我姐呢？”
　　苏筱玥和安佳慧全都听得两眼瞪得像铜铃嘴巴张成了鸭蛋形，硬是没发出一点声音。
　　李黛顾自打开保温饭盒，倒出热滚滚的蹄花汤不容分说递给安佳慧说：“先给她喝碗汤暖暖胃。”
　　安佳慧迅速掐灭自己仇富的怒火，机械地接过碗不知所措地看着。
　　李黛又从超大型饭盒里面端出一层层的菜：酱汁猪蹄、香辣猪蹄、火爆蹄筋和红烩蹄花——
　　由此可见李黛女士将民间吃哪儿补哪儿的偏方，以执行革命任务的决心坚持到底。
　　苏筱玥仿佛看见吃完这顿饭的自己踩爆电子称的囧像，连安佳慧端汤的手也不由得抖了一下，汤洒在了苏筱玥没打石膏的指尖上，她一点感觉都没有地看安佳慧手忙脚乱地用纸巾给自己擦拭。
　　李黛摆好菜又亲自端了汤喂苏筱玥，苏筱玥向后仰头拒绝：“阿姨，不敢劳动你喂，我自己吃就可以了……”
　　李黛笑眯眯说道：“你手上打着石膏怎么能自己吃？没事，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你为我儿子受伤，我喂你吃饭那是应该的。”
　　苏筱玥一边求助地看向安佳慧一边说道：“阿姨你弄错了，事实上是林队救了我，不是我救了她。”
　　李黛答得理所当然：“那还不是一样，不管你们俩谁救了谁，都证明了你俩彼此有缘，你就别和阿姨客气了。”
　　苏筱玥被逼得喝下一口汤更加不安起来，直接叫道：“佳慧，快接过碗，我自己喝。”
　　安佳慧立即伸手想接过李黛手中的碗，被李黛一让，嘴里还说道：“我给我未来的儿媳喂汤，你来凑什么热闹？”


第九十二章 
　　安佳慧不敢再伸手了，苏筱玥又被强喝了几勺汤差点呛住，正为难之际，林晖推门走了进来。
　　一看见他，苏筱玥脸上骤然一松的表情藏都藏不住，和安佳慧一起喊了声“林队”，救命啊的意思呼之欲出。
　　林晖打电话让家里人给苏筱玥准备午餐后到底不放心自己在某方面特别不靠谱的妈，特意抽时间赶过来看一下，一看苏筱玥那表情就知道他家李黛女士今天确实干出了不靠谱的事，再一看桌子上那蹄子全宴更加庆幸自己赶了过来，立即从他妈手中接过汤碗说：“妈，我来吧。”
　　李黛刚想反对，立即又想到感情就是从这些细微小事增进的，眉开眼笑地让出位置，“好，你来，你小心点，别烫着小苏了。”
　　她又转向苏筱玥说：“那小苏，你好好休息，阿姨明天再来看你。”
　　也不等苏筱玥开口，她拉了安佳慧就往病房外走，安佳慧大声问道：“林队，我可以走了吗？”
　　林晖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李黛埋怨道：“我是他妈，我让你走，他能说不吗？一点眼力劲都没有，你们队长需要时间和小苏独处增进感情，懂吗？小丫头。”
　　安佳慧满脸地懵圈也不敢问为什么林队要和苏姐增加感情，揉了揉鼻子，乖乖应道：“哦，以后知道了。”
　　病房里，林晖皱眉看一眼他妈弄的全蹄宴问苏筱玥，“想吃什么？”
　　苏筱玥仰头看着他，问得非常认真：“可以选吗？”
　　林晖被她一本正经的表情逗笑，坐了下来，说：“你是病人，你最大。”
　　苏筱玥也轻松笑了起来，说：“排骨汤和墨鱼仔酱炒饭。”
　　林晖在心中为他妈……弄的全蹄宴默哀三秒钟，拿起排骨汤一勺一勺喂她，苏筱玥边喝边说：“林队，你妈妈好年轻，又漂亮，刚才我认错辈分还叫她姐。”
　　林晖喂一勺炒饭给她，笑道：“那她回去又得向所有人炫耀一番了。”
　　苏筱玥嘴里咀嚼完咽下饭粒后，说：“阿姨还需要炫耀吗？这种误会肯定经常发生，阿姨应该早习惯了吧。”
　　林晖看一眼她，说：“意义不一样的。”
　　“什么意义不一样？”
　　林晖看着她没说话——
　　因为你说出来，意义当然就不一样啊。
　　苏筱玥被他看得莫名其妙，见林晖无意这话题也就没再说下去，喂她吃完饭漱过口，林晖又匆忙回市局去了。
　　安佳慧被委以光荣的陪伴病人的任务，乐得抱着手机不停刷屏，苏筱玥吃了饭就犯困，但饭后半个小时才能午休是她的规矩，只得一个人无聊得在病房转圈。
　　安佳慧捧着手机窜到她面前，“苏姐，给参谋一下，这两件衣服哪件更适合我？”
　　苏筱玥一看，又在逛淘宝，瞄一眼安佳慧迅速翻过的页面觉得大同小异，说道：“两款风格都差不多，只要尺寸合适，都可以。”
　　她目光一转就看见购物车下面的同款推送，点着说：“这件看着质量更好，价格也差不多。”
　　安佳慧迅速关闭苏筱玥打开的那件衣服的页面，非常干脆地拒绝：“不要那件。”
　　苏筱玥委婉劝道：“为什么？明明款式、价格都一样，质量更好，择优而选，也该选它。”
　　安佳慧气咻咻道：“这件衣服有邮费。”
　　见苏筱玥还想劝说，安佳慧忍不住扯着嗓门喊道：“它可以很贵，但它一定不能有邮费！懂吗，这就是包邮的心理！”
　　苏筱玥“…………”
　　包邮心理？自己最近是不是没太关注自己的专业知识更新，什么时候出现了这样一种心理名称？
　　安佳慧最终妥协在自己的包邮心理下，眉开眼笑地选了一件不仅包邮还有运费险的衣服，下了单后欢天喜地上班去了，徒留苏筱玥一个人在病床上翻来覆去琢磨包邮心理的消费特征，双手打着石膏又不能查资料，害得她在午休时分又一次失眠。
　　林晖刚回市局，何培文就追了上来，“老板，全市监控都查完了，还是没有那辆悍马车的消息。”
　　林晖没说话继续走到办公室门前，伸出去的手搭在门把手上却停住了，仿佛自言自语，“悍马车撞了我们后就继续向山上开去？”
　　何培文点头道：“对呀，可惜柏油马路基本采集不到什么车胎痕迹，即使有，后半夜那场雨也给冲洗得干干净净。”
　　林晖突然转身，说：“走，去看看。”
　　何培文满肚子看什么的问号，却什么也没问，跟在林晖身后就走。
　　吉普车被撞报废，两人上了警车向巫鸣山行去。
　　到了出事点，林晖将车停在旁边下了车，那日被撞坏的栏杆还来不及修补，交警拉起了醒目的黄色警示线。
　　林晖脑中又闪现出那晚苏筱玥拼命拉住他摇头拒绝他放手的命令时，眼中滑落下来滴落在他脸上的泪，黑暗苍穹在她身后像一头张开血盆大口的巨兽，却因为她固执的拽住他不肯放手而显出了怯弱。
　　她说：“林晖，你若走了，我也撑不下去了。”
　　她的话还在耳边回荡，林晖的心没来由地痛了一下——
　　她说她也撑不下去，她曾经失去了什么？为什么自己是撑住她的唯一理由？
　　林晖发现自己愈想了解她，疑问就愈多，在他不知道的过去，她都经历了些什么？
　　林正刚给他的资料与魏局口述的情况完全一致，谜一样的她像罂粟花一样带着毒瘾勾引着林晖想去了解发掘关于她的一切。
　　何培文看着陷入悲怆中的老板下意识不敢打扰他，正想点根烟慢慢等，却见林晖已转身上了车，甩上门就发动了车子，何培文忙不迭地踩熄刚抽了一口的烟跳上了车。
　　警车继续向上，林晖开得很慢，不时左右打量似乎在寻找东西。
　　何培文揣了小心，问：“老板，你找什么呢？要不我来开车，你专心找。”
　　“不用，我在查证我的一个猜想。”
　　话刚说完，他就一脚踩死刹车，毫无防备的何培文差点被安全带勒得吐了出来，还没哎呦出声，林晖已经将车子倒退一小段向左打方向盘拐到路边停下，熄了火。


第九十三章 
　　何培文来不及说话，林晖已经推开车门下了车，何培文也跟着跳下来，说：“这条岔路往前就是悬崖了，两边树林我们都搜索过没有藏匿过车子的痕迹。”
　　“悬崖下面是不是宁江？”
　　“是。”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进了岔路，这条小路上的水泥只铺设了一小段，其余的全是黄泥路，平时几乎无人走进来。
　　林晖蹲下来仔细查看那些完全遮挡住小路的杂草，伸手扒开，露出下面的路面，他沿着这条路往前清理那些杂草，很快露出来的黄泥路上出现了一串清晰的车轮胎印。
　　即使当晚下过一场小雨，那两行车辕依然清晰可见。凹下的轮胎印记里面还泅着雨水，可见没被破坏过，轮胎印最后停留在了悬崖上，周围出现了大量杂乱的脚印，崖边有大片被压垮蹭掉的野草。
　　何培文几乎崩溃的声音发着抖，问：“他们从这儿将车子推下了河？”
　　如此简单粗暴的方法让他们这么多人忙乎了这么多天，难怪一无所获！
　　林晖冷声说道：“派人过来打捞车子。”
　　何培文忙不迭拿电话联系，一边不忘回头去看那条小路，用不敢置信的声音说道：“他们撞了人把车子推到悬崖下后不忙着逃跑，竟然还不忘弄来这么多杂草树枝来遮盖轮胎痕迹！这特么到底有多狂妄？”
　　林晖站在悬崖边看着崖下湍急河水汹涌而去，深邃的眼眸如啜寒冰，低声说道：“这不是狂妄，是因为受过专业训练，反侦察能力很强。”
　　加长悍马在凌晨被打捞上来，被迅速送往市局查找一切可能留下的线索，虽然大家都知道在河水中浸泡了几天的车子能找到线索的几率微乎其微，但微希望总比没有强。
　　这一趟最大的喜讯是痕检在悬崖上提取到了四个人的脚印，至少可以推算出那四人的身高体重。
　　市局刑侦和技侦两层楼灯火通明，两队的所有人全都投入到大量的工作中。
　　刑侦队根据痕检提供的四人的身高体重开始摸排筛查嫌疑人，技侦队则开始对那辆悍马车进行地毯式的搜索取证。
　　可是大半天忙活下来，除了被确定的那四个人的身高体重年龄外一无所获。林晖倒像是早有预料，表现得很淡定，但其他人都沉不住气了，唉声叹气长吁短叹地在办公室里摔摔打打的扔文件夹。
　　安佳慧也跟着一顿混忙就忘记了点外卖去医院，等她领了何培文的命令送文件到林晖办公室去时，看见林晖之后才让她一个激灵想到了被自己遗忘在医院的苏筱玥，别说晚饭，连中饭都忘得干干净净。
　　安佳慧在林晖冷眼中立马掏出电话抖着手准备给苏筱玥打电话，又想起她接电话不方便，放下电话连连说：“我马上去医院，我马上去医院。”
　　刚转身，拿在手中的电话就响了，看一眼电话号码立即伸到林晖面前，“苏姐的，苏姐的。”
　　林晖刚一接起来就听见苏筱玥说：“佳慧，你不用过来了，林队家里人给我送了饭菜，我都吃过了，她说以后都不用你帮我点外卖了。”
　　安佳慧眼睁睁看着林大队长冷峻的脸上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来，连声音都柔和了下去，“张妈弄的菜合你胃口吗？”
　　“啊？林队？饭……很好吃，比外卖好吃多了。”
　　“外卖哪儿有自己做的健康，那花胶鸡可是张妈三天前就开始泡发准备的，老母鸡炖了大半天，你多喝点。”
　　安佳慧饿得没注意到林队长绝无仅有的万丈柔情，摸着自己空落落的胃哈喇子顺着嘴角流了下来，眼睛死死盯住手机，饿得冒绿光的眼睛仿佛要顺着电话穿越到病房喝一碗花胶鸡汤。
　　林晖又叮嘱几句注意休息之类的话才挂断电话，一转眼就看见安佳慧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皱眉道：“对不起，占用你电话了。”
　　安佳慧的宽面条泪终于没忍住掉了下来，没有花胶鸡汤喝就算了，还被上司误解成小气，这悲愤的心情没法说了，在林晖说出更多打击她脆弱神经的话之前，安佳慧迅速从林队长办公室撤离出来，独自到走廊迎着西北风伤怀。
　　林晖站在窗前看外面渐暗的天空轻轻吐了口气，他点了根烟无意识地看着市局门口来来往往的人和车。
　　一切又回到了原点，悍马撞车案找到四个嫌疑人的外形特征似乎是个重大突破，可是它就像他手中的何欣茹和邬嘉旺被杀案一样，似乎已经告破，实际上一切都还是一个谜，没有证据和动机，明知道是石洋杀了邬嘉旺也只能任由他逍遥法外。
　　石洋对认识何欣茹一事矢口否认，解释说即使有人看见他在青灏山庄与何欣茹交谈，那也是基于侍者对客人的礼貌。
　　明知道他说谎，却因为没有实证不得不在羁押时间到后放了他。
　　邬嘉旺杀何欣茹、石洋杀邬嘉旺的证据是什么？杀人动机又是什么？707劫车案是冲着石洋去的，可孟康并不认识石洋，那他幕后的主使者是如何确定石洋就在车上呢？他必定会躲在车站内某一个地方盯着从聚和县回江云市的乘客入站口。
　　林晖将烟按进烟灰缸大步走出办公室，走到隔壁敲了敲刑侦队大办公室门说：“立即向聚和县车站调取707劫车案当天的监控视频。”
　　大伙儿有点跟不上林晖的节奏，刚不是还在为悍马撞车案没搜寻到有用线索沮丧吗？怎么这么快又跳到707劫车案。
　　林晖没给手下缓冲的时间，说：“我要找到孟康身后的主使者是如何确定石洋上了707客车。”
　　何培文最先反应过来，：“入站口，不，准确的说应该是乘客上车点，从707客车停在从聚和县至市区的上车点时就一直有人监视每一个上了这辆车的乘客，直到看见石洋上车后才离开。”
　　林晖点头，说：“现在乘客必须凭票进站，调出比707客车后发车的客车，查出乘客身份信息，并找出没上车的乘客但又出现在候车厅里面的那个人，一定就是幕后主使者。”


第九十四章 
　　周卫威不解问道：“头儿，为什么出现在候车厅又没上车？”
　　吴军用一种孺子不可教也的目光瞪着他，说道：“你这智商要赶超安佳慧了，人家一个女人又是实习生，笨点情有可原，你给个我原谅你的理由吧。”
　　无辜躺枪的安佳慧早已用革命同志坚强的意志力压住了腹中饥饿，缩缩脖子躲在座位上，心头同时抗议：周哥那智商怎堪和我比，这简直是对我的侮辱好吗！
　　周卫威梗着脖子理直气壮说道：“我不要你的原谅，我只要你给我解释为什么？”
　　吴军的目光秒变成看弱智的怜悯直摇头，安佳慧踱步走到周卫威身边碰碰着他的肩，小声说：“因为只是为了进站方便监视上707客车的人，所以随便买的一张票，他肯定不会真上那趟车。”
　　周卫威恍然大悟，何培文叹口气说道：“都还磨蹭什么？赶快行动起来。”
　　聚和县客运中心很快就传来当日的监控视频，刑侦队所有人都扑进了技侦网络侦查和分析的办公室，分头查看不同角度拍下的视频。
　　聚和县客运中心最先查出来当日707客车离站后，一个去邻县而没上车的顾客，并传来他的身份信息：王季远、男性、27岁。
　　何培文立即在内网中输入王季远的身份信息，电脑飞快闪现出结果：查无此人。
　　何培文无奈看向身后站着的林晖，说：“买票用的身份证是假的。”
　　林晖默不作声地盯着视侦办公室墙，何培文起身到茶水间去泡了两杯咖啡过来，递给林晖一杯，自己抱着杯子咕噜咕噜几口喝完咖啡，伸手揉一把憔悴不堪的脸，撑着精神等监控结果。
　　“找到了。”
　　吴军最先叫了起来，跟着安佳慧和周卫威那一组的人也在喊，林晖飞快进了网侦办公室，两边的大屏幕上定格住同一个人的不同角度影像，戴着口罩和棒球帽只露一双眼睛在外面。
　　林晖吩咐道：“放大面部。”
　　棒球帽檐下被放大的眉眼很深刻，眼窝深陷，鼻梁高挺，挽到肘部的袖子下是结实喷张的肌肉，肤色是偏深的栗棕色。
　　他最后站起来从进站口刷票走出候车大厅，然后步行离开了车站混进人流中很快就消失了，从视频上目测他的身高差不多一米七五左右。
　　经过对比发现这人购票用的身份证就是王季远的假身份证，但身份证上的照片是真的，这算是目前最大的收获，可全国居民身份信息网上却找不到此人的身份信息。
　　林晖沉声说道：“将照片发到机场、高铁、长途汽车站各个交管部门、派出所各个相关部门以及各大租车公司要求协查。”
　　安佳慧担心问道：“能查出人来吗？”
　　周卫威立即说道：“你要相信人民的眼睛是雪亮的，广大群众的战斗力是超强的。”
　　林晖盯着电脑上的照片一动不动，众人不明所以，何培文小心翼翼地喊了声“老板”，林晖抬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众人立即连呼吸都放轻了。
　　林晖拍拍视侦的肩说：“把高速路上所有拍到关于悍马车的视频给我找出来。我记得在汉江高速收费站上，悍马车曾经被拦了下来。”
　　何培文立即说道：“那是因为悍马车前面那辆车的ETC刷不起，要退回到人工收费通道缴费，收费站的工作人员让悍马车让道，我们仔细看过那段视频，收费站摄像头安装在司机这一侧，司机那边的车窗一直没降下来，工作人员是从右侧走到悍马车前的，当时右侧车窗降下了不到十厘米，我们查看了收费站所有的摄像头都没拍到副驾座上的人。我们也询问了当时指挥倒车的那位工作人员，他当时注意力全在前面那辆车上，根本没有看悍马车上副驾座的人。”
　　何培文解释的同时，视侦已经将那段视频调了出来，视频上悍马车前面的白色现代驾驶员正伸头出来和工作人员说话，跟着工作人员走了过来开始指挥紧跟悍马车后的一辆丰田SUV向后倒车，这个时候悍马车副驾座上的车窗降了下来，很快又升了上去只留了约十厘米的空隙。等丰田车退出甬道后，悍马车也跟着往后退，直到白色现代车退出来后悍马车重又开了过去。
　　林晖叫“停”，用手指着悍马车后面那辆丰田SUV的车牌号，说：“立即联系这辆车的车主，将这辆车的行车记录仪取来。”
　　吴军一拳砸在桌上兴奋道：“我怎么没想到呢！”
　　何培文也是满脸的高兴，“不光你没想到，我们都忽略了，还是老板能干。”
　　周卫威一脸犹豫，似乎不想打击众人刚提起来的热情，吴军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吼道：“有什么话给我憋着，你智商太低，和我们不在一个频道上。”
　　本来就憋得难受的周卫威立马不干了，叫嚷起来：“我智商哪儿低了，我就是想提醒你们一下，行车记录仪从后向前摄像，怎么可能摄到车里的人？”
　　吴军捂住了脸，挥手撵苍蝇一般赶他走，周卫威不服气说道：“我说错了吗？”
　　安佳慧小碎步挪到吴军身边怯生生说道：“吴哥，这一次我也和周哥是同样的想法。”
　　这一下吴军连捂脸都不敢了，这样太打击人家实习生妹妹有着强烈求知欲的幼小心灵了。
　　林晖正在看何培文向车管局要车主信息，突然回头向安佳慧说道：“行车记录仪不能直接拍摄到嫌疑犯，但可以拍摄到右侧后视镜上的图像。你仔细看丰田车往后退时的角度。”
　　安佳慧恍然大悟，啃着指甲想了一下，又问道：“可是一般来说后视镜拍摄不到车内的人呀。”
　　林晖难得露了一丝赞许的神情，说道：“对呀，一般情况是拍不到，但这段视频里正发生不一般的事。”
　　说完他又调头过去和何培文继续交谈，留下依然一头雾水的安佳慧更加心像猫爪，只得又扭住吴军做不耻下问状，“吴哥，林队说得太高深了，你再给解释一下呗。”


第九十五章 
　　吴军平时对周卫威都是巴掌招呼来去，但对其他同事绝对的彬彬有礼，更何况还是娇滴滴的女实习生，立即举手投降，说道：
　　“副驾座上的人降下车窗就是从后视镜里面看后面丰田车倒车情况，所以以他看后视镜的角度，后视镜里面一定能照到他的面容，更何况其中还有几秒车窗是完全降下来的，悍马车一键式升降车窗的功能简直帮了我们大忙，而这个时候丰田车倒退的角度刚好能拍下悍马车右侧后视镜，甚至有可能直接拍摄到副驾座上的人。当然这也不能说绝对百分百拍摄到了，但至少有七成的可能性。”
　　安佳慧诚心实意说道：“谢谢吴哥的详细解释，周哥，听明白了吗？”
　　周卫威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智商似乎真的低于刑侦大队的平均水平，别过脸去假装没听见安佳慧的话。
　　这时何培文将手中刚得到的丰田车主信息和地址发给周卫威，说道：“脑子不好使，跑路总没问题吧？去将丰田车上的行车记录仪借来。”
　　周卫威从位置上跳了起来，默默地应声“是”，立即逃离了智商大比拼的现场。
　　已到下班时间，但没人在意，整个刑侦队的人都在心怀忐忑地等周卫威回来，期望能从那个小小的行车记录仪里面找到他们期待的线索。
　　视侦的人也一起等着，潘丁摸着发亮的脑门悠悠然走进刑侦办公室，用手肘碰碰林晖说：“这一晃小苏都住院一个多月了，我们技侦打算今天去看看美女法医，没意见吧？你别搞错了，苏筱玥是我们技侦队的人，我们去探望她还需要你批准吗？真是！”
　　潘丁嘴上抗议着，脸上的表情却完全是等待领导的指示，见林晖点了头，他竟然脱口而出道了声谢。
　　出了刑侦队办公室的门，潘丁就后悔得抽了自己一嘴巴子，在心底吼了自己几嗓子：骨气呢？不就是一个季度的加班费嘛！
　　技侦潘科长一想到自己上有老下有小，中间还有一个随时都会为他私扣的一百元零花钱而河东狮吼的虎妻，刚升腾起来的那点子骨气立马烟消云散。
　　被林队长解禁的苏筱玥的病房陡然热闹起来，见天的人来客往，这让那些曾经为苏筱玥醒来遭遇无人探望而掬一捧同情泪的小护士们瞠目结舌。
　　林晖看着潘丁带着技侦一个个精气神满满的小伙子们一边商议给美女法医买些什么慰问品一边丢了个得意的眼神给他，甩着硕大的屁股走了，林晖就觉得应该派胖丁将悍马车重新一寸一寸倒模一遍，或许能找到一个有用的指纹。
　　视侦留下来和刑侦队的人一起等周卫威拿行车记录仪回来。
　　周卫威回来得很慢，但在行车记录仪里找到他们想要的视频却出奇顺利，视频定格的同时，何培文看着被放大的后视镜里那个男人失了声：“和聚和县在车站里监视石洋的是同一个人！”
　　这就意味着707劫车案和悍马撞车追杀他们的是同一伙人，这让林晖一下子就困惑起来。
　　何培文也迅速反应过来，疑惑说道：“不对呀，707劫车案中他们的目标是石洋，而悍马撞车案的目标是你，你和那个石洋有什么共同点？为什么会成为他们的目标。”
　　林晖目光停在视频上站直了身子，良久，冷冷的声音寒意凛然，说道：“你错了，他们的目标一直都是同一个人。”
　　“谁？你吗？”
　　林晖抬步就向外走，边走边说：“立即派人二十四小时保护苏法医，让医院配合我们清空苏法医两侧的病房，方便我们的人保护她。”
　　吴军和何培文两人紧张地对视了一眼，两人同时在心中骂了句“我槽”，所有人都下意识忽略了两起车祸中共同出现的那个娇娇弱弱的女人——他们的同事，美女法医苏筱玥。
　　俩人跟在林晖身后差点被他甩上的车门撞歪了鼻子，何培文慌不迭地绕到驾驶位，听见林晖在打电话：“魏局，707劫车案和悍马撞车案的目标都是苏法医，对，就是她。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威胁利诱撒泼打滚都好，我要关于苏筱玥的一切资料，包括她执行了什么特殊任务，我必须、立即、马上知道，你告诉汉源市公安局如果再藏着掖着导致苏筱玥有什么危险，就别推卸责任给我们了。”
　　异地保护，不和我们打一声招呼什么都不说就保护得了吗？
　　电话另一头被林晖这惊天的消息轰得头顶冒烟的魏局听见林晖这带了火气的话，气急败坏吼道：“你先给我把人保护好了再说，我马上联系汉源市局。”
　　安佳慧目睹生了气的林晖连对魏局说话都十分生硬，身子抖了两抖，努力的在车后座上把自己缩成一个鹌鹑。
　　周卫威那句国骂终于没忍住骂了出来：“我槽，美女法医竟然执行过特殊任务，这简直刷新我对美女的概念，我……”
　　林晖在副驾座上头也不回，挟冰的声音在车厢中回荡：“今晚听见关于苏法医的事一个字也不能泄露，包括局里任何一个人，周卫威管好你的嘴巴，若有半点消息泄露出去，我都会算在你头上。”
　　周卫威委屈道：“为什么就一定是我？也许是吴军和安佳慧呢。”他非常识时务的绕过了何培文。
　　林晖冷冷盯看着车内后视镜中的周卫威，周卫威很怂地缩缩脖子，“我知道了。”
　　何培文不愧和林晖搭档多年，上车后林晖一直在打电话并没说要去的地方，何培文将车开到市一院停车场，几个人乘电梯上了骨外科。
　　悍马车上的四个嫌疑犯终于锁定了一人，707劫车案和悍马撞车案的目标也知道了，可林晖的心情却更加沉重。
　　他回想起从苏筱玥来到江云市后不久，就出现了几次莫名其妙的被跟踪，每一次他都以为目标是自己，包括那次安佳慧送苏筱玥回去，刚出市局大门就发现有人跟踪她，他依然以为是自己，因为那一次安佳慧也开的是他的那辆吉普车，如今看来所有碰巧被他遇见的跟踪，目标一直都是苏筱玥。


第九十六章 
　　被汉源市局送来保护的苏筱玥，其实从一到江云市就被人发现了，危险也随之而来。
　　可因为汉源市没有点名苏筱玥调来江云市的真正目的，使得林晖他们毫无保护苏筱玥的意识，才会导致被动地一再将她陷入险境，那些人先是成功跟踪了解她的行踪，跟着就是精心策划了悍马撞车事件的发生。
　　难怪她从来到江云市就一直那么小心谨慎，刚来警局那会儿她连同事都怀有戒备心，却唯独对自己毫无保留的信任和依赖，甚至在生死关头为了他而放弃活下去的念头。
　　她说失去他，她再也无法撑下去。
　　林晖脑中再一次闪现那天撞车后两个人挂在悬崖边上，他命令她放手，她摇头拒绝时眼中绝望眷恋的目光和砸在他脸上滚烫的血泪，他的心又疼痛了起来。
　　这份信任和依赖从何而来？
　　这使得他更加迫切地想去了解苏筱玥的过去，和那些与过去相关的前尘往事。
　　林晖的手停在病房的门把手上，病房内隐约传来潘丁和几个技侦科的人打趣的声音，他透过门缝看见苏筱玥安静地靠坐在病床上，略显苍白的脸上荡着文秀的笑意看着打闹取乐的同事——
　　那乖巧羸弱的模样让林晖心中陡然升起想要将她揽入怀中的冲动，想为她遮挡住所有的危险和不安。
　　他推门而入，她一直蓄含笑意的眼睛在看见他时满上了更明亮的光彩，那小巧嘴角不自禁上弯的幅度让林晖沉冷的心也为之一暖。
　　屋内同事参差不齐打着招呼，何培文带着人去和医院协调病房的事，没有跟进病房。
　　潘丁不满地说道：“林队，不带你这样做事的啊，我们同事来探望小苏，你还赶来盯梢？要盯梢也该我们技侦盯你们刑侦，怎么说小苏也是我们技侦的人，你倒好，主客不分，防我们像防贼一样。”
　　林晖一贯地不理睬潘丁的无意义哔哔声，走到苏筱玥的病床前随手搭在她额头上试了下体温，问：“今天怎么样？”
　　苏筱玥笑得眼睛澈亮，表情中带了点不易觉察的撒娇：“能吃能喝能跳，好着呢。张妈今天给我送了骨汤丸子，很鲜美，我吃了好多。我现在担心再这么吃下去，等我出院的时候肯定都成大胖子了。”
　　然后她眼珠一转，将站着的林晖扯得弯下腰来，凑到他耳边说：“为了不让自己长成个大胖子，我今天去锻炼了。”
　　林晖剑眉一拧，正要呵斥她胡闹，苏筱玥先解释开来：“我伤在双手，我的腿可没受伤。我就吃了饭到下面花园去转了转。”
　　“不行！”
　　林晖过于严厉的声音把潘丁和其他同事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潘丁一步跨到林晖面前做了个推搡的动作，嘴里说道：“哎、哎、哎，林晖你什么态度，人家小苏可是病人，你这么大声吼她想干嘛？”
　　林晖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707劫车案和悍马撞车案的目标都是她！所以她从现在开始绝不能私自走出病房。”
　　林晖的话震得潘丁完全僵住了，疑惑的目光看着林晖良久，仿佛要借此来分辨这话的真假，半天憋出一句：“你搞错了吧？”
　　但潘丁师傅了解林晖的性格，僵了片刻，潘丁立即装得若无其事地强笑着拍手招呼技侦科的同事：“走了、走了，林队现在对咱们的苏法医紧张得很，说我们打扰到美女法医休息了，毕竟人小苏刚救了他。”
　　众人个个一副了然的表情，嬉笑着在潘丁的催促下辞出了病房。
　　林晖刚才对潘科说的话，近在身边的苏筱玥听见后脸上的笑意迅速消失，除了苍白脸色更加煞白外却没有惊愕。
　　果然，她一直知道伴随她的危险。
　　潘丁看着苏筱玥长叹一口气，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拍拍苏筱玥消瘦的肩默然走出了房间。
　　林晖拉过凳子坐在床头，抬眼看时，她已泪流满面，毫无血色的嘴唇哆嗦良久，哽咽道：“对不起。”
　　林晖扯过纸巾为她擦眼泪，她抬起朦胧泪眼看着他，有点不明白他的意图，愣了片刻又慌忙接过纸巾自己擦拭。
　　林晖问道：“说说哪点对不起？”又是一副慈父训女的口气。
　　苏筱玥垂下头不敢看他，哽着嗓子低声说道：“我不该将危险带给你，对不起林队。还有……那个损坏的车……我每个月分期……赔偿给你，可以吗？我很穷的，一下子拿不出那么多……钱。”
　　林晖简直要被她get不到重点的风格逗笑，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钱？
　　林晖伸手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看着自己，带着压迫性的声音说道：“你错了，你对不起我的不是给我带来危险，而是不该隐瞒这些危险，企图一个人去面对。”
　　她没干的眼眶又有泪流出，就着这个仰头看他的姿势从眼角滑落，流过鬓边浸入耳后发间。
　　林晖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抽搐着又疼了一下，那些责怪训斥的话全都卡在喉间说不出来，他颓然松了手，又拿起纸巾细心为她拭掉眼泪，柔了声音说道：“现在可以给我说说你的过去了吗？”
　　她伸过来接纸巾的手闻言一僵，和着纸巾一起捏住了他的手指，她在发抖。
　　林晖低头在她眼中看见了慌乱，他安慰道：“我已经联系汉源市将你的资料发过来，现在你提前告诉我并不算违反保密条例。”
　　她低垂着头，额前发丝滑下遮挡了她不辨神情的脸——
　　那是一个拒绝的姿势。
　　这让林晖不解又无奈，暗自叹了口气，说：“你不想说就不说，不过从现在开始你得听我安排，我们需要保护你的安全。”
　　她抬头飞快地瞄了一眼他，沉默地点头。
　　林晖深吸几口气平息自己焦躁的心，尽量放柔了声音，说：“那我们来谈谈有关案件的事，可以吗？”
　　她默默点头。
　　“707劫车案件发生后，你知道是冲你来的吗？”


第九十七章 
　　苏筱玥抬头看着他，认真地摇了摇头，说：“没有，因为孟康就坐在我身边，但他不认识我，若是以我目标，看见我后，他不该是那种反应。刚好石洋也在那辆车上，我也以为孟康的目标是石洋。你们怎么确定707劫车案的目标是我？”
　　“因为707劫车案件幕后主使者曾经在候车大厅看着你上了车后才离开，我们从聚合县的客运中心监控视频中找出了那个人，当时我还在奇怪明明石洋很早就坐上了707客车，但那人一直等到最后一个上车的你上了707客车后才离开。”
　　林晖故意停顿了一下，仔细观察她的表情，“当时我们把这个疑点强行解释为他害怕石洋改变主意中途下车，直到刚才我查到那个人就是悍马车上四个匪徒中的一人，我就想通了。果然我倒回去查看707劫车案当天客运中心候车大厅的监控，那个人是在你坐车到聚合县后不久就一直坐在候车大厅，因为他并不知道你会坐哪辆车回市区，直到看见你上了707客车后才离开。”
　　“可是孟康比我先上707客车。”
　　林晖赞赏地看了她一眼，这个反应敏捷又聪明的女人真是越来越让他动心了，“对，确定你是目标后，我们就去查孟康上车的时间，孟康在你用手机预定回市区的车票后不久就上了707客车，但他的车票却是一早就买好了的。”
　　迎着她不解的目光，林晖微微笑了一下，说：“因为他买了当天从聚和县到江云市每一辆车次的票。”
　　苏筱玥了然地把目光从他脸上移开，低声问：“你们找到有四个嫌疑犯的监控了？”
　　“那段视频里只拍摄到了一个歹徒，但恰好这人就是聚合县候车大厅里的那个人。你能告诉我他们是谁派来的吗？”
　　这一次苏筱玥没有拒绝，“我猜想应该是我以前执行任务留下的祸端，林队，不是我要隐瞒而是我头部受过伤，过去的记忆残留在我脑中的只有些零星碎片，所以我自己也很茫然。”
　　“但你知道自己有危险。”
　　“对，从我受伤醒来后，这个念头仿佛变成了一种本能就随时提醒着我，可我又不知道危险来自何处，我终日惶恐惧怕，伤好后我就提出调离汉源市，上级考虑到那边熟悉的环境可能更刺激我，所以就答应了我调离的请求，我就到了这儿。”
　　难怪她的戒备不安是那么明显，总是处于一种危险即将到来的焦虑担心中，那种煎熬常人无法理解。还有那些一个接一个的噩梦可能也来自她残缺的记忆吧。
　　可危险并没因为她的调离而远去，反而追随她来到江云市。
　　“能告诉我你是因为什么受伤吗？”
　　林晖看着她沉默低下头，换了一种问法，“你受伤是不是遭遇了车祸？”
　　她倏然抬头失声问道：“你怎么知道？”
　　“那一次在十字路口的车祸现场，你的表现是典型的创伤后应激障碍，还有你的晕车其实不是晕车，也是因为车祸后的PTSD引起的，对吗？”
　　苏筱玥就那样抖着嘴唇看了他良久，在他的注视中缓慢点头，小声说道：“我已经在自己干预治疗了。”
　　“那次车祸也是因为他们的追杀吗？”
　　苏筱玥将脸慢慢埋在掌心中发出一声悲怆的呜咽，又点了点头。
　　林晖心中一疼，站起来伸手将她的头揽进怀中，说：“现在有我在你身边，别怕。”
　　你说过只要我在，你就能撑着活下去，我不仅要你活下去，我还要你活得很好。
　　苏筱玥僵硬的手慢慢抬了起来，迟疑着环抱住林晖的腰，然后失声痛哭。
　　她知道的，压抑太久，她太需要痛哭一场释放出那些淤积过多的负面情绪。
　　无数个面对无尽黑暗时的无助惊悸，面对危险追杀时的仓惶恐惧，面对光明时拒绝的无奈，都是撕碎她人格的利器，她看见了自己悬空在深渊的脚，为了不让自己堕入那无底深渊，她竭尽全力逼出自己渴望生的欲望，为自己虚构一个个美好的明天。
　　可是，当她看见因为自己而差点丢了性命的林晖时，她再也没有欺骗自己活着撑下去的理由了，所以她选择了和他一起向悬崖坠落。
　　可他一句“别怕，我在你身边”粉碎了她伪装的坚强，露出下面几近崩溃的累累伤痕。
　　林晖看着怀中人哭声渐渐低弱，大悲后的疲倦袭来，她就着这个搂抱的姿势沉入深眠中。
　　林晖小心地侧身坐在床头，抬指将她脸上被泪水黏住的头发一缕一缕理顺掠到耳后，车祸中被玻璃划伤的浅显伤口用了刺激生长的因子药后已经在结痂，纵横交错的伤痕使得她白嫩透明的肌肤看起来特别的狰狞。
　　林晖透过这些伤疤却看见了她的美，这是他第一次觉得一个女人如此美丽动人。
　　何培文办完事推门进来，被林晖挥手制止他的手势惊住了脚步，紧跟他身后的周卫威没察觉，一头撞在了他背上，周卫威揉着头埋怨声还没说出口就被屋内诡异的安静吓得闭了嘴。
　　见何培文等人退出房间，林晖小心地扶着苏筱玥躺下，细心为她盖好被子，手指停留在她脸上伤疤虚虚地抚摸，凝目看她苍白得几乎半透明的皮肤，衬得刚刚哭过的唇色艳丽如胭脂。
　　他俯身下去，嘴唇在离她不到一厘米的地方停住，彼此呼吸相缠。
　　片刻后，他无声吁出一口气，站直身子走出房间。
　　等在外面的何培文立即上来汇报道：“苏法医左右两边的病房已经腾空，外勤组每天轮流值守保护，另外协查通告已经下发到各个交通部门派出所警亭。我让人将嫌疑犯的照片拿给孟康辨认，他否认认识这人，也否认认识苏法医。看来劫车事件幕后主使者全程没出现过，要不是队长你想到幕后主使者要看着目标上车这一点，估计我们到现在还一头雾水。”


第九十八章 
　　林晖沉声说道：“孟康肯定不认识苏法医，若他知道苏法医就是目标，他就不会轻易相信苏法医见过孟健的事情。”
　　周卫威在旁大大地叹了口气，说道：“最没想到的是劫车案和撞车案竟然是同一伙人，而且他们的目标是苏法医，苏法医又不是一线刑侦警察，她会得罪什么人？真想不通。”
　　林晖没有说话，只有他知道追杀苏筱玥的人肯定与她调来江云市前执行的特别任务有关。
　　可他记得魏局说过苏筱玥受伤后花了两年的时间养伤，而这次给她看病的医生也说过她曾经发生过大面积烧烫伤，林晖猜想应该就是那次车祸引发爆炸让她受伤，而所谓养伤就是医生说过的植皮手术，那是一个漫长而又痛苦的过程。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这些，林晖的心就像被什么揪住一般抽抽地痛，她曾经遭受的痛苦，他突然就有了感同身受的感觉。
　　那些疼痛，过去她疼在身上，而他现在痛在心里。
　　林晖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已若无其事，他对何培文说：“今天就到这儿吧，安排好人保护苏法医后就回去休息。悍马车撞上我们之前，苏法医正告诉我何欣茹、邬嘉旺和石洋三人之间有一个共同交集人物。”
　　所有人都一起看向他，周卫威最先没忍住问了出来：“是谁？”
　　林晖沉默片刻后才说道：“霍智宸的未婚妻——罗菲。”
　　周卫威失声问道：“你说的就是市一院给你做手术的那个罗医生？”
　　“对，就是她。”
　　何培文“哎”了一声说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石洋和邬嘉旺联手在晚宴上迷晕罗医生，而何欣茹是霍智宸的秘书，肯定认识老板的未婚妻。老板，我知道了，我立即着手调查何欣茹与罗菲之间的联系。找出她们之间的联系，或许就能想通何欣茹与邬嘉旺石洋这两人之间有什么恩怨，就可能知道邬嘉旺杀死何欣茹的动机了。”
　　林晖点头，众人迅速散去，他重又推门走进病房，借着走廊上的灯光看见床上的人已经坐了起来，他快步走过去为她将滑下来的被子拉上，问：“吵到你了？”
　　她摇头，吸了吸哭过后有点堵塞的鼻子，闷声说道：“已经很好了，自从我车祸醒来后就害怕夜晚来临，整晚失眠却还要面对黑暗，煎熬着等待天亮，那是一种让人很绝望的等待，因为它周而复始，永无尽头。”
　　她没说出来的是，这段时间只要有他在的晚上，她都睡得很好。
　　他扶她躺下，抬手覆盖在她眼睛上，俯身到她耳边说道：“你安心地睡，今晚我就在这儿陪着你。”
　　这其实是一个过分亲昵的动作，他感觉到苏筱玥全身僵硬住了，却假装不知道，掌心中她纤长睫毛轻轻颤动，像轻软羽毛扫过，激起一长串的电流，直击他的心。
　　他没有将手拿下，看着她在他掌心下慢慢放松下来，并轻轻说了声“谢谢林队”，方才松开了手。
　　病房没有开灯，他们在黑暗中相互凝视，她从里到外透出的信任和依赖，都让他想给予她想要的一切。
　　他再一次俯身到她耳畔，低低唤了声“筱玥”。
　　这出乎意料的亲昵让她的身体又一次僵住了，心跳失去了应有的节律狂跳不止，攥紧的手心浸出了汗，只得掩饰地闭上了眼睛，假装睡着了。。
　　林晖将她的紧张全都看得清清楚楚，说了句“安心睡吧”，伸手用指腹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
　　苏筱玥从他干燥温热的掌心覆盖在眼上时，就已经失去了正常的思维。
　　他越来越亲热的动作让她隐隐明白他的情意，她想说服自己是她想多了，但以冷血严厉著称的林晖，把他罕见的温柔给了她。她如此聪明，又怎会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她抗拒着不敢去深想，又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他突如其来的柔情，
　　明知该拒绝，可她却又如此贪恋这份暖入心扉的情意，那是她想要窃取的感情。
　　可是，可以吗？
　　苏筱玥心乱如麻搅得脑子也不甚清晰，但耳朵却异常清楚地听见林晖从床前走过，在黑暗中坐了下来，她甚至听见他拿出烟在手中把玩，衔进嘴里又拿下，最终并没有点燃它。
　　良久，他起身走到她床前，在暗夜中无声看她，然后他退到旁边床上轻轻躺了下去。
　　苏筱玥听见旁边病床轻微下陷的声音，呼吸间全是他身上森林大海冷冽的味道，这特属他的清新淡雅的气味带着她入了梦乡，一夜好眠。
　　清晨醒来时，空气中那若有若无的清冽味道提醒着苏筱玥，那个让她安心的男人昨晚确实陪伴了她一夜，否则空荡荡的病房会让她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个自作多情的梦。
　　她起身走进卫生间，动作僵硬的刷牙洗漱，治疗了这么久，勉强能达到生活自理的标准了，让她不用每天为吃饭穿衣洗澡等琐事的事情而去麻烦别人了。
　　她对着镜子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拿起梳子慢慢梳理好头发，外面有门开的声音，她探头出去一看，讶异道：“周卫威，你这么早跑医院来干嘛？”
　　周卫威将手中早点一盒盒拿出来放好，说：“今天该我和安佳慧在这儿轮值保护你。”
　　“保护我？是什么意思？”
　　周卫威打开早点盒示意她坐下来一起吃，嘴上说道：“咦，林队昨天过来没给你说吗？鉴于你处境危险，林队和魏局商量后决定派人二十四小时保护你。昨晚林队亲自保护你，今早我来了后他才走。这是他给你买的早点，让我提上来给你。”
　　苏筱玥在心里自嘲一笑，果然是自己自作多情了，以为他挂念她才会在病房守了一夜陪伴她，原来是出于保护的职责。
　　周卫威毫无察觉，挟了一个灌汤小包塞进嘴里，鼓囊着嘴说：“这么多早点，你肯定吃不完，浪费了可惜，我帮你解决一些。”


第九十九章 
　　苏筱玥已恢复了平静，笑道：“我要一杯牛奶一个鸡蛋一个烧麦一个奶黄包就可以了，其余的全是你的。”
　　周卫威夸张的惊喜还在脸上，门外冲进一个人来一把夺着他手中的筷子，挟了一个蟹黄包丢进嘴里，一边烫得龇牙咧齿一边哼唧道：“我男神买的早点，怎么能少了我一份，周哥你休想一个人独吞。”
　　苏筱玥赶紧递给安佳慧一杯温豆浆，“你慢点，这么多，没人和你抢，小心烫伤口腔黏膜，你男神买再多再好吃的东西，你也吃得不愉快了。”
　　蟹黄包里面滚烫的蟹黄烫得安佳慧来不及咀嚼就伸长脖子硬吞了下去，张着嘴用手扇风跳脚直叫：“烫、烫、烫死我了。”
　　苏筱玥拿出手机打开电筒朝她张大的嘴里照了照，皱眉说道：“小安，你真的烫伤黏膜了，口腔溃疡不赶紧用药，有得你受的。”
　　周卫威在旁边挟起一个烧麦吹了吹，放进嘴里细嚼慢咽地幸灾乐祸道：“抢啊，小安子过来抢呀，你多有本事，在师兄嘴里抢吃食，报应来得很快啊！也不看看前车之鉴。”
　　苏筱玥明白他是指上次被灌汤包烫伤，林晖吓唬他的事情，不禁一笑。
　　安佳慧口腔里火辣辣的，痛得她眼泪直冒，转眼看见周卫威一副欠揍的模样，恨不能脱下鞋子招呼到他脸上，想想自己还是个警校实习生的身份，很怂地按住了蠢蠢欲动的手，张着嘴“啊、啊、啊”地滚进苏筱玥怀里，撒着娇地求安慰求抚摸。
　　苏筱玥动作轻柔的用棉签挑开破溃的黏膜，嘱安佳慧用冷水漱口后，说：“自己到药店去买瓶西瓜霜喷雾剂，一日三次，三天时间差不多就能好。”
　　周卫威嘴里嚼着包子顺口问道：“咱们现在就在医院，干嘛还跑药店去买。”
　　苏筱玥笑道：“一瓶喷雾剂，你若不嫌麻烦你就在医院买吧。”
　　好不容易用冷水降下嘴里那火辣辣的痛感，安佳慧瞪着泪眼问：“医院开药很麻烦吗？”
　　苏筱玥洗了手，坐下来开始吃自己的早饭，将烫得温热的低脂牛奶插上吸管喝了一口才说：“医院开药首先要挂号，不挂号就没有处方编码给你开药，即使你找这儿住院部医生给你开了药，你还要跑门诊大楼的药方去给钱拿药。”
　　周卫威吃饱后抽了纸巾擦嘴，顺口问道：“为什么不在住院部药房拿？”
　　安佳慧终于止住了眼泪，瘪瘪嘴说道：“现在全是电子处方，住院部系统里面没有你的名字，怎么拿药？”
　　又想到周卫威顶着是自己师兄的身份，不好怼得太过分，在心里连说了十几声不和弱智计较，这才压下想找人吵架的熊熊怒火。
　　周卫威难得地好心肠建议：“要不让苏法医的主治医生在她今天的用药里面开，免得你跑一趟？”
　　苏筱玥慢条斯理剥着鸡蛋，说：“可是可以，不过这药开得我的主治医生会记住你的。”
　　安佳慧立即来了兴趣：“你主治医生帅不帅？”
　　苏筱玥点头：“帅，很帅，又顾家。先前查房的时候我听见他打电话让儿子给他妈打酱油去。”
　　安佳慧“嘁”了声不说话了，好奇宝宝周卫威再接再厉问道：“为什么开一只喷雾就能记住小安子。”
　　苏筱玥赞赏地看他一眼，一副你终于问到点子上的表情，“因为我的主治医生是骨科医生，他跨科开药，需要在病程记录里详细记录病人出现的症状，而且还要附上检查单。”
　　周卫威咂舌：“不是吧，这么麻烦。”
　　“嗯，为了不让我的主治医生记恨我，还是建议佳慧到外面药店去买。西瓜霜喷雾不是处方药，很好买的。”
　　安佳慧吞下最后一口豆浆，顺口问道：“筱玥姐，你怎么对医院这些规定和医生的病程记录都了如指掌？”
　　周卫威也被吸引，赞同道：“苏法医不愧为学霸，什么都了解。”
　　苏筱玥笑道：“我好多同学都在医院上班，经常听他们抱怨也知道了啊。”
　　安佳慧笑：“也是。”
　　周卫威吐槽：“现在开药这么麻烦？那岂不是没有一个医生能开跨科的药？”
　　“有，急诊科医生。”
　　苏筱玥吃着奶黄包对安佳慧说：“医院大门出门右转，再直行五百米有个很大的恒安药店，这药便宜，差不多就十来块钱吧。”
　　安佳慧混不在意地摆摆手：“我下班再去买。”
　　苏筱玥站起来收拾桌上，说：“早点用药会好得快些，否则这几天一吃热烫食物你就会痛。”
　　安佳慧拍着胸膛，笑道：“没事，筱玥姐，这点轻伤是不能让我下火线的。”
　　苏筱玥也被逗笑，“行，你自己知道就好了。我要去见我的主治医师，你陪我？”
　　既然是被保护人，苏筱玥知道自己是不能单独行动的。
　　安佳慧扔下没喝完的豆浆，蹦跳到她身边挽起她的手就往外拉，苏筱玥连忙叫停，“我伤得可是胳膊，你斯文点。”
　　主治医生知道苏筱玥是一名法医，治疗方案多会提前和她沟通，今日不过是需要一种自费药品的签字，闲谈几句后就回了病房。
　　又一日无事，所有人都按照苏筱玥给出的罗菲是共同交集点的思路去调查，但依然一无所获。
　　林晖第二天清晨上班前抽空到市一院去看望苏筱玥，一见到她，昨晚值班的安佳慧先比了OK的手势表示一切顺利，等林晖走近了压低声音说道：“除了每天必做的噩梦，其他都正常。”
　　林晖眉心一拧，每天执行保护的同事汇报工作时，无一例外都会带一句“每天必做的噩梦”，可每次林晖自己留下来时她却一直睡得安稳，简直让林晖怀疑手下谎报军情，可是每天值夜的同事都是轮值，不同的人也没必要说谎。
　　林晖只得暂时按下心中的疑虑，常规叮嘱一番，进病房去看望苏筱玥。
　　早听见他声音的女人，脸上已经带了明媚的笑，仿佛要将那“每晚必做的噩梦”坐实成虚假报告。
　　林晖感觉心脏被轻轻撞了一下，不由自主放柔了声音：“好些了吗？”
　　她仰头看他，微微翘起嘴角，说：“我都感觉能出院了。”
　　林晖也知道她身上的伤大多要靠慢慢休养，但他又总担心她太虚弱的身体出院后会发生状况，所以宁愿麻烦一点多在医院住一段时间。
　　他温柔安慰她：“再治疗几天，下周出院。”
　　她脸上的欣喜毫不掩饰地表现出来：“这可是你说的，林队一向说话算数。”
　　他也笑了起来，“嗯”了一声算是定下了她的出院时间。
　　周一一大早，苏筱玥就催促安佳慧一起去找主治医生商议出院的事情，咽下满嘴的鲜肉包子，安佳慧吐吐舌头，虚扶她，做了个请的姿势。
　　苏筱玥无可奈何地笑笑，和安佳慧一起往外走，周卫威跟在身后。
　　苏筱玥回头笑着对周卫威说道：“不用这么大架势吧，我又不出医院，就到医生办公室去一下，况且还有佳慧陪着呢。”


第一百章 
　　周卫威正要否决，肚子一阵咕噜响，苏筱玥一看他那表情就笑，“去上你的卫生间，我和佳慧去去就回来。”
　　周卫威实在腹痛得撑不住了，捂着肚子给安佳慧交代：“你一步不离的守着苏法医，听见没有？”
　　安佳慧点头道：“知道了，周哥，就你啰嗦。”
　　苏筱玥笑着拉过安佳慧离开病房，她非常迫切地想让主治医师同意自己出院，林晖同意了，若主治医生不同意也是枉然。
　　手臂的撕裂伤和肋骨骨折都是需要时间慢慢等骨头生长愈合的病，度过最初的手术固定防止发炎期后就可以回去慢慢长。
　　现在自己是保护对象，住在医院，每天派人来实施保护太浪费警力，她想出院后天天去上班，没有什么地方比市局更安全。
　　苏筱玥刚说出想出院的想法，主治医师还没说什么，安佳慧先就反对了：“筱玥姐，这怎么可以？一看就知道你还没好。”
　　苏筱玥对主治医师说道：“我现在住院其实就是用点药消肿防止发炎，骨头真正要长好，还得靠自己慢慢生长愈合。我觉得可以出院了，回家休息好了，吃得又好，骨头愈合得更快。”
　　主治医师笑道：“你也是内行，你想出院就出院，记得每周定期过来复查，别让骨头长歪了。”
　　苏筱玥笑：“知道了，谢谢医生。那你今天帮我开出院医嘱。”
　　安佳慧听见出院已经成了既定事实，赶紧掏电话给林晖汇报，电话接通，这边环境有点吵闹，安佳慧走到走廊边上去说话。
　　苏筱玥耐心听完医生交代的注意事项，转身出来就没看见安佳慧了。早上半天医院的走廊就像一个集市，来来往往的病人和医生护士时不时从她身边擦肩而过，她小心地护着自己的手臂，四处张望寻找安佳慧。
　　突然一只强有力的手越过她肩膀捂住了她的嘴，左手扶住她左臂弯，低声在她耳边说道：“别叫，跟我走！”
　　苏筱玥的冷汗刷的一下出来了，摇了摇头企图甩开男人的挟持，但身高马大的男人怎容她挣扎，双手同时用力，苏筱玥身不由己地被拖着离开了走廊。
　　男人拖扶着她进了消防通道，通道门在身后关闭后，男人手上的劲放松了一些，捂她嘴的手放下来，扶住她的右手胳膊，从身后看，那是一个抱扶的姿势。
　　苏筱玥被拖着下了好几层楼，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嘴巴已经自由了，张口就要叫喊，男人却突然停住了脚步将她身子扳正面对自己，仔细打量她，说：“你是……路瑶？！”
　　苏筱玥被那声“路瑶”惊住了，抬眼看去，整个人如遭雷击，这个人是……
　　她这表情却让男人误认为她默认了他的话，他抬手细细抚摸苏筱玥的脸，从眉到嘴，似乎在确认不是自己眼花，然后一把将她拉入怀中用力抱住，哑声说道：
　　“两年多了，你消失两年多了，我们都以为你已经死了，汉源公安局对外宣称你已经遭遇车祸意外死亡，我也相信了。路瑶，你知道这两年我是怎么过的吗？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你怎么那么傻呢？干个法医的工作，不过是掩饰你的身份罢了，你那么拼命干什么？还差点搭上自己的性命，真不值得！”
　　男人粗糙的指尖在苏筱玥眉眼唇上掠过，带起一阵极不舒服的刺痛，苏筱玥微偏了下头避让，却不料这个动作刺激了男人哪根神经，他更加用力地紧紧抱住她，哽咽说道：“路瑶，你太狠心了，回来都不联系我，让我为你伤心难过了两年多，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说这话时，男人明显并不想听回答，他放开怀中的人微微将她拉开一点距离，突然低头就向苏筱玥的嘴唇吻了上去……
　　苏筱玥双目圆睁，头一偏，男人的唇落在她脸颊边，她双手骤然发力，将男人推出几步远，拔腿就跑，同时大叫“救命”。
　　安佳慧走到走廊角落，一边等林晖接电话一边回头看苏筱玥刚走出医生办公室正四处找寻自己。
　　她抬手示意，刚巧有人从她面前走过遮挡了她的视线，再看时就见苏筱玥身后一个黑衣黑帽的高大男人从背后伸手搀扶住了苏法医，她看见苏法医并没有抗拒挣扎，以为苏法医遇见了熟人。
　　这时电话接通，林晖“喂”了一声就问：“怎么了？”
　　安佳慧说：“没事，筱玥姐要求出院，我劝了没用，我就给你打电话汇报一下。”
　　“让她接电话。”
　　“筱玥姐刚才遇见熟人了，被他扶走了……”
　　“什么？”电话里陡然提高的声音震得安佳慧耳膜嗡嗡直响，心中隐隐升起不安，小心翼翼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但那语气已经带着明显的不确定。
　　林晖冷肃的声音仿佛要透过手机掐住她的脖子，“她被人带走了？你居然还给我说没事！周卫威呢？他人呢？！”
　　“周哥上厕所拉肚子……”
　　安佳慧话还没说完，电话啪一声挂断了。
　　病房卫生间，周卫威正坐在马桶上拿着电话刷抖音，突如其来的来电震动差点甩脱手机，他非常不爽地张口就要骂，一看名字，条件反射从马桶上站起来立正，“老板，安佳慧正陪苏法医去找……”
　　“苏筱玥被劫持了。”
　　林晖冷飕飕的声音隔着电话把远在市一院卫生间的周卫威冻得僵住了，“还不快去追，我们已经在路上！”
　　一声吼，惊得周卫威连裤子都忘记了拉上来，一迈腿差点在卫生间里被绊个狗啃屎。
　　周卫威冲出卫生间正遇上安佳慧欲哭无泪的来找他，他来不及埋怨，问：“你看见人被带走的？从哪儿走的？”
　　安佳慧极力压抑着颤抖，指着消防通道的大门，“那……那儿，是个很高的男人……”
　　周卫威拔腿就跑，冲到安全门前一脚踢开后就往里冲，结果回弹的安全门撞在他脸上，痛得他眼冒金花，顾不得自己眼泪鼻涕一起流的惨状，透过模糊的泪花，继续往楼梯下跑。


第一百零一章 
　　跑了约四层楼就听见微弱的呼救声，周卫威精神一震，加快速度往下冲，同时拨打林晖的电话：“林队，在消防通道的楼梯间，我还在找，已经听见苏法医喊救命的声音了，是，是，保证苏法医的安全！”
　　警车上，林晖心急如焚，可此时正是上班的早高峰，到处的车流都堵得像蜗牛爬行，警灯再响得震耳欲聋，被堵死的车流也让不出一条快车道给他。
　　周卫威又往下跑了四层，远远从扶手缝隙看见隔层楼梯间一个男人正拉着苏法医的手急切说着什么，苏法医正拼命挣扎着喊“救命”。
　　争执间，男人伸手捂住苏法医的嘴，用力将她按进自己的怀中。
　　周卫威从扶手上几个跳跃，就下到那一层的楼梯上，拔出枪指着那人，说道：“警察，放开她！”
　　黑衣男人听见这话，毫不犹豫地松开苏筱玥，将她拉着挡在自己身前，慢慢向安全门处挪动。
　　苏筱玥不敢挣扎了，跟着男人的脚步退后到安全门前，周卫威也持枪指着劫匪，一步一步前移。
　　一门之隔的病区走廊传来的人语喧哗却恍若来自另一个世界，三个人脸上都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男人屈身躲在苏筱玥背后，贴近她低声说道：“路瑶你是他们的人，别怕，我会回来找你的。”
　　说完他将她使劲推向周卫威，自己打开安全门狂奔，安全门另一侧传来接连的惊呼声和治疗车的碰撞声，一路远去。
　　周卫威扶起惊慌失措的苏筱玥，匆忙问了一句“你没事吧”，眼见她点头就要拔腿狂追，电光石闪间难得脑袋清明了一下，想到自己主要任务是保护苏筱玥，而不是抓劫匪，立即收了追出去的心思，一手扶住苏筱玥一手打电话：“林队，苏法医没事了，劫匪跑了，黑衣黑帽男子，身高约一米八，很壮实。好，知道了。”
　　周卫威挂断电话看向苏筱玥，发现她并没有过多的惊慌，脸上疑惑的神情更明显，似乎遇见了难以想通的问题。
　　“苏法医，怎么了？手上的伤有没有碰到？痛吗？”
　　苏筱玥听见他一连串的问题，下意识摇头。
　　“我扶你回病房，林队他们马上就到了，他们现在应该在下面堵截劫匪。”
　　苏筱玥恍若未闻，自己走到电梯前按下楼层，盯着电梯光洁的门发呆。
　　周卫威暗自着急，若苏筱玥因此事出现点任何不好的精神状态，估计林晖得宰了他。
　　他便在苏筱玥面前不停无话找话说，苏筱玥愣怔着哼哼嗯嗯敷衍他，明显不在状态。
　　很快回到骨科病房，安佳慧泪眼盈盈的迎上来，见苏筱玥完好无缺的走回来，喜极而泣抱住她，嘴里念大悲咒一般的叨叨：“筱玥姐，你吓死我了，你没事就好，你要有个三长两短，林队得把我大卸八块，那我可死定了，还好，还好你安然无恙。”
　　周卫威深有同感地点头赞同，嘴上却不耐烦说道：“别哼唧了，苏法医受到惊吓，扶她去休息一下。”
　　安佳慧这才从大悲咒里醒转过来，立即笑得像一只乖巧的兔子，扶着苏筱玥亦步亦趋的往床上去。
　　苏筱玥推开她的手走到沙发前坐下，说：“不算惊吓，那人似乎没有恶意，等林队来了，我再详谈。”
　　还是受到了惊吓，到现在她的心还在紧张地乱跳，所以她没精神对不同的人重复讲述男人拉走她的事情经过。
　　对，她觉得不算是劫持，那人只是想找她说些事情……其实更想是叙旧。
　　林晖进来的时候正对何培文和吴军等人说道：“去调集医院监控，一是看骨科这层有没有拍到劫匪的模样，二是查看地下停车场的录像，既然我们在几个出口没堵到人，那人很有可能是开车离开的。”
　　周卫威和安佳慧一听就知道没抓住那人，俩人立即屏息静气，生怕提醒了林晖他们两人犯下的错误。
　　林晖却没理会他们俩，回头看见苏筱玥，一时没说话，痛惜的目光在她脸上长久地停驻。
　　苏筱玥摸摸脸，不好意思地笑道：“我没事。”
　　林晖过来，抬手碰了碰她的脸颊，问：“痛吗？”
　　温热手指在脸上轻轻柔柔的滑过，带起一阵酥麻感，苏筱玥感觉自己的脸迅速热烫起来，她掩饰地问道：“怎么了？”
　　安佳慧惊叫出声，“筱玥姐，那人打你了吗？好明显的五个手指印！”
　　林晖无暇为自己队里实习生的智商难为情，打断安佳慧的咋呼，说：“这不是打的，这是捂嘴时太过用力留下的。老何，让技侦的人来提取指纹，他胁持筱玥，肯定在她身上留下了指纹。”
　　苏筱玥迟疑说道：“我记得他好像戴了手套，对吧，周卫威？”
　　周卫威抓了抓头发不确定道：“好像戴了？又好像没戴？哎呀，当时那么紧张，我哪儿注意到他有没有戴套。”
　　这话说得吴军和安佳慧对他鄙夷地一笑，刚经历过惊险救人质事件的周卫威，根本没发现自己的语病。
　　林晖瞪了一眼吴军，倒了一杯水递给苏筱玥，“说说情况。”
　　苏筱玥接过杯子喝了一口，说：“那人一米八左右，穿了黑色衣服，戴了口罩帽子，他好像对我并无恶意，除了最开始劫持我到消防通道去时用了点强制手段，其他动作都不算粗鲁。”
　　“他好像认识我，来找我不过是想告诉我一些事……”
　　“你认识他吗？”
　　苏筱玥摇头，“他全程戴着口罩帽子，我没看清楚他的脸。”
　　“他想告诉你什么事情？”
　　“他说他们都以为我死了……”
　　苏筱玥话说到这儿，林晖做了停的手势，然后对房间里其他人说：“你们都出去。”
　　吴军率先带头走了出去，安佳慧拉着还想说话的周卫威，也走出病房并关上了门。
　　门一关，林晖先问了一句：“怕吗？”
　　苏筱玥摇头，“我感觉到他对我没有恶意，所以心里不怎么害怕。”


第一百零二章 
　　林晖上前一步将她拥入怀中，低头轻轻叹道：“可是，我怕，从一知道你被劫持后，我就害怕了，怕我再也见不到你，怕你受伤，还怕你害怕。”
　　苏筱玥在他怀中僵住了，听见这话，心中酸楚、欣然、高兴、失落等各种复杂情绪冲搅在一起，熏得她眼眶发热，鼻尖冒酸。
　　双手在林晖身后，缓缓抬起后又慢慢垂了下去——
　　不可以……
　　那声叹息落下，再不敢肖想。
　　她用力吸了吸鼻子，压下那酸楚泪意，强笑道：“谢谢林队对我们下属无微不至的关心。”
　　林晖松开双臂放开她，锐利目光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仿佛没听见她话中意思，面无表情地说道：“应该的。”
　　再开口时，两人都是公事公办的语气。
　　“你听清楚了他说的是他们？”
　　“对，是他们。”
　　“劫匪还对你说了些什么？”
　　“没什么特别的，就问我这两年干什么去了？在哪儿？过得好不好？”
　　“你怎么回答的？”
　　“我吓呆了，并不是被劫持吓得了，而是他说他认识我，他穿成那样用非正常手段来见我，那肯定不是我汉源市的同事，剩下的可能就只有那些人了……所以我吓到了，我基本没开口说话，都是他一个人在问我，后来周卫威就追了过来。”
　　她垂着头坐在他对面，双脚收紧到椅子下，双手十指交叉握住，放在大腿上，右手拇指用指甲轻轻刮蹭着左手背皮肤——
　　她又回到了刚来江云市时谨慎戒备的状态，此时她不信任他。
　　她在说谎，她隐瞒了一些事。
　　林晖心中泛起一阵难受，很想将这个娇弱安静的女子搂抱入怀，给予她想要的安全和安心。
　　他脑中突然又闪现出那天挂在悬崖上时，她流着泪摇头拒绝他放手的命令，那眼中的眷念和绝望，激得他的心抽抽地疼痛。
　　他伸手握住她搁在腿上的手看着她，轻声说道：“筱玥，我只是想帮你！”
　　一直压抑住的眼泪终于从眼眶中流了下来，苏筱玥依然低垂头不说话，病房里只有她偶尔哽咽难耐的抽泣声。
　　门外传来怯怯地敲门声，周卫威说道：“林队，潘科长带人来采集指纹。”
　　苏筱玥迅速抽出手擦干眼泪，走进卫生间用冷水拍打在刚刚哭过的眼睛和脸颊周围，出来时已恢复平静。
　　潘丁带着痕检员推门进来，苏筱玥正在喝水，放下水杯对潘丁微笑着招呼：“潘科长，又麻烦你们了。”
　　潘丁大大地长叹一口气，啧啧两声说道：“苏丫头啊，你和我们江云市是不是八字犯冲啊，来了没几个月就天天遇上糟心事，先前何欣茹被邬嘉旺从楼上推下来摔死，东不选西不选，偏偏就选到你租住的房子上面，后来又是跟踪又是撞车，你这……
　　潘丁目光转到林晖身上，撞上他严肃凌厉并带着警告的眼光，硬生生将后面的话给咽回肚子里面，掩饰地挥手示意痕检员上前来提取指纹。
　　苏筱玥将换下来的病号服递过去，充满歉意地说道：“刚才不小心蹭花了脸，我洗过……”
　　潘丁立即说道：“没事，衣服上留下了就可以了，若那人戴了手套也是白搭。”
　　苏筱玥笑笑没说话。
　　痕检员用证物袋将衣服装好就和潘丁离开，林晖和他们一起出了病房，站在门口叮嘱周卫威打起精神盯紧点。
　　一名护工推着清洁车从他们面前走过，嘴里嘀咕道：“我明明刚才点过是三十七件衣服，怎么转个身就少了一件呢？”
　　林晖说着话，眼光无意识跟着看过去，清洁车上堆满了叠得整整齐齐的病号服，他回身要进门时，突然想到了什么，快步走过去拦住护工，问：“你这车上的衣服少了一件吗？”
　　护工是个五十多岁的女人，性格直爽，两个巴掌在清洁车上一拍，说：“对呀，刚才车子送上来我就点过，明明是六十七件，和送去洗的数目对得上，可我就送二零二号病床上的人去做了个检查，回来再一数就差了一件。”
　　“你们换下来的脏衣服放在哪儿？”
　　护工指着走廊尽头库房的方向说：“那边有一排污物车，换下来的脏病号服和床单被套就放那儿，隔天送到洗衣房去集中洗了消毒。”
　　“谢了”林晖道过谢后就向库房方向走去，尽头大门上写着“非工作人员禁止入内”几个大字。
　　林晖伸手推开门，门内还是走廊，两边是库房，走廊角落处停着五辆污物车，分别标明病号服、床单、被套、中单、大单，他走到放病号服的车前，里面零星有几件病号服。
　　林晖打电话给潘丁：“你让痕迹员上来包几件衣服去提取一下，看有没有劫匪的指纹。”
　　电话里潘丁答了个好，就挂了电话，不到十分钟就带着刚才那个痕检员上来了。
　　林晖指着污物车里那几件脏病号服，说：“全部装回去提取指纹。”
　　潘丁怒火冲天地看着林晖，恨恨说道：“林晖，你是和我开玩笑的吧？”
　　林晖直接忽略掉他这句问话，示意痕检员赶紧动手。
　　潘丁伸手抓住他，急吼吼地说：“林晖，我们并无嫌疑犯的指纹样本，小苏身上那件病号服是因为看到嫌犯接触过，我们才拿回去提取指纹。可现在这十几件衣服上面，可能有几百人甚至上千人的指纹，你让我们去大海捞针吗？不对，大海捞针还有个明确的目标，我们连目标都没有，我怎么去给你捞针？你给我说个方向，我直接照做就是了。”
　　林晖对潘丁掀天抱怨充耳不闻，悠然说道：“哪件衣服上同时有苏法医、周卫威和安佳慧的指纹，那件衣服上另外发现的指纹就一定有劫匪的。”
　　他重重地拍了拍潘丁，面无表情地说道：“请用排除法。”
　　潘丁一耸肩，将他的手从自己肩上抖落掉，看看痕检员手中的证物箱，那里面装着苏法医刚交给他们的那件病号服，又看了看污物车上的那些脏病号服，迟疑半晌小声问：“为什么？你有什么证据这样怀疑她？”


第一百零三章 
　　林晖凝眉没答，潘丁再不多问，指挥痕检员赶紧按林晖的意思做事。
　　看着痕检员用证物袋收捡好那十几件病号服，两人沉默着并肩往电梯走，电梯开启前，林晖低声说道：“别让第四个人知道，包括她。”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潘丁却沉默地点点头。
　　经过被劫持一事的惊吓，苏筱玥的出院时间被林晖强制延迟，院方为表诚意，表示后面的医疗费用全免。
　　苏筱玥坚持自己无事，心理状态良好，休养几天后，再次要求明天出院，她锲而不舍的精神磨得主治医师举手投降。
　　周卫威立即打电话通知林晖这一决定，林晖接到电话时正拿着潘丁刚递过来的两份报告单看，听见周卫威这话没说话，直到电话里面传来周卫威小心翼翼的“林队”，他将检验单放在桌上，说：“好，我知道了。”
　　医院走廊上周卫威茫然看着手机嘀咕：“什么叫我知道了，下一步该怎么办，总得给个指示吧。”
　　他边说边收了手机走进苏筱玥的病房，病房里靠在床上吊着输液瓶的苏筱玥也明显的心情不佳，旁边坐着的安佳慧正努力拿话宽慰她，“没事的，筱玥姐，那天发生那事都怪我警惕性不高，刚巧碰上周哥又不在，现在我提高警惕性了，周哥也不会再拉肚子了，有我们两人守着你，你放一百二十个心，好好休息。”
　　苏筱玥温柔地笑笑，点头应声“好”，就真的闭眼休息。
　　他们以为她还没从那场劫持事件的惊吓中缓过来，她却知道自己担心的不是这事。
　　市局，林晖盯着桌上的两份报告单拧紧了眉头。
　　如他所料，苏筱玥交给痕检员的衣服上除了她自己的指纹外再无其他，就像潘丁说的那样，那件衣服就像刚洗干净后，穿在她身上的。
　　而从污物车上拿回来的十几件衣服中其中一件上提取了苏筱玥、周卫威、安佳慧等三人的指纹外，同时提取到了另外十个人指纹。
　　林晖又到医院调查，追溯到衣服洗完后的流程，剔除在此过程九个接触过这件衣服的人的指纹后，剩下一个陌生的指纹。
　　可那枚指纹在警方的指纹库里没找到相吻合可匹配的指纹，也就是说这枚指纹的主人没有案底。
　　她认识他，所以她才会借故哭过要去洗脸，借此洗掉脸上的指纹，并提前换掉了身上那件留有劫匪指纹的病号服。
　　若不是林晖恰好听见了护工的抱怨，这件事就如她设计的那样，被完美的遮掩过去。
　　从一开始她就认出了那个人，并企图阻挠自己追查到那人，以她观察入微的性格，怎么会忘记那人手上有没有戴手套。
　　她知道那人没戴手套并在她身上留下了指纹，她同时利用周卫威的粗枝大叶来诱导他从侧面增加她谎言的可信度。
　　她说过那个人没有恶意——那是一种类似于心理暗示的说法。
　　她在江云市有认识的人，那个人为了见她，竟然冒着劫持人质的风险在警察眼前带走她，而不是大大方方前来拜访。
　　为什么？什么样的人必须以这种非正常手段达到见她的目的？
　　是因为他们以为她已经死亡，被她突如其来的出现搞蒙了才出此下策，这理由太牵强，什么样的情况见到熟人都可以大大方方见面。
　　除了她不想见他，所以他才会想用这个方法迫使她见面。只有这个理由才能解释劫持的目的。
　　林晖手指又点开电脑，电脑上面是劫持事件发生时医院监控拍下来的视频。
　　视频上男人从身后捂住苏筱玥的嘴迅速转身，尽管周围人来人往的遮挡，依然可以看见男人没戴口罩，但在苏筱玥身体遮挡下视频里没有拍摄到他的脸，可周卫威声称看见劫匪时他戴了个一次性医用口罩——
　　这太诡异了，劫持人质的紧要关头竟然还想着掏个口罩来戴上。
　　或许真如筱玥说的那样，那人只是想找她问些事情叙叙旧，并没有真正的劫持她。
　　林晖看着监控上的苏筱玥被男人捂住嘴时惊恐的眼睛，拿出烟点燃，深吸一口后吐出一串缭绕的青烟，仿佛要借着这个动作将心中的闷痛也一起吐出来。
　　他用没拿烟的手轻轻揉了揉干涩的眼角，然后闭上了眼睛。
　　筱玥，你身上到底藏有些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你就不能相信我一次吗？
　　良久，林晖再睁开眼睛，看看窗外已经暗黑下来的天空，“啪”的一声关了桌上的灯向外走去，他还得赶去医院，他知道只有他在，她才能安心入睡，才不会被噩梦追赶。
　　周卫威和吴军正在交接班，看见林晖，立即脚后跟一碰腰杆一挺，汇报道：“林队，今天没有异常。”
　　林晖一挥手，说：“都回家休息去，我来守。”
　　值夜的吴军和另外一名同事连声说道：“怎好意思劳动老板代班……不过老板体恤下属之情，我等怎好不提供这个机会……”
　　话要这样说，但一点都不影响两人的脚步已经坚定不移的迈进了电梯门，这样的戏码天天晚上都要重复上演一次。
　　病房里苏筱玥看见林晖的那一刻，欣喜和惊讶的表情藏都没法藏，只一瞬，她又收起了所有的情绪，低下头去安静地看手机。
　　自从那天拿走病号服去提取指纹，她就开始变成这个心事重重的模样，她那些因为这段时间他不懈地安抚下而放松下来的状态又重新谨慎起来。
　　林晖走到她身侧，看见她手指无意识点着屏幕上的头条新闻，关闭点开又关闭。
　　他伸手从她手中拿过电话，坐在她面前说道：“手机屏幕都要被点穿了。”
　　她像个被长辈教育的小女孩耍脾气默默将头转向一边没理他，林晖无声笑了起来，长叹一口气，说：“好饿。”
　　果然，她立即转过身来看着他，皱眉小声问道：“你还没吃饭？”
　　林晖毫不在意说道：“一天都在忙你被劫的这件案子，刚刚又过了一遍医院监控。”
　　“能找到人吗？”
　　“不能。”


第一百零四章 
　　林晖没有说关于监控和指纹的结果，她也没问。
　　她低下头，掩饰地又去点击手机，很小声地问：“要不给你点外卖？”
　　林晖靠坐在沙发上，惬意的舒展开他的大长腿，发出一声舒服的叹息，说：“不想吃外卖。”
　　“那你在外面去吃吧，市一院周围有很多好吃的。出门右转整条街全是美食，什么都有。”
　　林晖懒洋洋伸展了一下腰身，本就是身高腿长的一个人，即使随意做出的一个动作也能夺人眼眸。
　　苏筱玥硬生生移开粘在他身上的目光，听他说道：“一个人吃有什么意思？况且我现在肩负保护你的责任，万一我出去吃个饭你又出点事，怎么办？”
　　她微微红了脸，盯着自己手中的电话迟疑半晌，小心翼翼问道：“我和你一起？”我真的不是借机要和你一起去逛街。
　　林晖不动声色地看着落入自己算计中的苏筱玥，若无其事地说：“那行，不过你得听话点，不能离开我半步。”
　　苏筱玥认真点头，“我知道。”
　　林晖看着她带着伤依然白皙娇嫩的容颜，低声说：“我不想再来一次担惊受怕。”
　　苏筱玥的表情一呆，默默地低垂下头，跟在他身后出了病房。
　　林晖没有刻意去解释，双手插兜，晃悠悠带着她出了医院大门。
　　市一院正大门对着云双大道，出大门右转就进了支路。
　　这条支路因为挨近一家医院和一所学校，上到酒楼、中到大排档、小到路边小吃摊一溜儿的排开，正是晚餐高峰期，各家各店各摊全都扯着嗓门吆喝，不同的在吆喝方式上——
　　酒楼吆喝的方式是门前一个吧台，穿着制服的服务员见人就递上一张精美的菜单，在对方下意识接过菜单的那一刻开始就礼貌而又细致地介绍起菜品。
　　大排档则是一个高音喇叭架在门口，一遍遍重复：走过路过不容错过，夜啤田螺大虾又香又辣——好吃得很。
　　小吃摊就老板一个人集推销员、厨师、服务员于一身，一边挥汗如雨的完成厨师的职责一边吆喝：烤串啊、香辣美味的烤串，吃了还想吃的烤串啊！要不就是煎饼果子嘎嘣脆，鸡蛋烤肠卷一起，好吃得很，不吃后悔一辈子哦！
　　这条路上整条街全都是此起彼伏的叫卖声，苏筱玥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终于不再保持沉默，用手指戳戳林晖，软绵绵的声音很小声地说：“我想吃热糍粑。”
　　林晖不动声色地笑了，他觉得她好像特别容易在自己面前露出撒娇的表情，或许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可他一点都不觉得突兀，好像很早以前她常常就这样拽了他的衣角晃着他的手，对他撒着娇要这要那。
　　一切都那么自然。
　　林晖顺手就捏住了她戳他的手指，牵着她走到卖糍粑的摊点前，他从来没吃过路边小吃，回头示意她自己开口。
　　苏筱玥那一刹那展现在脸上的笑像个孩子，指着其中一种糍粑说：“老板，我要这种，我要很粘稠的糖汁，里面加玫瑰、芝麻和花生碎。”
　　“好嘞。”小摊老板清脆的声音让人莫名的心情愉悦。
　　林晖正垂目看苏筱玥透明肌肤上那灿如绽花的笑颜，又被小摊老板一声脆生生的吆喝“糍粑咯，热络络的糍粑咯，香甜软糯的糍粑咯，吃在嘴里甜在心里的糍粑咯”给逗笑。
　　苏筱玥抿着唇眉眼全带着笑，从老板手里接过热气腾腾的糍粑，哈着气吹吹凉就迫不及待地先吃了一口，闭着眼睛品味，小声说道：“还是原来的味道。”
　　林晖看了一眼陶醉在美食中的苏筱玥一眼，心中疑虑更甚……还是原来的味道？
　　苏筱玥睁眼就看见林晖落在自己身上若有所思的目光，她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我以前在汉源吃过这种玫瑰糍粑，老板就说是这边传过去的，今天终于能吃到正宗的江云玫瑰糍粑了，果然好吃。”
　　她说完仿佛是要岔开这个话题一般，用筷子挟了一块糍粑递到他嘴边，轻言细语怂恿道：“要不要尝一口？真的很好吃哦，甜食吃了让人心情愉快。”
　　她不到一米六的个头要给一米八五以上的林晖喂食，确实是一件比较难以坚持很久的事，况且她的手伤还没完全恢复，她在林晖深邃的目光注视下暗淡了眼色，缓缓收回高举的胳膊，却见他一低头就将那块糍粑吃进了嘴。
　　她刚刚已经有点僵化的表情软和下来，一脸期待看着他，问：“好不好吃？”
　　那表情很像一个给男友推荐美食后邀宠的小女生。
　　林晖觉得自己的心甜得像化不开的蜜，浓烈而醇厚，经久不散，他学着她刚才陶醉的模样眯了眼睛点头：“甜到心里。”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又挑了一块糍粑问他：“还要吃吗？”
　　林晖笑着说，“你吃。”
　　没料到旁边路过的两个女生毫不掩饰地发出尖叫“好帅”，两个女生迈不动脚步了，跟在林晖身后商量：
　　“我想去找他要电话号码。”
　　“你没看见他旁边有女朋友啦。”
　　“那女人那么丑，还缺胳膊少腿的，怎么可能是他女朋友？最多是同事好友吧……”
　　林晖从小就被这种来自异性的言语骚扰包围早已百毒不侵，本想置之不理，却因为两个女生对苏筱玥侮辱性的话激起了火气，停下脚步，转身冷冷看向跟在身后的两个女生。
　　他那长期注视犯罪分子的眼睛里所带着的压迫感，又怎是两个只会看脸的小女生能抗得住的，两人都颤着双腿转身逃掉了。
　　苏筱玥对一切恍若不知，依然兴致勃勃吃着糍粑。
　　林晖用目光驱赶走两个讨嫌的女生，回头看走在前面安静吃糍粑的女人，即使身处热闹喧嚣的好吃街，她身上抹不掉的戒备和沉静也是那么明显。
　　林晖心中有疼痛袭来，是怎样的遭遇才让这个明明爱娇纯真的小女人时时刻刻处于防备中？


第一百零五章 
　　她本可以像无数女人那样过得平凡而恣意。
　　这是他无法释怀的痛。
　　可就是这样一个安静复杂的女人却能拨动他心弦、带动他的情绪、主宰他的感情。
　　林晖被突然想明白的道理震撼，原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爱上了她。
　　前面的苏筱玥吃完了糍粑，将一次性的碗筷扔进垃圾箱，然后用纸巾细心擦拭嘴和手，唇角带着笑回身看他，等他走到面前，问：“林队想吃什么？”
　　林晖随意看了一眼四周，说：“这儿我不熟悉，你推荐给我。”
　　苏筱玥“嗯”了一声指着面前一家店铺说：“这家的干锅很好吃，干锅蹄花兔里面加的笋子超好吃。还有那边那家的汤锅店里的酸菜鱼我喜欢，对面那家火爆鱿鱼卷我喜欢，那边海鲜店里的海鲜粥还可以，里面是正宗的蓝龙虾和象拔丰熬出来的，特别鲜美，螃蟹一般，蟹黄太少，但三文鱼和海参很新鲜。这些路边摊上的小吃我就不给你介绍了，说了你也不吃。”
　　她说话时依然安静内敛，声音低弱温柔，只微微向上弯起的嘴角能看出她心情很好，圆润的大眼睛闪烁着明亮的光芒，但身在闹市又给她带来了不安，常常垂下纤长眼睫，遮挡了眼中醉人的华彩。
　　林晖的目光良久才从她带笑的脸上移开，随手指了家汤锅店进去点了个板栗炖鸡，略有所思的眼光掠过正低头看菜单点素菜的苏筱玥。
　　她刚才介绍的菜品中昂贵如蓝龙虾象拔丰这些海鲜，普通如干锅汤锅，便宜如糍粑煎饼果子，她都有吃过，她就像一个开着豪车四处找美食吃的女人，不分贵贱，单纯只为好吃——
　　这让林晖无法分析出她究竟出于何种目的长期驻留在这条街道上，那些食物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吃完，也不是吃过一次两次就能得出那么精辟的评论，而这次住院她受伤的是双臂，显然她是不可能一个人到这条街来吃饭的。
　　可是她来江云市才几个月，她先后两次租住的房子离这条街都很远，可她为什么会对这条街上各家店子内的特色菜品了如指掌？
　　一个接着一个的谜团向林晖砸来，搅得他心烦意乱的同时却又更迫切的想去了解她。
　　苏筱玥点完素菜，见他盯着自己的目光里疑惑的成分是那么的明显，她下意识绷紧了身体，忐忑地叫了声：“林队。”
　　林晖收回思绪，笑得若无其事，“我在奇怪你为什么对这条街上的美食这么了解？”
　　他察觉她绷紧的身子暗自放松下来，抿唇笑了一下，说：“这段时间住院，到饭点就听见那些医生护士商量着吃什么，特别是晚上只剩值班的一名医生和一名护士，两个人要商量半天，如果注意听，基本就能将这条街哪家店里有什么好吃的了解得差不多。”
　　林晖笑看她没说话，她瞪圆了眼睛，问：“你不相信吗？明天下班后你早点来，就能亲见这情形了。”
　　很平常的一句问话，却带了点小女人的娇态，林晖的心仿佛被猫爪轻轻挠了一下，心痒难当，却听她又沮丧嘀咕：“不对，明天我就出院了。”
　　林晖转了话题，“你那房子不太安全，没条件让我们很好地保护你。”
　　苏筱玥听见这话，坐直了身子垂下眼帘，低声说道：“林队，我可以回市局上班吗？我的手虽然没有完全恢复，但我可以不动手只动嘴，让实习生做事，我盯着他们做……我想市局是最安全的地方，我白天上班，晚上就住值班室，这样就不用另外安排人保护我了。”
　　那柔弱的声音里透出无尽的疲惫和悲伤，似乎在向他暗示她一直疲于奔命在逃亡躲避的路上，她不想再跑再逃了，只想龟缩在市局这栋楼房里，寻求一个方寸的安全空间就可以了。
　　林晖的心翻腾出酸涩疼痛和难过，半晌，他看着她点头，说：“好！”
　　她迅速掩下了所有的情绪，努力给他展了个笑，刚巧服务员送来板栗炖鸡，热汽氤氲在两人之间，隔着水汽看彼此模糊的面容。
　　林晖盛了鸡汤递给她，又给自己盛了一碗，端了汤碗，说：“祝你早日康复。”
　　苏筱玥还没完全从低落的情绪中拔出来，默默端碗向他抬了抬，又默默地喝了一口，往日成串往外冒的礼貌用语都忘了说，看着锅里翻腾的鸡汤发呆，自身的危险给同事带来的麻烦令她过于自责，这是林晖所不能理解的心情，也是她无法言说的愧疚。
　　林晖挟了个鸡爪子在她碗里，说：“这个给你，吃哪儿补哪儿。”
　　苏筱玥看了眼碗中瘦骨嶙峋的鸡爪子咧嘴露了个很难看的笑脸，默默低头小口小口地啃起来。
　　林晖挟了一筷子板栗喂进嘴里嚼着，目光停在她随着咀嚼动作而启合的粉嫩唇瓣上。
　　她感觉到了他注视的目光，一紧张，筷子上的鸡爪咚的一声掉在了碗里，砸得碗中鸡汤四溅。
　　林晖笑看她手忙脚乱地收拾桌上的一片狼藉，开口叫道：“老板，收拾一下桌子。”
　　店中服务员前来手脚麻利的抹干净桌子并为两人重新换了一套碗筷，林晖在苏筱玥那声“对不起”说出来之前，抽出一张纸巾将她脸颊上溅起的一点鸡汤擦拭干净，她慌忙接过纸巾连声说道：“谢谢林队，我自己来。”
　　他收了手无声蜷起手指，重又挟了个鸡腿到她碗里，还是那句话：“吃哪儿补哪儿。”
　　她听话的将鸡腿吃完，他又挟了个鸡翅膀，幽幽说道：“刚才说错了，这个才是吃哪儿补哪儿。”
　　苏筱玥摸着自己吃撑了的胃小声抗议道：“林队，我吃过晚饭了，刚才还吃了碗糍粑，我真吃不下了。要不我再喝碗汤陪你？”
　　林晖低头吃饭，没说话。
　　苏筱玥见他没回答，无可奈何说道：“那我就吃完这个鸡翅就不吃了，说好这是最后一块了！”
　　林晖抬起头来飞快看她一眼碗中的鸡翅，愣了一下点头说“好”。


第一百零六章 
　　林晖刚才走神了，还在想苏筱玥为什么会非常熟悉这条街，根本没听见苏筱玥的抗议，等他反应过来后，就发现苏筱玥好像很在乎他的心情，害怕他不高兴，即使已经吃撑了还是逼着自己吃完那块鸡翅。
　　一种窥破真相后的狂喜从心底蹿了上来，他假装什么也没察觉，将亮晶晶的水晶粉倒进鸡汤中搅了搅……
　　隔壁大排档摆在路边上的露天桌椅上坐满了人，一盘盘炒田螺、油爆爬爬虾、香辣蟹飘香几百米的端到了那些桌子上，猜拳罚酒的各种吆喝声，在推杯换盏中共同把酒言欢。小吃摊老板“糍粑冰粉土豆花”，一声高过一声的叫卖吆喝混杂在男人女人老人小孩的嬉闹笑语中，汇集成整条街的喧嚣，折射出江云市好吃一条街上夜晚最热闹最有生气的景象。
　　没人知道位于街头角落处的汤锅店里，林晖正因人生第一次看清楚了一个女人的心思而欣喜万分。他那张终年紧绷的校草脸终于露出春回大地的温柔一笑，在无人看见处蛊惑着他难以触摸的灵魂。
　　苏筱玥不明所以，喝完最后一口汤，抬头悄悄看着对面认真吃饭的林大队长，心里直嘀咕：这家板栗炖鸡真有那么好吃吗？鸡汤里一股子鸡精调和出来的化学成分味道，难道林队的味蕾和我的不同？
　　吃完饭，两人漫步走回医院，林晖还沉浸在喜悦中，周身散发出一种动人心弦的温情，毫无知觉的苏筱玥站在医院外科大楼前犹豫了一下说：“林队，你先回病房，我走走就回来。”
　　林晖拧起了眉，苏筱玥立即解释道：“我就想到花园里走走。”
　　没等他开口，她暗自揉了揉胃部，小声补了一句：“吃得太撑了。”
　　林晖失笑，转身向医院花园的方向走去，苏筱玥猫一样轻巧无声的跟在他身后。
　　林晖以为她会让自己陪她在花园里绕圈散步，不料走到花园，她就直奔人行长梯，抬脚蹬蹬蹬地从下爬上、又由上走到下，周而复始。
　　林晖靠在一棵海棠树下点燃了一根烟，饶有兴趣地看着娇小女人灵巧活泼的身形在人行梯上来来回回上蹿下跳。
　　刚才那种心像猫爪的感觉又席卷而来。
　　他明白自己内心深处有些情绪和感情已然改变。
　　苏筱玥走得浑身微微冒汗才走到林晖面前，小声说：“可以了。”
　　林晖有点想笑，没头没脑的一句可以了，也就他能明白她要表达的意思吧。
　　他双手插在兜里，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她的背，“嗯”的答应一声就往外科大楼走去，沉声说道：“你别认为那些危险是你带给我，警察本身就是一个危险的职业，没有这些危险还会遇见其他的，你记住，那不是你的错。”
　　一直低头默默走在前面的苏筱玥听见他这话脚步陡然一顿，人倏然转过身，与堪堪停住脚步的林晖撞了个面对面。
　　他诧异的目光垂下，看见她仰头看他，眼眶中是极力压抑的泪水，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又一个字都没说出来，就那样看着他，虔诚感恩。
　　林晖心中酸热胀痛，各种复杂的情绪搅在一起，令他一时间也无话可说，只觉所有的言辞都无法表达自己心中所思所想，他也静静地注视她，没说话。
　　市一院晚饭后的花园里散步的病人很多，但两人仿佛置身一个被隔离的世界，彼此眼中只看得见彼此，听见对方的呼吸和心跳，世界褪去了喧嚣，只剩两个人的存在，相互依靠。
　　良久，林晖敞开自己的外套将在夜风中微微发抖的女人包裹进怀中，揉揉她的头发，哑声说了句：“有我呢。”
　　简单的三个字“有我呢”藏在太多情意和责任与担当。
　　苏筱玥抬起手臂缓缓搂住了他。
　　“明天去见一下心理辅导医生。”林晖的话说得非常突兀，他刻意忽略怀中女人瞬间僵硬的身子：“不是我们警队的，市一院这边我已经帮你联系好了。PTSD如果治疗不当会纠缠你终身，非常痛苦。”
　　她一如既往的安静配合“好”，却再没和他说过话。
　　深夜，骨科病房，林晖听着旁边病床上苏筱玥细弱绵长的呼吸声，便知她这一夜睡得沉，又一个不用睁着眼睛等天亮的夜晚过去。
　　他希望她今后的每一个夜晚都像今晚这样一夜好眠，所以不管她有多抗拒，他一定会定期带她去心理辅导治疗。
　　六点半，生物钟自动叫醒林晖，他轻手轻脚起来，穿好衣服看了一眼还在熟睡的苏筱玥，出了门与旁边病房里守卫的同事打了声招呼就去晨练。
　　林晖为苏筱玥预约了上班的第一个专家号，心理辅导是需要时间的，一天下来就几个病人，所以预约常常要提前好几个月，林晖用了一点关系，占用了心理医生本该用来做准备的一个小时。
　　林晖等在治疗室外面。
　　预约的一个小时很快就过去，护士出来对等候的病人解释前一个病人需要延时，林晖从护士口了解到治疗延时的情况极少发生，这让林晖心生不安。
　　又过了半个小时，苏筱玥神情平静地走了出来，看见林晖先对他笑了起来，林晖还没开口询问就被护士请进了办公室。
　　心理医生神情凝重地看着他，说话也不绕弯，“林队，你这位朋友也是一位心理医生吗？”
　　“不是，但她是一名法医。”
　　“她是不是选修过心理方面的学科？”
　　“这个不清楚，但从来没听见她说起过，平时也没觉得她懂……”林晖话说到这儿，突然想到了苏筱玥对罪犯的心理侧写，不由得改口：“或许懂一些吧，我不太清楚。”
　　医生点头：“以我观察，她绝对和我是同行，她熟知心理辅导治疗的一切手段和方法。她的心里实际上抗拒这种治疗，或者准确一点说是她抗拒我对她的治疗。你知道我们心理医生都是通过分析患者的精神状况和认知行为来帮助患者解决一些意识冲突、创伤等心理疾病问题而达到治疗目的，但是因为她的抗拒，通常的倾诉舒缓治疗和催眠性治疗对她都不管用，她知道怎样能使自己不被催眠不被诱导。”


第一百零七章 
　　林晖皱紧了眉头，问：“那她车祸后的PTSD就没办法治疗了。”
　　“错，以我的了解，她其实一直在给自己做干预治疗，且效果还不错。而PTSD要彻底治愈，除非能让她真正剔除对那场车祸的痛苦记忆，PTSD越是严重的人就越难忘掉当时的记忆。那得有一个让病人特别安心的环境……或者是能让患者感觉特别依赖和给予她安全感的人，她或许能彻底从创伤后的心理障碍中走出来。”
　　林晖被这话点醒，脑中突然闪现出很多画面：第一次十字路口看见车祸，苏筱玥从他怀中迅速醒来。
　　第二次在邬家老宅出现场后回来的路上她病发，调换到自己车上的苏筱玥很快又从神志不清的状态中恢复过来。
　　她每次病发，只要抓住他后都能很快清醒。
　　悍马撞车事件后，只要他守夜，噩梦就不会出现在她的睡眠中。
　　…………
　　太多这样的细节，原来一直是他想不通的地方，当初他甚至怀疑她碰瓷，如今心理医生一句“让她感觉特别依赖和给予她安全感的人”解释了一切——
　　原来，自己就是她心中特别依赖和信任的那个人。
　　林晖一时间五味杂陈，虽然他依然不知道她对自己这份信任和依赖来自何处，可这并不妨碍他明白她对自己的心意。
　　告辞出来，苏筱玥迎上来的目光充满了忐忑和不安，他对她笑笑，说：“医生说你的PTSD愈后很好，不需要再接受他的治疗，让你自己继续干预。”
　　苏筱玥眼中疑惑并没有散去，但还是乖乖地应了声“好”。
　　既然已经知道自己是治愈她PTSD的良药，那还需要做什么心理辅导治疗，他陪在她身边就好。
　　这一耽搁，出院时间推迟到第二天，送苏筱玥回到病房，林晖就离开了，忙完一天的事情，凌晨时分才回家休息。
　　第二天要接苏筱玥出院，林晖难得睡了个懒觉，住院部交接班完后要查房，开出出院医嘱要差不多九点左右，林晖晨练完后自己在外吃了早餐，再给苏筱玥和夜间值班的两个同事带了早点过去。
　　他走进病房时苏筱玥已经洗漱好，正在收拾自己住院期间的东西，看见他先叫了声“林队”，接过早点时说了声“谢谢”，然后放在桌上，自己进卫生间洗手。
　　她洗完手一个转身就撞到拿着衣服进来的林晖，男性荷尔蒙在热腾腾的汗水中被蒸发得尤为浓烈，满满的充斥在整个小小的卫生间空气中。
　　苏筱玥那声“对不起”说得就像蚊子哼哼，她逃避似地低下头不敢看他的脸，可下垂的视线中那双肌肉紧绷、结实修长的腿更让她躲避不及，她屏住呼吸逃也似地出了卫生间。
　　林晖看着女人嫩白脸颊上染上醉人的红晕一路蔓延到脖颈，关上门时脸上全是笑，他心情愉悦地打开热水冲澡，在水声中闭眼想象她此时红着脸安静吃早餐的模样。
　　林晖换上常服吹干头发走出去，苏筱玥正含着吸管小口喝着热好的牛奶，面前的芽菜肉包和蟹黄包各吃了一半，林晖扣着衣扣走到她旁边坐下，示意她喂他吃个肉包。
　　沐浴露的清香合着男人身上独有的味道直往苏筱玥鼻尖里钻，她的心颤了一下，似乎很不习惯这个有点过于亲昵的动作，挟包子的手跟着抖了一下，包子掉了下去，顺着林晖洁白衬衣砸到裤子上滚到地上。
　　苏筱玥手忙脚乱地拿纸巾给他擦拭却又僵住了，她的目光停在他裤裆处那点耐人寻味的油汁上欲哭无泪。
　　林晖弯腰捡起地上的包子扔进垃圾桶，轻轻说了句“第二次了”，就起身进卫生间清洗裤子。
　　苏筱玥被他那句“第二次了”提醒，想起自己第一天上班那杯泼在他身上的豆浆的效果比现在更能冲击眼球，立即就心安了，总觉得以自己目前伤病员的身份，怎么也不会再被罚跑二十公里。
　　林晖洗净吹干裤子出来时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苏筱玥嘴里规规矩矩喊了声“林队”，双脚瑟缩地后退一小步。
　　他在心里无奈叹息一声，若无其事说：“我去给你办出院手续。”
　　长舒一口气的苏筱玥在他身后感激说道：“谢谢林队。”
　　他背向她的脸上，那抹似笑非笑已转变成微微的笑意，经久不散。
　　排队办理出院手续是件非常繁琐的事情，大可以交代手下去办理，可林晖已经在心里觉得所有关于她的事情就该他亲力亲为。
　　耗费一个多小时，林晖回病房准备接上人离开时，却发现虚掩的门里传来一个男人急切的声音。
　　“路瑶，我知道志轩走了你很伤心，你想离开汉源市那个熟悉的环境、离开我们这些人，我都能理解。可是现在危险已经跟着你来到江云市了，这儿的人并不知晓你的根底，他们无法保证你的安全。回去吧，路瑶，至少和我们在一起，我们能保护你。”
　　说话的男人三十岁左右，干净利落的寸头衬得硬朗的眉眼更加犀利。
　　他此时正蹲在苏筱玥面前，双手握住她搁放在腿上的手，蓝色衬衣包裹住精壮结实的身段，腰线因为这个动作微微拉长。男人仰头看向苏筱玥的目光里蕴含着无尽的温柔。
　　坐于床边的苏筱玥低垂着头，眼帘遮挡住双眸看不出情绪，全身紧绷僵硬，身子微微后倾，被男人握住的双手用力交握，过大的力度使得指甲泛白。
　　林晖看出了她的紧张不安和拒绝，他正要推门进去，却听里面男人厉声喝问：“谁？”
　　林晖透过门缝隙看见男人站了起来，右手已经探向身后腰际，警惕地一步一步向房门走来。
　　林晖推门而入，眼睛余光看清了苏筱玥眼中一闪而过的欣喜，她站起来叫了声：“林队。”
　　男人顺势收回探到背后的手伸向林晖，笑道：“你好，我是汉源市公安局雨城分局派来给你们送关于苏筱玥档案的赵鑫，听说筱玥受伤住院，我就直接过来了。”


第一百零八章 
　　林晖伸手握住对方，“你好，我是林晖。”
　　赵鑫用力摇了摇两人握住的手，说：“筱玥的档案比较特殊，所以局里让我亲自跑一趟送过来，顺便再看一下筱玥在这边过得怎么样。我刚了解到最近发生的事，我给我们局里汇报过情况了，局里的意思还是让筱玥回汉源去，毕竟……”
　　“赵鑫同志”林晖打断赵鑫的话，说：“当初苏筱玥调来我们市局时，你们汉源将有关她的档案和信息瞒得死死的，让我们只将她当成了普通工作调动的法医，等现在出了事又以此为借口来指责我们保护不力，这样是不是太过于苛刻了。”
　　赵鑫没料到林晖说话毫无官场上那套客套圆滑，直指问题的症结，让他愣怔了好一阵子，不得不委婉解释道：“并不是我们不给出详细档案，不向你们明确的表达保护她的意思，实在是筱玥身份特殊，越少知道她过往的人越好，所以才以调动工作的正常程序将她调到你们江云市局。”
　　林晖皱眉说道：“既然这样，我们也就不要再在这儿互相推诿责任，现在的关键是我想知道谁在追杀她？为什么要追杀她？不知道这次给过来的档案里面有没有我想知道的答案。”
　　赵鑫为难地捏了捏手中的公文包，林晖一看就知道里面装的文件不尽详实，便默不作声地看着赵鑫。
　　赵鑫回头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苏筱玥，走到她面前看着她脸上交错的的伤疤，小声问她：“告诉我你的决定，是回去还是留下？我给他的答案取决于你的决定。”
　　林晖抬眼看去，目光与她正看过来的眼光相撞，那双明眸里包含了太多情绪——惶恐、害怕、不安、依恋、不舍等等全都融合在一起，在朦胧泪水中刺痛了他的心。
　　林晖疾步走过去，用身体隔开赵鑫和苏筱玥，将她的头按在自己的胸前，揉着她的头发轻声安慰：“别担心，没什么事，不管你做何决定，我们都尊重你。”
　　他感觉到她身体不受控制的战栗，指尖死死攥住他的衣服不肯放松，压抑的抽泣从胸腔挤压出来，显得过于悲伤。
　　但那依然是个依赖的姿势。
　　她似乎在遇见问题和危险时下意识的都会选择信任他，这认知带给林晖巨大的冲击让他心绪悸动难平。
　　林晖拍着她的肩背一下一下安抚她突然混乱起来的情绪，好不容易等她平息下来，他偏头看见身旁赵鑫错愣的表情。
　　他半抱半扶让苏筱玥坐下，这一次换他蹲在她面前，柔声问：“筱玥，我们需要你一个决定。”
　　他看见她在泪眼朦胧间怯怯地看一眼赵鑫，哆嗦着嘴唇问他：“我可以留下来吗？”
　　林晖无声的吁出一口气，带着不自知的笑意，抬手为她拭掉泪水，说：“当然可以。”
　　他倾身轻轻抱了她一下，站起来转身对一直没说话的赵鑫说：“筱玥做了决定，你可以告诉我真相了吗？”
　　赵鑫看了看苏筱玥，点头说：“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
　　“我们回局里再谈。”林晖拧起苏筱玥的包，另一只手伸过去扶住苏筱玥的胳膊示意她走。
　　三人走出病房，吴军和安佳慧等在门口，几个人向电梯走去，一路上遇见的医生护士都热情地和苏筱玥打招呼，叮嘱她好生休养，定期回来复查。
　　苏筱玥已经迅速收拾好心情，笑得眉眼弯弯，与见到的医生护士一一告别。
　　走到停车场，林晖拿出钥匙和着手中提包一起交给吴军，说：“送她到我家。”
　　几个人反应一致：“啊？”
　　林晖在苏筱玥提出反对之前先说道：“鉴于你现在身份特殊，而你租住的房子环境过于复杂，局里几个领导讨论后决定你出院康复期间暂时住我家里，我那里比较安全。”
　　他说完不容苏筱玥反对，就将她扶进车后座，又对吴军叮嘱了几句才示意他们先走。
　　这边林晖和赵鑫上了另外一辆警车回市局，车里赵鑫主动开了口，说：“林队，档案内确实有些事情不好太过详细记录上去，有些事情我只能口头告诉你。”
　　林晖打着方向盘，问道：“能告诉我赵兄任什么职位？”
　　“我是汉源市雨城区缉毒支队长。”
　　林晖听见这话诧异地回头看了一眼他，心中疑惑更甚。
　　仿佛是知道他的疑惑，赵鑫开口说道：“对，如你猜想的那样她曾经是一名卧底，她借着特殊的身份潜到了一个贩毒组织头脑的身边，为我们获取了很多有价值的情报。”
　　林晖大脑蒙了一下，有一瞬间的空白。
　　所有警察都知道，那么多的警种里面，缉毒警是最危险的一种，他们面对危险和死亡的几率比其他警察要高出很多，因为他们面临的毒贩是比其他犯罪分子更凶残的罪犯，而毒品卧底警察更是置身于险中之险中，一个不小心就会死得悄无声息。
　　“可筱玥只是一名法医……”法医和毒品卧底风马牛不相及的职业，虽然选择卧底的面很宽，一般都是心理素质极好的老警察或是因为新面孔而从警校内挑选的素质过硬的学员，不管哪一种条件都与弱不禁风的苏法医沾不上边。
　　只听赵鑫低沉的声音轻轻说道：“因为那个庞大的贩毒组织的头领是她的父亲。”
　　林晖一脚急刹差点导致后车追尾，被惯性甩出去的赵鑫差点被安全带勒吐，周围蓄势待发的喇叭声都在看清楚车顶警灯后偃旗息鼓。
　　林晖的脸色冷凝成霜，向右打方向盘将车子停在了路边，在喧哗闹市中侧头看向还摸着脖子咳嗽的赵鑫，“你再说一遍？”
　　赵鑫目光看向车窗外嬉闹匆忙的行人，凝重的表情看得人心情沉重，“那个庞大的贩毒团伙有着军队般严明的纪律和机制，我们派出了很多的卧底都无功而返，有的同志甚至牺牲在毒贩手里，直到有一天我们发现路瑶与……”
　　“等等，路瑶是谁？”


第一百零九章 
　　赵鑫收回漂浮的目光，看着林晖哑声说道：“苏筱玥这个名字是她来江云市前给她换的，路瑶才是她真正的姓名。”
　　林晖闭了眼，用拇指和食指揉按着自己跳痛的睛明穴，问：“你们给了她一个全新的身份，她的亲戚们就没有异议吗？”
　　赵鑫皱着眉，似乎在组织语言来怎么准确地表达自己的意思，良久才开口说道：“路瑶从小在孤儿院长大……”
　　林晖蓦然抬起头看过去，赵鑫向他郑重地点了点头。
　　难怪那个女人总是安静而又……孤单，原来是成长的经历造就，一个那样漂亮的孤儿没有长成一个靠美貌换取生活的人，反倒自强不息成了一名法医，成长过程中的辛酸坎坷不言而喻。
　　林晖心中酸楚疼痛搅和在一起，五味杂陈。
　　“路瑶运气比其他孤儿好一点，在她七岁上学的年龄遇见了一个心地善良的女人，只因路瑶长得很像她女儿，那个女士就一直资助路瑶，每个月定期为她寄钱。直到路瑶大二的时候那位女士被车撞后意外身亡，资助才停止。但那个时候长大了的路瑶已经能靠打工维持自己的生活，就这样她毕业后分到我们汉源市局做了一名法医。”
　　赵鑫双手用力搓了一把脸，喟然长叹：“这就是路瑶的成长史。”
　　林晖艰难咽下一口唾液，问：“一个毒贩又怎么会是她的父亲？你们……”
　　赵鑫觉得自己要把这一辈子的叹息都用到了现在，因为想起了苏筱玥的那些过去，就难以抑制地心情沉重，他声音沙哑了下去。
　　“路瑶长大后到底抵不住对父亲的渴盼，根据她妈妈临死之前留下的线索查到了自己的父亲，她见那人是个非常成功的商人，又有了自己的家庭，路瑶心里到底忘不了他当初抛弃怀孕的母亲，再加上不想去打搅一个平静幸福的家庭，她最终选择了没与那个人相认。直到有一天，路瑶无意中在我们缉毒队办公室看见了那个人的照片，才知道他是我们一直想要铲除的大毒枭。”
　　“所以……”林晖颤着声音，说：“她就想认回那个父亲，以此回到他身边去卧底，帮你们里应外合，嗯？”
　　都是一线警察，面对凶猛的罪犯都没有犹豫过的赵鑫，却顶不住林晖目光中的寒意低下了头。
　　“你们为了送个人到毒枭身边去做卧底，就这样轻易相信了那个人就是她的父亲？”
　　林晖话说出去后就知道是多余，果然赵鑫说道：“路瑶自己都是法医，当然知道怎么确定那人是不是她的父亲。DNA做过三次，局里领导就是抱着侥幸心理，万一路瑶暴露，那人对自己的女儿不会下杀手。”
　　林晖用极度冷硬的声音问道：“你们就这样放心让一个从来没受过专业训练的女法医去给你们当卧底？”
　　谁不知道卧底是个极其危险的工作，随时都有性命之忧，而在毒贩身边卧底尤其危险，面对的是一群穷凶极恶没有正常心理的贩毒者，让一个毫无经验并且不是刑侦口的女法医去卧底，实在匪夷所思。
　　赵鑫再次低下了头默不作声。
　　林晖像看天方夜谭般地盯着垂头不语的赵鑫好半天，在难堪的沉默中逼迫自己相信了这个事实，他一拳砸在方向盘上，车喇叭发出尖锐的“嘟……”惊得周围人们纷纷向这辆关得密不透风的警车张望。
　　林晖骂了句“混蛋”，启动车子慢慢汇进车流中。
　　“是她自己要求去做的卧底”赵鑫低下声音解释：“当时我们都被她这建议吓住了，可路瑶非常坚持，因为她亲眼看见我们面对泛滥的毒品束手无策，抓到的总是几个外围拆家，别说真正的毒枭，连稍微大一点的拆家头目都触碰不到……”
　　赵鑫沮丧的声音带了点难言的沙哑，“其实连我们都不知道那个人在贩毒圈子里面到底有多高的地位，这个问题我们到现在都没弄清楚。”
　　赵鑫停顿片刻后又说：“从后来路瑶传递的消息来看，我们猜想那人应该是条大鱼。那是我们汉源市缉毒队最扬眉吐气的一年，各类型毒品缴获的数量加起来很多，我们甚至抓了几个大头目。”
　　“你们这样很容易让毒贩怀疑到筱玥——路瑶身上，她虽然是名法医，但法医也是警察，她那二十几年都没见过面的父亲就这么相信她？毒贩多疑，那他对路瑶的这份信任来自何处？不要告诉我，因为她是他的女儿，敢吃贩毒这口饭的人没有那么丰富的父爱。而且……”
　　林晖加重口气的“而且”两个字惊得赵鑫心里直跳，“而且卧底与被监控的目标间有着亲情血缘关系，这是卧底的大忌，你们不会不知道吧？很多时候这种关系会影响到卧底的判断，你们就从来没担心过她吗？为了你们的任务，将筱——路瑶放到那个危险的环境中，你们就这么放心！”
　　林晖也察觉到自己情绪有点过于激动，掌着方向盘的手捏得指节泛白，他深吸几口气，缓下堵在胸口的那一口滞闷气息，目不斜视地紧盯车前方。
　　赵鑫抬起头看向车外熙攘而过的行人车流，说：“路瑶对她这个父亲有没有感情，有多少，我们不知道，但我们知道她对毒品的恨有多深刻，她的母亲一个人抚养她很是辛苦，一个人打几份工就为了让女儿生活得好一些，常年过度劳作，年纪轻轻就落下了一身的病，她母亲为了节约钱舍不得上医院，结果听信别人的话，说吸毒能缓解疼痛。她在路瑶五岁的时候就因吸毒过量而离开。”
　　赵鑫从窗外收回目光，看向林晖线条冷硬利落的侧脸，叹口气接着说：“是，我们也考虑到这一点，所以我和志轩花了大半年的时间计划了一次大型围剿活动，打算将他们的老巢一次性清缴干净，可是……”
　　林晖偏头过去看着赵鑫，问：“行动失败了？”


第一百一十章 
　　赵鑫迷茫地摇摇头，“不算失败，准确地说应该是成功了，可是志轩却在那次行动中为救路瑶而牺牲了。”
　　仿佛知道林晖心中的疑惑，赵鑫沉声说道：“志轩是路瑶的男朋友，他也是我们雨城分局缉毒队前支队长。”
　　“志轩的死给路瑶的打击很大，她终日失魂落魄低沉消极，局里给她放了假让她休息，结果没多久她就遭遇到了毒贩的报复，他们想要制造了一起车祸企图烧死她，那一次车祸将路瑶彻底打垮，不仅仅是身体上大面积烧伤，还在心理上留下了很强的创伤性应激障碍。”
　　林晖在这段话中总感觉哪点不对，但一时又说不清，就听赵鑫说到：“长达两年的植皮整容，医好了她身体上的伤却医治不好她心理上的创伤，身体恢复后上班的第一天，她就提出调离雨城分局的申请，局里领导考虑到她特殊的经历，也出于保护她的角度考虑，就同意了她的调离申请。”
　　车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停在了路边，林晖用手遮挡住双眼，哑声问道：“同为警察，也都身为男人，我不太能理解你那位志轩同事，就能忍受将自己的女朋友送到毒贩身边做危险的卧底？”
　　赵鑫像是被踩到尾巴而炸毛跳起来的猫，张牙舞爪地想反扑，喘着粗气狠狠盯着林晖良久，片刻后又像漏气的气球瘫在靠背上，说：“志轩极力阻止，可路瑶坚持要去。”
　　林晖晦涩声音问道：“你们可有告诉她，如果去了，会面临什么样的危险吗？”
　　赵鑫无力说道：“我们将所有面临的危险和可能发生的事都告诉了她，可她还是坚持要去。她说若她不去，将会有更多的缉毒警失去生命，更有很多人会因毒品而毁掉一生，导致更多家庭破碎。”
　　林晖哑然，这样的路瑶不正是他喜欢的苏筱玥吗？有着坚定的信念和坚强的意志。
　　但苏筱玥不冲动，或许从她决定回去做卧底的那一刻起，就做好了保护自己的周密计划，所以她活着回来了。
　　“那次的行动抓住了她父亲吗？”
　　赵鑫神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叹声说道：“算是吧，那场爆炸炸死了毒品交易双方的所有人，距离爆炸点近的几个人几乎尸骨无存，从现场的零碎的人体组织中找到了符合她父亲的DNA。”
　　林晖沉默了片刻，问：“路瑶身为一名警察，她父亲对她肯定有防备，她要如何获取情报？”
　　“其实我们最开始想过给路瑶重新伪造一个身份和工作，后来考虑到季博远作为一个非常有势力的毒枭，极有可能查得出来，反倒容易弄巧成拙。”
　　赵鑫看了看林晖，见他没什么反应，只得接着刚才的话说：
　　“她父亲对她提防是肯定的，但在众人眼里他是一个正正经经的商人，而路瑶也装作不知道他贩毒一事，所以表面上他们相处很融洽。”
　　“平时路瑶照常上班出现场，按照以前的规律，值班的时候就住在局里，不值班的时候下班后才回到季博远那个家。而且路瑶偶尔会故意在季博远面前提及她的工作内容，而法医的工作本来就与缉毒这块儿不沾边。”
　　“渐渐地季博远就放松了对她的防备，她找到机会在家里几个隐蔽的地方安上了监控摄像头。那些摄像头的位置并不在季博远办公室周围，但却能让我们监视到有什么人进出他家，然后我们再让路瑶有意探查。”
　　整个过程听起来天衣无缝，林晖没说话，赵鑫按照自己的思维继续说下去，“最后一次行动的线索获取得更是偶然，路瑶和季博远在外面吃饭，但中途接到局里的通知要出个现场就提前离开了，出门又发现把车钥匙遗忘在了餐厅，返回去拿钥匙的时候就听见她父亲在与人交待出货的时间和地点。”
　　赵鑫沉默下来，良久后才说：“那一次的行动很成功，但是志轩牺牲了，路瑶受到了刺激。”
　　赵鑫说到这儿长叹一口气，将身子靠在椅背上，看着车窗外来往人流，说：“这就是苏筱玥真实的档案。但我没想到还会有人追杀她，看来那次的行动还触及了其他毒枭的利益，竟然这么快就查到了她现在的身份。所以，林队，我们局里领导的意思是，路瑶的调离已经毫无意义，还是让她回到汉源，毕竟我们知晓毒贩的根底，知道如何保护她。”
　　林晖打起左转弯灯，将车子滑进主干道，等车速正常后才说道：“但她选择留下来。你们只想到了怎么保护她，没想到那些事情对她心理上留下的PTSD吗？回到那个城市，她会感到不安紧张和绝望，她一样的生不如死，况且谁说我们就没有能力保护她了？”
　　赵鑫默然无语，林晖说的是事实，当初志轩离开后路瑶几近疯癫的模样吓坏了同事好友，才会在她车祸醒来后第一时间同意了她的调离申请。
　　车内一时陷入难堪的沉默，好半天，林晖开了口：“最后一个问题，苏筱玥大学时期有没有选修心理学？”
　　赵鑫明显被这个问题问愣住了，好一会才说：“据我所知没有。”
　　“那她在工作中有没有体现出这方面的才能？”
　　这一下赵鑫彻底愣住了，犹豫一下，说：“我不知道你说的哪些方面的才能？”
　　“比如心理犯罪画像，心理干预治疗等等方面。”
　　赵鑫摇头，答得非常干脆：“没有，路瑶就是一名合格的法医。”
　　林晖蹙眉不再说话。
　　车子驶入市局，林晖带着人进了魏局办公室后，就拿着档案准备离开。
　　赵鑫叫住他，沉吟片刻后说：“我本来打算多住几天劝说路瑶回去，现在看来不需要了。离开前我想拜托林队一件事。”
　　林晖看着他笑了笑，说：“你放心，不管是出于同事或朋友的角度，我们市局都会全力以赴保护苏筱玥的安全。”
　　赵鑫点头，“你记住你今天的承诺。”


第一百一十一章 
　　林晖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出魏局办公室，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坐下来，神色莫辨地盯着桌上的档案袋看了良久，慢慢伸手打开了它。
　　档案首页上，路瑶的照片看起比现在的苏筱玥要年轻一点，面容也有些微的不同，照片上开朗明艳的路瑶，在气质上与现在安静谨慎的苏筱玥有很大的差异，或许这些全都是那场车祸所造成的改变。
　　档案上主要写清了路瑶的年龄、出生、政治面貌、就读的大学、实习和工作分配等等人生大事，果然没有涉及赵鑫所说的关于卧底那部分。
　　下面还有一份档案，是苏筱玥的，照片上的苏筱玥已经是现在林晖熟悉的模样，连气质也相同，可见这份档案是在来江云市前才建立的，里面内容依然是无可挑剔的生平史。
　　他相信如果要去调查，这两份档案的人都会有无数人证和物证，证明她们存在的真实性。
　　林晖盯着面前摊开的两份档案心情沉重，赵鑫所讲述的一切都让他对苏筱玥心生怜惜和敬佩。
　　一个法医能在毒枭身边卧底并获取有用的情报，付出的艰辛是常人无法想象的，所承受的压力也是非常人所能忍受得了的，即使那个人是与她有着血缘关系的父亲，林晖也不相信他还有着一个父亲对待女儿该有的正常亲情。
　　他想到了赵鑫说的那句话“她不想更多的人为毒品付出生命，不想更多的家庭因为毒品而破碎”，这是她的信念，才会支撑她压抑对亲情的渴望而亲手将自己的父亲绳之以法。
　　当时的她，需要多大的勇气和毅力啊。
　　* * *
　　此时的苏筱玥已被送到一个高档住宅小区，门口保安拦住他们的车，即使吴军拿出了自己的警官证也不管用，安佳慧气得拉开架势要开骂，吴军到底老辣，按住安佳慧，把接通林晖的电话交给保安，才算结束了这场拦截。
　　苏筱玥这才明白过来林晖说的“我家比较安全”不是一句客套话，安保级别这样高的小区确实很安全。
　　独门独户的电梯是指纹启动的，但配备了一张类似钥匙的卡片，吴军用林晖给的卡片刷开了电梯门，三个人在安佳慧东张西望的一片啧啧感叹声中上了顶层的房子。
　　指纹锁可以输入密码打开，吴军用林晖告诉的密码开了门。
　　走进房间，三百多平的复式跃层亮瞎了安佳慧艳羡的钛合金狗眼。
　　吴军放好苏筱玥的行李，干脆利落地拉走了卯足精神准备好好参观房子的安佳慧，和苏筱玥打过招呼，两人就离开了。
　　苏筱玥站在以黑白灰三色调装修出来的简约风格房间内，感觉到男性阳刚冷硬的气息扑面而来。
　　房间装饰大多采用了质感冰冷锐利的水晶玻璃和金属，近一百平的客厅唯一的亮丽色彩是摆放在角落处落地花瓶中的一束奋力绽放的海棠，那淡粉的五瓣花上似乎还沾染着晨曦时的露珠，醉人的芳香弥漫鼻尖。
　　那是经过特殊工艺处理过后的真花，保持了鲜花的色彩和真实感，却再也不会凋谢。
　　它比照片上的影像更能抗住岁月的流失。
　　她拿起茶几上的遥控板按下，浅灰色织绒窗帘缓缓向两边滑开，整壁观景玻璃墙露了出来，视线向下，入目的风景就是一个小型喷泉，喷泉周围大片的草地和修剪成各种造型的园艺花丛。
　　她的眼光看着窗外的花花草草，脑中想的是那天在市一院劫持她的那个男人。
　　她认识他，那是因为那人是一位故人身边的助手，可对方不应该认识现在的她，他们从来没见过面，可他不仅认识她，叫出了路瑶的名字，还言行亲昵。
　　这是她想不通的地方。
　　她需要再见到那个男人，她也知道能在什么地方找到他。
　　可自己现在胳膊上的伤还没完全康复，又住在林队长家里，所有行动都不方便，只有等两个星期撤掉绷带夹板，上班后再做打算。
　　她盘腿坐在地毯上，看着不停变幻造型的喷泉放空大脑，什么都不想，她知道很多事情担心害怕也没用，只能等待，等到真正发生时才能知道应对之策。
　　如今，心有眷念总好过曾经的孤身一人，只是她犹豫着是否要顺从真心，把这份爱恋展现在他面前。
　　下午开案情分析会，林晖将手中几个案子全部扔了出来。
　　何欣茹案表面上找到凶手邬嘉旺，但人还没实施抓捕就先行死亡，凶手和被害人都死了，杀人动机依然是个谜。
　　邬嘉旺案推测出凶手是石洋，可因找不到凶器，解释不了作案动机，证据不足无法实施抓捕。
　　707劫车案虽然抓到了劫匪孟康，并发现了幕后指使者与悍马撞车案是共同的嫌疑人，却在人海茫茫中找不到这个人的踪迹。
　　手中的案子全都停留在浅显的表面上，想要深一步调查，却总如走进了死胡同，毫无突破口。
　　林晖将何欣茹案和邬嘉旺案提到一边，说：“707劫持案和悍马撞车案既然有同一嫌疑犯出现，那么这两个案子肯定是一伙人干的，但我的直觉告诉我，何欣茹案和邬嘉旺案的凶手应该也是同一个人，我说的凶手是指幕后策划这两起案子的人，而不是实施杀人行为的人。”
　　话音刚落，会议室嗡嗡的讨论声响成一片，林晖站在投影屏前习惯性的右手指搭在左臂上弹钢琴，盯看着荧屏上的人物图谱沉思。
　　突然，林晖右手弹琴的动作一顿，霍然转身看着毫无主意的手下，说：“如果将何欣茹案和邬嘉旺案列为系列案，即使我们还没找到两个案子的作案动机，但按照邬嘉旺杀死何欣茹，石洋杀死邬嘉旺的模式，那么……”
　　他点着石洋的照片，加重语气说道：“那么下一个即将被杀的人就会是他！”
　　会议室一下子陷入一片死寂。
　　好一会儿，周卫威率先忍不住开了口：“也就是说这两个案子和707劫车案、悍马撞车案一样，后面都还隐藏了一个真正的凶手在策划这一切。”
　　没人开口说话，但所有人都知道林晖要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


第一百一十二章 
　　周卫威抱着脑袋哀嚎起来：“老板，按你这推测，我们得派人二十四小时保护石洋，这得要派出多少的人啊！而且根本不知道凶手要什么时候动手杀人，这种保护简直就是遥遥无期。而且……如果……万一不是系列谋杀案呢？邬嘉旺就是最后一个目标呢？那么我们对石洋的保护行动就毫无意义。”
　　林晖冷冷说道：“在没有侦破的案件面前，任何行动都不会毫无意义。”
　　周卫威被训得脖子一缩，鹌鹑般闭紧了嘴巴。
　　何培文永远慈母情怀，不动声色地为他解围：“幕后者选择杀人的时间好像毫无规律可言，杀死何欣茹和邬嘉旺前后相隔不到二十天，如果石洋真的是第三个目标，这一次间隔的时间已经有两个月了，而且到现在都还没动手。这样看来，要么老板你的猜测是错误的，这并不是系列杀人案，要么就是幕后凶手因为什么原因停了手。”
　　“不管怎么说，先将石洋保护起来，以防万一。”
　　“是。”吴军答应着就要站起来。
　　“等等，”何培文说道：“我这儿还有件事，听完了再说。”
　　吴军又坐了下来，听何培文继续说：“我们从医院停车场监控查到了一辆可疑车辆，极有可能是昨天在医院劫持苏法医那个人开的车。我们根据车牌号查出来那辆奥迪Q7属于宸辉集团公司名下的车，我们到宸辉集团去询问过，这辆车是公司配备给营销总监的公务用车，我们也询问过营销总监，他说这辆车昨天早上他上班前就开到4S店做保养了，本该今天去开回来，但他给忙忘了，我们去做询问时这辆车还在4S店里放着。”
　　周卫威接口说道：“我们已经调查过4S店门口的监控，证实营销总监说的话属实。那么昨天我们见到的那个劫匪就是从4S店里开走了这辆车，可4S店车辆进出查得很严格，不是本人根本就取不走车，但这个劫匪怎么开走车的呢？”
　　安佳慧说道：“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4S店维修部的人开走的，放在4S店保养维修后的车子经常要试驾，看看效果如何。”
　　周卫威两个巴掌一拍，大声道：“好你个小安子，有两把刷子啊，连这个你也想得到。”
　　话说完，发现周围同事全都一副看白痴的表情看着他，他很迟疑问道：“我说错了吗？”
　　安佳慧摸着耳后发丝，不好意思地说出了极其打击周卫威的大实话：“周哥，我都能想到的事情，其他师兄肯定早就想到了。”
　　周卫威：“……”
　　敢情就他一个人是在安佳慧的提示下想到的！
　　众人看白痴的目光迅速转换成同情看向了林晖，有一个如此智商堪忧的手下，当老板的也不轻松吧。
　　林晖根本没受手下情绪的影响，说道：“去4S店查查。”
　　何培文接过话头说道：“我查过了，4S店维修部一个叫唐韬的师傅开了这辆车，他说这车子的保养做好后，他开出去试驾，刚好要到市一院复诊前段时间看的鼻炎，他就借着试驾开到了市一院。”
　　吴军接着说：“我到市一院查过了他的就诊记录，他确实在前段时间因鼻炎在五官科看过病，苏法医发生劫持的那天是去复诊。”
　　林晖习惯性的双臂在胸前交叉，右手在左臂上点弹，问：“既然已经摸查排除此人的嫌疑，为什么还要提及他？”
　　林晖不愧与何培文搭档多年，深知以何培文的性格若排除嫌疑，他刚才就会一句话带过，但他却详细汇报了排查的过程，定然还有可怀疑的地方。
　　果然何培文指着屏幕上的监控说：“监控上看不出来车内有几人，但我问过市一院地下停车场出口保安，收费的保安记得非常清楚，车内坐着两个人，虽然他只匆忙瞄了一眼，但他描述出来的副驾座上的那个人很像劫持苏法医的人。”
　　林晖看着监控说：“那就请唐韬到局里来一趟，协助调查。”
　　所有人都站起来分头行动。
　　林晖看了一眼已黑尽的天色又看看表，已经九点过，想到家里还有个女人，心里不禁泛起一丝归心似箭的迫不及待。
　　他拉住何培文说：“苏法医还在我家，人生地不熟的，我得回去看看她，你先盯着，有什么事电话联系我。”
　　大家伙都知道出于保护性质，局里决定将苏法医安置在林晖家里。
　　何培文立即点头应承下来，“老板你快点回去，你家那地方太高大上，周围环境太安静，说不定人家苏法医连饭还没捞到吃呢。”
　　林晖尽力掩饰住心底跳蹿的迫不及待，淡淡点头“嗯”了一声，又故作镇定地叮嘱了一声：“有事第一时间联系我。”
　　何培文连连答“好”，林晖攥紧手中的钥匙，极力迈出与平常无异的步伐走出了办公室，刚一下楼就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向停车场上的车。
　　他那辆吉普车被撞得彻底报废，林晖天天忙得没时间去选车，李黛女士被这次撞车事件弄得有点神经质，看着林晖开市局齐配的依维柯警车就像看着儿子裸奔一样没有安全感，她便自作主张地为林晖去买了辆车，基于前车之鉴，她最后选定了具有钢铁巨兽之称的巴博斯G65，以她在Mercedes全球贵宾的资历，从订车到上牌开走，前后总共半个月，还不加价。
　　车子送到林晖手里时，他看着堪称庞然大物的改装车极为满意，开到市局第一天惹来一帮年轻人垂涎三尺地围观。
　　小姜法医摸着车身冰冷的钢铁，瞪成二筒的眼睛里飘过一长串的零，感叹的啧啧声被背包里面中午的便当盒堵在了嗓门，暗搓搓地压了压背包，立即把所有的艳羡结结实实摁灭在脑海中，冷哼一声，昂首阔步走进了办公大楼。
　　晚九点的路上已经空旷了很多，钢铁巨兽压迫性的体积使得路上其他车辆远远看见后都小心避让，林晖一路畅通无阻的开回了家，从地下停车场走进电梯他竟然没来由的有点紧张，不知道家里会是什么样的情景等着他。
　　她那么小心谨慎，不会不开灯就坐在黑暗中等自己吧？家里冰箱好像没什么吃的，她会不会还没吃饭？小区内有超市，可她出门会不会就迷了路？


第一百一十三章 
　　无数的担心缠上林晖心头，使得他第一次觉得电梯上升得格外缓慢悠长，直到站在自己家门前，他却反倒迟疑起来。
　　指纹锁解开时的响动非常轻微，门推开的那一瞬间，一室昏暗温暖的灯光迎面扑来，房间很安静，他下意识放轻了动作。
　　在玄关处换了鞋，轻轻迈上三步阶梯，客厅的情景映入眼帘，他愣住了。
　　苏筱玥侧卧在沙发上，头搁在沙发扶手上，身上穿着他的一件白衬衣，双手将一个抱枕搂在胸前，纤细嫩白的腿蜷缩出优美动人的曲线，已经睡着了——是真正意义上的入睡，没有满头冷汗、没有噩梦，睡得非常安稳踏实。
　　林晖看一眼她身上穿着的那件衬衣和抱在怀中的靠枕，便明白了让她安心入睡的因素——在他家里，穿着他的衣服抱着还残留他气息的靠枕，睡在他经常坐过的沙发。
　　沙发边的落地灯光线调到最暗，柔和昏黄的灯光照在她身上，仿若一副静止的美女酣睡图。
　　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香味，开放式厨房的流理台上，电饭煲的保温指示灯正亮着红灯。
　　林晖揭开盖子，煲仔饭的香味争先恐后直往鼻尖里钻，旁边电炖锅里面温着西红柿牛腩汤，温暖浓郁的肉汤气味在揭开盖子的那一刻飘散出来，炖锅旁边用盘子盖着一盘炝炒土豆丝。
　　林晖无声地笑起来，这些可能是苏筱玥在他家冰箱里能翻出来的所有食材了，她竟然能做出一顿如此丰盛的晚餐。
　　他将土豆丝放进微波炉加热，微波炉停止时“叮”的一声脆响惊醒了熟睡的人，他听见身后沙发发出窸窸窣窣挤压的声音。
　　他走过去蹲在她面前，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后，又立即将手中的抱枕盖在脸上遮挡头顶上的光线，问道：“回来了？”
　　因为还没睡醒，那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软糯轻绵，听起来像极了撒娇的口气。
　　林晖心神一荡，带着不自知的宠溺，微笑着看着抱枕下的她轻轻“嗯”了一声。
　　片刻后，抱枕突然掀开，苏筱玥猛地坐了起来，差点撞上蹲在面前的林晖，幸亏林晖极有经验又身手敏捷，才避过再次被撞的囧态。
　　她大大的眼睛瞪得溜圆，看着林晖口吃道：“林队……对……对不起我睡着了，我做了饭菜，我去热一下就可以吃了。”
　　她边说边起身，却因为动作太猛，眼前一阵黑蒙，眼看着就要倒下去，林晖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顺势让她靠在自己的怀中。
　　眩晕很快过去，苏筱玥不好意思地站直身子说道：“林队，直立性低血压本来就来得快去得也快，我绝对没有碰瓷的意思……哈。”
　　林晖哑然失笑，想到她第一天上班被自己罚跑二十公里后的惨状，以及后来自己多次怀疑她在碰瓷。他从来没说出口的心思，她竟然一直知道。
　　“我已经热好菜了，过来吃吧。”
　　苏筱玥默然跟在他身后，进了厨房洗净手，盛饭端出来。
　　餐桌上已摆好了西红柿炖牛腩和土豆丝，苏筱玥将一碗饭放在林晖面前，小声解释道：“我在冰箱里面只搜出这些东西，只能做出一菜一汤。”
　　林晖挑了饭吃进嘴里，接口说道：“一菜一汤一饭，钵仔饭很香很好吃。”
　　苏筱玥听见这话笑得眉眼弯弯，“我以前读大学的时候，宿舍几个人就喜欢用电饭煲做钵仔饭吃，又方便又快捷，食材也简单，我看见你冰箱里面有广味腊肠就想到做这个。”
　　林晖笑道：“你已经很能干了，我家里很少开火，所以食材准备得很少，这西红柿都是前天张妈拿过来放在冰箱里，准备昨天给我做汤的，结果我昨天没在家，今天你倒用上了。”
　　“你平时都是张妈过来给你做饭？”
　　“张妈年纪大了，哪儿能两边跑，我请了钟点工给我做饭和收拾房间，但多数时候我都没在家吃饭。”
　　两人边聊边吃，身后落地窗外是江云市繁华灯海夜景，屋内饭厅耀眼灯光洒在笑语蔼蔼的两个人身上，平白生出温馨美好的岁月模样。
　　林晖将一碗热滚滚的香浓肉汤喝下，西红柿的酸甜味道与牛肉的鲜美肉香纠缠在一起，一路从口腔到胃，都被温润得妥妥帖帖，让他整个人从里到外都透出一种懒洋洋的满足。
　　苏筱玥敏感到林晖身上散发出来的慵懒，仿佛受到感染，她抿唇露出了一抹笑。
　　林晖懒散地看着她还缠着绷带的手，说：“手不方便就不要弄这些了，明天想吃什么，我让张妈做了送来。”
　　苏筱玥动作缓慢地活动手，说道：“骨头撕裂而已，又不是伤到韧带肌肉，要适当活动才行，做饭就当做康健了。”
　　林晖无可奈何说道：“别逞强。”
　　她乖乖点头，“我知道。”
　　吃完饭，林晖将苏筱玥按在沙发上休息，自己收了碗筷去洗。
　　苏筱玥点着手机玩耍，听着料理台另一边的水流声，莫名有一种居家过日子的平凡幸福感。
　　她从手机上抬起头靠在沙发上，目光追随林晖忙碌的背影移动，男人身高腿长的身形，在水晶灯的照射下显出一种猎豹般流畅的力感和敏捷。
　　他的臂弯一定非常温暖有力。
　　苏筱玥如此想。
　　林晖将碗筷全部放进洗碗机，抹干净料理台和餐桌，一回身就看见女人落在自己身上迷离的眼光。
　　他迎着这目光一步一步向她走去，在一米之遥的地方，她仿佛受到了惊吓般收回目光，垂下眼帘。
　　明亮灯光下将她脸上醉酒般的红晕照得清清楚楚，林晖看在眼里醉在心头。
　　他走到她面前伸手给她，她抬头用目光询问“干什么？”
　　“刚吃饭，我带你出去转转，路口有一家超市，去逛逛，顺便可以给你买点日用品。”
　　“马上十点了，超市会不会关了？”
　　“那家二十四小时营业。”
　　苏筱玥听话地起身，刚吃完饭，她也想散散步。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为了安全，林晖开了车出来，苏筱玥看见大奔时露出了了然的笑。
　　两个人一起遭遇那场撞车事件，自是知道林晖买大奔的意图，但她很想提醒他那危险是追随她而来，只要他远离自己就不会有危险了。
　　说了，害怕他生气，所以她没敢说出口。
　　到了超市，林晖示意她随意挑选，她到生鲜区挑选了牛排和三文鱼，在蔬菜区挑选了一些菜蔬。
　　林晖注意到她选择的牛排是日本和牛M5级，而三文鱼选了当日从澳大利亚空运回来的淡水三文鱼，蔬菜无一例外全是有机菜蔬。
　　他微笑着看她挑选东西，像个宠溺自己小女友的男人，谁也不知道他此时脑中却在飞快地思考苏筱玥的生活习惯。
　　她挑选的东西全部是不问价格，只问营养价值和口感的好东西，而且她在挑选这些好东西时很有经验，给人的感觉她的生活本该如此。
　　可据林晖所了解的周围人消费情况，像她这种拿工资支出的人，在保证营养和口感的基础上，价格便宜的才是首选。
　　就像何培文买菜，偶尔买一两次有机蔬菜没什么大不了，但让他长期选买有机食物是绝对不可能的，那会让每个月的开支凭空多出来一大笔，会引发他老婆提着他的耳朵教训个三天三夜。
　　而小姜外出聚餐时绝不允许剩菜不打包的浪费行为，也彰显了市局拿工资吃饭这些人的消费习惯。
　　但苏筱玥却没有这些消费概念，今晚她做的西红柿牛腩汤刚好够两个人一餐饭的量，剩余大半碗肉汤他倒掉时，她没提出任何的反对，她既没有像大多数人那样为了避免浪费而撑破肚子也要喝掉剩余的汤，也没有喝不完留到明天再吃的意识，节约为本不在她的概念中。
　　从很多细节都可以发现她曾经生活优渥，所以养成了她优越的生活习惯，不会像单位上大多数同事那样扣着钱包过日子。
　　这让林晖想不通，这也是今晚他带她来超市的主要目的。
　　从那日他妈回去赞不绝口地夸耀八字还没一撇的未来儿媳精准独到的眼光——一眼就看出了她腕表的奢侈品牌、型号和价格时，林晖就有了这想法。
　　从档案上看，实际名为路瑶的苏筱玥上班到至今也才五年时间，其中两年还在养伤治疗，她是一名孤儿，在好心人的资助下完成学业，按理来说她从小的生活习惯应该比常人更加节约。
　　可是苏筱玥却恰恰相反。
　　若说和毒贩在一起的那短暂的一年的时间了就养成了优质生活的习惯，实在有点难以说服林晖，所以他更愿意相信苏筱玥自己在何欣茹案中提及的那句话：一个人从小养成的习惯是烙刻到骨子里的，会伴随你的一生。
　　路瑶的成长史和苏筱玥的生活习惯完全不搭，给人一种错乱矛盾的感觉。这也是林晖想不通的主要矛盾。
　　林晖思绪万千，但表面上不显分毫，一直微笑着陪着苏筱玥逛超市、挑选东西，在不动声色间继续观察她微妙的行为习惯。
　　买完菜，林晖推着购物车和苏筱玥随意逛着，他指着琳琅满目的糖果、饼干、巧克力零食不停地询问她：“要吗？”
　　苏筱玥一律摇头拒绝，而是走到水果区挑选了很多水果，提子、山竹、橙。
　　不爱吃零食爱吃水果，水果喜欢吃水分多而甜的。
　　林晖一路看来，记下了很多她的习惯。
　　扫码付账时，苏筱玥自觉地从包里拿出两个环保手提袋，将生鲜和果蔬分开装袋递给了林晖。
　　林晖从她理所当然递袋子给自己这个细微的习惯，又看出她曾经的生活中长期有人照顾她，不让她干提包拿物的事情。
　　一切的一切都证明她曾经生活环境很舒适优越，她也被人无微不至地照顾着——
　　这与他了解到的她的成长经历有悖，她身上找不出一点自食其力的孤儿迹象。
　　林晖将两大袋东西放进后备箱，转到右侧为她打开车门，她说了声“谢谢”坐了上去，林晖发动车子时笑道：“你已经克服了坐车的障碍？”
　　苏筱玥眼帘垂下看着自己的指尖“嗯”了一声说：“脱敏治疗法，前段时间总是坐你的车，已经克制了最初看见车就害怕的心理，按照循序渐进的步骤，应该在你的陪同下接触一下车，在心理上克服对车子的排斥。结果和你一起经历了撞车事件，直接逼迫我再经历了一次车祸情景，反倒彻底治愈了我对车子的恐惧。等手好了，我打算试试自己开车，不开车出行很不方便。”
　　林晖笑了起来，“要不现在试一试？刚好路上车少。”
　　苏筱玥也笑了起来，偏头看了他一眼，说：“这车太庞大了，几年没摸车，手也还没好利索，还是算了吧。”
　　林晖掌着方向盘状似无意地问道：“你以前开什么车？”
　　毫不设防的苏筱玥顺口答道：“很小的城市……轿车，没法和你这庞然巨车比。”
　　那片刻的停顿，让林晖有种她醒悟到自己别有用心的错觉。
　　林晖笑得自然：“要对自己有信心。”
　　苏筱玥笑了笑，没再说话。
　　回到小区已十一点过，电梯门打开，林晖提着两个购物袋停在家门前，他将手中袋子放在地上，伸手从背后拉过苏筱玥将她圈在自己面前，她非常诧异地愣住了，略微挣扎了一下就不动了，看着林晖在大门的指纹锁上一番点击输入，然后他示意她将自己的拇指按上去。
　　男人坚实滚烫的胸膛贴在后背上，有力的臂弯掌着她的手，她的整个人都被他包围，浑身笼罩在他身上好闻的雨林味道中。
　　苏筱玥的身子在不自知中轻微颤抖，她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人如在云雾中懵懂沉浮，僵硬在男人的怀中没有了思维。
　　“嘀”的一声提示，指纹录入成功，将发懵的苏筱玥惊醒，还没等她站稳身形，就听见他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好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男人说话时温热的气流扫过耳廓，她敏感的耳垂似乎还感觉到了他火热的唇摩擦而过。
　　那一刻，她完全僵化了。
　　林晖垂眸看怀中完全失去神志的女人无声地笑了起来，握住她的手重新将拇指按上去，门应声打开，他半搂半扶地将人送到沙发上坐下，返身出去把购物袋拧了进来，然后分门别类放进冰箱。
　　再转身看她时，苏筱玥满脸通红地站起来慌乱指着房间说：“我去沐浴。”逃也似的跑上了二楼客房。
　　林晖脸上的笑意加深，寻找一切机会试探她，不过是想更深地去了解她，谁让自己爱上了她呢！
　　林晖知道她洗澡非常费时，因为要先将手上固定的纱布外层用保鲜膜包裹做隔水处理，她不想他帮忙，所以更费时。
　　他想坐下来处理一下邮箱中的工作邮件，电话铃响，刚接通就听何培文说道：“老板，石洋一切正常，酒楼下班后就回家了。唐韬已被带回警局询问过，他承认他来复诊那天，车上还有另外一个人，他不认识那人，是那人主动拦的他车，问跑不跑市一院，想着反正顺路就载了人顺便挣几个零花钱。我已经让人根据他的描述画了素描像，但目前还没查找到人。”
　　又毫无进展。
　　单凭一张失之毫厘谬以千里的素描画像，想从茫茫人海中找到一个没有案底的人那才是奇事，要知道每个人看人的印象都会受自己第一眼先入为主的主观影响，那样画出来的人像估计连他亲妈亲老婆都不一定能认得出来。
　　林晖挂断电话，靠在沙发上沉思。
　　难道是自己推测错了，何欣茹案和邬嘉旺案并没有联系，但两人死时诡异的姿势和死者与凶手串联的关系真的只是偶尔吗？若不是，那又是什么原因让杀死邬嘉旺的石洋至今没遭受到任何的袭击而安然无恙？
　　林晖正苦思案件幕后凶手真正的意图，就见苏筱玥抱着客房的被子走到面前，难为情地看着他欲言又止。
　　林晖站起来接过杯子问：“怎么了？”
　　苏筱玥抬头迅速看了他一眼，又移开视线盯着他衣服下摆，用很轻的声音问道：“能和你换一下被子吗？”
　　林晖解释：“这被子是新的，我没用过。”
　　她却指着主卧小声说：“我可以用那张床上的被子吗？”
　　他愣了一下后突然反应过来，她不是嫌弃被子是他用过的，恰恰因为自己没有用过她才要求换成他盖过的被子，因为沾有他味道的被子盖在身上她才能安睡，就像这段时间在医院，有他陪伴的每一个夜晚她都能安睡。
　　因为自己就是心理医生说的能给她依赖和安全感的人。
　　他接过被子柔声说道：“你睡我的房间。”
　　她认真看了看他，说了声“谢谢”，套着他的白衬衣晃着两条细白纤长的腿就进了主卧轻轻关上了门。
　　林晖一笑，抱着新被子进了客房，他知道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他的床上满满的全是他的味道，她可以安心睡去。
　　他将被子放在床上慢慢坐了下来，赵鑫虽然说了她遭遇过车祸，可那场车祸中她到底经历了些什么，为何会让她在每一个夜晚都从噩梦中醒来再不敢入睡，睁眼等天亮？
　　为什么唯有自己能让她安然入眠？
　　林晖双手撑在膝盖上抵住头，费力地在记忆中搜寻过去的岁月中，自己曾经和她可能有过的交集。
　　苏筱玥对他的信任和依赖绝不可能是空穴而来，除非自己失忆，否则他不可能什么都不记得。
　　但他非常确定，自己在几个月前根本不认识她。
　　他更不可能失忆。
　　难道在自己不曾留意的时刻，她曾见过自己？即使见过，也不可能让她在经历重创后对自己产生毫无保留的信赖和信任啊。
　　太多想不通的问题让林晖心乱如麻，他无声吁出一口气，起身进卫生间洗漱去了。
　　苏筱玥在林晖的床上睡得很踏实，梦中再没有冲天的大火和火中回头看她的那个人，更没有皮肤火燎烧灼的疼痛。
　　但她却从门缝间看见了坐在客厅的林晖那矫健欣修的背影，他背向她对着电话沉声说道：“我不相信这是场意外，我会调查清楚的。”
　　她从躲藏的黑暗中伸出了伤痕累累的手，企图抓住光亮中的林晖，那是她陷入绝望时唯一看见的光和希望。
　　“林晖……”
　　他听见她的呼唤，回头看见她，眼睛一亮伸出手握住了她，那双温热有力的大手拉着她将她从黑暗的深渊中拽了出来，回到光明的世界……
　　“筱玥醒醒！”
　　一夜到天亮的睡眠于她而言太过弥足珍贵，她沉在有他的美梦中不愿醒来。
　　那个声音固执地拉扯她的神志：“筱玥醒醒！”
　　苏筱玥费力睁开眼睛，茫然的目光没有焦点，耳边清清楚楚听见林晖在问：“你在叫我？”
　　房间里开了盏很暗的睡眠灯，苏筱玥举臂遮住了眼睛，她感觉到床垫下陷，他坐在了床边。
　　她闷着声音，说：“我做梦了。”
　　“梦见我了？”
　　即使脑袋不太清醒，她依然听出来他口气中没有肤浅的得意，反倒是明显的担心和关切。
　　她的大脑一下清明起来，瞬间就明白了他知道她每晚的噩梦。
　　她放下手，就着昏暗的灯光看他，轻声说：“谢谢你。”
　　林晖看着女人褪掉疤痕如初生婴儿般娇嫩懵懂的脸，将她颊边一缕凌乱发丝掠了下来，说：“能帮到你就好。”
　　不问梦境、不问因由，这样的他如此体贴。
　　她说：“扰醒你，对不起。”
　　他却轻笑起来：“不是你惊醒我了，是我过来叫你起床。”
　　苏筱玥疑惑地看了一眼被窗帘遮挡严实的天色，摸过床头柜的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六点半。
　　“别看了，从今天开始跟我去锻炼，你这身体太弱，偏偏又是个高危目标，不指望你能与人搏斗，但至少遇到危险能逃跑保命。”
　　这话说得苏筱玥施施然的不好意思起来，心道好歹关键时刻我也没掉链子，拼着骨裂也拉住了你这一百六十来斤啊！


第一百一十六章 
　　林晖似看懂了她的心思，扬了眉唇角抿笑地看她，看得苏筱玥一个激灵坐了起来，扯过衣服就往身上套，无比真诚地说道：“谢谢林队亲自督导我晨练。”
　　苏筱玥有着严格的生活规律，她早起的生物钟在七点一刻，今天陡然提前的几十分钟让她大脑昏沉了好一会儿，直到跟在林晖身后走出单元门，被迎面冷风吹得一个哆嗦，她才彻底清醒了过来。
　　苏筱玥看一眼前面精神抖擞得就像打了鸡血的林晖便心生不好的预感，上班第一天被他罚跑二十公里差点断气的情景不可遏止的往脑袋里钻，使得她前进的步伐一滞，有种想逃跑的冲动。
　　事实上，今天林大队长突然良心发现大慈大悲，亲自带着她先预热慢跑，一圈过后才开始以正常速度跑，他跟在她身边耐心陪着，不时提醒一两句。
　　“挺胸抬头，呼吸均匀。”
　　“步子要保持匀速。”
　　“对，坚持。”
　　但苏筱玥羸弱的身体撑到第三圈的时候就不行了，步子凌乱、气喘如牛，即便是林晖比盾牌还要坚实的精神支持加罚跑二十公里的威胁利诱，都不能让她一泻千里的体力增添两分，她撑着膝盖停下来就要往地上坐。
　　林晖一把拉住她，“刚剧烈跑过不能马上坐下，身为法医，这个常识都不懂吗？慢慢走一圈再休息。”
　　苏筱玥连摇头拒绝的力气都没有了，喘息声犹如破烂的风箱从胸腔里挤压出来带着耳鸣直冲大脑，搅得她连思维的能力都没有了，只剩下林晖说什么她做什么的本能。
　　林晖怜惜的摸了摸她满是汗水的脸颊，半搀扶地拉着她往前走。
　　绕操场走了大半圈，听着苏筱玥的呼吸渐渐平息下来，林晖扶她坐到场边，这才开始自己跑了起来。
　　苏筱玥的目光跟着林晖矫健的身姿移动，男人肩宽腰窄，随着两条结实长腿跑动而有规律的起伏，剽悍蓬勃的力量隔着老远也感染了精疲力竭的苏筱玥，令她艳羡不已。
　　林晖结束晨练，拧起苏筱玥一起去吃了顿丰盛的早餐，晨跑三圈，虽然与林晖的十五圈毫无可比性，但一点也不影响苏筱玥胃口大开，吃得欢快酣畅。
　　回家后林晖沐浴后就去上班，苏筱玥又开始了她一天从客厅到卧室、再到厨房的单调养病生活。
　　市局刑侦队每一个人都眼见着平时加班狂人的林老板，这段时间总妄想着准点下班，所以白天的工作量都被他成倍地挤压，可几桩恶性杀人案件还压在手头没破，所以林老板的愿望是美好的，现实是骨感的，但即使忙到凌晨林队都要开上半个小时的车——回家。
　　这天周卫威在凌晨三点多的夜色中，幽怨地目送林老板精神杠杠地下楼开车离开后，摇头晃脑地往茶水间走，打算吃点宵夜后，再用凳子拼个床将就睡几个小时，茶水间最后一盒摇起来就知道已经碎成渣的油泼辣子方便面等着他，这让周卫威有种不好的预感，赶紧打开旁边柜子看里面的卤蛋和火腿肠，果然只剩最后一个卤蛋孤零零躺在那儿，默默等待他的光顾。
　　周卫威在烧水的间隙默默地撕开方便面碗将各种料包往里面放，转身扔袋子时身后一个黑影吓了他一跳，隔壁痕检小吴手里正拿着最后一颗卤蛋讪讪地看着他，有点口吃：“周……周哥，宵夜啊？”
　　连日来的加班已让周卫威整个人处于宕机状态，“嗯”了一声扔掉手中的料包袋子，回身将烧开的水往面碗里倒，顺口问：“你跑我们队来干嘛呀？”
　　身后静悄悄的无人答话，周卫威倒水的手一顿，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扑过去打开柜子，不管是火腿肠还是放卤蛋的柜子都已经空空如也，周卫威一声振聩耳膜的怒嚎：“吴杂皮，敢跑我刑侦队来偷窃，你不要命了！”
　　刚蹑手蹑脚退出门的小吴同志听见这一声气贯长虹的嚎叫立即拔足狂奔，闪电般逃回痕检值班室迅速锁死房门，慢悠悠撕开卤蛋包装袋放进方便面碗中搅一搅，开始慢条斯理吃面，对耳边如山响的敲门声和威胁谩骂充耳不闻。
　　一颗卤蛋的诱惑绝对能抵抗住周卫威问候他家祖宗十八代，现实的好处与虚无缥缈的咒骂没有可比性。
　　周卫威骂得筋疲力尽，正在犹豫如果自己一脚踹开痕检值班室的门，潘科找他麻烦的几率有多大时，房门自动打开，小吴同志将连汤都没剩下一滴的空碗往他怀中一塞，“来，还给你。”
　　周卫威生气至极反倒平静下来，瞪着空碗抬指点着嬉笑的小吴，说：“你给我等着。”
　　小吴同志做了个非常优雅的手势，意思是我正等着呢。
　　气咻咻的周卫威回到茶水间，吴军正喝完最后一口油泼辣子面汤，见他进来就说：“今儿谁这么体贴我，最后一盒方便面都帮我泡好了……”
　　吴军一看周卫威头顶冒烟要杀人的样子，迟疑道：“不会是你泡的吧？可我看面都要糊掉了……你干嘛去了，这么久？”
　　欲哭无泪的周卫威揉了揉饿得咕咕直叫的肚子，无法说清楚这一场因为一个卤蛋而引发的冤案。
　　次日一早上班，慈母何培文就抱了几大箱采购回来的方便面、火腿肠、卤蛋、香肠放进了茶水间，周卫威抱着何培文的手，用头蹭了蹭，声泪俱下，“何妈，还是你最好了。”
　　何培文在一身鸡皮疙瘩掉地上之前抽出自己的手，推开周卫威还要蹭上来的脑袋，狐疑道：“今儿这是怎么了？这茶水间的方便面、咖啡零食什么的就没断过你们，以前没见你这么感动。”
　　周卫威没说话，帮着何培文将几大箱东西装进柜子里后拍拍手，从兜里掏出两把铮亮的锁，在何培文惊讶地注视中“咔嚓”“咔嚓”两声锁好柜子，抛着钥匙吹着口哨得意洋洋道：“看你们谁还能偷到东西！”


第一百一十七章 
　　隔日周卫威转着钥匙走到茶水间准备给自己冲泡一杯咖啡，结果看见柜子上两把大锁全都被暴力拧断，惨叫一声，冲进办公室发出来自三魂七魄地质问：“谁？是谁破坏了我捍卫尊严的武器？”
　　“我。”身后林晖端着热腾腾红茶回答。
　　周卫威立即焉了下来，“不是，老板，技侦那些人太无耻了，偷拿抢夺，坑了我们好多东西，我们不能再继续做那冤大头！”
　　众人皆不以为意。
　　市局各科室都知道刑侦队是最有钱的科，小金库就掌在管家婆何培文手里，心慈面善的何妈最是心疼自己的那帮崽子，茶水间的丰富内容总是终年不断，这让隔壁技侦、扫毒、楼下后勤等人的宵夜都有了保障，这也成了刑侦队人人司空见惯的事。
　　谁料一个卤蛋引发了周卫威的茶水间保卫战，并大有将此战争持续到底的架势，大伙儿都懒得跟着起个哄，由着他一个人去折腾。
　　不料却听林老板说了声：“有道理。”
　　在众人瞪圆了眼睛中，林老板淡淡说道：“想法很好，方法有问题。别锁柜子了锁门吧。”
　　这话让刑侦队的人大跌眼镜，他们家老板从来不在意这些细节，今儿怎么突然受了周卫威的蛊惑，拒绝开放茶水间。
　　周卫威等人当然不知道他们睚眦必报的老板还记着潘丁上次硬逼着他同意技侦去附一院探病的事，更何况不知死的潘丁还把技侦一帮单身汉全都带去献殷勤了。
　　这消息在一秒钟内像过境的龙卷风，刮得人人皆知。一时间，各科室哀嚎成片。
　　随后好长一段日子里，技侦小伙子们在周卫威扬眉吐气的奸笑中把小吴同志痛扁了无数次。
　　为了一棵树失去了整片森林，值得吗？同理，为了一个卤蛋失去了刑侦队的整个茶水间使用权，这已经不是值不值得的问题，这已上升到妨碍友邻间交流感情的问题！
　　两周后，当苏筱玥撤掉双臂的绷带石膏完全活动自如时，早上跑圈任务她已能勉强跑下来四圈。
　　性子沉冷的林晖唯独在这件事情上毫不吝啬称赞，不要钱似的往苏筱玥耳朵里灌，把个安静内向的苏筱玥夸得飘飘然起来，虽然天天早上跑得生不如死却依然兴致勃勃地期盼着晨练时光。
　　今天是伤愈后第一天上班，在林晖家窝得要发霉的苏筱玥怀揣着对剽悍的法医工作无限向往，坐上了钢铁巨兽副驾座，不料这一坐就坐出了一种俯瞰众生的高度，不禁暗自攥紧了拳头。
　　林晖侧头看了她一眼，说：“别紧张，这车安全性能很好。”
　　苏筱玥看一眼车外无数充满羡慕嫉妒恨地盯看G65的目光，小心问道：“林队，你确定不会有人朝你……的车扔石头吗？”
　　林晖指指前挡风玻璃上立着的工作牌淡定说道：“他们不敢。”
　　“……”苏筱玥默默伸出大拇指在林晖面前晃了晃，然后一句话将他打回残酷的现实，“那他们会不会以为你这个富二代靠着父辈的关系弄了一张警官证放车上狐假虎威？”
　　林晖搓了一把脸，无力申辩道：“我本来就是富二代，好吗？”
　　苏筱玥侧头扑闪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看他，“林队，重点好像在后半句话，好吗？”
　　林晖沉默半晌，说：“看来我还得把我刑院的毕业证放在挡风玻璃前。”
　　苏筱玥认真想了片刻，点头赞同：“这个主意不错，可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不对，还有我妈的财产状况证明书！”
　　苏筱玥看看咬牙切齿的林队长，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车子到了市局，苏筱玥从下车那一刻起就收获了空前绝后的关怀，她一路微笑着与每个上前与她打招呼、关心询问她身体的同事寒暄，身体却在下意识的往林晖身后藏。
　　林晖为她解围：“为庆祝苏法医身体康复，下班后海鲜自助，听者有份。这会儿大家就别占用上班时间了。”
　　大家发出一片欢呼声，立即放过苏筱玥，各自呼朋唤友地传达林队长请客的消息去了。
　　苏筱玥刚跨进解剖室，小姜大笑着先给了她个大大的拥抱，作势在她左右脸颊上亲吻了一下，然后往她手中塞了把开腹钳：“亲，你住院两个多月，我盼星星盼月亮地盼着某一天推开法医室的门就能见你曼妙身姿出现在办公室……你若再不来上班，我已经在考虑打辞职报告了。”
　　苏筱玥笑着接过开腹钳放在一边，先去洗手穿隔离衣、戴帽子手套，等穿戴整齐后这才出来又拿起开腹钳，配合小姜划开解剖台上的尸体，拉开腹腔用拉钩固定住，一边听他继续叨叨。
　　“汪主任天天讲学授课忙不过来，就我一个人又要做司法鉴定又要干本职工作，还时不时要帮下属单位解决些疑难杂症，我都特么恨不得会分身术了。你看看我这娇嫩皮肤都熬夜熬成什么样了？什么实习生？但凡有一个靠谱的，我也不会憔悴成老太婆了。”
　　苏筱玥被小姜跳跃性思维逗笑，“新人都是这样的，不犯点错怎么成长？你我也是这样过来的。”
　　小姜从打开的腹腔切下胃装进苏筱玥递过来的容器中，又说：“话是这么说，可我总觉得我当实习生的时候能有那么笨吗？连贲门幽门都分不清楚，这解剖课学得都喂狗了！”
　　“你实习的时候比他们还不如，胫骨腓骨都分不清，肾脏在前还是胆囊在前都纠结了半天，好意思说人家！”
　　汪主任边说边走了过来，小姜挥舞血糊淋淋的双手到汪主任面前抗议道：“哪有？主任，不带你这样打击报复后起之秀的啊。”
　　汪主任绕过小姜的血手，用手中的文件敲敲他脑袋，说：“后起之秀？小姜啊你也真敢说，要不我俩换换位置，你天天去讲学授课，我在局里做事。”
　　一听这话，小姜立即乖乖回到解剖台前，继续伸手进腹腔掏摸。


第一百一十八章 
　　小姜一边费力地分离胰腺，嘴里不忘回答汪主任：“主任，教书育人的事情还是只有你老人家做得下来，我还是老老实实地在这儿与尸体打交道，空的时候做几个司法鉴定就行了。先不说专业水平的问题，光那帮兔崽子的那些奇葩问题都让我头疼。什么学会法医学就是神探了吗？还有为什么法医是为刑侦服务的部门？一个二个的以为法医就是天上地下没有我解不了的谜、破不了的案子，真当法医是神了！”
　　苏筱玥在小姜义愤填膺的控诉中仿佛看见了实习期的自己，那个时候也是像那些懵懂学生一样揣着对美好未来的憧憬和自信吧。
　　可是，现在她是一名法医。
　　解剖室里几名实习生被小姜泣血的控诉震得个个畏手畏脚，一溜儿贴墙根站着远远地观摩解剖。
　　苏筱玥笑着对他们说道：“都别站那儿呀，动手才能增强记忆。”
　　几个实习生悄悄儿地瞄一眼小姜，“哎”了一声慢慢挪到苏筱玥身边，她将手中挂钩递给实习生，说：“好好看着，有什么不懂就问。”
　　说完，转身就将一次性隔离衣手套帽子脱了下来，几个实习生迟疑问道：“苏法医，苏姐，你去哪儿？”
　　苏筱玥回头，见几个实习生求助的目光紧盯自己，不禁失笑，“你们几个干嘛呢，人家小姜不仅人帅心善还热情耐心，有问题只管问他，啊。”
　　小姜被苏筱玥一番连捧带夸的话说得不得不收起了脸上不爽的表情，放缓了声音吩咐实习生：“把那个盛胰腺的容器拿过来。”
　　实习生们如蒙主召唤，几个人屁颠屁颠地抢着去拿玻璃瓶。
　　苏筱玥笑着摇摇头出了解剖室，在办公室里遇见正和汪主任说话的潘丁，潘丁一见她就笑：“小苏啊，这一次你可真是勇敢啊，那林晖这一次吃了瘪，竟然被你这么个娇娇柔柔的女人给救了，看他以后还敢在我们技侦科横起走不！小苏啊你可真是我们技侦科的福星，不光给我们挣了面子，现在连里子都有了。哈哈哈，好好干，今年技侦科的个人先进非你莫属。”
　　苏筱玥笑得客气，“潘科，你们真的说反了，是林队救了我，不是我救了他。”
　　潘丁心情大好，好不容易逮住个机会能在刑侦那帮人面前扬眉吐气，他可没苏筱玥这礼让的觉悟。
　　“你别谦虚推脱了，那林晖是什么样的人，你才来不知道，我们这些老人可是知道。若你没救过他，他肯应承魏局答应让你在他家住着养伤！现在他可欠着我们技侦一个大人情呢。这不，今晚为了你康复回归工作，他请大家海鲜自助餐。局里这么多人，那可是一笔大开支，平时我们可没这个待遇。”
　　苏筱玥突然想到了那晚电子锁录入指纹时，他滚烫的怀抱和自己当时心生的涟漪悸动。
　　他真的对我与别人不一样吗？
　　她垂下眼帘，遮挡住眼中突然涌入的情绪。
　　潘丁以为她被说得不好意思，啧啧两声，“我们苏法医什么都好，就是太内向安静，这么几句话都不好意思了，你遇上刑侦那帮嘴上没把门的臭小子开你几句带色的玩笑可怎么办！”
　　汪主任笑眯眯说道：“我反倒喜欢小苏这样文静的孩子，业务能力又强，又不喳喳的嘴炮，一看就踏实能干。”
　　苏筱玥不好意思笑道：“谢谢汪主任夸奖。”
　　潘丁“嗯”了一声，佯装生气，“我在这儿费劲巴力的夸了你这么久，就没赚到你一声谢。”
　　“谢谢潘科。”
　　潘丁摸着面积更宽广的地中海，舒心一笑：“唉，这还差不多，孺子可教也。”
　　早上半天很快就过去了，除了刑侦队的人面对前段时间几个没破的案子，愁眉苦脸地抓耳挠腮苦思突破口，市局其他部门都因没有新的案子清闲得准点下班吃午饭。
　　苏筱玥想了一下自己两个多月没住人的老旧出租屋顿时没了回去的勇气，点开美团，打算叫个外卖后再思考一下自己未来住所的问题。
　　她正飞快地在手机上浏览外卖信息，外面楼下有人叫道：“法医室苏筱玥，外卖。”
　　苏筱玥看了一下手机上美团订单消息，确定自己还没下过单，只得疑惑走出办公室正要解释，小姜一阵风从身后卷了出去，“我帮你去拿。”
　　苏筱玥：“……”
　　她慢一步反应过来，也赶紧跟着出了办公室，追在小姜身后直叫：“别拿，那不是我的，肯定是送错了。”
　　但已经晚了，小姜已经一手一个外卖走进了一楼大厅，只见他将自己手中档次差距非常明显的两个外卖盒子仔细看了一下，怪叫一声：“这还有天理吗？同是法医室的同事，苏美女的午餐是花胶炖鸡、红椒牛肉丝、炝炒四季豆，而我就只有一个卤肉盖饭，天理何在？天理何在？汪主任是不是偏心，给美女的奖金比我高。”
　　苏筱玥站在二楼扶手，向下看着再一次义愤填膺控诉自己的小姜，赶紧宽慰地给他解释：“那不是我定的外卖，我还没下单呢。”
　　“啊？哦！”小姜立即心平气和，仰头笑着问苏筱玥：“亲，送错的外卖是不是见者有份？”
　　苏筱玥“……”
　　她心道等快递小哥发现送错了找过来，就成了我掏钱请你吃花胶鸡了，她正要认命地答应，身边突然有人说道：“那是我给苏法医定的外卖，为什么要见者有份？”
　　小姜仰头看着楼上林晖那张终年没个笑意的名草级别的脸，深吸三口气，压下将手中外卖袋砸他脸上的冲动，笑得咬牙切齿，“林队，我开玩笑——呢。”
　　有下班的后勤同事经过笑着说：“小姜啊，大家伙都拿工资过生活，怎么就你把法医职业过成了乞丐行，你天天这么抠，至于吗？”
　　小姜迅速恢复脸色如常，身子一扭，娇滴滴道：“人家要存钱买房结婚嘛，还要抠钱买面膜，有你这么打击人的吗？讨厌啦！”


第一百一十九章 
　　后勤同事身上泛起一阵恶寒，摸着膀子离他三米远地绕行离开。
　　苏筱玥看着小姜提着两个外卖袋子一步一步往楼上走，低声说道：“谢谢。”
　　“那家的花胶鸡用了最好的黄花鱼胶和老母鸡一起文火慢炖，每天限量二十盅，营养很好。”
　　林晖说完转身准备进办公室，人已经离开又轻轻抛下一句话：“不准剩下一口汤。”
　　苏筱玥目送他的背影，在无人看见处无声笑了笑，低声说一句：“遵命。”
　　已走开的林晖好像听见了她这话，脚步一顿后才又继续往前走。
　　苏筱玥从小姜手中接过外卖，两人一起回了办公室，汤盒盖子一揭开，浓郁的鸡汤味道立即飘了出来，小姜幽怨地看了一眼苏筱玥的豪华大餐，抱着自己的卤肉饭缩在角落吃了起来。
　　苏筱玥笑道：“过来一起吃呀，份量太多，我一个人吃不完就浪费了。”
　　小姜瞄了一眼林晖办公室的方向，犹豫一下摇头，“我要管不住自己的嘴吃了你的菜，估计林煞神能直接用眼光杀死我。”
　　“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过来一起吃，人多热闹胃口都要好些。”
　　小姜立即走过来，嘴里说着：“这可是你说的啊，一起吃你胃口要好些吃得多些，我可是为了你的好胃口勉为其难吃的啊。”
　　他边说边拿起汤勺喝一口汤，大半天的文火慢炖，老母鸡肉既烂又嫩，鲜香无比。
　　小姜闭着眼睛陶醉地品尝那一口汤，“哇，鸡汤的鲜香混合着花胶的美味，营养有了、胶原蛋白也有了，就这一碗汤满满都是美容养颜、滋补身体的元素啊。有钱人真特么过的不是人过的生活。”
　　苏筱玥先喝了一小碗汤才开始吃饭，“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吗？这两菜一汤顶多两百元钱吧。”
　　小姜捞了一片花胶塞进嘴里嚼着，含糊不清说道：“这你就孤陋寡闻了吧，锦宏山珍酒楼的花胶鸡就这一盅没有四五百元钱买不到的，这牛肉丝你看看肉质和口感，这么小一份怎么也得两百多元钱，还有这……”
　　苏筱玥做了个停的手势，“别说了，再说我就吃不下去了。”
　　小姜趁机挟起一筷子的牛肉丝放进自己的卤肉饭中狠狠扒拉两口，鼓着腮帮子问：“知道贵了吧！”
　　苏筱玥吃了根四季豆，“你再说下去，我都吃不出美味，就觉得每口嚼的全是铜臭味。”
　　小姜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不能这样啊，亲爱的，你怎么能将美味化成铜臭味呢？这明明是将铜臭转变成美味的一个从量变到质变的美妙过程啊，怎么到你这儿就反了呢。”
　　苏筱玥无语揉了把脸，决定不再就这个化学反应过程和他争论，自行开启了食不语的屏蔽模式。
　　两个人的力量大，两菜一汤吃得所剩无几，就在小姜对着最后剩余的三根牛肉丝和两根四季豆犹豫要不要打包回家时，苏筱玥迅速盖上盒子塞进了垃圾桶，彻底将小姜的念头扼杀在萌芽状态中。
　　苏筱玥站在走廊玻璃窗前看了一会儿远处公路上的人来车往，二十分钟后胃肠道开始分泌消化工作，困倦袭来，她走进了办公室戴上眼罩和护颈枕靠在座椅上午休。
　　气血不足导致她入眠时间比较长，她就在脑中盘算自己是继续回到那个老旧小区住呢，还是重新租房子。
　　初来江云市那种毫无着落的漂浮感让她并不愿花太多精神在住房条件上，心中隐约有一种随时离开的念头，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重新租一套小区环境好安保好的房子，花点钱装修成自己喜欢的风格住着也舒服，若离市局比较远就买辆车子，克服了车祸留下的阴影，现在开车应该不是问题。
　　若真想安定下来，过两年就买套房子。
　　胡思乱想中，她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好像沉入睡眠中也就片刻时间，她就被人摇醒了，取下眼罩就见潘科长瓦亮的地中海脑门在自己瞳孔中放大，她揉着眼睛叫了声：“潘科。”
　　“快起来出现场。”
　　苏筱玥猛然坐起，却因动作太猛眼前一阵黑蒙，她立即一动不动地闭上眼睛，缓了片刻，这才起身去拿法医箱，问道：“什么情况？”
　　潘科满脸担心看了一眼她，一边示意实习生上来帮她拧箱子一边说：“石洋死了……”
　　苏筱玥脚步一顿，回头看着潘丁，说：“我好像听说过林队怀疑何欣茹案和邬嘉旺案是串联杀人，杀了邬嘉旺的嫌疑人石洋不是被暗中保护起来了吗？”
　　“对呀。”
　　“那怎么会死？自杀吗？”
　　“他杀！”从走廊另一头走过来的林晖面冷如冰，沉声说道：“我们的人二十四小时暗中监视保护他，但石洋还是死在自己家里了。他今天晚班，应该在下午三点到酒楼，他住的地方到酒楼比较远，他平时一般要提前一个半小时出门坐公交车，但今天都晚了半个小时还没见他出来。监控上显示他一直在睡觉，我们的人发现他的手机响了几次，他一点反应都没有，心知有异就上楼撬门，开门就发现他已经死在家里，而且和何欣茹邬嘉旺一样双手合十呈祷告状，房内没有打斗的痕迹，也没有血迹。”
　　苏筱玥小跑步跟上林晖的步伐，匆忙间侧头看他，“突发疾病？”
　　话一问出口，她就反应过来林晖刚才已经说过是他杀，脑中一转，“中毒？”
　　他面部的深邃轮廓在不经意间柔和，看着她说：“这要你去了才知道。”
　　潘科一边吆喝技侦各个科室的人快点跟上，一边忙里偷闲为苏筱玥抱屈：“小苏啊，你说你这八字是不是真和我们江云市犯冲啊，上班第一天，何欣茹死在你身边，这才几个月就各种凶杀案接二连三地发生，自己又还遭遇劫车、撞车事件，养病两个多月，凶案也跟着消停下来，这刚康复上班第一天立即又发生凶杀案，可怜见的……”


第一百二十章 
　　林晖倏地停住了脚步转身看向苏筱玥，身后努力跑步跟上他的苏筱玥一头撞在他背上，慌忙后退两步，揉了揉撞痛的额头，说：“对不起林队，我没看见你停了下来。”
　　旁边被林晖这突兀的动作打断话的潘丁不满抱怨道：“干什么惊惊咋咋的？吓死人了——”
　　他蓦地看清楚林晖盯着苏筱玥深思的目光，不自禁地闭了嘴，半晌问道：“怎么了？你这么看着小苏……她什么都没抱怨啊，你这……”
　　林晖深吸一口气，平静说道“没什么”，转身大踏步继续往外走。
　　苏筱玥迎上潘丁不解的目光苦笑了一下，默不作声地跟上林晖，她隐约猜到了林晖的想法，不由得提起了心。
　　若幕后凶手真的是冲着她来的，何欣茹邬嘉旺和石洋死亡时间就可以解释了。
　　可是她不解，为什么又是自己？
　　这几个人，她都不认识啊！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无数个为什么砸向她，令她养病两个多月，被平静生活的假象迷惑而松懈下来的神经瞬间绷紧，让她再一次深刻明白，危险每时每刻都跟随着她，她的一举一动都有人在暗处密切观察并记在心头。
　　林晖无视潘科护崽子的目光让她上了他的车，几辆警车“呜啦呜啦”鸣笛和一辆移动的钢铁巨兽一起风驰电挚的往凶案现场去，沿路引来无数市民围观，都激烈讨论定是某位上级领导到江云市视察工作来了。
　　林晖掌着方向盘直接问道：“你确定不认识何欣茹、邬嘉旺、石洋三人？”
　　苏筱玥的呼吸不为人知的屏住了，她毫无目的的看着车窗外，平静说道：“在何欣茹从我租住的丽水苑的楼顶上跳下来，并砸在我身边的前一秒，我确实不认识她，邬嘉旺和石洋都是相同的回答。”
　　林晖没立即说话，良久他又开口说道：“太多巧合就不是巧合，我现在肯定这三起案件是串联起来犯案，而杀人的时间以你为标准，具体以你的哪一方面为标准，还不知道。”
　　“可我真的不知道与我有什么样的关系！劫车案和撞车案目标是我，我同意，可这三起凶杀案与我有什么关系？我不认识他们，若真与我有关系，为什么不像那两起案子那样直接冲我来，而是要杀这些无辜的人？”
　　她俯下身子将脸埋进双臂中，良久，哽咽问道：“为什么又是我？我做错了什么？一场车祸埋葬了我两年的时间，还不够吗？为什么不放过我？为什么啊？”
　　或许是某些阴戾的情绪压抑太久，也或是信任的人对她的怀疑刺激了她，苏筱玥的情绪突然失控，在疾驰的车上试图打开车门跳下去。
　　林晖单手拉住她，用力将她往自己怀中带，但歇斯底里的人力气也跟着大了起来，G65如醉酒般弯出个S形，林晖立即打了右转弯灯，同时按下车载电话给何培文：“你们先去，我随后就到。”
　　何培文答应一声，领着其余几辆警车超越大奔，呼啸而去。
　　林晖单手停好车，立即将还在崩溃挣扎的苏筱玥紧紧按进怀中搂住，抚拍着她，温柔哄道：“别怕，我就在你身边。”
　　苏筱玥失态的挣扎最终在林晖不停地安抚中停了下来，抬手紧紧攥住他的衣襟失声痛哭，口中反复呢喃：“为什么是我？”
　　长久以来那些郁积于心的担心害怕和焦虑，都在这一刻爆发出来，身边这个男人的怀抱是如此温暖有力，给人以安全可靠的信赖，让她愿意在这个怀抱中彻底放松下来，放心的将自己交予他，不再有孤身面对一切的惘然和激愤。
　　那一刻，大奔封闭的空间隔绝了窗外各种探询好奇的眼光，自成一片天地，浑身伤痕累累的女人偎在男人怀中哭得声嘶力竭。
　　男人的安慰一直没有停歇，见毫无作用，他突然一低头，在女人不停歇的泪水中吻住了她因哭泣而绯红的唇。
　　哭声陡然中断，苏筱玥费力睁开已经红肿的眼睛，透过迷蒙泪眼盯着近在眼前的俊朗眉眼，脑袋一蒙，进入了空白真空状态。
　　直到苏筱玥呼吸急促起来，林晖才松开她，碰着她的脸用拇指指腹蹭了蹭她殷红的唇，极尽温柔说道：“不哭了。”
　　果然不哭了，效果还蛮好。
　　经过刚才过于起伏跌宕的情绪波动，苏筱玥精神有点萎顿，她靠坐在副驾座上，垂着头一动不动。
　　林晖伸手过去轻柔地拭掉残余的泪水，说：“不管他们出于什么目的制造了这一系列的凶杀案，你别害怕，有我呢。”
　　他说出的话铿锵有力，她维持着那个姿势没动，但身体却完全放松了下来。
　　“既然是冲着你来的，你对这一系列的案子有什么想法？”
　　这一次，她轻轻摇了摇头。
　　他将换挡拨片扒到R，车子缓慢滑入车流中，他伸过右手握住她的左手，继续说道：“我感觉石洋可能还不是最后一个被杀的人，如果能知道凶手是基于什么动机而杀死这几个人，就可以知道下一个被害者是谁了。”
　　苏筱玥抬起头，视线在两人相互交握的手上停留了几秒后看向他，说：“还有一种方法，或许找到杀死石洋的凶手就知道下一个被害者了。”
　　林晖无声叹口气，点头，这一次石洋的被害证明了他之前的推测，要确定下一个被害者，确实能通过锁定凶手来知道。
　　何欣茹、邬嘉旺、石洋依次被后者杀死，可惜石洋咬死不认罪，最后将自己也送上了死亡之路。
　　目前这三人共同交集点就只有苏筱玥曾经提及过的，宸辉集团董事长霍智宸的未婚妻——罗菲。
　　难道这一切真的与那个救了他性命的女医生有关吗？
　　他刚想及此就听见苏筱玥问：“这几个人与罗菲的关系查到了吗？”
　　虽然她车祸住院，但以她对林晖的了解，悍马车撞上来之前，她曾经提到何欣茹和邬嘉旺共同认识的一个人罗菲，那他一定会去深入调查，所以她直接问查到了吗而不是问查过没有。


第一百二十一章 
　　林晖摇头：“就你所知的那点关系，目前并没查出更多的线索。”
　　苏筱玥低眉垂眼，轻轻说了句：“石洋同样也认识罗菲。”
　　林晖拨通了何培文的电话，电话一接通，何培文先说道：“老板，我们刚到，还没进入现场，你人呢？”
　　“我马上就到了，你立即打电话给交警那边，让他们将两年前宸辉集团霍智宸的未婚妻罗菲当年发生的那起车祸案，所有有关档案全部调出来传给我们。”
　　“老板，你这是有怀疑的方向了？”
　　“目前我们知道死去的三个人都认识的人就只有罗菲，对了，将罗菲的生平也全都给我调出来，回去后再说。”
　　苏筱玥放在腿侧的右手捏得紧紧的，过快的心跳连带身体的神经传感器都迟缓了，被指甲刺破的手心也感觉不到疼痛，满脑子呼啸的都是那个名字——
　　罗菲！
　　林晖放开她的手下意识去摸烟，想起了什么又停住了，轻轻吁出一口气，说：“罗菲，市一院普外医生，两年半前因车祸意外身亡。”
　　她和你一样曾经救过我的命，我与她无缘相见，连一声谢都没机会对她说，相同的事情我不允许再发生在你身上。
　　相信我，筱玥！
　　苏筱玥的身子慢慢靠向车后背，在没人看见的地方放松了身体，竭尽全力压制住舌头的颤抖，声音如常地问道：“你调那位医生的车祸档案，是怀疑当年的车祸有问题。”
　　林晖冷沉目光直视前方，双手掌着方向盘，指节在方向盘上轻轻叩着，“其实当年我知悉车祸的第一时间就去调查过，如当时处理车祸现场的交警下的结论那样，那确实是一场因刹车失灵而导致的车祸，车上只有罗菲一人，虽然大火时她已经……面目全非，但她脖子上戴着的那枚订婚钻戒完好无损，所以当时交警和我都认定那场车祸没有问题。”
　　苏筱玥随口问道：“罗菲是宸辉集团霍总的未婚妻，开的车应该不会太差，也会出现刹车失灵？什么车？”
　　林晖听见这话眸色一暗，嘴上却回答她的话：“宝马X3。”
　　苏筱玥没再说话，很快林晖说了声“到了”，先开门下了车，然后又绕到副驾座打开车门，在她往下跳的时候扶了她一把。
　　冲到两人面前的周卫威被林晖温柔的动作吓呆了，揉了揉眼睛，把两个人看了又看，一下子把要说的话给忘到天外。
　　林晖冷目看了周卫威一眼，带着苏筱玥径自进了单元门。
　　周卫威从天外银河里抓回飘荡的神志，连忙三步并一步跟了上来，说：“林队，现场没发现其他人的痕迹，石洋跪在茶几前双手合十，和之前两名死者一样呈祷告状，口角有白色呕吐物……”
　　这时三人越过警戒线进了房门。
　　四十多平的房子，有一个单独的卫生间和很小的厨房，卧室、客厅、饭厅全都在剩余的那间房子面积里。
　　单身男人的生活迹象随处可见，椅子、床上全是衣物纸张杂物，茶几上堆满了方便面盒子、外卖盒，烟灰缸里的烟灰烟蒂满得都洒到桌面上，里面除了烟灰还有些用过后揉成团的纸。
　　复杂难闻的气味扑面而来，苏筱玥胃部一阵痉挛差点就吐了出来，她立即在口罩外面又加了一层口罩，捂着腹部勉强压下那阵恶心。
　　她想：这么久了，还是不能适应啊。
　　林晖立即察觉到她的不适，回过头问道：“怎么了？”
　　她笑了笑，摇头表示自己无事，从实习生手里接过法医箱走向茶几前的尸体。
　　她先仔细检查了死者全身基本状况，然后用棉签沾了死者口角处的呕吐物看了看，又取下口罩嗅闻了一下，很明显的苦杏仁味，说：“是氰化钾，人体死后一般尸僵在十二小时开始达到高峰，这个时候全身各处大关节才会出现僵硬，但死者因为是中毒，所以尸僵会提前出现。为什么会提前出现？”
　　实习生在一边作记录，被她的突然提问弄得措手不及，吭哧了半天，说“因为中毒啊。”
　　苏筱玥哭笑不得地看了一眼把自己的话重复了一遍的实习生，看得实习生冲她伸了下舌头，不好意思地说道：“苏老师，我不知道。”
　　“虽然目前尸僵形成的机制尚未完全明了，但多数学者认为与死后肌肉内的三磷酸腺苷的耗竭密切相关，而氰化钾中毒会加快ATP的消耗，所以尸僵一般会提前两到三个小时。再加上死者身上尸斑颜色加深，指压后稍有褪色，基本可以确定死者死亡时间在凌晨四点半到五点之间。”
　　周卫威听见苏筱玥小声给实习生解惑，忍不住想凑过来说两句，他小心翼翼从她身后绕到另一边，指着石洋手边的一瓶饮料说：“刚才何妈也说了无色无味，可能是氰化钾，这凶手选择杀人的方式都是随机的吗？三个人三种不同的死亡方法，除了双手合十是共同点，其他都不同。”
　　苏筱玥拿起那瓶饮料闻了一下，确实没有异味，“得回去化验了才能确定。”
　　吴军正在那边床前查看床上堆放的各种杂物，用身子将周卫威撞到一边，说：“就你那智商居然还看出了共同点，实在不容易。”
　　周卫威眉毛一立就要反驳，被正往厨房走的林晖看过来的目光吓得身子一矮，立马认真勘察去了。
　　林晖提着装进证物袋的饮料盖仔细查看，何培文在旁说道：“瓶盖上有个细微的针眼，估计氰化钾就是从那地方注射进饮料的。”
　　苏筱玥检查完尸体，取了样本，做好记录就无事了。
　　她后退几步盯着跪着的尸体仔细看着，林晖走过来低声说道：“不舒服就到外面去透透气。”
　　苏筱玥却像没听见，又蹲下来平视那具尸体，林晖也跟着蹲下来看过去，问：“有什么发现？”
　　她小声说道：“发现倒谈不上，他这姿势，我怎么看都觉得不像是祷告而是……”
　　“是什么？”
　　“忏悔。”
　　林晖重复：“忏悔？”
　　忏悔！
　　罗菲、车祸、跳楼的何欣茹、奸杀的邬嘉旺、中毒的石洋……
　　电光石闪间，林晖仿佛抓住了黑暗中的一点光亮，他陡然转头望着苏筱玥。
　　莫名其妙的苏筱玥愣愣地瞪着他，心道那就是我个人的感觉，即使说错了也不该这样盯着我看吧，怪吓人的。


第一百二十二章 
　　她突然听见林晖低低吐出几个字：“谢谢你。”
　　“……”苏筱玥张了张嘴，却见他已经站了起来，大声说道：“动作快点，就四十多平米的房间，刑侦队的勘察完了就回去了，技侦在后面慢慢弄。”
　　刑侦队的人一听这话就知道林晖有想法，立即加快手上的动作，好回局里开会。
　　林晖问何培文：“我让你调集的资料呢？”
　　“都传到局里电脑上了，你现在要看吗？要不我让他们传一份到你邮箱里。”
　　“不用，我先回去，你后面带他们回来。”
　　“是。”
　　林晖转身就往外走，对正在厨房撅着屁股掏摸下水道管子后面的潘丁说：“我先带苏法医回局里了。”
　　“好……等等，你……为什么要带走……我们技侦的美女……法医？”潘丁一边费尽巴力地将下水道管子后面用广告纸层层叠叠包裹的物件掏摸了出来，一边问林晖。
　　林晖：“我有关于石洋死因的问题要问她，怎么你有意见？”
　　潘丁边扒拉那些广告纸边说：“我当然有意见，别忘了小苏是我们技侦科的人。”
　　“一箱卤蛋。”
　　“外加一箱火腿肠。”
　　林晖非常干脆地点了头：“成交。”
　　林晖说完示意苏筱玥跟着自己走，被技侦科以一箱卤蛋和一箱火腿肠就卖掉的苏筱玥，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一样，低眉敛眼地踩着林晖的脚后跟往门外走。
　　“等等！”
　　林晖不耐烦回头，“还不够？”
　　下一秒，他的目光停在潘丁手中捏着的东西移不开了，两步蹿了过去，飞快戴上手套，接过那把刀仔细查看刀锋，“是豪皇酒楼部丢失的那把刀。”
　　潘丁习惯性地抬手想摸自己铮光瓦亮的脑门，看一眼污秽的手套硬生生垂下了手，“上面还有血迹，应该是邬嘉旺的，回去检验一下就知道了。”
　　听见声音围过来的周卫威奇道：“上一次我们搜查石洋家里时可没有这把刀，下水道后面我和吴军他们搜了好几遍。”
　　林晖瞄了眼潘丁另一手里捏着的广告纸，说：“这是凶手杀石洋时放进屋里的。”
　　周卫威忍了几次还是没忍住，换了一脸不耻下问的谦恭，“老板，你怎么知道是凶手杀石洋时放进来的？为什么不是石洋等我们上次搜查完后放进来的？毕竟已经检查过的地方已经很安全了，头儿，给解释一下吧。”
　　何培文和吴军一起举手捂脸，同时发现手上还戴着的脏手套，脸上同情和感慨的神态都快流出脸皮外面去了。
　　周卫威气咻咻道：“我不明白就问，怎么就错了？不像你们不懂装懂，还装得特深沉，你们这是无耻，不要脸！”
　　苏筱玥一向心善，低声给周卫威解释道：“广告纸全是崭新的，上面还有昨天的日期。”
　　一句话让周卫威一下子就明白了，看了看那张广告纸，非常懊恼地转过了身。
　　一边的吴军显出无比真切的诚意向他道歉，“卫威同志，我真没同情你的意思。”我只是实在没忍住，嘲笑了一把你的智商。
　　周卫威整个人就焉了，耷拉着脑袋闷不作声继续搜查工作，没理会吴军。
　　林晖对潘丁摆摆手，“我先走了。”
　　潘丁“嗨”了一声，对着林晖大踏步走出去的背影叫道：“别忘了卤蛋和火腿肠啊。”
　　林晖头也不回，“找何培文。”
　　林晖载着苏筱玥很快回到了市局，到了楼上他将法医箱递给苏筱玥说：“你去忙你的，我在办公室。”
　　苏筱玥讶异道：“你不是有关于案子的问题要问我吗？”
　　林晖笑了起来，这女人怎么这么实诚，“骗胖丁的话你也信，知道你在现场呆着不舒服，就找了个借口把你提前带回来了。”
　　一箱卤蛋一箱火腿肠的代价……还是……值了。
　　苏筱玥微红了脸，低声说了句“谢谢”，赶紧转身进了法医室。
　　林晖看着法医室的门又笑了笑，转身向办公室方向走去。
　　从车上那突如其来的一吻后，苏筱玥这才有时间一个人呆上片刻，回想那一吻时的感觉，她的脸又开始发热发烫起来。
　　不是没有谈过恋爱，可是这一次为什么会有这样激荡的感觉？
　　但是，这就算真的谈恋爱了吗？林晖也这样认为的吗？他不是千年铁树都不会开花的冷情警草吗？就这样爱上了我？
　　不会吧，一个吻而已，代表不了什么，或许只是为了安慰我而迫不得已亲了我一下，是吧？我就别自作多情了，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免得会错了意，在他面前出糗。
　　想通后，打定主意的苏筱玥立即抛弃了患得患失的心理，安心下来开始工作。
　　林晖一进办公室就先到白板前用串连的方式画下罗菲、车祸、忏悔，箭头向下指向了下面一排写下的何欣茹、邬嘉旺、石洋，他犹豫了一下后将苏筱玥的名字写在了一边。
　　邬嘉旺和石洋在青灏山庄下药准备奸污罗菲是已经知道的事情，那么极有可能这就是两人死亡的真正原因，那么何欣茹呢？她与罗菲并没有直接联系，她又对罗菲犯下了什么“罪”，才引来凶手将她设定为第一个要死的人？
　　还有杀死石洋的凶手就是下一个死者，那么这个人又对罗菲做过什么？犯下了凶手眼中的“死罪”。
　　如此看来，当年罗菲的车祸绝不是简单的刹车失灵导致的意外，凶手或许知道那场车祸的真相。
　　他想到了刚才下车前苏筱玥说的那句话“什么车？还会刹车失灵？”。
　　她总能在不经意间触及问题的关键。
　　现在这个社会已是信息化年代，机械工业时代已成为过去，而汽车这个行业的各项技术都已完全成熟，刹车失灵的几率连几万块钱的国产车都难撞此大运而遇上，更何况进口宝马X3.
　　每一年的车祸真正因车子的机械故障而引发的已是寥寥无几，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车祸都是因为人的各种不当操作而导致。


第一百二十三章 
　　这是一个被忽略的常态，三年前的交警忽略了，当年的自己也忽略了。
　　林晖的目光再一次落在一边的苏筱玥名字上，所有的凶案为什么与苏筱玥出现的时间有关联？她否认认识他们，难道真的是自己多想了一层？
　　何欣茹案发生在她到江云市第一天上班，邬嘉旺案发生在她正常上班没几天，随后她受伤住院，加上出院到他家休养的时间两个月零二十三天，今天是她车祸后第一天上班，一直安然无事的石洋在重重监视保护下毫无征兆地被杀了。
　　难道系列杀人案的凶手与707劫车、悍马撞车事件幕后凶手的目标都是苏筱玥吗？
　　林晖突然觉得，即使赵鑫亲自送来关于她的资料，并亲自口述了她的生平史，但他依然还是看不透苏筱玥，这个看似安静得有点内向的女人依然笼罩在浓重的迷雾之中。
　　看来只有一步一步将案子破了，或许就能探明迷雾后的真相。
　　林晖拨了电话，刚一接通他立即说道：“魏局，我要求重新调查两年多前的一起车祸案。对，那起车祸案很可能与现在一系列的杀人案都有关联，好，我马上写申请你批。”
　　挂了电话，他坐下来开始翻阅罗菲车祸的档案，其实那些档案早在两年多前，他手术醒来后，撑着刚刚能下病床的身体就到交警大队去查阅过，当时他确实没看出异常，即使再不愿相信那位无偿给他献血五百毫升，成功将他从死亡线上救回来的女医生真的车毁人亡，他也只得相信眼见的事实。
　　可时隔两年多，就在他已经忘记了当初心中那隐有的一两点疑惑的时候，系列凶杀案却将所有的线索都指向当年的这场车祸，让他不得不重新想起当初自己直觉中的那点怀疑。
　　或许查明当年这起车祸的真正原因，就是解开系列杀人案之谜的时候。
　　林晖如鹰般锐利的目光仔细查看当年交警拍下的现场和物证的照片，车子爆炸引发的大火将一切都焚烧殆尽，只余车辆的框架和驾驶座位上一具焦黑蜷曲的女尸，车座下发现一枚钻戒，白金戒托和串在一起的链子已经烧坏变形，唯有那颗滚落到车座下的钻石在一堆焦炭中依然闪亮璀璨。
　　林晖看着物证照上那枚淡粉色的戒指，心开始抽痛起来。
　　他用力闭了闭眼睛，将那些悄然而来的情绪压了下去。
　　林晖又看了一眼照片上的钻戒，突然想起当时的笔录中写道：霍智宸一看见那枚钻戒立即痛不欲生，哭叫着扑向了那具焦尸，怎么都不肯撒手。
　　——那枚钻戒让霍智宸一下就确定了死者的身份，因为那是他送给罗菲的订婚戒指。
　　如若那起车祸并非刹车失灵，而是人为，那么谁想杀死罗菲？
　　据林晖了解，霍智宸和罗菲是典型的王子爱上灰姑娘的桥段，既然是王子一意要娶灰姑娘，那王子就没有杀死灰姑娘的理由，不喜欢了分手就是，犯不着去要人性命——
　　而且，两人感情很好。
　　从何培文在青灏山庄亲眼所见，霍智宸为了给对罗菲动手脚的邬嘉旺一个教训，就毫不手软的废了邬嘉旺的一只眼睛和一条胳膊。
　　由此可见，他很爱罗菲。
　　当年他也曾去询问过霍智宸，虽然霍智宸没说出罗菲在青灏山庄的晚会上遭遇被邬嘉旺下药一事，谎称当晚罗菲喝醉了酒，但他第二天就劝罗菲休假，由此可见，他意识到未婚妻有麻烦后，立即就想到要将她保护起来，就连当天去医院批假条，他都严令罗菲要等保镖回来开车护送她去。
　　结果因为他善意的隐瞒，让罗菲没意识到危险已经找上了她，没等保镖回来就自行开车去了医院，从而导致车祸的发生。
　　如果将车祸定为谋害，很多车祸前后发生的细节一下子就能串联起来了。
　　如此推测，可以排除霍智宸作案的可能性。
　　那么还有谁与一个女医生有如此大的深仇大恨，是她曾经医治过的病人吗？没治好病，甚至是没达到病人或者家属预期的治疗效果而挟仇报复？还是她日常生活中某一个知人知面不知心的朋友或者同事，仅仅因为某一件不起眼的小事发生歧异而被激怒起了杀心？
　　都有可能，现代社会的人们，心理扭曲的程度无人能了解，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而执刀杀人的事情比比皆是。
　　林晖单手撑着自己的额头，另一只手上的鼠标无意识地点着电脑上那些图片。
　　这时候走廊传来纷沓杂乱的脚步声混合着多人交谈的声音，是何培文带着人回来了。
　　林晖立即收回神思，起身往大办公室走去。
　　何培文在办公室门口拦住了他，噼里啪啦就说开了：“除了那把刀再无新的发现，就像上次调查的一样，石洋这个人很闷，几乎没什么朋友，老家的亲戚至少有十多年没来往过，独自一人在江云市打工，每天除了上下班就呆家里，基本上过的是两点一线的生活。”
　　“到会议室开会。”
　　何培文有点跟不上林晖跳跃性思维，愣怔了一下才忙不迭跑进办公室，拍手叫道：“会议室开案情分析会，动作快点。”
　　刚出现场回来的人拿起手头的资料，个个东倒西歪往会议室走，今天的现场结果林晖基本已经知道，也不浪费时间，点着自己回来写在白板上的人物图谱说：“我已经向魏局申请，重新调查两年半前市一院普外医生罗菲的车祸案……”
　　刑侦队的人大都知道林晖和市一院女医生罗菲的那点渊源，当年林晖调查车祸案，队里的人都略有耳闻，此时听见这话都忍不住小声议论起来。
　　林晖敲了敲白板，冷睿的目光一一扫过手下，说：“重启此案是因为从何欣茹案开始，很多线索都指向了两年多前发生的这起车祸。虽然目前还没有确切证据证明当年的车祸就是一起谋杀，但我们若假定车祸为谋杀，那么何欣茹、邬嘉旺和石洋这系列案子很多疑点就有了解释。”


第一百二十四章 
　　林晖见手下注意力已经聚集过来，又说道：“首先我们已经知道了邬嘉旺和石洋在两年多前青灏山庄的一次晚会中下药企图迷倒并奸污罗菲，并打算拍照留下证据而……”
　　“等等”下面有人举手，说道：“这件事我怎么不知道？”
　　陆陆续续有人跟着举手：“我也不知道。”
　　林晖点点头，说：“这件事的详细情况你们下来问何副和周卫威，当年他们曾经亲历此事。现在我们接着说这边，邬嘉旺和石洋被杀的原因基本上可以确定是因为当年在青灏山庄两人联手干的那件事。”
　　林晖在此稍作停顿，见手下没再揪住前案询问，这才继续说道：“现在我们不知道的是何欣茹对死去的罗菲做过什么，这是我们需要调整的调查方向，重新去询问何欣茹那些同事和亲朋好友，询问重点是何欣茹与罗菲之间有关的一切信息，甚至包括她与人闲聊时有没有提及罗菲。”
　　众人在林晖迫人的注视中挺胸抬头答“是”。
　　林晖转身又看了一眼白板上，说：“我们之前已经排除707劫车案目标是石洋，也查明事发后他回聚和县是因为要回他老家办理占地赔款的事情，他们老家很偏，没有直达市里的客车，所以坐车到聚和县中转返回市里。也就是说我们要摒弃其他干扰，只应考虑杀死石洋的凶手一定也与罗菲有关，要不就与当年这起车祸有关，所以重新梳理以前忽略掉的那些细节，另外……”
　　他停顿片刻，以示接下来说的话的重要性：“调查罗菲车祸案有点难度，不仅仅因为时间过去了两年多，更因为当年这起车祸定性为刹车失灵所致，所以当初的证据根本就没保留下来，除了交通部门拍下的那些照片。但我相信事在人为，若真的是谋杀，那么凶手一定就会留下蛛丝马迹，就看我们够不够努力、有没有本事去把它找出来。”
　　“是！”
　　这时候，周卫威举了举手，问：“我还是在纠结那把凶刀，为什么凶手在今天将它放回到现场？为什么不是石洋自己放回家的？”
　　吴军捂住了脸，却又不忍心满室的沉默打击到周卫威，飞起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说：“这都不明白？因为之前还没到暴露石洋就是杀了邬嘉旺凶手的时间，所以我们肯定无法在石洋家中找到这把凶刀，今天是石洋忏悔死亡的时间，也是暴露他杀害邬嘉旺的时间，懂了吗？为什么不是石洋自己？因为石洋杀了邬嘉旺后，凶器一直就不在他手中！”
　　周卫威无视吴军恨铁不成钢的目光，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
　　在一屋子的人窃笑中，林晖看向潘丁，问：“监控视频复原了吗？”
　　潘丁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说：“确实如你猜测，监控的实时画面被一段石洋睡觉的画面替代了，但原由监控画面已经被抹掉，以我们目前的技术恢复不了了。”
　　潘丁在林晖无声的注视下困难的咽下一口唾液，心道出监视任务的又不止我技侦的人，你们刑侦的人盯着监控不也没发现异常吗。但他不敢说，他知道专业与业余承担的责任是有差别的，只得假装镇定地点开那段监控录像，说：“就是从这儿开始画面被替代了。”
　　林晖看了一眼监控录像上的时间，凌晨四点四十分，与苏筱玥估算的死亡时间相同。
　　“周围监控可有拍到凶手？”
　　“哪儿来的监控？这种城中村的房子，谁还会安装监控，唯一一家安装监控的副食店，只监控店子里面，我们也调看了，没有发现。”
　　“石洋手里的那瓶饮料是在哪儿买的？虽然基本能确定那就是一瓶专门为他准备好的水，但也不能排除恶性报复社会，无差别下毒。”
　　“另外氰化钾属于剧毒化学品，生产和购买都需要有资质，本市只有一家化工厂能生产，去查他们的产量和出入库记录，跟着出库记录查购买单位的用量和入量。还有网购，有些网站也通过隐蔽手段变相出售氰化物。”
　　“网上怎么查……”
　　吴军的话被周卫威打断，“老板，石洋手里的那瓶水，我知道从哪儿来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周卫威，只见他艰难地吞下一口唾液，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昨天是我监视石洋的时间，在他住的那个巷子的巷口看见有一个人抱了箱饮料在给路过的人随机发放。我听他吆喝说是品牌研发的新口味，正在做推广，专门设点送人品尝。当时石洋下班回来经过的时候，那个人就随手递给他了一瓶，石洋可能觉得不要白不要，还想让那人多送一瓶，那人说公司规定，一个人只能送一瓶。”
　　何培文怒道：“这么关键的线索，你怎么不早说！那人什么样？”
　　周卫威挠头：“这不是老板问那瓶水的来历，我才想起吗？”
　　众人异口同声重复：“那人长什么样？”
　　“没注意啊，好像戴了帽子口罩，我一门心思都在石洋身上，眼睛里哪儿容得下别人。”
　　众人沉默，好一会儿吴军叹道：“为什么重大线索总是出现在一个瞎子面前？”
　　周卫威正要反驳，林晖敲敲桌面，说：“老何带人去查巷口周围有没有摄像头拍下那个发水的人，吴军去这家饮料公司，查出在石洋巷口发水人的身份。老潘，那瓶饮料的检验结果出来没有？”
　　“刚出来，毒死石洋的正是那瓶饮料。”
　　林晖没说话，站起身收拾桌上东西：“再分出一组人，从罗菲车祸案入手开始调查。既然有了新的方向，都行动起来。”
　　他连宣布散会的程序都省略掉了，潘丁还老老实实坐着等他的下一步指示，看见众人都起身散开，气咻咻地瞪了林晖一眼，站起来甩了一个肥厚的背影给他，扬长而去。
　　又是大量的排查工作，所有人都忙碌起来，又是一个熬夜加班的夜晚。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下午临下班的时候，林晖走到法医室门口，正要伸手推门，门从里面拉开，苏筱玥看见站在面前的人愣了一下立即将手中的报告递过去，“确定是氰化钾致死，死亡时间是今天凌晨四点半到五点之间。”
　　林晖接过报告的手突然顿住了——
　　不对，截断监控的时间这么精准，毒杀石洋的那瓶饮料绝对不是巷口推广员递给他的那瓶。
　　那瓶饮料昨天下午就到了石洋手中，他什么时候会喝那水谁也不知道，不确定性太大，这不是精密筹划这系列谋杀案的那个幕后之人会犯下的错。
　　法医鉴定石洋死于凌晨四点半到五点之间，监控视频被调换的时间精确地掐准到四点四十分，那个时候凶手正打算进入石洋的房间毒杀他。
　　苏筱玥见林晖抓住自己的报告沉思不语，自己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得小心问道：“林队，怎么了？”
　　林晖被女人柔婉的声音打断思考，表情复杂地看了一眼她，这女人总能在不经意间让他想到那些被忽略的案件细节，还确实是命中注定……我的女人。
　　林晖被自己这念头暗暗惊了一下，不动声色说道：“我今晚可能要通宵，我先送你回去。”
　　苏筱玥不明所以的眨巴下眼睛，心道你送我回去也不该是这感慨万千的表情啊，嘴上却说得诚实：“那我也不回去了，我一个人睡不着。”
　　林晖嘴角上弯，即使抿着唇也藏不住唇边的笑意，柔声说道：“你回家可以睡我的床。”
　　苏筱玥一看林晖的表情就知道他明白自己所要表达的意思，脸却不受控制的热了起来，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解释了一句：“我不是那意思，我只是不想一个人回去面对黑夜。”
　　那些曾经每一个从噩梦中惊醒后独自睁眼等天亮的绝望，从你来到我身边，我就不想再去面对了。
　　他伸手轻轻抚过她的脸颊，用堪称蛊惑人心的温柔说道：“我知道。”
　　指腹蹭过的皮肤全都烧烫起来，她慌乱垂下目光，脸上的红晕眼见着蔓延到耳根脖颈。
　　又来了，又来了，他这些亲昵的动作是几个意思！
　　他轻轻笑了一下，“陪你出去吃顿饭的时间还是有的。”
　　她努力装得若无其事，抬头朝他笑，“你今天答应他们的海鲜自助没有了，但请加班的同事一顿外卖还是可以的吧。”
　　林晖偏头看她一眼，笑道：“你高兴就行。”
　　两人走得近了，他就发现她骨子里其实比较喜欢热闹，就像上一次她一个人坐在必胜客里面，只为去感受那份人多喧闹的气氛。
　　如此害怕独处，是因为她过去一个人熬过了太多孤寂时刻吗？
　　林晖坐回办公室里重新翻看罗菲车祸的照片，时不时看一眼窝在他办公室沙发上点餐的苏筱玥，女人瓷白的皮肤终于有了点淡粉的血色，正一个人安静地戳手机，神态恬淡而满足。
　　林晖的心也跟着飞扬起来，原来爱上一个人的感觉是如此美妙，喜她所喜，感她所感，悲她所悲。
　　苏筱玥将选好的食物加进购物车，捧着电话蹭到林晖面前，在林晖宠溺的眼光中确认：“我下单了哦，不贵才八百多，加上我的辛苦费就给九百元钱，嗯？”
　　林晖将唇边藏不住的笑意硬生生压了下去，皱眉问她：“点个外卖还要收辛苦费？”
　　她认真想了一下，觉得为十多元钱而让所有加班的同事错过一顿美味大餐实在不划算，立即说道：“我的辛苦费就算了，八百八十二元钱，你把钱转给我了我就下单。”
　　话没说完，手机叮叮两声，苏筱玥一看微信有新消息就知道钱已到账，眉开眼笑的点开一看，惊得差点把手机甩到了地上，张口结舌道：“林队，你是不是多按了两个零？”
　　我就帮忙点个餐而已，两个五万，足足十万，你给我一千我还收得理所当然，多两个零，下不了手啊。
　　林晖淡淡说道：“给你的零花钱。”
　　苏筱玥满脑子的富二代跑马街似的叫嚣着让她收下，手指却诚实的点击拒收，又默默地蜷回沙发在美团上点击下单付款。
　　唉，和有钱的富二代打交道，收钱都不敢理直气壮，若被有心人知道，她又成了被包养的小三、小四了。
　　林晖扫了一眼退回来的钱，又点击了一个一千的金额发送过去，垂头丧气的苏筱玥看见后立即笑逐颜开，捧着手机说道：“谢谢林队给的辛苦费。”
　　再恬淡内秀的女人，依然逃不过收红包时那种俗气喜悦的感觉。
　　苏筱玥道完谢，转身就跑出了林晖的办公室往刑侦队大办公室去了，从门缝隙里能听见她小声说话的声音：“佳慧，林队出钱我出力点了大餐哦，你给周卫威他们说一声。”
　　林晖听见门外“吧唧”一声，那是嘴唇大力亲吻脸颊发出的声音，听得林晖眉头直跳。
　　安佳慧亲完人尖叫：“谢谢筱玥姐，不愧为林队的救命恩人，也就你能诓林队掏钱请客，爱你哦！”
　　说完又是一串飞吻的声音听得林晖连嘴角都抽了起来。
　　我有那么抠吗？不过是不想和那么多人一起用餐而已！
　　林晖竖起耳朵想听听苏筱玥对救命恩人的话题怎么说，却只听见脚步渐渐走远的声音，莫名有点失落。
　　林晖揉了揉额头，盯着手机上退回来的钱看了好一会儿。是他太心急了，总想给她最好的生活，见不得她再吃一丁点的苦。
　　一个孤儿，靠着好心人的资助上完学进入社会工作，刚上班没多久又遭遇车祸，两年多没上班，即使汉源市有按照工伤给予发放每月工资，但长期的美容植皮等治疗，她手中应该没多少存款。
　　他不过是想她过得轻松点，保持住她已经养成的优雅生活习惯。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啊。
　　各外勤组陆陆续续回来的时候，外卖也跟着送到。
　　看着堆满桌子的外卖盒，刑侦队所有人眼睛都瞪圆了，苏筱玥被众人的表情给吓住了，小声解释道：“我想到今天忙，林队答应大家的海鲜自助没有了，所以就点了这些当做补偿，如果你们有什么意见……”


第一百二十六章 
　　“没意见！”几乎是异口同声，众人一起说道。
　　开什么玩笑，林队的海鲜自助猴年马月才能吃得上，指不定念着念着就没影了，还是实际一点，吃了这顿再惦记下一顿吧。
　　周卫威抱着一个比篮球还大的外卖盒往会议室走，嘴里叫着老板眼睛却看着苏筱玥：“老板这么多菜，我是不是能喊吴军他们回来吃了饭再继续去查何欣茹的过往？”
　　苏筱玥说：“可以啊，我点餐时本来就预计了他们的量，你们林队知道要想马儿跑就要给马儿吃草的道理，是不是林队？”
　　林晖在自己办公室根本没听见周卫威的话，单听见苏筱玥问自己，立即“嗯”了一声回答她。
　　周卫威抱着超大型外卖盒偷空竖起了大拇指的同时默默腹诽，你什么时候知道马儿吃草的重要性了？忙起来恨不得我们省略掉所有吃饭睡觉的时间。
　　他把手中的盒子一放，立即指挥安佳慧：“快给吴军打电话，让他们那队人回来吃饭，告诉他有超级豪华大餐。”
　　安佳慧边掏电话边小声嘀咕：“还有何副他们，回来吃了饭再干活。”
　　林晖从半掩的门看走廊上来来去去搬运外卖的人，时不时听人发出一声感叹：
　　“还有饮料啊！”
　　“佳慧，我要一杯抹茶冰冻奶昔。”
　　“我要热咖。”
　　“唉、唉，那个不放在这儿，有汤容易碰翻往里面放。”
　　…………
　　走廊上热闹起来了，技侦加班的人闻着美食味道也找了过来，周卫威不甚坚持的拦了下人，实在觉得人多热闹又自动给人让了位置。
　　人来人往的身影中，林晖总能一眼捕捉到那道娇俏的身形，看她笑意满满的脸在门缝间一晃即失，他的心也跟着愉快起来。
　　原来她的快乐如此简单。
　　会议室平时总是摆放着各种案情资料的大长桌上，此时全是各种香喷喷的美食，大到干锅汤锅，小到炒菜小吃糕点、各类饮料应有尽有，犹人的美味热气腾腾地勾引着众人的味蕾。
　　刑侦队的人呼朋唤友叫回了刑侦队和技侦科大半的同事，连已经坐在家中餐桌前的潘丁也扔了手中的碗筷火急火燎地扑回市局，参加百年不遇的林大队长数票子付账的大餐。
　　会议室被挤得满满当当，唯独上座那个位置一直空置着，买单的主角不到场，没人敢动筷子。
　　苏筱玥伸筷子偷偷挟了块胭脂鹅肉塞进嘴里，对着满屋子的人眨巴眨巴眼睛，小声嘀咕：“我什么也没吃，你们什么也没看见。”
　　人人瞪大眼睛盯着她，每个人脸上明明白白写道可是我看见了啊！
　　苏筱玥挤眼示意安佳慧去叫人，周卫威率先忍不住大叫道：“老板，我们都在等你，苏法医受不住饿，偷吃一片鹅肉。”
　　安佳慧突然起了捉狭心，大声说道：“不是鹅肉，是鸭肉，苏姐偷吃鸭子了。”
　　众人哄堂大笑，苏筱玥不接安佳慧那内涵话的茬，义正言辞纠正道：“我没偷吃啊，我是光明正大地吃。”
　　筷子上挟的香辣虾还没放进碗中，就听见林晖走进来说：“苏法医点的餐，为什么要等我？”
　　苏筱玥：“……”
　　众人：“……”
　　原来真的有人给脸不要脸。
　　下一秒钟筷子齐飞，这个说“周卫威帮我挟块红油鸡”，那个递了碗过来“安佳慧帮我盛一碗芋儿排骨汤。”
　　杯碗交错间，各种食物卷进了人的嘴里吃进了胃里，林晖有点无可奈何地轻摇一下头，这就是他不愿集体用餐的原因，动作太过粗鲁猛烈，影响食欲。
　　目光所及看见苏筱玥端了碗松茸鸡汤小口小口喝着，眼含笑意看着吃得欢畅的众人。
　　林晖心中一动，不禁收起了刚才小小的不郁，坐到了她身边。
　　苏筱玥推推他面前的碗，说：“先喝碗汤暖暖胃。”
　　林晖愉悦地端起汤慢慢喝完，见苏筱玥正在吃荔枝虾球，说：“看这颜色就不正宗，有时间我带你去吃正宗的荔枝虾球。”
　　苏筱玥举起手中虾球看了一眼，说：“这家的虾球还将就，虽然不是南美虾，但好歹也用的是国内鲜活对虾做成的，林队，加班的时候要求就不要太高了。”
　　她说完就将手中虾球往嘴里喂，眼见着一个碗伸在自己面前，林晖唇角带着笑看着她，苏筱玥在心里默念三遍“吃人嘴短”，乖乖将筷子挟住的虾球放进那只碗中。
　　林晖一口吃掉虾球细细咀嚼，余光看见周卫威挟了一筷子火爆双脆里的鱼肚在苏筱玥碗中。
　　苏筱玥抬头对周卫威笑着说“谢谢。”
　　周卫威被辣得“嘶嘶”直抽冷气，又挟了筷子凉面填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辣得舒爽，你快吃，我特意给你抢的，动作慢点就没有了。”
　　苏筱玥笑道：“你快抢，别管我。”
　　林晖见她不引人注意的将那片鱼肚扒拉到碗边，盯着碗中刚吃了一半的烤鳕鱼犹豫了一下也悄悄挑到一边，趁人不注意飞快倒进旁边垃圾桶里，然后若无其事伸筷挟了根菜心慢慢吃了起来。
　　林晖面对热热闹闹吃喝的同事们突然心情大好，主动拿起饮料与潘丁碰了一杯，受宠若惊的潘丁激动得一口咬在筷子上差点崩缺一颗门牙。
　　苏筱玥在旁偷偷笑了起来。
　　林晖看了一眼她欢愉的笑颜，心头一沉：她要经历过怎样的孤单才会如此执着追求这平凡的热闹，即使身在其中也是格格不入的离索，只敢坐在一边偷偷享受这眼见为实的热热闹闹的幸福。
　　林晖发现他的心很疼很疼——为了这个艰难求存的女人。
　　何培文急匆匆赶了回来，面对一桌子的狼藉也不含糊，先坐下来喝了半瓶冰红茶，扒拉几口腊肉丁土豆焖饭，开了口：“饮料公司的人说了，那款新品气泡水他们确实在做推广活动，那个巷口就是他们设置的一个推广点。”
　　众人全都失望地“啊？”，只有林晖点了下头，说：“我早就知道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啊！”
　　这一声感叹就复杂多了，明显包含了众人的不满，周卫威永远是那只出头鸟，迅速表达了自己的愤怒：“头儿，你这就不对了，明知道那瓶饮料没问题，还让我们去查，这不是埋汰我们吗？”
　　吴军立即声明：“头儿，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你该让我们早点知道这一点，我们好调整调查方向。”
　　何培文连忙说道：“不管那瓶饮料有没有问题，按照正常程序都应该去排查，我们做的每一项工作都不是无用功，排除了饮料的问题就好掉转侦查方向，放心去查其他。”
　　大伙儿跟着一起点头。
　　“这事是我的错。”林大队长以铁血强硬著称，以前这种侦查思路错误的时候并不少见，发现后纠正就是了，从来没听见林队长坦诚认错，众人惊得齐刷刷抖了两抖。
　　“我也是刚才得到苏法医提示才想到。”
　　坐在他旁边的苏筱玥正在纠结自己要不要提前离席，以免这会儿亲见了林大队长认错的尴尬会被秋后算账，突然听见他这话，点着自己，用口型问众人：“我吗？”
　　众人无声点头，她莫名其妙地摊开手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林晖开口为众人解疑：“时间。被替换的监控时间掐得太准了，如果毒杀石洋的是他昨天下午就拿到手的那瓶推广饮料，不确定因素太多，因为凶手不知道石洋什么时候会喝那瓶水，若监控替换不及时就会被我们发现。”
　　吴军一拍手：“石洋死的时候，凶手就在现场，根本不是我们想的那样，把有氰化钾的饮料给了石洋就等着他自己喝下死亡。不过如此一来也证明了我们监视保护石洋的事，凶手一直都知道。”
　　“对，还有一点也能说明毒杀石洋的不是推广员给他的那瓶水。”
　　何培文点头，“对，因为推广员递给石洋的是瓶气泡水，气泡水并不适合用来下毒。而且我们在现场发现的是瓶果汁饮料。”
　　众人全都点头，周卫威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液，还是没能压下自己强烈的求知欲，问道：“何妈，为什么气泡水不适合用来下毒？”
　　众人已经无力吐槽周卫威的智商，直接无视他的问题，只有何培文捞了一筷子的泡椒肥牛吃进嘴里，耐心解释道：“若饮料盖子上有针眼，瓶子里面的水肯定会因气泡而满溢出来被发现，这样石洋极有可能不会喝一瓶明显有问题的水。”
　　周卫威看看别人理所当然的表情，知道又只有自己没想通这问题，闷声“哦”了一声，默默地在一盘红艳艳的干海椒中挑选鸡丁往嘴里送，只觉得心塞不已。
　　大家渐渐放下碗筷，参差不齐地向何培文说：“何副，你慢慢吃，我先去干活儿了。”
　　苏筱玥悄悄向他们挥手说拜拜，开始和安佳慧站起来收拾桌子。
　　再次被自己的智商伤到了的周卫威默不作声地跟在众人身后，那背影看出了几分可怜兮兮的感觉。
　　安佳慧“啧”了一声摇头：“周哥这智商啊！”
　　苏筱玥顺口说道：“人无完人，他肯问，愿意努力，很不错啊。”
　　安佳慧不以为然地答了句：“那是。”
　　安佳慧收拾完桌子后，用比兔子逃命还快的速度窜回到办公室，一边唉声叹气一边光速进入加班状态。
　　会议室已经收拾得重见干净整洁，为避免办公室里食物的味道经久不散，苏筱玥提起半人高的垃圾袋往办公楼外的垃圾桶走去，林晖立即上前接过那袋垃圾，陪着她往外走。
　　苏筱玥将那句“你也太小心”的话咽了回去，她想到了她刚到市局上班没多久那晚加班，已经下班的林晖在出大门时逮住的那个用手机偷拍她的人。
　　如今想来那个人是冲自己而来的吧，所以才有了后来自己走哪儿都能碰到林晖。
　　看似冷漠无情的林晖其实一直在无人看见处保护着她。
　　她的心中一热，脸上却平静如常地冲林晖抱歉地笑笑，默不作声的陪着他走了出去扔掉垃圾。
　　两人在门口遇见了吴军，苏筱玥歉意地说道：“你回来太晚了，给你留了饭菜。”
　　吴军说了声“谢谢”，就对林晖说：“何欣茹那边只能明天一早去查，我们就去调查了沿途的监控，发现石洋居住屋巷口的推广员开车从公司出发，直接到了推广点，沿途没有接触任何人。然后我们询问了周围居民，证实很多人都收到了推广员发给他们的免费饮料，喝了没有任何不适。”
　　林晖点头，说道：“饮料这条线索可以放弃了。”
　　几个人已经走到办公室，吴军拿起桌子上的水杯一口气喝完，“老板的意思推广饮料没问题？”
　　他长舒一口气，又接了杯水几口喝完，说：“这事搞得我现在看见外面卖的水都不敢喝了。幸好没问题，要不我们天天出外勤，岂不是要渴死。”
　　林晖指了指桌上给他留的饭菜，淡定说道：“赶紧吃饭。”
　　吴军受宠若惊地打开留给他的饭菜，也不管已经冷透，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苏筱玥满怀歉意地看着他，没好意思说出林大队长早就知道推广饮料已经被排除嫌疑。
　　刑侦队所有人都忙碌起来，苏筱玥一个人在走廊上慢慢游走，她习惯在饭后慢步一个小时，此时条件所限就只能在办公楼里走走。
　　林晖故意没关办公室的门，他能看见她在走廊上游走的身影，只有这样他方能放心。
　　一个小时后，苏筱玥坐回办公室电脑前没有目标的浏览各个网站，晚上不多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她该睡觉了。
　　法医科不需要值班，但有个休息室供加班的人休息，里面两张床，苏筱玥和小姜各占了一张，熬到汪主任那个位置基本没有加班的可能。
　　苏筱玥将床铺重新理了理，到卫生间洗漱后就上了床，然后关了灯——她其实很奇怪自己在经历了过去那些事件后应该很害怕黑暗，但她睡觉时依然保持了关灯的入睡习惯。


第一百二十八章 
　　但市公安局毕竟不是住宅区，走廊上的灯光透过浅色窗帘照射进来，偶尔还有脚步声和说话声传来，苏筱玥睡不着，但心里却踏实安详。
　　迷迷糊糊间听见有人推开了休息室的门，苏筱玥知道除了同事没有其他人可以进来，便没有理会，突然感觉自己身上一沉，林晖身上特有的雨林味道就包裹了她。
　　他将他的外套盖在了她身上，很快她就攥紧被子真的沉入了梦乡。
　　苏筱玥已被林晖调整到清晨六点半的生物钟准点叫醒，气血不足让她在床上赖了十分钟才起了床，洗漱后就往刑侦队去。
　　大办公室里周卫威等人横七竖八抢占任何有利于躺下的位置补瞌睡，安佳慧被特殊照顾到沙发上睡着了。
　　苏筱玥退出了鼾声梦呓此起彼伏的办公室，正要去找林晖，就见他拿着毛巾从卫生间出来，额前头发还沾着水，被冷水刺激过的皮肤焕发出健康的光泽，看着一点都不像熬夜加班了一个晚上的状态。
　　他见到她就弯起了嘴角，说：“该跑步了。”
　　苏筱玥点点头，目送他走进办公室放下东西又出来，两个人一前一后往操场上去。
　　尽管熬夜加班一整晚，林晖的体力和耐力依然不是苏筱玥能比得了的，她只管不紧不慢地跑完自己的里程，像过去两个多月的每一个早晨那样慢步走着，看林晖继续他的锻炼。
　　晨练结束后林晖带她去了市局附近的西点餐厅要了牛奶、意面和披萨，两人吃完又给刑侦队的同事打包了很多早点，回到市局各自去冲了个澡，出来时正好是上班时间。
　　小姜踩着点进了办公室，一看苏筱玥精神焕发的模样就问：“又被逼着跑圈去了？”
　　苏筱玥笑“嗯”，看他手中提着的煎蛋饼问：“你还没吃早饭？”
　　小姜翘着兰花指勾住早餐袋朝向她，“特意给你买的，本宝宝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连着蹭了你两顿晚饭，知道你昨天睡在局里，食堂早餐除了没发好酵的死面疙瘩馒头，就还有没一点肉星星的菜包子，你看我给你带的早餐是多么的营养丰富啊。”
　　苏筱玥笑着摇头：“我吃过了，跑了五圈操场，可不敢饿着自己。”
　　小姜摸了一下饱胀的胃，又看着袋子里香喷喷的煎饼果子，砸吧砸吧嘴说，“特意加了两个蛋，不吃好浪费，我只有勉为其难了。”
　　说完打开包装袋就狠狠地咬了下去，苏筱玥感觉自己都被他这一大口噎了一下，忙道：“你吃慢点，没人和你抢。”
　　小姜摆手示意她不要理自己，嘴里塞满食物说道：“我怕吃慢点就撑不下去了。”
　　苏筱玥“……”
　　至于吗？吃不下就给人家啊，刑侦队多的是人还没来得及吃早饭。
　　小姜艰难地吞咽下最后一口煎饼，打了个嗝儿，心满意足的洗了手对着柜门理花黄去了。
　　随后两人开始给石洋进行解剖、记录、分析，一天的时间一晃就过去了。
　　刑侦队今天的外勤组兵分三路，一组去何欣茹以前上班的公司重新做询问，一组去何欣茹家，另外一组去了罗菲未婚夫霍智宸家。
　　林晖带人去了霍智宸家，结果扑了个空，霍智宸已经去了公司。
　　林晖给何培文打了电话，让本来就在宸辉公司做询问的何培文顺便对霍智宸也做个询问。
　　林晖转而去了何欣茹母亲家里，何欣茹被杀至今已经过去了几个月，表面上这个凶杀案已经告破，查明了凶手并找到凶手，而且已经死亡的邬嘉旺更能平息家属心中怒怨情绪，所以何母后来就再没有来找过他们。
　　林晖希望能从何母口中再问出点何欣茹与罗菲之间的蛛丝马迹，何欣茹生前在单位上因深得老板器重而致同事并不怎么待见她，很多话她不能对同事说却可以对自己的亲人说，过度关心女儿的何母是一个适合说说闲言碎语的对象。
　　林晖在一个老式筒子楼里见到了何母，时隔几个月，老人苍老得很厉害，整个人精气神都没有了，就像一个徒有身体的游魂，垂垂迟暮了无生机，只等离去的那一天。
　　何母见到林晖却第一时间认出了他，将人让进房中便去斟茶倒水。
　　林晖打量了一下这间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房子，那个时候刚开始流行每家每户独立卫生间，所以很多房子在可行的条件下加盖了卫生间，何母这房子就是将原来的阳台改建成了卫生间，所以客厅光线就比较暗，更给人一种死气沉沉的感觉。
　　客厅很小，老式笨重的冰箱沙发全都挤在这不到二十平的空间里，看电视吃饭全都在这儿，高大的林晖站在茶几前连转身都得小心翼翼。
　　接过何母递过来的茶杯，林晖礼貌性地喝了一口放下，看出了何母局促不安，他说道：“您别紧张，我在这附近办案子，想到您就顺便来看看。”
　　何母对当初将女儿跳楼一案从自杀定性为他杀的林晖异常感激，连连点头说谢谢。
　　安佳慧立即乖巧地为何母递上一杯水，缓和她的紧张。
　　林晖状似随意的唠起了家常，“大妈，你女儿走了你还得看开些，白发人送黑发人是很难受的事，可人活着就得往前看，要不你女儿知道你现在为她伤心得不顾惜自己的身体，她定然很难过，你说是不是？”
　　何母被林晖一席话说得眼泪忍不住往下流，哽着声音说道：“我就这么一个女儿被人害死了，她这一走，这日子没法过下去啦。要不是你们那个女医生经常来帮助我睡会儿觉说会儿话，我可能早就不在了。”
　　安佳慧诧异地抬头看向林晖，林晖不动声色问道：“我们市局有很多医生，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位？”
　　“苏医生，她说是给我做什么心理治疗，我也不懂，我只知道每次她来我就能放松地睡上一觉，再和她说会儿话，我这压得板实的心里就会轻松好多，人精神也会好很多，可是过不了多久就又是老样子了，苏医生人真好，再忙也抽时间来看我，可最近都有差不多两个月没见到她了，不知她是不是出差去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林晖忙应道：“对，她出差去了。”
　　何母叹口气又说：“我知道苏医生其实就是想让我看开，可这人活着没了念想……不是我不知好歹，是真觉得没意思。”
　　一直在旁默不作声的安佳慧立即又递过纸巾，扶着何母的肩轻轻安慰着。
　　林晖迅速转移何母的注意力，说道：“你女儿被杀一案虽然找到了凶手，而且凶手也已经死亡，但凶手为什么要杀你女儿至今是个谜，不知道你还能想起点什么帮助我们？”
　　一听说与女儿被杀有关的事，何母立即止了哭声，看着林晖茫然摇头，“我知道的事情，之前全都告诉你们了。”
　　林晖知道何母没有任何隐瞒的动机，她比谁都希望能帮助他们，为他们提供线索。
　　“她有没有向你提过一些关于霍总未婚妻的一些事？”
　　“谁？霍总是谁？”
　　林晖本希望她能提供一些被她忽略的细节，但何母茫然的神情让他明白今天可能又白跑了一趟。
　　“我可以到处看看吗？”
　　何母立即站起身子，“你请，不用客气随便看。”
　　林晖示意安佳慧好好陪着何母说说话，自己起身在这个不足八十平米的房间里东翻翻西看看，一尘不染的家具和器皿都显示即使何母精神不佳，每日依然勤于打扫，或许做这些琐碎的清洁工作反倒让她没那么憋得难受。
　　他指着卧室回头客气问道：“我可以进去看看吗？”
　　何母点头。
　　林晖走进卧室，这房间一看就是何母现在使用的卧室，简单而整洁，林晖看了一下，没有发现。
　　他又走进相对的另外一个卧室，房间内的床上空无一物，看来应该是何欣茹出嫁前住的房间。
　　床边的柜子里堆放着一些杂物，衣柜旁边靠窗摆放着一个书桌，桌上相框里是何欣茹的生活照，照片上年轻的女人笑得温婉可亲。
　　林晖随手拉开了抽屉，里面全是一些化妆品，看来何母思女心切，女儿所有的旧物都舍不得扔掉。
　　林晖随意的翻看了一下，正要关上抽屉，突然他的手停住了，目光盯着抽屉角落一个淡绿色的东西一动不动。
　　几个月前他们曾经将这间不到八十个平方的房子里的一物一件都检查了个彻底，以林晖过人的记忆力清楚地记得，那一次搜查时并没有这个移动硬盘。
　　他戴上手套拿起那个硬盘走出去问何母：“这个东西是你女儿的吗？”
　　何母正被安佳慧开解得有了点精神，抬眼看一眼林晖手里的东西，点头说道：“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是欣茹走后收到的快递，那时候欣茹都走了好久了。你们都破了案，我以为是寄错了的东西就要拒收，但送快递的人说就是我女儿何欣茹寄给我的，那送快递的说他认识欣茹，欣茹经常在他那儿寄快递，所以他认得人，他说这快递是欣茹交给他定时快递服务的，我就收下了。后来我还找人帮忙看了一下，说里面全是欣茹平时的照片。”
　　林晖脸色凝重起来，问：“你认得当时送这个快递的人吗？”
　　何母摇头：“我们老婆子一辈子都没收过什么快递，哪儿去认识人。”
　　“那当时这个快递的包装呢？”
　　“早和一些废纸一起卖钱了。”
　　林晖迅速将移动硬盘装进证物袋，对何母说：“这硬盘我们要带回去检查一下，检查完后我们会送回给你。”
　　何母紧张问道：“里面的照片你们不会删掉吧？”
　　“这要看情况，如果没有能威胁到你安全的照片，我们不会删掉的。”
　　何母的脸一下子就白了，不敢相信地问道：“威胁到我的安全？会吗？”
　　林晖目光温和看着她：“我们只是以防万一，您放心，我会很快还回来的。”
　　说完带着安佳慧告辞离开。
　　车上安佳慧很脓包的不敢打扰沉思的林晖，对苏筱玥给何母做治疗和那硬盘的事情想问不敢问，缩在后座上默默看车外人流。
　　“给何培文打电话。”
　　“啊？哦！”活泼直爽的安佳慧到市局实习几个月被冷面煞神林晖硬生生地扳成了一个在他看来正常的乖巧胆小的实习生模样。
　　安佳慧听见老板的吩咐，二话不敢说，拿起电话就拨通了何培文：“何副，林队找您有事，你等等我把电话拿给……”
　　没等安佳慧说完，林晖反手就将电话拿了过来，安佳慧双手虚捧着自己的手机心道我刚五千多买的华为5G新手机啊老板你轻点，一边又胆战心惊道：“林队，方向盘、方向盘！”
　　林晖一手掌方向盘，一手点开手机扩音器和何培文说话，忙里偷闲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后座上紧盯手机的安佳慧。
　　何培文正在电话里说道：“我们从何欣茹生前多位同事口中了解到，何欣茹曾多次向她的那位高中同学好友谈及罗菲，听何欣茹其中几位同事的意思，并非何欣茹喜欢谈及老板未婚妻，而是那位同学兼好友特别喜欢向她打听罗菲的事，包括罗菲的性格爱好，所有关于罗菲的一切，她似乎都很感兴趣。老板……这不会就是何欣茹被列为第一个死者的原因吧？这也太特么的……”
　　林晖没答他的话，问：“还是不知道何欣茹那位高中同学好友是谁吗？”
　　“不知道，我正打算这边结束后就往何欣茹老公和何母处去询问……”
　　“何母处你不用去了，我刚从她家里出来，我找到了一个何欣茹死后寄给她妈的移动硬盘。”
　　“啧”何培文发出一声感叹：“死后寄出的？”
　　“对，何母说当时快递员是这么告诉他的，说何欣茹自己办理的一个同城定时快递业务，那位快递员还说何欣茹老在他那儿寄快递，他认识何欣茹。何欣茹经常寄快递不排除工作上的快递量大，你在宸辉公司打听一下关于这个快递公司和快递员的消息。”
　　“知道了，老板！另外，吴军那边排查氰化钾，本市内使用的氰化钾都符合出入量。”


第一百三十章 
　　林晖皱眉道：“难道是从其他地方来的。”
　　他这话虽然是疑问句，但语气很肯定。
　　电话一直搁放在副驾座上，何培文回了句“得再查”后就挂断电话，这边几声盲音后也归于安静。
　　林晖专注地看着前方，思考着三番几次牵扯到的那个何欣茹同学兼好友的女人，究竟有没有可能与现在这一系列的案子有关？
　　他眼睛余光看见安佳慧偷偷摸摸地伸手过来，往副驾座掏摸她的手机，结果座椅靠背挡住了她的视线，指尖碰到手机反而被推得更远，那只小胳膊小巴掌的手在座位上一气乱摸，又怕他发现，停下来悄悄观察他的动静后又换个方向扒拉。
　　林晖伸手拿起手机扔向后座，安佳慧“啊”了一声手忙脚乱的接住手机，抓到手中后无比爱惜地掸了掸上面不存在的灰尘，仿佛那手机离开她这几分钟就被林晖丢进冷宫蒙尘三尺厚。
　　林晖双手掌着方向盘，将车子开出了市区的最大时速，右手四指在方向盘上无意识地弹钢琴。
　　何欣茹死后寄出移动硬盘的行为本身就不具有合理性，很难让人不对硬盘的内容产生怀疑。
　　从何母的谈话中得知，何欣茹死后苏筱玥一直在对何母做心理辅导治疗，企图帮助她走出丧女之痛，这又一次证实了苏筱玥确实会心理康复治疗。
　　可是到目前调查所知，不管是曾经的路瑶还是现在的苏筱玥都不曾修过这门深奥的学科。
　　车子停在市局，林晖下车后就摔上车门按下了锁车键，根本没注意到安佳慧还没来得及下车。
　　安佳慧在车子里自我反省了好一会儿今日的言行，觉得自己刚才掏摸回手机的行为不至于得罪心胸无限宽广、性格睚眦必报的林大队长……吧？
　　虽然她一点都不确定有没有开罪老板的可能，但关禁闭总得有个时间限制吧？
　　她颤巍巍拿起手机给自家老板打电话，声颤语抖地问：“林队，我这禁闭要关多久啊？你知道的……这车上关久了是要出事的，林队，我错了……我不该擅做主张拿回自己的手机……”
　　已走进办公室的林晖：“？”
　　他走到窗户前探头往下一看，然后按下开锁键，见安佳慧打开车门连滚带爬地下了车，抬头感恩戴德隔空对他作揖说谢谢。
　　林晖一阵无语，感觉手下人的智商平均值因为安佳慧的加入又被拉低了几个百分点。
　　桌子上与电脑连接的硬盘已经联结成功，林晖快步走到电脑前点开里面的文件夹，打开的文件夹里面确实全都是何欣茹的生活照。
　　林晖一张一张仔细看下去，并无发现。似乎就是一个女儿为了宽慰日日惦记自己的母亲而特意拍摄下自己的日常生活照，装订成册打包给了母亲，如此而已。
　　但结合时间点，就更像是何欣茹预知自己即将遭遇谋杀，特意留下这些照片给自己的母亲，慰藉她痛失女儿后的思念之苦。
　　屏幕上显示已经是最后一张照片了，林晖心里滞闷起来，又是一无所获的半天。
　　他的手指点击最后一张照片，不甚在意地看向屏幕的目光突然定住了，瞳孔骤然收缩，死死盯着那张照片，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他全身都在微微发抖。
　　那张照片的角度一看就知道是偷拍的，熟悉的街景和街角的公交站站牌都显示是与宸辉集团总部相距一站的街边。
　　照片上隔着街上来往的人和车，街对面停着一辆黑色奥迪，车窗摇下来，驾驶位上坐着的男人正是何欣茹的老公雷宇，他正探头看着车外人行道上说话的一男一女。男人身形魁梧高大，正微微弯腰双手握住女人的双臂，情绪激动地说着什么，而那女人正对镜头，面容清晰得林晖一眼就认出她——
　　苏筱玥！不，应该是路瑶，没经历车祸整容之前的路瑶。是林晖在赵鑫带来的档案中见过的模样。
　　照片左下角显示的时间正是两年多前罗菲车祸案发前一周。
　　苏筱玥的表情似乎很生气，正仰头盯着男人说话，目光中愤恨不甘是那么明显。
　　林晖盯看着屏幕上的照片，大脑有短暂失去了思维的空白，一个声音在轰鸣的耳边回响：两年多前她来过江云市，她认识他们，她认识所有的被害者！
　　门外传来敲门声惊醒了他，将他从僵化中拉回现实，门被推开时他已经迅速退出硬盘，点开了罗菲车祸案的照片。
　　苏筱玥手中拿着报告进来，看见林晖有点木僵的表情关心地问：“怎么了？”
　　林晖在面部肌肉牵扯出一个笑容后整个人瞬间恢复正常，说：“没什么，在想罗菲车祸案。”
　　苏筱玥将手中资料递给他，说道：“这是石洋的尸体解剖报告，没什么新的发现。那起车祸都过去两年多了，一时半会儿没法突破也很正常。”
　　她目光落在电脑屏幕上看了一眼，问：“这就是当年车祸案的照片？”
　　“嗯，”林晖坐下来翻看石洋的尸检报告，说：“因为当年是以意外车祸定性的，所以除了这些现场照片，几乎没有留下证物。”
　　苏筱玥伸手点着鼠标一张照片一张照片看下去，林晖的目光从尸检报告上飘过来瞟了一眼电脑右下角还没退出连接的硬盘图标。
　　苏筱玥毫无知觉的继续翻看车祸照片，突然轻轻“咦”了一声，林晖立即看过去，他以为她察觉了硬盘，却见她盯着车祸现场的一张照片正在放大。
　　那是被大火烧过后的宝马车打开的杂物箱，箱盖变形，被勘查现场的交警强制打开时已经脱落，里面放置的各种杂物烧成黑黝黝的一团灰烬，完全分不出为何物。
　　苏筱玥点击放大的地方，是杂物箱最深的角落处。那里有一张烧得只剩半边的金色卡片，在放大的过程中逐渐显示出IP的英文字，右上角还有一个完整的BMW标志。
　　她慢慢站直了身子，与正从电脑上移开目光仰头看她的林晖对视了一下，两人异口同声说道：“宝马车4S店的VIP金卡。”


第一百三十一章 
　　林晖霍地站起来，抬步就往外走，人还在走廊上声音已经传到了大办公室。
　　“分三路人到江云市所有宝马车的4S店去，将两年多前关于罗菲那辆车的所有保养信息给我调回来，记住我说的是所有信息！”
　　苏筱玥也跟着走出林晖的办公室，正要关上门，一抬头就见去而复返的林晖站在她面前，她惊讶道：“忘东西了？”
　　林晖点点头，“手机在充电，忘拿了。”
　　苏筱玥没在意地让开身子，嘴里说道：“开车注意安全。”
　　她说完，人已朝法医办公室走过去。
　　林晖在她身后轻轻“嗯”了一声，余光见她走远，迅速进了办公室走到电脑前，看了看依然在右下角的硬盘图标，抬头又向门外睃了一眼，点击断开连接，拔出硬盘锁进抽屉里面。
　　他想照片里的苏筱玥，那个时候还没发生车祸还没被人追杀吧，脸上表情才会那样恣意任性，不像现在安静而谨慎小心。
　　她如今的身份敏感，隐瞒一些事情也正常，只因这张照片在这个时间点以这种特殊的方法出现在他面前，所以自己多思多想了。
　　她一直都是个有秘密的人。
　　林晖这样想着安慰自己，但心中总有什么滞闷得厉害，是因为她的隐瞒欺骗吗？
　　可她一开始就隐瞒了很多，连汉源市公安局都隐瞒了那么多关于她的重要信息，她的这些小隐瞒不是很正常吗？
　　为什么这张照片却给了他这么大的冲击？
　　是因为自己爱上了她的原因吗？
　　因为爱，就希望她能对自己坦诚一切？
　　林晖靠在车上思绪纷乱的剖析自己的心态，越分析心情越低沉，他发现自己再也不能不受感情左右地去看待苏筱玥了，只要与她有关的事情，他都无法冷静地去思考去对待。
　　那个男人是谁？能那么亲昵地禁锢她的双臂。
　　她与雷宇认识吗？
　　为什么何欣茹会拍下这张照片，仅仅是因为照片上有她老公雷宇在吗？
　　可照片的角度明显看得出来拍照人的重点是在发生争执的苏筱玥和那个男人，雷宇不过是不小心被圈进照片的人，或许还因为他的表情流露出认识争执的两个人而落入了照片中？
　　难道何欣茹认识……路瑶？为什么？
　　林晖心中突然冒出一个隐约的念头，但他自己也被这念头惊住了。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何培文的电话，却在对方接起时又迅速挂断。开车的安佳慧眼光忍不住向他瞟过来，刚看见他沉冷如霜的左侧脸颊立即慌不迭地收回目光，屏住呼吸挺胸抬头正视前方，死握方向盘的手不为人知的瑟缩了两下，依维柯也跟着轻微晃了晃。
　　何培文的电话回得很快，一接通就说：“老板，有何吩咐？”
　　“你还在宸辉公司？”
　　“我们这边询问刚结束，已经离开宸辉总部准备回局里。”
　　“你回去问一下霍智宸，当年罗菲那辆宝马X3最后一次保养是什么时候做的？另外回来的时候把雷宇带回来协助调查。”
　　“是。”
　　林晖挂断电话后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何培文的电话回得很快，“老板，霍智宸说罗菲的车子做保养都是他的司机肖勇开到4S店去做的，肖勇现在不在公司，但霍智宸已经打电话让他回来，等我问过他后再给你电话，我让吴军他们先去带雷宇回局里。”
　　“好。”
　　摁断电话的林晖随意看向车外，路边一闪而过的花店让他脑中的某一根弦被拨动，他皱了皱眉，轻轻吐出两个字“停车。”
　　安佳慧“啊？”了一声，手忙脚乱打右转弯灯，在右侧呼啸而过毫不相让的车流中减速到二十码的速度依然靠不了边，她又不知道老板停车的目的，估摸着离目标越来越远，她急得都要哭出了声。
　　先前被留在车上关禁闭的记忆呼啸着从她脑中闪过，今天不会还来第二次吧？
　　林晖沉默地等安佳慧将车靠边停好后对后座上的两个人说：“你们两个带着她去4S店调查，我另外有事。”
　　三个人齐齐点头答“是”。
　　林晖转身走回刚才那家花店，买了一大束百合后伸手拦了辆出租车回到了市局，将花束轻轻放到巴博斯副驾座上，开车驶离市局直往高速方向开去。
　　案件线索，手下的人可以摸排查明，唯有这件事，必须他亲自来做。
　　清岚陵园，因为并非清明节，所以陵园周围幽静得给人入佛的感觉。林晖将车停在陵园下面的车道边上，拿起香水百合下了车。
　　陵园内全是一排排大理石做成的墓碑，每个墓碑旁都是一颗四季常青的松树或者柏树。
　　在陵园更深处隔离出来的另外一个院子里，是一些占地更大的墓碑，每一个墓碑四周常年累月都是不谢的鲜花包围，其中一个墓碑上面罗菲年轻温婉的照片栩栩如生。
　　两年零七个月的今天就是那场车祸发生时，这位心怀仁爱的女医生被大火吞没了生命，也让林晖失去了说声“谢谢”的机会。
　　当他从术后感染的高热中醒来听见小护士啜泣着将那个关于以身相许的玩笑告诉他时，他只能感叹造化弄人，连个说谢的机会都没有了……
　　行事做人从来不亏欠于人的林晖，这一辈子欠下了一个永远无法清还的救命之恩。
　　这让他每每想及此，都深感遗憾。
　　每年高价维护的墓碑日日有人打扫，光洁的大理石碑面上纤尘不染，罗菲杏眼带笑看着眼前英俊男子，隔着一道墓碑，生死相隔两两相望。
　　林晖放下百合花伸指抚过墓碑，低声问：“你在那边还好吗？谢谢你当年救了我，缘悭一面，竟连一个谢字都没来得及对你说出。”
　　他蹲了下来看着照片上的罗菲，继续低语：“当年我曾经对你的车祸有过怀疑，但一番查证下来没见异常。时隔两年多，我又重新启动了对你车祸的调查，若你真为他人谋害，我定能让害你之人绳之以法。”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一阵风吹过，身后似有若无的一声叹息落入林晖的耳朵，他回头环视空无一人的陵园，看松柏在风过处摇得哗啦啦响。
　　他回身抚着墓身柔声说道：“别怕！”
　　他点燃一根烟，一口一口沉默抽烟相陪，烟火熄灭青烟散尽，他起身离去。
　　回市局的路上，何培文电话打了进来：“老板，那个肖勇说他最后一次给罗菲的车子做保养是在车祸前半年，因为这辆车主要用于罗菲上下班用，一年下来的里程并不多，一般都是提前做的保养。但他说记不清最后一次是在哪个4S店做的保养。估计还是只能等各组人将全市的宝马4S店摸排完了才知道具体情况。”
　　“好，你将肖勇的照片发给我。”
　　电话还没挂断，安佳慧的电话窜了进来，林晖接通后立即听见安佳慧小心翼翼的声音。
　　“林队，我们在双楠大道这家宝马4S店内查到罗菲那辆X3在车祸前两天刚做过保养，开车过来做保养的是一个叫肖勇的人，4S店给这辆车做保养的师傅叫唐韬，他在第二天就辞职离开了。”
　　说到这儿，安佳慧迟疑问道：“林队，这个唐韬会不会是苏姐住院那一次，载走劫匪那辆车的奥迪司机？”
　　林晖脑中有根神经被不轻不重地挠了一下，他正要说话，手机叮的一声，是何培文发照片过来的提示音。
　　林晖对安佳慧说了一句“查查这个唐韬”就挂断了电话，点开手机一看，瞳孔骤然收缩，紧紧盯着放在方向盘上面的手机屏幕。
　　照片上的男人正是何欣茹硬盘里、最后一张照片中与苏筱玥发生争执的那个男人！
　　林晖在瞬间想明白他就是在医院劫持苏筱玥的那个男人。
　　难怪她当时说那个男人对她没有恶意，她还曾故意换掉衣服洗干净脸，让理化员提取不到指纹。
　　她和他不仅认识，而且还可能曾经关系密切。
　　那一次这个叫肖勇的男人到医院铤而走险劫持她，一定是因为她生病两年多的时间里，他失去了她的消息，而汉源市警方又对外宣布了她殉职的死讯，才导致那人在初看见她时过于震惊而仓促劫持了她。
　　或许他根本不是想劫持她，就真的只是想问问她的近况，但又不想让保护她的同事知道。
　　但她对他以及当时参与调查的同事们只字没提这个肖勇的任何信息，她将他置于何处？
　　林晖被突如其来的挫败感攥住了咽喉，胸腔里憋闷得难受，他一直知道她身份敏感不可多去深究，可他以为两个人经历过生死关头又有赵鑫口述她的真实身份后，两个人是可以坦诚相对的。
　　但事实上，她还有太多的事情隐瞒了他，他感到了一种不被信任的无力感，甚至还有一种在爱情中被背叛的羞辱感。
　　他知道这感觉很荒唐，可他实实在在地泛起了这种无法言说的酸楚难受，压不下去，遏止不了。
　　车子开回市局时已是下午五点，林晖问迎上来的何培文：“雷宇在哪儿？”
　　“在询问室，我们不知道你要问他什么？所以把他请进去后一直好好招待着。”
　　林晖点头，说：“我有点问题要问他，不是什么大事，不用人跟着也不用做询问笔录。你们去问肖勇吧。”
　　“肖……肖勇？”何培文一下子慌得口吃起来，“老……老板，没人让我们带肖勇回来协助调查啊！我以为问出了宝马车的保养时间就完了。”
　　林晖脚步一顿，回身死死盯着何培文不说话，何培文很没骨气的艰难吞下一口唾沫，正待挽救过错，却听林晖说道：“是我的错。”
　　他被突如而来的肖勇和苏筱玥认识的认知给搅乱了思维，竟然忘记吩咐让何培文带回说谎的肖勇到警局来接受正式的询问。
　　何培文被林晖的认错态度给再一次吓呆了，好半天才说：“我这就带人去请肖勇回来。”
　　林晖客气地说了句：“麻烦你再去跑一趟。”
　　这话惊得何培文屁股着火般一溜烟出了办公室，显然担心自己再和林晖说下去就认不出眼前之人了。
　　林晖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将硬盘上最后一张照片下载到平板上，拿起平板就进了询问室。
　　已经在询问室等了两个多小时的雷宇看见他就不满说道：“林队，你们是请我过来协助调查的，我人来了却没人搭理我。”
　　林晖坐下来说道：“没办法，太忙，没抽出身来，你自己也是专业人士，我们并没有限制你的自由，你随时可以离开。”
　　雷宇作为一名律师平时和市公安局、法院打交道的时间不少，他并不想得罪警察，更何况还是刑侦队队长的林晖，见林晖说得也客气，立即顺坡下驴笑道：“能帮到警方是我作为一个公民的荣幸。”
　　林晖看了他一眼，将打开的平板推到他面前，问：“这张照片上的两个人，你应该都认识吧？”
　　雷宇看一眼照片点头，“男的叫肖勇，是宸辉集团老总霍智宸的司机，我是宸辉集团的法律顾问，肯定认识他，女的好像是肖勇认识的朋友。”
　　这个回答让林晖很失望，看来这照片纯粹是因为何欣茹看见自己老公和陌生女人同框出现而起的嫉妒心，拍照只是为了留下点能握在手中的把柄证据。
　　林晖盯着照片上的女人，问：“你听见当时他们在说什么吗？”
　　雷宇摇头：“当时我和肖勇出去一起办事，他接了个电话就让我把车开到这个地方停下等个人，没过多久，这女人就过来了，我听见肖勇叫了声路瑶，就拉开车……”
　　“等等！”林晖断然喝止雷宇，紧紧盯着他，问：“你说肖勇叫她什么？”
　　“路瑶，应该是这个发音吧，我就坐在肖勇旁边，应该没听错，就是路瑶，怎么了？”
　　虽然早已经有所猜想，但真正从证人口中说出来还是让林晖心绪涌动，他极力压抑住心中滔天情绪，努力让声音听不出一点波动，“仔细回想一下，你究竟有没有听见他们说什么？”


第一百三十三章 
　　雷宇再次摇头：“没有，既然肖勇特意下车去和她说话，我不听是最基本的礼貌啊。”
　　林晖话锋一转，问：“这个路瑶，会不会就是你老婆何欣茹的那个高中好友。”
　　“啊？”雷宇显然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愣了一下后拿起照片仔细看起来：“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有点像啊，有一次我开车送欣茹过去和她见面，我没下车，就远远瞄了一眼，有点模糊的印象，有点像，而且她那个朋友好像就是叫路瑶……吧？”
　　“你能确定是同一个人吗？”
　　“不能确定。”
　　雷宇饶有兴趣地看着旁边神色几变的安佳慧，慢条斯理说道：“不过……”
　　他眼见那个把心情写在脸上的实习女警眼中扑闪出希望之光，他微微一笑，正准备再逗弄一下她，就见林晖冷严的目光仿佛看穿一切地直逼他而来，那点捉弄的心思瞬间无影无踪，飞快说道：
　　“我记得欣茹以前的手机里有和那同学的合影，但都是几年前的事了，她都不知道换过几个手机了，旧手机都不知道扔哪儿去了。”
　　林晖站起来时的动作过于迅猛，连一直淡定自如的雷宇也吓了一跳，他对雷宇扬起下巴，说：“走吧，我知道你家哪儿可以找到那些旧手机。”
　　他在拍摄回来的何欣茹家照片中，看见过放在一起的几个旧手机。
　　这得感谢死者何欣茹有着将闲置不用的旧物收拾好，分门别类地放置的良好习惯。
　　在去往雷宇家时，林晖沉冷的脸，黑得几乎冻住了车内的空气，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低头垂眼，恨不能变成透明人。
　　三部旧手机，其中一个是何欣茹淘汰下来的。
　　等待手机开机时，林晖似乎听见了自己心脏失去节律跳动的声音。
　　当相册点开的那一刻，林晖分明听见自己耳边响起了轰鸣声，有刹那的时间，他感觉自己的思维停止。
　　相册里有很多何欣茹和那个女人的照片，咖啡厅、中餐馆、火锅店、公园，不同的场景里，两个女人都笑得幸福满足。
　　女人或恬淡、或美艳、或端庄，与档案里严谨的寸照完全不一样，但任谁都能一眼认出来她们是同一个人。
　　林晖平静深邃的目光看不出心里的苦笑：一再被证实的事实，刺激也没那么大了。
　　安佳慧满脸呼之欲出的激动被林晖冷冷的目光及时压制住。
　　林晖整个人平静得看不出一点异常，心中却已翻起惊涛骇浪，高定衬衣下的身子都在微微发抖，整个刑侦队掘地三尺寻找的何欣茹高中同学兼闺蜜的人，竟然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路瑶——苏筱玥……
　　林晖状似随意地问雷宇：“两年前何欣茹经常和她见面？”
　　这个问题已经被问过无数次，雷宇有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点头回答，“她几乎一、两个月都会过来与欣茹小聚一次。”
　　林晖话锋一转，“她和肖勇是怎么认识的？肖勇和何欣茹虽然同是宸辉公司的员工，但职位不同，应该没什么交集吧，她不可能通过何欣茹认识肖勇。”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和肖勇也就点头之交，而路瑶是我老婆的闺蜜，我不可能和她有过多交往。”
　　雷宇指着照片上的自己，说：“我只是在等肖勇，我甚至都不知道和肖勇说话的这个女人就是我老婆嘴里的高中好友。”
　　这话无懈可击，可更让那张被何欣茹拍下的照片更显诡异，照片中的三个人都是何欣茹认识的，其中两人与她关系还很亲密，为何她要偷偷拍下他们？
　　而何欣茹拍下这张照片又小心的将它藏在一大堆生活照里，在自己死后寄给自己的母亲，究竟意欲何为？
　　难道在何欣茹看来，照片上发生争执的两个人是不该认识的，若他们两人认识就是不正常的。
　　林晖又问了一些关于路瑶的事情，雷宇均都以对她不熟悉作答，对待专业人士，林晖并不做无谓使诈，道了谢后带着人回了警局。
　　林晖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想将纷乱的思绪理顺，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忘记关心至今为止所有事件的关键人物，现名苏筱玥曾名路瑶的女人。
　　她没有联系他，林晖这才想起即使他早已亲吻过她，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心意，她依然从没有主动联系过他，他的亲昵她接受，她对他的信任和依赖她也毫不掩饰，但她从不主动走近他，她被动地接受他给予的一切。
　　林晖心情复杂地吁出一口气，已是晚上，她早已下班了，她是回了他的家还是回到她自己租的房子里了呢？
　　林晖突然没有那么笃定她一定会回到他家，他有点心慌，即使今天一天所有的线索都指向苏筱玥与何欣茹案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可他发现自己依然爱她。
　　他也不相信她会参与到何欣茹案件中，否则何欣茹在丽水苑被凶手推下高楼就跌落在她身边，她的反应不会那么沉着冷静，迅速报警并保护现场，同时行使一名法医的职责检查尸体。
　　如果死了的那个人真的是她高中同学加闺蜜好友，她不可能那么不带任何情绪的镇定，即使伪装，也不可能反应那么神速。
　　可目前的线索全都指向她与何欣茹是认识的，不仅认识，还关系很好。
　　她在何欣茹整个案件中没透露出丝毫与死者相识的信息，她为什么故意隐瞒？
　　林晖双手食指卷曲，指节抵压住双眼睛明穴，痛楚刺激大脑清醒，他决定直接去问她。
　　他拨打她的手机，提示不在服务区，几次拨打后他的心拧了起来，今日一天指向她的线索搅乱了他的思维，让他竟然忘记了她是穷凶极恶的毒贩们追杀的目标。
　　“老潘，立即定位苏筱玥的手机位置。”
　　“谁？苏法医？喂喂喂，林晖，现在是下班时间……”
　　“立即！马上！现在！”
　　潘丁很想气势如虹地一口怼回去，可事实上他很怂地咽下一口唾沫，飞快答道：“等一下，别挂电话。”


第一百三十四章 
　　电话里林晖听见他让人快速定位苏法医的手机，片刻后网侦说“无法定位，应该在无信号区。”
　　没等潘丁说话，林晖啪的一声挂断电话，隔着拐两道弯的走廊距离也能听见潘丁在技侦科愤怒的咆哮：“你个林晖，再不知道尊重革命老前辈，我撤销你所有技侦支援！”
　　林晖起身的动作弧度太大，差点带翻了座椅，不安和烦乱席卷而来，竟然让一向冷静自持的他一时不知该做什么？
　　天色已暗淡下来，灰暗苍穹似乎藏着无数危险，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逼向苏筱玥，刚才还想要质问她的想法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此刻他只想能找到她，看她安然无恙就好。
　　他将指甲掐进鼻梁，用疼痛迫使自己冷静，然后又给潘丁打电话。
　　“林晖，再给你申明一次现在是下班时间，人苏法医不甩你很正常……”
　　林晖再一次打断潘丁的哔哔声，“立即查一下苏筱玥的身份信息近几天的使用情况。”
　　这一次潘丁不再用林晖现在立即马上的催促，乖乖点进网站搜索，“咦，苏法医今天下午两点在宏达租车公司租了一辆宝马X3，啧啧，租个车都这么高级，钱多了没处花，现在的年轻人……”
　　林晖一听宝马X3就觉得眉心直跳，冷冷说道：“你刚才告诉我，她下午上完班六点才离开？”
　　“啊？”潘丁的脑回路绕了个圈才从宝马X3昂贵的租金问题回到自己随口打娃娃的问题上，立即义正言辞道：“他们法医室上班问题归老汪管，没特别声明，我都当他们正常上下班。”
　　“……”林晖忍了半晌，说：“立即联系租车行让他们定位这辆宝马X3的位置。”
　　不等潘丁第三次抗议下班时间，林晖干脆地挂了电话。
　　两分钟后潘丁回话：“话说小苏不是不会开车吗？那辆车从下午五点半就停在清岚陵园……”
　　林晖身子一震，她和他同一时间去了同一个陵园，很明显她并非跟踪他而去，那么她也是去祭拜吗？她不是说她在江云市没有亲戚朋友吗？
　　林晖敏感的触觉动了一下，一个念头呼之欲出，却总又捕捉不到，这让他异常烦躁。
　　林晖飞快下楼启动了车子，风驰电挚地再次往清岚陵园开去。
　　路上他给何培文打了电话：“肖勇带回来了吗？”
　　“老板，肖勇已经下班回家了，我们正往他家里去。”
　　林晖“嗯”了一声，说：“你给周卫威打电话，让他将当年给罗菲修车的唐韬也带到局里接受调查，肖勇关于宝马车保养一事说了谎，而且他极有可能是……”
　　说到这儿林晖顿住了，和苏筱玥有关的信息还是暂时按下不要提及，“……唐韬在给罗菲的车做过保养后的第二天就辞职，其中肯定有问题。”
　　今天他的状态确实不佳，安佳慧向自己报告唐韬辞职一事的时候，他就该让他们立即去找到唐韬带回来，挨到现在他才下达了命令。
　　G65在山道上跑得毫无障碍，速度不减地飙到清岚陵园，林晖的脚步下意识直奔罗菲的墓地，在距离两百米的地方慢了下来。
　　心被一根线牵引，越是迫切想知道答案越是犹豫，他不知道她会不会在那儿，她会给他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越来越近，待花丛环绕的那块墓碑出现眼前时，空白的墓前让他的心陡然坠落失重，她不在这儿。
　　她在哪儿？是不是正面临危险？
　　“林晖？”
　　她的声音在他僵住的大脑回荡了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苏筱玥从不远处的一颗树干后闪出身形，“你怎么又回来了？”
　　她用了又，这是承认她看见他先前祭拜罗菲。
　　他抢上几步一把将她搂紧，像是要确认她的存在般死死将她摁进怀中，身体真实的触感还不能慰藉他慌乱的心，他低头噙住她的嘴唇带点暴戾地亲吻起来。
　　她略微挣扎了一下就安静下来，仿佛知道他躁乱的情绪，她温柔回应他这个带点疼痛的吻。
　　良久，林晖才将呼吸紊乱的苏筱玥放开，就着昏暗的夜色看她情意涌动的绯色脸庞，又低头亲了亲她，回头看着罗菲墓碑前两束百合花，问：“可以走了吗？”
　　她安静地点点头，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在手机的照明下走到陵园下面的山道，直到被林晖推上了G65，她才争辩道：“我开了车来。”
　　“我知道，你呆这儿别动，我将你的车子开到陵园停车场，明天再过来开走。”
　　他不容分说地将手探到她面前看着她，苏筱玥将钥匙轻轻放在他的手心里，看他转身下了车，坐进后面那辆X3。
　　车灯摇晃，一个利落的后退转弯，宝马X3掉头往停车场开去，苏筱玥无声吐出一口气。
　　该来的还是来了，无法隐瞒就不用再隐瞒了，林晖是这世间唯一她还信赖的那个人。
　　林晖去而复返，坐上车后径直发动车子往山下开。
　　车内两人都不知道怎么开口，气氛诡异的安静。
　　“我是个孤儿。”
　　苏筱玥先开了口，她明白需要解释的是自己而不是他，话题起了头就没那么难开口了。
　　“刘阿姨——也就是罗菲的妈妈，在一次偶尔的机会看见了孤儿院的我，说我和她女儿长得很像，她当时其实想收养我，但考虑到自己刚没了丈夫，突然带回一个只有几岁，而且还和她女儿长得很像的孩子会惹人闲话，她便开始资助我的学业……”
　　“罗菲的妈妈就是那个一直资助你上到大学的好心人？”
　　苏筱玥低下头去，鬓边一缕头发垂下遮挡住她的眉眼辨不清神色，她轻轻应道：“是，直到她病亡，她生前一直都在资助我，她一个人的工资养我和罗菲其实是很辛苦的。”
　　“你见过罗菲？”
　　“见过几次，刘阿姨带她到孤儿院来看过我。”
　　这戛然而止的话让林晖偏头看了她一眼，心头疑窦一闪而过，问道：“你对她还有印象吗？”


第一百三十五章 
　　苏筱玥似乎被问住了，她微微仰起头，杏眼眯了起来，认真想了想才说：
　　“活泼？开朗？我不记得了，只记得有一次她看见我们福利院养的一只鸡受伤了，她很是心疼，非要让刘姨找来纱布和消毒水给那只鸡包扎伤口。福利院的老师告诉她那些鸡本来就是喂来吃的，不用费这个心思，她心疼得放声大哭，怎么哄都哄不住，最后还是刘姨买下了那只鸡才哄得她不哭了。”
　　“这是我对她最深的印象，那年我们都才十岁。”
　　那种怪异的感觉又来了，林晖一时抓不住、想不透。
　　但她描述出来的幼年罗菲和林晖印象中的罗菲一样，若非仁善之人，当初在给他做手术的时候，她就会选择常规的摘除脾脏的方式，而不是费尽心力帮他缝合破裂的脾脏，也不会自己献出500ml血，而是应该按照常规等待血库外调血来了后再实施手术。
　　那个女人是他这一辈子唯一心怀亏欠之人，而自己爱上的女人竟然和她有着不一般的渊源，林晖觉得这是不是上天给了他另一种表达谢意的方式。
　　他伸手将她垂落的发丝撩到耳后，用手背轻轻摩挲她的脸颊，她难得主动的将脸颊靠到他手背上蹭了蹭，伸手握住，继续说道：
　　“这一次养好伤重新开始上班，我突然很想离开汉源市，当组织上问我想调到哪儿，我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到这儿来，和罗菲生活在一起。我只比她大几个月，刘阿姨走后，她应该也没什么亲人了。我来到江云市至少还能算她半个娘家人，可是到了这儿后我才知道，早在我两年前发生车祸时她也车祸意外身亡……”
　　说到这儿，她似乎已经无法隐忍地憋住哭声，但她弯腰下去，将脸埋进膝盖上的双掌间。
　　长久的沉默，她那没有起伏的消瘦双肩看不出端倪。
　　夜间山道空旷，没有一辆来往车辆。
　　林晖向右停下车将陷入悲痛的人搂进怀中轻轻哄拍着，可他心中不可遏止的升起一丝怀疑：只在孩童时期见过几面的人，能让她如此悲伤吗？或许只是借此机会发泄一下她长久压抑在心中的孤寂。
　　男人身上熟悉的雨林气息骤然包裹住她，她在他温暖坚实的怀抱中终于有了流泪的冲动，那些曾经痛苦隐忍的日日夜夜，似乎在他面前就都已经成了真正的过去，安全和安心就在他站立的地方，触手可及。
　　两年多的时间，自从她从车祸中醒过来就再没有哭过，可到了这儿的短短几个月，她总会在他的怀中有想哭的冲动，或许有他在，她真的可以放松下来。
　　林晖感觉怀中人极力压抑地情绪，知道她终究是不想放纵自己的真实感情，只得问道：“你怀疑过她的车祸？”
　　苏筱玥从他怀中坐直了身子，再说话时已经平静得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点了点头，说：
　　“可我在完全陌生的城市无从查起，我打算熟悉了这边的工作环境后再暗地调查，没想到我到这儿后不仅危险跟着我过来了，连系列的凶杀案都是冲着我来的，我还没来得及调查罗菲的车祸，你们却已经找到重新启动调查的理由。”
　　林晖发动车子，打方向盘的时候问：“你认识何欣茹吗？”
　　“谁？被邬嘉旺推下楼，死在我身边不到两米距离的第一个死者何欣茹？”
　　她坚决地摇头，不管是动作还有刚哭过后茫然的表情，都看不出任何破绽。
　　“我怎么会认识她，至少案发之前我不认识。”
　　他无声呼出一口气，沉声说道：“我手机相册里面有张照片，你看看。”
　　很多事，当面询问的后果总比背后猜忌的伤害要轻。
　　苏筱玥在中控台前四处找他的手机，林晖幽幽吐出一句：“我裤兜里。”
　　“……”苏筱玥用指尖勾住他右侧裤兜，另一只手小心的探进去拿手机，林晖忍着笑一本正经地忙于开车，实则全神贯注感受她的手摸过大腿外侧时，那温热酥麻的触感。
　　苏筱玥拿出手机盯着暗黑的屏幕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又小心翼翼抓过他搭在方向盘上的右手，将大拇指按在指纹键上。
　　林晖任由她动作，嘴角弯出一抹笑意来，手机发出细微的开锁声，她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飞快地点开相册。
　　她愣住了，他偏头看看她没说话。
　　良久，苏筱玥深吸一口气，说：“我不认识雷宇，照片上另外一个男人叫肖勇，是罗菲未婚夫霍智宸的司机兼保镖，上一次在医院劫持我的人就是他。我记得我告诉过你，当时我就感觉到他对我没有威胁，而且他对我的态度更像是突然看见我还活着而过度惊讶。”
　　“所以我就去查他，才知道了这些。这张照片我解释不了，或许那场车祸导致我失忆，忘记了我曾经认识此人。不过你将照片给我看，并问我认不认识何欣茹，那么我猜想这张照片与何欣茹有关？”
　　他听出来她的口气中已经带上了冷漠和疏离，用作为同事间交谈的语气向他阐明一件事情，如此而已。
　　林晖掩下滞闷的心情，若无其事说道：“这张照片是何欣茹死后快递给她母亲的。”
　　苏筱玥沉默了一下转头看着他非常郑重地说道：“我现在不记得有关这张照片上的情景，案发之前我也不认识照片上的两个男人，信不信由你。”
　　她口气中透出的倔强和突然的冷漠让林晖难以抑制的心中一疼，她又恢复成最初那个张起一身谨慎小心，伪装成温和文静的壳拒绝别人靠近，借此来保护自己柔软内心的苏筱玥。
　　他握住她的手偏头看了看她，说：“如果我不相信你就不会将照片拿给你看，也不会直接问你。正因为相信你，我才想听听你的看法。”
　　她将自己的手默默抽离他的掌心，低声说道：“可我给不了你一个合理的解释。”


第一百三十六章 
　　她将对他人的防备全都隐藏在她小心翼翼的言行中，很像曾经深陷囹圄的人，即使逃了出来，仍然草木皆兵，但她又用安静沉默的外表很好的掩藏了一切。
　　林晖的心抽痛起来，但却什么都不能表露，他轻声说道：“不，你至少让我知道了你和罗菲不同寻常的关系，让我知道在这些案件中我会考虑到哪些关于你的因素。”
　　她抬头看他，迟疑问道：“我最开始一点都没将这系列案件往我身上想，可它们发生的时间确实与我到江云市的时间太过巧合，特别是何欣茹死在了我刚租住的那栋房子前。还有石洋的死亡时间硬生生等到我养好了伤再上班的第一天就发生，这一切由不得我也容不得我再天真的为自己找借口，可为什么会与我有关，我到现在也没想明白。”
　　“你从来没想过可能是因为你与罗菲关系匪浅的原因吗？”
　　她摇头，“实际上我和罗菲总共就在小时候见了几面，而且我被刘阿姨助养的事情鲜少有人知道，我不觉得制造这一系列谋杀案的幕后凶手知道我和罗菲的关系。”
　　“但你当初是第一个发现了这一系列案子与罗菲有关。”
　　“这完全是你们查案后给出的线索让我联想到的，我猜想何副他们今天应该问出了何欣茹被杀的真正原因了吧？”
　　林晖点头，“你猜是什么原因？”
　　“与罗菲有关的信息，比如行踪、爱好、生活作息，凡是与罗菲相关的一切事情。如果我没猜错何欣茹在与她那位高中同学闺蜜聚会聊天时说将这些消息泄露了出去，其中应该包含了重要信息，极有可能就是导致罗菲车祸发生的直接消息，只有这样的理由才会让那个一心想要为罗菲复仇的凶手第一个杀了何欣茹。”
　　林晖将车子停到了路边，偏头看住她沉静的面孔，神色凝重问她：“你是怎么怀疑到这点上的？”
　　“住院期间无聊，我就会反复梳理案子的细节，自从发现他们三个人的死与罗菲车祸有关后，我就在想何欣茹的死亡方式，只是这想法太过离奇，我没敢说出来，害怕又像上次那样误导你们的侦查方向。”
　　林晖陡然转移了话题，问：“你知道何欣茹那位高中闺蜜同学是谁？”
　　苏筱玥眼睛一亮，问：“你们查出来是谁？”
　　话刚说完，她突然疑虑说道：“不对，你这样问我，那肯定是我认识的人，可我在江云市除了警局的同事不认识其他人啊。”
　　林晖锐利眼光将她所有的表情都看进眼中，连轻皱眉头时眉毛的细微变化都没有放过，但他从她的表情中看不出撒谎的痕迹，他盯着她一个字一个字说道：
　　“雷宇今天指认这张照片中的你，就是何欣茹高中那位闺蜜同学，并且我们还找到了更有力的证据，在雷宇家中找到了何欣茹的旧手机，里面有你和她的合影。”
　　苏筱玥如遭雷击，呆呆地瞪着他一动不动，良久，她轻轻嘲笑了一声，低语：“我将自己证成了凶手……可……怎么会……”
　　零星的话语里后面那几个模糊下去的字林晖没听清楚，但她身上透出的巨大绝望揪紧了他的心。
　　他伸手想抱住她，她似乎失去了理智，挥手打掉林晖伸过来企图拉她的手，飞快打开车门向着黑漆漆的山道下面跌跌撞撞地跑去。
　　林晖跳下车大叫“筱玥”后发足狂奔，他很快就追上了她，一把将人搂住，使劲按进怀中。
　　苏筱玥此时神志似乎已经混乱，她绕开挡在自己面前的林晖，嘴里不停的问：“为什么要杀我？他们为什么要杀我？为什么……”
　　这一声声莫名其妙的质问让林晖心头疑虑陡升，他们刚才说的是她和何欣茹认识的事情，这与毒贩追杀她毫无关系啊！可她过度刺激后问的是“为什么杀我”而不是“我没杀人”。
　　但此时林晖无暇多想，一把搂住苏筱玥使劲将人抱在怀中。
　　被禁锢住的不适刺激了苏筱玥，她低头一口咬住他的手臂，疼痛使手臂肌肉收缩，但林晖双臂抱住她的力度没有丝毫的松动，他用下颌蹭着她说：
　　“筱玥，安静，我知道你不是那个幕后凶手，也知道你什么都没做。你乖了，别再挣扎弄伤自己。嘘，听话别跑，有什么事我们一起去解决，嗯？你说过你相信我的，嗯？乖，你安静下来我就告诉你关于案件的疑点。”
　　这话让苏筱玥不再挣扎，一双干涸无神的眼睛盯看着林晖，仿佛要确认他此话的真实性。
　　林晖慢慢松开双臂，俯身吻干她脸颊上的泪痕，说：“别怕，我在，你就不再是一个人，我会查清楚一切，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
　　苏筱玥在他怀中瑟缩了一下，安静下来。
　　林晖将她打横抱了起来走回车前，将她放在副驾座为她扣好安全带后又吻了吻她湿冷的脸颊，上了车重新启动，往城区开去。
　　林晖看一眼苏筱玥，她因为过度激烈的情绪陡然放松下来后有点疲惫地靠在椅背上萎靡不振，他又感觉到了心脏抽搐的疼痛。
　　林晖柔声说道：“如果你真的是何欣茹的闺蜜同学，根据何欣茹同事的证词，那么你就是那个经常向何欣茹打听有关罗菲一切消息的那个人。你看见刚才那张照片上的日期没有？正是罗菲车祸前两天的时间。”
　　“照片是何欣茹拍的，而雷宇说那天何欣茹约好了和高中同学见面，只是他当时并不知道和肖勇说话的那个人就是他老婆的好友，也就是说你在罗菲车祸前两天还从何欣茹处打听过罗菲的行踪消息，如此一来可以推测罗菲车祸案有可能是你所为。”
　　苏筱玥一动不动，仿佛没听见他的话又仿佛听见了也毫不在意，就那样靠在椅背上茫然地注视着前方。
　　林晖没在意她的反应，继续说道：“可是按照两年多以后的现在，知道了你和罗菲的关系，又从何欣茹谋杀案发的时间与你出现在江云市的时间吻合来看，更像是你知道了罗菲当年车祸是人为的谋杀后，为她报仇而策划了这一系列凶杀案，目的是惩罚当年与罗菲车祸案所有相关的人，要让他们至死都要忏悔。”


第一百三十七章 
　　林晖看了她一眼，加重口气说道：“这就是矛盾点，既然两年多前你策划要杀罗菲，为什么现在又要为罗菲报仇？那你自己岂不就是下一个要被你杀掉的目标？”
　　林晖说完便安静下来，等她慢慢消化自己刚才说的话，车内除了窗外轻微的风啸声，便是他动作间衣服摩擦出来的声音。
　　良久，苏筱玥嘲讽地说道：“这矛盾只能证明一点，要么是罗菲车祸案与我无关，要么就是现在系列杀人案与我无关，但消此证彼，我身上总有着一种嫌疑。”
　　“你错了。”林晖的语气中是不容置疑的肯定，“你是否是罗菲母亲助养的孩子一查便知，所以你杀害罗菲的动机是什么？而现在发生的一系列凶案，你都没有作案时间。”
　　苏筱玥低声说道：“罗菲车祸案没有作案动机却有作案时间，何欣茹系列杀人案没有作案时间却有作案动机，呵，真是对我有利的条件啊。你要带我去协助调查吗？”
　　林晖偏头看着她笑了一下，说：“你不正协助我调查吗？”
　　苏筱玥也转过头来盯着林晖的满脸笑意，质疑道：“你不会将我是何欣茹闺蜜同学的事瞒住了？”
　　林晖笑着没说话，苏筱玥不敢置信地说，“你疯了吗？这么重要的线索瞒着大家。”
　　林晖不置可否地笑笑：“作为刑侦队队长我有过滤线索的权利。最重要的是我相信你既没参与到两年多前罗菲车祸案，也没有谋划现在这一系列的凶杀案。”
　　我相信你，就像你信任我一样。
　　苏筱玥重新低垂下眼帘，过了好一会儿小声问：“原因？”
　　“直觉。”
　　苏筱玥知道作为一名常年奋战在一线的刑侦警察，直觉并不是一件空茫虚无的东西，那都是十多年面对罪犯积累下来的一种判断本能。
　　但直觉证明不了她的清白。
　　林晖偏头看她，抬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什么也没说。
　　很快谈话带来的后果也显露出来，苏筱玥一直蜷在副驾座上一言不发，连目光都一直落在黝黑的窗外再没看林晖一眼，两人之间前几天才有的那点温馨已经荡然无存。
　　林晖无声地叹息：任重而道远啊。
　　车子开进城，林晖将苏筱玥送回了自己的家，在路上他让自家酒店送来了丰盛晚餐，打算陪苏筱玥吃完晚饭后再回警局询问肖勇和唐韬。
　　苏筱玥今晚情绪波动过大其实没什么胃口，但在林晖的监督下不得不喝了一碗浓汤熬就的海鲜粥，吃了几根青菜就放了碗，精神恹恹地看林晖吃得有滋有味。
　　林晖正挑了海鲜粥里面的虾喂到她嘴边，放在桌边的手机亮了起来，震动得桌子都发出细小嗡鸣声，苏筱玥赶紧吃下那只虾看他点开扩音键。
　　何培文赔着小心的大嗓门冲击了两个人的耳膜，“老板，肖勇和唐韬都还没找到人，我们将可能的地方都找了一遍。”
　　“好，我知道了，先回家休息，明天再到宸辉公司去堵肖勇来协助调查，再往各个汽车修理店去找唐韬。”
　　“不是老板，那个肖勇是什么来历？哦对了，他撒谎宝马车保养的时间很可疑，知道了老板。”
　　电话挂断，苏筱玥就问：“唐韬是谁？”
　　“当年给罗菲那辆车子做最后一次保养的师傅，他在做完这次保养的第二天就辞职了，第三天罗菲的车子就发生了车祸。”
　　苏筱玥突然想到了什么，起身找来纸笔回到餐桌前飞快地写写画画，很快一个人物图谱出来。
　　图谱最上面是罗菲，后面写着车祸二字，从车祸下面放射出四个人。
　　第一个人便是何欣茹——泄露罗菲行踪消息。
　　第二个人是邬嘉旺——企图mi奸罗菲。
　　第三个人是石洋——给罗菲喝的饮料下药。
　　第四个人是唐韬——趁着给罗菲车子做保养时将制动系统动了手脚而导致车祸发生。
　　第五个人后面是一个大大的问号。
　　后面每一个人又用箭头指向前面那个人，最后那个大问号指向了唐韬。
　　她抬起头来看向林晖时，同时在他眼中也看到了了然和担忧，两人同时指着唐韬说：“他有危险！”
　　林晖猛然起身，抓起自己的衣服就往外冲，苏筱玥担忧地看着他，他返身回来用力抱了她一下，在她耳边说道：“我去去就回，别担心。”
　　他放开她后转身出了门，很快苏筱玥就听见楼下车子发动的声音。
　　林晖冲下楼的同时就给何培文打电话，“将唐韬家的地址发给我，凶手下一个目标就是唐韬，立即过来增援。”
　　他们找不到唐韬，凶手极有可能也找不到他。另外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唐韬已经死亡。
　　死亡——
　　死亡方式——
　　林晖脑中不停闪现苏筱玥刚才画下的那个图谱，唐韬，借着给罗菲车子做保养的机会动了刹车而导致车祸。
　　车祸！
　　林晖飞快拨通了交警大队电话：“于队，我林晖，请帮我立即查一下今天全市范围内车祸有没有一个叫唐韬的人？对，我等你消息。”
　　若凶手还没来及对唐韬下手，现在自己到哪儿能找到他？
　　不知道危险逼近的唐韬会呆在哪儿？
　　林晖几乎没有犹豫就决定还是到唐韬家去守株待兔。
　　手里还拿着电话的何培文很想拨个电话给他家老板，把刚才还没来及说出的那句我们刚从唐韬家出来没人在家的话说完，但思忖了三秒钟，他还是认命地拍了拍开车的吴军，示意他掉头回唐韬家。
　　G65刚驶离小区，手机就收到微信通知，林晖的手机在上车的时候就与车上蓝牙连接，点开手机上的位置信息时立即同步到车上的显示屏上，他一脚油门踩下，飞快向唐韬家开去。
　　这是位于市区三环内的一个小区，很精致的电梯公寓楼，林晖比从市局掉头回来的何培文等人先到，他出示了警察证直接将车开进了小区，按照导航找到十一栋B单元，停好车后就往单元楼里走。


第一百三十八章 
　　林晖按下上行键，看着电梯从十八楼一层一层下到十三楼停止下来，过一会儿继续下行，直到电梯停在他面前一声轻响打开了门。
　　他侧身让里面戴着帽子口罩穿着黑色冲锋衣的男人出来后再进去，他的一只脚已经跨进电梯，突然脚步一顿，回身就向刚出电梯的男人扑了过去，黑衣男人被他撞得往前一冲，还没等稳住身形就拔足狂奔。
　　林晖叫了声“站住”，同时发力追了上去，他身高腿长，身形矫健剽悍，跑起来的速度非常的快，但却总落后于那冲锋衣男几步的距离。
　　林晖明白自己遇上了强劲的对手，从冲锋衣男人仓惶跑出那栋房子，他猜测唐韬已经凶多吉少，眼前人是解开系列凶杀案的唯一关键人物，绝不能让他从自己手中逃脱。
　　所有念头其实只在瞬息间闪过脑海，林晖在距离冲锋衣男人两米远的距离时，顺手操起挂在路边摩托车把手上的头盔砸向黑衣人，头盔砸在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冲锋衣男一个趔趄向前一扑，这短暂的减速足够林晖拉近彼此的距离。
　　他骤然跳起，右膝弯曲向还没站稳身形的黑衣人撞去，重逾超一百多公斤的力量将那人冲击得扑倒在地上，顺势打个滚就抬腿上踢，正扑过来的林晖侧身避过。
　　男人就势站起来还没稳住身形，林晖已经一拳袭向他的面门，冲锋衣男向后平仰，拳风扫过面颊带起一阵火辣辣的刺痛，身子还没站直就双臂交叉护住头部格挡住林晖紧跟而来的第二拳，同时右脚踢出与林晖踢过来的左腿相撞，两人都踉跄着后退几步才稳住身形。
　　不给人喘息的机会，林晖骤然发力挥拳袭击，男人动作缓了一秒才侧身避开，但那本就是虚晃的一拳，紧跟着踢出的那一脚正中男人胸腹，被踢飞的身体撞上身后的树，逾千斤的冲击力让碗粗的树干发出危险的晃动，头顶树叶嗖嗖掉下来。
　　男人一口腥甜鲜血从胸腔呛咳出来，他硬生生地将那口血咽了回去，不待喘咳平息，身形一晃拔足狂跑。
　　林晖怎会让他逃跑，一记扫堂腿横扫过去踢倒男人，扑上前时双膝在空中屈曲，膝盖凌空砸向地上还在翻滚着准备起身的男人身上，男人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来不及挣扎就被林晖双膝顶死在地上，拧过双手就要上铐。
　　突然眼前寒光一闪，林晖十几年刑侦一线生活练就对危险的本能迫使他头向左侧一偏，菲薄刀锋擦着脸颊飞过。
　　男子右手中指赫然戴着一个指环，顶端是呈三角状的锋利尖刀。
　　林晖狠厉的目光一瞥，动作比大脑先一步行动，双腿死死压制住男子欲挣扎起来的身子，左臂抬起格挡住男子再次挥过来的手，右手反拧男子手腕发力下挫，只听一声骨头脆响，男人的惨叫声闷在口罩里含糊不清。
　　林晖将男子呈诡异的鸡爪状垂吊的右手和左手腕铐在一起，这才从男子身上慢慢站了起来。
　　此时警车“呜啦呜啦”地由远而近，听见打斗声早就从各个房间里探头探脑出来看热闹的小区居民们终于放心大胆地开始走出家门，大着嗓门议论起来。
　　“这是老公半夜回家，将奸夫淫妇捉奸在床，打起来了！”
　　林晖：“……”
　　“你又搞错了晒，这明明就是奸夫为名正言顺取代老公而杀人灭口呢，你看那老公跑得多快，先把命保住了再说。这不，警察都来了，肯定是老公报的警。”
　　“嘁，说不定楼上住了个卖淫的，这嫖客争风吃醋的事也常见，你们看，打得多激烈。”
　　林晖：“……”
　　“我说你们瞎说什么呢？这两人的身手哪儿是啥奸夫淫妇嫖客能比的？一看就是练家子，说不定就是警察抓坏人呢！”
　　有人附和：“我也看这个人像警察，你看他那模样就是正义的化身！那被铐地上的人……我靠，肯定是警察抓人，有手铐呢！”
　　吃瓜群众们的议论终于从不靠谱的捉奸在床争风吃醋扳回了热血警察千里追凶的戏码，林晖不停抽搐的眉心好不容易不跳了，又听见一大妈说：
　　“呦，这警察长得真精神，模样又俊，不知道找媳妇没有，我得为我家闺女先打听一下。”
　　林晖再一次：“……”
　　“帅哥，她家女儿长得歪瓜裂枣的，你看我怎么样？我虽然达不到白富美的标准，但至少也是个水嫩小资，配你这小警察还是绰绰有余呀。要不咱俩试试？”
　　高冷的林晖终于顶不住大妈大婶大姐加白富美小妹妹们剽悍的语言掩埋，正准备遁走，就见何培文带着众人跑了过来。
　　何培文手中的强光手电闪瞎了磕着瓜子看自家未来女婿兼男友的各位大妈小姐姐湛亮的眼睛，吃瓜群众不满意了，呛声说道：“看来电视剧里面拍的那些生死搏击关头，总是在主角被打得半死不活的时候，增援才会赶到，不是编剧瞎掰出来的，事实就是这样的嘛。”
　　何培文和众警察：“…………”
　　何培文叫了声“林队”，带着人七手八脚将冲锋衣男子扭到林晖面前，周卫威伸手就摘下他的口罩帽子，几道强电全都照在那人脸上，射得他闭上了眼睛。
　　何培文和周卫威失声叫了出来：“肖勇。”
　　林晖点点头，刚才与此人搏击的时候，他就已经猜到其身份。
　　他转身大踏步往十一楼B单元走去，对小跑跟上他的何培文说：“如果我没猜错，肖勇今晚是来杀唐韬的，快去看看唐韬。”
　　何培文“唉”了一声“难怪我们先前怎么砸门都没人开”，一溜小跑带着人先往十一楼B栋冲了过去。
　　几人走到十三楼1303门前，房门紧闭，坚实的防盗门不是一根铁丝在锁眼里捣鼓几下就能解决得了的。
　　何培文赶紧打电话让人拿破门器上来，林晖下到车边拿起一瓶水几大口喝光，转身又往楼上唐韬的房间走去。


第一百三十九章 
　　门已经破开，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只有何培文进去摸了一把唐韬颈部大动脉，确认已经死亡，为了不破坏现场，众人都在门外等技侦的人赶来。
　　很快潘丁带人赶到，现侦刚铺设完侦查板，摄侦就戴着脚套踩着板子进屋拍照。
　　林晖先站在门口看了一眼屋内的全貌，从打开的卧室门看进去，唐韬扑倒在卧室门口，身下血流蜿蜒淌出来。
　　潘丁一手扶着老腰一手摸着光秃秃的脑门唉声叹气走过来，隔着门对他说：“林晖，你小子今年是走什么大运了，这凶杀案一件连着一件，你让我们连续两年没有各种假放就算了，你至少让我们这些老年人能正常睡个囫囵觉吧！”
　　林晖的神情在潘丁泣血控诉中波澜不惊，淡淡说道：“要不你赶紧接替魏局的位置，我保证你夜夜囫囵着睡。”
　　潘丁抚着胸口干噎气，抖着手点着林晖：“你拐着弯骂我老……”
　　这时苏筱玥从楼梯下走上来，一边从实习生手中接过一次性隔离衣和帽子口罩，一边就要走进现场。
　　林晖扔下潘丁，站在楼梯口皱眉问道：“你怎么来了？”
　　潘丁一口老血喷了出来，声泪俱下问道：“我这科长还在这儿呢，她为什么就不能来啦？”
　　话说完也觉得没对，潘丁赶紧抹一把不存在的血泪，问已穿戴整齐的苏筱玥：“今天不是该小姜值班吗？你怎么来了？”
　　林晖见她的目光悄悄瞟了一眼自己，嘴上却对潘丁说道：“我住的地方比小姜离这儿近，看见何副的通知我就替小姜来了。”
　　林晖心道我家明明比小姜离这儿还远，她一定是担心我又想尽快见到我，却又不敢给我打电话，才找了个代班的理由。
　　潘丁正要和苏筱玥一起进房，错眼之间就看见正在穿鞋套的林晖那一直紧绷的脸部线条全都柔和下来，一抹温柔笑意一闪即逝。
　　潘丁心中警铃大作，立即护崽子般揪住林晖的衣服逼问道：“是不是又是你？是你逼着苏法医过来出现场的，嗯？林晖你一大老爷们还记着人小苏上班第一天泼你身上的那点豆浆，有意思吗？啊？人小苏好歹也救过你的命，你就这样记仇……”
　　林晖冷眸掠过他，一如既往忽略他的哔哔声，拂开他的手径自走进了卧室查看尸体。
　　房间内几乎没有打斗的痕迹，整洁干净的室内陈设，到处都有女人居住的痕迹。
　　林晖问何培文：“联系过死者家属没有？”
　　“唐韬有个女朋友，这房子是两人一起筹钱买的婚房，他女朋友是个导游，这几天正在外地带团，刚才电话通知她了，估计明天能赶回来。”
　　“他俩在一起多少年了？”
　　“七八年了，高中时候就在一起了，两人家境都很一般，混了个大专文凭就一起出来打工，刚熬得差不多了，这男的又出事了。”
　　“这房子好像不算很新，二手房？”
　　“这房子他们两三年前就买了，但一直没钱装修，今年刚装修住进来。”
　　“江云市两年前这地段的房价是多少？”
　　何培文没跟上林晖的思维，愣了一下神才说道：“这三环以内一万五左右吧。”
　　“去查查唐韬的财务状况，特别是两三年前有没有突然收到大笔钱。”
　　“是。”何培文犹豫了一下又问：“老板，两个小时前我们来这儿的时候是不是凶手……就那个肖勇就在房间里？那时候唐韬说不定还活着，对吗？”
　　林晖一听就明白何培文的自责心理，说：“你不用自责，从血流状态来看，肖勇是刚刚杀死唐韬就被我撞上了，你们来敲门的时候可能唐韬真的还没回来，明天一早调看监控就知道了。”
　　何培文听见这话，脸色才缓和了一些，转身去查唐韬的财务状况去了。
　　苏筱玥检查完后过来，说：“非常专业的手法，一刀刺中心脏，心包破裂，机械性钝伤所致的猝死，凶器应该是类似三棱形中间有凹槽的刀具。”
　　“肖勇身上没有这把凶器！”林晖转头对何培文说：“让人搜查小区垃圾桶和绿化草丛，凶器应该就在附近。”
　　苏筱玥这边则惊讶问道：“谁？”
　　何培文已经去传达林晖的命令，林晖低声对她说：“我过来的时候正撞上疑似凶手，我抓了他。”
　　苏筱玥抬起头看他的表情，微颤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问出：“认识我的那个人？”
　　林晖眸光深邃明亮凝视着她，低声吐出了“肖勇”，他看见她的身体微微绷了起来，沉默着没说话，良久后在他都以为她不会说什么的时候听她低声问他：“何欣茹、邬嘉旺、石洋都是他杀的吗？”
　　“如果说他就是那个一心要为罗菲报仇的人，就可能是他杀了他们。”
　　“可是为什么？罗菲不过是他老板的未婚妻，两人之间就点头之交吧，有什么理由让他事隔两年多才想到为老板的未婚妻报仇？”
　　“你别忘了他的老板是罗菲的未婚夫。”
　　苏筱玥听见这话，从尸体上收回目光偏头看他，惊愕问道：“你认为是霍智宸？”
　　她垂下眼帘遮住了眼中情绪， “不会的，他没有表面上看到的那样爱她。”
　　那声音低得仿佛是自语呢喃，但近在咫尺的林晖听见了。他却从那仿若喟叹的话中听出了嘲讽的悲伤，那样细微起伏的情绪却直击他心，让他莫名的心悸。
　　林晖将那句你怎么知道的话及时咽了回去，指了指唐韬的尸体转移了她的注意力：“你不觉得他有什么异常？”
　　“没有了前面三起案子的仪式感。”
　　林晖点头：“对，没有双手交握呈祷告状。唐韬死得很仓促，这一次谋杀好像是肖勇临时起的杀心。”
　　苏筱玥盯着唐韬的尸体喃喃道：“这不应该啊，幕后凶手对每一个死者都精心策划好了时间、地点、死亡方式以及行刑的人。他不是激情杀人者，他将每一次杀人的过程都看做是行为艺术。这种人一般都很偏执，不会轻易改变既定的行为模式。”


第一百四十章 
　　周卫威几个已经勘查完毕现场的人听见两人分析案情，都围了过来，苏筱玥陷入了自己的思维没注意到他们，继续说道：“何欣茹泄露罗菲的行踪、生活爱好等信息，所以凶手选择了让她忏悔后跳楼自杀。”
　　安佳慧问道：“为什么是跳楼自杀？”
　　苏筱玥看她一眼问道：“女人受不了流言蜚语，心理承受不了过大的压力，情绪失控的时候一般会怎么做？”
　　安佳慧认真地想了一下，点着头说：“确实很容易想到自杀。”
　　“这就是了，这就是凶手的惩罚手段，让何欣茹怀着忏悔的心情去自杀，只不过跳楼这样激烈的死法更能宣扬惩罚性。”
　　听得众人不由自主地点头，苏筱玥接着说了下去，“邬嘉旺则是在和人激情的时候被割了喉咙，这样的方式与他当初准备迷=奸罗菲的方法殊途同归。”
　　说到这儿，她瞥见林晖嘴角带着一丝笑，目光温柔地看着自己，她大脑懵了一下，瞬间忘了要说的话。
　　恍然大悟的周卫威说道：“石洋是因为当初给罗菲在饮料中下迷药，所以他死亡的方式是喝下了掺有氰化钾的饮料。”
　　苏筱玥收回神思点了点头，目光落在血泊中的唐韬，说：“可是你们看唐韬的死法，一刀正中心脏，双手也没有合十呈忏悔状，是不是很不正常？除非当年给罗菲的车子做手脚的人不是他，但从肖勇杀唐韬这个时间点来看，唐韬没破坏宝马车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众人一起点头称是，周卫威还想问什么，林晖看了一眼黝黑的天空，说道：“收工，回去再说。”
　　众人反应过来这不是讨论案件的地方，都各自收拾好东西往楼下走。
　　小区被惊动的群众早已将这栋楼围得水泄不通，要不是两名民警守在关闭的单元门前，拉起的警戒线根本阻挡不了他们窥探八卦的热情。
　　他们每个人都在紧张中带着兴奋，仰头盯看灯火通明的十三层楼，先前亲眼看见林晖和肖勇搏斗的人，现在正激情洋溢地给周围的邻居现场演绎那场生死搏斗，眉飞色舞得仿佛一脚踹翻凶手、给凶手戴上手铐的人不是林晖，而是正口若悬河吹嘘化身正义使者的自己。
　　此时看见大队警察提着设备走了出来，每个人波涛汹涌的好奇心连绵不绝地往外涌，到底有所忌惮，不敢像刚才那样大声喧哗，全都指指点点的窃窃私语。
　　苏筱玥揉了揉酸胀涩疼的太阳穴，感叹吃瓜群众们过人的体力和杠杠的精神，觉得自己若不是职责所在，宁愿窝在家睡个美容觉，也不愿来看这血糊淋漓的杀人现场。
　　她又转念想到自己今日当真是有机会不用来现场的，只因担心某人才找贱，特意换了班来出这个现场，顿时就不敢再羡慕嫉妒兴致勃勃的吃瓜群众了。
　　她正要往技侦的车上钻，就被林晖提着衣领带进了自己的车里面，没等苏筱玥反抗先说道：“关于案子的问题要问你。”
　　要护崽的潘丁硬生生将阻拦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车子启动，林晖开了口：“继续刚才的案情分析。”
　　“啊？哦”苏筱玥仰头想了想，歪头看他说：“好像都说完了吧。”
　　林晖不易觉察地笑了一下，提醒道：“唐韬死亡方式的异常。”
　　苏筱玥方才想起刚才没说完的话，“哦——就是这个问题，嗯？我说的你其实都知道啊。”
　　林晖无缝连接她的话，“是什么导致肖勇突然抛弃了原有的杀人方式，而在仓促之下杀了唐韬？”
　　苏筱玥没答话，她也一头雾水，总觉得唐韬的死透着一种怪异，除了死亡方式的不对，还有死亡的时间上也没什么可追溯的依据，不像前面三起案子，各个方面都是有据可查——死亡时间以她为标准，死亡方式与罗菲当年车祸为标准。
　　林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她：“有没有觉得唐韬一案更像是独立于前面几个案子之外的案件？所以我们在唐韬的家里没找到氰化钾。”
　　杀死吴洋的氰化钾按照惯例，在唐韬死时应该出现在他家中，就像当初杀死邬嘉旺的刀，在石洋死的时候被放回他的家里，致何欣茹昏迷的安定在邬嘉旺的棚屋里找到。
　　“你的意思……唐韬并非系列谋杀案的凶手杀的？”
　　“回去审问了肖勇就知道了。肖勇极有可能是因为今天何培文带人去找他来协助调查的时候被惊动了，临时起意去杀的唐韬。但今天何培文他们去宸辉公司找肖勇时霍智宸也知道，并且是他打电话问的肖勇的行踪。”
　　苏筱玥似乎短暂的犹豫了一下才说：“也就是说当年罗菲车祸案，也有可能是在霍智宸的授意下肖勇动的手。今天何副他们去宸辉公司向霍智宸询问当年车祸谋杀一事惊动了他们，而唐韬极有可能就是当年的同伙，他趁给罗菲车子做保养的时候，人不知鬼不觉地给车子动了手脚，导致罗菲很快就出了车祸。霍智宸见事情已经败露，命肖勇杀了他。”
　　林晖点了点头，正要接话说下去，又听见她突然颤着声音说：
　　“霍智宸为什么要杀害罗菲？如果他不爱她了，完全可以对她提出分手，为什么一定要杀她呢？就两个人的关系来看，罗菲才是那个飞上高枝的麻雀，即使霍智宸抛弃了她，她也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威胁，可他为什么一定要杀她？”
　　她语气里包含太多的情绪，林晖想到她和罗菲情同姐妹的情意，偏头看了她一眼，安慰道：“这只是一个猜想，霍智宸是否参与罗菲车祸还不能确定，但从今晚的事情来看，当年车祸，肖勇肯定有份参与，说不定还是主谋。”
　　苏筱玥陡然侧头看向林晖，与林晖正看过来的目光相对，两人都在彼此眼中看懂了对方心中所想：若肖勇参与了罗菲车祸案，那就一定不是系列谋杀案的幕后凶手。


第一百四十一章 
　　幕后凶手精心设计了这系列的谋杀案，其目的就是为死于车祸的罗菲复仇。
　　不是肖勇！
　　“何欣茹只是在闲聊中泄露了罗菲的行踪都被列为目标，那么作为主谋的肖勇，本来就是下一个目标！”
　　肖勇是系列谋杀案的第五个目标，也是苏筱玥人物图谱上那个大大的问号所在的位置。
　　苏筱玥说到这儿，有点不敢相信地直瞪瞪看着林晖，见他点了一下头，才深吸一口气平息自己心中过于震惊的情绪，迟疑说道：
　　“按照幕后凶手的一贯手法，那么唐韬本来就该肖勇动手杀他，可是为什么这一次肖勇的作案手法和死亡方法完全不一样？”
　　林晖面容平静得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刀刻般深刻的脸部线条绷得很紧，“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所以我说肖勇杀掉唐韬更像是独立于系列案之外，但他确确实实又是这个链条上的一环。”
　　“若排除肖勇是系列案件的幕后凶手，几乎也同时排除了霍智宸的可能。”幕后凶手非常鲜明地以为罗菲报仇为目的，不可能放着肖勇这个最后的凶手在自己身边这么多年而不动手。
　　但却依然不能排除霍智宸谋杀罗菲的嫌疑。
　　车内一时安静下来。
　　车子很快到了市局，两人都下了车，苏筱玥站在原地发愣，林晖走过去问她：“怎么了？”
　　她抬眼静默地看他，林晖站住身子没说话，只用温和目光与她对望，良久，她轻轻问道：“我可以见见肖勇吗？”有太多问题想问问他。
　　“你一个人吗？这不符合程序。”
　　她犹豫了一下，说：“你可以陪我吗？”
　　所有关键时刻她都毫无保留的选择信任他，林晖温和地应了声：“可以。”
　　身后陆陆续续有刹车声，何培文和潘丁带着手下回来了，此时已是凌晨五点多，天已灰蒙蒙地将亮不亮。
　　各路人马直奔会议室开案情讨论会。
　　何培文今天跑的地方最多，他先说道：“今天在宸辉公司证实了一点，第一死者何欣茹确实是在两年多前透露过罗菲行踪的那个人，她的那个高中同学长期以闺蜜的身份来与她聚会聊天，但打听的事情几乎都与罗菲有关。”
　　“而关于罗菲那晚会陪霍智宸到青灏山庄出席晚会的事情也是这样透露出去的，所以目前何欣茹那位高中闺蜜同学是非常关键的一个人，说不定她就是策划参与当年罗菲车祸案的主谋。”
　　话说到这儿，大家都听得不停点头赞同。
　　林晖没说话，目光看向苏筱玥轻轻摇了摇头，苏筱玥匆忙看了他一眼，就低垂下了视线。
　　但林晖从她放松的肢体上看出了她不太紧张，她目光中隐约的不安只来自担心被误解。
　　遗忘了过去的苏筱玥或许真的认为自己不认识何欣茹，只有这样她才能做到如此坦然。
　　何培文继续说道：“另外根据林队给出的指示，我们调查了何欣茹因为公事常常寄送文件的快递公司，她熟悉使用的快递是一家知名连锁公司，就在他们宸辉总部大楼背后不远处就有一个站点，和她长期打交道的快递员信息我们已经掌握，等天亮后就可以去询问关于那个装有硬盘的定时快递是怎么回事了。”
　　“另外就是今晚在清苑小区抓捕的肖勇暂时还没审问，但从林队到达小区撞上肖勇从唐韬居住的楼房里跑出来，再结合法医给出的唐韬死亡时间，基本能肯定就是肖勇杀了唐韬。”
　　潘丁这时候插话进来，“不用推测，我们在唐韬住的那层楼安全门后的垃圾桶里找到了凶器，估计是因为时间太仓促，凶手杀了人后出门就拐到楼梯间扔掉了凶器。和小苏说的凶器形状吻合，是一把三棱刀刺，上面还有血迹，已经拿去提取指纹了和血迹DNA。”
　　这话让在会每个人一阵高兴，忙乎一晚上收入颇丰，不仅把凶手抓了个现行，还找到了强有力的证据，这是系列谋杀案发生以来最顺利的一件案子，从发现凶手到抓捕再到告破，也就一晚上的时间。
　　没给大伙儿轻松的时间，林晖将手中画的一张图放在投影仪上。影屏上就出现了今晚吃饭时苏筱玥画的那张图，当时那个大大的问号已经变成了肖勇。
　　林晖用激光笔指着图上的人物谱说：“从前面三起谋杀案来看，每个案子很具有仪式感，死者全都被迫呈现出忏悔状，而且每个人的死法都与当年罗菲车祸案他们所起到的作用有关。”
　　“第一死者何欣茹透露罗菲的行踪而用了自杀状的死法，第二死者邬嘉旺因为打算迷=奸罗菲而被强=奸杀死，第三死者石洋因为给罗菲饮料下毒致其昏迷，所以他的死法也是饮料中氰化钾中毒而死，但是……”
　　林晖说到这儿停了下来，用笔点着唐韬和肖勇，说：“肖勇杀死唐韬完全抛弃了原有的杀人手法，更像是仓促行事下杀了唐韬，他用了刀。按照凶手原来的作案手法，唐韬更应该是车祸死亡，因为毕竟当年真正导致罗菲车祸的是唐韬在给宝马车做保养时动了手脚，那么他的死亡方式更可能是一场车祸而不是现在这样一刀毙命。”
　　林晖的话刚一说完，会议室就嗡嗡的交头接耳议论起来，周卫威站起来大声问道：“会不会是肖勇知道我们今天到公司去询问罗菲车祸案而被惊动，想到当年车祸还有一个有力的人证，所以临时起意去杀了唐韬。”
　　林晖点头，周卫威难得一次得到老板的肯定，高兴得眼睛一亮，得意的神情还没爬到脸上就听见林晖说道：“对，你也说了唐韬是当年车祸有力的人证，可何欣茹、邬嘉旺和石洋三人不是，至少他们三人与罗菲车祸案没有直接联系。”
　　“啪”的一声何培文手中的资料掉在了桌子上，他问：“林队，你的意思肖勇并不是前面三起案件的幕后凶手？”


第一百四十二章 
　　林晖再次点头：“我们基本可以肯定肖勇就是当年罗菲车祸案的主谋，他指使唐韬趁给车子做保养的时候动了手脚，当今天知道你们到公司向霍智宸询问罗菲车子保养一事时，就醒悟当年的事情可能已经东窗事发，所以他立即想到了要杀死唐韬这个人证。他不过是和系列案件的幕后凶手选择了同一个目标，如果他不杀唐韬，唐韬过不了多久依然会被他肖勇杀死，不过是换种死法。但是……”
　　周卫威永远嘴比行动快，抢着说道：“有没有可能霍智宸才是当年车祸案背后的真正凶手，而肖勇只是执行他的命令。”
　　吴军接过话说：“对呀，毕竟肖勇没有杀罗菲的动机，他的身份是霍智宸的司机兼保镖，听令行事的一个角色而已。”
　　安佳慧对霍智宸印象极好，瘪着嘴说：“难道霍智宸就有杀罗菲的动机了吗？他那么爱罗菲，当年他发现邬嘉旺企图迷=奸罗菲就令人……”
　　林晖看一眼坐在会议室角落处苏筱玥那张越来越苍白的脸，适时打断了安佳慧的话，“说与案子有关的。”
　　说得兴起的安佳慧被林晖截断话头后立即规规矩矩收了一句：“反正我觉得说霍智宸是当年车祸案凶手的理由太牵强了。”
　　周卫威啪啪拍了两下巴掌，向安佳慧翘起大拇指，说：“小安子的思维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聪明了？我支持你的观点。”说话的同时不屑地瞟了一眼吴军。
　　吴军：“……”刚才是谁先提出霍智宸有杀罗菲的可能？
　　安佳慧难得有支持者，伸手想与周卫威来个欢庆的击掌，碍于林晖正坐镇在前，只得改成胜利的剪刀手向周卫威晃了晃。
　　林晖冷目看过去，安佳慧赶紧悄咪咪放下手指，正襟危坐地目视大屏幕。
　　林晖用激光笔点着桌面，说：“霍智宸到底有没有参与罗菲车祸案，都需要靠我们去查。”
　　然后他接着刚才的话说：“但是杀死何欣茹三人的幕后凶手，连何欣茹只是不小心泄露了罗菲的行踪都要杀掉，那么作为策划当年车祸案的唐韬和肖勇，或许还加上一个霍智宸，他们几人能毫发无损吗？”
　　会议室里刚才还充斥着大案告破后兴奋轻松地交头接耳气氛，都被林晖这番话打击得无影无踪，大家面面相觑，似乎有点反应不过来。
　　好半天后何培文才先开了口：“头儿，你的意思唐韬和肖勇都是系列案中的一个目标，如果霍智宸当年也参与到车祸案中，那他会是最后一个被杀的目标，对吗？”
　　林晖点了点头，正要开口，坐在角落处的苏筱玥像小学生发言那样举起了手，林晖一眼看见那只细白小巧的手，那嘴角就忍不住要向上弯起，忍住自己想笑的表情，他伸手一指，“苏法医，你说。”
　　苏筱玥规规矩矩的站起身，在满屋子的眼光注视下牙齿磕巴了一下差点咬了舌头。
　　“从何欣茹的第一个案子开始，到目前为止已经死了四个人，虽然警方一直很小心的封锁消息，但四个人死的地点都在小区和安隆乡这种人员居住密集的地方，现在网络发达，不可能一点消息都不外泄。但直到今天何副他们去找肖勇询问罗菲车子保养信息时才惊动了肖勇，是否可以说明肖勇和唐韬并不知道自己是系列谋杀案中的下一个目标，也就变形证明幕后凶手还没去接触肖勇，指示他如何杀死唐韬，换而言之就是系列案的幕后凶手还没设定好唐韬的死亡时间。”
　　林晖在灯光下依然璀璨明亮的眼睛看向她，点头：“唐韬浮出水面，基本上能肯定是他用氰化钾杀了石洋，唐韬应该有所知觉，否则今天何副他们那么多人都没找到他，但他极有可能不知道这是个系列杀人案，只是因为自己杀了石洋而躲了起来，却不知道危险找上他的真正原因是几年前那起车祸。审讯完肖勇就知道了。”
　　他说完转向潘丁：“在垃圾桶里面搜寻到的那把凶器，希望你们尽快把报告交给我。”
　　潘丁摇头：“痕检和理化员已经在做了，不过林晖你和凶手直接交过手，你该知道他当时是戴了手套的，所以希望不大。”
　　林晖眯着眼睛看向潘丁，幽幽说道：“潘科长，你是在和我开玩笑吗？肖勇手上戴的手套，被捕第一时间我就脱下来装进了证物袋，只要上面检测出来唐韬的血迹就可以证明肖勇是凶手，潘科长的专业知识不会还需要我来教吧。”
　　潘丁一阵哈哈过去，眨巴眨巴豆丁眼睛，“开个玩笑而已，干嘛这么认真呢。”
　　满屋子的人全都一阵嘘声，潘丁笑眯眯说道：“就是看你们高兴过头了，才吓唬吓唬你们一下。”
　　林晖没再就这话题说话，沉默片刻后说：“散会。”
　　忙碌一整夜的一群人，揉着酸涩的眼睛有气无力往各自办公室走去，吴军风一般从周卫威身边刮过，周卫威不满道：“干嘛呢？又没有老板的丰盛早餐等你。”
　　只听见吴军回答一句“抢浴室”，人早奔得没了影子。
　　周卫威愣了一下“哎呦”一声，也打算拔腿开跑，被安佳慧一把拉住：“周哥，怎么了？”
　　周卫威一边撸她的手一边跳脚，“快放开，出现场忙了一整夜，不冲个澡身上那味儿你受得了？再说熬了一晚上，不冲个澡哪儿来的精神。浴室就几个位置，不抢就得等。”
　　安佳慧看着闻风而动的各位师哥们不解道：“我每次洗的时候不挤呀。”
　　有人从她身边走过，顺口为她解惑，“那是没几个女同事需要出现场。”
　　市局女警察大都在后勤坐办公室，根本不需要熬更守夜地去搬弄血糊糊的尸体，也就失去了抢占警局女浴室的机会。
　　得到答案的安佳慧痛不欲生，深切体会到比女怕嫁错郎更锥心的一件事：女怕入错行——她是目前市局唯一一个要出现场的女性警察啊啊啊。


第一百四十三章 
　　安佳慧正陷入极度郁闷的情绪中，一转眼看见苏筱玥也拿着洗漱用具迎面走来，立即笑逐颜开的意识道：她不是唯一，是唯二。
　　她走上前挽起在艰苦岁月中与她有难同当有福同享的苏筱玥，亲亲热热一起往女浴室走去。
　　莫名其妙的苏筱玥将周围来往的人看了三遍，确定安佳慧不是挽错了人，这才跟着她默默走进浴室。
　　苏筱玥到底身体底子差，熬了一整晚，精神就有点不济，连吃早饭的胃口都没有了，洗完澡裹着白大褂趴在办公桌上焉耷耷地想睡觉。
　　林晖从外面进来，将手里的豆浆、鸡蛋和几个生煎包放在她面前推推她，“起来吃过早饭回家去睡。”
　　苏筱玥迷糊睁开眼睛含含糊糊哼了一声，摇头表示不想吃，林晖拉开她旁边的椅子坐了下来，耐心的将吸管插进豆浆，递到她嘴边哄道：“来，喝一口。”
　　苏筱玥闭着眼睛含着吸管喝了两口，豆浆的醇香勾起了她的食欲，坐直身子从林晖手里接过豆浆喝起来。
　　林晖细心剥好鸡蛋，又将鸡蛋递到她嘴边，清醒了的苏筱玥就不好意思享受这种饭来张口的待遇了，接过鸡蛋慢慢吃了起来。
　　林晖便笑着打开盒子将生煎包推到她面前递上筷子，“不能走太远，就近给你买的。”
　　苏筱玥放下豆浆接过筷子，问：“你呢？”
　　“我刚才吃过了。”
　　苏筱玥看了看他清爽微湿的头发，知他定是洗过澡后就出去了，自己吃过早饭后又给她带回来。心道这人不愧是刑警的身手，动作迅速。
　　“吃完了，你开我的车回去休息。”
　　“我……”
　　这时候小姜一晃三摇地上班来了，人还在外间换衣服，嘴上先道谢：“亲爱的苏啊，昨晚真是谢谢你，让你帮我跑了一趟现场，若是以我从家里到现场的时间，先不说潘科训导我，就林晖那冷面煞神就不会有好脸色甩我，我这日子又……”
　　人走进办公室一抬眼，小姜立即石化，瞪着林晖，好半天才憋出了下一句话：“林队，你大清早跑我们法医室来看尸体吗？”
　　被定义成尸体的苏筱玥恶心到了，将吃了一半的生煎包放了下来，默默拿起盒子往外面垃圾桶走去，腹诽道：明明你家比林队家离现场近，按你出门前需要在镜子前停留半个小时的效率，当然会比我晚到。
　　没料小姜这边却在肉疼她扔掉的生煎包：“浪费啊！浪费！”
　　他惋惜的声音还没落地，就听见林晖在他耳边冷冷说道：“昨晚情况危急，所有出现场的人外勤奖翻倍。”
　　作势要从垃圾桶里抢回生煎包的小姜法医再一次被残酷的现实打击，石化在法医办公室门口的走廊上，在晨风中欲哭无泪。
　　林晖拦住苏筱玥，将车钥匙塞到她手中，不容推辞地命令道：“回家睡觉。”
　　苏筱玥悄悄环视一下四周，小声说道：“我想见肖勇。”
　　林晖也压低了声音：“我知道，今天早上我们会审讯肖勇，你没有时间见到他，回去补足睡眠，下午再过来，我带你见她。”
　　见她还在犹豫，他加重了口气，“乖，听话。”
　　说完趁周围没人看见悄悄拉了拉她的手，苏筱玥惊得退后一步，目光四处飘游，小声又焦急道：“有监控。”
　　林晖笑得更加无所顾忌，将钥匙递过去，苏筱玥摇头：“你那车太大了，我还是打滴滴回去。”
　　林晖收了钥匙，柔声说道：“好好休息，别多想，嗯？”
　　她点头，低着头进了办公室，想和小姜作交接班就离开，不料小姜受丢进垃圾桶里的生煎包和翻了倍的外勤奖的双重打击已经有点神叨叨，口中念念有词：
　　“昨天发工资，我沾了点口水数钱，钱数完了，手指上的口水还没干！你们怎么知道我们这些价格敏感型消费者，妄想拿着白面馒头想蘸白糖蘸白糖、想蘸红糖蘸红糖的辛酸啊……”
　　汪主任刚巧进门听见了这话，疑惑道：“我们局的工资不都是转入卡里吗？哪儿来的现钞给你数？再说了那白面馒头全是淀粉，淀粉最后都会转化成糖，白糖和红糖都是单一的蔗糖，糖分就更不用说了。而摄入过量的糖对皮肤的氧化损伤，你这样的美容达人不会不知道，那你还吃这样高淀粉高糖食物？”
　　小姜法医无法与网络热语完全脱节的汪主任解释关于白面馒头与数钱的梗，只得装没听见，抬脚准备溜，结果被主任提着名字叫住：“小姜啊，什么叫价格敏感型消费者，说白了不就是穷人吗？”
　　被无情打击的小姜吭哧半天憋了句：“谢谢主任提醒。”
　　苏筱玥在一边憋笑憋得肚子痛，在小姜求助的目光中以交接班的名义把他从主任科普的继续再教育中成功解救了出来，随后拎包走人。
　　林晖在上班后的第一时间就进了审讯室，书记员坐下打开电脑，吴军先将常规的姓名年龄等问过后，话锋一转，直截了当问道：“你为什么要杀唐韬？”
　　林晖对吴军的审讯技术暗自摇了摇头。
　　经过一晚上的杀人、搏斗、被抓，肖勇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经历过这一切的人，他的精神依然很好，反应迅速、言辞犀利，“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杀了唐韬？”
　　“没杀人，为什么见了我们的人就逃跑？”
　　“大半夜的一个陌生人冲你喊站住，你不会跑吗？”
　　“你也知道大半夜的，你到离家很远的馨苑小区去干什么？”
　　“我去找唐韬有事，结果去了后叫了半天门都没人开门，我以为他出去了，所以就离开，下楼就遇见一个人冲我乱喊乱叫，我被吓到了，只有跑咯。”
　　吴军嗤笑一声，“能打能杀，你也会被吓到。”
　　肖勇冷静反驳：“警官，没有证据证明唐韬人是我杀死的就不要乱说，杀人的罪名是很大的。”
　　林晖冷厉的目光一直盯着肖勇看，肖勇毫不在意地看向他，表情嚣张得有恃无恐，仿佛在叫嚣：来呀，有证据就来抓我呀。


第一百四十四章 
　　林晖平静开了口：“你怎么知道唐韬死了？”
　　一直有恃无恐的肖勇终于被问得一愣，好半天指着吴军说：“不是他刚才说的吗？”
　　“他只问了你为什么要杀唐韬，并没说到底有没有真正动手，也没有提及任何关于唐韬的伤势。可你一开口就认定唐韬已经死了，为什么？”
　　此时肖勇的表情完全僵化了，吴军同时也意识到自己犯了审讯上的技术性错误，不该一上来就言明唐韬被杀。
　　林晖不给肖勇任何思考和组织语言狡辩的时间，继续说：“你行凶用的三棱刀我们已经找到了，你戴的手套也被送去检验了。你说是你的运气好一点呢，还是我们的运气好一点。”
　　度过了最初的惊愣，肖勇的表情恢复了一如既往地的随意，看不出任何的端倪，而林晖却也自信得云淡风轻，仿佛他说不说都无所谓，他已经有把握零口供也能定下他的罪。
　　然后在肖勇猝不及防下，林晖又问道：“两年零七个月前，你老板霍智宸的未婚妻罗菲在去医院的途中发生车祸，意外身亡，能告诉我你是如何收买唐韬？他又是如何在你将罗菲车子开去保养的时候，给刹车制动系统以及安全系统做了手脚？”
　　肖勇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随后笑得很狰狞，“还是那句老话，有证据就直接送我去死，没证据就别在这儿浪费所有人的时间。”
　　林晖仿佛没听见，继续抛出问题，“罗菲车祸案与霍智宸有关系吗？如果是他指示你去做的，你可以转为证人，我们会请求法官为你适当减刑。”
　　肖勇脱口而出：“不，与他无关！”
　　林晖无声地吐出一口气，一直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地靠向了椅背，口气却听不出丝毫情绪地追问：“你刚才已经否认了车祸一事，你既然没有参与，又怎么知道不是霍智宸？”
　　肖勇明白自己再一次上了林晖的当，奉行多说多错，自此闭了嘴不再说话。
　　何培文走了进来在林晖耳边小声说道：“唐韬的女朋友来了，周卫威正在询问。”
　　林晖示意吴军继续问，自己离开了审讯室。
　　肖勇目前已起了戒备心，短时间之内问不出什么，还不如先从唐韬女朋友处问出点有用的线索。
　　询问室里，风尘仆仆的年轻女人哭得从椅子上滑落地上，崩溃地不停问道：“是谁杀了你？为什么要杀你呀？你到底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安佳慧在一旁递纸巾安慰她，“你也看见了唐韬死得很惨，我们需要你的合作才能将凶手绳之以法。”
　　她很巧妙地避开了肖勇已经被抓的事，只说要将凶手绳之以法。
　　的确要给肖勇定罪，现在还差确凿的证据。
　　林晖有种孺子可教的感觉，突然就对自己刑侦队智商的平均水平线有了期待。
　　年轻女子慢慢止住了哭，被安佳慧搀扶着重新坐上凳子，嘶哑的着声音说：“他的事情我也不是很了解，你们想知道什么？”
　　周卫威立即接过话问道：“我们查了一下，你们在馨苑小区的那套房子是两年多前买的，据我们调查所知你和唐韬两人从老家出来后一直靠自己打拼，经济一直不是很宽裕，虽然你们一直省吃俭用想存钱买房子，但是江云市涨得过快的房价让你们一直不能如愿，但两年多前却突然有了一笔来历不明的五十万，你能告诉我这笔钱的来历吗？”
　　隔着玻璃墙，林晖也看出了女人的慌乱，她口吃道：“我也不是很清楚，他说……是帮一个二手车老板卖了几辆高档车给抽的成。”
　　周卫威毫不留情地说道：“卖一手车都提不了这么高的成，更别说二手车了，除非是走私车。”
　　女人却像得到提醒一样连连点头：“对，对，就是走私车。”
　　周卫威抬眼盯着女人一个字一个字说道：“你可想好了，若是走私不仅所得财物全部充公，还会处罚双倍的罚金。”
　　女人一看就是个法盲，听见这话立即否认：“不是，我记错了，就是卖二手车抽的成。”
　　周卫威正要拍桌子，安佳慧叹口气说：“周哥，你说这可怎么办？一点线索都没有，我们眼睁睁看着唐韬死了就是抓不住凶手，定不了他的罪。唐韬若是地下有知也会伤心难过的吧？可这也不能怪我们呀，我们都尽力了，谁让杀他的凶手太狡猾，一点线索都没有，我们连他为什么被杀都还不知道呢。”
　　周卫威反应神速，立即配合表演：“谁说不是呢？也不知道我们忙乎些啥？人家家属都不想抓住凶手，我们还这么着急上火地揪着心干嘛呢？”
　　说完就真的站起身来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安佳慧也一边安慰那女人一边示意要送她走。
　　这一下女人慌了，抓住安佳慧的手，急切说道：“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呢？就这样放过杀死我老公的凶手不管了？”
　　安佳慧莫可奈何叹道：“我们有什么办法呢？整个警局几十个人昨晚忙了通宵，就查到你老公是被人一刀刺中心脏毙命，还查到极有可能是当年给他那笔巨额钱的人杀的他，可是时隔两年多根本就查不到是谁转的钱给他，我们有什么办法呢？”
　　这个时候玻璃窗这边何培文正对林晖说：“经侦打电话来说过了，唐韬那笔钱是他自己提着现金存入银行的。”
　　现金啊。
　　很强的反侦察意识。
　　林晖没言语，刀削的面部轮廓深刻得像一个雕塑，深邃眼眸盯着玻璃窗另一边的女人，听她突然崩溃大叫：“是一个姓肖的人给他的！”
　　所有听见这话的人为之一振，安佳慧立即扶着女人坐下，问道：“唐韬告诉你的？”
　　女人放声大哭，摇着头说：“阿韬你怎么那么傻呀！穷一点怕什么，至少我们两个人还是好好的……现在好了，你走了，叫我一个人怎么活下去，那些房贷我怎么承担得起呀！”


第一百四十五章 
　　安佳慧扯过纸巾轻轻为女人擦泪，温言细语安慰道：“你若不想让唐韬死的不明不白，你就该把你知道的告诉我们，让我们给凶手定罪。”
　　女人擦了眼泪，哽咽道：“唐韬从来没告诉我这些，是他自己在梦中吵嚷出来的。两年多前的一天，吃饭的时候他正看电视里的新闻，突然就整个人都不对了，当时就摔了碗面如死灰，我问他怎么了，他又不说，从那以后他就经常在夜里做噩梦，在梦里叫嚷不是我杀的你……你别找我……是肖……肖，肖什么我不记得了。”
　　周卫威立即问道：“当时新闻上播的什么？”
　　女人犹豫了一下，说：“我不知道是不是那个宝马车祸的新闻，当时我自己被这车祸新闻吸引了，注意力都在那个新闻上，我还给唐韬说有钱还要有那个命享受才行，结果就听见碗掉地上的声音，我转头看他才发现他的异常，但这个时候已经跳到下一个新闻了，所以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他那么失常。”
　　说完女人又开始抹眼泪，周卫威又问：“那笔钱是什么时候交给唐韬的？”
　　玻璃窗这边，潘丁匆匆走了进来，一进门就扑到林晖面前，将手中的电话使劲往他眼前凑，林晖皱眉看他，潘丁已经慌得说话不成句，将手机撸到他眼前吼道：“快看！”
　　林晖一看微信上被注明为市局单身汉们的福音的微信号发来的一条消息，是一张照片，后面一句话：潘科这是跟踪我的车牌号码，查一查，别惊动林队，我马上回局里。
　　林晖霍地起身往外面走，问潘丁：“定位了筱玥的手机没？”
　　潘丁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小跑跟上林晖的大步伐，说：“定位了，她确实在回这儿的路上，那辆车又是个套牌车，我们正在联系交警大队，准备接通天网跟踪这辆套牌车。”
　　“我开车去接她。”
　　“不用，我刚才看她已经离这儿只有五分钟的路程了。”
　　林晖没再接潘丁的话，走到刑侦队办公室门口冲里面说道：“立即到门口大路上拦截一辆车牌号为XXXX的黑色丰田车。”
　　他边说人边往楼下跑，手中还在拨打电话，手机响一声后就被接起：“林队，那辆车见我回到市局，就拐进群芳路开走了。”
　　说话间，林晖人已经冲到了市局大门口，远远看见一辆大众打着转弯灯向这边拐过来，身后何培文带着人也冲了出来，滴滴司机刚踩下刹车就被一大群人拉开车门围住了。
　　滴滴司机双脚发软，搞不懂为什么跑一单网约车就惹来大帮警察围捕，虽然他在车上被乘车女子的美貌吸引多看了两眼，那也最多算精神上的意图不轨，也不该上纲上线到惹怒人民警察呀！
　　林晖打开后车门，苏筱玥刚下车就被林晖一把抱进怀中，嘶哑着声音说：“对不起，忙得忘记了跟着你的危险。”
　　苏筱玥不好意思地挣脱他，小声提醒：“好多同事呢。”
　　身后滴滴司机哆哆嗦嗦叫她：“小姐，你可得为我作证啊，我什么也没做，你说到佳豪小区我就往佳豪小区开，你说掉头回市公安局门口，我就掉头回市公安局，你不能害我呀，我可真的什么也没做啊，连话都没跟你说上三句，我老实巴交的一个人，为贴补家用出来跑滴滴，我在滴滴平台上正规注册过了的呀……”
　　何培文打断滴滴司机的话，“师傅，我们不是要抓你，我们是想借用一下你车上的车载记录仪。”
　　滴滴司机摸一把冷汗，嘘出一口气，“你们早说嘛，要看车载记录仪也不用这么大阵仗嘛，吓死我了。”
　　潘丁早已经带人动手翻看记录仪，不一会儿就垂头丧气地下了车骂道：“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你这行车记录仪还只是一个前置记录仪，三百六十度的记录仪又花不了几个钱，真是抠门。”
　　滴滴司机一脑门的口水官司，忍了半天没忍住，怼了一句：“我都不怕追尾后说不清责任，你有什么资格来哔哔我！老子有那闲钱去买三百六十度，还用得着辛辛苦苦下班后去跑滴滴！”
　　潘丁被滴滴司机义愤填膺的话带歪了思维，摸摸脑门同情地点头，随手摸出一张百元大钞递给司机，说：“我手下的车费。”
　　滴滴司机眉开眼笑地接过钱，道声谢上了车，一脚油门踩下去“呲溜”一声扬长而去。
　　苏筱玥张了张嘴，最终没告诉潘丁网约车都是在网上付车费，免得打击了潘科难得泛滥一次的同情心。
　　林晖戒备地环视市局大门口周围的情况，不容反对的将苏筱玥拉过来示意她进大楼，自己回头问潘丁：“网侦那边联系天网怎么样了？”
　　“应该快了吧，回去可能就接通了。”
　　林晖咬牙道：“给我查！”
　　一群人又浩浩荡荡往回走，刚走进楼，大厅咨询室前正有人问：“刑侦大队何副队长在吗？”
　　何培文在林晖身后提高声音问道：“谁找我？”
　　咨询室前西装革履的两个人转过身来看向诸人，何培文一看就“哎呦，霍总怎么到局里来了？”
　　儒雅文彬的霍智宸旁边是一个三十多岁精英人士，先给何培文递上一张名片，自我介绍道：“我是宸辉集团的律师，我现在是肖勇的代理律师，你们询问肖勇的时候我必须在场。”
　　没等何培文说话，林晖就冷冷说道：“你可能搞错了，肖勇并不是我们请来接受询问协助调查的，他是在案发现场抓住后来接受讯问的，你作为一名专业人员，应该懂得询问和讯问的区别吧，也应该知道他现阶段还没有资格请律师。等我们将案件调查清楚后，把资料移交法院时，你再来帮助他也不迟。”
　　话刚说完，林晖敏感到身边苏筱玥正全身微微发抖，双唇哆嗦，死死盯着霍智宸。
　　霍智宸望过来的眼神里全是震惊、无法置信和犹疑，继而慢慢转冷，不发一言地冷冷看着她。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一群人都对两人的表情所疑惑，全都看着林晖不敢妄动。
　　林晖迅速跨前一步挡住苏筱玥的视线，眼风扫向安佳慧的同时冷声向何培文：“还不请霍总上楼。”
　　安佳慧机灵的会意到林晖眼中的暗示，先一步伸手扶过苏筱玥脆生生说道：“苏姐，昨晚唐韬的尸检报告你还没拿给我，咱们现在去拿吧。”
　　安佳慧嘴里说着话，手上却已经用了点力将苏筱玥扶到旁边办公室坐下，手脚麻利地倒了杯水递给她。
　　苏筱玥整个人还在恍惚中，低垂着头双手握着杯子一言不发，后勤办证的大姐很有眼力劲的出了办公室并关上了门。
　　安佳慧完全不知道这突发状况为的是哪样，无从安慰她，站在苏筱玥旁边发呆。
　　林晖推门走了进来，示意安佳慧离开，转身就将苏筱玥的头摁在自己怀中，低声说道：“对霍智宸，那只是一个怀疑，知道吗？”
　　苏筱玥仿佛被他的声音惊醒，从他怀中挣脱开来，慢慢将身子弯曲，双手捂脸，长久的沉默。
　　林晖心疼地蹲在她面前，用力掰开她的手，看她空洞无神的眼睛里是一片的荒凉。
　　他双手用力捧着她的脸，用拇指轻轻抚摸，低声唤她：“筱玥，看着我！”
　　苏筱玥茫然的目光慢慢聚焦到他脸上，然后慢慢恢复清明，她抓住他放在脸上的手拿下，侧脸在他手心轻轻落下一吻。
　　那个吻轻而温热，没有一点情欲，带着虔诚地膜拜，但林晖的心却为之飞扬起来——
　　那是她第一次主动亲吻他……的手。
　　她从他的掌心中抬起头，迅速收拾好自己狼狈的心情，拉着他一起站起来，说：“霍智宸不该认识我！”
　　无论是曾经的路瑶还是现在的苏筱玥，他都没有理由认识。
　　只一句话就让林晖跟在她身边伸手拉门的手一停，回头看她，“你是罗菲母亲助养的孤儿，或许罗菲向她提起过你呢？”
　　苏筱玥示意他开门，“或许他知道有个叫路瑶的人存在，但他不应该认识她，包括肖勇，他们两人都不该认识她。”
　　林晖奇怪她非常自然地将自己说成了“她”而不是“我”，或许她是刻意要让现在的自己和以前的路瑶分开。
　　但下一秒苏筱玥就仿佛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纠正道：“他们俩都不应该认识我！”
　　林晖深沉的目光看着在他前面行走的苏筱玥，那种奇怪感在心头挥之不去。
　　苏筱玥侧身回头对他说道：“你们在霍智宸那儿得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关键是肖勇。你们审问完肖勇后，你带我去见他。”
　　说这话时，她的表情是请求，语气却是不容反对的坚决。
　　林晖无可奈何地一笑，这又倔又强的小女人。
　　好像知道他的想法，她停了下来，站在高于他两个台阶上勉强与他平齐的高度看着他，说：“我有很多事情要问肖勇，弄清了这些事或许对破案会有帮助。”
　　林晖微笑着看她，慢条斯理地答道：“好。”
　　她看着他黑漆眼眸中自己的倒影，轻轻说了声“谢谢”，转身埋头往楼上走去。
　　林晖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背影是那么的寂寥孤单，心中一疼，快走几步赶上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我相信你。”
　　她没抬头，他却从她的侧脸看出了她隐藏的一丝绝望。
　　何培文此时走了过来，苏筱玥迅速让路给他，对他善意的微笑也回以一个若无其事的笑。
　　“老板，根据唐韬女朋友讲述的情况来看，唐韬应该就是两年多前收了肖勇的五十万给罗菲车子动了手脚的那个人。可惜她的这些话不能作为证据指控肖勇。”
　　林晖眼睛余光瞄了一眼匆忙而去的苏筱玥，对何培文说：“你和我去审讯肖勇。”
　　“那霍智宸？”
　　“不用理他，他是为肖勇带律师来的，现在还不到那个阶段，若他有什么问题，让接待他的人去回答。”
　　“是。”
　　两人一起走进审讯室，从今天凌晨被抓回公安局到现在已经十多个小时过去，除了最开始林晖过来问了几句，肖勇以沉默回答一切的态度成功让林晖将他撂在这件审讯室里后再无人进来过。
　　肖勇已经将面前审讯椅上有多少条纹路都数过几十遍，再见到林晖时，依然摆出了一副嘲讽的神态来。
　　林晖还没坐下来就直截了当的说了句：“霍智宸已经来了。”
　　他打了个马虎眼，没说明霍智宸是自己来公安局的。
　　果然，肖勇一听见这话，双眼中精光一闪又迅速暗淡下去，垂下头，连椅子上的纹路也不数了，继续保持沉默。
　　苏筱玥隔着玻璃窗目不转睛地盯着审讯室内的肖勇，脑中不停闪现那日他在医院劫持她后的一言一行。
　　“路瑶，真的是你？”
　　“这两年多的时间你到哪儿去了？你知道吗，当我听见你的死讯时有多么的伤心！”
　　“你还活着！可你为什么不来见我！”
　　还有那足以让她呼吸困难的紧紧拥抱和肖勇似哭似笑的哽咽，以及过度惊喜的表情，都让苏筱玥心中那个模糊的猜测越来越清晰起来。
　　在自己遗忘的过去，身为路瑶的自己和他是不是有着不一样的关系？
　　这或许是一个突破口。
　　苏筱玥拨通了林晖的电话。
　　一分钟后，何培文出来，苏筱玥走了进去。
　　看见苏筱玥的那一刹那，一直面无表情的肖勇戴着手铐的双手陡然死死地抓紧了审讯椅面前的格挡板，冷漠死寂的目光浮现出欣喜的温情，抖动的嘴里吐出一个“你……”
　　林晖不动声色地与坐下来的苏筱玥打招呼“来了”。
　　苏筱玥点了下头，坐下来看着肖勇说：“霍智宸为你带了律师来，但你现阶段还不能见律师。”
　　肖勇盯看苏筱玥的眼光一黯，身子向前倾，似乎想贴靠上来挨她更近，苏筱玥温和目光也看着他没再说话，然后起身倒了杯水走过去，慢慢递到他面前。
　　在所有人都反应不及时，肖勇一把抓住苏筱玥的手仰头看她，那目光透着疯狂的贪恋，抖着声音问：“你希望我怎么样？”


第一百四十七章 
　　林晖和书记员全都霍然起身想要制止肖勇，苏筱玥摇头示意他们稍安勿动，用另一只手将杯子塞到肖勇手中，一点一点抽出自己的手，“喝一点吧，你嘴唇都干裂了。”
　　肖勇下意识就听从了她的话，拿起水来一饮而尽。
　　苏筱玥转身坐回审讯桌后，平静说道：“肖勇，你错了，不是我希望你怎么样，而是你希望自己今后怎么样，是抗拒从严把牢底坐穿，还是坦白从宽争取减刑，你今后的人生全都在你的选择间。”
　　其实苏筱玥这话打了个马虎眼，即使肖勇坦白一切罪行，以他所犯下的策划罗菲车祸案和对唐韬的故意杀人案的罪行，都会是最严重的刑罚，根本没有减刑的可能。
　　但肖勇似乎完全不关心这些，只看着她问：“你知道的，我不在乎，我只在乎你的想法。如果我坐牢，你会来看我吗？”
　　苏筱玥点头，“如果你希望我去看你的话，我会去。”
　　肖勇贪婪的目光一直粘在她身上，闻言竟然笑了起来，点头道：“好，如果你希望我说，我说就是。”
　　他的头微微偏向林晖，眼睛却一直看着苏筱玥，“你问吧。”
　　林晖压下心中翻动的怒意，不敢浪费肖勇此时顷刻间松懈下来的心理防线，直击要害问题：“是你杀了唐韬吗？”
　　“是。”
　　“你为什么要杀唐韬。”
　　“因为他是当年车祸案唯一的知情者了。”
　　“你口中的车祸案是指两年多前……不，时至今日已经三年了，三年前市一院普外医生罗菲遭遇的那起车祸案吗？”
　　“是。”
　　“谁是主谋？”
　　肖勇毫不犹豫地回答：“我。”
　　林晖紧盯着肖勇，不放过他脸上任何的表情，“唐韬在这起车祸中干了什么？”
　　肖勇回答得很干脆：“我用五十万诱惑他，在我把罗菲车子开到他们4S店做保养时，他借此机会将刹车和主动安全系统做了手脚，保证车子在开到三十公里时就会发生刹车失灵的意外。罗菲的车子通常只用作上下班，我预计在做完保养后一周才会出车祸意外，但没想到保养做回来后的第二天，罗菲他们科里面组织了一次县城义诊活动使得车子的里程很快就跑够了三十公里，所以第三天就发生了车祸。”
　　尽管早已经猜测到事发经过，但肖勇此时说出来，每一个人仿佛都回到了三年前事发当天，罗菲面对突然刹车失灵的车子冲出悬崖时的绝望和恐惧。
　　苏筱玥的身子剧烈颤抖起来，声音抖地都已经不能说出连贯的话来。“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她啊！为什么？”
　　一直看着她的肖勇陡然脸色大变，先前的温情渴盼一下子变成了凶狠的怀疑，他恶狠狠地盯住她，并企图站起身来冲向苏筱玥，被审讯铁椅固定住了，他将手铐与铁椅上的挡板撞得哗啦哗啦响，逼视苏筱玥吼问：“你不是路瑶，你是谁？”
　　肖勇身后站着的武警一把将他摁在铁椅上，厉斥道：“坐好！”
　　激动的苏筱玥被这一声呵斥唤清醒，迅速平息了心情，慢慢靠向椅背，平静说道：“我从来没说过我是路瑶，我是江云市公安局法医苏筱玥。”
　　林晖听出了她语气中不易觉察的嘲讽，他搁在桌上的手指暗自蜷紧，脑中急转：为什么肖勇在听见她的质问时就立即否认她是路瑶？筱玥刚才说了什么？她说“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她！为什么？”她话中的她是指被肖勇谋杀的罗菲，为什么肖勇一听这话就否认她是路瑶？
　　为什么？
　　林晖无暇细想，此时只能争分夺秒地利用肖勇情绪的失控多问些口供：“你为什么要杀害罗菲？她是你老板的未婚妻，与你并无直接关系。”
　　肖勇此时的目光中充满了恨意和失落，听见林晖的问话竟然轻轻笑了一下，“我为什么要回答你的问题？”
　　苏筱玥意识到她的失态已经导致了肖勇拒绝再交代罪行，禁不住懊恼地咬紧嘴唇。
　　林晖温和的目光看过来，用指尖轻点桌面示意她别在意，然后非常随意地换了一个问题：“鉴于你的老板霍智宸和罗菲的关系，我们有理由怀疑霍智宸才是当年车祸案藏在后面的真正凶手。”
　　听见这话，肖勇再一次激动地站起来，意图冲击林晖，武警这一次毫不手软地给了他一警棍，一把拉住他将他摔回审讯椅上，并警告地用警棍点了点他的脸颊。
　　肖勇直着脖子吼道：“不是他，他那么爱她，不会做出任何伤害她的事。”
　　林晖和苏筱玥默默对视了一下，两人在彼此的眼中都看见了相同的怀疑。
　　林晖拉长了尾音的一声“哦——”尤显意义非常，“也就是说你背着你老板杀了他的未婚妻？这怎么听怎么都不太让人可信。”
　　肖勇听出了林晖在套他的话，他看了一眼那个酷似路瑶的女人一眼，闷声说道：“信不信由你，你们自己去查吧。”
　　肖勇刚才看自己的那一眼，让苏筱玥眼中的疑惑更盛，虽然不明白那眼光真正的含义，但她看明白了绝对与霍智宸无关，似乎肖勇杀害罗菲的理由，与她身为路瑶时有关。
　　在她不知道的过去里，究竟藏了些什么秘密？
　　或许是该她找回记忆的时候了，她无力坐回椅子上。
　　林晖无声看了她一眼，迅速转换话题问道：“那么先前死去的何欣茹、邬嘉旺、石洋呢？他们三人在这起车祸案中又干了什么？你为什么要杀掉他们？”
　　林晖明知道前面三人不是肖勇所杀，却偏要如此一问，不过是想多套问一点线索出来，根本没指望他承认。
　　果然，肖勇听见这话第一次将视线从苏筱玥身上移开，看着林晖皱起了眉，“谁？何欣茹？就是霍总办公室那个秘书？我……”
　　他的话说到这儿陡然停住了，良久他看了一眼通往外面的门，低头盯着自己戴着手铐固定在审讯椅上的双手，说：“他们害过罗菲。”
　　他这是承认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但这个回答有悖于他策划车祸案的初衷：三年前他用车祸杀了罗菲，三年后却用一系列谋杀案来为罗菲报仇。
　　怎么听怎么都觉得荒唐。
　　林晖直击矛盾点：“三年前你杀了罗菲，三年后你却以一系列诡异的谋杀案杀掉当年害过罗菲的人，你为什么要杀罗菲？又为什么在事隔三年后又要杀掉害罗菲的人？”
　　肖勇答得非常简洁：“良心不安。”
　　能手起刀落地刺穿人心脏的杀人犯说他因为杀了人而良心不安，这可能是天下最可笑的笑话了吧。
　　林晖根本不为所迷惑，“可是你杀唐韬和杀他们三人的手法完全不一样，为什么？”
　　肖勇脱口而出：“什么手法？”
　　但他跟着又含糊了一句：“时间太急了。”
　　这个回答很符合林晖他们当初的推测，但他和苏筱玥一直认为肖勇并不是前面三起凶手案的凶手，却被肖勇亲口承认的供词推翻，也就是说他们基于复仇的死亡方式推断出来的另外一个凶手根本不存在。
　　肖勇是系列谋杀案的主谋——这是最合理的也是最理想的答案。
　　肖勇说完那句话后便拒绝回答任何问题。
　　苏筱玥没等讯问结束先行出了审讯室，在门口站立片刻后就往会客室走去。
　　霍智宸和律师还在里面，即使这样枯燥的等待，霍智宸依然平静淡定，他靠在椅背上正用手提电脑浏览邮箱，处理公务，整个人看上去优雅闲适。
　　后勤几个小女警透过窗户往里看，窃窃私语议论道：“快看，那个就是霍智宸，好性感哦。”
　　“别花痴了，听说他很快就要结婚了，女方背景也很吓人。”
　　“你们说是他帅，还是咱们林队帅？”
　　“不同的类型，怎么比较？不过我更喜欢霍智宸这种温文尔雅又体贴迷人的，谁敢喜欢林队，常年一脸的生人勿近的冷气，十米开外都被冻住了，哪儿还谈什么喜欢？”
　　“可林队对苏法医就很温柔啊，林队体贴的时候也迷死人了。”
　　“人家苏法医救过林队的命，你得也有这个命才行啊……苏法医……”
　　苏筱玥脸上是一如既往温和的笑，几个小女警不好意思地和她打了招呼，立即作鸟兽散状跑开了。
　　苏筱玥推开会客室的门，与看过来的霍智宸四目相对，霍智宸终于失掉了他一贯温雅的形象，站起来时，平板啪的一声从他腿上掉了下去。
　　“你……”
　　苏筱玥迅速打断他的话，直截了当说道：“肖勇承认了三年前收买4S店维修师傅唐韬，在做保养时对罗菲的车子动了手脚，并导致两日后罗菲发生车祸身亡。但……”
　　苏筱玥紧盯霍智宸，加重了语气说：“但我想听听你的说法。”
　　霍智宸冲到她面前一把拧住她的衣服逼视她，抖着嘴唇问：“你再说一遍，三年前的车祸不是意外？”
　　苏筱玥没有挣扎，平静地看着他，仔细观察他所有的表情和动作。
　　律师上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苏筱玥从霍智宸的钳制中解救出来。
　　苏筱玥残忍重复：“对，三年前的车祸不是意外是人为，是肖勇谋划的。”
　　霍智宸面如死灰，“你撒谎，肖勇有什么理由害罗菲？”
　　苏筱玥紧盯着他脸上的细微表情点头：“我也想知道为什么？肖勇的确没有理由杀害罗菲，但是……”
　　她脸上露出了一丝嘲讽的笑，低声说道：“但是，你有啊，霍智宸先生。”
　　霍智宸一愣后才反应过来她话中意思，怒极反笑，“我爱罗菲，我为什么要害她？即便如你龌龊地猜想我厌倦了她，我完全可以提出分手，最多不过是花一笔钱就解决的事情，我为什么要愚蠢地去触犯法律杀人？路瑶，别为自己犯下的罪行找借口，你才是最有杀人动机的那个人！”
　　苏筱玥这一次是真的愣住了，好半天才费力问了一句：“你真的认识路瑶？路瑶……为什么有动机？”
　　霍智宸在过于激动的情绪下没注意到苏筱玥直呼出来路瑶的名字，他此刻脸上的冷嘲是那么的明显，带着不屑看着苏筱玥。
　　“你的动机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就不要再在这儿装了，你真的要我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吗？你知道的，我最讨厌你装模作样的样子，三年前如此三年后依然如此。”
　　苏筱玥脸上煞白，这些话她听得清清楚楚却不能明白其意思，可又觉得真相就在这些含糊的话语下就要翻涌而出。
　　她一直以为霍智宸是不认识曾经的路瑶，可他不仅认识，还关系匪浅。
　　霍智宸、路瑶和肖勇似乎形成了一个奇怪的三角关系，但她想不明白，完全不该认识的三个人在过去的岁月中是怎么串联在一起的？
　　为什么他说自己会有杀罗菲的动机？
　　她想到了刚才肖勇看自己的那一眼……
　　太多蠢蠢欲动的真相搅得她头痛欲裂，她脸色煞白地逃出了会客室。
　　身后渐趋平静的霍智宸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仓惶离开的背影，律师上来低声问：“霍总，要不要告她？”
　　霍智宸有点厌恶地看了律师一眼，但回答的口气依然很温和：“不用。”
　　审讯完肖勇，林晖去见了霍智宸，游魂一般的苏筱玥隔着玻璃看里面的情景。
　　当霍智宸再一次从林晖口中得到证实，三年前罗菲车祸案是肖勇谋划后买通4S店唐韬所致，温文尔雅的霍智宸当场就崩溃了，他没有流泪，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从他身上散发出的悲痛，他就那样呆呆坐在那儿，空洞灰败的眼神令在场所有人无不动容。
　　苏筱玥潮湿的眼睛，隔着玻璃一动不动地看着痛不欲生的霍智宸，在没人看得见的地方弯腰以拳抵胸，滞闷的疼痛正从胸前传出，窜至全身，连手脚都痉挛着失去了知觉。
　　还好，他没有杀罗菲——
　　这是她来到江云市开始调查后，唯一出乎她意料却让她觉得安慰的事。
　　霍智宸走的时候只让律师给肖勇带了一句话：他对罗菲的死所要承担的责任，他霍智宸会恳请法官重罚，但作为对他数十年忠心保护自己的回报，他会善待他的家人。
　　他没再要求见肖勇，留下律师，一个人离开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三年前罗菲车祸案终于水落石出，林晖回想那个曾经给与他第二次生命的女医生感慨万千，没有机会对她当面道一声谢，为她查明死亡真相也算聊表心意，慰藉了他那份一直愧疚的心。
　　同时因为肖勇的供词，何欣茹、邬嘉旺、石洋、唐韬系列谋杀案也告破，全市局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周卫威拉着何培文吵嚷着要庆功宴，慈祥的何妈笑眯了一张脸，连连答应。
　　林晖站在观察室若有所思地看着审讯室内的肖勇，何培文走过来，说：“谁也没料到凶手竟然是他。”
　　“你不觉得他的行为前后矛盾地太厉害了吗？”
　　何培文知道他说的是肖勇三年前设计车祸谋杀罗菲，又在三年后设计系列谋杀案为罗菲报仇，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态度。
　　何培文叹口气：“可是他亲口认下了所有的罪行。”
　　“动机呢？他当年为什么要杀罗菲？现在为什么要杀何欣茹等人，复仇的动机是案件表达出来的，但他的动机呢？他为什么要为罗菲复仇？就像三年前他为什么要杀罗菲一样，都很莫名其妙啊。”
　　何培文“哎”了一声，说：“肖勇自己都承认了，我们也只能这样暂时先结案。虽然动机不明，但人是他杀的，没错呀。只要没有冤枉他就行了。”
　　林晖沉默着没说话，何培文知道他自有分寸，悄悄地退出了观察室。
　　林晖其实心里也知道何培文说得很正确，肖勇咬死了不肯说杀人动机，他们也无从再查，而人是肖勇杀的，又得到了肖勇的口供，案子到此就算结了。
　　他走出房间，这才开始担心起苏筱玥，毕竟她与死去的罗菲情分不同，但转个身他就找不到她了，焦急的林晖从门卫处打听到她已经独自离开。
　　他立即拨打她的电话，通了之后很快被挂断，这反常的举动让他一阵心慌，不知道的危险还随时跟着她，她就这样大刺刺一个人跑了出去，出事了怎么办？
　　他坐上车子的同时给潘丁打电话：“立即定位苏法医的手机。”
　　潘丁正盘算着今天早点下班回家陪老婆孩子，一听林晖的话，心头火就蹭蹭蹭往上冒，愤恨的声音仿佛要穿过网络揪住林晖的衣领。
　　“不是，林晖，你天天有事没事定位我家美女法医的位置是何居心？人家今天休息，昨晚半夜三更给你出了趟现场，今天又陪你们审问肖勇，这都下午四点多了还不能让人家下班吗？”
　　这边林晖不动如山，冷冷说道：“你不想你家美女法医又被人跟踪撞车的话，最好现在、立即、马上、给我她的位置。”
　　潘丁冲天怒火立即被这话给堵了回去，好半天咬牙切齿道：“等着！别挂电话”
　　手机里面听见他吩咐人定位苏法医，跟着他对林晖说：“对了，刚要给你电话，被你一岔差点忘记了。早上跟踪小苏的那辆套牌车中途换了个车牌号，刚下了高速，到了汉源市就查不到行踪了，我们已经通知汉源市公安局，不过估计也是白忙活。”
　　又是汉源市。
　　这时候手机叮了一声，潘丁同时说道：“定位发给你了。”
　　“随时告诉我她的位置。”
　　电话这头潘丁对着电话怒目而视，嘴上却无可奈何答道：“知道了。”
　　林晖的车子按照定位开了二十分钟后，潘丁疑惑的声音又响起：“林晖，小苏的方向还是清岚陵园。”
　　早已经想到苏筱玥去处的林晖“嗯”道：“知道了。”
　　说完他径直挂断了电话，气得潘丁差点将脑门上刚长出来的三根头发给揪了下来。
　　罗菲的车祸案终于查明真相并让真凶伏法，逝者已矣，但对于生者来说却是可以告慰亡灵，抚慰自己心灵创伤的良药。
　　她要去祭奠罗菲，告慰她在天之灵，并慰藉自己不安的心。
　　林晖到的时候，果然看见苏筱玥寂寥身影靠在罗菲昂贵的大理石墓碑上，在傍晚落日余晖中孑然孤静，他本要加快的脚步却为随风而来的话语停下。
　　她喁喁低语：“关于你的过去我该去了解吗？还有太多疑问存于我心，我想知道答案。你会怪我吗？可你既然把生的机会留给了我，是不是就代表你允许我去了解你的一切？”
　　林晖在大脑轰鸣中反复咀嚼那句“你既然把生的机会留给了我”真正的意义，“关于你的过去”又是什么意思？罗菲的一生简单幸福，没遭遇那场阴谋的车祸前，她比大多数人都过得顺遂如意，何来不为人知的过去？
　　可平时睿智敏锐的林晖，此时就像一部宕机的电脑，怎么都无法启动他的大脑细胞，浑浑噩噩中见苏筱玥站起身子，他竟然下意识地躲到一颗树后藏住身形。
　　今天太忙，昨天苏筱玥租来的那辆宝马车还没来及通知租车行的人来开走，苏筱玥打车过来的，此时顺便就将租来的车开回去。
　　目送苏筱玥离开，林晖正要从藏身的树后走出来，目光所及处见对面松林中一前一后走出两人，前面身穿Polo衫休闲裤的年轻男子，俊美得有点雌雄莫辨，但眉眼间的冷肃令人望之生寒，他偏着头若有所思看着苏筱玥离开的方向。
　　美男身后的男人皮肤微棕，身形精壮剽悍，黑色西装下隆起的肌肉随着动作而凸显，一看就是军人的体魄，他轻声说道：“要……”
　　俊美男子白皙修长手指贴上薄唇“嘘”了一声，“今天是她死因大白天下的时候，别惹她生气。”
　　壮实男人恭恭敬敬应了声：“是。”
　　俊美男子走到罗菲墓前蹲下，欣长手指抚上墓碑上罗菲的照片一寸一寸轻柔拂过，突然倾身上前，性感薄唇落于照片上罗菲温婉的笑颜上。
　　林晖心中一动，脚步向前一迈，精壮男子立即呵斥：“谁？”
　　美男一动不动，双唇离开墓碑低声自嘲道：“每一次和你独处的时候总会被打扰，我真的很生气。”
　　林晖已从树后走了出来，黑衣男子一手背在身后全身戒备地看着他，林晖毫不在意地说：“对不起，我也是来看她的，惊扰到你们了？”
　　蹲着的俊男站了起来，长指再一次抚摸过罗菲的照片，转身时眼光滑过林晖，与他擦肩而过，径自往陵园外走去。
　　林晖蹙紧眉头看着两个男人渐行渐远地背影，诡异的阴郁笼罩住他。
　　他对罗菲了解不多，或许是她生前的爱慕者吧，是自己多思多虑了。
　　可亲吻照片的男人明显小罗菲几岁，怎样的姐弟恋才会让年轻男子如此刻骨思念于她？
　　据他所知，霍智宸是罗菲的初恋，从大学时期谈恋爱，直到毕业上班后订婚，罗菲再无其他感情。
　　林晖想起了过去三年间，罗菲入梦的那些晚上，也就释怀了年轻男子的深情，自己从来不曾见过她，都曾那般思念于她，若刚才那男子真的曾在不为人知的时候和她有过一段情，能如此思之，当属正常。
　　林晖释然后也就不多想，心中又记挂苏筱玥，飞快回到车上往回开。


第一百五十章 ：第二卷 身份之谜 
　　苏筱玥没回林晖的家，手机依然打不通，林晖又去了她租住的小区，果然在楼下就看见她房间亮起的灯光。
　　苏筱玥开门看见林晖时，讶异的表情太过明显，都忘记了让他进门。
　　林晖自己走了进去，弯下腰低头看她，“你不该一个人往陵园去，早上被人跟踪的事这么快就忘记了？”
　　苏筱玥关上门转身往里面走，说：“可我不能天天躲在局里，只有千日作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林晖陡然提高音量问道，“那你就不顾自己的安危了？”
　　苏筱玥回过身静静看他，大眼中盛满了疲倦和伤感，良久说道：“林队，今天能让我一个人呆一晚，可以吗？”
　　林晖被她眼中过多过于复杂的情感震撼，轻轻抱了她一下，在她耳边说了声“对不起”，转身走了出去。
　　林晖并没有离去，他实在担心潜藏她身边无处不在的危险，他回到车上放倒车靠背躺了下去，连续几天几夜的熬更守夜，身体已经极度疲倦，但他却毫无睡意，他的脑中全是苏筱玥出现后的点点滴滴。
　　她刚到市局时非常地小心谨慎，随时都是口罩帽子的全副装扮，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跟随她而来的危险，可是这些危险连汉源市公安局都不知道，直到悍马撞车事件发生后，他向汉源市公安局调取她的档案时，那边才知道。
　　那么苏筱玥是如何得知自己有危险呢？
　　何欣茹被推下楼摔死在她身边，她面对尸体时确实没有闺蜜好友的伤心恐慌，她否认认识何欣茹，而且她在参与何欣茹案件时确实没有任何的心理障碍，她不像是在撒谎。
　　面对何欣茹拍下的照片上自己和肖勇，她给出的解释是她失忆了，真的吗？
　　林晖脑中突然闪现当日勘察何欣茹尸体现场时，苏筱玥做完尸检在无人注意的时候独自对着垃圾桶呕吐的背影，作为一个在法医岗位上工作了多年的法医，面对尸体怎么还会有初学者才有的不适反应？
　　还有她对自己的信任从何而来？她甚至在生死关头间选择与他一起坠入死亡深渊，这份沉重的信任，因何而存在？
　　面对一个一个噩梦侵袭的夜晚，唯独能在他的气息中安然入睡。
　　那一声声在梦中冷汗淋漓呼唤他“林晖，我好痛”“林晖，你别走”又是为何？
　　林晖再次确定，在她来到江云市之前，自己从来没有见过她。
　　霍智宸看见她时两个人的震惊，她却说霍智宸和肖勇都不该认识她，可肖勇对她的痴恋，傻瓜都能看出来，却在她问出那句“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她”时立即有了改变，说出“你不是路瑶”。
　　可苏筱玥就是实实在在的路瑶，只不过用她自己的话说忘记了身为路瑶时的一切记忆。
　　记忆可以忘记，可同一个人的性格和气质不会随着记忆改变，肖勇凭着一句话就否认了她，这突兀的转变，可信吗？
　　虽然肖勇承认了系列谋杀案均是他所为，可他杀人的动机是自相矛盾的，一个人会在三年后为自己谋杀的人报仇？这不是武侠小说里的爱恨情仇纠葛在一起后转变的桥段。
　　肖勇认下系列谋杀案的罪，极有可能他以为是霍智宸在为罗菲报仇，他为了保护霍智宸而顶下了罪。
　　但今天霍智宸得知罗菲是被人谋害死亡时的反应和表情都不是装出来的，不是霍智宸，会是谁？
　　在系列谋杀案中，如果肖勇和霍智宸都不是幕后凶手，那么以苏筱玥和罗菲情同姐妹的关系，无疑苏筱玥是最大的嫌疑人，为了惩罚所有加害过罗菲意的人而设计的谋杀。
　　但林晖直觉她不是凶手，否则她也不会第一个察觉唐韬死亡方式的不同，更不会提出肖勇不是系列案主谋的论点。
　　太多矛盾让林晖在结案后依然想不通。
　　当太多证据指向苏筱玥时，林晖也看出了她的迷惑，除了一句“失忆”，她根本无法自证。
　　所以今晚她需要时间和空间一个人独处，他猜想她的脑中翻动着与自己同样的疑惑。
　　还有她在罗菲墓前那句“你把生的机会留给了我”，又是何意？她说她总共与罗菲只在幼年时见过几面，又何来这样的生死选择？
　　所有关于苏筱玥的谜团，突然纷杂糟乱地在林晖脑中翻腾，围绕自己所爱的女人身上的过多疑问，让他不得不正视它们。
　　直到此刻他才醒悟自己有必要往汉源市去一趟，去寻找某些答案，这些问题已经不是汉源公安局档案上那几页内容和赵鑫口述的事情就可以解疑的了。
　　正在此时，林晖看见单元楼门口出现了苏筱玥娇小身躯，他坐了起来，在黑夜中无声注视她。
　　大G掩在夜色下并不突兀，苏筱玥根本没注意到这辆与夜色融为一体的庞然巨兽，她手中抱着一团东西，正小心地往楼房转角处走去。
　　老式小区的楼梯口总是有堆不完的杂物，楼与楼之间的隐蔽处也是废弃家具和各家各户舍不得扔掉的烂铜破铁堆放处。
　　苏筱玥就在那样一个堆满杂物的角落处蹲了下来，林晖在寂静的夜晚中清楚听见她温软的声音在叫：“咪咪，出来吃饭了。”
　　她边说边打开手中的袋子，往地上摆放的一个碗中倾倒，颗粒性食物与塑料碗相撞发出悦耳的窸窸窣窣声，一声低弱的“喵”传进耳中。
　　林晖借着苏筱玥手机电筒的光看见搁放在最上面的一张桌子下面探出一个毛茸茸的头，然后第二个、第三个，总共六只小猫陆陆续续跳了出来，围着苏筱玥转圈。
　　苏筱玥似乎和它们很熟，猫们一点都不怕她，咪咪叫着开始大口吃着她带去的猫粮。
　　苏筱玥一边柔声对它们说道：“别抢，都有。”一边手脚麻利的将手中的旧衣服铺进猫们当窝的箱子里，碎碎叨叨和它们聊着天：“入秋了，天气转冷，给你们垫暖和些，别感冒了哦。”
　　猫们喵喵叫着应和她的话，人和猫在手机电筒照出来的那点光晕中，显出宁和的温馨。


第一百五十一章 
　　林晖隔着一段距离看女人脸上温软的笑容，细白纤指轻轻抚摸那些娇软而脆弱的小生命，竟让黑鸦鸦的夜色透出一道圣洁的光。
　　原来至真至纯的善良，竟然美丽得如此动人心魄。
　　林晖的耳边还蕴绕着苏筱玥温言细语的絮叨：“你们要照顾好自己哦，我明天再来看你们，这个牌子的猫粮好吃吗？喜欢？下次我还买这个，那我走了，拜拜。”
　　他的目光追随女人走进楼道，单元铁门传来沉重的关门声。
　　林晖本就难平的心绪更加起伏跌宕，有着一颗温柔善良心的苏筱玥才是她真正的模样吧，平日里疏离谨慎的她，不过是为了保护自己的伪装。
　　这个认知让林晖感到深深地自责，他爱着的那个女人却不能坦然地将自己的本性展露于人前，活得艰辛而疲累。
　　这让他更加急于要去了解她的过去，想要亲自解除伴随她的一切危险，让她真正开心恬静地生活。
　　夜已深，整个小区都沉静下来，偶尔传来谁家冲马桶的声音以及远处街道上汽车喇叭声，衬得那些若隐若现的细微猫叫格外柔弱无助。
　　大G车上的林晖却没因困倦而失去警惕，但一夜无事。
　　天亮时，林晖抬头看见苏筱玥房间亮起了灯，这才启动车子离开，他直奔机场而去，凌晨他下定决心后就立即定了最早一班前往汉源市的飞机。
　　路上他给魏局打电话请假，正抱着超大胖丁形保暖杯纠结今天是该冲泡枸杞红枣菊花养生茶还是来杯雨前毛尖的魏局，大清早听见林晖要撂挑子就来了气。
　　“你小子几个意思？看老人家我过了两天舒坦日子你就开始作妖了？跑汉源市去干什么？手中没有案子与汉源市挂得上钩……”
　　“有”林晖一句话打断魏局的话，“太复杂了，我回来给你当面汇报。”
　　魏局不买账，“现在就说！”
　　林晖拒绝得更干脆：“我马上登机了，回来再说。”
　　林晖说完就挂断了电话，气得魏局捂着胸口东施效颦，忙不迭连声让老婆找降压药。
　　林晖将车子开到机场停车场停好，从后备箱提起长期备用的行李箱就往候机厅的洗漱间去，十分钟后又将自己拾掇成夺人眼球的禁欲系精英模样。
　　还有十分钟登机，林晖在VIP房间内坐了下来，拿出烟闻了闻又放了回去，然后又拿出手机把那个熟悉的电话号码点开又关闭，反反复复，最终什么也没做，把手机放了回去。
　　林晖向后靠过去，将自己陷进松软的沙发，透过磨砂玻璃看向外面。
　　清晨的候机厅明显没什么乘客，只有寥寥无几的保洁员散在各处做清洁。
　　林晖此时的心犹如这空荡荡的大厅，晨风能从窗外穿堂而过。
　　他从来没有怀疑苏筱玥会参与到杀人中去，几年前她曾身为路瑶的时候他不了解，但名为苏筱玥的现在，他几乎毫不保留的选择相信她。
　　这不仅仅是因为他爱她，还因为他作为一名老刑侦警察最敏锐的直觉告诉他，她不是杀人凶手，所以即便太多证据指向她，他都没曾怀疑过她。
　　可他还是选择了去调查她的过去，不仅仅是要洗脱她身上的嫌疑，更是他想了解她的过去、参与她的现在、走进她的未来，想为她解除掉围绕她的一切危险因素。
　　唯有这样，他和她才有一个可期待的未来。
　　几个小时后飞机就飞抵汉源市中心机场，林晖提着简单的行李箱走出机场大堂，他对周围各种女人或大胆、或羞怯看过来的爱慕眼光视而不见，径直拦了辆出租车去了酒店。
　　酒店是李黛女士的连锁产业，酒店总经理亲自站在大门口迎接他，嘴里连嗔带责怪：“林少真是，我就说派酒店的车去接你吧，你偏要自己打车，这不是赤裸裸地告诉老板我们服务态度不好。”
　　林晖说了声“懒得麻烦”，也就不阻拦酒店总经理殷勤伸手帮他提行李的举动，免得太扫人面子，毕竟是他妈的得力员工。
　　总经理亲自把人送到酒店的总统套房，恭敬而谦卑地提出请林晖吃饭，林晖客气地拒绝了。
　　他让酒店送来午餐，连日来的忙碌，他已经熬了两天两夜，他打算吃完饭后好好睡一觉，在下午三点后先去找赵鑫深入地了解一些情况，这一次不仅仅限于曾经的路瑶过去工作上的事情了。
　　他打电话给赵鑫约好了时间和地点就开始吃酒店送来的丰盛午餐，现在才上午十点半，他早、午餐一起解决，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倒在床上就睡了过去。
　　下午两点半他设点的手机闹铃响了，起床收拾一番就下了楼。
　　他和赵鑫就约在了他住的酒店内的咖啡吧，他习惯早到，这是他基于礼貌的处事方式。
　　酒店的咖啡吧环境幽静，抒情的钢琴曲低柔婉转，在偶尔细语的交谈声中隐约传来，大多数人都要杯饮料独坐发呆。
　　吧台后面的一个服务员正满脸愤怒地飞快摁着手机，见有客人来到，看了一眼另外一个正忙着的服务员后，极不耐烦地起身迎了上来。
　　林晖选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下，瞥了眼面前服务员还抓在手里的手机屏幕上打开的微信页面，顺口要了杯免费的柠檬水。
　　心情不佳的服务员在这高档酒店内的咖啡吧里，平日见过的客人即使装逼也要装得很有钱，从来没遇见来这里只要一杯免费柠檬水的先例，又见林晖身着简单的毛衣和休闲裤，态度就放肆起来，说的话还很恭敬，但语气里的轻慢也很明显。
　　“先生，免费柠檬水只提供给本酒店的客人，不对外。”言下之意你住不起这么贵的酒店就不要来蹭免费的水喝。
　　林晖正因为自己身处苏筱玥从小生长的城市而有点些微的激动，没听出服务员的嘲讽，不甚在意地说道：“那就来杯飘雪，少茶。”
　　“飘雪有三种价位，八十八、一百一十八和二百一十八，先生要哪种？”


第一百五十二章 
　　林晖从来就不缺少敏锐的观察力，何况服务生毫不掩饰自己的轻慢态度，林晖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看了一眼服务生，那眼中一闪而过的厉光让服务生心头一颤，忍不住咬紧了牙关。
　　林晖不欲多事，顺口说道：“那就来杯八十八的吧。”
　　林晖漫不经心的口气让服务生觉得自己刚才的紧张完全是神经过敏，就眼前穿着普通只敢点最便宜的飘雪茶的男人，有什么值得自己害怕的因素，他的态度重新倨傲起来，说：“请付账，先生。”
　　林晖愣了一下，通常不是先消费后结账吗？他妈酒店里的咖啡吧什么时候变成先付账再消费了？
　　回头得说说李黛女士——林晖正这么想着，转眼就见刚进来的一个人坐下点了杯拿铁咖啡，另外一个服务生说声“稍等”就转身走了，并没有要求先付账的行为。
　　被服务生歧视为穷光蛋的林晖，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固执地等待他付账的服务生，直看得那服务生双腿发软，却依然强硬地将收银小票递在他面前。
　　周围已经有人察觉这边异常动静而看了过来。
　　好一会儿，林晖终于笑了起来，问：“可以微信支付吗？”
　　“不可以，可以刷银行卡。”
　　“哦？可是我没带银行卡出来，你说怎么办呢？”
　　林晖瞄了一眼手腕上的时间估算赵鑫什么时候到，盘算着以哪种方式打发眼前无理纠缠的服务生。
　　服务生的话依然恭敬但态度强硬地说：“那先生实在对不起，只好请你下次带好银行卡或者现金再来光临。”
　　林晖终于皱起了眉头，息事宁人地抽出一张卡递过去，说：“那就用这个。”
　　服务员看了一眼精致贵气的黑色鎏金卡片上大写的VIP三个英文字，微微变了脸色，接过卡片犹豫了一下叫来另外一个服务生，把手中卡片递了过去。
　　那服务员一扫那卡片，都不敢伸手接，对林晖微微鞠躬，说：“先生请稍等，这卡太贵重了，您先拿好，我去把刷卡器拿过来当你的面刷。”
　　这过于恭敬的态度让先前那个服务生见到贵宾卡的不安更加强烈起来，他搓了搓手，眼睁睁地看着同事拿来刷卡机，只听叮的一声后，机械女声非常热情狗腿地说道“欢迎使用盛瑞集团超级VIP会员卡”。
　　刷卡的服务员双手微微抖了一下，尽量平稳地拿起卡片递到林晖手上，先前故意找茬的服务生抢先问道：“先生，您需要什么酒水饮料？”
　　林晖淡淡看了一眼额前淌汗的服务生，说：“给我杯柠檬水吧。”
　　“请稍等。”
　　一场找茬风波烟消云散，林晖看了一眼被自己随手扔在一边的贵宾卡，忍不住抿了抿唇角，觉得他家李黛女士太有先见之明了。
　　那张超级VIP会员卡其实就是李黛女士心疼低调的儿子专门制作的卡片，此卡的功效等同于古时候皇帝发出的如朕亲临的御赐金牌，能在李黛女士旗下所有的酒店、餐饮酒楼、商场等等地方只消费不给钱，总共制作了十张，另外九张全都锁在李黛女士办公室的保险柜里睡大觉。
　　林晖不忍拂逆他妈的一片拳拳爱子之心，遵照母命随身携带，但从来没想起要使用它，今日第一次使用竟然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不禁要为他妈的卓越的预知能力点个赞。
　　一场小意外的闹剧，林晖没来由地有点烦躁，喝着免费柠檬水看窗外街景慢慢压下心头那点郁闷。
　　这就是筱玥生活多年的城市，她在这个城市的孤儿院里被人助养、然后学习、工作，或许某一个时刻她也曾在他此时坐着的位置坐下，如他现在这般看着窗外相同的景色。
　　所有关于那个女人的一切都让他倍感亲切，他心中生出一种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亲密感。
　　想到苏筱玥，他的心不可自抑地泛起一阵温柔，从小都是别人家孩子的林晖，一路优秀的成长让他多少有点目中无人，唯独面对苏筱玥时，他低下了他高傲的头颅，看见了那个娇弱矮小的女人，并被她单薄纤瘦的身影吸引。
　　如今，只要想起她，他的心都在发热发烫地微微颤抖——
　　这是他三十二岁生涯中从来没有过的经历，他害怕这样的感觉，却又沉溺其中，不愿抽身远离。
　　赵鑫来时已是下午四点，坐下来就说：“实在对不起，一天忙不完的事，让你久等了。”
　　林晖摆手示意，“都是干这一行的，都知道其中的辛苦，我那边刚了结一宗系列杀人案，有时间出来走一趟。”
　　赵鑫作为一个老警察，对上来询问的服务员过于恭敬的态度一下子就察觉了出来，他只是诧异地看了服务生一眼，要了杯咖啡，问林晖：“这一次过来还是关于路瑶……等等……”
　　说时迟那时快，赵鑫一把逮住服务员的胳膊反手一拧：“连东，这是不是就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林晖看了一眼在赵鑫手下不停挣扎的服务生，正是刚才一直刁难自己的那位，看他胸牌上的名字却是蒲洪，便知道是个在警局挂了名的罪犯。
　　两个人的动静有点大，周围客人露出惊疑的表情，另外一个服务员跑过来，连连向林晖道歉，说：“先生，刚才我的同事多有得罪，还请你海涵。”
　　林晖在赵鑫惊讶的目光下对他优雅地做了个你继续的手势，这才转头对另外一名服务员说：“警察抓人，与我无关。”
　　消瘦得像个弱鸡的连东，哪儿是赵鑫的对手，被他三下五除二地铐上了双手。
　　赵鑫一亮出手铐，周围的人再不质疑这件事是林晖对服务生的报复了。
　　林晖在赵鑫拧着连东走出大门等待同事过来接的当口，给酒店总经理打电话，很快酒店总经理连滚带爬地抖索到林晖面前。
　　总经理已经从另外一名服务员口中得知事情经过，在满屋子人惊奇的注视下，满脑门的冷汗都不敢擦一下，颤着嗓音开了口：“林少。”


第一百五十三章 
　　林晖指了下门的方向，说道：“在逃犯，涉毒，身份证是假的，你们人事部招人只是走个过程吗？打算让这儿变成罪犯避难窝？”
　　酒店总经理额头上密密麻麻爬满了汗，明明是个年近五十岁的成功人士，却被林晖说得连话都答不上，只一个劲地回答：“是我工作上的疏忽。”
　　“即使撇开上面这些事不提，员工在上班时间玩手机聊天，与女朋友发生争执后，把不满情绪发泄到客人身上，这样的职业素质就是我们酒店的标准吗？”
　　总经理连认错的话都说不出来了，他一点都不敢质疑林晖的话，公司谁不知道身为警察的林少具有直击人心的观察力和洞察力。
　　林晖听见外面警笛声由远而近，不再多说，撂下一句：“三天后我会着人来重新核查此事，若再有疏漏，就别怪我不念你老员工的功劳了。”
　　“是、是，明白。”总经理抹了一把汗，听出来林晖话外之音并不单单指今日之事，而是彻查酒店所有职工身份信息。
　　林晖其实很想给总经理上一堂课，像连东这种沾毒的人，不是换个名字和身份就能洗心革面了，那些根植在身上的生活习惯在言谈间、举手投足中都会出卖他们。
　　刚才若不是想到赵鑫要来，林晖很可能早就出手抓人了，在他进门点那杯八十八块钱一杯的飘雪的时候，他就看清楚服务生手臂上那些针眼了。
　　总经理刚离开，赵鑫就进来了，心情大好地对他说：“林队，你还真是个福星啊，这连东是个外围拆家，上次被我们抓到，答应配合我们揪出他的上家，结果一个没看住，让他给逃了。今天来赴你的约就撞上了，你说你是不是个福星。”
　　林晖笑道：“能帮到赵支队是我的荣幸。”
　　赵鑫顺口就接下他的话：“下面就看我能不能帮到你了？”
　　林晖哈哈一笑：“是。”
　　“公事还是私事？”
　　林晖拿起柠檬水喝了一口放下，“两者兼而有之。”
　　赵鑫也不追问，说：“行，你想了解什么？你问吧，只要我知道的，一定如实告诉你。”
　　林晖也不绕圈子，直接问道：“三年前她遭遇的那次车祸是怎么回事？也是那帮追杀她的人吗？”
　　林晖以为这是一个最容易回答的问题，因为一切事情的开端都是从这场车祸开始，没料到赵鑫却为难地看着他，半天没说话。
　　林晖皱眉，“不能说吗？你给我的关于路瑶的档案里也没有关于这场车祸的任何资料，为什么内部资料也要保密一场车祸的始末？”
　　赵鑫艰难地吞咽下一口唾沫，摇头：“不是因为保密，是无人知道这场车祸怎么发生的、在什么地方发生的。”
　　林晖挑起了眉，不解地看着赵鑫
　　“我们接到的电话是医院打来的，他们说是路人发现路瑶浑身是伤地昏迷在路边而打的120，当时路瑶大面积烧伤，另外还有骨折，情况非常不乐观。抢救手术都需要亲属签字，路瑶身上只有两个手机和她的身份证，其中一个手机可能摔坏了，当时开不了机，他们就从另外一个手机里翻出最后一个拨出的电话，就是她打给法医科主任的，医院就拨通了这个电话，我们这才知道消息赶往医院。”
　　赵鑫看一眼林晖的表情立即明白他想问的话，“她醒来后把什么都忘记了，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发生了车祸，怎么发生和在哪儿发生，她都忘记了。而且她当时状态很不好，好像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常常会做噩梦，在梦中就大喊大叫‘为什么要杀我、刹车失灵了快跳啊、火烧起来了车子要爆炸了……快跑啊’这些都符合车祸后的创伤应激表现，可是蹊跷的是……”
　　赵鑫说到这儿端起面前咖啡喝了一大口，目光犹疑地看着林晖，良久才又开口说道：“蹊跷的是我们在江云市范围内查找不到当天符合爆炸后致大火的车祸，小蹭刮倒是有几起，但当时阿瑶身上的伤一看就是烧伤……”
　　林晖瞬间就抓到了重点，“等等，你说的是我们江云市，而不是你们汉源市？”
　　“是，因为我们接到的电话就是你们江云市第三人民医院附二院打来的。”
　　林晖因为紧张而过度绷紧的脸部线条看起来有点生硬，他极力控制住声音中细微的颤抖，问：“你的意思当年的车祸是在江云市发生的？”
　　赵鑫点头：“不能肯定，但这种推测可能性最大，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路瑶在车祸前就被那些人绑架，为了避免我们查到歹徒的身份，故意将她带到了江云市。”
　　“你的意思筱……路瑶一直有人追杀她？”
　　赵鑫想了想点头又摇头，“怎么说呢？因为路瑶在那次卧底任务完成后，因志轩的离开而深受打击，那段时间她的情绪很不稳定，我们局长就给她放了一个长假，事实上她放假的第五天我们接到你们这边医院的电话，但医生从伤口推测出来的时间，车祸实际上她应该在放假后两三天内就发生了，出事后又过了一两天才被人发现。当时阿瑶身上有些伤口都已经化脓溃烂，这对后期恢复非常不利，所以她医治的时间足足花了两年。她现在的样子与原来有些不一样，都是后期植皮整容的结果。”
　　“能告诉我她放假的具体日期吗？”
　　“五月十七号”
　　林晖从心底冒出一股凉意，那是罗菲车祸案的前两天，也是何欣茹拍下来路瑶和肖勇照片的当天。也就是说路瑶放假当天就到了江云市，隔天后罗菲和路瑶两人同时在江云市遭遇不同的车祸。
　　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妹同时遭遇车祸，会不会是同一伙人？可是肖勇承认了谋害罗菲，而以肖勇与路瑶的关系来看，他绝不可能对路瑶下杀手。
　　更重要的是路瑶车祸发生的地点在哪儿？他相信以赵鑫他们的能力不可能连一桩车祸现场都找不到。
　　但林晖还是不死心，抬手示意赵鑫稍等，自己已经拿出手机拨打了何培文的电话：“立即让交警那边查一下罗菲车祸案当天，全市范围内还有没有其他比较大的车祸发生，有结果立即告诉我。”
　　赵鑫等他挂断电话对他摇头：“三年前我们就已经查过了，我们甚至查了路瑶出事前半个月汉源和江云两市的车祸记录，没有一件与之符合，除了你们江云市那起发生在山里面的车祸……”


第一百五十四章 
　　林晖紧盯赵鑫，问：“你们也曾去调查过环山那起车祸？”
　　“环山？对，那起意外车祸就发生在你们江云市环山，只有那起车祸的时间和车祸现场非常吻合，可那起车祸当时就查明了车祸原因是因刹车失灵而导致的意外，更重要的是那起车祸的死者正是车子的主人，没有任何可疑之处。”
　　林晖看着水晶杯中漂浮的柠檬片，将到嘴边关于罗菲车祸案的真相咽了回去，正如赵鑫所说，人车符合，车祸原因与路瑶的车祸都无关。
　　果然，何培文很快回了电话，结果与赵鑫刚才说的基本一样。
　　林晖想了片刻又说道：“这么说来对于路瑶的追杀都发生在江云市，不管是三年前的车祸还是三年后的谋杀？”
　　赵鑫慎重点头，“可以这么说，因为伤好后的路瑶再也不愿意呆在汉源市了，但她自己又忘记了车祸发生地点。或许说她潜意识里还记得江云这个城市，所以她要求调离汉源市公安局时毫不迟疑地选择了到你们江云市。当时我们吕局一口反对，但她自己心意已决，只告诉我们她感觉在江云市还有事情要做，具体什么事情又想不起，她说或许她到了江云市就能记起了一切呢。吕局没办法，最终批准了她的调职申请。”
　　赵鑫最后强调了一次，“路瑶在我们这边的时候，确实没有出现过针对她的恶性事件。”
　　林晖皱眉，问：“路瑶是孤儿，她有熟悉的人在江云市？她以前经常到我们江云市来吗？”
　　“据我所知，她每年清明来一次，给助养她的那位好心人扫墓，其他时间几乎不会到江云市来。”
　　林晖眉心一跳，问：“二、三年前你们有没有派她出差，深夜经过江云市时她生病到市一院看病？”
　　赵鑫笑道：“林队长，如果你问的是公事上来江云市，我可以肯定回答你没有，至于她私人时间里有没有来过，我就不知道了。”
　　林晖清楚记得在707劫车案中，筱玥说她是因公事经过江云市到市一院去看病时，恰好看见了孟健在急诊科抢救的情景。
　　不管是公事还是私事到江云市来，她都没必要撒谎啊。
　　宸辉公司的职员和雷宇都称何欣茹和路瑶聚会聊天，可赵鑫却说她一年来一次。
　　“有没有可能她休假的时候来江云市，你们不知道。”
　　“林队，你知道的干我们这行有几个人能真正休假？放假的时候被叫回来出现场是家常便饭吧，特别是你们刑侦和法医。阿瑶若真的经常来江云市，一次、两次或许我们不知道，经常来绝不可能。”
　　林晖沉默下来，心头反反复复地想理清线索：错乱的证词、找不到现场的车祸、应该认识的人却被她全部否认……
　　这些矛盾都因为她的失忆吗？
　　失忆——一个很好的借口。
　　林晖为自己这个想法暗自心惊，似乎他已经从心底开始怀疑苏筱玥，否认她的失忆。
　　“能给我说一说她的那个男朋友吗？”
　　“志轩？”
　　林晖点头。
　　赵鑫长叹一口气，撑在桌上的双臂放了下去，身体慢慢靠到椅背上，眼睛看向窗外忙碌过往的行人，轻声说道：“两人郎才女貌，感情是真的好啊……所以志轩这一走，对阿瑶的打击是真的很大，也难怪她性情大变……”
　　“性情大变？”
　　赵鑫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润了润喉，盯着杯中咖啡上面那层褐色泡沫轻声说道：“以前阿瑶性格开朗活泼，人又漂亮，业务能力又强，又没有一般漂亮姑娘那些娇气的毛病，大家都喜欢她，自从和志轩确定关系后，两人那幸福简直是……你怎么了？”
　　赵鑫看着林晖晦暗莫测的神情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林晖努力压下心中那莫名的酸楚，轻笑了一下，说：“没什么，我能想象出曾经那么幸福的两个人其中一人突然离开了，活着那个人会有多么的痛苦。”
　　赵鑫喟然长叹：“更何况志轩还是为了救她才牺牲的，失去爱人的痛苦里还夹杂着这种复杂的愧疚心情，所以她才会性情大变啊。”
　　林晖点头：“她现在确实太安静敏感了些。”不过我喜欢。
　　赵鑫看了一眼，目光中复杂难言很明显，林晖扬起了眉，“怎么？我说错了？她现在不是这样？”
　　“不是你说错了，而是……”赵鑫似乎不知道怎么准确表达自己的意思，正在想怎么组织语言，过了片刻，他无奈地摊了摊手，“这么说吧，或许是短时间内遭遇的不幸太多，使得她的性格变化有个进阶过程。”
　　林晖彻底皱起了眉，一副你说的是人话吗我怎么听不懂的表情。
　　赵鑫烦躁地抿了口咖啡，放下杯子，说：“换句话给你解释，阿瑶的性格从志轩离开后就变了，但并没有变成现在这样安静清冷，仿佛要把自己和周围所有的人都隔离开来，不是这样的。志轩离开后她变得……那个时候……”
　　他瞪着林晖，手指指林晖又指指自己，眼睛里很明确地表达着你懂得我说的意思是不是？
　　林晖莫名其妙地摇了摇头，赵鑫最后颓然收回目光，沮丧地说道：“反正不是现在这个性格，这是她遭遇车祸后才变成这样的?”
　　尽管赵鑫的语言表达能力实在堪忧，但林晖以刑警敏锐的感觉精准地抓住了他要表达的意思：“你想说她的性格发生了两次变化？”
　　赵鑫一巴掌拍在林晖肩上，震得他手中的柠檬水差点泼洒出来，连声说道：“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
　　“她的……朋友离开后，她变成什么样？”林晖下意识把朋友前面的那个男字省略掉，仿佛这样，自己就能少拈点酸少吃点醋。
　　赵鑫又口吃了，想了想，说：“她很悲伤，但那悲痛……嗨，说不上来……而且她的行为失常……怎么说呢？我给你讲一件事，局里考虑到她一下子经历了亲眼看见自己的父亲和男朋友被炸死而受到太大刺激，就给她安排了心理医生，结果她在心理辅导室里面直接掀了人家的桌子，用一支笔抵着心理医生的喉管要杀他。”


第一百五十五章 
　　林晖浓眉深锁，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诧让赵鑫很有种找到志同道合者的感觉，连连问道：“是不是象变了个人？我当时也是这种感觉！阿瑶性格开朗活泼，在分局人缘很好，我从来没有看见她和人发生争吵，更别说动手杀人！你不知道当时我赶到的现场看见她脸上那暴虐的表情时，一度以为我认错了人，可那明明就是阿瑶啊！”
　　赵鑫被回忆激起了情绪，平息了片刻才又说道：“不止这一件，很多事上都能表露出那段时间她身上的戾气，她好像也知道这点，在同事面前也极力地隐藏，但怎么藏得住？那些刁蛮、暴躁、自我，仿佛是她深入骨髓的性格，大家都体谅她突然遭逢巨大变故，也幸好那次行动后她就在放假，后来她又在江云市遭遇车祸，醒来后就变成了现在这样的性格。”
　　赵鑫苦笑了一下，“相比她爆炸后的那性格，我还蛮喜欢她现在的性格，虽然对我们疏离冷漠了些，也好过她之前那段时间暴戾的性格，我现在觉得她选择离开这儿去江云市是个正确的选择。”
　　“相比那段时间，她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嗨，她就是命苦，受到的刺激和打击太多了，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在我们这些同事心里都还是那个活泼可爱的美女法医。”
　　林晖若有所思的晃着玻璃杯中的柠檬水，赵鑫吁出一口气看向窗外，说：“还想问什么？”
　　“能告诉我志轩同志牺牲的过程吗？”
　　赵鑫把目光从窗外收了回来，说：“这确实涉及到那次行动的一些机密，但你也是公安内部人员，又是为了阿瑶，如果我不说，估计阿瑶一辈子都不会对任何人提起，那将变成她终身不愿提及的痛。”
　　“那次行动因为阿瑶提供的消息，所以很成功地围捕了毒犯，并破获了我们缉毒队有史以来单次缴获量最多的一次行动，整整八十公斤毒品，但当时谁也没料到路瑶的那个父亲痛恨路瑶出卖他们，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下得去手，他劫持了阿瑶躲避我们的追捕，眼看炸弹要爆炸了，志轩为救阿瑶不仅身中数弹，还被那人拉着一起葬身爆炸中……”
　　难怪她的噩梦经年不息，不仅仅是车祸遭遇大火，她还亲眼看见男朋友为救自己而葬身火海。
　　林晖伸手做了停的动作，蹙眉问道：“我有很多地方想不明白，路瑶的父亲怎么会将她带到交易现场？他明知道自己女儿是名警察，而且你们也说过了他一直在路瑶面前假装一个遵纪守法的商人，便是防备着路瑶，那这一次为什么会把她带到交易现场？”
　　“她是昏睡中被带去的。”
　　林晖眼中锐光一闪，反问了一句：“被下了药？”
　　“他们给她用了安眠药让她昏睡过去，然后带她到了现场，估计当时的打算就是以防万一。”
　　“那人做出这些行为，你们就没怀疑那人当初认女儿的目的吗？”
　　“我们有想过。但是这次认亲是阿瑶自己主动的，而且她每次提供的消息都是真实的，我们每次行动都有所收获。鉴于这些，所以我们才推测那人这次行动带着阿瑶只是为以防万一。”
　　“以前路瑶父亲交易时也这样带着她吗？”
　　“应该没有。以前每次行动，那人都不自己出面。而且以前我们为了放长线钓大鱼，即使在现场发现了那个人，也会放走他，但是从来没有，这也是我们为什么一直无法掌握他贩毒的证据。”
　　林晖视线落在杯中那薄薄的柠檬片上，说：“把自己警察女儿带到危险的交易现场作为退路，从这个行为来看，当初那场认亲就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简单。”路瑶是成功潜伏到毒贩身边，但毒贩或许也早已打算在最危险的时候利用路瑶做人质。
　　赵鑫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谈论来谈论去都会指证出当初这个卧底计划的不严谨，他用一句话结束了这个话题：“好在阿瑶毫发无伤的回来了。”
　　林晖冷嘲的表情是那么明显：“但你们失去了一名优秀的缉毒支队长。”
　　赵鑫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憋闷感，三年前的那次大行动实施的时候他还只是一个副支队长，整个行动都是高志轩和吕局两人定下来的，为了防止泄密，所有参与行动的队员都是听命令行动，并不知道整个计划的步骤。
　　连路瑶父亲的身份和路瑶回去认亲做卧底这些事，他也是事后才知道的。
　　可是这些说出来就有推卸责任的嫌疑，而志轩也确实在那次行动中牺牲了，赵鑫无可辩驳。
　　林晖也转了话题： “你说过那次交易双方都没能逃出去吗？也就是所有知道路瑶卧底身份的知情人都死在了现场，那么那些对她的追杀从何而来？”
　　赵鑫哑然，看着林晖艰难回答：“我也不知道啊！上次你们江云公安局调取阿瑶的档案时，我们才知道她被追杀的事，当时我和吕局分析了很久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但我敢保证当日毒犯交易双方无一人逃脱。”
　　林晖再一次陷入沉思，如果对苏筱玥的追杀不来自当年卧底埋下的祸根，那就来源于其他事，而从目前已知的事情来看还是与何欣茹系列谋杀案有关。
　　如此一来，就更加证明路瑶当年有可能参与了罗菲车祸案，她和已死的何欣茹、邬嘉旺、石洋、唐韬和被抓的肖勇都是凶手要杀的人，现在其他五人死的死，抓的抓，就只有苏筱玥了。
　　或许，她才是系列谋杀案最后的那个目标！
　　这个想法让林晖落下一身冷汗，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机又给何培文拨打电话：“我不在的这几天一定要保护好苏法医的安全，如果她坚持拒绝，就告诉她是我的命令，实在不行让她就呆在局里，不准一个人回家。”
　　“是。”何培文答应后就准备挂断电话，林晖又问道：“肖勇现在关在哪儿？”


第一百五十六章 
　　何培文有点奇怪他家老板出差在外还记挂着肖勇的关押地点，但嘴上没有停顿地回答道：“还在我们局里，魏局和你都不在，移交手续没人签字，等魏局后天回来签了字就要送到看守所去了。怎么了，老板？”
　　林晖顿了一下，说：“肖勇本来就是系列谋杀案中的第五个目标，我担心……”
　　林晖说到这儿突然觉得自己的担心很荒谬，谁还敢在警察手中夺人，真当这是电视剧里的警匪片吗？警察没那么无能，毒犯也没那么狂妄。
　　林晖最终只说了句：“把肖勇看紧点。”
　　赵鑫并不知道发生在江云市的系列谋杀案，只当林晖临时想起了工作上的事，就笑着打趣：“林队真是大忙人啊。”
　　林晖也顺势笑道：“你不也一样吗？”
　　赵鑫想到刚才迟到的自己，一来还顺手抓了个拆家，两人相视而笑。
　　“路瑶小时候呆的那个孤儿院现在还在吗？”
　　“在，那是政府拨款运营的福利院，只要政府不停止拨款就不会倒闭。”
　　“能将地址给我吗？我明天想去看看了解一些情况。”
　　赵鑫没直接答话，而是看着林晖，小心问道：“阿瑶到底怎么了？要你一个刑侦队长亲自跑来调查她过去的资料。”
　　“她遭到了接连的跟踪追杀，但她自己又忘记了过去，说不出可能的人来，这让我们连个怀疑对象都不知道，无法查出凶手身份，这让我们相当被动。”
　　赵鑫叹息：“明白了，那个福利院我也只知道个大概，回去我查过后将详细位置发给你。”
　　“好，那就谢了。”
　　要分手的时候，林晖突兀地问了一句：“你个人对路瑶是什么印象？性格没改变前的路瑶。”
　　赵鑫愣了一下，笑了起来：“就我先前说的那些，其实即是我个人的看法也是我们局大家的看法。漂亮美丽就不用说了，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你现在看见的苏筱玥和她名为路瑶时改变的不仅仅是性格，连面容也改变了很多，但都很漂亮，不一样的美。她以前的美符合她那个时候开朗活泼阳光向上的性格，现在的美，同样符合她现在沉静淡漠的性格。”
　　林晖的笑带了点不为人知的温柔，“我问的是你对她性格方面的看法。”
　　赵鑫收敛了笑容，认真说道：“说的就是她的性格啊。活泼开朗，心底善良喜爱小动物。”
　　林晖想到了来汉源市前的那一晚，她拿了食物下楼去喂小区里的几只流浪猫，还带了旧衣服给它们铺在被当成窝的纸箱里。
　　她确实喜欢小动物。
　　却听赵鑫又说道：“但志轩离开后的某天，我曾经无意中看见她虐待流浪狗，当时她眼中那种扭曲的恨意和脸上施虐的亢奋表情让我都感到心头一震，我当时考虑到志轩离开让她受了打击，即没阻止她，还在遇见她时也只字没提起过。那段时间的阿瑶真的让我们很担心。”
　　林晖浓眉紧锁，靠在椅背上微微眯起了眼，那是陷入沉思的表情。
　　赵鑫喝着续杯的咖啡没再打扰他。
　　良久，林晖伸手端杯喝了一口柠檬水，说：“谢谢赵支队今天给我解疑。”
　　“能帮到你就好。”说完，赵鑫站起来和林晖握手道别。
　　赵鑫离开后，林晖又坐了下来，弹指要了杯咖啡，他需要咖啡因来刺激中枢神经系统，让每一个脑细胞都活跃清醒地帮他做出分析。
　　性格大变的路瑶以及被不停跟踪追杀的苏筱玥，两个身份的同一个人用“失忆”二字，完美地掩盖了一切不合理的异常。
　　现在所有的证据都指明当年的路瑶参与策划了罗菲车祸案，从而招致如今对更名为苏筱玥的路瑶追杀，尽管换了个身份的路瑶又换了个城市生活，但依然没有骗过要为罗菲复仇的那个人。
　　她或许就是系列谋杀案里的最后一环！
　　但林晖想不通对方的复仇时间为什么一定要与苏筱玥出现在江云市的时间同步。
　　罗菲因车祸已离开两年多，为什么这期间不实施复仇计划？
　　是因为汉源市公安局对外宣布路瑶已经牺牲，凶手觉得找不到可以报仇的人所以放弃了复仇？
　　可是何欣茹、邬嘉旺等人还活着啊，那个时候幕后之人为什么没有对他们实施复仇计划？
　　为什么一定要等到发现苏筱玥就是曾经的路瑶后，才开始了对何欣茹等人的谋杀行动？
　　可林晖打心底不相信苏筱玥会杀罗菲，不管基于什么理由，她都不会那样对罗菲。
　　从她得知肖勇谋害罗菲时的反应来看，林晖觉得她更符合那个为罗菲报仇而设计了何欣茹系列谋杀忏悔案的幕后凶手角色，而非那个用车祸撞死助养自己多年恩人的女儿的那个凶手。
　　虽然林晖相信她既没谋害罗菲，也没设计系列杀人案，但他此时不得不把自己的信任强自摁下去，理智地将苏筱玥放在系列谋杀案幕后真凶的位置上，那些跟随她一起到江云市的多番追杀就能得到解释了。
　　但是她杀人的动机呢？真的是为罗菲复仇吗？即便忽略掉她警察的身份，就事论事地去看她与罗菲的感情，真是深厚到可以罔顾法律人伦地为她杀人报仇吗？如果林晖没记错，苏筱玥非常清楚地说过她和罗菲有限的几次见面都在幼年时候，居住在江云市的罗菲母亲并不方便随时来汉源市孤儿院看望她。
　　为什么要杀人？为什么要被杀？
　　所有无法探明的真相、无法解释的矛盾点都集中在被她自己遗忘了的那段过去。而苏筱玥想不起的过去里，在她名为路瑶的时候，是不是做下了很多连她都记不起的一些事，那些事情或许是现在的苏筱玥自己都无法容忍的行为。
　　失忆？不，一个人因车祸创伤会导致失忆，但不会因为失忆连性格都发生彻底的改变。每个人的性格来自从小成长的环境长期所熏陶而成的休养气质，不是一蹴而就的。


第一百五十七章 
　　现在的苏筱玥虽然安静内向但并不阴暗沉戾，相反她具有一个正常人该有的同情心和正义感，对小动物有天然的亲近之心，即使一再遭遇追杀而惶恐并变得小心谨慎，但她想到躲避危险的方法也只是下班后留在市局提高安全，而不是暴力地反击。
　　所以林晖既不相信她杀罗菲，也不相信她会为了罗菲而去杀害他人。
　　三年前的路瑶和三年后的苏筱玥不过是换了个身份的同一人，但不同身份的同一个人，前后性格迥然不同，究竟是什么原因彻底地改变了她？
　　林晖用力揉了一把头发，他的脑袋里乱成一团麻，或许换一个人，他的思维会清晰敏捷，但现在这个人不是别人，是他爱上的那个女人，他终是做不到不带任何情绪地去冷静思考。
　　他将杯子中已经凉透了的柠檬水一饮而尽，摆手拒绝了殷勤前来续水的服务员。
　　明天去福利院看一下吧，去了解一下苏筱玥小时候生活的环境，或许能揣测出一些她成长的经历和心理历程。
　　林晖无意识地转着桌上的空杯，抬眼看已被夜幕笼罩的窗外街灯下匆忙来去的人和摁着喇叭一闪而过的车流突然就不想动弹了，远离凶杀、尸体、罪犯、枪弹等一切危险阴暗的因素，这平凡的喧闹也是如此的幸福怡人。
　　因这平淡的幸福让他不可遏制地想念起苏筱玥来——
　　此时的她在干什么？是留在市局还是回到了他的家。
　　林晖突然非常强烈的想听见她的声音，即使他刚才还在分析她、剖析她的心理变化历程，但这一点都不影响他此刻浓郁的思念。
　　他拿出手机看着空白的屏幕，倏然反应过来他离开了一天一夜，她依然没有主动联系过他，甚至一条短信问候都没有。
　　林晖一个人坐在幽静的咖啡厅，在悠扬的钢琴伴奏音中翻涌起满腔的酸涩。
　　在这一场感情的追逐中，他始终是追着她跑的那个人，她不拒绝也不回应，不热情也不冷漠，不矫情也不做作。
　　唯一让他感到安慰的是他不像周卫威，遇上了无意的落花，他相信她对自己是有感情的，她对他的信任和依赖就是有力的证据。
　　但她从来都不曾真正向他敞开心扉，她的心被一些他不知道的原因给遮挡住了，让她不敢对他毫无芥蒂地敞开。
　　林晖觉得自己有足够的耐心来等待她彻底对他开放心房的时刻。
　　这不影响他此刻想听听她声音的冲动和行动。
　　他拿起手机拨出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响一声后就被接通，电话里是她一如既往温柔的声音：“林晖？”
　　他的心一下子就被一种叫温情的情绪包裹，轻轻“嗯”了一声，“是我，你在哪儿？”
　　他仿佛听见她在电话那边轻笑了一声，“何副把你的命令转达给我了，我不想麻烦他们，下班就留在局里了，你满意了？”
　　即使隔着电话，林晖也听出了她声音中爱娇带嗔的口气，他的心热烘烘地暖了起来，不自禁的声音就又柔又轻：“嗯，知道你听话，我办公室里有我午休时常用的毯子，晚上你盖上，别感冒了。”
　　她在那头低声“嗯”，两个人心照不宣地明白那条他常用的毯子上有他的味道，她能睡得安稳些。
　　苏筱玥抿着嘴唇，手机都捏出了汗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却又害怕他挂电话，就那么默默举着手机，仔细地去捕捉电话里的声音。
　　林晖听着手机里她细微的呼吸声，心中满是甜蜜的幸福，低声“嗯？怎么不说话了？”
　　过分紧张的苏筱玥根本没听清楚他的话就脱口说道：“你别挂电话！”
　　林晖无声地笑了起来，声音柔成了一汪水，“我不挂，想我吗？”
　　电话里又是沉默，林晖顾自说道：“我想你了。”
　　林晖靠坐在卡座上，耳朵贴着手机听她的呼吸声，眼睛却看着窗外一对年轻的恋人正在树影下旁若无人的亲吻，街对面巨大的广告牌闪烁的霓虹灯成为他们的背景，衬托出都市里最平凡的两个恋人激情迸发的深情时刻。
　　他想，她若能这般毫无顾忌回应他一个吻，那是不是他心动的一种奢求？
　　电话里突然传来一声蚊蝇般低弱声音：“我也想你。”
　　林晖刚刚隐约而起的失望就像霜雪逢春转眼间化为乌有，只余一腔柔情无处安放，便柔了声音哄她：“我出差，最迟后天就回来了。”
　　“嗯。”她在电话那头乖巧地应，这边在警局号称铁血硬汉的林晖变身宝妈殷切地叮嘱：“不管什么原因都不要一个人离开局里，听见了吗？”
　　她又乖乖应道：“知道了，你在哪儿？”
　　林晖顿了一下，还是如实回答道：“我在汉源市。”
　　“哦”她仿佛并没在意地叮嘱道，“一个人在外注意安全。”
　　对于一个刑侦警察来说，安全最重要。
　　林晖唇角带着笑，“我知道了，我没在你身边，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千万别出去。”
　　她轻轻笑了出来，但还是应了声“好”。
　　两人又不着边际地聊了会儿甜言蜜语，才依依不舍地挂断电话。
　　苏筱玥看着手机发了一会儿呆，又拿起手机从通讯录里翻出赵鑫的电话打了过去，挂断电话时，她脸上的血色已褪得干干净净。
　　林晖独自坐在咖啡厅，心里满潆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幸福甜蜜感，这种情感在他三十二年的岁月中从来都不曾出现过。
　　过往几十年的成长历程中，他对或娇滴滴、或端庄、或造作的女人全都没有任何的感觉，别说爱情，连脆弱的塑料友情都没有。
　　林晖甚至一度如他妈李黛女士那样怀疑自己的性取向有问题，但对着或强悍、或清秀、或儒雅的男人们，他一样死水无澜。
　　直到遇见了苏筱玥，他才明白自己是个货真价实的直男，只不过在过去三十多年的时光里没曾遇上对的那个人，如此而已。


第一百五十八章 
　　难怪精明的李黛女士在看见苏筱玥后高兴得要疯掉了，这不仅仅是能终结她儿子单身生涯的人，还是个能证明他儿子直男身份的女人，是能将有出柜嫌疑的儿子拉回正轨的女人，她能不殷勤点吗？能不卖点好帮儿子套牢吗？过了这个村就没有那个店的机遇，以李黛女士商人利益最大化的本性，能不牢牢抓住吗？
　　第二天一早，林晖按照赵鑫给的地址开着酒店给总经理配的车，往位于郊县的向阳福利院去，车程不算太远，开车两个半小时就到了。
　　林晖围着福利院明显刚翻新粉刷过的外墙走了一圈，心中滋味繁杂。
　　苏筱玥从三岁就生活在这个地方，直到她高中住校离开，那是他无法融入的过去，或许也是她不愿回首的艰难孤苦岁月。
　　可是，他即将掀开她现在光鲜的外表，去了解她不堪的过往，若她知道，会生气吗？
　　福利院的面积不算小，新旧两栋房子一览无余，所谓的操场就是杂草丛生的一大片空地，连个像样的篮球架都没有，而是用两根木桩上挂着一个手编的网兜充当，看得林晖心中一阵酸楚难过，他一直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却因为这个地方与苏筱玥的关联格外能触动他的情怀。
　　老旧的大楼里传出孩子们的朗朗读书声，那软糯高亢的童音听得林晖百感交集。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自强才能不息。
　　筱玥也是这样一路蹒跚挣扎着走到了现在这个模样吧，她也曾经坐在更简陋的教室里面这般学习，也曾在空无一物的操场上扒着杂草自娱自乐，在曾经躺在并不温暖的木床上对未来生出茫然无措吧。
　　林仿佛穿越时光看见了儿时的苏筱玥那瘦小的身影在眼前奔跑，他此刻只想为更多像她年幼时的孩子做点什么。
　　和蔼慈祥的院长亲自接待了林晖，林晖先没说此行的目的，脱口说出了自己刚才临时的想法：“我想捐赠一批物资给向阳福利院，不知道到时候和谁对接？”
　　金钱后面总会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贪婪人心，具有针对性的物资想要贪也没那么容易变成现金。
　　林晖从来都不会让自己的慈善变成别人的囊中之物，但看见院长喜出望外的表情就知道眼前这个花白了头发的慈祥女人是真有一颗仁爱心。
　　刘院长握住林晖的手用力摇了摇，真诚的笑容铺满脸上：“虽然不知道先生打算捐赠些什么东西，但有此心意，我都先行谢过。”
　　林晖没有假意推辞，只是直接绕过了这个话题说道：“我想派人过来将福利院那片空地修建成真正的操场，配套的球架和运动品会一起买过来，福利院目前还急需些什么其他东西，院长可以开个清单给我，我会尽力而为。”
　　林晖没将话说的太满，但心中已经打定主意会满足刘院长的所有要求。
　　刘院长颇为为难地看着刚刚才见面的林晖没说话，林晖温和的眼神露出鼓励，刘院长抿了下唇角，说：“我说出来前，能不能提个要求？”
　　林晖笑着点头，俊朗的脸上难得一见的笑容给人一种笃定的可靠和信任。
　　刘院长叹口气说道：“先生你也看到了这边这栋房子是政府拨款新建起来的，是专为改善孩子们住宿条件而建的宿舍楼，那边那栋老房子是我们原来办公和孩子们学习、居住混在一起的房子，现在宿舍楼和教学楼分开，要将原来的架子床搬过来，那些老式木制架子床要搬动就需要拆卸后重新组装，很多就很难再拼成床了，我和政府反映过，政府说刚建了房子没有买东西这方面的预算，所以……”
　　林晖笑着鼓励道：“你想提的要求应该与想要我买的这些床有关。”
　　刘院长诧异的神色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来，她还没说呢，他就知道了。
　　“一个什么慈善机构听说这事后就向辖区里的企业搞了一次募捐得了一笔钱，可那些钱我一分都没看见过，可那慈善机构派来个人却让我签收了这笔钱，用途就是购买宿舍的架子床，所以我想请先生你帮忙买这批床，但捐赠清单中却不能写出来……”
　　刘院长说到这儿可能自己都觉得这要求太过无理，嗫嚅着没再说下去，林晖极其平静地问了句：“怎么不说完？”
　　刘院长看了林晖毫无变化的脸色好一会儿，才又鼓足勇气继续说道：“我老了，不懂怎么和这些慈善机构还是什么协会的打交道，我只想好好儿地呆在这个福利院把这些孩子们培养成人。可那笔钱是我签收的，那钱都没经我手，让我签字时就告诉直接去买架子床了，可到现在我也没见到购买的床回来，我去问，他们说钱都给我了，还有我签收的字据……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啊，将来若某天查起来就是我贪污了那笔钱……可我根本就没见到过那笔钱啊！”
　　或许这事当真给了她太大的压力，为了抹平这笔钱，对刚见面的陌生人不仅提出捐物不记档的过分要求，还将这么隐秘的事情说了出来。
　　林晖摆手打断她的话，说：“我到你们这儿来是查点资料，来了后看见你们条件艰苦才临时起了捐赠东西的念头，我不为出名，所以清单上写不写这批东西都无所谓。”
　　他不钓名沽誉，但若要真正查捐赠物品的来源肯定是有迹可查的。
　　刘院长听他这话长出了一口气，感激说道：“谢谢先生你了，初次见面就提出这样为难的要求，我也是没办法了。自从签了那字我就寝食难安，担心那些捐钱的企业知道后找我算账，到时候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林晖笑笑，没有点明她若真贪污了那笔捐款，可就不是洗不洗得净的事了，顺着刘院长的话说了句：“你仁厚慈心，总有好报的。”
　　刘院长苦笑道：“这些孩子因为各种原因来到我们福利院，本来就已经很惨了，若我们再不尽力照顾，将来长大了说不定就成了社会上的一个不安定因素。”
　　这话让林晖侧目，看了看刘院长引开了话题：“我这次来是需要查找曾经生活在这儿的一个人的资料。”


第一百五十九章 
　　林晖说完将自己的工作证递了上去，看见证件的时候刘院长的眼睛一亮，立即变得更加热情，“来、来，警察同志请进办公室谈。”
　　林晖从刘院长看见自己工作证时的表情，推断她确实没有收到那笔捐款。
　　两人在办公室里坐下来，林晖写下了路瑶的名字推到刘院长面前，“我需要关于她的一切资料。”
　　刘院长皱眉问：“女性吗？多大了？”
　　“二十六岁。”
　　刘院长听见林晖的话，就摇头：“二十多年前还没现在这样规范，资料都是手写的，不太详细。”
　　“我其实主要是想了解下她在福利院生活时的一些事情，比如她的性格、学习什么的，各方面都可以。”
　　刘院长眯起了眼睛，说：“如果是这样的话就要二十几年前就在福利院工作的老人才知道……不过，恰好我就是这样一个老人。”
　　林晖会心地一笑，“那就麻烦刘院长帮我想想关于路瑶的一切。”
　　“路瑶?”刘院长靠在椅背上想了想，起身到文件柜前蹲了下来，打开底层柜子开始翻找，林晖无从帮忙，就给刘院长放在桌子上的杯子续满水重又坐下来等待。
　　“找到了。”刘院长欣喜的语气让林晖的心莫名跳了一下，他凝目看向刘院长手中捏着的那张发黄的照片。
　　刘院长将照片放在桌子上戴上老花眼镜，先翻过照片背面，看那上面的字一个一个念：“刘远、王二蛋、冯小丽……这儿路瑶，对就是她了。”
　　林晖的心轻微抽搐了一下，那只伸出去要接过照片的手不易察觉地停顿了一下，那是苏筱玥小时候的模样。
　　刘院长用指甲固定住那个名字翻过照片看正面的人—— 那是一张集体照，二十多年前的彩照技术已经非常过硬，孩子们呆僵的表情和被风掀翻的衣角清晰可见，照片背部除了苍劲有力的钢笔字书写的名字下，柯达相纸的字样也清晰如初，老照片经历了岁月洗礼有些微的发暗发黄，但依然鲜艳完整。
　　刘院长把滑下来的老花眼镜推了推，指着照片说：“路瑶啊，我印象很深刻，挺乖的一个孩子，非常乖巧懂事。”
　　“能讲一讲她小时候的事吗？”
　　“具体事情都不太记得了，只记得她学习好、性格也好，又愿意帮助同学，一直都是班里的小干部。二十多年前，福利院缺人少老师，把孩子们按照年龄段分成大、小两个班，那个时候都是一个老师身兼数职，一个人得把语文、数学、美术、英语等所有的课教完，老师没那么多精力看顾孩子们的学习，都是大班教小班，小班里成绩好的教成绩差的。路瑶就一直是个小老师。”
　　林晖脑中甚至想象出年幼的苏筱玥一本正经地拿着书教同学的小大人模样，那弯温柔又浅浅淡淡地从他心头掠过，但他想要了解的远不止这点，正要询问，，突听刘院长又说道：“呶，她旁边这个胖墩叫什么来着，我看看……”
　　刘院长又将照片翻过来看背面上对应的名字，“嗯，肖勇，对，就是肖勇……”
　　“谁？”林晖所有的情绪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熟悉名字给震飞，他探头过去又重复问道：“你刚才说谁？”
　　刘院长完全没注意到林晖声音中细微的轻颤，指着苏筱玥身边那个胖乎乎的男孩说：
　　“这个叫肖勇，这孩子从小打架斗狠什么都敢上，四个保育老师没一个制得住他，他却偏偏就听路瑶的话，老师管不下来的时候就让路瑶去教育肖勇，他就偏服她管啊，真是一个钩子服一个秤砣，一物降一物。”
　　林晖的目光从肖勇身上移向旁边的苏筱玥，瞳孔骤然一缩——那个偏头看向左侧的小女孩穿着白色碎花的旧连衣裙，脸上的笑容不像其他同学那么僵硬，自然绽放的笑意让一张小脸生动明媚，清澈的眼中有细碎的光亮，她站在一群灰头土脸的孩子里面是那么耀眼，仿若埋在尘灰里的一颗明珠。
　　这不是林晖想象中苏筱玥小时候的模样。同样是珍珠散发的光芒，苏筱玥的光是温润剔透，越久越亮的那种，而照片中路瑶的光则是明艳恣意，看一眼就会炫人眼目，和赵鑫口中开朗活泼的路瑶倒是很符合。
　　看来高志轩的离开对她的打击真的是颠覆性的，把曾经活泼恣意的路瑶硬生生变成了现在安静沉敛的苏筱玥。
　　林晖心中酸楚不已，就听刘院长又继续说道：“你说这肖勇怎么这么听路瑶的话？因为路瑶救过他呀。那是肖勇才到我们福利院来的时候，总会遭到几个大孩子的捉弄。肖勇又是个不服输的性格，被人耍弄了就一定要讨回来，结果就把福利院几个大孩子惹火了，几人在一起商量着要好生教训肖勇一顿。”
　　刘院长的苦笑下是一丝疲惫的愧疚，“你知道福利院的孩子都是孤儿，二十多年前的条件就只能保证这些孤儿吃饱穿暖就行了，谁会去注意什么心理健康。”
　　她说完这象是解释的几句话就停住了，似乎是接下来的话太过于难以启齿，她移开目光没看林晖，林晖耐心地等着。
　　”这一次几个大孩子玩得太吓人了，他们半夜起来把看护他们的保育老师锁在了值班室，然后把肖勇打晕后裹在被子里扔到厕所，并……点燃了被子……”
　　说到这儿，刘院长难过地低下了头去，拿着照片的手微微发抖，瞥见林晖平静的面容才似乎又鼓起勇气继续说道：
　　“所幸福利院的棉被太潮，点燃后并没有一下子就全烧起来，但烟很大很呛，那几个人被浓烟吓得扔下人就跑了，刚好被半夜上完厕所出来的路瑶撞见……”
　　刘院长似乎对回忆起的细节感到了恐惧，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又接着说：
　　“路瑶喊了几声，那几人越喊跑得越快，她又见男厕所那边飘散出来浓烈的烟火味道就起了疑，立即闯进男厕所，看见地上燃烧起来的被子，她当时并不知道里面还裹着人，只担心引发火灾，立即抱起厕所角落处放着的一桶水就往被子上浇……”


第一百六十章 
　　隔了这么多年，刘院长讲起路瑶时，口气中依然带上了赞赏：“烧起来的火哪那么容易被灭掉，路瑶又接水继续浇，她人小力气也小，每次接不了多少水，往返跑了十几次。等火灭掉后，她才发现被子里面还有人。那个时候路瑶才十一岁，她真的是个胆大心细的好孩子，那种时候她竟然记得先探了一下肖勇的呼吸，确定他还活着，这才离开去找老师，结果又发现值班老师被反锁在值班室，她力气又小，砸不烂那把锁，只得听值班老师的话又去找人来，冬天寒夜的路又湿又滑，她摔了很多跤才找来人。”
　　“肖勇被救活了？”
　　刘院长点头：“所幸福利院的被子不保暖，晚上孩子们睡觉都穿得厚，路瑶又及时浇灭了火，肖勇只是头发被烧焦了，穿在外面的衣服烧烂了，身上竟毫发无损。从此之后他就只听路瑶的话……”
　　林晖插话问道：“以你刚才说肖勇是个不服输的性格，他就没去找那几个同学的麻烦吗？”
　　“没有，不是他不想，而是他没有机会。那件事后那几个学生就被送少教所了，后来就再也没有回来。”
　　苏筱玥和肖勇之间还有这么一段渊源，青梅竹马的友谊加上救命之恩，可她却坚称自己不认识肖勇。肖勇在医院劫持她，她说她不认识他却又感觉到他没有伤害她的恶意。
　　她没有说谎，否则她不会说出这种感觉。
　　或许她真的只是忘记了过去。
　　“警察先生。”
　　刘院长关心的叫声打断了林晖的沉思，林晖顺手指着照片上站在路瑶另外一侧的一个男孩问：“这个孩子是谁？背面也没写他的名字。”
　　照片上的男孩一身质地高档的衬衫毛衣和长裤球鞋，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下是阳光飞扬的笑容，在二十多个衣衫破旧表情呆滞的少男少女们衬托下，显得那么的格格不入。
　　他身旁的路瑶正微微偏头看着他，好像两个人正说着话，少年满脸是笑，目光温和地看着路瑶，与路瑶脸上生动明媚的笑相得益彰。她的身体微微向少年这边倾斜，而她另外一边站着的肖勇正用手紧紧拽着路瑶的胳膊，企图将她拉过来靠向自己。
　　林晖从照片上三人的肢体语言一眼就看出来，年幼的路瑶与那个华衣少年更亲近一些——她非常喜欢那个温和阳光的少年，而肖勇对她有着同样强烈的喜爱。
　　刘院长瞟了一眼林晖手指点住的人，笑：“他呀，不是我们福利院的孩子，他是城里一个非常有钱的人家的孩子，放假到乡上亲戚家来度假，都是年龄相当的孩子，一来二去就和我们福利院的孩子玩到一块儿去了。”
　　“路瑶特别喜欢他，可能那孩子身上有着她对未来生活的所有向往，只要霍智宸来福利院玩，她就粘着他。路瑶最喜欢院子里的桂花，霍智宸来后她就用桂花泡水给他喝，那或许是她那时候唯一能拿出来招待霍智宸的东西，所以她格外注意保护那棵桂花树。后来因为路瑶的关系，肖勇和霍智宸也很要好……”
　　林晖按捺住心中的震惊，语气波澜不惊地追问了一句，“他叫什么？”
　　“霍智宸，那孩子的名字一听就是家世很好的人家起的，听说他家在江云市，比较有名。”
　　林晖微微眯了眯眼睛：江云市的霍智宸……
　　苏筱玥又一个从小就玩在一起的竹马，也是她一再否认认识的人，就是为了遮盖她的杀人动机吗？
　　林晖的神志有一时的恍惚，一股巨大的沮丧攥住了他：或许真相就是他一直不愿相信的那样，她就是当年谋划杀害罗菲的真正凶手，如此一来就可以解释肖勇在审讯室的一切表现了，肖勇从小到大就喜欢路瑶，他承认了杀害罗菲的罪名，那是他想为爱的人顶下罪名。
　　肖勇在保护苏筱玥，而不是霍智宸。
　　肖勇同时也承认了系列谋杀案的罪，却是为了保护童年玩伴、长大后的老板霍智宸而认下的罪。
　　可苏筱玥的反应太过奇怪，不仅有意误导肖勇，她和路瑶本是两个人，而致使后来肖勇什么都不再坦白。同时她在肖勇承认杀害罗菲时，那些愤怒和悲伤的反应太过激烈，不像是装出来的。
　　她面对霍智宸的激愤虽然超越了她和罗菲之间幼年见过几面的情义，却又不符合她杀死罗菲的凶手角色应有的反应。
　　林晖收回目光，说：“院长，我要带走这张照片。”
　　这是一句陈述句，没有包含任何请求的意思，想要拒绝的刘院长想起了他的身份，勉为其难地同意了，“我可以翻拍一张吗？过去的老档案本就不完善，这些旧照片总能记录一下福利院发展的过程。”
　　林晖犹豫了一下，同意了。
　　晚饭时分，刘院长热烈邀请林晖与孩子们一起吃饭，林晖非常干脆地答应了，他太想感受一下苏筱玥曾经生活的氛围。
　　两人走进那栋老式房子的饭堂时，本来热闹喧哗的孩子们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女孩们假装毫不在意地继续与同伴们低声说笑，但那娇羞躲闪的眼光时不时向林晖飘过来，一心做不到二用，嘴上说着的话就忘了词。男孩们全都瞪着好奇的眼睛，大胆直白地看着林晖。
　　林晖看着一群不知愁滋味的孩子们，可以为青椒肉丝里面的一片肥肉而徒手争夺，也可以为觊觎菜碗中最后一滴油汤而耍尽诡计，童趣原来如此简单而纯粹。
　　福利院粗糙的饭菜在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吵闹声中却让林晖吃出了亲切的滋味，身边那个有点紧张的小女生，在安静吃饭的间隙时不时羞怯地偷看他两眼，这让他有种看见苏筱玥的错觉，她小时候就是这个模样吧？
　　饭后，刘院长将林晖送出福利院，林晖走时并没有做出任何的承诺，刘院长也没再提起捐赠物质的事。慈善这东西，本就在别人的一念之间，一时冲动说出捐赠二字后再反悔的事大有人做，若林晖无信，福利院也没有任何损失，他吃的那碗饭就当赠与了旅行中的路人。


第一百六十一章 
　　林晖上了车并没急于离开，先点了根烟平缓一下心情，福利院走一趟证实路瑶和肖勇、霍智宸几人青梅竹马的关系。
　　可是现在的苏筱玥却否认认识他们。
　　如果她参与了罗菲车祸案，那么动机呢？
　　林晖想到了那张照片里路瑶看霍智宸的目光，难道是因为感情纠葛？毕竟罗菲是霍智宸的未婚妻。
　　一想到苏筱玥在被她自己遗忘的岁月里深爱霍智宸，林晖心中就泛起了难言的酸涩。
　　忘记了，也好。
　　一根烟抽完，林晖给赵鑫打电话：“你帮忙查一下一笔给向阳福利院的捐款去向，是这边一个慈善机构募集的钱，据福利院刘院长的说法是经手这笔捐款的人以帮忙买东西为由骗她签了字承认收过这笔钱，等她找经手人询问购买的物资时，人家又说钱已经给了她，现在一个说钱已经交到了福利院，福利院又说没收到这笔钱。不过也不排出是这个刘院长贪污了找的个借口，你们这边的事我就不多言了。”
　　赵鑫沉默片刻，就在林晖准备挂电话时听见他说：“林队长，你这什么体质？走哪儿都能遇上违法乱纪的事，江云市的人跑我们这儿来都还不消停，昨天和你见个面你都能帮我抓罪犯，现在走访个福利院，又遇上了经济案。”
　　林晖从善如流接过话来：“这才能证明我没有辜负我拿的工资啊，每天都在实实在在为人民服务。”
　　赵鑫“哈哈”两声无言以对，有种想一巴掌把他拍回江云的冲动。
　　两人挂断电话，林晖又给他妈李黛女士的秘书打电话：“微信上我给你传了一个清单，上面那些物品种类按照数量买好后寄到我给你的那个地址，另外找人把那个福利院的操场整修出来，按照正规的球场安装好篮球架、羽毛球网等等。”
　　秘书恭恭敬敬地回答：“好，明白，林少还有什么吩咐？”
　　“没有了。”
　　林晖靠在车上长吁一口气，启动车子往回开。
　　今天福利院走访一趟，收获不少，但其结果却是让那些被苏筱玥遗忘的记忆更加扑朔迷离。
　　林晖打算明天到苏筱玥上的大学去一趟，或许会有意外收获，帮助他理清现有的线索。
　　这一夜，林晖躺在酒店总统套房宽大的床上翻来覆去彻夜难眠，苏筱玥就像浑身包裹了迷雾般看不清摸不透，令他焦灼难安。
　　这样的心情极少出现在林晖的身上，从小过于优越的环境带来的极度自信让他总能掌控一切，唯独面对苏筱玥时，他总能感到一种茫然的无力感。
　　天色微亮时分，他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起床就晚了些，好在苏筱玥就读的大学就在市区的东城区，开车半个小时就到。
　　刑侦学院和医学院都设有法医专业，苏筱玥当年考的是医学院里的法医专业。
　　林晖走进汉源市医科大，身边来来往往地全是意气风发的天之骄子们，这让一身俊朗干练的他更显得鹤立鸡群，惹来周围学生们纷纷侧目。
　　他自动屏蔽了周围年轻娇嫩的女大学生们窃窃私语、跃跃欲试的爱慕眼光。
　　接待他的是法医学院五十多岁的系主任，提起路瑶的名字竟然还记得这个活泼开朗的女生。
　　林晖再次被活泼开朗这个形容词给说得拧住了眉，追问了一句：“你说的是路瑶吗？”
　　系主任哈哈笑着说：“我当然说的是路瑶了！她可是我们汉源市医科大第一名学法医专业的女大学生，我怎么可能记错！”
　　当年人人以为如此强悍的女人定然也具有剽悍镇人的外貌，等到在开学季翘首以盼迎来本尊的时候，路瑶阳光般耀眼的美丽震惊了整个医科大管理部门的老师教授们，而她活泼贴心的性格让人见之可亲。
　　至此，医科大的教授们再也不认为给法医专业的学生们上课是一件极其无聊枯燥的事。
　　两人沿着校园散步，系主任非常健谈，能畅谈一个小时不带喘口气，林晖面带微笑偶尔问上一两句，成功的扮演了一个倾听者。
　　远远一排柳树围成一圈，中间是一个人工湖，柳枝垂于湖面，湖水葱绿荡漾、水波粼粼，与周围学生们的嬉笑声相映成画。
　　系主任看着湖面上漂浮的落叶，笑着问道：“路瑶到现在还不会游泳吗？”
　　林晖心头剧震，谨慎地没有开口作答，系主任已经自行说道：“大三那年，学校请来了你们江云市的青年才俊霍智宸到校作励志演讲，当时学生们都太兴奋了，热情高涨。演讲结束后就在这个湖边把霍先生围住了，想提问的想合影的，都一个劲往人霍先生身边挤。”
　　说到这儿，系主任用极其八卦的口气压低声音调侃道：“特别是女生们见了个看得着摸得到的高富帅，个个都不要命的往前挤，结果本来只是路过的路瑶被人从这儿给挤下了湖去，差点淹死。”
　　系主任见林晖专注地听自己讲述，故意停顿一下才接着说：“当时是霍先生身边一个年轻人反应快，挤出人堆跳下去将人救了上来，结果这出英雄救美的结局来了个戏剧性转折，交谈下来发现几个人还是打小的朋友。”
　　林晖一听就知道是指路瑶在福利院结交的儿时玩伴霍智宸和肖勇，三人辗转多年，长大成人后终于在医科大团聚了。
　　原来他们的重聚从那个时候就开始了！
　　林晖面上云淡风轻地继续和系主任天南海北的闲聊天，心中已是万丈波涛呼啸而来。
　　悍马撞车时，他和苏筱玥掉入河底，苏筱玥潜入水底帮他解开缠绕脚上水草的画面反反复复在脑中回放。那么长时间的憋气，在急流中潜入那么深的水底，不是朝夕间就能练就的本事，可她在大三的时候还是个旱鸭子，一潭死水的人工湖就差点淹死她！
　　林晖心中疑窦翻腾得厉害，面上没带出分毫，他依然笑得温和，随口问道：“路瑶大学期间可有选修其他课程？”
　　系主任摇头笑道：“法医学毕竟涵盖的课程和所要学的东西太多，普通男生大都吃不消，何况路瑶一个女生，能将本专业成绩保持不错已属不易，哪儿还有精力去选修其他专业，不过应学校的要求，她好像修了个绘画专业，那不过为修学分而应付的事，这事儿大家都心知肚明。”


第一百六十二章 
　　林晖默然片刻，问出了藏于心中很久的一个疑问：“她没修过心理学专业？”
　　系主任肯定地摇头：“没有，心理学太难修了，如果不是特别有兴趣的人去学，会觉得非常痛苦，考不过修不了学分，反倒得不偿失。路瑶没有那个精力去选修心理学，我确定一定以及肯定路瑶没有学过心理学。”
　　林晖表面上被系主任的网红语逗得展颜一笑，引来不远处花痴的女生们小声感叹：“好帅啊！迷死我了！”
　　林晖在系主任满脸八卦打趣的表情中再一次自动屏蔽了那声音，探知了答案的他没多作逗留，握手和系主任道别，谈兴意犹未尽的系主任一直把人送到了停车场。
　　林晖坐进车里，脸色就沉了下来，这一次来汉源市了解越多，围绕苏筱玥过去的谜就更多，越是如此林晖就越是想要掀开表面的迷雾看清楚后面的真相。
　　前后矛盾的性格可以勉强解释成车祸所致，可是一场车祸不可能将本来不会游泳的旱鸭子变成了游泳健将。
　　作为一名刑侦警察，他从不相信这种匪夷所思的可能性。
　　林晖觉得他有必要再去一个地方，时间还来得及，他飞快地在地图上输入汉源市第二人民医院源南分区医院，他跟着地图七弯八绕，二十分钟后就到了。
　　林晖下车看了一眼医院大厅的索引图就明白，这家分区医院是一家规模极大的整形美容医院。
　　普通人所了解的整形美容医院就是割个双眼皮、隆个鼻、抽脂减肥、削骨瘦脸什么的，实际上真正高难度的整形美容是针对烧伤后的美容复原。
　　按照赵鑫所说，当初路瑶在江云市被路人发现拨打120送入医院，在初步控制好感染后就被送到了这儿，之后长达两年的治疗时间，路瑶都是在汉源市这家整形医院完成的。
　　烧伤整形科的主任四十岁左右，非常谨慎认真地查看了林晖的证件才谨慎地问他要查看谁的病历，将路瑶的名字输入电脑后摇头，“我们这儿没有你要找的人。”
　　林晖皱眉，赵鑫明明告诉他，当年路瑶就是在这家医院进行了长达两年的治疗。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说：“那请帮我查一下另外一个，苏筱玥。”
　　主任一听见苏筱玥的名字就笑了起来，“你们都是公安系统的人，但不在一个城市工作，怎么想到要看她的病历？”
　　看来汉源市公安局从那个时候就想好了让路瑶这个名字彻底消失，已经启用了苏筱玥这个身份。
　　林晖没想苏筱玥出院这么久了，医院的人竟然还记得她，似乎是知道他的想法，主任笑着说：“那么特别的姑娘是很容易让人记住的。”
　　林晖扬了扬眉，所答非所问：“她现在是我的同事，她从这儿出院后就调到我们江云市公安局了。”
　　整形科主任连连点头，“难怪。”
　　林晖随口问道：“主任刚才说苏法医很特别是什么意思？”
　　主任一听林晖这话就笑了起来：“她真的是一名法医吗？难怪当初在我们这儿治病的时候天天都在看书，刚转入我们科那会儿，她的感染还没控制住，化脓的伤口是很疼的，但她一点不像其他女人娇气，竟然还能看得进那些专业的书，她真的是一个很特别的姑娘。”
　　林晖一怔，苏筱玥从学校毕业后就在汉源市公安局实习然后工作，对自己的业务很熟悉，至少用不着在经历痛苦治病的同时还要坚持业务学习，这不符合常理。
　　他状似随意般追问了一句：“苏筱玥这么刻苦？治疗那么痛苦还在学习？”
　　科主任点击电脑查找苏筱玥的病历，说道：“就是呢，我当时很佩服她的学习精神，我还专门翻看了一下她的书，全是成套的法医学，而且还是大学教材，我那时还和她开玩笑说她完全可以自学成才去当法医了。”
　　林晖疑惑问道：“你们不知道她是一名法医吗？”
　　主任手上飞快在电脑上敲击，嘴里说道：“不知道啊，只知道是一名警察，我们还以为就是一般后勤的女警呢。”
　　说完，将打印好的一张复印病历号XXXX的同意书签好名递给林晖，“病历室在北面后勤大楼第二楼，右拐最后一间房子。”
　　林晖接过后没有离开的意思，反倒坐了下来：“能不能谈一下苏筱玥当初住院时的情况。”
　　科主任愣了一下，问：“你想了解哪些方面？”
　　“各方面，所有你能想起的事，都可以。”
　　“她入院时的病情非常严重，市公安局和雨城分局领导分别找到了我们领导，要求尽一切努力治好她，所以我就成了她的主管医生。”
　　说到这儿，主任停住了，目光停留在电脑病历苏筱玥的名字上良久，才又说道：“一般重度烧伤毁容不仅仅会带来身体上的痛苦，还会带来极其严重的心理痛苦，很多患者治好了身体上的伤，却治不好心理上的伤，要么抑郁、要么直接疯掉，所以我们一开始就做好准备，打算给苏筱玥进行心理辅导。”
　　主任口气一顿，目光中流露出有点钦佩又有点不可思议的情绪，“但是她平静得一度让我们以为那是假象，我很担心她表面装得若无其事，实际上在心理上根本没迈过那道坎。最终让我打消担心的是给她做辅导的心理医生说的话。”
　　主任陷入回忆，说话声音都轻了几分：“他说苏筱玥非常清醒理智，她好像在有意识地诱导自己忘记那一场车祸相关的记忆，在给自己做心理辅导治疗。”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不像一般女人那样，对自己毁掉的容颜和烧变形的肌肤过于在意，这给我们治疗带来了极好的效果，正因为她的不在意，我们才能按照我们最科学的治疗方案来给她进行治疗，所以才会有如今她完好如初的模样。”
　　林晖一下子就听懂了主任的意思，苏筱玥毫不在意自己的容颜，没有像一般女人那样急于求成，迫切想要恢复美貌而干扰了治疗，她的不在意反而使治疗效果达到了最好，这不仅在于医生的医术高超还要病人良好的心理配合才能取得的效果。


第一百六十三章 
　　但只有林晖知道,苏筱玥因那场车祸焚烧而引起的PTSD，真正治愈是在遇见自己之后。
　　“完好如初？你们看过她原来的模样？”
　　“不是，我们后期整容的时候需要知道她原来的模样，就让他们领导把她原来的证件照和她手机里的生活照调出来参考。她现在的模样与原来有六分相似，不过一样的美丽好看啊。”
　　林晖心道：原来是这样啊！
　　“还有就是她很内向沉默。”主任的话打断了林晖的思绪，口气中多了些复杂情绪：“她有时候安静得让我……们都有点心疼，但我从她同事口中知道她原本是一个外向型性格的人，这场车祸到底还是改变了她。”
　　“而且两年时间里她从来没有出过院，治疗是分期的，有时候需要等到前期做过手术的地方长好后再做下一次手术，这期间是可以出院的，但她没有，她一直住在病房，看起来很……”
　　林晖看一眼四十多岁文质彬彬的整形科主任，拿起那张同意书，伸手过去，打断他的话：“谢谢你。”
　　科主任错愣地握住他的手，口气瞬间恢复平静：“我们应该给予的配合。”叹口气，感叹：“即使愈合也会一直遭罪啊，她！”
　　林晖向外走的脚步一顿，皱眉看向主任，“为什么这么说？”
　　科主任摇头，“看来她还是那么倔强，没告诉任何人，烧烫伤即使愈合后，皮肤表面看不出任何端倪，但只要周围环境温度稍微高一些，那些看不见的伤口就会疼痛难忍，就像重新被烧了起来。”
　　“环境温度超过多少，她会……疼痛？”
　　“这个不一定，看个体差异，夏天那种高温环境并不会引发，像你们那边，南方冬天太冷时都讲究烤火或者用暖风机这种使得局部温度升高的取暖设备，就会引起皮肤的疼痛。”
　　“用空调或者地暖呢？”
　　“会好一些，但皮肤敏感的人一样能感觉疼痛。”
　　林晖脑中闪现苏筱玥近乎半透明的皮肤，用了极大的理智才克制住把那句骂娘的话给咽了回去。
　　不能迁怒，医生们已经尽力了。
　　可一想到今后苏筱玥每年寒冷的冬天都要面对那种灼烤般的疼痛，他的心就像被什么揪住了，窒息般难过。
　　到档案室复印了苏筱玥的病例，林晖的步伐比来时沉重多了。
　　他的心在疼，他不想再从别人口中听见苏筱玥的孤单和痛苦。
　　他坐进车里点了一根烟慢慢抽完，等心情完全平静下来后才开始翻阅苏筱玥的病历，住院两年，苏筱玥经历了大大小小十多次手术才恢复了现在的模样。
　　怎么可能不痛！那些锥心刺痛的漫长煎熬，那些被命运扭曲得面目全非的日子，她一个人是以怎样的心态和毅力坚持了下来，而那时的自己与她，只是两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筱玥，人生于你而言，太过残酷。
　　林晖沉重的呼吸在安静的车厢内显得越发滞闷，长指紧握成拳，因为用力过猛而使指关节青白突出，他抬眼看车窗外喧闹街景，借着这个动作努力平息自己翻涌的情绪。
　　过了很久，他收回目光拿烟，打算抽一根烟后就离开这装满苏筱玥疼痛和孤寂的地方。
　　他的目光掠过副驾座上摊开的那份病历停住了，病历中夹杂了许多他看不懂的检查报告单，其中血型那一栏赫然写着：BRH阴性。
　　这是他三十二岁的人生中第二次遇见与自己同一血型的人，第一个是为他输血做手术的罗菲，第二个便是苏筱玥这个救过自己性命的女人。
　　他的内心泛起一种无法言说的亲密，那是一种超越一切朋友关系的亲密，就像亲人般的存在。
　　那一刻，他的心一下子就平静下来。
　　苏筱玥，你曾经的苦痛我无法知晓，但今后，无论是痛苦悲伤还是欢乐喜悦，我都会陪伴在你身边！
　　回到酒店，暮色深黑，躺在总统套房的沙发上，心情沉重的林晖觉得自己这两天比破一个恶性案件都还累。
　　被遗忘在过去的那个名为路瑶的人，与现在的苏筱玥不论是性格、能力或其他各方面都判若两人，一场车祸到底改变了些什么？
　　昨天晚上那一句“我也想你”带来的甜蜜幸福仿佛是一个虚幻的梦，梦醒后面对现实，依然是乱如麻绳，抽不出丝剥不出茧的后面是查不出的真相。
　　林晖给何培文打了个电话，问了一下队里的日常，挂断电话，握着手机好一会儿又慢慢放在了茶几上，终究没有拨出那个念念在心的号码。
　　他订了明天早上十点半回江云市的飞机，落地时间应该是下午三点，林晖觉得自己今晚不一定能入眠，他脑中全是关于苏筱玥身上那些超乎寻常的矛盾。
　　得不到答案时，排除一切可能后，那个最不可能的答案就是真相——这话是他经常教训手下说的，可如今说给自己的时候，他说服不了自己。
　　犹豫了再犹豫，林晖自己都觉得这想法太疯狂。
　　但他最终在犹豫中还是拿起了手机，第二次打通了赵鑫的电话：“你好，赵支队长，我想麻烦你一件事。”
　　赵鑫那边的环境嘈杂，吆三喝四的劝酒碰杯声此起彼伏，很快背景声音安静下来：“林队，你说。”
　　“这个时候打扰你和同事聚餐真是不好意思。”
　　赵鑫回头看看烧烤店外面吃得热火朝天的同事，心道你要不要这样显摆你们刑侦警察的洞悉观察能力，嘴上客气道：“没事，普通聚在一起吃个便饭而已，你有什么事？”
　　“我想要一件路瑶的东西，比如头发、血液能查明DNA的生物性样本。”
　　赵鑫的声音一下子凝重起来，“林队这是在怀疑什么？”
　　林晖笑得淡定，“不存在怀疑，我只是想查明路瑶的那一场车祸到底发生在何时何地。”
　　赵鑫明显松了一口气，但语气中的怀疑还是很明显：“可是路瑶现在就在你们局里面，你为什么不向她要这些能提取DNA 的生物样本？”


第一百六十四章 
　　林晖答得非常干脆，声音平静得没一点起伏：“不想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林晖知道这个借口说服不了赵鑫，但赵鑫在那边沉默片刻，说：“我尽量找一找吧，不过别抱太大希望，毕竟已经时隔三年，我们这边能找到的也是车祸后醒来的路瑶的生物样本。”
　　林晖毫不客气的否决道：“不行，不能要她车祸后的，必须是车祸前的，我说过我要查她车祸发生的时间地点，所以最好是车祸前的生物样本。”
　　这个解释太牵强，不管是车祸前还是车祸后，路瑶和苏筱玥的生物样本都不会有任何差异。
　　但赵鑫并没有驳斥，长久的沉默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赵鑫才开口说了句：“我尽量。”
　　林晖放下电话，再次被自己这突然冒出的念头震住了，千万种不可能，在以不确定为前提时都可一试。
　　做了，没有坏处，可以释疑，没做，那么心中已经升起的疑惑会因为时间的推移而一天天加深，误人误己。
　　查明真相是深入林晖骨髓的职业职责，他冷峻的个性不会因感情而动摇，但他对感情的执爱，同样也不会因真相的结果而改变。
　　若苏筱玥曾经在被遗忘的过去做了什么触犯法律的事，他会亲自抓捕她，将她送进监狱，然后在漫长的煎熬中等她出来。
　　想通了自己在这一场扑朔迷离的身份鉴别中打定的主意，林晖顿时一扫两天来沉郁闷滞的心情，刚才的纠结此时显得非常的可笑。
　　他飞快拿起手机拨出了苏筱玥的号码，电话接通的提示音一直到电子女声提醒“你所拨打的电话无人接通，请稍后再拨”后自然挂断。
　　林晖又郁闷了，他解开了心结，急于找她分享他毫无负担的轻松，结果她却没给他分享的机会。
　　他想找何培文问一问苏筱玥的情况，想了一下又放下了手机，反正明天就能见面了，不差这一晚上。
　　这一夜是林晖在汉源市几天睡得最踏实的一晚，卸掉了心理负担，做好了面对任何结果的准备，也就不再焦虑了。
　　第二天飞机落地的时间晚了半个小时，林晖边往自己停在机场的车子走去，边拿出手机开机。
　　他刚输入解屏密码，手机就跟发了疯一般叮叮当当各种消息提示音响个不停。
　　林晖皱起了眉头点开短信，清一色提醒XXX号码在XX时XX分来电，请及时回电。
　　他扫一眼那些号码，全部来自各个部门和培文和魏局的来电最多，连他亲爹的电话号码也凑热闹地反复挤进了提示信箱。
　　林晖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一定是发生了重大恶性案件才会让这些人发了疯地给他打电话。
　　他迅速地给何培文回了电话，只因他单纯的认为在此关键时刻，只有何培文能压制住焦躁情绪保持冷静，不会对他说废话，直接陈诉案情。
　　“老板你终于开机了！大事不好了，魏局连的会都没开完就赶回局里了，林副市长也被惊动了……”
　　林晖无奈地揉了揉眉头，承认自己高估了何培文的承受能力，“说重点！”
　　“啊？啊！重点……重点就是肖勇死了！”
　　林晖刚启动了车子，一脚刹车踩得G65抗议地发出尖锐的摩擦声，他冷冷问道：“他不是在看守所吗？”
　　此时何培文说话都带了哭音：“魏局这几天在开会没回来，你又没在，所以押送手续没人签字，肖勇就一直关在我们局里的羁押室。今天魏局回来签了字就安排往派出所押送，就是押去派出所的路上警车被人劫持了，不，不是被劫持了，是被逼停，歹徒引开了车上的两个武警和司机，然后炸了押送的警车，留在车上的肖勇被炸死了。”
　　林晖总能在一大段话中找到关键词，“他们怎么引开车上警察的？”
　　“他们逼停警车后就用摩托车冲散下车查看的警察，后来车子引擎盖冒火花，留在车上的最后一个司机也下了车查看，被摩托车手冲开，远离警车，这个时候有人扔了一枚炸弹直接把警车给炸了，那些人见目的达成，立即逃得无影无踪，等大火熄灭后，我们就只找到肖勇支离破碎的人体组织，老板，谁会这么大胆敢炸警车，现在整个各个部门都被惊动了……”
　　林晖将蓝牙连接到车上，方便空出手来开车，就这不到一分钟的开机时间内不停地有交警、技侦、特警各路人马的电话打入。
　　连法律对肖勇的审判都不能平息幕后凶手的心头怒火，誓要为罗菲报仇，用大火引发的爆炸烧死肖勇，那么连自己都在怀疑的苏筱玥肯定是凶手的下一个目标。
　　林晖打断了何培文语无伦次的叨叨声：“老何，一定要保护好苏法医。”
　　电话那头的何培文明显愣住了，这儿在说肖勇被炸死的案子，他家老板的思维怎么就跳到了美女法医身上，真的可以这样公私不分吗？
　　没听见何培文的回答，林晖加重了口气：“老何听见了就说话，你们给我把苏法医保护好了，凶手的下一个目标会是她，听懂了没有？！”
　　何培文的三魂被这一声吼飞了两魂，好半天才从过于震惊中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为什么是苏法医？她和罗菲医生的死有关系吗？”
　　林晖平静吩咐道：“现在只是一个猜测，一定要保护好苏法医。”
　　“是，知道了。”
　　林晖挂断电话还没来及喘口气，交警队队长的电话又打了进来：“哎呦喂，我的林大队长，你的电话终于打通了，你老日理万机也给小弟留个说电话的时间啊，我这边都炸开锅了，电话都被打爆了，你还敢关机，你娃是真牛……”
　　林晖截断五十多岁交警队长的啰嗦：“我刚才在飞机上，你那边查到什么情况？”
　　交警队长的思维立即被拉回了正道，急吼吼地说道：“我他妈连军=队的弹道专家都请来了，才认出是一枚OFFHG86型手榴弹，有延迟爆炸功能，能炸掉一座楼房的威力。啧啧，用它来炸一辆车太大材小用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被林晖提醒的交警队长心力交瘁地吼道：“……什么别废话？好，我说正经的就是其他啥都没查出来，对方摩托车逃窜的方向基本已经查清楚，所谓查清楚就是最后全都被推下悬崖坠入河中，摩托车手全都就地隐了身，追踪不到行踪！不过你们家老何和胖丁那货带人勘察了半天，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摩托车手从河面上的空气里消失了。”
　　和悍马车如出一辙，又是推下河淹没所有的证据。
　　林晖此时崩到极致的面部线条生硬利削，咬唇问道：“爆炸现场有监控录像吗？”
　　“有，早发给你们局技侦了，胖丁说……”
　　手机又发出嘟嘟的声音，又有电话打入，林晖说了声“我接个电话”就挂掉了和交警的电话，却没再接入新的电话。
　　在他还不清楚案件情况的时候，对来自他爹林正刚的诘问，他懒得应付。
　　G65风驰电掣的奔回了市局，林晖的车驶入大门时，门卫看见他这辆太有辨识度的车子时就象迷路的孩子见了亲爹一样狂喜，哇哇大叫着连声说道：“林队你回来就好了、回来了就好！”
　　林晖刚下车就听见魏局雷动的怒吼声震整栋大楼，他站在第一层大厅内都感觉到了地面的抖动，办公大楼内所有人都噤若寒蝉，每个看见林晖的人，全都露出泰坦尼克号沉没后幸存者漂浮海面获救时喜极而泣的表情。
　　江云市公安局成立以来，从来没遭遇如此大的危机，被人直接炸了押送犯人的警车，并让歹徒如愿以偿地以他想要的形式惩罚了犯人，这简直就是赤裸裸地打脸整个江云市警界。
　　魏局的冲天怒火是可以想象的，作为每一个在市局上班的警察，心中都窝着一股无处发泄的窝囊火，同时还要承受被魏局的高热能火苗烧上身。
　　年轻英俊的林队长回来了，他能很好地平息魏局的火气，并能很快掌控全局，而对于市局每一个在魏局怒火下战战兢兢的警察来说，林队长回来的最大福利就是不会将无名火迁怒给无关的他人。
　　林晖推开局长办公室的门，魏局正一手打电话一手搁放在桌上，由着秘书给他量血压。
　　秘书小桂一边胆战心惊地看着不断飙升得就要爆表的血压计，一边侧脸小心翼翼地躲避魏局横飞四溅的唾沫。
　　魏局在看见林晖的那一刹那，血压啪的一下降到正常值内，并在小桂秘书暗自松懈下来的那口气中对着电话轻飘飘说了句“找林晖”，迅速挂断电话，扯掉血压计的袖带，抱着他胖丁形态的保暖杯飘然离开了市局，那句“我去开会”还飘散在局长办公室的空中，魏局揉着胸口已经在大楼外。
　　林晖的现身让刑侦队一干人在焦头烂额中找到了主心骨，个个精神陡然一振，齐刷刷的目光盯牢了他们高富帅的老板。
　　但林晖的第一句话让他们大跌眼镜：“苏法医在哪儿？”
　　只有何培文反应迅速：“苏法医在解剖室内和汪主任他们一起，在拼凑肖勇的尸体。”
　　林晖衬衣下紧绷的身体不为人知的放松下来，这才转入了众人关心的正题：“把爆炸现场的监控录像发给我看看。”
　　何培文扑到林晖电脑前，抖着手一阵点击，“早就给你发过来了。先看执法记录仪记下的视频。”
　　电脑屏幕上已经出现了画面，因为是押送车上警察身上的执法记录仪录下的视频，画面很晃动。
　　警车前出现了大批摩托车，呈人形状，轰鸣着向警车围了过来。
　　因为派出所一般都在郊区，所以路上几乎没有行人和车辆来往，摩托车肆无忌惮地包围了押送犯人的警车，车内警车通过外放喇叭警告他们，摩托车手们根本没理睬，他们甚至发起了小范围冲击阻拦警车的行为。
　　警车减速往前，此时武警已发出要求增援的请求。
　　摩托车手似乎知道时间紧迫，开始对警车发起冲撞，并一枪击中轮胎，警车被迫停了下来。
　　两个持械武警拉开车门背靠背警戒，留在车内的司机此时通过内线汇报了情况，再次请求了支援。
　　但摩托车手们没给他们等来支援的时间，看见他们下车就加速冲向两名武警，逼得武警在开枪还击的过程中离警车越来越远。
　　有摩托车手开枪击中引擎盖，车头有火花蹿跳起来，最后一个留在车上的司机也下了车。
　　执法记录仪里其中一名武警吼道：“把犯人提下车来保护好。”
　　刚下车的司机和一名武警企图绕到车厢将肖勇押下来，但摩托车手太多，迅速将司机和武警冲撞逼离，让他们根本无法靠近警车。
　　这个时候，何培文暂停了这个视频又点开了另外一个视频，同样是武警身上的执法记录仪录下的，何培文向后拉动直接停在一个点上，画面上在众多摩托车手冲击警察，武警开枪还击，混乱中有两个摩托车手迅速打开后车厢跳上了车。
　　林晖一看就明白了，“他们到这个时候还要对肖勇进行审判，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肖勇的双手和前面几个一样，是被粘在一起呈忏悔状。”
　　何培文眼中的钦佩挡都挡不住的往林晖身上飚，点头“嗯”，说：“找到的那些人体组织碎片里有粘合在一起的左右手指，证明了你的说法。”
　　然后他又点开了另外一个视频，这是天网的监控视频，画面不再晃动，但因为距离远要模糊很多，但依然能看清楚其中一个摩托车手向警车扔了一个东西，几秒后警车就发出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等等！”林晖拦住何培文要点击退出视频的手，“我再看看。”
　　何培文因为林晖那一声等等而起的希望又悄无声息地消散掉，将鼠标让给林晖，自去整理资料。
　　林晖重新点开视频，锐利的眼睛犹如X光全方位无死角地盯看着，当第三次重复看天网视频时，他叫了声：“老何！”


第一百六十六章 
　　何培文应声过来，见林晖已经暂停了视频，死盯着视频里那个扔手榴弹的人看。
　　何培文已经将三个警察身上的执法记录仪里的视频和天网录下来的这段视频看了无数遍，一直没看出一丝可用的线索，听见林晖叫他的声音，立即升起了无限希望，连声音都抖了起来：“老板，你看出什么了？”
　　“让技侦的人立即将这个人的图像锐化出来，特别是他扔手榴弹的右前臂。”
　　何培文一听这话就知道有望发现线索，竟然忘了打电话，而是拔腿就往技侦处跑，转身的时候被椅子绊了一下，差点摔了狗啃泥.
　　过度压抑后骤然看见希望而放松下来的周卫威，就开始口不择言地乱说：“何妈，我们知道林爸爸回来了你就结束了一个人顶着婆婆（魏局）的压力和独守空房的寂寞生活，但你好歹收敛一下，娃儿我们还在旁边看着呢。”
　　这不合时宜的玩笑听得人人表情古怪，吴军一巴掌扇在周卫威头上，“都什么时候了还敢这儿乱哔哔，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周卫威看了一眼专心看视频的林晖，不服气地反击吴军：“我不是看着大伙儿太紧张了吗，开个玩笑舒缓一下压力，好让大家有更好的状态投入到破案中去。”
　　吴军扬起巴掌又给了周卫威一下，嘲讽道：“我们没想到破案的方法，也不会因为你开了个低俗的玩笑就想到了，你有本事就给出个具有建设性的提议，怎么确定凶手身份并找到他们，没本事就别在这儿搅乱我们的心神。”
　　周卫威平时也没这么较真，可能这次袭警的事件给了他太大的刺激，让他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神圣不可侵犯的职业蒙上了耻辱的灰尘，心头一时缓不过劲来，对着吴军吼了句：“you can you up,no can no BB.”
　　办公室里所有人都被周卫威这句毫无威慑力的中式英语吼得一愣，下一秒就齐声大笑，连林晖都从视频上移开视线，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周卫威。
　　吴军伸出去要拍周卫威的手改成了揉，摸了一把他的头发，笑骂道：“好，你小子能，你上。”
　　安佳慧蹭过来用手碰碰周卫威，笑道：“周哥看不出来哦，中英文都这么拽。”
　　这话说得……
　　周卫威忍气吞声地看了一眼吴军，对着实习生安佳慧就没那么好态度了，横了她一眼，教训道：“我水平不好，你来，能把大伙儿逗笑就是你有本事。”
　　安佳慧双手作揖：“别，周哥、周师兄，这种高难度的英文水平真难煞小女子了。”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林晖知道这么恶性的挑衅事件发生后大家心里都憋闷着一股气，适当的调节一下过于紧张的气氛不是坏事。
　　林晖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何培文在电话里难掩兴奋：“老板，你要的视频锐化已经做好了。”
　　林晖立即起身往视侦办公室走去，那边专用设施和电脑不是普通办公电脑能比的，他经过法医科时往里看了一眼，办公室内空无一人。
　　视侦锐化出来的视频清晰了很多，林晖看了一眼戴着头盔扔手榴弹的人，直接摒弃了其他无用的动作，点着那人扬起的手臂说：“将这儿放大，再过滤清楚。”
　　视侦员先将那人的手臂放大至全屏，那右手手臂上的衣服半卷至肘部，露出了精壮的前臂，隐约可见一个刺青。
　　林晖指着那刺青，说：“锐化它。”
　　程序一遍一遍的过滤锐化，每过滤一次画面就清晰一点，最后一个完整的鹰翅出现在屏幕上，何培文疑惑道：“这个刺青在哪儿见过？”
　　周卫威等人面面相觑，人人摇头，林晖沉冷的声音从电脑前传来：“孟康劫持案在候车室盯着苏法医上没上车的那个人，悍马车上坐副驾驶的那个人！”
　　何培文终于想起来了，一巴掌砸在桌子上，震得视侦员放在桌上的水杯跳了两跳，视侦员慌不迭地扶住自己的杯子，敢怒不敢言地看何培文激动地叫道：“对，就是这个人！他妈的还真是一伙人干的了，难怪老板你昨天就开始强调保护好苏法医，看来苏法医……”
　　周卫威突然大声的呛咳起来，惹得何培文不满地看向他，却迎上了周卫威挤眉弄眼的一副怪像，何培文皱眉道：“周卫威你小子能不能有点专业素质，这儿正说关键案情呢……”
　　一大群刑侦警察后面传来一声温柔的声音：“我会是下一个目标吗？”
　　一向稳重的何培文难得出现如此窘迫尴尬的表情，张大嘴僵立在那儿，因为不知道林晖的意思，他便不敢明确回答苏筱玥的话。
　　林晖站了起来，看着一步一步走向自己的苏筱玥慎重点头，说：“他们的下一个目标肯定是你！”
　　苏筱玥平静点头，“好，我知道了。”
　　她说完将手中的一份尸检报告交给林晖，说：“这是肖勇目前所能做的尸检结果。”
　　见林晖接过报告，她没做丝毫停留，转身就往外走。
　　林晖压下了想叫住她的冲动，硬生生止住想要追上去的脚步，匆忙对何培文说：“向全市发出协查令，所有出租屋、城中村、酒店客栈、租车行这些流动人口密集的地方，统统给我挨个查，掘地三尺也要将这个人给我翻出来！”
　　何培文下意识站直身，双脚后跟一碰，高声答了声：“是！”
　　林晖穿过人群追了出去，一声“苏筱玥你给我站住”，惊得办公室内外的人全都僵了片刻。
　　随后屏息静气的众人听见苏筱玥挣扎地反抗声：“你放开我！我不会给大家添麻烦的！”
　　周卫威焦急地想要出去劝架，被何培文的眼光和吴军的铁臂给阻止了，“砰”的一声摔门声，一切争执都消失了。
　　周卫威担忧地看着何培文，问：“何妈，老板不会对美女法医动粗吧？”


第一百六十七章 
　　刚从外面走进来的潘丁听见这话就跳了脚：“谁？谁要对我家小苏动粗？真当我们技侦几十号人是摆设吗？嗯？是谁这么自不量力？”
　　潘丁看了一眼个个目光游离的刑警，感觉到了异常，“怎么了？”
　　老好人何培文解释道：“潘科，你们美女法医是凶手下一个目标，我们老板正在找她谈话呢。”
　　何培文的话刚说完，潘丁还没来及做出反应，就听林晖办公室的门被大力拉开，里面的争执声立即传了出来。
　　“我已经很听话了，你让住你家我就住你家，你让我留在市局不准随意走动，我下班后就留在市局，哪儿都没去，林队长，你还要我怎么配合你的工作？你几乎已经完全剥夺了我的人身自由，你还想我怎么配合你的工作？”
　　林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沉冷，他甚至提高了音量，更给人一种压迫的警告：“苏法医，我这样做也是为你好，从歹徒一直以来都没停止过对你的追杀来看，他们现在想要杀的人，都已经如愿被他们杀了。就只剩你了，你肯定是他们下一个目标！”
　　苏筱玥因为过于激动已经有点歇斯底里：“为什么我会是他们一直以来追杀的目标？谁能证明我参与了罗菲的车祸案，肖勇吗？可是肖勇的口供中并没有提及我。我不玩儿了，我不陪你们一起玩儿了，他们要杀我就来啊，死有何惧？”
　　各科的人全都站在走廊上看着他们，林晖冷目愈发深邃，盯看着失常的女人轻轻唤了声：“筱玥，别闹了。”
　　两个人隔着一米远的距离彼此对视，苏筱玥慢慢收敛了躁狂的情绪，疲惫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随后她垂下手低声说道：“你也怀疑我吧，怀疑我杀了罗菲，要不你怎么会背着我、背着大家去汉源市调查我的过去。林队长，你就是这样表达你对手下的信任吗？”
　　她边说边向后退着，一步一步，悲伤的目光看向林晖，脸上浮现出一抹自嘲的微笑，轻声说道：“无所谓了，你们愿意怎么查我就去查吧，反正我就这样，我忘记了过去，不知道未来，那又何必在乎现在呢？要死就死个痛快。”
　　她说完转身就向楼下飞奔而去。
　　林晖追到栏杆边，冲着她的背影喊了声“筱玥回来”，拔腿就追了出去。
　　办公楼所有的人齐刷刷挤到靠街的一侧，一楼的人站在大厅前的门边偷看，二楼的人全都挤到走廊窗户边上明目张胆地看。
　　林晖追到大门口才拉住了苏筱玥，但暴怒的苏筱玥仿佛失去了理智，对着林晖又打又踢，哭叫道：“你放开我，我不要你管！你怀疑我，你根本就不相信我。”
　　绕是林晖身强力壮也架不住一个失去理智的女人拳打脚踢，他又还要顾及不要拧伤了她，结果一个不注意被苏筱玥挣脱了手，转身冲上马路，差点被一辆车撞上，林晖便不敢再拦她。
　　林晖阴沉着脸往回走，看了一眼办公楼里面作鸟兽散的人，冷硬着脸转身走进了办公室，“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潘丁还没从这一场争吵中回过神来，呆愣在走廊的玻璃窗前，纠结自己作为上司是不是应该劝劝架什么的，但私心里他很愿意看着林晖吃瘪，决定等林晖气上几日后，自己再出场上演体贴下属撮合同事的和事佬。
　　潘丁正为自己英明决策暗自欢呼的时候，裤兜里的手机振动，一看上面林晖的名字，他就有种被求的胜利感充满心间。
　　他细心将铮亮的脑门上稀有的三撮毛理理顺，这才抬脚走进林晖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何培文也在，两人表情都很凝重，见他进来，林晖说道：“立即二十四小时定位苏法医的手机，将定位图发给刑侦处每个人手机上，随时保持联系。”
　　说完又转头对何培文说：“全队人员分组，二十四小时保护苏筱玥，在完成任务的同时，一定要保护好她的安全。”
　　潘丁原以为林晖叫他，是想求他出面去劝说苏筱玥，没料到事实与他的想法大相径庭，他一时愣住了。
　　林晖皱眉看向他，问道：“怎么了？有问题？”
　　“不是，你们这演得哪一出啊？”
　　林晖的眸色暗淡下来——
　　半个小时前，当林晖看见苏筱玥转身离开视侦办公室之前望向他的那一眼，就知道她有话单独和自己说，所以他吼出了那句“苏筱玥你给我站住”，并借此追了出去。
　　两人进了办公室，门一关，苏筱玥看着他就先开了口：
　　“不管你在汉源市查到了什么，我都不记得了，如果我曾经真的做过什么坏事，参与到什么杀人案件中，该负的法律责任我都跑不了，但这些都不影响我现在想要揪出系列杀人案后面那个真正的凶手。”
　　见他没打断自己的话，她暗自松了一口气，接着说道：“肖勇被捕的时候承认了所有的杀人罪名，但太多线索证明肖勇不过是因为与系列杀人凶手重合的目标而杀了唐韬，我几乎可以肯定他只杀了唐韬，何欣茹、邬嘉旺和石洋三人都不是肖勇所杀，不管他基于什么原因顶下了这个罪名，但真正的幕后凶手，我们连人影都没发现，林队……”
　　林晖失声打断她的话：“不可以！”
　　苏筱玥在听见他这话的时候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来：“林晖，有你这句话就够了，你到汉源市肯定查到了很多对我不利的证据，但你依然以我的安危为重，我心里……”
　　她说到这儿仿佛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意思，看着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垂下眼睫，很小声地说道：“我心里实在是高兴得很。”
　　林晖一把将她拉进怀中，用力搂抱住，用下颚压着她的头顶，说：“筱玥我想好了，你若真在你遗忘的那些过去里做了什么违法的事情，我会亲手给你戴上手铐送你进监狱，然后等你出来后再和你在一起。”


第一百六十八章 
　　苏筱玥贴在他胸前，细致地感受他说话时胸腔的震颤，暖热从相贴的脸颊处窜至全身，给了她无穷的力量，在她不知道的过去，她做不了什么，可是现在，她可以尽一份力量为他分忧，为自己博得一线生机——
　　这样，至少将来的某一天，他知道真相后或许会没那么难受，对她会没那么失望。
　　女人温热的眼泪润湿了林晖的衬衣，灼烫了他的心，她如此善良纤弱，不该为那些遗忘的过去而伤神伤心。
　　苏筱玥却从他怀中挣脱出来，仰起头认真地看他，说：“林队，你知道的，以我为诱饵钓出幕后凶手，是最快捷最容易成功，伤亡最小的方法。”
　　林晖摇头，“我舍不得。”
　　她悄悄笑了起来，“听见这话我已经很开心了，你别再纵着我，免得……”免得我真把自己当成了你女朋友。
　　她收敛了笑，郑重说道：“林队，你不能因为个人感情而影响你的专业判断，你其实明白我说得很正确，时间紧迫，我们不能关在房间太久，就这样决定了。”
　　说完她就往门外走，林晖正要上前阻止，她却转身厉声呵斥他：“站住！我有话对你说。”
　　林晖下意识停住了脚步去看她，她向他温柔一笑：“林晖，不管将来怎样，我都希望你幸福。”
　　苏筱玥说完，没等林晖做出任何的反应，拉开门大声吼道：“我已经很听话了，你让住你家我就住你家，你让我留在市局不准随意走动，我下班后就留在市局哪儿都没去，林队长，你还要我怎么配合你的工作，你几乎已经完全剥夺了我的人身自由，你还想我怎么做？”
　　林晖在那一瞬间眼眶热了一下，压抑住心中翻腾的难受，哽着嗓子配合她，“苏法医，我这样做也是为你好，从歹徒一直以来都没停止过对你的谋杀看来，他们现在想要杀的人都已经如愿被他们杀了，只剩下你，你肯定是他们下一个目标！”
　　听完林晖讲述的过程，潘丁被一场毫无预谋的诱饵计划震惊，本来想说你们也太随心所欲了吧，这么危险的计划竟然是临时发挥，结果说出口的话却是“你们俩也太心有灵犀了吧，不点也能通到一块儿去”。
　　难怪两个人的争吵一定要跑大楼外面去，那是吵给那个躲在暗处的凶手看得呢。
　　林晖皱眉道：“潘科，你还有什么疑问？苏法医已经置自己的生死不顾，要去当这个诱饵，你还不赶快去定位她？”
　　潘丁张口要反驳，却发现自己实在没什么有力的话语可以在这节骨眼说出口来，只得悻悻地往技侦处走去。
　　何培文已经在隔壁大办公室向手下简明扼要的说了此次行动计划，并开始部署分配人员。
　　周卫威长长叹了口气，揉着自己的心脏不满道：“老板也真是，突然和苏法医演这么一出，吓得我的小心脏到现在还扑通扑通乱跳。”
　　吴军已经整理好配枪等物件，用手肘碰了碰他，嗤笑道：“就你，还小心脏噗通噗通地跳？”
　　他随后还迅速将周卫威反击的话堵在他嘴巴里：“还不快走，再晚点，你的美女法医就安全不保了。”
　　周卫威慌忙抓起自己出警装备，忙不迭地跳起来跟在吴军后面，安佳慧看一眼自己空空如也的全身，犹豫着是跟着一起行动，还是留在办公室做后援。
　　何培文永远是那个善解人意的宝妈，经过安佳慧面前时说：“跟在我身边，有行动的时候留在车上别乱跑。”
　　安佳慧挺胸抬头，脆生生应了个“是”，兜着乱蓬蓬的头发跟着何培文下了楼。
　　苏筱玥一个人打车回了自己租住的老旧小区，除了抓住肖勇的那天回来住了一晚，她几乎再没回来过。
　　上次悍马撞车案发生后，她就呆在医院，出院后就住进了林晖家里，林晖出差，她就住市局值班室。
　　老房子采光和通风本来就不好，长时间无人居住的房子就透出一股霉味，给人一种衰败的感觉。
　　苏筱玥进门后将所有的窗帘拉开，窗子打开通风，把长久没有住人的床铺掸掸灰理顺，就将自己摔在床上陷进被子里。
　　好久没睡人的床也给人一种潮湿的黏糊感，这让有点轻微洁癖的苏筱玥有种极不舒服的感觉。
　　刚才与林晖大吵大嚷一番，虽然是演戏，但情绪被调动起来，这会儿平静下来后疲倦感也袭了上来。
　　但她还是强撑着起身，拿出一套干净被套，挂进烘干机里烘了十多分钟，这才换下了床上的那套，又将脏床单被套塞进洗衣机里，自己进了卫生间洗了个澡。
　　做完一切，她这才放松地躺在干燥温暖的床上无声吁出一口气，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数上面几十年前的老式吊顶的龟裂纹路。
　　她没吃晚饭也很饿，却没有想吃的欲望，她已经无力对不知道的过去改变些什么，但却希望凭借一己之力能改变一下未来。
　　林晖的感情给了她愧疚的压力，为那些她不知道的过往记忆，她害怕将来某一天会面对他的失望和痛苦。
　　早知会有今天，她宁愿自己从没来过江云市，没遇见过林晖，回到一切还没发生的最初，大不了辜负了地下的她，让她无法沉冤，但那个时候的自己，至少不用辜负一个男人的深情。
　　苏筱玥想地下有知的她也希望自己活得开心幸福，而不是为了她的死而背负上过多的仇怨，她一定是这样认为的，因为她是那么善良仁爱的一个人。
　　可是没有如果，一切已经发生，自己和林晖回不到没有相遇的最初。
　　那只有抛弃了自己成全他，能让他将来少痛苦一点、少失望一点——怎么样都好。
　　她知道林晖此时就在这破旧小区的任何一个角落处，密切关注着自己的这间房子，可是她依然忐忑不安，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他和那些守着自己的同事们。


第一百六十九章 
　　自己这条命没什么好可惜的，若能以她的生命换得捉拿住那个藏在幕后的真正凶手的机会，她认为是值得的。
　　她早该在三年前的那次车祸中死掉，多活了这么多年，还认识了一个真心爱自己的男人，她已经赚到了。
　　楼下，林晖在一辆毫不起眼的五菱宏光面包车里面，抬头看苏筱玥亮灯的窗户，窗帘已经放下来，客厅的灯已经熄灭，只有卧室昏暗的灯还亮着。
　　他在心里对她说：傻丫头，一切有我呢，为什么要为难自己？连晚饭都不吃。
　　他很想回家给她煲一锅最鲜美最营养的汤送来，然后两个人在她老旧的房子里围着一锅热气腾腾的汤，你一口我一勺的争抢喝完。
　　可是事实上他什么都不能做，他只能隐藏好自己，保护好她的生命才是重中之重的首要事。
　　林晖再次想到了自己的那个决定：如果她真的在她遗忘的过去做过触犯法律的事，他一定会为她请最好的律师，向法官陈情她在江云市公安局上班的这段日子里，所做过的每一件肩负正义的事都不曾辜负她的使命。
　　他心里明白，所有的证据都迫使他已经在心中接受了她就是三年前预谋那起车祸谋害罗菲性命的人，但他又总是对自己提出质疑，他知道自己现在矛盾而又无奈，他寄希望自己那个荒谬的猜想。
　　他在等待，等赵鑫送来路瑶的生物体，他要去印证自己那荒诞的猜想，不能犹豫、不想犹豫、不敢犹豫，一定要去做。
　　安佳慧坐在何培文身后的车位上，紧张而又兴奋，她贴在车窗玻璃，从缝隙往苏筱玥住的房间瞄了一眼，心里既希望发生点什么又应担心苏姐的安全而不想凶手出现。
　　她忐忑又不安，焦虑又亢奋，在期待中挨着时间。
　　但，这一夜无事。
　　第二天清晨，一夜无眠的苏筱玥洗漱完毕后下楼买早点，赶往市局去上班。
　　她知道周围人群中隐着保护自己的同事，她选择了乘坐出租车，以方便同事们的跟踪，没料到一上出租车就看见林晖清风朗月的俊脸在狭小的驾驶座位上晃动，苏筱玥低下头就悄悄笑了起来。
　　两人装着不认识，彼此都没对眼看一下，苏筱玥假装低头玩手机，林晖一本正经地左手掌着方向盘，看着前方开车，右手藏在下面，越过中控台轻轻握住了苏筱玥的左手。
　　“你昨天回去没吃晚饭，以后可不允许这样了。”
　　苏筱玥目不斜视玩着手机，用手指捏捏他的手，张口想要解释，林晖在她说话之前说道：“我会心疼的。”
　　说这话时，他仿佛是盯看了一眼右侧车外后视镜而向她这边偏过头去，苏筱玥浑身一僵，用拇指轻轻抚摸他略微粗粝的手背，盯着手机屏幕，唇角上扬，低低应了声“嗯”。
　　林晖右手用力捏了一下她的手，捏得她“嘶”的一声，听他柔和了声音说：“这是给你的警告。”
　　苏筱玥终于绷不住，状似抬头看了一眼车外，余光看见他唇边似有若无的笑意，心里已然开了花。
　　到了市局，苏筱玥装模作样付了车费，佯装镇定地往大楼里去，等她洗了手坐下来认真吃早饭时，林晖已经换了身装扮走了进来，苏筱玥嘴里含了口肉馅煎饼咀嚼着，就那么在唇角露了一丝笑看他。
　　他走过来俯身看她桌上的早点，非常不满地问道：“没有我的份？”
　　苏筱玥张口结舌也没想到解释的话来，看了看手中吃了一半的馅饼伸到他面前，问：“吃过了的，要吃吗？”
　　他一低头，在她震惊地注视中咬了一口“嗯，香”，又拿过她的牛奶吸了一口。
　　她原本只是做做样子，料定他不会吃自己咬过的食物，没想到他毫不介意，这下她不得不将手中的馅饼又喂到他嘴边，他就着她的手两三口吃完，就见安佳慧提了大包小袋从窗户探头进来叫道：“林队，你让我给大伙儿买的早点，快来吃！”
　　安佳慧说完一缩头就不见了，只听见走廊上她大呼小叫的声音：“早饭来了哦，林队请客，丰盛着呢，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哈！”
　　苏筱玥不好意思地笑说：“该我给你们买的，你们辛苦保护我，昨晚没休息好，脑袋有点糨糊，没想到。”
　　林晖轻轻用手臂碰了一下她，说：“你以身为饵，帮我们诱真凶，那我们刑侦队该怎么感谢你？这账没法算，更何况你请我请，有什么区别？”
　　苏筱玥心里说着还是有区别的，嘴里却笑：“是，没区别的。”
　　他用肩轻轻撞了撞她，“走吧，去吃早饭。”
　　苏筱玥想拒绝，迎上他看过来的目光，乖乖应了声“走吧”。
　　早饭时大家围在一起商议要不要让苏筱玥中午独自回家一趟，白天抓人更容易些，诱饵的危险性会大大降低。
　　苏筱玥否认了这个方案，说：“太反常的行为很容易引起凶手的警觉，从这一系列的凶杀案来看，凶手是一个极具耐心且心思缜密的人，一旦他发现我们可能是在做局诱捕他，再好的机会他都会放弃。他一定会蛰伏起来，等待下一个机会，那么我们将在短时间之内再也找不到抓他的机会。”
　　林晖将一碗海鲜馄饨打开用汤勺搅拌均匀后递给苏筱玥，苏筱玥在众人注视下极力表现得很自然地接了过来，道了谢，低头慢慢吃起来。
　　林晖自己端了碗油泼馄饨边吃边点头：“我赞同苏法医的观点，不要冒这个风险，更重要的是我们现在还根本无法确定凶手有没有咬住我们抛出的勾。”
　　他太讨厌这种凶手在暗自己在明的感觉，不能主动出击，只能等待凶手杀上门来，所以一定不能浪费苏筱玥以身为饵创造出来的唯一一次机会。
　　周卫威唏哩哗啦的吸着面条，含糊抱怨：“晚上行动，苏法医的危险要高得多。”
　　苏筱玥咽下馄饨，抬头温柔对众人笑笑，“我没关系的，你们别担心我，怎么说我也在警局上班多年，基本的警觉性还是有的，何况你们这么多人保护我呢。”


第一百七十章 
　　周卫威呼噜着面条挤到她身边，说：“那是，只要有我在，你就放一百个心。”
　　苏筱玥对他报以微笑：“那就先谢谢你了。”
　　众人脸都黑了，眼光瞄着埋头吃馄饨的林晖，纷纷佯装没听见，各自抱着手中的早餐盒埋头苦吃。
　　周卫威后知后觉发现了瞬间诡异下来的气氛，不解问道：“我说错了吗？我们的任务不就是保护苏法医吗？顺便再抓个凶手。”
　　苏筱玥吃东西像只猫一样无声无息，却被这话呛得咳嗽起来。
　　吴军忍不住嘲讽道：“周大神探，你顺个便就能抓住凶手，那还用苏法医当什么诱饵去引凶手出来，你出马顺手就把凶手给解决了就可以了，连我们都是多余。”
　　林晖强大的承受力已经能漠视周卫威的智商问题，但何培文稚嫩的心理还做不到忽略周卫威拉低整个刑侦队的智商平均值，将希望的目光落在安佳慧身上，看得正将油条撕下来泡进豆浆的安佳慧毛骨悚然，自省三遍今天才刚刚开始，自己还没来及做什么错事啊。
　　桌上的电话铃突然响起，周卫威顺手摁开免提“喂”了一声，潘丁的声音穿过电话直击每个人的耳膜，“林晖，网侦和交警合作，发现了部分摩托车手的行踪，那边问你怎么办？”
　　林晖霍地站起来，往外走的同时说道：“联系特警配合我们行动，对方手中有军用手榴弹，并且还持有枪械，所有人员领取配枪、防弹背心，保持内部通讯畅通，准备行动。”
　　他的话刚说完，所有人扔掉还在吃的早餐全都跑动起来，领取枪械，各自检查自己的配枪、防弹衣等装备，调试对讲机频道。
　　安佳慧昨晚那种兴奋又紧张的情绪又来了，接过防弹背心的手都在发抖，恋恋不舍的目光看着那些枪支，被武器保管员看见开了句玩笑：“小安子，别眼馋了，好好干，加油留在市局，以后就有机会领配枪了。”
　　安佳慧像得到了某种命令，双脚一并，抬手行了个标准的礼，响亮地答：“是！”
　　惹得正在检查装备的吴军他们一阵善意的哄笑，每个人都对她奉送了一句：“加油。”
　　安佳慧的信心顿时成几何倍数飙升，暗戳戳地决定排除千难万险也一定要留在市局。
　　苏筱玥默默站在一边，免得自己妨碍他们行动，林晖拿着手机在看潘丁发过来的摩托车手蛰居的位置，对讲机里已经和特警队长蔡锋连上线，“我们一分钟后出发。”
　　蔡锋：“我们刚出发，目前对方人数不定，但按照常规来看，他们不会全都聚集在一个地方。”
　　“无所谓，抓住一个是一个，若不行动，那就一个都抓不到。”
　　“是，抓住几个，说不定能问出其他人住的地方。”
　　“嗯，随时保持联系。”
　　已经冲到楼下的林晖想起了什么，挂断电话的同时抬头看向二楼，苏筱玥正临栏垂眸看他，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交缠，她用嘴型对他说“小心”，他笑着点头，指了指办公室，示意她在这儿安心等他回来。
　　林晖带着大群人冲出了办公楼，外面传来车子轮胎刺耳的摩擦声，一阵轰鸣远去，随后大楼内外归于平静。
　　从提出以自身为诱饵的那一刻，苏筱玥就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每天的行动，她几乎都没有考虑过自己的安危。
　　可这一刻，看着林晖欣长背影消失在视线之外，她却担起了心，她很害怕再也见不得林晖了，不管自己是活着或死去，她一直都希望林晖能活得很好。
　　她从不怀疑林晖敏捷的身手，也不怀疑特警们的实力，可是对方是一群持有军械的亡命之徒，谁也无法保证百分之百没有意外发生。
　　可她承受不起那怕是万分之一的意外，一想到林晖他们这些人有可能受伤流血，她就完全乱了方寸。
　　她知道不能任由这种负面情绪主宰自己，她强逼自己专心工作，她将自己陷入枯燥的数据中，试图引导自己摈弃脑中叫嚣的杂念，静下心来等待。
　　但她失败了，她焦躁地在办公室转着圈，晃得正在对着镜子用解剖刀修眉形的小姜直犯头晕，撑着下巴直叫：“亲，喂、喂，亲爱的小苏儿，刑侦队那帮野蛮人不是第一次出危险任务，你没看见他们一个两个的依然生龙活虎，你就别杞人忧天了，好吗？”
　　苏筱玥不好意思地笑笑，“是，是我多虑了，你继续，我出去转。”
　　小姜：“……”，你还是继续在这儿转吧，免得人家以为我们法医科出了个疯子。
　　幸好今天法医科没啥大事，昨天肖勇的尸体碎片拼凑完毕，尸检报告已经出了。
　　小姜在办公室顶着，苏筱玥从办公室转到走廊，又从走廊转到楼梯口，再从楼梯口转到下面一楼，十多分钟过后就看见她已经转到了大门口。
　　中午苏筱玥被小姜生拉死拽地撮弄到食堂去吃了几口饭，趁小姜去添汤的功夫，苏筱玥就从食堂跑了出来，站在大门口翘首以盼，那架势大有站成望夫石的决心，小姜为避免市局门口多出一块观光石，再一次威胁利诱将苏筱玥弄回了法医值班室午休。
　　担忧和焦灼搅得苏筱玥根本无法入睡，又不想再让别人担心自己，逼着自己躺到两点方才起床上班，又是心神难安的一个下午。
　　* * *
　　林晖命令在距离目的地还有一公里的时候关掉了所有警灯警笛，各队的警车行驶在荒无人烟的郊地，乱石路基颠得林晖说出的话都断断续续，前面一座废弃的厂房露出轮廓，厂房外全是半人高的杂草，林晖下令下车潜行。
　　人钻进杂草惊飞了无数不知名的虫蝇，周卫威在撞上了一头的蜘蛛网，并将一只硕大的蜘蛛摁死在额头的时候无声地骂了声娘，此时他特别羡慕从头武装到脚的特警，那身装备不仅能对付歹徒也能对付各种恶心的虫子侵扰。


第一百七十一章 
　　一只不知名的飞虫撞在安佳慧的脖子上掉进她的衣服里面，安佳慧那一声惊叫被周卫威一掌摁回了她肚子里，但虫子还贴着皮肤爬动，安佳慧恶心得眼泪都下来了，恨不能脱了衣服弄死它。
　　周卫威凶狠的目光让安佳慧明白，即使是把刀子在皮肤上划拉，这会儿都得默默忍下去。
　　她隔着衣服悄没声地一巴掌摁在虫子蠕动的地方，用力一捏，松开时欣喜发现衣服底下再没有了那恶心的瘙痒，至于虫子躺尸在什么地方，她就顾不上了。
　　就这按死一只虫子的工夫，她已经落后周卫威好几步，她连忙屏住呼吸跟了上去。
　　废弃的厂房连大门都没有，楼前空地上除了一辆面包车，便是积满尘灰的乱石断砖，锈迹斑斑的钢管旁全是变质的生活垃圾，引来无数苍蝇嗡嗡乱飞。
　　空旷的一楼没有遮蔽，除了随处可见的废纸箱便是污秽的水渍，二楼除了起哄的人声还传来锅碗瓢盆呯砰的声响，空气中各种复杂的臭味里竟混杂了一丝饭菜香味，给人一种极其诡异的荒唐感。
　　林晖从隐约传来的声音中听出楼上人正在斗地主，做饭的那个人时不时敲着锅铲，催促打下手的人洗菜递葱，间或催促一声打牌的人准备端菜开饭。
　　林晖闭眼听音辩人，睁开眼睛与藏身在不远处柱子后的蔡锋同时打出了手势，两人都听出了上面约有十一人。
　　两人用手势分配任务，所有人分开三路行动，蔡锋和林晖各带一队人从左、右两侧楼梯上前包抄，特警副队长和何培文带人在下面守住出口，没有配枪的安佳慧自动留在相对安全的楼下，跟着何培文守出口。
　　林晖带着人从右侧楼梯上了二楼，分出几人继续上三楼搜索，其余人跟着他向歹徒所在的房间靠拢。
　　何培文从毫无遮挡的楼梯间看见林晖等人蛇形般弯曲上行的背影，清一色的黑色特警服和防弹背心在悄无声息中逼近罪犯，给人一种直击人心的威压。
　　二楼所有的房间都紧闭门窗，林晖轻轻推开了第一间房子的窗户，年久无人居住的门窗大多破败不堪，推开时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那群人斗地主的兴奋吆喝刚好掩盖住了这声音。
　　房间里面的情景一目了然，里面全都七零八落打着的地铺，衣服鞋子杂乱地扔在地上，这边房间应该是歹徒们睡觉休息的地方。
　　听声音，歹徒正聚集在最中间的那间房子里。
　　林晖带人进每个房间搜索了一番，有一个床铺下面竟然真的藏着一把枪，与天网视频里击中警车轮胎那把枪极其相似。
　　林晖压低声音在对讲机里面说道：“大家注意，歹徒手里有枪，不排除还有其他武器。”
　　搜索完房间，继续贴墙靠近中间房子，蔡锋也带着人从另外一头搜索完毕贴了过来，两队人矮着身子藏在墙外。
　　房间里面一个声音兴奋大叫：“我报单了哦，有没有炸弹的快炸哦。”
　　旁边有人起哄：“亮子，炸、炸，炸死他！”
　　另外一个声音迟疑说道：“炸个球，我手上一串儿的电话号码，他万一是张二呢，不炸，起个球的哄，反正输的不是你们的钱。”
　　一个声音笑道：“亮子怕个铲铲啊，等杜哥来了我们就都发财了，输这点钱算个鸟。”
　　里面七嘴八舌的人各说各话，突然有个拖沓的脚步声向门外走来，声音已近在一墙之隔的耳边：“我去放水，这局完了就差不多该开饭了。”
　　说话间那男人已经拉开门走了出来，林晖在蔡锋反应之前先单臂捁住那人的脖子，一手捂住嘴后迅速将人拖到了墙外，那人在林晖铁臂般禁锢下竭力挣扎，缺氧的窒息却在瞬间就扼住了他的呼吸，夺走了他的神志，紫胀的脸上翻出个白眼便昏死过去。
　　身后的特警默契地上前协助林晖将人搬到角落处，并堵了嘴巴绑了手脚，塞到楼梯口一堆杂物下面。
　　林晖贴在窗沿边，将半掩的窗户轻轻打开一点，外伸的窗页碰掉了窗台上一个废弃烟盒，林晖在烟盒落地的瞬间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它。
　　林晖戴着无指手套的手蹭掉鬓边的汗，贴着窗户缝隙悄无声息地观察房间里的情况。
　　或许是此地过于偏僻，导致这帮穷凶极恶的匪徒放松了警惕，所有人竟然全都聚集在这一个房间内，无人站岗放哨。
　　这间房只有林晖他们现在守住的这一个门和靠走廊的两扇窗可以出入，外侧窗户外面空无一物，跳下去无异于自杀，非死即伤，而且楼下还有何培文等人守着。
　　除了刚才被林晖勒晕的那个人外，剩余的匪徒全都在屋里，其中八个人围在一起玩牌，左侧有个门通往另外一间房，炒菜的两个人就在那间房子里面。
　　但，那几把大刺刺地放在旁边桌子上的枪让林晖目光一沉。
　　显然蔡锋也看见了那些武器，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无声交流，都看懂了彼此眼中的意思：得在他们没反应过来之前抓捕他们。
　　林晖和蔡锋彼此打出行动的手势，电光石闪间所有人都动了起来，林晖率先一脚踹开了门，特警们扑向歹徒的同时，雷鸣的“不准动”吼声此起彼伏。
　　玩命之徒岂会乖乖束手就擒，匪徒们几乎同时跳起来扑向旁边的桌子去捞枪，守在外面的特警手中的枪也响了起来，子弹打在桌上，木屑四溅，其中一人被击中手腕，惨叫一声，抱住一下子流血垂挂的手。
　　但就是这眨眼间的混乱中，还是有人抢到枪开始反击。
　　登时屋内屋外枪声响成一片，桌上的扑克牌和百元大钞被乱飞的子弹打成了花花绿绿的碎纸屑掉落地上，被仓惶逃窜的匪徒踩得稀烂。
　　这些匪徒确实不是一般人，反应迅速地意识到要冲出房子才有逃跑的可能，所有枪支对准走廊上的人扫射过来，逼得守门窗的特警们矮下身子躲藏。


第一百七十二章 
　　林晖藏身在房间里的一堆杂物后面，在呼啸的子弹间隙瞄准一个来不及藏好身形的匪徒开了枪，那人应声倒地，抽搐几下后不动了。
　　其实混战时间不到五分钟，人数上的绝对悬殊使得优劣形势一下就明朗了。
　　抢到枪的被最先击毙，剩余几个没拿到枪的歹徒还在负隅顽抗，与近身的特警拳来脚往地搏斗，蔡锋不耐烦的一挥手，特警们一窝蜂涌上去，把还在扑腾的三个歹徒扑倒在地戴上了手铐。
　　剩下的两人见势不对，仓惶逃跑，从另一侧的窗洞直接跳了下去。
　　安佳慧被楼上密集的枪声激得热血沸腾，恨不能冲上楼去参与其中，但现实让她只能牢牢地盯着上面一排窗户。
　　她听见枪声渐停，只剩拳脚相交的声音，心里微微有点失望地叹息：这是行动就要结束了的节奏啊，连和匪徒甩两拳的机会都没留给我啊。
　　跟着，她就眼睁睁看着一个男人探身从窗户跳了下来，落在了她面前。
　　旁边的何培文反应迅速地扑了过来，却见离歹徒最近的安佳慧趁歹徒还没站稳就一脚踹在那人身上，把人踢得一个趔趄跪在地上。
　　安佳慧没有丝毫地停顿，飞身扑了上去就是一拳，堪堪回过身来的歹徒抬手格挡住，左手挥出，直击她面门而来。
　　安佳慧低头躲过这一拳，仗着自己身材矮了那人许多，干脆一蹲身曲肘连带着自己身体的重量撞向那人胸腹部，“砰”的一声闷响，那人失声骂了句脏话，揉按住自己的胸前，恶狠狠地盯着气喘吁吁的安佳慧，“呸”地吐出一口鲜血。
　　安佳慧忘记了紧张和兴奋，所有情绪都在她踹出那一脚的时候全部消失，全部精神都集中在眼前交手的匪徒上，什么格斗技巧、什么技术性打法，全都被丢到了天外，出拳踢腿避让全都遵循本能。
　　两人在瞬息间拳来脚往的斗了几个回合，都想在短时间内制服对方，却又都一时奈何不了对方，这让一心想逃跑的歹徒异常焦躁。
　　等到何培文一枪抵在匪徒太阳穴上，迫使那歹徒举着双手不敢动弹的时候，收了手的安佳慧才反应过来自己实打实地与歹徒交了手，她从腰间摘下手铐，铐住了这一辈子第一个亲手抓捕的匪徒。
　　她还没来得及嘚瑟一下，就听见不远处一声冷笑，另外一个跳下来的匪徒摔断了腿挣扎着站了起来，虽然已被特警们团团围住，却异常镇定地一动不动，目光中带着疯狂地喜悦。
　　何培文心头咯噔了一下，正要吼“不准动”，就见那人狞笑着从怀中掏出一个东西高高举起，叫嚣着：“上来陪我一起死吧！”
　　所有人的动作都是一顿，林晖在楼上也看得清清楚楚，歹徒手中是一颗手榴弹，耳机里响起何培文颤抖的声音：“头儿，他手里极有可能是一颗OFFHG86型手榴弹……”
　　和惩罚肖勇而炸飞警车的手榴弹同一型号！
　　林晖冷静的声音在所有人的耳麦中响起：“OFFHG86型手榴弹是撞针启动式，我击毙他，下面的人得保证手榴弹不能落地，能做到吗？”
　　好几个声音答：“能！”
　　“但也有可能是其他型号的拉环式手雷。”
　　蔡锋说道：“不管哪一种都必须立即击毙他，下面的人注意第一时间抢过手雷，别让匪徒引爆它。”
　　“是。”
　　安佳慧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停止了跳动，汗水顺着头发滑落下来，第一次发现死亡可以离她很近，她紧张得浑身微微颤抖。
　　那个匪徒还在叫嚣：“上来呀？怎么你们也怕死啊？哈哈反正我都逃不了一死，拉上几个垫背的，我不亏。”边说边将手雷的保险打开。
　　不能再犹豫，头顶上一声枪响，匪徒身子晃了一下就往地上栽去，周围几个特警扑了上去抢夺那颗手雷，却见只剩一口气的匪徒笑得满脸如愿以偿的恶毒，拼尽力气与特警争夺，在混乱中拉开了手榴弹上的环。
　　“快躲开，手雷是拉环式！！”
　　所有人都拼命地往外跑，安佳慧刚与人斗了一场，体力消耗太多，速度稍微慢了点，手雷炸响的同时，旁边一个身影扑了过来，将她扑倒在地，护在了身下。
　　大地都在抖动，周围是砖石震落砸下来的声响，鼻尖是浓烈的硝烟味道。
　　楼上的人冲了下来查看众人伤情，周围尘烟弥漫、人来人往，嘈杂而混乱。
　　安佳慧耳中轰鸣，好一阵子才听清楚周围的声音，林队在问有没有人受伤，何副一边咳嗽一边在叫周卫威的名字，旁边不远处的特警在吼“拉他一把”。
　　她想起身，发现背上压住她的人一动不动，她一下子就想到了那个最坏的可能，抖着声音问：“喂，你怎么样了？”
　　她被扑倒时，连人都没看清楚，不会就这样欠一个陌生战友一条命吧。
　　何培文推了推人，吼道：“周卫威，你怎么样了？别动，快来两个人搬开这块石头，他左手被压住了。”
　　安佳慧一听就不敢动了，她被压在下面看不见背上人的情况，声音都带了哭腔，哽咽问道：“何副，是周哥吗？周哥……不会……”
　　何培文正和人一起搬开那块石头，无暇理会她，“注意不要造成第二次伤害，你们搬，我来挪他的手。”
　　安佳慧听得一阵心惊，不死即残，跟欠一条人命没啥区别啊！欠熟人是不是比欠不认识的战友好一些？这逻辑不对呀，欠命跟熟不熟人没关系啊，都是很严重的事情……
　　安佳慧趴在地上胡思乱想的当口，压在她身上的人很快被人扶走，安佳慧翻身坐了起来，来不及检查自己，连滚带爬地去看被扶到一边的周卫威。
　　周卫威一身灰头灰脸，背上流出的血和着泥土尘灰，触目惊心，更严重的是被砸伤的左手，无力的耷拉着。
　　这时林晖走了过来，安佳慧叫了声“林队”就吧嗒吧嗒掉眼泪，林晖安抚地向她摆了摆手，问何培文：“怎么样了？”
　　“左手肯定有骨折，其他地方都是外伤。”
　　“救护车马上就到，其他人都是小伤……”


第一百七十三章 
　　此时地上躺着的周卫威呻吟一声，眼皮动了动还没睁开，先骂了声，“艹，好痛。”
　　何培文立即按住他，说：“别乱动，你受了点伤，左手可能骨折了，救护车马上到。”
　　安佳慧泪水涟涟叫了声：“周哥。”
　　还晕乎的周卫威听见这一声叫唤，被激得硬生生甩掉最后一丝迷糊，彻底清醒过来，挣扎着双腿乱蹬蹭蹭蹭往后挪出点距离，戒备地看着安佳慧：“别，你说话正常点。”
　　安佳慧摇头的动作甩得眼泪横飞，哭叫道：“周哥，都是我不好……”
　　周卫威被安佳慧过于关切地目光吓得一个哆嗦，牵扯到背上的伤，痛得他嘶地一声直抽冷气。
　　安佳慧手忙脚乱地去扶他：“周哥，你别动，救护车马上就来了，你忍一忍。”
　　周卫威强自忍着浑身的不适，安慰道：“小安子，你还会哭啊？这太不像你了，刚才动手打架的时候蛮凶得嘛。”
　　安佳慧今天力战匪徒的那点小得意都在周卫威舍身相救的戏码中被吓得灰飞烟灭，哽咽道：“周哥，把你害成这样，都是我的错！”
　　周卫威痛得挤眉弄眼，撑着身子想坐起来，“关你什么事啊？”
　　“你刚才救我……”
　　“啊?我刚才救的人是你吗？太快了，我就说这么危险的时候谁特么傻B还站哪儿不知道躲一躲，原来是你呀，我可以理解了。”
　　安佳慧：“…………”我明明跑了啊，只不过跑得慢了一点而已好吗？不是，重点不是应该大恩不言谢吗？好吧，还是继续道谢吧。
　　“你救了我。”
　　“嗯，我现在知道了。”
　　“你……我……”
　　何培文走过来打断了不知该怎么道谢的安佳慧，拍拍周卫威，说：“杂草太深了，救护车不好开进来，你伤的手又没伤腿，自己起来走出去。”
　　周卫威一边拉住何培文伸过来的手借力站了起来，一边抹一把满脸的泥水哼唧：“何妈呀，怎么说我刚才也英雄救美了……”
　　何培文小心扶着周卫威往外走，嘴里应和道：“那又怎么样？”
　　“何妈你这就不对了啊，怎么样？若不是……嘶，你慢点……若不是我英雄救美，小安子肯定要受伤，你和头儿又有写不完的报告了，你就这样感谢我？”
　　何培文那句你受伤我们就不用写报告了吗的话还没说出口，亦步亦趋跟在身后的安佳慧一把拉住周卫威的胳膊，目光灼灼焕发异彩，“周哥，我谢你，你想要什么就说，吃穿用度，我一定满足！”
　　周卫威嫌弃的用一根手指将安佳慧凑到鼻尖前的脸推开，用袖子擦了擦滴滴答答淌到下巴的泥灰水，呵斥道：“说得我像个求包养吃软饭的人，我是这种挟恩图报的人吗？”
　　何培文侧头似笑非笑看他，脸上明晃晃写着你不是吗的表情，周卫威理直气壮：“何妈，对象不一样意义就不一样。”
　　何培文把他塞给早已等候在急救车旁的护士手里，转身就走：“是不一样，公费报销和自己出钱医治，意义是很不一样。”
　　周卫威惨叫一声，隔着急救车的门求饶：“何妈，我错了，能把我的社保卡还给我吗？”
　　何培文非常潇洒地向后，朝已经呜啦呜啦启动的救护车挥挥手，说了声：“NO。”
　　救护车里周卫威绝望地跌坐回去，“我不就是忘记了密码吗？不带他这样公报私仇。”
　　无人理会的安佳慧趁人不备跳上了救护车，打定主意要陪周卫威一起去医院，忍不住在一边小声嘀咕，“可你这都第十八次忘记你的密码，要何副动用嫂子的关系到社保局刷密码出来了。”
　　“我这不是一天忙得没时间往社保局去吗？”
　　安佳慧张张嘴，目光落在周卫威吊起的左手上，默默地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周哥重点是记住密码四个字好吗？
　　“不是，你为什么也在车上？”后知后觉的周卫威质疑道：“发生这么大的案子，后续事情那么多，你不跟着何副学习，呆救护车上干嘛？”
　　安佳慧满脸的关切和深情让周卫威激凌凌打了个冷战，大叫着停车，在救护车戛然停住的那一刻，用活动自如的那只手，拉开车门将安佳慧丢了下去。
　　一场围捕行动不到两个小时就结束了，一身狼狈的吴军带人清场时，看一眼砂锅里咕噜咕噜翻滚的棒子骨炖海带汤和大铁锅里红亮油汪的青椒回锅肉，气咻咻一脚踹翻了旁边的塑料凳子，怒道：
　　“TMD，凭什么比我们还吃得好！老子现在还饿着肚子在这儿喂蚊子，他们居然还在这儿吃香的喝辣的！”
　　蔡锋从他身边过，非常淡定地拍掉他肩头蹭上的灰尘，“就凭我们是警察，他们是歹徒。”
　　清理现场的时间长了些，主要是害怕歹徒们在其他地方还藏有武器，所以必须把整栋楼里里外外都搜查了三遍才收队。
　　林晖看了一眼时间，下班之前还能赶回局里，今晚还得继续苏筱玥的诱饵行动。
　　这次抓捕的匪徒十一人除了四个人夺枪负隅顽抗时被击毙，一个人跳窗逃跑时被炸死，其余全部被抓，但被捕的人中没有那个手臂有刺青的男人。
　　林晖心中一紧，他直觉那个人是这些人的头儿。
　　车子还没进市局大门，林晖就看见苏筱玥在大门处站立，不安地转着圈，不停地往来路方向张望，就知道她在担心自己，心头一暖，一种从没有过的甜蜜感拂过心头，那是出危险任务时被人牵挂的温馨踏实。
　　车子刚停稳，苏筱玥就跑了过来，林晖大声呵斥道：“谁让你站这儿的?明知道自己有危险偏偏还站在这儿当靶子，没看见我们都很忙吗？大家没有精力时刻守着你，你就不能老实呆在局里给我们省点事！”
　　苏筱玥被林晖劈头盖脸一阵吼，训得脸色迅速苍白起来，后车下来的何培文等人想劝又不敢。


第一百七十四章 
　　苏筱玥呆了好一会儿才抖着嘴唇，说：“是我自作多情了，不该这么担心你……们，林队，知道你们忙，我也不需要你们分出人来保护我，我也从来没觉得有人会害我，反正下班了，不打扰你们。”
　　她说完冲出大门，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摔上车门就走了。
　　安佳慧等人想喊没来得及，瞅了眼黑了脸的林晖腹诽：老板这是更年期提前了？
　　林晖大踏步往地下停车场走，在对讲机里下达任务：“老何带人审问押回来的人，吴军和其他人分两组，跟着我去执行诱饵计划，要快。”
　　他说完又按下耳麦说：“筱玥让司机绕行一下，我们还没出发。”
　　耳麦里苏筱玥低声地“嗯”了一声，跟着林晖手机叮了一声，他来不及管它，上了地下停车场那辆五菱宏光，吴军带着另外五名队员也跳上了车，专职司机安佳慧把被周卫威抛下车的委屈摁进肚子里，手脚麻利的将车子开出停车场，汇入晚高峰的车流中。
　　林晖这时候才拿起电话看——
　　玥：以后改剧本能不能提前通知一声，即兴演出，我真不专业。
　　林晖嘴角上弯笑了起来，迅速打了几个字：你不是反应很快吗？无缝连接的演技能获奥斯卡小金人了。
　　沉默开车的安佳慧，忙里偷闲地敏感到副驾座上林队的好心情，借着看右侧后视镜的机会偷看了他一眼，那灿如阳光的笑容让她的心咚的一声重响，满脑袋的警钟长鸣，以高冷著称的林队长竟然在她身边笑成了一朵花儿，那绝对不是好兆头！她缩着脖子屏住呼吸，努力将五菱宏光升级成无人驾驶车。
　　但今天林队长可能因为圆满的围捕行动而心情大好，看着手机上跟踪器移动的方向，用堪称温柔的声音说：“跟上前面那辆尾号Y05的出租车。”
　　安佳慧的那声“是”淹没在自己满脑袋的问号中：刚才林队教训苏法医是故意的？那些被罩着头戴着手铐押进警局的匪徒，也能很好的给凶手展示今天整个警局确实很忙，无暇顾及负气离开的苏筱玥？
　　安佳慧在自问自答中继续做出推理：所以，我们所有人都进了办公大楼，再从地下停车场出发，演了一场金蝉脱壳给暗处的凶手看？
　　这一切不过都是要让凶手以为今晚苏法医会独自一人在家。
　　安佳慧从后视镜中偷瞄一眼车上其他几个面色如常的同事，暗自抹了一把汗，庆幸自己没有咋咋乎乎问出口，否则她会迅速地取代缺席了的周卫威，成为刑侦队二傻。
　　苏筱玥安然无恙回到了家，她也猜到危险不会在大白天的街上发生，为了方便同事保护自己，她没去环境复杂的超市买菜，她回家把冰箱翻了翻，发现前段时间没回来，冰箱里几乎没什么新鲜菜蔬，冷冻室里还有一盒速冻饺子，她打算晚上就吃饺子。
　　她心情平静地烧水下饺子，并不担忧随时可能发生的危险。
　　她知道在住所周围看不见的地方，有很多同事忍饥挨饿地在保护自己。
　　即使万一有什么不测，她也并不害怕，命运早已对她露出狰狞的獠牙，能化险为夷最好，若不能，坦然接受有何不可？
　　三鲜饺子即使是速冻的，依然能吃出香菇的鲜美，苏筱玥挟起蘸了酱的饺子往嘴里送的时候，想到了林晖和那些刚完成围捕任务就马不停蹄来保护自己的同事们，她拿起电话给署名林队的人发微信：你们还没吃饭吧？
　　五菱宏光混迹于楼下空地上停放的那些面包、QQ和奥拓车里一点都不突兀，后车厢的玻璃窗上贴满了花花绿绿某地板砖的广告纸，与前面那辆车门凹陷的长安面包车屁股上贴着的专修屋顶漏水的广告牌相映成辉，把老旧小区广大劳动人民对自己从事的专业不遗余力的宣传展示得清清楚楚。
　　林晖坐在透不出一丝光线的车厢内，面前一堆监听、监视设备正忙碌地运转，他戴着耳机盯着监视屏，吴军等人坐在一边正无声扒拉着盒饭。
　　林晖搁放在手边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他点开看到苏筱玥的那条短信，他看了一眼旁边已经冷了的盒饭，果断回信：别担心，都吃过了。
　　苏筱玥盯着那几个字看了好一会儿，心里非常怀疑林晖微信中的那个“都”字并不包括他自己。
　　他总是过分投入工作，废寝忘食这种成语好像就是专为他这种工作狂而生成的。
　　苏筱玥却不知道该用斥责的话语还是用关心的词句来传递她的关心，她将微信消息编辑了又删掉，删除后又编辑，反反复复，最终一个字都没有发出去。
　　全神贯注盯着监视屏的林晖，时不时瞄一眼手机上正在输入的提示，出现又消失，然后再出现再消失，好半天后手机都黑屏了也没收到那条回信，他皱了下眉，监控里明明看见她在按手机，怎么会没有收到？难道不是给我发消息？
　　恋爱总是让人缺乏自信，连从校草一路畅通荣升为警界精英的林晖也没能例外。
　　他又点开手机划亮屏幕，再一次确定没收到消息，不禁又看了眼监控里的苏筱玥，她正端着碗盘去厨房清洗。
　　他猜想应该还没编辑好回信，她洗完碗筷后会继续回来发给他。
　　但监控里洗完碗的苏筱玥坐在沙发上，抱着笔记本开始看电影。
　　林晖耳朵听着内线各个隐匿点的现场汇报，眼睛看着不同画面的监控视频，忙里偷闲地感觉到了自己内心泛起的那点些微的失望。
　　他在心中嘲讽自己：不过是没收到预期的回信而已，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的善感？
　　监控里看不清楚苏筱玥在看什么电影，但她懒散的姿态显出她看得并不专心，林晖有点担心她的心理状态，拿起手机发了条：别担心。
　　她很快回复：一点都不担心，只是不习惯在别人的注视下呈现自然态。


第一百七十五章 
　　林晖上弯的嘴角弧度还没展开，她又发来消息：现在才明白那些直播间的博主也不容易，至少都具备了被无数人观看的强大心理承受力。
　　林晖唇角的弧度终于弯了上去，连眼尾都上翘起来，安佳慧默默地将自己往角落处挪了挪，努力把自己挪出林队的视线范围内。
　　林晖盯着苏筱玥的微信又看了一眼，觉得这倒很符合她安静的性格，手指一点就发了个大笑脸过去。
　　他正想看监控里她的表情，耳麦里却传来敲门声，他神情一凝，抬眼看门口的监控，门外是一位老婆婆正小心地敲着苏筱玥的家门，他按下耳麦说：“别紧张，是你隔壁住的那位婆婆，她家好像在搬东西，你自己小心点。”
　　苏筱玥低声答了句“知道了”，就起身去开门。
　　她租住的房子虽然是老旧小区，但毕竟是单元楼的布局，这种房子，人进屋后就关门，出门后就各奔东西，邻里交情本就单薄，再加上苏筱玥住进来后没多久就遭遇车祸进了医院，回家的时间太少，除了她搬家那天，因为动静稍微有点大引来隔壁住着一对老夫妇上门来抗议后，她便与这家邻居再无交道。
　　她开了门，礼貌地问隔壁那位行动迟缓的邻居，“婆婆，什么事？”
　　此时老人脸上是一副慈祥可亲的笑容，早没了苏筱玥搬家那天，她扭着物管不放，唾沫横飞地投诉苏筱玥的倚老卖老的刻薄样，颤颤巍巍说道：“闺女，我家买了个新冰箱，大了点，需要个人搭把手帮一下。”
　　苏筱玥犹豫了一下，这几天情况特殊，万一因为她的多事而导致行动出意外就得不偿失了，下意识间她拒绝的话就说了出来：“婆婆，可能我帮不了你，我腰椎间盘做过手术，不能提拿重物，对不起了。”
　　老婆婆立即解释道：“送冰箱的有两个人，主要我们这是以旧换新，要将旧冰箱先搬出来，他们两个人弄不过来，只需要个人帮忙扶一下，我们老俩口没那个力气，也怕被磕到碰到。”
　　耳麦里周卫威骂了句：“你怕磕碰到，就不怕人家被磕碰到！你那身老树皮一样的皮肉怎么也比我们苏法医娇嫩水灵的皮肤经碰些吧。”
　　苏筱玥一只耳朵听老婆婆叨叨，一只耳朵听清楚周卫威愤恨的吐槽，差点笑出了声，突又听见耳麦里安佳慧激动地尖叫，“周哥你回来了？你好了吗？你一身的伤该在医院多住几天，你左手也没事了吗？”
　　苏筱玥在安佳慧一连串的提问中压住一肚子惊心疑惑，连忙对面前的邻居老婆婆掩饰地说道：“只是帮忙扶一下倒没问题，我马上过来。”
　　老婆婆满意地转身往回走，苏筱玥压低声音问道：“周卫威怎么了？”
　　林晖怕她担心会误事，立即解释道：“下午出任务时受了点小伤，这不都回来了，估计没……”
　　耳麦里周卫威插话进来，说道：“苏法医，我没事，手腕脱臼，没有骨折，复位后就好了。”
　　苏筱玥无暇多说，小声叮嘱了句“近段时间脱臼的手注意不要用力”，这边已经探头出去，就看见两个身穿GD制服的小伙子，正费力地将一个超大超高的箱子从楼道上背运上来，箱子外大大的海尔两个字实在醒目，她换掉拖鞋站到门外看着。
　　林晖从调转角度的楼下监控中看见了GD配送的微货车，立即接通潘丁：“立即查一下香枫路雅荃小区3栋1单元四楼7号有没有在GD网购买一台冰箱。”
　　潘丁知道今晚刑侦队出外勤都在苏筱玥家诱捕凶手，说句“别挂”，盯着网侦噼里啪啦敲击键盘连接GD网络查询订单：“有，昨天下单购买的海尔双开门477升冰箱，申请了以旧换新服务，指定送货上门时间就是现在晚上七点到九点之间，不过他们这冰箱，付款方式是别人代付，付款人叫吴仁。”
　　潘丁说话的同时，林晖调转频道对苏筱玥说：“他们昨天确实在GD购买了一台冰箱，你自己小心点，随时保持联系。”
　　林晖听见苏筱玥嗯了一声，又按下耳麦问：“周卫威你背上的伤也需要住院治疗，怎么回来了？”
　　周卫威在另一辆车上说道：“头儿，左手没事，背上都是小伤，都处理好了，今晚何妈带人审问被捕的匪徒，这边人手不够……”
　　安佳慧脱口而出：“人手不够你也不能来啊，这儿多危险啊！”
　　周卫威斥道：“小安子，你就这么报答我的救命之恩的吗？”
　　安佳慧嘀咕：“知道你担心苏姐，可你也不能不顾自己的身体呀！”
　　被点破心思的周卫威怒道：“你……”
　　“行了！”林晖打断了两人的争执，“来都来了，自己注意安全！”
　　“是。”
　　林晖偏头看了一眼缩在角落处的安佳慧，那眼中莫名的情绪让安佳慧如芒刺身，极度不安。
　　苏筱玥此时正站在自家门口看GD物流配送的两个小伙子将巨大的冰箱外包装拆开推放到一边，然后进屋去搬运旧冰箱，听见一个小伙子问：“大妈，让你帮忙找个人搭把手呢，人呢，找到没有？”
　　苏筱玥走上前探个头，问：“需要我帮什么忙？”
　　那人的眉眼在压得很低的帽子下看不清，回头看了苏筱玥一眼，笑着说：“这会儿不用，等会儿搬新冰箱的时候需要你帮我们扶一下，这种老式房子门脸太窄，若磕到冰箱，我们俩就要遭投诉，一遭投诉就要扣分扣钱。”
　　“好，需要帮忙时你们说声。”
　　楼下几辆面包车上的警察们全都绷紧了神经，全神贯注听着耳麦中的对话，都感觉到目前为止，一切正常。
　　唯有林晖心中隐有不安，这太过巧合的送货上门，不论从时间地点和人物对象上都过于凑巧，同一件事的巧合因素太多，那就决不是一个巧字解释得了的了，那一定是想用巧合来掩饰人为因素。


第一百七十六章 
　　可是那对邻居老夫妻不可能是能对苏筱玥下手的人，但他们却在这个时间点下单，用以旧换新的方式购买了一台冰箱，并指明在苏筱玥下班回家的时间段送货上门，怎么想怎么都透着一股诡异。
　　林晖有点后悔，该让苏筱玥刚才直接装没人在家，不过如此一来，这场本就以苏筱玥为诱饵的抓捕行动就没有意义了,他强压心头不安，叮嘱道：“筱玥，事情反常，你千万小心。”
　　苏筱玥咳嗽了一下，以示自己知道了。
　　林晖调了下频道，命令：“全员注意，随时准备行动。”
　　周卫威看了一眼风平浪静的监控画面，身体已经条件反射执行林晖的命令，呈现出高度戒备状态。
　　安佳慧缩在角落屏息静神，这种行动她的任务就是留在车内看监控，但今天在废弃工厂的行动让她体会到了与犯人交手的真实，她体内肾上腺素又在飙升，这让她又有点蠢蠢欲动。
　　监控里两个小伙子正费力地将老邻居家那台老式旧冰箱给抬出来，放在靠苏筱玥家门这一边。
　　苏筱玥往边上挪了一下，以免旧冰箱挡住自己的视线，她衣服的第二颗纽扣是枚针孔摄像头，能清晰地看见那两个物流配送员正将海尔冰箱的外包装箱由下往上地取出来，露出里面香槟色的冰箱，俩老人笑得嘴都合不拢，东看看西摸摸啧啧地感叹。
　　狭窄的走廊摆放着一大一小两个冰箱，现在超大型的包装盒取下来后只得靠放在旧冰箱上，安装在苏筱玥家门和走廊上的监控摄像头被完全遮挡，这让林晖心头的不安加重，但好在苏筱玥身上的摄像头依然能看清眼前一切。
　　这时物流两个小伙子要搬运那个比人还高很多的大冰箱，其中一人招呼苏筱玥，“你帮忙从后面把冰箱扶住，不要歪倒就可以了。”
　　苏筱玥点头应了声“好”，绕开旧冰箱和包装盒走到海尔冰箱后面，双手扶住冰箱，小伙子喊：“一、二、三，起！”
　　冰箱被三个人搬动起来向屋子里挪，林晖目不转睛地看着从苏筱玥衣扣处传回来的唯一一个画面，但苏筱玥正扶着冰箱使得摄像头正对冰箱背面，除了偶尔的晃动，什么画面都没有。
　　但耳麦里能听见“小心右边”、“注意上面不要碰到门”、“等一下等一下我的手卡住了”、“大爷把那椅子挪一下”诸如此类的说话声和偶尔拖拉桌椅、碰撞声。
　　“好了，大爷大妈就这样放这儿，可以了吗？”
　　老人含糊地“嗯”，就听见小伙子说：“大爷大妈，你俩谁在签收单上签个字，我们就走了。”
　　又是老人含糊的声音：“我来。”
　　随后是苏筱玥清悦的声音：“那我先回去了。”
　　物流小伙子无比真诚的声音：“谢谢你帮忙，谢谢了！”
　　苏筱玥：“不用谢，举手之劳。”
　　视频中镜头晃动，苏筱玥走回自己家，重新坐下来拿起平板看电影。
　　走廊上的监控画面能看见两个小伙子出来后，就将手中的一些包装袋收拾好塞进旧冰箱里，一个人背上旧冰箱，一个人拖着折叠起来的包装箱一起往楼下走。
　　林晖不安地调转各个方向的监控画面，看着一切正常，回到房间的苏筱玥可能是刚才搬东西累了，侧身歪倒在沙发上继续看电影。
　　很快林晖透过拉开一条缝的窗子看见GD物流配送的两个小伙子，下楼将旧冰箱搬上车，开车离开了。
　　众人全都松了一口气，林晖看一眼灰暗的窗外，老旧小区的路灯基本都是摆设，随着黑夜的到来，未知的危险也随之而来。
　　林晖按下对话键，说：“筱玥，一切可好。”
　　监控画面上侧身而卧的苏筱玥一动不动地继续躺着看电影，好像没听见林晖的问话。
　　安佳慧在旁疑惑道：“苏姐的耳麦不会在刚才搬东西的时候蹭掉了吧？”
　　她说话的同时，林晖已经拉开车门下去，跳进驾驶座启动车子，同时对着耳机吼道：“周卫威带人上去，控制住苏法医房间里的那个人和旁边老两口，其他人全部跟我去追刚才送货的货车，快！！”
　　所有人即使还没明白出了什么事，却都行动了起来。
　　周卫威带着另外两名队员飞快跳下车，面包车门还在滑行关闭的时候，车子已经倒车向左向前冲了出去，很快就驶离了小区。
　　一拐上马路，车子飞快加速，刺耳的喇叭声惊得两边的行人和车辆纷纷侧目避让。
　　守在小区外的警车此时拉响了警笛尾随五菱宏光而来，惹得吃瓜群众误以为五菱宏光是逃逸车辆，有见义勇为的私家车就想冲过来帮忙拦截，吓得吴军在后面警车上拿起扩音器吼得声嘶力竭：“警察执行任务，所有车辆避让！所有车辆避让！云AXXNX立即让开，让开！”
　　被点了名的私家车懵头懵脑地减速避让，一副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的不甘心。
　　吴军关了扩音器后抹一把满脑门的冷汗，骂了句“傻逼”，旁边开车的同事歪头看了他一眼，吴军没好气吼道：“看个鸟，这都什么事啊！”
　　同事咬牙切齿道：“美女法医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被人劫走，若救回来了都好说，救不回来……”
　　吴军一口截断同事的话：“没有如果，必须救回来！”
　　同事没再说话，一脚油门踩下去，车子咆哮着往前冲，吴军被安全带勒得翻了个白眼。
　　这打击报复的动作忒快了点。
　　林晖握方向盘的手在微微发抖，他竭力摒弃心中翻腾上来的恐惧，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对讲机里潘丁变调的声音正在报告微货车的位置：“林晖，对方似乎有黑客，正在对交通部门的天网做延时画面处理，天网那边的网警正在拦截对方的侵入并纠正天网信号，我现在看见的是两分钟前的位置，他们两分钟前正往江安路，等一下！天网那边说已经拦截了黑客，信号已经修复，现在他们的位置在……”


第一百七十七章 
　　潘丁本就变调的声音此时更是抖得牙齿打磕，“他们的车正往……当年罗菲发生车祸的环山去，他们……这是要……他们要干什么？”
　　林晖双手死死扣住方向盘，牙关紧咬，一脚油门踩到底，五菱宏光发出一声愤怒地咆哮，硬生生将车速从一百二十码飙到了一百五十码。
　　后面警车上的司机看着就要在自己视线里一骑绝尘的五菱宏光尾灯感叹道：“真特么的不愧中华神车五菱宏光啊，硬飙出了跑车的范儿。”
　　话音刚落，也跟着一脚油门踩到底，依维柯车身剧烈抖动起来，光放屁不提速，年轻的警察松开油门减档，哼唧：“你们别催，依维柯跑出QQ车的速度，我也没办法。”
　　吴军横了他一眼，“废话这么多！”
　　同事哭丧着脸，说：“我不说话就更紧张，刹车都踩不了。”
　　“那你还是说废话吧！”
　　吴军转念一想，又说道：“不是，这是车的问题吗？明明就是开车人的技术问题，那中华神车到你手上若开出这速度，谁敢坐？估计中华神车就变成中华神舟了，在海里晃悠！”
　　年轻的同事忙里偷闲地从额头上摸了一把冷汗甩到吴军的脸上，作为无声的反击。
　　周卫威带着人冲上楼，苏筱玥和隔壁老夫妇的房门都是关着的，一个同事去敲邻居的门，周卫威亲自去敲苏筱玥的门。
　　房间里清脆的女声响起：“来了，来了。”
　　门一开，周卫威一眼就看清楚面前女人穿着苏法医的外套后，身形与苏法医极其相似，但那张脸却与苏法医简直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周卫威立即有种心中女神被亵渎冒犯的感觉，怒火狂升还没来及传达到面部，对面女人已经笑盈盈抱住他的胳膊，问：“我的表演合格吗？剩余的尾款什么时候支付给我？”
　　周卫威掏出证件甩到女人脸上：“警察……”
　　“呦，连警察都扮上了，这什么片子啊？警匪片吗？啊，刺激，还有没有适合我的角色，再给我加点戏，让我再露一把脸……”
　　“…………”周卫威已经被这狗血的剧情给彻底镇住了，无力挥挥手，让同事上来将还处于兴奋状喋喋不休的女人戴上手铐摁在沙发上。
　　旁边敲门声还在继续，同事轻言细语叫道：“大爷大妈，开开门，我们是警察。”
　　周卫威皱着眉头走了出去，从包里翻出工具在同事一脸惊惧的表情下，对着锁眼捣鼓几下打开了门。
　　房间没开灯，微弱光线从窗外照进来，将屋子里的家具显出模糊的轮廓，客厅里在老式家具的陪衬下，那台刚搬进来的铮亮大冰箱显得特别突兀孤零。
　　周卫威摸索着按亮了灯，地板上到处还散落着没收拾干净的泡沫包装和拉力带，而屋子的主人，那对老夫妻正歪在沙发上睡得正酣。
　　周卫威下意识觉得这不正常，老年人的生活作息一般都很规律，在该吃晚饭的时间睡觉已经很怪异，而且还是两个老年人一起睡，那就更怪异了。
　　周卫威上前翻了翻两个人的眼皮看了下收缩的瞳孔，听了一下两人平缓的呼吸，说：“应该是被用了药，叫小姜法医过来。”
　　然后他头偏向安佳慧，说：“你在这儿盯着，我到隔壁去问一下那女人，看知道多少。”
　　同事因为刚才叫门失败正暗怪自己粗心大意了，连忙老老实实点头：“好，我一定盯牢他们。周哥，你注意自己的身体。”
　　周卫威对同事这句不合时宜的关心没在意，他走回苏筱玥的房子，坐到已经安静下来的女人对面，问：“现在相信不是演电影了拍电视剧了么？”
　　女人半信半疑地点头，“不太相信，你们都不用穿制服的吗？”
　　原来是有制服情结的变态女人！
　　周卫威四平八稳的声音说道：“难道你不知道便衣警察的存在吗？”
　　女人不屑的表情太过明显，“知道，卧底嘛。”
　　周卫威开口想骂娘，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于是他再不废话，直接点着苏筱玥的房间问道：“谁让你到这房间里来的？”
　　女人笑：“我就住这儿啊……”
　　周卫威突然暴怒，伸手从腰间摸出手枪拍在女人面前，吼道：“你TMD是个什么东西？一名女警在你的协助下，被人从这房间劫持走，我看你是个女人才没动手揍你，你还TMD在这儿给我装疯卖傻地玩花样，好，要玩，老子玩死你！”
　　身后两名同事上前拉住他，隔开女人的视线对他使眼色，这样的话若被有心人揪住了，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女人被周卫威突如其来的怒火吓得瑟缩了一下，终于有点相信自己面对的是真正的警察，好半天憋出了一句：“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周卫威用力吸了两口气平息自己跳蹿的怒火，问：“把你知道的全部告诉我们。你怎么到了这儿的？”
　　女人努力吞下一口唾液缓解自己的紧张，说：“我是几天前在网上看见的一个招聘广告，说是要拍摄一个短视频，需要一个年龄在二十二到二十七岁之间气质佳、身形娇小的群众演员。”
　　气质佳、身形娇小——这不就是按照苏法医为标准来要求的吗？
　　周卫威烦躁地在心里骂了声脏话，示意女人继续说。
　　女人悄悄看一眼他怒火中烧的模样，咽下一口唾液，继续说道：“我是一名在校艺体生，平时也会接一些淘宝拍平面图什么的零碎活，看见这个广告就立即去应聘，因为他们给出的报酬很高，应聘的人很多。”
　　“也不知道他们是以什么为标准，考试的时候也不问话也不要你唱歌跳舞，只要你转过身看看，反正几百人应聘，结果最后选中了我，当时很多人都不明白，连我自己也没搞懂，就稀里糊涂的被选上了。来应聘的那些人中，比我身材好模样比我漂亮的人多得海了去，你们也看见了，我受身高的限制，不到一米六，体型偏瘦，模样就更不用说了，化了妆还将就，结果他们又不用我化妆……”


第一百七十八章 
　　“说重点！”
　　女人被周卫威吼得一哆嗦反倒忘记了要说的话，下意识重复他的话：“重点！重点……就是让我今日到这儿来，按照他们现场吩咐，换上这身衣服坐在这房间里不动就可以了，直到有人来敲门，表演就结束了。就这么简单的演出，他们付了我五万块钱，而且演出前一次性给了我三万定金，我就说天下怎么有这么现成的好事砸到我头上嘛，果然倒霉，连警察都引来了。”
　　“你怎么知道该什么时候到这个地方来？”
　　“他们告诉我，早点到小区等着，看见GD物流配送车停在楼下后，过十五分钟就上楼。”
　　周卫威骂了句：“艹，居然连时间都掐算得很精准！”
　　“你身上衣服是什么时候换上的？”
　　“我上来的时候就看见穿GD物流衣服的小伙子在隔壁房间里，我就进去找他们，因为当初接到这个活儿的时候，就告知了上楼找穿GD物流衣服的人拿衣服穿后，就到隔壁房间坐着看电影玩手机都行，就是不准说话。”
　　“你当时看见屋内情况了吗？”
　　“哪能看见？我刚进门，人家就递给我衣服，我套上就过这间屋来了，后来你们就来了。”
　　周卫威示意她脱下外套，自己拧下第二颗纽扣，果然是那枚监控摄像头，这衣服是从苏筱玥身上脱下来的，苏筱玥在帮忙扶住冰箱，一进屋就被人弄晕了。
　　周卫威呆看着手中那枚纽扣摄像头，挥手示意同事将人带下楼，女人战战兢兢问道：“我犯事了吗？可我什么都不知道啊，警察叔叔，他们就告诉我拍个短视频，我就冲那五万块钱的报酬来的。”
　　女人越说越害怕，终于失声痛哭起来，眼泪吧嗒吧嗒砸在手腕冰冷手铐上。
　　周卫威迅速给林晖拨打电话：“老板，这边女人交代了她是参加一个招聘……”
　　电话飞快被挂断，周卫威看看手机不敢再打，环视一眼这简陋的房间，想象了一下人好貌美的苏法医在这间房子里生活的画面，顿时无比失落，又臆想了一下某天自己升级为能自由出入这间房子的男主人时的美好，宽慰了自己失落的心，心满意足地锁好门，下楼回局里，继续面对做笔录查案、任劳任怨的屌丝生活。
　　林晖将中华神车飙成他的G65的同时问何培文：“支援什么时候到？云双高架桥上的路障设置好没有？”
　　五菱宏光再怎么被赋予神车的称号，但它的实质还是一辆面包车，车身漂移抖动得像要随时翻车，风啸声大得耳膜轰鸣，对讲机里的干扰又太大，何培文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
　　“支援就在你后面不到一公里，云双高架桥上的路障已经布好，同时截断了高架桥上来往的车辆，蔡锋带人堵截了其他路径，迫使在逃车只能上云双高架桥，我们在那儿前后夹击，逼停它。”
　　林晖在巨大的风啸声中吼道：“保证苏法医的安全！”
　　林晖在桥墩路灯下，隐约看见那辆有着巨大LOGO的微货车，但狡猾的歹徒似乎识破了警方的布局，在靠近路障的地方绕行一圈后，没向高架桥的方向驶去，而是转向市区开去。
　　“不是说堵住了其他路径吗？他们往市区去了。”
　　林晖吼完这句话就知道自己问得多余，这儿离云双高架桥还有差不多五公里，无数的岔路不可能在短时间之内布置拦截，蔡锋肯定只在靠近云双高架桥的那些路口布置路障拦截。
　　林晖迅速做了决定：“吴军带两辆车绕到翔飞路包抄过来逼停它，另外派人疏散人群，不要伤了群众。”
　　车子已经驶入闹市，林晖降低车速的同时看见GD微货车一个右转弯开进了景文路，不禁冷笑了一下。
　　景文路两侧全都是手臂粗的隔离栏，将来车道和非机动车道都隔离开，若能前后夹击那辆车，它就只能撞开右侧栏杆，上人行道，但粗大的隔离栏不可能一下撞开，他们就有机会包围那辆车。
　　但现实总是出人意料之外，就在林晖避让一辆变道的私家车时，眼睁睁地看着前面微货车向右一拐，就上了人行道，撞进了商业步行区，毫无防备的人们发出惊叫躲避，微货车发疯般碾压向人群，惊慌逃窜的人们依然被蹭刮倒地，哀嚎声和呼救声此起彼伏。
　　林晖的汗一下子就下来了，一脚急刹，车身一抖，紧跟他后面的一辆私家车撞上了五菱宏光的屁股。
　　后车司机冲过来一拳砸在车门上，谩骂着让林晖滚下车来好好儿的你踩什么刹车我奥迪A6的维修费可不便宜。
　　后面紧跟而来的吴军立即上来拉开私家车司机，将警察证甩在他脸上说：“你追尾，还有本事挑衅？”
　　司机嚣张的气焰一下子漏了个底，谄笑道：“我就和这兄弟开个玩笑，要不修车费我们就各负责自个儿的？你看这样好不好，警察大哥？”
　　吴军没时间和他啰嗦，把人扒拉到一边，趴在车窗上问正要启动车子的林晖：“林队，现在怎么办？”
　　“疏散人群，围堵它，别伤及无辜！”
　　他说完，一脚油门踩到底，五菱宏光哄鸣着冲上了人行道，追着货车去了。
　　因为害怕碾压或蹭刮到人，林晖的车速慢了很多，各栋商业楼下的大片空地上有很多儿童玩的碰碰车、蹦床等等娱乐设施，使得货车也跑不起来。
　　警车亮着警灯拉响警笛，飞速堵住了所有的出口通道，把那些为躲避货车而蹲在隔离栏上、挂在树上的人救了下来，人群被迅速疏散，整条商业街和步行区被警戒带封锁起来，没有来往车辆和行人。
　　林晖开车在步行区里追撵微货车，但商业区里每栋大厦之间都相通相连，无数条道路、数不清的岔路口，根本无法将货车逼向外面。
　　越来越多的警车开进商业区拦堵货车，轮胎在镜面地砖上打滑，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第一百七十九章 
　　货车在阡陌交错的楼道间横冲直闯，车后厢里的冰箱被甩动得撞上车栏板发出巨响，慌不择道的货车撞塌了儿童乐园的门柱，撞翻了停放在一边的卡丁车，砰砰嘭嘭的声音在本就紧张的气氛中听得人头皮发麻。
　　货车上的人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仗着微货车夯实的车头和巨大冲击力，不再做任何避让，看见障碍物就直接碾压过去，近两吨重的货车颠簸一下就冲了过去。
　　前面是一家服装店的玻璃展示柜，货车速度不减，一头撞了上去，在穿透耳膜的炸裂声中，整壁玻璃墙瞬间碎成了渣，货车冲进空无一人的店铺，碾过衣架、裹着各色衣服撞开货柜，冲向了另外一壁玻璃墙。
　　林晖在满地狼藉中放慢了车速，五菱宏光过轻的自身重量和空大的车厢都让他不敢踩下油门，他在车身飘移的晃动中压过地上的障碍物，逼近货车。
　　在商业区各栋大厦间不停绕圈的微货车，在不断缩小的包围圈里最终被逼停，高音喇叭中是魏局带有压迫性的声音：“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放下人质，出来投降！”
　　每个人的神经都绷到了极致，过分紧张的情绪使得现场没人注意到魏局的语病。
　　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已经静止，本该嘈杂的大街上鸦雀无声，只有车子发动机的轻微声响，空气仿佛和呼吸一起都被凝固了。
　　枪声突然炸裂，微货车上的歹徒在开枪的同时踩下了油门，但比他们更快的是林晖，面包车一头撞上货车驾驶位一侧，发动机发出巨大轰鸣声将货车顶得左侧悬空，但面包车的自身重量和排量顶不起货车。
　　林晖飞快换倒挡后退，没等货车上晕头转向的人反应过来，又挂挡前冲，但就在这片刻的退冲间，歹徒出于生死本能的反应，货车左侧前后轮还没着地就已经跑了起来，冲开包围圈企图撞开一条逃跑的路。
　　司机发出一声兴奋的怪叫，油门踩到底准备一鼓作气冲出去，突然撕开口子的包围圈外面一声急刹，一辆警车堵住了那个口子，并蓄势待发地加油轰鸣。
　　司机在越来越接近的距离中看清楚警车上的人，难以置信地喃喃了一句：“那……不会是个女人吧？”
　　安佳慧被何培文命令呆在车上不准下来，外面紧张的围捕枪战看得她提心吊胆，十分担心苏筱玥的安全。
　　没料到突然看见微货车向自己所在的方向冲来，她若不上去拦截围堵，其他车根本来不及反应，若歹徒冲出来后，再要将其包围住又要大费周折。
　　形势紧急下，她根本没来得及多想，一脚油门就将车开了出去，挡在了微货车的前方。
　　眼见微货车冲向自己的时候也加速撞了上去，两车相撞的那一刹那间，她微微向左打方向盘避过了驾驶室，加速用右侧车身撞了上去，微货剧烈抖动中减了速，但很快又跑了起来，警车却再也发动不起来，安佳慧被惯性撞得一时头晕目眩，半天动弹不得。
　　但正是这一撞之下逼缓下来的那片刻车速被林晖抓住，他坐在车头已经完全凹陷进去的面包车上，拔枪对准货车轮胎，子弹从面包车没有挡风玻璃的前窗飞了出去，击穿了货车左后轮胎，货车在刺耳的摩擦声中陡然跑出一个S形，第二颗子弹擦着右侧后轮胎击中了对面一个灯式广告牌，广告牌炸裂开来，玻璃飞溅碎了一地。
　　司机没将瘪了一个轮胎的货车扳正方向，车子打着旋撞上了路灯，手臂粗的灯柱与车身剧烈碰撞，在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中危险的摇晃，灯下警察四散躲避，货车被惯性推开，又撞上了花坛停了下来。
　　伤痕累累的货车发出发动机空转的轰隆声，车身抖动着再也跑不起来了，无数只枪对准它，高音喇叭喊道：“放下武器，双手举过头，下车！”
　　特警们端着枪一步一步谨慎地围上去，在距离一米处停了下来。
　　车门打开，好半天却没人下来，特警们正要上前，却见货车车厢上一名男子手里的枪顶着一个女人的头慢慢站起身，出现在众人眼前，林晖在那一瞬间连呼吸都丢失了。
　　持枪男子拽着苏筱玥下了车，用枪顶了顶苏筱玥的头，一脸狰狞地看向四周围住他们的警察，猖狂地叫嚣：“开枪啊，来啊，有这个女人垫背也值当了。”
　　苏筱玥满脸血污，神情萎靡，头无力地耷拉下来，林晖的心一下子抽搐般疼痛起来。
　　他跳下车慢慢走到持枪匪徒前面，车上另外一个歹徒下了车，用枪指着他，问：“别过来，过来我就杀了她。”
　　林晖没看一眼那只对着自己的枪，停在一米处解下配枪扔在地上，说：“我是市公安局刑侦队队长林晖，我比你们手中的那个法医更有价值，我用我自己交换她做你们的人质。”
　　副驾座下来的那人仰天大笑：“林队长，你当我三岁小孩吗？最好的人质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和小孩，我用一个绝佳的人质换你这个一看就能打能抗的刑侦队长，我脑子有病吗？更何况我们一开始的目标就是这个法医而不是你！”
　　林晖冷静反问：“为什么是她？”
　　那人冷笑道：“我为什么要回答你？你们若不想她立即丢了性命，给我们准备一辆车，放我们走，否则……”
　　旁边拿枪顶着苏筱玥的歹徒非常配合的将枪往前送了送，“否则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林晖听见耳麦中各种汇报声音：
　　“一号到位，有障碍物遮挡视线，无法击毙。”
　　“二号到位，受角度限制，无法击毙。”
　　“三号到位，可以击毙第二匪徒。”
　　“四号到位，受人质影响，无法击毙第一匪徒。”
　　“五号到位，受人质影响，无法击毙第一匪徒。”
　　“六号就位，受障碍物影响，无法击毙第一、第二匪徒。”
　　狙击手已经全部就位，但若不能同时击毙两名匪徒，在第一匪徒手中的苏筱玥势必有危险，怎么办？


第一百八十章 
　　林晖心中各种解决方案急转，先稳住匪徒不做过激行为，为狙击手找到最佳射击点而拖延时间，他轻轻笑了起来：“我们放过你们，你们就能活了吗？你自己都说了她才是你们的目标，但她现在还活着，没完成任务，你们逃出去后一样会被人追杀。”
　　能持有国外的军用枪械，一定不会是个仁慈的老板，对待没完成任务的手下绝不会留情，受到的惩罚肯定是最严厉的。
　　此时歹徒以苏筱玥作为交换条件，就必须保证她还活着，只要苏筱玥活着，他们就没完成任务，但若苏筱玥死了，警察也不会让他们活着离开，不管哪种选择，他们都只有死路一条。
　　没料到那人却笑了起来：“谁说我们会被人追杀，要杀她的人本来就是我。我现在放弃这个目标，不可以吗？”
　　早在副驾座上下来的这人开口说第一句话的时候，林晖就看出他才是这伙人的头目，是废弃厂房被抓的那些人口中提过的杜哥。
　　耳麦里魏局沉稳的声音已经下达命令：“林晖继续拖延时间，狙击手重新定位，务必同时击毙他们！”
　　此时昏迷的苏筱玥动了动身子，挟持她的人将枪又往她头上敲了敲，威胁道：“别动！”
　　还没完全清醒的苏筱玥却在瞬间明白了眼下情景，她最先看见林晖焦灼万分的眼眸，她对他虚弱地笑了一下，听他吼道：“放了她，一切才有可以谈的可能。”
　　杜哥轻蔑地笑了起来：“没有达成我的条件，我不会放了她。不信，你试一试，我现在就杀了她！”
　　林晖心头一紧，持枪的手不易觉察地颤抖了一下，只一秒他就迫使自己开始慌乱的神志镇定下来，正要开口说话，却听见一个温软的女声说道：“我不相信呢，要不你试一试。”
　　苏筱玥藏在衣服上的摄像头被换掉，但她藏在耳蜗里的耳麦却还在，所以内线频道上的人都能听见她说出的话。
　　所有人为之一愣，林晖脱口阻止道：“筱玥，别说话！”别刺激他，你的生命重于一切。
　　苏筱玥仿佛没听见他的话，放松闲适的表情好像根本不知道太阳穴上还顶着一把黑洞洞的枪口，她毫不在意地侧头看向身边的杜哥，说：“你不会就这样让我死的。”
　　杜哥下意识问道：“为什么？”
　　苏筱玥轻笑出声，“因为你们还没让我忏悔啊，而且枪杀不符合我的死亡方式，但你现在没时间弄出一场车祸来烧死我，所以你今天肯定不能杀了我。”
　　杜哥眯起了眼睛，说：“相较于我要活命，那些仪式就没那么重要了。”
　　苏筱玥嗤笑：“错，若当真仪式没那么重要，你们就不会连已被捕的肖勇都不放过，还要去袭击警车也要将仪式进行完毕。”
　　杜哥的神情一滞，随后狞笑道：“那可不一样，炸警车，我能保证我自己全身而退，今天可不一样，我的命都要交代在这儿了，还管什么仪式！要不你试一试。”
　　耳麦里传来魏局的声音，“狙击手已到位，准备同时击毙匪徒，苏筱玥注意！一、二、三！”
　　苏筱玥淡淡说道：“那就试一试！”最后一个试字与魏局喊出来的三重合，她瞳孔骤然收缩，头一低向前扑去。
　　两声枪响同时发出，画面似乎在此刻被冻结，然后以慢镜头的方式再放映出来。
　　狙击枪的子弹击中目标时的声音并不大，顷刻间两个匪徒同时倒地，子弹从劫持苏筱玥的匪徒左侧太阳穴穿过，而正和苏筱玥说话的那名杜哥眉心中枪，以不敢置信的神情看着前方，慢慢向后倒去。
　　林晖一个箭步向前，接住往地上扑倒的苏筱玥，一把将她的头按进自己的怀中，说：“别回头，别看！”
　　他触手就发现她身体冰冷，皮肤上还有些微水渍，他立即反应过来，这是冰箱里面呆的时间过长的原因。
　　苏筱玥看清楚面前的林晖，费力牵动嘴角对他笑了一下就昏了过去。
　　林晖眸色一暗，抱起她冲向一边的救护车，救护人员迎了上来，想从他怀中接过苏筱玥，他侧身避过，自己抱着她放在担架上，跟着担架跳上了急救车。
　　急救车上医生首先给苏筱玥上了氧气罩辅助呼吸，然后才开始做简单的检查和处理。
　　小护士偷偷瞄了一眼浑身是伤依然英气俊朗的年轻警察，一颗芳心都为他此时焦灼心疼的表情吸引，轻声安慰道：“她的外伤不严重，麻烦的是低温冻伤。”
　　林晖面部轮廓本就深刻，此时绷紧冷硬到极致，整个人散发出生人勿近的气场，紧紧盯着昏迷中的苏筱玥，对小护士的一片好心，还是低声说了声“谢谢”，醇厚声音有点嘶哑，听得小护士红了脸，含糊应了声“不用谢”，掩饰地去看吊瓶中的药，那双眼睛总是忍不住直往林晖身上瞟。
　　出诊医生警告性地咳嗽了一声瞪了她一眼，对林晖说：“她这边没有特殊治疗，长时间的低温冻伤导致的呼吸和心率减慢，幸好冰箱已经断电，否则就麻烦了。我已经做了相应的治疗，这种冻伤不能操之过急，需要缓慢升温，总的来说不太严重，只是恢复时间久一点。要不我给你身上的伤先处理一下？”
　　林晖“嗯”了一声，人却没动，附一院急诊科医生与市局刑侦队长期打交道，彼此都熟悉。医生也不客气，拉过林晖就开始给他清理伤口，连缝合时都没给他说声，一针局麻扎进去，就开始飞针穿线地缝合伤口。
　　林晖从始至终都没动一下、没哼一声，看得小护士双目幽怨深深，巴不得林晖哼唧一下，她也好以协助缝合手术的理由上去抱一把年轻又英俊的警察帅哥，并软语温言的安慰几声，以展示当代护士对待患者的良好形象。
　　救护车到市一院的时候，林晖身上的伤口只清理了一半，医生也知他心意，二话不说就将手上的活儿交给实习生，自己亲自推着苏筱玥去做各种检查。


第一百八十一章 
　　林晖安静地坐在病房外等候，目光追随轮床上被推进推出的苏筱玥，直到此时，他的心还被揪着悬在空中，不敢相信那个女人已经脱险回到了他的身边。
　　如果她没被救回来，自己会……怎么样？林晖不敢想下去。
　　脑中只要一闪过苏筱玥在歹徒枪口下萎靡耷拉的脸，他的心就止不住地抽搐疼痛。
　　但她面临死亡威胁时的镇定更震撼了他，在生死关头，她还在不动声色地为同事们分析罪犯的心理，为他们拖延了宝贵的时间，最终将两个危险分子成功击毙。
　　这才是真正的她！
　　孤儿院院长口中贴心懂事的路瑶，大学系主任口中开朗活泼的路瑶，赵鑫口中虐待小动物的路瑶都不是她苏筱玥，眼前这个人从来都只是苏筱玥，而不是死在过去的路瑶。
　　幸好她还活着。
　　活着——这两个字刺激了他，他双手交握用力掐了自己一把，再一次提醒自己她还活着，过了三秒大脑接受到这个信息后，他才恍然放松了一直紧绷的身体和神经，慢慢靠向椅背，沉重的疲惫感一下子席卷上来，全身伤口争先恐后向他叫嚣着疼痛。
　　他“嘶”了一声，抬手示意实习生等会儿再处理剩余的伤口，实习生知道自己刚才那局麻又没有注射对地方，非常局促地对他说了声“好”，麻溜地收拾了东西离开。
　　他掏出被他静音的手机，无数电话和消息扑面而来，仿佛要将刚才在他这儿受到的冷落一气儿全都争宠抢夺回去，林晖摁掉串线的电话，回拨了魏局。
　　“林晖，你在医院陪小苏？嗨，两个歹徒都被击毙，后续要写的报告多着呢，也不急在这一时，等小苏醒了你再回来，免得现在把你催回来，心还吊在医院。这两个人的身份还在核实。”
　　“问一下何培文，他们昨天晚上连夜审讯的那些摩托车手，应该能知道这两人的身份。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其中一人就是这群人的头目，他们喊杜哥的那个人。”
　　“嗯，我会交代何培文的，局里一大堆事情，若小苏醒了，你就赶快回来。”
　　林晖瞄了一眼手腕上的时间，已是凌晨三点多，他对魏局说道：“我明天早上回局里。”
　　两人挂了电话，他又给何培文打过去，电话一接通就听见何培文说：“老板，你好久回来？这一堆的事等你回来安排。”
　　没了林晖的刑侦队就没了主心骨，何培文一脸镇定吩咐手下做这样干那样，实际上心头发虚得直晃悠，总怀疑自己这样的安排不知道对不对，下意识地盼着林晖早点现身。
　　“我等苏法医醒了就回去，你先前对袭击警车的摩托车手的审讯有结果了吗？”
　　“唉——”何培文长叹一声，说：“抓了六个，我以为怎么也得问出点东西吧，结果个个都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打太极的、负隅沉默到底的，没一个人说实话。”
　　何培文听见林晖在电话里沉默了片刻，说：“继续审，告诉他们杜哥已经被我们击毙，把今天现场照片拿给他们看，车轮审，总能问出点有价值的东西。”
　　“是。”
　　不管是回到局里的何培文等人，还是等候在医院的林晖，今晚注定又是一个熬到天亮的无眠之夜。
　　苏筱玥做完一切检查回到病房时还在昏迷中，但脸上氧气罩已经取了下来，这给了林晖她病情有所好转的感觉。
　　病房内的空调已经调节到合适的温度，松软温暖的棉被盖在身上，林晖看着她安静平和的睡颜，这才放心地到治疗室处理自己剩余的伤口。
　　多发伤口清创缝合起来费时费力，林晖回到病房时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以后，他第一时间就去看苏筱玥，本来昏迷的人像是听见他的脚步声正睫毛颤动，似乎想努力地睁开眼睛。
　　林晖抬手抚摸她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的脸颊，温柔而又小心，仿佛那是件珍贵易碎的瓷器，一不小心就会碰坏。
　　他将手覆上她的眼睛，感受她鸦翅般的睫毛在掌心里颤动的触感，犹如羽毛在心尖上轻轻拂过，让他的心又痒又乱。
　　良久，掌心里的眼睫不动了，在他拿开手的那一刻，她叫了声：“林晖？”
　　他心头一松一喜，放下手凑到她眼前，柔声道：“是我，我在呢。”
　　“我还活着？”
　　他压抑着心脏因为听见这句问话而失去节律的乱跳，笃定地回答：“对，你还活着……幸好你活着。”
　　他说话时身不由己弯下腰去紧紧抱住了她，将头埋在她的颈窝处嗅闻她身上消毒药水的味道，重复“你还活着”。
　　林晖鲜少在人前流露情绪，但苏筱玥此时却听出了他心中的慌乱和因她劫后重生的狂喜，她慢慢抬手抱住了他，她偏头用唇蹭了蹭他的鬓发，低声说道：“让你担心，对不起。”
　　林晖感受到耳边温热柔软的嘴唇摩擦在皮肤上时，全身终于彻底放松下来，他埋着头不肯抬起来，闷声说道：“一声对不起就完了？”
　　苏筱玥不知是没理会到意思还是没听清楚这话，反问了一声：“嗯？”
　　林晖抬起头不由分说吻住了她近在咫尺的双唇，不给她任何反抗的机会，灵巧的撬开牙关暴风骤雨般亲了下去，仿佛要借此将这几个小时胆战心惊的担心全部化在这个吻中还给她。
　　直到苏筱玥被吻得呼吸急促、脸颊通红，林晖才意犹未尽地放过她，用拇指轻轻擦掉她嫣红嘴唇上的水光，蹭着她的脸颊在她耳边说：“这个才是对你的惩罚，以后不准再这样吓我了。”
　　苏筱玥“…………”，行动是大家商量着决定的，事发突然她也不知道啊，怎么就她一人受罚？
　　林晖好像知道她的想法，点着她的鼻尖，轻声笑道：“不准抗议。”
　　然后又重重吻了她一下，说：“你醒了我就放心了，我要赶回市局，绑走你的那两个人全部被击毙，只能靠那些摩托车手问出他们的身份和目的。”


第一百八十二章 
　　苏筱玥难得主动地回吻了他一下，放开手，“去吧，我睡一天就好了，明天就回去上班。”
　　林晖皱眉道：“上班不急，身体养好了再说。我走了，等会儿我让人给你送早餐来。”
　　“不用麻烦……”
　　“不准拒绝！”
　　“哦，我要吃豆浆、鸡蛋和黑森林蛋糕。”
　　林晖一口否决：“蛋糕可以当饭后甜点，豆浆鸡蛋不行，你需要更丰富的营养，我让人给你送海鲜粥和三明治。”
　　苏筱玥：“……”
　　我又没有受伤流血，不过是被低温轻微冻伤，保暖就可以了，这与丰富的营养好像没多大的关系，相比之下，失血比较多的你好像更适合营养丰富的早餐。
　　但没有了豆浆鸡蛋的苏筱玥不敢提出任何反对意见，乖乖答应了下来：“别忘了黑森林蛋糕！”
　　走到门口的林晖回头朝她无奈笑了一下，嘴里应道：“知道了，不会忘。”
　　她这时瞥见了他手臂上包裹的纱布，急道：“等等！”
　　林晖脚步一顿，转身就走回床前，问：“怎么了？”
　　她徒劳地撑起虚弱的身子想去查看他身上包扎好的伤口，“你的伤怎么样了？”
　　他轻松笑道：“皮外伤，别担心。”抬手温柔地将她垂到鬓边的一缕头发掠到耳后，说：“我走了，你安心休息。”
　　她极力克制住目光中的恋恋不舍，轻轻“嗯”了一声，目送他欣长身姿消失在门口，无声吁出一口气，缓缓躺平了身子，盯着雪白天花板出神。
　　很快，困倦袭来，她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早上七点五十有人敲门进来，一看来人身上的制服就是酒店的服务员，帅气小伙子的脸上带着职业化微笑，恭恭敬敬将精美袋子中的饭盒一个一个拿出来摆放好后说声“请慢用”，就礼貌地告辞离开。
　　苏筱玥那声谢谢还没来及说出口，服务周到的小伙子已经走了出去并轻轻关好了门，苏筱玥的肚子在食物的香气刺激下很配合的咕咕直叫，昨晚吃的那几个速冻饺子能抗到现在，已经是将它们的价值发挥到了极致。
　　热腾腾的海鲜粥一看里面的内容就知道如林晖所言营养丰富，鲜美的味道吃得苏筱玥差点连舌头都吞了下去，就着海鲜粥吃完了有煎蛋肉松火腿鱼子酱的三明治，苏筱玥揉着饱胀的胃打开了甜点盒子，竟然不是她要的黑森林蛋糕，而是她更喜欢的柚子樱花味的马卡龙。
　　一丝幸福感漫上心间，什么时候连她对甜点的喜好他都记住了？苏筱玥看着精致点心盒里的马卡龙舍不得下口吃，看了好一会儿，最后合上点心盒，靠在枕头上惬意地舒出一口气。
　　太幸福了——她想。
　　那是已经生疏久远得几乎忘记了的感觉——被人时刻惦记关爱着的感觉。
　　可是在这过于甜蜜的幸福感充盈全身的时刻，她却隐隐泛起了得而复失的担心。
　　命运从来都不会眷恋于她，这幸福来得太突然，她总有不属于自己的担忧。
　　她身上太多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林晖能坦然接受吗？
　　海鲜粥带来的幸福感就在她患得患失的担心中消失殆尽，她的心情重新沉重起来。
　　或许，是时候去解开那些属于路瑶的秘密了。
　　那些过去的、她不知道的秘密，有是能解开盘恒她心头很久的那些疑问的秘密，或许还是让她在今后的岁月中能坦然面对林晖的秘密。
　　* * *
　　林晖到市局时，何培文正面对一无所获的口供差点揪秃了自己的头发，看见林晖，眼睛一亮又硬生生止住了自己想要迎上去的脚步。
　　作为一个副队长，他不能表现得自己太没有主见。
　　周卫威可没何培文这些小心思，见了林晖就像见了亲妈一样地扑了上来，痛哭流涕说道：“老板你可算回来了，你再不回来救命，魏局就要把我们挨个下到油锅里炸了。”
　　林晖对他的话恍若未闻，问他“你的伤没事了吗”的同时，脚不停歇地往审讯室走去，正想炫耀自己带伤坚持工作的周卫威反应过来老板不过是顺口一问，周卫威看了一眼追上来的何培文，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顺口一答的机会，忍气吞声地站一边去了。
　　林晖边走边看何培文递过来的审讯记录，点了点其中一人，说：“我先审讯这个人。”
　　何培文看了一眼记录，那个名叫王元的罪犯，在被抓回来的六个人当中是最不起眼的一个人，矮个子偏瘦，沉默寡言，只说自己什么也不知道，冲着钱就跟着那个叫杜文海的头出来干一票。
　　林队为什么会首选他做审讯呢？难道他看出来在这个人身上有突破口？
　　何培文不敢问也不好意思开口，只下意识地去服从，让人重新带了这个王元进了审讯室。
　　王元被带到审讯桌上铐起时，依然沉默地看不出任何情绪，却在看见林晖时，眼中飞快闪过一丝惊讶。
　　林晖似乎毫不在意他，深邃沉冷的目光落在王元身上，平静的脸上比他更加沉寂无波。
　　王元下意识避开林晖的目光，盯看着自己手腕上的镣铐继续沉默。
　　林晖从他全身绷紧的肌肉看出他很紧张，林晖无声冷笑，他从来不相信什么攻而不克的罪犯心理防线，他们不配合交代不过是你没有掌握到他们的弱点，没有一击命中他们的要害，让他们还心存妄想。
　　审讯室里安静得可怕，连何培文都感觉到了无形的压力，王元躲闪的目光已经无处可逃，额头上细密的汗珠浸了下来。
　　时间差不多了，林晖终于开了口：“你的杜哥已经被击毙。”
　　王元在他停顿的片刻抬眼看过来，林晖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立即说道：“对，没错，我说的是你的杜哥，你和他们那些人不一样，他们是一个小团体，但你不是他们中的一员，你只有你的杜哥，但他死了。”
　　听见这话，旁边的何培文心中也是惊涛骇浪的翻腾，这些信息林队从何得知！
　　同时听见这话的王元表情丰富起来，失望、痛苦、纠结、后悔搅在一起，最终化成了一声长长地叹息，负隅顽抗的表情顷刻间瓦解，但却在犹豫挣扎间依然保持着沉默。


第一百八十三章 
　　何培文知道审讯通常到这个阶段就只差那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把火了，若能一击而中，后面就是竹筒倒豆子，抖得干干净净，问什么答什么，但若不能一下子命中，犯人就会打定主意顽抗到底了。
　　何培文懂的，林晖肯定也懂。
　　果然，林晖不紧不慢地说道：“你和他们不一样，他们是亡命之徒，个个手中都挂着人命，但你没有，别忘了你还有家人。”
　　这一句不轻不重的话却像一根针刺破了气球，王元彻底漏了气，他抬眼看着林晖，问：“你怎么看出来我和他们不是一起的？”
　　林晖微微皱起眉头，说：“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不是你问我答。
　　王元又叹口气，说：“好吧，你问。”
　　“你几乎没参加过他们的行动，所以你是给杜文海出谋划策的人？”
　　王元惊讶地抬头，半晌颓废嘀咕：“连这个你也看出来了，那你还有什么不知道？”
　　“我知道是一回事，你主动交代是另一回事，性质不一样。”
　　“杜文海与罗菲有什么关系？”
　　王元张张嘴，他以为林晖最先问的一定是杜文海为什么会追杀那名女法医，没料到他的第一个问题居然是这个。
　　“我只知道杜哥的妈妈是罗医生的病人，他妈那病当初走了好几家医院都说没治了，结果东打听西咨询就问到罗医生那儿了，人家罗医生硬是给治好了，所以杜哥对罗医生感激不尽。”
　　林晖在给何培文递眼色的同时问道：“所以他这是为罗医生报仇？”
　　王元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林晖就这样就套问出了杜文海的杀人动机，只得点点头。
　　“为什么会是在罗菲离开后两年多才想到要复仇？”
　　“杜哥最开始以为罗医生真的是车祸意外身亡，难过了好一阵子，后来不知道他就怎么知道罗医生是被人伪装成车祸谋害的。”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复仇的想法？”
　　“应该是知道后没多久吧。”
　　“具体时间！”
　　“具体时间我不知道，他来找我是年初的时候，也就大半年前吧。”
　　林晖算了下时间正是苏筱玥到江云市后没多久，看来一切正是杜文海计划实行的。
　　“这些都是他告诉你的？还是你亲眼所见？”
　　王元愣愣道：“哪些？”
　　“杜文海妈妈的病被罗医生治好。”
　　“这些都是杜哥后来告诉我的，虽然我们从小在一个村，但长大后都离乡背井外出打工，谁也不知道谁的情况。”
　　“杜文海妈妈有没有生病，你也不知道？”
　　“我都几十年都没回去过了，当然不知道，这些事都是后来杜哥告诉我的。”
　　林晖盯着王元看了很久，不放过他脸上一丝一缕细微的神情变化，直到王元艰难地咽下口水，强调“我说的都是真的”，他才又开口问道：“在他知道罗医生死于非命后，你感觉到了他的情绪有什么变化吗？”
　　王元认真地想了想摇头：“没有，他那人就那样，什么都装在心里面，表面上啥都看不出来。”
　　“我没让你看，你一个既不能打又不能做事的人被杜文海带在身边肯定有你的过人之处，所以我问的是你的感觉。”
　　王元又摇了摇头，非常肯定地回答：“没有。”
　　“杜文海在突然得知罗医生的车祸为人为时，他没有愤怒、仇恨、激动任何情绪波动？”
　　“没有，他很平静，吩咐那些人做事都很冷静，不带任何情绪。”
　　林晖突兀的转了问题：“杜文海他们今晚要去杀的人是谁？”
　　“我只知道他们要去杀当年害死罗医生的最后一个目标。”
　　“那你们定下的最后一个目标是谁？”
　　王元看了一眼林晖，目光中的嘲讽显而易见，“这个还用问吗？从何欣茹开始都围绕着罗医生的车祸案，最后一个就是当年策划罗菲医生车祸案的始作俑者路瑶。”
　　王元或许是长时间受杜文海潜移默化地影响，说到罗菲时口气中是非常明显的尊敬，而提到路瑶时不仅直呼其名还带上了咬牙切齿的恨。
　　人的喜恶爱嗔真的很微妙，可以有突如其来的爱、也可以有莫名其妙的恨，真是无法理喻、不能较真辨别。
　　一边的何培文彻底糊涂了，这些人锲而不舍追杀苏法医，却坚持说他们杀的是一个叫路瑶的女人。
　　何培文张张嘴想说什么，突然意识到身边的林晖对王元前后矛盾的说法毫无反应，他瞪了一眼王元，呵斥了句：“好好回答问题！”
　　“你们有什么证据证明路瑶参与了当年罗菲车祸案？”
　　王元摇头：“这个杜哥没给我说过，我只知道系列谋杀案的大概意义就是要让每一个人都要尝到当初罗医生面对死亡时的恐惧，死之前要让他们对罗医生曾经犯下的罪行忏悔。至于有哪些人成为目标，只有杜哥一个人知道。”
　　“为什么每一个凶手都成为了下一个死者？”
　　“杜哥说就是要让他们知道自己就是下一个目标却又无法逃脱，让他们杀死前一个人时就体会自己面对死亡的恐惧。”
　　“他们每个人死亡的方式都有不同的意义？”
　　“对，何欣茹被弄成跳楼自杀其实隐喻她是一个泄露罗医生行踪的‘长舌妇’，最终自己顶不住‘流言’的压力跳楼自杀。”
　　这和当初苏筱玥给林晖分析时得到的结论基本吻合，林晖不由得抿了抿唇，压下心中不合时宜涌现对她的欣赏。
　　而在一旁做记录的何培文并不知道苏筱玥曾经做过这样的分析，他诧异地抬头看了一眼王元。当初他们都猜到了何欣茹的死因是当年泄露了罗菲的日常行踪信息，却没想到凶手给她选择的死法还隐含这个意思。
　　这种死亡方式仪式感太强，绝非普通凶手能想到的。
　　何培文脑中闪过各种想法，耳朵则听见林晖继续问：“你们是通过什么方法，将昏迷的何欣茹带进丽水苑的？”


第一百八十四章 
　　话已经问出去了，但林晖脑中念头一闪就想到了答案，“你们故伎重演，用的是还是送快递的方法？当初我们调查到一家住户购买了家用小型冰柜，就放弃了这条线索，实际上你们就是利用这个冰柜将人运了进来，对吗？”
　　“对。”
　　“是我们疏忽了，订单是真的，东西也送到了客户家，但你们将人藏在了冰柜里面带了进来。不过我想这订单也可能是你们做了手脚吧，否则不会这么凑巧，当你们想要进这个小区就刚好这个小区有人买大型家电。”
　　“林队长果然聪明，连这个也想到了。当然不会我们想哪个小区的哪栋楼有订单，就立即有人下单买东西，但我们可以利诱啊！告诉他们以旧换新，补的差价很少，丽水苑的那个小冰柜几乎是白送，只象征性补了几十元钱的运送费，而雅荃小区那对老夫妻，那么大的冰箱只补了一百元钱，他们能不心动吗？”
　　林晖看着王元得意的表情陡然转了话题：“邬嘉旺死于奸杀，与当年他想奸污罗菲有关？”
　　“那是自然，每一个死者他们当年对罗医生做了什么，他们就会死于什么样的方式。邬嘉旺是奸杀，而石洋当年作为侍应生，在青灏山庄给罗菲喝的饮料下迷药，所以他死于饮料中氰化钾中毒。”
　　林晖挑起了眉，但说话声音平静无波，“你刚才不是说所有的目标只有杜文海知道，为什么你会知道何欣茹、邬嘉旺这些目标和他们死亡方式的意义？”
　　“这些都是杜哥事后告诉我的，但除我之外，其余人都不知道，所以你们在他们身上问不出任何有用的话，因为他们只是拿钱办事的人，不知道杀的什么人，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杀他们。你眼光很毒辣，选中了我。”
　　何培文敬佩的眼神简直要飙到林晖的脸上去了，他到现在也不知道他家老板为何能一眼锁定王元此人。
　　林晖却转了话题，“据我们所了解，石洋那种体力并不能在强==奸邬嘉旺的时候将他一刀毙命。”
　　王元得意洋洋地笑道：“这个我们当然会帮助他们，别说石洋不具备杀邬嘉旺的体力，他也不愿上又残又脏的邬嘉旺啊，我们有的是办法帮他们。”
　　难怪当初能在邬嘉旺体内检测到兴奋剂的成分，看来凶手们并非都像孟康那样被潜移默化改变，而去主动杀人。
　　林晖冷冷说道：“只有唐韬是个意外，他不是你们杀死的，所以他死前没被审判没有忏悔。”
　　虽然已经知道事实就是这样，但必须得到口供才能真正给罪犯定罪，“所以我们在唐韬房间里没找出毒死吴洋的氰化钾，因为它还在你们手里。”
　　王元抬头看着林晖无声地笑了起来：“看来你们都查得很清楚了。对，唐韬不是按我们的计划杀死的，本来我们给他安排的死法是车祸，当年他对罗医生的车子动了手脚而致车祸发生，所以他该是同样的死法。可肖勇那个笨蛋却因为你们的调查察觉到唐韬极有可能暴露了，他为了保护自己铤而走险，动手杀了唐韬，他动手在我们前面，所以唐韬的死法是个意外。我们还没来及安排好一切，你们当然找不到氰化钾。”
　　林晖扬了杨眉，沉声问道：“因此你们恨极了肖勇，他干扰了你们对唐韬的审判？就因为这个，你们更要审判他后再炸死他？即使他已经被捕，你们都不肯放过他？连警车都敢炸，你们还真当我们警察是吃素的！”
　　王元听见这话仿佛才想起自己已是阶下囚，颓废地缩着脖子垮下了肩膀，低声说道：“不仅仅因为他干扰了唐韬的死，肖勇本来就是第五个目标，不管他有没有干扰我们杀死唐韬，他都要以车祸被炸的方式死去，按计划，杀死唐韬也该他出手，只是我们还没来及布置好，他就被你们……”
　　“其实我也很不理解杜哥这次的行为，按说唐韬死都死了，肖勇也被你们抓了，不管怎么样这两个人都得到应有的下场，都是报了仇，可他就是固执的要进行什么审判、要忏悔、要什么符合方式的死亡，我劝过他，杀人和炸警车是两个概念，可他就是不听，结果动静闹大了，这不把你们招惹来了。”
　　林晖衬衣下绷紧的肌肉终于放松下来，有了王元这份口供，已经将这伙人谋杀、袭警的罪名钉死。
　　他问：“袭击警车是谁的主意？”
　　到这个时候，该说不该说的王元都已经说了出来，再回答任何问题都不加掩饰，“当然是杜哥，我们所有的行动计划都是杜哥提出的，也不容我们置喙。”
　　“你们炸警车前刻意把车上所有的警察引下了车，为什么？”
　　王元用一种看奇葩的目光看着林晖，说：“你认为我们都是丧心病狂的疯子吗？是非好坏我们还是会分辨的，只是我们分辨的标准与你们有所区别而已，我们只杀该死之人，警察是维持正义的人，我们绝不可能伤害他们。”
　　林晖和何培文彼此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见了荒诞可笑的嘲讽，一群杀人如麻、袭击警车、炸死囚犯的人，居然声称自己是有良知和道德标准的人。
　　何培文气极反笑，“昨天枪战时，你们可没少往我们身上招呼子弹。”
　　“那是那些人干的，我可没开过枪。”
　　林晖懒得听他狡辩，立即转了话题，“肖勇并不知道自己是下一个目标？”
　　“还没来得及让他知道。”
　　“肖勇是当年罗菲车祸案的策划者，为什么苏筱玥会成为你们下一个目标？”
　　王元摇头：“这个我真不知道，我只知道一个叫路瑶的女人是我们的最后一个目标，关于最后这个目标，我只知道名字，其他有关她的一切，杜哥都不告诉我们。你们那个苏法医可能与路瑶有关系吧，要不杜哥不会无缘无故将她纳入目标中。”


第一百八十五章 
　　林晖在何培文的惊讶注视中不动声色地问道：“按照你们杀人的计划，每个目标什么时候死都是有顺序的，为什么针对苏法医的追杀却打乱了这个顺序？从孟康劫持707客车到悍马车在环山撞车再到昨晚劫持，都是与其他谋杀案并行进行的，为什么？”
　　“我不知道，就是我刚才说的那话，或许你们那个苏法医与那个叫路瑶的女人有关系，必须在杀路瑶前杀了她。”
　　何培文眼中的疑惑越来越深，但林晖视而不见，继续问道：“谁是这系列杀人案的幕后策划人？”
　　“就杜哥咯。”
　　林晖没理会何培文看过来的狂喜目光，皱眉问道：“这些杀人计划你听杜文海说起过吗？”
　　“没有，他找到我的时候好像所有的计划已经谋划好，我们只需要一步一步去执行就可以了。”
　　“既然计划是一早就定好了的，他把你带在身边有什么用处？”
　　“杜哥说他心思不够细，怕行动的时候有没想到的细节，我就主要弥补执行时的错漏，提前提醒他有可能出现的问题。每执行一个计划，他会提前一天告诉我们，这个时候他就会和我商量可能出现的问题，讨论如何弥补。”
　　林晖话锋转得很快，“何欣茹为什么会选在丽水苑的五栋被邬嘉旺推下去？”
　　既然王元不知道苏筱玥就是曾经的路瑶，那么他就该不知道何欣茹死亡地点的秘密。
　　果然，王元摇头：“我问过杜哥为什么非要将人带进丽水苑，他叫我不要乱打听。”
　　林晖皱眉盯着王元看了良久，突然起身说了句“今天就到此为止”，人已经拉开门走了出去。
　　他走出门就给潘丁打电话：“我要的杜文海所有资料发过来了吗？好，请你吃……早餐……？”
　　楼梯口上来几个外卖员，戴着夸张的黄色袋鼠耳朵，晃得人的视线无法不跟着他们撵，几个人双手全都是大包小包，走到刑侦队办公室门口就叫：“刑侦队的早餐外卖！”
　　周卫威跳起来接过美团手上的外卖袋子，头也不回地问：“谁定的外卖？看这样子是要犒劳我们大伙儿的哦，是老板吗？”
　　吴军也笑呵呵出来接外卖袋子，远远看见林晖从审讯室走过来，正要大声询问，一个外卖小伙子飞快点开手机说：“我这儿几袋全是一个叫苏筱玥的人点的。”
　　另外几个美团小伙子也说道：“我这儿也是，都是苏筱玥下的单，附言上写着谢谢大家了。”
　　“噢耶，熬过一个通宵，最大的幸福就是有人送爱心早餐。我们的美女法医就是体贴！”
　　周卫威正高兴地说着，吴军在他身后冷冷说道：“苏法医不在，你还是省省这吹捧的力气吧。”
　　周卫威正要怼回去，却听一个外卖小哥提着一个袋子问道：“林晖是谁？这个外卖是指定给他的。”
　　周卫威看了一眼袋子里面明显要高大上的包装盒，硬生生将怼吴军的话给咽回了肚子里，敷衍地往外卖小哥身后一点，拧着外卖袋子进了办公室。
　　吴军在他身后放肆地大笑两声，安佳慧正缩在办公室角落打盹，被这瘆人的笑声吓得一个激灵跳了起来，结巴道：“林队……我没……没……偷懒……”
　　待她看清楚面前热火朝天抢早餐的情景立即满血复活，迅速加入抢夺的队伍中去。
　　其实不用抢，苏筱玥太熟悉同事们对食物的战斗力，在数量和品种上都有多，待大伙儿吃着丰盛早餐时，就见门外林晖从外卖小哥手中接过袋子，转身回了他的办公室。
　　周卫威从开着的窗户清楚看见长年面沉如水的老板状似毫无异样，实际上面部表情那些细微的变化是那么的明显，上扬的眉尾和微弯的唇角，清澈透亮的双眼中荡漾的喜悦都使整张脸瞬间生动起来，一点都看不出是熬了一夜的颓废脸，反倒是神采奕奕的好心情。
　　周卫威羡慕嫉妒恨的目光毫不掩饰的追着林晖的身影，吴军塞了一个水晶莲藕在他嘴里，说：“不该有的心思就藏起来，别让老板知道了，有你好看！”
　　周卫威将嘴里的藕片嚼得嘎嘣脆，冷哼一声，什么也没说，低头猛吃。
　　林晖打开外卖盒看着里面摆放成花瓣状的各色寿司和一碗热腾腾的皮蛋瘦肉粥，再也忍不住放大脸上的笑意，笑出了声。
　　寿司上的三文鱼、鱼籽、肉松和着紫菜一起咀嚼，满嘴生香，热腾腾的粥让空腹的胃肠得到了最妥帖的抚慰和温暖，整个人都因为这一顿早餐而能量满满，一扫熬夜的疲惫。
　　八点正，魏局踩着点出现在林晖的办公室，见他正吃早餐，哼了一声道：“现在有人送爱心早餐了？嘚瑟了？”
　　林晖抬头看一眼魏局，说：“外面多着呢，别在我这儿摆一副羡慕嫉妒恨的表情。”
　　魏局“……”，我这表情有这么明显吗？
　　心塞的魏局在林晖点头把那个肯定的回答说出来之前，迅速转过话题，“王元已经交代何欣茹系列谋杀案的主谋是杜文海，可以结案了，你把结案报告打出来我签字。”
　　林晖停下筷子拒绝得非常干脆，“不行，此案还有很多疑点，我觉得死去的杜文海并非真正谋划系列案的幕后凶手。”
　　魏局摆手：“不管你还有什么怀疑，必须现在以杜文海为凶手结案。林晖，你知道从何欣茹案开始我们几个老东西帮你们顶了多大的压力吗？大半年了，凶杀案一件接着一件不说，连袭警和闹市区飙车杀人的事情都接连发生，动静闹得一个比一个大，生怕老百姓不知道我们市里握着一伙穷凶极恶的歹徒似的！林晖，我们需要给公众一个交代，为连续发生的这些恶性案件做个了结，否则平息不了民众的怒火。”
　　魏局用手止住林晖想要说出来的话，“只要我们保证目前被定位幕后真凶的杜文海不是被冤枉的就可以了，更何况还有王元的证词，你的那些疑惑只要有证据支持，我就立即批字重新启动调查，这总可以了吧？”


第一百八十六章 
　　林晖看了一眼这几天明显憔悴下去的魏局，点了头，“还有五个人没审讯，我吃完饭立即继续审讯，明天将结案报告写出来交给你。”
　　“明天早上八点上班的时候，我要在我办公桌上看见你的结案报告。”
　　魏局不容林晖说话，一根手指点着他说：“看见报告就放你们一天假。你！叫那帮小子赶紧吃完滚起来，把！事情！做完！！”
　　林晖扬扬眉，无可奈何道：“打一棒子再给一颗糖，魏局好手段啊。”
　　魏局笑眯眯谦虚道：“我这点手段都是从你爸那儿学来的，不满意？回家对你老子提意见去，别在我面前哔哔。”
　　林晖低了头作恭敬样，“不敢，今晚我们全体加班做完所有的事，您老该满意了？”
　　魏局这才敲敲桌子露出笑来，“别说得好像是为我做事，明明是为了你们那一天假才加的班嘛。”
　　他说完这话才放过了林晖，满意地离开。
　　林晖看着面前已经凉了的粥无声的吐出一口气，伸筷子将最后的两个樱花肉松寿司放进嘴里，把最后一点粥连盒子一起扔进了垃圾桶，走到大办公室敲敲门，打手势示意干活了。
　　周卫威将一个灌汤包囫囵吞下，嘶的一声烫得直抽气，想起苏筱玥关于食道癌的警告，不禁骂了自己一句“笨蛋”，走在前面的林晖回头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他立即诚恳解释“老板我没骂你”。
　　林晖回过头去继续往审讯室走，说了句：“我知道。”我只是为你这智商着急，同样的错误一再地犯，就不是失误，而是真的笨。
　　周卫威屁颠屁颠跟在林晖身后暗自发誓：再也不吃灌汤包了！
　　林晖若是知道周卫威此刻因噎废食的想法，估计为了保证刑侦队的智商水平，真的要打算重新招新人进来了。
　　市一院病房里，又睡醒了一觉的苏筱玥感觉身体已无异样，她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脑中不受控制地回放着昨晚遭遇的一切。
　　绑架她的那两个匪徒都死了，从现有的情况来看，其中一人就是那帮摩托车手的头目，或许他就是那个幕后凶手。
　　可那个人死了，那意味着再无人知道真相，无人知道为什么她会被追杀？知道在她名为路瑶的过去里，到底有没有参与谋杀罗菲。
　　她突然坐不住了，她很想知道被抓的那些摩托车手里面，是否有那么一两个知道真相的人。
　　因为林晖的感情，她迫切地想知道过去的路瑶究竟是不是身负罪责的罪犯，不知道答案，她便无法坦然接受林晖的爱。
　　若自己真的在那些未知的过去里触犯了法律，恐怕林晖对自己再也不会有爱了吧。
　　苏筱玥在自嘲的苦笑中也感到了来自心脏的疼痛，拥有过再失去，果然会难受呢。
　　她想去追寻那个答案，解密那个真相，更想坦然面对林晖的那份爱意。
　　那就别再犹豫。
　　追杀她的凶手已经被击毙，那么所有关于她的追杀就结束了，她再也不需要别人二十小时贴身的保护，她可以自由活动了。
　　一旦有了想知道答案的念头，她觉得再也等不了了，她想给林晖打电话说一声，但他正忙着审讯昨天抓回去的人，她不习惯打扰别人，既然身体已经无恙，那就回去亲自寻找答案吧。
　　苏筱玥飞快的办理了出院手续，打了车直接回了市局。
　　每个看见她的同事都关心地询问她的身体，她微笑着一律回答“没事了，谢谢关心”。
　　她先到魏局办公室报到，魏局一见她就笑眯眯说道：“哎呦，女英雄回来了，怎么不多休息几天，现在案子破了，不着急上班啊，带薪休病假这么好的事情也就你这不开窍的傻瓜不享受。林晖他们熬过今天，明天也可以放假了。”
　　苏筱玥局促地笑了笑，说：“潘科林队他们全都在加班加点的干，我都好了，再躺病床上，怕没病都睡出病来，还是回来做事有精神些。”
　　魏局一张脸笑成了一朵儿花，“得，要是人人都像你这样高的觉悟，我还一天操什么心啊！”
　　擅长分析人心理的苏筱玥只要愿意，绝对能不着痕迹的讨好一个人到心坎去。
　　“魏局你这是客气，市局里潘科、汪主任、林队、何副他们在您的领导下，个个都是顶尖人才，我就一名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小法医，我就跟着魏局你们这些领导的指示做事，我可没有什么觉悟。”
　　言下之意，我的觉悟都来自你的教育。
　　苏筱玥这话表面上是在谦虚，可字字句句都在吹捧魏局领导有方，魏顺被她逗得心情越发的好，笑着说道：
　　“你这就自谦得过了啊，这次要不是你提出以自己为诱饵，我们不会这么快就诱出杜文海这帮人，警车被炸案也就没这么快结案。行，你也别不好意思了，回你们法医室问问汪主任，若没啥事你就赶紧回去休息。”
　　“谢谢魏局的关心，我先出去了。”
　　苏筱玥一走出局长办公室就长舒一口气，她这一辈子只要与领导说话就会紧张，看来是走不出这个心理阴影了，今天已属超常发挥。
　　她准备先到法医室去看看，路过林晖的办公室，她犹豫了一下推开了虚掩的门走了进去。
　　办公室里的一切一目了然，所有陈设就像林晖一样严谨整洁，衣架上还挂着他昨天出任务时染了血的衬衣，苏筱玥走过去用手轻轻抚摸衣服上已经暗淡了的血迹，那都是他为了救她而受的伤。
　　苏筱玥突然喉间发哽，脑中满满的全是那个叫林晖的男人，她弯腰下去将脸埋在那件满是血污的衣服里深深嗅闻属于他的味道，潮了眼睛。
　　良久，她直起身子取下衣服准备拿去洗，转身的时候衣服扫过桌上的鼠标，电脑屏幕亮了起来，她的目光无意识扫过屏幕，正要离开的脚步突然停住了，她慢慢转过身子退回到电脑前坐了下来——那是王元的口供。


第一百八十七章 
　　苏筱玥坐了下来，一目十行看完口供，抱着林晖那件染血的衬衣，坐在他办公室里呆住 了。
　　唯一的知情者也不知道杜文海为什么要追杀她，王元甚至不知道她就是他们最后的那个目标路瑶。
　　她寄希望的口供已经得到了答案，属于路瑶的过去依然是个谜。
　　苏筱玥看了一眼怀中的血衣，内心总觉得自己欠了林晖一个解释，可一切的解释都隐藏在她不知道的过去。
　　或许是时候回到汉源市掀开那些尘封的记忆，回到那间房子里打开那些被她封存的东西，看清她未知的过去曾经发生了些什么事情，从中找到答案，给自己一个交代，给林晖一个解释。
　　现在追杀她的真凶已经被击毙，她就不用担心自己的安全了，她必须立刻、马上回到汉源市去寻找那些真相。
　　她又重新浏览了一下王元的口供，目光停留在“杜哥说他心思不够细，怕行动的时候有没想到的细节，我就主要弥补执行时的错漏，提前提醒他有可能出现的问题。”
　　整个系列杀人案都设计得极其精妙，连凶案发生的时间点都与她到江云市后的活动高度吻合，且每个死者的死亡方式仪式感很强，能策划这一系列凶杀案的人绝对是一个极具耐心、心思缜密、胆量过人，而不会是一个在执行过程中还担心自己心思不够细、怕出纰漏的人。
　　这不符合凶手的性格特征。
　　杜文海非常信任王元，否则也不会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王元带在身边为自己把关，可却在王元问到何欣茹死亡地点时，警告他不要妄加打听。
　　杜文海是担心王元惹来杀身之祸，若他真的就是这些凶杀案的主谋，他不该有这个担心。
　　苏筱玥抽出打印机里面的一张A4纸写道：从王元的口供看出杜文海其人凶残、冷酷、执行力强，但却与系列谋杀案凶手耐心谨慎的犯罪特征不符——纯属个人意见，仅供参考。
　　她将纸条压在键盘下，起身往法医办公室跑，到门口才发现自己手中还抱着林晖染血的衬衣，又转身回去把衣服挂回衣架上，用手理理平，说：“我回来后再来清洗你。”
　　在法医办公室门口就遇见汪主任，她先笑着说：“主任，能不能给我批两天假？”
　　汪主任诧异说道：“魏局特别指示，你的病假无限期，什么时候你的病好了什么时候你再回来上班，你怎么今天就跑回来了？”
　　苏筱玥不好意思笑道：“主任，我来这儿没多久，三天两头地请病假，实在是不好意思……”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汪主任打断，“小苏，你快别这么说，上一次你是为救林晖，这一次你是为了诱捕罪犯，都是功臣，若不是你，这么恶性的大案子一直拖着破不了，我们整个市局的日子都不好过，因为你的缘故，袭击警车案发生才几天就抓到了那些摩托车手和主谋，我们整个市局的同事都要感谢你啊！”
　　这话说得苏筱玥更不好意思了，使劲摇着手，说：“我自己本来就是他们的目标，我得谢谢大家帮我抓到凶手，否则我还天天提心吊胆的躲在市局不敢回家。嗨，越说越远了。那我过两天再回来上班，可以吗，主任？”
　　“没问题。”汪主任笑眯眯强调：“局长特批了的，你放心地去玩儿。工作你就不用担心了，你没调来前，我和小姜也干完了所有的活儿。”
　　办公室里的小姜闻言而动，跑过来一脸姨妈笑，说：“亲，甭惦记工作，回来请我吃顿大餐，啥都好说。”
　　苏筱玥笑道：“那是当然，除了大餐还给你带礼物。”
　　小姜一听这话，激动地挤开汪主任，一张精修过的脸凑到苏筱玥鼻尖前，“此话当真？我要雅诗兰黛那款钢铁侠抗老面膜。”
　　“没问题。”
　　得到肯定答复的小姜抬手举掌殷切地盯着苏筱玥看，苏筱玥无奈地笑笑，抬手和他击了掌，“一盒面膜而已，谁还好意思会反悔！”
　　“一盒面膜千多元钱呢！还是击掌盟誓为好。”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葛朗台。”
　　汪主任在一旁笑呵呵说：“去吧，去吧，玩开心点。”
　　苏筱玥解释道：“不是去玩，我想回趟汉源市去拿点东西。”
　　汪主任大手一挥：“去吧，好好休息玩儿几天，把精气神恢复好了再来上班。”
　　苏筱玥对汪主任微微弯腰道谢：“谢谢汪主任，那我走了。”
　　苏筱玥转身就在手机上定下了最早一班飞往汉源市的飞机，一看时间不够她回去收拾行李，身份证是随身携带的证件，移动支付的时代，一个手机走遍天下不差钱。
　　苏筱玥出了市局大门上了一辆出租车赶回雅荃小区那间出租屋，屋内有点乱，是那日她被劫持后同事们进来搜索造成的，她没有理会这些，直奔卧室拉开衣柜，从角落处拿出一个密码小箱子。
　　她先用钥匙开了锁，然后又输入了密码，咔哒一声盒子打开了，一把钥匙和一个身份证呈现在她面前，她凝目看了片刻，伸手拿起它们放进了一旁的行李箱。
　　苏筱玥走进机场候机厅时，第一班飞往汉源市的飞机正从她头顶上飞过。她看了看时间，距离登机还有半个小时，就找了个地方坐下来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流发呆。
　　周围坐着等待登机的人全都埋头刷手机，唯独她靠在椅背上目光空茫漂浮，没有聚焦地盯看着前方。
　　她在犹豫要不要给林晖发个消息告诉他自己回汉源市拿点东西，可是回去寻找过去的那些事情本就是一件解释不清的事情，还是回来再见时说吧，或许那个时候她已经找到答案，能坦然地面对他，给他一个清楚明白的解释。
　　她坐在靠边的座椅上，身侧是来往行走的旅客，突然啪的一声，一件东西掉在了她脚边。
　　苏筱玥视线下移看见脚边落下一个盒子，她弯腰捡了起来，只瞄了一眼就知道这是二类处方药，具有镇静安眠的作用，她抬头正要叫人，走过的男子也正转身看过来。


第一百八十八章 
　　苏筱玥愣住了——
　　年轻男子如玉般的肌肤泛出柔和光洁质感，剑眉微蹙，眼尾上挑的桃花眼里，漆黑瞳孔意味不明地盯看着自己，淡粉薄唇性感抿紧，高定黑色风衣将本就高挑的身材衬托得更加欣长，即使他由内向外散发出的都是拒人千里的冷漠疏淡，却依然勾得人心中一阵悸动。
　　周围的女人全都假意东张西望环顾四周，实际上躲闪的目光全都偷偷瞄看向这个年轻俊美的男子。
　　苏筱玥将手中的药盒递了过去，温柔笑道：“这药有成瘾性，最好少吃。”
　　男人意义不明的视线没从苏筱玥的脸上移开，修长指尖捏住药盒的一角从她手中抽走药盒，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
　　周围几个女生忍不住议论出声：“好酷啊！是哪位明星吗？可我怎么不认识。太快了，没来及拍到他的模样。”
　　苏筱玥无奈笑笑，重新坐了下来。
　　广播里柔婉的女音在通知：乘坐XXX飞往汉源市的旅客准备登机。
　　苏筱玥站起来往登机口移动，远远看见刚才那位俊美男子高挑背影就在前面，他身边排队等候登机的女人借着偶尔的拥挤放肆地往他身上蹭挤，然后红着脸假装羞涩地转过头和同伴挤眉弄眼。
　　苏筱玥无声笑了一下，觉得自己病了两年多就好像老了几十岁，已经完全搞不懂现在年轻人的示爱方式，竟然可以如此大胆直白。
　　年轻美男进了头等舱，惹起经济舱内女人们一片的惋惜声，苏筱玥没来由的想起林晖高大俊朗的身姿，她遐想联翩的猜他所到之处也会引发这样的骚动吧。
　　想到林晖，她没来由的心情更加沉重起来。
　　她其实对两人的未来很迷茫，他近来不断升温的感情直逼她去面对，可是自己身上背负的秘密，有一部分连自己都还不知晓。
　　她就像一个假面人，连苏筱玥这个身份都是假的。
　　她又凭什么觉得林晖知道真相后，还能一如既往地继续爱自己！
　　还有那些不知来源的危险，遭遇一次、两次或许还能激起他作为男人本能的保护欲，可是长期被追杀，是个人都会害怕退缩的吧。
　　如若这次能打开不属于她的那些记忆之门，让她了解到自己名为路瑶的那些过去的时间里并无不妥，或许自己还能拿出勇气不管不顾地再爱一次。
　　但她不敢想象如若那些过去了藏了很多不妥，那将会有怎样的结果？
　　几个小时后，飞机就飞抵汉源市中心机场，苏筱玥拖着行李箱走出机场大厅时，心里一片茫然。
　　她甚至不知道要从何处开始去帮助自己寻找那些不知道的记忆，身后有轻微的骚动，她下意识回头去看，登机前遇见的那清秀俊美男子，鹤立鸡群的孤傲身影，在一群假装漫不经心的女人目光包围下走了过来。
　　美好的事物总是能赏心悦目，苏筱玥的目光也跟着年轻男人的身形移动，男子一直平视前方的淡漠眼光突然看了过来，苏筱玥微微抿嘴笑了一下，男子冷冷看了她一眼，移开目光继续往外走。
　　苏筱玥低头苦笑，自己抽的是哪门子风，竟然也跟着一帮看脸的浅薄女人对一个貌美如花的年轻男子微笑，难道还期望他对自己比其他女人有所不同吗？
　　苏筱玥忙里偷闲地嘲讽自己的同时，拖着行李拦了辆出租车，坐上去后报了个地址后就靠在车座上闭目养神。
　　一个小时后出租车停在了一个小区前，苏筱玥付了出租车费，提了自己的行李箱往里走，过门禁的时候她从小挎包中掏出门禁卡刷了一下，人行通道上的门自动打开，她拖了行李箱走了进去。
　　她进了十九栋三单元的电梯按下12，看着电梯楼层数字从1挨次往上跳转，心底茫然加深——
　　那些记忆真的要去掀开吗？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苏筱玥机械的迈开腿走了出去，1201的房门就在相距不到三米的地方，她的腿却重若千钧地迈动不了。
　　她停在门前呆呆看着紧闭的房门，感觉到了呼吸不畅的窒息，未知的真相太过沉重，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高档小区的走廊隔音效果也很好，安静得只能听见她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良久，她发抖的手在挎包中摸了半天才找到那串放置在夹层中的钥匙，发抖的手握不住那片轻巧的钥匙，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她低头盯着地上钥匙看了很久，密码指纹锁的钥匙有点像年代久远的那种圆孔锁的三棱形钥匙，非常的有质感。
　　她的手刚触碰到锁面就听见电子女声说道“请输入密码”，她慢慢将钥匙插进了那个隐秘的锁洞，门锁应声而开。
　　苏筱玥面对敞开的房门愣怔了好一会儿，房间内所有的窗帘都被拉上，厚重窗帘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包括声音和阳光。
　　她慢慢地走了进去，近一百平的精致两居室视线非常开阔，她将钥匙放在进门的鞋柜上，钥匙与装饰瓷盘发出悦耳的碰撞声，打破了满屋的寂静。
　　她走过去拉开窗帘，窗外阳光争先恐后地挤了进来，光束中尘埃颗粒逆光飞扬，给这久不住人的房间里带进一点活力。
　　房间维持她离开时的模样，精美舒适，于她现在而言略显奢侈。
　　她在病房住了两年多，出院那天同事将她送到这儿，这个她自己不知道的住所。他们说那是她为了方便工作，凑完所有积蓄付了首付买下的房子。
　　如此黄金地段的房子即便只是首付也不是路瑶这样一个出来工作没几年的女人能承担得起的，但她并没有追问，同事们也没解释。
　　或许那时候所有人都觉得：忘记了更好。
　　面对完全陌生的同事和环境，路瑶谜一样的过去和如雷贯耳的功绩都压得她喘不过去来，她无力承担起责任，却有剽窃别人功劳的罪恶感，她将身为路瑶时的所有记忆全都留在了这个城市里。


第一百八十九章 
　　然后她去了那个熟悉的南方城市，即使那座城市依然有着相同的危险等待她，但她依然坚决地选择了离开这儿。
　　她以一名小小法医的身份在江云市安了身，再也不用面对那些她从不曾知道的泼天功勋而让自己心生惶恐。
　　现在她回到这儿，她只是回来找寻那些不自知的记忆，属于路瑶的过往记忆。
　　近一百平的房间只有两个卧室，厅的面积很大，用隐形的装饰隔出了客厅饭厅的空间，连带着一个用三面玻璃全封闭的阳台，很是宽阔。
　　苏筱玥直奔书房，所有关于路瑶的记忆、身份证件都被她封存进了书房的保险柜中。
　　三年前，没有过去记忆的她，出院后被同事送到了这儿来，她受伤的拇指打开不了门锁上的指纹锁，而失忆又让她忘记了密码 ，技侦处的人帮忙打开后重置了门和保险柜的密码。
　　保险柜里面的东西她一个指头都没动过，她甚至没去翻看过保险柜里面的东西，反倒将过去的手机钱包等一切与过去相关的东西全都锁了进去。
　　此时，她蹲在保险柜前迟迟不敢打开，她不知道那些真相，她是否真的已经能承受。
　　苏筱玥缓缓站起来，走回客厅坐在沙发上，从唐韬案发后过度紧张的神经，在见到肖勇和霍智宸时更是绷到了极致，现在迷惘给了她放松的借口，深深的疲惫袭来，她倒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其实，那是一种本能的逃避，她潜意识里不愿去面对保险柜里的真相！
　　离开林晖气息包绕的睡眠，无一例外是噩梦的开始，那熟悉的熊熊大火烧得比任何一次都要旺盛激烈，女人在冲天火焰中凝视她，吼道：“为什么不怀疑你的未婚夫？别回去找他了……活下去……别让他……再见到你……用我的……身份……活下去……”
　　活下去，浴火重生！
　　她将生的权利留给了我，我得活下去，才能不辜负于她啊！
　　可是，活着，好累！
　　苏筱玥大汗淋漓从噩梦中醒来，视线里不太熟悉的水晶灯让她愣了一会儿神。
　　窗外阳光早已暗淡，夕阳余晖温柔地洒满一地，她终于想起了自己身在何处，她抬臂慢慢捂住眼睛，杜绝那过于耀眼的夕辉刺痛双眼，挑拨起深埋心底的黯淡悲伤。
　　肚子抗议的叫了几声，但她没有食欲，打算任由饥饿的胃肠抗议到底。
　　她慢慢坐了起来，进了卫生间用冷水洗了把脸，浑身软绵无力感消失了许多，她开了灯，在听见肚子不间断的咕咕抗议的时候不得不妥协地拿出手机点开了外卖APP。
　　等待外卖的时间她按亮了电视，没转几个台就看见了新闻中播放江云市破获系列谋杀案，并同时侦破了三年前企业家霍智宸先生的未婚妻车祸谋杀一案。
　　电视里霍智宸正从清岚陵园出来，被记者的长枪短炮围了个水泄不通，一身黑衣的霍智宸在保镖的护送下一言不发，低头钻进了车子离开。
　　各个电台记者开始自报自道，声情并茂地重新向世人展示三年前的那起车祸案的始末。
　　苏筱玥在电视里嘈杂的播报声音中垂下了头。
　　逝者留给亲人们的是在岁月流失中磨不尽的忧伤，而给陌生人的，不过是茶余饭后的一点谈笑。
　　苏筱玥起身走到阳台上的玻璃墙前，低头看花园里在晚风中摇弋的繁花，身后电视里记者兴奋的声音还在细说车祸案警方破案的细节，苏筱玥一点都不想听见与那起车祸相关的消息，却固执的不调台，像一个暗自和自己较劲的孩子，倔强地对峙着。
　　天色渐暗，一室的寂寞在新闻播报声充当背景音乐的情景下尤显突出，落地窗前，苏筱玥孤寂的身影被灯光无限拉长，犹如她此刻飘荡无依的心。
　　回到汉源市，一如当初她离开时的惶惑。
　　这世间真的有那么一个人愿意不计较她的过去和未来，单纯地只是因为她而愿意陪伴她度过余生吗？
　　林晖，你愿意吗？
　　门禁铃声响，她看了一眼电子屏幕，是自己点的外卖，她打开了单元楼锁，顺手将披散的头发挽了个丸子头。
　　敲门声响起，她打开门接过外卖道了谢，一个人味如嚼蜡的吃完了晚饭。
　　吃完饭后，再也没有任何借口拖延不去打开保险柜的原因了。
　　既然此行的目的就是它，没什么好犹豫的了。
　　席地坐在敞开的保险柜前，苏筱玥看着里面整齐摆放的东西发呆。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伸手将最上层的两部电话拿了出来，那分别属于路瑶和她的过去。
　　苏筱玥将两部手机放在一边，又拿出下面的一些东西，那是一本房产证和一些银行卡。
　　她看了一眼房产证，正是她目前身处的这套公寓，她轻轻地将它放到了一边，伸手去拿那些银行卡，各个银行的储蓄卡看不出所以然来，她将卡片放到了房产证上面。
　　保险柜最下面一层是一些首饰。
　　苏筱玥在医院住了两年的时间，出院当天同事把她送到了这儿，当天重置门锁密码，同事建议帮她把保险柜打开，把密码一起重置。
　　苏筱玥记得很清楚，打开保险柜后，这些耀眼璀璨的钻石晃瞎了同事的眼睛，幸好同事们根本不相信路瑶会这么有钱，全都玩笑这些高仿品仿得也太真了吧。
　　只有苏筱玥知道，那些钻石都是真的！所以她将那些价值不菲的钻石首饰全都锁进了这个保险箱。
　　尽管她不知道与路瑶相关的一切，但路瑶钟爱钻石首饰，还是太过出乎她的意料，但或许是从小在孤儿院过得太过清苦，长大后对物质的追求就比较奢侈，这也符合正常人的消费心理特征。
　　看来当初抛弃了她母女的父亲，对长大成人后的路瑶还是疼爱有加的，至少在物质上没有吝啬。
　　保险柜里，再无其他。
　　苏筱玥犹豫再三，伸手拿过那部苹果手机，她很容易就在梳妆台的抽屉里找到了充电器，她同时给另外一部华为手机也充上了电。


第一百九十章 
　　充电很快，不到一分钟苹果手机就能开机了，屏保密码她输入了路瑶的生日，但屏幕没打开，她又输入了路瑶曾经的手机号码，还是错误，试过很多个组合后，手机屏幕依然顽强地拒绝打开。
　　苏筱玥看着手机疑惑起来，难道是路瑶心中爱着的那个人的生日？可她不知道关于路瑶的一切，又怎会记得她心爱人的生日？
　　她脑中突然闪现那日在市局，霍智宸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的那些话：“路瑶，别为自己犯下的罪行找借口，你才是最有杀人动机的那个人！”
　　路瑶的杀人动机——
　　电光石闪间脑中冒出一串数字催促着她，她几乎没有任何迟疑地点击了那六个数字，屏幕轻响一声，解了锁。
　　苏筱玥整个身子如坠寒潭，那是三年前自己那个未婚夫的生日号码。
　　可，就在刚才，自己用这串数字解开了路瑶的手机密码！
　　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下意识里就拒绝去翻看那部手机。
　　刚开机的手机一阵乱响，各种提示音叮叮当当争前恐后涌了出来，仿佛催促她去打开它们。
　　她还没从那串密码的震惊中缓过来，好不容易睁开了眼睛，盯着手机的目光一点一点暗沉下去，心中似乎预感到那手机里藏着的秘密是自己无法承受的伤害，她迟迟不敢点开那些消息，直到手机屏幕再次锁上。
　　时间就在这窒息的寂静中爬过，她终于强摁下心底翻涌的不安，重新输入密码后，先在指纹设置栏中重新录入了自己的指纹，这才开始点开手机浏览。
　　首先是短信，每一条短信都在提示XXX号码曾经给你来电，时间全都停留在三年前她车祸受伤后。
　　那一段时间她正处于昏迷中，生命垂危，每一天都在生死间挣扎，哪儿还会想到开手机。
　　而病好出院后，她对自己不知道的过去既敬畏又忌惮，这手机里的内容对她而言是个完全陌生的世界，那时的她根本不想去触碰。
　　短信几乎全是这种提示，其中好几个电话号码多次反复拨打这个手机，其中一个号码，苏筱玥早已烂熟于心，在看到那个号码时，她的心已在极致的疼痛中没有了感觉。
　　苏筱玥将另外几个号码复制下来在通讯录中搜索，其中一个赫然是肖勇。
　　愈来愈强烈的不安使得她想要点开微信的手抖得很厉害，她害怕从那里面看见她无法承受和面对的事，曾经的路瑶到底都做过些什么？
　　她慢慢躺倒在地板上，冰冷的木地板激得她暂时保持清醒，她把手机反反复复拿起又放下，却始终下不了决心点开它，理智在看与不看两者间拉锯。
　　她没忘记她此行的目的就是要了解那些未知的过去。
　　她只是太害怕自己承受不了知道真相后的疼与伤。
　　她很想给自己一次怯弱的机会，就此放过那些过往的曾经，不管它们好或者不好，不管是路瑶还是苏筱玥，都封存进这个保险柜里，不再被人打扰。
　　可是，当真如此，又如何对得起那些已经逝去的人和还活着的自己？
　　泪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浸湿了双眼，她在朦胧泪光中看见了火光中回首的她，潸然泪下。
　　她用冰凉的手抹掉眼泪，坐起来点开微信，一个熟悉的头像被置顶，她过于颤抖的手已经点不开那栏的消息页面。
　　从胸口处传出的闷疼攥住了她的心脏，濒死的恐怖犹如被扼住喉管的呼吸，她大口喘息着去攥取肺腑间稀薄的空气，像一条被海浪拍到干涸岸边垂死挣扎的鱼。
　　至此，她已失去了面对真相的勇气。
　　可是身体却忠实于心，仍然在固执地点击微信上的那条消息栏。
　　消息栏终于被打开，她飞快地滑动屏幕想要回到第一条信息处。
　　曾经的路瑶似乎非常珍惜与这个人的每一条互动的信息，大量没被删掉的信息保存完好，好一会儿屏幕再也滑不动，苏筱玥便看见了第一条信息：【今天买了新手机，第一条微信发给你，我想你，你呢？有没有想我?下周放假，我过去看你，把时间留给我哦，别心里只有你那个罗菲。】
　　他没回消息，路瑶又发过去：【我限定你两分钟之内给我回信，否则我立即打你的电话，若被罗菲知道了就别怪我！】
　　很快他的消息回了过来：【你试一试，后果自负。】
　　良久之后路瑶回了一条明显示弱的微信：【我只是想你了，想你的亲吻、你的拥抱和你的身体。】
　　这一天他再没回消息给她。
　　下一条微信是路瑶在第二天下午发给他的：【宸，我很想你，你能不能理我一下？】
　　他一如既往地没有回信给她，她继续自说自话：【我后天过来江云市，你什么时候来见我？我都打听好了，罗菲那天夜班，你别回去了，好吗？求你了，宸。】
　　…………
　　苏筱玥干涸的眼眶已经刺痛得流不出眼泪，她已经被那些信息砸进了地狱深渊，她终于相信曾经的路瑶有足够的理由参与到谋杀罗菲的案子中去。
　　这就是霍智宸口中路瑶的杀人动机！
　　可路瑶却在大火卷起她的发梢时，忍着炙烤的疼痛对自己说：“别回去，你亲历了这场他为你准备的车祸，你还敢回去找他吗？”
　　“走吧，别回头，去过你的新生活。”
　　“用我的身份活下去，别再让他见到你！你一定要活下去！”
　　抛却过去的一切，浴火重生，用她的身份，为她而活！
　　所以，才有了醒来后的苏筱玥，她将他和过去一起封存在了记忆的最深处，不去触碰、不去回想、努力遗忘。
　　但真相撕开伪装，将残忍赤裸裸地呈现在她面前。
　　苏筱玥死死捏着那部手机，全身感官失去了应有的功能，她听不见来自外界的任何声音，耳朵里只听见自己没有节律的心跳声：咚……咚……咚咚……
　　良久，一声尖利凄楚的声音刺破耳膜，脸颊有温热的液体淌过，当意识缓慢回笼的时候，苏筱玥才发现自己在哭，歇斯底里地哭。


第一百九十一章 
　　苏筱玥犹如坠入千年寒冰中浑身冰冷，全身僵硬得无力支撑她坐立，她的世界坍塌掉，那赖以支撑她的信念已经毁灭。
　　她一直以为路瑶是为了赶来提醒自己危险已经靠近，被她邀约上了车，才凑巧碰上了那场车祸。
　　而路瑶在生死攸关的时刻推她的那一把，一直让她坚信路瑶是在救自己，是把生的权利留给自己，她独自去面对死亡。
　　虽然路瑶当时已经被钉死在座位上，已无生还的可能。
　　但就是路瑶那一推，让她醒来后不敢在绝望中自杀，她害怕对不起路瑶舍身相救的情意。
　　她遵照路瑶的心意顶替了她，以苏筱玥全新的身份咬着牙去面对周而复始地追杀，却不敢有一丝放弃活下去的想法，只为不辜负路瑶将生的权利留给了自己。
　　可事实上，被尖铁刺中心脏的路瑶，已经知道她不可能再活下去，在临死前都要完成她的夙愿：她得不到的男人，别人也休想得到。
　　她爱霍智宸如斯深切，即使她死去，也不要任何女人能与他共度余生。
　　她临死前都在谋算着自己，所以她让自己顶着路瑶的身份，却怀揣着她在自己心中埋下的对霍智宸的仇恨，让两个人终究走不到一起。
　　她从来没料到有朝一日窥得的真相是如此不堪——
　　原来，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恨。
　　哪儿来的将生留予自己的深情，只有因爱而不得后的算计。
　　人心如此丑陋，却也逼得她活了下来。
　　即使在每一天的痛苦煎熬中，但她依然邂逅了林晖，遇见了美好。
　　可是存活于虚妄中的自己，连身份都是假的，林晖知道了会怎么对待？那是她不敢想象的未来。
　　残酷的真相让苏筱玥瘫在了地上，她从没觉得自己如此虚弱过，仿佛下一秒一口气提不上来她就会直接断气死去。
　　她躺在冰凉的地板上嘲讽自己：看来林队这几个月以来，每天耳提面命地监督她锻炼身体的结果，已是枉然。
　　她讥讽自己在这个时刻竟然还会想起林晖，可思念一旦升起，一定会泛滥。
　　林晖——她很想很想他，却也很怕很怕再见到他，那些她曾经斩钉截铁告诉他“我没有、我不记得了”的话，她再也无法理直气壮地对他说出。
　　她用偷来的身份与林晖相逢相识相爱，连上帝都不愿睁只眼闭只眼地成全她，所以用系列的谋杀案推着她去了解真相、寻找未知的过去。
　　如所有人之愿，她再也无法坦然地去面对林晖，平静地接受他的爱意，不仅仅因为这剽窃来的身份，还因为那些属于路瑶丑陋不堪的过去。
　　被残忍现实打倒的苏筱玥蜷缩在地板上，在冷热交替的寒战中再一次看见了路瑶，大火舔舐着她的每一寸肌肤，她温婉恬淡的笑容第一次露出了瘆人的狰狞。
　　她问路瑶：“为什么？”
　　路瑶放肆大笑，毫不介意火舌吞噬的疼痛，咬牙切齿吐出每一个字：“他是我的，从见到他的第一眼开始，他就只能属于我，即使我死了，你还活着，你顶着我的身份，他也不会爱上你，哈哈……哈……即使我死，也有办法让你们永远不能在一起。”
　　她垂下头不再看在火海中扭曲的路瑶，低声说：“我从来不知道你们两人相爱，若早知道，我不会和他订婚的，从来没有人告诉我，在这一场感情中还有你的存在。”
　　她于哀戚中抬头看已没有身形的路瑶：“事实上你死了却还活着，我活着却已被宣布死亡。到此为止吧，我们两不相欠。”
　　疼到极致时，身体本能的保护意识已经条件反射地拒绝一切感知，她在浑浑噩噩中沉入黑暗深渊，无知无觉。
　　苏筱玥是被急促的铃声硬生生吵醒，她浑身无力酸胀，头痛欲裂地睁开眼睛，好半天神志都还处于泛散茫然中，她硬生生将飘游的神志拽了回来，才真正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通红的双眼在满室的静寂中死死盯看着那诡异欢唱的手机——那是三年多前她使用过的手机，醒来后就再也没有开过机，先前和路瑶的苹果手机一起充电后，她也按开了这部华为Mate9。
　　一部三年多都不曾开机的手机和一个三年多都不曾打通过的号码，谁还会记住它们？
　　铃声自动挂断，片刻后再一次锲而不舍地响了起来。
　　苏筱玥颤抖的手拿起手机看着那个陌生的电话号码发愣，铃声再一次自动挂断，当那个号码第三次打入时，苏筱玥点开了绿色接听键，沉默地将手机贴在耳边。
　　“您好，我这儿是SWARO国际婚纱影楼，您和霍智宸先生的婚纱摄影事宜还有些细节需要和您确定一下，霍智宸先生现在很忙，他给了我这个电话号码，让我联系你这个准新娘，不知道小姐您现在有空和我沟通一下吗？”
　　影楼部小姐悦耳的声音带了点恭维的讨好，说出来的话却能让刚刚清醒的苏筱玥遍体生寒。
　　苏筱玥费力地从地上坐了起来，挪动身子靠到桌脚上，将上半身趴俯在椅子上撑住身体，在对方“喂喂喂”的呼唤声中喘息半天，才沙哑着几乎发不出声的咽喉挤出一句话来：“你打错了。”
　　不等对方再说，她挂断了电话，继续趴在椅子上缓神。
　　路瑶临死前迫使自己离开了她爱着的男人，却依然挡不住他迈向婚姻的脚步，他以这种可笑的方式向她传递了他即将新婚的消息。
　　精疲力竭的苏筱玥却笑了起来，若路瑶地下有知，会不会爬起来再设计一场车祸，谋害他现在的新娘呢？
　　为什么是自己？就因为妈妈曾经助养过路瑶吗？可为什么善举得到的不是恩而是仇？
　　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世间荒唐的人和荒唐的事太多，她已无力去恨。
　　她抬头从书柜镜面门上看见了自己，脸色苍青发白、嘴唇干裂、双眼布满红血丝，憔悴呆僵得像一缕孤魂。


第一百九十二章 
　　苏筱玥偏脸看了一下窗外，阳光正以普照大地的姿态充盈整个房间，过了好半天，她才反应过来，这已是她到达汉源市的第二天上午。
　　苏筱玥很难受，她孱弱的身体经受不住过于张弛波动的情绪，严重的高热席卷而来，比冷还热，她在冰火两重天的反差中煎熬。
　　直面真相、知道了答案，其实这世上根本没有人曾经在生死关头相救于她，也没有人因惦恩而将生的权利留给了她，一切不过是她自己的臆想。
　　最大的安慰来自于每年祭日那天，林晖的那一束百合和那一句“缘悭一面，你好吗”。
　　带着这样的记忆离开，或许还能留给他一个美好的回忆，别让他再看见如今支离破碎的自己。
　　这世间所有值得留恋、可以留恋的人都已远离，没什么遗憾了啊！
　　苏筱玥放弃了拨打120的想法，活下去就得继续欺骗她不想欺骗的人，骗来的友情和爱情都不会长久的，与其将来面对失去的痛苦，还不如不要得到。
　　活着如此辛苦，就这样结束吧。
　　她看了一眼那部苹果手机上最后来自肖勇的微信：阿瑶，你在哪儿？我已经为你除掉了通往幸福的绊脚石，你可以光明正大和他在一起了。
　　她将苹果手机拆开零件，然后将电池、芯片、电话卡所有零件扔进了水中，就让属于路瑶和霍智宸那段见不得人的恋情永远消失吧——
　　只有这样，她的死才有价值。
　　做完这一切，她喘息着趴在椅子上，执意将自己重新陷入那漆黑一片的绝望深渊。
　　华为手机铃声再次打扰了她执意向死的意志，屏幕上跳闪的“老公”拉住了她滑向深渊的意识，这个熟悉而陌生的称呼在她一片空白的大脑中惊起万丈波涛。
　　铃声自动挂断后立即又重新响了起来，苏筱玥颤抖的手指向右滑动了四次才接通了电话，她在一片寂静中听到了他的声音：“你好，这个手机号码现在是你的吗？”
　　时隔三年，他的声音依然温润有礼。
　　她心中翻涌着惊涛骇浪，嘴上却一个字都说不出。
　　“喂，你好，我没有恶意，我也是刚才影楼部的人告诉我，我才知道这个电话号码现在能打通了。”
　　苏筱玥从手机里面听出他极力压抑地粗重呼吸，说话这样颠三倒四不是他的风格，她的脑中条件反射分析出此时他的情绪很激动。
　　“喂，你别挂电话，我想和你商量能不能将这个号码卖给我，它对我意义非凡，你从刚才影楼打的电话也能猜到我马上就要结婚了，可新娘不是我最爱的那个女人……”
　　或许身在高位，太多的心事无人倾诉，男人在电话里面对着一个素未谋面的人说出了一辈子都不可能说与别人听的话。
　　“这个号码是我前未婚妻的，可她三年前出了车祸离开了，但属于她的一切都刻进了我的骨血中，我给影楼留电话时，全然不知道自己写的是她的号码，说来是不是很可笑，与未婚妻拍婚纱照，留下的却是前女友的手机号……”
　　她沉默地听着电话里他自嘲的声音，各种复杂情绪交织在一起，令她突然失去理智冲口而出：“你和路瑶是什么关系？”
　　电话那头的男人似乎被这突兀的问题问住了，良久之后他突然凌厉的质问：“你是谁？为什么会知道路瑶？不对，你现在身处路瑶在汉源的家中，别奇怪为什么我知道，当年为了保护她，你手中的电话我装了定位系统，你到底是谁？”
　　苏筱玥终于控制不住那些长久压抑的担惊受怕、痛苦、悲伤、失望，所有负面情绪都在男人这一句“你是谁”的问话中爆发出来，并被无限放大，她嘶哑的嗓音似乎都浸着血：
　　“我是谁重要吗？路瑶伙同肖勇设计了那场车祸杀死了罗菲，他们两个人，一个是你的情人，一个是你的保镖兼司机，不要告诉我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不仅背叛了罗菲待你的真情，还因与路瑶出轨而导致了罗菲的死！是你让罗菲冤死三年有余，你却在她刚刚昭雪的时候与别的女人结婚！霍智宸，你真的能做到心安理得吗？罗菲做错了什么？她唯一做错的事就是不该爱上了你，是你把一切灾祸带给了她，如果你没和路瑶搞在一起，就不会有她的死……”
　　苏筱玥已经完全失控，对着手机吼叫：“你就是一个魔鬼，一边和路瑶保持着情人关系，一边和罗菲谈婚论嫁，伪君子、魔鬼、人渣，有多远滚多远！”
　　随着最后一个字吼完，她一把摁断电话，扬手将手机砸了出去，嚎啕大哭。
　　该结束了，一切都不重要了。
　　谁是谁的情人，谁谋杀了谁，真的！都不重要了！
　　苏筱玥最后失去意识前的记忆，是华为手机疯了般响了断、断了响的铃声。
　　* * *
　　林晖瞄了一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7:38，总算在上班之前把结案报告赶了出来。
　　他在打印机的纸张传送的声音中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舒展活动肩颈，心中升起一种怪异的感觉，总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某件重要事情。
　　直到目光落在放在桌边的手机时，他才想起这感觉由何而来：手机安静的时间太久了，从昨天他审讯完那群摩托车手回到办公室，看见苏筱玥压在键盘下的字，那是他最后得到来自她的消息，他当时就拨打了她的电话，可电话不在服务区，之后两人再没联系过，他是忙忘了，可她呢？
　　林晖突然自责起来，明知道她刚从医院出来，自己就没记得多打个电话关心一下她的身体，还有她昨晚回哪儿了？她那出租屋依然不安全，这种担心来自于他和她共同的想法：被击毙的杜文海或许并非系列谋杀案的真凶，他只是一个执行者。
　　想及此，林晖没来由地心慌起来，立即拨打苏筱玥的手机，电话里面一直是机械的女声：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第一百九十三章 
　　林晖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一把捞起刚刚打印完的结案报告就往局长办公室里冲，一贯提前十多分钟到办公室的魏局瞅了一眼他，不满说道：“风风火火，干什么呢？”
　　林晖把报告放桌上，转身就走，魏局在他身后跳脚：“你什么态度？”
　　已到门口的林晖头也不回地答：“我有事，先走了。”
　　“我签了字，你顺便就送检察院去啊！”
　　早已跑远的林晖根本就没听见这话，魏局圆胖的脸上满是愤然，提起声音叫住打门前路过的周卫威。
　　魏局飞快地浏览完结案报告并签好字，递给周卫威说：“今天给你们刑侦队放一天假，你把这份报告送到检察院之后就可以回家了。”
　　早就得到林晖通知今日放假的周卫威本来就奔走在回家的路上，他实在没搞懂，他就从局长办公室门前路过……而已，怎么就凭空多出了一份送报告的差事？
　　妄图用放假消息换取周卫威感恩戴德自觉自愿跑腿的魏局，察觉到如意算盘落空后，立即摆出一副关爱的表情：
　　“小周啊，你们这段时间真是辛苦了，把报告送去后就好好回家休息休息，该玩玩该喝喝，休整一天，这假来之不易啊，我都往上面打了无数次报告，这才挤出了一天时间，你看你们桌子上还有多少积案，上头……”
　　周卫威一个哆嗦，难得聪明地做了个非常明智的决定，在魏局大悲咒开念的当口立即做下铿锵的保证“一定将党交给我的革命工作认真彻底地执行到底，报告在我在，我不在了报告一定还在”，说完拔腿就走。
　　魏局看着落荒而逃的周卫威得意地一笑，拿起桌上的胖丁杯子喝一大口枸杞红枣养生茶，老狐狸一般地眯起眼睛长长呼出一口气。
　　G65一路风驰电挚地飙回了帝豪小区，林晖下意识地选择相信苏筱玥回到了这儿，可是随着大门敞开，在清晨初升太阳照射下的房子里只有满屋的寂静。
　　林晖看了眼鞋架上静悄悄躺着的两双拖鞋，连房间门都没进，站在门口叫了两声“筱玥”，转身就往楼下冲。
　　大G又往雅荃小区开过去，砰砰的敲门声把刚从公安局回来没多久的邻居老夫妇给敲了出来，一看林晖就颤巍巍说道：“没人，我们回来想给她道个歉，敲了很久的门都没开，肯定是没人。”
　　林晖迅速从口袋里拿出钢夹子对着锁眼一阵捣鼓，门打开了。
　　隔壁老俩口刚从警局配合调查回到家没多久，此时满脑子都还是小警察教育他的那些什么义务责任，一看见林晖这明显不合法举动，犹豫着要不要立即报警。
　　林晖拿出警官证在他们面前一晃，不怪两个老人不认识他，林晖一整晚都在审讯那伙穷凶极恶的摩托车手，老夫妻俩的口供都是其他人问的。
　　老夫妇认真核查林晖证件的时候，他已经给潘丁打了电话：“看一下苏筱玥手机位置在哪儿？”
　　潘丁正焦头烂额地蹲在案发现场，督促痕检员查找杜文海开的那几枪的子弹，准备拿去做膛线检测，听见林晖的声音就没好气，“林晖你说你一有点空闲时间就查问我家美女法医的行踪，这说不过去吧？以前还可以借口担心她出事，现在杜文海都死得硬邦邦的了，你还有啥借口？”
　　林晖站在出租屋里，房间里还保持着那天绑架案发时的狼藉，这情景让林晖更加焦躁起来，抬手搓了一把脸吼道：“我以刑侦队长的身份命令你，立即、马上、迅速给我定位苏筱玥！”
　　林晖平时对手下疾言厉色时从来都是就事论事，不会包含个人情绪在里面，更不会以自己的身份来压人一头，更何况潘丁与他平级，但心底的不安令他忍不住想发火，他在瞬息之后硬生生压住跳蹿的心头火，对潘丁说：“对不起。”
　　潘丁没接他这话，只听见他在电话另一边用内线问办公室的技侦：“定位到了没？嗯？关机？关机也不影响定位啊，有追踪干扰？”
　　林晖的心在潘丁重复干扰二字时就突突往下沉，十几年浸淫在刑侦一线的敏锐直觉告诉他，苏筱玥出事了。
　　但这时电话里面听见那边响起了汪主任的声音，“潘科啊，小苏昨天来向我请过假，我想她本来就在病假中就同意了，她说她要回汉源市去拿些东西……”
　　潘丁挂断电话准备给林晖说时，发现这边手机已经挂断，潘丁愤恨地把手机塞进裤兜里，自我安慰：“看你以后找我帮忙还理你不！没礼貌的家伙！”
　　林晖在订机票前先给赵鑫打了个电话：“赵支队，不好意思又打扰你了，还是关于路瑶的事，请问一下路瑶在汉源市有常住的房子吗？”
　　“有，怎么了？”
　　“哦，没事，我就问一下，你能把地址发给我吗？”
　　都是公安系统的人，知道有些事不该过问就不问，赵鑫答得爽快，“好，你稍等，我翻到了发你微信上。”
　　“那就谢谢赵支队了，另外我上次说的路瑶生物样本的事情，怎么样了？”
　　“这个还有点难度，我还在找，毕竟时隔三年多，很多东西都没保存下来，一有消息我就会联系你。”
　　“麻烦赵支队费心了。”
　　G65还没进机场高速，微信就叮了一声，赵鑫发来苏筱玥在汉源市的住址。
　　当林晖几个小时后坐在几千米高空的飞机上前往汉源市时，一辆悍马车正下高速，进入江云市收费站，车子后备箱里正是昏迷的苏筱玥。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筱玥在头部抽跳的疼痛中醒过来，干涩的呼吸道、睁不开的眼睛和滚烫的身体都提示她，自己在发热。
　　她费力地睁眼，眼前依然是一片漆黑，她抬手想揉一下眼睛，立即感觉到自己的手脚都被绑缚住了，刹那间她便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这一次应该是那个真正的幕后凶手了吧，要来的终归是来了，她剽窃了路瑶的身份，就该承担路瑶过去犯下错的后果。


第一百九十四章 
　　此时苏筱玥反倒放松下来。
　　只是，谁会为了罗菲如此这般执念地复仇，霍智宸吗？这是最符合他未婚夫身份、却也是他这个名人最不可能做下的事。
　　不会是霍智宸，霍智宸或许会在偶尔伤感的时候想起罗菲，却绝不会为了罗菲赌上他人生的所有去杀人。
　　为什么要杀人呢？即使那些人害过罗菲，但，任他们自生自灭不好吗？
　　为什么一定要用这么极端的手段去剥夺别人的生命？更何况何欣茹是完全无辜的人，但她却成了第一个被杀的人，不应该的。
　　宽恕别人，才是放过自己最好的方法啊。
　　苏筱玥怀着对凶手复杂的心情沉思，如果可以，她更想劝诫凶手放下怨念、放弃杀戮，去过平常人的生活。
　　罗菲有什么好，笨得看不清爱人的真面目，所以她才会蠢死。
　　可是，连罗菲都还能躲在路瑶的身份下过正常人的生活，你又何必执着于为她报仇？
　　可是，这些话她都不能说，说出来后，即使她死也会连累汉源市雨城分局一大批的人。
　　所以，以她的名誉而起的谋杀就止于她吧！
　　她已熄灭了求生的欲望，若能以自己的死来结束这一系列荒唐的谋杀，也算是死得其所。
　　苏筱玥放松地闭上了眼睛。
　　高热让她陷入了光怪陆离的梦境中，林晖、罗菲、霍智宸还有路瑶，每一个人都挤进她的梦中，或温柔、或恬淡、或深情、或怒骂，她都不关心了，她只想这一切快点结束，可是她感觉到自己被人推来搡去，最后丢在一个地方不动了。
　　她在放弃意识的最后一刻听见了林晖焦急的呼唤：“筱玥……筱玥……苏筱玥，你给我挺住！”
　　苏筱玥硬生生将自己从那些斑驳的梦中抽离出来，冷汗淋漓地醒了过来，全身的不适让她发出低弱的呻吟。
　　“你醒了？”
　　一个明显经过处理过的沙哑电子声音在房间里响起，她甚至懒得去寻找说话人，她在怔忡间想起了梦中林晖肝胆俱裂的呼唤，冻僵了的心终于泛起一丝暖意。
　　这世间终归还有一人惦念着自己，不管是过去的罗菲还是现在的苏筱玥，他都记得。
　　林晖，我们见过的。
　　我曾经在多年前，就往你裸露的身体上划了一刀，为你缝补破裂的脾脏，也曾在你的病床前驻足良久，看你苍白失血的英俊眉眼，观察你的伤口和生命体征，期盼你能挺过生死关头。
　　你的身体里流淌着我的鲜血，那是一种不为人知的亲密。
　　当我车祸醒来，抗不过对霍智宸的思念和信任，拖着遍体鳞伤潜回位于环山的家中，藏身储物间时就看见了你。
　　那个时候的你应该刚从病中苏醒过来吧，你就撑着虚弱的病体去调查我车祸死亡的真正原因——
　　林晖，当年你已然怀疑我的死并不是意外。
　　还有你离开霍家别墅时坐在车上，握着我用订婚戒指串成的项链流下的泪，即使隔着车窗和花丛，我亦感受到了彼时你的悲痛。
　　这一切我都铭记于心，所以你是我浴火重生后唯一可信赖的人。
　　只是，这些秘密将永埋我心底，无人得知。
　　林晖，谢谢你对罗菲的真情，也感谢你对苏筱玥的爱意，我都无以回报。
　　林晖，对不起，或许此生我们真的无缘。
　　请原谅我的自私，这一次我真的要离开了。
　　温热的潮意终于浸湿了苏筱玥的双眼，然后汇集成泪，慢慢滑落下来。
　　那个不分性别不辨年龄的电子声音又响起，它竟然在笑：“还没死呢，你就迫不及待地为自己哭丧。”
　　苏筱玥迅速收了眼泪，不想被凶手看出自己的软弱，奋力坐正了被绑在铁椅上的身子，冷冷说道：“死有何惧？三年前我就该死了。”
　　“你也知道三年前你就该死了，要不是警方三年前宣布你已车祸死亡，你认为我会让你活过这三年？”
　　苏筱玥抬头向虚空中看了一眼，低垂了目光不再说话，现在无畏生死的她已没有兴趣和任何人废话，她只想在死之前多留点时间，回想与林晖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但她又记起了自己是一名警察，且擅长心理分析，与对方多交谈或许能找出一点蛛丝马迹来确定真凶的身份，不管能不能活下去，总能找机会留点线索给林晖他们。
　　她强迫自己打起精神说话：“那我还得感谢你让我多活了三年。”
　　那声音嗤笑了一下，不屑回答。
　　苏筱玥实在太虚弱了，想要维持这死前最后的尊严都难，她喘息着用沉默积蓄力量。
　　“知道你的死亡方式吗？”
　　“知道”，她平静的脸色毫无波动：“车祸引发的大火，被烧死！”
　　“你倒是非常清楚，那你知道你会在什么时间死吗？”
　　苏筱玥心中微微一愣，在喘息的间隙中脑中飞快过滤了一遍与罗菲有关的特殊日子，“明天。”
　　“你怎么知道？”
　　她听出了沙哑声音微有起伏。
　　“因为明天……是……是罗菲的生日。”她大口呼吸了一会儿，又说：“我猜想你本来的计划是让我死在罗菲的忌日那天。”
　　电光石闪间，她终于想通了为什么对自己的追杀没有按照系列谋杀案的顺序进行，因为路瑶是罗菲车祸案的始作俑者，她对罗菲的仇恨是罗菲案的根源，她的死更具有特殊意义，所以她的死脱离了系列谋杀案的链条，而选择与罗菲生平中的特殊日子重合进行，这样更具有惩罚和报仇的意义。
　　相应的何欣茹为何出现在她刚搬进去的出租屋、邬嘉旺为什么要死在邬家老宅、石洋要死在她大病初愈上班的第一天，都是在加深她对罗菲的忏悔和对死亡的恐惧。
　　可惜，她不是路瑶，体会不到忏悔和恐惧。
　　粗哑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深思，“你倒是聪明，手下办事不力，撞伤你，让你在医院呆了几个月拖延了时间。”
　　苏筱玥感觉到胸腔的空气越来越稀薄，呼吸越来越粗喘，深吸一口气带出胸腔的嘶鸣，她在喘息中轻轻笑了一下：“看，你又让我多活了几个月，你也并非事事顺心。”


第一百九十五章 
　　那声音平静说道：“这次再不会有任何意外了，明天就是你的死期。说来还得感谢给罗菲打电话的那个影楼，否则我也不会这么快定位到你已经到了汉源市。你不仅害死了她，还顶替了她的身份，随后你又眼睁睁看着她死于车祸大火中而无动于衷。”
　　“你随后拿走了她们的手机，不管那手机里有什么你想要的，你都得不到了。今天是你在这个世界上呆的最后一个晚上，有什么想要交代的事和想说的话，我都会尽力为你办到，这是看在你我还算认识的份上给予你的一点临终关怀。”
　　苏筱玥昏沉的脑中因这段信息量太大的话而急转：凶手与路瑶是认识的，难道真的是霍智宸？
　　可是霍智宸不符合她给凶手做的画像，霍智宸虽然冷静睿智，却一定不是一个冷酷到没有正常人感情的人，而且霍智宸不偏执，从他在罗菲死后第三年就重新与人结婚来看，他对罗菲的感情没那么执着，不会为了罗菲而杀人。
　　那会是谁？为爱而不顾一切的肖勇已死，谁还会与路瑶有那么点关系？
　　凶手刚才说了她们？
　　想不明白，那就问一问，将死之人还顾忌什么，万一对方看在她临死的份上愿意为她释疑，她也能多得到一点凶手的信息。
　　“据我们调查，罗菲双亲都已不在了，她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就是霍智宸，可你不是霍智宸，那么你是罗菲的什么人？如此执着地要为她报仇？”
　　那声音瞬间冷硬起来，“你不配知道，你杀了她们两个，就因为她们是活在阳光下乐观善良的人，你就要扼杀掉她们！你这个阴沟里的老鼠，总是想要将那些光明美好的东西破坏掉，我怎么能轻易地放过你？”
　　看来路瑶害死的人不止罗菲一人！
　　苏筱玥喘着粗气，长久地沉默，很久很久过后，轻声恳求道：“你即知道她们那么善良，可有想过，她们并不赞同你杀了这么多人为她们复仇？”
　　“我从不滥杀无辜，我只杀该死之人。”
　　“可何欣茹不该死，邬嘉旺、石洋罪不至死，王韬、肖勇自有法律制裁他们。你这样，罗菲和她都不喜欢的。”
　　苏筱玥说出最后几个字的声音都在颤抖。
　　“你不配提她们的名字，你杀了她们，却在我面前说那些害过她们的人不该死？！”
　　苏筱玥抬起了青白憔悴的脸，整个身子都因高热而止不住地发抖，她却无比诚挚地问道：“能不能让一切杀戮都止于我的死，不管你是谁，我死后都别再杀人了，罗菲和她都不喜欢的，她们肯定也不愿看见你变成这样。”
　　一阵沉默，良久过后，那声音轻声答道：“好，只要你死了就行。”
　　那声音的话锋陡转，问道：“真的没什么后事要交代的吗？”
　　苏筱玥喘着粗气仰头看黑乎乎的天花板，随意说道：“我是个孤儿，孑然一身而来，没有什么后事可交代的。要不陪我聊聊天吧，将死之人，不想一个人呆在房间里等死。”
　　那声音依然平板无波，但苏筱玥却听出了疑惑中的那一点嘲讽：“你是孤儿？”随即又非常痛快说道，“好，你想聊什么？”
　　她喘息着说：“什么都可以，想到什么说什么吧，反正我明天就要死了，我们说的话也不会给任何人带来伤害。”
　　嘶哑声音称赞了她一句：“你倒明白得很。”
　　苏筱玥意有所指地回答：“人贵在有自知之明，看得清形势。”
　　那声音似乎无意与她继续这个话题，问：“想说什么你就说，我听。”
　　苏筱玥垂下了头，这或许是她一生中最后能开口说出话的时候，骤然而至的真相已经搅得她心神恍惚，而突如其来的绑架更令她觉得自己的人生或许是真的该就此结束了。
　　想说的话太多，却都不是能说给隐藏在黑暗中的这个人听的，面对系列谋杀案的真凶，其实她更想不说话的沉默下去。
　　可那样的话，她不能保证自己不会露怯。既然顶了这个法医的身份，至少死得要像个有骨气的人民警察。
　　“我昨天接到影楼给我打的一个电话，霍智宸要结婚了，新娘不是我，他给影楼留下的新娘联系电话号码却是我的，你说好不好笑？”
　　沙哑声音嘲讽纠正道：“你错了，那部电话不是你的，那个电话号码也不属于你，是你从车祸现场拿了罗菲的手机据为己有，你就真的以为手机里的一切都是你的了？”
　　苏筱玥自嘲地一笑，并不作答，只听那声音继续说道：“霍智宸在影楼留了她的电话？有点意思，看来他对罗菲的好倒不掺假，不过他好像从来就没喜欢过你。”
　　苏筱玥仍然没有反驳，反倒虚弱地点了点头，如此了解路瑶和霍智宸之间的关系的只有肖勇，可肖勇死了，是她和小姜、汪主任三人亲自拼凑好的那具被炸得支离破碎的残骸并验明了DNA，那么这声音到底是谁？
　　思考的同时，她努力微笑了一下，说：“虽然刚才你已经拒绝了我，但我还是很想知道你是谁？你就不能满足一个将死之人的好奇心吗？ ”
　　回答她的是干脆无情的两个字：“不能！”
　　苏筱玥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也无意再做攀谈。
　　生无可恋。
　　望一切杀戮和罪孽都随着她的死而烟消云散吧。
　　但那声音明显不想如她意，见她闭眼就开了口：“临死之前，你有想见的人吗？”
　　苏筱玥闻言没睁开眼睛，心却跟着疼了一下，最想见的人啊！
　　她孑然一身从大火中重生而来，抹掉自己曾经拥有的一切，顶着别人的身份而活，只因不敢辜负当年路瑶将生的机会留予自己的那份情。
　　可今天，当她重回汉源市掀开路瑶的过去时才发现所谓的留死送生，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想象而已，路瑶早起心谋害自己，肖勇不过是舍不得她亲自动手，帮路瑶提前完成了她的愿望。


第一百九十六章 
　　举头三尺有神明，连老天都觉得若让罗菲车祸死去实在太冤，正因为肖勇的舍不得，让不知道肖勇计划的路瑶恰巧也坐上了那辆被唐韬动了手脚的车——————
　　三年前，五月十八号，环山别墅。
　　罗菲送走霍智宸就给科主任打电话请假，听见科主任说十点后要去开会，罗菲再也顾不得霍智宸临走时叮嘱她一定要等肖勇回来后送她到医院的话，自己开车离家，准备到医院请好假后给霍智宸一个惊喜。
　　车行至环山下行公路，她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菲菲姐，我是路瑶，我在路边，我看见你的车了。”
　　一句话的信息量太大，罗菲头天晚上被下了药的脑子反应有点迟钝，等想起来路瑶为何人的时候已经看见路边一个女子正大力的向她摇手，她下意识地向右打方向盘滑行到女子面前，停下了车。
　　那个时候的她没曾多想，母亲助养的那个路瑶长大后从无联系，为什么却能认识她的车？
　　关于路瑶这个人几乎都存活在母亲的口述中，小时候罗菲就知道有一个和自己长得很像的小女孩是个孤儿，生活在另外一个城市中的福利院中，她善良又美丽、她活泼又爱笑。
　　路瑶就这样在另外一个城市陪伴着罗菲一起成长，直到她大二那年母亲遭遇车祸，她便失去了路瑶的消息。
　　幼时失去父亲的罗菲依然被母亲保护得很好，人生突逢痛失亲人的重大变故，顿时让她觉得茫然无措，对于一直被母亲助养的路瑶，她有着力不从心的牵挂，想到那个只比自己小几个月的女子定然也能如她一样撑过来。
　　母亲走得突然，留下的钱不够支撑苏筱玥读完大学，她开始勤工俭学，精打细算的生活，而路瑶就成了她藏于心底的一种挂念，自己努力挣扎着生活的同时，也在为另外一个遥远城市的路瑶加油。
　　不久之后，霍智宸来到她身边，两人熟悉之后，罗菲拜托他帮忙打听路瑶的现状，霍智宸打听的结果是路瑶和她一样在勤工俭学，学习成绩很好，生活积极向上。
　　霍智宸劝罗菲，既然路瑶现在能自立就不要去打扰她，以免对方误会自己挟恩图报。
　　罗菲想到自己与路瑶确实并无过多交集，得知她现在生活如意已经足够了，至此也就真的没再去找她，但路瑶始终就像一个远游在外的亲人，令罗菲时刻挂念于心。
　　她没料到，两个人毕业工作后，路瑶会主动来找自己。
　　罗菲的喜悦可想而知，下车后她看着眼前这张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脸，激动地一把抱住人，这是母亲多年来拿着不多的工资精打细算也要助养的小女孩，现在长大成人，罗菲为母亲那些艰辛的付出而欣慰。
　　路瑶轻言细语地安慰她：“菲菲姐，旁边有人看着呢。”
　　罗菲方才发现自己的失态，放开路瑶，笑道：“我太高兴了，妈妈若看见你这么漂亮懂事，一定会非常开心。”
　　路瑶含糊道，“我都没来得及看一眼刘姨，她就离开了。”
　　罗菲岔开了话题，问：“既然来找我，肯定不会今天就走吧？陪我到医院去请个假后，我们就可以好好坐下来聊聊天聚一聚。”
　　“我后天的飞机回去上班，我这次是专门来见你的，当然有时间和你好好聚聚。”
　　罗菲高兴地拉着路瑶准备上车，回头和路瑶说道：“真是太好了，这两天你也别去住酒店了，就住我家吧。”
　　“你家？”那时罗菲听出了路瑶口气中一些复杂的情绪，便笑着解释道：“我未婚夫的家，我们订婚了，我现在住他家里。反正空房多，你过来住，我们好好聚一聚。”
　　路瑶笑道：“好啊，还帮我节约了酒店住宿费。”
　　“等会儿我请完假就到酒店去拿你的行李。”
　　路瑶点头答应，说话间车子已经开出一段距离，罗菲却感觉刹车有点异常，嘀咕：“这刹车踩着好像很涩……”
　　话没说完，车子剧烈颠簸一下后又恢复正常，路瑶说道：“大姐，你这可是宝马X3，刹车怎么可能突然有问题，你开车技术不好吧？”
　　罗菲有点不好意思，“我就天天开车上下班，没出过事，技术应该还过得去吧……”
　　说话间远远看见红灯亮起，罗菲踩下刹车却感觉脚下是空的，不相信地又踩了一脚，略微向下的环山公路让车速不减反增，罗菲失声叫道：“阿瑶，刹车失灵了。”
　　“啊？”
　　罗菲拼命摁响喇叭提醒车辆行人避让，“人行道有人，车子停不下来，怎么办？”
　　“你管他有不有……”惊慌得口不择言的路瑶突然指着前面一条向上的岔路口，说：“开到那条路上去，上坡或许能迫使车子停下来。”
　　从来没遇见这种突发状况的罗菲，手脚抖得没了力气，眼见着就要错过那个岔路口，路瑶焦急地伸手过来把住方向盘打了方向，车子冲上左侧人行道、在惊慌避让的行人中撞过低矮的绿化带、冲进了不远处的岔路上。
　　向上的斜坡让车速有所减慢，两个人刚刚松下一口气，车子冲上斜坡后视线突然宽阔起来，一条急向下的陡坡出现在眼前，两个人都发出绝望的惊叫。
　　惊慌失措间，罗菲仿佛听见路瑶嘶叫怒骂了一句什么，她太紧张了，大脑空白得听不见也看不见，几乎是凭着本能在开车。
　　恍惚间她好像听见路瑶在叫：“车速太快要翻车了，右边是悬崖，用车撞左侧山体，如果车速慢下来就赶紧跳车！”
　　罗菲已经吓得发不出丝毫声音，下意识按照路瑶说的去做，把方向盘往左急打，剧烈颠簸的车子向左边急拐，金属和石头摩擦发出刺眼的火光和震聩耳膜的声音——
　　但，一切都是徒劳。
　　与山体撞击产生的回弹力使得车子打着旋往右侧悬崖边冲去，车子腾空的那一瞬间，罗菲死死护住了自己的头部。


第一百九十七章 
　　天地在旋转，漫天玻璃在眼前飞舞碎裂，世界被完全翻滚、倒置、颠覆，人在极度恐惧和紧张下是感觉不到疼痛的，等到一切重归静止，感官才又回到体内，罗菲感觉到了自己胸腔里面撕心裂肺的疼痛。
　　等大脑神志回笼，罗菲立即意识到副驾座上的路瑶一动不动，她顾不得浑身剧痛，哭叫：“路瑶！醒醒！”
　　可她伸去扶路瑶的手停住了，她看见尖刺的铁状物插在路瑶的胸前，从路瑶胸前到身下的座位上全是大片温热殷红的液体，那是路瑶流出的鲜血。
　　见惯生死的罗菲，此刻却像看见了地狱惨景，她想逃离。
　　但作为医生的本能让罗菲抬手甩了自己一耳光，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她解开自己身上的安全带，哆嗦着慢慢把自己从严重变形的车子里挪了出来，哭叫着绕到副驾座查看路瑶的伤口。
　　穿透路瑶身体的尖利铁器已经扎进胸腔，只要稍微一动，路瑶就会立即死亡。
　　罗菲愧疚不已，若她不邀请路瑶上车同往医院，路瑶就不会遭遇这场飞来横祸！
　　铁器穿过肋骨伤及路瑶的肺部，她的呼吸像一个破败的风箱，气流只出不进。
　　罗菲一边哭叫着“路瑶你要撑下去”，一边在满车狼藉中翻找手机想要拨打120.
　　一只淌着血的手伸过来按住了她拨打电话的手，罗菲惊喜扑了过去，哭道：“阿瑶，我马上叫救护车，没事的，你会好起来的，别怕！”
　　翘起的引擎盖内，电线短路发出瘆人的嗤嗤火花声，夹杂着油箱漏油的滴滴答答声，都让两人意识到马上可能发生的危险。
　　罗菲不顾一切地抱住路瑶，想要将她挪出车子，但那根长长铁棍不仅穿透了她的身体，同时另一端还卡在车头，只要稍微动一下，更多的血就从路瑶胸前汹涌而来。
　　被鲜血粘结的头发遮挡了路瑶的表情，罗菲听见她哑声咒骂了一句后似乎突然间做了什么决定，她冷静地抓住了罗菲的手，“我们都知道没用的，别浪费时间，我有要紧事给你说……”
　　呼吸不畅带来的喘息让路瑶说话非常困难，罗菲哭叫着：“你先出来再说！”
　　路瑶摇头：“来不及了，今天我来找你……本来就是想……提醒你……你有危险……”
　　车外溅出的汽油已经燃烧起来，正沿着汽油流淌的痕迹往车边蔓延，罗菲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即将发生的危险让她紧张得直想哭，根本没法听路瑶说话。
　　“啪”一记无力的耳光落在罗菲脸上，路瑶死命地抓住她的手喘息道：“听我说话！”
　　罗菲咽下到嘴边的哭喊，流泪看着他，却见路瑶突然指着罗菲脖子上那枚订婚戒指说：“把它给我戴上。”
　　这话在如此险境中显得那么的突兀，已被眼前发生的一切吓得没了思考能力的罗菲下意识遵照她的话，取下用婚戒做坠子的项链给路瑶戴上，却听见路瑶带着喘又说道：“昨晚你在山庄遭遇……了什么你该清楚，跟着今天就……车祸，你的未婚夫……当真那么……爱你吗？”
　　路瑶口中涌出一口血，她的目光已经有点泛散，注意力已无法集中，但她撑着最后一口气说：“大姐，刘姨待我犹如女儿般……我走了，你身边就再没有可信任的亲人……相信我……”
　　她说这话时，手指抚上脖子上那枚罗菲的订婚戒指，面上得愿以偿的欣慰表情使得奄奄一息的她看起来是那么的动人心魄。
　　危险的噼里啪啦的声音越来越近，爆炸响起大火燃烧的前一刻，路瑶用力推了罗菲一把，拼着最后的力气向她吼道：“别再回去，用我的身份到汉源市去生活……远离霍智宸远离危险……你给我……活下去……”
　　爆炸产生的巨大冲击力把罗菲掀起来抛到空中，罗菲在坠落的间隙看见大火卷起路瑶的长发，舔舐她的面颊，她复杂目光一直看着罗菲，似要穿透一切，看到未来！
　　一个只在幼时见过几面的人，为了救她而死去——
　　那是罗菲陷入昏迷前仅存的意识。
　　等罗菲再醒来的时候有瞬间的恍惚，她挣扎着坐起来茫然四顾。
　　暮色已至，当她的视线落在不远处还在熊熊燃烧的车子时，所有的一切像泉涌的水流呼啸着席卷她的大脑——
　　路瑶、车祸、大火、项链、死亡、霍智宸、别回去、身份、活下去……
　　罗菲痛苦地抱住要炸裂的头尖叫起来，为什么一个下午的时间，她失去了一切！
　　头顶公路上由远而近的人声和警车、救护车的鸣叫声迫使罗菲来不及愤怒悲伤，迅速收拾起崩溃的心情，浑身的刺痛让路瑶临死前的那些话反反复复在她耳边回响，她下意识觉得自己该离开这里，不能让人发现自己，并识破她是霍智宸未婚妻的身份。
　　手里还攥着东西，她低头一看，那是路瑶临死前塞在她手里的包，皮质的包被大火灼得有点变形，但里面的钱包和手机完好无损，钱包里除了少量现金外，还有身份证和银行卡。
　　自己衣兜里除了手机，什么都没留下，所有东西都随着那辆车被炸成了焦炭。
　　走吧，离开这儿。
　　可是，她真的很想很想智宸。
　　或许一切根本与智宸无关。
　　阿瑶，我只去见他一面就离开。
　　她试图站起来，身子一动，钻心的痛疼立即传遍全身，她粗略查看了下自己的伤势，除了几处大的划伤出血比较多外，大多都是烧伤，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和不断浸出的血让她明白，她可能已毁容。
　　人声离她越来越近，她不能再耽误，她忍着剧痛挣扎着站了起来，一瘸一拐的消失在杂草丛生的林间。
　　她在环山住了两年，却对这座山并不熟悉，她明智的选择了一处远离人群的地方，隐藏下来。
　　夜幕笼罩了整个世界，山林中阴森森的，到处都是风吹过树叶的嗖嗖怪响，在遭遇巨变的罗菲耳中无疑变成了鬼魅般的惊吓。


第一百九十八章 
　　而罗菲自己满身血污，蓬头垢面，乱发在风中飞舞像极了这山林中飘移的冤死鬼魂。
　　这一刻，她觉得，其实死了也没什么不好。
　　“罗菲，活下去！用我的身份，活下去！”
　　路瑶的声音突兀地在耳边响起，提醒她不可就此罔顾自己的生命，是路瑶在爆炸发生的那一刻将她推出了火海。
　　路瑶将生的机会留给了她，她无权轻贱这条命。
　　那就活下去，带着伤和痛活下去，为路瑶的死查明真相！
　　身为医生的罗菲知道如何在恶劣的条件下保存体力、恢复精神，她裹紧褴褛的衣服靠在树干上逼迫自己休息，随后她陷入了昏睡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她再次醒来的时候，所有的人声、车声都已经消失，灰色天光洒落在隐隐卓卓的树影上。
　　她想：天要亮了吗？
　　她挣扎着慢慢站起了身，朝着远处零星的灯光方向走去，那些昏暗灯火像一簇簇星火，指引她走向通往人世间的道路。
　　车祸点离霍家别墅并不远，但罗菲走了足足两个多小时才走到，别墅大门敞开，装饰喷泉前停放的那辆车的车顶上还亮着警灯，罗菲心头一紧。
　　霍家别墅整栋楼房都灯火通明，隐隐的话语声提示此时大里面的楼人多而忙碌，但楼前花园很安静。
　　罗菲没费多少工夫就穿过花园绕到后面，熟门熟路地摸进厨房，藏身在厨房旁边的一间储物间，隔着一个走廊就是会客厅。
　　此时客厅里传来霍智宸悲痛的声音：“我能说的，几天前都已经给警察说过了，为什么今天又要询问？”
　　罗菲在储物间的黑暗中纳闷：几天前？
　　“我是刑侦队林晖，我今天前来只是做一些例行问话，没什么其他意思？”
　　林晖？罗菲听见这名字时立即想到那位躺在病床上还在昏迷中的病人，是他吗？
　　那低沉醇厚的声音微微有点喘息，“你如何确定现场那名……死者是你的未婚妻罗菲？”
　　罗菲一听这话，心头一惊：难道被发现了？
　　霍智宸的声音里是无限的哀伤和沉痛：“我没到现场……不敢去看她……现在的模样，但警察将车祸现场照片拿给我辨认，车子很好辨认，炸飞的后车牌几乎完好，而菲儿的身份是因为那条烧焦的项链，项链上那枚坠子是我送给菲儿的订婚戒，戒托虽然变了形，但那颗粉钻是独一无二的，一眼就认出来了，粉钻的真假一查便知。”
　　高定钻戒是可以追溯到钻石的原产地、在什么地方加工，曾被什么人购买、在什么地方购买，等同于身份证信息。
　　“是这条项链吗？”
　　“是，警官，这条项链什么时候能还给我，它是菲儿留给我的……”
　　“现在不行，等结案后，他们会交还给你的。”
　　霍智宸突然焦躁说道：“车祸发生都三天了，还有什么好查的？交警都说过了是刹车失灵导致的意外，你还要追查什么？”
　　罗菲心头剧震：三天！我已经在林间昏迷三天！难怪全身剧痛，并有脓液流出，那些烧伤已经化脓了，这样下去很危险，我要活下去！
　　耳朵传来林晖带了点隐忍的怒意，问：“你为什么这么急于结案？”
　　霍智宸冷了声音，“我只想让菲儿入土为安，现在她还躺在你们警局冰冷的冷冻柜里面，我也想赶紧从这场痛失爱人的痛苦中走出来，有错吗？”
　　良久，林晖似是一语双关说道：“你没错，是我的错，今天打扰你了。”
　　黑暗中的罗菲听力非常敏锐，听见有人站起来告辞的声音，她悄悄把门开了一条缝隙望过去，那人正巧回头对霍智宸说：“节哀。”
　　罗菲看着那张英俊挺拔却带着明显病态苍白的脸，心为之颤抖起来——
　　是他，他终于醒了！重病刚醒过来的他竟然拖着虚弱病体，亲自来查找那一线自己可能活着的希望。
　　林晖，谢谢你的这份心意，可我现在更不敢出现在人前，刚才智宸急于对车祸定论的态度让我……更加害怕！
　　罗菲此时已打消了见霍智宸的想法，她只想等林晖走后赶紧离开霍宅，她不敢想象如果她就这样出现在众人面前，下一个死亡会在什么地方等着她。
　　或许路瑶早已想到了这些，所以要她顶替她的身份活下去。
　　罗菲极力稳住因窥得真相而恐惧害怕得发抖的身体，原路返回花园，藏在花丛后。
　　花丛另外一侧停靠着一辆警车，能很好的阻隔视线、隐匿她的身形。
　　隔着花坛上的花草，她看见林晖缓慢而稳健地走了出来，霍智宸目送他上了车后转身进了房，驾驶座上的林晖在无人看见处，无力靠在椅背上剧烈喘息起来。
　　车外罗菲的心也跟着他粗重的呼吸而揪了起来，只有她最清楚他此时的身体是多么的孱弱。
　　罗菲担心的目光一直盯着林晖，甚至想到他若昏迷，自己只能出去对他再次进行抢救。
　　呼吸渐趋稳定的林晖默默将手中的东西举到眼前，一眨不眨看着——是那条项链，透明物证袋里粉钻在花园路灯的照射下依旧璀璨生辉。
　　林晖突然将项链握在掌心中，额头贴着掌心趴伏在方向盘上一动不动，从他身上散开来的无尽悲伤震撼了车外的罗菲。
　　林晖，你我不过一次医患关系，何苦这般义重？
　　罗菲盯看着驾驶座上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影，再一次湿了眼眶。
　　被车祸和路瑶那些话吓成惊弓之鸟的罗菲，能在此时看见一个人为死去的自己流露出真切的哀伤，无疑是暗夜里的灯塔、狂风骤雨中的避风港，波涛汹涌的海洋中的一叶轻舟，都能激起她生的愿望、令她感到安全。
　　虽然带给她这份安全的人就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她却知道那是咫尺天涯的距离，是差之微毫的错过。
　　但这点星光和微温已经足够了！
　　谢谢你，林晖！
　　罗菲拼命地捂住嘴，不让哭逸出来，却再也不能顾及脸上汹涌而出的眼泪浸湿化脓的伤口，那火辣辣的刺痛才能迫使她清醒地不会冲动地跑出去。


第一百九十九章 
　　林晖突然直起身子，偏头向她藏身的地方看了一眼，茫然片刻后，启动车子慢慢开出霍家别墅。
　　罗菲目送林晖的车子远去，心头空落到窒息，这世上唯一给她力量活下去的支撑就这样跟着那辆车离开了自己，越来越远。
　　不，我不需要别人支撑我，我要为路瑶而活！
　　见到林晖带起的那片刻的恍惚很快过去，她警惕地看了看四周，一步一步悄悄退后，直至退到一片树影中，借着树木与灌木丛的遮挡，闪躲着逃出了大门。
　　出了大门的罗菲看清楚了四周的景色，才知道这并不是黎明到来前的黑暗，这是再次沉入暗黑中的夜色。
　　晕倒在路边的罗菲被人送往医院，醒来后她发现一切已经如路瑶规划的那样在发展。
　　医生在她的包里面发现了路瑶的身份证，并从路瑶的手机里联系了路瑶工作的汉源市公安局，她在昏迷中已经不知不觉地顶替了路瑶的身份，被烧伤的面貌刚好帮她掩盖了她和路瑶略微不同的样子。
　　但她很害怕面对路瑶曾经的同事，她知道一个不小心就会露出言行举止上的破绽，她亦不敢真正顶着路瑶的身份享受路瑶艰辛卧底拼回来的泼天功劳。
　　两年后伤愈，她就自请调离汉源市。
　　回到江云市，不过是念念不忘的一个真相。
　　如今真相已摊开展示在面前，她却宁愿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该爱的人，无法去爱，该恨的人，已没有机会再去恨，人生总是如此捉弄于人。
　　她已经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
　　就用她的死来平息路瑶与肖勇、霍智宸以及自己之间的爱恨情仇纠葛吧，也让她的死结束这一场因自己而起的杀戮。
　　都结束了吧！
　　她唯一对不起的人，只有林晖，唯有林晖。
　　林晖，对不起！来年请继续在我墓前放上一束百合花。
　　若有来生，我再还你所有的情！
　　* * *
　　苏筱玥长时间的沉默似乎耗尽了沙哑声音的耐心，开口说道：“这是你最后能说话的时间，你当真不想说点什么？那我就不奉陪了。”
　　苏筱玥摇了摇昏沉的头，笑了起来，轻声说道：“谈什么呢？还有什么可说？人生活成我这样，还有什么可谈？”
　　“临死了都不想想你的那些快乐时光？”那声音嘲讽道：“也是，你的快乐都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不想也罢！”
　　快乐？曾经与霍智宸的那段情在车祸的阴影下，如路瑶所期望的那样烟消云散，后来虽然查明霍智宸与车祸无关，但终究是因为他与路瑶那段出轨的恋情才引来自己这场杀身之祸，再何谈快乐？
　　记忆中所有的快乐都与林晖有关。
　　身为苏筱玥的短短几个月，林晖将他高傲、强势、凌厉、深情、温暖和细腻各种复杂而又矛盾的性格全都展现在她面前，却始终是她心中那个能给她安全、值得信赖的男人。
　　但这一切都是藏于心底不能与外人道的秘密，更不能说与眼前这歹徒。
　　哦，她知道他说的是路瑶，但她并不想临死之前还要替路瑶回想那些龌龊的快乐。
　　但错失这最后说话的自由也是一种遗憾吧，那就随便说说其他的吧。
　　苏筱玥于浑噩中抬起了头，笑了起来，一生中美好的人和事还有很多呢。
　　“你猜我坐飞机来汉源市那天，在候机厅里面遇见了谁？一个我都快忘记了的小帅哥……”
　　苏筱玥低下头有点难过地嘟囔：“三年的时间，他长成了一个非常好看的男人，可惜他没认出我来，我还把他掉在地上的药捡起来还给了他……他当真没认出我来呢……”
　　没听见沙哑声音的回答，也无所谓了，反正是她人生最后开口说话的机会，无关他人。
　　从昨天就开始的高热已经把她的体力消耗得所剩无几，她撑着一口气开始自说自话。
　　“不过也是，一场大火烧坏了我的脸，我现在这样子，连我自己都不认识……说起来他还欠我两千？还是三千元钱呢，嗨，我对数字还是这么不敏感，当初他生病我帮他……垫付的医疗费……他真是倒霉……肠梗阻啊……那么年轻……很痛的……”
　　越来越模糊的意识让苏筱玥说话更费力：“那个时候他好单纯……出院那天拉着我一定要我留……电话号码给他，说……有了钱会还给我……那时候他……好……可爱，不像……那天我……看见他……一脸……的冷漠……嗨……他不知……道漂……亮的……男人……就该……该……多……笑……”
　　苏筱玥耗尽最后一点体力陷入昏迷，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她想：能无知无觉地去迎接死亡的车祸，也算是上帝对我的仁慈。
　　* * *
　　林晖在机场高速上就遭遇了突如其来的暴雨和雷电，他开始担心因天气原因导致飞机延误。
　　果然等候登机的时候，广播里陆陆续续播报了很多班次的飞机延时起飞，林晖更加焦躁不安，十分钟过后播音员柔美的声音宣告前往汉源市的飞机延迟。
　　林晖烦躁地拿出香烟进了吸烟室，自从知道苏筱玥对烟味敏感后，他几乎没再抽过烟，可是此时他按捺不住心中的不安，急需借着尼古丁的味道来迫使自己冷静。
　　飞机延时，那么高速公路极有可能也封路，再急也没有其他办法，只有老老实实等着飞机起飞。
　　他摁灭吸了两口的烟，拿出电话想给赵鑫打，却又害怕万一是自己多思多虑，那就会引起不必要的恐慌，还是到了汉源市看看情况再说吧。
　　这一耽误就到了下午，林晖在疯狂拨打苏筱玥电话无果的情况下，再也忍不住给赵鑫打了个电话。
　　“赵支队长，实在不好意思打扰你，昨天苏筱玥……路瑶回汉源市后就失去了联系，我本来今天一早的飞机到汉源去看看情况，结果雷雨导致飞机延误，我现在还滞留在机场无法起飞，若赵支队长方便，请帮忙去看一下苏筱玥，帮忙确定一下她确实无事。好，那就谢谢赵支队长了。”


第二百章 
　　下午四点过，直到林晖登机，赵鑫一直没联系他，不知道是还没来及去苏筱玥的家还是已经发现什么不对，林晖不敢多想，揣着忐忑不安上了飞机，关掉手机。
　　飞机到达汉源市已是七点，手机一打开就提示赵鑫来过好几个电话，林晖立即回拨，电话刚一接通，赵鑫凝重的语气让林晖登生不好的预感。
　　“你到了？苏筱玥极有可能已经被绑架了，你给我打过电话后我就立即派人过来查看过，手下给我打电话说敲门无人应答，我以为她没回来或者回来后出去了，所以也没在意，就让手下回来了，直到我下班，顺路拐到这儿再上来看，还是无人开门，我就有点担心了，动手开了门，房间里面那情景一看就知道出事了。”
　　林晖一听这话就明白，房间里极有可能是案发第一现场，苏筱玥就在自己的家里被人绑走了。
　　他脑袋轰的一声，然后一片空白，可手机里赵鑫焦急的声音迅速拉回了他的神志。
　　“我立即调人过来勘察了现场，亲自带人调看监控，发现阿瑶昨天上午回到了家就再没出去过，在她到家后没多久她点过一次外卖，然后就再没有任何的活动，我已经找送外卖的小哥核实过，他说他送外卖去的时候，阿瑶看起来情绪有点低落，就递个外卖的工夫，他也看不出来其他更多的异常。”
　　赵鑫说到这儿停了下来，似乎是等待林晖的反应，但电话这头的林晖压紧眉头沉默地听着，他还没从震惊中抽离出来，反应有点迟钝。
　　赵鑫只得继续说道：“这边刑侦的同事已经勘察过现场，房间内除了路瑶的生活迹象，没找出任何有用的线索，只能推测大概在你向我要地址前两个小时，有人进来带走了路瑶。监控这边一无所获，所有出入的人和车辆都是小区住户，有三个陌生人来访，其中一个是在物管处已经登记过，来亲戚家小住的人，另外两个都是找人，离开的时候都有记录和监控，没找到可疑的嫌疑人。”
　　“所有车辆都核实过了吗？”
　　——这是林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赵鑫微愣，旋即回答：“已经核实过了全部是小区内住户的车辆，刷卡进出，没有外来车。”
　　“送小家电的快递微货车呢？”
　　“没有，从阿瑶进入小区到现在没有送家电的快递车，没有任何的货车驶入或离开这个小区。”
　　林晖沉默良久，说：“我先去现场看看。”
　　“我现在就在现场，我等你。”
　　二十分钟后林晖站在了苏筱玥在汉源市的家中，大批警察在小区进进出出惊动了小区内的住户，嘴巴不严实的保安很快就将住户失踪的消息传得人尽皆知，住户们围着这栋楼，兴致盎然磕着瓜子饶有兴趣地指指点点。
　　林晖戴上鞋套踩着勘察板走进房间，扑面而来的陌生气息让他愣了一下神，这不是他熟悉的味道，即使她离开汉源市大半年，空气里的气味不该变质得如此厉害。
　　客厅里贵妃式奢华的沙发一看就不是苏筱玥的Style，还有浴室那个华丽富贵的大浴缸，怎么看都与苏筱玥不搭调 ，苏筱玥享受好东西，那也是低调的奢华，而不是这样简单直白的炫富风格。
　　更何况，一个上班没几年的孤儿，哪儿来的富？
　　当林晖走进书房看见散在地上的各种钻石首饰停住了脚步，回头迟疑问身后跟进来的赵鑫：“你确定没撬错门？”
　　赵鑫声音一噎，那表情就差竖起手指赌咒发誓了。
　　林晖淡淡点头：“行，我相信你。”
　　赵鑫：“……”在我的地盘，你不相信我相信谁去？
　　林晖边仔细查看现场边说：“门口地毯上留下的脚印显示苏法医是被一个身高在一米八以上、体重一百六十斤左右的男性带走，走时她已经昏迷，歹徒非常明确地告诉我们，他们的目标是苏筱玥，而不是劫财。”
　　赵鑫心道这还用你说，满地的钻石没动分毫，十几张银行卡原封不动，还有一个房本！嘴里却问道：“你怎么看出来被劫走时路瑶处于昏迷中。”
　　“房间内没有打斗挣扎的痕迹，最重要的是门口地毯上只有男人走出去的脚印，筱玥从回来后还没出过门。”
　　一番话说得屋内正勘察的汉源市公安局的人一起流汗不已，有人有气无力辩解了一句：“我们不还没勘察到门口去吗？”
　　林晖根本没在意这些，目光盯着对面，微微偏头问赵鑫：“现场维持原状吗？”
　　“对。”
　　林晖走过去摸着饰品架的一角，问：“砸到这儿的东西呢？已经装进物证袋了？”
　　赵鑫说了声“不愧为市局的刑警队长”，从旁边同事手里接过物证袋递给林晖：“就是这手机，屏幕是刚砸坏的，技侦的人已经解了密，我正要打开看，你就来了。”
　　林晖说了说声“谢谢”接了过来看了一眼，说：“这不是筱玥的手机。”
　　赵鑫愣然：“不是？你确定？那边水盆里还有一部手机，已经泡得完全无法恢复，难道那部是苏筱玥的？但是为什么要泡坏它？”
　　林晖没理会他这话，抬手划开手机坏成蛛网的屏幕直接进入解锁状态，他点开通讯记录，一眼就看见标记为“老公”，属于江云市的电话号码占了满屏。
　　林晖不易觉察的挑起了眉，不假思索地回拨了“老公”的号码，手机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对方压抑不住焦躁，急切问道：“你是谁？为什么一直不接电话？”
　　电话接通的那一刻，整个房间里的人全都屏息静气盯着林晖手中的那部华为手机，林晖皱眉说道：“我是汉源市警察，现在请你如实回答我的提问，你是谁？”
　　“汉源市？警察？”手机里寂静时间不到三秒，对方再开口时已经恢复强硬的彬彬有礼：“警察若需要我配合调查，请和我的律师联系。”
　　说完，电话“啪”的一声挂断。


第二百零一章 
　　不待林晖开口，身边的赵鑫已经打电话：“老胡，立即帮我查来自于江云市的这个电话号码相关的一切信息。”
　　汉源市技侦主任老胡“唉”的同时已经在飞快打电话，几句话挂断后老胡说道：“江云市，霍智宸。”
　　林晖深邃的眼底有晦暗的神情一闪而过，随后立即拿出电话拨通何培文：“老何，立即请霍智宸到局里协助调查一起绑架案，主要问他为何给电话号码为XXXXXX的打那么多次电话，之前曾经接通过的那个电话里说了些什么？另外不要透露关于这个号码的任何信息。”
　　江云市公安局刑侦办公室内，何培文看着“嘟嘟”直响的电话嘀咕：关于这个电话号码你什么都没透露给我，我拿什么透露给他。
　　林晖挂断何培文的电话又继续往前翻，一个来自江云市的陌生号码曾经与这个电话通过话，前面还有一个没接通的江云市座机号码。
　　林晖眸色沉了又沉，突然想起什么，拿出自己的电话拨打了苏筱玥的号码，依然提示关机。
　　此时如果仔细看，能发现林晖的整个面部线条全都绷得紧紧的，眉头压紧，咬合肌隆起，全身肌肉拉伸绷紧，但他面沉如水，看不出一点情绪地起伏。
　　他拿起那部华为mate9拨打了自己的号码，挂断后立即给潘丁打了过去，没等老潘例行公事的哔哔，言简意赅道：“就这个打给你的电话号码，查一下。”
　　公事面前，潘丁做事一向利落，“别挂，马上……有了……咦，林晖你猜这个号码属于谁？”
　　“快说！”
　　“罗菲，这个号码三年多的时间都没有通话记录，但一直有人在给号码充话费，话费来源全是不记名太空卡充值。昨天才打入三个电话，一个属于SWARO婚纱影楼的座机没接通，后面两个电话时间都不长，第一个不到一分钟，第二个电话通话时间两分四十七秒，然后第二个电话就开始疯狂拨打这个号码，估计一直没人接。”
　　“知道了，立即让何培文把SWARO婚纱影楼的人请过来，协助调查拨打这个号码的原因。”
　　林晖面上平静得看不出丝毫端倪，直接忽略掉赵鑫看着他的疑惑目光。
　　他内心的疑虑越来越深，又是罗菲！看来因为罗菲而引发的系列谋杀案如他和苏筱玥的猜想，杜文海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幕后凶手。
　　为什么罗菲的手机会出现在苏筱玥手上，不管是现在的苏筱玥还是她原来身份的路瑶，她们其实是不同姓名的同一个人，与罗菲的交往不多。
　　虽然路瑶接受了罗菲母亲的资助，但两个小女孩的的确确联系不多，长大后的路瑶出于某些目的关注过罗菲，那也是藏在暗处的行为。
　　罗菲的手机在当年车祸现场并没有发现，当时交警给出的解释是被大火烧化，当年被定性为意外车祸的罗菲案，现场勘查肯定不怎么严谨，而大火确实具有毁灭一切的力量。
　　根据霍智宸的口述可以肯定，当年罗菲去附一院请假的时候是拿走了装有手机的包，它也确实在车祸后再没使用过。
　　可是现在随着罗菲消失了三年多的手机，出现在了路瑶的房子里、苏筱玥的手中！
　　突然一个念头在林晖脑中闪过，他被自己这想法惊得心脏一紧：当年罗菲车祸案发时，路瑶就在现场！她跟踪罗菲，眼睁睁看着车祸发生后，燃起大火烧死了罗菲，然后再现身拿走了因爆炸而被震出车外的手机！
　　难道手机里面有什么内容涉及到她？如此一来，不就更加证明路瑶参与到罗菲的车祸案。
　　可苏筱玥在罗菲车祸案的调查中表现得很正常，一点都没有想要掩盖事实真相的企图，更多的时候她甚至在引导破案方向。
　　是她提出何欣茹、邬嘉旺、石洋三人的共同交集点是罗菲，因为这个提醒，他才向魏局申请了重新调查早已盖棺定论的罗菲车祸案，若她曾经参与谋划罗菲车祸案，不该这样引火烧身。
　　真的只是因为她遗忘了过去？
　　人对某些特定的事和人的深刻印象会刻入她的本能，即使已经忘记，但再遇见时都会下意识选择回避。
　　可苏筱玥在罗菲车祸案中没有这种下意识的逃避。
　　罗菲忌日当天，他在罗菲墓前找到她时，她也曾亲口承认她怀疑当年罗菲并不是死于意外。
　　后来在知道肖勇才是罗菲车祸案的策划者后，她继而怀疑到霍智宸，当时她崩溃地冲着霍智宸质问“为什么”的表情是不可能伪装的。
　　林晖曾经无数次怀疑过她，却又无数次被自己否定掉，这不是因为感情的干扰，而是基于他面对无数犯罪事实和罪犯而练就的直觉。
　　指证苏筱玥的线索越明显，林晖就越否定。
　　他拉开时间的排序，从孤儿院里活泼懂事成老师体贴小棉袄的路瑶开始，到大学活跃开朗、不会游泳、没修过心理学的路瑶，再到汉源市公安局同事口中美丽大方、功勋卧底、最后到车祸归来后性情大变虐待小动物的路瑶，都和他认识的苏筱玥判若两人。
　　这是一种很怪异的感觉，明明理智上知道这不同名字的两个人是换了身份的同一个人，但骨子里却总会下意识将两个人分开。
　　此时，属于罗菲的手机又出现在苏筱玥手中，同时也出现在路瑶的房子里，这三个人之间总有一种诡异的联系。
　　林晖心头一直隐藏的某个怀疑再次浮现，他无声呼出一口气，蹲下来继续检查保险柜里面的东西。
　　赵鑫走过来递给他一个透明袋子，林晖瞥了一眼那物证袋里那一小缕头发，立即明白那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有没有用，这是从这间房里找到的。”
　　赵鑫没给林晖打断话的机会，“她车祸后一直在医院，从医院出来就在这儿住了两天，昨天她进屋之后一直呆在客厅和书房，没去过卧室，这是从她卧室梳妆台上找到的，我觉得这个应该符合你的要求。”


第二百零二章 
　　林晖眼窝处深刻的轮廓微微舒张，小心接过袋子放好，没理会欲言又止的赵鑫 ，说了声“谢了”。
　　赵鑫摇头，“希望你能找到阿瑶车祸地点，或许能帮阿瑶找回她遗忘的过去。”
　　林晖点头的同时突然意识到什么，霍然站起身就往外走，问跟过来的赵鑫：“最近一班飞江云市的航班是什么时候？”
　　赵鑫摸出手机，“我得查查。”
　　“不用了，我自己查。”
　　林晖边说边飞快向外跑，赵鑫追在他后面问：“你去哪儿？”
　　“回江云市。”
　　“啊？这就回去了，这儿怎么办？”
　　已经走进电梯的林晖根本就没听见赵鑫的追问，他在手机上定机票的手指都在微微发抖。
　　他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
　　何欣茹系列谋杀案中每个人的死法都是设计好的，极具仪式感，而从被捕的王元口中已得知杜文海绑架苏筱玥后，是要将她绑在被破坏掉刹车的车里面复制当年罗菲车祸发生的过程。
　　真正的幕后凶手不会轻易放弃这种仪式，他一定会带着苏筱玥回江云市，回到罗菲当年车祸的现场，让她经历刹车失灵，面对被撞得天翻地覆的恐惧后再跌落悬崖，看着自己被慢慢燃起的大火吞没。
　　半个小时后就有班飞机飞往江云市，但机票已经不能预订了，坐在出租车上的林晖打电话给赵鑫：“动用你的一切关系，我要坐上九点十分那趟回江云市的飞机。”
　　赵鑫心说你支使我倒是很顺手啊，嘴里却说：“等着。”
　　出租车到达机场时，林晖接到赵鑫的电话，“拿着你的证件去找乘务长，他在登机口等你。”
　　林晖只来得及说一声谢了，边往登机口狂奔边给何培文打电话，电话一通就听见何培文说：
　　“老板，我正要给你电话，霍智宸说因为那个电话号码是他死去的未婚妻的，几天前他选定了影楼准备拍婚纱照，习惯性的在新娘的联系方式写下了前未婚妻罗菲的电话，直到影楼的人打电话联系时才发现不对。”
　　“霍智宸是听见影楼的人说这个电话号码不仅打通了还有人接听后，他很震惊，他说这几年他想罗菲时就会无意识拨打这个号码，但从来没打通过。所以他才会拨打这个号码，对方只接听了一次并在电话里面问他了一些话，但他拒绝说出问的什么话，他听出对方当时情绪和精神状态都很不好，所以被对方挂断电话后才一直拨打。他说的话也从影楼工作人员那儿也得到了证实。”
　　“老何，放下手中的一切事情，立即封锁环山公路通往当年罗菲车祸案发现场的那条岔路口，并派人守在车祸现场周围，苏筱玥极有可能会被歹徒带去那儿，复制三年前那场车祸。”
　　“……”市局里的何培文嘴巴张开成O型，半天没将那个疑问的“啊”字发出来，好一会儿才问出一句：“美女法医又被绑架了？！”
　　下一秒就听见他在电话里面吼得惊天动地：“所有人出现场，封锁环山公路……”
　　电话在砰砰嘭嘭桌椅的碰撞声中挂断，林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息心底翻涌而上的戾气，一再告诫自己要冷静，事情还来得及。
　　从接通影楼和霍智宸电话的时间再结合按照现场勘查来看，歹徒带走筱玥的时间应该是今天早上，带着个昏迷的女人，他们不能坐飞机，一定是开车前往江云市，路上需要花费五个多小时，如果运气好的话，何培文他们还有机会赶在歹徒的前面。
　　晚上的飞机空位很多，坐下来的林晖安慰自己，歹徒进行仪式的日期或许不一定是明天，他脑中飞快闪现罗菲的信息，最后定格在罗菲的生日上。
　　林晖有点神经质地反反复复看表上的日历和手机上的日期，再三确认那个日期就是明天，他的心止不住地往下沉。
　　难怪他们会选在今天绑架苏筱玥，独自回汉源市的苏筱玥简直太会选时间了，送上门给人绑架。
　　林晖懊恼地揉了揉眉心，摩托车手的被捕和杜文海被击毙让所有人都放松了警惕，即使他和苏筱玥都对杜文海幕后真凶的身份有所怀疑，但都还没来及往深层次细想就出事了。
　　这样的疏忽不该发生在自己身上，他在飞机起飞的轰鸣声中自责。
　　两个多小时的飞行时间让他焦灼难安，他频繁地看手表上的时间，甚至怀疑价值七位数的表是不是坏掉了，为什么指针总是一动不动？
　　飞机刚停稳，林晖就迫不及待关闭手机的飞行模式，叮叮咚咚各种短信微信提示音像后宫三千争宠的嫔妃扑面而来，没等他决定翻那张绿头牌，正宫何娘娘的电话已经追了过来：“老板，看微信。”
　　点微信的工夫，魏局的电话在另外一条线“嘟嘟”的叫着，林晖从何培文凝重的口气中已经意识到出大事了，他摁断了两个人的电话点开了微信。
　　视频里的罗菲正坐在一辆宝马X3里面，淡然微笑，对每一个围上来的人说“我很好”，镜头往下的那一刻，林晖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停止了跳动——
　　罗菲身上绑着一颗炸弹，制作精良的炸弹一看就不是孟康劫持客车时那种土制炸药，一旁的定时器正在滴滴发出毛骨悚然的计时声。
　　但更让林晖犹如坠入冰封寒潭的是苏筱玥——
　　他在苏筱玥面对他人时的温婉笑意中看不到向往生的欲念，晦暗没有神采的眼眸中隐藏着一种对解脱的渴望。
　　当他看清楚那不是他的错觉时，他的心仿佛被一记重拳击中，刀搅般密密麻麻的锐痛起来，他恨不能飞到她身边。
　　林晖坐进停在机场的G65时整个人还处于游离状态，他挂掉所有的来电，拧开一瓶矿泉水一口气喝完，在粗重的喘息声中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G65一个利落的后退左转，飞快地驶离停车场，车载电话同时拨打出去：“魏局，我半个小时到现场。”


第二百零三章 
　　魏局疲惫不堪的声音立即透出责备：“从机场到这儿起码一个半小时，你半个小时就到？飞吗？你别急，这儿爆破组的专家已经在拆弹。”
　　“是，我知道了，我接个电话。”
　　何培文紧张得前言不搭后语，“老板，你什么时候到？苏法医看着精神还可以，接到你的命令我们就赶过来了，可……可我们到的时候就发现这车子已经停那儿了，那时苏法医还在昏睡，她好像被人用过致睡的药，我们叫醒她后……”
　　“计时器上的时间是明天吗？”
　　何培文磕巴了一下，“对，是明天下午四点。”
　　那正是当年交警估算出来的罗菲车祸爆炸的时间。
　　林晖把着方向盘的手背上青筋暴起，G65已经飙到了二百一的时速，高速路两侧，路灯闪印在他深邃眼睛中一晃而过，衬得他的目光更加幽深犀利。
　　明天下午四点，符合三年前罗菲车祸案发的时间，可是就是这看似极其合理的时间却让林晖嗅出一丝异常，可是他一时间又想不出异常之处。
　　林晖的问题直击核心：“爆破专家遇到什么难题？”
　　何培文噎了一下，心里奇怪他家老板人还没到现场，怎么连爆破方面遇到了难题都知道。
　　“那炸弹强行撤下的几率几乎为零，那是双保险的炸弹，即使拆除了计时器，苏法医还坐在一个重力引爆器上，只要她一起身，炸弹还是会爆炸。”
　　林晖太阳穴抽痛了起来，紧盯着前面飞速后退的公路，问：“还有办法吗？”
　　电话另一头的何培文没听出丝毫异常，只有林晖自己知道他说话的声音颤抖得有多厉害。
　　“爆破专家查看过了，连接炸弹的还有一个密码器，输入正确的密码可以解锁两个爆破装置，但只有三次机会，我们已经输入过罗菲的生日了，但不是，还剩两次机会，我们再不敢试了。”
　　林晖觉得自己有太多的话想要何培文转述给苏筱玥，却又无从说起，沉默良久，他无声地挂断了电话。
　　现场这边何培文盯着手机看了又看，直到自动黑屏，方才叹口气收了电话。
　　这一路，林晖的五腹六脏似乎都在沸水中煎熬，痛又不痛地撕扯着他的血肉，他的大脑已经不能正常思维，但他知道不该这样，他得冷静下来，若连他都慌乱起来，就无人能救苏筱玥了。
　　他左手垂下探进衣衫内抚摸三年前的疤痕，肚脐上微微增生隆起的印记小到忽略不计的程度，单孔腹腔镜最大限度的降低了对他身体的伤害。
　　康复过后他咨询过专家，人家告诉他开腹手术的难度低于腹腔镜，三孔腹腔镜难度低于单孔，当然各种术式对身体造成的损伤和恢复也是与难度成反比，难度越大、伤害越小、恢复越快。
　　麻醉昏睡前，女人口罩上的温婉双眸和锁骨上翻飞的花瓣胎记在林晖脑中闪现。
　　罗菲，苏筱玥究竟和你是什么关系？
　　她真的曾经费尽心机想要谋害你吗？
　　可是自己那双看过无数罪犯的锐利眼睛，看不出苏筱玥有此谋害之心，她的太多言行反倒是在为你探寻当年车祸的真相。
　　但是太多证据都指向曾经的路瑶现在的苏筱玥就是当年杀害罗菲的真凶之一，否则一心要为罗菲报仇的系列杀人案的真凶，也不会如此揪住苏筱玥不放。
　　林晖呼出一口滚烫的气息，用力搓了一把脸，再次提醒自己冷静，别再被这些多余的情绪干扰，目前最要紧的是想出解开炸弹的密码，拆除炸弹。
　　环山已经隐显在黑暗苍穹之下，像一头窝藏了无数危险的巨兽盘恒在前。
　　公路上挤满了闪着各种颜色车灯的警车、消防车、救护车，环山路的入口已经封锁，但林晖那辆醒目的G65似乎全市范围内公安系列的人都认识，看见G65逼近，早早的挪开路障放行。
　　环山公路上挤满了穿着各种制服的警察、消防员、市政头头脑脑和住在环山别墅区的居民，每个人的神情都凝重紧张，被上千瓦的白炽灯照出一种假面的不真实感。
　　林晖将车停在分岔路口一侧，人还没下车就有人敲副驾座的玻璃窗，何培文焦急憔悴的脸贴在窗玻璃上放大在林晖眼前。
　　林晖和他一对眼，却都没说话，摔上车门，大步向岔路口走去。
　　一路上都有欣喜的声音在说：“林队回来了！”
　　每一个声音都透出在绝望中看见希望的喜悦，但林晖已经无暇安慰任何人，他在自己的镇定中感受到了心乱如麻。
　　悬崖上的公路依然挤满了各种车辆和人，在清一色的制服里面还混杂着住在山里的居民，强光灯将悬崖下照得犹如白昼，林晖一眼就看到了乱石滩上那辆孤零零的车。
　　车子周围三百米范围已经清场，只有几个穿了厚重防爆服的爆破专家和市局同事围着车子交头接耳，一看就是束手无策的模样。
　　林晖看了一眼腕表，已是凌晨，距离下午四点还有十五个小时，那种怪异的感觉又来了。
　　远远看见魏局、他爸林正刚和市委领导们、公安头头们在一起窃窃私语，他过去匆忙打了声招呼，在林正刚复杂目光注视下，转身往悬崖下去。
　　他摇了摇头，想借此甩掉脑中一切不合时宜的情绪和想法，顺着消防梯往悬崖下走。
　　市局的人几乎倾巢而出，全都围在警戒线外干着急，苏筱玥一直努力保持着微笑，时不时安慰一下几名明显意见不和的爆破专家和潘丁几个焦躁的同事们，脸上的笑不是装的，她是真的已经不在乎了，看淡生死，原来只在一瞬间。
　　当她的视线内闯入那道高大欣长的身形时，所有的无所谓和淡然立即崩析瓦解，眼泪唰的一下就下来了。
　　林晖看着女人无声流着泪，嘴唇哆嗦着盯着自己，气息不稳的瞬间立即镇定下来，他急上前两步，探身进车内小心抱了抱苏筱玥，贴上她冰冷的面颊亲了亲，说：“别怕！”我陪着你。


第二百零四章 
　　副驾座一侧，两个拆弹员还在小心翼翼地挑起各种颜色的电线查看研究，企图找出拆除的方法。
　　林晖问：“有办法吗？”
　　几个拆弹员都沉默摇头，一人说道：“这炸弹太特么复杂了，计时器与炸弹和密码同时相连，重量感应器和计时器、炸弹又连着，任何一环出现差错都会导致爆炸。”
　　林晖眉头压紧，问道：“唯一百分百安全的方法就是密码解锁？”
　　“对。”
　　他低垂目光看苏筱玥，她目光停留在他身上须臾未离，此时看着他的眼睛笑得很坦然，用嘴型无声说道：别担心。
　　林晖的心不停地往下坠落，他又在她身上看到了决意赴死的决心，那是一种就要解脱的坦然。
　　他决不允许她放弃活下去的念头，也决不允许她死在自己前面！
　　他松开她，绕到副驾座一侧，拍拍拆弹员的肩示意他们让开，然后在现场所有人震惊注视下，小心避开被拆开外壳露出里面复杂线路的炸弹，一矮身坐了进去。
　　苏筱玥早就从何培文口中得知林晖因担心她，追到汉源市去，在他坐进来的那一刹那，伸手拉住他，急切说道：“虽然还有十几个小时，但说不定我什么时候就支持不住了，动了下身子引发爆炸。你听我把话说完就立即离开，让他们也别再浪费时间和精力拆弹了。”
　　她抬手捂住林晖要驳斥她的嘴，继续说道：“去查路瑶的过去……也就是我的过去，那个人了解路瑶和罗菲的恩怨，知道路瑶与江云市之间的瓜葛，可惜我什么也不知道……不记得了，我死了无所谓，就害怕我并不是他最后一个目标……”
　　林晖将她捂在嘴上的手拿了下来握住，沉声说道：“我有所谓。”
　　他盯看着她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说道：“为了我，活下去，好吗？”
　　尽管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使得面对无数次死亡威胁都要顽强活下去的苏筱玥，突然决意不想活了，他希望借由自己作为支撑她活下去的理由。
　　那曾经那么依恋自己，那就为他而活下去！
　　苏筱玥犹有泪痕的眼中又流下泪来，那晶莹剔透的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滴落在林晖的手背上，她从颤抖的喉间挤出一声：“林晖。”
　　那一瞬间，所有支撑她无惧死亡的念头都被抽离，她从来没有那么软弱，她想活着，好好活着，和他谈一场无所顾忌的恋爱，平平淡淡就好。
　　她不敢动，所以她说：“抱抱我。”
　　林晖倾身过去抱住了她，在她耳边说：“我不允许你一心想着死！还有十几个小时，我们别慌，也别再被那些无谓的事情和情绪干扰，按理来说既然这场车祸是为了当年的罗菲报仇而设计的，密码一定与罗菲有关，但罗菲的生日号码已经排除，那么我们能想到的罗菲的电话号码最好也排除掉，别再浪费一次机会。”
　　苏筱玥听见这话点头，含泪看着他说：“你有没有觉得整件事透着一种怪异的感觉。”
　　林晖漆黑眼眸在四周探照灯般的强光下精光一闪，苏筱玥立即看懂了他眼内的意思，心有灵犀的愉悦感让她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依然笑了起来，发自内心的笑。
　　死前能再见到林晖一面，真好！
　　林晖也笑了一下，抬头和车外的拆弹专家商量：“现在别无他法，你们暂时去休息吧。”
　　几个绞尽脑汁想要想出拆弹方法的专家莫可奈何地点点头。
　　见他们离开，不远处的何培文等人围了上来，周卫威一直在外围维持次序，现在才看清楚苏筱玥捆满电线的情况，那眼睛一下子就红了起来，安佳慧撑不住直接哭出了声。
　　苏筱玥笑着安慰他们：“没事，还有十几个小时呢，你们不相信别人总该相信林队的能力吧，是不是，林队？”
　　林晖没心情配合她安慰人，冷声吩咐道：“何培文和吴军留下，其他人都站到外围去。”
　　没人敢忤逆林晖的命令，周卫威即使一百二十个不愿意也没敢说出一个不字，乖乖跟着大家退后。
　　看着同事走远，林晖这才说道：“从何欣茹案开始的每一个案子，凶手作案的手法都干净利落，从不会像现在这样，完全有机会神不知鬼不觉地让你以当年罗菲车祸死亡的方式完成他的报复，可他偏偏给你安置的炸弹上又装了个密码装置。”
　　何培文因为连日来过度紧张而导致大脑反应有些迟钝，愣愣问道：“有什么不同吗？”
　　苏筱玥平静解释道：“这个举动实际上已经给了我一个活下去的机会，虽然机会很渺茫，但那也是机会，有悖于凶手之前的作案手法。”
　　吴军皱眉道：“或许他就是想欣赏你在等死时候的绝望、求生不能这些复杂心情呢？”
　　吴军一说完，意识道自己说得太残忍，懊恼打了下嘴巴，说了声“对不起”，苏筱玥笑着摇摇头。
　　苏筱玥低垂视线看着身上计时器发出瘆人的滴答声，说：“也或许是林队反应太快，提前发现了我被绑架并最先锁定了这个作案现场而导致了凶手的被动。”
　　林晖的目光一直落在苏筱玥脸上，观察她脸部细微的表情以确定她真正的想法，“也许我提前了几个小时发现了你的失踪，但这并不足以打乱他们的行动计划，这个作案现场很好猜到，耽误不了我们多少时间。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会给苏筱玥这一线生机？
　　吴军说：“因为凶手对仪式的强迫，他一定要等到当年罗菲车祸爆炸的时间点？”
　　林晖点头，说：“这种可能性很大，但你们别忘了日期的改动。”
　　苏筱玥点了下头，又加了句：“留给我们解开密码的时间也太长了。”
　　苏筱玥轻轻吁出一口气，分析道：“也或许他们有十足的把握我们解不开密码，所以无所谓给我们留多长的时间，错过了五月二十日，又不想让我再多活一年到明年的五月，所以日期勉强改在罗菲的生日，但死亡的时间一定要等到下午四点。”


第二百零五章 
　　苏筱玥说这话时冷静得像说与她毫不相干的一件事，林晖的心又开始烦闷起来，但她却似没看出他情绪的波动，温柔的笑意在那双美丽双眸中荡漾开来，轻声道：“还有凶手非常注重的仪式感，你们看看……”
　　她拍了拍活动自如的双手，“我不仅没有忏悔、我还没有经历刹车失灵的惊慌、也没有面对车子撞上山体后翻滚下悬崖的胆战心惊……甚至没有大火燃烧时的绝望，除了面对炸弹等待爆炸时的煎熬，其他什么都没有经历。”
　　何培文和吴军心里同时想：即使省略掉前面所有的步骤，你最终都会面对在等待中的煎熬，直至绝望。
　　但这话说出来太残忍，吴军说道：“或许是因为时间，若完全复制当年车祸的经过，他没办法保证能让车子在下午四点准时爆炸。”
　　苏筱玥颇为同意地点头，笑道：“有这种可能。”
　　林晖看着她平静淡定的模样烦躁地截断吴军还想继续说的话：“这些推测暂时不用去想，现在最重要的是密码。现在筱玥必须将你昨天被带走的所有细节详尽告诉我，或许密码就在这些信息里面。”
　　苏筱玥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回忆昨天的一切，其实她的头很痛，但她不想表现出任何的怯弱和不适，在这紧张时刻，她的一言一行都会被放大了刺激到身边的人。
　　她说：“我从被劫持醒来后开始说吧，我回到汉源市发生的事情无关紧要……”
　　林晖温柔而坚定地反驳：“不，要从你回到汉源市说起，或许解密的线索就在那些细节中。”
　　苏筱玥呼吸一滞，有些谎言或许能骗过何培文和吴军，却骗不过林晖，她看着林晖坚毅沉静的脸下了决心，说：“我回汉源市是想找回那些我不知道的过去。”
　　林晖神情纹丝不动，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疑惑，她看得清清楚楚，她无所谓地一笑，继续说道：“三年前机缘巧合下我捡到了一部别人的电话，因为一直没找到主人，后来我就将它忘在汉源市的家里，那天我无意中打开了那部电话，结果开机没多久那电话就响了起来，我接了那个不知所云的电话后就昏睡过去，醒来就在一个完全暗黑的房中……”
　　反正几个小时后，她将死去，她已经不在乎这拙劣的谎言能否骗过敏锐的同事，临死之前还要欺骗林晖，这让她非常非常难过。
　　林晖平静地看着她，将她细微的表情全都纳入眼中，一直在脑中反复思索她的那句话，她说“我回汉源市是想找回那些我不知道的过去”。
　　她说的是“找回不知道的过去”，很多无意识的时候她都说的是“不知道的过去”而不是“被我遗忘的过去”，她说到路瑶时总是直呼其名，仿佛路瑶这个名字不是她过去的身份而是另外一个人，很明显这些都不是口误，而是一个事实引导下自然而然说出口的实话。
　　那些过去不是我遗忘了，而是我根本就不知道的一段经历。
　　路瑶是路瑶，我是苏筱玥。
　　有了这些想法的林晖，对苏筱玥语焉不详的叙述后面打电话的人和电话内容时，他都觉得她的反应很正常，而满腹问题的何培文和吴军因为他的沉默也选择了闭嘴。
　　苏筱玥回述的时候，他靠在副驾座上闭着眼睛仔细倾听，此时他维持着这个姿势没动，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正在思考，没人打扰他。
　　林晖注意到她陷入昏迷前曾向绑匪提到了一个帮忙垫付医疗费的陌生少年，她说是她到医院看病时偶然遇见少年被病痛折磨却无钱医治，一时心觉不忍，冲动之下掏钱帮忙交了几千元住院费。
　　若真是一次偶遇，那少年又怎能在几天后出院的时候在医院再次拦住了她并留下了电话号码？除非她那几天也在住院，并与少年住在同一科。
　　事实当真如此吗？
　　更重要的是她一直说不知道曾经的过去，所有车祸前的人和事她都不记得了，可她记住了关于这个少年的一切，是因为他于她而言是个特殊的人呢还是这才是属于她的真正过去？
　　林晖睁开眼睛侧头看向苏筱玥，心头曾经荒诞的想法又冒了出来。
　　但这不是他眼下需要解决的事情。
　　撇开一切干扰因素，林晖依然能一针见血地找到关键性问题：“对方说你和他之间认识？”
　　苏筱玥非常肯定地点头，“他的原话是‘看在你我认识的份上’。”
　　然后她看着他摇头，甚至带了点玩笑的语气说：“别问我能想到是谁？我从醒来后把我认识的人全都想了一遍，非常肯定地告诉你，我所认识的人今天全都在这儿。”
　　吴军被逗笑了，裂到一半的嘴又想到了不合时宜，生生被他压了回去。
　　林晖双手撑头闭着眼睛在脑中回想苏筱玥刚才说的每一句话，一个字一个字过滤话中可能暗含的意思，另外一个声音又在大脑深处不停提醒他“只有两次机会了”，他觉得自己的神志被两种焦虑的情绪拉锯般角力，就要绷到极致，濒临断裂。
　　他倏然睁开眼，说了句“我出去抽根烟”，谁也没看就下了车。
　　苏筱玥温柔眼光追随着他的背影，回头对愣住的何培文和吴军说道：“他把自己逼得太紧，你们去陪陪他吧。”
　　“那你……”
　　她笑了起来：“我没事。”她是真的无事！
　　何培文对吴军说：“你留在这儿陪着她。”
　　苏筱玥笑笑也没反对，远处有人过来，走在最前面的赫然是林正刚和另外几个公安厅的领导。
　　林正刚看了一眼嘴唇干裂起泡的儿子，迅速收拾好心疼的目光，沉稳说道：“几个爆破专家提出了一个方法，先剪开计时器连接炸弹的线，再用重物代替苏筱玥的重量压在重物开关上，先将人救出来再说。”
　　林晖冷峻的眼眸看过前来的每一个人，摇头一口否决了他爸的提议：“重物与人交替的时候会有间隙，更何况刚才他们也说过了计时器同时和重量开关连接在一起的，只要一碰计时器上的线路就会引起爆炸，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这个方法。”


第二百零六章 
　　其实所有人都想到了这一点，之所以提出来，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罢了。
　　林晖在伸手捂住眼睛的同时，哑声说道：“现在时间充裕，还是先想密码吧。”
　　说这话时林晖下意识看了一下表，已是清晨七点多了。
　　天，已经亮了。
　　林晖拿出烟含在嘴里，一手打火，另外一只手拢火挡风，点燃了烟深吸一口，无人察觉他的异常，只有熟悉自己儿子的林正刚看见了他微微发抖的小拇指，不过是眨眼间的一个细微动作，他甚至怀疑是自己的错觉。
　　无人反对他的话，因为没有更好的办法。
　　林正刚想说几句安慰的话，张了张嘴终究没说出口，一群人全都沉默地看林晖抽烟。
　　公安厅那几个人平时张口就来的那些冠冕堂皇不痛不痒的话，在林晖坚冰般平静的沉默前，也都在嘴边滚了几圈被压回了肚子里，继而转到苏筱玥面前说了一番别害怕专家们都在想办法你一定会没事等等形而上的精神安慰，苏筱玥满脸真诚的道谢，谢字说得她脸部肌肉差点抽筋，有限的时间能不能留给她多看林晖几眼？
　　清晨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洒了下来，远处一度安静的人群重又沸腾起来。
　　被江云全市人民高度关注的美女法医再度被劫持并绑上炸弹，困于山涧下的宝马车中一事，经过一晚上的发酵被顶上了热搜。
　　各家媒体想尽一切办法想要得到现场的一线资料，无奈军警联合行动使得严密封锁的现场完全无法混进去，有的媒体竟然出动了无人驾驶机飞进现场上空，希望至少能拍几张照片回去。
　　熬过一整夜，事情毫无进展，现场所有人员不禁提起了心，距离下午四点已经不到八个小时了，这个意识让所有人都开始不同程度地焦躁起来。
　　魏局从知道苏筱玥被绑架，捆上炸弹丢回到江云市的那一刻起，就急得嘴上起泡。
　　汉源市功勋卧底调到江云市局几个月的时间就遭遇几次重大恶性的车祸、绑架，现在更绕上了一颗炸弹，今天那炸弹若真爆炸，他觉得自己还不如拿根绳子直接到大门口上吊更痛快！
　　平时弥勒佛般慈祥的魏顺，终于忍不住咆哮着质疑拆弹员们的专业技术水平是否通过考核拿到了职业资格证书，吼得几个拆弹员和技术专家一副比窦娥还冤的表情，憋气得只盼能六月飞雪。
　　林晖等一身的烟味都消散掉了才又坐回到车里，苏筱玥已经顶不住身体袭上来的疲倦靠坐在椅背上，见他进来，用力挤出一个笑，眼睛却不由自主地想要闭上。
　　她很累很累，体力过度透支，但她心里奇怪自己在汉源市失去知觉前明明处于严重的高热中，但在这辆车中醒来的时候，并无发热体征。
　　或许凶手给她医治过，因为想要她撑到今天下午四点完成的爆炸，这样才能将凶手安排的仪式完美执行到底。
　　但这不符合凶手对她恨意的程度，凶手该让她在高热的侵袭下苟延残喘地迎接下午四点的爆炸——，发热并不会在短时间内要了她的命。
　　她抬起手来，果然在手背处找到了一个针眼。
　　那种怪异的感觉又冒了出来。
　　没有将她的双手黏合呈十字状——缺少仪式感；
　　没有让她从刹车失灵的车上经过碰撞翻滚而坠入山崖——没有复制车祸经过；
　　连接在炸弹上的解锁装置——留有一线生机的密码；
　　从昨晚就将她绑到了这辆车上扔到了当年车祸现场——等待死亡的时间太长，同时也可以理解成解开密码锁的时间很充足。
　　再加上曾经为她做过的治疗。
　　这一切都串连出那种怪异的感觉。
　　但，或许那是人在濒死前对生的一种错觉。
　　那人说过，这一次再不会有任何意外了。
　　急救人员一直等在不远处，林晖的一个手势，何培文飞快奔过去喊来医生给苏筱玥打吊针补充体力。
　　没到最后一刻，每个人都得撑下去。
　　苏筱玥不过小寐片刻，清醒的时候听见车外爆破专家说：“她身上的炸弹威力很大，爆炸时产生的巨大冲击波和热辐射能破坏这整个山涧，好在这儿周围没有人居住，让林队的人离开，由我们接手这儿。”
　　那人的话音刚落，就听林晖冷硬的声音说道：“现在还没到离开的时候，与其在这儿争论这些，还不如想想办法救人质。”
　　魏局难得带上了责怪：“林晖。”
　　林晖面无表情地说了句：“对不起。”转身朝宝马车走过来。
　　苏筱玥嘴角不自禁地弯了起来，目光追随他，看着他大步流星走过来，她先笑问：“几点了？”
　　“十点。”他隐忍的话音中有细小的颤抖，她左手还挂着吊针，右手慢慢抬起，伸向他，动作不敢太猛太大，害怕影响身体重量的倾斜，他握住她苍白冰冷的手，那些无力的安慰话语都被她脸上温柔的笑容堵住。
　　“林晖，你该离开了……我好像快要坚持不住了。”
　　她维持这个坐立的姿势已经超过二十个小时，腰部像折断般的疼痛，双下肢因血流受阻而肿胀发痛，颈肩僵硬，浑身难受。
　　她已经撑到了极限，她不能保证自己下一秒会不会因为不小心移动了身体而引起爆炸。
　　他拒绝得很干脆：“不！”握住她的手加了力度，“坚持不住也要坚持，为了我！”
　　“你至少该让何副他们离开。”
　　他几乎没犹豫就答应了，“老何，带着他们把下面的人送上去。”
　　何培文客客气气的请领导们离开，林正刚看了一眼车子里与拆开的炸弹坐在一起的儿子，暗自叹口气，什么也没说就往回走。
　　魏局跟在一群领导后面和何培文说着话，脸上焦虑的神情与何培文如出一辙，早没有了往日的沉稳。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失，山涧下的人在被慢慢疏散，远处山路上的警灯警笛似乎也低弱了很多，有一种失败已成定局的沉重感。


第二百零七章 
　　林晖对她再次让他离开的话置若罔闻：“我一直在想凶手说过的那句话，他说他得感谢婚纱影楼的人给你打电话，才让他们能很快找到你。”
　　苏筱玥点头，疏导完人流的何培文带着刑侦队的人又跑了回来，苏筱玥无可奈何地看着他们，耳边里听林晖继续说： “以凶手之前表现出来的慎密的心思，他的每一句话都有深意，影楼打入的两个电话对他而言意义非凡，他极有可能长期监听那部电话，所以第一时间知道你回了汉源市，让他终于可以将你抓来祭奠罗菲。”
　　他和她都没言明是哪部电话，但何培文的脑中电光石闪间想到了霍智宸说的话——他在影楼留下了三年前死于车祸的前未婚妻罗菲的电话号码，并打通了它！难道它就是刚从苏法医说她三年前捡到的那部手机？
　　很奇异的事情。
　　周卫威的智商永远不和众人在一个点上，冲口而出问道：“为什么苏法医会是凶手祭奠罗菲的目……呜……”
　　吴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捂住了他的嘴，只听苏筱玥说：“你认为密码在影楼打进来的那两个电话号码中？”
　　林晖没回答，而是直直地看着她。
　　想了片刻后她点头：“按照凶手从前面系列案件表现出来的特征来看，密码最有可能是与罗菲相关的数字，但凶手可能认为他能想到的我们也能想到，所以通常罗菲生日号码、电话号码都应该排除。”
　　“那么剩余可猜的或许是一个有纪念意义的日期，也或者是几个号码的组合，可是与罗菲相关的数字我们又都不知道，而影楼打进来的两个电话号码确实对凶手意义非凡，是这两个电话让他们准确的找到我，并在罗菲生日这天完成祭奠仪式。既然想不出万全的方法，那就试试吧。”
　　她说得那么轻松，仿佛在挑选两件不同款式的衣服，不合适再重新选就是，让在场所有人都听得心头难过发酸。
　　苏筱玥看着大伙儿沉重不忍的表情，笑道：“哎、哎、哎，这都什么表情啊，我还好好儿活着呢，林晖你带着你的手下走吧，免得在这儿给我添堵。”
　　苏筱玥平时安静内向，从来没有如此俏皮说话的时候，却在这种生死攸关的危险时刻不想再给队友们增加压力而故作轻松地说话，熟料正是这种刻意的轻松更让人心如刀绞。
　　林晖对何培文说：“你带他们离开，过去给魏局说一声，尽快让山涧下面所有的人离开。”
　　苏筱玥脸上变了颜色，厉声说道：“林晖，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你走！”
　　林晖凝目看过来，轻声而坚定地说：“输入密码而已，无需专业人员！”
　　何培文再次带人离开，山涧下所有的人被迅速疏散上了山道，整个山涧下只有宝马车上绑着炸弹的苏筱玥和车外站在她身边的林晖。
　　秋天的太阳毫无温度的照射在身上，山涧吹过的风发出凌冽的啸声，一站一坐的两个人目光在空中纠缠，男人高大的身躯慢慢弯了下去，侧身坐在驾驶座旁边，为了方便拆弹，两边车门早已经被拆卸掉。
　　随后他又慢慢站了起来，倾身上前开始亲吻她的额头，顺着鼻梁慢慢向下，然后停在她毫无血色的冰凉双唇上，她张口唇瓣用舌尖轻轻舔了一下他性感的薄唇，在亲昵的触碰中他喃喃：“准备好了吗？”
　　她明明知道他的意思，但脑中不合时宜的想到了一些旖旎生动的画面，苍白的脸腾起了红晕，她在喘息中点头。
　　他缓缓松开她，垂目看她后又亲吻了她一下，拿出手机，苏筱玥眉心一跳，那是三年前的那部华为mate9.
　　林晖翻出影楼打入的两个号码再次确认自己没有记错，说：“第一个是座机号码，去掉相同的首位数字，取最后的六位数。”
　　苏筱玥笑得坦然，心中却遗憾都要死了还没和林晖坦陈一切，所有秘密只能随着她带到地底下了。
　　或许每年他到罗菲墓前放一束百合花的时候会再多放一束给我了——无论我是谁，都谢了。
　　林晖的手重若千钧，每一个数字按下去，他的心就紧缩一分，高度紧张集中的神经使得他没察觉咸湿的汗水浸进眼中，最后一个数字，他的手在离按键一厘米处停住了。
　　苏筱玥抬手温柔的捏住他修长手指，带着那根手指用力按了下去——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来自外界所有的声音都消失掉，连自己的呼吸都忘记了，仿佛经过了很长，其实也就几秒的时间，等意识重新回来，两个人都清清楚楚看见计时器还在一秒一秒减少。
　　巨大的失望如潮袭来，林晖在那一刻感到了崩溃的窒息，他被汗水润湿的睫毛沉重得无法睁开看苏筱玥。
　　从希望的光芒中重又跌回绝望的谷底，苏筱玥只用了一秒就振作起来并下定了决心。
　　她伸手去拉林晖，柔声说道：“嗨，不是还有一次机会吗？我更偏向于后面那个电话号码，因为那个号码打通后我接起来了。”
　　林晖用力抹了一把脸，低落的情绪瞬间消失，抬头时神情坚硬清明，“对，我们还有一次机会！”
　　说完点开华为手机再次确认那个电话号码，再抬起的手指抖得厉害，苏筱玥挡住了他的手，轻轻说道：“再抱我一下。”
　　林晖无声前倾，将她搂入怀中，苏筱玥贴在他滚烫的胸膛听他有力的心跳，双手环住他的腰用力搂抱了一下，说：“谢谢你。”谢你在危境中的一路相陪，也谢你在我绝望中靠近我，更谢你一直以来的生死相随。
　　林晖，足够了。
　　他身上特有的味道混杂着淡淡的香烟味，如此的熟悉，那是能令她凝神静气安然入睡的味道，她深深嗅闻着，仿佛要将这味道刻进记忆最深处，永不遗忘。
　　她松开搂抱住他的手，仰头对他微笑着点头，“可以了。”


第二百零八章 
　　苏筱玥故作畏惧害怕，又艰难吞咽一口唾液，说：“我有点紧张，能帮我拿一瓶水来吗？”
　　就近放着的箱子里面全是喝完水的空瓶，堆放矿泉水的箱子在悬崖下面，林晖也想借此平息一下自己过度紧张的神经，他对苏筱玥说道：“我去给你拿，你等一下。”
　　苏筱玥咽下那句到嘴边的“再抱抱我”，点头笑了一下，目送林晖一步一步走远，泪水悄无声息地漫过眼眶。
　　她看着他的背影慢慢走出自己的视线，估算他是否走出爆炸范围，然后她一把扯掉手背上还吊着的液体，然后用力拉扯缠绕在身上的电线，无果后，她脸上浮现出轻蔑的笑——
　　——去你妈的最后一次机会，让我亲手结束这所有的煎熬。
　　她伸出手向密码屏上乱按一气，她甚至没低头看一下那些数字，当她食指触碰到触摸屏时，她听见一声清脆的咔哒声——
　　苏筱玥僵化住了，时间仿佛凝固，世界安静下来，她耳中只有那声咔哒脆响，那是锁扣解开的声音。
　　半晌，神志回笼，她哆嗦着手去解身上连接炸弹的锁，手一碰，那锁就打开了。
　　此时她出奇平静，慢慢移动已经麻木的双腿，挪出驾驶室，拖着一身的电线、计时器、炸弹，撑着车门猛地站了起来。
　　四周一片寂静，耳边没有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更没有灼热的大火包裹全身！
　　苏筱玥不敢相信地回头看了一眼，确定自己的屁股已经离开了那个驾驶座位，离开了那个所谓的重力开关，绑缚身上的计时器还在坚定不移的跳动数字，捆绑结实的各种零件和电线跟着她离开了车子，挂在她身上，像极了乞丐身上挂满的锅碗瓢盆所有讨口的家当，而那些电线零件的另外一头还连接着座位下的爆炸开关。
　　她确定自己确实解开了密码！
　　远处突然人声鼎沸，她听不见他们说的话，却知道上面的监控里肯定看清楚了这一切。
　　苏筱玥茫然看向湛蓝的天空，荒谬感让她不敢相信自己还活着。
　　但她突然意识到什么，动手疯狂地把身上的炸弹往下拽拉，她得在林晖走回来之前确保这炸弹是真的不会再爆炸。
　　她对着远山的虚空大叫：“要炸就现在！我一个人死就可以了！你答应过我不再伤害他人！”
　　显然一切都是徒劳，捆绑结实的炸弹不是她徒手就能解开的，但它真的没有爆炸，她确信自己解开了密码。
　　她浑身脱力般软了下去，瘫在地上，奋力捶打身上的炸弹。
　　一双有力的臂弯制住了她撕扯的双手，林晖冷峻如刀刻的脸近在眼前，她第一次在他通红的眼中看见了愤怒的痛苦，他一把将她摁进怀中死死抱住，她感觉到他身体都在发抖。
　　只有瞬间的犹豫和软弱，她大力推开他，平静地看着他盛满怒火痛意的眼睛，听他颤声问道：“为什么？”
　　他没有庆幸她解开了密码，只追问为什么！
　　为什么要放弃？
　　为什么要一个人去面对死亡？
　　为什么不想再活下去？
　　为了我，你也不肯吗？为什么？
　　她垂下眼光，说：“对不起。”
　　对不起， 我如此卑劣，顶替他人的身份，窝藏着一段属于别人杀了人犯了法的不堪过去，我还有何脸面坦然接受你纯粹而炽烈的感情！
　　对不起，不是不肯为你而活，而是不敢再为你活？那会给我贪生的借口。
　　林晖，我死了比活着更有意义！
　　谋杀会停止！谎言会停止！将来，你勘破真相的痛苦也会停止！
　　这样，不是很好吗？
　　为什么一定要知道答案呢，林晖？
　　让我自私一次，在你对我还抱有美好的记忆时死去——如此，而已。
　　他身上的手机和步话机都在疯狂地呼叫他：
　　“林晖报告下面的情况”
　　“林队有没有人受伤”
　　“老板你和苏法医怎么样了”
　　他固执地不加理睬，却似知道她所有的想法，伸手再一次紧紧抱住她，说：“我说过，我陪着你！”
　　生与死，危机和险境，我都陪着你一起面对。
　　她再次推开他，轻轻摇头，脸上带起一丝自嘲地苦笑：“不值得！”关于我的一切都不值得你付出所有。
　　他说得理所当然且霸道：“值与不值，你说了不算，由我来决定。”
　　眼见着一大群人已经围了上来，她没再说话，周卫威最先冲了上来，红着双眼，张开双臂要抱人，被林晖冷冷的目光冻住了双手，只得改抱为揉，撸了一把苏筱玥汗湿的头发，哽咽道：“活着，你还活着！”
　　安佳慧深一脚浅一脚踩着乱石风一样卷过来，撞开周卫威，抱住苏筱玥又哭又笑：“哈哈哈……筱玥姐，你没事了，真是吓死我们了……呜呜……这都什么事啊！”
　　吴军上前把搂抱在一起的两个女人用力抱了一抱，何培文挨个拍了拍他们的肩，用力呼出一口气。
　　林晖冷声提醒道：“还没确认百分之百安全，还不让开！”
　　安佳慧一听见林晖的声音，所有的激动被一个激灵打得无影无踪，狠狠抹了一把眼泪，看一眼苏筱玥身上还在不停跳动的计时器，问：“怎么回事？不……不是说……苏法医坐着个什么重力开关器吗？”
　　大家面面相觑，安佳慧扶着苏筱玥思考了半天，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貌似最可能的答案：“可能那几个拆弹专家的职业资格证书就像魏局怀疑的那样，真的没有考过。”
　　她的话刚说完，魏局愤怒地咆哮已经响彻山涧上空：“张专家，你给说说这到底怎么回事？你们说炸弹装置过于太复杂拆不下来，我们也信了，啊？炸弹是真是假你们都分不清楚？啊？不对，你们确实是专业人士吗？不是半路出家的二杆子？这事谁给我一个解释？啊？谁特么给我一个解释！”
　　张专家急赤白脸地分辨：“那炸弹怎么可能不是真的？我们只不过还没理清楚它爆炸的装置……原理……”


第二百零九章 
　　魏局倏地停住了脚步，瞪着张专家吼道：“只不过？！我们的女警被绑着那颗炸弹坐在那儿二十多个小时，你给我说只不过！”
　　张专家抹了一把满脑门的汗，不再说话，这个时候多说多错。
　　惊动了整个江云市政府各部门的绑架人质设置炸弹案，就以这样奇异的方式结束，就像摆了一场乌龙，苏筱玥到现在也没明白自己按下了几个什么数字而成功解密。
　　这让所有人都有种被戏耍的愤怒，这无处发泄的愤怒最后都搁在了苏筱玥身上，各路人马恨不得撬开她的脑袋，挖出那个幕后凶手出来。
　　因为苏筱玥是唯一一个与那个人正门打过交道的人。
　　但他们忘记了，苏筱玥从始至终都没见到过那个人，她只听见了被处理过后的声音。
　　所以，那有限的几句对话就被反反复复询问，还背着一身电线炸弹的苏筱玥在极度的疲惫中瞬间崩溃。
　　她问：“能不能先把我身上这些东西拿掉。”
　　市委某一位领导说：“等会儿会有专家来给你解开，现在你回答我的问题。”
　　“可我回答了N多次了，我没见到对方人，只听见处理过的声音。谈话内容我也重复了不下十遍，你再问一百遍也不会多几个字出来。”
　　苏筱玥因为情绪绷到了极限，这出乎意料的活着让她心情极度恶劣，说话就没有了平时一贯的温和。
　　那位打惯官腔的领导立即就不高兴了，皱眉问道：“你这什么态度？你是受害者，但凶手为什么以你为目标，肯定也是有原因的吧？你就没仔细检讨一下自己有没有做过了什么违法违纪的事，嗯？还有谁都没想出的解锁密码，你就随便按了几下就解开了，你是不是与劫匪本来就……”
　　苏筱玥极力压制住自己想要怼回去的冲动，毫不客气打断他的话，问：“林队长呢？我要见他。”
　　山道上的人因被成功解密的炸弹一时间都沸腾忙碌起来，林晖没来及把苏筱玥安置妥当就被魏局和一干市委领导给叫走了，混乱中他将苏筱玥交给了何培文和安佳慧，而乱成一锅粥的现场人员找不到林晖就抓住何培文讨主意，不知不觉间何培文也离开了苏筱玥周围，安佳慧作为一个实习生看见市委的人就腿脚发软，更别说为苏筱玥解释辩解几句。
　　潘丁带着拆弹员过来的时候就听见市委那位领导正说：“你以为找了林晖来就可以免于接受询问调查吗？嗯？我们警察队伍里怎么会有你这种靠关系混进来的人，就算你混进来了也要接受调查，别想着凭借你那些关……”
　　潘丁笑眯眯打断他的话：“哎呀，王主任，你大人不计小人过，你这话怎么听怎么都觉得我们苏法医不是受害者而是穷凶极恶的凶手？你的意思她这一身的线路和炸弹、计时器这些玩意儿都是她为了混进我们警察队伍自己绑上去的咯？小苏你可真是顽皮，这种游戏你也敢玩，这多危险啊！”
　　潘丁含沙射影的一番话把王主任说得一愣一愣的来不及反应，“来、来、来，老张快帮我们苏法医把身上这些玩意儿解下来，再不解下来又会引起王主任的一些误会了。”
　　潘丁夹枪带棒地一阵吆喝间还非常技巧地把苏筱玥和王主任隔开，并给安佳慧使了个眼色，安佳慧非常机灵地双手虚扶王主任，赔着小心说道：
　　“主任，我们林队说了，这炸弹还没拆除，这儿还很危险，您先到上面安全的地方去，等苏姐身上的危险爆炸物解除后，慢慢问也不迟。”
　　拆弹专家一身厚厚的防护服提醒了王主任还存在的危险，立即慌不迭地后退，转身就往山道上跑去，走时还不忘叮嘱一句：“你们等会儿再拆它！等我上去后再拆。”
　　苏筱玥嘲讽地笑了起来，抱着必死的决心后，她不再小心翼翼的将自己掩饰伪装起来。
　　拆弹专家蹲在苏筱玥面前，谨慎地理清楚她身上那些线路，小心地把炸弹解了下来轻轻放在驾驶座上，准备等人群离开后再处理。
　　潘丁重重吐出一口气，拍了拍平静的苏筱玥，听她说“谢谢”时揉了一把她的头发，叹道：“什么都别多说，回去好好休息，该走的程序肯定要走的，养好精神了好应对。”
　　苏筱玥正要说话，一个同事冲了过来说：“潘科，他们提议将车子和车上炸弹一起运回局里后再拆……”
　　“胡闹！”潘丁暴跳如雷：“谁特么出的这馊主意，万一这炸弹真的爆炸了呢？把咱局炸飞了，大伙儿都不用上班了回家喝西北风去！走，带我去看看谁特么处心积虑地要搞垮我们市局！”
　　转眼间只剩苏筱玥孤零零站在车子边，心里确定电视剧中那些被救下的人质立即被人簇拥着护送上救护车呜啦呜啦奔向医院都是人们臆想出来的情节。
　　她看着远处来来往往忙碌的人们，陡然升起一种独立于世的孤寂。
　　她自嘲地笑了笑，自己本来就孑然一身回到江云市，经历了生死，现在与当初并没有什么不同，为何会因为此时没人陪同的孤单而失落？
　　看来人都会因为短暂的拥有而变得矫情。
　　苏筱玥抬头向山道上看了一眼，目光在那些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搜寻，想再看一眼那高大熟悉的身影，但人太多，她不可能找到林晖。
　　她收回目光，转身向另外一条小道上走去，此时她只想一个人悄悄离开，找个无人的地方，安静地独自疗伤。
　　既然还活着，就得想办法应对即将到来的调查询问，她将独自去面对那些暴风骤雨地询问盘查，不会再把林晖卷入进来。
　　他本就是一个光明磊落毫无瑕疵的人，她被包换的一切都不该牵连到他。
　　背负着路瑶那段杀人放火的经历并失去自己身份的她，本就不该与正直无私的林晖站在一起，那是对他的玷污。
　　从此后，相见如初，冷眼相看，就好。


第二百一十章 
　　苏筱玥走进杂草丛生的小道，她抬手用十指梳理蓬乱的头发，整理身上皱巴巴的衣服，她不想走出去后被人一眼认出自己就是受害者，她害怕那些过度的关注和毫无节制臆想出来的网络报道。
　　身后突然一声巨响，脚下大地颤抖，一股巨大的气浪冲击而来，她毫无防备地被抛到空中又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突如其来地冲击让她有片刻失去了感官意识，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重新听见远处人声鼎沸，人们声嘶力竭的各自惊叫、怒吼、谩骂。
　　苏筱玥试图转动身体的间隙突然意识到是那颗炸弹爆炸了，但她却不想回头去看个究竟，她知道无人伤亡，因为她是最后离开那辆车的人。
　　腕上的手表指向四点正。
　　她就这样狼狈的趴在地上，昂起的头慢慢低垂下去埋进臂弯，无声哭了起来。
　　被绑上炸弹的那一刻起，她无数次设想过自己要怎么引众人离开，独自一人面对爆炸地冲击，那个时候她的心是平静安宁的。
　　可当她意外活下来面对这一切时，却感到了被遗弃的孤单。
　　即使这般难受，她内心依然担心林晖在爆炸后若找不到她会焦急、会担心，她的手机早被歹徒拿走，她只得慢慢坐起身来，从空无一人的小路返身往来时的路走。
　　山道上的人全都又涌了下来，山涧下的消防人员最先到来，早已就位的消防车上架起高压水枪就开始灭火，陆陆续续赶到的人连声问道：“有人员伤亡吗？”
　　大家面面相觑，在刚才混乱的情况下，无人注意是否所有的人都离开。
　　一个低弱的声音在人群后面响起：“没有，我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人。”
　　刚从山路上疯了般冲下来的林晖刚巧听见苏筱玥的话，心头莫名疼了一下，多疑地觉得在那声音中听出来一丝孤单寂寥。
　　他走了过去，在噼里啪啦的爆裂声中、在橡胶燃烧后刺鼻的空气中无声地拉住了她的手，正要说话却突然顿住了，然后撒开她的手转身就跑，同时所有人的耳麦里响起他裹冰挟霜的吼叫声。
　　“各单位调集所有人封锁环山各出入口，方圆五公里内地毯式搜索！”
　　刚走到爆炸现场的魏局等人像被一道天雷劈了一样定住了。
　　好半天，林正刚呼出一口滚烫的气息，“遥控！”
　　五十多岁的魏局脱口而出了一句周卫威的口头禅：“我艹！”
　　匪徒在江云市军警重重包围下，不仅将被绑架的女法医如期弄到了毫无悬念的现场并安装了炸弹，还在众目睽睽之下准时四点正引爆了炸弹，除了自行解开密码的苏筱玥免于死亡，其他一切都按绑匪的意愿如期进行。
　　这简直是将整个江云市公安系统玩弄于股掌，这场爆炸的意义无疑于将那颗炸弹直接扔在江云市头头脑脑们的脸上，并将其炸开了花！
　　同来的几个市委干部全都噤若寒蝉，一律齐刷刷地低着头盯看自己的鞋尖，谁也不敢抬头偷觑林正刚的脸色，害怕他灭顶怒火直接烧瞎自己的眼睛。
　　耳麦里是各路人马行动报告和林晖沉着指挥的声音持续不断：“五公里范围内的住户也要注意盘问。往环山深处的路封锁了没有？”
　　“对，行动结束前禁止所有人出入！”
　　突然耳麦中一道声音尖利突出，“报告林队，我们在对面的山林有发现！派现侦和痕检过来！重复、重复！对侧山林间发现足迹，速派人过来勘察！”
　　远处人群哗然、跑动，林晖沉稳的声音在每个人的耳麦中响起：“潘丁带人马上过去，增加人手往对面山林中搜索！爆炸刚发生不久，人应该还没走远，快！！”
　　失去手机和通讯工具的苏筱玥听不见内线通话的内容，眼前被炸得面目全非的宝马车还在燃烧，大火带起的热浪扑面而来舔=舐着她的身体。
　　熟悉的情景再一次真实的呈现眼前，苏筱玥身上那些已看不出痕迹的烧伤开始灼痛起来，她仿佛又闻见皮肉烧焦的糊味和脓血的腥臭味，周遭嘈杂的声音全都消失，只余钻心的疼痛啃噬着她。
　　她冷汗淋漓向后退去，在剧痛中模糊想到爆炸后自己已经露过面，此时离开应该不再会引起任何人的担心了。
　　她急需一个没人的环境，一个人呆着。
　　她离开了，趁一切都在混乱中离开，带着愧疚离开那因她而起的爆炸现场。
　　关于凶手，她已经无能为力。
　　爆炸声使得山脚下不明真相的人们一片哗然，而路口完全封锁禁止出入的警戒状态和大批军警神色紧张地盘问和搜查引起了民众各种猜测。
　　亢奋、激动、担心、畏惧各种情绪掺杂在一起，引得各家媒体背着长枪短炮更加不要命地往前挤，企图冲破警戒线、扑进现场撰取第一手资料。
　　走出岔路口的苏筱玥看见了林晖停在路边的大G，目光轻轻滑过车身，没有停滞的掠过。
　　她往山下走去，与企图进山的众人相比，逆流而下的她格外显眼。
　　但她没能幸免的被挡了回去，林晖给所有人下达的命令是：禁止任何人出入。
　　苏筱玥退了回去，路边停靠着一辆救护车，车上无人，司机和医护人员估计都被堵在了爆炸现场充当吃瓜群众。
　　苏筱玥拉开急救车跳了上去，关上门，躺了下去。
　　她的身体已经撑到了崩溃的边缘，两天一夜的高热耗尽了她的体力，而探得真相引起情绪上的过度张弛都给她带来极度的疲倦。
　　她很想就这样躺下去后再也不要起来。
　　可，既然活着，就得撑下去。
　　她非常明白，过了今天，毫发无伤的她将面临着哪些周而复始的程序。
　　来自官方的询问倒没什么担心，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实话实说就可以了，她无法面对的是来自林晖的质疑。
　　或许他什么都不会问，只用他深邃平静地目光看着她，但她已经无法将自己从他的目光中剥离出来，再若无其事地继续假装失忆。


第二百一十一章 
　　刚才爆炸引起的大火给她带来的不适不仅仅是精神上的，还有身体上的。
　　作为一名医生，在遭遇三年前那起车祸前，她从来不知道烧伤疤痕即使痊愈后也会在靠近高热环境时疼痛起来。
　　醒来后的她即使冬天再冷，她再没敢在南方没有暖气的屋子里用过任何取暖设备，除了恒温的空调。
　　此时身上那些靠近大火引发的疼痛在慢慢消退，但浑身的不适感却在加重，她知道自己该休息了，可大脑细胞依然活跃的在想自己到现在还活着的原因。
　　很明显，这一场迟来的爆炸不是一个失误，若炸弹真的是被遥控引爆，那么在某一个地方，凶手密切观察着现场的一切，确认她或者说确认所有人离开车子走到安全地带后才引爆了那枚炸弹。
　　不伤及其他人，这很好理解，正如沙哑声音说的那样，他们从不伤及他们认为无罪的人，就像炸死肖勇那一次，他们会引开警车上所有的警察后再对肖勇施行忏悔仪式。
　　可他们这一次还放过了自己！
　　为什么？
　　耗费这么长的时间，一次又一次绑架她，不就是要完成今天的这场仪式吗？为什么却在最后关头放了她？
　　苏筱玥从回到汉源市那一天开始回忆，仔细梳理连日来的所有细节，一切都很正常，包括她从昏睡中醒来后被绑架，与那个沙哑声音交谈时都很正常，异常的感觉从何时开始的呢？
　　她再次陷入昏迷后醒来，就发现自己已经回到江云市被绑上炸弹，丢在了这个山涧下的宝马车上。
　　对，在她低头看见身上计时器上的时间开始，她有了那种奇怪的感觉。
　　那枚炸弹绑缚在她身上看似危险到随时都要将她炸成粉末，却处处透着留给她的生机——
　　首先没有车子冲下山坡撞上山体翻滚下悬崖的危险，她毫发无损的被绑上炸弹安放在已经摆放在山涧下的车子上，实际上最容易受伤引发她痛苦、恐惧的过程已经被省略掉。
　　然后是背着炸弹等待死亡的痛苦又被及时赶来的同事们淡化掉，正常人看见那么多人营救自己时都会燃起希望而忘记临死的恐惧，更何况她的心理素质高于常人。
　　最后是来自身体的痛苦，可凶手却在这之前先行为发烧的她治疗降温，又将她固定在驾驶座上，累了后可靠坐也可趴伏，这些细微的小节无不透着一种……体贴。
　　苏筱玥被自己想到的这个词吓了一跳，她竟然觉得一个一而再再而三绑架她要将她置于死地的凶手很体贴！
　　她突然笑了起来，在她坚信自己冤枉的时候，凶手却一直追在她身后企图杀了她，逼得她也起了疑心，开始怀疑路瑶在过去的岁月真的干了什么杀人放火的勾当，也就此逼得她不得不去揭开路瑶的过去，寻找真实的答案。
　　当她知道答案，做好赴死的打算时，凶手却将抓到手的她轻轻巧巧地放过了。
　　藏在迷雾后的真相，探寻一个后，还有更多的隐在雾霾深处，需要她去掀开。
　　可是，她很累了，想就此放弃。
　　但她现在还活着，那么那些因罗菲车祸而起的谋杀还会继续吗？
　　她一直不能肯定自己是不是最后一个目标，她一直没揣摩透凶手的心思，连无辜的何欣茹都可以被定为第一个死亡目标，谁会是继自己之后的下一个目标呢？
　　这一次凶手前后矛盾的行为，让她无法对罪犯做出精确的画像。
　　一直坦然面对死亡的她，此时活下来后却反而被沮丧紧紧攥住。
　　还没抓住凶手，即使再无能为力，也要撑着去有所为才能无愧于心。
　　很多无解的问题，多想无益，那就暂时放下，别再徒增烦扰，现在最重要的是休养好身体，明天还有连番的内部调查询问需要去面对。
　　苏筱玥深知怎样可以迫使自己摒弃一切杂念，让自己进入冥想的休息状态，很快她就躺在急救车床上沉睡过去。
　　苏筱玥醒来的时候看了看白色的墙壁和天花板，以及盖在身上淡绿的被子不禁苦笑，她就睡了一觉，怎么又回到了医院？
　　听见她起身的动静，安佳慧从旁边蹿了出来，按住她，说：“筱玥姐，别乱动，周哥说你有点发热，还输着液呢。”
　　苏筱玥抬起胳膊看了一眼手背上的针头，无奈躺了回去，难怪被人送到医院都不知道，原来又发热了。
　　“几点了？”一开口，声音嘶哑得让她皱眉。
　　安佳慧体贴地把温度适中的水喂到她嘴边，“一点多了，周哥他们可能已经从现场回局里了。”
　　苏筱玥看了一眼黑漆漆的窗外，都凌晨一点多了，自己睡了这么久，“搜索到凶手了吗？”
　　安佳慧撅着嘴摇头：“周哥说那么多人忙活几个小时，什么都没查到，只有林队在对面半山腰一个地方发现有人呆过，可是昨天环山周围不知道多少人寻找一切机会趴在那些树林间看热闹，谁也不能确定半山腰发现的地方就是凶手呆过的，凶手在这么严实的包围圈里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不过筱玥姐，你别担心，局里派人守住了这间病房，再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
　　苏筱玥就着安佳慧的手一口气喝光了那杯水，说：“不用多此一举，凶手极有可能不会再追杀我了。”
　　安佳慧撑着下巴幽怨地盯看她，苏筱玥愕然道：“这什么表情？”
　　安佳慧叹口气说道：“林队也说你可能已经没有危险了，你们怎么可以这样打击我脆弱的小心灵。”
　　然后她伸展双臂噘着嘴说：“我要亲亲抱抱举高高！”
　　苏筱玥笑着打掉她的手，“你认为我现在这个身体有能力将你抱抱？还举高高？话说我又怎么打击了你幼小的心灵了？”
　　安佳慧摇头咂舌：“你和林队总能想到一块儿去，搞得好像周哥和我这些人很没水平似的，问题是你只是一名法医，不是我们刑侦队的一员，大姐，这还不算打击我……们吗？”


第二百一十二章 
　　“法医不就是从专业角度为你们提供可靠的证据吗？”苏筱玥明显想转移话题，“既然如此，为什么还派人保护我？”
　　单纯的安佳慧不负所望地被转移了注意力：“魏局和林队都说以防万一。”
　　万一啊？没有万一了，连抓到手的人都给她留下那一线生机，既然她已逃出生天，凶手不会再想要她的命了。
　　除非这前后矛盾的行为并不来自幕后凶手，幕后凶手下达了复制当年车祸烧死她的命令，而执行这个命令的人才是给她留下一线生机的人。
　　但苏筱玥一点也不想事实正是这样，否则又会有一个人会因为违背那个幕后凶手的意愿而被杀死，那她的罪孽就更深。
　　那么，以她为饵的诱捕还行得通吗？
　　“你回去休息吧，我又没有受伤，现在烧也退下去了，能照顾自己。”
　　“不行，林队说过了若我再把你弄掉了，唯我是问。周哥也不会放过我！”
　　苏筱玥笑了一下，还是林晖最先察觉到她的心思，所以给安佳慧下达的命令不是照顾好她，而是别弄掉人！
　　“那你在旁边床上休息吧，我也要睡了。”养好精神还得应对明天的盘查。
　　这一次，安佳慧毫不犹豫地答应了，睡在旁边床上不影响她看住苏筱玥，“筱玥姐，有事你就叫我，周哥特意叮嘱过我要照顾好你。”
　　苏筱玥抬眼看向和衣躺下的安佳慧笑了起来，自己是有多迟钝，竟然忽略了她每句必言周哥的细节。
　　小丫头恋爱了呢。
　　安佳慧见她看自己，腾的一声爬了起来，扑到她面前连声问道：“筱玥姐，你想干什么？上卫生间还是喝水，我帮你！”
　　苏筱玥冲她温柔一笑，所答非所问：“恋爱会让人心情愉悦。”
　　安佳慧莫名其妙问道：“谁恋爱了？你吗，筱玥姐？你喜欢……周哥？”
　　苏筱玥柔声说道：“你周哥不是我的那杯茶。”
　　安佳慧眨巴着眼睛，费力开动脑细胞翻译这句话，闻字听义也猜到了意思，眼中一闪而过的惊喜连她自己都不曾察觉。
　　苏筱玥轻笑道：“睡吧，天就要亮了。”
　　安佳慧脆生生答道：“睡觉喽！”动作轻快地爬上床，转眼呼噜声起。
　　苏筱玥睁大眼睛在黑暗中盯看着头顶上的虚空，她其实很饿，记忆中最后一顿饭还是在汉源市叫的那顿外卖，但她什么也没说，不麻烦别人是她做人的准则。
　　她很高兴，能感觉到饥饿，说明她的身体在恢复。
　　* * *
　　市公安局大楼灯火通明，所有人都神色匆匆，连后勤大妈都不眠不休地忙碌着，纷杂的脚步声来来去去响彻整栋大楼。
　　会议室里，林晖正点着墙上的投影说：“从对面山坡上发现的脚印来看，这一次到现场的绑匪只有两个人，两人身高均在一米八以上，高个子男人体重一百四十斤左右，矮一点的那个体重一百六十斤左右。”
　　会议室里烟熏火燎，每个人嘴里都在喷云吐雾，这让不抽烟的何培文觉得自己袖袍一拂就可以腾云驾雾飞上九天云霄成仙了。
　　林晖喝了口水滋润了一下干涩的嗓子，又说：“但是痕检查找不出他们进出山涧的踪迹，那辆宝马车的轨迹也只能追踪到进入环山那个岔路口后，最重要的是现侦查出宝马车实际上是两天前就已经开到那个山涧了，也就是说凶手这次对苏法医的绑架是势在必得。”
　　那个曾经在现场逼问苏筱玥的王主任提着声音问出了他在苏筱玥口中没得到答案的问题：“歹徒为什么要一再绑架追杀苏筱玥？这苏筱玥是不是有连我们都不知道的违法犯罪问题？”
　　周卫威嘀咕了一句：“这什么逻辑？被坏人追杀的人不应该是好人吗？”
　　他的话说得很小声，但安静会议室里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何培文故意在他说完后才象征性教训了一句：“就你话多！”
　　林晖神情莫名地看了一眼王主任没说话，继续说道：“现在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就是，歹徒为什么会在最后关头放了苏法医？”
　　没得到回答还被周卫威质疑逻辑思维的王主任非常生气，但林正刚正坐在上面，让他不敢直接将矛头对准林晖，便看着魏局说道：“魏顺，你们这些人的态度是打算包庇自己的手下吗？你们作为公安干警要做到公正无私，特别是对自己人更应该做到铁面……”
　　“绝密。”
　　王主任没说完的话被林晖吐出的这两个字打断，他一时反应不过来“啊？”了一声。
　　林晖深邃目光在满室烟雾缭绕中更加晦暗不明，平静的脸色在青烟中朦胧出冷冽的锐利，他看着王主任一个字一个字说道：“匪徒追杀苏法医的原因是绝密。”
　　王主任下意识问了一句：“什么意思？”
　　刚才被王主任打着官腔教育的魏局不计前嫌热情解释道：“意思就是你的级别不够知道这个原因。”
　　苏筱玥曾经名为路瑶的功勋卧底身份，在江云市确实是没几个人知道的绝密，这还真不是魏局打着官腔怼王主任的借口。
　　满室寂静，周卫威等人荣辱与共，对王主任毫无理由质疑苏筱玥、责难魏局本就心生不满，此时因为魏局霸气的回答顿生扬眉吐气之感，暗搓搓的嗤笑张口结舌的王主任。
　　尴尬的王主任下意识想寻找同盟，却见与自己同来的市委几个干部全都低眉垂眼，仿佛没看见他的求援，林正刚则面上一片平静，明显是这会议室里为数不多知道那个绝密的人之一。
　　王主任终于认识到出头鸟是首当其冲被枪口瞄准的对象，咽了一下口水，秒变哑巴。
　　林晖仿佛什么都没发生，接着前面的话继续说道：“是什么原因让凶手在千辛万苦绑架了苏法医后没有将她置于死地，反而设置了一个密码解锁装置给她留下了一线生机？”
　　这确实不符合歹徒一向心狠手辣的犯罪特征，否则不过是搬弄口舌的何欣茹和已经被捕的肖勇也不会被列入死亡名单。


第二百一十三章 
　　但恰恰就是这个残暴的凶手却在最该被他杀死的苏筱玥留下了一线生机，而正是这一线生机救了苏筱玥，让她活了下来。
　　周卫威永远嘴比脑子快：“或许是苏法医运气好呢？刚走到安全区才发生爆炸。也或许苏法医并不是凶手真正想要杀死的对象，毕竟她与罗菲车祸案毫无关联。”
　　这话说得好几个人都点了头，林晖并没有驳斥，关于苏筱玥和罗菲的关系，他觉得还是不应该公之于众。
　　“炸弹爆炸的原因究竟是遥控引爆还是计时器引爆要等到军械专家查明了才知道，而凶手为什么最后给苏法医留下一线生机也需要我们去查明。”
　　他说到这儿，加重了语气说：“我曾经在爆炸前与苏法医详细谈过她被劫持的前后细节，据她所说，被带到江云市来之前，歹徒一心想置她于死地，所有异常和不合理都出现在山涧的那个爆炸现场。就好像以苏法医回到江云市为界，前后是两伙人作案，汉源市是一伙急于对她行刑炸死她的人，而江云市这边却是另外一伙不太想置她于死地的人，这就是矛盾点。”
　　会议室内再次陷入可怕的安静，过了很久，魏局开口说道：“等天亮了，再去问一下小苏，看能不能让她再想起点有用的线索，另外再扩大范围搜索环山，看能不能找到凶手的踪迹。现在散会。”
　　所有人都站起了身往门外走，却听见身后的林晖说了句：“面对媒体，管好你们的嘴巴。”
　　说这话时，他的眼光有意无意看了一下潘丁，潘丁愤恨地瞪回他，掉头就走，担心晚一步，又要被他翻旧账。
　　此次苏筱玥绑架案，因林晖反应及时，被封锁在外围的媒体全都只能从表像去猜测，甚至连被绑架者的身份模样和现场状况全都一无所知，除了警方发布的爆炸现场无一人伤亡的官方消息外，每家媒体知道的内容全都一样，所以热度很快降温。
　　虽然敏锐的媒体也曾到各家医院去打听当晚从环山送来的病人，却无一人符合爆炸烧伤的伤情，只得作罢。
　　漏网之鱼苏筱玥也能毫无干扰的在医院一觉睡到天亮。
　　安佳慧买了丰富的早餐，苏筱玥习惯性地为林晖打包了一份，在几名同事的陪同下坐上警车回了市局。
　　从迈入市局大楼的那一刻起，苏筱玥得到的热情慰问让她汗颜，作为一名警察，她调来江云市大半年的时间里，这样的问候已经经历了三次，这真不是一个值得炫耀的事情，她头上仿若顶着一个危险分子的招牌，随时提醒她的同事们她的安全值有多低，请绕道而行，以免被波及。
　　她恭敬而惶恐地应付完那些空前绝后的热情，逃上二楼经过林晖的办公室，从没关严实的门缝隙看见林晖正盖了外套在沙发上休息。
　　手中提着的早点让她意识到习惯的可怕，明明下定决心要再见如初见时的冷漠，却总是忘不了为他捎带一份可口早餐的习惯。
　　苏筱玥脑中闪现第一天上班见到林晖的情景，她泼浇了他一身豆浆，他罚她跑得晕厥，那时的他冷厉无情，却令她感到无比信任安心。
　　如今，自己背负太多路瑶的不堪往事，已经无颜面对于他。
　　手上那份早餐重若千钧，她向前面走廊边上的垃圾桶走去，周卫威没精打采地迎面走来，看见苏筱玥手里的早餐袋子嘀咕：“难怪头儿随时都精神杠杠的，大家伙都熬夜，他就有人送早餐，我们还得饿着肚子去搜山。”
　　苏筱玥瞬间改变了主意，提起袋子往他手里塞，周卫威躲闪着让开，“我有自知之明，那肯定不是给我的，你也不要逗我了。”
　　“真不要，那我就扔了哦。”
　　苏筱玥说完，就要将袋子往垃圾桶里扔，周卫威一把抢过早餐袋抱在怀里，刚才还黯淡无光的眼中眨眼间神采飞扬，万丈光芒闪得苏筱玥心头发虚，周卫威连声追问：“真是给我的？不骗我？”
　　苏筱玥笑着答了句完全不对题的话：“谢谢你。”
　　谢谢你一直以来的执着痴情，也谢谢你毫无保留的守候，更谢谢你毫无芥蒂的信任。
　　根本没听懂的周卫威笑得没心没肺，“说什么谢，再不济咱们还是同事，都是应该的。”
　　不等苏筱玥再说，乐呵呵抱着早餐袋子跑进了办公室，很快刑侦队办公室里就传遍周卫威高声地炫耀：“哇，美女法医给我带的皮蛋瘦肉粥和水晶虾饺，还有油泼馄饨，还有一对奥尔良烤翅，啊，我的幸福就来自于一顿……”
　　苏筱玥仿佛看见办公室里安佳慧幽怨的眼神，只得懊恼地摇摇头，抬脚往法医室走去。
　　法医室里，小姜法医一见她，就吊着眉梢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说话，莫名其妙的苏筱玥把自己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疑惑问道：“我没化妆，不存在花妆的可能，穿戴也很整齐，你这么看着我，怪瘆人的。”
　　小姜眨巴眨巴浓密的睫毛，媚眼一抛，兰花指一翘，嗲声嗲气道：“英雄归来，我正膜拜呢，这你都看不出来？”
　　苏筱玥叹口气，道：“我顶多算个大难不死，别给我扯什么后福！今天过来是来接受询问的，要不是想到早死早超生，我这么积极来上班干嘛！”
　　小姜收了媚眼，兰花指也忘了翘，一拍巴掌：“哎呦喂，我家小苏妹妹命运如此多舛，咱市局谁不为你掬一捧同情泪，哪个冷心肠的还要调查你……不是，为什么要调查你……啊？谁特么颠倒是非黑白，谁才是受害者？”
　　苏筱玥神色一暗，嘴上却说道：“我也不知道，潘科和市委那个王主任都说要接受调查。”
　　刚巧汪主任和潘科一起走了进来，听见两人的话，潘丁笑眯眯说道：“你不用担心，没有调查了。”
　　“可是昨天潘科你明明说过按照程序，需要我配合接受调查询问。”


第二百一十四章 
　　潘丁笑得更得意了，“按程序是这样，但通常也就内部问一问，走个程序的事。我没想到昨天市委那个王主任在现场就正儿八经地提出这个，还以此对你发难，我也只好按规定来说话。不过今天凌晨开会时，林晖已经以你身份绝密为理由给拒绝了。哈哈，还是林晖那小子做事够绝，居然想到这么个让王主任找不到茬的理由。”
　　苏筱玥看了眼不明真相的潘丁笑了笑，没说话。
　　又是林晖，在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工作环境里，相忘于江湖，谈何容易。
　　但，那又能怎么办呢？不过是一场刚开始的折磨，只愿所有的伤心难过都由我一人承受了，就好。
　　队长办公室，林晖被周卫威亢奋的夸耀声吵醒，听清楚周卫威的炫耀内容后立即意识到那进了周卫威嘴巴的美味早餐本该是自己的。
　　他躺着没动，思考着昨天在现场看见她的那一刻就起的疑，她在汉源市到底遇见了什么而彻底改变了对自己的态度。
　　昨天在现场，她看见他的那一霎流下的眼泪是她最真实的感情流露，毋容置疑，她依然爱着自己。可理智回笼时她却硬生生克制住了这份感情，刻意地疏离他。
　　系列谋杀案指引出对她的怀疑一直都存在，她不会因为这个而对他的态度有所改变，排除与案件有关的因素，那么还有什么让她在一夜之间对他判若两人，甚至连因习惯而带来给他的早餐也进了他人之口。
　　林晖抬手揉按住跳疼的太阳穴，盖在身上的外套滑落在地，他翻身坐起，捡起衣服，一件东西随着倒提的衣服掉在地上。
　　林晖的动作停住了，地上躺着的赫然是赵鑫交给他的那份生物体标本——三年前路瑶的头发！
　　他的脑中再次闪现出自己那荒谬的想法，他霍然站起身来，带得一刻钟都不想再耽误的急迫，大步离开了办公室——
　　他要马上去行动！刻不容缓的想要掀开蒙在一切真相外面的那一层纱！
　　他先打了个电话，然后就开门走出去，他偏头看了一眼法医办公室，没有犹豫地走下楼，开车离开了市局。
　　车子停在市一院，他到急诊科去见了刚联系过的陈医生，出来时手中多了一管冷藏过的血液，那是昨天苏筱玥来医院后常规检查时抽取的血液样本。
　　他没有回市局，而是去了北城分局，分局刑侦支队长张晨新在走廊遇见他，一愣之后看见他手里的几个证物袋就明白过来，阴阳怪气道：
　　“什么风把你市局大队长吹到我这分局的小庙来了，你们市局老潘那醋劲，要是知道你竟然敢背着他御驾光临我们这冷宫来检验物证，会不会直接掀翻我们这冷宫，把北城分局技侦的场子给砸了？这么严重的后果我可不敢担！”
　　林晖脚步没有丝毫停滞的与张晨新擦肩而过，分局局长许文贵从办公室探个头出来老远就招呼他：“林晖啊，什么事情让你亲自跑一趟，叫个手下送来就是。”
　　“麻烦你们分局的事还是我亲自跑一趟比较有诚意，更何况我也想许局了，趁送物证的机会也可以见一见你。”
　　许局听得乐呵呵，哈哈笑着说：“好小子，有你这份心就行了，你爸身体可好？来、来，东西交给他们，你到我办公室来坐坐。”
　　身后张晨新白眼要翻上了天，一副就要气绝身亡的濒死样：谁特么说林晖冷面正直，从来不会阿谀奉承？刚才那张像喝了蜜水说出来的话甜得发腻的嘴长谁身上的？!
　　林晖先去了法医室，将所有的样本交给了法医小袁，问：“这些做DNA检测，最快什么时候能拿到比对结果？”
　　小袁极力压抑住满腔的好奇，看了一下时间说：“最快要后天早上才会出结果。”
　　“我后天亲自来取结果，谢谢。”
　　林晖出来就拐进局长办公室，许局可没那么多忌讳，问出了小袁法医想问不敢问的问题：“怎么要送到我们支队来检测？”
　　“你知道这次绑架事件对我们市局那女法医打击很大，这些生物样本都与绑架案有关，如果在我们局里做，就绕不开苏法医，害怕刺激到她，就拿过来了。”
　　许局了然，点头道：“遇上这种事，心理素质差点的人怕是一辈子都走不出来了，我看你们苏法医好像还行，那天在现场很镇定。”
　　林晖笑了笑，没说话，就听许局问：“你爸对绑架案怎么说？”
　　“市委当然催促我们尽快破案。”
　　“那是当然，这事性质太恶劣了。”
　　和许局聊了一会儿就出了分局，林晖开车回市局，何培文一直没打电话过来，估计没有发现有价值的线索。
　　但潘丁的电话却打了进来，一接通就听见他紧张说道：“网上热搜我已经处理过了，但这件事本来关注度就过高，拦截关键字和屏蔽关键字搜索以及删除，所有能做的我都做了，但是我们发现之前的转发量太高，肯定很多人都看见了。”
　　林晖虽然并不知道网络上被顶上热搜的新闻是什么，但就潘丁的话也能猜出个大概，他问：“被泄露到什么程度？”
　　“已经猜测出被绑架的人是苏法医，小苏的照片和身份信息也被贴了出来。”
　　林晖心头一沉，连声音都暗了几分：“昨天现场封锁很严实，媒体几乎不可能知道被绑架者是苏法医，这么精确的消息从什么渠道泄露出去的，不会又是内部人员吧？”
　　潘丁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立即赌咒发誓：“那天没去之前我就知道现场会很乱，一早就给手下那帮实习生打过招呼了，绝对不是我的人。”
　　林晖沉默片刻，潘丁这边心都揪起来了，正要再说几句，只听林晖轻声问：“查出原贴的IP了吗？”
　　“查到了，周卫威已经带人去询问内容来源。”
　　“知道了。”
　　林晖点开手机看新闻，并没有看见关于昨天绑架的任何消息，看来潘丁办事效率很高。


第二百一十五章 
　　但那些已经被转发到朋友圈的信息就只能拦截链接，不能拦截编辑的消息，而微信年代，朋友圈的传播能量是可以颠覆网络世界的强大。
　　车子驶入市局，林晖没有立即下车，他抬眼看向二楼，走廊上的玻璃窗在初冬的阳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他微微眯了眯眼睛，懊恼地揉了揉痛胀的睛明穴。
　　苏筱玥刻意的疏离让毫无恋爱经验的林晖有点无措，他不知道自己该继续走到她身边去陪着她，还是留下空间让她慢慢整理自己的心绪。
　　一个人、一段感情，竟然能让面对生死关头都不会皱眉犹豫的林晖茫然失措起来，难怪都说人一旦有了牵绊就会变得柔软起来。
　　但，那只是片刻的犹豫，林晖下了车摔上车门，上楼直往法医室去了。
　　苏筱玥没在法医室，既然没有询问调查，她也需要时间治疗自己，她便请假回家了。
　　“她什么时候来上班？”
　　“她只请了两天假。”
　　汪主任认真回答了林晖的问话，小姜法医从冰箱里捞出一只哈根达斯凑到林晖面前，翘起一根手指戳了戳他胸前，嗲声道：“亲爱的，你几个意思？美女走了，这不还有美男陪你，至于寂寞成这样吗？你！”
　　眼眸带了钩子斜睨着他，手中冰激凌递到林晖嘴边时转了弯，伸出淡粉舌尖极其挑逗的在冰激凌上舔了一下又一下。
　　林晖面沉如水，视若无睹地转身离开了法医室，身后传来小姜法医放肆的大笑和汪主任数落小姜的碎碎叨叨。
　　他刚走出法医室就听见潘丁大叫：“林晖，等等。”
　　林晖停住了脚，回头看胖丁气喘吁吁跑了过来，法医室听见动静的小姜也贴了过来，靠在窗户边一口一口吃冰激凌等潘丁说话。
　　汪主任隔着窗子对潘丁说：“老潘啊，你是真该减肥了，已经高血压了，还不控制体重多运动运动，后果的严重性不需要我说了吧。”
　　累得说话都不连贯的潘丁无奈辩解道：“我这降压药不天天吃着嘛。”
　　小姜法医舔一口冰激凌，“啧”了一声，“潘科，就你这蹭蹭蹭往上蹿的体重，你以为降压药是万能的？你都换了几种降压药了？多数降压药都对你无效了。”
　　潘丁张口还要说，林晖打断了他，问：“什么事？”
　　潘丁一拍闪亮的脑门，嗔怪小姜：“就你打岔，差点把正事给忘了。”
　　林晖的淡冷眼风及时制止了小姜就要怼回潘丁的话。
　　“军械专家从现场的碎片分辨确认，昨天那枚炸弹即安装了遥控接收装置，也有定时装置，昨天的爆炸是定时装置引发的。”
　　这个结论出乎林晖的意料之外，他一直以为最终导致那枚炸弹爆炸的是人为操纵的遥控器，所以他才在第一时间封锁了山道，开始地毯式搜索。
　　难怪堪称神速的反应，也没能拦截住幕后凶手。
　　从苏筱玥昨天叙述的那些事情，直到她最终成功解锁密码，然后她从车内站起来离开，这些种种迹象来看，他都以为凶手其实并不想炸死苏筱玥，所以定时装置只是一个误导他们的烟雾弹，凶手藏匿在某个角落亲眼看见苏筱玥离开了车子后才在四点正遥控引爆了炸弹。
　　可是，不是这样，那个一直跳动数字的定时装置是真的。
　　也就是说，如果苏筱玥没有想用她一个人的生命去换取终止一切的心，她就不会等所有人离开后去乱按密码开关，那么定时器到了四点就会准时爆炸，而苏筱玥就会……
　　林晖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迅速蹿往全身，此生第一次他体会到了什么叫后怕。
　　在场几个都没林晖想得那么多、反应那么快。
　　小姜手中的冰激凌已经开始融化，滴滴答答顺着他的手落在地上，他没注意，瞪着潘丁说：“这是要多大的仇恨才做到这种程度？我家小苏儿真是福大命大啊，这样万无一失的措施下竟然也能全须全尾活下来。”
　　林晖没理会小姜，问道：“现场残骸有没有可能分析出密码锁的装置？”
　　潘丁摇头：“都烧成那个样子了，全是焦炭哪儿来的残骸？”
　　他话语一顿，疑道：“你这话暗示什么？你的意思是小苏解开炸弹锁不是输入了正确的密码？”
　　“苏法医当时骗走了所有人，只想提前引爆炸弹，所以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按了哪几个数字，你能相信那会是正确的密码吗？”
　　林晖的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一丝一毫的波动，只有他自己知道说出这话时他的心痛得有多厉害。
　　小姜本着怀疑一切的警察本质说道：“万一是我家小苏儿因为某些原因，不想让人知道她猜到了密码而说的谎呢？”
　　潘丁点头：“有这种可能，但小苏没有要撒谎的理由。”
　　林晖冷声说道：“若她知道密码，她完全没必要费尽心思骗走当时在她周围的所有同事。随便找个借口输入正确的密码并不难。”
　　小姜对潘丁哈哈笑了两声：“我就随口一说，你也随便一听就行了，你还当真了？”
　　潘丁没理会小姜，问道：“如果不是输入了正确的密码，那怎么打开锁的呢？”
　　“指纹。”
　　潘丁看着林晖的目光一亮，拍着脑门说：“我怎么没想到！小苏说过她手指刚按入第一个数字就好像听见了解锁的声音，只是她当时一心要引爆炸弹又乱按了一气。那些人究竟是要放她还是要杀她？说放过她，可是万一小苏没有自己输入密码，不就还是要被炸死。”
　　小姜手中软塌的冰激凌终于没扛住地心引力，啪的一下掉在地上。
　　林晖低垂下的目光看着冰激凌慢慢化成一滩白色黏糊状，不发一言转身往自己办公室走去，留下三人隔着窗户面面相觑、
　　他坐下来，在面前的纸上写下了熟人两个字，用力打了个圈，并画了个问号。
　　能设下指纹解锁的人若是真心要苏筱玥活下去，那人必须很了解苏筱玥，能准确推测苏筱玥的想法，猜到她到最后关头为了不误伤其他任何一个人，一定会做下自己提前引爆炸弹的举动。


第二百一十六章 
　　连他都忽略了苏筱玥这个心理，被她诱骗离开了她身边，这世上还有谁会如此了解她？！
　　在江云市，调来工作不过数月的苏筱玥熟悉的人，只有市局这些同事，而这些人当中真正了解苏筱玥的唯有自己。
　　除了自己，那就只有是苏筱玥身为路瑶时的那些熟人，这个范围就大了，同事、同学、甚至是她身为卧底时交往的那些毒贩。
　　这些人中符合既要为罗菲报仇，又想给路瑶一线生机的，一个都没有。
　　即想杀了苏筱玥，又想给她留下一线生机，这个人与路瑶一定有关系。
　　林晖想到了苏筱玥说的那句话“匪徒与路瑶是认识的”，那么这一线生机就能解释通了。
　　生与死，听天由命。
　　爱与恨，命运做主。
　　还好，一心想不伤及他人的苏筱玥按下了密码，将真正解锁的指纹贴上了锁屏。
　　走廊上传来吵杂的声音，搜山的外勤们回来了，灰头灰脸的何培文推开林晖的办公室，一看他的表情，林晖就知道没什么收获。
　　在从潘丁说出爆炸是由定时器引发的那一刻起，林晖就知道外勤组今天会一无所获。
　　*
　　晚上回到家中，林晖推开门，满室的寂静，他下意识看了眼卧室，空荡荡的房间像极了他此刻的心情。
　　不久之前，每天下班回来，家里总有饭菜的香气蕴绕，女人曼妙身姿总会在各个房间晃进晃出。
　　整整一天，他没有关于她的任何消息。
　　他很难过，却愿意给她时间和空间，以她想要的方式为自己疗伤。
　　隔日一早，林晖就到了北城分局，刚上班的小袁看见他就笑：“你得等一下，报告等会儿才出来。”
　　林晖点头，转身到许局办公室去打了声招呼。
　　很快小袁就拿了报告过来，说：“两份样本的DNA完全相同，生物学意义上是同一个人，我还帮你在数据库里检索了一下，没有匹配的DNA。那根头发从毛囊和油脂分辨来看至少有两三年了吧。”
　　两、三年？确实属于苏筱玥过去身为路瑶时的头发。
　　林晖接过报告，道了谢，与许局告辞出了分局。
　　他坐在车上先点了一根烟吸了一口，再翻开报告看着上面完全相同的数据，想：或许是自己多疑了，看来真的是车祸导致苏筱玥性格大变。
　　可自己从警十多年，直觉的准确性是不容忽视的，更别说那些突然就会了的游泳、心理画像技能。
　　他可不会相信一场车祸开启了她潜在天赋的荒谬说法。
　　那么，哪儿出了错？
　　心念所动，他掐灭了香烟，立即启动车子回市局。
　　市局法医室，小姜正在问苏筱玥：“你觉得林队猜测得对吗？”
　　苏筱玥停下手中整理的资料，仰头望天，闭眼回想，睁开眼的那一刹那看见门口站着的林晖一愣，一下子就把要说的话给忘了，只觉心脏狂跳的同时，大脑一片空白。
　　小姜法医顺着她直愣愣地眼光回头一看，食指勾了勾，嗲声说道：“呦，说曹操曹操就到，我们正讨论你的话。小苏儿，以你的感觉，林大队长的猜测对不对？”
　　苏筱玥终于回过神来，局促地收回目光，假装继续整理手中的资料，低头说道：“我也觉得指纹解锁最合理，现在回想起来虽然当时我胡乱按了很多数字，实际上在我的手按下去的时候就听见了解锁的咔哒声，只是因为太紧张我没注意到而已。”
　　林晖没理会小姜似笑非笑飘过来的眼风，走到苏筱玥面前低声说道：“关于劫持案有点问题需要你配合一下。”
　　他看见她紧绷的身体无声放松下来，说了声“好”就放下东西往门外走去，林晖在小姜饶有兴趣的目光中跟在她身后走了出去。
　　出了门，苏筱玥却停了下来，安静地等他走到前面才跟着他往队长办公室走去，林晖的心无声抽痛了一下，她那样小心懂事的模样让他心疼。
　　关上门，他拉住她轻轻说道：“筱玥，你在我面前不需要这样恭敬而又小心翼翼。”
　　她的身子一僵，转瞬间抬头冲他一笑，借着往前走的姿势不着痕迹地抽出了自己的手，“我哪有？林队要问我什么？”
　　她直接忽略掉所有可能涉及感情的话，只谈工作。
　　这样的态度，给林晖一种无从交谈的无力感。
　　他深感无可奈何，面前的女人不是他过去三十二年间看过就忘记的那些女人，眼前的女人是能牵动他神经、颠覆他情绪的女人。
　　“能详细谈一下你回到汉源市家中的所有举动吗？我们需要确定一件事情？”
　　虽然法医已经判定赵鑫交给他的那几根头发是三年前的，但还是想亲自了解一下，确定那不是苏筱玥那天回汉源市留下的。
　　DNA已经证实路瑶就是苏筱玥，但林晖依然相信自己的怀疑，那种来自直觉的怀疑在他心中是不可忽视的。
　　一次车祸一场大火不可能将一个人的性格、兴趣、爱好、生活习惯甚至是曾经所学的知识都变得截然不同，所以他固执地想要继续寻找答案。
　　苏筱玥明显有点吃惊，不知道他所指何事，她想了一下慎重问道：“林队是想了解哪方面？”
　　“你将回到汉源市家里后的所有细节，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再复述一遍，我需要从中分析一些问题。”
　　苏筱玥非常配合地点了下头就开始讲述，她确实很努力认真地去回忆，尽量不遗漏任何细节，她进过卫生间，洗过脸，但她没有提到有没有用过那把梳子。
　　但林晖根本不敢特意提及梳子，以苏筱玥的聪明和敏锐很容易联想到他的目的。
　　自己关注的问题已经讲述过了，但林晖没有终止苏筱玥的讲述，他发现自己现在若想和她继续呆上片刻，就只能借口于工作。
　　但他有点走神，他在铁证如山的DNA结果面前依然坚持着自己的怀疑：路瑶与苏筱玥并非同一个人。


第二百一十七章 
　　“林队？”苏筱玥的声音将他的神思拉了回来，他柔了眼光，说：“筱玥，你可以信任我的。”
　　林晖长到三十二岁，小时候是家长们挂在嘴里教训自家儿子的别人家的孩子，长大后又身居高位要职，顺风顺水的成长过程让他心高气傲，能让他用近乎请求的口气说出“你可以信任我”的人寥寥无几。
　　但他就这样恳求苏筱玥，你可以像过去那样，信任和依赖我。
　　苏筱玥听到这话的刹那，一股委屈、不甘和酸楚的各种复杂情绪搅在一起，从胸腔蹿了上来，涨满整个心间，让她陡然升起想放弃所有的愧疚和不安，放任自己的感情靠上去偎进他的怀里。
　　可那不过是一个一闪而过的念头，她想过千万次若林晖知道一切真相后会是怎样的反应？绝望的、愤怒的、鄙夷的……每一次她都肯定自己无法面对那样的他，所以还是现在从他身边离开，将来那一天到来时，彼此都不会太难过。
　　她的忧患意识从大火中醒来后就异常严重，所以她从不会天真的认为自己顶替路瑶身份一事，会一直无人察觉。
　　想要置她于死地的真凶还没伏法，今后不知还有多少针对她的危险和追杀，终有一天她的身份会被人从隐藏的假面下揪出来，那时她该怎么面对他？
　　她抬头看他时，脸上已经恢复礼貌的疏离，“林队这话说的，我当然信任你。若没其他事，我就回去了。”
　　林晖看着执意装糊涂的苏筱玥没说话，点了点头。
　　苏筱玥在他心疼的目光中落荒而逃。
　　拉开门，一个人就撞了上来，苏筱玥反应神速的侧身避过，周卫威慌忙伸手拉住她，连声问道：“撞哪儿了？疼不疼？”
　　那熟络亲热的口气听得办公桌后面的林晖眸色一沉，攥紧了拳头。
　　苏筱玥低着头答了句“没事”，径自从挡在门口的周卫威面前穿过，匆忙离去。
　　周卫威唉了一声，盯着她的背影看了良久，回头看林晖时就带了点不满，撞上林晖一直搁在他身上的沉冷目光，激怒的心情立马被摁得死水无澜，规规矩矩叫了声“林队”，把手中捏着的资料袋放在桌上，说：“这是你要的所有环山居民的资料信息。”
　　林晖伸手接过，翻看资料开始看起来，没得到指示的周卫威自己思忖了一下，非常干脆地转身打算离开。
　　林晖敲了敲桌面，头也不抬说道：“坐下。”
　　周卫威顿时头皮发麻，心想我还没说什么呢，你就开始公报私仇了。
　　林晖点着手中的资料，问道：“嘉林花园怎么就这么几个人的资料？”
　　周卫威一口气松了下来：“哦，你说嘉林花园啊，主要这小区和环山花园一样也是纯别墅区，大都是些富人的度假屋，多数空置，没人在家。”
　　林晖一目十行地翻看完手中资料，放在了一边，抬头皱眉问周卫威：“还有事？”
　　周卫威张口结舌，很想说一句不是你让我坐下的吗，又没那个胆，只得悻悻地站起身来离开。
　　一出门就看见安佳慧关心地追了上来，“周哥，林队没教训你吧？”
　　周卫威一皱眉“嘶”，生气道，“你这什么话，干什么要教训我？谁敢教训我！”
　　安佳慧讨好地笑道：“那是，周哥这么能干，谁有资格教训你！”
　　周卫威停住了脚步，伸手一探安佳慧的额头，问：“安佳慧同志，你犯病了吗？”
　　安佳慧一摆脑袋甩掉他的手，露了本性：“你才犯病了呢，夸你两句就找不到东南西北了，就开始发神经。”
　　周卫威担忧的面色一松“哦”了一声，道：“这下正常了。”
　　说完转身大踏步往办公室走去，徒留安佳慧愣在原地懊悔不已。说好的要将最温柔最可爱的一面展现给他的呢！
　　日子在安静平和中一天天过去，曾经针对苏筱玥的那些跟踪、绑架、车祸、爆炸仿佛都是幻境中的过眼云烟，但林晖、魏局、包括苏筱玥自己都知道，前后态度迥然的凶手究竟是否为两批人，还是只有一个，都还没有查清楚。幕后凶手也还没抓捕归案，针对苏筱玥的危险依然无处不在。
　　但不论哪种情况，结果都不容乐观。
　　暂时的平静并不代表苏筱玥真正的安全。
　　危险如影随形，随时随地都会重新袭来。
　　但苏筱玥却镇定自若，不仅仅拒绝到林晖家里避难，也不在局里留宿，下班后回到雅荃小区那间老旧的出租屋，仿佛完全忘记了自己曾在这间房子中被杜文海直接敲晕，塞进湿冷的冰箱里差点冻死。
　　当苏筱玥发现局里安排人手保护自己时，直接找到魏局，说：“魏局，调来江云市八个月的时间里，我给局里同事带来太多的麻烦，若您再执意派人保护我，我就只有辞职躲起来。”
　　魏局弥勒佛般的慈眉笑眼在胖丁杯缭绕的水汽后朦胧不清，沉稳的声音给人一种慈悲为怀的错觉：
　　“小苏啊，保护人民生命安全是我们身为警察的责任，何况你还是我们警察中的一份子，不管你辞职不辞职我们都会保护你，把凶手绳之以法。”
　　“局长，辞职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不需要人保护……”
　　魏局打断她的话，声音略微严厉：“小苏啊，没有人百分之百保证是凶手真正起意要放过你，或许凶手就是要用密码来误导我们，猜到你不会自己按下密码，所以才设置了以指纹解锁，让你抱着希望迎接死亡，你懂吗？”
　　苏筱玥淡淡一笑：“魏局，各种可能我都想过了，不管他们是真要我死、还是想我活，我都有办法应付。我也相信同事们面对突发事件的应对能力，所以若有危险，我会第一时间联系刑侦队的同事们，而且以我对凶手的了解，我安全的几率大于危险，何必为不知道何时到来的危险而浪费同事们的精力呢？”
　　她加重了口气，继续说道：“魏局，你也知道任何保护性措施都会有时间限制，不可能无限期地执行下去，与其让同事们处于一种狼来了的心理还不如养好精神，等危险真正来临时抓住真凶。”


第二百一十八章 
　　魏局在她近乎完美的驳斥下答应了撤回保护计划的命令，等目送苏筱玥离开办公室后才反应过来这个计划是林晖一力主张的，自己刚才就怎么没想到要将皮球踢给他呢？这下好了，自己答应苏筱玥挺爽快的，又得花精力去应付林晖。
　　保护行动在苏筱玥的坚持下最终还是停止，林晖知道苏筱玥是真正看破生死，所以才无所畏惧，心疼到无以复加的时候却又无计可施，他最终选择了尊重她。
　　苏筱玥在工作之外与他再无任何交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工作环境，她刻意的礼貌性疏离连同事们都看得一清二楚。
　　林晖面对这样的她，烦闷而又心疼，却又不知所措，两个人的关系就这样僵了下去。
　　这天，临下班，一楼后勤大妈声震云霄地叫道：“苏法医，有帅哥找！”
　　帅哥两个字激起了所有人的八卦心，美女法医这边还和林大队长 僵持中，那边就又有帅哥找上门来，这是劈腿的找上门来的节奏？
　　很多人的八卦心就被挑了起来，全都伸头探脑地看出去。
　　苏筱玥走出法医室站在二楼扶手向下一看，先看见刚走进办公楼大门的林晖，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一碰，她感觉自己的胸口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目光却若无其事掠过他看向后勤大妈，问：“沈姨，谁找我？”
　　证件室沈大妈手一指，还没来及说话，站在林晖前面的年轻男子抬起头来看着苏筱玥低声叫了她一下，自爆炸案归来一直平静得过分的苏筱玥瞬间面色青晦，全身僵立在那儿。
　　林晖隔着距离也迅速察觉到她的异常，目光转向身边年轻俊美的男子。
　　男子正压抑着激动、欣喜、愧疚和难以置信，沿着楼梯向上，一步一步走到苏筱玥面前，在众人的错愣间一把将她搂进怀中，死死抱住，双肩微微抽=动。
　　紧跟其后的林晖愣住了，整个办公楼人声嘈杂，但他刚才分明听见男子叫了声“阿瑶”，这一声呼唤阻止了他掀翻男子的冲动，然后他在苏筱玥眼中看见了诧异、意外、不解，却唯独没有对陌生人的抗拒。
　　她认识他。
　　这个认知压抑住了他心头叫嚣的焦躁。
　　苏筱玥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滴落在自己后颈，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u_w_a_n_g ._c_o_m 顺着衣领滑落进后背，犹如清泉涤荡过心尖，温润而妥贴，抱住她的年轻男子在微微颤抖，那种因重逢的巨大欣喜将她也感染了，让她平淡的心也跟着起伏起来。
　　他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阿瑶，他们说你失忆了，你连我都不记得了吗？车上有一份文件，你一看就知道我是谁了。”
　　苏筱玥缓慢地抬起双手轻轻在他背上拍了拍，“唔”了一声算是回答。
　　年轻男子慢慢松开怀抱，却没放开她，双手扶住她的肩，微微俯身将光洁的额头抵在她的额前，一张俊美绝伦的脸就展现在她眼前，长而微卷的睫毛下那双狭长清澈的眼睛带了点泪光，温柔而专注地看着她，微颤的长指抬起，从她的额头一寸一寸向下抚摸，最后在唇上摩挲了一下，说：“阿瑶，你瘦了很多。”
　　他的每一句话都透着熟稔的亲密。
　　四周过于安静，苏筱玥很不习惯将自己置于众人目光注视的中心，后退一步，将自己从这个过于亲昵的姿势中挣脱出来，勉力压下心中无数来来去去翻滚冲撞的疑问，强做镇定地对他笑了一下，转身对身后呆若木鸡的潘丁说：“潘科，我有点事，提前一会儿下班，可以吗？”
　　“不行！”没给潘丁开口说话的机会，林晖冷厉的声音在走廊上回响，无视潘丁愤怒的眼神，林晖直直地看着苏筱玥。
　　男子听见林晖的话没有回头，狭长眼眸像猫一样眯了一下，不甚在意地又回头专注地看着苏筱玥，似乎整个大楼里，他只看得见她一人。
　　苏筱玥还没完全放松的身子又僵住了，她知道林晖担心自己才断然反对，但是眼前男子是她在江云市除林晖之外，唯二愿意交付信任的人。
　　但她不知道他与路瑶有何关系，所以她得探明真相。
　　苏筱玥看了一眼时间，扬眉说道：“林队，已经到了下班时间了，我应该可以回家了。”
　　她这模样在别人眼中就是一种故意的挑衅，市局几乎没人敢用这种态度与林晖说话，连潘丁都张了张嘴，似乎想要劝她两句。
　　市局一楼全是坐办公室的后勤各部门，每天忙碌完后的闲暇时间就是凑在一起闲聊八卦，八卦对象集中在二楼及以上的各位单身汉，首当其冲当属高、冷、帅、富的林晖。
　　他是各位后勤未婚小姑娘们人人必争的对象。
　　为引起目中无人的林晖上楼前能瞄到自己一眼，楼道间的方寸地方成了兵家必争之地，挤满了将智慧发挥到了极致的后勤姑娘们。
　　什么拦路佯装崴脚向林晖身上靠、往林晖手中塞爱心早餐，各种层出不穷的拙劣伎俩淋漓尽致，更有胆肥的姑娘顾不得娇羞直接捧上一束玫瑰花，所有变幻无穷的招数在林晖这万年不化的冰山面前全都崩析瓦解。
　　势不均力不敌的假象敌们得到的结果都一个样，崴脚的靠了个空白、爱心早餐送了个寂寞、玫瑰花结局最好，换了个目标送给了姑娘自己。
　　情敌们并不敌对，为了拿下林晖这一共同目标，彼此出谋划策、加油打气。
　　但这个平衡被后来的苏筱玥打破。
　　人好心善的苏筱玥来江云市局后，极佳的人缘都因林晖后来对她的感情而发生了飞流直下三千尺的跌落。
　　好在她本就是个沉默少言、不争不辩的个性，被嫉妒重重包围下，她也能做到视而不见淡然自如。
　　但此时就不同了，周围发出夸张地倒抽冷气的声音，平时那些羡慕嫉妒恨又敢怒不敢言的人就光明正大的跳出来挑是非了。
　　“苏法医这也太恃宠而骄了吧，亏得林队还一门心思为她担心。”
　　“她一直不都是这个样子吗？也就咱们林队看在她救命的份上忍让，她就更加得寸进尺。”


第二百一十九章 
　　年轻俊美的男子终于把目光从苏筱玥身上移开，看向楼下七嘴八舌声讨苏筱玥的女人们，突然冲她们微微笑了一下，议论声戛然而止。
　　林晖沉默地看着苏筱玥，苏筱玥并不躲闪，与他对视的眼睛是一览无余的平静，周围安静下来，该下班的人都不下班了，都站在原地等一个八卦的结果。
　　林晖上前一步拉过她，垂眸间用很低的声音问了一句：“为什么？”
　　就像几天前他风驰电掣地赶到环山，在山涧下看见她时问出那一个为什么，它们的意思是相同的。
　　众人看见的，就是她想要他们看见的，不知好歹恃宠而骄的模样。
　　但他看见了她最真实的想法：她想用他讨厌的模样让他心生烦倦而主动疏远冷落她，她依然怀着随时逃离、时刻赴死的心态，却想在她离开前让他淡漠了对她的爱意，想让他在她离开后没那么多的伤痛。
　　她的脸色瞬间苍白失色，脸上的笑意却云淡风轻，“林队，对不起，不该忤逆你。我真的要走了。”
　　她向一直安静站在一旁看着眼前一切的年轻男子示意，两人从林晖身边擦肩而过。
　　林晖双眉皱起，绷紧的嘴里一个字一个字吐出：“站住！”
　　在任何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林晖已经锢住男子的胳膊反手拧到背后。
　　基于对危险的预知本能已经让男子明白下一秒自己就要和地板亲密接触了，他慌忙举起另外一只手，“停！停！停！我有话说。”
　　他同时制止了上前一步要据理力争的苏筱玥，扭着头说：“林队长，我真的就只带阿瑶到下面停车场看份资料。”
　　林晖眼中厉光渐渐缓和，但威压的气势没减，过了好一会儿才松开了那人的胳膊。
　　年轻俊美的男子抱着自己酸痛的胳膊活动了一下，真诚地夸道：“这身手真不愧是市局刑侦队长。”
　　林晖冷峻的脸色纹丝不动，苏筱玥心头一痛，脱口而出解释道：“我就随他到下面停车场看看。”
　　听见这话，林晖脸色终于不易觉察地缓和了下来，深邃漆黑的眼眸沉默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进了办公室。
　　周卫威却没有林晖那么隐忍克制，眼见自己的女神身边又多了一个情敌，那颜值简直可以与林晖堪称绝代双娇，面对自己越来越垫底的地位，嫉妒之火呼啦呼啦烧到脑门顶上。
　　他对待眼前这身份不明的男人就没有对林晖那样敢怒不敢言，对年轻男子的敌意毫不掩饰的浮在脸上，几步蹿到苏筱玥面前，一把将她拉到自己身后，说：
　　“你谁呀？我家筱玥根本就不认识你，你跑来又搂又抱的，当我们警察是吃闲饭的？还想让她跟你走，没门！”
　　林晖第一次无视周卫威对苏筱玥过于亲热的举动，站在办公室门前没动。
　　男子长身而立，浓眉微微皱了皱，薄唇咬紧，看向苏筱玥，似乎在征求她的意见。
　　苏筱玥轻轻挣脱开周卫威的手，对他说：“我就下楼看个资料，你若不放心就跟着来。”
　　这话虽然是对着周卫威说的，但所有人都明白，她在解释给林晖听。
　　年轻男子微微一笑，抬一只手揽在苏筱玥肩上，说：“走吧。”
　　被满腹疑问堵得脑中异常清醒的苏筱玥，没有推拒这个有点超乎正常界限的亲昵动作，她不知道这个自己认识的俊美男子与路瑶的关系，若不想暴露自己顶替别人的身份，她这时只能将主动权交到他手上。
　　周卫威非常尽职尽责地跟在他们身后，男子微微偏头用余光瞟了周卫威一眼，然后无所谓地笑了一下。
　　这一笑让办公楼本着要将八卦精神进行到底的大妈大婶大姐小妹妹们从各个方向发出惊艳的感叹，很多眼光中的羡慕与嫉恨就大胆直白的表露出来。
　　苏筱玥非常不自然地向旁边侧了侧身子，企图让自己与发电发光的主体离得远一点，男子搭在她肩上的手微微用力，满怀委屈地叫了声“阿瑶”。
　　这声音仿佛穿越了时空把苏筱玥拉回到三年多前市一院值班的那个夜晚，青涩孤单的少年痛苦地攥住她的手说“医生我好痛”。
　　那些彼此交付的信任，隔着岁月依然存在。
　　她回头看他，然后慢慢地微微一笑，男子原本暗淡下来的目光一瞬间又璀璨起来，苏筱玥在心头感叹：还是个孩子呢。
　　林晖站在楼上，深不见底的眼眸中情绪莫测，目送两个人走出大楼，脸色被安佳慧的一声惊叹说得更冷了几分：“哇，那人谁呀？和我筱玥姐真是郎才女貌啊！”
　　只想将苏筱玥从周卫威心中摘掉的安佳慧，忘记了跟着苏筱玥身后走的周卫威听不见这话，站在她身边的林大队长却能听见。
　　苏筱玥盯着眼前那辆品牌首字母A末尾缀着One-77的车就扬起了眉，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还搁放在自己肩头的手。
　　男子刚好放下手打开车门，自己绕到驾驶位上坐下，见她站着没动，探头过来认真地看着她，叫了声：“阿瑶。”
　　神经线条粗大的周卫威再一次忽略了这声陌生的称呼，只警惕地看着那张美得想将自己拳头招呼上去的脸，问：“干什么？”
　　年轻男子很自然的忽略了周卫威和他的问题，对车外站着的苏筱玥指了指副驾座上的文件袋。
　　苏筱玥矮身坐了进去，很自然地拿起文件袋打开，两张纸轻飘飘地掉落出来，苏筱玥的目光匆匆一扫，猛地抬头，震惊地看向男子。
　　男子目光贪婪地落在她脸上须臾不离，随后轻轻点头，痛苦而又迟疑地问道：“阿瑶，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苏筱玥愣愣看着他，点点头又摇摇头，抖着嘴唇说：“你……我们什么时候相认的？”
　　“鉴定书上的日期过了半年，当时我们找到你的时候，你也像现在一样很震惊也很抗拒，拒绝和老爹派去的人见面，认亲的事就耽误了下来。那个时候你唯一不排斥的人就是我，那期间我经常会陪你一起吃饭聊天，慢慢将家中的情况讲述给你，半年后你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与老爸见了面认了亲。”


第二百二十章 
　　苏筱玥看了一眼亲子鉴定书上的日期，那应该是路瑶上班的第二年。
　　但她却在这些话中感觉到了一丝微妙的诡异：路瑶早已经找到了家人，她冒充路瑶身份从车祸中醒来后，从来没有家人来看望她，而局里的同事也从来没在她面前提及路瑶的家人，并在她住院期间，很快就对外宣布了路瑶死亡的消息。
　　她知道这是为了保护路瑶，为路瑶换成苏筱玥的身份做准备，但路瑶的家人呢？
　　若路瑶早就与家人团聚，这样的安排不可能不通知家人，但显然眼前这个与路瑶同父异母的兄弟并不知道路瑶换了个苏筱玥的身份还活着。
　　为什么？
　　但她对属于路瑶的过去知之甚少，她此刻什么都不敢表露出来。
　　若去问赵鑫呢？苏筱玥几乎是本能否认了这个想法，她下意识觉得她若去问赵鑫，一定会暴露自己并非路瑶这件事。
　　男子极为小心地看着苏筱玥，观察她的表情，继续说道：“这也是为什么我刚才没有在你的同事面前直接说出我们关系的原因，我不知道你现在是否还像当初那样担心这些。”
　　“？”思想抛锚的苏筱玥坦然迎上对方探究的目光，说：“一场车祸让我忘记了你们，真的很抱歉……你刚才说过你经常和……我一起吃饭，就没遇见过我以前那些同事？”
　　男子笑了起来，苏筱玥总觉得那笑容里有点意味深长，正想回头去看，就听见他说：“我们吃饭的地方都是你精心挑选的地方，怎么可能遇见你的同事？”
　　苏筱玥从这话中听出几个意思，但她其实并不想去深究路瑶过去的生活，只要别人不质疑她的身份，她更愿意什么都不去追问。
　　车外周卫威见两人亲密交谈，心中醋意翻飞，敲了敲车门，对着看过来的两个人做口型：“说什么呢？”
　　苏筱玥了解周卫威在某些方面的锲而不舍精神，按下车窗对他说：“我们有点事要谈，下班了，你先回去吧。”
　　周卫威一口回绝：“绝对不行，我不能让你和一个不认识的危险分子呆在一起。”
　　苏筱玥面色平静地说道，“他不是危险分子，他是我……”
　　她回过头上下打量年轻男子说：“你应该比我小吧？”
　　她知道他比她小了五岁。
　　年轻男子一直从容淡定的神色终于有点窘迫的羞色，苏筱玥转头对周卫威说：“他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
　　这话无异于一道霹雳天雷砸在周卫威身上，劈得他神思恍惚了好一阵，却又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似的，欣喜若狂叫道：“竟然是你的弟弟！”
　　说完，他就急切地探身进车窗，越过苏筱玥握住男子的手使劲摇了摇：“弟弟你好，你好，我是刑侦队周卫威，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啊！”
　　苏筱玥被半个身子伸进来的周卫威挤得贴在了椅背上，听见这话皱紧了眉。
　　我们都是一家人？
　　这话从何说起？
　　周卫威迎上俊美男子似笑非笑研究的目光终于迟钝地反应了过来，尴尬抽回手，说：“我们市局就是一个大家庭，大家都是一家人。”
　　苏筱玥悄无声地按住了自己直抽=动的唇角，奇怪自己怎么还没习惯周卫威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语言水平。
　　她转眼又见陆陆续续下班的同事被这拉风的跑车吸引了目光，全都看了过来。
　　她现在只想尽快打发了这智商长期不在线的周同事，好关上车窗隔绝那一道道好奇艳羡嫉妒的目光。
　　她立即端出一副无比激动真挚的表情，柔声说道：“周哥，你看我今天才和我弟弟相认，能不能让我们姐弟俩安静说会儿话？”
　　解除情敌危机的周卫威忙不迭点头哈腰说道：“行，行，你们聊，好好聊聊，增进感情，我马上消失。”
　　他一点都没觉得苏筱玥来市局上班这么久了，突然冒出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有什么奇怪之处。
　　周卫威边说边往后面退，退到绿化带被花台一绊，一屁股坐倒了大片花草。
　　苏筱玥不忍地捂住了眼睛，赶紧关上了车窗。
　　回头就见驾驶座上的男子正用包含太多复杂情绪的目光盯着她看，她问道：“怎么了？”
　　男子靠在车门上，左手搭在方向盘上，右手搁放在她坐的椅背上，就那样侧身直视她，上上下下看了良久，才叹息一声，“阿瑶，你变了很多，不光是容貌变了，连性格也变了很多。”
　　苏筱玥听见心跳咚咚的如擂鼓，面上却平静点点头，说：“我知道，以前认识我的同事们也这样说过，所以我主动调到了江云市来，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不用再听别人每日提醒我的改变，也就不用去回忆被毁容的那段经历。你要吗？”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你要吗，他却在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他笑了起来，那笑容带来耀眼的光芒微微刺痛了苏筱玥的眼睛。
　　一场车祸让她置身于暗黑的阴影中，顶替的身份就像一枚随时随地就会炸响的惊雷，即将粉碎掉她现在拥有的一切，所以她从来不敢追随光芒、向往温暖。
　　这突如其来的家人更不是她敢享有的温情，她下意识抬起手想要遮挡住自己的眼睛，他却抢先抬起右手抚上她的脸颊，在她僵硬的表情中低声说道：“阿瑶，不管你变成什么样，你都是我最牵挂的亲人。”
　　苏筱玥在他温暖的掌心中一动不动，片刻后问：“能告诉我，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吗？相认以后，阿……我幸福吗？”
　　他星辰般光亮的眸色暗了下去，所答非所问，“阿瑶，我是你同父异母的弟弟季瑄。”
　　她抬头看着他，“那么我应该叫季瑶？”
　　他缓缓摇头，“你跟你母亲姓路。”
　　苏筱玥“哦”了一声，说：“我会向局里交上详细的亲属报告并附上这两份亲自鉴定书。但季瑄，我现在叫苏筱玥，我不想再改动我的名字。”
　　她说完，认真地看着他，等着他的反对。


第二百二十一章 
　　苏筱玥连拒绝的话都想好了。
　　她不会和他真的亲如姐弟，她现在还需要路瑶这个身份，没那么愚蠢地会跟一个了解路瑶的人天天呆在一起。
　　但她没料到的是季瑄却笑了起来，带点宠溺揉了一把她的头发，说：“就知道你会各种的任性，当初你已经向我们声明过你不会改姓季，现在又反复强调。四年前老爹都拿你没办法，他现在都不在了，我更不可能拗得过你。”
　　即使从来没有见过面、没有任何的感情，但善良的天性使然，苏筱玥下意识问了句：“他……不在了？”
　　“不在三年了。”
　　又是三年。
　　季瑄似乎不欲多说，“嗯”了一声转移了话题，“你和我们相认后，周末你就会回家和我们一起过，我不知道你什么样的感觉？但那段时间是我自从母亲离开后过得最开心的一段日子。”
　　苏筱玥心里其实抗拒去想路瑶的一切，路瑶虽然不是追杀自己的凶手，但那场车祸终究是因路瑶的恶念而起，所以她根本无法做到平心静气地去感受路瑶与家人在一起时的喜悦。
　　但她面上平静得不起分毫的波动，这让人猜不出她所想。
　　季瑄又说道：“父亲愧疚于当年因形势所迫与你妈妈分离，所以对你几乎是百依百顺，但你很乖，并不持宠而骄。”
　　苏筱玥一直停留在那两份DNA亲权鉴定书上的目光，因他这个奇怪的用词而抬起头来看了季瑄一眼。
　　他温柔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眼中的笑意暖暖地贴了上来，她嫣然一笑，算是理解了他的恃宠而骄的意思。
　　正常人在骤遇毫无底线的迁就都会在不知不觉间而变得骄狂，极少有人能做到一直保持该有的清醒和分寸，但季瑄在此用上这个词，本就意味深长。
　　但，这都不是苏筱玥想要关心的事，不管别人怎么不解她前后不一的性格，一句车祸遗忘已是她愿意敷衍的最好借口。
　　其实，她已经不在乎了。
　　“可是开心的日子没过多久，你就突然失踪了，我打听到的消息是你因公殉职了。那段时间我们知道你在执行特殊任务，却不知道你一个法医也会有面对死亡的危险，阿瑶，你知道吗？我听见你离开的消息时是什么感觉？”
　　他颤抖中略带哽咽的声音让苏筱玥知道他此时心情波动极大，但她没有做出任何举动，安静地等着他自己平息情绪。
　　再开口时，他的声音有点暗哑：“家里又重新回到了过去冷清清的状况。阿玥……这几年，我……真的以为你已经离开我了……”
　　此时的季瑄笼罩在无法言说的悲痛中，似乎容颜的出众更能在无声中表达出情绪的强烈。
　　苏筱玥抬了抬手臂后又悄然放下，听他继续说道：
　　“所以……那天我在机场看见你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对你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回去后我就派人调查你，你们警局内部档案信息肯定是查不到的，但是某些消息问一问就知道。当我发现你和阿瑶一样是一名法医，又是从汉源市调到江云时我就有了几分猜测。”
　　“关于你治病的那两年，我查得很困难，估计又是你们警局的原因，就像当初宣布你死亡那样，但总能查到点蛛丝马迹。跟着网上爆出你被绑架的事，我猜想与你当年执行的特殊任务有关，所以我更加肯定你还活着！阿瑶，不，你说你叫苏筱玥，这都无所谓，只要你活着，怎么样，都好，阿玥！”
　　他说完后，略微有点紧张地盯看着苏筱玥，一时间车厢内安静下来。
　　良久，苏筱玥低声笑了出来，“那天在机场我就想，这么漂亮的男生该多笑一笑，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现在脸又黑了下来呢？”
　　季瑄凝结雾气的双眼认真地看了看她，然后笑意一点一点在脸上展现，最终成夺目的灿烂。
　　他倾身过来，再一次紧紧抱住了她，像是搂抱住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缺失太久的亲情，此时却因为季瑄这个拥抱而漫上苏筱玥的心间。
　　苏筱玥笑着拍了拍他的背，等他松开自己后看着他认真地点点头，“就这样地笑，多好。”
　　人生太苦，你对路瑶的亲情虽然非我所愿而窃得，我总不会辜负，所以愿你喜悦常驻、快乐长久。
　　不远处，林晖的大G还静静地呆在原地，苏筱玥知道他还在等自己，亲见她安全了才能安心。
　　楼上的那个人才是她心之向往的光明，是她极力克制着想要靠上去的温暖所在。
　　即使要疏远分离，她也舍不得他为自己担忧焦虑。
　　她说：“季瑄，对于现在的我来说，你今天告诉我的事就像四年前你们第一次告诉我时一样的震惊，我需要时间来消化这种情绪，你得给我时间。”
　　季瑄笑了起来，“你现在的态度比四年前那次好多了，知道你还要去汇报，今天就不打扰你了。”
　　苏筱玥也笑了，拿起那两份鉴定书下了车，对季瑄摆了摆手，说：“注意安全。”
　　季瑄脸上的笑意荡漾开来，眉眼嘴角都弯了起来，一点都不介意那过于明亮的笑容会晃了她的眼睛，冲她挥了挥手，跑车发出一阵低沉的轰鸣声，缓慢开出了市局。
　　林晖站在窗边，俯视下面那辆张扬的阿斯顿马丁超跑轰然而去，一骑绝尘，只余一道惊艳的尾翼。
　　冬日的天色总是黑得很早，下午五点的灰暗苍穹把一切都蒙上一层清冷，办公室没有开灯，林晖的脸在窗户前明暗交界处晦暗不清。
　　他脑中将那个在罗菲墓前阴戾感伤的男子与刚才那个笑得明媚的男子反复对比，依然确定是同一个人。
　　男子认识罗菲，却在这个时候来找苏筱玥，但他唤她路瑶。
　　所有与罗菲相关的人和事，似乎最后都会牵扯到苏筱玥身上，或者说是路瑶身上。
　　他似乎刚刚才找到她，但她对他并不陌生，也就是说这个人来自于她过去的记忆。
　　这是一个很诡异的现象，她忘记了过去的一切，却唯独记得这个男人。


第二百二十二章 
　　林晖从上而下看苏筱玥出了那辆顶级豪车，站起来的那一瞬间抬头看向自己站立的方向，看见黑漆漆的办公室，她明显愣怔了一下，一下子耷拉下来的双肩暴露出她失望的心情。
　　林晖在玻璃后面无声笑了起来，即使她表面上再做出拒他千里以外的模样，但她很多无意识的细微动作都泄露出她依恋他的心。
　　这已经足够了，即使没有任何佐证她感情的细节，也依然改变不了他对她的爱意。
　　爱情的结局在于一个人的执著，林晖愿意做那个追着她跑的人。
　　苏筱玥抬头看见林晖办公室没有亮灯，心情跟着暗了下来，她非常肯定他没离开。
　　坐在黑暗的办公室里，他心情一定很糟糕。
　　这是她不愿意看见的情景，她一直希望即使将来自己离开或者死去，他都要开心幸福。
　　她敲门而进的时候，他摁亮了桌上的台灯，俊朗肃利的眉眼在突如其来的灯光下瞬间就暖进她的心头，她滞闷的胸腔悄无声息地松泛下来，默默地将手中两张鉴定书递给了他，静等他发问。
　　林晖仔细阅读那两份报告，一份是路瑶与季柏远的亲权DNA鉴定书，结果是父女可能性为99.9999%。另外一份是路瑶与季瑄的亲权DNA鉴定书，结果是兄妹可能性为97%。
　　苏筱玥有家人了。
　　这是种很奇异的感觉。
　　林晖抬眼看向苏筱玥，她脸上看不到丝毫高兴和惊喜。
　　他脑中不可遏止地闪现那个名叫季瑄的男子冲上前抱住她时她的表情，虽然她没有惯常对陌生人的抗拒，却也没有见到亲人的开心。
　　她忘记了他，但身体出于本能的熟悉感并不排斥他，是这样的吗？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她的反应。
　　“恭喜你！”
　　“谢谢。”
　　“你好像并不怎么高兴。”
　　她笑着说道：“高兴啊，亲人相见，怎么会不高兴？”
　　那笑容轻浅在脸上，不达眼底。
　　犹豫了一下，她还是开了口：“林队，这事……魏局那儿……”
　　“别担心，交给我。”
　　他一如既往干脆地接过她的难题。
　　“谢谢！”
　　她低声道谢的同时在心里鄙视自己，说着远离却总是在利用。
　　“我送你回家。”
　　他的口气不容置疑，她也没想要拒绝，乖顺地说了声“谢谢”，低着头跟在他身后走出了办公室。
　　林晖将她送回家，老旧小区杂乱的院子让他烦闷起来，目送她走进破败的单元楼，他在没熄火的车子里点燃一根烟。
　　杜文海在这出租屋掳走苏筱玥的事件，让他对这小区的安保信任度降成负值，但苏筱玥的固执和现在对他疏远的态度都让他无计可施，他不可能将人绑回自己家中关起来，她甚至拒绝下班后留在市局。
　　他总在她这些举动中嗅出一丝放任危险逼近的无所谓，她是真的已不在乎生或者死。
　　林晖再一次凉了心。
　　已经走进单元楼的苏筱玥又走了出来，就那么站在那儿隔着车窗固执地看着他。
　　林晖重重地将只吸了一口的烟摁进烟灰缸内，挂挡开车离开。
　　苏筱玥一直目送那红色尾灯完全消失在视线外，才转身走进了破旧的楼道。
　　市局，去而复返的林晖坐在办公室内，迅速登陆公安内网输入季瑄的名字。
　　果然如林晖所料，他不在汉源市特别监控名单上，这说明汉源市公安局直到现在都没有掌握其父季柏远贩毒的直接证据。
　　* * *
　　第二日早上苏筱玥刚踏入市局大门，受到空前热情地问候，原来对她冷眼剜酸的姑娘们都换了面孔，隔得老远也要和她招呼一声。
　　苏筱玥也微笑着和众人打过招呼往法医室走，刚上到二楼就遇见了抱着一大叠文件的安佳慧，一张脸挡在文件后面看不见脚下的路。
　　苏筱玥上前几步，顺手分过一些文件抱在怀里，安佳慧刚把脸露出来立即对着她挤眉弄眼：“筱玥姐，你现在可成了香饽饽了。”
　　苏筱玥环视了一眼周围各自忙碌的同事，诧异道：“我吗？”
　　“不是你，难道还是我！”
　　“为什么？我又没有一夜暴富。”
　　安佳慧目光向楼下一瞄，笑道：“你怎么就没有一夜暴富？有个多金又长得好看的弟弟找上门来，不就是你香饽饽的资本吗？”
　　苏筱玥这才反应过来今天待遇升级的原因，“周卫威？”
　　“不是他还能有谁？到他嘴里的消息没有秘密可言。”
　　安佳慧说完之后又马上为周卫威解释：“周哥也没给几个人说，就给楼下文案管理室的梁燕和经济督查科秘书兰姐说了一嘴。”
　　苏筱玥冲她苦笑了一下，任何消息若被这二人知道，那传播速度堪比火箭发射。
　　行，知道了就知道了吧，她自己都没觉得生活有什么改变，其他人就别指望被改变了。
　　但，改变很快就来临——
　　下午下班的时候，苏筱玥照旧落在众人后面往外走，低头在手机上打车，结果没注意前面的人已经停了下来，一头撞在安佳慧背上，没等她说对不起就听见安佳慧紧张兴奋地叫她：“筱玥姐！筱玥姐！”
　　“嗯？”从手机屏幕上抬起视线的苏筱玥就发现周围同事们都齐刷刷看向一个方向，她顺着他们看过去。
　　灰蒙蒙的天色下，季瑄正站在一辆SUV前，白色高领毛衣外裹着一件天蓝色的羊绒大衣，瓷白的皮肤将眉眼衬得更加舒朗清秀。
　　天阴冷得像要下雪，一身暖色调的季瑄夺人眼目的笑看着苏筱玥，好几个同事提醒：“苏筱玥找你呢。”
　　苏筱玥唔了一声，并没有走过去，脚步反倒后退了两步。
　　季瑄看见她立即展露一个大大的笑脸，挥手叫道：“阿玥，这儿！”
　　他眼眸中温软的情愫轻轻浅浅拂过她的心尖，泛起微温，后退的脚步犹豫一下后朝他走去。
　　待她走近，他非常熟稔地将她扶进副驾座为她扣好安全带，委屈说道：“阿玥，你都不想见我！”


第二百二十三章 
　　苏筱玥无奈扶额，轻轻吐出三个字：“太惹眼。”
　　季瑄眼珠一转就明白她的意思：“阿玥，我就是要你们同事们知道，你现在不是孤零零一个人，你是个有钱人。”
　　苏筱玥笑了起来，说：“我一个月工资付不起你这车的一次保养费，与你说的有钱人可不搭边。”
　　“其实我都顾及到了对你的影响，特意换了车来的。”
　　“从八位数换成七位数？”
　　“对呀！”
　　苏筱玥再次捂住脸，无力问道：“我们去哪儿？”
　　“陪我吃晚饭啊，一个人吃饭是一件很寂寞的事，刚好你也是一个人。”
　　保时捷驶出停车场时，苏筱玥看见林晖正从大楼里走出来，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后转瞬而过。
　　今天魏局并没有来找她谈话，如林晖所说，他将所有的麻烦都帮她处理好了。
　　林晖——
　　苏筱玥在心中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直到胸腔抽痛、口中泛起酸涩，原来距离比亲密更挫磨人的心肠，失去总是伴随着忧伤。
　　“在想什么？”
　　季瑄的声音带着一种清新的质感，听在人耳里总能生出隐约的愉悦。
　　苏筱玥摇头，突兀地问道：“你应该过得很好吧？”
　　几年前那个在市一院病床上孤单而阴郁的少年是没有这样灿烂的笑容和清悦的声音。
　　季瑄笑了起来，右手伸过来揉了揉她的发，说：“自从找到你后，我就很开心了，失而复得的珍贵，我深有体会。”
　　苏筱玥笑了一下没说话，这个世界上没人再能听懂她的话。
　　她看向窗外的目光太茫然，没看见飞速掠过的路人们正驻足仰望商业大厦外巨大荧屏上的霍智宸，他正温情脉脉地对着一个年轻女人微笑。
　　但是上帝从来不会因为怜悯就对某个人刻意照拂，该面对的那些人和事，不会因为你难过而少点直面相对的时候。
　　当车子停在酒店前，坐在副驾座的苏筱玥在抬头的瞬间就看见了。
　　屏幕上的霍智宸正深情拥吻身着婚纱的新娘，漫天海鸟展翅飞翔，蓝天白云和一望无际地大海做背景，镜头前的两个人在世人面前展现出他们的幸福——
　　——多年前，罗菲点着平板上的巴厘岛笑着说：“我就喜欢这儿，婚礼就在这儿举行，蓝色的天和海由近及远连成一片，白色的沙滩和云点缀其中，海鸟在天地交汇中飞翔，想想就觉得美。”
　　正吃饭的霍智宸将剥好的蟹黄蘸了点醋喂到罗菲嘴里，应道：“你喜欢就定下来，交给他们去办。”
　　罗菲扒拉一口饭，问：“什么都依我，你没意见？”
　　霍智宸愕然道：“我人都是你的了，夫妻同心，哪儿来的意见。”
　　罗菲用筷子敲敲碗，嗔怪道：“贫嘴！”
　　霍智宸凑了过来吻住她，“我的嘴不贫，内容很丰富，尝尝就知道了。”
　　那时的幸福美满与此刻的平静无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电视上，记者正激动解说着：“观众朋友们，我们现在正在巴厘岛实时转播我市企业家霍智宸先生的婚礼，刚刚霍智宸先生和新娘交换戒指并深情拥吻，现在……”
　　车内忧伤女声正在唱：“Should’ve Known you’d bring me heartache,Almost lovers alwaya do……Goodbye my almost lover……Can’t you just let me be?……My back is turned on you……”
　　苏筱玥慢慢蜷起身子俯身将头埋进臂弯中，季瑄抬手默默搭在她背上，“阿玥。”
　　他伸手过来扶她，她固执地将脸埋了下去不肯抬起，他下了车，忧伤的歌曲还在车内唱响。
　　“So long my luckless romance,My back is turned on you,……I cannot go to the oncan……”
　　身边车门拉开，季瑄带着寒风抱住了她，在她耳边说道：“阿玥，都过去了，再没有人能伤害你。”
　　苏筱玥刚泛起的那点情绪一下子就被季瑄这话给激得消失一干二净，脑中嗡嗡乱响：“被发现了！”
　　季瑄还抱着她，冷风从打开的车门吹了进来，温暖的怀抱和沁凉的寒气让她迅速冷静下来。
　　很快她就反应过来，季瑄话中“都过去了”，指的是路瑶与霍智宸的那段感情。
　　她的心这才落回了原处，但她没动，她得酝酿伤心难过的情绪出来。
　　她再抬起头来时，脸上并无泪痕和悲伤，只空洞的眼神代表她刚才的情绪确实起伏过。
　　苏筱玥扶着季瑄的手下了车，平静说道，“走吧。”
　　季瑄站在车边，担忧的目光看着她过于冷静的背影，他快走几步追上她，无声地走在右侧为她挡住刺骨寒风。
　　旋转花园餐厅在大厦最顶层，楼下是商场，中间是酒店，进观光电梯时季瑄说道：“吃完饭下来逛一逛，购物能使心情愉悦。”
　　即使深陷沉郁中，苏筱玥依然礼貌地嗯了一声。
　　季瑄目光垂落，看着只到自己胸前的娇弱女人，满是心疼。
　　顶楼餐厅整层旋转，整个餐厅四壁和穹顶都是玻璃，室内以吧台为中心，豪华餐桌向周围铺陈散开，像一朵盛开的太阳花。
　　室外围绕餐厅的是高空花园，花园里奇花异香，尽头处设有观景台和悬浮泳池，能在夜空下喝醇香的咖啡，俯瞰脚底下车行人往的热闹。
　　季瑄笑盈盈地为苏筱玥介绍这些时，她已经坐到了靠窗的餐位上，空茫的目光看着窗外黑暗天空，远处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光炫彩夺目，近处悠扬的钢琴曲如清泉溪水在空中婉转流动。
　　餐厅内每一个人都温文优雅，她置身其中，却有种被隔绝遗弃的孤单。
　　“阿玥”
　　他的呼唤将她拉回现实，茫然的目光终于聚焦，他眼中盛满了担心，但脸上带着笑：“研究一下菜单，想吃什么？这儿的黑松露很新鲜，来个蒸蛋，可以吗？”


第二百二十四章 
　　苏筱玥勉强定下了神志，敷衍地一笑：“你拿主意。”
　　季瑄却将厚重而精美的菜谱推到她面前，自己站起来坐到她身边，点着菜谱图上那些看一眼都能让人垂涎三尺的图片笑说：
　　“我一个人点然后再吃，不就像以前一样了？就要两个人商量着点餐才有意思。来，我们一起研究研究。”
　　苏筱玥没说话，但目光随着季瑄翻开的图片一张一张看过去。
　　“这道火灼三文鱼怎么样？但三文鱼最好切片刺身，才能保持三文鱼肉质鲜美嫩滑”
　　“这个千叶吞鱼籽沙拉可以做前菜”
　　“我开车了不能饮酒，那就来个玫瑰香露茶作饮品”……
　　季瑄一个人自说自话，苏筱玥偶尔嗯一声，他也不觉无趣，耐心而又固执地把一道道菜品推荐给她，她终是无法拒绝他的好意，打起精神来吃这顿饭。
　　等待上菜的空隙，季瑄也没让她闲下来，“阿玥，昨天你简单说了下这三年的事情，今天能详细告诉我吗？我很想将我缺失了三年的记忆填补起来。”
　　苏筱玥右手搭在水晶杯沿看着杯子里面沉浮的玫瑰花瓣，沉默良久之后轻轻说道：“所有的一切，我都忘记了，连我都无法弥补那段缺失的记忆。”
　　季瑄盯着远处闪烁的屏幕低声道：“但你还爱他，你忘不了他，对不对？”
　　她心中一惊，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巨大荧屏上霍智宸手挽娇美可人的新娘站在蔚蓝大海前深情对视着，他一贯温文尔雅的脸上满溢着幸福的笑——
　　“无论生老病死，我都将对你忠贞如一。”
　　她怀疑地看着他，问：“你说我爱谁？”
　　“你们彼此相……”他声音一顿后接着说道：“你好像很忌讳谈你们之间的事，我只知道你每次到江云市来就是为了见他。”
　　苏筱玥低垂的目光一直落在饮料杯上，身体在没人看见的地方再次放松下来，再次确定季瑄说的是路瑶与霍智宸的那段不轨恋情。
　　她在侍者传递菜品时接过沙拉，用银叉搅拌好沙拉后才说道：“不值一提的人，闲聊都觉得浪费时间的一个人，我记不起过去有多喜欢他，我昏迷两年，醒来不到一年的时间他就另娶他人，更不值得再提。”
　　季瑄难得一次地反驳她的话，“据我所知，三年前你爱上他的时候，他也是有未婚妻的，他从没许你婚约。”
　　这一次苏筱玥笑得云淡风轻，“人年轻的时候，你得允许她犯错误。”
　　季瑄褐色瞳孔专注地看着她，然后笑意一点一点漫了上来：“阿玥，你若真能放下他，自是很好。”
　　苏筱玥淡然回了句：“我没兴趣当人小三。”
　　季瑄只低声说了句：“我不想你再像以前那样不开心。”
　　临窗的位置让他的脸隐在明暗交界处，餐厅柔和明亮的灯光让他的右侧脸颊散发出光洁的瓷感，但苏筱玥抬眼看过去时却觉得他的表情晦暗不清，而他看向荧屏上霍智宸的目光更是深邃莫测。
　　但仔细看时，他脸上只有惯常如沐春风的笑颜展示给她。
　　苏筱玥模糊的念头一闪而过：光线造就错觉。
　　吃完饭，季瑄站起来为她穿上外套时，她的目光掠过远处屏幕上还在进行的婚礼，无声地笑了一下。
　　霍智宸于她，已是无关紧要的人，她从不将恨怨长置心中，作为一个专业的心理治疗师，她知道如何将那些负面情绪引导发泄并遗忘。
　　她不是一个擅于遗忘的人，但她同样不是一个擅于铭记的人，她只忘记那些她不想记住的人和事，如此而已。
　　显然季瑄误会了她的感伤，饭后强拉着她去逛了一大圈商场，买了一堆可用不可用的衣物饰品塞给她，她无意多解释，在季瑄关切的目光中努力做出购物好心情的被治愈模样。
　　回到租住屋，她提着大包、小包下车的时候，季瑄皱起了眉头，接过她手中的东西环视四周，问：“你就住这儿？”
　　“嗯。”本来苏筱玥在犹豫要不要请季瑄上去坐一坐，这一下立即就有了决定，“老是老了点，但很安静，房里乱，我自己上去就行了。”
　　“阿玥！”季瑄将手中东西往后避了一下，躲开苏筱玥伸过来急于拿走的手，皱眉说道：“这儿又脏又乱，你住这儿我不放心。清河路那房子你怎么不去住？那边环境很好，若你嫌上班远，我过几天重新买套离你们市局近的公寓。”
　　苏筱玥索性东西也不要了，站在那儿摇头：“不用。”
　　“阿玥！”
　　苏筱玥一直低垂的目光抬了起来，轻轻说道：“季瑄，别试图改变我现在的生活。”
　　季瑄心疼的模样在一滞后瞬间荡起了笑，两手不空，就凑到她面前用肩轻轻撞了她一下，“好、好，你想怎样就怎样。”
　　那声音透着无尽的迁就和宠溺。
　　苏筱玥却毫无感觉，伸手又去接那些东西，季瑄又一次避让开，“很重，你这老式单元楼又没有电梯，我给你送上去吧。”
　　苏筱玥默默点了下头。
　　季瑄上去后站在门前看了看简单整洁的房间，叹口气，放下手中的东西，说声“早点休息”就离开了。
　　他下了楼先打了个电话：“阿文，在市公安局周围帮我买套房子，嗯，环境要好，面积稍微大点。”
　　* * *
　　林晖忙完所有的事，一看时间早已经过了下班时间，面对最近苏筱玥刻意的疏离，他烦闷得只想用更多的工作来填满自己所有时间，以免空落落的心总是引起让他不爽的慌乱。
　　理智上他知道她需要时间梳理两人之间的感情，他只能尊重她，但他并不想放任她没有时间限制的冷淡拒绝，他已经在心里给她设定了一个日期。
　　明知道不可能，但他还是拿起手机看看有没有她发来的信息，不出他所料，没有新案件的手机在下班时间段总是很安静。
　　他点开了新闻，入眼的全是霍智宸巴厘岛婚礼之行的新闻和视频，铺天盖地袭向他的眼球，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筱玥肯定很难过。


第二百二十五章 
　　以苏筱玥和罗菲的关系，还有她第一次在警局见到霍智宸时情绪崩溃地对他质问，就能想到这个消息对她来说绝对是个坏消息。
　　她会替罗菲愤懑、不甘。
　　虽然她语焉不详的模糊了她回汉源市那个家被劫持前的那段经历，但林晖凭直觉猜想那段时间里肯定发生了足以打击她，让她觉得生无可恋的事情。
　　否则她不会在经历了那么多次的劫后余生后，都能平静地继续照常生活，唯独这一次却一心向死。
　　电光石闪间，林晖想到了汉源市案发现场，那个被浸泡在盐水中的手机。
　　林晖闭上眼睛开始仔细回忆当日，他走进汉源市苏筱玥的家中所看见的情形，作为一个长期在刑侦一线的刑警，他知道第一印象才是最重要的，但也是最容易被忽略的，很多线索都藏在第一印象中。
　　房间里不符合苏筱玥个性的布置和风格、书房中散落在保险柜前的钻石饰品、保险柜里放置整齐的房产证、将饰品架砸出痕迹摔在地上的华为手机、泡在盐水中的iphone手机……
　　手机！
　　那部摔在地上的华为手机属于罗菲，那么泡坏在盐水中的那部苹果手机属于谁？
　　很显然它们都不该属于苏筱玥！
　　苏筱玥是现在唯一一个与罗菲车祸案有关联并还活着的人，而她总是与罗菲和路瑶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属于罗菲的华为手机已经出现在汉源市家中，那么那部泡坏在盐水的苹果手机极有可能属于——
　　路瑶！
　　那部手机记载了她的过去！
　　走入死胡同的爆炸劫持案却在这再平常不过的傍晚，在林晖大脑中过滤出重要线索。
　　林晖的直觉告诉他，那部被苏筱玥特意破坏掉的手机里面，藏着所有问题的关键答案。
　　查到手机通讯内容就能解开绑架爆炸案，甚至是从何欣茹开始的系列谋杀案开始，凶手真正的动机。
　　他立即拿起了手机，赵鑫在电话里的声音十分疲惫，林晖有点抱歉地说道：
　　“赵支队这个时候打扰你实在不好意思，嗯，还是关于路瑶绑架案的一点事情，我想要路瑶原来使用的手机号码，你知道的她现在已经不记得这些了，虽然我们也可以自己查，但苏法医现在的身份证已经变了，稍微麻烦了一点，还不如直接问你，好，谢谢。”
　　电话挂断片刻，手机就滴了一声，微信上赵鑫发来两个手机号码，并分别注明工作和生活号码。
　　林晖立即转发给潘丁，他的电话还没打出去，潘丁的电话已经追了过来。
　　潘丁那边非常嘈杂，汽车喇叭声、小摊小贩的吆喝声、商铺里循环的广告声交汇在一起，使得潘丁打电话只得靠吼：
　　“喂林晖，这个情人双双下厨房、家人欢聚饭堂的时间点儿，你个孤家寡人的不会还要我干活吧，发两个手机号码给我……”
　　“我需要你马上帮我查这两个号码的通讯内容，先查那个生活用电话号码，这部手机停止使用前一年内的通话清单，我全要，另外还有以这个手机号注册的微信、微博等社交软件的所有聊天内容。手机？没有手机，有手机还需要请你这尊大神出马吗？”
　　潘丁一边打电话一边将手里拧着的菜篮子放下，心道你小子鸡毛蒜皮的事情不都让我动的手吗？突然把我升为大神级别，不知道又在打什么馊主意！但脸上笑得稀烂的表情忠实地泄露了他的满意度，嘴上又老实不客气说道：
　　“遇见难题了才想到我这个大神了？你等着，这事快不了！找运营商、查基站数据都需要手续。”
　　林晖非常干脆地撂下两个字：“尽快！”
　　潘丁对着手机就要跳脚，手机啪一声挂断，气得他有砸了手机的冲动，一看手机上已经龟裂的屏保，只得悻悻然将举起的手小心放了下来，默默地把电话揣进口袋，拧起菜篮子的瞬间已经活脱脱一个被生活所迫得焦虑秃顶的油腻老大叔。
　　谁也不知道一分钟前他还是市公安局刑侦队长口中尊称的大神。
　　林晖又看了一眼屏幕上还在继续的巴厘岛婚礼，终究放不下苏筱玥看见这则新闻后的心情，拿起车钥匙大步走出办公楼，启动车子往她租住的小区开去。
　　夜幕下的城市现在才开始了一天里最热闹精彩的时刻，广告墙上的巨幅明星正搔弄风姿地变幻着妆容夺人眼目，霓虹灯不甘示弱地迸射出炫彩光束，躁动的人们都涌上了街头，呼朋唤友地为这喧嚣的夜生活增添一抹色彩。
　　车上的林晖对眼前的繁华视若无睹，那个躲在黑夜中独自疗伤的女人才是他此刻全部的牵绊，他的胸腔盘恒着一股无法走出去的闷滞气流，令他烦躁不已。
　　老旧小区路灯昏暗，一抬头能清楚看见黑洞洞的窗户，她还没回来，这种时刻有个亲人陪伴在她身边，或许能让她少难过一点。
　　此时林晖脑中全是苏筱玥的一颦一笑，他想起了那天无意中听见小姜法医的话：“苏儿啊，我好羡慕你哦，没有买车买房的压力，没有结婚生子的焦虑，工资领到手就好吃好穿，怎么潇洒怎么花！哪像我，为了抢一张直播间的钢铁侠面膜，凌晨十二点蹲在路由器面前和一堆女人拼手速，就为了每张面膜便宜的那一元八毛钱！”
　　那是别人眼中她的模样，只有他知道这一切背后的隐藏和戒备。
　　他喜欢的女人租老旧的房子、吃=精细的美食、穿舒适的衣服、用高档的餐具，但她从不存钱、从不计划未来。
　　最初她来到江云市时，那间租住的房间里像随时可以拧包离开的过客，而现在她更像没有活着欲望的幽灵。
　　单位上所有的人都认为她温柔有礼、与同事不争不抢、工作尽善尽美，只有他知道，她总是跟所有的人保持着距离，在距离之外彬彬有礼，温和而疏离。
　　她一开始就在为某一天毫无牵挂、没有留恋的离去做着准备。
　　他是唯一窥得距离之内还有多远的人，但他终究没能走进去。
　　这让他心急如焚。
　　林晖点燃一根烟吸了一口，在暗淡的灯光中看青烟中明明灭灭的烟火，安静地等待晚归的女人。


第二百二十六章 
　　第二天下班，苏筱玥下意识往楼下看了一眼，果然，季瑄又站在了停车场，身后的车又换成了一辆别摸我轿车，对着从办公楼走出来的每一个人露出明媚灿烂地微笑，又惹来一干内勤姑娘们兴奋地窃窃私语。
　　苏筱玥叹口气，无声坐了下来，小姜挎着包正要出门，“亲，不走吗？”
　　苏筱玥摇头，小姜往窗外一看就笑了起来：
　　“亲爱的，这是干嘛呢？漂亮又多金的弟弟又有点恋姐情结。肥水不流外人田！亲爱的，你就不能介绍你弟弟给我认识一下吗？”
　　“还需要介绍吗？他早就警告我离你远点，说你装个给样，实际上对我有不良动机。”
　　小姜立即果断拔腿就逃：“惹不起躲得起。”
　　苏筱玥阴森森的声音追着他的脚后跟而来：“躲得了吗？阿瑄在楼下。”
　　“我去！”
　　苏筱玥本想等人都走得差不多再离开，可今天下班的人一反平时到点就走的干脆，拖拖拉拉总不走，直到看见两个已经离开的内勤又返回，她才反应过来始作俑者还在停车场的豪车边上作秀，只得无奈下楼。
　　经过林晖办公室时她小心地放轻脚步，这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可她的眼光忍不住还是瞄看向那门。
　　办公室门突然拉开，门内门外两个人都是一愣，苏筱玥立即抢先恭恭敬敬打招呼：“林队，下班了。”
　　林晖：“你……”
　　他看见了停车场上依车而立的季瑄满脸的热切期盼，口气一转：“注意安全。”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苏筱玥却听明白了，低下头去：“谢谢林队。”
　　安佳慧从大办公室冲出来，一见她就挽住，“筱玥姐你今天怎么也晚了？”
　　苏筱玥含糊地“嗯”了一声，注意力全在不紧不慢走在她身后的林晖身上。
　　三人一起下楼，周围目光带着各种复杂情绪看向她，苏筱玥却因身后林晖冷淡掠过的目光而如针牤刺身，浑身不自在起来，差点就变成同手同脚。
　　走在她前面的安佳慧突然转过身来泫然欲泣，对着苏筱玥张开了双臂，说：“筱玥姐，我要亲亲抱抱举高高！”
　　苏筱玥敷衍地抱了她一下，自动忽略掉前后两项要求。
　　安佳慧无比委屈：“筱玥姐，你那帅得冒泡、富得流油的弟弟能不能别天天跑来刺激我们！”
　　苏筱玥点点头，“哦，我等会儿就告诉他。”
　　安佳慧张口结舌半天，冲着她的背影说道：“我这话的重点不应该是帅和富两个字吗？”
　　苏筱玥上车后就对季瑄说：“以后约好地方我自己打车过去，别天天来接我。”
　　季瑄一口拒绝：“不行，你又不愿回去，每天二十四小时除掉上班和睡觉的时间，就下班后这几个小时能分配给我。阿玥，我就想早点看见你嘛。”
　　最后那句话竟然撒起娇来。
　　苏筱玥就要软下来的心肠被方向盘上惹眼的BMW标志提醒，坚持地拒绝：“你天天来接我，会干扰到我的正常工作。”
　　季瑄一愣之后就笑开了花，嘴上却问：“为什么？我来了都没打扰你，老老实实等在车上，连电话都没打给你。”
　　苏筱玥非常利落地撒谎：“你弄得我到了下午四点就开始想你该不会又来骚包撩人……等我了，已经严重干扰到我（同事）上班。”
　　人确实容易被习惯骄纵，但她反正不习惯天天下班时都要被同事们用眼光洗礼一番。
　　季瑄笑得更加灿烂：“那我在外面等你。”
　　苏筱玥也笑了：“别偷换概念，外面等和在停车场等没有区别。”
　　季瑄非常失落，闷闷应了声：“好吧，但你不能找借口不见我。”
　　苏筱玥奇怪问道：“我为什么要找借口不见你？”
　　季瑄稍微愣了一下，才说道：“你以前下班后总是有很多的同学聚会，单位聚餐，所以很少和我们一起吃饭，不过那个时候你周末会回家，也算是给季……老爹一个安慰。”
　　“哦，我没什么朋友……我的意思是在新的单位我还没什么朋友，不会有应酬。”
　　“那你的意思，我可以天天和你一起吃饭消磨晚上的时间了？”
　　“嗯”苏筱玥转头皱眉问道：“季瑄，你年纪轻轻不是更应该每天呼朋唤友地泡吧蹦迪打游戏吗？怎么有时间天天陪我吃饭？”
　　季瑄故作无奈状叹道：“唉，高处不胜寒啊。”
　　苏筱玥噗嗤笑了起来，“再高的地方都该有一个圈子交往，何况你爸不在了，生意都交给你打理，你本就该很忙，不用天天挤时间来陪我。”
　　季瑄仿佛没听见她生硬地称呼季柏远为你爸，伸手拍了拍她的手，哈哈笑道：“阿玥，我就一纨绔富二代，老爹的生意自有他手下的人帮着打理，根本没我啥事。”
　　“但那些生意最终会交到你手上，你总得学着去管理。”
　　“阿玥说得对，过几天我就回去上班，先让我陪你几天，老爹若知道也会很高兴的。”
　　苏筱玥扬了扬眉梢，说：“那我下班后的时间就交给你。”
　　纨绔富二代只想把空闲时间花在陪姐姐吃饭聊天上已经很好了，路瑶虽然幼年孤苦无依，但后来终究找回了爱护她的弟弟和视她若珍宝的父亲。
　　苏筱玥对这个被自己母亲助养，长大后又起意谋杀自己的女人怀着说不清的复杂感情，想到她也曾经和亲人相伴生活了几年，竟也莫名有点替她高兴。
　　次日下班，苏筱玥跟着众人往外走，心想今天季瑄没打电话联系，定然不会和她一起吃晚饭，盘算着回家后点个外卖打发晚饭。
　　“阿玥，这儿！”
　　苏筱玥听见声音抬头一看登时笑了起来，季瑄戴了帽子、围巾、手套，白皙肌肤在黑围巾的存托下更显得眉清目秀。
　　他坐在一辆共享单车上，长腿撑地正得意洋洋地看着她，整个人洋溢着青春飞扬的朝气和夺人眼目的灿烂。
　　赤裸裸地向她解释：人定胜车的理论。
　　在一片花痴们惊艳地感叹声中，苏筱玥彻底打消了纠结此事的心。


第二百二十七章 
　　第二天周末，林晖一大早就来到市局等着潘丁，刚泡了一杯速溶咖啡，闻了闻咖啡过于甜腻的味道，潘丁就推门而入将厚厚一沓打印资料扔在他桌上，说：
　　“林晖你要的这东西可费了我不少事，我这张老脸的面子都被刮到底了才拿到这些，你怎么报答我？”
　　林晖自动忽略他的哔哔，拿起那些资料就开始翻看，何培文推门进来看见他俩，成功的用一句话将潘丁嗤啦嗤啦往上蹿的火气熄灭：
　　“呀，潘科你在这儿啊，我这儿买了些方便面火腿肠，正要给你们技侦送一箱过去。来、来、来，我给你搬过去，你说搁哪儿。”
　　潘丁立马忘了和林晖算账，转身跟着何培文到了大办公室，一头扎进那堆方便食品中扒拉，不多一会儿就兴高采烈地抱个大箱子，也不用何培文相送，自己撑着老腰，三步一歇气的往技侦办公室搬。
　　何培文把东西往茶水间放好，转眼见林晖正剑眉紧蹙、神情凝重，轻手轻脚走到他面前，问：“老板，怎么了？”
　　林晖头也不抬说道：“没事。”
　　何培文点点头，出去关上了门。
　　这份恢复的手机数据内容，非常明确地证明了路瑶有杀害罗菲的动机，更让林晖没想到的是，还揭开了霍智宸和路瑶之间的情人关系。
　　霍智宸对罗菲表现出一往情深的模样，背地里早已经和青梅竹马的路瑶搅和在一起，而同在孤儿院长大的肖勇又爱上了自己老板的小情人，罗菲就这样葬送在这段畸恋之中。
　　毫不知情的罗菲，何其无辜。
　　可为什么苏筱玥到江云市来后所有的表现，都是与密谋杀害罗菲的行为大相径庭？
　　说直白一点，苏筱玥几乎是在引导刑侦队去查明当年罗菲车祸案真相，若她明知道最终会查到她自己身上，她此举的意义何在？
　　这是始终在林晖心头想不通的一个矛盾。
　　路瑶和苏筱玥，性格、爱好、技能都前后迥异的同一个人，对待罗菲截然相反的态度，还有汉源市那间房子里，扑面而来的陌生感都让林晖无法逼迫自己去相信路瑶和苏筱玥是同一个人。
　　可最为有力的DNA检测结果显示她们确是一个人。
　　林晖再次想到了肖勇，他在医院见到苏筱玥的第一眼就怀疑她是路瑶，但却在接受审讯的时候听见苏筱玥那句“你为什么要杀她”后立即情绪激动、并冲苏筱玥吼叫“你不是路瑶”。
　　如果把苏筱玥和路瑶分一拆二就能解释得通了。
　　肖勇或许是唯一一个知道路瑶起意谋划杀害罗菲的人，所以苏筱玥那句维护罗菲的话让他对她的身份起了疑。
　　当时筱玥怎么回答的？她非常平静地说“我从来没说过我是路瑶”，说到路瑶时她总是下意识用的第三人称。
　　熟悉她的人能辨认出她，连她自己都在潜意识中否认自己是路瑶。
　　肖勇死了，但霍智宸还活着。
　　林晖啪的合上资料夹，大步走到大办公室，对何培文说：“联系霍智宸到市局来协助调查。”
　　周卫威嘴最快：“头儿，估计够等，人家正新婚蜜月，不知道猴年马月回国。”
　　“不急，他总有回来的时候。”
　　何培文在林晖离开的当口拦住他问道：“头儿，以哪个案子的名誉协助调查？”
　　“绑架爆炸案。”
　　一屋子的人倒抽冷气，谁也没想到案情进展的速度堪称火箭发射速度。
　　前不久，罗菲车祸案告破时，刚将名人霍智宸定性为受害者家属，现在又被贴上协助调查爆炸案的标签，实在令人遐想联翩，这一波三折的剧情走向，让所有人始料不及。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七天过后何培文就请来了霍智宸。
　　新婚燕尔，温文尔雅的霍智宸看起来反倒有点憔悴。
　　周卫威小声嘀咕一句：“一看就是纵欲过度。”
　　安佳慧接口说道：“一看就是羡慕嫉妒恨的结果。”
　　周卫威眉眼一瞪，安佳慧无辜说道：“没说你呀，干嘛要对号入座？”
　　周卫威恨得磨牙，“我羡慕嫉妒他干嘛，人家和我根本不在一个重量级咖位上。”
　　安佳慧点头如捣蒜，满脸真诚：“就是，他一被请来协助调查的嫌疑人，在人们警察周哥面前实在不是一个级别的重量。”
　　吴军纠正道：“小师妹，霍智宸不一定是嫌疑人哦，注意用词，以免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周卫威点头，“前来协助调查的不一定是嫌疑人，这都不清楚，上课玩儿游戏去了吧，小安子?”
　　安佳慧乖乖地“哦”了一声，坐下来继续给结案的案件归类存档。
　　何培文带着霍智宸经过法医室的时候，苏筱玥正从里面走出来，两个人皆都一怔，苏筱玥的脚在无人觉察处往后挪了小半步，霍智宸微微皱起了眉。
　　何培文虽然目睹了苏筱玥上一次见霍智宸时的反常，但苏筱玥恢复得太快，以一句认错了人打消了在场所有人的疑惑，这时看见苏筱玥就很自然解释了一句：“苏法医，这位霍智宸先生是来协助调查上一次那个环山绑架爆炸案子。”
　　苏筱玥点了下头，什么也没说，与两人擦肩而过。
　　何培文伸手对正扭头目送苏筱玥的霍智宸做了请的手势，霍智宸收回目光跟着何培文往询问室走去。
　　待人走过后，林晖才打开办公室的门出来，刚才的那出其不意相遇的一幕，两个人的所有反应都落入他的眼中。
　　霍智宸探究的目光和苏筱玥离开时僵硬的步伐都意味深长，或许能从霍智宸口中问出点答案。
　　林晖走进询问室坐下的当口，霍智宸从热气飘缭的咖啡上抬起目光看了他一眼，林晖将手中资料在他面前一一摊开，直截了当说道：
　　“霍先生，今天请你来，是有些事情需要你协助我们调查清楚。这些聊天内容你应该不陌生吧？”
　　林晖点着资料又说：“还有这个手机号码，你也应该很熟悉吧。”


第二百二十八章 
　　霍智宸一直平和文雅的表情终于有了点改变，沉声说道：“这些事都过去几年了，你们警察很无聊吗？一点风流韵事也值得你们小题大做，费时费力挖出来攻击我。”
　　“攻击你？”林晖声音绷成了冷硬的力度：“霍先生，你是不是太高看自己了？你的这点风流韵事可引不起我们警察的注意，娱记才会比较有兴趣吧。”
　　他语气陡转，平静而冷厉：“但若牵扯到命案，我们就很有兴趣了。”
　　霍智宸僵化的表情转瞬间就恢复如初，平静说道：“我一个奉公守法的良好公民，能有什么命案牵扯到我！”
　　“罗菲车祸！”
　　“菲儿车祸你们不是查明是肖勇干的吗？与我何干？”
　　“你从来就没想过肖勇为什么要杀罗菲吗？罗菲是你的未婚妻，肖勇是你的司机兼保镖，以罗菲低调的为人断不会惹怒肖勇，更何况他们两人之间接触并不多，那为什么肖勇会杀害罗菲？”
　　霍智宸看着面前摊开的通话记录，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林晖不容他思想挣扎，无情说道：“对，你和路瑶的这段感情才是给罗菲惹来杀身之祸的根源。”
　　“那为什么是肖勇动的手？”
　　林晖手指轻点那些资料，说：“难道你看不出来吗？你、路瑶、肖勇你们三个在福利院相遇的青梅竹马，在长大之后也成了三角恋的关系。”
　　霍智宸眼中的诧异非常明显，过了好一会儿才用不能置信的声音问道：“肖勇喜欢路瑶？”
　　林晖没有回答他，直接陈述道：
　　“路瑶喜欢你，肖勇爱上路瑶，而你一边忙着和路瑶谈情说爱，一边又按部就班地和罗菲谈婚论嫁，这让路瑶心生不甘，所以起意谋害罗菲。”
　　林晖故意停顿下来，仔细观察霍智宸细微的表情变化，过了一会儿才又开了口。
　　“肖勇不愿路瑶自己动手，也或者路瑶用花言巧语骗得肖勇帮她动手，策划了车祸令罗菲坠崖而死。罗菲车祸案归根结底是因为你的出轨而引起的，若你一开始就拒绝了路瑶，从来没看见希望的她不会对罗菲起杀心。”
　　霍智宸受伤惊疑的表情很快就收了起来，冷声反驳道：
　　“你们为了包庇自己人而将这些罪名强加于我，我不过是对从小就倾慕我的女孩不愿过于生硬的拒绝，最多算得上身体出轨，我从来就不爱她，一开始我就对她说得清清楚楚，是她说不计较感情和得失，只想陪在我身边。现在你们却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在我身上，就因为路瑶是你们系统内的人！要说无耻我怎么赶得上路瑶，菲儿的母亲一直助养她到死，而菲儿虽然和她没见过几次，但在心中一直当她是妹妹一样牵挂，可她竟然敢对菲儿起杀心，若早知如此，我先就……和她断了关系！”
　　林晖根本不受霍智宸的影响，平静说道：“路瑶在执行任务时已经死了，她该担的责任和付出的代价一点都不会少，你呢？法律审判不了你，你的良心或许也没那么安宁吧。”
　　林晖说这话时紧盯霍智宸脸上的表情，愤怒、伤心、难过混杂一起，唯独没有惊讶——那是对他所说的话没有异议的反应。
　　——霍智宸也认为路瑶已经死了。
　　“上一次你来时遇见我们的苏法医，我们从监控上看见你和她还发生了一点小小的争执，你认识她？”
　　这话题转得太快，霍智宸明显愣了一下，摇头说道：“我认错人了。”
　　“霍先生，你要弄清楚你现在是以嫌疑人的身份协助我们调查。我刚才说过了，路瑶该承担的责任一点都不会少了她。”
　　霍智宸抬头看了一眼林晖，说道：“那个苏法医第一眼看见很容易就错认成路瑶，但只要仔细看看就会发现她和路瑶完全不一样，不仅仅是声音、言行，最重要的是她们俩的气质完全不一样。路瑶平时在单位上可能装得很开朗大方……”
　　他用了一个装字来形容自己曾经的情人路瑶，何培文从电脑上抬头瞥了他一眼。
　　霍智宸没有察觉，继续说道：“但她真正的性格其实有点张扬浮夸，这也是我非常不喜她的一点，我们在一起时我总要不停告诫她，若有一个人知道我和她的关系，我会立即断了和她的一切联系，否则以她的性格，她早就将我们的关系吵得人尽皆知。”
　　林晖没理会霍智宸一脸的自嘲，脑中想到了那散落一地的钻石首饰和屋内奢华的装修风格，感觉这一切才符合霍智宸嘴里的路瑶。
　　“苏法医和路瑶不一样吗？肖勇也曾经把她误认成路瑶。”
　　“认识她们两个的人第一眼都容易认错，我猜想肖勇后来还是认出苏法医不是路瑶。”
　　肖勇是凭苏筱玥说的一句话，而你凭什么呢？
　　“你为什么这么笃定肖勇能分辨出她们？”
　　“我刚说过了两个人的气质完全不一样，路瑶浮夸张扬，而你们那个苏法医……文秀清丽，路瑶不堪与她相比。”
　　何培文专注地在电脑上记录，脑中却想到：这汉源市的路瑶若听见这话估计要被气得活过来，爱上的人在她死后还这么贬低她，再说是没有感情的情人关系，至少表面的尊重该有点，这霍智宸真是渣得没品，出轨害死了自己的未婚妻，转头对自己的情人又作践了个够。
　　林晖想的重点和何培文完全不一样，陷入短暂沉思过后，说：“除了气质，你认为还有其他方面吗？”
　　霍智宸非常奇怪地看了林晖一眼，“路瑶虽然受菲儿母亲的助养多年，但因为我的原因，她非常恨菲儿，所以她不可能像你们那苏法医那样来质问我为什么要害菲儿，她巴不得我加害菲儿。”
　　这是路瑶的枕边人说出的话，是最有可信度的话。
　　女人不像男人，再怎么聪明戒备，对自己喜欢并上过床的男人一定会呈现出她最真实的一面。


第二百二十九章 
　　路瑶对罗菲的恨意在霍智宸面前根本藏不住，就像苏筱玥在林晖面前没有隐瞒住对罗菲案的关注和引导。
　　何培文忍不住说道：“你早知你的小情人不喜欢正房，还和她搅和在一起，这不是把罗菲往屠刀下推吗？”
　　霍智宸脸色难看起来，深深吸了口气稳定了一下心神，说：“我没想到路瑶身为一名警察也敢兴起谋杀害人的念头。”
　　何培文嘀咕：“从小在孤儿院长大的人，心理上多多少少都有点不正常吧。”
　　林晖看了他一眼，说道：“今天就这样吧，以后你若想起什么随时联系我们。”
　　霍智宸沉默地站起来往外走，经过法医室时目光下意识往里面瞟，差点撞在迎面走过来人的身上，“对不起”说出口的时候，那人已经越过他走进了法医办公室。
　　霍智宸没太在意，正要离开，却听见那人愉悦的声音钻进耳朵里：“阿玥过来吃饭，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
　　他听见一个柔婉的女声带点责怪说道：“季瑄，我说过多少次了，我中午就在食堂吃，你不用给我送饭菜过来。”
　　霍智宸忍不住停下脚步看去，正是那名质问过自己的苏法医与一个非常俊秀的男人说话。
　　林晖此时刚好走过来，看见站在走廊上的霍智宸，他顺着霍智宸的目光看了一眼法医室正欢乐聚餐的姐弟俩，问：“怎么了？”
　　霍智宸摇了摇头，离开了。
　　林晖皱眉看着霍智宸匆忙而去的背影，又回头看了一眼法医室，随后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何培文跟着他走了进来，问：“老板，今天询问霍智宸的目的是什么？你是让他来确认路瑶和苏法医的区别吗？或许我不该问，但苏法医一直被人追杀，最后被绑上炸弹那一次，明显是模仿罗菲车祸案。虽然你没明说，但我感觉得到你早料到她是凶手继肖勇之后的目标，为什么？苏法医也参与杀害罗菲了吗？这说不通啊！重启罗菲车祸案是苏法医引导你想到的，破案过程中很多线索也是苏法医发现的，不可能她三年前杀了人，三年后良心发现要赎罪，再引导我们去调查自己吧。”
　　苏筱玥的身份依然是机密，除了有限的几个人知道点档案上的记录，更多的信息都不曾公开，但是案件陷入这种矛盾中，这让何培文他们不能做出正确的判断。
　　林晖沉吟片刻，将自己调查的那些资料递给何培文，“只能在这儿看，此事出了这个门就不能跟任何人提及。”
　　那些资料里面从福利院中搜集的照片到大学系主任的谈话内容，还有和赵鑫的几次交谈录音，林晖吃着手下人送来的食堂午餐，耳朵里听着何培文放录音的内容。
　　常年办案的人看卷宗和听录音的速度都很快，林晖吃完饭何培文刚好看完所有的资料，抬头问他：“老板，这些都能佐证路瑶确实有谋害罗菲的动机，与苏法医有什么关系？”
　　林晖将饭盒清洗干净然后仔细地擦净放进柜子里，坐下来喝一口水放下杯子，沉声说道：“路瑶是苏法医在汉源市的真实身份。”
　　何培文霍然站了起来，因为过于大力带起椅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吃惊地张大嘴盯着林晖看了好一会儿，突然又坐了下来哗啦哗啦翻看那些资料，戴上耳机重新听录音内容。
　　这一次，他听得更仔细。
　　林晖留何培文一个人在办公室，自己站起来走了出去。
　　出门就撞上满脸无可奈何的苏筱玥，她正被自己弟弟抓着往外拽。
　　季瑄倒是一脸与阳光争辉的笑，惹得周围内勤女警们又绯红了脸颊纷纷侧目偷看。
　　继续一看见林晖就开心说道：“林队，现在是中午下班时间，我带阿玥去看看我们新买的房子，为了方便她上班，我特意选了一套离这儿很近的房子，不耽误她下午来上班。”
　　买房子就像买双鞋那么随意，又为苏筱玥惹来一波羡慕嫉妒恨的眼光。
　　苏筱玥有点尴尬，但也只是瞬间的事情，规规矩矩叫了声“林队”，略微抗拒地把季瑄抓住的手缩了缩。
　　林晖点了点头，看着苏筱玥低声说道：“中午休息一会儿，免得下午没精神。”
　　说完他迈过他们往楼下走去，跟着就听见身后季瑄愉快的声音说：“现在连你们林队都没反对，你总该跟我去看看了吧。”
　　苏筱玥小声抗议道：“没听见队长吩咐我需要休息，以免下午上班没精神。”
　　“正好啊，参观完房子就在给你布置的房间里睡会儿午觉，你那出租屋我给退了，东西都给你搬到房子里面了，以后你可没办法拒绝我。等会儿我开车送你过来上班，十分钟就到了。”
　　“季瑄，你太霸道了，怎么能不经过我同意就将我租住的房子给退了呢？”
　　季瑄开始撒娇：“阿玥，我就是想让你住好点，你前不久还被人绑架过，你租的那房子不管是居住环境还是安保都很差，我过几天要回汉源市了，你一个人住那破小区，我不放心。”
　　林晖暗自松了口气，在苏筱玥刻意疏淡自己的时候有一个霸道不讲理的弟弟照顾她，他觉得放心了不少。
　　两姐弟还在他身后不远处叽咕，“我不要你开车送我，我自己坐车。”
　　“坐车？不行，不安全！不让我送，你就自己开车来，又快又安全。”
　　“你的车太张扬了。”
　　“那就那辆730，低调，很适合你。你若不答应，我就开车送你。”
　　……
　　林晖买烟回来在走廊上遇见魏局，魏局用胖丁杯碰了碰他，问：“你今天请了霍智宸来，你在怀疑什么？”
　　他说这话时目光看着正下楼的苏筱玥，林晖沉声道：“现在还不明确。”
　　魏局旋开胖丁杯喝了一口枸杞大枣养生茶，脸色在氤氲的水汽中晦暗不明：“注意分寸。”
　　“我知道。”
　　林晖说完擦身而过，魏局过了片刻才瞪着他的背影怒道：“咦，你小子什么态度？领导找你说话呢，话没说完，你人就溜了……”


第二百三十章 
　　林晖进了办公室反手就将魏局的哔哔声关在了门外，何培文正等着他，见到他就开了口：“老板，总觉得你调查出来的路瑶与现在我们接触的苏法医不像是一个人，你是不是也怀疑苏法医的身份，所以才让霍智宸前来协助调查？可是，为什么汉源市从来没发觉她们之间的差异？老板，你为什么也总是犹疑不定？”
　　林晖从抽屉中拿出那份DNA检测报告递给何培文。
　　何培文一看日期震惊地抬头看他， 明知房间内没其他人还是下意识压低声音问道：“老板，你背着苏法医做过DNA检测？但路瑶的生物标本从哪儿得来？”
　　“汉源市公安局缉毒支队长赵鑫给我的，他在三年前路瑶住的房间里找到的，但我怀疑那些生物样本都是苏法医的。”
　　何培文半晌喃喃说道：“明明是同一个人，连DNA也证明是一个人，但给人的感觉又明显不是同一个人，真是见鬼了。”
　　他突然又想到了什么，瞪大眼睛说：“若真是一个人，苏法医岂不涉嫌预谋杀人！”
　　“所以我才更急于证明她们不是同一个人。”
　　何培文挠头，“可是连汉源市局找来的生物样本检测出来都是一个人，我们就更不可能拿到真正属于路瑶的生物标本了。”
　　林晖沉默，房间一时安静下来，何培文突然迟疑说道：“要不把苏法医找来……问问？”
　　何培文这话一说出口就后悔了，如果真这样做，不仅是质疑苏筱玥冒名顶替她人身份，还质疑汉源市公安局用一个杀人犯顶替了功勋卧底的身份。
　　但林晖考虑得更多，他无法将苏筱玥没有欲望生活下去的话告诉给何培文，若当真正面质疑她的身份，他毫不怀疑她会不计前因后果地直接认罪伏法来求得一个速死。
　　林晖怀疑一切，却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对她的感情，他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不管她的身份是什么，他自己眼睛看见的那个她才是最真实的，他坚信她既没预谋杀人，也没有不择手段地顶替他人身份。
　　他想帮她就得知道她的真实身份，所以在没证明她和路瑶是两个人，没有查明她身份的时候，他如她的意，只在远处小心守护她。
　　何培文无计可施，只得问道：“老板，你想怎么做，吩咐就是，这事我知道保密性，出了这门绝对不会对他人提及。”
　　他明白如此绝密的事情，林晖告诉他就是一种绝对信任。
　　林晖摇头，“现在暂时没有办法，告诉你这事，是因为你已经发现了针对苏法医的追杀与罗菲车祸案的联系。没有抓到爆炸案的真凶，实际上系列谋杀案就没有告破，我们唯一破了的反倒是三年前的罗菲车祸案。”
　　“按照肖勇交代的供词来看，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做的，他买凶策划车祸并付诸实施。我们通过这次的爆炸案逆推出路瑶也参与到罗菲车祸案，又通过当年路瑶手机里留下的聊天记录猜测出路瑶杀罗菲的动机。但按法律的角度来说路瑶并没有杀人……”
　　林晖突然想到审讯肖勇时，他看向苏筱玥的目光，“她或许向肖勇提起过想要杀掉罗菲，但她根本还没动手，肖勇就因心疼她而为她谋划好了一切。”
　　“老板，赵鑫提到路瑶车祸的时间与罗菲车祸时间很接近，两起车祸会不会有联系。不过也说不通啊，路瑶是预谋杀人者，她的车祸到底是人为还是意外？而且到现在连地点都没找到，这实在是太蹊跷了。”
　　林晖垂目看着桌上摊开的资料没说话，何培文也一筹莫展。
　　良久，林晖说道：“真凶还没落网，苏法医还没安全，但她现在身边有个弟弟跟进跟出，她相应的会安全许多。”
　　何培文不以为然：“她弟弟能起多大保护作用。”
　　“别小看她弟弟，我调查过，他爹生病走了后，他在短短的半年时间就将集团公司里那些倚老卖老的股东职员收拾得服服帖帖，又将那些有异心又掌握了公司核心内容的人打压得完全抬不起头。别看他平时独来独往，一个人来接苏法医，实际上大门外就是他的保镖，他不过不想苏法医知道而已，从他前来认亲的第二天，我就发现有人暗中保护苏法医。”
　　何培文大喜过望，“苏法医那弟弟看起来还像个刚毕业的大学生，长得太好看了，我还以为就一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富二代呢，没想到还这么厉害，这让我们省了很多精力。”
　　林晖“唔”了一声没再说话，何培文看没什么事情要交代就告辞出了办公室。
　　林晖站在窗前点燃一根烟，抬头看了看窗外零星飞舞的雪花，想她该在来上班的路上了吧，如果步行会不会很冷？
　　他正想着就看见一辆眼熟的宝马730在楼下停稳，车上下来的正是捂得严严实实的苏筱玥，戴了手套的双手捂了捂脸颊，习惯性地抬头看向二楼办公室，撞上林晖看过来的温和目光一怔，立即目光躲闪地低头往办公楼走。
　　林晖无声笑了起来，她体质孱弱畏寒，在弟弟的固执面前终于妥协，开了车来上班。
　　她那弟弟不仅能干，还很能撒娇卖萌，对付苏筱玥一套一套的方法，得找个时间和他好好交流一下。
　　但，林晖接下来的几天都没看见季瑄来接苏筱玥，从周卫威的大嘴巴里他很快得知季瑄回汉源市了，他仔细观察发现有两个保镖依然在暗处跟着苏筱玥，遇上个这么靠谱的弟弟，他多少放下心来。
　　下午魏局把林晖叫到办公室询问环山爆炸案的进展，一看林晖的表情就知道结果，拿起胖丁杯喝了一口红枣枸杞桂圆茶先稳了稳心神才开口说道：
　　“环山爆炸案至今未破，要不是你爸帮我顶着，我这把老骨头就得天天被提溜到市委去挨训了。好在环山爆炸案没有人死伤，否则公众的唾沫星子都能淹了咱们。哦，对了，给老潘说一声，人小苏法医此番受了这么大的惊吓，别累着她了，得给她假，多休息休息。”


第二百三十一章 
　　林晖嗯了一声，也不明说你又不是不知道人家早来上班了，这会儿假打得很。
　　魏局老狐狸般洞察他的心思，说：“我这不是关心小苏嘛。”
　　“上次我向你汇报过她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对她很好，现在每天都有保镖跟着她，那些保镖虽然不能像我们这样，但也能让凶手不敢轻易妄动。”
　　魏局点头，问：“家世清白不，你调查得怎么样？”
　　“汉源市做实体企业，近几年网络经济崛起，眼看着季家生意整体下滑，掌舵人……也就是苏筱玥的爸爸季柏远三年前因脑溢血猝死之后，儿子季瑄便接下了担子，年轻人做生意投资理念紧跟时代浪潮，用了不到两年的时间不仅挽救了下滑的业绩，还扩张了商业板块。”
　　魏局喝着大枣枸杞桂圆茶没说话，林晖不动声色说道：“这是季家对外官方的说法。”
　　魏局放下胖丁杯子，“嗯？事实呢？”
　　“事实是这季瑄从小就厌恶季柏远那些经商手段，在母亲死后立即就逃离了季家，直到季柏远死于路瑶协助的最后一次剿灭毒枭行动中，季瑄才重新回到汉源市。”
　　两人心知肚明林晖口中说的季柏远经商手段是指什么，魏局问道：“他回来没接管他爸的生意？”
　　“没有，他手头那些资产继承自他的母亲。我查过，全是合法经营。这季瑄虽然比苏法医小几岁，但把苏法医照顾得很好，最近为方便苏法医上班，在这附近买了套房子。”
　　魏局胖乎乎的脸隐在氤氲的水汽后面不辨情绪，“嗯”了一声，说：“不愧是小苏的弟弟，是个明白人。家世清白就行，否则就可惜了苏法医的前程。”
　　林晖没接这话，魏局挥着手赶蚊子一般把他给吆了出来：“没事别在我面前晃悠，头痛！”
　　林晖瞅了一眼魏局，退出了房间。
　　* * *
　　第二天周末，季瑄在电话里的声音充满了期盼，“阿玥，我这边忙，抽不出时间来回江云，你就过来陪陪我吧。”
　　他在苏筱玥开口拒绝前说出个不容她拒绝的理由：“顺便回来看看你生活过的家。”
　　苏筱玥害怕再反对下去就会被他察觉到什么，沉默了片刻就答应了：“那我周六一早过去。”
　　“不，周五下班就过来，我给你定好机票，你只需要带上身份证，其他什么都不需要带，我这边都给你准备齐全了。”
　　这么猴急，是有多想她。
　　苏筱玥不禁抿唇笑了起来，无可奈何地答道：“好。”
　　小姜法医晃过来，脸凑到她眼前仔仔细细打量着她，“呦，这是遇上什么喜事了，发呆的时候都还面带微笑。”
　　苏筱玥瞟他一眼，问，“你癔症发作了吧？天天被人追在后面绑架，还喜事！”
　　小姜隔空虚点她，“啧啧，实在是你太惹人喜爱了，连绑匪都钟情于你一人。”
　　苏筱玥一噎，没答话，掉头就走。
　　小姜闲得无聊，拉住她不撒手，“证据拿来，刚才接了电话就一副癔症发作的表情，不是奸情还能是友情。”
　　边说边拉过她的手指按在手机上解了锁，翻开通讯记录看见季瑄的名字就瘪嘴。
　　“又是你那帅得冒泡的弟弟！小苏儿啊，你能不能别让你家季瑄弟弟在我面前出现好么？我这天天面膜护肤品保养出来的皮肤都赶不上他那纯天然肤质，关键是他还很漂亮啊！我就是在脸上动个九九八十一刀，估计也整不出他那张脸。所以求你别让他出现在我面前，免得我哪天一个没忍住，直接用鞋底板和他打招呼，那真不是我的错！”
　　苏筱玥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说：“你不是自诩当年蝉联医科大的校草吗？怎么这么没自信。”
　　小姜法医从冰柜里捞出一杯哈根达斯往嘴里送，看得苏筱玥激凌凌打了个寒战，正要提醒他这腊月飞雪的天气就听见小姜叹气道：
　　“我是被封为校草啊，但你得知道那时候我们医科大的草坪从来都不打农药的。”
　　苏筱玥眨眨眼睛，好半天才get到小姜这话的中心点是不打农药的草儿都长得歪瓜裂枣的，笑得她眼泪都出来了。
　　半天的工作不紧不慢做完，小姜一看时间到点下班吃饭了，问正在收拾配剂试管的苏筱玥：
　　“亲，中午吃啥？今儿食堂的菜全是你不喜欢吃的莴笋、豆芽、炒肉什么的，你那嘴被你弟天天美食投喂得刁钻了很多，你还咽得下食堂的饭菜？”
　　苏筱玥整理好试剂，扔掉使用过的管瓶，头也不回说道：“吃得下啊，不好吃少吃点就是，晚上回家有阿姨做的饭菜补充。”
　　小姜受到了刺激，兰花指抖索着指向她，半晌收了手指，靠上来抱着苏筱玥的手臂扭来扭去娇嗔道：“我不管啦，我就要你请我吃鲜虾饺，亲爱的，好不好嘛！”
　　苏筱玥忍着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用力抽出自己的手，连忙答应：“好，你放了我，好给你点外卖。”
　　高了苏筱玥大半个头的小姜要在她面前做小鸟依人状其实很辛苦，达到目的见好就收，立即撒了手，嗲声道：“亲爱的，还是你心疼我这个贫贱……”
　　他转眼就看见林晖正从窗前走过，目光透过窗户看向他们，小姜咕咚一声咽了口唾液，把后面的话顺着唾液吞进了肚子里。
　　饺子很快就送了过来，周卫威和安佳慧闻着香味跟了过来，苏筱玥早就猜到在办公室吃外卖必定会有同事来蹭吃，定的分量便很多。
　　四人围着办公桌坐下来，打开几个大食盒，各种馅料的饺子个个饱满润泽，勾人食欲。
　　店家很贴心的送了两种蘸酱，苏筱玥打开自己手中的一小盒蘸酱一看就说：“我不吃蒜，你们谁拿了我的？我注明了一盒蘸酱不要蒜的。”
　　安佳慧摇头：“我这个有蒜。”
　　周卫威立即站起来查看苏筱玥碗中的蘸酱，“我这个也有蒜，要不我帮你挑出来。”


第二百三十二章 
　　已经迫不及待开吃的小姜含糊说道：“我这儿呢，我说怎么吃着不够味！”
　　周卫威怒道：“你就不知道看清楚再吃，你都吃过了怎么给苏法医？只有一盒没加蒜的调料！”
　　小姜咽下口中的饺子反击他：“我家亲爱的都还没说什么呢，你在这儿发什么骚？”
　　苏筱玥忙递过自己面前的那碗蘸酱，“没事，小姜把你那碗给我就是。”
　　小姜眯着眼睛欣赏周卫威怒火中烧的模样，端起碗顺手递了过去，苏筱玥正一手递碗，一手推周卫威坐下吃饺子，结果她和小姜都没注意，两人手中的碗撞在一起，翻了，调料蘸酱滴滴答答流得满桌都是。
　　四人手忙脚乱抽纸巾拿抹布地收拾满桌狼藉，苏筱玥移开桌边的座机，见下面压着一张纸片，拿起来一看，是张双面卡片，很一般的铜纸，正反两面都是一个撅着山羊胡子的古板老头子画像，画像旁边写着“逢案必破”，另外一面写着“勇往直前”。
　　苏筱玥顺手将这张中西文化结合的卡片上沾满的酱油大蒜擦了擦，发现上面褐色酱油汁已经将古板老头糊得面目全非，她两指拈着卡片，问：“小姜，这卡片是不是谁扔这儿不要的东西，擦不干净了，要不我就扔……”
　　其他三个人看清楚苏筱玥手中拿着的纸片全都脸色陡变，小姜以光速扑到她面前，劈手夺下那张纸片，拿起酒精喷瓶噗呲噗呲就是两下，然后又拿纸巾小心地擦拭。
　　周卫威和安佳慧围上去焦急问道：“怎么样？能弄干净吗？”
　　小姜没工夫理他们，又用吹风机细心吹干，然后拿起来端详半天，说：“不仔细看，应该能混过去。”
　　不明所以的苏筱玥问道：“怎么了？那卡片很重要吗？谁的？”
　　小姜珍而重之地将卡片重新放到座机下面，然后压压紧，才吁出一直憋着的那口气。
　　周卫威摸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甩掉，“嘘”地长舒一声，说：“快吃饭，饺子都要凉了。”
　　四人坐下来继续吃午饭，苏筱玥本不是好奇心强的人，没人回答她，她也无所谓，以她的眼光看那卡片就一张废纸而已。
　　刚吃了一口，一直安静的安佳慧突然大爆发：“好好一顿饭都被你们两人给破坏了，周哥不是我说你，人家筱玥姐都不在意的事，你出什么头？”
　　苏筱玥是知道安佳慧对周卫威的那点心思，正要劝解几句，又想到有些事情越劝越容易引起误会，干脆继续吃自己的饺子没说话。
　　周卫威挟了一个饺子塞进嘴里，含糊不清说道：“又关你什么事？”
　　小姜不耐烦地敲着碗沿呵斥：“够了哈，你两个蹭吃蹭喝的主，都给我消停点，财神妹妹还没说什么呢，你俩在这儿哔哔个鸟！”
　　周卫威和安佳慧一听这话都焉了，各自往嘴里使劲扒拉饺子。
　　气氛突然一下子安静得有点奇怪，安佳慧似乎也觉得自己刚才说话太冲，就想缓和一下，笑问：“筱玥姐，你吃饺子的蘸酱都不加蒜，多不好吃啊。”
　　苏筱玥还没说话，小姜就先开了口：“小安子，这你就不了解了吧，像我家小苏儿这种娇弱的美人灯，肠道也强不到哪儿去。胃肠道弱的人吃生大蒜会非常难受，整个肠道充气胀肚，还会不停地放……”
　　苏筱玥冷冷提醒道：“正吃饭呢！”
　　小姜及时闭了嘴，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安佳慧，把莫名其妙的安佳慧看得更懵了，还想问下去，苏筱玥果断给她喂了一个饺子，堵住了她的嘴。
　　只要没有重大恶性案件，全局上下都能踩点下班，周五一大早，苏筱玥就盘算着穿什么衣服去汉源市，那边更冷，冬天不像江云这边偶尔飘点毛毛雪应下冬景，汉源市是常常会下鹅毛大雪的。
　　想到能看正经雪景，苏筱玥免不了带了几分兴奋，惹得小姜不停吐槽：“小苏儿啊，自从你认下这弟弟，那是饱了眼福了，秀色可餐就不说了，过个周末还能去玩把滑雪。我看看能不能爆发我的小宇宙，也给自己挣回个滑雪场的门票钱出来。”
　　苏筱玥摸了一把脸，皱眉说道：“秀色可餐？我吗？”
　　小姜白眼翻上了天，抚着心口，翘起兰花指点着她：“玥儿，没你这么埋汰人的啊！知道你姐弟俩都漂亮……”
　　他口气一转，特坚定地说道：“这不能怪我，基因，绝对是我爹妈的基因有问题，这怎么能怪我呢，我从小就喝牛奶没间断过，还天天坚持一张面膜……”
　　走廊上突然响起纷杂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话，他和苏筱玥预感不好的对视一眼，果然就听见刑侦队那边在叫：“出现场！快！快！”
　　小姜的兰花指僵在空中，与苏筱玥面面相觑，下一秒都扑向法医箱，小姜先拿到，说：“亲爱的，你守办公室，我去。”
　　“都去！”窗外潘丁伸个脑袋进来，敲着窗棂对两人吼道：“小苏和小姜你俩都去！凤凰山发现尸块，快！”
　　小姜嗷的一嗓子叫了出来，吓得苏筱玥手一抖，法医箱“砰”一声砸回地面上。
　　潘丁一把捞起法医箱，交给旁边的实习生，边跑边吼小姜：“你鬼哭狼嚎个屁啊！”
　　小姜也吼道：“尸块啊！最好时间不要太长，否则那腐坏的味道，我……嗷……”
　　他话没说完就做呕吐状，潘丁踢了他一脚，“滚，别特么一副孕吐状在我眼前恶心我！”
　　苏筱玥皱紧了眉，双手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攥得紧紧的，半晌低声说道：“现在是冬天，尸体腐坏不会很快……吧？”
　　小姜不嚎了，眨巴眨巴眼睛说“对哦”，揉揉心口，长长呼出一口白汽，放松地靠向车后座背，推了苏筱玥一把：
　　“你讨厌啦，早不提醒，吓死宝宝了！上一次那腐尸给我的冲击力太大，那简直是终身难忘的深刻啊！现在想起来都觉得那味道还包裹着我。我竟然忘了这茬，就这天气，冻个十来天没问题。”


第二百三十三章 
　　潘丁看了他们两人一眼，苏筱玥直觉潘科有话没说，这让她有种强烈的不安。
　　楼下林晖坐在已经启动的警车上向苏筱玥看过来，两人的目光只在空中交汇了一下，眨眼就随着开出去的警车错过。
　　苏筱玥发现越是刻意疏淡远离，却越是忍不住要去想他。早上醒来脑中第一时间跳出来的念头就是他在干嘛，一天二十四小时除掉睡觉的时间，总是无意识拿出手机瞄两眼，心头期盼那个熟悉的号码能出现在手机上，哪怕一条毫无意义的微信也好。
　　但是，什么也没有。
　　所以，她总是很失望。
　　她在一次次的失望中不再抱希望。
　　总是嘲笑自己，这不就是自己希望的结果吗？怎么反倒失落了呢？
　　苏筱玥沉默得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有一丝恍惚，人生几十年也如坐在车上看风景，匆匆而来匆忙而去，一眨眼就走到了尽头。
　　自己究竟执着什么呢？坦然去爱，不可以吗？
　　思来想去的答案还是不可以。
　　当初她顶替了路瑶的身份，她亦能坦然面对林晖的爱意，但在得知路瑶所犯下的罪孽时，她就没办法坦荡荡面对林晖了。
　　她过不了心中那道坎，更何况若让嫉恶如仇的林晖知道路瑶曾经有过预谋杀人的念头以及与霍智宸之间那些不轨恋情，他会怎么看待自己？在他眼里，那些罪恶都是她苏筱玥所犯下的。
　　那句老话很适合啊，长痛不如短痛。
　　呼啸的警车开入凤凰山开始减速颠簸，盘山路弯曲转折，逐渐拔高的海拔让人有点轻微的耳鸣，从车内看出去，能看见万丈深渊就在车轮之下，车子下面的深谷半腰处还有云雾飘渺。
　　大切在山道上就象在玩极限蹦极，颠得里面的人都快被安全带给勒死在座椅上。
　　安佳慧第一次到野外出现场，解开安全带好奇地四处张望，被颠得一头撞上车厢顶盖也没掩住她兴致勃勃的声音：“筱玥姐，你快……看那儿，好美……呀……”
　　“筱玥……姐，你看那是什么鸟？”
　　“筱玥姐，快看、快……看……”
　　苏筱玥脸色苍白的靠在座椅上，按着不适的胃部强忍着那一阵一阵向上翻涌的恶心，只觉得耳边有三千只乌鸦在呱呱呱，让那恶心不可遏止的涌上口腔，她猛地拉开车窗顶着寒风——
　　“哇……”
　　那三千只乌鸦瞬间静音，车内人面面相觑，小姜失声叫道：“小苏儿晕车了！”
　　是的，这一次是真正意义上的晕车，而非PTSD。
　　车子迅速靠边停车，小姜和安佳慧立即把她扶下车，漱口抹药，缓过片刻后，重又上车继续颠簸前行，安佳慧终于安静下来。
　　四个小时后，苏筱玥就明白了潘科那盛满同情的欲言又止是因为什么了——
　　——这是三九腊月的天没错，按照常理而言，山上温度更低也没错，现场在冬天的凤凰山更没错，但是……现场在凤凰山的温泉区，这是一片还没开发出来的温泉，因为地处容易塌方地带且温泉区面积不大，所以一直没有被开发。
　　老远就看见前面山林笼罩在白茫茫一片雾气中，鼻尖尸体腐坏的恶臭刺鼻，刚下车的苏筱玥猝不及防被这味道冲击鼻腔黏膜，顺着呼吸道钻进了肺里面，胃部又开始不适，她连忍都来不及忍，翻腾的胃逼得她张口就又呕吐起来。
　　“啧啧”小姜在她旁边闲庭漫步，好整以暇地给她递了一张湿巾纸，幸灾乐祸说道：“亲，这还没到现场呢。”
　　车子停在山道上，现场还在他们头顶上，需得爬山上去，潘丁不无担忧问道：“小苏，还能坚持吗？”
　　苏筱玥在点头与摇头间犹豫时，跟着就听潘丁斩钉截铁说道：“不能坚持也得坚持下来，多戴几层口罩，啊。”
　　苏筱玥心中潘科关心下属嘘寒问暖的光辉形象还没立稳就轰然倒塌，从实习生手中接过矿泉水漱了口，从后备箱拿了一打口罩塞进法医箱，又拿了几套防化服防毒面具装进去，这才捏着鼻子跟在后面往上爬。
　　越往上走味道越浓烈，重叠三层的外科口罩根本抵挡不住那味道，刺激得整个呼吸道的黏膜极其难受，连眼泪都熏了出来，苏筱玥的胃部又在开始抽搐，她用一只手压在胃上，想借此强压住翻涌而上的恶心感。
　　虽然前方山林热汽缭绕，但那只限于温泉周围十米之内，从小路爬上山的苏筱玥本来就吐得手脚发软打颤，刚一走进山林就被那阴森冷气激得打了个冷战。这一哆嗦让胃里的恶心不适又打着滚地往上冒，她只得按住胃部走到一边蹲下去先吐干净。
　　她走在最后面，连实习生都被尸臭味熏得眯起了眼睛没注意到她吐得撕心裂肺的动静，吐干净的胃还在痉挛抽缩，连最后一点胃液都被绞压得干干净净，只剩干呕了。
　　苏筱玥满嘴浓重的血腥味，她知道那是胃肠黏膜毛细血管破裂导致，但她感觉不到胃肠的不适，呕吐让她丧失了所有的感官，耳朵轰鸣，心脏在胸腔内狂跳不止，血液冲上头顶让她头昏脑胀。
　　她虚弱地想：看来还是不能适应啊。
　　一只有力的臂弯扶住了虚脱的她，一瓶矿泉水伸到她嘴边，“漱一漱。”
　　——是林晖。
　　苏筱玥几乎失去了意识，听见熟悉的声音只知道有人依靠了，放松地让自己靠在那个怀抱里，张开嘴任由他给自己灌水漱口吐掉，然后又喝了小半瓶水，那满嘴的铁锈味终于冲洗干净。
　　神志这才回了笼，泪眼汪汪的苏筱玥发现自己整个身子偎靠在林晖的怀中不停的喘息，目光向上，就撞上林晖关切心疼的眼睛。
　　彼此交汇的目光中都泄露了太多情绪，苏筱玥终于能撑着身子站了起来——一阵眩晕猝然而至，眼前一黑，在她还没来及去抓林晖时已经被他牢牢抱扶在怀中，好一会儿才缓过这阵头晕眼花，她垂下眼帘，嘶哑地说了声：“谢谢林队。”


第二百三十四章 
　　严寒冬日，林晖只在毛衫外套了件羽绒服，浅蓝色的羽绒服上，胸前一片呈现出深蓝色，那是沾上了她的漱口水。
　　苏筱玥目光停留在那片沾湿的衣服上，哑声道：“对不起。”
　　林晖用手指抬起她的下颌看着她苍白的脸，给她戴上一层外科口罩，又从口袋中拿出一个微微湿润的口罩给她戴上，说：“什么时候对我这么客气了？”
　　然后又从她兜里拿出一个外科口罩戴上，“去吧，待会儿记得戴上防毒面罩、穿好防护服。”
　　第二层口罩刚一戴上，苏筱玥就闻见一股清新的味道，先前挥之不去的尸臭味逐渐消失，她用力嗅闻了一下，迟疑问道：“香菜？”
　　林晖笑了起来，冷硬的面部线条瞬间柔和下来，给人一种乱入人心的温暖，眼中不经意间就带上了宠溺。
　　“你鼻子还真灵，你怎么知道这是香菜？汪主任教我们的，他说芫荽汁可以缓解人鼻黏膜对尸臭味的灵敏程度，我研究了一下才知道就是香菜汁。”
　　他顺势牵了她的手往现场走，“不过这是你们法医代代相传的秘方，你怎么会不知……”
　　林晖仿佛想到了什么，陡然停住了，正好前面何培文在叫他，他匆匆对苏筱玥说了句“做好防护”，踩着荒草向何培文走去。
　　苏筱玥也走了上去，一路上遇见的同事都问她“好点了吗”，她客气点头的时候开始疑惑这消息传播速度也太快了点，刚才还没人注意落在最后的她反胃呕吐。直到听见小姜身上对话机里传来安佳慧的大呼小叫的声音，才明白为什么到了现场的林晖会知道刚进山林的她不舒服。
　　周卫威气喘吁吁地从上面跑到她面前，看着她苍白无色的脸心疼问道：“好些了吗？”
　　苏筱玥正要开口，看见不远处安佳慧目光飘向这边看着两人，立即客气说道：“我没事，谢谢周哥关心。”
　　她话没说完，人已经走远。
　　刑侦队和技侦几乎倾巢而出，四周拉起了警戒线，埋尸点就在温泉旁边，常年无人光顾的深山老林，丛生的杂草上堆满了腐朽的落叶，脚踩上去有一种厚重的空落感。
　　恶臭在空中弥漫，无数只苍蝇嗡嗡漫天乱转，所有人口鼻上都戴了几层口罩，苏筱玥走过去的时候小姜正在穿防护服。
　　戴上防毒面具，小姜隔着面具的沉闷声音传了过来，“高度腐烂，但只发现了身体的极少部分，估计要找齐，够呛。”
　　苏筱玥也穿戴好，和小姜一起蹲在目前所发现的尸块面前，那是从一个坑中挖出来，准确的说是被拽出来。
　　尸块包裹在一个黑色塑料袋里，极可能是被野兽闻着气味刨了出来，撕烂外面包装袋，露出里面连着骨渣的腐肉，虫卵和凝固的血液裹在腐烂的树叶泥土中臭气熏天。
　　一对年轻情侣无意中在一个自驾游的群里看见有人说这儿有个天然温泉，两人带上帐篷、驱车几个小时来到这地方，原本打算在这纯天然的温情中来点浪漫，过一下二人世界，结果从山道上一爬上来就被臭得晕掉了。
　　男朋友胆大，非要看看是什么东西臭成这样扰了他们的雅兴。
　　他看见的就是苏筱玥拿起来的那截指骨，吓得屁滚尿流地滚下山道后在车里抖了半天后还算镇定，记得报警，没有一走了之。
　　高度腐烂的皮肉下露出一截指骨，苏筱玥小心地拿起来，上面的腐肉立即黏着在手指套上，一条白色蠕动的虫子爬到手套上，那是尸蠹。
　　苏筱玥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恶心又涌了上来。
　　小姜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将她手套上的蠹虫夹起来放进瓶子里，嘟囔道：“说好的冻尸呢！”
　　苏筱玥忍恶心忍得辛苦，不敢答话，害怕一张口又吐了出来。
　　他俩周围十米内了无人迹，所有人都尽量远离恶臭的源头。
　　小姜挥手轰开不断嗡嗡叫着叮尸块的苍蝇，说：“先赶紧装袋封存，这样能检查出什么？回去再慢慢清理。”
　　苏筱玥沉默地点点头，两人迅速将尸块装进袋子拉上密闭封条，听见林晖在不远处说道：“老何这样搜寻不是办法，让隔壁警犬大队把所有的警犬带来协助我们寻找尸块。”
　　小姜挥手让实习生把装好的袋子小心拿进车内，自己揭开防毒面罩叫远处的安佳慧：“小安子，给哥拿瓶水过来。”
　　安佳慧捂着鼻子扭身就跑，气得小姜眉毛倒竖，正要教训几句就看见安佳慧手里拿了几瓶水走过来，立即眉开眼笑地称赞道：“还是我们小安子人好心善，你姜哥我……啊？你干嘛？！”
　　安佳慧停在十米开外，抡起胳膊比划，试了试准头才用力一抛，矿泉水瓶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精准地擦着小姜的头顶嗖的一声过去了。
　　小姜被这从天而降的灾难惊出一身冷汗，见她又抡圆了胳膊准备扔第二瓶水，立即哭着求饶：“慧儿啊，姜哥我昨天错了，不该说你是蹭吃蹭喝的主！”
　　安佳慧闻言神色一正，眯眼瞄准后一抛，小姜看见矿泉水朝自己的手飞来，下意识伸手接住。
　　安佳慧得意地瞄一眼小姜，哼道：“姜哥，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说完，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小姜法医认命地拧开矿泉水往旁边一递，“亲，你先喝吧。”
　　递出去的水半天没人接，他一回头：“？”
　　远处脱了防护服的苏筱玥正拿着一瓶果汁饮料小口小口地喝着，小姜当即就炸毛了：“哎，怎么这待遇天差地别，谁这么偏心，饮料要给也要人人有份啊！我和她一样也是在重灾区工作的人，谁眼瞎了看不见？”
　　正在和何培文说话的林晖回头说了句：“只带了一瓶，想喝自己去买。”
　　“……”小姜看了一眼空旷得远离人间的山林，猛地灌了自己一大口矿泉水，不再说话。
　　要等警犬到现场至少还要三个半小时，这期间只能靠人力寻找。


第二百三十五章 
　　何培文说道：“可以往苍蝇密集的地方寻找。”
　　林晖摇头，“不是办法的办法。”
　　何培文已经吩咐下去：“所有人注意搜寻苍蝇集中地方和尸臭味浓的地方。”
　　林晖没再多说，但他知道离开温泉百米之外，气候和温度就会完全不受影响，若尸块不是被野兽叼到其他地方去，而是一开始就埋藏在别处，没有腐坏的尸块就不会发出这么强烈的尸臭，也就没有苍蝇。
　　果然，警犬到达前，他们除了第一个埋尸点发现的尸块，确实再无发现。
　　市局警犬大队总共十二条犬全部被带来，坡上到处都是人声、狗吠声、对讲机里滋啦滋啦电流夹杂断断续续的吼叫说话声，让这座历来鲜有人烟的山林突然热闹起来。
　　深山的天色黑得更早，不到六点就视物不明，更何况还要在草丛中去找东西。
　　车子开不上去，车大灯照不到山坡的位置，技侦从来就不缺多元化人才，几个人一捣鼓，除了本来的应急照明外，还用储电池牵出几个百瓦大灯，温泉旁边的第一现场被照得亮如白昼。
　　但这意义不大，因为真正需要照明的是满山遍野找尸块的那些人，林晖吩咐所有人分成十二组，每组跟着一条警犬走，叮嘱所有人不可单独行动，以免在不熟悉的山林中出意外。
　　没有新的尸块出现，就没法医的事情，两人刚才又首当其冲身赴第一线，小姜和苏筱玥心安理得回到停在山道的车里避寒休息。
　　苏筱玥拿出电话一看，十多个未接电话，全是季瑄的，她回拨过去，电话只响了一声就接了起来，她“喂”了半天却听不见季瑄的声音，一看信号，微弱得只有一格在挣扎，只得短信、微信各发了一条：
　　我出现场，估计这几天会很忙，没法去汉源市与你一聚了。
　　这儿信号不好，别担心我。
　　短信栏一直显示没发出的红色感叹号，微信则一直转着圈，她又复制粘贴后重发，反复几次，终于在某个间隙抓住了信号的尾巴，成功发送出去，她这才放了心。
　　收不到回信都无所谓，不让关心自己的人担心——这是她为人的最基本原则。
　　这世上已经没几个人会这么关心于她，除了迫不得已疏远的林晖之外，她对这个将自己放在心尖上的弟弟很是在意。
　　即便她冒充了路瑶，冒认了这个弟弟，但季瑄终究是她在成为苏筱玥之前就认识的人，就像来自她过去生活的林晖一样，她对季瑄也有着特殊的情感，仿佛有他们在身边出现，她便是一个有着过去的、真实的人，而不是一个什么都空白的苏筱玥。
　　车厢内自成一片天地，隔绝了车外忙碌嘈杂的声音，只有小姜身上的对讲机传来现场各路人马的通话声。
　　小姜将对讲机往后座上一扔就倒在座位上，被尸臭折腾了一下午的两个人都身心疲惫，小姜含糊嘀咕道：“亲爱的，我睡会儿，有事叫我。”
　　苏筱玥靠在座位上看向窗外，没有人居住的山林看不见星点灯火，山道左侧是被黑暗笼罩看不见底的悬崖，右边山坡上是亮如白昼的温泉山林，这黑白世界的反差让人有一种穿越空间的错觉。
　　苏筱玥闭上了眼睛，竖着耳朵在呼啸而过的夜风中从对讲机嘈杂的人声、狗吠声、风啸声中分辨林晖的声音。
　　这样听着，他仿佛就坐在她身边，眉眼带笑，低声和她说着话，他和她说话时的声音就像窖藏多年的酒，醇厚微醺，醉人心肺，少了平时与人交谈的简洁平淡。
　　这是一种隐秘而快乐的心情。在这密闭的车厢内，身边还躺着打着呼噜的同事，都不影响她一个人沉浸在这不为人知的快乐中，带着一种窥探的欢喜。
　　那个人就在她身旁不远处的山坡上，但她不能像其他同事那样站在他面前，更不能象过去那样正大光明地和他交谈，将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看进眼里，记在心间。
　　她已经没有那样的机会了，她现在甚至不敢看着他的眼睛说话，她只有藏在暗处偷偷看他、悄悄听一下他的声音，来抚慰自己渴盼的思念。
　　听见步话机里不停有人喊着林晖的名字，每一次她的心都有被触动的细微颤抖，那个名字总能牵动她的神经，带走她所有的注意。
　　“报告林队，六组有发现。重复、重复，六组有发现！”
　　对讲机突兀的声音在一片混乱中冲击着每个人的耳膜，里面传来不同的声音在重复“六组有发现”。
　　林晖沉稳有力的声音压住所有的杂音：“六组报告你们的位置，重复，六组报告你们的位置！”
　　周卫威的声音很凌乱：“头儿，我也不知道我们走到哪儿了啊！反正周围全都是山。”
　　“你们身上的信号弹呢？”
　　“啊，忘了这茬！”所有人仿佛看见周卫威拍着脑袋的懊悔模样，“谁身上带了信号弹？”
　　“没呢，出来时谁知道会到这鸟不拉屎的深山老林，更不知道会弄到现在半夜三更的时候。”
　　林晖的声音再一次打断其他人的哔哔，“警犬会带我们过来，你们先前期勘察。其他组继续找。再重复一遍以组为单位在警犬带领下搜寻，不能单独行动！”
　　发现尸块就该法医上现场了，苏筱玥叫醒小姜，两人上到山坡上，林晖正带人等着他们，小姜嗫嚅解释：“我眯了一会儿。”
　　按照常规，现场需得留一个法医，苏筱玥吐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能坚持把第一批尸块收捡已是极限，年轻力壮的小姜却和她一起回车上休息了。
　　林晖仿佛没听见，将周卫威嫌麻烦扯下来挂在树上的围巾拿给警犬嗅闻，训犬员一声“去”，大家跟在后面向西边走去。
　　安佳慧挨到苏筱玥身边来扶住她的手，连声音都透着兴奋：“筱玥姐，你害怕吗？”
　　苏筱玥休息了一会儿精力恢复了一些，但先前呕吐时伤到了食道黏膜，喉咙处火辣辣的疼，她含含糊糊嗯了一下，好在安佳慧也没想得到她的回答，自说自话：“我还是第一次出这种现场，碎尸啊，什么样的工具能把人切成这样？”


第二百三十六章 
　　苏筱玥脑中回想了一下刚才那截断指，腐坏的皮肉看不出什么，但断指的切口很干净，没有反复切割的痕迹，很像是有经验的屠夫找准关节一刀砍断。
　　她正要把这个想法告诉小姜，身边安佳慧一脚踩上石子，脚下一滑，人就往后仰倒，连带着把苏筱玥也拉得往后倒去。
　　安佳慧的尖叫声惊得周围树林里响起一片窸窸窣窣各种动物暴走的声音，走在两人身后的小姜一把拉住安佳慧，安佳慧却在此时松开了挽住苏筱玥胳膊的手，没有着力点的苏筱玥踩得脚下乱石纷纷滑落，身后的同事隔了一小段距离，被这些乱石搅得没法上前帮她，眼看着她将以一种惨烈的姿势翻滚下山，一只强有力的手从前面拉住了她。
　　苏筱玥的耳边还兀自听见小姜惊慌的“我的小苏儿”，对讲机里面传来周卫威刺破耳膜的急呼：“苏法医怎么了？”
　　预想的天旋地转加乱石砸身都没出现，苏筱玥已经安然地跌进一个坚实的怀抱。
　　林晖借着手电筒的光看了一眼她毫无血色的脸，气息紊乱下并不见她特别惊慌，只能从她过于紧绷的唇线看出她咬紧了牙关，刚才那么危险的状况她竟然没有叫一声。
　　林晖心头一紧，反手就将她拉到自己身边，提醒她了一句“小心脚下”，扶着她的手臂往前走。
　　惊魂未定的苏筱玥心想人太多，自己不能当众拒绝得过于明显，没有路的山林间坎坷难行，同事间时不时地互相拉一把很正常。
　　她默默蜷起手指，任由他牵着。
　　安佳慧带着哭腔解释道：“筱玥姐你没事吧？我就想我一个人摔下去就行了，才松开你的手，没想到刚好姜法医又拉住我了。”
　　对讲机断断续续的信号里夹杂着周卫威的咆哮：“安佳慧，你找死！”
　　苏筱玥赶紧说道：“我没事。佳慧，你看着点脚下，别再摔倒了。”
　　她的声音有点嘶哑，林晖抬头瞥了她一眼，苏筱玥犹豫了下还是低声说道：“先前呕吐时伤到黏膜了。”
　　他握她的手微微用力捏了捏，拇指在她手背轻轻抚摸了一下，他的手掌干燥温暖，包裹着她冰冷的手，连指尖都 苏筱玥心中一热，他用只有她懂的方式安慰她。
　　她低下头，专注地看着路。
　　果然，这次发现的尸块里组合起来一条右手前臂和一整颗头，蛆虫成团的在面部七窍孔洞中钻进钻出，成群结队的苍蝇比温泉旁边埋尸点嗡嗡嗡得更带劲。
　　小姜不知道从何处摸出一瓶驱蚊喷雾，对着循着味道飞来的各种蚊虫一阵猛嗤，垂死挣扎的虫子们嗡得更加尖锐。
　　安佳慧声泪俱下地控诉：“姜法医，说好的冻尸三个月呢？”
　　安佳慧作为江云市公安局要出外勤的唯二女警，刑侦队唯一要跑野外的女生，只比苏筱玥多撑到了温泉旁边第一埋尸点，就呕吐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吐完了满心以为只要熬过这个地方，其他尸块至少是以正常形态呈现出来，却没料到还是一堆高腐，当即崩溃，泪水长流。
　　小姜也很无辜，边穿防护衣边嚷嚷：“亲，这怎能怪我呢？亲，你知道的咱江云市地处南方，虽然已经入冬，但白天温度都维持在十度以上，这几天还天天艳阳高照，照得人身暖洋洋，更何况尸体呢！”
　　摄侦已经拍完照片，小姜还要为自己冻尸三个月的话再辩护辩护，眼见林晖大踏步走过来，立即乖乖闭了嘴，和重新穿上防护衣的苏筱玥一起蹲下来做尸检。
　　这次的尸块比温泉旁边发现的尸块破坏程度略小，更利于从尸检中找到某些线索。
　　苏筱玥用指压了压那些尸块，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对小姜说道：“从蝇虫对尸块的破坏程度已可见部分白骨，再结合这段时间的天气和空气中的湿度、光照等自然环境因素，死亡时间至少在十天以上，尸体被切割成这样，要推测具体死亡时间够呛，得看……”
　　旁边实习生忍不住打断她的话，问道：“筱玥姐，刚才在第一埋尸点时你们为什么不推测被害时间。”
　　小姜不耐烦地推了实习生一把：“一边儿去老老实实做记录，哪儿来那么多十万个为什么。”
　　苏筱玥开口为他解了惑，说：“第一埋尸点紧挨温泉，那儿的温度和湿度都有所变化，尸块腐化得更快。”
　　小姜插话道：“要从第一埋尸点推算死亡时间，就要测量温泉旁边的温度和湿度后再计算，还不一定准确，懂了吗？”
　　实习生“哦”了一声，叹道：“都被埋了十来天了，难怪这么臭。”
　　小姜：“又错了！”
　　实习生：“啊？什么错了？”
　　小姜不屑解释，低头拼凑尸块，实习生满眼对知识的渴望和求知欲全都砸在苏筱玥身上，她只得忍着恶心，说道：“死亡时间不一定是抛尸时间。”
　　实习生连连点头：“这个我懂，可是怎么计算抛尸时间？”
　　“条件所限，抛尸时间可能推测不出来，但死亡时间一定要推算出来，否则刑侦会多增加很多工作量。”
　　“可苏老师刚才说过了，很难推测出准确的死亡时间。”
　　苏筱玥：“？”我明明刚才话没说完被你打断了。
　　她用镊子夹住一条还在蠕动的蛆虫举到实习生面前，说：“想要推测出准确的死亡时间就靠它了？”
　　实习生强悍的求知欲竟然战胜了对尸蠹的恐惧，毫不躲闪地递了个标本瓶过去装了，继续将满脸的十万个为什么飙向苏筱玥，“它能算出准确的死亡时间？”
　　小姜叹了口气，说道：“用蛆虫推测死亡时间就是太麻烦，还要把虫卵带回去培育后与现场蛆虫做对比算出这些蛆虫的年龄，再倒推出成虫产卵的时间，那个时间就是死亡时间。没有个三两周时间出不了结果，你认为那个林煞……”
　　小姜话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姓林的那个煞神正蹲在他旁边。
　　林晖戴着双层口罩一直蹲在苏筱玥身边看他们尸检，听见小姜的吐槽外加对他的个人名誉诽谤，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第二百三十七章 
　　苏筱玥歪头看了一眼实习生手中那只装有尸蠹的标本瓶，说：“目前有种比较简易的计算方法，但不够精确，在准确的死亡时间出来之前可以给出个大概时间，让刑侦队能有个调查的时间范围。”
　　小姜配合着她把蛆虫往瓶子里装，随意问道：“小苏儿，你当真和我生活在同一个星球吗？同为法医，我怎么不知道有这种简易的计算方法。”
　　苏筱玥没好意思提醒，他是把看书学习时间都用在了研究护肤品上了，她一边指挥实习生往装有蛆虫的瓶子里倒沸水烫死那些还在蠕动的蛆虫，一边含糊说道：
　　“其实这方法还是基于刚才我们说的那个虫卵培育法得来的，只不过是将各种温度湿度下虫卵生长速度记录下来做出表格，然后直接套用就是。”
　　小姜用戴着手套的两指挟了一只蛆虫在她面前晃了晃，说：“那你说说，这个需要多少天？”
　　苏筱玥偏了一下头躲过眼前的虫子，说：
　　“江云市本月的温度均在十四度左右，夜间温度低于十度。凤凰山的温度低两、三度，也就是十一度左右，再结合光照等因素，在十一度的温度下虫卵的发育期需要经过三天才开始腐化成蛆，再结合晚间温度更低，蛆虫速度会更慢，平均算下来每天生长速度为0.1厘米到0.15厘米，如果你们现在测量一下这些蠹虫的长度就可以算出大致的死亡日期。”
　　实习生立即捉了只虫子测量，嘴里念念有词：“这一只1厘米，除0.15，约等于7，再加上发育期三天，刚好十天，这一只1.3厘米，除以0.15，得8.6，再加上三天，等于十一天半，这一只……”
　　一连测量了几只蠹虫，算出来的时间与两个法医从尸体腐败露骨推测的死亡时间很接近，“也就是说基本可以断定死者已经死了十天到十三天之间。”
　　实习生手忙脚乱地把蠹虫往标本瓶里放： “有没有可能被害当天就被分尸埋到了这山上？”
　　这个问题没人能回答，只有苏筱玥不好意思冷落了实习生，配合地点点头：“有可能，如果尸体被藏在室内，尸体上的蝇虫会出现得更晚，但从犯罪行为心理学来分析，凶手分尸这个行为一般都预示着他已经想好了藏尸的方法和地方，不出意外的话，死亡时间和抛尸时间应该相差不到十二小时，主要原因就是等天黑。”
　　林晖紧蹙眉头沉思，在听见苏筱玥这番话后偏头看向她。
　　苏筱玥立即察觉到了他这个动作，呼吸一滞后又假装若无其事地低头继续拼凑尸块。
　　小姜隔着面罩蹭了一下她的面罩：“行啊，小苏儿，不愧是汉源市公安局经验丰富的美女法医，用这种简单的蛆虫长度来计算死亡时间的法子都知道，虽然没有用虫卵孵化时间倒推精准，但好歹有了个时间范围，宝宝我学习了。”
　　苏筱玥自动屏蔽掉那一大段浮夸地称赞，小姜隔着面罩又飞了个吻给她，逗得她笑着无奈地摇头。
　　小姜低声嘀咕道：“这一袋尸块有腿骨，等凑齐一根完整的腿骨就可推算出被害者的体重和身高了。”
　　实习生手忙脚乱地甩掉手套掏出笔记本，刷刷刷一字不差地记下了这句话，小姜忍无可忍地问道：“我放个屁,你是不是也会记上？”
　　实习生张口结舌半晌，低头默默地划掉刚才写下的笔记。
　　苏筱玥插话进来：“从股骨和胫腓骨的长度可以推算出人的身高和体重，推算的公式在《法医解剖学》那本书里面可以查到，自己回去查比我们直接告诉你更容易记住。而从这颗完整的颅骨可以推测出死者的年龄和性别。”
　　实习生感激地对帮自己解围的苏筱玥说了声：“知道了，苏老师。”
　　苏筱玥没理会，说：“你记录一下，死者男性，年龄约二十一到三十岁之间，从目前尸块情况来看，死者死亡前身体状况不是很好……”
　　第二埋尸点周围就他们几个法医，其他人都躲得远远的，连警犬都贴着训犬员的腿边退到十米之外，只有林晖戴着两层口罩手套蹲在苏筱玥旁边，和他们一起仔细查看尸体。
　　周卫威觉得此时自己不该表现太怂，在给自己做了无数次的心理建设鼓励自己走近他们后，拖着两条腿走了过来，刚好听见苏筱玥这话，忍着恶心发挥他不耻下问的光荣学习传统：“这年龄跨度怎么这么大，你们以前根据骨龄、肌肉状态和纹理能将年龄推算到相差五岁之内。”
　　和他同时开口发问的还有林晖：“你的意思有可能是因疾病死亡？”
　　隔着面罩也能看出小姜那白眼快翻出来砸在周卫威脑门上，苏筱玥看了一眼林晖，先回答周卫威：“高腐尸体不仅看不到肌肉的情况，连骨龄因为过度腐化都会受到影响，而腐化的时间受到埋尸点土壤成分、空气中温度和湿度等因素影响，具体年龄要回去做骨骼检测后才能知道，现在只是初步检查。”
　　周卫威挠着头，说道：“这些干扰因素大概知道一些，不过……”
　　林晖的脸在手电光的照射下出奇冷硬，他利落打断周卫威的话，重复问道：“你的意思有可能是疾病死亡？”
　　苏筱玥摆了摆手，似乎又有点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意思，看着林晖欲言又止好一会儿才说：“我不太确定，既然被分尸，他杀的可能性很大，可从目前发现的尸块来看，死者生前可能有病在身……说不清楚……有些只是我的感觉，等找到所有的尸块检查后才能知道。”
　　林晖侧头看向苏筱玥，剑眉紧皱，目光却温和，紧接着问了一句：“死因呢？”
　　小姜小心翼翼将碎骨渣里所有能爬不能爬的虫子往标本瓶中挟，一听这话就炸开了：“林队，现在连个全乎人形还没找到呢，你就让我们告儿你死因！你能未卜先知你来，我甘愿给你当神棍！”


第二百三十八章 
　　“噗嗤”周卫威呛声笑了出来，慌忙抬头去看被称为神棍的林晖，猛然撞上他能冻死人的目光。
　　“咳……咳……”
　　周卫威一个哆嗦被口水呛得噎住了，赶紧捶着胸口，用你好自为之的眼光睃了小姜一眼逃离了是非之地。
　　十米开外的同事们都在各司其职，痕检们趴在地上采集现场的每一个足印，现侦们在荒草丛里一寸一寸搜寻那些可能成为线索的一切物证，摄侦们手中的闪光灯还在咔嚓咔嚓作响，只有这块因尸臭味杀伤力太强而意外安静的埋尸点的气氛有点箭弩拔张。
　　苏筱玥眼观鼻鼻观心地专注清理裹尸袋，动作小心到无声无息，生怕一个响动把自己变成了被殃及的那条鱼，虽然目前这条鱼已经不在池塘里，被捞起来丢进了架在火上的汤锅里。
　　旁边伸过来一只有力的手抓住她的隔离衣袖，林晖的声音温和得好像没有听见小姜怼他的那句话：“对不起，是我太急躁了。尸检做完了我来吧，你去休息。”
　　苏筱玥犹豫了一下，非常识时务的没有拒绝，立即站起来道了谢，同情地看了一眼小姜迅速消失。
　　小姜法医的不安随着苏筱玥的离开越来越强烈，全警队的人都知道林晖是名君子，连十年之后再报仇的事都不会做——
　　“昨天潘科和我商量，上个月苏法医帮你值了六个夜班，说都是你们自己商量好了的，其中四个夜班都出了外勤，那个值班费外加外勤加班费还是算给你。”
　　其实潘丁的原话是“小苏主动给我说她帮小姜值班的夜班费和出现场的外勤费，都按照正常情况算在小姜头上，前段时间她出事时的工作都是小姜一个人顶着在干。”
　　小姜的不安在听见林晖这话后立即消散开去，眉开眼笑道：“谢谢领导。”
　　林晖面色如常，平和的声音堪称温柔：“按照局里的规定，你不但要扣除这六个夜班费和四天外勤加班费，另外还要扣掉这一季度的外勤奖，超过三次无故缺席出现场就扣罚当季度外勤奖的规定你是知道的吧？”
　　林晖在小姜重新泛起的不安注视下缓缓说道：“你知道的，我最是一个按规矩办事的人。”
　　——林晖完美的诠释了有仇当场就报的行为学模式。
　　小姜眼看撒娇卖萌、媚眼热吻都无法拉住长了翅膀飞掉的外勤奖加值班费，突然恶从胆生，扑上去抱住林晖的大腿，泣道：“林队，我再也不敢了！求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我这个月的房贷、裸贷还等着我啊！”
　　林晖一如既往地自动屏蔽了小姜法医呼天抢地地喊冤声，一脚踹开小姜，转身干脆利落地走出臭味中心点，独留穿着隔离衣的小姜在埋尸点，连个腾出手表演一把抹泪甩地的机会都没有。
　　市局刑侦、技侦共两百多名警察，再加上警犬队十二条警犬全都散在深夜的凤凰山上，整座山上人声和狗吠络绎不绝，足足喧闹了一夜一天，直到第二天下午，众人才在警犬英明神武地带领下，好不容易将肢解后被老鼠、野狗啃成碎片的几个裹尸袋挖掘出来。
　　没被尸臭熏哭的周卫威当场飙泪，抱住身边的黑背不撒手，“老兄谢谢你，要不是你，咱们不知道还要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奋战多久……”
　　黑背被他一身的臭味熏得龇牙咧齿对他发出警告的低吼，连训犬员都拉不住，黑背怒吼着挣脱了周卫威的魔爪，转身跑到离他三米远的地方警惕地盯着他。
　　周卫威满腔真挚谢意遭遇到毛茸茸的狗尾巴扫脸的无情对待，无比惆怅地站起身来，没料当头“啪”的一声，一坨白色鸟屎正中脑门，摇摇欲坠晃荡两下，最终没扛住地心引力，顺着他的额头流了下来。
　　吴军见状，笑得脸颊直抽筋，小姜还惦记着刚才挨训时周卫威识时务地开溜，这时候笑眯眯地说：
　　“威儿啊，你这是要中千万大奖的运气啊，在这鸟不拉屎的地儿还能被鸟屎砸中，千年难遇的当头鸿运啊，今儿回去就去买彩票，千万大奖中了后可别忘了和你一起在这鸟不拉屎的地头并肩作战的我了！”
　　安佳慧一看周卫威气得脸都要歪掉了，立即跑过来踮起脚尖用湿巾为他擦拭鸟屎，安慰道：“周哥别生气，我们打死那坏鸟。”
　　四周诡异地安静两秒，然后就是此起彼伏地“哈哈”大笑。
　　吴军笑得捧着自己的肚子哎呦，还不忘形象化，“宝宝乖，不哭了，这石头坏，不该绊倒我们家宝贝，我们打死这坏石头。”
　　这一次连苏筱玥都没忍住，嘴角上弯的弧度大了很多。
　　被当成三岁小儿哄的周卫威实在不忍心对一片好心的安佳慧发火，只得悻悻地从她手中抽过纸巾，“我自己来。”
　　苏筱玥套在防护衣里太久，被汗水浸湿的娇嫩皮肤开始痛痒，她无暇理会，她正和小姜在众人的协助下将几十上百块零零碎碎的尸块拼凑成人形。
　　两个小时过后，一个年轻的残缺人体呈现在众人面前，熬了一天一夜拼凑出一具缺了内脏的尸体。
　　众人一回到市局都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去抢占卫生间那方寸之地，清洗自己一身的尸臭味，男浴室又一次成了TOP1的抢手货，每个门前排起了长队，引来内勤一顿嘲笑。
　　周卫威等人几颗黑黢黢的脑袋瓜凑在一起嘀咕了几句，很快一、三楼的女浴室外都被男士看守住，楼下警务宣传科的海报背面大写：禁止女性入内。
　　这反倒逗得一楼一众后勤女警没事也要往浴室门外转悠两圈，专门和守门的男士去理论几句，投诉他们侵占她们的合法权益。
　　清洗干净的众人再聚在一起已是夜幕降临时，其他各部门的人都已经下班走人，技侦科的人早就趁周卫威他们还在慢条斯理洗澡时摸走了刑侦队茶水间里最后一袋卤蛋。


第二百三十九章 
　　苏筱玥匆忙洗净一身污秽就往法医室走去，老远就看见小姜正站在窗前，用本资料夹垫在白纸下面奋笔疾书，额头上刚洗过的头发还在滴滴答答往下淌水，他都顾不得擦一把。
　　她走过去好奇地问：“你写什么？怎么站外面？”
　　小姜冷冷答道：“面壁思过。”
　　只见A4纸上面大写——罪已诏。
　　苏筱玥：“？”
　　不应该是罪己诏吗？罪已诏的意思是已经认罪伏法？
　　她赶紧接着往下看他犯了什么法认了什么罪，只见洁白的纸张上写着：
　　罪已诏：
　　我不该在吃饺子时不小心打翻蘸酱亵渎了老祖宗，致使案件死者以碎片的形式呈现出来。我保证下次吃饺子的时候一定先将老祖宗供到高台上去后再打翻调料蘸酱。
　　检讨人：小姜。
　　苏筱玥歪着脖子看完，问：“你家老祖宗是谁呀？”
　　小姜见苏筱玥还在不紧不慢地欣赏自己的诏罪书，竟然还有胆量把自己孤陋寡闻不认识法医界老祖宗的事给大声问出来，冷声提醒她：
　　“你还不快跑！”
　　“?”
　　苏筱玥熬夜的大脑反应有点迟钝，眨巴眨巴眼睛才反应过来，给宋慈老祖宗糊满一身大蒜酱油汁的始作俑者正是自己，她也不惦记那些尸块了，干脆利落地转身就走。
　　身后潘科长提着声音叫她：“小苏过来！别想跑！”
　　苏筱玥贴着墙根儿蹑手蹑脚，企图用墙壁遮挡潘科的小李飞刀眼神，无奈技侦一把手潘丁的目光自带X射线的穿透功能，夺魂的声音追着她脚后跟撵过来：“小苏！过来！”
　　苏筱玥瞥见迎面走来的林晖，立即情深深意切切地叫了声“林队”。
　　这是自爆炸案后她第一次饱含热情的、主动地招呼林晖，脸上救命啊的表情呼之欲出。
　　林晖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迅速藏到自己身后的苏筱玥，嘴角不由自主地就弯出了弧度。
　　他大步往法医室走去，苏筱玥亦步亦趋躲在他身影后，蹑手蹑脚地伪装不存在。
　　汪主任正在整理那些运回来的尸块，嘴里念叨：“我很奇怪，被切割成这么多块的人体组织，小苏那孩子竟然在只看了一眼的情况下就在脑中拼凑出人体结构，并精准地指出还差哪些部位。”
　　潘丁听见这话不无得意地笑：“我挤破脑袋抢回来的美女法医，没有几刷子能行吗！”
　　一回头就见小姜双手毕恭毕敬呈交上自己的检讨书，潘丁立即拉下脸将检讨书怼到小姜脸上。
　　“小年轻，不知道天高地厚，这是不是现世报，啊？三九腊月、天寒地冻的天气整出个高腐尸体就算了，还被切割成一百零八块，啊？不信邪啊！你以为我们各科贴上老祖宗的像是干嘛？知道错了吗？嗯？”
　　小姜被他训得一脸的不服气，语气也不发嗲了，义正言辞道：“人儿林队办公室就没有贴这些，他不是照样神速破案嘛。”
　　潘丁恨铁不成钢地用卷成筒的检讨书一下一下地敲小姜的头，敲得躲在林晖身后的苏筱玥都头皮发痛，就听潘丁恨声说道：“你拿什么和林晖比？人家自带死神来了的煞气，见神杀神、见佛杀佛，阎罗王见了他都得绕道走，你算个圆圈！”
　　被骂成屁的小姜非常不爽地哼了一声，潘丁眼珠一转就看见在林晖身后屏息静气的苏筱玥，眉头一皱……
　　刚被潘丁夸为死神的林晖在他开口喊苏筱玥前高声呵斥道：“小姜你们两个在干什么？汪主任一大把年纪了还在这儿辛辛苦苦拼凑尸体，你们就站这儿闲聊天！”
　　小姜一愣之后立即眉开眼笑：“对不起，林队，对不起，我不该偷懒，对不起，主任，我马上干活！”
　　他一边真诚地道歉一边蹿得比兔子还快，不忘揶揄一句：“潘科，干活要紧，容后听训。”
　　林晖口中两个之中的另外一个——苏筱玥顺理成章地躲过了潘科的秋后算账，从林晖身后闪电般逃进衣帽间，穿了防护服就过来帮助汪主任拼尸块。
　　被定义成闲聊天的潘丁气咻咻地用手指点了点林晖，以眼神警告他你给我记住，被林晖以常态直接无视略过，愤恨地出了法医室。
　　林晖戴了口罩站在一边看着，“基本情况怎么样？”
　　汪主任拿起一根腐烂的腿骨小心翼翼地放在解剖台上已经拼了三分之一的人体下面的位置，头也不抬说道：“目前了解的情况和今早小苏在现场做出的推测差不多，死者为男性，从骨龄算来应该有二十三岁左右，死亡时间……小苏，你来说。”
　　苏筱玥穿着重新换过的防护衣快步走过来：“男性，二十三岁左右，从尸体腐坏的程度再结合天气原因和蛆虫卵孵化程度来看，死亡时间应该是……”
　　她下意识看了一眼时间，说：“死亡时间应该是一月十九号凌晨六点左右。”
　　死亡时间十三天，与苏筱玥当初在案发现场用蛆虫长度推测出来的死亡时间非常接近，当时推测出来死亡十天，加上搜寻尸块耽误的两天，十三天。
　　苏筱玥似想到了什么，看了一眼紧皱眉头盯着尸体不语的林晖又说：“死亡原因……目前收集到的尸体还差肝脏和肾脏，心脏和脾脏都被切割成小块，但从那些碎块表面包膜的充血来看，没有急性心包填塞、而且骨断面也没检测出血红素，目前只能断定死者在死后四个小时被人肢解。从切割面整齐并绕过难以断裂的长骨并从骨关节分离这些细节来看，凶手极有可能具备一定的人体解剖知识，使用的工具很可能是手术刀。”
　　她说完，指着尸体下肢腿骨并将断面翻过来给林晖看：“你看，腿骨的切割面也很整齐。”
　　林晖目光一闪：“骨科手术用的线锯刀？”
　　汪主任连连点头：“对，小苏分析得对，这人极有可能是一名外科医生。”
　　一进门就听见这话的周卫威脱口而出：“我艹，全市外科医生没有一万也得有好几千吧！”


第二百四十章 
　　林晖没有理会他，长眉紧皱，问道：“你的意思死者并非一刀毙命？”
　　他虽然看着解剖台上的尸体，此话却明显是问苏筱玥。
　　苏筱玥摇头：“不能这样说，现在只能排除死者并非被人刺中心脏或脾脏而死，而且颅骨完好，被肢解的颈椎、气管、肺等等部位都只留下死后切割伤，没发现生前的暴力损伤，但现在还缺失肝脏和肾脏。”
　　林晖双手抱臂，右手欣长手指下意识开始在左前臂上弹钢琴，沉吟道：“目前还是无法确定死因？”
　　法医室三人同时以沉默作为回答，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苏筱玥犹豫着说：“死者的皮肤肌肉组织被切割得太小，又高度腐烂，否则从肌肉纹理收缩的程度可以推测一个大概，但现在……”
　　她骤然闭嘴，懊恼地甩了甩头：这话说了等于没说，说了反倒还有推卸责任的嫌疑。
　　林晖看了看她，唔了一声，转身离开了法医室。
　　房间内三人面面相觑，半晌小姜迟疑道：“林队这啥意思？”
　　“嗯？”苏筱玥的视线落在另外一个解剖台上堆放的泥土杂草上，那些是从不同的埋尸点挖回来准备做土壤检测对比，“这是什么虫子？”
　　汪主任看了一眼苏筱玥用镊子夹起来的黑色带壳的小虫笑了起来，“小苏啊，一看你就是从小生活在城市住高楼的小姑娘，这种潮虫很多地方都能看见，夏天温度高于二十五度，花坛、石头、瓦砾下面都有。”
　　苏筱玥将那只虫子夹到眼前仔细观察，皱眉道：“可是现在是冬天啊，室外最高温度只有十二、三度，而且空气干燥。”
　　既然是潮虫，肯定喜欢潮湿的地方。
　　小姜插话道：“小苏儿，你上学的时候是不是学霸？亲，你怎么会是我最讨厌的那类人呢？以前我只讨厌林晖，现在，你，也要变成我讨厌的人吗？你怎么这么狠心，竟然是个学霸，我非常讨厌你们这些吊打我们的人，可是，亲爱的，我又恨不起来你呀，这叫我怎生是好！”
　　“？”
　　不认识潮虫与学霸有关系吗？
　　苏筱玥还盯着那只虫子在看，根本没理会小姜叨哔叨了些什么，顺口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汪主任接口答道：“学渣。”
　　小姜迅速转移话题，“潮虫又名鼠妇，一般在二十五度的温度下生活，如你所言现在是冬天，且江云市冬天气候干燥，鼠妇基本没有可能生活，除非人为制造出一个潮湿温暖的环境。”
　　苏筱玥将那只鼠妇放进标本瓶中，问：“凤凰山有符合潮湿温暖的地方吗？第一埋尸点应该符合这个要求。”
　　汪主任摇头：“冬天野外很难达到温暖这个条件，我没去现场不知道温泉旁边埋尸点环境究竟怎么样。”
　　苏筱玥已经在那几堆泥土中翻找，头也没抬问小姜：“这只虫子并非从温泉旁边的第一埋尸点的那堆泥土中发现，而是从第五埋尸点泥土中得来，我们两人从相反标记找，看还能不能找到这种虫子，若找到，你记好序列号。主任你仔细看一下尸块上能否发现这种虫子。”
　　小姜看了一眼技侦按照常规把每一个埋尸点附近的泥土都挖起来装箱做标本的箱子，叹了口气，弯腰下去开始辨认箱子上的编号。
　　他手脚麻溜地从十二号箱子里的泥土开始翻找，不忘继续叨叨：“我亲爱的小苏儿，你确定这样做有意义？”
　　“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按照主任说的条件，凤凰山挖回来的这些泥土杂草里不该出现这种虫子。”
　　小姜锲而不舍地纠正：“鼠妇！”
　　“啊？哦，鼠妇，如果这些鼠妇不属于埋尸点，那么……”
　　汪主任失声说道：“肢解尸体的地方！”
　　苏筱玥一点都没意识到这是一个多么振奋人心的消息，嗯了一声，继续低头在泥堆中翻找鼠妇。
　　小姜却像被注射了兴奋剂般，撅起屁股奋力刨土，攒劲地查找下一只鼠妇的存在。
　　市局整个二楼灯火通明，各队各科都加紧分析完成手头的工作，期望早一点汇集成线索。
　　凌晨三点，潘丁在门口敲了敲：“过来开案情会。”
　　汪主任伸着懒腰，吩咐实习生把拼凑好的尸体推进冰柜中，不忘高声答话：“马上就到，我们小苏正好找到一点线索。”
　　“哦？”潘丁加重了语气：“那快点。”
　　会议室里弥漫着各种方便面、卤蛋、咖啡、香烟的味道，苏筱玥悄悄揉了揉自己空落落的胃，两夜一天，她只喝了几口水，嚼了一个面包，此时那些来自食物味道的刺激让她饿得直冒冷汗。
　　林晖锐利的眼神隔着长长的会议桌也看出了她的不适，他站起来对何培文说：“老何先给大伙儿说说我们排查失踪人口的结果，我找苏法医问点儿事情。”
　　被猝然点名的苏筱玥揉按胃部的手僵住了，惊愕地看了看周围坐着的同事，不太确定地点着自己的鼻尖，问：“我吗？”
　　“听潘科说你有发现。”
　　“啊，主任等会儿会给大家说……”
　　“你先过来给我说说。”
　　林晖大踏步走出会议室，毫不理会潘丁在身后跳着脚抗议：“为什么要我家苏法医单独给你汇报啊？这儿正开会呢，你个林晖，我警告你，别太欺负我们技侦了啊！”
　　苏筱玥不知所措地站在座位上，看看已走到门口的林晖，又看看被怒火烧光了脑门上最后一根头发的潘科，最后求助：“汪主任！”
　　没等汪主任表态，林晖又走了回来，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嗯？你也有意见？”
　　苏筱玥脑中立现小姜被扣了一个季度外勤奖后悲痛欲绝的脸，拔腿就往外走，同时双手恭恭敬敬外伸做了个请的姿势，乖巧说道：“怎么会有意见呢，向领导汇报工作是我的荣幸。林队，你前面请。”
　　林晖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回头对一屋子的人扔下一句“你们先讨论”，拉开门走了出去。


第二百四十一章 
　　进了队长办公室，林晖拿出一盒有机低脂纯牛奶进了茶水间，很快一杯热牛奶和一盒进口曲奇饼干放在了苏筱玥面前，“吃吧。”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和着第一口温热的牛奶，顺着食道一路暖到胃部，然后像水流般漫过四肢百骸淹没心脏，那一刻心被这满满的幸福包裹住停止了跳动。
　　此刻，苏筱玥很想很想放弃所有违心的抵抗，放任自己去爱、去回应眼前这个男人给予的所有爱意。
　　窗外是被夜幕笼罩的城市，远处街上来往汽车焦躁地响着喇叭，商场门前的空地上正在进行某个运动品牌的推销活动，主持人模糊的话语在夜风中飘散。
　　隔着一条街的办公室内两个人安静相对，男人眼中盛满疼惜盯看着默默咀嚼吞咽的女人，谁也无法想象他要下多大的决心才能扔下一屋子正在紧张讨论案情的人，挤出这片刻的时间喂饱心爱女人吐得干干净净的胃。
　　苏筱玥深吸一口气极力压抑住已经潮润的眼眶，又喝下大口热牛奶才逼得自己的声音如常：
　　“我在现场第五埋尸点带回来的那些泥土中发现了一只潮虫，但以凤凰山目前冬天干燥气候环境下是不会有这种虫子的，所以我们怀疑是从别处和着尸块移过来的，这需要排查其他几堆泥土后，我还要到凤凰山的现场再去勘查一趟，才能得出最终定论。”
　　林晖拿起一块饼干递给她，“极有可能是肢解尸体的地方才有的虫子。”
　　苏筱玥接过饼干轻轻咬一口，点头，“汪主任也这么说。”
　　林晖盯看着面前吃东西的女人，即使饿到极致，吃东西时也没表现出急切的狼吞虎咽，整个人依然内敛、沉静又极其谦逊，明明是她发现并想到的线索，却一直把汪主任推在前面。
　　林晖轻轻吁出一口气来，顺手抽出纸巾为她沾擦掉嘴角留下的饼干屑，起身扶了她一把，“走吧，等会儿开完会我陪你再到凤凰山去一趟现场。”
　　他做的动作和说出的话一样自然，苏筱玥被他搂着肩往会议室走，好一会儿几不可闻地“嗯”。
　　会议室里，何培文正在说：“综合所有筛查的条件，最后圈定的失踪者有四个，这四个失踪者的资料都在共享文档中。”
　　他刚说完，吴军感叹道：“这次运气好，法医给出了精准的年龄、身高和体重这些条件，符合条件的只有四个人， 否则排查起来太难了。”
　　墙上的大屏幕上正一一显出了四个失踪者的图像，有外来务工人员、学生和公司职员，不同职业不同家庭背景的四个人，又是大量的排查工作等着他们。
　　苏筱玥刚走进会议室就被吸引了目光，林晖见她看了看那些图片，眼光就往汪主任和小姜瞟去，见众人都没什么反应，便牙齿轻咬下唇，微微皱起了眉头。
　　——她在犹豫。
　　林晖就站在她身边，俯身下去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别犹豫，想到什么就说出来，这是案情讨论会，发现什么就说什么才能集思广益。”
　　他温热的嘴唇在说话时似有若无地擦过她敏感的耳廓，也或许那只是说话时的气息，苏筱玥的身体在厚重的羽绒服下面僵硬得动弹不得，但从耳垂开始悄悄蔓延的红晕全都清晰地映照进林晖眼里。
　　他微微一笑，用力在她手上一捏，随即松开，大步走上前，说：“苏法医，把你的想法说给大家听听。”
　　再次被点名道姓的苏筱玥被拉出了僵硬状态，指着墙上图片，说：“第一个失踪者应该可以排除是死者……”
　　说到这儿，她悄悄瞄了一眼汪主任，在众人的注视下迟疑了片刻，“因为此人体型消瘦、面色苍白、口唇紫绀，应该患有心脏类的原发疾病，我们发现的死者虽然是尸块，但目前发现的心脏并无心室肥大这类病变。”
　　她刚说完，潘丁就笑道：“到底是年轻人，反应比我们就是要快一步，我看了这人的资料才有这想法，小苏就凭着图像就看出来了。唉，这年头，长江后浪推前浪啊，老了，该退休了。”
　　苏筱玥顿时手足无措，“潘科，我没有这意思……不，我也是凑巧看出来了，我……”
　　小姜与有荣焉，站起来拉着苏筱玥坐下，不无得意地加了句：“后浪把前浪拍死在沙滩上！”
　　苏筱玥慌得拉住小姜，“潘科，主任，真不是这样！别听小姜乱说。”
　　林晖开口救场：“都别开玩笑了，第三个失踪者也可以排除。”
　　所有人都抬头看他，虽然没有说话，但目光中赤裸裸的为什么，林晖看着手中资料说：“因为他的职业。”
　　潘丁点头：“这人是个健美教练，曾经参加过几次全国性的比赛，健美这项运动不仅仅改变的是肌肉，长期的特殊训练会导致骨骼也发生改变。而我们找到的尸体，骨骼发育和正常人无异，第三个失踪者可以排除在外。”
　　何培文大喜：“这样一来可以减少我们很多工作量，最后缩减成两个人，郭兴是一名精神病人，间歇性发作，发病时经常会失踪，他是六天前趁家人不注意离开了家，因为常常离家后又自行回家，所以家里人并没有在意，还是当地居委做人口普查时发现后才帮忙报的警。”
　　何培文喝了口水，又接着介绍：“另外这个许嘉，是一名大三学生，十三天前去做家教后就没再返校，第二天生活辅导员发现他没来上课，又彻夜没归就报了警。大学生偶尔不回寝室很正常，但辅导员说许嘉在江云市没有其他地方可住。”
　　“接警的是景江派出所，他们当即派人调查了许嘉失踪当日的活动轨迹，白天并无异常，他都在学校正常上课休息，下午四点半时才离开学校，他要在五点半赶到家教学生家里去，但他当日并没有去学生家长，学生家长打电话一直无人接听，从那个时候就无人联系上许嘉了。”


第二百四十二章 
　　何培文翻了下手中景江分局发来的资料记录，又说：“派出所查找一番后没有结果，已经将许嘉失踪案报到景江区分局，分局同事调看了沿路监控，从路线来看许嘉确实是在前往学生家的路上失踪，他最后出现是在7路公交车的监控中，他在康远路中新站下车，他要在此处转乘101公交车到学生家去，他就在等车的这段时间里凭空消失了。”
　　何培文呼出一口气，：“这就是景江区分局同事目前查到的情况。”
　　林晖反应总是比常人快一步，“许嘉家人有没有接到勒索电话？”
　　何培文表情一呆，赶紧低头翻看手中的材料，好半天才吭哧说道：“头儿，我马上打电话问。”
　　何培文立即掏手机拨电话，周卫威在旁嘀咕了一句：“一大学生凭空消失的可能性不大吧，既然还在做家教挣钱，家里经济条件肯定不好，不可能勒索，是不是一个人跑哪儿去旅游了。感觉还是那个傻子的可能性大些。”
　　“喂，老肖啊，那个许嘉，对，就是失踪的那个大学生，你们联系了家里人没有？联系了？家人有没有收到勒索电话？没有……好、好，谢谢了。你帮忙把他家的地址发给我一下，还有你们了解的他家人情况也给我传过来，那就谢谢了。”
　　何培文忐忑地看向林晖，“许嘉家人没有接到勒索电话，那边说他们并没有直接联系到许嘉的家人，说是家里没有电话，辗转联系到了他家那片儿的组长还是队长，从别人嘴里了解的情况。”
　　周卫威掳了一把头发，说：“家住农村，家里没有电话。我就先前就说了这家经济不好吧。大学生打工一般都在假期或周末，每天上课完后都要去打工那肯定是家里太穷，要自己挣学费生活费的人了。我还是觉得那个傻子的可能性大。”
　　安佳慧迟疑：“可是杀一个傻子干什么呀？”
　　周卫威双眼一瞪：“杀一个一穷二白的大学生干什么呀？”
　　安佳慧：“情杀？争风吃醋的结果？”
　　周卫威嗤笑：“一天二十四小时，除掉上课睡觉的时间，剩余时间全用在打工上，你认为他有时间和精力去谈情说爱？更重要的，现在谈恋爱不要成本吗？”
　　这话把安佳慧堵了个结结实实，半天没有顶回去一句话。
　　见没人再发言了，林晖站起来，撑着桌面环视所有的人，沉声说道：“这是起性质极其恶劣的碎尸案，目前从拼凑出来的尸体看还差了肝脏和肾脏，也就是说还有一处埋尸点没被发现，而这个埋掉了死者内脏的地方到底在什么地方？”
　　潘丁唉声叹气，“警犬已经将凤凰山能去人不能去人但能去狗的地方都翻了一遍，这最后一处埋尸点要么不在那山上，要么就是在某个连警犬都钻不进去的角落处。”
　　周卫威抓了抓板寸头，烦躁说道：“不应该啊，目前的尸块都是在凤凰山发现的，最后一处埋尸点也该在那座山上，肯定是某个被警犬搜漏了地方。”
　　这问题估计多数人都想到了，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望向林晖。
　　林晖的俊脸绷成了一个坚硬的弧度，给人的感觉那就是一个冷厉的表情，他点着苏筱玥说：“苏法医发现了一个有可能找出第一案发现场的线索，你说说。”
　　苏筱玥没想到林晖又点了自己的名，认命地咽了口唾液，站了起来，林晖摆手示意，“坐下说。”
　　苏筱玥拿出装在标本瓶里的鼠妇，说：“这种潮虫要在二十五度左右的气温、潮湿的环境下生活，但江云市的冬天室外温度大都在十二三度徘徊，即使凤凰山温泉旁边的第一埋尸点，湿度达到了，温度也达不到。”
　　“刚才我和小姜两人将从凤凰山带回来十二箱泥土重新翻找了一遍，但目前除了发现的这一只潮虫外，再没找到第二条，最重要的一点是，发现这只潮虫的那堆泥土并非靠近温泉的第一埋尸点，而是在山腰发现的那堆泥土中找到的，我和汪主任现在有个怀疑，如果这条潮虫不属于埋尸点，那么就应该是跟着尸体从其他地方带过来的。但最终结论需要我们再去一次凤凰山做一次现场勘查。”
　　所有人一下子激动起来，只有苏筱玥迟疑地看大家交头接耳半天，似乎下定了决心，又说道：“即使排除这条潮虫不是凤凰山的，意义也不大，因为江云市冬天气候普遍偏高，再人工控制一下温度和湿度，潮虫很容易培养。”
　　周卫威先反驳道：“谁说意义不大，谁一天没事去培养这种看着就恶心的虫子，既然排除它在江云市普遍存在就已经是重大意义了。能找到虫子的地方肯定就是尸体呆过的地方。”
　　王主任用手中的笔点着周卫威说：“谁说没人培养这虫子，鼠妇是一种很好的中药药材，中药材公司会培养。”
　　何培文：“这是一个查找思路，但既然鼠妇是可以入药的虫子，那些中药房是不是也会有它，这排查范围岂不是更广。”
　　潘丁摇头：“中药房的鼠妇都是死的，小苏发现的这只鼠妇可是活的，还是只能从培养的中药材公司入手。”
　　何培文已经搜索出来全市的中药材公司，将电脑推到林晖面前，林晖扫了一眼后说：
　　“将人分出去，一队人继续跟进郭兴的行踪，一队调查所有培育鼠妇的中药材公司，一队去郭兴家了解情况，一队到许嘉的家里重新询问他家的情况，包括家人的人际交往情况，排查一下有没有可能寻仇报复的可能性，最后一队人重新调查许嘉失踪前的活动轨迹。苏法医和我到凤凰山调查鼠妇的分布，老何通知警犬大队和我们一起出发，重新将凤凰山再翻一遍，尽快找到缺失的器官。”
　　“是！”
　　熬了两夜一天，人人都憔悴不堪，连素有钢铁硬汉的林晖也抵挡不住不眠不休地摧残，两眼充血、唇周冒出稀稀拉拉的胡茬。


第二百四十三章 
　　好在从凤凰山回来时每个人都洗了个澡，否则会议室里估计头油臭汗的味道都能熏倒几个人，但任务布置下来，没有人抱怨和拖延，全都再次迅速投入海量的调查筛寻工作中去了。
　　林晖开了车门示意苏筱玥先上车，自己走过去和警犬队的人交谈。
　　冬日的凌晨，街道上冷清得连路灯都透出了孤寂，只有市局停车场一片喧哗，晃动的车灯照得林晖欣长身形更加坚毅孤傲，俊脸隐在夜色中，也朦胧出一层浅淡的暖意直抵苏筱玥心中。
　　苏筱玥看着他说完话大步往这边走来，慌忙移开粘在他身上的视线假意看向窗外。
　　这时她调成震动的手机发出“嗡嗡”的声音，她一看屏幕上的名字就忍不住捂住了脸：“季瑄啊，对不起，现场太偏僻没有信号，啊?为什么不接你电话？刚才开案情谈论会手机静音了……什么时候下班？”
　　她看了眼四周忙碌的同事，顺口就撒了谎：“我正准备回家睡一觉呢。啊？为什么不开自己的车？你别生气啊，我发现点线索，需要再回现场去一趟，完了就回家休息。”
　　林晖上了车启动车子，听见她在一边低声下气地哄人：“季瑄，我发誓这一次说到做到，从现场回来就回家休息。真不用你过来看着我，我一定吃好睡好。喂……喂……，信号不好……”
　　林晖听着她这样软着声音和别的男人打电话，第一次没有因可怕的嫉妒而心生烦躁，家人的牵绊或许可以化解她执意向死的决心，能挽留住她的人，他都心生感激。
　　他没启动车子，好整以暇地靠在驾驶座上看她撒谎欺骗满怀关心的弟弟。
　　谎称信号不好的苏筱玥手忙脚乱地摁断电话，把季瑄满屏关心的话语都堵在了手机里面，一转头就看见了林晖脸上那抹戏谑的笑意。
　　“……”
　　车子出了市局大门，林晖伸手朝后面警犬队的车挥了挥，示意他们先走，自己方向盘一打，拐进了旁边的福欣街。
　　美食店铺是每个单位旁边的标配，福欣街基本上是市局各科解决一日三餐和宵夜的首要选择。
　　福欣街因为位于市公安局旁边，店铺营业时间紧跟长期加班的警察们，很多店子都是二十四小时营业，所以即使现在才凌晨五点，福欣街多数店铺都开着门亮着灯。
　　林晖下车甩上车门，见苏筱玥还坐在副驾座上没动，走过去帮她打开车门伸
　　手去扶，却听见她小声说：“林队，我刚才已经吃饱了。”
　　“我还饿着呢。”
　　苏筱玥知道他是为她找借口，她看了眼警犬队离开的方向犹豫：“可是……”
　　同事们都还饿着肚子调查案件，我们背着大伙儿开小灶好像很不地道吧？
　　林晖伸手搭在她肩头，用了点力将她带下车，锁上车门往前走，看她一眼就知道她的想法：“你放心，没人会饿着自己，吃饱了才有力气做事。”
　　他的声音平淡无波，但眉眼间带上了笑，不由分说地走进了一家店铺，苏筱玥只得跟了进去。
　　凌晨五点，店铺里空无一人，只有后厨传来锅碗瓢盆和排气扇轰鸣的声音，老板从厨房迎出来，看见林晖就笑眯了眼，“林队，这是吃早饭呢还是宵夜？”
　　“一起。”
　　林晖似乎是这儿的常客，连菜单都没看就说道：“两个砂锅海鲜粥，一个干煸四季豆、蒸牛肉、再来一笼三鲜包，速度快点。”
　　老板脆生生地吆喝：“好嘞，林队你放心，海鲜粥是凌晨三点起来淘米小火煨熬的，等粥熬浓稠了才现剥的虾放进去的，这个点吃正好。牛肉和小笼包都已经蒸熟，就炝炒一个四季豆，很快！ ”
　　说话间，服务员已经麻利地端上两砂锅热汽腾腾的海鲜粥，老板亲自端了蒸牛肉和包子，不忘对着厨房吆喝一声：“干煸四季豆快点！”
　　海鲜粥的鲜香随着氤氲热汽蒸腾，驱散了寒冷，还没吃，苏筱玥就觉得僵冷的手脚泛起了热意，食物的香味刺激胃液分泌，她的肚子很应景地咕咕叫了起来。
　　林晖的笑意从唇角漫上脸颊，黝黑的瞳孔在白炽灯的照亮下灿若星辉，他拿起精巧的瓷勺搅了搅她面前的粥，将勺子递给她，说“吃吧，小心烫。”
　　苏筱玥的目光落在递到眼前的修长手指上移不开，有瞬间的冲动想要紧紧握住它，再不松开。
　　林晖无声笑了起来，舀起一勺粥喂到她嘴边，苏筱玥惊醒，立即红了脸，慌忙接过瓷勺，声不可闻：“我自己吃。”
　　林晖还没来得及阻止，“嘶……”烫红了舌头的苏筱玥直抽冷气。
　　“怎么样了？”
　　林晖探身过去想看个究竟，老板正好端了炒好的四季豆出来，笑道：“我这儿有药，喷上一喷，半天就好了。”
　　苏筱玥不禁失笑，看来在这儿吃粥的人被烫得多了，老板都有经验了。
　　“没事，黏膜没烫伤，不用喷药。”
　　“刚提醒你小心烫！”
　　林晖说出的话是责怪的，但语气中全是心疼和担忧。
　　苏筱玥软着声音说：“是我不小心，不过真没烫伤。”
　　他低下头去隐藏了所有的情绪，“快吃吧。”
　　苏筱玥早餐一向很清淡，她吃了一砂锅的海鲜粥和两个小笼包，其余食物全被林晖一个人解决。
　　自从季瑄回汉源市后，她就一个人吃饭，家里虽然有一个做家务的李姐，但似乎季瑄有严格规定，不管苏筱玥怎么要求，李姐都坚决推辞和她一起坐下来吃饭。
　　此刻苏筱玥看林晖吃得香，自己胃口大开，又多吃了两个包子。
　　林晖付账走人，饱食后的苏筱玥困意袭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林晖在身边，她被那熟悉的雨林气息包裹，这一次她没有晕车，竟然随着车子的颠簸慢慢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苏筱玥是被一阵热热的气息扰醒，睁开眼就见林晖俊美脸庞凑在自己眼前，他的额头正抵着她歪靠在车背上的额，性感薄唇几乎蹭到她的脸颊。


第二百四十四章 
　　苏筱玥没动，就着这个姿势看他眼中璀璨的光芒。
　　“醒了？”
　　林晖说话时故意将尾音拖得很长，气息拂过她的脸颊，让她身上每一寸肌肤都被熏染得发热发烫，连车内空气都蒸腾出热气，在两个人凝视的空隙中盘旋。
　　他在深深地叹息中唤她“筱玥”，唇动时两人间的距离只在毫厘。
　　苏筱玥只觉全身热烘烘、口干舌燥，她艰难地吞咽一口唾液企图躲避，但在他看来，她翕动嘴唇就是一种鼓励。
　　温热的吻轻轻落在唇上，蜻蜓点水般稍触即离，“走吧”，他顺手拉她下了车，为她将羽绒服的拉链拉严实后轻轻推了她一下，示意她走在前面。
　　远处警犬队的人在叫“林队”，林晖朝上挥了挥手，叮嘱道：“大家小心。”
　　苏筱玥被他带着往山上走，刚才那瞬间的温情让她几乎错觉两人之间从没分离。
　　他们今天得将那天发现的埋尸点都要查找一遍，不敢耽误，上山就往温泉旁边的第一埋尸点赶去。
　　埋尸点周围的泥土都被挖回去了，空荡荡的坑里除了一些新掉的落叶和石头，并没有多余的东西，但两人还是挖开四壁仔细查找。
　　林晖拦住想要跳下埋尸坑的苏筱玥，自己拿了铁锹下去挖了起来，挖好后丢了铁锹向苏筱玥伸出双臂。
　　苏筱玥连耳尖都红了，看了一眼半人高的深坑，默不作声地探手抓住他的双臂往下跳，毫不意外地落入他坚实有力的怀抱中。
　　林晖非常自然地扶住她，等她站稳后才松开手，蹲下来用铁锹翻动挖出来的新泥，说：“没发现。”
　　苏筱玥若无其事地摸了一下滚烫的脸，也仔细查看一番后点头说道：“我刚才四处找了一下，连树根下都没发现有鼠妇，估计这片没有，我们去下一个埋尸点看吧。”
　　林晖点头，自己撑着坑一用力就上去了，回身把手伸给苏筱玥，不到一米六五的苏筱玥个头实在太矮，被林晖拽住就双脚悬空，怎么也爬不上去，林晖又担心暴力拖拉蹭伤了她，只得说：“别乱动，我下来帮你。”
　　苏筱玥一声不吭，但眼睛却红了起来。
　　林晖重新跳下坑，察觉到她的低落，抬起她的下颌仔细打量，问：“怎么了？”
　　苏筱玥避开他的手，摇了摇头。
　　“我抱你上去。”
　　说完抱起苏筱玥让她双手攀在坑沿，自己在下面用力一推，人就上去了。
　　林晖重新撑跳上去，拉起她就往下一个埋尸点走。
　　常年无人的树林，即使没有了尸臭味，空气中树叶的腐朽味和泥土的腥味混杂在一起也让苏筱玥的脸色渐渐苍白起来，她藏在口罩下的嘴唇咬得死死的，仿佛想借由这个动作留住车上那一吻的温度。
　　山林空旷，除了远处搜山的警察们隐约传来的说话声，警犬在工作时几乎不会乱吠。
　　乱石泥块总绊得脚步踉跄，苏筱玥好几次都差点栽倒，林晖反应神速，拉住她后便没再敢松手。
　　下午四点后山上气温骤降，早上吃下的食物早已经消化掉，体内没有热能产出，苏筱玥冻得面无血色。
　　最后一个埋尸点又仔细查找了一遍，整个凤凰山并没发现第二只鼠妇，各种令人胆战心惊的虫蚁倒是发现了不少，看得苏筱玥身上的鸡皮疙瘩就没消过。
　　警犬带着同行的警察也陆陆续续在往山道上走，林晖回到车上，从后座上拿过一条毛毯搭在苏筱玥身上，又打开车内空调，自己下了车。
　　冻僵的苏筱玥感官迟钝起来，等林晖回来将手中的保温桶递给她时才反应过来他刚才去后备箱拿这个了。
　　拧开盖子，双层保温桶里下面装着肉糜粥，上面一层装着水晶虾饺和两个荷叶珍珠鸡。保温桶质量很好，里面的食物还是热络络的。
　　“将就吃一点。”林晖边说边点开手机查看当日视侦拍下的现场照片。
　　苏筱玥先吃了几口粥，稳住了发抖的手便挟起一个虾饺喂到林晖嘴边，问：“你有发现吗？”
　　林晖张口吃下虾饺“嗯”了一声，说：“你有没有注意到凤凰山上没有桂花树。”
　　“啊？”苏筱玥咽下一口虾饺，问：“桂花树长什么样？我只是从书上看见过金秋桂花开时很香。”
　　林晖滑动手机屏幕的手指一顿，脑中不可遏止地浮现出福利院刘院长的话：“路瑶最喜欢院子里的桂花，霍智宸来后她就用桂花泡水给他喝，那或许是唯一她能拿出来招待霍智宸的东西，所以她格外保护那棵桂花树。”
　　手指的停滞只是一刹那的事，苏筱玥再喂他粥时林晖已经恢复如常，笑着说道：“真是个在城市长大的孩子，桂花树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苏筱玥忙着将珍珠鸡外面的荷叶打开，却也记得反驳他：“错，这与我生长在哪儿没关系，这与个人爱好有关。除了松树的叶子呈针形太过有特征性，其余的树我基本都分辨不来。你的发现与桂花树有关？”
　　她在转移话题吗？
　　林晖抬头吃她喂过来的珍珠鸡时不动声色看了她一眼，将手机伸到她面前，指着技侦拍下的一张照片说：“这是桂花树的枝叶。江云市的气候并不适宜野生桂花树生长，所以桂花树都是人工培植。”
　　苏筱玥猛然抬头，两人都从对方的眼中看懂了彼此所想，苏筱玥咕嘟一声咽下了嘴里的糯米鸡，“有了这两个条件就可以大大缩减你们寻找的范围。”
　　“对……”
　　“林队，我们搜寻完毕，没有寻找到新的埋尸点。”对讲机里面警犬队长向他汇报，林晖拿过对讲机说：“明白，辛苦大家了，我们回吧。”
　　“好。”
　　苏筱玥加快了吃的速度，林晖伸手过来按住她，“慢点，别着急，等你吃完了我们再离开。”
　　苏筱玥却停了下来，“我不能再吃了，太饿的胃不能一下子吃太多。”
　　林晖伸过手拿过保温桶，“我就考虑到你的胃很娇气才准备了粥。别浪费了，给我。”


第二百四十五章 
　　苏筱玥顺手将保温桶递给了他，两人都没注意这其实是一个过于亲昵的分享举动，他们却都做得那么自然。
　　林晖在时间紧迫的时候吃东西其实很快，但看起来动作依然优雅，这是一种不可思议的矛盾，他总是有能将矛盾完美融合在一起的特质。
　　因为案件有了新的突破点，吃饱了的苏筱玥不再昏昏欲睡，拿着手机点看桂花树的图片，感叹：“桂花还分金桂和银桂，哇，这么小的花一簇一簇的好好看，甜香味？肯定很好闻，好想闻一闻。”
　　夜幕下的山路狭窄崎岖，颠簸得苏筱玥说出的话都有点断断续续，先行离开的警犬车队连个汽车尾灯都没给他们留下，没有人居住的山上只有车灯前方那一片光亮，路边树影峭壁在这一道光束外透着诡异的寂静。
　　苏筱玥一反沉默安静的常态，变得异常多话，“现在有鼠妇和桂花树两个条件，你们会从什么地方开始查找凶手？制作中草药的公司是不是可以排除？”
　　林晖摇头：“不能排除，既然鼠妇培养地要控制空气中的温度和湿度，那么同样需要控温才能培植的桂花树也可能出现在制作中草药的地方。”
　　“你有没有告诉何副他们桂花树的条件。”
　　林晖偏脸看了她一下，刚才他给何培文打电话时她明明就在旁边听着，这么快就忘了？
　　“啊……我忘记了你刚打过电话。何副他们那边有收获吗？”
　　“没……有……”林晖摇头的姿势才做了一半就停住了，然后无声的笑慢慢渗满脸庞，放柔了声音说道：“我不累，你不用担心我，你睡会儿。”
　　她担心他过度疲累，所以一直打起精神挖空心思没话找话陪他聊天。
　　被看穿了心思的苏筱玥尴尬地揉按了一下酸涩的眼睛，嘀咕：“谁担心你呀，我不是担心我自己的安全吗！这种山路我开车更危险。”
　　“好，你不担心我，你是担心你自己。我精神好着呢，你可以睡会儿了吗？”
　　苏筱玥也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太颠了，睡不着，不如和你说会儿话。”走出凤凰山，我就再没有机会能像现在这样和你在一起了。
　　苏筱玥在那瞬间想到了路瑶犯下的所有罪行，一个清晰而又痛苦地答案回荡在脑中：不能！
　　珍惜眼前与他在一起的每分每秒！
　　夜路难行，去时三个半小时的路程，回去的时候用了四个小时，到市局已是十一点多，但整个二楼明亮如白昼，每个办公室都有人忙碌，苏筱玥刚下车就听见楼上匆忙的脚步和急切的说话声。
　　潘丁看见林晖就扑了过来，“死者的身份确定了，DNA结果出来，是许嘉。吴军去郭兴家了解情况时，郭兴已经被人送了回去。”
　　林晖神色如常，苏筱玥脚步却顿了一下，这个结果应该出乎很多人意料之外，他们大都认为精神失常的郭兴更容易成为凶手的目标被杀害，而不是一个年轻力壮又受过高等教育的小伙子。
　　其实这其中有个悖论——
　　那就是凶手杀人的动机，不清楚动机，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凶手的目标。
　　苏筱玥在脑中仔细过滤关于许嘉的资料：一个来自贫瘠大山的小伙子，靠着自己不懈地努力，在与家人无数次劝退学业的拉锯中坚持考上大学，却因为不菲的学费和压缩到最低限度的生活费而需要在上课之余打几份工来支撑。
　　一个饱含辛酸却又再普通不过的贫苦学子奋斗史，在一所近万人的高校中，有以车代步的富家子弟，就有这些不足为外人所知道的从最底层考进来的寒门学生，每一个人都在努力将自己的人生活出一份精彩。
　　她无法从这个扔进人堆里都不会引人多看一眼的普通大学生身上逆推出罪犯的画像，找不出杀人动机就无从查找凶手。
　　苏筱玥很沮丧，每一次当林晖陷入案件停滞不前的时候，她总想为他再多分担一些焦虑，这一次她感到了无能为力的虚弱。
　　大楼外响起车辆急刹的声音，跟着脚步纷沓，林晖干脆停下来等何培文等人上楼。
　　何培文在楼下一抬头看见他，立即三两步跑上来，气还没喘匀就说：
　　“我们排查了全市所有的中药材公司，没有任何一家符合鼠妇和桂花树两个条件，主要是都没种桂花树，那玩意儿在江云市就是个金贵难伺候的娇贵物，没人无聊到花大把精力去服侍它。”
　　林晖也反馈自己这边的消息：“复核许嘉行踪的那队人也给我报告了，调查结果和景江分局的结果一样，确定许嘉是在去家教的路上，在康远路中新公交车站失去最后的踪迹。周卫威带人去许嘉家里调查，那地儿太远，估计要明天晚上才能回来。”
　　一大堆人边说边往办公室走，林晖吩咐：“明天再带人去康元路许嘉失踪的那个公交站，到周围的商铺看一下有没有摄像头拍到许嘉，另外用我们局的官网发一个协查失踪者的通知，寻找目击证人，所有在失踪当日看见过许嘉的人，特别是在康元路中新公交车站看见过他的人，都来市局协助调查。”
　　这是一个逆向思维，将海量的排查工作交出去，让目击者联系他们，比他们刑侦队有限的人手散出去大海捞针有效率多了。
　　“然后再让人去调查独门独院、种有桂花树的人家。”
　　何培文：“独门独院种有桂花树？要么高档社区带花园的别墅，要么就是农村了。”
　　“先从市区调查，农村没几个人有闲钱和精力侍弄桂花树……”
　　一伙人呼啦啦往办公室走去，林晖似感应到什么突然停住了脚步向后看去，后面的人一个个不提防，都踩着前面人的脚后跟停住了身形。
　　“林队。”季瑄看见林晖回头，笑着打招呼： “我来接阿玥下班……对了，她现在可以下班了吗？李姐说她都好几天没回家了。”


第二百四十六章 
　　好几天没回家并不代表苏筱玥没下班，季瑄能说出如此笃定的话当然是保镖汇报给他的，林晖微微颔首，“可以。”
　　季瑄笑得灿烂：“谢谢林队。”
　　林晖：“……”
　　要说谢也不该你说啊！
　　季瑄脸上洋溢的轻快真挚的笑容让一群大老爷们都有点移不开眼睛，目送他进了法医室，潘丁叹了口气：“这两姐弟都漂亮得过分。”
　　何培文：“可模样不像。”
　　“亲兄妹都可能不像呢，更何况是同父异母。”
　　小伙子们来了兴趣：“你们说说是咱苏法医漂亮还是她弟弟？”
　　“你这话问得有问题啊！打算出柜了么？”
　　林晖冷眼转过来，“你们很闲？那今晚继续加班。”
　　顿时一片哀嚎声回荡走廊，惹得技侦各部门小伙子们探头缩脑朝他们看来，潘丁趁众人迁怒之前，脚底抹油赶紧溜了。
　　这班到底没加成，所有的行动都需要天亮时才能找到人调查，凌晨一点下班的刑侦诸人，怀揣着对林老板的感恩戴德回到了朝思暮想了两天三夜的家，洗洗睡了。
　　此时周卫威和安佳慧正气喘吁吁爬山，那是名副其实的爬，因为有的山路过于陡峭，只得双手撑住身前的石头才能稳住身形，以免脚下一滑就掉进一侧的悬崖下。
　　周卫威累得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的体能，从小生长在城市的安佳慧看着眼前望不见头的空谷大山，说话都带回音，简直不能太兴奋，满头大汗气喘如牛，却依然累并快乐着，还有精神对着大山“啊——呜——呜——”，听那回音一声一声在山谷间接龙又传回耳边，玩得不亦乐乎。
　　几个小时后，他们才到了扣江镇水帆一组，山中住户每一家都距离很远，让安佳慧怀疑前几年手机还没普及到祖国广袤农村的时候，这地儿的通讯真的是靠吼。
　　周卫威找到组长，让他带路又走了大半个小时才到了许嘉家中。
　　安佳慧的新鲜劲终于过去，爬山爬得她苦不堪言，一听说到了地方，找了个看着干净点的石头，连灰尘都没吹一下就一屁股坐下去直喘粗气。
　　周卫威抹了把汗，感觉被汗水浸湿的内衣冷冰冰地贴在身上极不舒服。他也没在意，听见组长冲屋里喊了声“许家的……”
　　周卫威突然一把抓住组长示意他噤声，组长已经来不及收声，“家里来人了”还是喊了出去，周卫威拉着组长静立倾听，坐着的安佳慧虽然满眼疑惑，但还是屏住了呼吸一动不动。
　　屋子里没有任何声音，周卫威打了个手势，示意安佳慧保护好组长，自己飞快跑到门边贴墙而立，一只手轻轻推开虚掩的门。
　　单薄的门还在吱呀移动中，一个人飞快跑了出来，照脸就给了周卫威一拳，已有准备的周卫威头一偏飞快避开，抬脚就踢，那人左手下沉格挡了这一脚，跟着又一拳往周卫威脸上招呼，周卫威骂了句脏话，伸臂挡开，正要挥右拳，那人却毫不恋战，趁着转身就跑。
　　周卫威吼了声“呆这儿别动”，拔腿就追，很快两人的身影就消失在屋后的树林间。
　　村长一脸茫然，问：“那人是谁啊？许家很少有熟人来。”
　　安佳慧抬脚就往屋里走，“进去看看。”
　　“别动！”去而复返的周卫威吼道，“我来。”
　　“你这么快就回来了？人呢？”
　　周卫威屏息站在门口，小心地将半开的门推开，黑洞洞的房中并无异常。
　　周卫威这一辈子在办案的过程中见过很多个家庭，或幸福、或破碎、或贫穷、或富裕，但从来没有任何一个家况可以带来他第一眼看见许嘉父母住的那个房子时的冲击力。
　　那一眼，他只想到了家徒四壁四个字。
　　虽然在来的路上，村长已经给他介绍了许嘉家里的情况：一个常年重病卧床的父亲和一个有点残疾的母亲，整个家每个月就靠国家低保户发放的那五百元钱过日子，但看见的实情还是超乎了周卫威的想象。
　　两间泥巴砌成的房子，连水泥都没抹一下，不分卧室厨房，进门就是一张看不出颜色的桌子，四个桌脚有三个都靠一些烂砖破石支撑，桌子后面是一张床，床上一堆黑色絮状物里面躺着一个人，即使外面阳光正好，房间里却依然昏暗阴冷，
　　带他们来的村长唉声叹气：“没办法，他们家有点钱就给瘫了的男人治病了，缴不起电费又从来不点灯……唉，许家的，城里头来人了，说是想了解下你家许嘉的事情。”
　　周卫威忍着刺鼻难闻的味道，走到床边才看清楚躺着的男人面色呈黑灰色，嘴唇苍白干裂，四肢皮肤肿胀得半透明，眼神泛散……
　　安佳慧惊得倒退一步，捂紧了嘴才堪堪将已到嘴边的尖叫堵了回去。
　　周卫威轻声叫他：“许旺……”
　　村长习以为常地摆摆手，提高了声音说道：“没用的，他不清醒，许家的，快出来，家里来人了！”
　　喊完话又对他俩解释了一句：“许家的耳朵背得狠，你说话要大声吼，她才能听见。”
　　难怪屋里进贼了也没引起他们的注意，周卫威警惕的目光往四周扫了一眼，察觉这房子里几乎没有能翻找东西的地方，除了一桌一床再无其他家具。
　　许家的贫穷远近闻名，谁会偷到一贫如洗的许家？刚才逃走的那人明明一身的耐克，身上穿的那件冲锋衣也比这许家所有的家当贵出一大截。
　　“唉”一声苍老的声音从隔壁黑洞洞的房间传来，跟着一串“咳咳咳……”
　　那撕心裂肺的咳嗽声让人觉得自己的肺部也滞闷起来、喉咙发痒。
　　一个瘦弱矮下的女人从旁边屋一瘸一拐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粗瓷大碗，碗里装着黑绿色一团的东西，一路咳嗽一路走到床边，从床头顺手拿起一双不知道多久没洗过的筷子开始给男人喂饭，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声，喘了半天才嘶哑着问：“村长，有我嘉娃子的消息了么？”


第二百四十七章 
　　周卫威又是一惊，许嘉失踪的消息并没有对外宣布，更何况是这远隔千里的北方大山里面。
　　“没呢，最近你家许嘉都没给我打过电话。今儿是这城里派出所的人向你了解些许嘉的情况。”
　　女人一听这话就紧张起来，把碗往桌子上一放，站起来一把抓住周卫威，急切问道：“我家嘉娃子怎么了？干了什么违法的事？”
　　周卫威：“没有，我们就来问一些情况。”
　　安佳慧终于定下心神来，伸手扶住许嘉母亲坐下，悄无声息地将周卫威解救了出来，温言细语说道：“大妈，没什么事，我们想知道……”
　　周卫威突然出声打断了她的话，“大妈，你怎么会认为许嘉干了违法的事？”
　　如果吴军在，肯定会被周卫威难得一次的聪明而喝彩，可惜身边没有吴军只有安佳慧，她继续安慰着许母：“没事、没事，许嘉没干什么违法的事，你别担心，要保重……”
　　周卫威恼怒地把她往身后一拉，看着许母重复问道：“为什么会觉得许嘉干了违法的事？”
　　许母瑟缩了一下，目光躲闪嗫嚅：“嘉娃子一个人在那么远的地方，我就担心他不……”
　　床上突然传来一阵嘶哑的倒气声，许母一下子推开周卫威扑到床边：“他爹，你怎么了？”
　　回答她的是一阵急剧的咳嗽，周卫威和安佳慧都担心地看着，想帮忙又帮不上，只得手足无措地干站着。
　　村长安慰了他们一句“老毛病了”，上前帮着许母把男人扶坐起来，许母一手端水递到他嘴边，一手在胸口处为他顺气，但那破风箱般的喘息声越来越急促，男人的脸色憋成了紫红色，许母还在一个劲的给他喂水，连村长都觉出情况不好。
　　周卫威上前一把将许母拉开，“得赶紧把人送到医院，再迟就不行了。”
　　许母一把拉住周卫威嚎啕大哭：“家里没钱啊！送去了又会被赶出来。”
　　“你们嘉娃子上个月才寄的两千块钱又用完了？”
　　许母张口就哭：“早用完了，去县医院一趟光检查就花了一多半，开的药都没钱……”
　　周卫威吼道：“我有钱！”
　　村长见人快不行了，也劝道：“先救人再说，钱，大伙儿帮忙凑。”
　　许母显然不太相信村长的话，只对周卫威哭道：“我们没钱还给你。”
　　周卫威瞪了一眼吓傻在一边的安佳慧，吼道：“帮忙！不要你们还！”
　　他背上许父后就往外跑，问跟上来的村长：“村里有人有车没有？赶紧联系一下，帮忙把人送医院。”
　　“有，有，我家就有三轮车。”
　　“三轮车不行，太慢，病人不能吹风，小车有吗？”
　　这一下村长犹豫了：“有倒是有，可人家不愿意让病人上车啊，不吉利。”
　　周卫威背着人跑得有点气喘吁吁，说话都带了喘，听见这话，心头火呼啦呼啦往上蹿就要吼人，安佳慧一拉他，说道：“村长，我们出钱，把人送到医院，五百！”
　　村长一听跑一趟五百元钱立即答道：“没问题，我马上帮你们联系。”
　　说完拿出老式翻盖手机打电话：“明娃子，你那车闲着嘛，许老头又发病了，你帮忙跑一趟，不白跑，给你三百元钱。不信，是真的，他家是没钱，有人出这钱。嗯，我担保！好，你把车开到垭口上，我们马上到。”
　　村长挂断电话对安佳慧说：“到了给三百元钱就行了，多的两百元钱你给许老头，算我给他看病凑的钱。”
　　安佳慧在一片兵荒马乱地奔跑中感慨：广大劳动人民的智慧是不可限量的，眼前老实巴交的农村大爷一分钱没花，转眼间就已经捐了一笔慈善款。
　　周卫威拿出百米冲刺的速度，二十分钟就到了垭口，一个精瘦的矮个子男人站在一辆崭新的哈弗车前，见他伸手去拉车门就一把按住他的手，另一只手摊在他眼前：“先交钱，我这车可是刚买的，不能白跑。”
　　周卫威：“人不放下来，我怎么拿钱给你！”
　　后面的安佳慧老远就喊：“钱在这儿，你先把人放进去。”
　　村长也跑过来：“明娃子，我还在这儿呢，你不信他们也该信我。”
　　这时候安佳慧已经拿出三百元钱就往明娃子手里塞，周卫威放下人后一把抓住安佳慧拿钱的手，瞪着明娃子说：“一手交钱一手交钥匙。”
　　“不行！我的新……”
　　周卫威将工作证拍在他身上：“不行也得行！”
　　夺过钥匙就上了车，安佳慧跳上后座照顾许父，村长把许母扶上车，对还在发愣的明娃子吼道：“你还不上车！”
　　车子已经在调头，明娃子赶紧跳上了副驾座。
　　山路难行，可周卫威的车技是长期追捕犯人的过程中练就的，又快又稳，提心吊胆的明娃子很快就放下心来开始搭话：“哥们，你这开车的技术还可以啊。”
　　车后座上许父的喘息已经渐渐微弱下去，安佳慧带了哭腔：“周哥，许嘉爸爸要不行了，你再快点！”
　　许母似乎在许父长期的病痛中早已经接受了某些现实，反倒表现得没那么惊慌，只默默地抹眼泪。
　　周卫威紧咬牙关，双手死死把着方向盘盯看着蜿蜒向下的山路，额上沁出细细密密的汗，明娃子被他一身萧杀的气场压得不敢再开口说话。
　　“这儿最近的医院在哪儿？”
　　明娃子磕巴了一下，才说道：“镇卫生院就在前面镇上，你这速度，二十多分钟就到了。”
　　周卫威一脚油门踩下去，车子剧烈颠簸一下，从六十码飙到了七十码以上，明娃子心疼地嘶了一声，瞟了一眼周卫威，想阻拦又不敢。
　　镇卫生所很快就到了，值班医生一看：“许贵，又是他，肾病引起的高钾血症，先给你们用点药控制一下病情，赶紧往县医院转！”
　　医生和护士都跑了起来，周卫威问门口收费室的人：“用你们的救护车转送病人需要什么手续？”


第二百四十八章 
　　护士顺口说道：“交两百二十元钱就行了，拿发票给医生，他们会安排。”
　　“会有医生护送吧？”
　　“有。”
　　“谢谢！”
　　那边护士在叫：“许贵家属来缴费。”
　　周卫威和安佳慧都往那边跑，两人都伸手去接护士手中的缴费单，周卫威一把抢过来说：“你一个实习生有几个钱。”
　　他拿过缴费单就往收费室去，“把救护车的钱一起收了。对了，可以微信付账吗？”
　　“不行，可以刷银行卡。”
　　周卫威傻眼了，安佳慧不敢相信地说道：“现在谁会带银行卡出门啊，不是一张身份证、一个手机走遍天下吗！居然还有不能微信支付的地方！”
　　收费员不耐烦了：“给不给？不给，让开，下一个！”
　　“我有！我有！”明娃子挤到周卫威身边：“我帮你们给钱，你微信转给我就行了。”
　　周卫威第一次对他温和地说道：“谢谢。”
　　“谢啥，倒个手而已，我又没出钱。”
　　交完钱，他翻出微信收钱码递给周卫威，“你少转两百给我嘛，跑这一趟我就收一百元钱的油钱，那两百元就当我送给许大爷的。”
　　周卫威诧异看了他一眼，依言少转了两百元钱给他，说：“谢谢。”
　　明娃子摆摆手：“你也是帮忙的吧，用不着给我说谢。”
　　周卫威把车钥匙递给他，“还是谢谢你了。”
　　明娃子接过车钥匙挥挥手，“我去看看许大爷。”
　　那边一个年龄稍大的医生叫道：“许贵缴钱的发票，家属拿过来。”
　　周卫威和安佳慧赶紧答道：“来了、来了。”
　　周卫威将手中乱糟糟的一把发票全部递了过去，医生一张一张清点，“呦，许贵家好久这么有钱了，连转院的救护车费都缴了。那行，我马上安排。你们是许嘉的朋友吧。”
　　顺口一问的医生也没等人回答，转身就走了。剩下周卫威和安佳慧站在卫生所巴掌大的门诊厅，周围挤满叫卖鸡、鸭、菜蔬的小商小贩，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不知道是该像在市一院就医那样规规矩矩的在这儿等候，还是该像明娃子那样光明正大地闯进治疗室去看望许父。
　　正在犹豫间周卫威的手机响起，电话是林晖打来的，周卫威一改平时耗子见到猫的小心，“林队。”
　　林晖听见这带了点小委屈的声音一愣，看了看屏幕上确确实实闪动着周卫威的名字，才问：“你那边了解得怎么样了？”
　　周卫威一时哑然，生死时速地奔波一番，他竟然忘记了自己的正经大事，立即林队也不喊了改称老板，委屈也不诉了改说钱：
　　“老板，我们这边出了点状况，我刚到许嘉他家，就遇上许嘉的爸爸发病，我还什么都没来及问，现在正在他们这儿镇卫生所，等病情稳定一下了就往县医院送。老板，你看我出差的时候也没带多少钱，这儿帮忙垫医药费都去一千多，等会儿到县医院估计还要一大笔……钱，他家特穷，每月靠五百元低保生活，就是因为没钱给许嘉他爸治病才拖……”
　　周卫威从来没遇见这种情况，也不知道这钱是要自己负担了，还是老板给报销，若要他自己负担，他这个月估计得把方便面吃吐，还是得说服老板给报销才行。因为心里有了小九九，所以说话底气就明显地不足。
　　“我让何副给你转一万块钱，回来再报账。”
　　周卫威打了磕巴，没想到林老板这般爽快，他的声音立马欢快起来：“唉，谢谢老板！那个……”
　　“嗯？”
　　“那个苏法医在干嘛？”
　　“…………”
　　“不是，我就是觉得今天若是她和我在一起，也不会搞得我这么狼狈，至少她可以给许嘉他爸做个现场急救。老板，你不知道，刚才在送来的车上，许嘉他爸都快没呼吸了，我那心啊悬吊吊晃悠悠……”
　　哔的一声后就是漫长的嘟——嘟——嘟——
　　周卫威对着一片忙音的手机竖了根手指，转身就看见安佳慧瘪着嘴幽幽地看着他，他皱眉问：“许父不好了吗？”
　　安佳慧吸吸鼻子欲言又止，最后摇摇头，说：“医生说许父吸上了氧气，用了什么降钾的药稳定下来了，问我们什么时候转院。”
　　“转！”手机叮了一声，周卫威划开一看，一万块钱已到账，立马底气十足说道：“马上就转院，走啊！”
　　明娃子帮着把许父推上了救护车，对周卫威说：“我就不去了，许大妈不识字，你到了县上给他家许嘉打个电话，老子都这样了，还犟着读什么书！什么知识改变命运读书创造未来都是扯淡。让他赶紧退学出来打份工，他妈老汉少遭很多罪。”
　　周卫威一时语塞，摆摆手和安佳慧上了救护车“呜啦呜啦呜啦”又往县医院赶。
　　到了县医院又是一阵兵荒马乱，好不容易安定好许父，周卫威一屁股坐在走廊的椅子上还没来得及呼出一口气，就见许母一瘸一拐地从病房走出来。
　　安佳慧正要伸手去搀扶，许母走到俩人面前颤巍巍地就跪了下来，没等周卫威伸手去扶，就边叩头边放声大哭：
　　“救命恩人啊，这么多钱我怎么还给你呀，我就剩一条命，就拿我这条老命还你钱……啊……啊……”
　　肾病科医生护士们一看这架势就以为周卫威是放高利贷要钱逼命的，当即掏电话报警的、摁警铃召唤保安的，全都动了起来。
　　这边周卫威正伸手要扶人，就被两个赶来的保安一把摁住，周卫威出于本能，抬脚就踹翻一个，反手抓住肩上的手一拧一带，一个漂亮的过肩摔就把人按在了地上，伸手往腰上一摸，空的，马上意识到自己现在在外出差，立即吼道：
　　“警察，别乱动！”
　　安佳慧在旁急得双脚直跳，见医生护士围上来要动手，立即掏出自己的实习警察证拉住一个医生急急说道：
　　“我们真是警察啊，我们就帮忙送了个病人到你们医院来，怎么就动手了呢？”


第二百四十九章 
　　许母吓得茫然地坐在地上哭叫：“打人了！救命啊！打人了！！”
　　一时间，病房走廊乱糟糟的一片。
　　“都住手！”
　　一声暴吼在围观人群后面响起，人群自动分开，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身穿白大褂，满脸怒意走了过来，医生护士都恭恭敬敬叫道：“杨院。”
　　安佳慧正拉住被周卫威踹翻的保安，回头叫了声还单膝制住那保安的周卫威：“周哥！”
　　周卫威缓慢地松开地上的保安站起来，转身将还在地上惊恐抽咽的许母扶起来坐下后，皱眉向那位杨院说道：
　　“虽然我们不是你们旺县的警察，但我们至少是病人家属，为什么你们的保安和医护人员上来就开始扣人？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吗？”
　　杨院也皱起了眉看向旁边一溜儿站得齐刷刷的医护人员，问：“我也想听一个合理的解释，谁叫的保安？”
　　一个小护士迟疑地举起了手，“我听见有病人说那边打起来了，又听见这婆婆在这儿呼天抢地哭什么‘我只有一条命了，还给你们’，我就以为……以为……”护士小姐那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也没以为下去。
　　杨院接了话：“以为人家抢劫？”
　　小护士非常认真地反驳：“不是，我以为是放高利贷的，逼着人家还钱。”
　　周卫威：“…………”
　　我这样子不像人民警察，像放高利贷的？？！！
　　还没等他从震惊中缓过来，两名警察跑过来，问：“谁医闹？抓起来！”
　　从放高利贷秒变成医闹的周卫威：“…………”
　　安佳慧：“…………”
　　杨院：“！！！”从牙缝中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谁报的警？”
　　全场落针可闻。
　　科主任见势不对就开始圆场：“杨院，你看，全都是一场误会，现在也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要不你先送警察同志离开，这儿我来处理。”
　　周卫威最先做出反应：“既然是一场误会，那就没啥事了，我也没那么娇气，这位保安兄弟扭伤我的胳膊就算了吧。”
　　保安甲：“……”谁拧断了我的胳膊？
　　保安乙：“……”谁踹了我屁股一脚？！
　　大家立即笑呵呵应道：“误会、都是误会，没事、没事了。”
　　就在皆大欢喜，杨院准备送走警察，医护人员准备回去继续坚守岗位，围观的病人和家属准备各回各病房的时候，安佳慧怯怯地问道：“警察出警不是都应该做笔录吗？即使是误会，也要记录事情经过，当事人签字归档。”
　　周卫威这一次连哀叹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觉得自己不该脑袋一热就答应何培文带安佳慧出来历练，更后悔自己出差前忘记看日历，没选个黄道吉日再定飞机票。
　　两名警察一听这话就转了身：“呦呵，还是个内行啊？行，你们几个跟我们回趟警局做笔录。”
　　正在无奈扶额的周卫威立即义正言辞：“对，安佳慧，刚才你踢翻保安，摔了这人一个马趴，是该好好配合警察做笔录，你去吧，不用担心我，我就在这儿等你。”
　　周卫威在众目睽睽之下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撒谎，主任见刚才送来的许父病情危急，而许母又是一个大字不识一个什么都不懂的老妇人，万一病人病情加重，那病危通知书交给谁签字画押？
　　主任当即指着两个保安率先出声：“你们两个也去配合做个笔录，好好说话，别像刚才这样鲁莽。”
　　两个保安愣了一下后又点头：“知道了，主任。”
　　安佳慧的宽面条泪都要甩到周卫威脸上了，打了自己几个大嘴巴，委委屈屈跟着俩警察走了。
　　病房走廊终于恢复正常的忙碌，周卫威坐下来安慰许母，有人冲他“哎”，
　　“？”他一回头，就见那名按铃叫保安的小护士大大方方冲他说：“刚才对不起了，帅哥，我真以为你是放高利贷的，刚才这大妈哭得那么吓人。”
　　周卫威好半天：“哦。”
　　小护士以为自己真挚的道歉应该换来几句真诚地原谅，愣了半晌，扔下一句“你忙吧”，转身就走了，那边有护士笑她：“我就说你多此一举吧。”
　　小护士干干脆脆地回答：“本来就不为他，跟他说声对不起，其实就为安自己的心，毕竟是我搞的乌龙出来。”
　　这边周卫威根本没精力分给任何人，林晖的来电让他想起了他此行的目的，现在一万个大洋被砸进了县医院收费室，任务完不成，他就准备砸锅卖铁捐身还钱。
　　刚才的嚎啕大哭和目睹争斗引起情绪过于紧张，使得许母此时的精神有点萎靡，周卫威从公共饮水区接了一杯水递给她，等她一口气喝完了水，牙齿打磕的声音平息下起后，轻声说道：
　　“大妈，许嘉现在遇到点麻烦，所以我们需要你帮我们想一些事，才能让我们帮助许嘉。”
　　这话没撒谎，但说得含糊，迟钝的许母立即紧张了起来，“嘉娃儿怎么了？”
　　“他就是……”周卫威正在费力的编造一个理由，许母自顾问道：“他是不是干了什么违法的事？”
　　周卫威神色一凝，问：“你怎么老是问许嘉干了什么违法的事？”
　　许母一脸迟疑，周卫威立即说道：“大妈，我给你说过了许嘉遇见了麻烦，你不说实话，我们真的帮不了他。”
　　从周卫威和安佳慧到许家就遇见许父发病，两人就开始租车送人到医院，又帮忙缴付医疗费，一直忙着救人，这已经取得了许母的信任，所以她也没犹豫多久就说道：
　　“前一阵子嘉娃子打电话回来说不久后他可能挣到一大笔钱，就可以带他爹到大城市去换个什么肾脏，就能把他爸那病彻底治好了。他还是个娃儿，那就能一下子挣到一大笔钱哦，所以我就担心他去干犯法的事。”
　　周卫威感叹了一把国家的普法教育，连住在大山里大字不识的大妈都知道要遵纪守法。
　　“就这样？”


第二百五十章 
　　许母立即使劲点头，像是在发誓一样：“嗯，自从我用村长的电话接了他打的这个电话后，我就提心吊胆，总是担心他干下什么犯法的事。你说他遇上了麻烦，是不是要抓他去坐牢了？”
　　周卫威艰难地吞下一口唾液，说：“不是，大妈，你别瞎猜想。”
　　“那他……”
　　“我们也还不清楚，等我们调查清楚后再告诉你。”
　　周卫威实在没有胆量在这种时候将噩耗说出来，让这个饱经风霜的老人再受打击，让这个贫苦的家庭彻底崩塌。
　　周卫威又问了些许嘉的情况，许母对常年在外读书、放假拼命打工不回家的许嘉所知不多，能提供的线索实在很少。
　　将许母送进病房，又看了看许父，周卫威才退出病房坐在走廊上梳理这一趟的收获：除了得知许嘉一个月前给家里转了三千元钱外，基本上再无所获。
　　安佳慧做完笔录回来看见沉默不语的周卫威实在愧疚，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实在无用，她和周卫威之间的差距太遥远，不禁懊恼地垂下了头。
　　周卫威似乎感觉到了她的沮丧，抬头问她：“怎么了？”
　　安佳慧摇头的时候突然悲从中来，哽着声音说：“对不起周哥，要不是我没用，你也不会受伤。”
　　周卫威：“我没受伤啊！”
　　安佳慧心疼地扶起他的右手，“周哥，你在我面前真的不用撑强，你看这手都肿成馒头了，这儿还有条老长的口子，还说没受伤！”
　　周卫威：“？”
　　他举手看了一眼，可能是先前与男人交手时打在他衣领上的金属扣上，手背划开了一道血痕，但那所谓肿成馒头的说法实在属无稽之谈。
　　周卫威无所谓收回手，含糊应了句“不痛”，继续为这趟出差花掉了一万多元钱却没换回等价线索而伤神，暗自思忖他家林老板财大气粗，不会为了这区区一万多元钱剁了他的可能性有多大。
　　* * *
　　江云市局一早，一夜休养让所有的人都恢复了精神，林晖下车的时候看见季瑄正拉开车门，等苏筱玥下了车，说：“你中午如果下不了班，我就给你送饭过来。”
　　“不用了，我吃食堂就好。”
　　“不行，食堂的菜没营养，你太瘦了，需要多吃点有营养的东西。”
　　那神情宛如恋爱中的男人霸道地关爱自己的女朋友。
　　林晖皱起了眉，听见苏筱玥慢悠悠地说道：“减肥是件很痛苦的事。”
　　季瑄抬手把苏筱玥羽绒服的领子整理好，俯身到她耳边：“环肥燕瘦，你都很漂亮。”
　　他说话时的气息拂过她的面颊，她的笑有点僵硬，整个身子微微向后倾斜，那是一个回避的动作———
　　即使和亲弟弟在一起，她也不习惯过于亲昵的举动。
　　林晖大步走过去，非常自然地拽了她一下，说道：“走了，迟到了。”
　　明明他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苏筱玥却蹬蹬往后退了两步避开季瑄的脸，命令道：“我上班去了，别等我！不准来送饭。”
　　季瑄对苏筱玥说的话不置可否地挥挥手，转身笑意不减灿烂地和林晖打招呼：“嗨，林队早。”
　　也不等林晖回应，钻进车子又打开车窗目送苏筱玥进了办公楼，这才开车离开。
　　林晖幽深的目光一直跟随远去的汽车，良久收回目光又抬头看了看二楼走廊的玻璃外墙，像似思考什么，驻足了还一会儿才进了办公楼。
　　新的一天又被投入到大量的筛查工作中去，何培文带人去查康远路中新站周围商铺的监控，林晖则带人直奔许嘉就读的科技大学。
　　车子经过市一院的时候，林晖抬头看了一眼医院外面大大的红色急诊二字，想到了三年前自己被推进去的情景，还有那个已经长眠于地下的女医生。
　　林晖闭上了眼睛，驱赶脑中那片翻飞的花瓣，再睁眼时车子已经进了科技大的学校。
　　校务处长带他们往许嘉宿舍走，同行的还有许嘉的生活辅导员，辅导员一路感慨：
　　“许嘉真是一个很好的学生，从来不会像其他同学那样让我们操心，一天提心吊胆他们会不会沾染黄赌毒。许嘉上课认真，下课打工，基本不会再做其他事，游戏、网吧与他压根儿不沾边。他那天没来上课我就觉得不对，他不像其他同学千方百计地逃课，他是千方百计地挤时间学习，后来到宿舍一问，头天晚上一整夜没归，我就担心出事了，他在校外根本就没地方住。我赶紧报了警，警察调查一番也没个结果，现在你们这批警察又来了，他是不是出事了？”
　　林晖大步向宿舍走去，同来的实习生不好意思冷落热心的辅导员，只含糊应了句：“还不清楚。”
　　辅导员似乎也不是很在意答案，顾自又说道：“他们宿舍这段时间是怎么了？接二连三的出事，好端端的又遭了贼，几栋宿舍楼这么多间宿舍，谁……”
　　林晖脚步一顿，回头问气喘吁吁跟在他身后不停唠叨的辅导员：“什么时候？”
　　辅导员莫名其妙，“什么什么时候？”
　　“你说他们宿舍遭贼是什么时候的事？”
　　辅导员眨巴眨巴小眼睛：“就在我发现许嘉没来上课的当天下午，正是因为他们宿舍遭贼，我到宿舍去查看才发现许嘉头天晚上就没回来，我才报的警。”
　　“丢了什么东西？”
　　“什么都没丢，指不定是他同宿舍那几个臭小子得罪了什么同学，被其他宿舍的人恶搞了一把。”
　　林晖皱紧了眉头，没说话。
　　进了宿舍，同寝室的人都被留了下来，三个半大小伙子神情各不相同。
　　高个子的清瘦少年一只耳朵上戴了个小小的钻石耳钉，抖着脚不耐烦道：“那穷小子失踪了，为什么要留下我们？”
　　另外一个附和道：“就是，我们和他也不熟，他除了上课和睡觉的时候在学校，其他时间都在校外打工，谁能确定他失踪了？指不定就是打工打嗨了不想上学了呢。”


第二百五十一章 
　　第三个戴眼镜的同学坐在自己的课桌前，默默地看着林晖他们翻看宿舍内的东西。
　　林晖打量了一眼宿舍，门两边都立着一个衣柜，衣柜往前就是两个上床下书桌的铺位，一共四个，他坐到了许嘉的位置上，随意问道：“宿舍进贼，丢了什么东西？”
　　校务处长诧异看了他一眼，他没理会，只低头翻看许嘉桌上堆放的书籍。
　　“谁说是贼？”
　　说话的还是那个戴耳钉的同学，他手中拿着一盒木糖醇打开，压出两颗，左手在右手臂上一拍，两颗木糖醇跳起来，他嘴一张准确无误地含进嘴里，边嚼边说：
　　“偷东西？我最新的Apple MacBook air就放在桌子上，动都没动，你说这宿舍里还有什么东西比我那笔记本值钱？那人明显是冲着许嘉来的，而且是找东西！不是偷东西！”
　　林晖终于从许嘉书桌上移开视线看了那吊儿郎当的同学一眼，向正要对耳钉男说话的校务处长摆了摆手，“你怎么知道来人是冲着许嘉？”
　　耳钉男把不能吹泡泡的木糖醇吹得噼啪直响，轻蔑冷笑一声，“很简单好不好？我们三个人的书桌都是一带而过地翻动了一下，但许嘉的东西被翻了个底朝天，连床垫都翻了起来，床板被撬开，你说是不是冲他来的？需要我教你查案吗？”
　　林晖没再说下去，转头对校务处的人说：“我们需要一个一个询问他们，先留一人，你带其他人出去。”
　　林晖常年面对犯人的面孔从来都保持着一种冷厉，那无形中的威压气势让几个毛头小伙子根本没有反抗的勇气，除了被他手指点着要求留下的眼镜同学，耳钉同学带着满脸此处不是该有掌声的忿忿不平，人却老老实实跟着校务处长离开了宿舍。
　　林晖隔着桌子指了指对面的凳子示意眼镜男坐下，直截了当地说道：“说说你知道的事情，陈磊同学。”
　　一直沉默的眼镜同学吃惊地瞪大眼睛看着他，脸上赤裸裸挂着你怎么知道我有事隐瞒的表情，嘴唇动了动又硬生生地咽下了要问的话，又低下了头。
　　林晖严肃的时候，脸部肌肉紧绷、目光犀利，在无声无息中也能让人感觉到一种窒息的压迫感。
　　很快陈磊同学就扛不住了，抬头看向沉默的林晖，艰难地吞下一口唾液，默默从背包中拿出一本书递给他。
　　林晖翻开书，就见每一页书上都写满了密密麻麻的笔记，那些略微潦草的字迹无声诉说着主人的勤奋。
　　“这是许嘉的书。”
　　林晖虽然在问陈磊，实际上口气是肯定的。
　　陈磊点点头。
　　林晖眼皮动了一下看一眼陈磊，“你不会说话？”
　　陈磊听出了林晖语气中的不悦，立即紧紧攥住背包带着，蚊蝇般哼哼：“我……我很……紧张。”
　　“看得出来。”林晖拿起夹在书页上的几张纸，问：“你是想让我看这个？”
　　眼镜少年的钦佩简直就要从眼睛中脱眶而出直奔林晖而去，可惜林晖从小就沐浴在这类眼光中，早就对各种欣赏称赞一概免疫。
　　那是一份许嘉的体检报告，检查时间是二个多月前，从里到外都检查得清清楚楚，生化中的肝功和肾功更是详尽仔细，连肾脏的动力检查和肝脏的细胞活力等一些不常见的检查都做了。
　　许嘉作为一个从农村出来吃苦耐劳的小伙子身体确实很好，除了有点轻度贫血外，其他一切指标都正常。
　　林晖不动声色地收起体检报告，问直瞪瞪看他的陈磊：“你觉得有什么不正常？”
　　陈磊盛满崇拜欣羡的目光倏地一暗，跟着又重新燃起热烈的火光，故作淡定道：“你想考我，想让我分析给你听，你就直说嘛。”
　　林晖平静的表情纹丝不动，唔了一声，“说说看。”
　　眼镜终于装不了淡定了，眉飞色舞说道：“很简单啊，上次我打球摔了一跤，头痛，我妈带我去做了个头部CT，缴费的时候我妈当时就喷了，把收费单子扔我脸上骂我败家子，说她一年下来医保卡上才攒了两千多元钱，我一次CT就败完了……”
　　旁边做笔录的实习生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陈磊仿佛得到了鼓励，讲得更来劲：
　　“你想一个头部CT就两千多，你看看许嘉这套检查，CT检查是从头做到了脚趾骨，还不算这些查血、多普勒超声什么的，至少上万吧！可许嘉是每个月两百元的生活费都要精打细算的人，花得起这个钱吗？”
　　实习生一边双手飞快的在平板上敲字一边赞同地点头，林晖脸眼皮都没动一下，看着陈磊等他说下去。
　　“咕咚”
　　陈磊用力吞下口水，语气终于平静下来给出了总结语：“更何况许嘉有什么必要去花这冤枉钱做体检？”
　　“他的书为什么会在你手上？”
　　这话题转得太快，满心想得一句表扬的少年眨巴了好一会儿眼睛才说：
　　“那天……就许嘉没回来的那天，眼看着上课就要迟到了，我一时没找到自己的书，就想到许嘉昨晚没回来，肯定不会来上课，所以就顺手拿了他的书，打算上完课后回来就还给他，翻书的时候就看见了这些体检报告，顿时就觉得有点蹊跷，他花这么多钱去做这些检查，那这些报告肯定很重要。我就想等他回来当面还给他，免得以后扯不清。结果他就一直没回来，跟着第二天宿舍就遭贼了，就像刚才兰羲说的那样，感觉那些贼不是来偷东西的，而是来找东西，所以我就更想当面交给他。”
　　林晖也没再继续追问，而是温和地问了一句：“还有什么你觉得异常的吗？”
　　这突如其来的好态度让少年立即眉开眼笑，“有！”
　　林晖颔首示意他说。
　　“许嘉最近这段时间突然变得很有钱似的，出去打工的时间比以前少了，每天还吃得又多又好。”


第二百五十二章 
　　实习生的白眼要翻上了天，人家打工少了吃得好一点就是异常情况，这是什么心态！
　　林晖则说道：“说详细一点。”
　　陈磊一拍桌子站起来，笑眯眯地说：“我就猜到你肯定会觉得我说得有道理，那天我和羲哥说，羲哥还说我过敏。你看，以前许嘉课余所有时间几乎都在打工，最近他都不常出学校，只周末出去，最重要的是他现在天天吃肉，以前他一个月吃不了一次肉，食堂的饭菜够难吃了，他还天天一份素菜就吃三两饭，这是不是很明显了。”
　　林晖就追问了一句：“这些异常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就最近。”
　　“最近到底是多久，一个月？两个月？”
　　陈磊仰天闭眼，一副费力用脑的模样，好一会儿后摇头：“具体时间真记不起了，大概有一、两个月了吧。”
　　林晖温和说道：“谢谢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有。”
　　“嗯？”
　　“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很激动，我能和你合个影吗？”
　　实习生刚拿起来的平板“啪”一声掉在桌子上，战战兢兢地看着这个莽撞又可爱的陈磊，担心他下一秒是否会被林老板的眼刀给砍翻在地。
　　林晖纹丝不动，幽幽说道：“和我合影过的基本都是尸体。”
　　实习生眼前一花，眨眼再看时，房间早没有了少年的身影，他消失得和他的激动一样快。
　　林晖平静示意：“下一个。”
　　后面两个少年再进来的时候老实了很多，问什么答什么，基本一问三不知，本就看不起来自农村的许嘉，就更不会花精力去注意他的情绪和动向。
　　兰羲却不停强调：“那贼真不是来偷东西的，你们别放错了重点。”
　　林晖懒得理会他，实习生忍不住怼他：“连你们都能想到的事情，你认为我们想不到！”
　　兰羲看看面无表情的林晖，终于放下心来，又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模样。
　　林晖最后带着那份体检报告离开了科技大，对开车的实习生吩咐：“去雅圣医院。”
　　雅圣医院正是许嘉做体检的那家私立医院，现在只要一涉及到私立二字，基本等同于一流的服务和昂贵的价格，一个需要打几份工来支付自己学费和生活费的大学生，是什么原因要到一个收费昂贵的私立医院去做一个比寻常体检还要全面的全身检查？
　　所有异常的表象下，或许就隐藏着真正的线索。
　　雅圣医院很快就到了，一如人们所理解的那样，这家私立医院环境幽静，服务周到，在温煦亲切的导诊小姐面前，你真的会错误的认为自己就是上帝。
　　林晖避开了导医小姐殷勤的询问，自己在大楼前的导诊图上找到了体检科，带着实习生找上门去。
　　不愧为以服务著称的私立医院，医生护士的态度极好，但弄明白林晖不是病人后立即摆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林晖把自己的工作证和那份体检报告一起递给了那名医生，医生脸上刚刚消失不见的热情亲切，一秒后又变了回来。
　　“这个全套体检都是在我们这儿做的，有问题吗？”
　　“当时这个许嘉是一个人来做体检的吗？”
　　“这都多久前的事了，每天那么多人来做检查，谁注意这个。”
　　林晖看了一眼走廊上的摄像头，问：“你们院长办公室在哪儿？”
　　“楼下大厅出门往右转再往右转再前行……”
　　林晖一听就知道路径复杂，果断打断他的话，说:“谢了。”
　　“行，一楼大厅有结构图，你看一看。”
　　林晖找到院长直截了当要求查看许嘉体检当天的监控录像，院长在看了林晖的工作证后立即带他到监控室，让安保队长调出当天的录像拷贝给林晖，林晖道了谢，带着实习生小张离开了雅圣医院。
　　刚坐进车里，何培文和周卫威同时打进电话，他接通周卫威的电话，电话里面立即传来嘈杂的人声和广播中柔和的播报女音，周卫威大着嗓门说：“老板，我回来了。”
　　“查到什么？”
　　“穷！”周卫威斩钉截铁说道，林晖眉梢抽了抽，“说重点！”
　　周卫威带着哭腔道：“老板，没有重点啊！除了查到他家是穷到真正家徒四壁的地步，再没其他发现了。这次出门不利，点儿背得狠了，许嘉家穷成那样了，我们还遇见个小偷到他家偷东西……”
　　“什么时候的事？”
　　被林晖突然打断话头的周卫威反应不及，“什么什么时候的事？”
　　“许家进小偷，昨天你们到的时候？”
　　“嗯，碰了个正着……”
　　林晖再次打断了他的话：“人呢？在当地派出所？”
　　“……”周卫威有点心虚：“我没抓住他，让他给跑了……主要担心许家有什么伤亡事件，我没使劲追那人……”
　　啪的一声电话被挂断，周卫威看着一片忙音的手机心生不妙的感觉，呆愣在熙熙攘攘的机场，被安佳慧拽着塞进了出租车。
　　林晖直觉许家遭遇的小偷事件与许嘉宿舍遭贼是同一伙人，他们确实是在找东西，两批人在找寻同一件东西，而那件东西极有可能就是被陈磊无意中拿走的、此时正捏在他手中的许嘉体检报告。
　　一份普通的体检报告，为什么成了“那些人”必须拿回的东西？
　　虽然许嘉这次的体检本不符合常理，那是基于他贫穷的原因，如果是一个正常家庭的孩子，做一个详尽得有点过分的体检也最多引人开两句惜命的玩笑，而不会显出这种连陈磊都察觉到的突兀的异常。
　　而基于这种异常上出现的两次小偷事件就更加意味深长，唯一能证明的就是许嘉这份体检报告隐藏着秘密，这个秘密或许就是许嘉死亡的真相。
　　林晖又回拨了何培文的电话，正在通话中，他挂断电话靠在后座上闭目沉思。
　　车子停在办公楼下，林晖下了车，刚走进大厅就见潘丁带着一个背着双肩包、手中转着一杆笔、歪戴棒球帽的少年兴高采烈地迎了过来，老远就招手：“林晖，来、来，给你介绍一下。”


第二百五十三章 
　　“头儿！”身后又传来何培文的声音，林晖停下脚步等他。
　　“康远路中新站两边的商铺我都去调查过了，安装摄像头的很多，但能拍摄到中新站台的很少，即使能拍摄到，都因为公交车和站牌遮挡而没有拍摄到许嘉。”
　　何培文走得急，微微有点喘，吸了口气又说：“刚才吴军给我电话，说你让他去查科技大宿舍楼监控，也没有拍摄到那两个小偷。唉，又白忙乎了一天。”
　　潘丁带着少年等在一边，听见他们谈案情就没插话，此时那少年口中咀嚼糖果的声音很大，“啪”的吹爆一个大泡泡后，不解地问道：“查监控为什么要你们跑到现场去一家一家店铺去查？”
　　潘丁和林晖最先反应过来少年话中深意，潘丁眉头跳了两下，尴尬笑着插话：“林晖，这位是我挤破脑袋抢回来的技术型人才……”
　　周卫威一脚跨进大堂刚巧听见了这话，嗤声道：“潘科，你说你一科长天天致力于挤破脑袋去抢人，抢个苏法医回来就行了，你以为人人都可以像苏法医那样称为人才吗？”
　　少年明亮的眼睛看着周卫威眯了起来，撅起嘴唇冲走到面前的周卫威吹出一个超大泡泡，“啪”的一声，炸开的泡泡裹挟着气流吹到周卫威脸上。
　　周卫威感觉到嘴角一点冰冷，那是泡泡里面带出的唾液星子，他气得跳起来去揪人，林晖沉声问道：“如果是你，怎么查那些监控？”
　　少年错开两步，灵活的避开周卫威，嘴里噼啪咀嚼着泡泡糖，在林晖冷目地注视下坦然自若地四顾看了一眼，走到大厅一侧的等候区，把背包往凳子上一放，从里面拿出笔记本打开，迅速开机联网，问：“你们要看哪儿的监控？”
　　林晖最先跟了过去，立即说道：“雅圣医院，十二月三号，体检科。”
　　他说话的同时，少年十指翻飞，噼里啪啦在键盘上敲击，等他话音刚落，少年将电脑往他面前一推，“在这儿了。”
　　画面有点暗，但体检科的门牌还是能清晰可见，果然是雅圣医院的体检科，他瞄了一眼时间，凌晨零点三秒。
　　“能以人物为目标搜索他在雅圣医院的活动轨迹吗？”
　　“小case，给我目标人物。”
　　何培文忙不迭从手机中翻出许嘉的照片递过去，少年把照片拿到电脑的摄像头前一扫，然后把手机扔还给何培文，又开始一通噼里啪啦，很快又把电脑往林晖面前一转，示意他自己看。
　　电脑屏幕被分割成很多个小画面，每个画面上都有许嘉出现，周卫威嘀咕：“这怎么看，没个先后顺序吗？”
　　少年轻声笑了一下，虽然什么也没说，但笑声里的轻视和傲娇却很明显，周卫威正要发声，少年又拽回电脑开始敲击，很快画面上就只有一个图像，那是许嘉正走进医院大门。
　　林晖先看了一眼左下角的时间，十月三号早上八点一刻，那是许嘉失踪前两个月，他向老师请了假特意来做这次体检。
　　他站在大厅茫然四顾，突然眼睛一定，跟着就向左边一个角落走去，很快他走出了监控区。
　　画面一闪，许嘉再次出现在监控里时手里拿着一沓现金和一张纸往收费窗口走去，到他时，他将那张纸先递了进去，片刻后开始数钱，他仔细数了两遍，才将剩余的钱郑重地放进贴身口袋里，然后拿了收费单往体检科走去。
　　后面的监控内容全是他跑进跑出做检查，视频播放完毕后，何培文叹道：“从头到尾就他一个人。”
　　“不！”
　　林晖说了这个字后没做解释，而是对还在啪啪吹泡泡糖的少年说：“监控前一分零十九秒的地方，你能找出那个时候的许嘉吗？”
　　少年没回答，拽过电脑就开始敲打，双手十指灵活得像翩翩起舞的蝴蝶，吵闹的大厅里全是来来往往忙碌的警察，唯独这个角落圈出一片安静的空间，几个人都满眼钦佩地盯着少年那双细长光洁的手。
　　敲击键盘的声音一停，少年将电脑又转向林晖：“嗯，只有……”
　　他抬头望去时猝然中断了正在说的话，众人都不明所以地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楼梯口上苏筱玥正往法医室的方向走，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看了过来，被几个人齐刷刷的注目礼看得犹疑起来，摸摸自己的脸又整理了一下衣领，怀疑先前季瑄使坏弄乱了自己的仪容，用目光询问安佳慧：看我干嘛？
　　安佳慧在林晖等人身后无声地摊开手，摇摇头后，又指了指坐着的少年。
　　苏筱玥随着她的手指看了过去，正好撞上少年看她的目光，她礼貌地向他笑了一下，继续往法医室走去。
　　林晖收回目光皱起了眉：“这是我们局的法医，你认识？”
　　少年笑了起来，看回电脑屏幕，说：“认识啊，只要是美女，我都认识啊！”
　　潘丁伸手把少年歪戴的棒球帽一拉正，“严肃点，正工作呢。”
　　林晖轻飘飘地看了潘丁一眼，心道还没怎么呢就开始护崽了。
　　少年无所谓地又拉歪帽子，点着电脑屏幕：“这个人现在呆的位置是一个监控盲区，我只从他身后牙科诊疗室门前的监控里搜索出他。”
　　画面上由于距离和角度的原因，只拍下了一个模糊的身影，但也足够众人认出是许嘉，他走到左侧角落处，一个戴着帽子的男人出现在监控里，与许嘉说了几句话又转身走出了监控范围内。
　　周卫威：“只有一个背影啊，有没有拍摄到正面的监控？”
　　双手空闲下来的少年又开始转动那支精致的笔，一声冷笑闷在嘴里，但不屑的表情毫不掩饰地浮现出来。
　　周卫威一噎，正要发声就看见少年站了起来，啪地合上电脑，对潘丁说：“潘科长，你们这市公安局藏龙卧虎的人忒多，我这种小虾米挤不进来，我回我的科技大去了。”


第二百五十四章 
　　“别！”
　　潘丁赶紧上前拦住少年的路，瞪了一眼周卫威，但话却是对少年说的。
　　“小枫，怎么还耍孩子脾气呢？这市公安局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吗？人家也就问了你一声，也没带偏见和情绪，你这是干嘛呢？”
　　周卫威：“……”
　　这什么情况？我不是基于事实，很正常地询问一句有没有拍摄到正面的监控，这就甩脸子了？
　　林晖双手插在裤袋里，冷眼看少年扭着身子想绕过潘丁离开，便说：“老潘，让他走！”
　　少年听见这话，身子一僵，像是忘记了要离开的事反倒停了下来，又听林晖说：“就你这种态度，我也不想留。”
　　林晖大踏步往楼梯口走去，与少年擦身而过时冷冷说道：“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说完就上了楼，何培文对着少年惋惜地啧了一声，忙不迭追林晖去了，周卫威也跟了上来，劝说道：“老板，这小子蛮厉害的，有了他，我们查案可以节省很多时间，若他是为我刚才那句话生气，我去给他道个歉，得把他留下来。”
　　林晖头也不回地呵斥：“别去！”
　　周卫威两头为难，拿眼直瞪何培文，何培文硬着头皮，小心说道：“头儿，那小子有点本事，卫威说得对，留下他，可以为我们节省很多人力和时间。”
　　林晖偏头看了两个手下一眼，悠悠说道：“他会留下来的，我要等他心甘情愿地自己留下来。”
　　何培文恍然大悟：“老板是怕强留下他，以后他还会任性耍脾气。”
　　林晖一笑没说话，小孩子耍点脾气倒无所谓，他有的是办法降服他，但若见面时没在少年心中建立起威信，以后他就很难服从管教和命令，少年是名技术人才，不能像队里其他人，可以通过今后工作中的接触来对自己这个队长改观。所以林晖必须在今天就要把他敲打清醒，等他自己低头认错。
　　林晖一点都不介意在这方面滥用点职权。
　　周卫威又扭头向楼下看了两眼，担心地问：“万一他真走了呢？啊……啊……早知道这小子这么小气，我就该说话客气点。”
　　林晖没理会他，问何培文：“向群众发布寻找目击者的消息有回音了吗？”
　　“没呢。感觉又是一无所获的一天。”
　　“不，我们至少已经清楚许嘉这次的体检有问题。”
　　“一次体检有什么问题？”
　　林晖低头看自己手中捏住的体检报告，说：“或许答案就在这份报告中。”
　　何培文接过报告打开，周卫威伸头和他一起看：“不就是正常的体检报告吗？能有什么问题？”
　　“如果没有问题，为什么许嘉失踪后就有人到他们学习宿舍去寻找这份报告，学校没找到后又派人不远千里，到他家里去找？”
　　周卫威和一直默不作声跟在后面的安佳慧对视一眼，疑惑道：“头儿，你的意思，我在许嘉家里撞见的那个小偷是来找这份体检报告的？”
　　林晖有点恨铁不成钢地看他一眼：“不然呢？你都知道许家穷得一无所有，那人难道专门翻山越岭去他家偷钱财？”
　　周卫威如遭雷击，转身一把抓住安佳慧狂摇晃：“我是不是错失了亲手抓住杀许嘉的凶手？”
　　安佳慧被他晃得头晕眼花外带悔恨交加，何培文好心宽慰：“不一定是凶手，但肯定与凶手有关。”
　　“嗷——”周卫威哀嚎一声，“我特么就这样让凶手从我手中逃了，天理何在！”
　　林晖对何培文说：“去把苏法医叫到我办公室来。”
　　何培文赶紧把安佳慧从周卫威的魔爪下解救出来，让她去叫苏筱玥。
　　林晖并没回自己的办公室，苏筱玥是在刑侦队大办公室里找到正在说话的他，见她进来，林晖将手中各项检查都为正常值的许嘉体检报告递给她。
　　苏筱玥接过来一页一页翻看，办公室里所有人都盯着她，等待她解疑。
　　苏筱玥当然知道自己看的并非一份简简单单的体检报告，她合上报告时说的话就直接指出异常点：
　　“这份体检报告是为器官移植做准备的，从报告结果推测可能是肝脏或者肾脏。另外许嘉有轻微的贫血，从他平时的经济状况来看应该是营养不良造成的，按照正常情况，他应该会加强营养一段时间后做第二次血常规检查。”
　　她的话音刚落，有人接口说道：“没有第二次血常规检查。”
　　众人回头就见门口坐着歪戴棒球帽的少年，转着笔杆泰然自若地点着面前的电脑，仿佛刚才在一楼叫嚷着要离开的人不是他。
　　林晖不易觉察地牵动了一下嘴角，没理他，倒是苏筱玥冲他微笑着点了点头，以示谢意。
　　少年眼睛一亮，一丝羞赫从脸上一闪而过，垂下目光，手中的笔转得更快，“啪”一声掉在了地上，苏筱玥不禁莞尔。
　　周卫威早已将刚才与少年发生的那点不愉快抛在脑后，听见苏筱玥关于器官移植的话，立即想到了什么，“等等，许嘉的父亲许贵肾衰竭，已经危及到生命，许嘉是不是想为他爸换肾，所以才做了这个体检。”
　　林晖皱眉说道：“肾脏移植需要花费一大笔的钱，即使许嘉将自己的肾脏换给许贵，所需手术费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许家的情况是拿不出这笔钱，又谈什么移植？”
　　苏筱玥点头：“肾脏移植手术后，还需要长期服用抗排异药。”
　　她没多说，但每个人都明白她的言下之意：肾脏移植手术若没有长期的经济支撑后续治疗，移植的肾脏会因为各种原因迅速病变。
　　“不是为许父的移植做准备，那么许嘉的这次体检是为了什么而做？”
　　周卫威懊恼地揉了一把自己乱糟糟的头发，“我若抓住许家那个小偷，可能还能问出点线索，我怎么轻易让他跑了呢？”
　　安佳慧连忙安慰道：“周哥，你当时不是也担心许嘉他爸的病吗？如果你当时去追那个人没回来，我们就来不及送许贵去医院，许贵很可能就病发身亡了。”


第二百五十五章 
　　听见这话，周卫威立即不纠结了：“嗯，也是，还是救人要紧。”
　　林晖的右手指又开始在左手臂上弹钢琴了，“如果按照苏法医给出的思路，许嘉若是为移植去做的体检，很多问题都能解释得通了。”
　　“体检在两个月前都已经完成，为什么二个月后许嘉失踪了才想要找到这份体检报告？”
　　周卫威动嘴永远快于动脑：“因为许嘉失踪了。”
　　众人沉默，吴军捂住了脸，安佳惠目光漂浮假装没听见这话。
　　“呵”一声嗤笑喷了出来，少年转着笔嘲讽道：“刚才林队说得很清楚，那些人为什么要在许嘉失踪后找报告，你没听见吗？要不要我给你拍黑板画重点？”
　　安佳惠想帮周卫威辩解，想到自己就一名实习生，那位天才少年又不是刑侦队的同事，只得悻悻作罢。
　　周卫威怒目而视，却又不敢再与他发生争执，害怕他一使性子又罢工不干活了。
　　林晖没给几个手下继续斗嘴的机会，“许嘉的死肯定与这份体检报告有关，这空白的两个月有可能如苏法医所言，许嘉在加强营养。”
　　他点着报告单说：“我们刚才在许嘉同宿舍的同学口中了解到许嘉正是从这次体检后减少了打工的次数，只保留了两个家教，周末送水、搬送货物这些重体力活都没再做了。”
　　“对了，许母也说过两个月前许嘉给家里寄过三千元钱。这个时间也太巧合了。他突然哪儿来的这么多钱？”
　　“买他器官的人给他的。”
　　林晖冷峻的目光盯着桌上的那份体检报告，寒气逼人。
　　办公室里一阵沉默，好半天周卫威艰难开口：“难怪许嘉对许母说很快就有钱给许父治病了，他妈一直担心他去偷去抢，原来他是这样……”
　　“这也是为什么我们一直找不到许嘉的肝脏和肾脏的原因。”林晖过于冷静的声音显得极其无情：“因为它们被人摘走了。”
　　周卫威：“我艹！难怪凶手千方百计要找回这些体检报告，就是害怕我们查到许嘉真正的死因。”
　　“碎尸既是凶手为了掩盖死因，也是想让我们发现不了少了肝、肾脏，即使发现了也让我们误认为是没找到，如此一来我们整个侦查方向就错了。”
　　苏筱玥低声说道：“许嘉死于术后感染，他们竟然同时移植了他的肝脏和肾脏，正常情况下单独移植一项引起感染死亡的几率很小，可他们……”
　　“许嘉是被一辆黑色大众车接走了。”
　　门口角落处突兀地冒出这句话，众人转头看过去，少年正将电脑转过来面向众人。
　　周卫威一点都没介意他刚才的嘲笑，伸手拉过笔记本电脑凑近一看：“没错，就是许嘉。”
　　少年傲娇地轻哼一声，对林晖说：“我查到了许嘉住院期间所有的记录，另外我查到他用微信转账给一个叫刘富贵三千元钱的记录。我还查过了他的手机通话记录和微信，剔除正常的联系，查到一个可疑电话号码，但那个号码已经成了空号，应该是一个只使用一次就作废的网络号。值得注意的一点是……”
　　少年说到这儿故意停顿了一下，见众人都如他所料全都看向了他，这才加重语气说道：“从十一月二十七号开始，许嘉的手机再也没有使用痕迹，极有可能从那天起，他的手机就关机。”
　　他说完又在电脑上点击几下，说：“所有内容全都发到你们电脑上了。”
　　然后他做了请的手势，示意他们自己看。
　　就这一会儿功夫，他竟然查出了案发后与许嘉有关的所有动向。
　　周卫威暗自庆幸自己刚才没将这傲娇的天才气走，就他查到的这些信息放在以前，够他们全队人跑一天。
　　“刘富贵就是许家住的水帆组的组长，许嘉把钱转给他，他提现后交给许母。”
　　苏筱玥看了一眼屏幕上许嘉住院医嘱就说：“住院时间正是体检后的第二天，用的药全是营养液，这是一种强化治疗，短时间内提高人体抵抗力和免疫力。”
　　“减少打工的体力活、加强营养、住院用药增强抵抗力，这些全是对方的安排，他们在为移植手术做准备。”
　　何培文道：“看来我们又要往各大医院去调查最近的移植手术病例。”
　　角落处的少年“啪”地将手中转动的笔拍在桌子上，双手又开始忙乱地噼里啪啦，眼睛目不转睛盯着屏幕，说：
　　“我市具备移植手术资质的医院总共有四家，其中三家都是公立三甲，只有一家爱康医院是私立。”
　　少年说话的同时双手也停下来，很快一点键盘：“我将这四家医院近两个月做过移植手术的信息发到你们电脑上了。”
　　周卫威眼中的钦佩简直要脱眶而出后将少年砸个满怀，少年不屑一顾地转过头去不看他。
　　林晖一目十行的浏览电脑，说道：“小枫，介绍一下自己。”
　　坐在门边的少年下意识地驳斥：“有什么好介绍的。”
　　话虽然这么说，但还是懒洋洋靠向椅背，将手中的签字笔芯啪嗒啪嗒摁进摁出：“谢枫，十八岁，今天才来报到，请多关照。”
　　嘴里说着关照，脸上倨傲的表情一点都不像请求关照的模样，林晖问他：“我需要电子科大许嘉宿舍被偷那天的监控，帮我找出那个人。”
　　林晖说话的同时谢枫的双手又开始在键盘上翻飞，问道：“日期。”
　　“十二月七号。”
　　少年从今天出现在众人面前的那一刻起，都给人一种桀骜不驯的印象，但他做事时却极为认真，眉头微微皱着，目光专注地盯着电脑屏幕，仿佛已经自动屏蔽了周遭一切干扰，满心只有自己那些代码和数据。
　　林晖任由他去查找，转头说道：“小枫已经将移植手术的名单给你们了，你们可以再缩小一下范围，从许嘉失踪前一周的移植病人开始排查。”
　　“是！”
　　大家起身准备做事，门被砰的撞开，小张因过于激动说话都带着结巴，“许嘉……许嘉有消息了……”


第二百五十六章 
　　除了谢枫两耳不闻窗外事地专注于他的电脑，似乎已经陷入了与数据生死时速的惨烈搏斗中，其他人都停了下来。
　　林晖皱了皱眉，何培文呵斥道：“什么情况？说清楚点。”
　　小张用力咽下一口唾液，勉强稳了稳心神，说：“下面来了个小学生，她妈妈带她来的……”
　　所有的人一起吼道：“说重点！”
　　小张吓得一哆嗦，飞快说道：“小女生拍下了许嘉失踪的那一刻！那天她放学后要去少年宫，她妈妈因为加班就让她自己坐车去，但为了安全起见，让她上车前拍照发给她妈妈，到了少年宫后又拍张照片发给她妈妈，小女孩上车的时候就老老实实拍了个公交车视频发给妈妈，那个视频里就拍下了公交车内侧的许嘉正上了一辆黑色大众车子。”
　　周卫威双手一拍，笑道：“这就是人民的力量。”
　　吴军附和：“亏得林队想出这么个办法，昨天才把协查通告放在我们公众号上，今天就有消息了。”
　　林晖问小张：“人呢？”
　　“我带到会议室去了。”
　　林晖转身就往会议室去，临出门回头对苏筱玥说：“你过来协助我。”
　　苏筱玥没有犹豫地跟在他身后一起往会议室的方向走去。
　　安佳慧嘀咕：“筱玥姐是法医，也懂询问技巧？”
　　周卫威毫不客气地打击她：“苏法医虽然不懂得询问技巧，但她能看懂人的心理，十岁的小朋友有时候只能看见事情的表面，苏法医懂得怎么帮助小朋友回忆真正的事实，你行吗？反正我是不行。”
　　安佳慧瞪了他一眼，一言不发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没人注意这场小小的分歧，周卫威也毫不在意，却听门口坐着的谢枫悠悠说道：“她喜欢你，你就这样对待人家一片真心。”
　　周卫威听见这话，四顾看了一圈周围各自忙碌的同事，问谢枫：“谁喜欢谁？”
　　谢枫冲他“呵呵”两声，抱起自己的电脑就出去了，周卫威耸耸肩嘀咕：“小屁孩又发神经了。”
　　会议室里，一个年轻的女人陪着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坐着，小女孩向后靠在椅背上，双脚悬空晃荡，手指在手机上点滑，正在玩消消乐。
　　年轻的妈妈在旁不时告诫一句“萌萌，手机拿远点。”“别玩了，眼睛看久了容易疲劳近视。”“怎么坐没坐像，脚不要踢来踢去。”
　　小女孩“嗯嗯”的应着，全部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继续我行我素。
　　听见有人进来，年轻的妈妈先站了起来，小女孩的手还停在手机屏幕上，盯着进来的两个人看了一眼，乖巧地收了手机，跟着妈妈也站了起来。
　　苏筱玥先开口说道：“你好，这位是刑侦队林队长，谢谢你们前来给我们提供线索。”
　　年轻的妈妈微笑着说：“萌萌自己看见了你们在网上发出的通告，就拉着我要来，说她手机里拍下了那名失踪者，我看了一下视频，也不知道是不是你们需要的，希望能帮到你们。”
　　说完，低头对小女孩说：“萌萌，把你上次去少年宫拍下的视频拿给警察姐姐看。”
　　小女孩将早已经准备好的视频点开，绕过近侧的苏筱玥，递到林晖面前。
　　苏筱玥笑了笑，庆幸自己早一步看出来小女孩更想亲近英俊的警察叔叔而没伸出手去接那部电话，而小女孩故意站在她和林晖并排坐着的中间，这是一种排斥她的行为。
　　看来同性相斥的定律放之四海皆准，不分年龄性格差异。
　　年轻的妈妈略微尴尬地笑了一下，但被林晖非常自然地接过手机又将手机递给苏筱玥的动作化解。
　　小女孩在苏筱玥看视频的时候默默走回到妈妈身边坐了下来，闪烁的眼光总是悄悄瞄看林晖。
　　视频是小女孩坐在公交车上靠窗的位置往外拍摄的，她可能是想拍下站牌好告诉妈妈自己已经上车，而站牌旁边站着的人正是许嘉，他挡住了站牌，所以镜头一直在他身上晃，然后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了公交车内侧，还因妨碍他人上下车而引来几句抱怨。
　　即将启动的公交车让镜头晃动，但依然拍下了走下站台低头钻进黑色轿车的许嘉。
　　林晖看见苏筱玥正用小女孩的手机将视频发送到自己的手机上，他看向小女孩，说：“你对视频里的那个哥哥有印象吗？”
　　小女孩点点头，小声说道：“因为他挡住了站牌，所以我就瞅了他两眼。”
　　“你看见他上了那辆黑色轿车吗？”
　　“嗯，我当时还想，他家里有车啊，干嘛站在公交车站。”
　　“你看见车里坐着的人吗？”
　　小女孩微红了脸，羞怯怯地看了一眼林晖，摇头。
　　苏筱玥凑近林晖，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林晖不易觉察地扬了扬眉，唔了一声，然后走到小女孩面前，拉过一把椅子坐下，向她伸出了手。
　　小女孩迟疑得握住林晖干燥温暖的大手，林晖像对待一个大人那样郑重地摇了摇两人握住的手，说：“小妹妹，我代表市公安局谢谢你为我们提供了这么有用的线索。”
　　小女孩扑闪的眼睛中露出了骄傲自豪，红着脸大声问道：“真的有用吗？”
　　林晖肯定地点头，口气却转得很快：“但是这个视频太模糊了，我希望你帮我们仔细回忆一下当时你见到关于那辆黑色轿车的情况，你闭上眼睛仔细回忆当天的情景，你看见站在站牌前的大哥哥突然走下站台，他为什么要走下站台？”
　　“因为有辆黑色的车子正停在站台前。”
　　“大哥哥怎么知道那辆车是来接他的呢？”
　　“因为司机按下窗子冲他喊上车。”
　　“司机按下那一侧的窗子？”
　　“另外一侧。”
　　“你在外侧的公交车上怎么能看见黑色车子另外一侧的车窗打开的？”
　　“因为……因为我看见了伸出来的手向那个大哥哥挥。”
　　“司机是叔叔还是阿姨？”
　　“我看不见，但我好像听见是个叔叔。”
　　“你还看见什么？”
　　“大哥哥上了车。”


第二百五十七章 
　　林晖一问追着一问：“还有呢？黑色车子里面有什么东西吗？”
　　“我看不见，公交车启动了，我什么也看不……我看见了……”
　　小女孩大叫一声睁开了眼睛，对上林晖温和鼓励的目光说道：“我看见了有一只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正搭在方向盘上。”
　　林晖配合地夸奖她：“你很棒！观察得很仔细。对那辆黑色的车和车里的人，你还看见了些什么？”
　　小姑娘瞪大眼睛努力地想，最终失望地摇摇头，“没有了。”
　　林晖再一次握住小女孩的手，温和说道：“谢谢你！”
　　苏筱玥也伸手握住年轻的妈妈：“谢谢你们。”
　　小女孩跟着妈妈向外走，迟疑一下又站住，仰头看向林晖：“哥哥，我还看见了车牌号第一个数字是7,7U,后面就没看见了。”
　　林晖弯下腰来，看着她微微笑了笑：“谢谢你提供的这些线索，我们会尽快找到那个大哥哥的。”
　　小女孩的脸再一次红成了熟透了的苹果，见他似乎对这个消息并不是很在意，急得重复道：“我真的看见了车牌前两个字，就是7U!”
　　林晖没有告诉小姑娘那车牌是假的，以免打击她为他们提供线索的自豪，他站直了身子，低垂眼眸，温和说道：“小妹妹，走出这个门，不要告诉任何人你拍到了那个大哥哥，你手机上的视频我们已经给你删除了，记得把这话也告诉你妈妈，知道了吗？”
　　这话早已经慎重地告知年轻的妈妈，却偏要让小姑娘再去说一遍，不过是想让小姑娘牢记它。
　　女孩被他笑意蔼蔼的面容弄得有点慌乱，胡乱点着头答好，跑出去找她妈妈去了。
　　林晖顺手关了门，站在他身后准备往外走的苏筱玥心头咯噔了一下，无声地后退两步，攥紧了手里的笔记本。
　　林晖拿出电话拨打：“老何，让谢枫锐化刚才发在你手机上的那段视频，等会儿我就要，让他们抓紧时间筛查移植手术的人员信息。”
　　挂断电话后，他转过身看着沉默的苏筱玥，问：“你刚才说什么？”
　　苏筱玥一愣，仔细回忆了一下，说：“林队，我没别的意思，我从她的目光中就看出来她对我很不以为然，却很信任你，所以我才让你去诱导她回忆当天的情景，这样更利于她想起那些她没注意的细节。”
　　“一个八岁的小姑娘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能信任我，”林晖紧紧盯着她的眼睛，看着她瞳孔中自己的身影，轻轻说道：“可你呢？”
　　苏筱玥刹那间完完全全僵化，好半天才哑然说道：“林队，我不知道你这话的意思。”
　　林晖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两人的衣服已经摩擦相贴，呼吸间的气息掠过彼此脸颊，苏筱玥腰部已经抵住桌沿无路可退，不得不一动不动。
　　林晖向前微微倾身，他温热的鼻尖蹭在她冰凉的脸颊上，在她耳边说：
　　“我给你的时间期限已经结束了，不管你这段时间是因为什么原因而疏远我，现在都结束了。我尊重你，所以我给了你两个月的时间，让你慢慢思考，仔细看清楚自己的心，梳理好自己的感情，也如你所愿让你独自疗伤。但我从来没说我们就此分手，现在你是时候该回到我身边了。”
　　苏筱玥目光落在他俊朗的脸上，呼吸间全是他身上的味道，那熟悉的裹挟着雨林味道的阳刚气息令她不由自主蜷紧了手指，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她移开了眼睛盯看他衬衣纽扣上贝壳的天然纹路，努力压下心中酸涩热麻的情绪，害怕自己下一秒就会答“好”。
　　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惊得苏筱玥抬手就推开了林晖，过了一会儿才发现是自己的手机在响，接起电话，季瑄懒洋洋的声音在安静的室内传进两个人的耳朵里：“阿玥，你在哪儿啊？该下班了，我好饿。”
　　苏筱玥大脑有点迟钝，心头空落落地只有一个念头，让我在他的气息中再多呆片刻，手攥紧手机，顿了一下才应道：“我在会议室，马上出来。”
　　话音刚落，会议室的门就被推开，季瑄探了个头进来，愉悦的笑容在看见她时突然收敛，皱眉问道：“阿玥，你的声音怎么了？”
　　太多的情绪堵在心中，苏筱玥只能装得若无其事：“没事啊，怎么了我的声音？”
　　“有点沙哑。”
　　“可能是空调房间呆久了，空气有点干。”
　　季瑄“哦”了一声，又笑：“林队，阿玥可以下班了吗？”
　　林晖缓慢点头，“不过筱玥下班后要和我一起去吃饭。”
　　苏筱玥：“……”
　　但她不想在其他人面前拂逆林晖的面子，只得顺着他的话说：“我们要谈案情。季瑄，你先回去吧，我吃……谈完案情就回家。”
　　季瑄双手按在苏筱玥的肩上撒娇：“你都不心疼我，又让我一个人吃饭，家里冷冷清清的，一个人吃不下。”
　　苏筱玥被说的心软，看着林晖迟疑：“要不请林队到家里……”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自己又摇头否定：“不行，案件内容不能在你面前讨论，以免泄露。阿瑄，我明天下班后一定回家陪你吃饭。”
　　林晖坐在电脑前看小姑娘拍的那段视频，没理会两姐弟间黏黏糊糊地讨价还价，此时见苏筱玥左右为难，慢悠悠说道：“既然你们家离这近，那就一起去吧，你今晚不要加班了，早点休息。”
　　季瑄得意地向苏筱玥扮了个笑脸，亲亲热热对林晖伸手做了个手势：“林队，请吧！”
　　“嗯。”林晖应了一声，站起来时伸手点击关闭那段视频，突然他动作一顿，又慢慢地坐了回去。
　　苏筱玥的视线一直在他身上，见他这样，也凑了过去。
　　林晖正将视频上的一点逐渐放大：是那辆黑色大众车的挡风玻璃上的雨刮器。
　　季瑄站得远远地等他们两人，出声问道：“你俩还有完没完？”


第二百五十八章 
　　苏筱玥先开了口：“可能要耽误一会儿，你若等不了就先回去。”
　　“不！”季瑄皱眉固执说道：“我就要等你一起回家吃饭。”
　　“行、行、行。”苏筱玥眼睛盯着屏幕，嘴里数落他：“你怎么对吃饭这么执着？”
　　季瑄笑了起来：“阿玥搞错重点了吧，重点不是吃饭，而是我们一起吃饭。”
　　苏筱玥被放大到极限的画面吸引，没再回答他的话，她俯身下去想要看清楚雨刮器下压住的那点黄色的东西是什么，但被放大到极致的画面太模糊，她就越凑越近。
　　林晖回头正要说话，嘴唇就碰到了她冰凉柔软的脸颊，一时俩人都愣住了，眼见她维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敢动，那绯色红晕却从被亲到的脸颊一直蔓延到耳根。
　　林晖轻轻一笑，干脆又贴上去大大方方亲了一下，与季瑄那声“喂”同时开口说道：“如果没猜错，这应该是……”
　　他看了眼季瑄，及时闭了嘴，见苏筱玥还呆愣在原地维持着那个姿势，他又凑了过去，低声问：“还想亲？”
　　苏筱玥愣了片刻，大脑才接受了这句话的意思，那脸就更红了，慌忙抓起笔记本说道：“我给他们送过去。”
　　林晖一本正经地“嗯”，目送她抱着笔记本落荒而逃，心情极好地问季瑄：“你是在这儿等？还是到你姐办公室去等。”
　　季瑄随意地摆摆手：“别管我，只要你不在我面前上演限制级的现场版，哪儿都可以。”
　　林晖幽幽说道：“有点难。”
　　季瑄伸指点了点林晖，默不作声地拉开门走了。
　　谢枫的实力真不是吹出来的，经他锐化的画面上清楚看见雨刮器下那点黄色是一朵小黄花。
　　“桂花！”
　　办公室里几个人抽着冷气异口同声，只有苏筱玥还在手忙脚乱地问度娘，闻言，手一顿，直接在搜索栏里输入了桂花两个字。
　　她来来回回把百度上的图片与电脑上的那一朵只有小指甲盖那么大的黄花做了对比，最终赞同地点了头。
　　良久何培文舒出一口气：“看来我们侦查方向没有错。杀死许嘉的地方具备两个条件，鼠妇和桂花。”
　　林晖站了起来往外走：“明天继续找。”
　　经过苏筱玥的时候顺手就把她带走了，苏筱玥挣了一下没成功，就听他堂而皇之地说：“给季瑄打电话，不是要请我吃饭吗？”
　　季瑄从法医室出来的时候，径自往停车场走去，打开车门笑眯眯地请林晖上车。
　　林晖看了看跑车那狭窄的空间，说：“我自己开车。”
　　说话时手并没有松开，非常自然地将苏筱玥带上了自己的车，季瑄比划了个OK的手势，率先开车出了市公安局。
　　季瑄为方便苏筱玥上班买的房子，的确如他所说的那样开车十分钟就到，地处市公安局这样的政府机关周围的小区，房价一定低不了。
　　车子开进大门，闹中取静的高档小区环境幽静，每栋楼前都是大片绿化带，奇花异树里还隐着假山、喷泉，肥硕的麻雀在人脚边蹦蹦跳跳往前蹿，不仔细看还以为是树丛里窜出来的地鼠。
　　跑车小而灵活，季瑄先回了小区，坐在车上等后面的两个人。
　　大G停稳，苏筱玥解安全带的手突然转了个方向，抓住了林晖拔钥匙的手。
　　林晖抬头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两人的目光都落在季瑄那辆豪车车尾，一点黄泥牢牢粘着一片绿色树叶，才让那片绿叶没有在闹市区六十码的速度中被吹飞。
　　苏筱玥这几天恶补了关于桂花树所有的知识，她认得那片叶子赫然就是桂花树叶。
　　两人对视一眼，都若无其事地下了车，苏筱玥走到季瑄跟前，轻蹙眉头看着那辆跑车，问：“你今天到哪儿去了，又没下雨，车上溅上这么多泥。”
　　季瑄茫然地“啊？”
　　等看到了车后的黄泥后才笑了起来，毫不在意地道：“今天去郊县办点事，路边有个花圃，好像在移栽树，弄得公路上全是黄泥，可能是那个时候沾上了。”
　　他说完踢了两脚轮胎，果然轮胎缝隙间的泥巴簌簌往下掉。
　　“你去什么地方了？经过了什么路？”
　　苏筱玥过于急切的口气引起了季瑄的不解：“阿玥，问这干什么？”
　　“你可能帮了我们很大的忙，快说。”
　　“我去土桥县，那儿有我赞助的一个戒毒所，至于走的什么路，得问司机。”
　　林晖有点诧异，“你还赞助戒毒所？”
　　苏筱玥早知道季瑄有很多慈善赞助，关注点就不一样：“你打电话给司机问一下路径。”
　　季瑄听话的拿出手机打电话，嘴上回答林晖：“林队是不是觉得我就是一个纨绔的富二代，除了吃喝玩乐就不知道干其他事。”
　　林晖神情纹丝不动，就像没听见他这话。
　　季瑄不甚在意地叹口气，对着接通的电话说：“我们今天到土桥县去走的哪条路？”
　　“经学府路出城，上江汉高速，然后出高速走的是321国道。嗯，知道了，对了，我们去的路上遇见很多货车在运树的那段路是不是在321国道上？”
　　挂断电话，林晖已经在地图上找到了路径，和苏筱玥对视一下后轻轻摇头，苏筱玥没理会他，径直对季瑄说道：“阿瑄，你先回家吃饭，我晚点回来。”
　　季瑄立即反应过来，他生气叫道：“早知道这样，回来后我就该换辆车再来接你，就为准点接你下班，我开了车直接去了你们市局。”
　　苏筱玥笑得温柔，“那样的话，你姐我又得多加很多天的班，更没法回家吃饭了。”
　　“阿玥，我不是怕你加班，我是怕你老是这样不按时吃饭会伤了胃。”
　　苏筱玥还要反驳，林晖打断了她，“破案虽要紧，但吃饭也很重要，吃了饭再走。”
　　苏筱玥似乎习惯了林晖的强硬作风，连挣扎都放弃了，乖乖地“哦”了一声。
　　季瑄更气了：“苏！筱！玥！你是故意气我的吧？我说了这么多，你都不听，你们林队一开口，你就答应了。他是你老板又不是你老公，要这样听话吗？”


第二百五十九章 
　　苏筱玥的脸唰一下就白了，好半天回了句“乱说什么呢”就开门进了房间。
　　季瑄正自懊恼话说得是不是太重了，却听见林晖在身后悠悠说道：“很快就是了。”
　　苏筱玥靠在玄关的鞋柜上一阵恍惚，思考自己因路瑶的过错而坚持疏远林晖，是否是一种矫情？
　　可一想到将来的某一天被揭穿身份后的自己，面对林晖鄙视目光时的无地自容，她还是觉得不要开始、没有付出，才是对彼此最轻的一种伤害。
　　来到江云市公安局之前，她设想了成千上万的难题，却从来没想到她会在这儿遇见林晖。
　　身后脚步声停住，季瑄问她：“阿玥，对不起？”
　　一双有力的臂弯扶住了她撑在鞋柜上的手，清淡的薄荷烟味夹杂着林晖的气息中撞进鼻尖，苏筱玥的身子往那臂弯中靠去的动作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等反应过来时她看见了季瑄意味深长的眼睛。
　　她揉了揉额头，虚弱道：“我好像有点低血糖反应，问一下李姐什么时候能开饭。”
　　季瑄伸手过来扶她，“我先前就给李姐打过电话，她掐着你下班时间做好饭菜，等你回来就可以吃了。”
　　苏筱玥非常自然地从林晖的臂弯中离开，从鞋柜中拿出一双崭新的拖鞋递给他，说了声：“谢谢。”
　　林晖意义不明的从鼻腔里轻哼一声，哼得她一阵不安。
　　走进屋的季瑄在客厅招呼他：“林队，站着干嘛，过来坐呀。”
　　苏筱玥进到茶水间想为林晖冲泡一杯咖啡，犹豫了一下又将装着咖啡豆的罐子放了回去，重新为他泡了一杯飘雪，绿茶的清香在茉莉幽微的花香中氤氲飘散，苏筱玥深深吸了口气，摒弃心中想要冲破禁锢冲动而来的期盼和妄想，再一次恢复了冷淡的疏离。
　　“林队，请喝茶。”
　　就这一句如常的客气话，林晖就从口气中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他接过茶杯轻啜一口，深邃的目光盯着她，仿佛看进了她心中。
　　季瑄提着声音问：“李姐，可以开饭了吗？”
　　他的声音打乱了她还笼罩在林晖目光中的心慌，客气地说：“林队，这边请。”
　　这套叠拼一跃二的复式房间，除了外面霸气的两百多平花园外，房间内的面积也很大，饭厅却摆放了很小巧的圆桌，三个人围坐下来吃饭，并不奢侈的三荤三素一汤都很精致，旺火重油熘出来的红椒牛柳软嫩爽口，松茸炖鸡，那汤一看就是费了工夫和时间文火煨炖出来的，喝一口，满齿鲜香。
　　林晖先盛了碗汤，顺手就放到了苏筱玥手边，而她右手边，季瑄也刚好递了一碗汤过来，苏筱玥尴尬地装着什么也没看见，专心扒拉自己碗中的饭。
　　季瑄笑眯眯打趣：“啊呀，我忘记了今天还有林队在，阿玥，你有人照顾，我就不管你了。”
　　苏筱玥只恨当初装修时自己为什么会建议买圆桌，三个人，怎么坐她都会挨着林晖，埋怨的在桌下狠狠踢了季瑄一脚。
　　季瑄抬眸含笑的目光睃了她一眼，桌上照常吃饭，桌下轻轻回踢她一下，狡黠的笑噙在嘴角。
　　苏筱玥美目一瞪：居然敢反抗！
　　她动作反应比大脑快，伸腿照着季瑄的脚就踩了下去，这回就没省力，季瑄眉心一跳，“嘶”地倒抽一口冷气，表面还得维持镇定吃饭的模样。
　　他用力挣脱回脚，用膝盖轻轻撞了苏筱玥一下，撞得苏筱玥冷哼了一声，抬脚又踢了过去。
　　林晖慢条斯理地挑了根青菜吃进嘴里，桌下长腿一伸就隔开了两个人的交锋，苏筱玥踢出的那脚收势不及，结结实实踢在了林晖的小腿上，林晖脸上神情没变，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又给苏筱玥挟了一块鸡翅，轻声说道：“多吃点。”
　　桌下你来我往的缠斗偃旗息鼓，一顿饭吃完，再也不敢抬头的苏筱玥没看见季瑄嘴角的笑一直没有消散。
　　林晖落落大方地向季瑄道谢告辞，顺手牵过苏筱玥就往外走，季瑄作痛苦状：“林队，一定要今晚去吗？晚上去了你们也查不到什么呀。”
　　“谁说我要连夜赶过去？”
　　“那你带阿玥去哪儿？”
　　“看电影。”
　　“不是，你什么时候说……”
　　啪嗒一声关门，把季瑄的话全都隔绝在了房间里，苏筱玥懵头懵脑地跟着林晖出了门，半天才反应过来：“不是去找花圃？”
　　“太晚了，不利于侦查，明天去。”
　　“那我回去了。”
　　苏筱玥想转身，但她被林晖圈在怀中，食物带来的温度被寒夜中的冷风一吹就急剧下降，她其实并不想离开林晖暖和的怀抱。
　　林晖也没给她这个机会，不容分说带着她上了车并细心为她扣好安全带，苏筱玥放弃内心的挣扎，放任自己贪恋此刻的温暖。
　　车子启动，她任由林晖开车，甚至没问一声去往何处。
　　胃部的饱胀充血让她昏昏欲睡，她靠在椅背上迷蒙地看着车外不断向后闪退的街景，步行的人们在寒风中裹紧衣服，瑟缩着前行，而她终于回到被熟悉气息地包围中，放松了自己，安心地沉入梦乡。
　　苏筱玥醒来的时候，低血糖带来的眩晕让她习惯性的又闭上眼睛，等身体完全清醒过来后她才再次睁开双眼，熟悉而又陌生的天花板让她大脑发懵，她伸手遮挡住视线，开始回忆。
　　但她很快就放弃了回想，盖在身上的被子有属于林晖的气味，整个房间都弥漫着他的气息，她在林晖家的主卧床上。
　　她无声地呼出一口气，很久没有这样一觉睡到天亮，准确的说，自从离开林晖，她便再无安睡，即使罗菲车祸案已经水落石出，但她依然会在梦中看见那场大火，和那个令她心情复杂的女人。
　　敲门声象征性地响了两下，林晖推门走了进来，明朗的笑激得苏筱玥还昏沉的大脑一下子清醒了个彻底。
　　“早！”
　　苏筱玥并不像大多数女人那样会在这种情况下惺惺作态地询问“我为什么会在这儿”，她非常自然地应了声：“林队，早。”


第二百六十章 
　　林晖眉梢扬起，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一定要在下班时间里，躺在我的床上叫我林队吗？”
　　苏筱玥迟钝地将他这话思考了一下，脸色腾的一下红了起来，拉过被子蒙住头假装没听见。
　　林晖过来拉开被子，撑着双臂低头戏谑地看着她，见她躲闪的目光瞟向其他地方，心头像被柔软的羽毛拂过，又痒又麻，头脑一热俯身到她耳边，“早饭准备好了，你若再不起来，我就端来床边喂你。”
　　她慌乱应道：“别，我起来。”
　　然后从他撑着的手臂下慢慢挪出身体，滚到大床的另外一边飞快跳下来跑进卫生间。
　　电动牙刷还是她几个月前借宿这儿时用的，刷头已经更换过，镜子里照出她身上穿的是当初他给她买的睡衣，只有毛巾更换过，房间里属于她的东西全都是老样子，仿佛她从来没有离开过。
　　她看着镜子里自己因睡眠充足而异常娇美的容颜慢慢湿了眼眶，晚上在他气息的包裹下安然入睡，清晨醒来的第一眼就能看见他让人怦然心动的俊颜，听他低沉的声音在耳边说早——
　　——这个情景是她在睡梦中都不敢再奢想的幻境。
　　可是，现在它就在她唾手可得的咫尺间，只要她伸开双臂，她就能拥抱住他。
　　但路瑶犯下的罪孽和顶替的身份像两座大山一样压在她心头，在每一次她想放弃坚持投入他的怀抱时浇灭她的幻想，所有的罪与孽她都可以假装无所谓，唯独不敢面对真相大白时他别样的眼光。
　　苏筱玥用冷水洗净通红的眼，将刚才那片刻的软弱强行压在心底，打开卫生间的门时，她已经恢复如常，微笑着迎上林晖探究的目光。
　　“早，林队，占用了你的房间，还让你起早为我准备早餐，真是不好意思。”
　　面对她刻意的客套，林晖眯了眯眼睛，就好像没听见她说话般伸手为她理了理些微蓬乱的发丝，顺手牵她到桌前坐下，将一杯热好的牛奶塞进她手中，温声说：“试一下温度，小心烫。”
　　苏筱玥内心很惶惑，她其实并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林晖的充耳不闻，她其实知道自己假装的冷漠在林晖无微不至的关心下撑不了多久，她只希望林晖能主动放弃对自己的感情，她便不用铆足精神用伪装的假意去应对他的真心——
　　即使那样，伤心和怅惘都会留给她一人。
　　林晖从她的沉默中看穿了她的心思，他根本没再打算给她犹豫抗拒的时间，他只需要明确她爱他，就足够了。
　　所以他视若无睹，说自己想说的话，做自己想做的事。
　　吃饭的空隙，林晖调出百度地图查看季瑄说的那个花圃的位置，看了一会儿，他滑动手机屏幕的手指一顿，苏筱玥立即察觉，问：“怎么了？”
　　林晖把手机往她面前推了推，说：“下江汉高速，在321国道上只有一个占地二十多亩的花圃，叫兰苑，极有可能就是昨天季瑄说的那个花圃，它所在的地方叫万林乡。”
　　苏筱玥在地图上看了又看，还是没Get到林晖这番话的重点，只好咬着筷子头，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示意他继续说。
　　林晖被她萌动的模样逗笑，滑动地图，指点着万林乡的背后说：“你看，这儿是哪？”
　　苏筱玥看着地图说：“凤凰山啊，写着呢。”
　　“对，凤凰山。”
　　然后苏筱玥见他没继续说下去，奇怪问道：“然后呢？”
　　林晖一噎，可能从来没想到苏筱玥刚起床这会儿的智商会下降到能与周卫威比肩的程度，耐着性子循序诱导她：“许嘉的尸体是在哪儿发现的？”
　　“凤凰山。”
　　“对啊，万林乡背靠凤凰山啊。”
　　苏筱玥迟疑问道：“两者间有必然联系吗？”
　　林晖果断放弃启发提示，飞快地在手机上调出凤凰山上发现许嘉尸块的地图，说：
　　“我们是从凤凰山北面上山，在温泉附近发现的第一个埋尸点，然后在这儿发现第二处，这儿第三处……”
　　他边说边画线将那些埋尸点一一连接起来，抬头就见苏筱玥恍然大悟的表情。
　　林晖无声呼出一口气，还好，完全清醒后还是那个智商正常的苏筱玥。
　　“凶手是从万林乡出发，从凤凰山的南边一路埋尸一路往上走，而季瑄沾上桂花树叶的那段路就在国道旁边的万林乡，许嘉的尸体极有可能就是在那儿肢解的。”
　　苏筱玥撑着下巴说：“这儿会不会是凶手的藏身点？”
　　“去了就知道了。”
　　苏筱玥站起来：“那走吧。”
　　林晖坐着没动，一手拉住她一手拨打电话：“何培文，带上外勤组所有的人往321国道旁边的万林乡去，注意安全，凶手极有可能就在那儿。”
　　苏筱玥问道：“现在还没确定那儿就是案发现场，你就让队里的人都往万林乡去，万一白跑一趟呢？”
　　林晖抓起桌上的车钥匙，轻轻推了她一下示意她走了，嘴上不忘回答她：
　　“我们每天的工作，百分之八十都是劳而无功，不在乎这一趟无用功。但若万一凶手真的藏在万林乡，我们前去遭遇上了怎么办？能将许嘉肢解成一百多块，然后分散十多个地方掩埋的人一定很残忍，而且凶手有可能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团伙，如果遭遇上了，我将无法保证你的安全。”
　　眼见她想质疑他的话，林晖加重口气说道：“最重要的是不能将凶手抓捕归案。”
　　两人说着话已经走到车库上了车，大G低沉的轰鸣启动后划出一道黑色流畅的弧线汇入了江云市的早高峰，仗着G65庞大车身游刃有余地穿梭在龟速前行的车流中，惹得两边司机把喇叭摁出了冲天的怒气，大G的高密封性将这些伸冤般的喇叭声隔绝在外，林晖毫无心理负担地继续赶超身边的车流，把每一个对着他愤怒按响喇叭的车子全都甩在了身后，用大G的实力碾压别人的自尊。


第二百六十一章 
　　上了高速就畅通无阻了，走上321国道苏筱玥就打开了导航，直接搜索兰苑花圃。
　　花圃的位置并不难找，就像季瑄说的那样就在路边，说是花圃，其实是个园林，一眼看不见头的全都是各种树苗。
　　两人顺着园林旁边一条踩出来的泥巴小路一直往前走，果然看见两边大片的桂花树枝叶茂盛，黑色泥地里还隐约可见一些凋落的桂花，中间的空地上随意堆放着用来恒温的塑料薄膜。
　　小路尽头是一处用树枝和篱笆圈出的一个院落，一字排开三间房子。
　　老远就听见狗狂吠不止，随后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出来冲两人问：“买树么？”
　　“老板，给你打听个事。”
　　“啥事？”
　　“这林子附近除了你还住有其他人吗？”
　　林晖看了一眼男人左手拿着的那把专门修剪树枝的长剪刀，就排除了他作案的可能性。
　　“这儿是万林乡，多数人都住那边街上，这周围就我们一家人住这看守这些树木。”
　　听见声音，屋内又走出来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和一个女人，女人穿着围裙手里，还拿着锅铲，问自己老公：“看树的？”
　　“没有，打听事儿的。”
　　“老板，你这桂花树应该很好卖吧？江云市其他地方没看见有桂花树卖，你独家生意肯定很好。”
　　“其他地儿肯定有卖，但离市区最近的就咱这儿了，这桂花树娇气，花期又短，喜欢的人才会花心思去种，买的人不算多。”
　　一旁的小伙子插话道：“老爸你装什么低调，昨儿不是一下子卖了几十颗桂花树，还说生意不好。”
　　苏筱玥被小伙子的话逗笑，林晖也笑着问：“我们能进来参观一下你家院子吗？”
　　男人上下打量了两人一眼，以为两人是外地来旅游的客人，便爽快地答应了，“乡坝屋没啥看头，说什么参观，想看个稀奇尽管进来看，家里马上吃饭了，若不嫌弃，就我这儿一起吃午饭？”
　　林晖委婉地谢绝了男人的好意，犀利的目光却没放过这简单的三间房屋里任何角落，饭厅客厅占用了最左边的一间房子，外面一间小厨房，剩下的两间房子是这一家三口的卧室，院子角落处搭建了一个棚户，里面杂乱堆放着一些农具，大黄狗在自己的窝前警惕地盯着两个陌生人。
　　苏筱玥不会现场勘查，只得和在灶台上忙碌的女主人有一句每一句的闲拉家常，但林晖查看得太仔细，主人看出了端倪，不高兴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来我家到底干什么？”
　　儿子听见自己老子的话才慢一步反应过来，伸手就要去推搡林晖，林晖一侧身非常轻松地避过，一个擒拿，小伙子的手就被他钳制住动弹不得。
　　苏筱玥听见声音，和女主人跑出厨房，房间里林晖压制住小伙子，男主人手里那把长剪刀正对着林晖。
　　“你们别紧张，我们是警察。”苏筱玥说话的同时，林晖已经拿出了警官证。
　　一听说是警察，年轻小伙子不忍痛了，高声道：“痛、痛、痛，快松手啊，警察叔叔，我偷袭你又没有成功。”
　　被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喊成叔叔的林晖一松手放开了他，淡淡说道：“袭警可是重罪。”
　　男主人诚惶诚恐道：“你们别和他一个小孩子一般见识。”
　　女主人也在一旁陪着笑小心翼翼地附和，小伙子揉着麻痛的手腕嗤道：“妈，你们干啥呀，他一开始可没亮明他的身份，有句话叫不知者不罪，所以我那不算袭警……而且还未遂，更不算了，他吓唬你们的。”
　　当爹的一听这话好像有道理，连连点头说道：“不知者不罪，对，就是这个理。”
　　“你们园林附近还有其他房子吗？”苏筱玥一句话成功帮他们解了围。
　　小伙子被苏筱玥的美丽吸引，眼光总是不自觉往她身上瞟，林晖不得不在心底里承认这或许就是他忍不住出手的原因。
　　“有！”
　　小伙子抢着回答，正好可以正大光明地盯着美女看：“就在我们园林后面就有一间空房子，是二麻子家的房子，他家嫌这边没人气，搬街上去住了，这房子就空下来了。”
　　林晖侧过身子挡住小伙子的目光，问：“那房子一直没住人？”
　　只看见苏筱玥羽绒服衣角的小伙子非常恼怒林晖的不识时务，但又忌讳林晖的身份不敢表现出来，闷声道：“都说了空了很多年了，怎么可能住人？”
　　“从这儿能到那空房子吗？”
　　“能，但那房子和我们这林子隔了一道竹篱笆和一道院墙，不好过去。”
　　“从哪儿可以到那？”
　　“前面岔路口右拐，见到右手边一条石板路往里面走就到了。”
　　小伙子看着苏筱玥殷勤说道：“要绕一大圈还要拐几个弯，估计得半个小时左右，要不我给你们带路！”
　　苏筱玥但笑不语，这种一切行动听领导指挥的时候，她可不敢自作主张。
　　果然林晖一口回绝：“不用，我们开车过去。”
　　小伙子一脸有车了不起的鄙视，注视苏筱玥的目光被林晖高大的背影挡了个结结实实，悻悻然地回屋吃饭去了。
　　苏筱玥听见林晖关车门的动作格外用力，直觉领导动了怒，她下意识屏住呼吸，免得自己触他的霉头引火上身。
　　“饿了吗？”林晖出乎意料的温柔，弄得她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怔片刻才摇头，“不饿。”
　　林晖从车后座拿过一个超大保温桶递到她手上，说道：“不饿也该吃饭了，跟着我，不能因为工作而让你饮食没规律，以后你若得了胃病，你那弟弟就该理直气壮让你辞职了。”
　　苏筱玥接过保温桶，打开后热气腾腾的饭菜香扑面而来，她的肚子很默契的咕咕叫了起来，她揉了揉胃，红了脸。
　　她伸手按住林晖正要启动车子的手，“我们一起吃，吃完了再做事。”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温柔婉约，但口气却不容反对的坚持，林晖一笑，反手抓住她的手握在手中，应了声：“好。”


第二百六十二章 
　　苏筱玥这才察觉自己言词的不妥，慌乱地想收回手，林晖怎会让她如愿，她拽了两下没成功，反倒惹得林晖握得更紧，还故意用拇指在她手背摩挲。
　　林晖的手因长期拿枪有一层薄茧，抚过她细嫩的手背有种细微的粗粝疼痛，那实质的痛感通过手背神经传到全身，她竟然被激得生生打了个颤，下意识地用力握紧他的手，连看他的目光也有点迷茫起来。
　　林晖敏锐地捕捉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软弱，俯身含住她动人的唇轻轻吸吮了一口，立即分开，说：“吃饭。”
　　他低沉的话音让她一下子清明起来，拽过自己的手开始吃饭。
　　即使是装进饭盒的食物，林晖依然准备得很丰富，腊味饭上面的青菜都还是碧绿青翠的颜色，就着鱼头豆腐汤让她食欲倍增。
　　吃下几口后，苏筱玥就在喂他吃饭还是把饭盒递给他两者之间犹豫，又想起刚才那稍触既离的捉弄，决定让他饿着。
　　余光瞥见林晖撑着头微笑着好整以暇地笑看着她，才觉得自己的纠结幼稚而又可笑。她把饭盒递过去，扬起下巴示意他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林晖一笑，接过饭盒，又伸手到她面前，苏筱玥皱眉：“干嘛？”
　　“勺子给我，难道要我用手抓？”
　　苏筱玥看了看自己刚才塞进嘴里，喝汤时还舔过的勺子，顿时红了脸，又想到这人不经过允许亲也亲了，手也拉过了，自己干嘛要对合用一把勺子而矫情，想通了便坦然，对林晖喂到她嘴边的饭也欣然吃下。
　　林晖仿佛看穿了她所有的心理，眉梢一扬，笑得毫不掩饰。
　　苏筱玥伸手想抢过勺子自己吃，被他轻轻巧巧地避过，舀了汤又喂到她嘴边，苏筱玥本不是过于执拗的性子，也不坚持，就着他的手喝下汤，推他握勺的手示意他自己吃。
　　两人就这样你一口我一口吃完了保温桶的饭菜，林晖细心的用纸巾擦净嘴和手，将保温饭盒收到后备箱，说声：“走，去看看那间空房子。”
　　苏筱玥吁出一口气：“那人是个左撇子，不是他。”
　　林晖唇边还没消失的笑意又加深了，他爱的女人总是这么观察入微的聪明，刚才他看见男人习惯性的用左手拿着修剪刀就知道是个左撇子，没想到看似一直跟在他身后漫无目的看花看树的苏筱玥也看见了，并得出了相同的结论。
　　一种莫名骄傲的情绪在心里晕散，令他冲动地抬手蹭了一下她的脸，说：“我知道。”
　　苏筱玥并没注意这突如其来的亲昵，坐上车时脑中还在回想那一家三口。
　　车子顺着国道往前开了不到两分钟就有一个岔路口，开进去没多久，苏筱玥一指，“在那儿。”
　　两人下车站在通往空房的路口，彼此对视了一下，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见了了然——
　　那房子与兰苑几乎挨在一起，院子左侧的围墙上有园林伸展过来的桂花树枝，风吹过时，一片叶子晃悠悠地飘进这边院子里。而右侧院墙后面就是山坡，这山坡一直向上便是凤凰山的南面。
　　林晖将苏筱玥拉到身后，右手放在后腰处，警惕地向空房走去。
　　苏筱玥抬手想阻止，在手指就要触及林晖衣角时又蜷起手指，她明白，即使再危险，那也是他的责任，她希望他等支援到后再行动，但她同样明白依他的性格是不可能的。
　　那她只有陪着他，不管生与死，陪着他就好。
　　林晖却一瞪眼，把车钥匙塞到她手里，再一次用手势示意她呆在车上等待，苏筱玥难得一次没有遵照他说得话做，固执地摇头表达自己的决心。
　　林晖叹了口气，回身带着她往车上走，见她还要挣扎，在她耳边低声说：“我们一起在车上等老何他们来。”
　　苏筱玥半信半疑地看他，但见他平静无波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欺诈的表情，她正犹豫间就已经被他抱扶着坐上了车，关上门的那一刻她听见了车门落锁的提示音，她隔着车窗看他，他用嘴型对她说：“在这儿等我。”
　　她没做任何无谓的反抗，同样用嘴型对他说：“小心！”
　　他笑了笑，转身往前面那间破败的院落走去，这一次他直接拿出了枪，贴着树干往前。
　　苏筱玥紧紧地盯着林晖，他矫健的身姿犹如一只敏捷的猎豹，眨眼的工夫就翻墙进了院子，她的心提到嗓眼，竖着耳朵倾听车外的动静，可惜大G的隔音效果太好，除了她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外，只传来国道上汽车鸣笛的声音。
　　时间一秒一秒流失，苏筱玥开始恐慌起来，她突然意识到林晖极有可能已经与那个残忍地将许嘉切割成一百多块的杀手相遇，她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林晖有危险！
　　她拿起手机拨打何培文的电话，说话时颤抖的声音连她自己都没察觉。
　　“何副，你们还有多久？马上就到？再快点，林队可能有危险！我们的位置？我们就在兰苑背后那条小路上。”
　　何培文说了声“我们看见你们的车了”，挂断电话就示意手下把车开进岔路口。
　　苏筱玥的电话又打了进来：“我在林队车上，林队一个人去前面那间空房子搜查，你们快点去帮他。”
　　“好。”何培文挂断电话从还没停稳的车上跳下来，打手势示意周卫威他们分组包抄。
　　苏筱玥看见他指挥吴军带人到屋后山坡上切断逃路，又让周卫威带人蹲守在院墙左侧的桂花林中，自己带人守住正大门，这才示意撞门。
　　手下上前看了眼大门，铁链上的锁是新的，从裤兜里掏出一根铁丝，三两下就把锁打开，何培文的手还没挨到门边，门从里面打开，林晖站在门边对他们说：“没人。这儿应该是分尸的案发现场，叫老潘带人来采集证据。”
　　何培文向后挥挥手，又冲对讲机吼道：“吴军带人查看院子四周的情况，其余人全部进院子里勘察现场。”


第二百六十三章 
　　何培文挨门边往房子里看了一圈，敞开的几间房，除了中间那房子里面空落落的看不出一点异常，其他三间房里面稀稀拉拉放着些积满灰尘的破烂家具，他诧异道：“这么干净！”
　　林晖看着那间空落落的房子，眼光冷得像是凝结了一层冰，何培文心头抖了一下，没话找话道：“苏法医还在你车上没下来，我去叫她？”
　　林晖唔了一声，把车钥匙递给何培文，没理会何培文流露出来的原来老板强制性将美女法医锁车上的怜悯，说：“没有尸体，她不用出现场，叫她别乱跑，下车活动活动就回车上去等着。”
　　何培文脸上的同情立即被林晖略微啰嗦的叮嘱吓得面无人色，根据以往的经验，他家老板只对死人格外关心。
　　何培文宝妈的本质又让他开始为苏筱玥担起心来，被林晖冷眸一瞅，一个哆嗦立即捏着车钥匙跑了。
　　隔得老远何培文就按下遥控器上的开锁键，正要往前走到车边忠实地把林晖的话传达给苏筱玥时，却见苏筱玥在车上使劲向他摆手，意思明确地让他别过来。
　　何培文只愣了一下就非常自然地转身走回了院子里面，几乎没人注意到他曾经看向这辆车子。
　　警车到来的警笛声吸引了大批群众过来围观，很多人手里还拿着农具，裤脚和鞋子糊满了泥，一看就知道是才从地里干活赶过来看热闹的。
　　一到岔路口先被大G鹤立鸡群的车姿所吸引，胆大的人还伸手东摸摸西看看，招来同乡人叽喳渣地笑闹：“再摸，让你赔得裤儿都穿不起。”
　　摸车的人啧啧两声轻蔑的嗤笑：“别看这车个头大，值不了几个钱。你看旺娃那哈佛比这车小不了多少，才十来万块钱，这车虽然大点，最多十万出头不得了了。”
　　旁边一小青年拍着车屁股后面的标志嘲笑道：“哈哈哈，冯叔，十万出头，这话你也敢说，这是啥车的标志？奔驰！奔驰这种个头的越野车至少百万以上，十万出头！！买个车轱辘都不一定够！”
　　周围人起哄：“刚娃儿，你娃又臭拽了，这车能有百万？吹牛吧，你！”
　　刚娃被人怼得较了真，边点手机边叫：“别叽歪，我马上查给你们看！来、来、来，自己看。”
　　刚娃说着把手机伸到刚才反驳他的人面前，怪叫道：“我刚才说百多万都是往低里说的，你们自己看，多少？两百六十多万，这还是裸车的价格，什么叫裸车价？没买过车的人还一个劲在这儿瞎几把扯淡。”
　　反驳的人被手机上铁证如山的标价给吓得没了声音，半晌又嘀咕了一句：“来的都是警察，警察能这么有钱吗？”
　　“对哦，是不是当官的贪污。”
　　“就是，就是！”
　　邻里乡亲的人嘻嘻哈哈又开始新一轮话题的闲聊，竭尽全力当好一个称职的吃瓜群众，谁也没注意身边这辆超级庞大的车上还坐着一个人。
　　苏筱玥刻意压低自己的身子，大G窗上的车膜完美的阻隔了车外偷窥的视线，她将车窗开了一条缝隙，听车外乡人热情洋溢的下一波讨论声。
　　“二麻子家这老房子怎么了？招来这么多警察。”
　　“一处空房子能怎么了？莫不是在里面发现无头凶尸了？”
　　这话又招来周围一片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声，刚娃说道：“说不定哦，你们不知道吗？这房子租给人家好多年了，一千一年，人家一次性给了一万，一万是多少?就是十年。”
　　众人的焦点立即转移了重点：“一千元钱？一年吗？这么便宜。”
　　“反正空着还不是空着，捡一千是一千，怎么不好？十年就是一万呢。”
　　先前说便宜那人说：“也是，丢一个不如捡一个。”
　　“不过也没看见有人住进去呀。”
　　好几个人附和：“就是，我们也没看见过。”
　　“你们不知道了吧，这房子人家租下来本来就不是住人的，听二麻子说是用来当仓库用的。”
　　“难怪那么便宜。”
　　这话刚说完，远远就见两个警察带着一个人往这边来，有眼尖的人就叫：“二麻子来了。”
　　“这下好了，为了一千元钱，要被抓去把牢底坐穿。”
　　“关他什么事？”
　　“这是把二麻子叫来协助调查，你懂个球。”
　　“你懂，你知道……”
　　新的一轮口水仗再次打响，苏筱玥的目光落在人群后面一个年轻男人身上。
　　那人和周围站着的这些吃瓜群众一样，穿着很大众非常耐脏的黑色羽绒服，手里扶住一把锄头杵在脚前，锄头把上缠着一张擦汗的毛巾，裤脚卷高，脚上一双农民种庄稼时常穿的塑料雨靴，满脸好奇地盯看着进进出出的警察。
　　带着二麻子走过来的警察喊：“大家让一让。”
　　围观的人纷纷向两边退让，二麻子战战兢兢地穿过邻居们站出来的夹道，被几个人幸灾乐祸的话吓得腿一软，差点栽倒在地，被两个警察强行扶进了自家老房子。
　　人群中的年轻男人拿起锄头，随着让路的邻居们往后退，他竭力放低身子，用站在前面的人挡住自己的脸，然后一步一步悄悄向后退，慢慢远离人群。
　　苏筱玥当即打开车门跳了下去，周围的人吓了一跳，刚才几个热烈讨论车价的人不由得盯着她看，心中不约而同嘀咕：这么年轻漂亮，一定是哪个当官的小情人。
　　苏筱玥一扫周围人的看自己的眼光，就明白他们的想法，此刻她根本无暇顾及这些，眼见那人被这边的骚动吸引过来，回头向这边张望，她借着吃瓜群众的遮挡藏匿住身形，在众人的注视下闪身向男人的方向追去。
　　苏筱玥非常清楚自己的武力值有多低，并没有愚蠢地一个人行动，她在跟踪的同时就给林晖打电话。
　　“我发现可疑的人，现在正跟着他向村子后面的凤凰山上去。”
　　林晖接到电话惊得声音都在发抖：“你给我站在原地等我，听见没有，苏筱玥！”


第二百六十四章 
　　手下从来没有见过林晖如此失态，全都停了手上的活儿看他，林晖在手下忐忑的目光中迅速冷静下来，吩咐道：“老何带一队人在这儿等老潘来，协助他勘查现场，其他人跟我走。”
　　众人答应的时候，林晖已经拔腿跑了出去。
　　手里的电话一直没挂断，林晖拿起来还没说话，苏筱玥已经说道：“你停车的地方向右，顺着山路向上，我快跟不上他了。”
　　林晖咬牙切齿地磨牙：果然不会乖乖听他的话！
　　周卫威是最先追上林晖的人，听见电话里面的声音诧异叫道：“苏法医你一个人去追疑犯？你疯了吗？！”
　　话音没落，电话里面传来一个陌生男人阴森森的声音：“你在这儿干什么？”
　　电话这边的两个人瞬间连呼吸都忘记了，凝固的空气中苏筱玥在电话里的声音显得平静而无辜：“你问我吗？我正想打个电话，妨碍你了吗？”
　　男子看一眼苏筱玥手中已经黑屏了手机，向前跨一步：“你跟着我干什么？”
　　手机里传来苏筱玥轻轻一笑：“这位大哥，你是不是自我感觉过于良好了？我都没看见你的脸，谁知道你是美是丑，我跟着你干嘛？”
　　周卫威正奋力向上跑，听见苏筱玥这话不禁心头嘀咕：你跟踪他，与他丑不丑有什么干系。
　　被苏筱玥的狡辩镇得一愣的男人神色依然疑虑，看一眼不远处不停闪烁的警灯很快决定不再纠缠，尽快离开。
　　男人正要转身，视线却被远处冒头的两个人吸引。
　　苏筱玥从他的表情看懂林晖已经追了过来，转身就往下跑。
　　苏筱玥一动，男人就毫不犹豫地扑了过来，一胳膊圈住她脖子，瞬间的窒息感让苏筱玥脑袋一黑，右脚飞向后面，男人硬生生接了她一脚，闷哼一声就拖着她就想躲到田坎后面，但林晖的速度太快，手中的抢指着他大吼：“放开她！”
　　听见这声叫，男人反倒镇定下来，反手从腰后掏出一把枪，冷笑说道：“看来她果真是你们的人。也是，一般的人怎么会在大堆人群中一眼就发现了我。”
　　那人似乎因为有一个女警在手当人质而胜券在握，放松了一点锢住苏筱玥脖子的胳膊，突如其来的空气使得苏筱玥大声呛咳起来，男人好像突然想到该怜香惜玉点，竟然一手握枪指着她的太阳穴，另外一只手帮她拍背顺气。
　　林晖的冷汗唰的一下就出来了，越是危急时刻越是镇定的匪徒，心理素质就越顽强，越是负隅顽抗
　　苏筱玥啪的打开歹徒的手，听见男人轻笑了一下，说：“今天就这个局面了，要么我死，要么靠着你送我逃出生天，不管哪种情况，或许今后我都见不到你了，所以我想弄清楚一件事，你是怎么认出就是我！”
　　男人边说边用没握枪的手轻薄地在她因呛咳而涨红的脸上摸了一把，苏筱玥偏头躲过时那枪如影随形地抵住她，她神色如常，并向眼中冒火的林晖看过去，眨了眨眼睛示意他冷静。
　　周卫威又气又急，往前跨窜两步，男人冷冷地“嗯？”，手中的枪用力往前一送，顶得苏筱玥的头往旁边一偏。
　　“很简单啊……”她用话吸引着歹徒的注意力：“你虽然一身穿着打扮都像极了刚娃那些人，但他们不会用一张刚买来的新毛巾下地擦汗时使用……”
　　男人看了一眼现在搭在他脖子上崭新的毛巾一笑：“是我疏忽了。”
　　“还有……”苏筱玥平静得仿佛不知道顶着她太阳穴的是黑洞洞的枪口，“虽然你刻意往你新买来的雨靴上抹了一些泥，但那太刻意了，所有的泥巴都只糊在鞋面上，不像其他下地的人，雨靴上的泥都是踩上去的，鞋底四周的泥永远多于鞋面上的。”
　　男人下意识去看脚上的鞋，苏筱玥嘴里继续说道：“还有很多，需要我一一道出来吗?”
　　最后一个吗字还没出口，她已经反手举高男人握枪的手，男人食指一扣，枪响的同时林晖已经扑了上来，一脚踹在他的膝盖上，趁男人跪下去的瞬间，一手拉过苏筱玥，一手去夺枪，周卫威无缝连接地贴上来，枪口顶在了男人头上。
　　林晖干脆利落地卸掉男人手中的枪，伸手去拿手铐的瞬间，男人突然站了起来，转身面向周卫威，周卫威下意识把枪往他额头上一顶，呵斥道：“别动！”
　　没有任何的犹豫和拖延，男人抬手握住周卫威的手用力压下他扣在扳机上的食指，沉闷的枪响伴随空气中皮肉烧灼的焦味让追上来的所有人的脚步一顿。
　　凶手自杀行为太过干脆，仿佛早已下定了决心。
　　吴军上来同情地拍拍周卫威的肩，周卫威的目光还在自己手中冒烟的枪口和倒在地上的尸体游移，嗷的一嗓子哀嚎震得吴军倒退三步：“他铁了心要自杀，你自杀别带累我呀，我得写多少报告啊！”
　　苏筱玥上前例行公事地摸了下尸体颈部大动脉，摇头表示已经死亡。
　　还没拍照，她暂时不能做尸体检查，她站起来的同时被人大力扶了过去，人还没站稳就听见林晖咬牙切齿地问：“为什么？”
　　她在他蕴含滔天怒火的双眸中看懂了他的意思，他在质疑她的无惧生死。
　　没人不怕死，即使是警察在执行任务时都会考虑保护自身安全，将风险控制在最低，但她没有，她毫无顾忌的去惹恼凶手，并在毫无安全保障下主动出击。
　　他看穿了她所有心思：她并非简单的不怕死，她是根本无所谓生与死，她并不贪念活着。
　　这个认知让林晖心惊胆战，心头怒火蹭蹭往上蹿，几乎烧光他仅剩的一丝理智，他差一点就要当众将她拽上车，把她锁在自己的安全空间中。
　　为什么？难道这世上就没有她可以留恋的人了吗？难道我……也不可以挽留你吗？
　　相较最初来到江云市的她，此时的她除了自己的爱之外，还有一个疼她关心她的同父异母弟弟，都不能够留住你吗？


第二百六十五章 
　　当初遭遇一次一次追杀，即使身陷险境，她都拼命地自救，想活下去的意志非常顽强。
　　但自从上次她回到汉源市被劫持，凶手用她复制了罗菲爆炸现场，她便露出了一心向死的情绪，是什么改变了她？
　　苏筱玥哪儿知道此时林晖脑中已经急转过这么多问题，避过他逼视自己的眼光，从他手中挣脱开来，揣着明白装糊涂：“什么为什么？”
　　她想或许整个市公安局也就自己敢这样去惹林晖，她其实很讨厌这样装傻充愣的自己，但是身份的秘密以及关于路瑶所犯下的那些罪就像一把达摩克里斯剑悬挂在她头顶，时刻提醒她不敢放任自己的感情去爱，亦不敢放任自己去贪恋活着。
　　手机铃声掐断了林晖飙至临界点的怒火，他拿起手机皱眉听了一下，嗯了一声挂断，不容分说拉上苏筱玥就往下面走。
　　苏筱玥一看他沉冷的表情就知道下面院子里有发现，由着他攥着自己下山，林晖似乎很满意她没有挣脱他，面部冷硬的线条终于缓和了一点，在她被泥石绊得踉跄往前倒下意识攥紧他手的时候，顺手搂抱了她一下，这种肢体的接触似乎能迅速抚慰他的怒意，等两人到了下面院子的时候，林晖已经平静下来。
　　身后周卫威追了上来，递给林晖一个证物袋，里面是一部非常老式的翻盖手机，开机屏幕上显示只能打电话和接受短信，这种老式国产手机是不可能被追踪窃听的机型。
　　“死者身上搜到的唯一东西。”
　　通话记录和短信都呈现出空白，被删得很彻底。
　　林晖递还给周卫威，“拿回去让小枫恢复数据。”
　　警戒线外看热闹的群众更多了，林晖的车子当道停在了小道上，有带孩子的妇人毫不见外地把孩子放在车前引擎盖上又蹦又跳，看得小姜的心抽抽地痛。
　　何培文扯着嗓门恐吓：“你们干什么？损坏他人财产，赔得起吗？”
　　旁边有人赶紧小声解释给那女人听：“先前刚娃子他们查过了，这车值两百多万。你家娃儿的鞋蹭花一点漆面，但怕得赔几大万吧。”
　　妇人吓得赶紧抱了孩子下来，连热闹也不看了，转身就跑，担心晚一秒就被何培文拉住赔钱。
　　林晖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引擎盖上的泥脚印，带着苏筱玥从被拦在警戒线外抻长脖子往里张望的吃瓜群众面前走过。
　　何培文对守在警戒线边上的实习生呵斥一句：“把车子看紧点，别让人靠近。”
　　刚来的实习生并不知道这辆豪车的主人是谁，先前还在心头嘀咕谁特么没眼力劲把车停在这当道口，还打算找到人教训一顿，这会儿听见何培文的话，乖得像见了猫的耗子，拍着胸脯保证一定看管好豪车，不让人靠近。
　　何培文转眼就看见了林晖，立即将手中提着的一个证物袋递到他面前，复杂眼神却是看向了苏筱玥，满脸的欲言又止。
　　苏筱玥看了看证物袋里装的手机，平静地点点头，“是我在汉源市被绑架时丢的那部手机。”
　　其实不用她说，被林晖按亮的屏幕上屏保是她一如既往简约风格：暗黑夜空中的满天繁星下，一个人影仰头望向最亮的那颗星，遗世独立，孤单而寂寥。
　　这张静默中透出一丝哀伤的屏保却刺疼了林晖的眼睛，他偏头看了她一眼，伸手将证物袋递还给何培文，边往前走边问：“这儿是案发现场吗？”
　　没听见回答，他回头去看何培文，就见他表情古怪得就像憋了一泡尿想解解不出的痛苦，见林晖盯他，深吸一口气，说：“头儿，没法说，还是你自己看吧。”
　　林晖皱紧眉头掉头就走，几步走到敞开的门前，穿上鞋套戴上手套走了进去。
　　屋内铺满了勘察板，潘丁正带人趴上面采模，看见林晖就摇头：“没辙，明知道这儿就是分尸的案发现场，但是就是找不到证据指认谁是凶手。”
　　房间里与其他两间放杂物的房间不同，明显被人打扫过，洁净得几乎一尘不染，林晖沉声问道：“苏法医的手机是从哪儿找到的？”
　　潘丁指着墙上一处被撬开砖的洞，说：“那儿，里面还有一份与许嘉签订好的买卖肝脏的合同书复印件。”
　　潘丁这边说，那边就有人把合同书交到林晖手上，旁边的苏筱玥伸头一目十行地看完合同，抬起头来，在林晖眼中也看见了同样的想法。
　　合同上写得清清楚楚许嘉只卖掉肝脏的三分之一，对方付给他五十万，并保证他术后的身体恢复，根本就没提及卖肾脏。
　　周卫威烦闷地挠了一把寸头，说：“许母曾经提过，许嘉说他马上就会有一大笔钱了，就可以带他爸去做肾脏移植手术，想必就是这笔五十万吧。”
　　林晖满眼寒光说道：“他想用这笔钱去支付手术费，把自己的一个肾脏移植给他父亲。”
　　“但他却被人拿走了肾脏和肝脏，并为此丢了命。”苏筱玥的声音平静得一点都不像刚被人拿枪指着头经历过生死瞬间的人，但她攥紧的手暴露了她此刻愤怒的心情。
　　林晖看着她，正要说话，却听潘丁拍拍手说：“关门窗关灯。”
　　众人一听就知道要做鲁米诺反应试验，赶紧关闭门窗灭了灯。
　　荧光灯一开，被清洗得干干净净的血迹就在鲁米诺溶液的反应下发出幽蓝的亮光，地上和墙上都可见血迹，却不是呈喷射状，且量并不多。
　　潘丁站直了身子，说：“如果这些血迹都属于许嘉，那么从血迹性状来看符合苏法医之前的结论，许嘉是因病死亡后才被肢解的，所以出血量不多，且呈滴落状，方向延长模拟都不用做了，提取样本回去和许嘉的DNA一对比就知道了。这儿应该是肢解尸体的第一现场，虽然用漂白粉融水后清洗过多次，但时间一久，漂白剂里的次氯酸早就挥发掉了，并不影响鲁米诺的反应。”
　　“没找到与凶手有关的任何线索吗？”


第二百六十六章 
　　“没有！”潘丁回答得非常干脆，“太干净了，没有指纹、脚印以及毛发体液，什么都没有，干净得就像从来没人来过这儿。连你手上拿的合同复印件我们都一页一页地仔细查过，什么都没采集到。那部手机上倒是采集到了两组指纹，极有可能是苏法医，得回去比对过才知道。不过我们找到了这个。”
　　林晖向他手中标本瓶看了一眼，里面装着几只鼠妇，“拿回去和现场尸块上发现的鼠妇做个对比，就知道是不是同一地点生长出来的了。”
　　其实每个人心中都知道这儿就是肢解许嘉的案发现场，可是找不到任何指认凶手的证据。
　　打开门走出去的时候，林晖大声说道：“让人带房东去辨认那具尸体，是不是向他租房子的那个人。”
　　房东马大山，家中排行老二，满脸雀斑，得名二麻子，万林乡土生土长的居民，在街上开了一间杂货铺，一家人都搬了过去。
　　这间老房子空置多年，突然有人愿意一千元钱一年租房，一租还是十年，顿时乐开了花，哪还记得查人身份证明？相安无事多年，今儿有邻居跑到铺子上告诉他家老房子死人了，还把人骂了一顿，说人家咒他，等警察找上门来才终于相信自家老房子是真出事了。
　　马大山一辈子老实巴交，在他概念中警察上门来找自己等同于抓捕他去受审坐牢。
　　他被带到林晖面前时还没开口说话先被林晖一身逼人的气势吓瘫软在地上，牙齿打磕哭了起来：“同志，我真不知道他杀人啊……你地相信我啊……”
　　林晖示意带他去辨认尸体，马大山被人搀扶着去看劫持苏筱玥未遂而自杀的那个人，马大山颤颤巍巍抹掉眼泪，尸袋拉开刚露出脑袋，他惊恐地倒退几步，猛地转身冲到一边，哇哇就开始翻江倒海地呕吐起来。
　　何培文看一眼因近距离开枪而被轰得半边脸都塌陷焦黑的凶手脑袋，说：“都这个样子了，估计他也认不出来。”
　　“把他带回去，等画像出来后再让他……”
　　旁边一只手递过来一个平板打断他的话，苏筱玥对他说：“你看看还需要修改的么？”
　　屏幕上的男人正是已经躺在尸袋里的人，只有苏筱玥、林晖和周卫威三人看清楚他脑袋没被轰开花的模样，周卫威脱口而出：“太像了！”
　　林晖把平板递给何培文，指了指还在一边吐得昏天黑地的马大山，说：“拿给他辨认，查出这人的身份。”
　　他一回头就看见周卫威双目炯炯地盯着苏筱玥，那眼神中的钦佩崇拜之意犹如滔滔江水奔涌而出，手上还扯着苏筱玥的衣袖，“苏法医，你给透露一下，你的IQ到底多少？除了你的法医本职外，你还会做犯罪侧写、还会看懂人心理，现在还能做人物画像，你告诉我什么是你不会的？”
　　苏筱玥见林晖看向他们，下意识缩了缩手，嘴里说道：“很多事情我都不会，做人物画像是因为潘科他们这平板上有个专业级别的程序，只要把看见的人物特征往上点就行，没什么大不了的。”
　　一句没什么大不了的，把周卫威打击得塌肩耷耳，松手走开了，在他身后的苏筱玥还听见他嘀咕：“学霸的世界我们学渣是真的不懂啊。”
　　何培文走到林晖身边把平板递给他，叹道：“是他，马大山认出来租房子的人就是他，租房时给了他一张身份证复印件，我查过了，是假的。”
　　林晖再一次翻开那份器官买卖合同，对何培文说：“带人去查合同上这家济仁医院。”
　　何培文点头应了，转身就要走，林晖突然想到了什么，叫住他说：“等等，我让小枫查。”
　　说完就拨打电话：“小枫，我发给你的这家济仁医院，我要关于它的所有资料。”
　　何培文拍了一下脑袋，“差点忘了我们现在有个天才了。”
　　现场已经勘察完毕，大伙儿都在收拾东西准备收队，林晖的目光突然停在院子的一个角落处，那里堆放着一人多高的柴垛上，柴垛紧挨着房子外墙，上面胡乱盖着些塑料雨布。
　　林晖跳上码放整齐的柴垛，踩着那些打滑的木材翻了上去，弯腰掀开上面满布灰尘落叶的塑料雨布，扬起一层呛鼻的尘土。
　　他探头一看，一辆被落叶、积灰、垃圾掩埋的黑色车子出现在柴垛后面。
　　林晖跳下柴堆，蹲下来看了一眼后轮胎，断定这车废弃在这儿很多年了。
　　他往前走几步，蹲下来仔细查看脏污得看不出颜色的左前轮胎，又慢慢转到车前方，入眼就见车前头整个凹陷，左前大灯脆裂，前保险杠断开，脱垂在地。
　　林晖按开手机上的电筒，小心地用指甲扣开干硬的泥壳，仔细查看下面一片暗褐的颜色，冷峻的目光逐渐凝结成霜。
　　他后退两步手一撑跃上柴火堆，对站在院子里正向他招手的潘丁说：“后面有发现。”
　　转头又对何培文说：“让人把这些木材全部移到院子外面去。”
　　何培文看一眼堆高到院墙顶的木材，说：“老板，你把你的车挪一下，我让依维柯过来拖。”
　　“车钥匙不是在你那吗？”
　　何培文一噎，心道谁敢不向你请示就动你的车？我还想多活几天。
　　依维柯开进了院子，大家伙手脚麻利地用粗麻绳绑牢堆放整齐的木材，依维柯在前面拉，众人在后面协助，很快清空了那些柴堆。
　　后面废弃的车子露出来时，周卫威脱口而出：“卧槽！”
　　潘丁一看车前头，“嘶”的一声道：“这车一看就不是接走许嘉那辆黑色大众，特么不会是个案中案吧，这明显是撞死人的节奏啊！喂，过来，所有人都过来，收不了工了，这边来，先拍照再把车门打开，屋子里面找不到的线索说不定就在这车上了。”
　　他和林晖同样被那块暗沉的褐色所吸引，蹲下去看了良久，说：“应该是人血，陈旧性血迹，有些年份了。”


第二百六十七章 
　　林晖的目光在冬日的冷风中透出刺骨的寒意，“车轮胎上也有血迹，还有碾压的痕迹。”
　　何培文带着人呼啦围了上来，各自开始忙碌起来。
　　这辆车不知是在此处搁置太久被人遗忘了，还是凶手认为压根就没可能查到它，车门和把手上到处都是指纹，就像房间里在鲁米诺溶剂下显露的那些血迹一样肆无忌惮的在嘲笑众人：有本事来抓我呀。
　　周卫威戴着手套正一点一点抠掉车头那些泥巴，憋着气闷声说道：“头儿，你是怎么怀疑到这后面的？”
　　林晖正与潘丁并肩蹲着查看轮胎泥巴下面的血迹，听见这话，说：“一个不开火不住人的院子里为什么会准备这么多柴火，那些柴火一看就是在这儿堆放了很多年了，从来没动用过。”
　　周卫威正趴在地上伸手清理保险杠下面的泥土，用力得有点咬牙切齿：“万一这些柴火是马大山没搬走的呢？虽然已经问过马大山不是他的，但你为什么一开始就排除了是他的可能性？”
　　潘丁嫌周卫威碍事，一屁股把他顶到一边，吼了他一句：“一个一年一千元钱的租金都看得起的人，能舍得这么多的木材？你没发现这儿村民全都烧柴烤火吗？有些人还用柴火做饭，真是够了，你！一边去。”
　　周卫威满脸委屈地张张嘴，自从谢枫来到市局后，他那句我不懂我不耻下问的话再不敢正大光明说出来了。
　　很快车门打开，车内到处都是毫不掩饰的指纹，但除了指纹其他什么也没有。
　　潘丁在寒冬里忙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走到林晖面前，说：“指纹虽然很多，但只属于两个人，要等回去与资料库做对比才可能知道是谁。刚才初步对比了一下，其中一组指纹应该属于那边尸袋里那个人，这组指纹与方向盘上提取到的唯一一组指纹相吻合。另外一组指纹集中在右侧车门和副驾座。”
　　林晖皱眉还没说话，潘丁喘了一口气又说道：“别看这车现在破破烂烂的样子，实际上是一辆新车，车上里程才三千多公里。”
　　“只提取到两组指纹？”
　　“对。”
　　一辆跑了三千多公里的新车，只有两个人坐过后就撞人被丢弃在一个常年无人的院子里，如果是正常车祸，没人舍得下几年前需要三十多万才能买到的新车——这不符合常理，除非是肇事逃逸。
　　林晖大踏步往外走，对何培文吩咐道：“用这车的发动机号查出车主是谁？另外向交通局调阅十年以内肇事逃逸的车祸案卷。”
　　何培文犹豫了一下，小声说：“头儿，既然是肇事逃逸，要不要移交交通大队处理？”
　　林晖脚步一顿，回头看着潘丁正指挥人把那辆车子吊上拖车准备拉回市局，眸色又深又冷，“你认为出现在肢解了许嘉尸体的案发现场，撞人后又被废弃的车子，会是简单的肇事逃逸车祸吗？”
　　何培文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是我想简单了。”
　　谢枫不愧为潘丁盛赞的天才，回去的路上林晖就收到了他发过来的资料，林晖正开车，顺手就将手机递给坐在副驾座上的苏筱玥，“看了给我说一下。”
　　苏筱玥的手指飞快在屏幕上滑过那一页一页的资料，有关于济仁医院各方面的简介、主要领导负责人、各科人员介绍、财物报表等等，苏筱玥看得云里雾里，甚至连给林晖解读都无从说起。
　　她尴尬地咳嗽两声试图掩饰自己的囧态，“我从目前的资料只看出来这家医院并不具备进行器官移植手术的资质，它的业务介绍中也没有器官移植这一项。其他什么的都没看懂，还是等会儿你自己看吧。”
　　她觉得果然是现时打脸，两个小时前周卫威才夸她是无所不能的学霸，转眼她连看个医院的内部资料都看不懂。
　　她用手指飞快点滑屏幕，以此来表示自己正在勤奋地寻找能看懂的内容，她这点小心思自然瞒不过林晖，他盯着前方无声地笑了起来。
　　苏筱玥察觉到他的戏谑，正想为自己分辩两句，眼光突然定在了股东简介一页移不开，敏锐的林晖立即偏头问她：“怎么了？”
　　苏筱玥目不转睛地盯看着一个叫李志丰的股东照片，过了一会儿答道：“没什么。”
　　林晖看了她一眼没再追问，苏筱玥慢慢滑过屏幕继续往下看。
　　车子刚在市局楼下停稳，谢枫就歪戴棒球帽背着双肩包，手里转着笔杆走了出来，看见一大群灰头土脸的人呼啦啦跳下车就愉快打招呼：“嗨，我下班了，你们慢慢忙，拜拜！”
　　只有苏筱玥笑着挥手和他道了声“再见”，其他人全都摇头叹息，天才与平庸的差别就看谁能到点后按时下班。
　　得意洋洋的谢枫“哈哈哈”大笑三声，转身的背影甩出一个夸张的弧线，笑声高扬的尾音被突然掐断在喉咙里，林晖拧着他的衣领往回拽：“十分钟内我要看到死者手机里所有删掉没删掉的数据摆在我面前，并给我找出这个人是谁。”
　　谢枫怒目而视，“你针对我！”
　　林晖淡淡说道：“你还没到那咖位。”
　　周围响起噗嗤噗嗤地暗笑，周卫威却特意快走几步，经过还被林晖拧着脖子的谢枫时哈哈大笑三声，小人得志的表情嚣张得谢枫想把手里的笔杆戳进他眼眶里。
　　上了楼大家各回各办公室分头忙起来，林晖在电脑上看济仁医院的资料，头也没抬地问何培文：“没觉得奇怪吗？”
　　苏筱玥正要往法医室迈的脚停了下来，刚才她是真没看出异常，林晖只看了一眼就发现了问题，这勾起了她的好奇心。
　　何培文正在看医院的账目，顺口说道：“我暂时还没看出什么异常。”
　　“通常公司法人都是股东或是经营管理团队的核心领导人，像济仁医院这种私立医院，要么是股东里占股较多者，要么就是经营管理医院的院长或副院长担任。但济仁医院的法人郭昌，既不是股东也不在管理层任职。不奇怪吗？”


第二百六十八章 
　　苏筱玥见诸人都恍然大悟的神情，心道这人精力太好了，平时熬更守夜地破案，还有精力关注他妈李黛女士的生意，对公司内部结构都能了如指掌。
　　“小枫，查这个郭昌，还有济仁医院所有的股东以及医院管理层的那些人。”
　　谢枫正在身份信息库里对比万林乡那个劫持苏筱玥不成而自杀的无名氏，用一张靠画像程序描出来的头像与数据库里每张都与真人差之千里的身份证照做检索对比，那结果是可想而知的。
　　如他所料，电脑显示没有符合的身份信息。
　　谢枫正犹豫是直接把这结果摆到林晖面前呢，还是为了加班费再装模作样重新搜索检测一次，突听有了新任务，立即把结果推到林晖面前，自己精神杠杠地把键盘敲得山响，不忘争分夺秒地为自己争取福利：“要查这么多人，我的加班费翻倍。”
　　林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冷冷问道“手机数据、车主信息呢？”
　　谢枫“啊”了一声，没敢说自己忘了这茬，心虚地叫道：“我就一双手，你到底让我先查哪样？查人查身份查数据，总得排个序吧。”
　　林晖平静开口：“休息……”
　　谢枫顿时头皮一麻，“马上查！”
　　说完挤开在他身边坐着的周卫威，拽过他的电脑“借用一下”，双手同时兼顾三台电脑，看得周卫威眼睛都直了。
　　苏筱玥悄没声地往外走，手机铃响起的声音吓了她一跳，下意识回头看了看满屋子各自忙碌的人，唯有林晖抬头看了过来，她忙不迭按下手机往外走，“小瑄，我加班呢，走不了，嗯，好，我等你。”
　　她挂断电话想了一下，给安佳慧发了条微信：别点餐，等会儿小瑄给送过来。
　　揣好手机，抬头就看见安佳慧隔着窗子对她比了OK的手势，两人心照不宣地笑笑，各自做事去了。
　　嫌疑犯的尸体已经在解剖台上，小姜正在做尸体检查，助手在旁拍照记录，苏筱玥穿好隔离衣上前一起协助解剖。
　　两个小时后苏筱玥拖着疲倦的身体脱掉隔离衣，摘掉帽子口罩手套扔进污物桶，拿了衣服往值班室走，穿过办公室就看见季瑄坐在办公桌前一脸幽怨地看着她，桌子上放着几个食盒，一看那数量就知道他也没吃，还等着她。
　　她歉意地笑了笑，提着自己干干净净的衣服闻了闻，说：“刚做了……解剖，等我洗个澡。”
　　季瑄揉按着自己的胃可怜兮兮地点点头，苏筱玥说了声“乖，就一会儿。”知道他不肯，所以并不劝他先吃。
　　小姜咕咚吞下一口唾液，催促道：“你快点！我要饿晕了！”
　　季瑄配合地点头，周卫威端着一看就知道是酒店专用的高端大气上档次的饭盒进来，吃得鼻尖冒汗，辣得嘶嘶倒气还在使劲往嘴里扒拉，含糊不清说道：
　　“谢谢你哈小季总，这都吃了你多少顿饭了，我都不好意思了呢。不过你怎么就知道我们队里这些人的口味，送来的菜全是我们喜欢吃的。”
　　苏筱玥顾自进了卫生间去冲洗，没听见季瑄笑眯眯说道：“有心就能记住了。”
　　他其实心里说的是：这个还需要记吗？麻辣鲜香清淡、鸡鱼海鲜蔬菜、火爆文炖炝炒凉拌每样都来一点，总有一样合你们的口味，众口难调不就调过来了嘛。
　　小姜受不了只看不吃的折磨，追着周卫威的脚后跟到刑侦队吃去了。
　　苏筱玥一身清爽地坐下来打开食盒，季瑄用力吸吸鼻子，“好香！”
　　她笑着斜睨他：“饿了就觉得香。”
　　季瑄目光停留在她刚吹干还飘散着洗发水淡淡清香的头发上，不置可否地一笑，将一盒鸡汤小馄饨打开放在她面前，“快吃，泡久了就不好吃了。”
　　鸡汤特有的鲜味扑鼻而来，饿过之后已经感觉不到饥饿的胃终于被这鲜香味道刺激得咕咕直叫，苏筱玥欣然接过，先喝下一大口鸡汤，让过度空荡的胃先适应一下食物的刺激，这才慢慢开始吃起来。
　　季瑄拿了一盒咖喱牛肉浇汁饭吃，面前还有青椒鸡、腊味拼盘、笋干兔、火炙鹅肝和冬瓜圆子汤，另外给苏筱玥还准备了一份烤秋刀鱼炒饭。
　　苏筱玥一口一口吃着小馄饨，状似无意地问道：“他们都吃了吗？”
　　季瑄把炒饭往她手边推过去，嗯道：“份量很多，够他们吃，只多不少。”
　　苏筱玥没得到自己想知道的答案，只得继续装无意：“林队和何副呢？你别忘了他们。”
　　何培文的办公室就在大办公室里面的隔间，他不可能不知道开饭了，苏筱玥真正关心的是呆在独立办公室里的林晖，这人做起事来就两耳不闻窗外事了。
　　季瑄没听懂她的话意：“都应该吃了吧，周哥知道叫他们。”
　　苏筱玥想想也是，但心里总觉得自己该去确认一下，吃了一口饭站起来含糊说道：“我去那边看看。”
　　看什么，她没说。季瑄笑眯眯地向她摆摆手示意她赶紧，她刚一转身，他的脸就垮了下来。
　　林晖办公室里，谢枫呼噜一口意大利面后又转到电脑面前继续噼里啪啦，林晖则皱紧眉头盯看电脑上的文件，苏筱玥进去，谢枫亲亲热热叫：“筱玥姐，吃了吗？”
　　苏筱玥冲他温柔一笑：“正在吃，你们都吃了吗？”
　　谢枫人精一样的机灵，见苏筱玥问他话时眼光却瞟向林晖，就知道她真正想问的人是谁了，立即说道：“谢谢筱玥姐，季哥送来的东西品种又多份量又足，我们都在吃呢，只林队还没来得及。”
　　林晖眼睛盯着电脑，随口说道：“我在等你。”
　　苏筱玥懵了一下，等我干嘛？又碍于谢枫还坐在那儿，不好仔细询问，“哦”了一声就转身走掉了。
　　谢枫看不懂眼前剧情发展的走向，迷茫地看看稳如泰山的林晖又看看虚掩的门，“啧” 一声，卷起意大利面条季瑄往嘴里喂。


第二百六十九章 
　　苏筱玥很快回来，犹犹豫豫走到林晖身边小声说：“林队，我没法给你分装过来，你过法医室和我们一起吃吧。”
　　林晖站起身来答得很干脆：“好。”
　　谢枫一口面条一半在嘴里一半在嘴外晃荡，瞪着林晖潇洒的背影，呼一声吸进面条，嘀咕：“原来他忍饥挨饿在这儿装深沉，其实就是想筱玥姐亲自来叫他一起吃饭？”
　　谢枫打了个寒颤，摸了一把胳膊上并不存在的鸡皮疙瘩，“这么装逼撒娇的男人真是刷新宝宝我的三观！”
　　林晖此时心情极好，苏筱玥忙完工作吃饭时就立即想到了他，这个认知让他更加确定她依然爱他，时时刻刻把他放在心上。
　　那么刻意的疏离并非来自感情的淡漠，而是其他不为人知的原因。
　　走进法医室，季瑄冲林晖一笑，容颜顿时夺目灿烂，见苏筱玥将那份秋刀鱼炒饭给了林晖，就将自己的饭扒拉出一半给了苏筱玥。
　　林晖先给苏筱玥碗中挟了一块鸡，把她碗中的腊肉挟出来一口吃了，说：“少吃腌腊食品。”
　　苏筱玥：“……”那你还吃？
　　季瑄本来担心两个人凑一起会讨论工作上的事，那些血糊淋漓的话题实在倒他的胃口，不料林晖开口说的又是：“吃慢点，饿久了别吃太快，对胃不好。”
　　季瑄顿时觉得他们还是讨论案件更好一些，
　　苏筱玥看看才喝了几口鸡汤吃了一口的馄饨，心说我吃饭够慢了啊。
　　她瞟到林晖的目光才反应过来他纯粹是为了表达对她的关心，借着咀嚼的动作掩饰嘴角的笑意，乖乖应了声“嗯”。
　　季瑄脸上带着笑将一根笋片喂到她嘴边，说：“快吃，冷了不好吃了。”
　　正偷偷瞄看林晖的苏筱玥被蹭到嘴的笋片冷不丁吓了一跳，见季瑄伸手都喂到嘴边了，张口吃下说道：“知道了。”
　　这两人是故意的吧，一个让慢点吃一个要她快点吃，都还说得有理，她突然感觉到了一点微妙的气氛，但两个男人都面色如常，季瑄笑得如春风般的温暖，林晖沉静如一潭幽深的湖水。
　　吃完饭，苏筱玥递了一份尸检报告给林晖，说：“这人左前臂半年前骨折过，桡骨上还有三枚固定钢钉。”
　　林晖一听就明白了，“钢钉上有厂家和批号的缩写标记，我们就能查到是哪家医院给他做的手术，便能查到嫌疑犯的身份信息。”
　　季瑄见他们谈工作便坐到一边看手机，林晖旁若无人地握住她的手，“辛苦你了。”
　　苏筱玥瞟了下坐一边的季瑄，悄悄拽回自己的手，没如愿，只得故意说些冠冕堂皇的话以免引起季瑄的注意：“不是我一个人干的活，小姜和几个实习生都有份。”
　　林晖皱眉，非常自然地说道：“我们队每个人都很辛苦，这不很正常吗？”
　　苏筱玥再次失语，这前后矛盾的话是几个意思？
　　林晖也不等她说话，松开她的手就往外走，“你们法医科的事做完了就早点回家休息去。”
　　季瑄听见这话立即从游戏中抬起了头，目光热切地在两人间穿梭。
　　苏筱玥看林晖走出办公室，才叹口气低声道：“我也想早点回家睡一觉啊！”
　　季瑄伸头过来搁放在她肩头上，问：“队长都发话了，让你早点回家休息。”
　　苏筱玥反手揉了一把他柔顺的头发，说：“嗯，我知道，但休息的前提是你们法医室的事做完。尸检报告还没完善细节，得写完这个才能下班。要不你先回家？”
　　季瑄像没骨头一样全身重量都压在苏筱玥肩上，懒懒地说道：“来都来了，我等你一起回家。”
　　苏筱玥转过身扶住季瑄往她身上栽的身子，笑道：“那你还赖我身上，想快点回家就坐好了。”
　　季瑄鼻子懒洋洋哼了一声，等苏筱玥推他的手一松又往她身上靠，笑道：“靠着你舒服，不回家也可以。”
　　苏筱玥被逗笑，也不理他了，自己坐下来开始工作，由着季瑄赖在自己背上，一会儿用手指绕着她的头发轻轻拉扯着玩儿，一会儿又拉开她毛衣的高领往里吹一口气，冷得她一哆嗦，孩子气的闹个不停，扰得她不得不抽空时不时反手推他一把。
　　季瑄却像发现了特别有趣的事情，不依不饶地继续玩儿，乐此不疲。
　　*
　　翌日清晨，季瑄将车停在市局门口，下车绕到副驾座为苏筱玥打开车门，不满地看了一眼她手中小心提着的羊肉汤米线嘀咕：“你都没为我送过早餐。”
　　苏筱玥眯眼笑他：“那你加个班给我看看，我保证把你喜欢吃的鸡汤小馄饨送到你面前。”
　　季瑄一笑：“阿玥，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话，我不是没加班，而是我加班的时候基本都在汉源市，你可记得给我送鸡汤小馄饨来。”
　　“没问题，但前提是要我也在汉源市。”
　　季瑄刚刚笑成一朵花儿的脸瞬间垮了下来，“你就是偏心那个林晖，一点都不心疼我。”
　　苏筱玥笑着推了他一把，“开车小心点，我上班去了。”
　　直到走上二楼，她才察觉同样的错误自己又犯了第二次，为什么老是记挂着在他熬夜加班时要为他带一份早餐？上一次给了周卫威，引起安佳慧多心，这一次看来真的只能扔垃圾桶了。
　　正在纠结间，就见林晖走出办公室向她走来，她只得硬着头皮上前打招呼：“早，林队。”
　　林晖“嗯”了一声，顺手就从她手中拿过早餐袋，“谢谢！闻着就很香”心道我怎么可能还给你机会把给我带的早餐送给别人。
　　“唉，不……是……”苏筱玥困难地闭了嘴，并不想违心地否认那份早餐的归属权。
　　谢枫打着哈欠从大办公室走出来，憔悴的模样早不复昨天下午时的神采奕奕，像一朵盛开的花朵被一夜秋霜摧残得只剩两片焉眉耷眼的花瓣还垂死挣扎地挂在枝头上。
　　闻见空气中食物的香味，谢枫用力吸吸鼻子，拦住林晖：“老板，加班人人参加，早餐是不是也该见者有份？”


第二百七十章 
　　林晖轻飘飘撂下一句“想得美”，凌波微步，眨眼间人已经绕开他进了办公室。
　　谢枫瘪了瘪嘴，一转头看见苏筱玥立即眉眼都笑开了：“早，筱玥姐。”
　　苏筱玥关心问道：“又熬了一夜？”
　　“嗯”谢枫拿下头上的棒球帽顶在手指上转圈，“累死宝宝了，今天没我啥事，吃个早饭睡觉去了。”
　　苏筱玥与他并肩往法医办公室走，顺口问道：“有收获吗？”
　　“哈！有我谢大侠出手怎会没收获！”
　　苏筱玥被他逗笑，“天才……儿童啊。”
　　谢枫不好意思揉了揉鼻尖，纠正道：“我十八了，标准的成年人。”
　　苏筱玥笑着对他挥挥手：“好好回去休息，成年人！”
　　小姜刚好从里面走出来扔手中的外卖盒子，拉住谢枫说：“哎呀小宝贝，听说你昨晚恢复了死者手机里的数据，还查到了关于济仁医院股东的身份，还有那辆废弃车主是谁？来、来、来，满足一下我们的好奇心。”
　　谢枫看了一眼小姜画得精致的眉，再扫过淡粉的脸和红润的唇，以及全身上下男性特征无比突出的身形，激凌凌打了个寒颤，嫌弃地拽回自己的手，下意识往苏筱玥身边靠了靠，“等会儿要开案情讨论会，到时就知道了，我懒得重复一遍。”
　　苏筱玥回头看一眼已经空荡荡的刑侦队大办公室，觉得案情讨论会是肯定没有了，就问谢枫：“你肯定查到什么重要线索，他们都去核实了。”
　　她刚说完，手机就震动起来，苏筱玥点开一看，林晖头像下简简单单两个字：过来。
　　她对两人说：“你们聊，我忙去了。”
　　小姜在她身后说：“唉，事儿都做完了，你还忙什么呀？今天我要去做两个打架斗殴的司法鉴定，你得把办公室守住啊。”
　　苏筱玥向后摆摆手：“我知道了，昨天东城分局送来的两个标本，我等会儿做好了把报告发给他们。”
　　苏筱玥走进林晖办公室，他正喝完最后一口羊肉汤，打开木糖醇扔了两颗在嘴里，递到她面前询问她吃不吃，苏筱玥摇头，他收了糖瓶子把一份资料放到她面前示意她看。
　　那是一份通讯录和为数不多的两条短信，再无其他。
　　短信第一条是个地址：江安大道百信，第二条只有几个数字：A91C008.
　　她问：“岳光福？那个死了的嫌疑犯？这些是他手机里恢复的内容？”
　　林晖看着她点点头，如果不仔细看的话根本看不出来他正在仔细观察她的表情。
　　苏筱玥茫然抬头：“有发现吗？”
　　林晖面色如常说道：“正准备带你去见见几个股东。”
　　此时林晖的内心起伏跌宕得厉害，他其实想让她看的重点并不是那两条短信，而是通讯录里的一个电话号码。
　　那个装着这个电话号码的手机，曾经在汉源市苏筱玥被劫持的那个房子里出现过，它属于苏筱玥曾经的那个身份——路瑶。
　　可苏筱玥根本不认识那个电话号码，即使她已有三年的时间没有使用过它，但她前不久还将装着这个号码卡的手机泡进了一杯盐水中。
　　这不正常，若她当真忘记了这个号码，又何必要将它泡坏？手机被泡进盐水中后几乎没可能恢复原来的数据。
　　那一次技侦能恢复路瑶手机里的数据纯粹是因为运气太好，那些数据并不是从手机中恢复的，而是从号码的云空间中找到的。
　　那个一直隐藏在林晖心底的疑问，即使因为DNA的结果被全盘否定的想法，此时再一次浮现在他脑中。
　　表面上林晖却认真地在向她介绍案情：“何培文和吴军已经带人分头去调查济仁医院的法人郭昌和各大股东。最有意思的是通讯记录里那个尾号659的号码竟然属于济仁医院那个叫李志丰股东。”
　　苏筱玥听他提到李志丰的名字，脑中不可遏制地想到了资料上的那张照片，似曾相识的感觉又来了，但她嘴里却问道：“需要我做什么？”
　　苏筱玥脸上赤裸裸的表达着我只是一个法医我又不会破案的意思。
　　林晖一笑，仿佛早料到她有此一问，“你会看懂人的微表情啊，帮我去看看李志丰说的话是真还是假。”
　　“可……”我还有东城分局的两个分析报告要做，苏筱玥悄悄瞄了一眼林晖，默默咽下一口唾液，没敢把话说出来。
　　林晖没容她再说，起身就往门外走去，上车时顺手扶了她一把，动作娴熟自然得好像是多年的习惯。
　　路上何培文打来电话，车载电话刚一接通，他口气中的沮丧在整个车厢回荡：“头儿，我们这边车子出现了点问题，估计要下午才能去见那个郭昌。”
　　“你把地址给我，我见过李志东后就去见郭昌。”
　　手机震动一下，苏筱玥瞄了一眼何培文发过来的地址，疑惑道：“怎么是个养老院？”
　　还没挂断的手机里何培文先和她打了声招呼：“苏法医和老板一起啊？我们查到郭昌现在就住在这个夕阳红养老院里。”
　　“五十七岁，住养老院是不是太早了点。”
　　何培文听见她的话解释道：“据调查这个郭昌是孤家寡人一个，腿脚有点小毛病，估计是觉得住养老院即有伴又有人照顾。”
　　苏筱玥在车载地图上已经输入了地址，看了看距离，说：“林队，我们现在离这养老院很近也。”
　　林晖看一眼地图，迅速打方向盘，“那就先去见见这个郭昌。”
　　等车子调了头，他继续说道：“你在汉源市被绑架时遗失的手机出现在岳光福手中，基本可以确定他就是那个用变声器与你交谈的人，但小枫暂时没有查到岳光福与罗菲之间的关系。”
　　苏筱玥“嗯”了一声没多说一个字，林晖感觉到她似乎并不关心谁才是真正想杀她的人，也不在意自己是否还有危险。
　　林晖的心抽痛了一下，这样的她令他非常心疼却又无能为力的无奈。


第二百七十一章 
　　夕阳红养老院在一条老街深处，环境相对比较安静、占地不大，很普通的一个养老院。
　　两人到的时候，养老院的老人们吃过早饭，正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说话散步，不能行动的老人就被看护推到花园晒太阳聊天。
　　院长亲自接待了林晖两个人，一听说他们要见郭昌就笑了起来：“这个时候郭昌肯定在娱乐室吆喝人打麻将。”
　　苏筱玥诧异：“大清早打麻将？”
　　院长在前面带路，嘴里解释道：“老人们的生活，我们主要以自在平和为主，他们怎么高兴怎么过，我们主要照顾他们的衣食住和身体健康。郭昌牌瘾大，他们有几个固定的牌搭子，喜欢一早就开始打麻将，我们就主要负责间隔一个小时提醒他们起来活动活动，喝点水入个厕，休息半个小时后再玩，中午午休一个小时后才能再坐到麻将桌子前。”
　　苏筱玥一听就明白，“你们负责监督他们健康有益的渡过晚年生活。”
　　院长爽朗大笑：“其实郭昌才五十七岁，都不算老年人，但他腿脚有点不便，又没有家人，所以就住到我们养老院来了。我看他一天过得蛮开心的，像他这种大字不识一个的人，手头又有点钱，在我们养老院住着感觉还安全一些。”
　　苏筱玥和林晖同时停下了脚步齐齐看向院长，看得院长莫名其妙，迟疑问道：“我说错什么了？”
　　林晖拧眉问：“你说他不识字？”
　　“对呀，郭昌不认识字在我们这儿不是秘密，大家都知道。”
　　林晖和苏筱玥对视一眼，彼此在对方眼中看见了相同的困惑：一个不识字的人却担任着一家大型私立医院的法人。
　　苏筱玥落后两步，给何培文打电话，压低声音问：“何副，你确定夕阳红养老院这个郭昌就是济仁医院那个法人郭昌，而不是同名同姓的人？嗯，你已经核对过身份证号码，知道了，没什么，回去再说。”
　　林晖回头，苏筱玥对他轻轻点了点头。
　　两个人跟着院长很快就到了娱乐室，老远就听见哗哗搓麻将的声音，一个人中气十足亢奋地说道：“来、来、来，给钱给钱，一家五毛。”
　　跟着就是打开抽屉，叮叮当当镍币的声响，麻将又被搓得哗啦哗啦响。
　　苏筱玥已经很久没看见过五毛钱的镍币，好奇地盯着满桌黄灿灿的钱币，很有点黄金万贯的感觉。
　　三人走进去，娱乐室里的人都盯着他们，很多老人都和院长打招呼，有人开玩笑道：“这两个小年轻不会是新来的看护吧，这模样俊俏得水灵灵的，光每天看着，我们心情就好。”
　　周围一阵善意的笑声，苏筱玥笑着不说话，拿眼看着林晖。
　　院长笑着打断老人们的打趣，扬声叫道：“郭昌，你过来，我找你问点事。”
　　一个穿着黑色羽绒服红光满面的男人头也没抬，答道：“院长啊，你这是故意挡我财路啊，我今儿正火头好呢，你又找我说话，你知道这火头一岔就转风向了。”
　　说话的正是高亢声音的男人。
　　院长笑道：“行，今儿你输了算我的，赢了算你的。赶紧麻溜的过来。”
　　郭昌伸手拿起一张牌大拇指一摸，把麻将往桌上一拍吼道“自=摸”，伸手摊到其余三人面前，“快给、快给，赖不掉的。”
　　三个老人边给钱边说：“得了，你今天开门连服了我们几把，去，院长找你有事，等回来也该我们服一把了。”
　　郭昌推了牌，无可奈何站起身来往这边走，他的脚果然有点瘸。
　　一出门，他先点了根烟深吸一口，没等院长说话先开了口：“我都憋了半天了，就顾及其他人，在里面没抽，这会儿我出来了总得让我解解馋。”
　　院长摆头，“吸烟有害健康，少抽点。”
　　苏筱玥听见这话，悠悠看了林晖一眼，林晖冲她一笑，用嘴型说“我戒了”，她连忙移开目光装作没看见。
　　几个人也没往办公室去，就进了郭昌在养老院的住处，很小的一间房子，干净整洁，卫生间浴室一应俱全，看来郭昌在这儿生活得很好。
　　院长给几人做了介绍，郭昌听见两人是警察也没表现出任何异常，等院长离开后，为两人倒了杯水，问：“两位警察同志找我有什么事？”
　　林晖对询问一向不饶弯子，直接问道：“济仁医院，你知道吗？”
　　郭昌眯起眼睛想了一会儿，才开口：“是不是每年给我转钱的那家医院？”
　　“是。”
　　郭昌笑呵呵说道：“我记不住那医院的名字，只要它每年按时转钱给我就行了。”
　　“你都不知道医院的名字，为什么会是这家医院的法人？”
　　郭昌“嗐”了一声，说：“这事儿都很多年前了，当时是我们村一个早年出去做生意的人来找我，他说他手下的公司太多了，打算再开家医院，如果医院还在他名下，要给国家纳的税就更重了，他说想让我当什么……我也不知道是让我当什么，我想我大字不识一个，能干什么？结果他说不需要我做什么，就拿我身份证用一下，把公司写在我名下就可以了，每年付给我十万块钱作为给我的分红。我当时就觉得哪有这么好的事，结果他说只要我答应，先将当年分红的一半付给我。以后每年的最后一天会把十万块钱按时打进我卡里。”
　　“我想着就用一下身份证，每年就能得十万块钱，即使被骗，我也损失不了什么，就答应了，我跟着他去把什么手续办完的当天，他当真立即给我打了五万元钱，后来每年十万从来就没错日子的少过。要不是每年按时收到钱，我都忘了有这回事了。”
　　郭昌说到这儿，摸着下巴啧啧有声：“李志丰这家伙就是脑瓜子灵，每年不知道挣多少钱！给我十万，连点犹豫都没有，按理说无功不受禄，这钱我都拿得不安心。不过那小子有钱，不拿白不拿，你说是不是！”


第二百七十二章 
　　林晖猝然抬头：“李志丰？”
　　“对呀，我同村老乡，早年出来做生意，现在的钱挣得海了去。”
　　“是他找你给济仁医院做法人？”
　　“对，我还真得感谢他，你们看我现在这日子过得多舒坦，要没有这笔钱，像我五十好几的人了，腿脚又不方便又不识字，怎么养活自己？”
　　“你生活完全能自理，怎么想到住进这养老院来了？”
　　“嗨，当初村里的人知道我每年有了这笔收入，就开始各种借口找我借钱，以前我穷的时候也没见他们对我有个好脸色，现在上赶着天天往我家里坐，帮我做这做那，我有自知之明，没了这钱，人家要球理我。所以我就离开村子，住进了这养老院，有人照顾吃喝拉撒，还有伴陪着打发时间，我知足了。”
　　“你知道一个法人所要承担的责任吗？”
　　郭昌被林晖突兀的话问得茫然摇摇头，叹息道：“我连字都不认识，哪儿还知道什么法人、什么责任。”
　　林晖说得通俗易懂：“如果济仁医院做了什么违法的事情，你首当其冲地去坐牢。”
　　郭昌呵呵笑道，不以为然说道：“他一个救命治病的医院能干什么……违……法的……”
　　他终于反应过来眼前两人的身份，并且专门到养老院找到他询问关于医院的事，他再是一个大字不识的人，却不傻，怎会猜想不到。
　　郭昌的脸瞬间煞白，舌头打结：“我真的……要……坐……坐……牢吗？”
　　林晖语气转换得很快，轻松说道：“不会，济仁医院没做什么违法的事，我们这次来其实就是想问问你有关李志丰的一些事。”
　　郭昌经刚才那一吓，疑心增加，不答反问：“李志丰干了什么违法的事吗？你们警察都找到我这十多年都没见他的人。”
　　“李志丰最近有人想对他不利，我们正在保护他，要尽快找出那个想伤他的人就得从他身边的人查起。”
　　苏筱玥憋着笑看了一眼一本正经说谎的林晖，觉得此人的表演能力堪夺奥斯卡小金人。
　　不识字的郭昌智商并没有问题，“那你们不问他来问我干嘛？”
　　“就因为他一时半会想不出要害他的人，我们才从熟悉他的人身上展开调查。”
　　“我对他不熟啊。”
　　“你对他现在不熟，但你熟知他以前啊。”
　　这理由充足得让郭昌再无丁点怀疑，他摇头：“我也不知道你们想了解什么。”
　　“就将你所有知道的关于李志丰的事给我们说一说，想到什么说什么，别紧张，当我们闲聊天。”
　　郭昌回忆了一会儿，说：“其实我和他真的不熟，以前在一个村子里都很少打交道，反倒是他找到我当这个济仁医院的什么长，接触反而多了一些，后来事情办成之后，我们又见过几次，之后就再没见过面了。”
　　“你之前说他给你说他做了很多生意，是为了逃税才让你代替他做的济仁医院的法人？”
　　“嗯，他说他不能再将医院记入他的财产中，那样会缴纳很多很多的税，所以就把医院记入我的名下。”
　　法人并不持有公司股份，估计当时李志丰就是欺郭昌不识字，不可能了解股东与法人之间的区别，以股东的身份欺骗郭昌，实际上是让郭昌担任法人。如果是这样，那么济仁医院从一建立之初就不单单是一家救死扶伤的医院，背后肯定隐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或许就是非法器官买卖，如此看来，许嘉一案绝不是个例。
　　苏筱玥脑中电光石闪想到了大巴车劫持案中，凶手孟康寻找的弟弟孟健，多年前市一院急诊科夜晚的情景闪现在脑海。
　　孟健灰白青苍的脸，躺在急救车上失去生命力的躯体，以及被女医生揭开纱布块露出来、形如蜈蚣的伤口。
　　“他的左肾缺失。”
　　“他死于术后感染。”
　　那是她当晚对孟健的诊断结果，时隔多年就这样突兀地浮现于她的脑海中。
　　原来多年前自己都在无意中参与到了这个案件中来了。
　　林晖敏锐地捕捉到苏筱玥这一时的恍惚，用手肘轻轻碰了碰她，用眼神询问她怎么了，苏筱玥吐出了两个字：“孟健。”
　　林晖无声点头，表示他早已想到了其中的关联，他用嘴型对她说了“谢枫”两个字，苏筱玥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便拿了手机走出房间给谢枫拨打。
　　谢枫在电话里的语气一如既往地飞扬，“筱玥姐，你和林队出外勤还想着我呢啊……”然后是一串的“甜蜜蜜，我笑得甜蜜蜜……”
　　“小枫，”苏筱玥笑着打断他的甜蜜蜜，“帮我查个数据。”
　　“说，小枫随时为你排忧解难，帮你把凶手扒得干干净净摊开在你面前。”
　　苏筱玥被逗笑，少年轻松嬉笑的语气让她莫名感染到了一点愉悦，“帮我查一下从2007年以来出现的失踪人口中腰部受伤……不对，不只是肾脏，从2007年以来疑似器官被盗窃的报案。”
　　沉默片刻，她不太确定地问：“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手机里传来键盘被敲得噼里啪啦响，“这个稍微要花费点时间，等会儿我把结果发到你手机上。”
　　“不用，发到林队手机上。”
　　“嘶——”谢枫在电话里的声音立马转为了懒洋洋，“是他的事啊，那我可就没有这么有积极性了。”
　　苏筱玥笑着提醒：“如果你不怕再被他撵出市局，就赶紧的啊。”
　　谢枫顿时收声，半晌忿忿不平说了句“知道了”就挂了电话。
　　房间里的对话还在进行，苏筱玥走进去听见林晖问道：“你的意思李志丰背后有人帮他？”
　　“应该是，他说漏嘴时露了一点这个意思。”
　　“那个人是谁，你知道吗？”
　　郭昌摇头，“不知道。”
　　“与李志丰相关的事，你还知道些什么？”
　　“没有了，我连这些鸡毛蒜皮的事都讲给你们了，我和他是真不熟。”


第二百七十三章 
　　林晖站起来，面不改色地继续撒谎：“希望你今天说的这些能帮我们找到那个想对李志丰不利的凶手。”
　　郭昌点头，他想抓住凶手的心情比谁都急切，担心如果李志丰出事，他每年那十万块钱是不是就没有了。
　　“今天谈话内容不得向任何人提及，这极有可能会威胁到你的安全。”
　　郭昌捣蒜般点头，连连答道：“是，是，我明白。”
　　林晖一上车就对苏筱玥说：“李志丰除了拥有济仁医院百分之八十的股权外，并没有任何其他资产，而济仁医院这百分之八十的股权他也来的很蹊跷。成为济仁医院股东之前，他确实如郭昌所言到处折腾些小本生意，但多数时候他都亏得血本无归，更别说拿出几千万修建一家医院。”
　　苏筱玥思绪转得很快，立即抓住了林晖话中深意：“他背后的那个人才是济仁医院真正的老板？可是，为什么要把自己隐藏起来呢？”
　　林晖深暗的眸光紧紧盯着道路前方，片刻后说：“打电话给何培文，立即传唤李志丰到局里接受询问。另外让小枫查查济仁医院建立时李志丰的钱是从何而来。两千多万不是一个小数目，即使那个人给的是现金也会有迹可查。”
　　苏筱玥立即拨打了何培文的手机，对他重复了林晖的话，挂断电话后才反应过来刚才何培文并不知道她是在复述林晖的话，但他毫不犹豫地答应并执行，什么时候她可以代替林晖直接给何培文传达命令了？
　　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成为了林晖的代言人，这与她想要和他保持距离的初衷相背离，她感到莫名的心慌。
　　两人回到市局，刚走上二楼，潘丁就叫住了林晖：“谢枫这小子不愧我求爹爹告奶奶把他弄到我们局来的天才，就这一会儿工夫，他根据苏法医给出的左前臂骨折，手术时打的钢钉上序列号，查到了这几颗钢钉在济仁医院所采购的一批骨科耗材里面。”
　　“没查到使用在什么人身上？”
　　潘丁摇头，“没查到，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知道，你等会儿问问小枫那小子。”
　　林晖一刻都没耽误，走进信息技术科的办公室就问谢枫：“通过钢钉查不出嫌疑人的身份吗？”
　　谢枫把笔啪的一下摁在桌上，长叹一声，“我根据钢钉序列号查到这几颗钢钉在济仁医院进的一批耗材中，我黑进了他们医院出入库电子登记表，这几颗钢钉已经被骨科主任领走，我又黑进他们的医疗网，并没有查找到使用这几颗钢钉的病历，所以现在依然不知道自杀的嫌疑犯身份。 ”
　　“知道钢钉的出处就好说了。”林晖转头对何培文说道：“你立即带人去济仁医院去找这个骨科主，任问一下这三颗钢钉用到了什么人身上，为什么没有使用记录。”
　　何培文飞奔而去，一个小时后就打来电话，“老板，济仁医院骨科主任说，这三颗钢钉是用在老板李志丰的一个熟人身上，当时李志丰说他这熟人没有医保报不到账，坚持不愿意住院，所产生的费用都由李志丰承担了。”
　　“他记得李志丰这个熟人的名字吗？”
　　“当初给病人做DR检查的时候登记的是岳光福这个名字，也不知道是不是嫌疑犯的真名。”
　　林晖重复名字的时候，谢枫同时用几台电脑搜索完毕，摇着头说：“除了姓名、性别、年龄后，什么都没有！不过就身份证上面的照片来看，是你们抬回来的那个人。”
　　谢枫转着笔，说：“这人太他妈干净了，就像你们在万林乡他那院子里看到的一样，名下没有银行卡，不用微信，不使用移动支付，你明知道他要花钱买东西，要吃饭穿衣，但你就是查不到他任何消费记录。唯一的社会信息就是就职于远达物流公司任保安科长。”
　　林晖眼光还没看过去，谢枫意念一动，立即十指翻动把键盘敲得山响，紧盯电脑说：“老大我知道了，别催我，正在查。得了，有了！”
　　谢枫抬头点点面前的台式电脑，向林晖示意没法将电脑抱到他面前，林晖过去坐下，一目十行看电脑上的信息，谢枫则口述给其他人听。
　　“岳光福，36岁，曾是一名拳击运动员，一直在运达物流公司任保安科长。我刚才查到这家运达物流公司，一切都很正常，原来就是一家叫易丰的小货运公司，五年前为了竞争一家国企的物流业务就挂靠到运达物流公司，用运达的资质去竞标，中标后又吃不下那家国企的所有物流业务，就干脆和运达谈成合作，利用运达的资金和关系，所有收入和税都从运达账面上过，每年给运达交纳管理费，两年后这家货运公司就被运达直接收购了。”
　　这种做生意的手段很常见，小虾小米遇上大蛋糕消化不了的时候就会找条大鱼傍上，利用别人的人脉资源和资金来吞下这块蛋糕，实在不行就拉上大鱼一起吃蛋糕。
　　周卫威问：“岳光福是什么时候到运达物流的？”
　　谢枫飞速滑动自己的笔记本电脑边看边说：“运达收购货运公司后去的，估计是运达收购后职员增加调动，他应聘去的。”
　　林晖已经看完了全部的治疗，听见这话摇头说道：“一家物流公司的保安科长并非什么重要职务，收购一家公司后，人员最大的变动在管理层。老潘去查岳光福到运达之前在干什么，特别是与……运达物流的老板是谁？”
　　跟着林晖进来的潘丁一见这架势是没完了，把手里的资料拍到林晖手里：“早知道你一回来就见谢枫，我就不用多此一举拿资料给你。谢枫现在都在你刑侦队扎根了，请将他那份津贴奖金从你们刑侦队一起发了，谢谢。”
　　谢枫一心都在搜索运达物流的老板上，他面前摆着五台电脑，加上他自己从来不离手的笔记本，一共六台，众星捧月地将他围在中间，为此，何培文专门为他买回来一把带轮的转椅，方便他无障碍操作。


第二百七十四章 
　　此时谢枫脚一蹬，椅子倒退着滑到右后方最后一台电脑前，他飞快在键盘上敲击了起来，不到一分钟就冲林晖撇撇嘴示意他自己来看，脚下一用力，又滑回那本笔记本电脑前继续十指穿花般飞舞起来。
　　林晖低头看潘丁塞到手里的资料，目光停留在最后一份，那是废弃车辆的勘察结果：
　　左侧方向盘和车门上采集到的指纹，属于劫持苏筱玥后在与警察地对峙中自杀身亡的岳光福，右侧副驾座采集到的那组指纹属于年轻的女性，车前头和车轮上的血迹属于同一个人，这个人的血迹竟然在公安系统的DNA数据库中找到了吻合的人——刘素琴。
　　因为她属于一桩至今没破的车祸案的死者。
　　二零一四年三月四号凌晨，环卫工人在新雨路发现一名五十多岁的女性死者，立即报警，警方经过勘察现场，很容易得出车祸的结论，肇事司机逃逸。
　　因为事发地位于居民区的小巷道内，没有监控，交警将新雨路附近几个小区的所有车辆都筛查了一遍，均排除为肇事车辆，然后交警在全市范围寻找那辆逃逸的车辆，甚至给出奖励金寻找目击者，但因车祸时间在凌晨，小巷道内廖无人迹，没人目睹事发经过，所以至今没找到肇事逃逸的车和人。
　　林晖啪地合上资料，揉了揉眉心，从医院赶回来的何培文看过来，问：“怎么了？老板！”
　　林晖将手中资料递给他，说：“难怪当年交警掘地三尺都没找到这辆肇事车，凶手撞人后就直接报废，将它藏在了乡下一堆木材里。”
　　何培文一浏资料，问：“凶手？”
　　林晖冷目睁开看他，“肇事者是岳光福，肇事车辆即使在八年前也价值三十万，一辆只跑了三千多公里的新车撞人后就被弃用，你认为只是一桩单纯的车祸吗？”
　　何培文被林晖问得下意识摇头，一边飞速转动大脑一边说道：“按照八年前的生活水平赔偿，一辆三十多万的车子，它的第三责任保险完全能够覆盖赔偿金，车主几乎不用自己出钱。但岳光福却直接报废了这辆车，看来这场车祸确实是预谋杀人。”
　　周卫威忍不住插嘴：“万一车祸时不是岳光福开的车呢？你瞪我干什么？有这种可能性啊！”
　　谢枫埋在几台电脑里面双手不停歇的噼里啪啦，头也不抬的嘲讽道：“说你智商有问题，你又不承认。潘科他们不是一早就说过吗，车上只有两组指纹，驾驶室这侧只有岳光福的指纹。你是真傻还是老年痴呆？”
　　其他同事噗嗤笑出声来，安佳慧想帮周卫威争辩几句又自知不够分量，周卫威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谢枫这话根本没有二选一，只有一个字：傻。
　　“你……”周卫威深吸了几口气才将想暴打谢枫的念头给硬生生压回了肚子里面，林晖充耳不闻几个手下的斗嘴，对谢枫说：“查一下刘素琴的背景。”
　　何培文点头：“是什么人会处心积虑制造车祸杀死一个妇女。”
　　键盘一阵响，“林队！”谢枫的声音微微颤抖。
　　林晖皱起了眉，能让一个面对凶杀案都漫不经心嬉笑如常的小年轻如此失常，情况一定非同寻常。
　　谢枫站起身来时将屁股下的转椅撞得滑出好几米，他抱着自己的笔记本走到林晖面前，在鼠标上点击的手指都在发抖。
　　林晖深邃目光看向屏幕，只一眼，就凝结成冰。
　　刘素琴，女，五十七岁，东城小学退休教师，丈夫多年前病逝，女儿罗菲……
　　林晖只觉得屏幕上的字都在张牙舞爪地扑向自己，女儿罗菲……女儿罗菲…………
　　车祸而死的罗菲……
　　路瑶起杀心、肖勇动手，车祸而亡的罗菲啊……
　　路瑶……苏筱玥……
　　罗菲的母亲刘素琴依然死于车祸……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原点——罗菲、车祸、曾经的路瑶、现在的苏筱玥，如今更多了个罗菲的母亲刘素琴。
　　良久，他“啪”地合上笔记本电脑，对谢枫说：“去叫苏法医到我办公室来见我。”
　　两人大步在走出刑侦队办公室，留下身后一屋子等着给出刘素琴身份信息的手下两道匆忙而去的背影。
　　林晖在门口遇上了刚回来的吴军，吴军一指旁边的人，“头儿，他就是李志丰。”
　　“先带他到询问室去，你和何培文先问一问。”
　　林晖冷峻的表情极好地掩饰了他此刻激荡的心绪，吴军没察觉到丝毫的异常，带着人往询问室走去。
　　苏筱玥对人的情绪和面部细微表情的变化总是比一般人更加敏锐地感知到，谢枫在法医室门边叫她时，她就感觉到少年的担心和忐忑，她安抚地冲他温柔一笑，跟着他往林晖办公室走去。
　　谢枫小心翼翼敲林晖办公室门的时候，苏筱玥已经在脑中急转了很多个想法，猜测是什么事让这个少年如此谨慎小心，他又在担忧什么？
　　进门后，苏筱玥从林晖一如既往平静的表情下还是捕捉到了他呼吸节律紊乱的异常，她的心没来由的一惊，第一反应是：我暴露了吗？
　　可她表面上伪装得很镇定，凝神问他：“林队，你找我？”
　　林晖正在梳理自己的思维：按照汉源市给出的档案苏筱玥就是路瑶，她曾经受到刘素琴多年的资助，那么她对这起蓄意谋杀的车祸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路瑶因爱生恨而起的谋杀罗菲的念头是不争的事实，虽然谋杀最终由肖勇出手实施，那么身为路瑶的苏筱玥对助养自己多年的刘素琴的车祸真相又会是怎样的反应呢？
　　他抬头看向苏筱玥的目光平静无波，她却从这眼光中看出了怜爱和担心，她疑虑陡生，是什么事让他和谢枫都为自己担着心？
　　不是身份已经暴露！
　　“还记得万林乡岳光福院子里面发现的那辆废弃的车吗？”
　　苏筱玥谨慎地点头。
　　林晖将电脑屏幕转向她，“已经查明了车前保险杠和车轮上的血迹，都属于同一个人。”


第二百七十五章 
　　苏筱玥迟疑地把手抬了一下又放了下来，迅速垂下眼睫：果然与我身份无关，可我从来没见过这辆黑色轿车。
　　她慢慢坐在办公桌对面去看屏幕上的资料，她的脸以可见的速度失去血色，煞白得吓人，全身抖得像一片风中飘零的落叶，搁放在桌面上的双手攥紧颤抖。
　　一声痛苦的悲泣从她嘴里逸出，她突然用双手抱住了头，人慢慢滑下椅子蹲在了地上。
　　林晖迅速上前搂抱住她，扳开她生生撕扯头发的双手，她的双眼已经失去聚焦，茫然地盯着他，被牙齿咬破的嘴唇渗出血丝，嘴里呢喃着什么。
　　林晖用力抱住她，说：“筱玥，想哭就哭出来。”
　　她什么也没听见，兀自不停地呼唤着一个人，林晖仔细分辨下分明听见她在叫“妈妈”！
　　他怀抱中瘦弱的身体抖得像狂风骤雨中的一叶小舟，巨浪已经掀翻了它，她的身体无力下坠，同时却拒绝他的拥抱。
　　她推开他，摇摇晃晃站了起来，林晖不由分说地再次将她摁进自己的怀抱中，掀开她凌乱的发丝，在她耳边一声一声叫她：“筱玥，醒醒，我是林晖，我在这儿陪你！”
　　似乎林晖这个名字刺激了她，她重复了一遍“林晖”，然后摇着头哭笑道：“每个人都骗我，霍智宸骗了我，路瑶骗了我，那些警察骗了我，你也来骗我，你不是林晖，林晖早就厌弃我了，他早就知道我的身份而讨厌我了啊！……我不是故意要骗他啊，当初我不知道杀我的人就是她啊……我还以为她是想要我活下去才会……”
　　这是巨大刺激下出现应激反应的认知障碍！
　　潘丁推门进来，一看这情景就跳了起来，林晖先冲他吼起来：“镇定剂！快！”
　　潘丁刚一转身，汪主任已经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管针剂，过来撂起苏筱玥的衣袖，用酒精棉一擦就扎了进去，苏筱玥挣扎了几下，很快就软了身子耷拉下头。
　　跟着进来的谢枫担心问道：“汪主任，你这不会是麻醉剂吧，效果这么立竿见影。”
　　“不是。”汪主任永远言简意赅，不肯多说一个字。
　　林晖将人抱起来放在自己午休的沙发上，还没说话就被潘丁一把揪住袖子拽了起来，吼道：“你又干了什么？怎么整天就针对我家小苏？啊！”
　　汪主任上前拉开潘丁，劝解道：“老潘，你误会林队了，小苏受了点刺激，不关林队的事。”
　　汪主任其实并不了解苏筱玥与路瑶、罗菲母亲之间的关系，但谢枫来找他给苏筱玥用镇定剂时语焉不详的透了点意思，他至少知道苏筱玥受刺激发疯不是林晖的原因。
　　潘丁显然听进了解释，但还是气咻咻地站在一边，密切关注着苏筱玥的情况。
　　林晖习以为常地忽视他，突然开口问的却是另外一件事：“小枫，我要的器官盗窃案数据查完了吗？”
　　“等等。”谢枫拉过他的笔记本电脑迅速与林晖办公室打印机连接，打印机立即传来工作的声音。
　　谢枫抓过打印好的纸放在林晖面前，“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这绝对是一个非法倒卖人体器官的团伙。从接到的有限几个报案来看，犯罪团伙主要针对年轻力壮的流浪汉和精神失常的人，流浪汉可以用钱打发，而精神失常的人又说不清事发经过，所以能够报案的寥寥无几。”
　　谢枫看过屋内几人明显诧异的表情，不无得意地继续说道：“从目前五例报案，流浪汉只有一个，而且报案人也提到对方在他醒来后给了他两万块钱，如果还有类似案件，其他被盗窃器官的流浪汉极有可能最后都在金钱面前选择了沉默。剩余四个报案人全都是精神失常的病人家属，这几家都是对精神失常的亲人长期照料很好的家庭。”
　　谢枫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所有人都明白他没说完的话：大多数家庭如果有一个患了精神病的亲人需要长期照顾，再深厚的亲情都会随着时间的流失而失去了耐心，何况大多数亲人之间在这种病人面前都表现出异常的冷漠和无视，能管个吃饱穿暖已属不易，哪儿还会注意他的身体状况。
　　何培文打破了房间里的寂静：“可许嘉即不是流浪汉也不是精神失常的病人啊，他是一名智力正常的大学生。”
　　谢枫挠挠头，理直气壮地提高声音：“我的话是根据已有的数据分析出来的，我又不会破案，许嘉为什么不符合这两个条件，不是该你们去侦查吗？瞪我干嘛！”
　　林晖通常情况下都会自动屏蔽手下之间的小吵小闹，这一次也不例外，径自说道：“你们别忘了，许嘉有非常迫切的愿望挣到一大笔钱去为他爸做肾脏移植手术，或许正是因为这个，他才成了别人的目标。从那份合同来看，他是自愿的，只不过他不知道对方是一伙贪婪而又心狠手辣的人，即想要他的肝脏还想要他的肾脏。”
　　然后他对何培文说：“去将这五份案卷全部调出来，仔细看一下当初同行们办案的记录，或许能找到一些线索。另外找到这个自己报案的流浪汉钱元，他或许是唯一一个还活着的又能说清楚自己遭遇的人。”
　　何培文答应了就往外走，潘丁看了一眼坐在桌前专注敲电脑的谢枫，打消了喊他回技侦的想法，叹口气也往外走。
　　“老潘”林晖叫住了他，“废弃车辆的第二组指纹要尽快找到属于谁，这关系到一桩八年前的旧案。”
　　潘丁头也不回地挥挥手：“知道了。”
　　突然间的安静让谢枫抬起了头，看了看四周，忙不迭地抱起自己的笔记本出了门，临走前还没忘记用脚尖勾住门关上，一时间房间里只有林晖和在药物作用下还处于昏睡的苏筱玥。
　　林晖此时才有时间来回想刚才苏筱玥的一言一行，他闭上了眼睛，在脑海中回放刚才她哪怕是一个痛不欲生的眼神和奔溃时肌肉怒张的表情，那些画面一帧一帧的被他反复过滤。


第二百七十六章 
　　首先，苏筱玥被震惊到了，带给她震惊的不是撞死刘素琴的车子逃逸，这个消息当年交警早已做了定论，那么带给她震惊的就是车祸的性质了——伪装成车祸逃逸的蓄意谋杀。
　　然后，她突然愤怒了，她感到所有人都在欺骗她，她提到了霍智宸、路瑶、办案的警察。
　　最后是她自己的欺骗，她无意骗我，但事实上骗了我，在这儿筱玥提到了他（或她），这个被筱玥误认为救她实际想杀她的人是谁？
　　按照心理学中的观点，人在潜意识中会将内心所思所想映射到语言，她先提及欺骗她的人，然后就说到被她欺骗的自己，最后提及企图杀她的人，那么杀她的人应该在欺骗她的那些人中，排除没有动机的办案警察，剩余两个人——
　　霍智宸？还是路瑶？
　　可是她自己就是路瑶啊！
　　但她却说霍智宸骗了她，路瑶也骗了她！
　　她再一次将她自己从路瑶的身份里剥离了出来。
　　那不是她在精神极度错乱时说出来的胡话，那是她心里最真实的想法，在她神志不清的时候说了出来。
　　还有那一声于奔溃中喊出来的“妈妈”，林晖觉得她呼唤的是助养了她十多年、他们正谈论的刘素琴，而不是在她还没记事前就病亡的亲生母亲。
　　那些不是伪装的表演，装出来的表情骗不过林晖的双眼。那是作为一个被刘素琴助养多年的人在听见噩耗时该有的反应。
　　曾经的路瑶恨罗菲到杀之而后快的地步，现在的苏筱玥却对罗菲的母亲被杀反应却如此悲伤绝望。
　　但路瑶就是苏筱玥，这样的表现也太矛盾了。
　　不，苏筱玥从来没有表现出来对罗菲怀有恨意，更没有谋杀，相反她刻意引导他们去调查罗菲车祸案，想为罗菲的死找到真相。
　　那杀意从来都来自于名为路瑶的那个女人。
　　林晖曾经的怀疑再一次浮现心头，虽然DNA已经铁证如山的告诉他苏筱玥就是路瑶，但太多的矛盾总是不停地提醒他重新去怀疑。
　　如果苏筱玥就是汉源市公安局给出的路瑶身份的话，那么从第一个何欣茹案就出现的矛盾全都无法得到解释。
　　如果将苏筱玥从路瑶这个身份分离出来的话，那么所有的矛盾都可以得到合理的解释，很多疑点也都能找到答案。
　　上一次他送到北城分局的两个生物体标极有可能都是苏筱玥的，现在最重要的是到哪儿去找到属于路瑶的生物体标本。
　　突然他脑中电光石闪间想到了一段话：“这儿又脏又乱，你住这儿我不放心。清河路那房子你怎么不去住？”
　　那是季瑄第一次看见苏筱玥租住小区时说的话。
　　清河路的哪个小区呢？
　　林晖脑中不可遏止地浮现出勘察汉源市风怡小区里苏筱玥被劫持的现场画面，敞开的保险柜前面散落一地的钻石首饰和……房本。
　　林晖霍地站了起来，椅子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他下意识看了一眼沙发上昏睡的苏筱玥，见她并没有被惊醒，弯腰将她抱了起来，经过刑侦办公室时叫来安佳慧，两人将她送到林晖在警局里的宿舍，安佳慧留下来照看她。
　　林晖重新回到办公大楼，正要往物证室去，吴军跑来拦住他：“头儿，李志丰被搁询问室已经两个小时了，我看他的心理防线差不多崩盘了，可以开始询问了。”
　　林晖点头，脚步转向询问室。
　　李志丰，五十二岁，微胖，一身名牌，头发用发胶打理得一丝不苟，表面上看起来气定神闲，但紧紧攥住的拳头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安。
　　吴军常规地询问了姓名、年龄、性别后就直接进入关键问题，“据我们调查，你从老家出来后一直做着些小生意，1997年到2002年你开了个不锈钢餐具专卖店，最开始两年还赚了点钱，后来跟风的人多了，别人把利润看得薄又比你勤快，都是自己坐火车下广州进货，你却是请人跑广州进货，给你进货的人在中间吃了点差价，抬高了你的成本，所以后面几年你那店子把原来赚的那点钱亏完后又亏损了本钱。”
　　“跟着你将店子转手后又跟人合伙搞了个施工队，从一些大的房产公司手里转包一些零碎的小工程做，第一个工程做完后小赚了三十多万，跟着第二个工程因为主包方一部分工程款没收回，就将这些拖欠的工程款转嫁到你们这些小施工队身上，结果你们非但没赚到钱还倒欠一屁股的帐，诸如此类的经历我就不在这儿细数了。”
　　林晖一直沉默，观察到李志丰微微打颤的双腿在听见这话时奇迹般地不抖了。他听懂了吴军这些话隐藏的意思却反倒放松了下来，这只能证明李志丰原以为他们会问到更严重的问题。
　　林晖深沉目光也骤然一松，李志丰忌讳的问题一定是济仁医院非法器官移植的事情。
　　吴军继续说道：“综合我们所有的调查结果可以看出，在你投资济仁医院之前，你一直处于勉强能糊口饭吃的生活状态，请问你投资济仁医院的那两千万是从何得来？”
　　李志丰平静说道：“我找人借的。”
　　吴军不给他想好谎言的机会，立即追问：“谁会一下子借两千万给你？即使有这么个人，无利不起早，没有利益的事，谁会放心将两千万的巨款借给你这个穷光蛋？何况还是十三年前的两千万！”
　　李志丰刚刚停止发抖的双腿又开始轻轻颤抖起来，林晖嘴角浮现一丝不易觉察的笑，看来李志丰误以为他们想查的是医院的经济往来账目，没料到他们想查出他背后真正的投资人。
　　李志丰费力吞下口水，说：“我找很多亲戚朋友借才凑齐了这两千万。”
　　吴军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吼道：“李志丰，你端正你的态度，你真当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就来问你话？你那些亲戚朋友比你还穷，谁能凑几十百多万的钱给你！今天我们请你过来问你话，是给你个立功的机会，你真以为把嘴闭紧了，我们就什么也查不出来！”


第二百七十七章 
　　李志丰放松地往椅子上一靠，笑着说道：“那你们去查啊，干嘛来问我？我什么态度，我还想问你们什么态度？我没干过违法的事，你们是请我过来协助调查，你就这样请我来协助调查吗？老子不干了，不想协助你们了！”
　　吴军一噎，他非常清楚目前他们除了掌握了一张许嘉在济仁医院做体检的报告外，其他的一切全是猜想，没有证据支持。
　　李志丰不屑地看了看面前的两个人，站起身就要往外冲。
　　林晖不紧不慢地敲敲桌子，说了进询问室后的第一句话：“岳光福是谁？”
　　“谁？你问我吗？”
　　林晖冷厉的目光盯住李志丰，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一毫的表情，“你既然不认识他，为什么要为他负担全部的医药费？并且坚持不让他住院？”
　　李志丰脸上的表情随着林晖的话，由淡定茫然慢慢变成大惊失色，然后又转成强装的镇定。
　　“你说的岳哥啊”李志丰终于将表情维持住平静，“就一熟人的朋友，叫我帮忙，我就帮咯。”
　　“岳哥？他可比你年轻很多。”
　　“他们都这样叫他，我也跟着叫了。”
　　林晖眉头一扬，“岳哥？你一家大型医院的老板，而他只是一家物流公司的保安科长，你就这么尊重他？有点意思，他们都这么叫他，他们是谁？”
　　一连几个问题都砸在李志丰意想不到的方向，他一时语塞，下意识回答道：“他们就是他们咯，我的那个熟人他们。”
　　“为什么不让他住院？”
　　“他没有医保，反正都是自费，住不住院都一样，他怕麻烦就没住院。”
　　吴军在一旁忍不住呵斥道：“李志丰，你当我们警察都是白痴，对医疗这块儿一点都不了解？左前臂桡骨骨折，即使没有医保也需要住院手术治疗！与医保一点关系都没有，也就你是济仁医院的老板，你们骨科主任才迫不得已按照你的要求来，否则哪个医生敢冒着吊销执照的风险干这种事？”
　　显然当初骨科主任已经将风险性反复强调过，所以李志丰一听吴军这话，本就强装的平静一下子就撑不住了，一时之间竟然没有回答他的质问。
　　林晖冷凝的神色总给人一种极大的压迫感，近一米九的个头微微前倾，给李志丰造成的心理压力急剧增加，冷汗唰的一下就下来了。
　　“说吧，岳光福是什么人？你们这么忌讳暴露他的身份。”
　　林晖简单的一句问话里面用了你们、暴露、身份三个词，这让听明白了的李志丰强撑的最后一点负隅顽抗的意志也消弭掉，他突然跳起来大声说道：“我不知道！我不认识他！”
　　“那就谈谈你认识的人，拜托你给李志丰治病的那个熟人是谁？”
　　“我不知道，我要见我的律师。律师来之前我不会再说一个字。”
　　吴军眉毛拧成了一个结，嘲讽道：“电影看多了吧，见律师？现在的程序……”
　　林晖打断他的话，轻飘飘地说了一句：“让他在这儿坐满二十四小时再放人。”
　　林晖的话音还在询问室内回响，人已经离开，吴军响亮地答应了一声“好嘞”，非常解气地对李志丰说：“我们有权利羁押你二十四小时，到了时间自会放你。你就坐这儿好好想一想见了你的律师说什么吧！”
　　李志丰颓然靠向椅背，目光漂浮在空中某一点，对吴军的话毫无反应，吴军突然温和地微笑道，“或许我们就在这二十四小时里找到你违法的证据了呢。”
　　吴军啪的合上笔记本电脑，扬长而去。
　　*
　　刑侦队大办公室内谢枫正在几台电脑前忙碌，被他占用了电脑的周卫威等人委屈地缩在一边，几个人凑到一台电脑前看失窃器官的五个报案人卷宗。
　　林晖叫过何培文，说：“让老潘给谢枫专门准备一间工作室，问问他的条件，满足他提出的所有要求。”
　　何培文领命而去，林晖提着声音问：“谁找钱元去了？”
　　“我让小张带了几个组的外勤人员散出去找了。”
　　谢枫脚一蹬椅子往后退，蹬着转椅转圈玩儿，说：“老板，你猜运达物流公司的老板是谁？”
　　周卫威的注意力是最容易被分散的，一听这话就嘀咕：“反正不是我！”
　　林晖走过去一手按住转椅扶手，阻止了谢枫幼稚的转圈行为，皱眉看住他。
　　谢枫立即说话：“运达物流公司是宸辉集团公司下的一个子公司，主营集团公司对外贸易的货运这一块。收购了那家易丰小货运公司后，岳光福就出现并任职保安科长。感觉岳光福是总公司空降的人才啊。”
　　“那就是总公司的人了？”
　　谢枫摇着手中的笔，“No！宸辉集团公司没有岳光福的人事关系，找不到岳光福存在的蛛丝马迹，更奇怪的是运达物流其他人的工资都是直接发放到银行卡上，但工资表上岳光福那一栏特别标注了现金二字。”
　　周卫威抬头瞪眼：“我艹，你黑进人家财务系统了？连工资表都看得一清二楚。”
　　谢枫做了个轻蔑的表情，嗤道：“黑个财务系统是最没有技术含量的事，好吗？”
　　周卫威张张嘴，憋屈地没说话。
　　林晖一如既往忽略掉手下的口水仗，问道：“二千万不是一个小数目，十三年前移动支付也没有现在这么便捷，要取出这么一大笔现金必定有迹可查。济仁医院是四月开业，原址上本来是一座新建的酒店，因为消防不合格问题，酒店手续没有审批下来而打包卖给了岳光福，内部重新改建装修花了半年时间。小枫，你查一下2006年九月以后的半年内，个人或单位大量取现的有哪些。”
　　谢枫心头一烦躁就开始转笔杆，怪叫一声道：“老板，你也说了是2006年，十三年以前啊！那个时候的银行还没实行无纸化办公，当时的存取款凭证都还是手写，你让我到哪儿去查！”


第二百七十八章 
　　林晖揉了揉眉心，“忘了这茬，吴军、周卫威你们两个谁带人去跑银行？”
　　吴军看一眼渐暗的天色，知道今天别指望下班了，拍拍要起身的周卫威，说：“我去吧。”
　　“等等。”林晖叫住他，对谢枫说：“查一下十三年前就有的银行点，你直接到每家银行的总部，要求他们让下面支行协助调查。”
　　“是。”
　　吴军出门时和安佳慧撞了个正着，安佳慧立即侧身让过，见林晖一直盯着自己看，便走上前在他耳边小声说道：“筱玥姐没事了，醒来后她要回家，我不放心她一个人，打电话让季哥来接的她。”
　　谢枫关心的目光一直在两人脸上游移，见林晖面色如常就猜到苏筱玥已无碍，放松地伸了个懒腰嘀咕：“我今天是不是可以下班回家了？”
　　林晖深邃莫测的目光看过来，谢枫立即站起身来往茶水间走，自觉解释道：“我知道，案件侦破在紧要关头不能离开，至少我可以吃一桶泡面吧！”
　　他这一说，每个人都觉得饥肠辘辘，全都站起来往茶水间涌，茶水间立即传来争抢东西的声音。
　　“周卫威，那根香肠是我先拿到的，你别偷！”
　　“何妈啊，怎么又没有火腿肠了啊！”
　　“我这儿有两个卤蛋，谁要，一根香肠换一个卤蛋。”
　　林晖给了谢枫十分钟填饱肚子的时间，然后扔给他一个电话号码，说：“查一下这个号码在三年前刘素琴车祸前后的通话记录，特别注意看有没有与刘素琴通话的记录。”
　　“可是，老大，刘素琴的电话号码是？”
　　林晖冷眼飘向他，谢枫立马立正挺胸抬头铿锵道：“我自己搞定。”
　　林晖挥手像驱赶苍蝇一般赶走了少年，自己坐下来点开了刘素琴当年车祸的档案。
　　入眼就是刘素琴血肉模糊的尸体，身上车辕碾过的轮胎印清晰可见，车子逃逸留下的带血胎印绵延数十米，从小巷冲上大路后才消失。
　　摄侦拍下的现场照片能清晰看出车子在撞上刘素琴之前不仅没有减速，反而加速碾压过去，冲出几米后车子停下来，估计这个时候岳光福下车检查刘素琴的情况，然后重新上车开走。
　　刘素琴被发现时，头别扭地扬向前方，眼睛圆睁，似乎想看清楚什么。
　　林晖发现她目光最后定住的地方是肇事车辆逃跑的方向，难道她在看岳光福？
　　那个时候副驾座上有人吗？
　　林晖捏了捏眉心，起身为自己冲泡了一杯速溶咖啡，刚喝了一口，谢枫推门进来，递给他一张纸，说：“我查到了你给我的那个手机号在刘素琴车祸的当天和头一天都曾与刘素琴联系过，头一天她先打了刘素琴家座机，无人接听后又打了刘素琴的手机，然后案发当天下午三点二十分和晚上十一点分别给刘素琴打过一个电话，通话时间都很短，下午那个电话通话一分钟五十八秒，晚上那个电话只通话了二十七秒钟。几个小时后刘素琴就车祸身亡。”
　　“这个时间段里还有别的可疑通话记录吗？”
　　“没有，我查了刘素琴前后一周的活动轨迹，她除了上、下班、买菜，然后就是呆在家里，生活极其有规律，有限的几个电话都是学校同事和她女儿罗菲打来的。”
　　林晖指节在桌面上那张通讯记录上轻轻敲着，嘴里重复了一句：“路瑶……”
　　* * *
　　八年前，罗菲被带到车祸现场时，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已经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母亲的头部受撞，干涸的血污将头发糊在脸上，她看不见妈妈的脸。
　　她很想抬手拨开那些乱发，希望能看见妈妈光洁温婉的脸和总是慈爱平和的目光。
　　可是，她抬不起手来，她那个时候才知道人在极度痛苦和悲哀的时候会浑身无力。
　　有人过来牵扶她，这个动作似乎刺激了她，她突然有了力气，挣脱那人的手扑到妈妈身上紧紧抱住——
　　“妈妈！”她终于有力气扒开那些挡在妈妈脸上的血污乱发，但母亲那双曾经温柔的眼睛紧紧地闭着，在她疯狂的摇晃中，眼角一滴泪轻轻滑落下来。
　　“妈……”一声悲怆的呼叫声脱口而出，苏筱玥满头大汗的从昏迷中醒过来。
　　“筱玥姐！”安佳慧扑上来抱住了她，轻轻抚拍着她的背，“没事了，都过去。”
　　不知道前情后因的安佳慧只能这样含糊地安慰她。
　　苏筱玥脱力地任由安佳慧搂着自己，她还没从那一场噩梦中醒来。
　　当年交警告诉她，母亲的车祸是因为巷子里天太黑，司机视线受阻导致意外车祸，然后肇事逃逸。
　　她足有一年的时间淹没在这个噩耗中无法自拔，为了自救，她才在大三的时候选修了心理学。
　　时隔多年的现在，突然得知那不是一场单纯的意外车祸，而是一次蓄意谋杀，她清楚的知道自己该干点什么了。
　　今非昔比，她是一名法医，她还有很多警察同事，到了该揪出凶手的时候了。
　　小学教师的母亲一生待人温柔平和，谁会策划一场车祸而杀她？动机呢？
　　刚从昏迷中醒过来的苏筱玥已经在脑中开始排查对象。
　　“筱玥姐，你要不要喝水？”
　　一个声音打断了苏筱玥的思维，她才发现安佳慧还陪着自己。
　　她掀开被子下了地，站起来打量这间标准的单身宿舍，一看衣架上挂着的那身警服就知道属于林晖，难怪睁开眼睛的瞬间会误认为自己在他的怀抱中，身上的被子全是让她安心的味道。
　　安佳慧亦步亦趋守在她身边，做好了随时扶她一把的准备，苏筱玥勉强笑了笑：“佳慧，我没事了。”
　　安佳慧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她，防止她再次晕倒，苏筱玥无可奈何地拍了拍她，说：“放心，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脆弱。”
　　其实情绪波动过于剧烈后带来的是身心的疲惫感，但为了不让这个单纯的小实习生担惊受怕，苏筱玥强打精神装出一副恢复如初的模样，很快就骗过安佳慧。


第二百七十九章 
　　“我们走了吧，今天还有很多工作……”苏筱玥的目光停在书桌上林晖的一张照片上，安佳慧的目光跟着看过去，啧啧感叹道：“我们林队就是帅，穿件球衣也能帅出天际去。”
　　照片估计是抓拍的，背景里还有何培文球衣下仿若套了三个救生圈的啤酒肚，林晖正拿着外套侧头看向镜头，深邃幽然的目光带了点漠然，欣长挺拔的身姿将镜头的焦点全部聚集在自身，皮肤上蒙着一层热气腾腾的汗珠，焕出生机活力的光泽，利落的短发被汗水打湿耷拉下来，显出比平时少了些凌厉，微弯的眼尾和上翘的嘴角显露了一场运动后愉悦的心情。
　　但苏筱玥的目光落在了相框外的一角，那儿挂着一个工作牌。
　　“咦，这个人是谁？”安佳慧伸手拿起那个工作牌读出了上面的字：“江云市医院，普外——罗菲？”
　　她愕然地转头看着苏筱玥，口吃道：“那个……那个车祸罗菲？”
　　工作证的寸照上，罗菲肤白貌美，目光清澈明亮，唇角带一抹笑意，婉约而亲切。
　　安佳慧抬头看了一眼木立不动的苏筱玥，好奇问道：“这个罗菲真的就是我们之前查的那个车祸案罗菲吗？林队为什么要把她的工作牌和他的照片放在一起。”
　　苏筱玥勉强逼着自己笑了一下，摇头表示不知道，她脑中想到了那一次在陵园里听见林晖的那句话：“缘悭一面，你在那边好吗？”
　　他从来都是重情重义的人。
　　于她而言，救治他是她的职责。
　　但他却记下了这份情，记住了她这个人。
　　苏筱玥心中酸涩难抑，却被安佳慧一句话逗得哭笑不得，“筱玥姐，你知道吗？我听周哥说，当年林队受了很严重的伤，是这个罗医生无偿献了几百毫升的血给林队，才把他救了过来。你说林队是不是爱上了这个美女医生。”
　　年轻实习生的思维简单直白，似乎男人遇上女人，除了爱情就没有其他感情可言。
　　苏筱玥忍不住为林晖辩解：“听说林队醒来时她已经出事，他没有见过她，应该不可能爱上她吧。”
　　“嗨！”安佳慧一拍手，“或许正因为没有见过面，才更加忘不了呢！思而未见，才更加情不自禁。”
　　苏筱玥摇了摇头，觉得自己也是脑袋抽了，才会和一个年轻小姑娘在这儿讨论林晖的爱与不爱。
　　“走吧，我想回家休息。”她岔开了话题，拉着意犹未尽的安佳慧要出门，既然得知母亲当年车祸是人为，那么还有很多事情等着她去做，她不能任由自己陷入悲伤颓废中。
　　安佳慧慌忙拉住她：“筱玥姐，刚才我已经电话给你小季总了，他可能马上就到了，由他接你回家，我也好给林队一个交代。”
　　面对安佳慧的诚惶诚恐，苏筱玥也只能耐心等着季瑄来接自己回家。
　　* * *
　　林晖抬手看了一下时间，已经六点半，万林乡岳光福院子里那辆废弃的车辆带出了八年前的一宗陈年旧案，除了明确了当年的车祸并非意外而是蓄意谋杀外，其他的一无所知，另外一组指纹究竟属于谁？
　　自己爱着的女人，到底是不是汉源市公安局给出的那个身份——曾经的路瑶？
　　在汉源市公安局有着极高功勋的路瑶，在江云市却被查出曾经意图谋杀罗菲，并与霍智宸有着一段不轨的恋情，可这一切怎么看都与路瑶现在的身份——苏筱玥的所言所行都不符合，到底是什么地方出现了偏差？
　　林晖一点也不奇怪自己总是将路瑶和苏筱玥当成了两个人，事实上，从他的调查来看，太多证据证明她们就是迥然不同的两个人，能指认两个身份为同一个人的证据除了汉源市公安局的那份档案外还有那份DNA检测报告，这两种证据都是最有力也最具有说服力的证据。
　　可他依然保留自己的想法。
　　这事本来也没人知道，坚持与否也就是他一个人的事，无需说服任何人。
　　所以他要找到三年前苏筱玥……不，三年前，真正属于路瑶的生物样本，他要做第二次DNA检测。
　　那晚季瑄只提及了清河路的房子，但在清河路什么地方？
　　当日在汉源市案发现场在几个房本中他看见了江云市三个字，据他所知苏筱玥从来没有住进那套在路瑶名下的房子，如果运气好的话，自己或许在那儿能找到真正属于路瑶的生物样本。
　　此时再没有任何事可以拖住林晖的脚步，他快速到了物证室，值班的内勤正把手机藏在登记表下打本，一抬头看见林晖，吓得手一哆嗦立即失血挂掉，身上装备武器叮叮当当掉了一地，被人飞快地顺手牵羊收走了。
　　小伙子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林队，我不是……”
　　“我需要汉源市……”林晖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停住了，手指关节在桌面上一敲，“没事了，你继续。”
　　内勤小伙子被林晖悄悄地来连衣袖都没挥一下又悄悄地走了的状况弄得瞠目结舌，好半天才惊魂未定的坐了下来，琢磨半天林队长那句“你继续”，确定口气中真诚鼓励的味道比反话告诫明显浓烈，最终在痛并快乐中开始急救他濒临死亡的游戏角色。
　　林晖刚才突然想起房本上的路瑶不存在了，但苏筱玥还活着，所以房本不可能在物证室，但电脑上有赵鑫发过来的当初现场拍摄的照片。
　　回到办公室，林晖点开赵鑫发来的现场照片，很轻易找到自己想要的内容。
　　清河路，望馨园。
　　撬门开锁对于一个刑警来说是一项必备的本领，就像二十一世纪单位招聘中，驾照与毕业证一样的重要。
　　林晖熟练地打开了那把需要指纹或密码才能打开的智能门锁，刚跨进门，玄关的感应灯就亮了，他站在原地打量房间，熟悉的陌生感扑面而来，那是不属于苏筱玥却属于路瑶的奢华风格。


第二百八十章 
　　林晖倒也不再迷惑路瑶的钱财来源，因为她已经不再是孤儿，有一个把几千万跑车当玩具车换来换去的弟弟，就知道她的钱从何而来了。
　　季瑄，季柏远唯一的儿子，据传父子关系曾经非常恶劣，从高中时候就独居在外，大一母亲逝世后，更是与父亲断绝一切往来，靠自己勤工俭学完成学业。
　　改变发生在三年前，毕业后在外打工的季瑄突然回到了家，继承家族企业，不久后季柏远脑溢血死亡。
　　当然，这是表面上的说法，实际上季柏远已经死在了三年多前那次对毒枭的围剿行动中。
　　季柏远，汉源市十大首富之一，他靠毒品发家，但这不影响他不断扩张放在明面上的商业帝国，不知道是不是坏事干多了，在子嗣上很是艰难。有钱之后无数个小情人养在身边，除了明媒正娶的夫人为他生了季瑄这一个儿子外，再无所出。几年前又找回了一个发家之前的初恋女友为他保下来的女儿路瑶。
　　难怪季柏远认了路瑶这个女儿后对她百依百顺，要什么给什么，几套房子一点钻石饰品算得了什么，毒枭得来最容易的东西便是钱，唯一的女儿要星星，他也会想办法帮她摘一颗下来。
　　现在季柏远已经死得连骨头渣子都没有了，看儿子季瑄对苏筱玥那态度，宠溺程度与他老子有过之无不及。
　　但苏筱玥身上找不到半丝与眼前房间里富丽堂皇的家居想吻合的特质，她享受一切美好舒适的东西，但并不张扬于表，与眼前这些奢靡味道的一切格格不入。
　　感应灯终于对长久静立的人体做出错误的判断而熄灭了灯光，突来的黑暗让林晖收回想远了思维，他弯腰套上鞋套，打开客厅水晶吊灯，自动调节的水晶灯发出最适宜眼睛的亮度，柔和光线使得金碧辉煌的家具反射出炫目的光彩。
　　房间一看就知久不住人，空气中散发出潮湿的霉味，再好的房子没有人气熏陶都熬不住岁月的发酵，充斥着满室的颓败。
　　林晖无法想象苏筱玥在这间房子里面生活会是个什么模样，那一定充斥着强烈的违和感。
　　他摒弃所有的杂念往卧室走去，九十平米的房间两个卧室，其中一个房间做了衣帽间，另外一个房间里贵气的大床一看就知道是路瑶的style。
　　林晖进了卧室套间里面的卫生间，大理石台面上各种过期的高档香水、护肤品琳琅满目，林晖戴着手套拿起了那把黑酸枝抓梳，上面缠绕着几缕深栗色弯曲的头发。
　　林晖因狂喜而致血液上蹿，耳朵竟然有片刻的轰鸣：苏筱玥从不烫染头发，一头天然黑发，丝滑柔亮，扎个马尾，清新自然。
　　林晖小心翼翼地将发丝放进证物袋，没再停留，飞快往外走。
　　“谁在那儿？”
　　刚走出单元门就遇见一束强手电照过来，射得林晖眯起了眼睛。
　　一个穿制服的保安跑了过来，手中大电筒不停往林晖身上照，晃得他眯起了眼睛。
　　林晖心头有事急于脱身，保安刚跑到他面前就拿出自己的工作证递过去，说：“我刚才进小区给你们另外一个值夜的保安通报过。”
　　保安仔细看了一下他的证件，忙道歉：“对不起啊，警察同志，我们晚上值夜的有六个人分三组，我可能没看见他们登记的信息。”
　　保安边说边用对讲机和门岗的同事核实，然后将证件双手递还。
　　林晖接过证件说了声“没事”，转身拉开车门就要离开，保安在身后又叫住了他：“警察同志等等。”
　　那保安被林晖回头时不经意流露的冷厉目光看得一怔，有点紧张地解释：“警察同志，刚才我们同事说你是到七栋十八楼A座户主的家中拿东西，对吧？”
　　林晖微微点头，那保安吞了一下口水，说：“不是，警察同志，我们这边想麻烦您帮忙给户主说一声，她那车停在地下停车场已经好几年了，那车子好几十万，一放几年肯定不是个事，我们打电话联系过无数次，都关机。你看，警察同志你既然能联系到户主，能不能让她来处理一下这车，虽然那车位也是她买的，我们是为了户主财产考虑才……”
　　“带我去看看那辆车。”
　　保安一愣，连忙点头，“好，警察同志，从这边走。”
　　已是晚上，地下停车场停满了车辆，保安将林晖带到电梯口不远处一辆用保护套罩住的车前停下，说道：“这保护套还是我们物业买来给她罩上的，她这车忒新，车子和房子一样，偶尔过来住的时候才开一下，估计这边的房子就是户主临时落脚的一个地方，不像小区其他住户是常住在这儿的。”
　　林晖没说话，连小区保安都知道路瑶偶尔过来住一住，却还买了辆车子放在这儿，确实是有钱就可以任性。
　　保安看着林晖等着他说话，林晖则伸手去掀那保护罩，保安“唉”了一声又想起他的身份，搓着手为难说道：“要不我给我们队长说一声？”
　　林晖一用力已经掀开车套，瞳孔一缩——那是一辆与罗菲发生车祸的宝马X3一模一样的车，连挂在后视镜上的一串黄花梨的佛珠都完全一样，林晖从霍智宸家里的照片墙上看见过罗菲的那辆车，车内除了这串佛珠外别无装饰，这样朴实无华的风格并不适合路瑶。
　　林晖突然夺过保安手中的电筒往车身上照，冲着“唉、唉”阻拦他的保安说道：“去通知你们的负责人过来。”
　　说完不再理会满腹欲言又止的保安，拿起电话拨打，“老潘，赶紧带人来清河路望馨小区，这儿有一辆车，我怀疑废弃车辆上的另一组指纹在这儿能找到身份。”
　　电话里只听见潘丁一声“卧槽”就没声了。
　　瞠目结舌的保安听见林晖的话揣测出事情的严重性，不敢再犹豫，拔腿就跑，抖着声音冲对讲机里吼：“快通知蒋队长，警察搜查小区来了。”


第二百八十一章 
　　林晖没去纠正小保安错误的理解，打着手电仔细查看车窗玻璃上那枚指纹，与他过目不忘的记忆中那组指纹相对比，他几乎能肯定这就是废弃车辆上副驾座上所发现的那组指纹中的一枚。
　　路瑶——苏筱玥……
　　林晖按了按衣袋中的证物袋，觉得自己就在窥得真相的边缘徘徊，他叹了口气，拿出手套戴上，拉了拉车门，纹丝不动，他停下了手，没打算暴力破坏车锁，免得车子尖锐的警报惊扰了住户。
　　他看了一下时间，潘丁他们很快就会到了，他对刚得到小保安的消息急匆匆跑来的小区保安队长说：“你带人在这儿等着，马上有警察会来检查这辆车，我上楼去看看。”
　　保安队长不安道：“那个……警察同志，能不能再让我看看你的工作证。”
　　林晖扬了扬眉，拿出证件递了过去，保安队长接过来，仔仔细细把里外都看了个遍，正犹豫要不要把身份证要过来对照一下，林晖已经等得不耐烦，抬脚就进了电梯，保安队长抬了抬手，想阻止又没那胆，回头冲几个跟来的保安吼道：“没听见警察同志的话吗？保护好这车，等警察过来检查。”
　　林晖一眼认出车窗玻璃上那枚指纹时，就觉得自己有必要回路瑶的房间再仔细检查一下。
　　那辆车是路瑶的，已经在地下停车场停放了三年，车窗上那枚指纹极有可能就是路瑶的，也就是说撞死刘素琴的废弃车辆上发现的第二组指纹有很大可能性是路瑶的，而路瑶与岳光福在肇事车上见过面，还是说撞人的时候路瑶根本就在车上。
　　难怪在岳光福的手机通讯录里发现了与路瑶的通讯记录，而那有限的两条短信都来自路瑶的手机。
　　谢枫将两条短信合并起来查，就发现是十三年前位于江安大道百信广场的一个储物柜。
　　那或许是路瑶和岳光福之间交易的交接点，作为两个都具有反侦察能力的人，知道用这种方式交易能减少彼此的风险性。
　　一辆撞了人后就废弃的新车上，只出现这两个人的指纹，这不能不让人怀疑他们俩与这起蓄意谋杀的车祸有关。
　　这让林晖又迷惑了，撇开路瑶对罗菲因霍智宸而起的怨怼嫉恨心理，光就刘素琴助养她多年，路瑶都不该有杀她的理由。
　　隐藏在这些指纹后面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林晖想到了苏筱玥，当她得知刘素琴死于蓄意谋杀的车祸时，那近乎于歇斯底里的崩溃让他动容，这才是作为一名被助养多年的人该有的正常反应。
　　但若路瑶早就出现在肇事车辆上，并与凶手见过面，那这种反应就太值得推敲了。
　　可林晖熟悉她的肢体语言和面部表情，那是因过度震惊、悲愤的自然反应，没有丝毫作假的痕迹。
　　不对！林晖暗自骂了自己一句，差点一叶障目被眼前事拽住了思维，他竟然忘记了在万林乡，识破岳光福身份，把岳光福从众多看热闹的围观群众中一眼认出来的人就是苏筱玥。
　　若她曾经以路瑶的身份见过他，那种情况下她只会假装不认识他，若她因失忆忘记了这一切，岳光福没有失忆，那他应该能认出她，但他却拿枪指着她的头，企图用她的命要挟警察。
　　这不符合常理，若岳光福真掌握了身为警察的苏筱玥的一些黑幕，留着她的命比杀了她更有利用价值。
　　这所有前后冲突的矛盾点只有一个理由可以合理的解释，那就是他心中一直揣着的那个怀疑：苏筱玥根本不是路瑶。
　　林晖明白自己当务之急就是将衣袋中的生物标本尽快送到北城分局，等待那个结果出来后再继续其他的调查，但事情走到这一步，他不能阻止技侦的人去核查宝马车上的指纹，也阻止不了潘丁通过保安的话找到路瑶的房间，并采集到指纹与宝马车上的指纹做对比，一旦指纹相符合，那么路瑶作为废弃车上唯二的人会被列入十三年前的那起蓄意谋杀车祸案的嫌疑人之一。
　　在潘丁没来之前，他得再次去路瑶的家中做一次仔细的勘查，若有任何牵扯到苏筱玥的物证，他至少能心中有数。
　　房间里除了富丽堂皇的家具外，并没有多少私人物品，卫生间常备的洗漱用具只有一套，由此可见霍智宸并不会留宿此处，卧室里只有几套女性的换洗衣物，再无其他。
　　看来路瑶在江云市的这套房子可能真是她每次来这个城市与霍智宸见面的一个暂住房，不像汉源市那套房子里生活用品随处可见，保险柜一打开，现金、珠宝、房本所有家当全在里面。
　　林晖再下到地下车库时潘丁已经带人开始干活，一见他就说：“车窗上这个指纹最清晰，理化员做过初步分析，有鸡蛋、无筋面粉、沙拉酱、番茄酱和生菜油煎过后的成分，应该是煎饼果子之类的东西拿过后又去开车门留下的。”
　　林晖皱眉不语，心头却已经延展思维：苏筱玥基于健康饮食的理念，从来不吃这类油炸食物，这辆车是路瑶的，而非苏筱玥的。
　　这再一次坚定了他的想法：她们是两个人。
　　不过喜好奢丽风的路瑶，这早餐口味未免太简朴太接地气了点。
　　潘丁哪知道他脑中转的是这个问题，撅着大屁股费力地趴在椅子上协助痕检员采集车垫上的脚模，咬牙切齿说道：
　　“老何带人到……李志丰家中搜查，在他的车库里找到了……小姑娘视频里拍到的那辆接走许嘉的黑色大众车，我们已经在车里找到了一些……头发，但DNA要明天才能出结果。”
　　潘丁肥胖的身躯在车座上拱来晃去，双臂费力支撑着自己超标的体重，气喘吁吁又说道：“撞死刘素琴的那辆车副驾座上的指纹经过……痕检员对比，确定……就是车祸当天留下的。”
　　这一证据证明事发时路瑶就在副驾座上坐着，眼睁睁看着岳光福开车撞死助养自己多年的恩人，而且车内并无挣扎打斗的痕迹，那说明当时路瑶没有阻拦过岳光福的行为。


第二百八十二章 
　　再加上谢枫查到她与刘素琴的通话记录，基本能确定是路瑶打电话约了刘素琴在永兰巷凌晨三点多见面，只有路瑶才能让生活简单的刘素琴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往僻静的小巷子去。
　　这些证据基本能定死路瑶蓄意谋杀的这项罪名！
　　“法医室谁值班？”
　　痕检做好的模就等着干成型，潘丁就势坐在车上喘气。
　　“小姜今儿去相亲了，小苏替他的班，正在法医室检测老何带回去的那些生物样本，估计她和我们一样也是个通宵。她那弟弟送她来时看我的眼神都带了杀气，可我有什么办法呢，全队的人都在熬着呢，我就担心她那个弟弟仗着有钱，游说小苏辞掉公职，那我们队就要损失一个美女人才了。”
　　林晖认真考虑了一下潘丁的话，觉得这完全是基于不了解苏筱玥才能说出来的废话，他没加理会，说道：“我有事先走了，你们这边有结果了告诉我一声，这辆车子属于这楼上十八层A座户主的，户主身份我已经查明，你直接去采集指纹对比一下，确定是不是废弃车辆上的第二组指纹。”
　　潘丁从车座上爬起来“艹”了一声，冲林晖的背影骂道：“为什么不早说？林晖你是可着劲地折腾我这老胳膊老腿吧！直接让我上楼采集指纹做对比不就得了。”
　　林晖头也不回，伸出一食指向后摆了摆，“不一样，这辆车子必须勘查。对了，把车牌号和发动机号发给小枫，查一下这辆车的车主到底是谁。”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顿住了脚步，想了一下又返回到潘丁身边，压低声音对他说：“回去将苏法医的指纹与这车上的指纹做个对比。”
　　潘丁倒抽一口冷气，道：“你又想出什么幺蛾子？你该不会怀疑……”
　　林晖眸色深沉，看着车窗上那枚指纹说道：“不是怀疑，是证明。”
　　潘丁犹如点燃的爆竹一下子就炸了，跳起脚问：“证明我们小苏是凶手！”
　　林晖蹙眉，视线终于从那枚指纹上移到潘丁气红的脸上，说：“又没让你对比那辆肇事车辆上的指纹。”
　　潘丁毕竟干了技侦多少年，与刑侦就打了多少年的交道，对案件分析的敏锐一点都不比何培文等人差，只在一愣之后就疑惑道：“你是想确定一下小苏不是这个车的主人？”
　　林晖一言不发地往外走，潘丁的声音追了上来：“……不是，你这不还是一回事吗？你怀疑这车上的指纹与肇事车辆上的指纹是同一个人，却又用小苏的指纹与这组指纹做对比，不还是间接怀疑她是凶手吗？”
　　不一样的——林晖在心中回答。
　　他直接去了北城分局，法医室值班的刚好是小袁，林晖将头发交给他，说：“检测DNA，与我上次给你的那份生物样本的DNA结果做对比。”
　　反正上一次两个DNA数据同属一个人。
　　小袁半夜三更的没因本局的事被叫起来，竟然被上级单位的上级领导从热被窝里召唤了出来，翻了个十分隐忍的白眼，在心里放肆地问候林晖的祖宗十八代。
　　他打着哈欠从林晖手里接过证物袋，说：“老规矩，后天出结果。”
　　林晖冷静说道：“如果你现在开始加剂分析，应该明天下午就能出结果。”
　　小袁一个激灵，瞌睡完全清醒过来。面前的人可是市局刑侦大队队长，不是那些隔行如隔山的外行，哔哔两句就可以敷衍过去乖乖等待的人。
　　他立即裹紧衣服端正态度，“是，林队，我马上做检测。”
　　林晖站起来，说了声“谢谢”，再没多说一个字，裹着一身的寒意就离开了。
　　小袁长长嘘出一口气，抹了一把额头上不存在的冷汗甩掉，开始动手做检测。
　　林晖坐上车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掌心中全是汗，他不禁苦笑了一下，面对无数次生死攸关的时刻他都没有这么紧张过，他有着超强的自控力，在任何情况下他从来都是冷静自持，但这一次揭秘苏筱玥的身份，他竟然紧张得手心冒汗。
　　他有预感，这一次的DNA一定会给他一个不一样的答案，只是这答案是不是如他所想的那样，就只有等待了。
　　他把车开回了市局，仰望整个二楼灯火通明的一间间办公室，他突然没有了继续做事的心思。东城分局那个检测结果没出来之前，他无心做任何事。
　　但两个大案横在面前，不容他有片刻的懈怠。
　　八年前的车祸案又查到路瑶身上，虽然指纹的对比结果还没出来，但他相信自己惊人的观察力和过目不忘的记忆，基本已经肯定望馨苑的宝马车窗上的那枚指纹就是撞死刘素琴后逃逸车辆上的另外一组指纹。
　　不弄清楚苏筱玥和路瑶的身份之谜，就有无数解释不通的矛盾点摆在错综复杂的案情中搅乱人的思维，那就先把此案放在一边，等到明天下午的DNA结果出来后再查，同时出来的还有指纹对比结果。
　　许嘉碎尸案中除了岳光福与路瑶认识这一点外，暂时还没有查到与路瑶相关的事情，那今晚就先关注器官买卖案吧。
　　林晖上了二楼，站在法医室外静静地看里面那个忙碌的娇小身影，无声地吁出一口气。
　　季瑄坐在外间办公室，靠在椅背上长腿舒展，正拿着手机遥控公司业务，似有所感，他抬头看向窗外，只见一抹修长挺拔的身姿刚刚消失在视线之外。
　　他手中的电话震动，屏幕上闪烁着阿杰的名字，他接起电话听了片刻，说：“知道了。”
　　对面的人说了句话，他口气陡然严厉：“别多事，引导到这儿就可以了！”
　　*
　　苏筱玥将所有的试剂都放入了分析机中，需要等待三十分钟后再进行下一个步骤，她走进办公室刚好看见季瑄过于冷严的表情，她一怔，她看惯了总是笑意灿然的季瑄，对此时的季瑄竟然有种微惧的陌生感。


第二百八十三章 
　　季瑄目光刚一接触到她，脸上立即显出暖洋洋的笑意，挂断电话的同时对她说：“阿玥，怎么了？”
　　苏筱玥被他温和的声音打破了一时的怔仲，仔细看季瑄铺满笑意的脸，觉得刚才那一眼肯定是自己眼花的错觉。
　　她问：“这都几点了，你怎么还在这儿？”
　　季瑄伸了个懒腰，散漫说道：“你不回去，家里太冷清，我一点都不喜欢。”
　　苏筱玥默然，这样的感觉她曾经过之而无不及，是一个男人治愈了她对黑暗梦魇的恐惧，抚慰了她在那场大火中身心所受到的伤害。
　　可是，如今，她走不到他的身边去了。
　　她辜负了他所有的真情和爱意。
　　季瑄总能在分秒间看懂她的思绪，拉了她白大褂的衣袖轻轻一扯，嗔怪道：“我这超级大帅哥还在你面前呢，就去想别的男人了。”
　　苏筱玥失笑，“瞎说什么呢，什么别的男人！”
　　她站到季瑄面前，俯身看他俊秀的脸庞，问他：“家里冷清，要不就在值班室我的床上将就一下，我就在外面做事，一门之隔总不会感到冷清了吧？”
　　“行，就这样定了。”季瑄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能在市局法医室那简陋的值班室将就睡一觉，实际上口气中的愉悦藏都藏不住。
　　苏筱玥嫣然一笑，数落他一句“嘚瑟”就带着他进了值班室，为他铺好自己的床铺，看着他躺了下去，给他掖好被角，关了灯，这才出来继续工作。
　　天蒙蒙亮的时候，潘丁带着技侦一帮人回来了，一脚踢开林晖办公室的门，嚷嚷道：“林晖你真是个人才，去人家小区拿个东西也能遇上破案线索，线索是你发现的，你倒轻飘飘地飘得没个人影，把一摊子事留给我吭哧吭哧给你把啥都查清楚了。”
　　林晖盯着电脑说道：“宝马车上的指纹与楼上房间里的指纹系同一个人，又与废弃车辆第二组指纹相吻合，对吗？我什么都知道，你查到了什么？你不过是去取证。”
　　熬了一夜的潘丁脑袋有点转不过来，没意识到林晖在偷换概念，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居然默认了林晖取证的说法。
　　“你说你知道那组指纹的身份？要不要传唤她？”
　　林晖点点头后又摇摇头。
　　潘丁瞪他：“几个意思？熬夜熬傻了，到底是传还是不传？”
　　林晖终于从电脑前移开目光，看了他一眼，缓缓说道：“我在等一个检测结果，今天下午就知道这组指纹的真正身份。”
　　潘丁也没在意，点着头边往外走边说：“等我缓过来了再给你报告。”
　　“另外一组对比结果怎么样了？”
　　潘丁脚步一顿，恶狠狠说道：“没做，没人像你那样无聊。”
　　林晖不为所动，淡淡说道：“报告递来的时候，我要看到所有的结果。”
　　潘丁冷哼一声，继续往外走。
　　出门就撞上谢枫，意气风发的少年才到市公安局上班一个月就被加班熬夜活生生煎熬成了霜打的茄子。此时正打着哈欠，眼泪鼻涕往外冒活像个犯了毒瘾需要来几口的人，没精打采地走进来，对林晖说：“清河路望馨苑地下停车场里那辆宝马车的车主就是路瑶，没变卖过。”
　　他说完将手中打印出来的资料递给林晖。
　　“另外，这些是我按照你的要求搜索了十三年前各大银行往来资金账目后，挑选出来的两家公司，都是在济仁医院装修半年内陆陆续续动用过上千万的资金，但并非老板你猜想的那样取的是现金，都是划拨转账。我查到宸辉集团有四千五百万的资金在那半年内流动，其中二千五百万都查清楚最终的款项去向，另外有两千万的钱分十四笔转账给另外一家与他们有合作关系的医药公司，但查到这儿就查不下去了。”
　　“发现什么问题？”
　　以小枫的手段，只要有蛛丝马迹就能被他牢牢揪住查下去，既然说查不下去就肯定是出现了无法查明的问题。
　　“这些钱还在账面上挂着，但实际上这家医药公司已经换了两次老板，这笔钱早已经不知去向。”
　　“两千万不是小数目，有账没钱，接手的老板也认？”
　　谢枫萎靡得都没精神转笔杆了，又打了个哈欠，说：“这你就不懂了，如果这公司还有这两千万，用得着出手转让股权吗？买的人看中的是公司的业务链，账上即使有钱也会被原来老板卷走，这都是心知肚明的事，所以根本就没人仔细查账面上余留现金。我通知老何了，他已经带人去查了。”
　　林晖看着手中的资料，问：“另外这家地产公司呢？半年之内调用上千万的资金应该很正常，你把它提出来，有什么问题。”
　　谢枫终于收住了他连串的哈欠，笑出一个诡异的表情，“老板你的眼光够毒辣，这个地产公司其实更符合你提出的条件，他们有一千多万的钱是以现金方式从银行提了出来。”
　　林晖扬了扬眉，示意他继续说。
　　“但我查了一下，这家公司当时有两个楼盘在开建，拖欠了很多货款和工人工资，总额差不多有近千万，工人工资发的都是现金，而货款之所以也以现金方式提出来，是因为当时拖欠太久，公司老总被要债的赌在了家好几天，这笔银行贷款一发放下来就全部提了现，一边发工资一边带了现金到老总家付账救人。”
　　“还有一千多万呢？”
　　“老板你稍等！”谢枫低头在手机上一顿搜索，很快将手机递了过来，那是一则几年前的新闻，江云市某***长因贪=污受=贿被双规。
　　“行=贿？”
　　“Yes!”谢枫打了个响指，“其实当时房地产公司贷款数额是一千八百万，但实际拿到手的只有一千四百万，那四百万直接进入了某个人的口袋里。”
　　谢枫竖起手指指了指天花板，林晖便明白了某个人是谁了。
　　“这一千万用于付货款和工资，其余四百万又去行=贿了？”


第二百八十四章 
　　谢枫摆摆手指：“这四百万，账面上是用于付工程款，但我查了一下，收款方的账目根本没有这几笔钱，所以我给吴军说了，他带人去公司查他们的真实账目去了，不过都是十三年前的事了，估计够呛。”
　　林晖根本不被谢枫跑远了的思维带偏，直指问题核心，“你的意思是最符合我们条件的房地产公司，实际上基本排除是为岳光福提供资金的那个人。”
　　谢枫向林晖翘起大拇指，“聪明，就是这个意思。”
　　林晖懒得就聪明的问题和他废话，“就剩下那家医药公司了？”
　　他没继续说下去，盯着资料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老板。”谢枫磨磨蹭蹭地移过来，“宝宝已经三天两夜没休息了，能不能给我放一天假，让我补个觉，再熬下去，我就要英年早逝了。”
　　林晖在心头为他纠正：就你这样还英年早逝？最多算小命不保吧，嘴里却问道：“所有工作都做完了？”
　　一听有戏，谢枫立即殷勤地为林晖捶肩捏背，“都做完了，不信你问何副。”
　　“行，你去休息吧。”
　　谢枫大喜，“谢谢老板”。
　　“保持电话畅通，随叫随到。”
　　谢枫急冲的脚步滑行顿住，房间里似乎都响起了刺耳的急刹声，谢枫愤恨地转头，在问候林晖祖宗十八代前一秒大脑突然抓住了一丝清明：“我喊你老板，你真以为是我老板，我归潘科管，我向他请假去。不用请假，我去讨要我该得的休假！”
　　谢枫雄赳赳气昂昂从林晖办公室摔门离开，连眼风都没留下一丝。
　　被苏筱玥支使过来给林晖送早餐的季瑄，看了一眼谢枫气冲冲的背影，问林晖：“你就这样纵容他？”
　　林晖笑了笑，看着他手中提的饭盒，“筱玥让你送过来的？”
　　“嗯，阿玥给大家都买了早餐，这个是特意给你买的。”
　　一盒热过的有机牛奶、一份豌豆杂酱面、水晶虾饺、桂花蒸糕和皮蛋瘦肉粥，这很符合苏筱玥早餐的风格，口味清淡、热量足够、花样繁多。
　　林晖唇角不自觉就往上弯了起来，这份量是认为他饿了多久？
　　他接过来说了声“谢谢”，把牛奶放在一边开始搅拌面条，见季瑄没有离开的意思，抬头问他：“她吃过了？”
　　季瑄这个时时都要粘住苏筱玥的弟弟，此时既然不慌不忙呆在这儿看他吃面，肯定两人都吃过了。
　　“嗯，阿玥说潘科刚才在你房间里谈事，你的外卖特意晚点了一会儿，害怕送过来你没时间吃，冷了再热就不好吃了。”
　　林晖低头开吃，干香的杂酱和着豌豆的清香一起在口腔中刺激唾液分泌，更让人食欲大增，香辣的味道顺着食道一路落进胃里，再吃一口瘦肉粥，一身的寒意尽数驱散。
　　林晖吃得过于专注的神情让季瑄都以为自己送了个满汉全席给他，看清楚他面前确确实实只有普普通通的四样早点后，季瑄耸了耸肩走了。
　　他拉门的手还没碰到把手，门被砰地撞开了，谢枫气急败坏走过来，把一张纸拍在林晖面前，林晖连眼皮都没掀开一下，继续享用美食。
　　季瑄又倒了回来，伸头一看：“呦，请假条啊！不是，小枫，你刚才不是说让潘科赔你的正当休假吗？怎么就成了请假了？”
　　谢枫泫然欲泣，“我一新人怎么知道局里有规定，有案件侦办期间取消一切休假，那我就请假咯……”
　　说到这儿，他用食指在距离林晖头发一厘米的地方狠狠戳他，“结果潘科说要休假得要他签字，连魏局批准了都不作数。”
　　季瑄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干脆拖了一把椅子过来坐下，翘个二郎腿撑着下巴兴致勃勃地看林晖怎么办。
　　林晖推开吃空了的面碗，拿过瘦肉粥吃一口又挟了个晶莹剔透的桂花糕咬下一口，慢慢咀嚼，对摊在眼前的请假条视若不见。
　　被忽视的谢枫将手中的笔一巴掌拍在请假条上，生硬地说道：“签字！”
　　林晖吞下软糯微甜的桂花糕，“理由。”
　　谢枫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捧着脑袋开始撒泼打滚，“我顶不住了，我还是个孩子，我身娇肉弱，我已经三天两夜没休息了，我要躺着睡觉，这个理由还不充足吗！”
　　“我连续一周没有休息，刑侦队每一个同事没有休息的时候都比你长，连安佳慧这个实习生加班时长都比你多，你好意思吗？”
　　谢枫被怼得张口结舌，好一会儿憋了一句：“我比他们都小！”
　　“错!”林晖对他摇晃一根手指，说：“安佳慧比你还小两天。”
　　两……天？他也好意思说！
　　一招不成改换一招，谢枫扭着林晖开始撒娇卖萌，“你看老板，我就是萌新一个，刚到这儿上班，身体还不适应这高强度的工作量，我事儿都做完了，你就放我回家睡一觉吧。”
　　谢枫还没说完就开始放声大哭，一副比窦娥还冤的冤屈样：“天理何在啊！林大队长荼毒青少年稚嫩的心灵，对我娇弱的身体进行残酷地迫害。”
　　季瑄听得跳起来，拍拍身上鸡皮疙瘩就要逃，听见林晖说道：“把骏冠医药公司查清楚，你就可以回家了。”
　　“欧耶！”谢枫抹了一把不存在的眼泪，跳起来甩胯摇臀比了个胜利的手势，拔腿就跑：“我要关机！”
　　“等等！”季瑄一把抓住谢枫，转头问林晖：“你们查什么医药公司？”
　　谢枫抢着回答：“骏冠。”
　　“你们要查我？”季瑄松开手，慢悠悠地又坐了下来。
　　谢枫刚吃完名誉上苏筱玥实际上季瑄掏钱招待刑侦队的丰盛早餐，秉着吃人嘴短的精神，斯斯艾艾说道：“那医药公司的老板明明就不是你。”
　　季瑄撑着下巴对他眨巴眨巴眼睛：“过几天就是了，正在变更股权，公司有问题？我的律师团和财务都审核过了，除了很多年前有些账面上遗留点问题外，其他都很正常啊。”
　　林晖站起来收拾餐盒，“你们查出来了什么问题？”


第二百八十五章 
　　谢枫来了精神，扑上去抓住季瑄目光炯炯地盯着他看，吓得季瑄连连歪身避让，伸手把谢枫固定在一臂之外，“别贴我，坐端正了再说！”
　　谢枫的热切挡都挡不住，一把抱住季瑄格挡他的手臂，吧嗒吧嗒亲了两下，嘴一抹，“季哥，亲亲的好哥哥，看在我的假上，把你们查到的事给弟弟说说，也好让我走点捷径。”
　　被谢枫亲得直起鸡皮疙瘩的季瑄奋力扯回自己的手臂，看了一眼衣袖上的口水，毫不犹豫地脱下了那件皮衣一扔，说：
　　“也没什么，我们的人查到他们十多年前生意做得很大，钱项往来账户很乱，不过那都是上上任老板手上的事了，不影响我这次的收购，所以没太在意。”
　　“就这些？”
　　“就这些。”
　　刚才还兴奋得冒泡的谢枫瞬间泄了气，抱着季瑄索还他刚才的两个亲吻，季瑄甩掉他，叫：“你废了我一件衣服，我还没找你赔，谁让你亲我……不是，谁让你动嘴亲我衣服的！”
　　谢枫抱着季瑄不撒手：“你这消息根本不值我两个吻的代价，你得赔我！”
　　林晖从外面扔了垃圾回来，看一眼两个闹得不可开交的年轻人，冷声道：“再闹就取消休假。”
　　谢枫立即坐正身子，谦恭地说道：“我错了，老板。”
　　一转头他就对着季瑄眼泪横飞，委委屈屈叫了声：“季哥哥！”
　　季瑄在鸡皮疙瘩掉一地之前赶紧说话：“行、行、行，我告诉你！我的手下多事，就找到当年经手的两个人查了一下，说是这些钱本来就不是业务往来的应收账款，而是……我不记得那家公司的名字了，就是汇这些钱的那家公司从骏冠账面上过下账，所有的钱都被汇款公司的人取现提走了。”
　　把一个公司的资金转入另外一个公司的账户上，在账面上体现这笔钱确实入账，然后又以其他支出回到原公司账户上称为过帐，其目的无外乎生意上那些个提高营业额、做假账，让公司流水看起来很漂亮等等。
　　这消息无疑为林晖他们省下了大量调查的时间和精力，已经查到这个阶段，与谢枫这个IT天才基本已经无关，只剩下找到当年提取现金的人问清楚钱款的去向。
　　季瑄站起身来，说：“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了，你们知道的又不能告诉我，能不能帮到你们我都已经尽力了。我走了，阿玥还等着我呢。”
　　季瑄都走到门口了，突然感觉到危险，回头还没来及看清楚，就被人抱住肩用力拉得低下头，紧跟着吧唧一声，额头上又被人亲了一下，季瑄手臂发力推出去的时候就看见谢枫眉开眼笑地拿着林晖签字的假条从面前飘走了，边走边盯着假条呵呵直笑，状若疯癫。
　　季瑄大力擦拭脑门上的口水，问林晖：“这是你们刑侦队特有的报答方式吗？”
　　林晖面无表情地指指空空如也的走廊没说话，季瑄看着纸巾上的口水一阵恶寒，又不能脱衣服般不要自己额头上的皮肤，憋屈地往法医室找苏筱玥投诉去了。
　　“等等”林晖叫住了他：“告诉你们提走现金的人是谁了吗？”
　　季瑄凤眼一眯：“你们还真是在追查这笔钱啊！”
　　林晖不置可否，季瑄也知道他们的规矩，所有关于正在侦破的案件内容都不会透露给任何人，连苏筱玥一名法医随时随刻都记得这条规矩，更何况林晖。
　　季瑄也没真等着他的回答，拿出电话拨打：“阿文，问一下是谁透露骏冠医疗公司十几年前那笔钱的去向，把名字报给我，嗯，好。”
　　挂断电话后，林晖顺口问道：“怎么想到在这边来收购医药公司？”
　　“阿玥长期在这边工作，我在这边逗留的时间也越来越长，总得师出有名，集团公司那些老古董万一想起来查岗，总得有个说法。再说现在做生意，哪儿还有个地界区别，能多占领一个城市的一个领域，是你的本事。你家的产业不是在我们汉源也涉及酒店餐饮娱乐地产吗。”
　　林晖笑了笑说：“你比我还清楚。”
　　季瑄嘶了一声，跟着手机叮的一响，他点开微信，把手机伸到林晖面前，“这两个人。”
　　林晖看了一眼，记住了伍晓华和黎旭这两个名字，“他们现在还在你的公司，还是已经另谋他职？”
　　“在公司吧，我还没调派新的总经理过去，应该不会有大的人员调动。”
　　林晖道了声谢，等季瑄走出办公室，他往大办公室探头一看，静悄悄的一个人影都没有，他就知道全都跑外勤，分头查线索去了。
　　林晖看了一下时间，离东城分局出结果还有几个小时，先跑一趟骏冠医疗公司见见那两个当年的知情人。
　　伍小华和黎旭同在一个独立的办公室，骏冠医疗公司正值收购换老板的当口，职员都有点人心泛散，财务主管办公室里面，两个人正喝茶聊天。
　　公司总经理陪着林晖走了进来，两个人还以为又是新老板派来查账的人，都热情万分的接待，待了解了林晖的身份后，两个人都安静下来，年龄大的伍小华率先问他：“警察同志到财务室来，肯定是想调查资金往来账目，我立即去给你拿。”
　　林晖摇手示意他不忙，又客气地请总经理忙自己的事去，目送总经理离开后，林晖自己拉开一把椅子坐了下来，说：“我今天只为一笔很多年前的钱过来”
　　对面两个人骤然紧张的表情，让林晖一眼就看出他们明白自己说的是哪笔钱，看来季瑄的人确实来调查过，但是既然只是过账的钱，他们紧张什么？
　　难道他们知道这笔钱的去向？
　　如果这笔钱就是交到李志丰手上去修建济仁医院的款项，与他们公司无关，那就和他们个人更加无关，而且当年李志丰修建医院在当时是合法合规的事情，他们没道理紧张啊！


第二百八十六章 
　　一笔为了隐藏提现行为而在他们公司账面上过账的钱，算不得违法，那他们为什么会紧张？
　　除非这笔钱并非简单的过账。
　　“既然你们知道我指的是哪笔钱，你们就说说这笔钱往来的经过？”
　　伍小华和黎旭异口同声，却说出了两个截然相反的意思。
　　“我们不知道你说的是哪笔钱啊。”
　　“那钱就是宸菲医院付给我们的货款。”
　　“宸菲医院付给你们的货款？”林晖忽略掉伍小华抵赖的废话，直接问黎旭：“不是宸辉集团转到你们账上的吗？”
　　“钱是宸辉集团转过来的，是帮宸菲医院付货款。”
　　林晖扬了扬眉，脸上疑惑的表情非常明显。
　　刚才声称不知道的伍小华却开口解释道：“警官你不知道吗？宸菲医院是宸辉集团旗下的医院，听说是宸辉集团老总为自己的未婚妻而建立的。”
　　林晖一直压紧的眉头突然放松下来，他身子慢慢向后靠的动作看起来非常闲适轻松，仿佛只是和两位老友喝茶聊天般的随意，却让面前的伍小华和黎旭背上的冷汗蹭蹭往外渗。
　　林晖一只手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宸菲医院？霍智宸和罗菲？”
　　他拿起电话拨了出去：“罗队啊，麻烦你派人到骏冠医院公司来帮忙查一些旧账，理由？查了就知道我的理由了。”
　　伍小华和黎旭的脸以可见的速度失去血色，苍白的脸上冷汗淋淋，全身发抖。黎旭到底胆小一些，撑不住，直接从椅子上滑倒在地，瘫成一摊软泥。
　　林晖没有情绪地看着一坐一躺的两个人，冷冷说道：“宸菲医院或许如你们所说，与你们公司有业务往来，它或许也确实是宸辉集团老总为了自己的未婚妻修建。但是，你们不知道吗，霍智宸与他的未婚妻从认识到现在也不过六、七年的时间，那么这家医院成立也不过六、七年的时间，它怎么会在还没成立之前就与你们公司有业务往来？”
　　伍小华浑身抖得像打摆子，哆嗦着嘴说：“宸菲医院以前确实不叫宸菲，但它的前身也还是宸辉集团下的一家医院。”
　　林晖冷冷地点了下头表示赞同，说：“确实如此，宸菲医院是宸辉集团公司在九年前收购的一家小医院，2013年更名为宸菲医院，但与你们十三年的那笔钱相差了足足四个年头，想撒谎也要做好功课了再把谎言说出来，至少要对得起我的智商。”
　　他说到这儿，陡然提高声音：“怎么？还不打算说实话，你们真以为事情过了十几年，只要咬死了不说，我们就查不出来吗？”
　　“我交代！”
　　黎旭勉强撑着一口气从地上站起来，动作迟缓地拉过凳子坐下，见伍小华瞠目瞪着自己，叹口气说道：“我们两个到底只是从犯，十几年前又年轻不懂事，现在主动交代，警察同志会酌情减刑的。”
　　林晖对他两次用了交代一词而预感到事情比他想象的严重，他最开始从两人的言行中猜测他们公司在经济往来账上有些违规操作，但看两人的情形，事情远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
　　但林晖面上一点都没表现出来，反倒是一副心中自有丘壑的气定神闲。
　　伍小华颓然一声长叹，“罢了，该来的还是要来，我们俩争取一个主动交代的机会吧。”
　　黎旭端起茶杯想喝，以此来镇定一下自己过于紧张的情绪，但那端杯子的手抖个不停，杯盖和杯沿磕碰出刺耳的声音让他更觉心慌，只得放下杯子，艰难咽下一口唾液，开口说道：“十几年前，我们这个医疗公司其实只是一个空壳，表面上卖一些医疗器械和大型检查设备，实际上……”
　　说到这儿，他说不下去了，慌乱地看了林晖一眼，又飞快地移开视线看向伍小华，两个人绝望地对视，再一次浑身颤抖起来。
　　林晖没给他们犹豫挣扎的时间，紧紧迫问一句： “实际上是做什么的？”
　　“实际上是专门开税票的。”
　　黎旭说出这句话后仿佛一脚迈过了最艰难的那道坎，一直抖个不停的身子突然就不抖了，伸手端杯子的手也平稳了，终于喝下了那一口渴盼了很久的茶水。
　　林晖一时间并没想通黎旭这句话的深层含义，他不动声色地重复了一遍：“开税票？”
　　黎旭放下杯子点头：“十三年前国家税务制度开始健全起来，对企业的税收查得很严，骏冠公司的第一任老板借着这家公司的业务之便开始为一些公司开税票。”
　　林晖剑眉紧蹙，有点疑惑：“他开出多少金额的税票，他自己也会缴纳相应的税，如果他和其他公司并没有发生这笔业务，岂不是得不偿失？”
　　黎旭闻言露出讥讽地表情，立即又意识到林晖的身份，迅速收好嘲讽，解释道：“这就是我们老板赚钱的手段了。宸辉集团下有好几家医院，比如你的医院向医疗器械公司下单一台价值一千三百万的CT机，你把钱转到我们公司账上，我们出个假的发货单给你，然后给你开出一千三百万的增值税发票，你就拿去抵扣你的税。”
　　“可这样你们公司就会缴纳一千三百万的百分之一十二的税。”
　　闻言，伍小华和黎旭又对视了一眼，这让林晖明白他们接下来说的话才是今天的重点。
　　果然，伍小华接过话头说道：“公司作为医疗器械公司与很多医疗设备厂家都有很深的合作关系，具体操作我们也不知道，但是老板可以从厂家那里买到一些空额进货单来抵扣我们的税。”
　　林晖一针见血问道：“即便你们有进项抵扣税，但这笔钱从你们账上过一圈又还回宸辉集团的账户上，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正常税费是百分之一十二，我们收对方百分之五到百分之七。然后剩余的钱经过老板用别人名字注册的空壳公司又转回到你的账户上。”
　　“你们只能开出医疗器械方面的税票吗？如果人家公司是别的行业呢？”


第二百八十七章 
　　林晖一点就明白，问道：“你们只能开出医疗器械方面的税票吗？如果人家公司是别的行业呢？”
　　伍小华回答道：“当初老板开了很多家皮包公司，每个公司的法人都不同，行业也不同。很多公司的业务是多面性的，比如医药公司既可以卖医疗设备和器械，还可以卖药品、耗材，甚至连一些塑料盆、保温瓶都可以卖，只要医院用得着。”
　　黎旭插话进来：“还有一项万金油业务，物流，任何公司都可能产生物流费用，很多在我们公司买税票的都用这个名目，所以老板手中还有一家物流公司。”
　　原来如此，林晖心道，一千多万，可以少缴纳五到七个点就是几十万的税，长久算下来，对任何一家公司来说都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林晖正要问话，听见伍小华继续说道：“这都不算最恶劣的手段，我们老板真正发家，让他赚得盆满钵满的是开假票。”
　　黎旭似乎因这样重要的立功机会被伍小华抢了先有点不甘心，立即补充道：“最开始老板让我们用进项冲抵税款，但进项要花钱买，而且后来和我们合作开票的单位多了，金额越来越大，就没那么多进项可以买了，我们老板又不想放弃到手赚钱的机会，就开始开假发票，那百分之七就是全部的利润，一分钱成本不花的利润。”
　　“你们第一任老板叫什么？”
　　“黄良学，你想抓他？没用了，那几年赚了十几个亿，风声一紧，立即就把公司转卖，出国去了。”
　　林晖冷冷说道：“出了国也一样会抓捕归案。”
　　面前两个人被这一句话就从聊天八卦状态打回了现实，重新低眉敛眼的“是、是、是”。
　　“宸辉集团是你们这儿的老主顾？”
　　林晖的话题转得太快，两个人被问得一愣，然后互相看了一眼，摇头，“我所知道就只有这两千万。”
　　“过了十多年了，我们之所以记得宸辉集团这笔两千万的业务，就是因为这笔钱是提现取走的。我们和这么多公司打过交道，最后扣除税钱还回去的钱都是通过银行转账，谁会直接提现啊！那么大一笔钱提现，又麻烦又不方便携带。”
　　“你们见过那个到银行提现的人吗？”
　　听见这话，伍小华和黎旭不约而同对视一眼，林晖本来觉得对方从另外公司的账上取钱，这两人肯定没有接触那人的机会，也就随口一问，见两人这表情就知道问对了。
　　“我们见过那人一面，因为他要到我们这儿来拿开出的支票才能取现。”
　　“你们还记得模样吗？若见到人了还能认出来吗？”
　　伍小华和黎旭一齐苦笑，“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而且就见了那么一面，又没有特意去看人家，哪儿记得他长什么样。”
　　“你们这儿有监控吗？”
　　两人苦笑：“我们就一皮包公司，最贵重的东西就是那些账本，老板每天都带走锁家里保险柜中，其他有什么可偷的，再说既然有监控也都十三年了，不可能还在。”
　　这话让林晖拿电话的动作停了下来，十三年了，银行的监控录像也保存不到这么长的时间，谢枫再是天才，也翻不出被覆盖很多年连影子都没留下一个的监控录像。
　　此时经侦的罗队带人走了进来，林晖站了起来，指了指抖成一团的伍小华和黎旭，说：“我是因为追查一笔十三年前的钱，顺便揪出了一桩开假票偷税漏税的经济案，不过时间有点久了。我的事都调查完了，剩下的就看你们的本事了。”
　　四十多岁的罗队一拍林晖，“你小子走哪儿都能掀起点风波来，都不知道是说你运气好呢还是倒霉。”
　　林晖眉眼纹丝不动，淡淡说道：“十三年前的线索都能被我追查到，你能说是我倒霉！”
　　罗队笑了起来，挥手道：“行，你鸿运当头，赶紧走吧，我也好做事。”
　　林晖上了车，深深吁出一口气，靠在驾座上理了一下刚才的问话内容，从伍小华和黎旭交代的事情经过来看，宸辉集团从骏冠医疗公司过了一笔两千一百八十万的钱，扣除一百八十万付给骏冠医疗公司的税费，用取现的方式将剩余的两千万全部提走。
　　表面上看这件事就是一个买进项偷税的行为，但宸辉集团与骏冠医疗公司只有这一笔业务往来。
　　即使十三年前，宸辉集团的钱款往来都是以亿来计量，怎么看都不像为了缴纳这么区区一百八十万的税而做出这种违法的事，倒像是为了能让那两千万绕一个圈子后从骏冠公司的账户上提现取走而故意做成这笔生意。
　　手机嗡嗡的震动打断林晖的思绪，他一看名字，伸出的手反倒停顿了一下，刚一接通就听见北城分局小袁法医愤怒的咆哮就在耳边炸响：“我说林大队长，你半夜三更把我拉起来做DNA检测，催着我早出结果，现在结果出来了，你反倒不着急了，你耍我呢吧！”
　　“结果出来了？”
　　林晖自己都没发现他说话的声音在细微颤抖：“怎么样？”
　　等他发现自己下意识问出的话不妥当时已经来不及阻止，小袁直截了当地说出了结果：“不匹配！这两份生物标本来自于两个人，她们没有一丁点的血缘关系……”
　　林晖在听见不匹配三个字后，大脑瞬间混乱空白，根本没再听进一个多余的字，好半天只听见手机里面小袁“喂、喂、林队”的直叫他，他才深吸一口气，对着电话说道：“我马上过来。”
　　挂断电话，林晖虚脱般无力地靠在座位上，过度的喜悦让他潮了眼眶，脑中反反复复只有一句话：果然不是一个人！
　　怀疑和猜想最终得到科学数据的证实，他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他始终坚信苏筱玥不是杀害罗菲的凶手，也不是那个能策划车祸撞死助养自己多年恩人的人。
　　但这一切都基于他对苏筱玥的了解，太多证据直指苏筱玥是既谋害过罗菲又撞死刘素琴的凶手。


第二百八十八章 
　　如今自己证明了苏筱玥不是路瑶，那么一切的罪证指向的只有那个死去了的路瑶。
　　可是，苏筱玥是谁？为什么会冒名顶替了路瑶的身份而没被汉源市公安局的人发现？
　　路瑶，一个被人冒名顶替了身份的人也没再出现为自己澄清，那么她在哪儿？
　　为什么苏筱玥敢堂而皇之的顶替她，除非她知道路瑶的下落。
　　林晖发现自己解答了一个谜题又转出了另外一个谜题，按照这个思维想下去，又该怀疑苏筱玥杀了路瑶。
　　他下意识地摇头，苏筱玥对生命的尊重仿佛烙刻在骨血中，她不是一个任意践踏生命的人，更罔论杀人。
　　她不是路瑶，那她是谁？属于她自己真正的身份在哪儿？
　　一声“妈妈”从林晖脑中毫无征兆地跳出来，他愣住了，那分明是苏筱玥早上在得知刘素琴死于谋杀时悲愤的声音，电光石闪间，他觉得自己抓住了什么重要的线索，或许苏筱玥的身份就在这一声呼唤中。
　　林晖想从何欣茹案开始捋一下，但他看了一眼时间，快下班了，只得按捺住就要窥破真相的激动，先开车到北城分局去。
　　车子停在北城分局，等在门口的小袁过来敲敲车窗，等林晖降下车窗就将手中的报告递了进来，抱怨道：“领导啊，我今儿难得按时下班，为了等你又浪费了我三分零五秒的时间，三分零五秒啥概念，就是我能从这儿走到公交车站的时间，还足够我和女朋友打个啵再来点……”
　　林晖一秒钟都没耽误地将车窗关闭起来，一脚油门下去把话痨的哔哔声甩在身后。
　　结果已经知道了，但林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往副驾座上那页轻飘飘的纸上瞟，那是证明苏筱玥清白的铁证，是可以让他不再担心、不用迷惑的答案。
　　林晖没有回市局，而是将车子就近停在了街边，他需要闹中取静地理顺一下自己刚才一闪而过的那些想法，真正解开苏筱玥身份之谜，或许才能很好地去侦破其他案件。
　　苏筱玥在极度悲痛的时刻脱口而出的那声妈妈，让林晖不可遏止地往一个方向去想问题：刘素琴是罗菲的母亲，如果苏筱玥是基于路瑶被助养的身份叫出这声妈妈是可以理解的，但现在事实证明苏筱玥不是路瑶，而路瑶还极有可能就是杀害刘素琴的凶手之一。
　　那么苏筱玥那一声妈妈是基于什么身份叫出来的呢？刘素琴的亲生女儿——罗菲。
　　路瑶三年前发生了车祸，醒来后失去记忆，改变身份后却固执地要求调来江云市。
　　而三年前的同一天，罗菲被肖勇设计的车祸而致死。
　　现在，已经证明苏筱玥不是路瑶，真正的路瑶生死未明、去向不清。
　　何欣茹案件中，从何母处拿到何欣茹生前拍下的照片上，路瑶与肖勇认识，而肖勇在医院将苏筱玥错认成了路瑶并劫走了她。
　　事后苏筱玥的表现让林晖肯定苏筱玥是认识肖勇的，包括后来对肖勇的审讯，苏筱玥说的话都承认自己认识肖勇。
　　可她激愤地逼问肖勇为什么杀死罗菲的情景，林晖至今想起来都会动容。
　　他当时相信了她的解释，她说是因为罗菲母亲刘素琴助养自己多年，可如今已证实路遥早有杀罗菲的心，所以这个理由已经不成立。
　　那么她过于悲愤的情绪来自什么原因？
　　还有她面对霍智宸时的失望、悲伤和难过，更像是对过往生活被全盘否定后的一种绝望。
　　孟康持枪劫车案中，她对几年前死于市一院的孟健的情景了如指掌，连当年孟健穿的衣服款式和颜色都一清二楚，若非这样她骗取不了孟康的信任，动摇不了孟康拉着一车人一起求死的决心，也就无法为援救的特警争取到时间而救下那一车的人。
　　为什么她对多年前那个夜晚，发生在市一院急救科的事那么清楚？
　　这些都是在案件中显露出来的细节，都在提醒着林晖，苏筱玥她很像一个人，一个救过他性命的女医生。
　　太多证据向林晖证明，她或许就是那名女医生——
　　第一次出现场，面对何欣茹从七层高楼摔下来的血肉模糊的尸体，她吐得昏天黑地，但她精准地做出了尸检并得出了正确的结论。
　　这是一个矛盾，她的呕吐提示她过去不是一名法医，否则不会对严重变形的尸体有这么大的反应，但她懂人体解剖，并知道各种外力冲撞后会导致人体造成哪种损伤。
　　她能轻松地给尸体做解剖，识别器官的变异，得出正确的尸检结果，这一切都证明她曾经从事医生这个行业并出类拔萃。
　　她懂心理犯罪侧写，知晓人的微妙心理，能帮助人重现记忆。
　　还有她从一开始就对素不相识的自己的那份信任来自何处？他们两人真的不认识吗？
　　等等，林晖在一团乱麻的思维线条中突然抓住了一条——
　　帮助人重现记忆！
　　苏筱玥或许能帮伍小华和黎旭想起十三年前，前来拿走支票并提现的那个人的模样。
　　林晖努力按捺住激动的心情，让自己的思维重新回到苏筱玥身份问题上。
　　突然，他坐正了身子，扣上安全带，飞快启动了车子，大G庞大车身挤进下班高峰的车流中，灵巧避让超车，往环山方向开去。
　　半个小时过后，大G停在了霍家别墅前，自动大门缓慢地向两边打开，显然霍智宸已经提前回到了这栋房子里等他。
　　房间里很温暖，霍智宸脱掉外衣，穿着羊毛开衫，双手插裤兜里静静地看着停好车疾步走来的刑侦队长。
　　之前因为协助调查，他三番两次被请到警局，对这个英俊而又冷严的警队精英已经不陌生。
　　这个人年龄不过三十来岁，却已经是个正处级的刑侦队长，这让霍智宸心头总会有些模糊的猜测。
　　而林晖身上除了作为警察的敏锐干练之外还有一种……优雅，一种面对任何事情都从容不迫的优雅，那是一种从小生活环境优越而培养出来的气质，是对自身有着强大自信而自然地表现，不是自己那些生意场上遇见的有了几个钱就装逼的人所能相比的。


第二百八十九章 
　　霍智宸今天接到林晖的电话时心里隐有不安，上一次因为罗菲车祸案而引发的歹徒劫持了市局那个与路瑶极为相像的女法医，他就感觉到自己最近可能会和警察打的交道会很频繁。
　　果然，后来他又被请到警局去辨认那名叫苏筱玥的女法医是否是路瑶，他心头清楚，说是让他辨认其实是在试探他。
　　但他不明白今日警察找他又是为何？电话里只给了他一个简单含糊的理由：借用一件东西，而且指明要到这栋房子里拿。
　　结婚后霍智宸就搬离了这栋别墅，让新婚妻子继续在这儿看见他与前未婚妻生活的痕迹是一件很尴尬的事。
　　但霍智宸又舍不得抹掉罗菲在他生命中留下的这些痕迹，所以他带着妻子另居他处，将这儿的一切封存了起来，派人定期过来打扫。
　　看着林晖迈着大长腿走到面前，霍智宸脸上维持着温文的微笑，身体却感觉到一股来自对方的威压，这种情况对他来说很少发生，毕竟商场杀伐多年，见过的血腥手段和拼得你死我活的经历都不允许他有一颗脆弱的玻璃心和不堪承受压力的心理素质。
　　但他对上林晖那双漆黑幽深的眼眸时，实实在在在心头打了个寒颤。
　　他面色平静无波，礼貌地问道：“不知道林队今天需要我提供那方面的协助调查？”
　　林晖在不需要迂回的时候绝对不浪费口舌，“我需要向你借用两样东西？”
　　霍智宸眼中的戒备一闪而过，不动声色地问道：“什么东西？”
　　“当年车祸发生后在现场发现的那根项链，调查完毕后，警方已经交还给你。”
　　霍智宸沉默地点点头，看着林晖，等他说出第二样东西。
　　“第二件东西我还不知道能不能找到，请你带我到罗菲的房间去看看。”
　　霍智宸眼中的疑惑很明显，犹豫良久，却只说了一个字：“好。”
　　他起身带林晖往楼上走去，在二楼左侧尽头的门前停了下来，推开门示意林晖自己进去。
　　“菲儿喜静，我经常又有应酬，晚上回来晚了怕打扰她休息，所以她的房间就远离楼梯口。她走后，我怕触景伤情，就关了这间房，我吩咐过阿姨打扫时也不能碰里面任何东西，所以房间里的一切维持着三年前她离开时的模样。”
　　这正如林晖猜想的那样，以霍智宸对罗菲的感情，极有可能保存她原来的物品，所以他预感到自己能在这间房子里找到想要的东西。
　　“你要的项链就在梳妆台的首饰盒里面，你自己拿就行了。”
　　“用完后，我会归还给你。”
　　霍智宸眼中闪过一丝疼痛，疲惫地说道：“不用了，就让它作为证物放在你们公安局就行了。”
　　林晖没说话，他知道婚后的霍智宸已经搬离这栋别墅楼，这个男人终究会开启属于他的新生活。
　　或许，在某一个寂寞苦闷的夜晚，他会一个人前来这儿坐一坐，缓解他一时的思念和想念所带来的滞闷。毕竟，在感情最深厚时骤然离开的那个人，总能让人记住她所有的好。
　　也或许，随着光阴的流逝，这儿的一切终将会湮灭在岁月的长河中，不再会被人惦念。
　　林晖在门前静立片刻，伸手缓慢地推开了那道沉重的木门，跨进房间的那一刻，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一时间恍惚以为自己走进了苏筱玥的房间。
　　这是一个套间，除了卧室和卫生间，还带了书房和衣帽间。
　　实木家具看似质朴低调，实际上全是用珍贵的楠木打造，木香自然清新散在空气中，使得这间久不住人的房间也没有颓败的气息。
　　梳妆台上绿茶淡香水用过一半，带润唇功效的口红颜色自然淡雅，与肤色同色号的化妆品摆放整齐，旁边一个镶银首饰盒拉开第一层，里面正是那枚串成项链已经变形的粉钻戒指。
　　林晖戴上手套将戒指装进物证袋，目光落在了旁边精美的梳子上，他看到了他想要的东西——和苏筱玥一样柔亮顺滑的黑发。
　　卫生间里钉梳上裹卷的头发也完好无损，林晖觉得他该好好感谢一下霍智宸，保持了这房间的完整。
　　很快，他又找到了久不使用的电动牙刷，他把牙刷也装入了证物袋。
　　取证完毕，林晖仔细打量这套房间。
　　书房里大量专业书籍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书架上，医学类书籍和心理学书籍分放在两个书架上，林晖随意浏览过去，顺手抽出一本《微表情心理学》，却带出了旁边那本书掉在了地上，他弯腰捡起来时，一张纸轻飘飘地从书页中飘落下来。
　　那是一张照片，以林晖丰富的经验一看就知道是偷拍的，照片上只有一个穿着警服的年轻男人的模糊背影，林晖怎么看都觉得那背影很熟悉，像刚毕业那会儿在派出所当片警的自己。
　　但他不敢肯定那就是自己。
　　七、八年前，自己肯定没见过罗菲，而那个时候的罗菲应该才大一或者大二，没有机会相见的两个人，何来这照片一说？
　　或许只是一个像自己的背影。
　　但林晖沉吟片刻后却将那张照片装进了自己口袋，把书放回原来的位置就出了房间。
　　霍智宸坐在楼下客厅沙发上，手里端着一杯咖啡，听见脚步声看过来，问：“都找到了？”
　　林晖没有回答他，只说了声：“谢谢。”
　　霍智宸即没答这声谢，也没询问拿走了什么东西，而是把手中咖啡杯抬了抬，“要喝一杯吗？”
　　林晖看了一眼门外零星灯光下朦胧的花园，已是深夜，感觉到因为忙碌而忘记吃饭的胃空落落的难受，他很想来一杯加糖加奶的咖啡，脑中却蹦出苏筱玥秀眉微弯，细声软语数落他的声音：“空胃喝咖啡对胃部黏膜刺激太大，很容易诱发胃出血。”
　　林晖摇摇头，道了声谢，无意多逗留，告辞离开。
　　回到车上，林晖的目光落在那枚戒指上，烧焦变形的戒托紧扣那颗粉钻，不知是什么原因，霍智宸并没有清洗它，上面暗褐色的血迹依稀可见。


第二百九十章 
　　林晖仿佛看见罗菲注入自己血管里流动的鲜血，当初没有她无偿献给他的五百毫升血液，自己是挺不过那生死之关的。
　　林晖无声吐出胸腔中滚烫而又沉重的一口气，小心放好证物袋开车往东城分局去了。
　　小袁同志再一次在凌晨时分被上级领导从热乎乎的被窝里召唤出来，连吐槽的脾气都没有了，哈欠打得眼泪横飞，歪倒在桌子上哼唧：“说吧，又做什么？”
　　“从这枚戒指上提取的血液样本的DNA与之前那两份DNA做对比。”
　　小袁趴在桌子上也不知道听没听清楚，含含糊糊“嗯”了一声。
　　林晖深吸一口气，又递过装着从霍家梳子上捻下来的发丝，说：“这个样本的DNA与前面三份证物相对比。”
　　小袁闭着眼睛接过两个物证袋，闭着眼睛问：“还有吗？”
　　林晖也没质疑他有没有听清楚自己的交代，拍拍他的肩，“空了请你吃饭。”
　　小袁同志终于睁开了眼睛，目露精光，哪儿还有刚才一副垂死挣扎的模样？凡警察系统的人都知道林队长轻易不许诺请客吃饭，但若说出这话，绝对不会空了吹，待客的规格总能让人满怀期待。
　　“好嘞！”小袁的脚下仿佛突然安装上了弹簧，蹦起来就往法医室跑，精神杠杠的声音飘散在北城分局技侦科空荡荡的走廊上：“拿结果的时间，你知道的。”
　　林晖走出北城分局，就近进了一家二十小时营业的蹄花饭，要了一份蹄花带丝汤，一份粉蒸肉和砂锅豆汤饭，在等待食物端上来的时候自己去挟了一份小菜。
　　店家热心地问他要不要用微波炉给他加热，正要拒绝的林晖想到了苏筱玥皱眉嗔怪他不爱惜身体的模样就点了头。
　　蹄花炖海带丝是一直用文火煨着的，端上来的时候热气腾腾，林晖先喝了一口汤，肉香合着海带的鲜味瞬间充斥食道，一口热汤下去勾起胃酸急速分泌，食欲大增。
　　以前过度疲乏时他会喝一杯红酒，但此时大排档不可能有红酒，而且自己等会儿还要开车回去，林晖打消了喝一口的想法
　　回家的路上，因食物饱和而带来的困倦袭来，林晖有点昏昏欲睡，点了根烟狠抽了一口，想尽快开回市局的宿舍睡一觉。
　　他刚把车子停在宿舍楼下，电话突兀的震动让他条件反射地伸手到副驾座上去捞电话，周卫威的名字在黑暗车厢中闪动，他捏了捏酸胀的眉头，接起了电话：“发现什么了？”
　　周卫威的声音也满是疲倦：“老板，我们找到钱元了，不过他情况不太好。”
　　林晖在看见周卫威名字时下车就往办公大楼地方向走去，“我十分钟就到。”
　　“我们刚在江锦区一个高架桥下找到他，正往局里赶。”
　　“我在局里等你们。”
　　到了办公室，桌子上放着几份报告，一份是潘丁他们在黑色大众车上找到的头发检测出来的DNA，证实属于许嘉。
　　林晖看了一眼报告上的时间，是在李志丰羁押二十四小时之内，真应了当时询问时吴军的那句话，在释放李志丰之前找到了罪证。
　　后面还有一张苏筱玥指纹与望馨苑宝马车指纹不符的报告。
　　林晖不动声色地笑了一下，他已经先一步拿到DNA对比结果，既然苏筱玥不是路瑶，那么指纹不符合就是意料之中的事。
　　还有一份报告放在一个资料袋里面，林晖一打开，一沓照片就从袋子里面掉落出来，他一眼就认出那些照片是警方在八年前刘素琴车祸现场拍摄下来的现场图片。
　　不光法医已经检查出那辆废弃车上的血迹属于刘素琴，痕检通过车辆受撞的角度和力度，与当年现场照片对比，也证实了万林乡岳光福租来的院子里面发现的那辆废弃车辆，就是当年撞死刘素琴的肇事车。
　　这个结果早就在意料之中，林晖将资料装进袋子里，目光落在另外一份许嘉DNA报告上，他欣长手指轻轻拂过报告上苏筱玥的签名，仿佛借由这个动作触碰到了她柔嫩的指尖，给予她安慰。
　　她对刘素琴的死那么那么难过，既然查明她不是路瑶，那她就不是那个从小被助养的女孩，与刘素琴就没什么交集，她的悲痛从何而来——除非如自己猜想的那样，她就是罗菲。
　　对未知结果的期待让林晖全身轻微颤抖起来，他慢慢坐了下来，双手撑膝使劲揉按着跳疼的太阳穴，企图迫使自己脑袋清醒一些，但昏沉的大脑让他明白自己这个时候需要休息。
　　他看了一眼时间，算了一下周卫威他们赶回来至少还需要一个小时，他倒在沙发上裹上薄毯，很快入睡。
　　林晖是被走廊上嘈杂的声音吵醒的，还没睁开眼睛就听见周卫威的大嗓门：“老板呢？他说好等我们回来。”
　　“我怎么知道，我们不也是你说找到钱元了才从外面撤回来。”
　　吴军的声音带了点怒意，林晖不用看就知道周卫威的脑门又被招呼了一巴掌，果然就听见周卫威说：“你干什么老是喜欢动手啊，不知道就不知道吧！”
　　何培文尽职尽责扮演着奶妈的角色：“咋咋呼呼什么啊？两边值班室指不定就有人休息。人带回来就加紧问吧，我去找老板。”
　　周卫威气鼓鼓地叫嚷道：“问什么问，人还飘着呢！”
　　走廊上突然安静下来，每个人都明白周卫威这话的意思。
　　安佳慧怯怯问道：“何副，要不我先带人下去，等他醒了，先让他洗个澡，换身衣服？”
　　周卫威“嗯”道：“还是小安子想得周到，反正现在问不了话，都等着吧。”
　　林晖拉开门走了出去，皱眉问：“干什么？”
　　走廊上的人立即都闭了嘴，全都看着他。
　　“人呢？”
　　周卫威连忙答道：“在车上。”
　　“我下去看看。”
　　吴军和周卫威赶紧跟上林晖，往楼下停着的警车走去。


第二百九十一章 
　　车厢的地板上躺着一个骨瘦如柴的男人，头发蓬乱缠结，衣衫褴褛，双眼失焦，鼻涕眼泪糊得满脸都是，身体不停地在地板上翻滚蠕动，伸手往空中抓握，口中梦呓般念念有词地嘟囔着没人能听懂的话。
　　林晖上前扒开他眼皮看了一下，跳下车，说话时声音里就带上了寒意：“让小姜来给他注射纳洛酮，他还处于散冰期，你们就这样让他躺在车上！常规的束缚带呢？”
　　吴军和周卫威齐齐噤声，两人差点把江云市掘地三尺才找到了钱元，一高兴就忘记了对待吸毒人员的常规处置，这时候被林晖一骂，头脑清醒后就觉得万幸，在带钱元回来的途中没出什么意外。
　　否则，他俩真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小姜很快来了，注射器里已经吸好了纳洛酮，注射完后跳下车，啧啧道：“很快就不闹腾了，但要清醒过来，够等。”
　　说完，收了针具，兰花指一翘，把挡在他面前的周卫威推开，扭腰跨臀地走了。
　　林晖扫了一眼面前灰溜溜不作声的手下，冷声吩咐道：“把他扶进去，用布带绑好，留一个人看着，别让他伤了自己。”
　　众人回到办公室，趁着等钱元清醒的这点空闲时间休息。
　　钱元清醒得比小姜法医预计的时间快，周卫威带他来时，虽然反应还有点迟钝，说话比较飘，但总算能回答提出的问题。
　　只是一身的酸臭味能从走廊这头飘到另外一侧，熏得同处一室的人全都脑仁疼。
　　林晖揉了揉胀痛的眉心，对何培文说：“先带他去洗个澡再带过来。”
　　何培文被那复杂的气味冲得反应都慢了半拍，安佳慧抢先说道：“我去。”
　　“等等！”林晖又叫住她，自己转身走进房间里拿出一件衣服递给安佳慧，说：“把这件衣服给他换上，再给他找件干净的内衣。”
　　众人一看他手中的衣服全都倒抽冷气，那衣服赫然是谢枫亲了几下袖子，被季瑄嫌弃他口水脱下来扔掉的皮衣，衣服外面是柔软的小牛皮手工裁剪缝制而成，里面是整张貂皮做的内衬，极其暖和。
　　在场每个人全都咕咚吞下流到嘴边的口水，肉疼地看着那件价值六位数的衣服被钱元漆黑的双手抓着往外推。
　　“嘶！”周卫威说道：“这么贵重的衣服你还看不起？”
　　钱元低着头，杂草般蓬乱的头发遮挡了他的脸，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见他犹如遭遇洪水猛兽般畏惧地连连避让，仿佛那件衣服是避之不及的凶物。
　　周卫威抢过衣服塞进他怀中，大声道：“给你，你穿上就是，没人会说是你偷……的……”
　　周卫威慢慢转头看向林晖，有点口吃地说道：“老板，这衣服给他，可能还真不是一件好事，说不定别人真把他当小偷抓起来。”
　　林晖目光还盯着战战兢兢缩在众人后面的钱元，神情莫名，“那就给他另外找一件。”
　　安佳慧答应后带着钱元下去，众人散开，趁着这点难得的空隙时间抓紧时间休整自己的内务。
　　周卫威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手里还抱着那件昂贵的皮衣，环顾四周一圈，也不知道该丢哪儿，赶紧追着林晖的脚后跟进了他的办公室，“老板，这衣服怎么办？”
　　何培文正坐下来，林晖问他：“李志丰扣押了吗？”
　　何培文点头，然后问：“刚才你是故意把这件衣服给钱元的吧？”
　　林晖瞟了他一眼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啊？！”周卫威抱着皮衣，满脸的为什么是故意、我怎么看不出的傻X表情。
　　何妈为自家崽子的智商伤感地叹了口气，说：“你都能想到的不妥当之处，老板能想不到吗？”
　　“那……”周卫威看看林晖再看看自己手里的皮衣，想问的话太明显不过。
　　“老板是在试探钱元，具体试探哪些方面我也不是很清楚，大概能猜到一点。”
　　林晖知道何培文作为副队长，靠的是踏实勤奋吃苦耐劳，思维有时候跟不上自己所想，所以直接说道：“钱元是个流浪汉，且还染上毒瘾的流浪汉。那些瘾君子为了一点钱，什么干不出？我不过是试探钱元一下，是否真是一个为了钱连命都不顾的人。显然他不是，他知道这件昂贵的衣服到了他手上并不是一件好事。”
　　他转头向周卫威继续说道：“你刚才说他会被误认为是小偷，那都不是最坏的情况，他若穿上这件衣服，极有可能惹来杀身之祸。”
　　周卫威瞪大了眼睛，问：“为什么？一件衣服而已。”
　　“这件衣服价值二十多万，最主要的它是意大利皮草大师手工裁制的衣服，限量，全球不超过一百件。”
　　周卫威倒抽一口冷气，“这季大少太特么豪了，这么贵的衣服沾了点口水就不要了。”
　　何培文一瞪眼，呵斥道：“听老板说正事。”
　　周卫威立即低眉顺眼，一副恭听教育的模样。
　　但林晖却一副说完了该干嘛干嘛去的眼神看了一眼两人。
　　何培文不得已问道：“老板，你此举的深意呢？”我大概猜得到一点，但周卫威绝对想不到啊。
　　林晖微微皱了下眉，似乎觉得理所当然的事还需要说明吗，但见周卫威一脸懵圈的傻样，只得无奈开口解释：“既然钱元不是一个为了钱什么事都敢干的人，他就不会像许嘉那样是为了钱而出卖自己的器官，那么当年他对警察说的话可信度就提高很多，他说他在不自知的情况下被人摘掉了一个肾脏的事就不是他的臆想。”
　　周卫威昨天和吴军等人把历年来所有报案的案卷都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此时听见林晖的话立即点头。
　　“对，钱元当年报案时反反复复向办案民警强调了这一点，但一圈调查下来，根本没查出任何可疑的线索。但当年的同事也没有怀疑他撒谎，因为钱元确实失去了右肾，并从伤口状况来推测手术时间并不长。”


第二百九十二章 
　　何培文接过周卫威的话说道：“可当年办案同事把江云市各大医院查遍了都找不到钱元就医的信息，更不要说手术病历资料什么的。要不是缺失的右肾和新鲜的伤口摆在面前，同事们就会觉得整件事情就是钱元睡了一觉做了个梦而已。”
　　三个人同时沉默下来，几个人都知道这个案子最后不了了之，成了又一个封存在档案室角落处蒙尘的资料袋。
　　周卫威喃喃说道：“幸亏美女法医一开始就发现了尸体缺少肝脏和肾脏，而且发现了许嘉死于感染，否则我们的侦查方向就会完全不同。”
　　而许嘉那份买卖器官的合同更加证实了他们的推测，这才向黑市器官买卖的方向查下去，否则按照凶杀案去查，肯定会是一场空。
　　林晖浓眉紧锁，屈指用力揉了揉眉心，想要借这个动作迫使自己更加清醒，突然说了句：“小枫给我的资料中并没有提到钱元吸毒。”
　　但林晖从来不做无谓的感慨，抬头问他们：“李志丰被扣押下来，有没有继续讯问他？”
　　何培文答道：“有，我带人进行过第二次审讯。”
　　“没结果？”
　　何培文苦笑：“简直就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赖，反反复复只有一句话，‘有证据你们就定我的罪啊！’那辆车上到处都是他的指纹，已经能定他的罪了，可我们想问的是他背后的人。”
　　林晖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目光幽深无底，不知道在想什么，他手指一顿正要说话，轻轻的敲门声打断了他。
　　安佳慧探了脑袋进来，看一眼屋子里的三个人，目光自然停在周卫威身上，说：“林队，钱元梳洗好了。”
　　三个人齐刷刷站起来往外走，洗干净的钱元能看出也就四十岁左右，参差不齐的长发耷拉下来，胡子拉碴也能看出脸色蜡黄，全身皮肤呈现出黝黑，包裹在干瘦的骨架上。安佳慧给他找的衣服很大，空荡荡支在他身上，更衬得他像个竹竿。下身还穿着他自己那件看不出颜色的裤子，晃悠悠的敞脚裤下面露出麻杆一样的脚踝，鞋袜倒也换过了，不太合脚的鞋子走起路来像划船。
　　屋内的几个人全都是经验丰富的警察，一眼就看出钱元皮肤颜色和身体状况是一个有着几年吸毒史的人所特有的。
　　安佳慧怯生生地解释道：“他死活要穿自己那条脏裤子，我也没办法。”
　　“带他到……”林晖抬眼看见走廊上一个穿黄衣衫的外卖小哥两手提了几个大袋子正熟门熟路往大办公室走，“带他到办公室去。”
　　周卫威看见外卖小哥就眉开眼笑：“何妈你总是最疼我们的那个人。”
　　林晖凉凉的眼光望向他，“我点的。”
　　何培文拍了拍周卫威的肩，说：“今儿我自己都还没人心疼呢，哪有精力疼你们！”
　　周卫威在安佳慧同情的目光中把被何培文撸趴下去的头发理理直，叹道：“娘不疼有爹爱，也不错。”
　　林晖淡淡说道：“我那是给钱元准备的。”
　　周卫威接过外卖小哥手上够十人的早餐份量，看一眼薄情寡义的老板，依旧坚强地自信道：“老板你就不要口是心非了，他一个人哪儿吃得了那么多。”
　　大办公室里好几个人都守着自己的泡面流口水，鼻子动了动，愤怒质问道：“谁开小灶？”
　　周卫威：“钱元。”
　　众人一看就知道是拼手速的时候来了，一窝蜂扑向周卫威，周卫威连忙护住手上的袋子叫：“老板来了！”
　　引来一片嘘声，吴军一脚踹在周卫威腿上，怒道：“还找死！这招都用烂了，就没有新花样了？”
　　安佳慧急忙帮着声明：“林队真的就在门口。”
　　众人见多了安佳慧毫无原则偏帮周卫威的时候，又奉送了她一片警告性的嘘声。
　　门口林晖和何培文领着钱元进来，看了一眼众人这架势，又把拽着衣角畏畏缩缩的钱元往里带，众人解袋开盒的手齐刷刷收了回去，闪电般各回各位，翻资料看笔录，一本正经地装正经，连那几盒冒着热汽的泡面也被飞快压在了资料夹下面。
　　林晖在满屋的老坛酸菜面的味道中，说：“装什么装?还不趁热吃。”
　　众人不知真假，全都不敢动，只有周卫威率先打开一盒牛肉炒河粉放在诚惶诚恐的钱元面前，把一次性筷子塞他手上，说：“多吃点。”
　　自己又连开了几个盒子，终于看见了自己喜欢吃的灌汤包，立即拽到面前挑了一个吃进嘴里，又开了一杯豆浆，把吸管喝得“呼噜呼噜”直响，左手又开始在另外一个袋子里挑挑拣拣，把想吃的东西往自己面前扒拉。
　　众人一看这架势连呼上当，再也不顾忌老板正坐在面前，全都扑上来夺袋子，周卫威护住自己手中的食盒，嬉笑着让开。
　　林晖拿了一碗鸡汤馄饨慢慢吃起来，身旁何培文呼啦一声把牛肉米线吸进嘴里，眼睛瞟向坐在林晖另外一侧埋头吃饭的钱元，低声说：“差不多了。”
　　钱元是受害者，是真正来协助调查、为他们提供线索的人，但钱元又是一名流浪汉，对周围环境和陌生人总带着戒备。
　　你夺我抢的吃饭氛围是最容易让人放松防备心，而周卫威、吴军等人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自然扮演到位，美食会给人带来愉悦的心情，而饱食后大脑反应会变得迟钝，说出来的话不太会经过深思熟虑，多是实话。
　　这就是林晖临时起意打的主意，他想在吃饭的放松氛围中询问钱元，希望能诱导他说出更多当年事情发生时的细节。
　　“你还记得当年你失去一个肾脏的过程吗？”
　　果然，当林晖问出这话时，钱元含着一口面条停住了咀嚼的动作，死死盯着林晖看了良久，说了到公安局来后的第一句话：“你们真的是来帮我查明真相的吗？”
　　吴军他们一听两人的对话就明白了，吃东西的动作没停，却都放轻了声音，竖耳听着。


第二百九十三章 
　　林晖没回答他，静静地看着他，目光中坚毅的不容置疑直抵他心，让钱元打消了所有的怀疑。
　　钱元丢了碗筷，低下头去。
　　良久，一声嘶哑的嚎哭传出，钱元单薄消瘦的双肩剧烈抖动起来。
　　“我终于等来这一天了！这一次不是我报的案，是你们主动找的我，你们总该不会再怀疑我这个吸毒的臭要饭说谎了吧……他们给我打针，让我染上毒瘾，就是不想你们相信我说的话！现在你们终于相信了……终于愿意相信我说的话了……呵呵……”
　　一屋子的男人都被钱元状似疯癫实则悲怆的哭声所震撼，而他话中的意思更给他们心理带来了极大的冲击，房间里一时静得落针可闻。
　　何培文递了一盒纸巾过去，缓和了声音说道：“钱元，当年你报警后，分局调查的档案我们已经仔细看过，不是我维护同事，实话实说，分局的同事当年并没有不作为，他们确实很认真地调查过，只是对方太狡猾，善后工作做得天衣无缝，所以才没抓住他们。今天我们也是因为另外一件案子才顺藤摸瓜查到你这件案子，找到你，就是希望你配合我们的调查，找到害你们的凶手。”
　　钱元已经停止哭嚎，抓过纸巾胡乱擦了一下眼泪，盯着自己面前的炒河粉轻轻摇头，“我说不清楚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毒品侵蚀了我的脑子，还是当年他们给我用了什么药，几年前我的脑子都糊里糊涂的，很多事都想不起来了，不记得了。”
　　周卫威最先沉不住气，脱口问道：“你什么都不记得了？那我们怎么查！”
　　林晖冷眼看他，何培文瞪他一眼，对钱元说：“你别急，慢慢回忆后再回答我们的问题，行吗？”
　　钱元努力睁大浑浊迷离的眼睛看着林晖，林晖无声与他对视，片刻后，钱元冲他狡黠地一笑，站起身来慢吞吞地开始解他腰上缠了一圈又一圈的裤腰带。
　　周卫威皱眉，张嘴想呵斥，却被林晖看过来的冷眼吓得赶紧闭了嘴。
　　钱元解开裤腰，摸索着从裤头里面拽出一个塑料袋，小心翼翼地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个小笔记本，珍而重之地把它放在林晖面前。
　　“早几年就发现我脑子有问题，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我就开始着急，害怕终有一天自己会忘了要寻找真相这件事，更怕忘了当初事情发生的始末。后来我就趁清醒的时候把能想起的事记了下来。”
　　他推了推笔记本，“你们不用问我，我现在对当时的事都已经忘得七七八八，这上面记得最全。看能不能帮到你们。”
　　屋外天已见亮，屋内白炽灯还没熄灭，清早的微光从窗户照射进来，与明亮的灯光交汇在一起，形成了一个明暗光影的交界面，而林晖正坐在那儿，被灯光照印出侧脸上深刻冷硬的表情，另一侧脸颊隐在微弱天光下神情莫辨。
　　他拿起那本小小的笔记本，突感重若千钧，他略微用力的收紧了手指，对周卫威等人说：“你们照顾好他。”
　　他向何培文一点头，两人站起来往林晖的办公室走去。
　　四开大的笔记本只有巴掌大，被小心地装在塑料袋里保护着，还是因为时间的久远和长期的摩挲而泛旧毛边，有些纸张甚至撕烂，被肮脏的胶布仔细粘好。
　　何培文心情沉重，对面前这本破旧的笔记本有点手足无措，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将钱元多年辛苦隐藏的东西捏破。
　　林晖长指捻起，翻开了第一眼，笔记本上的字实在是水平有限……歪歪扭扭的字体就不说了，错别字太多，甚至还用拼音和涂鸦来表达意思的情况，要看懂内容，完全要靠你的发散思维和联想能力。
　　林晖总有着常人不能企及的能力，连猜带蒙下也拼凑出完整的事情经过——
　　十年前钱元还是一个二十八岁的小伙子，虽然没有什么文化，但农村长大的年轻人能吃苦赖劳，向往大城市的生活而来到江云市。
　　当初他并不是一个流浪汉，小学没上完的文化注定他只能靠出卖体力挣钱。
　　到江云市最开始干了些餐厅服务员、送桶装水等等职业，积累了一点钱后，钱元开始走家穿户收购废书废报纸，等本钱稍微多一点后他就收购废家电，然后转卖到二手市场赚取利差。
　　两年后，钱元也积累了一笔资金，自己在二手市场开了个铺子做了个小老板。
　　钱元父母双亡，平时也没什么来往亲戚，自己一个人挣钱一个人花，勤俭节约的他憧憬着美好的未来，盘算着过几年赚点钱后，自己也能在这个城市扎下根来生活。
　　变故就发生在某天，一辆豪车嗞地停在他店铺门口，从车里下来的人一看就是个土豪，摔上车门嚷嚷：“就你门前好停车，那就你这儿了。”
　　钱元走了几步迎上人，小心翼翼地提醒：“老板，我这儿就是个卖二手家电的。”你这土豪会看得起我店里的旧家电吗？
　　土豪哈哈笑了起来，戴着绿宝石戒指的短胖手指点了点莫名其妙的钱元，说：“你可真逗，让我买你这儿这些破烂！”
　　钱元赔着小心尬笑了两声，心道你也知道我这儿全是些破烂，你还来我这儿干嘛？
　　那人似乎因钱元谦恭的态度而心情大好，笑道：“我是来卖的，不是来买的。”
　　多年生意人练就的精明直觉让钱元预感到一个发财的机会就摆在面前，他笑得更加谦卑，把自己藏在钱柜里待客的云烟拿了出来，双手递到土豪面前，说：“不知老板要卖点什么？我这儿摊子小、本钱少，不知我出得起价不。”
　　那土豪明显被钱元的态度取悦了，摆摆手拒绝了他递上来的烟，自己摸了根中华烟叼起，钱元赶紧摁燃打火机给点上，土豪眯眼吸了口烟，满意地点了点他拿打火机的手，说：“我在天浩时代广场有个KTV不做了，里面那些电视、音响什么的全是顶级好货，全都便宜点处理给你，还有皮沙发、酒柜、冰箱冰柜、水晶灯什么的，就看你吃得下不。”


第二百九十四章 
　　钱元心头一阵狂喜，但脸上一点都没露出来。KTV里面的电视和音响一般都会是最好的，而这种有钱人处理东西时并不太在意价格，只图省事，一般都打包卖给一个人。
　　钱元盘算着尽自己手头的钱，实在差的再向隔壁张叔借一点就可以了，嘴里说着：“老板，得让我去看看有些什么货和货的成色才好出价啊。”
　　土豪爽快地答应，回头看了看自己停在外面的车子，说：“我开车，你跟着？”
　　钱元瞥了一眼自己那辆三轮车，在心头吐槽：就我这三个轮子怎么跟得上你四个轮子的速度？嘴上赔着小心说道：“老板，你看我就一个拉货的三轮车，要不你把地址给我，你先回去，我跟着就来。”
　　土豪皱起了眉，抬腕看了一下时间，说：“我这儿一堆的事，哪有时间慢慢等你。”
　　他的目光在门口两辆都被称之为车，但实际档次天差之别的车子上来来回回转了几次，叹道：“算了，你坐我车，我带你过去看，谈好价格你就自己坐车回来。”
　　钱元本来在心中忐忑到手的大生意就要飞了，听见土豪这么一说，喜出望外后连连答：“行，谢谢老板。”
　　土豪看着钱元门口那辆三轮车，问：“你不会就用这破三轮一趟一趟拉我那些东西吧？这得跑多少趟？”
　　钱元连忙摇头：“回收的东西多了，我们通常会去租一辆小货车。”
　　“哦。”土豪这才了然，说：“走吧，赶紧看了，我还有好多事。”
　　“老板，稍等一下哈。”钱元诚惶诚恐地对土豪说道：“等我把铺子门关了。”
　　“行，你赶紧，我在车上等你。”
　　隔壁张叔听见卷帘门关闭的声音，出来看个究竟，和他打招呼：“小钱，今儿关这么早？有朋友来了吗？”
　　钱元笑着答道：“张叔，我哪儿来这么有钱的朋友，我跟着去看一批货。”
　　张叔一看这架势就知道钱元撞上大生意了，笑道：“你小子运气好啊！”
　　钱元笑笑，没说话。
　　他坐上那辆豪车时下意识扯了扯自己脏污的衣服，偏着屁股坐到了柔软的真皮座椅边儿上。
　　天浩时代广场离钱元所在的二手家具市场约半个小时的车程，这个灯红酒绿的地方，以前钱元都是路过，从来没有真正走进去过，这一次他跟着土豪走进了广场中心，在一家外墙还闪烁着霓虹灯拼出来的巨大KTV广告的房子前停了下来。
　　土豪拿出钥匙开了门，一条向上的楼梯后，右手边是一个玻璃门，土豪又用钥匙打开后，一指大厅，“你看这些卡座还有这些酒柜，都是定做的实木。”
　　他走进去敲了敲酒柜，满是自豪地说：“质量好得很。”
　　因为窗户被厚重的帘子遮挡住了，又没开灯，室内光线极暗，钱元依然一眼就看出了酒柜里摆放有序的各种价格不菲的酒以及天花板上倒挂的水晶杯，他被眼前情景弄得懵了一下，这井然有序的一切都不像是一个要关门歇业的KTV.
　　土豪像是看懂了他的心思，笑道：“我这KTV生意好着呢，不是因为亏损才不做了，而是我急着要离开这儿，才……”
　　土豪说到这儿反应了过来，立即不耐烦了：“我给你一个收二手货的人说这些干嘛，你要不要，要，我就带你再去看看包间里的东西，不要，你就赶紧走，别在这儿耽误我时间，我还得赶紧处理掉这些酒，压着几百万的钱呢。”
　　钱元听见这话，把心头那点隐约的怀疑一下子就抛开了，连连点头：“要！我要！只是价格上老板给我优惠一点。”
　　土豪这才收了不耐烦，嘀咕道：“我也不指望这些东西赚钱。”
　　说完带了钱元往更深处的包间走去，包间打开，里面漆黑，钱元听见身边土豪说：“你等等，我开灯。”
　　钱元站着没动，一声嗯还卡在喉咙，脖子上突然传来蜂蛰样的轻微刺痛，然后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钱元再醒来时，入眼就是雪白的墙壁，身上盖着一色蓝的被子，耳边听见仪器的滴滴声，目光移动处可见输液架上透明液体正一滴一滴往下流进自己血管里。
　　他一动，仪器就开始发出尖锐的提示音，很快一色白大褂的医生护士跑了过来，就听人说：“47床醒了。”
　　钱元费力地从扑在自己面前给他做检查的医生的白大褂上清楚地看见了市二院三个字。
　　医生欣慰地说道：“终于脱离了危险期！钱元，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钱元戴着氧气罩的嘴张了张，他发现自己虚弱极了，喉咙干涩难受，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医生轻轻拍了拍他，说：“不着急，你病危这么多天，刚刚醒过来，恢复几天后再说。”
　　三天后，钱元摘掉氧气罩能说话了，医生带着护士过来问：“你现在能回答我几个问题吗？”
　　钱元点头，他依然很虚弱，但意识清楚，能断断续续说话。
　　“你有亲人吗？”
　　钱元摇头。
　　“你怎么倒在街上？”
　　钱元摇头，说：“不知道。”
　　“你最近做过手术吗？”
　　他依然摇头，医生一边在自己的小本子上飞快写着，一边说：“你发烧倒在街边，是路过的人拨打的120，你送来的时候发烧引起肺炎，差一点就过去了。”
　　“谢谢！”
　　医生又问了几个常规问题，揣着自己小本子，嘀咕一句：“我终于可以完善这份病历了。”
　　医生说完转身走了，护士上来假意看看钱元手背上扎着的液体，又问了他几句有没有不舒服什么的，最后说道：“47床，你有保险吗？医保？还是新农合？”
　　钱元摇头“都没有”，他一个外来户在江云市来做点小生意糊个口，怎么可能有医疗保险，老家又没有亲戚，谁会帮他缴纳农合保险。
　　护士估计每天见多了这种人，一点没犹豫就说道：“过几天，你能活动的时候，去把医疗费交一下。”


第二百九十五章 
　　钱元有气无力道：“好，那个，我想问一下，我总共花了多少钱？”
　　护士很干脆地给他解释：“你在ICU病房住了五天，每天治疗费大概七千多，转到普通病房一周，估计最后出院可能要五万左右。”
　　钱元愣住了，五万，他的全部积蓄就五万块钱啊！
　　“我这到底是得了什么病？”
　　“刚才医生给你解释过了呀，感染引起的肺炎。”
　　“肺炎啊！”一个肺炎花掉了他全部的家底。
　　年轻力壮的钱元第一次体会到那句穷人穷命不敢生病的话，他立即挣扎着就想起来出院，小护士吓得按住他教训道：“你不要命了？刚刚醒就开始不配合治疗了。”
　　钱元艰难说道：“住不起，太贵了。”
　　“钱重要还是命重要？”
　　钱元心想有钱才救得了命，所以还是钱更重要。
　　无奈他连说话都困难，根本不可能下床回家，只得躺在床上，每过一天，他就在心里焦虑地计算着又花掉了多少钱，开始在心头盘算付了医疗费后自己还剩几个钱。
　　又挨了三天，钱元刚能下地走动，他就办理了出院手续，那天跟着土豪去看旧家电的时候他把银行卡带在了身上，里面有他的全部积蓄四万三千元钱，付完住院费，他还欠医院三千四百六十三元钱。
　　钱元走出市二院的时候一片茫然，他不过是去收购一些旧家电而已，再正常不过的一笔生意，为什么会昏迷住了医院，出来后就身无分文还倒欠一屁股账了，到这座城市打拼多年存下的一点钱一下子就没有了，为什么？
　　他想到了位于天浩时代广场那家KTV，一切的变故都是从他走进那家KTV开始的，他得弄清楚事情的始末。
　　钱元也想到了报警，可是他都不知道为了什么事告什么人，按照市二院说的自己是得了肺炎昏倒住院，又没人害自己，身上的财务一分不少，报警给警察说什么呢？
　　但他深信那间KTV有问题，他想再去看看，一切是不是自己做的一场梦。
　　钱元打定主意就拖着虚弱的病体往时代广场走去，现在他身无分文，他只能靠脚一步一步走，但他没能如愿，只走出几十米，他就眼冒金花、全身直冒冷汗，他知道不能再逞强，否则刚刚在医院交的那几大万就白花了。
　　他一步一步挪到不远处的公交站，上去交车费的时候他假装着急地四处翻摸口袋，后面一个年轻女学生看他面色苍白头冒冷汗，起了怜悯心，刷了公交卡帮他把车费付了。
　　钱元难为情地说了声“谢谢”，他虽然文化不高，但从小都知道坑蒙拐骗是件非常丢脸的事。
　　他回到了自己二手市场的店子，他的家就在店子后面用纸板隔出来的那间小房间。
　　隔壁张叔见他回来，老远就招呼：“小钱，你这段时间跑哪儿去了？我还以为你那天抓了个大生意，发财了，不打算再回来了呢。”
　　钱元下公交车走了一段路才走回来，此时心跳得厉害，额头上冷汗直流，撑着张叔店子门口摆放的一张旧桌子喘得缩成一团。
　　张叔一看这架势，赶紧丢了手里的活跑过来扶他，一看他灰白的脸色，诧异问道：“你这是生病了吗？这怎么回事啊？出去个多月，回来就变成这幅病恹恹的样子了。”
　　钱元此时被张叔这几句直击心底的话说得欲哭无泪，他也很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啊？！但他却在思维混乱中抓住了要点，他一把拉住张叔，问：“我有多久没回来了？”
　　张叔“咦”了声奇怪道：“你多久没回来了自己不知道？你二十八号走了就没回来，今儿二十二号了，你说多少天？还差几天就一个月。”
　　钱元混沌的大脑费力地计算：今天办理出院手续时，出院单上清清楚楚写明他住院十八天，但他离家却有二十四天，另外六天自己去了哪儿？
　　钱元喘着气使劲闭上了眼睛，他隐约觉得事情太诡异，但他当时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细想。
　　张叔扶他坐好，从他口袋里拿出钥匙帮他把店铺门打开，扶他上床躺下，叮嘱道：“别操心了，我让我家那口子晚饭多做点，弄好了给你送过来。”
　　钱元这么多天来，第一次得到别人伸手帮一把，再也忍不住了，泪水夺眶而出。
　　张叔“嗨”一声，扯过晾在绳子上的毛巾为他擦了擦，说：“生病而已，养好了就行了。谁一辈子没几个坎呢，迈过去了就好了。”
　　钱元哽咽着点头，那个时候他也以为自己将养好身体就算翻过了这个坎。
　　过了两天，钱元身体稍微恢复了一点后就打算晚上洗个澡，明天就重新开始开门营业，还欠着医院几千元钱的事像一座大山一样压在他心头，但他现在除了这个店子和店铺里面原来收购来的这些旧家具家电之外，他已经身无分文，他盘算着卖掉这些东西，手里有点钱后，生意才能转动起来。
　　可是，命运很快给了他第二次闷击，晚上他洗澡的时候发现自己右侧从前面到后腰有一条长约二十多厘米的刀口，他当时就懵住了，他身体一直很好，从来就没有做过任何手术，这次住院既然是肺炎也没有在他身上划拉口子的道理啊。
　　他脑中不可遏止的开始了各种猜想，但以他对生病这件事情可怜的认知，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刚巧张叔过来喊他过去一起吃饭，他便问张叔：“张叔，你看我这次住院是因为感冒发烧引起的肺炎，怎么这儿这么长一个口子？”
　　张叔凑近一看，抽了口冷气：“你和人打架了吗？”
　　“没有，张叔你知道我脾气的，怎么可能和人打架打出这么大一个伤口。”
　　“也是，你脾气最是和气的。”
　　“那这是怎么弄的？”
　　“以前没有？”
　　“没有啊，我也是刚才洗澡才发现。”
　　“难道真是你这次住院给弄的？”
　　“可我醒来的时候没听见医生说起给我做过什么手术啊。”


第二百九十六章 
　　张叔也百思不得其解，只得劝他：“说不定你那天昏倒在路边，在哪儿磕碰了留下的。你要实在不放心，明天去做个检查，看一下有没有什么问题。”
　　钱元一听说检查就心疼钱，笑道：“我现在能吃能喝，去花那钱干什么，估计是在哪儿撞伤了吧。”
　　但接下来的几天，这道伤疤就像一个一团谜一样，越是想忽略它就越往钱元脑袋里钻，弄得他茶饭不思，最后他终于决定花点钱去检查一下。
　　到了医院，他两眼一抹黑，导诊护士问他看什么病他都说不清楚，只说想检查一下，最后护士把他分诊到体检科，结果人家医生一看那伤口就说你是不是得过肾脏疾病做过手术，就给他开了张彩超申请单，检查肝胆胰脾、肾输尿管膀胱。
　　检查的时候，医生顺口问了他一句：“你右肾得了什么病被摘除了？”
　　钱元听不懂医生说得过于专业的术语，回答道：“我没得过什么病啊。”
　　医生一听他这话就有点生气，教训了他两句：“病人到医院来就不能隐瞒自己的病史，你这右肾都被切除了还说没病，右侧腰部这么大的新鲜伤口，一看就是摘除肾脏时候留下的伤口，也就排除你是先天性的孤立肾。你这谎撒得一点意义都没有……”
　　没等医生说完，钱元却从检查床上翻身爬了起来，一把拧住医生的脖子，瞪着通红的双眼，恶狠狠地问：“你说什么？我的右肾没有了？”
　　钱元虽然什么都不懂，但却听懂了医生那话的意思就是他有个肾脏没有了，他不知道这对他有什么危害，但一个器官从他身上莫名其妙丢失了是实实在在的事。
　　听见吵闹，其他检查室的医生过来，拉开狂怒下的钱元并报了警，警察来之后，钱元便把市二院给告了，告他们在自己昏迷治疗期间摘除了他的一个肾脏。
　　从钱元的口述中，当时的办案警察直觉带钱元去KTV的那个男人更有问题，他们同时从KTV和市二院两条线调查。
　　很快排除了市二院的嫌疑，因为从出诊到治疗全都有监控视频录像为证，120接回钱元之前，市二院根本没有钱元出现过的蛛丝马迹，更别说做了那么大一个摘除肾脏的手术。
　　而那家KTV经营一切正常，从来就没说过要歇业，也没换过老板。
　　警察只好带钱元去KTV辨认那天去收购旧家电的土豪，钱元一看KTV老板文雅的模样就眼前一花，晕了过去。
　　警察调查KTV和时代广场周边的监控摄像头，所有的录像保存时间三十天，刚好覆盖了事发当天的影像，只有天网拍摄到了当天那辆豪车，调查发现是辆套牌车。
　　警察将所有可做的工作都做了之后，毫无结果，而这件案子并非凶杀案，最后只得不了了之。
　　最后办案警察安慰钱元时说了一句话：“人往前看，你还好好的活着比什么都强。”
　　他听进了警察的话，准备好好活着向前走。
　　钱元当时没料到，最惨烈的事还没来到。
　　次日，拖着虚弱身体准备出去收二手家具的钱元突然心跳加速、冷汗淋漓，眼泪鼻涕一起往下流，脑袋神经质地左右甩动，身体里像有成千上万只蚂蚁在啃噬，嘴里发出哀嚎哭泣的声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张叔听见动静赶过来，一看这架势就吓傻了，赶紧叫上自己老婆把钱元送到医院，经验丰富的急诊科医生一看钱元那副模样就讥讽道：“毒瘾犯了吧，没有特殊治疗，打一针美沙酮缓解后到戒毒所去。”
　　张叔两口子听见这话全都呆住了，夫妻俩对视一眼，连连点头，“行，您开处方，我们去交钱。”
　　急诊科医生极不耐烦地开出处方丢给他们，两人拿起处方走出医生办公室，一去不返。
　　到底是医院，也怕出人命，用最基本的药给钱元做了维持治疗。
　　钱元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浑身疼痛，犹如大病一场。他很快就从医生护士的冷言冷语中了解到了自己的病情。
　　那是五雷轰顶的感觉。
　　他掏空身上的钱交了医药费，游魂般回到了自己的小铺子。
　　隔壁张叔、张嫂看见他躲瘟疫般一闪就避回到里间，连个解释的机会都没给他。
　　本就心灰意冷的钱元此时彻底陷入绝望，想死的心都有了。
　　当晚他把自己关在简陋的房间里，打开煤气罐，在刺鼻的气味中等待死亡来临，意识模糊间却总是牵挂着自己这一个多月来的遭遇，突然觉得自己不能就此离开这世界，死前至少要把害他成这样的人给揪出来。
　　怀着这一点执念，他拼着最后的一丝神志爬起来关上煤气阀，打开门窗，大口大口呼吸一拥而进的新鲜空气。
　　但钱元的身体在毒品的侵蚀下大不如前，又加上丢失一个器官的事像一个心魔一样让他神思恍惚，逼得他根本无法正常生活。
　　隔壁张叔一家越来越强烈的敌意也让他没法继续在旧货市场呆下去，毒瘾也常常折磨得他生不如死，他也曾想过戒毒，但没人帮助，更没专业人士辅导，谈何容易，他抵抗不住那被万千虫蚁啃噬骨血的疼痛，一次次向毒品低头。
　　本就不富裕的他，雪上加霜，最终只得转让店子，从此开始了流浪生活。
　　*
　　看完那本杂乱的笔记，屋内一时陷入寂静，好半天何培文揉着发涩的眼睛开口道：“还有很多问题没法从中找到答案啊。”
　　林晖合上那本破旧的笔记本，沉思片刻就起身往外走，还在吁叹的何培文连忙跟上他。
　　大办公室内，钱元还在狼吞虎咽，周卫威忠实地执行林晖照顾好他的命令，在旁边端水递纸，殷勤地问钱元还想吃什么我给你去买。
　　林晖皱眉道：“别一次给他吃太多。”
　　何培文上前一巴掌扇在周卫威身上，怒道：“你傻吗？太饿的时候不能一次吃太饱，会出事的。”


第二百九十七章 
　　吴军在旁耸耸肩，摊手说道：“何妈，我阻止过，周卫威说这是老板的吩咐。”
　　其他人一致点头，“我们拦不住他。老板都搬出来了，谁还敢拦！”
　　周卫威被众口一词地声讨，赶紧夺下钱元还在往嘴里送的东西，递了一张纸，和气地说：“一会儿再吃。”
　　钱元毒瘾不发作的时候很好说话，听话地接过纸巾敷衍地擦了擦嘴，长长打了个嗝儿，坐着不说话，仿佛老僧坐禅。
　　林晖从那个冗繁的故事里非常迅速的挑出关键点，直接问他：“当年警方一直没找到那个把你从店子里面带走的人？”
　　钱元可能因为被带到警局来之前刚吸过“肉”，清醒后又饱餐了一顿，此时精神很好，记忆似乎也清晰起来，闭着眼睛摇了摇头，算是回答了林晖的话。
　　这事过去了这么多年，他早已经接受了残酷的事实，被林晖问及当年事也没表现出过度的反应，反倒伸手又端过一碗面条，也不嫌弃已经糊成一团，滋溜滋溜往嘴里吸。
　　安佳慧满眼同情，悄悄把面前一碗银耳汤往钱元那边推了推，钱元冲她一笑，在一屋子人地注视下端起来咕咚咕咚两口就喝光了，他不像先前的谨慎和畏惧，反倒有一种豁出去的不管不顾。
　　这一次，林晖没阻止，继续问他：“你这么多年在街上流浪，但都没离开江云市，我猜想你应该也找过当初带你去KTV那个人吧，一次都没找到吗？”
　　听见这话，钱元的手一抖，碗里的面汤洒了些到桌子上，他干脆放下碗，用手抹了抹油腻腻的嘴，说：“没找到，如果找到了，我一定会把他扭送到公安局去，那样就有人相信我的话，相信我不是自己去吸的毒。”
　　现实总是很残酷，从最开始想要找出害自己的人，到后来只想自证清白，想要别人相信他不是自甘堕落的吸毒者。
　　“你还记得他的模样吗？”
　　钱元抬起来看向林晖的目光中闪过一丝狠绝，“那个人化成灰，我都认得。”
　　“那好，你认认这几个人。”
　　林晖点开平板调出岳光福的照片递到钱元面前，提醒他道：“辨认仔细点，毕竟过去了这么多年了，人的样貌会有变化。”
　　钱元只看了一眼岳光福就摇头，非常肯定地说道：“不是他。”
　　“你看清楚了？”
　　钱元强调地用力点了点头，再次肯定回答：“不是他！”
　　林晖手指在屏幕上一滑，指着李志丰，问：“是他吗？”
　　“不是。”
　　林晖皱着眉不知在想什么，手指悬在平板的屏幕上没动，但触屏很敏感，指尖一碰就开始翻页。
　　“是他！”
　　钱元脱口呼出的声音因激动都变了调，所有人全都起身扑了过来挤向平板，周卫威挨得近，伸手就去捞平板，手指一碰，画面切换了几个，文件夹直接退了出去。
　　“What?”
　　吴军一巴掌招呼过去，周卫威边心虚地躲避，边扑到林晖面前把平板塞到他手里：“老板，你刚才点的哪个文件夹？”
　　林晖点开许嘉案，但里面只有目前发现的岳光福、李志丰和路瑶，但路瑶身份保密，所以被一个字母L代替，还有一个被排除嫌疑的郭昌。
　　钱元再一次摇头否认。
　　林晖也不知道自己刚才指尖点了哪个案件，但他毫不犹豫地将何欣茹案的文件夹点开，第一张照片是被击毙的杜文海。
　　钱元摇头。
　　下一张是王元。
　　钱元依然摇头。
　　林晖有点迟疑，他刚才指尖没有触碰几下，跳过的照片不会太多，但他还是点开了下一张。
　　“就是他！”
　　照片上肖勇阴沉地注视着眼前人。
　　孱弱的钱元因过于激动竟然在急剧的喘息中晕厥了过去，众人连忙把他扶起来放到沙发上去，人还没躺下，他已经又醒了过来，推开众人一把抓住林晖问道：“那人是谁？现在在哪儿？”
　　众人一片沉默，没人有勇气告诉钱元，他多年追查的人早已被炸得连尸骨都找不到了。
　　“他被抓住后，死了。”
　　林晖这一句含糊的回答却恰好给了钱元想要的答案，他慢慢松开林晖，“呵呵……哈哈”笑了起来，连连说：“好！好！死得好！害人终会害己！我也算了了多年心愿。”
　　林晖等他瘆人的笑声渐渐低弱下去后，冷静说道：“肖勇只是一个骗你去KTV，并在KTV包间里弄晕了你，但你的肾脏并不是他给你取走了，你就不想找出那个真正害你的人。”
　　有点陷入疯癫的钱元听见这话眼神一下子亮了起来，点头说：“想，我能干点什么？”
　　“现在不需要你干什么，破案是我们的事，你先养好身体，有用你作证的时候，到时候你只需要如实讲述你遭遇的一切就可以了。”
　　“就这样？”
　　林晖肯定地点头：“就这样！”
　　然后他转头对何培文说：“先送他到戒毒所去，出来后再带他到恒星基金会下的救助站去，等他养好身体后，安排一个工作给他。”
　　恒星基金会是李黛女士名下的一个慈善机构，为需要帮助的人提供必须的物资，还提供一些工作岗位，以解决他们的生存问题。
　　何培文点头记下，周卫威带着因肖勇伏法身死的消息还激动得脚步虚浮的钱元走了出去，自去安排人送他到戒毒所。
　　门一关，何培文就先开了口：“头儿，肖勇虽然挂在宸辉集团的体制内领工资，但实际上他是霍智宸的司机兼保镖。”
　　何培文这话的深意，在场所有人都明白。肖勇实际上只听命于霍智宸，除了谋害罗菲一事是背着霍智宸干的，做其他任何事都是在霍智宸的授意下干的。
　　从钱元凌乱的记录中拼凑出当年事件经过，不难看出是肖勇把人骗到了时代广场的KTV，在那儿下手将人弄晕后送到了某个地方，钱元在那个地方被人偷走了一个肾脏，并用药使他一直处于昏迷中，等他身体伤口表面愈合后就将他扔在路边上，任其自生自灭。


第二百九十八章 
　　所有人脑中都非常自然地联想到那个摘除钱元肾脏的地方，极有可能就是他们正在调查的济仁医院。
　　只有林晖想的是霍智宸的态度，肖勇被抓后，霍智宸的态度——
　　他没有花钱为肖勇请律师，这个举动实际上代表着他已经放弃了救知道他太多秘密的肖勇，但他对肖勇说了一句话：他会善待肖勇的家人。
　　当时林晖以为那是霍智宸重情重义而说出的话，如今想来，那其实是威胁肖勇的一句话，霍智宸当时甚至没有见肖勇，只用一句让人转告的话就死死捏住了肖勇的喉咙。
　　可是肖勇在孤儿院长大，死的时候单身，哪儿来的家人？
　　林晖的沉思被走廊上陆续传来的脚步声打扰，其他部门的同事来上班了，又是忙碌的一天等着他们。
　　林晖收起平板，对众人说：“等钱元情绪稳定后，再带人给他做个详细的笔录。”
　　说完他站起身来又对何培文说道：“带人去济仁医院搜查、取证，这么多年他们进行器官非法移植，李志丰咬死了嘴不说话，那些医生护士可不一定能为一份工资顶得住。”
　　“是。”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这一天又是海量的调查工作等着他们。
　　“再分出人手去重新调查肖勇的亲属关系。”
　　何培文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正要答是，周卫威先问出了何培文想问的话：“肖勇不是孤儿吗？又没结婚……”
　　林晖没等他说完，就往外走，徒留周卫威在原地嘀咕：“队长高深莫测，想得和我们不一样，至少知会一声，让我们这些小虾米心里有点数嘛。”
　　何培文害怕好奇宝宝堵住自己提问，虽然他也觉得老板过于高深莫测，但他也不想被周卫威拉住问他根本就不知道答案的问题，当着一众手下出糗，赶紧忙着安排人手出去查线索。
　　林晖出门就看见歪戴棒球帽转着笔杆的谢枫，休了一天假，那个眼耷嘴歪的年轻人现在满血复活，哼着小曲踩着舞步往他的专用办公室走去。
　　谢枫一看见林晖就条件反射立正稍息，大声说道：“报告林队，谢枫前来报到。”
　　走廊上准备出外勤的人哄堂大笑，周卫威上前捶了他一拳，“你这是当兵当出来的习惯吗？没听说你参过军啊。”
　　正挺胸抬头的谢枫反应过来自己见到林晖太紧张，立即缩了肩膀耷拉下来背，开始转笔杆，对着周卫威不屑地“哼”了一声抬脚就走。
　　林晖及时开口：“你跟着他们一起到济仁医院去，把他们删掉修改过的监控和病历都恢复了，找出他们非法移植器官的人。”
　　谢枫比了个OK的手势，冲何培文的背影叫了声：“何妈等等我，我拿电脑。”
　　林晖转身往法医室走去，他今天没看见苏筱玥上班，应该是她提前来了，在他们和钱元问话的时候她走过了他们的办公室。
　　果然，法医室里苏筱玥已经穿着白大褂在电脑前打字，小姜一看见他就“呦”了一声，对着文件柜的玻璃门用指尖整理眉形，说：“林队，你这一大早往我们法医室跑什么呀？这几天好像没什么需要我们出的报告呀，大众车和废弃车的检测都做完了，报告都交你手上了。”
　　林晖没理会他，走到苏筱玥身边，对上她抬起头看过来的眼睛，轻声说道：“我需要你帮忙。”
　　苏筱玥看了一眼自己正在打的分析报告，对小姜说：“北城分局这份尸检分析报告，我弄得差不多了，你再仔细检查一遍就发给他们。”
　　小姜敢怒不敢言地瞅了一眼林晖，伸手到他面前，说：“要做什么检查，我帮你做，那报告是筱玥做的分析，从一而终的道理，你懂吗？”
　　林晖神色没动说了声“你帮不了”，拉起满脸歉意的苏筱玥就往外走。
　　苏筱玥背着林晖悄悄拍了拍气得要跳脚的小姜，示意他深呼吸、要淡定，别与领导做无谓的斗争和牺牲。
　　苏筱玥上了林晖的车，终于不用顾及林晖的面子问出自己想要问的话：“工作时间你带我到哪儿去？”
　　林晖探身给她拉过安全带扣上，故意放慢动作，嘴在她耳边问：“你害怕？”
　　他说话时温热的气息喷在她脸上，有点痒，她的脖子不由自主地僵硬住了、耳朵慢慢红了起来。
　　林晖展颜一笑，心情大好。
　　他就知道不管她表现出多么的疏离冷淡，她对自己始终怀有信任和依赖，绝不会有害怕和畏惧，以前两人还不熟悉的时候，她都没有怕过他，何况是一起经历过那么多次生死关头，自己还对她表明了心意的现在。
　　苏筱玥偏过脸去躲避林晖蹭到耳尖上温热的唇，底气不足地反驳：“我正写报告呢。”
　　林晖笑了一下，将安全带的卡扣咔哒一声锁上，迅速地亲了一下她脸颊，说：“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需要你帮我。”
　　说完关上副驾座上的门，坐进驾驶室，开车往经侦大队去了。
　　到了经侦队长办公室门口，他示意苏筱玥在外面等着，自己推门走了进去。
　　罗顺正双手用力搓着自己的脸以此赶走疲劳，睁着一双像染上红眼病的兔子眼看见林晖那张英俊帅气且极其装B……装淡定的校草脸，就有一种想一拳揍烂那张脸的冲动，羡慕嫉妒恨的情绪从脚底板一路飙升到头顶。
　　他一把拽过林晖，一张胡子拉碴的废材脸凑到林晖的鼻尖前，恨声说道：“你敢告诉我你昨晚没加班我就废了你……见伍小华和黎旭的权利。”
　　林晖将罗顺的爪子从自己衣服上挥开，轻描淡写道：“加了啊，一整夜。”
　　罗顺觑眼看林晖俊朗的脸上光洁健康的皮肤，再看看电脑屏幕里反照出蓬头垢面得像赌了一晚上输光了家产的自己，感觉自尊心立即碎成了渣，更想废了……林晖，他在拳头揍出去之前挥手示意林晖赶紧滚蛋，眼不见心不烦。


第二百九十九章 
　　林晖带着苏筱玥往经侦的羁押室走，低声对她说：“我带你去见两个人，我需要你帮他们想起一些十多年前的事。”
　　一直安安静静的苏筱玥脚步一顿，诧异道：“十多年前？太久远了，我不能保证效果。”
　　林晖也停了下来，专注看她的目光中笑意掩都掩不住，苏筱玥愕然，“我说我不能保证效果，你还能笑得出来？”
　　她没注意自己在他面前从来就没有隐藏的警惕，他要她发挥心理医生的特长去辅导他人回忆一些丢失的记忆，她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拒绝，而是强调达不到预期效果，她没有否认自己这项技能，她在信任的他面前终于没了要隐藏的想法。
　　其实，林晖更想紧紧地抱住她，为她一直以来对他的信任。
　　但他给了她一个合理的解释：“效果不会比现在更差，不是吗？”
　　她一愣之后就笑了起来，说道，“那可不一定哦。”
　　她见林晖没说话就知道他不懂，主动问道：“你需要我帮助他们想起什么？”
　　“许嘉案我们查到了关于济仁医院，李志丰只是济仁医院表面上的老板，我们想要查出他背后的那个人，这两个人看见过当年提钱的人。”
　　这段时间，各部门都各自忙碌，最新的案情进展并没有开会讨论，所以苏筱玥并不知道林晖他们查到了济仁医院建院初期的那两千万，但她一向聪明，一听就猜出了大概，“出钱的人就是李志丰身后真正的大BOSS？”
　　“以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这种可能性极大。”
　　林晖详细地给她讲述了一遍追查两千万的始末，但潜意识中他隐去了宸辉集团。
　　两人边交谈边往审讯室走，根本没注意身后跟过来的罗顺。
　　罗队长一抬头看见林晖身边一个娇美婀娜的身影，立即又缩回了办公室冲进洗漱间，用手把头发润湿，拿梳子梳成形，然后又对着镜子把衣服扯吧扯吧整齐，突然想到手下说过他穿制服特男人味，立即脱了身上那件皱得跟酸菜坛子里捞出来的便装，换上了轻易不穿的制服，大踏步出了门，追美女……和林晖去了。
　　苏筱玥跟着林晖走进审讯室，她看了看室内标准化的一桌两椅和墙上的摄像头、桌边的摄像机摇头，“这儿不行，很难让他们产生代入的情绪，会影响到他们回忆。”
　　“需要什么样的环境？”
　　“最好是能回到当年他们看见那个人的地方。”
　　“骏冠医疗公司的财务室。”
　　“不行！”
　　赶来的罗顺毫不客气地断然拒绝，等两人转过身后，罗顺脸上正义凛然的表情瞬间化成春风拂柳般的和软，看着苏筱玥，迟疑地问：“这位是……”
　　“苏筱玥，我们市局法医。”
　　“你就是周卫威那小子经常挂在嘴里的美女法医？”罗顺伸出手去握住苏筱玥柔软细嫩的手，笑道：“久仰苏美女大名啊。”
　　苏筱玥客气地叫了声：“罗队，你好。”
　　她打完招呼，稍微用了点力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她的脸上依然笑着，但微微僵硬的肢体依然没有逃过林晖的眼睛。
　　林晖知道她有点紧张。
　　他借着说话的动作挪了过来，不动声色地将苏筱玥挡在身后，问罗顺：“什么不行？”
　　罗顺一噎，刚才不过是想以拒绝的方式引起美女的注意，经侦怎么可能不配合刑侦查案，更何况骏冠公司的经济问题还是林晖发现后提供给他们的，他口气放软，笑道：“我的意思得把手续办好了才行。”
　　“那是当然。”
　　很快，林晖就带着伍小华和黎旭重新回到了骏冠医疗公司的财务部，老远就看见季瑄那辆拉风的阿斯顿马丁跑车停在公司楼下，苏筱玥先笑了起来：“阿瑄也在，他到这儿来干什么？”
　　林晖看了她一脸欣喜的笑，莫名觉得有点不是滋味，嘴里却回答她：“他收购了这家医疗公司，最近正在变更手续。”
　　后座上伍小华和黎旭听见这话，面面相觑，在惊惧中无声地对视。
　　苏筱玥倒也没多问，进了骏冠公司，她竟然并没有像林晖想的那样先到董事长办公室去见季瑄，而是跟在他直接往财务室走去。
　　这让林晖心里刚才那点隐约的吃味立即烟消云散，连表情都不由自主地一松。
　　苏筱玥环视了一下财务室，问：“你们当年就是在这儿看见那人的吗？”
　　伍小华点头：“是这儿，但这室内环境已经重新装修过几次了，与当初大不相同。”
　　“但你们两个一直在这间办公室，所以对这房间很熟悉，对吗？”
　　伍小华和黎旭都点头，应“是”。
　　苏筱玥回头对林晖说：“就在这儿吧。”
　　她又转向黎旭，说：“先从你开始。”
　　黎旭有点慌乱地和伍小华再次对视了一眼，迟疑问道：“要我做什么？”
　　苏筱玥摆摆手，林晖非常默契地将伍小华带走，关到了旁边的一间房子，将他的手铐在屋内的椅背上。
　　财务室里，苏筱玥对重新走进来的林晖说：“打开他的手铐。”
　　林晖上前打开黎旭双腕上的手铐，坐了下来。
　　苏筱玥与黎旭相对而坐，她温柔地对他笑了笑，说：“别紧张，放松，我是来帮你的，对你不会造成任何的伤害。”
　　她的声音很轻缓、很沉静，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温柔，让听见的人不由自主地去信赖她，遵从她的话。
　　她说：“请你闭上眼睛，将身体完全放松下来。对，很好，就这样，跟着我做深呼吸。”
　　“一，吸气……”
　　“二，呼气……”
　　“对，你现在已经回到了十三年前那间挤满桌椅、堆满账本的办公室，伍哥今天午饭又吃了蒜蓉拌面，他和你说话时，嘴里的味道熏得你头疼，但他是你进公司就带着你的师傅，你不能在他面前表现出来厌恶这味道。”
　　闭着眼睛的黎旭赞同地皱起了眉，甚至抬手在鼻子前扇了扇风，仿佛在驱赶空气中弥漫的蒜味。


第三百章 
　　苏筱玥的声音温柔如涓涓淌过的溪流，“忙了半天，吃过午饭该是你休息的时间了，你正盘算是用两个凳子拼起来躺着休息一会儿呢，还是直接趴在桌子上将就眯一会儿，房门突然被敲响了。”
　　她温软如水的声音在此停了下来，黎旭依然紧闭双眼，却下意识抬头朝门的方向看去，那个好听得让他全身心都舒坦的女声在他耳边轻声问道：“你看见了谁？那个执意要拿支票去提现的人是谁？”
　　黎旭皱眉摇摇头：“看不清楚。”
　　“他是一个人吗？还有别的人陪同他吗？”
　　“没有，就他一个人。”
　　“很好，继续放松，深呼吸，你看见了那个人，对吗？”
　　随着黎旭点头的动作，苏筱玥继续说道：“他又高又壮，板寸发型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非常凶悍，他的目光有点凶狠，让你心里有点害怕他，对吗？”
　　黎旭皱眉摇头，“不，他比我还矮一点。”
　　苏筱玥温柔的声音接过了他的话，“对，他的个头比你还矮一点，却比你胖，头发三七分的发型是当年很流行的发型，双眼微凸像鱼泡眼，对吗？ ”
　　林晖在黎旭摇头否认肖勇的时候就迅速的在手机上调出了李志丰的照片，虽然是十三年前李志丰的照片，而且还是一张寸照，但也足够苏筱玥抓住李志丰所有的面部特征，描述给黎旭听。
　　黎旭脑中那男人的面容模糊得像蒙了一层纱，随着那和婉清悦声音的描述逐渐清晰起来，他皱起眉头，睁大眼睛想要看得更清楚，这时听见伍小华在一边问：“你是李志丰、李哥吗？我们老板……”
　　黎旭突然睁开眼睛，大叫道：“李志丰！那个人叫李志丰！”
　　苏筱玥看着黎旭的眼睛依然盛满了温柔，她真诚地对他说了声：“谢谢你的配合。”
　　林晖将有点迷茫的黎旭带了下去，又带伍小华过来，可能当年伍小华曾经亲口叫过李志丰的名字，所以苏筱玥引导他的时候更容易，用时更短。
　　两人带着伍小华和黎旭走出公司，远远就见季瑄靠在大G车身上，幽怨的眼神看得苏筱玥笑出了声，佯装不懂他的心思，问道：“怎么了，这是？”
　　季瑄直瞪她，抿着嘴唇皱着眉：“阿玥，你是故意的吧。”
　　苏筱玥惦记着林晖还有正事，没再逗他，笑道：“过来就看见你的车停在这儿，就知道你在，我们有事，准备离开的时候给你打个电话。”
　　她看季瑄的脸色并没有缓和下来，而林晖又拉开车门坐进了驾驶室，被铐在一起的伍小华和黎旭已经坐到了后排座，苏筱玥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手续变更完了？”
　　季瑄点头，她扬起下巴朝车后座扬了扬，说：“公司接过来之后，查一下员工履历干不干净，虽然以前那些事不影响你，若警察三天两头从你公司带人走，传出去不是好事。”
　　季瑄收敛了神情，正色道：“知道了。”
　　“我上班去了。”
　　“阿玥，你今天回来吃饭吗？”
　　苏筱玥下意识看了一下林晖后又觉多余，立即答道：“今天应该不用加班，给张姐说一声我想吃糖醋排骨了。”
　　季瑄终于高兴了，笑说：“好，你早点回来。”
　　苏筱玥挥挥手，钻进了副驾座，门一关林晖就启动了车子，往左打方向盘的时候问她：“安慰好了？”
　　“答应他不加班就回家吃饭。”
　　林晖笑了一下，没拆穿她说了句废话，以她既不喜欢逛街聚会又不爱和人喝茶聊天的性格，只要不加班都会回家吃饭。
　　坐在副驾座上的苏筱玥感觉到后座上的目光，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后座上欲言又止的两个人，她回头问：“你们有事想问我？”
　　黎旭和伍小华下意识就想否认，但见开车的林晖并没有阻拦，于是伍小华小心翼翼地问道：“警官，你刚才是对我们两个催眠了吗？”
　　苏筱玥微笑着对他说：“你们对催眠是不是有什么误解？催眠其实就是一种利用心理暗示进行沟通的一种技术，一般运用在心理辅导上。我刚才对你们所做的不是催眠，只是一种最基本的记忆引导，通过逐渐阻断部分感知器官，剔除多余干扰的记忆，来达到单一感知器官的那部分记忆重现。”
　　这些太过专业的话立即让伍小华懵圈，唯一听懂了的是自己并没有被催眠，道了声谢便缩在后座上，再不想为了满足好奇心而被别人的实力打脸。
　　黎旭却没忍住，问出了一直憋在心里的问题：“那个……你怎么知道伍哥喜欢吃蒜？”
　　苏筱玥略微歉意地看了一眼表情呆滞的伍小华，什么也没说。
　　林晖的笑意从心底蹿到了脸上，只有这个女人才是他的心头之好。
　　到了经侦大队，林晖押着伍小华和黎旭上楼与罗顺交接，苏筱玥坐在车里等他。
　　林晖放在中控台上的手机突兀地振动起来，苏筱玥眼看林晖已经走进办公楼，探出车窗叫了他一声，但林晖没听见，径直走了进去。
　　苏筱玥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上的袁法医两个字，就没多想就滑开了接通键。
　　北城分局小袁法医怒气冲冲的声音迸着火星子顺着无线电波都溅到苏筱玥了脸上，“林大队长，你是不是耍我呢！前前后后五份标本做了三次DNA检测，实际上就是两个人的头发和血液翻来覆去地查，那颗粉钻上同时检测出这两个人的DNA……”
　　苏筱玥头脑轰鸣，根本没听见小袁后面说了什么，她满脑子都是那几个关键词：两个人的DNA、粉钻。
　　大脑里呼啸着一个声音：你的身份被拆穿了，由林晖亲自撕下了你虚假的一切！
　　她就像一个没有穿衣服的人被裸露在林晖面前，这让她恐惧和羞耻。
　　她在极度惶恐中看了一眼远处办公楼的大门，在崩溃的绝望中抓住了最后一丝理智：快逃啊！
　　她拉开车门跳了下去，迫使自己保持清醒，努力伪装得若无其事走出了经侦大队，一拐出大门她便扶住围墙剧烈咳嗽喘息起来，眼泪唰的一下飙了出来，她却不敢放任自己的情绪哭出来。


第三百零一章 
　　三年前的车祸养成了苏筱玥随时高度戒备的心理，即使此时她已经完全陷入崩溃的情绪中，她也记得拿出手机冷静地给林晖发了条信息：潘科有事找我，我打车回局里了。
　　苏筱玥非常清楚这样做只能为自己拖延半天的时间，但足够她逃得更远一点。
　　发完短信，她却迷茫了，若顶替的身份被揭露，自己就真的会被通缉，她可以去往何处？
　　她点开了季瑄的号码，却苦笑着否定了自己求救的想法，以季瑄对路瑶的那份依恋和宠溺，若知道她根本就不是他的姐姐路瑶，他将会是这世界上最痛恨她的那个人。
　　苏筱玥茫然四顾，原来，她真的无处可去。
　　不远处经侦大门有车辆驶出，苏筱玥闪身躲到树荫下，目送黑色大G汇入车流中，她缓缓地坐在绿化台面上，目光呆滞地盯着街上来往而过的人和车。
　　这世间让她留恋的人已经不多了，若林晖发现她顶替了路瑶的身份、季瑄知道她冒名路瑶，他们会怎么鄙夷、唾弃她——这是她不能承受的痛。
　　是浪迹天涯，还是干脆永远的离开这人世间？
　　多活三年，剽窃了别人的真爱和亲情，即使是罪孽，她也甘之如饴，
　　活着，至少还能看见他们啊。
　　他们，是她想和这个世界握手言和的唯一理由。
　　苏筱玥迅速抹干潮湿的眼眶起身离开，她得赶在被人发现之前取出大量现金，现代移动支付将人的生活轨迹展示得一览无余，再加上局里还有谢枫那样的技术宅高手存在，想要隐匿自己更加困难。
　　林晖上车没看见苏筱玥有点吃惊，但手机屏上闪现的绿光显示有未读短信，他看见了苏筱玥提前离开的短信，想到自己跟着就要到北城分局去拿那几份DNA结果，她不在更方便，他给她回了个“好”就开车往北城分局去了。
　　小袁看见他时还在为刚才被莫名其妙挂断的电话憋气，眼睛鼻子怼到林晖眼前愤怒咆哮：“现在有时间理我了！”
　　林晖莫名其妙地看了小袁一眼，但他素来沉冷，不屑多纠缠，皱眉问道：“结果出来了？”
　　他一开口说话，那浑然天成的压迫性气势就出来了，小袁不敢再有怨怼，老老实实说道：“出来了，你总共拿了五份生物体标本过来，做了三次DNA对比，实际上就是两个人的头发和血液。”
　　林晖一愣之后却又露出果然如此的狂喜：没有第三个人！
　　第一次他拿了汉源市路瑶公寓里的头发和苏筱玥住院时抽取的血液做对比，结果显示属于同一个人，那么那些头发也是苏筱玥去汉源市留下的。
　　第二次他拿到了清河路望馨园路瑶公寓里的头发与第一次的DNA做对比，结果显示是两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的DNA，是属于路瑶的DNA。
　　这一次他拿了霍家别墅里罗菲的头发和钻戒，但DNA与之前两个人中的一个完全匹配。
　　林晖的声音都带着细微的颤抖，“这一次的和前面哪一次的DNA匹配。”
　　小袁有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自己明明在电话里给他说得很清楚，不过领导的思维不是他这种小虾米敢质疑的，只得又说了一次：“这一次拿来的头发与第一次拿来检测的DNA是同一个人。”
　　虽然早有这样的想法，但是最终得到证实的结果让林晖整个人都被狂喜淹没，眉眼间都舒展开来的笑意，看得小袁说着的话打了个磕巴：“但是……但是粉钻上残留的血液里检测出了这两个人的DNA。”
　　他边说边将报告递给林晖，林晖一愣，“两个人？”
　　小袁非常肯定地点点头，再次强调般地说道：“对，两个人！”
　　这就代表着当年车祸时，罗菲和路瑶都在现场。
　　本不该出现在车祸现场的路瑶死了，最终变成了车祸现场那具被人误认成罗菲的尸体。而罗菲活了下来，并顶替了路瑶的身份变成了现在的苏筱玥。
　　这个残酷的问题迅速压下了林晖刚才的狂喜，但他在北城分局纷纷扰扰的陌生环境无法静下心来去分析，他对小袁说了声：“全市的酒楼随你挑，选好地点时间后告诉我。”
　　小袁同志欢天喜地答应了，另外奉送了林帅哥两个飞吻表达谢意，被林晖直接忽视掉。
　　坐上车，林晖点燃一根烟深深吸了一口，长长地呼出了胸中郁结的那口气。
　　他需要安静的捋一捋思路，他可不想证明了苏筱玥真正身份的同时，又将她列入了杀死路瑶的嫌疑犯名单。
　　直到此时，他才被脑中那句话震撼住了：苏筱玥就是罗菲！
　　缘悭一面，原来你早就来到了我身边！
　　她对自己的依赖和信任都来自于此啊，而她过去那些欲言又止和不安谨慎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苏筱玥从一开始就给了他随时逃离的感觉，那不只是一种感觉，而是她真实的想法。
　　林晖苦涩地自言自语：“罗菲！”
　　所以从何欣茹案件开始，你就在引导我们向正确的侦破方向走，因为你就是当年的被害者，你知道真相。
　　可是你知道的真相就真的是真正的真相吗？
　　不是！否则你不会在知道肖勇就是谋划当年车祸的真凶时那么激动，当知道霍智宸和路瑶不轨恋情时，你也不会绝望地一心向死。
　　从认识她的第一天开始，苏筱玥所有的言行都非常的正常，若她是谋害路瑶的凶手，她就不会引导他们去调查罗菲当年车祸的真相。
　　她早就知道路瑶已死，再深重的仇都已经报了，没有必要将他们的注意力引向她与路瑶同时受害的那场车祸。
　　她活了下来，来到江云市，是为了还路瑶一个真相，为路瑶讨一个公道。
　　她或许知道路瑶的真正死因，但她却不知道这场车祸真正的阴谋，所以在得知真相时她才会那么的绝望和崩溃。
　　林晖点了一根许久不曾碰的烟，凝视着缭绕青烟沉思。


第三百零二章 
　　事情已经查到这个程度，真相总有大白于天下的那一天，林晖不会让苏筱玥活在路瑶罪犯身份的阴影之下，他得查清楚当年车祸时她和路瑶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又是什么原因让她顶替了路瑶的身份？
　　现在还不是公布她身份的时候，汉源市公安局为何会出现这么大的一个漏洞，在他们档案中的功勋女警，不仅被这边查出曾经参与过谋害罗菲和罗菲的母亲刘素琴两件命案中，现在竟然还发现调过来的功勋法医被人顶替了身份！
　　这对于汉源市公安局无疑是犯下了一个严重的错误，就这问题，估计现任局长等一大波人会受到牵连。
　　所以得慎重。
　　再也瞒不下去了，也不可能再隐瞒下去，必须立即向魏局汇报。
　　*
　　林晖推开魏局办公室门的时候，魏局刚从繁杂的文件里挣脱了身，正抱着他的胖丁杯一边喝枸杞大枣黄芪茶一边刷抖音观摩象棋，听见开门声，目光从老花眼镜上斜睨了林晖一眼，阴森森说道：“你说的事最好能打消我想削你的冲动。”
　　林晖回身将门关上并落了锁，魏局神色一凝，立即退出抖音取下老花镜，眯眼看着林晖。
　　林晖先将手中的DNA报告连同之前两次的检测结果一起交给魏局，示意他自己看。
　　魏局仔细看完那些报告，扔还给林晖，“别和我打哑谜，这上面标明的共五号证物属于两个人的DNA，都是哪两个人？”
　　不愧老警察，一开口就直击问题关键处。
　　“一、二号生物体分别是我从汉源市路瑶的公寓里取走的头发和苏法医被劫持住院时抽取的血液，但它们属于同一个人。”
　　魏局太了解林晖了，知道他不会因为这样显而易见的问题而这般郑重地来向他汇报，所以没说话，专注地听他下面的话。
　　“三号生物体是我从清河路望馨园路瑶家中提取的头发，它属于另外一个人，同时从地下车库发现的宝马车上的指纹与这房间里的指纹吻合，但却与苏法医的指纹不吻合，证明这些指纹属于第二个DNA的主人——路瑶，四号生物体是我从霍智宸环山别墅里罗菲房间里取得的头发和牙刷上提取的标本，它与第一号和第二号的DNA百分之百的匹配，也就是说是同一个人，第五号……”
　　“等等！”魏局圆胖脸上从来都是泰山崩于前都不变色的镇定，此时终于有了波动，“你的意思是小苏就是三年前霍智宸那个已经死于车祸的未婚妻……罗菲？”
　　他自己都没注意到最后两个字已经破了音，他能不震惊吗！
　　路瑶是谁？那可是带着汉源市公安局剿灭毒贩老窝功勋累累的卧底！
　　罗菲是谁？本市知名企业家霍智宸的未婚妻，三年前就变成一具焦尸的女人！
　　好一会儿，魏局喃喃骂道：“这TM都是些什么事啊！”
　　魏局横眉冷眼瞪着林晖，一把揪住林晖的衣领：“你小子一天都给我折腾些什么事？尽给我添堵，你有没有搞错？北城分局这DNA检测技术过不过关？啊？！”
　　被这消息炸得头皮发麻脑仁抽痛的魏大局长竟然想出了这么个拙劣的借口，并再一次质疑其他分局技术人员职业资格证的合格性。
　　林晖一个手指一个手指地扳开魏局的手，清冷地安慰了一句：“请面对现实。”
　　魏局抱着胖丁杯喝了一口养生茶，勉强镇定下来，重又坐回去，叹道：“现在怎么办？”
　　林晖没有一般人那种你是领导你居然问我的反应，平静答道：“暂时压下来，此事止于你我二人。”
　　魏局没说行也没说不行，而是问他：“你已经查清楚小苏……也就是当年的罗菲没有杀死路瑶？”
　　林晖点头，说：“苏法医曾经和我说过，她只和罗菲在很小的时候见过几次，长大后两人再没见过面。当然当时说这话的时候是以路瑶的身份告诉我的，也就是说罗菲在上学之后就没再见过路瑶了。”
　　他看了一眼专注倾听的魏局，又说道：“路瑶谋害罗菲、撞死罗菲的母亲刘素琴系列事件，只有把苏筱玥从路瑶这个身份摘出来，很多一直想不明白的细节就都能解释通了。”
　　魏局指关节有节奏地敲着桌面，说道：“一个功勋警察怎么可能这般歹毒冷血？据汉源那边公安局传来的内部资料上可是写得清清楚楚当年是路瑶主动要求认回季柏远，其目的就是为了卧底在季柏远身边获取毒枭内部情报，而且她也成功了，汉源市缉毒队由此破获的那些毒品、抓住的毒贩都是实实在在的，这些功勋不可能伪造，这么一个为了保护无数人免于毒品荼毒而不顾自身安危的卧底女警，怎么可能是你们查出来的这个因爱生恨、忘恩负义的人？”
　　魏局平淡的声音却说出了最矛盾的问题，他喝了一口养生茶润了下嗓子，接着又说：“即使她因为感情而致使性格大变，罗菲与她之间有个霍智宸牵扯，勉强说得上有仇怨，可刘素琴对她只有恩没有仇啊，她又为什么要杀了她？”
　　林晖一点都不奇怪每天应付完各种会议后就刷抖音看象棋赛的魏局，坐在办公室也能对局里大大小小的案件进展了如指掌。
　　他皱着眉没说话，魏局一连串的为什么也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矛盾之处：一个人再怎么心机深沉，但性格特征不太可能有如此之大的冲突改变。
　　难道，嫉妒真的能让女人性情大变？
　　两人突然都不说话，办公室里陷入异乎寻常的静默。
　　过了好一会儿，魏局先开了口：“就按你说的办吧，暂时压下苏筱玥的真实身份，时机到了我再和江源市那边沟通。林晖我想提醒你一下，关于路瑶的一切，慎之又慎。”
　　林晖在心中无声的吁出一口气，苏筱玥暂时无事。
　　路瑶的身份之谜，揭开一层迷雾，却又更多的迷雾呈现于眼前。


第三百零三章 
　　林晖“嗯”了一声，站起来走出局长办公室。
　　冬日太阳在走廊上撒下的那点光也让他感觉到了些微暖意，他现在迫切地想要听见苏筱玥的声音，他急切地去拿电话，发现手机被他遗落在车上，抬脚就往楼梯口走去，转角处遇见正把一饭盒子的饭菜往垃圾箱里倒的小姜，边倒饭菜边摇头。
　　林晖此时心情大好，难得多话得问了一句：“你这什么表情？”
　　小姜用勺子把碗敲得叮当响，“什么表情？我刷了十五元钱的饭卡在食堂买来的饭菜，却吃了个寂寞也就算了，到最后悲催地发现，我倒完难以下咽的饭菜后，还得自己洗碗筷！难道我还要欢天喜地吗！”
　　林晖皱眉道：“这么难吃？”
　　小姜猛点头，一句领导你是不是该去教育一下食堂师傅给他们下达改善伙食的命令的话还在嘴边没来得及说出来，就听见领导下一句说道：“那苏法医岂不是没吃饱？她人呢？我带她出去吃。”
　　小姜欣喜怒转仇恨的目光直愣愣地瞪着他，冷哼一声，扭身就走。
　　林晖伸出一只脚拦住他的路，戏谑的目光从小姜脸上精描细画的脸上溜过，难得好心情地带了笑，问道：“筱玥呢？下班了吗？”
　　小姜修剪得一丝不苟的眉一扬，“你问我？不是你一早就把我家小苏儿拉走了去帮你吗？一天的工作全都推给我一个人，到下班的时候又来问我要人！天理何在啊！！”
　　林晖听得脸色微变，一把拉住小姜，说：“她今天一直没回来过？”
　　小姜的手被捏得生疼，但看林晖脸色不对，也不敢再啰嗦，老老实实道：“没回来过，我今儿一整天都在，没见她回局里，你也没回来，我就以为你们一直在一起。”
　　林晖放开他，就见潘丁背着他的大公文包急匆匆走来，看见俩人拉拉扯扯的模样，就你俩继续我什么都没看见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越过两人往外走
　　林晖抢先开了口：“老潘，你今天有没有给小苏打电话让她回来做事？”
　　潘丁条件反射就想和他呛两句，看见小姜在林晖背后一副抹脖子伸舌头的模样就非常识时务地答道：“没有啊，法医室该做的工作，老汪自会安排好，我去费那精力管他们干什么？”
　　林晖看向小姜，问：“汪主任呢？”
　　小姜非常利落地把他想问的问题全部一起回答：“不用问，汪主任绝对没有打电话给小苏儿，他前天就飞首都去开会了，没事不会打电话回来的。”
　　林晖心头隐隐翻涌出不安，他转头就往楼下走，与跑过来的周卫威撞了个正着，周卫威一嗓子叫了起来：“老板，你看见苏……”
　　他一抬眼就看见林晖后面对着他挤眉弄眼的小姜和一脸担心的潘科，突然犹如活佛赐福摸了脑门，灵光一闪改口道：“哎呀，小姜你在这儿，我正找你。”
　　周卫威边说边从林晖身边越过，佯装刚才自己什么都没说，但还是有人叫住了林晖，魏局的秘书将林晖重新请回了局长办公室。
　　林晖一看魏局满脸凝重的表情就心生不安，果然，魏局把点开的邮箱推向林晖，“小苏刚才给我发了一封辞职信。怎么回事？她知道你已经查清楚她的身份了？这算不算畏罪潜逃？”
　　林晖自动忽略掉魏局最后一句话，答道：“她不知道！”
　　他皱眉想了片刻，又转身就往外走，身后魏局问：“你小子表个态呀，这辞职信我怎么处理？”
　　“没看见！”
　　“？”
　　林晖脚下生风地到了停车场，拉开车门，捞起手机就给苏筱玥打电话，手指点开屏幕就看见最后一个通话记录赫然是小袁打入的，时间是上午十一点三十五分，那正是他押送黎旭和伍小华回经侦队的时候，这个电话没有在未接来电中，很显然被人接听过，他在瞬间就想到了所有的可能。
　　林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心慌过，他回拨了小袁的电话。
　　“你今天早上给我打过电话？”
　　“林队，我还没选好呢。”
　　电话两头一片诡异的沉默，一头雾水的小袁翻了个大白眼，急智堪堪让他将冲口而出的废话二字掐死在喉咙，小心翼翼地“嗯”了一声，忐忑等待上级领导的下文。
　　时隔五个多小时后，林晖特意打来这个电话问这么一句话，再笨的人也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而当初林晖将生物标本专程送到北城分局来做检测，要避开的人肯定就在市局。
　　想到这儿，小袁的冷汗唰的一下湿了内衣，后悔自己逞一时的嘴快，把该说不该说的话全都在电话里说了，更重要的是对方连个哼声都没有，难怪对方直截了当挂了电话，自己见到林晖时还敢理直气壮地生气，真是不知道自己的命到底有多硬，能不能抗过林大队长的雷霆之怒！
　　林晖一贯沉冷的声音竟然透出一丝慌乱：“你在电话里面说了什么？”
　　小袁斯斯艾艾道：“也没什么……我就说了……五份标本实际上就是两个人……还有就是……粉钻上检测出了这两个人的DNA，别的真没说什么？”
　　电话两头同时陷入瘆人的沉默，好一会儿林晖冷冷说道：“你把所有关键内容都说了，还没说什么？”
　　小袁一个哆嗦，说话都带了哭腔，“林队，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接电话的不是你，泄露了这么重大的线索，我甘愿记过受罚，另外我不要你请我吃豪华大餐了，我请你吃，林队。”
　　若是林晖在他面前，估计小袁此时已经抱着林晖的大腿哭得稀里哗啦，电话却“啪”的一声被干脆利落地挂断了。
　　林晖挂了电话就给谢枫打：“立即给我定位苏法医的手机。”
　　谢枫比潘丁最大的好处就是没资格对林晖发出哔哔的反对声，却又比潘丁的动作快很多，林晖的话才说完，谢枫就回答道：“老大，苏法医的手机信号消失。”


第三百零四章 
　　林晖心头一沉：“你的意思她已经关机？”
　　谢枫冷嗤了一声，“老大，你是对我的技术有多深的误解？关机就能难住我吗？我的意思是不仅局里发放的定位器被砸了，连电话卡都毁掉了，懂吗？”
　　“帮我查苏法医身份证使用信息，高速公路、高铁、长途汽车有没有她购票记录，还有移动支付的情况。”
　　林晖听见电话里伴随自己说话的声音一阵噼里啪啦，在他吩咐完之后，立即就听见了谢枫的回答。
　　“没有身份证和移动支付的记录，只有一次ATM机上取现的记录，分三次一共取走了六万的现金……筱玥姐这是要干什么？现在谁还用现金啊。”
　　这边林晖听见手机叮了一声，提示收到新的邮件，点开一看，谢枫直接把苏筱玥提取现金时的监控视频给他发了过来。
　　视频里的苏筱玥已经恢复了才到江云时的穿戴，双肩包、棒球帽和大黑口罩把她整个人遮挡得严严实实，看得林晖一阵酸涩的心疼。
　　林晖突然心中一动，立即给季瑄拨打电话：“你的保镖还在保护你姐吗？”
　　电话那头的季瑄明显愣了一下才说：“等等，我打个电话。”
　　很快季瑄的电话又打了过来：“阿玥取了大量现金，正准备租辆车，保镖以为没人伤害阿玥都属于正常现象，所以没有告知我。林大队长，你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吗？”
　　季瑄此时的声音冷飕飕透着寒意，林晖脑中闪现出第一次在罗菲墓前看见他时冷戾的模样，这个声音才符合那个阴冷的年轻人。
　　但年轻的季瑄忘了，电话这边的人是林晖，是十多年面对各种罪犯在生死一线直面危险的林晖，没有人能左右和影响他，他平静得连声音都没有一点起伏。
　　“没什么，我打不通她电话，所以问问你，让你的保镖想办法别让她走，把地址发给我。”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却让季瑄心中一沉，应了声“好”。
　　大G发出一声沉闷的轰鸣，一个利落的后退掉头转弯，划出一道黑影出了市局大门。
　　林晖的心又慌又乱，他刚查清楚她的身份，她就想逃，他不怕她逃，她逃到天涯海角，他都能留住她，但他害怕她一意向死的决心，这是他早就察觉却一直不解的事，直到今天他拿到那份DNA报告才明白了她的想法，他希望还来得及挽留她。
　　季瑄发来的地址已经在城郊边缘，从位置来看，她并无既定的目的，离开熟悉的同事，她在这世上就真的举目无亲了。
　　这样孤单无依的苏筱玥令林晖心疼到窒息，此时只想能将她那瘦小的身躯牢牢禁锢在怀中，再也不松开。
　　保镖根本没借口留住苏筱玥，只得打电话给季瑄。
　　苏筱玥脸色惨白接过保镖递过来的手机，听见季瑄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亲热：“阿玥，你跑那么远干什么？那个人不是坏人，自从上次你被劫持后，我就一直安排他暗中保护你。你别紧张，他看见你取了那么多现金又往郊区跑，害怕你有危险才打电话给我的……姐？”
　　电话里一直静默无声，季瑄不得不喊了声姐，平时他总是没大没小的阿玥阿玥地叫，这一声姐却让苏筱玥瞬间湿了眼眶。
　　她哆嗦着嘴唇，叫了声阿瑄，却发现自己完全发不出声来，她好不容易拥有的亲情就要失去，她无颜面对季瑄，即使隔着电话，她也羞愧难当，无言以对。
　　“怎么了，阿玥？”
　　季瑄的声音和煦依旧，她的脑中甚至浮现他俊美脸庞因这浅淡的笑意而更加光彩炫目，她不能让他察觉到自己的异常，她努力平复自己翻涌起伏的心绪，艰难地将满嘴酸涩咽了下去，尽量平稳住声音，说：“阿瑄，我看好了一辆车，取了钱想去交个首付，怎么就把你给招来了？”
　　苏筱玥明白这个借口有多拙劣，先不说家里车库好几辆车，就是要买车，季瑄也不允许她取了自己全部的积蓄去买辆首付只需要六万元钱的车。
　　但她顾不得了，只要能从眼前被人绊住的局面解脱出来，等她离开后，什么样的借口都不重要了。
　　电话里季瑄的话却出乎意料，“阿玥，我陪你去买好吗？车子要选性能好，安全系数高的才行，否则你开着，我不放心。三年前的车祸你忘记了？阿玥，你知道为什么现在我都不让你开车吗？我在这边的时候都是我开车接送你，我回汉源后就是保镖开车接送你？就因为三年前的车祸在我心里留下了阴影，我不放心你在我看不见的地方自己一个人开车，更害怕一个电话接起来就通知你车祸受伤。阿玥，那种心情你不懂的！阿玥，你知道的，你现在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你要买车，必须我陪你去选。”
　　苏筱玥一直知道季瑄对路瑶过于亲昵和依赖的感情，却从来不知道，路瑶车祸后，他所经受地煎熬，要怎样深厚的姐弟情才会让他经历着那些痛苦和悲伤。
　　可是，她不是路瑶，真相揭露的那一天近在眼前，季瑄的爱有多深，恨就会有多切。
　　那是她无法承担的恨意。
　　“好，那我等你。”拖延时间才是眼下最聪明的办法。
　　但是她还没想出甩掉保镖的办法，她便看见了大G熟悉的身影，她苦笑，一直在拖延时间的人是季瑄啊。
　　当黑色大G带着尖锐的刹车声停在租车行门口时，苏筱玥便知道一切都来不及了，仓惶不安了几个小时的心陡然平静了下来，那是一种谜底已经被揭开的解脱。
　　林晖几乎是在瞬间就看懂了苏筱玥的心思，她垂在腿部攥紧的拳头、放松的身体和平静的眸色，她对一切都已经无所谓了，包括她的生命。
　　林晖相信下一刻，她会毫不犹豫地舍弃自己，毅然而死。
　　匆匆而来的林晖，目光中蕴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直看进苏筱玥的心底。


第三百零五章 
　　林晖温和的声音甚至带上了小心翼翼：“筱玥，到底怎么回事？打你电话不通，我这儿正找你帮忙分析一下北城分局的几份DNA报告，一转眼你人就跑没影了。季瑄刚巧又给我打电话说你有危险！”
　　晚他一步到的背锅侠季瑄刚下车就被这话砸得脚下一歪，险些没站稳，扶住车门稳住身形后立即又端出了满脸的淡定，还配合地冲她点了点头。
　　苏筱玥低着头，浑身肌肉绷紧，一看就知道此刻她紧张而又戒备。
　　林晖忍住心疼，若无其事地又说道， “季瑄说你取了很多现金，揣着大量现金到处跑是很危险的事，你让我很担心。”
　　苏筱玥的手紧紧攥着背包，目光闪烁地看着向自己走来的两个男人。
　　这两个人是她唯一还想活下去的理由，她一直抱着侥幸的心理想拖一天就多一天的时间与自己所爱的人相伴，她就还可以再多点时间拥有他们的爱。
　　知道真相后，他们也该是最恨她的人吧。
　　可她就想抓住这来之不易的感情饮鸩止渴，明知道喝下去是痛苦和死亡，为了那剽窃而来的分分秒秒的快乐时光，她也心甘情愿。
　　林晖俊朗担忧的面容就在眼前，目光中的温柔和关切一如既往，他身后站着清秀俊美的季瑄，正焦急地看着自己。
　　苏筱玥退却了，她不想离开他们去浪迹天涯，更不想舍弃这来之不易的爱人和亲人去直面死亡，她还有太多的眷恋和牵绊在这世间，她舍不得一走了之。
　　她抬手将装有现金的背包缓缓递了过去，欣然狂喜迅速席卷了两个男人，林晖伸手没有去接那个包，而是一把将人拉进怀中紧紧搂住，他低头在她耳边用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说了句话。
　　埋头在他怀中的女人吃惊地想抬头去看他，却被他密不可分的拥抱禁锢住了，动弹不得。
　　良久，她的身体彻底放松，双手缓缓抬起，环抱住了他。
　　身后的季瑄看着他们，脸上放心喜悦的表情还没散去，眼中却带上了被遗忘的小委屈，苏筱玥笑着伸出一只手给他，他握住，就着他们这个拥抱的姿势用力抱住了她。
　　租车行的人早在季瑄到来的时候，就打发了保镖用钱让他们勿看勿听勿打扰，此时三个人都没再说话，沉浸在重聚的欣悦中。
　　回去的路上，季瑄声称被苏筱玥吓出了分离焦虑症，不肯坐自己的车，坚持地挤进了大G的后排座。
　　这一场逃离未遂的变故似乎让苏筱玥想通了很多事，一反前段时间对林晖刻意保持距离的疏离态度，任由林晖伸臂过来握住她的手。
　　她脑中反反复复地重复分析林晖刚才那句话的深意，是她理解的那样吗？
　　后座上，季瑄的脸隐在不断飞掠向后的树叶阴影中晦暗不明，凉凉的声音宣泄着他的不满：“别当我隐形。”
　　苏筱玥太了解他了，不留痕迹地转移了他的注意力：“以后我就开你那辆宝马了。”
　　果然季瑄高兴说道：“这就对了，老早就让你开那车，那车多低调，很适合你开。”
　　苏筱玥默默腹诽：两百多万的七系宝马很低调？我一个月各种工资奖金夜班费加班费外勤费一分不漏的加在一起，就一万冒头，还很适合我？这种玩笑也就你有底气开吧。
　　林晖将车开回了公安局，就在季瑄扬眉要反抗的时候，他先说了话：“我要筱玥帮我分析一份报告。”
　　北城分局出来的那份DNA报告也正是苏筱玥很想知道的结果，她毫不犹豫地对季瑄说：“阿瑄你回家，我要加班。”
　　季瑄刚经历了一场苏筱玥离家出走的变故，此时一百二十个不愿意她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但二比一的否决决定了他没有反对的权利。
　　他闷闷说了声：“你早点回来，你不回来我不睡哦！”
　　苏筱玥知道今天自己吓到了他，态度极好的跳下车子去为他开车门，讨好地搓了他脸一把，说：“怎么突然就不高兴了？我就想用自己的钱买辆车而已，我知道你担心车子便宜了安全性能差，我不是都答应开你的车了吗？来，笑一个，你笑起来最帅。”
　　季瑄沉默地盯着她看，看得苏筱玥一阵心虚，正要再用别的话题转移他的目光，季瑄突然跨下车一把抱住了她，说：“阿玥，别离开我。”
　　苏筱玥抬手紧紧抱住他，柔声应了一声“好”，心中唯愿将来真相大白的那一天，他能少伤心一点、少愤怒一点、少怨恨她一点，就好。
　　季瑄在她的催促下坐回了保镖开着的车，苏筱玥强忍着波动的心绪目送他的车离开后这才转身重新上了大G。
　　刚一坐稳，就被一双有力的臂弯搂住，苏筱玥略微不适的挣扎了一下，耳边传来林晖暗哑的声音：“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仿佛是要确认怀中的人完好无损的还在自己面前，林晖过大的力度让她感到了窒息，她一动不动，片刻后缓缓抬手回抱住了他。
　　失而复得的感觉，她也有。
　　拥抱的热度似乎填不满林晖心里空虚的那个洞，他低头吻住了她，动作略微急切慌乱，似乎想把对她的所有责怪和心疼全都通过这个吻告知于她。
　　这一次苏筱玥没有淡漠和抗拒，她温柔地回应这个的吻，两个人湿热的气息纠缠在一起，很好地抚慰了林晖，在苏筱玥头昏脑涨感觉就要不能呼吸的时候，林晖放开了她，哑声说道：“别离开我。”
　　这是她短短的几分钟内第二次听见这句话，对她说这话的两个男人都是她不想伤害的人，也是她不愿离开的人。
　　她看着林晖，缓慢地点了点头。
　　林晖猝然看向她，眼中的惊喜汹涌而来，她听懂了那句话。
　　在修车店，他说：“缘悭一面，原来你早就来到我身边。”
　　此时她凝望他的双眸中，是释然欣喜的轻松在眼底流动。
　　林晖终于放下心来，他知道自己已经拉住了站在悬崖边上伸出一脚探向深渊的她，并成功地将她带回到了自己的怀中。


第三百零六章 
　　苏筱玥觉得自己这一天情绪的波折比三年前遭遇车祸时还要跌宕，在林晖重新将车子汇入车流时，她有点不适应这份不用欺瞒的轻松，没话找话地问：“你要给我看的DNA报告呢？”
　　林晖却笑了起来，“报告没在我这儿，我已经知道结果了。”
　　苏筱玥瞪大了眼睛看他，“你骗我！”
　　林晖笑道：“我没骗你呀，我让你分析报告，我马上要说的就是根据这份DNA报告做出的案情分析。不过……”
　　他说到这儿，忙里偷闲地瞄了她一眼，见她正专注地望着自己，便说：“我想听听你对某些人的感觉，但是如果你不想谈论这个人也没关系。”
　　苏筱玥疑惑地看着他，从来都雷厉风行的林晖，什么时候这么忐忑过？
　　林晖很没骨气地吞下一口唾液，犹豫了一下说道：“你觉得霍智宸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有点担心苏筱玥脆弱的神经能否承受住今天一个又一个重磅消息的震荡，毕竟霍智宸曾经差点成了那个与她相伴终生的人。
　　没料到苏筱玥仰起头认真地想了想，坦然问道：“你是问我过去和他之间的那段感情？”
　　林晖神色纹丝没动，心里却酸溜溜地说我其实非常非常不想谈论你与霍智宸那段要谈婚论嫁的感情。
　　耳边却听见苏筱玥自嘲地一笑：“如今回头去看，我对过往的每一个人都知之甚少，我和霍智宸之间都在谈婚论嫁了，却不知在这段感情中还隐藏着一个路瑶，而路瑶在我心中一直都是妈妈口中那个开朗懂事的女。如此可知，我对其他人的印象和看法都是一种错误。”
　　此刻，她终于能坦然地对着一个人把路瑶的身份从自己身上摘掉，那份轻松无法言表，苏筱玥甚至带了点笑自嘲道：
　　“如今看来我所了解的霍智宸，其实是他想让我看到的一面，我生性懒散，并不耐烦认识他生意上的人，也不喜应酬，所有关于他生意方面的事情，我几乎是一无所知。”
　　林晖有点吃醋，觉得自己脑袋抽了，才会问这个让她去仔细回想霍智宸点点滴滴的话题。
　　他突兀地接过了话，说：“我们调查得知，肖勇基本属于霍智宸的私人助理，他只听命于霍智宸。”
　　这一次她没犹豫，立即点了头，说：“据我所知确实如此，肖勇常年贴身保护霍智宸，他就住在霍家别墅，便于霍智宸随叫随到。”
　　“还记得周卫威他们找到的那个流浪汉钱元吗？”
　　“被人偷了一个肾脏的那个？”
　　“对，就是他。我们调查得知器官被偷的人肯定不少，但多数都是智力有问题的人，来报警的本就不多，钱元是唯一一个来报警且智力正常的人。他认出了当年从店子里骗走他并打晕他的人就是肖勇。”
　　苏筱玥皱起了眉没说话，像是知道林晖接下来要说什么，略微紧张地看着他。
　　“今天你帮助伍小华和黎旭想起了当年从他们公司领走两千万现金的人正是李志丰……”
　　见她轻轻点了下头，林晖接着说了下去：“但你可能不知道，这两千万实际上是由宸辉集团为了逃税而转给伍……”
　　“不可能！”
　　苏筱玥非常干脆地打断了林晖的话，说：“据我所知宸辉集团每年纳税额上亿，两千万的营业额税费才不到两百万，为这点钱去犯法，霍智宸没那么蠢！再说……”
　　林晖满腔酸楚压抑不住地往上冒，觉得再任由苏筱玥这样把霍智宸夸下去，自己可能都要泡进醋坛子了，他果断打断了她的话，毫不留情地反驳她：
　　“这就是我想问你的话。既然宸辉集团不可能为了区区两百万的税款而去过账逃税，那么宸辉集团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呢？我忘了告诉你，这笔钱最后用于济仁医院的建立，而济仁医院就是与许嘉进行非法器官交易的那家医院。而且我们已经在李志丰家的车库里找到了在康远路中新公交车站接走许嘉的那辆黑色大众车。综合以上所有的线索，你说我能不怀疑霍智宸吗？”
　　苏筱玥闭上了眼睛，神情莫名。
　　林晖有点后悔自己不该因为她称赞了霍智宸一句，就直截了当地撕开了霍智宸的表象而刺激到她，正考虑要不要安慰她两句，却见苏筱玥突然睁开眼睛，说道：“我想起来了，李志丰，我见过他，在霍智宸的办公室！”
　　林晖的那点小小的不爽随着这句话消失得无影无踪，欣然一笑：“你刚才有点紧张，原来是在想这个？”
　　苏筱玥愕然：“不是为这个，那是为什么？”
　　我以为你是为霍智宸担心难过呢。
　　林晖摇头一笑，问道：“你在霍智宸办公室见过李志丰？”
　　“那天小枫把李志丰的资料发到你手机，我看见的第一眼就觉得这人好面熟，像是在哪儿见过，但想了很久都没想起，又觉得或许是我记错了，所以没放在心上。直到你刚才说他取走的两千万是宸辉集团的钱时，我就一下子想起来了。当时我和霍智宸约好晚上要一起出席一个慈善晚会，所以我下班后就直接到他公司去等他，到他办公室的时候，他正和这个李志丰在说话，我之所以对这个李志丰有印象，是因为很少有人知道我是霍智宸的未婚妻，但李志丰一看见我就称我为霍太太……”
　　林晖不悦地用指关节在方向盘上轻轻点着节奏，压紧的眉头与挺拔的鼻梁形成一个锐利的角度，让他整个人有一种刀锋出鞘的森冷。
　　但，苏筱玥却从中看出了让人安心的冷静。
　　电话无声的震动扰断林晖的沉思，他拿起电话，还没喂出声，就听见周卫威惊喳喳的声音直冲耳膜。
　　“老板，你让我们询问济仁医院那些医生护士，我们大概筛查了一下，留下了几个关键人，其余暂时放回家了。”
　　林晖“嗯”了一声没说话，周卫威不得不问道：“何妈让我问问，是等你回来一起审还是我们先审？”
　　“不用，你们先审，我等会儿回来。”


第三百零七章 
　　林晖转头去看一直安静坐在副驾座上的苏筱玥，却见她头抵车窗已经睡了过去，只得打消带她去吃晚饭的想法，开车回局里。
　　车子停稳后，林晖先点开手机要了外卖，然后才绕到副驾座轻轻打开车门，在苏筱玥歪倒出车子以前先扶住了她摇晃的身子。
　　苏筱玥这一天情绪过于激烈地波动在彻底放松下来后竟然不知不觉睡着了，开门声也没将她从沉睡中惊醒，反倒似撒娇又似梦呓般的“嗯”了一声，头靠在他怀中动了动，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闭眼深睡。
　　林晖的心被她那一声软软糯糯的哼声搅成了一汪水，俯下身就着远处昏暗的灯光细看她白瓷般光洁美丽的脸庞。
　　他一直觉得苏筱玥的美不是那种妖冶火辣的夺人眼目，也不是那种妩媚娇娆的蛊惑人心，却有种润物细无声的恬静素淡，初看时没有惊艳，但一定能在不经意间悄悄地占据了你的心。
　　DNA掀开了苏筱玥的伪装，证明她就是罗菲，这是林晖意料之中的意外，他一直觉得苏筱玥不是路瑶，但却没料到她竟然是罗菲。
　　对罗菲那声来不及说出口的谢谢，那盘恒在林晖心头无法磨灭的遗憾，现在都有地方安放了。
　　自己所爱的女人就是曾经对自己有着救命之恩的女医生，一切的遗憾都还来得及弥补，他还有大把的时间来好好地爱她。
　　他不能不感谢命运对自己的厚爱！
　　林晖不受控制的将唇贴在那张拨动他心弦的脸颊上，轻轻蹭了蹭。
　　苏筱玥在睡梦中又轻轻哼了哼，表达美梦被打扰的不满，林晖下意识抬手轻轻抚拍她，哄得她又安稳得睡了过去，他低头吻了她一下，宠溺地说了句“懒虫”，弯腰抱起她往大楼走去。
　　林晖过于严厉的眼神制止了每个看见他想要打招呼的人，将温软的人儿抱进办公室放在沙发上盖好薄毯，并将空调调节好温度，这才悄悄走出房间关好门。
　　办公楼里大多都关门下了班，只有刑侦办公室里依然一片忙碌的景象。
　　林晖进审讯室的时候何培文正问道：“你已经交代了给岳光福治病的过程，却否认参与器官手术，对吗？”
　　骨科主任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身上还套着白大褂，一看就知道是上班时间被提溜到警局来的。
　　从他浓眉大眼的脸上一片坦然的神情就能看出，这人对医院那些违法事情应该不知道，果然他说：
　　“我唯一干过的一件违背我职业道德的事情，就是不该让李总那个骨折病人不住院就治疗了。这事让我悬心了很久，并不是仅仅因为违规治疗，还因为担心那个病人术后感染得不到及时治疗。”
　　骨科主任深深叹出一口气，无奈说道：“那段时间我都把李总的电话都给打烦了，老是追问他那个病人的病情怎么样了，要不要我再见他一面给他检查检查，把李总搞得都不接我电话了。强权之下，我们这些医生还能做什么呢？如果是其他普通的病人，你若坚持不住院，我就可以拒绝为你做手术，至少能让你分清利弊而妥协，可是面对你自己老板的坚持，妥协的永远是我们。”
　　何培文似乎感觉到单向玻璃这边林晖的到来，下意识看了一眼玻璃窗，然后点头，“今天就到这儿吧，若再想起什么，请随时联系我们。”
　　骨科主任点头应着，走到门口又回过头看，何培文锐利眼睛绝不放过任何提供线索的可能，立即问道：“你想告诉我什么？”
　　骨科主任捏着门把手的手用了点力，犹豫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他就开了口：
　　“我有一次夜间被叫到医院做个急诊手术，我到手术室的时候看见另外一间手术室正在做手术，我顺口问了护士一句‘那边在做什么手术’，结果发现护士脸上一下就变了，支支吾吾回了我一句‘肾脏修补术’，我当时也没多想，跟着就进去做手术去了。”
　　骨科主任小心地瞄了一眼何培文后又接着说：
　　“这事要是搁平时，问一声就过了，偏偏第二天我和肝胆外科和泌尿科的主任碰一起开会，我顺口提了一句昨天半夜三更的你们做什么手术？结果几个主任都否认自己科里面在夜间做过急诊手术，这就让我觉得蹊跷了。
　　何培文听见这话，心头一喜，不由自主瞟了一眼玻璃窗这边，但他表面上不动神色地沉默着。
　　骨科主任没察觉到何培文这细微的神情，顾自说道：
　　“也是我这人喜欢较真，又跑手术室去查了下手术记录，当天记录上除了我们骨科那台手术还真没有其他手术记录，我百思不得其解，后来忙起来就把这事给忘了。今天你们这一问，就让我想起了那天凌晨两点多钟的那台手术。你们问问手术室的那几个麻醉师和那些护士也许能问个明白。”
　　何培文这一次道别的口气明显客气了许多，目送骨科主任走远，自己也走到隔壁房间里，对林晖说道：
　　“手术室的麻醉师和护士我们已经进行了初步地询问，真正参与到器官手术中的人总共有四个，一个麻醉师、一名护士、一个医生和一名助手。医生和助手我们已经派人去抓了，麻醉师和护士已经被收押，其他不知情的人全都放了回去，但让他们暂时不能离开江云市。”
　　林晖双臂交叉于胸前，修长的手指又开始弹琴，皱眉道：“器官移植是大型手术，四个人就能搞定？而且我看了一下济仁医院手术室的设备好像并不具备移植手术的条件。”
　　何培文那句不愧是神探的话堪堪掐断在嘴边，正色说道：“麻醉师和护士交代他们医院只将需要的器官取下来放进冰冻箱，自有专人来取走，移植手术根本不在济仁医院做。很多次他们都看见冰冻箱是直接被送上等候在外面的直升机。”


第三百零八章 
　　林晖冷冷说道：“看来非法购买器官的人非富即贵呀。”
　　“总共多少例？”
　　“他们说摘取了至少五六十个器官。那个麻醉师知道得稍微多一点，他说多数人都是很穷，为了钱自愿卖掉一个肾脏或是一部分肝脏的，极少数几个可能是在不自愿的情况下被拐骗来的。”
　　“他怎么知道？”
　　“被弄晕了推着进手术室的肯定都不是自愿的，那些清醒着走进来的肯定知道自己做的什么手术——这是他的原话。”
　　“把许嘉的照片给他看过吗？”
　　何培文点头：“他说他记得许嘉，同时取了一个肾脏、还取走了三分之一的肝脏，他当时提出异议，担心会危及许嘉的生命，但他们四个人中是那位医生说了算，病人出了手术室后的事他就不知道了。”
　　林晖翻开询问笔录，皱眉念出了那个名字：“葛清洪？”
　　“对，就是那名医生。”
　　林晖蜷起的指关节敲在笔录上葛清洪的名字上，说：“那就等问完这个葛清洪了再说。”
　　林晖和何培文走出审讯室的时候，在走廊上遇见安佳慧正将泡好的老坛酸菜面往周卫威手里递。
　　周卫威笑嘻嘻接了过来掀开盖子就吃，一次性叉子一挑，“咦？”
　　他叉起一片油亮的香肠往嘴里喂，鼓着腮含糊道：“香肠啊，哪儿来的？小安子，你这样可不好，一个人吃独食，对得起大家伙吗？”
　　安佳慧盯着周卫威一口一口往嘴里喂香肠，摸了摸自己咕咕叫的胃，欲哭无泪：明明我把带来的私房香肠都埋在这碗方便面面里给你吃独食，为什么挨批的人还是我！
　　何培文经过周卫威的时候一巴掌呼在他脑门上，打得正嗦面条的周卫威跳脚：“何妈为什么又打我？”
　　何培文恨铁不成钢地咬牙切齿：“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进了沟渠里。”
　　周卫威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何培文说：“何妈你这样是不对的，你的心永远只能向着我家林爸爸，那明月是个什么东西！也值得你抛弃老板，去移情别恋？”
　　林晖充耳不闻，大步走进办公室，“砰”的一声关上门，门板差点拍到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的何培文脸上。
　　开什么玩笑，苏筱玥还在办公室沙发上睡着呢，他怎么能让别的男人大摇大摆进来看见她的睡颜。
　　周卫威见何培文茫然盯着门板发呆，“噗嗤”一声笑得面条都喷了出来，毫不在意地滋溜吸回嘴里，幸灾乐祸笑得特贱，恨得何培文又一巴掌呼在他脑门上，扔下一句“你好久才能走出这智商低谷期”，永远抓不住重点。
　　忿忿不平的周卫威想找个人为自己评说评说，一回头，走廊上已经空空如也，连安佳慧都没了身影。
　　没人注意的安佳慧早已经默默地回了办公室，连给自己再泡碗方便面的心思都没有了。
　　连何副都看出了自己的心意，周卫威却还懵懂不知。
　　暗恋总是有挽歌伴奏，走的是无疾而终的路线。
　　队长办公室门口，林晖接过外卖放下，转身蹲在沙发前看苏筱玥的面容。
　　苏筱玥睡得很香，自然放松的表情给人一种安宁静怡的美好感觉。
　　林晖不忍心叫醒她，却更不想饿坏她的胃，本就娇弱的她若再添胃病，会让他更加心疼。
　　他凑到她耳边，用牙齿轻轻咬住她的耳垂细细碾磨了一会儿，含糊了声音叫她：“筱玥吃饭了。”
　　被打扰了酣梦的人极其不爽地一巴掌挥了过来，林晖笑着握住，放到嘴边吻了吻，可能周围全是他的气味包围，苏筱玥在梦中轻轻软软地“嗯”了一声，反手拽过他的手臂抱在怀中，用脸颊蹭了蹭，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
　　林晖的心不由自主地就荡漾起一片温情，他爱的女人温婉恬淡，即使背负着沉重的秘密，依然纯善得像个没见过世事坎坷的孩童。
　　他用鼻尖去蹭苏筱玥光洁如瓷的脸颊，继续在她耳边说话：“筱玥，我饿了。”
　　她鸦翅般长长的睫毛终于开始扇动，似乎在与自己的睡意努力拉锯，林晖含笑又重复了一遍：“筱玥，我好饿，起来吃饭了。”
　　话音刚落，她霍然坐了起来，眼睛还没睁开就脱口说道：“我马上给你点外卖！”
　　亏得林晖反应迅速、身手矫健，脖颈后仰之际堪堪躲过她抬起的头，幸运地没将两人都撞得眼冒金花。
　　缓了好一会儿，苏筱玥瞳孔才开始聚焦，目光清明的时候就看清楚一脸坏笑的林晖，她长长叹了口气“唉——”，又向后躺了下去，满腹委屈地嘀咕道：“骗我很好玩儿吗？”
　　灯光太刺眼，苏筱玥抬手挡在眼睛上，很快手就被林晖拿开，微睁的眼睛里是林晖俊朗帅气的脸放大在眼前，鼻尖呼吸的热气喷洒在她脸上。
　　苏筱玥脑袋一懵，在自己都没反应的情况下伸手环抱住他的脖子，等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之后，她整个人都僵住了，那手放下也不是不放也不妥，她尴尬地眼光飘浮躲闪，不敢去看他。
　　林晖笑出了声，非常干脆地吻住了眼前淡粉娇嫩的嘴唇。
　　他是真的开心，不仅仅因为对罗菲无处安放的那一声谢终于有机会说出来，更因为她的态度不再是刻意伪装的冷漠和疏离。
　　这是一个缠绵而又激烈的亲吻，直到她因空气稀薄而憋红了脸，他才松开她，舌尖又轻轻舔了一下她殷红微肿的唇，说：“起来吃了饭再睡。”
　　激吻后的女人有点不好意思，把头埋在他肩窝处不肯抬头，闷声问道：“几点了？我要回去了。”
　　林晖皱起了眉，自从知道她是罗菲后，他就没法再淡定地看着季瑄缠着苏筱玥撒娇卖乖，看着她被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年轻男子搂搂抱抱，这让林晖非常气闷。
　　但又不能反对。
　　现在她真正的身份只有自己和魏局知道，在外人眼里，苏筱玥还是季瑄同父异母的姐姐，这相亲相爱的戏码还得继续演下去。


第三百零九章 
　　明明他知道了一切，却还要假装不知道，林晖从来都不是善解人意的人，冷着脸对她说：“不行！”
　　不容苏筱玥分说，拉了她起来，“吃饭！”
　　苏筱玥对他突如其来的怒意茫然不解，却也没再坚持，乖乖地任由他拉着自己坐到桌前。
　　林晖从柜子里拿出碗盘，将外卖装盘，用微波炉热好再端到她面前。
　　那一刹那，苏筱玥的眼中被雾气模糊了视线。
　　三年了，车祸以后，再没有人记得她不吃冷了的食物，没有人会在她睡觉醒来的那一刻递到手中一份热腾腾的饭菜。
　　三年的时间可以改变太多的人和事。
　　她在三年的时间里学会了坚强，学会了照顾自己，也学会了抹掉眼泪后面对明天的太阳，更学会了在恋恋不忘中遗忘过去的人和事。
　　可就在她以为自己足够强大，可以忘记过去，云淡风轻地面对未来的时候，眼前这男人只需要递给她一碗冒着热气的饭，就让她将所有伪装的坚强丢盔弃甲，放任自己沉溺在这温情中不愿醒来。
　　敏锐的林晖立即察觉到她突来的伤感，他走到她背后，弯腰抱住了些微失神的苏筱玥，低声说：“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是的，一切都成为了过去——在我知道你是谁的那一刻起，你不用再伪装，亦不用假装坚强。
　　你已经不是罗菲，更不是那个作天作地、最后把自己作成空气的路瑶。
　　苏筱玥，你就是你，我的爱人！
　　苏筱玥低下头去，在林晖的手背上落下轻轻一吻，无声对他说了声：谢谢。
　　两个人坐下来吃饭，眼神在碗筷起落间交汇，沉默的房间里却充盈着安宁的温馨。
　　苏筱玥仍然吃得很少，但眉眼间全是轻松的愉悦。
　　吃完饭，林晖把自己宿舍的钥匙给了她，不容分说地下了命令：“去休息。”
　　苏筱玥内心纠结，她现在表面上还是有家的人，加班不回去总要给季瑄这位家长说一声吧。
　　可今天这情况算什么呢？男朋友……的吩咐？
　　算吧，都吻过了，说是男朋友不过分吧？
　　虽然林晖吻过她很多次，但在苏筱玥看来，当他对她说出那句“缘悭一面，原来你早就来到我身边”时，他们俩之间的一切才真正开始。
　　苏筱玥乖乖接过钥匙往外走，到了门口又停住了，转身看着林晖，到嘴边的那些注意休息的叮嘱被生生咽了回去。
　　说了也白说，同为警察，她深知在还没有侦破的案件面前，没有上下班的时间概念，也没有按时吃饭休息的说法，有的只能是夜以继日的废寝忘食。
　　林晖只一眼就看懂了她的关心，他上前两步，把手放在她拧着门把的手上微微用力捏了一下，连眉眼都染满了笑，说：“别担心，我会抽时间休息。”
　　被他一眼看穿心思，苏筱玥不由得红了脸，嘟嘟囔囔说了句“我走了”，甩手出了办公室。
　　林晖目送她有点慌张的背影，脸上笑意加深：怎么这么容易脸红？
　　大办公室门口，何培文目睹苏筱玥红着脸从老板办公室走出来离开，恍然大悟刚才挨那一门板的原因，立即释怀。
　　等林晖收回目光看向何培文时，他才敢走过来说：“老板，现在审问葛清洪？”
　　林晖点头，说：“人一直在审讯室？”
　　“是。”
　　两个人一起走进审讯室，里面四十多岁的男人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羊绒大衣下摆优雅地垂在腿边，手上腕表金光闪闪，人却明显处于焦躁中，第一百零八次抬腕看时间的时候，终于等到门被推开。
　　还没看清楚来人，精英男就暴跳起来，冲两个人吼道：“我要见律师，我要告你们非法拘禁！”
　　每个人对危险都有一种躲避的本能，葛清洪的目光绕过林晖看向何培文。
　　林晖今天刚获悉苏筱玥的真正身份，又将准备从他身边逃离的苏筱玥拉了回来，此刻正心情大好。
　　心情大好的林晖又岂能让犯罪分子如愿，他笔直站在男人面前遮挡住男人的目光，迫着男人不得不仰视着他。
　　在他冷峻目光的逼视下，强装镇定的精英男顶不住那无声的压力，低下头假装慢条斯理地扣上大衣上的玉质纽扣，又理了理纹丝不乱的衣襟。
　　“葛清洪。”
　　林晖开口时声音像是在寒冰中浸泡过，冷得刺骨，但他叫出这个名字后却没再说话，而是将手中那叠照片一一铺陈开来，一张连着一张地摆在葛清洪的面前。
　　照片上许嘉青春蓬勃的身体，被残忍地切割成血淋淋的一百多块；
　　笑得天真无邪的孟健，眼间一动不动地躺在急救床上死不瞑目地大睁着眼睛；
　　年轻力壮的二手家具小老板钱元，迅速衰老成体弱多病的流浪汉……
　　他们此时都微笑着看向眼前的人，看得葛清洪冷汗淋漓，脸如死灰。
　　林晖轻声说道：“你应该认识他们每一个人，也或许一个都不认识，因为他们在你眼中就是一个个能为你挣钱的工具而已，你又怎会记得他们的样子！”
　　林晖的声音沉冷如霜雪，但嘲讽的口气却是那么明显，“窃取别人的器官，用他们的生命换来你这一身的名牌，你竟然没落下一点的心理阴影，实在让我佩服。”
　　一旁的何培文诧异地看了林晖一眼。
　　熟悉林晖的人都知道，他鲜少在人前流露出情绪，在罪犯面前常年只有冷硬威压的一个表情，从来不会像现在这样，在言语上无谓多说。
　　葛清洪眼珠乱转，不敢直视林晖具有压迫性的眼光，目光落在他手腕上，紧紧攥住衣角的手突然松开，僵绷的身体放松地靠向椅背，抬头上上下下将林晖打量一番，微笑着说：
　　“我拿别人的生命换取的那点钱算什么？与你这个受贿黑警相比，你强大的心理素质才让小弟自愧不如！
　　林晖眼神何等犀利，顺着葛清洪的目光看见自己手腕上那只价值七位数的表就知道了他的想法。


第三百一十章 
　　林晖唇角挂上了一丝冷笑，淡淡说道：“你确实该向若而叹，我的心理素质岂是你所能比！”
　　没有想象中的慌乱，而这回答更是出乎葛清洪的意料，葛清洪在一愣之后被彻底激怒，跳起来冲何培文吼叫。
　　“我要检举揭发这个黑警，你看他手腕上戴着价值四百多万的ROGER DUBUIS手表，而身上那件外套至少抵你几个月的工资！”
　　他转头咄咄逼视着林晖，冷嘲中带着威胁：“你别告诉我是高仿A货，几百万的表我买不起，但至少还能辨别真假！”
　　不明所以的何培文终于反应过来葛清洪想表达的重点，一声怒吼：“坐下！”
　　那吼声震得葛清洪耳朵嗡嗡直响，葛清洪摇摇头，待那阵耳鸣缓过来后缓缓坐了回去。
　　面前两个警察的反应太出乎意料了，他心里顿时没那么笃定了，但依然点头叹道：“我早该想到官官相护，我怎么可能告倒你。”
　　林晖恍若未闻，正要说话，何培文忍无可忍抢先一步吼了出来：“就你一丧心病狂的屠夫，也配与我们林队相提并论，人家戴奢表穿豪衣，一分一厘那都是自家挣的，家里每年纳税几个亿，而你的每一分钱上都沾着别人的血泪！你还敢在这瞎攀咬……我是不是疯了？与你这人渣废什么话，还跟这儿给你解释个屁！”
　　何培文“砰”的一拳狠狠地砸在桌子上：“好好交代你的问题！”
　　隔壁房间里，旁听的周卫威一拍巴掌，“真不愧是我家老板的正房太太，这就护上了。”
　　安佳慧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跟着周卫威转，听见这话，神情顿时复杂起来。
　　林晖盯着瘫在椅子上的葛清洪，开了口：“我是不是黑警，不劳你操心。你死硬到底也无所谓，我们零口供依然可以定你的罪。如今不过是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你不过是别人手中的那把帮他们剽窃器官的刀，你并非主谋。你是想直接奔赴立即执行的死刑，还是争取一个缓期执行的机会，都看你自己的选择了。”
　　林晖举手投足间自然天成的压迫性气势，让葛清洪自惭形秽地发现不是自己这种装逼的人能装出来的，心理防御突然间坍塌，决定不再做无谓的幻想挣扎。
　　他全身抖得像筛糠，连支撑自己坐的力气都没有，软软地滑倒在地上，双腿间一热，房间里陡然弥漫一股不明臭味。
　　周卫威隔着玻璃瞪大了眼睛，下一秒拍着大腿打着巴掌，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抖着手指着单边玻璃的另一面，“葛清……洪……居然吓……尿了！我家林爸爸太厉害了！”
　　吴军皱眉盯看着死人一样瘫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葛清洪，冷声道：“吓尿算什么，这样的人就该也摘掉他的一个肾、割掉他一半的肝脏……”
　　“那他不就像许嘉那样活不成了？”
　　“死了算便宜他，得让他活着，让他活得生不如死。”
　　安佳慧怯生生看了吴军一眼，心道这话要是让林队和何副听见，吴哥又得写多少检讨。
　　周卫威收敛了笑，瞄了一眼吴军，屁股往旁边挪了挪，离怒火飞溅的半径范围远一点。
　　这一次许嘉碎尸案引发的器官买卖案，虽然不是他们所经办案件中最暴力的，但当属性质最恶劣的那一类。连平素从不废话的林晖都忍不住恶怼了几句葛清洪，温和的何副也暴起怒斥嫌疑犯，吴军背后说几句狠话实在算是好脾气。
　　询问室里，林晖再一次开了口：“你总共摘取了多少个器官。”
　　刚刚勉强从地上坐起来的葛清洪，听见这话又开始牙齿打磕，浑身抖成一团，羊绒大衣拖在地上，随着他的颤抖像一块正在擦地的抹布，哪儿还有一星半点刚来时的那副社会精英模样。
　　何培文非常契合时机地一拍桌子，厉声道：“说！”
　　葛清洪一哆嗦，脱口而出：“不多！”
　　“不多是多少？”
　　开口回答了第一个问题，仿佛跨过了心头那个障碍，葛清洪平静了下来。
　　他撑着椅子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脚，慢慢又坐回椅子上，问：“能给我一根烟吗？”
　　何培文下意识偏头看林晖，林晖微微点了下头，何培文拿了根烟递过去并将打火机扔在他面前。
　　两人沉默地看葛清洪抖着手摁了好几次，才打起火点燃了烟。
　　葛清洪贪婪地吸了一大口，慢慢吐出烟雾，说道：
　　“具体多少记不清了，可能二、三十个？毕竟从济仁医院开业就开始做这种手术，这么多年下来我实在记不清了，而且主要集中在前些年，最近几年做得很少，今年只做了许嘉一个。供体不是我找的，我只负责做手术取下他们要的器官，其他的一概不知。”
　　这边吴军听见葛清洪用了冷冰冰的“供体”两个字来代指那些被骗取了器官的人，气得一拳打在玻璃窗上，沉闷的声音传了出去，林晖严厉的目光冷洌洌地看了过来，明知道单边玻璃的那一边看不到自己，吴军还是身体一震，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过度紧张的葛清洪根本没注意到这一声响动来自隔壁，还以为是何培文对他的回答不满意又拍了桌子，立即赌咒发誓：
　　“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就一个拿刀做手术的医生，也骗不来人，干不了那些伤天害理的事……”
　　葛清洪惊觉到对面两人齐刷刷寒浸浸的目光，他的声音低弱了下去，直至彻底安静，就听何培文冷冷说道：“你也配称为医生？别玷污了医生这个神圣的职业和称呼！”
　　葛清洪汗如雨下：“是、是、是，我不是医生，不，我根本就不是人。”
　　林晖不屑于他惺惺作态的表面认错，开口问道：“每一次都是谁来通知你做这类手术？”
　　据他们调查所知，葛清洪在肝胆科平时也按照正常轮班制度排手术，但从谢枫收集起来的数据看，葛清洪的手术量明显低于其他医生，看来所谓正常轮班只是为了掩人耳目而做的安排。


第三百一十一章 
　　科里面的同事还道葛清洪家里有钱，所以并不和他们争几个手术提成的奖金，但实际上那是为了让他养精蓄锐，为这类手术做准备。
　　而这些手术在济仁医院没有几个人知道，但总要有人通知葛清洪。
　　“李总……李志丰！每一次都是他直接通知我。”
　　何培文一听见这回答就抬头去看林晖，果然如林晖所料，李志丰才是器官买卖案的核心人物之一。
　　黎旭和伍小华都回忆起取走两千万现金的人是李志丰，而钱元指认出肖勇就是骗走并打晕他的那个人，那么肖勇作为霍智宸的私人保镖，肯定是比李志丰更接近核心的人，但肖勇已经死了，死于另外一桩系列谋杀案。
　　所以，他们眼下必须、只有抓紧负隅顽抗的李志丰，撬开他的嘴得到想知道的答案。
　　林晖并没有被何培文的目光干扰，继续问道：“除了你和李志丰，还有人参与到这些手术中来吗？”
　　“每次手术都是固定的一个麻醉师、一个护士和一个医助，再没有其他人，虽然没有人明确告诉过他们三人，但病人的病历在科里面查阅不到以及手术后病人都被送往其他地方治疗这些细节，他们应该都猜到了一部分。”
　　“你们用什么封他们的口？”
　　“我只负责我的工作，这些事情都由李志丰负责，不过猜也能猜出封口的只能是钱和一些威逼利诱。”
　　“还有其他人知道吗？”
　　葛清洪摇头：“我知道的院里的情况就这些。”
　　“你负责取下器官，移植手术在哪儿做？”
　　“不知道，我只负责这一步，而且济仁医院根本不具备做移植手术的条件，不仅仅是手术器械方面达不到，也没有医生能做下来这类大型手术。”
　　“取下来的器官都被谁拿走了？”
　　葛清洪再次摇头：“我也知道这种事搞不好就是要掉脑袋的，知道得越少越好，所以我绝不打听我工作以外的事情。不过有一次倒是听到李总催促的时候说漏了嘴，他说老板的直升机和勇哥都在屋顶等着了。”
　　林晖没说话，沉冷的目光一直看着他，葛清洪立即摆手，说：“我是真不知道李总说的老板和勇哥是谁。”
　　“许嘉的尸体是被你肢解的吗？”
　　林晖的话题转得非常突然，葛清洪猝不及防地听见这话愣了一下，马上又像被火星烫到了屁股一下子跳了起来，说话都不利索了：“不……不是……不是我！我说过我只负责摘取器官，手术完毕后人就被李志丰安排送走了，其他的我一概不知！我真没撒谎，我是挣昧心钱，但我还没冷血到分尸杀人。”
　　周卫威忿忿说道：“你做的事跟杀人分尸也没啥区别。”
　　葛清洪一听这话立即耷拉下头，面如死灰。
　　林晖冷冷说道：“但你知道许嘉已经死亡，并且被分了尸。”
　　面如死灰的葛清洪再一次哑口无言，哆嗦着嘴唇看着林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但林晖没打算放过他，“许嘉是死在手术台上？”
　　葛清洪浑身发着抖打着颤，拼命地摇头，好半天才从急剧的喘息中脱离出来，嘶哑道：“不是我，手术结束的时候他没死，但是术中出血量较大，又没有备血，情况非常不好。手术结束后，李志丰按照惯例要送走他，我阻拦过，我告诉李志丰，不赶紧输血抢救治疗，许嘉会很快死亡，但李志丰恶狠狠告诫我做好我份内工作就行，其他的事情别管。”
　　葛清洪这时候似乎才开始后悔害怕，他滑坐在地上蜷缩起身子，头藏在臂弯中，竟然失声痛哭起来。
　　“我从来没想过要害死人……我帮他们做这种手术，那些卖器官的多数都是你情我愿……我没想过要害人啊！可他们根本就没把人命看在眼里……许嘉失血高热，很容易引起感染后各脏器衰竭而死，我有把严重性告诉李志丰……可他执意推走了许嘉……”
　　“那是我第一次感觉到一个年轻的生命会在我手上死亡！我惶惶不可终日，网上爆出凤凰山发现无名尸块的消息，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许嘉……”
　　林晖盯着地上哭得声嘶力竭的葛清洪看了良久，站起来说了句：“这世界上从来就没有后悔药。”
　　然后快步走出审讯室。
　　何培文上去将一副铮亮的手铐咔哒一声铐在葛清洪双手上，像拧起一摊烂泥一样提溜起葛清洪，押着他往外走：“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葛清洪被押了下去，何培文撵上走在前面的林晖，说：“老板，李志丰说的勇哥如果是肖勇的话，那他们的幕后老板应该就是霍智宸？”
　　林晖疾步往办公室走，嘴里应了声“嗯”。
　　“可是霍智宸……他为什么呀？宸辉集团做着那么大的生意，虽然没你家生意大业务面广，但好歹也算是我们江云市的知名企业，特别是电商这块，是目前我们江云市做得最好的、发展最快的企业。”
　　林晖毫不介意何培文拿他妈的生意与宸辉集团比，提醒他道：“你没注意到时间点。”
　　何培文一愣之后恍然，“葛清洪说从济仁医院成立以来就开始做，也就是十三年前。那个时候宸辉集团才交到霍智宸手中没几年，刚刚开始从一家单一的百货公司往互联网金融转型。就当他一年卖几个器官，也挣不了多少钱啊，按照十多年前的黑市价格，现在黑市上一个肾脏的价格也就三、四十万，十几年前更低，一个企业用这种行为赚钱，说不通啊！”
　　林晖已经走进办公室坐了下来，对还一脸苦思的何培文说：“他们不是为了钱。”
　　何培文更加不解：“那是为什么？”
　　林晖没说话，拿起电话给谢枫拨打。
　　铃声响了很久才被接起，电话里谢枫“喂”出来的迷糊声音完全没在状态，果然谢枫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不管你是谁，等我睡醒了再找你算账！”


第三百一十二章 
　　电话“啪”的一声被挂断，林晖在何培文无语扶额的注视中淡定地重拨过去。
　　电话刚一接通，他没给谢枫暴跳的机会就说：“十分钟内我要知道济仁医院成立的那一年里，宸辉集团发生了什么重大事件。”
　　电话那边的谢枫听见林晖的声音秒醒，从床上跳起来到坐在电脑前只用了五秒的时间，等林晖挂电话的时候，那边电脑搜索引擎已经处于工作状态中。
　　何培文目瞪口呆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开口问道：“老板，你这是怀疑这些器官不是用于买卖？而是……”
　　林晖目光深邃得看不见底，在办公室背光的阴影下让人看不清他眼底弥漫的情绪。
　　林晖的双眸紧紧盯着桌上的照片，那些正是刚才他一张一张摆在葛清洪面前的那些被害人的照片。
　　长久的沉默让何培文心头都泛起了些微的忐忑，却听见林晖冷声说道：“怎么不是用于买卖？不过是换一种获利的方式而已。”
　　何培文其实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又不敢再问，只得含糊地点了点头。
　　林晖站起来往外走，何培文连忙跟上，问：“老板，现在干什么？”
　　“是时候讯问李志丰了。”
　　何培文注意到他用了讯问而非询问，这已经是有把握定罪的前奏了。
　　李志丰一如既往地嚣张，被带进审讯室时大刺刺地坐下，开口就说道：“我说你们就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有证据就直接给我定罪，若没有，那就干脆点放了我，别和我说什么羁押时限，那不过是自我安慰！”
　　说完，他抬头看一眼墙上的时钟，嗤笑道：“还有两分钟就满二十四小时了，你们还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啊，再怎么努力，最多还能留我两分钟，错，现在只有一分四十二秒了。”
　　何培文气得直磨牙，却又无计可施，只得着急地看林晖。
　　没料到林晖却笑了起来，本就俊朗英气的脸在笑意的晕染下更是夺人眼目。
　　但这明朗的笑容却让李志丰隐隐生起一种不好的担忧，从脚底顺着脊柱一路向上直冲脑门，冷汗从背上漫延开来，让他浑身发凉打颤。
　　“好啊。”
　　林晖带着笑意的双唇轻轻吐出这两个字，同时惊呆了何培文和李志丰，两个人俱都震惊地看向他。
　　“好啊！”
　　林晖加重语气重复一遍后就收了笑意，冷了脸，挥手冲外面守候的人说道：“把李志丰所有的东西都归还给他，立即放他走。”
　　李志丰“咚”的一声站起来，带翻的椅子砸在他小腿上也没感觉痛，撑着桌面俯视隔桌而坐的林晖，难以置信道：“你们又玩什么花招？”
　　林晖连头都懒得抬一下去看他，目光盯看着手中的那叠照片，淡淡说道：“不是你说的二十四小时到了就该放你走吗？现在已经到了时间了，你可以走了。”
　　李志丰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时间，刚才这么一会儿工夫，两分钟时间早已经过了。
　　这时候周卫威拿了李志丰的手机等物件走进来，迟疑地叫了声：“头儿……”
　　林晖毫不在意地挥手示意他交给李志丰，目光还盯在那些照片上没挪动。
　　周卫威极不情愿地把东西交给李志丰，还想说几句，顺着林晖的目光看向桌子上的那些照片，失声叫道：“这不是肖勇被炸死的现场照片吗！”
　　李志丰闻言，浑身一震，拿东西的手就此僵住了。
　　何培文在听见周卫威这话的同时就明白了林晖的用意，立即配合地说道：
　　“那群歹徒太嚣张了，连警车都敢炸，可惜到现在都还没抓住这伙人，这是与肖勇有多大的仇恨，肖勇都是要关进监狱的人了，他们都还不放过他。”
　　周卫威同志的智商终于在线更新了一次，瞬间就听懂了何培文的言外之意，冷笑着接过话去：
　　“再大的仇恨，落在警察手里也算是报了仇，可肖勇被抓后，幕后凶手都不放过他，连警车一起炸，那不是报仇，是为了灭口！”
　　林晖不动声色地观察李志丰，眼见李志丰的脸色迅速苍白，很快就变得面如死灰。
　　林晖很配合地将肖勇被炸的现场照片一张一张摆到李志丰面前，声音平淡得听不出丁点的起伏：
　　“不知道你会以哪种方式被灭口？应该不会比肖勇还惨吧，肖勇那是因为被我们看押了起来，他们才迫不得已用上了炸弹，就你的地位来看，不会越过肖勇，或许他们也不会想要把你灭口，那样的话，你可能不会死得很惨。”
　　林晖沉冷的性格导致他面对罪犯时绝不会多说废话，审讯时也很少采取迂回战术，但今天他出乎意料对李志丰的耐心解释，让其余人都会多思忖一下他耐心背后的用意。
　　周卫威今日的智商小宇宙简直要爆棚，无缝连接上林晖的话：“他们不是分解尸体很在行吗？不过你没死，会不会被活生生的千刀万剐后再抛尸啊！”
　　单边玻璃另一边，一众观摩学习审讯技巧的实习生全都看傻了眼，每个人心里都在叫嚣：肖勇明明死于杜文海手中，林队张冠李戴到李志丰的幕后老板头上。说好林大队长的诚不欺我呢！
　　“噗通。”
　　李志丰跪在了林晖的面前，抱着他的大腿哭嚎：“你们故意放我出去，让我当诱饵，帮你们把那帮人给引诱出来，你们倒是立功破案了，把我的命不当命，你们这是知法犯法，我要去告你们！”
　　观摩学习的实习生们再一次被李志丰的义正言辞的不要脸控诉所雷倒，观察室里面顿时骂声一片。
　　林晖抽出自己的脚退后两步，看着地上一滩烂泥般的李志丰平静说道：“我就是这样的打算，那又怎样？告我？那也得看你有没有那个命活到告我的时候。”
　　说完挥手示意周卫威把人带出去，周卫威上前来拉李志丰，李志丰哭天喊地抱着桌腿不撒手，打着滚不让周卫威靠近他，但他那几脚虚浮力道怎能阻拦周卫威，眼见周卫威上来掰开他抱桌脚的手，李志丰崩溃地大叫：“是霍智宸！”


第三百一十三章 
　　审讯室内外所有人听见这个名字全都暗自松了一口气，林晖神色不动，沉声问道：“什么是霍智宸？”
　　“我们济仁医院偷器官的事都是霍智宸指示的。”
　　他用了一个偷字，可见这么多年来，他们这种故伎重演的事情干了不少。
　　林晖三人的目光无声地对视了一下，“有什么证据？”
　　李志丰刚才一阵歇斯底里地闹腾有点脱力，干脆放开手脚摊成十字躺在地上，盯着天花板哭道：
　　“这种事能有什么证据？何况我只见过霍总一次，真正出面和我联系的人是勇哥，也就是你们说的那个被炸死的肖勇。”
　　难怪李志丰看见肖勇被炸死的现场照片会突然崩溃，因为肖勇是他的直接领导。
　　周卫威这一次反应迅速，呵斥道：“你是不是听我们说肖勇已经死了，才把一切都推到他身上？”
　　林晖心里其实已经知道李志丰所言属实，李志丰在他们刻意诱导下误以为肖勇是被幕后老板灭了口，为保自身安全，他已然提及霍智宸，就没有必要再为其遮掩。
　　而且派肖勇出面与李志丰联系，这很符合霍智宸善于隐藏的性格。
　　只是，单凭李志丰的一句证词定不了霍智宸的罪。
　　李志丰不知道林晖的心思，只当他们都像周卫威那样怀疑他， 急得从地上爬了起来又去抱周卫威的大腿，又开始呼天抢地地哭嚎：
　　“警察同志啊，我的小命都攥你手里了，哪还敢骗你们，我是真的没有证据，连和勇哥的联系都是见面说，从来不通电话，我到哪儿去给你弄证据？现在看来，人家一开始都防着我呢！”
　　周卫威被一个油腻中年大叔抱着腿，哭得鼻涕眼泪全蹭在裤腿上，他抬脚踢开李志丰肉嘟嘟的身子，怒道：“那你怎么知道霍智宸才是你真正的老板？”
　　被踢开的李志丰连滚带爬扑上来意图再一次抱上周卫威的大腿，早有准备的周卫威光速避过，无奈的李志丰只得蜷起身子抱住了自己的大腿，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找到一点渺茫的安全感。
　　他抹了一把满脸的鼻涕眼泪，哭道：“有一次勇哥和我约了时间见面，但他刚巧有急事要离开一下，就嘱我在他办公室里等他。他把我带进了宸辉集团时我心头就有了些猜想，结果我在办公室里等他的时候霍总刚巧也找他有事，我壮着胆子给来找勇哥的秘书撒谎说我要见霍总。见了霍总，我们总共说了不到十句话，我一提我是济仁医院的老总，霍总就黑了脸，再没与我多说一句话。听勇哥后来说，就为他把我带到办公室这事，霍总对他发了好一通火。”
　　周卫威失望的神情掩都掩不住，烦躁得开口就吼：“按你所说，全都是你的猜想？”
　　李志丰以为自己说的话对他们没什么价值，立即就急了，又要滚过来抱周卫威，被周卫威躲开后，只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哭诉：
　　“勇哥是个什么人，我还不知道？他从小在孤儿院长大，那孤儿院就在我们村儿，我和他也算从小玩到大的发小，他有什么本事我一清二楚，他打架的本事大，挣钱的本事可没有。虽然当初是他找到我，拿了两千万说以我的名誉成立济仁医院，但我从他平时的言谈也知道那钱不是他的，他背后还有老板，他也是听令行事。”
　　说来说去还是只有猜想，没有实证。
　　林晖突然问道：“既然你只见过一次霍智宸，你又是怎么认识霍智宸的前未婚妻罗菲的呢？”
　　李志丰明显被问得愣住了，茫然问道：“谁？”
　　但很快他又说道：“哦……你说的是霍总原来那位死于车祸的未婚妻？是勇哥告诉我的，我在他手机里面看见过那女人的照片，我还以为是他女朋友，结果他告诉我是他老板的未婚妻，我当时奇怪既然是他老板的未婚妻，他手机里留她的照片干嘛？所以我就记住了照片上女人的模样。后来与霍总见面的那次还恰好碰上了她，我还打了个招呼。”
　　李志丰一抬头就撞上了林晖裹挟着寒冰的目光，吓得他硬生生地打了个哆嗦，却听林晖平静地问他：“你在这些非法器官买卖中具体做什么事？”
　　这话似乎让李志丰看到了希望，他站起来隔着桌子扑到林晖面前，急切说道：“我真没做什么，你们要相信我！”
　　林晖厉声斥道：“坐下！”
　　李志丰被吼得认清了没有希望的现实，抖抖索索地挨着椅子坐下，伸长脖子吞下满嘴口水，说：
　　“我在这事上真没起什么作用！他们好像只需要我当济仁医院这个股东就行了，唯一让我做的事情就是每次做手术的时候通知葛清洪他们几个人。最开始我还以为是正常的手术，但他们要求参与的所有人保密，而且这事他们也没法瞒住我，病人都不在我们医院住院治疗，手术时间全都在深夜，所以我自己大概猜到了一些，反正不是什么合法的事。既然违法，我肯定不会去多打听，勇哥那人从来就不是个善茬，我可不想死在好奇心上。”
　　“济仁医院的院长和副院长知道吗？”
　　李志丰想了一下摇头：“我觉得不知道，而且勇哥他们一开始就注意了保密，越少人知道越好。”
　　“但夜间手术应该瞒不了医院领导吧？”
　　“每次手术我都和院长说是我个人的亲戚需要到我们医院做个小手术，但家人离得远不方便照顾，手术后就立即接走了，而且那些手术主要前几年在做，反正私立医院的院长也是聘用制，一般当个一、两年，我都会想一个合理的理由解聘掉，但走的时候把钱给足，也就没人怀疑。最近几年内基本没再做过这种手术了，许嘉是停了这几年后做的第一个。”
　　知道的人越多越容易泄密，连李志丰都只靠猜，医院领导层这些很容易被怀疑和暴露的人被霍智宸屏蔽在此事之外也就很合理了。


第三百一十四章 
　　霍智宸太精明了，从一开始就想好了所有的退路。
　　这与第一轮询问的结果一致，除了李志丰和参与手术的几个人之外，济仁医院其他人都不知道自己身处一家黑医院，更何况还定期更换的院长们。
　　“许嘉死了，你知道吗？”
　　“不知道。”
　　林晖把许嘉尸块照片摆到李志丰面前，李志丰受惊般向后倾斜着身体，目光漂浮不敢直视照片，良久后哆哆嗦嗦地说：
　　“我是真不知道，病人手术完后都是那个叫光哥的人接走了，后面发生的事我是真不知道。”
　　“光哥？”
　　李志丰摸了一脑门的冷汗，说：“那天勇哥不知道为什么没……来”
　　他的目光落在肖勇被炸的那些照片上，突然想通了肖勇这次没出现的原因，抖得更凶了，说话时连牙齿都咯咯直响：“那人只让我叫他光哥，他比勇哥难打交道得多，又凶，我就没敢多问。”
　　林晖和何培文的目光在空中交流了几个来回，何培文才又问道：“还有什么需要交代的吗？”
　　“没有了。”李志丰抹了一把满脑门的冷汗，“你们看我这……”
　　他的话一噎 ，满脑子里全是照片上肖勇被炸得尸骨无存的画面来回闪现，顿时觉得自己还是不要提出减刑的要求，呆在牢里可能更安全。
　　但他到底心不甘，一脚都跨出了门，又趴在门框上回头冲屋里的人大喊：“你们一定要将霍智宸绳之以法啊！”我才有命活下去。
　　周卫威毫不留情地打击他：“我们把他绳之以法？就凭你的这些猜测吗？”
　　李志丰燃起的希望被周卫威这句话打到九霄云外，左思右想自己怎么都逃不脱一个死字，两害取其轻，还是死在法律制裁上，至少可以留下一个囫囵尸体。认命地松了手，垂头丧气地被押了下去。
　　房门大开，抬眼就看见谢枫屏气静息地贴墙而站，周卫威正在为没有实质性收获的审讯结果而火冒万丈，眼光瞥见谢枫避猫鼠般小心翼翼的模样，“哈哈哈”冷笑三声了扬长而去。
　　谢枫满脸鄙视地走进来，直接忽略掉嚣张的周卫威，非常识时务地意识到现在不是斗嘴的时候。
　　他没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林晖交代的事情，但谢枫盘算着林晖接连审了葛清洪和李志丰，应该没有留意到自己，所以准备打个马虎眼。
　　他把怀里抱着的平板递到林晖面前，开口就先拍了句马屁：“老大，你总是最厉害的那个人。”
　　说完这话，谢枫故意停顿下来仔细观察林晖的表情，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可惜林晖从小就对阿谀奉承的马屁自带免疫功能，谢枫眼见老板沉冷的脸上连个皱褶都没掀起一个，立即扔掉马屁说正事。
　　“济仁医院建立当年，宸辉集团在北城区拿下一块黄金地，即使是十年前，本市一、二环内也几乎无地可卖，当时那块地是搭在旧城改建的计划里，本该是建立一个街心公园的地块，不知道为什么最后变成了一块商业用地，而且……”
　　谢枫说到这儿，抬手指了指天花板，说：“上面卖这块地时，表面上是竞标卖出，实际上的操作是……围标，老板你肯定懂得，所谓围标就是……”
　　林晖抬手打断谢枫的话，“你的意思霍智宸用几家公司去围标？”
　　谢枫摆摆手：“不是他去围标，而是用围标的方法堵人的嘴，走个形式而已，做给别人看的。因为只有宸辉集团旗下的房地产公司报出的价格最接近标底，其他公司报出来的价格要么高得离谱、要么低得过分。”
　　谢枫刚要得意自夸几句，立即意识到自己这是在亡羊补牢，飞快地接着说了下去：
　　“这块地才是霍智宸带领下的宸辉集团真正发展壮大的开始。从这儿开始的之后这么多年，宸辉集团像是被上帝眷顾的幸运儿，不管遇见什么困难，总是能及时得到贵人相助。资金周转不灵的时候，马上就有银行为其贷款，且利息低得离谱，海外市场遇到强劲对手时，马上又得到某些势力的支持，简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简直是不要太顺了。这种情况持续了好几年。”
　　林晖轻轻吐出两个字：“是谁？”
　　谢枫打了个响指，赞道：“老大，你就不能给我个炫耀的机会吗？你什么都知道……”
　　他话没说完，被林晖看了一眼，立即不敢再啰嗦，“七年前因那个……你知道的原因而被请去喝茶的那位就是了。”
　　何培文勉强跟上了二人的节奏，周卫威的智商非紧急关头一般都处于正常的低谷期，总觉得就要抓住这番话的重点了，却总又想不透，只得闭紧了嘴巴干着急。
　　林晖闭眼想了片刻，皱眉道：“没听说他家有谁需要做移植手术。”
　　谢枫终于得到一个可以炫耀自己成果的机会，把自己歪戴的棒球帽扶扶正，一屁股把还在冥思苦想前因后果的周卫威顶到一边去，撑着桌面，葡萄般乌黑发亮的眼珠滴溜溜转动着盯着林晖看，一副你夸夸我我就告诉你的孩子气，生动鲜活得让林晖都不由得笑了一下，轻轻呵斥：“快说！”
　　“嗐！”谢枫的口气是沮丧的，但表情依然眉飞色舞，“领导你当然想不到了，你知道的都是那一位表面上的亲戚关系，他那些见不得人的关系你怎么会知道。”
　　林晖又轻斥了一声：“说重点”，但语气里带了笑意。
　　谢枫敏感到了林晖对他的宽容，笑得更是得意：“他有个小情儿，那个qing人的弟弟肾衰，长期靠透析维持生命，情儿姐姐最是喜爱自己这个弟弟，眼看着再不换肾就活不了了，所以……后面的事情你们猜也能猜到的。”
　　何培文皱眉：“霍智宸又是如何得知这个消息的？相反若被那人知道他探知到自己的这些秘密，对霍智宸来说也不是一件好事吧。”
　　谢枫转着手中的笔杆瘪瘪嘴：“这我就查不出来了。”


第三百一十五章 
　　林晖拿起平板认真看了起来，问谢枫：“这些都打印出来了吗？”
　　“嗯，都放你办公桌上了。”
　　谢枫说完拍拍手站起来：“我的任务完成了，我现在可以去睡个回笼觉。”
　　林晖盯着平板没抬头问他：“超时的事情还没罚就想走？”
　　“嗷——”谢枫一嗓子嚎了出来，“我表现这么好，你只让我查济仁医院成立当年宸辉集团发生的大事，我都根据已经发现的这几位受害人的时间点把宸辉集团当年发生的事都给你查出来了，你还要罚我，早知道反正都要罚，还不如你说什么我做什么，可以少做多少事呢。”
　　何培文在一旁笑道：“小枫，你说这话就是不了解你老大的做事风格，这些资料你不主动查出来，等你查出第一件事情的时候，后面的事，老板也会让你再继续查，还不如你主动查出来还能记下个功劳。”
　　谢枫嗤鼻：“要罚我呢，这就是记功劳的方式？”
　　林晖点头：“我给你一天的时间去查宸辉集团今年遇到了什么困难，让他们要铤而走险地窃取许嘉的器官。”
　　谢枫弱弱的问：“如果不算上我的功劳，你会给我多少时间？”
　　林晖终于抬起了头看他，皱眉说道：“重点是时间吗？”
　　谢枫一脸茫然和担忧：“不是时间，难道还有别的事情？”
　　没等林晖说话，谢枫立即非常明智地掐灭自己的好奇心：“不要告诉我，本宝宝不想知道。”
　　林晖无动于衷，说：“查一下宸辉集团下所有的医院，我说的所有，不仅限于本市。”
　　这个倒不难，谢枫拉过林晖的电脑坐到他对面，说：“给我一分钟。”
　　“包括像济仁医院这种没在宸辉集团下的。”
　　谢枫：“……”
　　谢枫立即站起来抱着自己的平板咬牙切齿地说：“真当我是神探，我一个人把活儿都做了，要你们干嘛？”
　　说话时他指头点着周卫威，脸上呼之欲出的废物表情只差砸在周卫威面门上，躺枪的周卫威气得跳脚，却听林晖慢条斯理说道：“你查出方向了，他好带人去调查取证。”
　　被定义成壮劳力的周卫威幽怨地盯着自家老板，迅速忘了斗嘴的事。
　　谢枫冷哼一声勉强接受了林晖的夸奖，仰着头忿忿不平地走出了办公室，暗搓搓地下决心以后一定听领导指挥，让查什么就查什么，绝不多事。
　　何培文满脸佩服地静观林晖四两拨千斤地安抚了傲娇的技术宅，打压了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周卫威，感叹自己什么时候才能修炼成领导这身本领。
　　* * *
　　苏筱玥揣着林晖在警局宿舍的钥匙只犹豫了三秒钟就决定回家，季瑄那亮得像星星一样闪烁的眼眸，每一次听见她加班不能回家的消息时总会暗淡了辉光，这让她每一次说出加班二字都重若千钧，甚至带上了沉沉的负疚感。
　　为了减轻一些日积月累的愧疚，苏筱玥决定今晚罔顾林晖的吩咐，先回家安抚一下季瑄受伤的小心灵。
　　南方城市的日温差很大，江云市的冬季，白天艳阳高照得走几步就出一身薄汗，气温始终在十八、九度间徘徊，一到晚上下点雨，温度一下掉到零度，偶尔还飘洒星星点点的雪花。
　　苏筱玥站在警局办公楼前，回头看了看灯火通明的二楼，没敢明目张胆的启动车子，害怕心细如发的林晖万一听见，自己绝对吃不了兜着也走不了。
　　林晖对她的惩罚比较温和，一般都是让她脸红心跳的方式，但她总是受不了。
　　已是凌晨，被劫多次的苏筱玥果断地堵死了网约车的生财之道，悄悄遛出市局大门站在马路牙子边等出租车。
　　她东张西望了不到十秒钟，一辆黑色轿车吱地停在她面前，车窗降下，里面魁梧的男人礼貌地问：“苏小姐，要回家吗？”
　　苏筱玥认出是季瑄身边的保镖，她叹了口气，拉开车门坐上去，车子立即转入冷冷清清的街道，往家的方向开去。
　　苏筱玥看着车窗外飞速后闪的街景，脑中想的是如何说服季瑄别再派人跟着自己。
　　自己是一个警察，身边的同事全都是感觉敏锐洞察力极强的人，不可能没人察觉她走哪儿都有人跟着。
　　但自己几次被劫持的事件刺激到了季瑄，估计她再怎么解释最后一个幕后凶手岳光福也已伏法，都改变不了季瑄的决定，还是会我行我素地派人保护她。
　　苏筱玥发现林晖早就只得此事，却似乎默认了季瑄这一做法。
　　想到岳光福，苏筱玥就想到了林晖曾经告诉她，并没有查到岳光福与罗菲之间的瓜葛。
　　她想到了王元交代杜文海追杀路瑶的原因——为他母亲治好病的罗菲复仇。
　　这其实是个非常荒谬的理由，她曾经是个外科医生，每天医治那么多的病人，但她和他们仅仅是医患关系，治病救人是她的职责，在病人眼中他们给钱、医生为他们治好病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怎么可能为一个医治了他妈妈的医生而杀人放火！
　　那么岳光福对路瑶的追杀，同样也不可能是因为罗菲医治过他。
　　那些追杀，一定起于其他原因。
　　不过一切都不重要了，苏筱玥早已经不去纠结为什么那么多人想要路瑶死。
　　但，自己得好好活下去！
　　这世间哪怕再没有一个人希望她苏筱玥活着，她也要为自己而活下去，更何况现在她还有林晖和季瑄，以及朝夕相处的同事们，他们为了让她活下去而拼尽全力保护她。
　　她绝不能辜负了这份情意。
　　车内适度的温暖让她有点昏昏欲睡，眼帘将闭未闭时，她看见一片雪花轻飘飘地擦着车窗坠落于无声无息中。
　　苏筱玥坐了起来，按下车窗探手出去接住一片又一片在冷风中翻飞的白色精灵，惊喜地看它们停留在自己的手间，转瞬间融化成一滴水痕，浸凉在掌心。
　　毫无来由地，她在心中欢呼：林晖，下雪了！


第三百一十六章 
　　苏筱玥回过头去看早已消失在视线之外的市公安局，那里面有一个人是她此时正思之、想之、心向往之的所在。
　　回家的路很短，如当初季瑄考虑的那样，开车只需要十分钟。
　　指纹锁提示开启的时候，她听见了门内的狗吠声。
　　苏筱玥愣了一下，退后两步左右看了一下楼层和门牌号，一层一户的楼道上，还摆放着季瑄特意为她准备的水晶花瓶，花瓶里还插着她喜欢的香水百合。
　　门从里面被拉开，季瑄惊喜地脸晃在眼前，比季瑄更快的是脚下一团白色毛茸茸的家伙以光速向她扑来，苏筱玥本能地往后退，听见季瑄宠溺地呵斥：“火腿肠，别吓着阿玥。”
　　一只灰白色狗狗兴奋地直哼唧，但却听话地没有再扑向苏筱玥，只围着她使劲地闻嗅，喉间发出高兴的低呜。
　　苏筱玥并不怕长毛动物，不过是在没准备的情况下被出其不意地吓到了。
　　听见季瑄叫它火腿肠，她不禁失笑。
　　苏筱玥蹲下来看兴奋得围着她直转圈的狗，试探地伸出手想去抚摸圆圆的狗脑袋，没料到火腿肠自己一拱就把狗头伸到她手下，顶着她的掌心蹭抚摸。
　　苏筱玥高兴坏了，使劲薅了一把狗毛，仰头笑问季瑄：“它好像很喜欢我呢，对我一点都不陌生。”
　　季瑄笑着把她拉起来，又拍了拍火腿肠，说：“都进屋，外面太冷了。”
　　他揽住她的肩往屋里走，笑问：“不是要加班不回来了吗？”
　　“加完班就回来了，没吵到你休息吧？”
　　季瑄幽怨地看她，撇嘴的动作像个孩子，“你明知道你不在家，我容易失眠，还问我！”
　　苏筱玥顿时哑然，和季瑄相认后，她发现季瑄对路瑶的依恋有点雷同于自己对林晖的那份依赖。
　　季瑄给她简短地讲过他曾经的生活，母亲病逝后，不想按照父亲给他安排的路走，就独自离家生活，从大一开始，就自己挣钱交学费并养活自己。
　　苏筱玥从心理学的角度去分析过，或许是季瑄过早失去母爱，而父亲从小对他太过严苛，使得他对父亲的感情淡漠到宁愿离家出走。
　　但季瑄内心对亲情的渴盼反倒因为失去而更加强烈，而路瑶作为同父异母的姐姐出现，刚好填补了他生活中那份过早缺失的母爱。
　　所以，他才会特别地依恋和信任自己。
　　只是不知道真正的路瑶与他相处得如何，不过从季瑄对冒名顶替路瑶的自己宠溺依恋的态度来看，过去的路瑶对这个弟弟应该很好……
　　这是苏筱玥所知道路瑶唯一做正确的一件事，也是唯一能看出她还保留着一点点善良本质的事情。
　　作为一名心理医生，自己或许可以帮助有点轻微分离焦虑症的季瑄摆脱这种负面情绪。
　　苏筱玥温婉地笑起来，柔声说道：“就是担心你，所以我加完班就赶回来了，要不我就在值班室睡下了。”
　　说这话时，苏筱玥心虚地捏了捏口袋里的钥匙，忙里偷闲地想了下明天林晖发现被骗后的反应。
　　季瑄俯身下来，像一个没长骨头的爬爬虾赖在她身上哼哼：“我就知道你会心疼我。”
　　火腿肠在两人脚边兴奋地蹦高，企图加入到这个赖皮的拥抱中来。
　　苏筱玥看得笑了起来，推开季瑄，蹲下来抚摸火腿肠，问他：“它多大了？是什么品种？”
　　季瑄也蹲下来，手刚一伸出去，火腿肠立马趴下来，一翻身四脚朝天，把肚皮亮了出来，季瑄从善如流地给他挠肚子，狗狗扭着身子发出舒服的哼哼声。
　　苏筱玥被这情景逗得笑个不停。
　　她的皮肤在灯光下反射出瓷器般精致细腻光洁的质感，眉眼如画，看向火腿肠的双眸盛满了笑意，被灯光晕染出湿漉漉的清透婉约，在不经意间牵动着别人的视线。
　　季瑄费力的从她身上收回目光，干脆坐在地毯上，空闲的另外一只手把她一拉，苏筱玥也跌坐在地毯上，他顺手就拈起她一缕头发绕上指尖把玩。
　　头上水晶灯倾洒出温柔的光，照射到屋内两人一狗嬉戏的身上，晕染出温馨宁怡的氛围，将一室的温暖锁住，与室外的寒冷隔绝开来。
　　“真好！”
　　那一声太过沉重的叹息惹得苏筱玥偏头看了过去，季瑄脸上沉醉的笑意还没散去，在夜晚的灯光下更显璀璨夺目，在她扬眉注视下笑得更加灿烂，近乎呢喃般说道：“余生有你、有它相伴，足矣。”
　　苏筱玥抬手揉了揉他乌黑柔软的头发，笑道：“你才多大，就敢说什么余生！你的余生还长着呢，你会遇上不同的美女，并爱上其中的一个，到时候不要嫌弃我这个当姐的碍事，我就很知足了。”
　　苏筱玥眼睁睁地看着笑意从季瑄脸上迅速消失，茫然不知自己究竟说错了什么，连两人手下的火腿肠都感觉到了他情绪骤然地变化，翻身站了起来，哼唧着去舔季瑄的脸颊。
　　火腿肠温热的舌头似惊醒了季瑄，他一把抱住火腿肠，将头靠在它毛茸茸的身上轻轻地蹭着，良久才低声说出两个字：“不会。”
　　两个字说得那般郑重而又深沉，仿佛是在对苏筱玥发誓并做出保证一般。
　　惊诧从苏筱玥的眼中一闪而过，但她没有继续与他争辩，而是伸手轻轻扯了扯他的头发，柔声问道：“想睡了吗？”
　　季瑄所答非所问地说：“我也不知道它多大了，是什么品种。”
　　苏筱玥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在回答她之前的问题，她伸手抚摸火腿肠，没有说话，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我第一次看见火腿肠的时候，它才这么大。”季瑄用手比划着，说：“那个时候我刚从家里逃出来，从一个衣食无忧的少爷突然变成了一个分文不名的穷光蛋。”
　　苏筱玥有点承受不了突然变得沉重的气氛，故意开玩笑道：“富家少爷闹独立之前，难道就没为自己留点后路，比如揣点家里的古董什么的去变卖？”


第三百一十七章 
　　苏筱玥轻巧的口气果然逗笑了季瑄，他抬手打掉她抚摸火腿肠的手，假装生气地问：“谁是富家少爷？”
　　苏筱玥笑着点了点他，说：“肯定不是我。”
　　季瑄抓住她点他的手放到火腿肠脑门上抚摸，火腿肠舒服得直眯眼睛的昏昏欲睡。
　　“我从小被母亲照顾得太好。”
　　再开口时，季瑄清悦的声音多了一份深沉，“年轻时候不知道未雨绸缪，想要离家出走就真的干脆利落地逃了出来，根本没想到很多实际问题，就一脚踏进了这个复杂的社会。”
　　苏筱玥无声叹了口气：今晚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一个人孤单久了，总会有想要倾述的那一天。
　　她目光温柔地注视着季瑄，专注而柔和，就这样一路暖进他心底。
　　季瑄心中有一种滚烫热辣的情绪，一拱一拱地直往外蹿，眼眶有温热的潮意漫延，他垂下长睫竭力遮挡住那些情绪，话语中不带丝毫起伏。
　　“有句老话说世界之大却没有我容身之地，那个时候我就是这样的感觉。”
　　他轻轻笑了起来，笑声中嘲讽的味道太浓，苏筱玥忍不住抬手轻轻拍了拍他。
　　“没有地方可去，我不可能天天流浪街头。我拦了货车回到了刚刚被录取的大学。”
　　苏筱玥想起了与市一院毗邻而立的电子科大，校园内永远绿树成荫、生机盎然，伴随着春去秋来、季节更替的是朝气蓬勃的学子们朗朗地笑语声。
　　是的，多年前的那个凌晨，她收治他时，他是隔壁电子科大大三的学生。
　　他突发肠梗阻，她在给林晖做了两个多小时手术、写了一个多小时病历后又为季瑄做了急诊手术，临下班前，她还为他垫付了三千元钱的住院费，而他当时交付的那五百元钱，或许是他一个月的生活费。
　　苏筱玥一直都知道他是谁，就像她从一开始就认出了林晖。
　　他们两个人都来自她过去的生活，他们是她的病人，在治病的过程中，她了解他们的职业和背景，所以他们是她以苏筱玥的身份重回这个城市后，愿意信任的两个人。
　　只是苏筱玥没想到，路瑶和季瑄的牵绊会这么深，同父异母的姐弟情啊。
　　她从来不敢轻易破坏季瑄对路瑶的那份依恋，她只有努力的扮演好长姐的角色。
　　此时苏筱玥心中思绪万千，却不敢露出分毫，低垂下眼帘专注地倾听他的倾诉。
　　“知道你会很疑惑为什么我会选择来到一个一点都不熟悉的学校，因为只有那个地方是他找不到的，他根本不知道我报考了什么学校，也猜不到我会逃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来。”
　　苏筱玥知道，在季瑄口中比提及一个陌生人更淡漠的那个他，是季瑄的父亲。
　　“学校还在放假，几乎没什么同学。我给门卫说家里经济不好，我提前过来，想边打工边准备开学。好在门卫看我可怜，检查了我的录取通知书后就给我安排了一个住处，就这样好歹暂时解决了我住宿的问题。可吃饭怎么办？打工的机会不是说找就能找到的，更重要的是那个时候当惯富家少爷的我，根本不知道还有打工挣钱这一途径。可我身无分文，怎么解决一日三餐？”
　　苏筱玥抬眼看过去，陷入回忆的季瑄，整个人看起来被浓郁的忧伤笼罩，看得她心脏抽搐了一下。
　　但苏筱玥没有出言安慰他，作为一名心理医生，她知道对那些过于沉痛的往事，倾诉比埋藏更利于减轻疼痛，舒缓郁结。
　　苏筱玥带笑的眼睛看着地上翻肚皮撒娇的火腿肠，脸微微侧向他听他说话，倾听的姿态安静又耐心，恬淡的脸隐在灯光下，美好得让人心生感动。
　　季瑄有一时的恍惚，这样的时刻，幸福得让他有做梦的错觉。
　　他凝神看着苏筱玥，长指轻柔地抚摸着火腿肠，过了好一会儿才又低声说道：
　　“就在那天，风和日丽的那个午时，我整整饿了两天，整个人都要虚脱晕过去的时候，我看见一只灰白色的小狗叼了根火腿肠推到我手边……”
　　苏筱玥的瞳孔骤然收缩，在过度的惊讶中抬头看季瑄。
　　多年前的那个近午时分，她藏在树后看见少年因与流浪狗分食而羞愧的脸，听见她的声音后犹如惊兔般怆惶逃离的背影清晰如昨……
　　原来，少年和狗早已经穿过岁月沧桑，走到了她面前。
　　难怪火腿肠看见她后会那么兴奋，她其实算它的半个主人。
　　算起来，季瑄遇见火腿肠的时候，她已经喂养了它很长一段时间——
　　火腿肠是一只流浪狗，一次她去超市的时候发现它一直跟在她身后，她走，它也走，她停下来，它也停下来，总在她身后半米远的距离跟随，脏乱打结的毛发下是一双清澈明亮的小眼睛，目光中毫无流浪狗对人该有的戒备和警惕，看她的眼神充满依恋和信任。
　　苏筱玥本就喜欢小动物，更相信人与动物也讲究缘分。
　　当时的罗菲，却有着一个对动物毛发过敏的未婚夫霍智宸，这才绝了她带走这只小尾巴的念头。
　　但当她走出超市，发现小狗还乖乖地坐在门外等她的时候，所有的顾忌都忘到了脑后。
　　罗菲在小狗的带领下来到它的窝，那是科技大校园内的一个隐秘的石洞，空间很大，洞口被草木遮挡住，既能遮风挡雨，又不容易被人发现。
　　罗菲决定半收养式的喂养小狗，她顺口给它取名小白。
　　随后，罗菲就扑进超市里面给小白买来狗窝、狗碗、狗粮、玩具等等所需的东西，做贼般一趟一趟往科技大的石洞里搬，很快就给小白弄了个像模像样的家。
　　跟着她又带着小白走进了最近的一家宠物店，给它洗了个澡，顺便为它用了体内、外驱虫药，这才又牵着小白往科技大走。
　　小白似乎因为脖子上那根牵引它的绳子而异常高兴，总是兴奋地把牵引绳叼过来啃过去，还不停的把牵引绳往罗菲手里塞，似乎害怕她一松手就不再要它了。


第三百一十八章 
　　安顿好一切，临走的时候，罗菲蹲在洞口抚摸小白，满怀歉意说道：“要不是智宸对你过敏，我就带你回家了，给你一个完完整整的家。现在只能这样将就了，但我是你的主人了，我会天天来喂你陪你玩耍。”
　　至此之后，罗菲每天中午都会过来给小白喂狗粮，下午下班或者夜班提前一个小时到医院，她就过来陪小白玩，几乎风雨无阻。
　　小白白天就在科技大校园内玩耍，学生们更富有爱心，对待经常闯入教室的小白总是很宽容，这让罗菲不用担心小白变成了别人的盘中餐的危险。
　　罗菲定期带小白洗澡、驱虫，让干干净净的小白更能博得学生们的喜爱，而不会因为嫌弃它而做出伤害它的举动。
　　每次罗菲去找小白都不会走到石洞前，她担心去多了会被人发现小白的窝，她总是像往常一样坐在湖边榕树下的长椅上，不知道藏在哪儿的小白总能很快出现在她面前，大多数时候它都是提前趴在榕树下等她。
　　一人一狗几乎每天都有一段快乐的时光，，等她走后，小白又自由自在去别处晃悠。
　　罗菲总是告诫小白不可走出科技大校区，学生都单纯富有爱心，不像外面的人，看见流浪狗，想到的就是狗肉。
　　遇见季瑄实属意外，那天她照常带了鸡肉干和小白喜欢的火腿肠去喂它，小白见了她手中的火腿肠，罕见地顶开了她要撕开包装的手，而是冲她叫了几声，叼起火腿肠转身跑了。
　　与小白相处久了，罗菲听出来它让自己等它回来，她好奇它去干什么，就远远跟在它身后。
　　小白穿过绿化带越过草坪，跑到林深茂密下的一个长椅前停了下来，那椅子上坐着一个少年，隔着太远的距离，她看不清楚少年的面容。
　　小白将口中的火腿肠轻轻放在长椅上，并往少年身边顶了顶，然后摇着尾巴看着少年。
　　少年用手摸了摸小狗脑袋，脸上的羞耻和犹豫是那么的明显，最终没有抗过饥饿，拿过火腿肠撕开包装，将火腿肠一分为二，自己吃一半，把剩余的一半喂给小白，小白津津有味吃完后对少年叫了一声，在他脚边转了个圈，掉头就跑。
　　罗菲猜出它是回来找自己继续要吃食，立即从躲藏的树后跑出来拦住飞奔的白狗，说：“嗨，我在这儿。”
　　小白看见她高兴的汪了一声，她抬头谨慎地看向远处的少年，果然，长椅上空无一人，只余椅后晃动的枝叶。
　　罗菲见小白焦急地冲出去“汪汪”直叫，突然做了个决定，她蹲下来温柔地抚摸小白的头，说： “等会儿食堂开饭后，我再给你送饭来，你记得来取哦。”
　　她猜想那个躲起来的少年并没走远，或许他能听明白她的意思。
　　面对如她曾经那般卑微而脆弱的自尊，她只能这样提供有限的帮助，希望能帮助那个少年走出目前的困境。
　　人的一生还很长，遇见需要帮助的人伸出手去帮一把，也算是对得起自己泛起的那点怜悯之心。
　　食堂午餐开卖的时候，罗菲匆忙吃完饭后就提着打包的饭盒去了科技大，她将饭盒和给小白的零食一起放在了榕树下的长椅上，没等小白出现就离开了。
　　下午下班后，罗菲又到食堂打包了盒饭，再到那张长椅前时，中午的袋子已经不见了，她放下手中的盒饭又迅速离开。
　　就这样，罗菲一日两餐的盒饭按时出现在那张长椅上，小白不亦乐乎地充当搬运工，那段时间她很少陪小白玩耍，想着那个少年或许更需要小白的陪伴。
　　一个月后，小白再没将她带去的饭盒叼走，罗菲便知道少年已经离开。
　　只是她从来没想到，当初那个面容模糊的少年竟然是季瑄。
　　季瑄低沉暗哑的声音似乎在回答她：“从那天后，火腿肠总能在饭点的时候叼来一个盒饭，我当时以为它是偷的，可那时候学校还没开学，食堂并没有营业。它在外面去偷，我担心它会被人打死，我想跟踪它，可我不知道它的窝在学校的哪个角落处，每次都是它来找我。”
　　“一日两餐，我吃了一个多月，直到学校开学，我同时找到了图书馆管理员和打扫宿舍大楼两个课外工，当我能自己解决温饱后没有多久，火腿肠也不再叼盒饭给我了。”
　　说到这儿，季瑄温软的目光从火腿肠身上移开看向苏筱玥，漆黑澄明的眼睛里情绪复杂多变，幽静而深长。
　　苏筱玥看着他，问：“怎么了？”
　　季瑄凝视着她的眼睛，伤感地笑了笑：“直到后来大三有天夜里，我突发疾病住进了学校旁边的市一院，有幸吃了几天那儿的饭，我才知道我吃了一个多月的盒饭来自这家医院的职工食堂。”
　　苏筱玥对他温柔一笑，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你就是那个时候收养了火腿肠？”
　　季瑄被回忆的伤情笼罩，整个人透出淡淡的忧伤，仿佛被苏筱玥这句话惊扰，愣怔了片刻，突然笑了起来，那炫目的笑颜像一道驱散黑暗的光芒，让她眼前一亮，有种被温暖了的感觉。
　　季瑄笑着点头，手上抚摸火腿肠的动作又轻又柔：“我和火腿肠之间还真说不上谁收养谁，而且我感觉那时候火腿肠是有主人的，它身上很干净、毛色柔亮，我还经常会在它身上闻见沐浴露的香味，而且有不乱吃东西的习惯……它还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帮我解决了一日两餐，让我得以还能堂堂正正地活着……”
　　那一刹那间，苏筱玥就听懂了他的话：没有那一日两餐的盒饭，那时被逼入绝境的季瑄为了活下去，或许已经干上了偷摸盗窃的事情。
　　而她更清楚的一点，就是他语焉不详离家出走的理由，他是有所隐瞒的。
　　对于他的父亲，季瑄用了逃离两个字，那不是为了逃避父亲安排好的未来之路而能用得上的两个字。


第三百一十九章 
　　那个家和家中的父亲究竟隐藏了什么秘密，让他避之如洪水猛兽，在母亲离开后就立即逃了出来。
　　现在是个移动支付的年代，每个人都可以说自己身无分文，出门不带钱不带卡是很普遍的事，只要一机在手就能走遍天下。
　　但他却连吃一顿饭的钱都没有，他没有强调自己丢了手机，反复强调的是自己没有钱。一个家中资产过亿的富二代说这话实在难以让人相信。
　　可苏筱玥相信他的话，因为他最穷困潦倒的模样，她恰好见过。
　　所以她更相信他不是没有钱，而是不愿花他父亲给的钱，宁愿忍饥挨饿，也不愿意花他父亲一分钱，这样的决心和决绝，父子俩之间要存在多大的仇恨才会有的？
　　他也从来没在苏筱玥面前谈及父亲，只在第一次来警局认亲的时候，为了让她相信他的话才提及了季父，一带而过的轻描淡写。
　　苏筱玥其实对路瑶的家庭一无所知，车祸醒来后把她当成了路瑶的那些公安同事们似乎都为了她的身体考虑，意见一致地没在她面前谈及过去，所以当季瑄找来时，她才会那么诧异。
　　好在季瑄在她面前也鲜少谈及过去，这正如苏筱玥的意，否则她只有一再的用失忆来做挡箭牌了。
　　季瑄不知道她是谁，但苏筱玥清楚自己不是路瑶，涉及季瑄的家中秘事，那也是他心头的伤，季瑄不想提，苏筱玥就更不愿去问。
　　她顶替路瑶的身份是迫不得已，她只能做到陪伴季瑄，让他的余生远离伤害和苦痛，仅此而已。
　　短暂地沉默后，季瑄的眉眼又带了笑，问她：“知道我那天夜里得了什么急病吗？”
　　苏筱玥微笑着看他，眼神温柔，唇角弯出俏皮的弧度，“让我猜猜，夜间急性发作……不，你得先告诉我你发病后住内科还是外科？还有你当时的症状表现。”
　　季瑄笑得眼中都有微波荡漾，手伸到火腿肠的肚子上轻轻挠着，“腹痛，住外科，而且当晚急诊手术。”
　　“哈……”苏筱玥笑得有点夸张，“这个就好猜了，年轻男性，腹痛、急性发作，如果是右侧疼痛多半是急性阑尾炎，如果是左侧腹痛，急性肠炎，胰腺炎都有可能，还有可能是胃溃疡，哈哈……越说越多了。我猜对了吗？”
　　她故意遗漏了他当年肠梗阻的疾病，没料到季瑄认真地看了她一眼，浅笑道：“你总是很能干，猜对了，就是阑尾炎。当时刚领了一个月打工的钱，根本不够交手术费，值班护士要停止我的手术和治疗，……阿玥，我这一生总能遇见好人……好狗……”
　　苏筱玥有点啼笑皆非，把她和狗相提并论啊……也不错。
　　季瑄自然不知道她的心思，继续说道：“值班的罗医生为我担保，做了急诊手术，还在第二天早上帮我垫付了三千元钱的住院费。”
　　他侧过身子靠在她身上，低声说道：“阿玥，你说我是不是很幸运？”
　　苏筱玥抬手揉了一把他柔黑的头发，说：“好人总会有好报的。”
　　当年举手之劳施以的援手，如今在我孤苦无依的时候，你出现在我生活里，对我宠爱有加，这就是我的好报啊！
　　林晖是，你也是，季瑄！
　　你们都是我曾经的善良所得到的最好馈赠。
　　季瑄伏在她肩上默不作声，但有温热的泪水滑落下来，激起她皮肤一阵凉意，苏筱玥大惊，那一句怎么了还在喉间就听见季瑄颤抖的声音：“没有。”
　　苏筱玥抚拍他背的手一顿：“什么没有？”
　　季瑄突然紧紧抱住她哽咽出了声：“没有什么好人有好报，她死了，死于车祸。”
　　苏筱玥彻底僵住了，她没料到季瑄一直关注着罗菲。
　　她活着，可没法对他明说，她无法安慰此刻在她怀中奔溃哭泣的年轻男子。
　　季瑄像个孩子一样哭得抽咽难止，眼泪汹涌而出，浸湿了她身上的家居服，贴着皮肤凉进她心底。
　　这个悲伤痛哭的男子只因为得到了她三千元钱的帮助就长情至此，她觉得自己受之有愧。
　　而那个被母亲助养了十多年的路瑶，却能指示人开车撞死助养她的人，令人心寒不已。
　　而季瑄和路瑶是同父异母的亲人，姐弟两人对恩情的理解和回报是截然不同的两个选择。
　　人心和人性，如此复杂难测。
　　苏筱玥一边轻轻拍着季瑄的背，一边柔声道：“阿瑄别哭了，你惦念的那位罗医生，在天之灵看见你因为当年她的帮助而活得很好，她会感到很欣慰的。她当年帮助你的时候没想要你记住她，更不想你因为她开难过，你现在这样，非她所愿，你别让她离开了还不心安。”
　　季瑄在她怀中使劲点头，却仍然哭得厉害，不擅言谈的苏筱玥更不擅安慰人，话已至此，只得一下一下轻拍他的肩给予抚慰。
　　火腿肠从季瑄哭泣开始就敏感到主人情绪的波动，早已经站起来不停围着季瑄打转，伸出温软的舌头去舔他的手，见季瑄没有理它，这会儿硬生生地踩在苏筱玥的腿上挤到她怀中，把毛茸茸的脑袋凑到季瑄脸颊去舔他的泪水。
　　湿热的舌头软软地擦在脸上，黏糊糊的非常不舒服，季瑄被舔得绷不住了，推了一把火腿肠，坐直身子，抿唇露了笑。
　　苏筱玥无声地呼出胸中那口郁结的气，强笑道：“好了，好了，大小伙子哭得稀里哗啦的，也不害臊。”
　　季瑄可能因为一场痛哭舒缓了长期闷在心头的情绪，此时觉得少有的轻松，他干脆仰面躺在地毯上，说：“你又不是外人，在你面前哭，我才不觉得害臊呢。”
　　苏筱玥笑道：“是、是、是，我是你姐姐，活该要受你眼泪的袭击，你哭也哭了，往事也追忆完了，现在心情好了吧？都三点多了，能放我去睡觉了吗？你老姐我明天还要上班挣钱养家呢。”
　　这话纯粹是胡说，却把季瑄逗笑了，他躺在地上没动，懒懒说道：
　　“你也别找那么多借口，我知道你是不想我再陷在这些往事中，才假装急着去休息。行，你去睡吧，我就这儿再躺会儿。”


第三百二十章 
　　苏筱玥被他一语拆穿心思，只得坐了回去，看着他认真说道：“季瑄，有些人，你记得就好，最好是忘记，若一定要记住，但求你别再去无谓伤感。人，总是要向前看，好吗？”
　　季瑄慢慢坐了起来，牵起她的手放在火腿肠身上，看着她明亮双眸，说：“有你们陪着，我还伤感什么？”
　　她反手握住季瑄，借力站起来，顺手将他拉了起来，说：“不伤感就去睡觉，再不睡，明天我们两个都成熊猫眼了。”
　　季瑄懒洋洋地往自己的卧室走去：“好，洗漱了马上就睡。”
　　苏筱玥躺在床上却失了眠，今晚季瑄一番话勾起了她对往事的回忆，那些被她刻意压制住不去想的过往的人和事，在这样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夜晚轻轻巧巧地走向她。
　　林晖、季瑄在她身为罗菲的生活中属于再普通不过的众多患者之一，经她治疗出院后汇入人流，再见也未必能认出彼此的人，可他们却以不同的身份重新走进她成为苏筱玥后的生活，陪伴着她、撑着她往前走。
　　而霍智宸，作为母亲离开后，罗菲唯一信任并依靠的亲人，最终却以如此不堪的面目重现在她眼前。
　　多年以前，霍智宸在她最困难的时候出现，仿若神祗般在弹指间解决了她所有的难题，而他文斌儒雅的谈吐更是给她惶恐的心以最好的安抚，她不可自拔地坠入他盛满温柔情意的目光中。
　　那个时候的霍智宸是她世界的全部，她的目光始终追随着他不愿稍离，时光流失中，她早已记住了他眉目间远山般的沉静和唇角边的浅笑。
　　她一直以为是因为自己太幸运，在对的时候遇上了那个对的人，撩拨了彼此的情意，成就了一段情缘。
　　车祸发生，霍智宸以为两人就此死别，但她还活着，所以她一直以为自己欠着他一段情和一声对不起。
　　直到她发现了霍智宸和路瑶的不轨恋情，苏筱玥才明白，其实在他心中早已经否定了自己与他的那段感情，一纸婚约锁不住任何的承诺。
　　那些年少初遇时的深情，在这个男人难以满足的欲壑前不堪一击，那些彼此间的誓言随着表象的崩塌而消散在风中，随风而逝。
　　这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无常世事，容不得她矫情地为自己愚蠢的识人不明做出丝毫地辩解。
　　出轨的恋情带来了路瑶不可遏止的敌意和嫉妒，车祸谋杀终结了一切，包括她对他所有的爱恨纠葛。
　　所以，他结婚的消息铺天盖地传来时，她平静得恍若未闻。
　　她早已不是三年前的自己。
　　他和她——
　　真的，已是，路人。
　　但知悉霍智宸非法买卖器官的时候，苏筱玥还是震惊了。
　　她以为他出轨，只是基于男人的劣根性而做不到对感情的专一，却没料到霍智宸是连作为一个人所该有的最基本的道德法制观念都已缺失。
　　苏筱玥突然觉得那一场车祸于她而言，或许不完全就是灾难。
　　至少让她看清了霍智宸和路瑶的最真实的模样，和，再次邂逅了林晖与季瑄。
　　祸与福，总是结伴而行。
　　时间在这静谧的夜色中仿佛静止了一般，她感到了窒息般的缺氧。
　　苏筱玥翻了个身，努力地将自己从往事中拽回来。
　　没关严实的窗帘缝隙透进路灯昏黄的光，静静洒落在窗前的摇椅上，然后延伸到旁边的玻璃茶几，反射出一道明亮的光影，印入她眼中。
　　客厅里传来火腿肠在睡梦中酣然的呼噜声，让她陡然惊觉自己还活着，活在当下，以苏筱玥的身份。
　　新鲜的空气重新灌进肺部，濒死的垂危感迅速消失。
　　季瑄，那句话其实该我说——
　　余生，幸好有你们！
　　* * * *
　　林晖那张随时能拖出去拍警务广告片的明星脸，终于抵抗不住连续熬夜的摧残而显出疲态，在走廊上遇见苏筱玥还宿舍钥匙时，难得迟钝地没有盘查她昨晚的行踪，还因一大早见到她而心情大好。
　　苏筱玥在心中编好了一百零一套谎言竟然毫无用武之地，殷切地递上早餐、敷衍了两句注意身体后赶紧溜之大吉。
　　林晖被谢枫堵在了办公室门口，递上来的资料足有三尺厚，林晖刚放晴的心情一下子跌入谷底，看向谢枫的目光中带着刀片横飞时的破空声。
　　谢枫脑补上死神来了BGM,吓得激灵灵打了个冷战，立即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老大，你手中是你要的全部宸辉集团下属的医院和与医疗行业沾点边的机构……的详细资料……还有……”
　　这些不是你让我查的吗！
　　谢枫非常有眼力劲的在林晖的飓风就要暴起的时候进行补充说明：“这儿有经过筛选后圈定的几家，老大，你看看。”
　　林晖的暴风骤雨在谢枫重新递上来的薄薄的几页纸张勉强被压了下去，但要从那不到十家却分布在不同城市的医院、疗养院里找出那家为那些摘掉器官的受害者做后续治疗的地方实属困难。
　　林晖开始怀疑自己这个思路是不是一开始就错了。
　　“另外，”谢枫不知道从哪儿又摸了几张纸递过去，说：
　　“你让我查宸辉集团今年遇到的困难，我查了下，没觉得他们今年有什么困难啊，或许是我不懂生意上的事，所以我把宸辉集团今年所有进行和正在进行的业务都给你剔出来了，全在这儿，你自己筛选出你说的困难。”
　　林晖接过来仔细浏览，目光很快就停留在几个项目上没再移动。
　　谢枫一看他那表情就知道又遇上无法决定的事，双脚不易觉察地往后挪了挪，以免老板怒火冲天的时候误伤了自己。
　　谢枫显然还没摸透林晖的性格，不知道林大队长从来不会迁怒于人，他只会带着所有的人一起愤怒，最终的结果体现在不分昼夜的加班上。
　　没等来预期的怒火，眼见老板陷入沉思，谢枫瞅准机会贴着墙根溜出了办公室，转着笔杆、哼着小曲、踩着欢快的步伐准备回去补睡一觉，就听林晖凉凉的声音就像夺命连环咒一样隔着门直往耳朵里钻。


第三百二十一章 
　　“小枫，立即把济仁医院许嘉做完手术后的监控全部调出来。”
　　谢枫的哀嚎响遍了整个走廊，正在大办公室里呼噜兰州拉面的周卫威冷不防地被嚎得一个哆嗦咬破了舌尖，登时满嘴的血腥味。
　　门口谢枫悲愤的控诉不绝于耳：“谁特么说的能者多劳这话，都是TM狗屁！技侦队这么多人才，网侦的事也要我干？！”
　　跟在他后面走出来的林晖正跟身边的何培文解释：“被害者在济仁医院摘取器官后就被送走了，总需要交通工具，前面那些案子时间太久查不到，但许嘉案的监控肯定还在。”
　　两人进门时刚好听见谢枫的控诉，又没听太明白，林晖“嗯？”了一声看向谢枫。
　　少年立即噤声，既不嚎了也不控诉了，一溜烟地跑回自己的办公室麻溜地干起活来。
　　何培文满脸担心，说：“就怕他们早已经把监控录像删除了。”
　　林晖朝谢枫的背影一扬下巴，“我们这不是还有个天才吗？”
　　何培文乐呵呵一笑，林晖回头冲还在藏兰州拉面盒子的周卫威等人说：
　　“根据葛清洪的口供，许嘉做完手术被推走的时候还活着。李志丰交代说以前接病人的事都是肖勇，肖勇死后是另外一个人，他说这人警惕性很高，见面时带着帽子口罩，他根本就没见过这人的模样，他从声音和身形推测应该很年轻，其他的一概不知。”
　　林晖看了一眼专注听他说话的手下，加重口气说：“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找出这个人，或者说找出接走许嘉的那辆车。然后根据车子的轨迹找到医治许嘉的地方，找到这个地方或许我们才有找到直接指证霍智宸犯罪证据的一线希望。”
　　他的话刚说完，屋内就响起哗啦啦凳子后移的声音，所有人不用再提醒，全都往谢枫的办公室涌去。
　　要从大量视频录像中找到一辆不知车牌号、不知车辆颜色、特征，甚至车型都不知道的车，无疑大海捞针，但每个人心里都清楚，如果连这大海捞针的机会都没有，案件就真正走入了死胡同。
　　“老何等等。”
　　何培文停下脚步，林晖已经将一份资料递给他。
　　“这是刚才小枫查出来，关于宸辉集团今年的几个大项目，被我圈出来的两个，是我认为最为可疑的项目。”
　　何培文接过资料翻了翻，问：“老板，你得给我个目标。查这些的目的是什么？”
　　“我想知道为什么霍智宸在停止了这么多年器官交易后，今年为什么突然要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不顾许嘉的命，铤而走险都要他的肾脏和肝脏。”
　　“许嘉死了，他们不是更安全吗？毕竟许嘉不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精神病，他是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大学生，他比钱元等人更知道该怎么去告发霍智宸。”
　　林晖没有理会何培文的说法，“不惜一切代价的原因呢？一定有个急需肾脏或者肝脏移植的病人在等待供体，而许嘉各项指标与这个病人非常相配，所以才会从两个多月前就开始让许嘉体检，并给予加强营养的治疗。”
　　何培文喃喃道：“因为这个供体非许嘉莫属。”
　　林晖深邃的目光静静地看着何培文没说话，何培文身子一正，道：“老板，我知道目的是什么了。”
　　说罢，自去带人查被林晖圈起来的那两个项目。
　　谢枫的办公室实际上算是信息技术办公室，另外两名信息员已经纳入谢枫手下，协助他的工作。
　　墙上成排的显示屏已经分门别类放着济仁医院各个出入口的视频，少年歪戴着棒球帽，眼睛紧盯着自己面前的电脑，双手在键盘上敲得啪啦响，嘴里泡泡糖嚼得啧啧有声，斜眼瞟到走进来的林晖，“啪”的一声嚣张地对着林晖吹破了一个大泡泡。
　　林晖对这种幼稚的挑衅无动于衷，问他：“什么情况？”
　　谢枫把泡泡糖吸回嘴里，说：“济仁医院的地下停车场有两个出口，地面停车场也有两个出口，许嘉做完手术的时间是凌晨两点零四十八分，我把这些出口所有两点零四十八分开始的视频放了上来。呶，每个屏幕上是一个出口的视频录像，先排查出口，”
　　“大家开始，这个时间段的车辆很少，不难发现目标。”
　　林晖说完，众人都分组开始行动盯着屏幕检索起来。
　　林晖站在谢枫身后问：“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手术室和整个楼层的监控都有问题？”
　　谢枫冲他打了个赞同的响指，说：“从许嘉被推进济仁医院的那一刻开始，沿路所有的监控都被关闭，根本不可能拍到许嘉出现和离开的画面，包括电梯内的监控都没忘记关掉。只有停车场和住院部大楼外面的监控在工作，可能是害怕关掉所有的监控会引起不必要的怀疑。”
　　林晖耳朵听着谢枫的汇报，眼睛盯看着墙上几个大屏幕。
　　那些监控分属于不同的出口，每个画面都仿佛静止了一般，偶尔有医生、护士出现，很快又走出监控范围，一切又归于寂静无声。
　　十几双眼睛都紧盯屏幕，如此枯燥的筛查工作没人抱怨，他们都已经习惯排查时的单调，不敢让自己稍有倦怠。
　　监控画面里的天已经微亮，时间显示已经是早上七点，林晖觉得没必要继续往下看，吩咐道：“倒回去重看。”
　　这已经是今天的第七次、还是第八次重复回看，有人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活动一下酸痛的手脚，打火机的声音接连响起，烟雾缭绕的房间里混杂着咖啡、浓茶、香烟等各种味道，呛得人感觉呼吸道被堵塞了一般。
　　林晖走过去打开窗户，新鲜的冷空气涌进房中，吹得人精神一振，他按揉了一下睛明穴强迫自己提起精神，重新投入到枯燥的工作中。
　　林晖回过头，视线落在最近的那个视频上，里面的时间显示两点五十七分，“等等，往后退五分钟。”


第三百二十二章 
　　这是一段地下停车场的监控视频，摄像头从背后正对停车场出口，实际上这段监控只作为一段辅助视频被谢枫挑选出来，因为停车场内以及出口处有正对的监控摄像头，都比这个角落处的摄像头监控范围广。
　　监控倒回去到五分钟前，画面上一切都静止不动，只有右下角的时间在一秒秒闪进，看到两点五十七分的时候，林晖终于再次开了口：“这段视频有问题！”
　　所有的人闻声都看了过来，面上隐有喜色，有问题就代表着可能有发现。
　　谢枫已经截下那段监控视频飞快地做数据分析，所有人都停下来看他，他嘴里叫道：“哎哎哎，别盯着我看，压力山大啊！”但脸上却是轻松自如的表情。
　　周卫威眯着眼睛盯看视频上的时间，看了半天迟疑说道：“我怎么看不出来异常？这监控画面都没变一下，时间也能对上啊。”
　　这一次周卫威很难得的没有迎来吴军的巴掌，事实上周卫威问出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声。
　　安佳慧立即响应周卫威的话：“正对出口的监控里也显示没有异常啊。”
　　林晖沉声道：“重新回放。”
　　视频再次重新开始从两点五十分钟开始播放，七分钟后林晖叫了停，众人把此时暂停的画面看了又看，还是没看出所以然，只得看向林晖。
　　林晖指着画面左下角说：“你们看这是什么？”
　　画面左下角处约有约三厘米宽银灰色的物体隐在旁边白色墙壁中极不显眼，众人费力分辨了好一会儿，又结合其他监控拍下的停车场画面才确定那是电梯。
　　“对，就是电梯。”
　　周卫威叹道：“老板，你这眼力也太毒辣了吧，这几厘米的门在这画面上，若没人提醒，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注意到。”
　　林晖没理会周卫威，对谢枫说：“放慢镜头继续。”
　　画面开始以极慢的速度播放，十多秒后，他说：“停！”
　　众人惊讶地看见暂停的画面上那只有三厘米宽度的电梯门却是打开的，而画面上其他什么都没改变。
　　“再放。”
　　禁止的画面上，三十四秒后电梯门又关闭。
　　周卫威率先骂了出来：“我艹！”
　　吴军喃喃道：“也就老板那锐利的眼神能捕捉到这点变化。”
　　谢枫有点后怕地说道：“亏得本宝宝想着这个安装在地下车库角落的监控或许有点作用，我要没有调出来，那损失就不是错过一个亿可比拟了。”
　　周卫威作死的说了句：“万一是乘坐电梯的人按错了楼层，一看不对，又直接上去了呢？”
　　在一片嘘声中林晖说道：“有这种可能性，只有等小枫恢复画面之后看了。”
　　刚捡回了一个亿的谢枫正精神蓬勃，他眼观四方耳听八路，头也不抬回答道：“十分钟。”
　　谢枫实在谦逊，说的十分钟，实际上只让众人焦躁了不到五分钟，画面恢复的那一刻，他也忍不住骂了一句：“卧槽。”
　　天才少年同时恢复了车库内其他正对电梯门的监控视频。
　　视频被放到了大屏幕上可以清晰地看见，关闭的电梯门打开，一个轮床被推了出来，推床的人是一个从头到脚一身黑，还低着头带着口罩，连手上都戴了一双黑色手套，没有一丁点的皮肤裸露在外。
　　轮床停在一辆长安面包车后面，黑衣人打开后备箱的门，改装过的车厢内什么都没有，那人将轮床对接到面包车尾箱，使劲一推就将轮床上躺着的人连同担架推进了面包车内……
　　“停！把这儿放大。”
　　画面上黑衣人为防止轮床滑动正踩下轮子上的刹车，轮床因为这用力的一脚颠簸了一下，被单下盖着的那人的头部也随之一歪，露了半边脸出来。
　　一层层放大的画面上，众人终于看清楚被子下苍白脸色、紧闭双眼的人正是许嘉。
　　周卫威激动得一巴掌砸在桌上，兴奋道：“这下霍智宸跑不掉了！”
　　吴军看他的眼神犹如在看一个白痴，周卫威脖子一梗，怒道：“不是吗？这就是证据！”
　　吴军一副不欲与白痴争高低的不屑，转过了头继续盯着视频。
　　安佳慧拉拉就要暴跳的周卫威很小声地说：“周哥，没有证据证明这个黑衣人与霍智宸的关系。”
　　连这个人长什么样我们都还不知道呢。
　　周卫威气馁地揪下了一把头发。
　　林晖对谢枫说：“不用浪费时间去查这辆面包车的信息，接入天网看这辆车最后将许嘉送到什么地方去了。”
　　后将许嘉送到什么地方去了。”
　　“得令。”少年习惯性地去摸自己的棒球帽，发现它如愿歪戴，就改成活动手指，把指关节压得咔嚓咔嚓几声脆响后，开始敲击键盘。
　　房间内一时陷入安静，林晖退后两步坐了下来，揉着眉心闭眼思索。
　　所有人都明白，目前根本没有直接证据证明霍智宸与器官买卖案有关，除了李志丰的口供提到在宸辉集团见过霍智宸，但他同时也说了是肖勇带他去的。
　　以霍智宸和肖勇的关系，霍智宸完全可以把一切的事情都推到肖勇身上，说是肖勇背着他干下的这些事。
　　林晖相信只要他想，还能查到肖勇的大笔非法所得的钱账以及更多与器官买卖相关的活动信息，但这一切证据都会表现得与霍智宸毫无关系。
　　而且知道一切的肖勇死了，即使找到许嘉最后身亡的地方，也不一定能找到与霍智宸相关的证据。
　　现在只有这个没人看见真面目的黑衣人了，得先找出他。
　　天才少年谢枫再一次没辜负众人对他寄予的厚望，开口说道：“老大，那辆面包车下了高架桥出了城区后，消失在青泷区的城乡结合部。”
　　话还没说完，大屏幕上定格了那辆面包车最后出现的画面。
　　“把周边地图放上来。”
　　很快屏幕上出现青泷区的地图。
　　林晖沉吟片刻，说：“把你先前筛查出来宸辉集团下相关的医疗机构标出来。”


第三百二十三章 
　　地图上不同方向闪现出四个红色亮点，林晖一看，三个医院、一个疗养院，四个地方方向不同、地区不同，都没在青泷区，有一个甚至不在江云市，。
　　林晖皱眉问道：“你们有什么看法？”
　　无人回答，周卫威缩了缩脖子，心道连老板都拿不定主意的事，就不要为难我们小兵小将了。
　　半晌吴军说道：“要不分出四个组分头调查。”
　　林晖的眼光在离面包车消失地方最近的两个红点上来回移动，身后突然传来一个轻柔的声音：“心汇疗养院。”
　　听见声音，林晖还没回头，嘴角先露了笑，碍于众人都在，他忍住了伸手拉苏筱玥的动作，转身微笑着问她：“为什么是这儿？”
　　苏筱玥还是不太习惯被这么多人注视，目光下意识躲开众人只看着林晖，说：“直觉。”
　　这是一个非常不能说服人的回答，但没人发出异议，在场所有人都知道，办案过程中由经验累积起来的直觉是非常重要的，有时候甚至能救命。
　　林晖几乎是毫不迟疑地说道：“吴军你带少部分人往离青泷区最近的这家医院去，其余人全部跟我到心汇疗养院去。”
　　众人纷纷起身往外走，林晖顺手接过苏筱玥递过来的资料，也没看就放到了旁边桌子上，对她说：“一起去？”
　　虽然她说是直觉，但只有林晖知道她曾经是最接近霍智宸生活的人，或许不仅仅是直觉，还有她知道又不能明说的某些原因。
　　苏筱玥只犹豫了片刻就点了头。
　　她确实不是靠直觉，那个疗养院她去过很多次。
　　当初在市一院，很多同事的父母年事已高，儿女忙于工作而无法亲力亲为的陪伴在父母亲身边，就有开明的父母自己要求到疗养院去住，有同事就问到了罗菲面前，而罗菲就会推荐霍智宸产业下的这所疗养院。
　　当然，像心汇这种疗养院的档次就不是夕阳红养老院所能比拟的，疗养院建在青山绿水的环境中，选地址时还考虑到空气里的含氧量和负离子含量等等方面，里面的房子都是一栋栋独立别墅，每栋别墅可以住一到三人，并同时配备厨师和护工。
　　疗养院内还有一个小型医院，里面配备了医生护士。
　　这种高档疗养院配备的医生，一般都应该是内科心血管类的医生，因为老年人常有的都是些诸如高血压、糖尿病、哮喘类内科疾病，唯一容易发生外科疾病的就是因行动不便摔倒带来的骨折，骨折的处理一般会送往正规医院治疗。
　　而让苏筱玥觉得她可疑的是，心汇疗养院的医院药房里配备了很多外科用药，像吗啡这类管制药品，一般疗养院是不具备使用的资质，而且这类药品对很多老年性疾病都是禁用，它具有抑制呼吸的作用。
　　当初苏筱玥在心汇疗养院见到这类药品时的那点疑虑，不过是一闪而过的顺口一问，而霍智宸也给出了合理的解释，疗养院有时候会收住癌症病人，这些药品是为他们准备的。
　　如今知道了霍智宸背后的那些非法生意，苏筱玥下意识就想到了这个地方。
　　她上了林晖的车就异常沉默，林晖偶尔看过来的眼神中有些让她看不懂的情绪，但她没有问出口。
　　心汇疗养院建立在一片山林间，车子拐进山道，呼吸间的空气立即清新起来，即使是冬天依然有各种叫不出名的野花在两侧山坡上随处可见，藏在林中枝叶间的鸟鸣清脆悦耳，鸟语花香得给人一种身入画中的感觉。
　　但他们进门时却遭遇到了麻烦，两个门卫坚称没得到院长的通知，任何人都不得入内。
　　因为没有确切证据，所以林晖并没有申请搜查令，原本只想伪装成想为家人入住疗养院而前来了解一下疗养院环境的家属，没料到一个疗养院的大门竟然在这么合理的理由前竟然拒绝打开。
　　真是匪夷所思。
　　假装夫妻的林晖和苏筱玥对视了一下，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怀疑的目光。
　　林晖正在回去申请搜查令和强行拿下保安冲进去两个念头间权衡利弊时，就听见苏筱玥打起了电话：
　　“杨院长吗？我是市一院心胸外科的护士小焦，我听医院好几个同事说他们父母都在你们心汇疗养院生活得很好，啊？有哪些同事说过？我们科里面余姐，还有普外科的吴医生好几个人都说过，说你们这儿环境又好，饮食、医疗方面配套设施都全，有点基础疾病的老人都可以放心住进来。嗯、嗯，我今天和……家人想一起来看看，你知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嘛。对、对，我们现在就在你们疗养院门口，但……啊？你马上出来，好，真是谢谢你了！”
　　挂断电话，苏筱玥冲林晖一笑，“稍等片刻。”
　　林晖笑了笑，上前两步伸手到她脸颊边，苏筱玥下意识避开，眼光瞟向不远处站着的两个门卫，小声道：“有人呢，你干嘛？”
　　林晖笑道：“别动。”
　　伸手从她鬓边拿下一片不知道什么时候蹭上的嫩黄小花，一本正经道：“怎么到哪儿都拈花惹草的。”
　　苏筱玥下意识纠正道：“这词不是应该用在你们男人身上吗？”
　　林晖假装给她整理发丝，俯下身到她耳边，用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问：“刚才为什么不直接说是老公，嗯？不是打算还要到外面去拈花惹草吗？”
　　苏筱玥只听见他说的前半句，脸就腾一下就红了起来，根本没听见林晖后面戏谑的话。
　　她嘴唇动了半天都没想好反驳的话，只得假装没听见，走到一边假意往铁门内张望，装着焦急等着杨院长来。
　　林晖笑意扩散开来，目光灼灼地看着被自己一句话就戏弄得脸红的女人，只觉得这个爱害羞的女人怎么就越看越爱。
　　杨院长竟然是坐着电瓶观光车来的，林晖扬了扬眉，见苏筱玥并没有惊讶之色，猜想到她以前可能经常来这个地方。


第三百二十四章 
　　杨院示意门卫打开大门，跳下来就对苏筱玥笑道：“疗养院面积有点大，老人们腿脚不方便，所以特别准备了这些电瓶车供他们平时想到院子里玩的时候用。”
　　苏筱玥笑道：“你们想得周到。我就是听医院同事这么说，所以想先来了解一下疗养院的环境，如果满意，我和哥哥就准备把爸爸送你们这儿来。”
　　林晖听见哥哥二字，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苏筱玥依然看着杨院，但悄悄红起来的耳根让他明白她知道自己在看她。
　　林晖低头悄笑的时候，杨院把手伸给了他，话却是对苏筱玥说的：“这位想必就是你哥哥了？”
　　“对，这是我哥哥林晖。”
　　杨院放开了林晖的手，又握住苏筱玥，问道：“小姐怎么称呼？”
　　林晖微微皱了下眉，苏筱玥微笑着握了握杨院的手，说：“我叫林玥。”
　　在两人身后的林晖听见这话，脸上笑意加深。
　　杨院笑呵呵地伸手道：“两位请。”
　　一直没说话的林晖说道：“我们就不坐车了，杨院若不介意，我就和小玥两个随意走走看看。”
　　他收敛了平时的冷厉，笑得随意温和。
　　杨院笑呵呵说道：“这怎么成，你们是来考察我们疗养院的，我怎么也得一路陪同。走，不坐车，我陪你们一起走走看看，有什么问题还可以随时问我。”
　　苏筱玥看向他，问：“哥，你的意见？”
　　林晖面上平静得看不出一丝情绪，笑着点头“那就谢谢杨院亲自陪同了。”
　　但他心中却起了疑惑：这是收到警察在查宸辉集团的消息了才这么谨慎？还是一直如此？
　　按理说如果这家疗养院里面真藏着些什么，外面表象不应该做得更正常一些才会不引人注意呀。
　　如此做法，实在算不得聪明。
　　反常必有问题。
　　林晖面上随意而散漫地东看看西问问，实际整个人处于一种高度戒备状态，自己一个人的安危定然不成问题，重要的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苏筱玥在一起呢。
　　林晖看了一眼苏筱玥，她娇嫩的皮肤在冬日冷风中被吹得微微泛红，更显得唇红齿白颊如胭脂，长长睫毛蝶翅般轻轻扇动，明眸看过来似有波光流动。
　　她在用嘴型对林晖说：有问题。
　　林晖微微颔首，就听她用非常愉快的声音向杨院说道：“我听余姐说你们这儿还配有堪称小型医院的医疗设施和医务人员，能不能带我去看看？”
　　杨院笑得有点得意，“对，很多家属都是看上我们这儿这点，老年人不仅行动不方便，病还多，什么高血压糖尿病，哮喘脑溢血，五花八门，全都需要具备专业知识的医生护士看管照顾，普通养老院哪儿有这些配备，能照顾老人吃饱穿暖就不错了，稍微好一点的疗养院最多配备一个医生两个护士就算不得了了，哪能和我们比！我们这儿医护人员加起来就有三十多人，还不算后勤人员，那是相当的专业。来，随我来，带你们去看看。”
　　一路上穿径过湖，风景堪比3A景区，林晖跟着院长走了很久，方才醒悟人家为什么会坐车而来，这疗养院实在太大了。
　　配备的医院离疗养住房很远，隐在一片树林后面，一共四层楼。
　　苏筱玥仰望大楼，笑道：“这规模比有些地方卫生所都还大。”
　　杨院笑得很得意，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第一层楼全是辅检科室，检验科、CT、DR、核磁共振、彩色多普勒等等全套配备，第二层楼算是住院部，送来医治的老人都在这一层，全是独立病房，医护人员态度好得像保姆。
　　参观完后杨院就带着他们准备往下走，林晖看着二楼通往三楼楼梯口处黑黝黝的铁门，好奇问道：“楼上是干什么？还锁上了。”
　　杨院看了一眼那门，说：“楼上全是多余房间，空置着，怕这些老人走错楼层，就锁上了。”
　　林晖看似随意，只“嗯”了一声就跟着杨院进了电梯，电梯门外苏筱玥突然皱眉道：“院长，你带我哥到楼下等等我，我想借用一下你们这儿的卫生间。”
　　“好。”杨院极其耐心地给她指路：“沿着走廊往前，到尽头处往右转就是卫生间了。”
　　“谢谢！哥，你好好和院长再聊聊些细节，我马上就来。”
　　林晖皱眉看向她，满脸的不同意，见她目光坚定不容置疑，只得答道：“好，你快点，我们在楼下等你。”
　　电梯门关闭向下行，林晖顺口问道：“杨院，我对你们这儿很满意，不仅仅是环境，对你们这儿医疗条件和安保这些都很放心。另外就是感觉你们这儿更像是会员制，先前在大门处，要不是我妹在给你的电话里提到他们同事，可能我们今天还进不了你们疗养院的大门吧，更别说见到你这个大院长。”
　　杨院也呵呵笑了起来，说：“这也是为了给我们的客户提供一个舒适的环境，我们这儿的确类似于会员制。为什么呢？如果随便什么人都可以住进疗养院，你知道的，有些人儿女有钱了但自己的素质并不高，老年人啰嗦不怕，我们最怕的是遇见那种为一丁点小事就撒泼开骂的老人，会打扰了疗养院里其他人的生活。”
　　林晖笑道：“你们连这些都考虑到了，那我们更放心了。杨院，我想再问一下你们这儿收费标准、还有付费方式。”
　　林晖努力找话拖住杨院的注意力，他虽然不知道苏筱玥去干什么，但从她的眼神中他看出绝不是简单的上个厕所。
　　但杨院却开始频繁的看表，没回答林晖的问话，反倒问：“你妹妹去了十多分钟了，是不是没找到卫生间，要不我们上去看看。”
　　林晖笑道：“女人就是麻烦，你们二楼就那么大，走不掉她。你再给我介绍一下房间的配套有些什么？”
　　杨院明显心神不宁，敷衍地说道：“这个要看你们的要求，我们这儿有一个人住独栋的，也可以二、三人一栋房子，当然价格也不同……你当真觉得不用去找找你妹妹？不行，我还是去看看，免得她乱窜吓到治疗中的老人。”


第三百二十五章 
　　容不得林晖再阻拦，杨院转身进了电梯，林晖眉头皱紧，手在身侧捏成了拳头。
　　电梯门一开，就见苏筱玥用纸巾擦着手正看向打开的电梯，林晖不易觉察地松了一口气，故意皱眉道：“怎么去了这么久？杨院担心你迷路，上来找你呢。”
　　苏筱玥似乎被问愣住了，呆了一下才顾左右而言他催促道：“走吧，我们今天也看得差不多了，回家和爸商量一下就可以放心送他老人家过来了。”
　　林晖清楚地看见杨院眼中的疑惑一闪而过，嘴里应了苏筱玥一句又笑着对杨院说：“杨院，今天实在麻烦你，我们就告辞了。”
　　杨院摆着手说：“哪儿的话，顾客是上帝，你们就是我们疗养院的上帝，我们理当竭尽全力地服务。对了，你们稍等我一下，我刚才有东西忘在上面了。”
　　“杨院，你忙你的，我们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杨院热情地握着林晖的手，说：“这怎么行？是我接你们进院的，当然也该我送你们出去，这样做事才算有始有终嘛。很快，我就上去拿个东西。”
　　林晖看了一眼旁边气定神闲的苏筱玥，笑道：“好，那我们就在这儿等你。”
　　杨院转身进了电梯，电梯门关的那一刻，林晖指着不远处的假山，回头看着苏筱玥，笑着说道：“你看那是什么花？”跟着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问她：“你干了什么？”
　　苏筱玥顺着他的手看过去，笑了笑，无辜道：“我不就上了个厕所吗？”
　　她的声音本就轻柔，不用刻意压低声音也只有林晖能听见。
　　林晖垂下手来回头看她的时候，已经将安装在四周的摄像头位置记了下来，脑中盘算如果发生突发状况，自己要怎么护她周全。
　　杨院下来得很快，笑嘻嘻地看了苏筱玥一眼，客气说道：“不好意思，年龄大了就有点丢三落四，让你们久等了。来，我送两位出去。”
　　等两个人都坐回了车里，林晖提着的那口气才松懈下来。他一个人面对再危险的情况都不会这么提心吊胆，只因刚才身边跟着一个苏筱玥，才会让他如此地担心害怕。
　　林晖刚放下心来却又开始恼怒起来，声音就冷了几分，问：“你不打算给我解释一下吗？嗯？”
　　他伸手想捏苏筱玥的手被她打开的挎包挡住了，她还没说话，电话铃声就响了起来，林晖气恼地连包带手全握进自己大手中，就这样用另一只手接了吴军的电话：“你那边怎么样？没发现？你们收队吧，局里碰头。”
　　林晖挂了电话又给等在后面车上的周卫威打了个电话，“收队。”
　　周卫威的车停在远处的路边，听见这话，率先调头往回开。
　　林晖挂了电话，这才回头找人算账。
　　苏筱玥早感觉到了他的怒意，虽然不太明白他的火气从何而来，还是赶紧拉开挎包递到他面前转移他的注意力：“我在三楼抢救室里发现了这个。”
　　证物袋里装着一根连通呼吸机的口含管让林晖的眉心一跳，不为所动的继续算账，“谁允许你单独行动的？你不知道这有多危险吗？”
　　苏筱玥终于明了他的怒意从何而来，心里一暖，小心地解释道：“机会难得，今天我们走出来后就注定无功而返，再想进去搜寻线索就更难了，逼不得已我才……”
　　在他怒目注视下，苏筱玥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弱下去，她把那证物袋递到他眼前讨好地说道：“我这不是安然无恙吗？又还找到了关键证物，不亏此行。”
　　林晖看着苏筱玥讨好卖乖的模样，心头火苗垂死挣扎地蹿跳两下 ，“嗞”的一下灭得干干净净，他无奈叹口气，问：“你刚才干了什么？让那姓杨的无功而返。”
　　苏筱玥见他不再生气，立即得意一笑，那句也不看看我是谁我一出手天下我有的话被她堪堪留在了嘴边，想解释又觉得不好意思说出口，只含糊道：“我就找他们的人借了点东西。”
　　说完又将拉开的挎包凑到林晖面前邀功：“我发现了这个耶……”都不表扬我一下。
　　林晖才熄灭的心头火再次蹿了上来，彻底冷了脸：“这些事情该我去做，你不该将自己置入险境中。”
　　苏筱玥见势不好，那讨好的笑说来就来：“人家不是看你找不到机会上三楼嘛，我既然找到机会了那就我上咯，我们两人一起来的，不管是你还是我，谁出事了，另外一个跑得了吗？”
　　这话激得林晖一把捏住她的下巴，迫使苏筱玥看着自己，那有点粗粝的手指干燥温暖，力道拿捏得很好，即不会弄痛她又不会让她摆脱控制。
　　苏筱玥不得不抬眼与他对视，却被他漆黑眼眸中蕴含的无边风暴吓得闭上了眼睛。
　　这动作实在暧昧，怎么看都像是她满怀期待地等待林晖落下一个吻，她因胆怯而不安颤动的睫毛不停地扇动着，秀气的鼻翼因呼吸而轻轻翕动，下颌处细腻白皙的皮肤因他手指的钳制而泛了红，艳红娇嫩的嘴唇无辜地抿紧……
　　林晖喉头一紧，刚才因为担心而起的怒意立即消失得无踪无影，又害怕她以后还会这般不顾安危地自行其事，费力地按捺住心底翻涌叫嚣的情绪，哑声说道：
　　“我有能力保护自己，你有吗？若你有危险，而我又被绊住的时候，外面我们的人随时可以支援你，可你若在楼上出事，我该怎么办？嗯？”
　　林晖指尖突然用了力，疼痛迫使苏筱玥睁开了眼睛，“嘶”的一声呼痛，林晖立即松开了手，拇指轻轻揉按被自己捏红了的下巴，带了点焦急问：“还痛吗？”
　　苏筱玥立即察觉到他已然不生气了，立即卖乖：“不痛，一点都不痛。”
　　她拉了林晖的衣袖轻轻摇了摇，小声道：“你别生气了。”
　　她的声音本来就温柔低婉，这会儿刻意地压低了央求他，更是软糯得像带了钩子，勾得他心痒难耐。


第三百二十六章 
　　林晖睨了她一脸讨好的神情，心中微微一愣，好像自从他将她从逃离的路上拦截回来对她说出那句话后，她对着自己偶尔会撒娇、卖乖，与她之前淡漠疏离的性格截然不同。
　　林晖突然明白，或许这才是她真正的性格。
　　他轻轻哼了一声没理她，但笑意在嘴角不加掩饰地一层层荡漾开来。
　　苏筱玥悄悄瞄了一眼突然心情大好的林晖，还是不敢掉以轻心，小心翼翼地说道：“我上了三楼，发现那层楼的布置很简单，两间单独的病房，但配备了全套的抢救设施，连一般医院里只有ICU才配备的急救器材都有，房间里收拾得干干净净，连根头发丝都没有。这个口含管是我在枕头下发现的，虽然是撕开包装裸露的，但也不能保证它一定是使用过的，但万一是使用过的呢？目前为止，我们发现的最后一个死者是许嘉。”
　　林晖当然明白她的意思，如果心汇疗养院真的是所有被摘取器官的被害者们最后治疗的地方，那么这个假定被使用过的口含管上一定有某个被害者的DNA……
　　“我另外拍了一些三楼病房的照片。”
　　林晖没接她这话，追问她：“你到底干了什么？让那姓杨的不疑有他？”
　　话刚问出，林晖就清楚地看见她脸上一红，又开始支支吾吾，这更让他好奇，沉了声音，“你是要我掉头回去自己调查？”
　　不会是出卖色相，故意和男医生相谈甚欢，甚至……来证明自己的不在场证据？
　　林晖心头一沉，向右急打转弯灯，一个急刹把车停在路边，转身瞪着还红着脸的她，说：“告诉我。”
　　那声音裹霜挟冰，是命令的口气。
　　苏筱玥一看他神情就知道他误会了，虽然不清楚他误会成什么状况，但解释是目前处理这事的最佳手段。
　　心理医生看懂人心，从来不给自己带来无谓的怒意。
　　她从挎包里摸出一个东西“啪”的拍在驾驶台前，扭扭捏捏口吃道：“我故意在二楼护士站转了一圈，问……她们要了……这个东西。”
　　话说完了，那貌似淡定平静的脸上已绯红如胭霞。
　　林晖看着面前撕开包装的卫生巾顿时失去了语言能力，故作镇定地拿下那张卫生巾，一个三米投篮动作准确地扔进路边垃圾桶，在沉默中挂挡、踩油门，重新开车上路。
　　看似一气呵成的动作却因为手刹没放下就踩油门，导致发动机颤抖着怒吼的轰鸣声，让苏筱玥忍俊不禁笑出了声。
　　等车子平稳地开了出去，林晖斜睨苏筱玥一眼，隐了笑，哼道：“胆儿肥了。”
　　没听见回答，林晖偏头看过去，见苏筱玥脸上还带着没消散的笑意，表情却是不敢相信的恍惚，他蹙眉问道：“怎么了？”
　　苏筱玥仿佛被惊醒般愣怔了一下，笑着摇摇头：“没什么？”
　　随后一句话脱口而出：“我们这算什么关系？”
　　话一出口，苏筱玥就彻底僵愣住了，这不经大脑的话羞恼得她恨不能咬断自己的舌头。
　　就在苏筱玥想说点什么化解这尴尬，手被攥住的那一刻就听见林晖冷声反问：“你说呢！”
　　那声音里裹挟着风雨欲来的滔天怒火，让苏筱玥非常识时务地把没咬断的舌头转了个弯，“我们是朋友！”
　　“朋友？”
　　苏筱玥几乎能听见空气中噼里啪啦燃烧起来的火气，车厢内的温度蹭蹭往上升，被他抓住的手痛得抽搐起来，她垂死挣扎地挽救自己：“男朋友！你是我男朋友！”
　　“呲——”凉爽的风袭来，吹灭了燃烧的怒火，降下了就要爆炸的温度。
　　林晖松开了她的手，堪称温柔地抚摸了一下被捏红的指印，温和问道：“没弄痛你吧？”
　　苏筱玥无语凝哽，很想给嘴欠的自己一巴掌。
　　林晖的心其实很痛，这个女人只因为喜欢上了自己，她才会那般忐忑难安吧。
　　因为爱情，才能让这个女人失去惯有的自信而变得如此的不确定，才会一定要听到他亲口坦诚才敢相信他林晖给予她的是真心。
　　突兀的铃声响起，苏筱玥从“我恋爱了”的震惊中被惊醒，慢了半拍才迟钝地反应过来是自己的手机。
　　她手忙脚乱接起电话，季瑄明朗的声音像是要穿过电话洒到苏筱玥身上来：“阿玥，什么时候下班？我来接你一起吃饭，明天一起回汉源。”
　　此时苏筱玥的思维乱成了一团浆糊，完全忘记了昨晚深夜和季瑄倾情畅谈的最后，有个陪他回汉源市的约定。
　　她一声“好”刚出口，眼看着身边林晖的脸上又凝了霜，车内刚正常的温度又开始嗖嗖往下降，她觉得自己今天简直处在水逆的风口浪尖，多说多错，不说更错。
　　苏筱玥欲哭无泪，只得一边小心觑着林晖的脸色，一边应付季瑄：“下班时间不定，晚饭你不等我了。明天不用加班，一定能陪你去汉源。”
　　季瑄愉悦的声音穿过电话搅得林晖抓心挠肺，却又发作不得，那阴沉的脸就拉得更长，以此来表达自己的不爽，一脚油门踩得依维柯抗议地剧烈颠簸了一下，风驰电掣地往市局开去。
　　苏筱玥挂了电话，满车的低气压让她认清了一个现实，身为女朋友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要解决男朋友的无名之火。
　　苏筱玥开始顺毛，抓了林晖搭在中控台上的右手卖力地按摩起来，软了声音，说：“我昨晚答应了阿瑄陪他回汉源市，周日下午回来，不耽误我上班。”
　　这明显放错重点的话让林晖的脸黑得更厉害，他明智地审忖了一下形势，觉得自己一个人把闷气生得冲天，身边这有点呆笨的女人肯定也理会不了中心思想，冷声问道：“那我呢？周末两天就扔我一个人在这边？”
　　苏筱玥张了张嘴，硬是没敢把我昨天哪儿知道我们会在一起的话说出来，只得继续顺毛，软糯糯地小声解释道：“人家都答应了的事，不可以反悔的，做人要讲信誉。”
　　但她在心里却腹诽：看这架势你们刑侦队周末两天又要加班，你不会让我在警局陪你约会吧？！


第三百二十七章 
　　眼见林晖不为所动，苏筱玥立即追加一句：“我下周所有下班后的时间任你安排，可以吗？”
　　林晖仍然冷着脸，皱眉说得直截了当：“我不喜欢你和季瑄呆在一起。”
　　“啊？”苏筱玥好半天才用难以置信的语气说道：“我家弟弟的醋，你也吃？”
　　林晖斜睨了她一眼，没说话，苏筱玥立即看懂了他眼中的意思。
　　她一噎，心虚道：“可是……”
　　既然现在还不能将她顶替路瑶身份一事宣之于众，她就要姐慈弟恭的继续扮演下去啊。
　　但这话苏筱玥不敢说，她无比真诚地说道：“林队，我以后一定注意分寸。”
　　林晖目视前方，从她手中抽回手，掌住方向盘，沉默地继续开车。
　　还没完了？
　　到底舍不得他生气，苏筱玥只得耐着性子软下声音来哄：“就这一次，好不好？以后我保证不和他单独出门。”
　　不出门，关在家里，不是一样的孤男寡女？
　　林晖更加气闷，掌方向盘的手因为过于用力，骨节都青白起来。
　　这一下苏筱玥束手无策了，正挖空心思想再怎么哄哄这傲娇的男人，就听见林晖说：“搬来和我一起住吧。”
　　苏筱玥呆了一下，下意识回答道：“这节奏也太快了点吧！”
　　两人刚刚才确认了恋爱关系，晚上就要搬去住一起，开始同居生活了？
　　林晖挑起了眉，笑得格外意味深长：“你又不是没住过我家，主卧、客卧随你挑。”
　　苏筱玥心里哦了一声，赶紧把自己飞出了七万八千里的不洁思想掐灭，说：“就客卧吧，不过你的被子得归我。”
　　不是，我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就答应了呢？
　　林晖终于心情大好，答得十分爽快：“别说被子，人都可以给你。”
　　没有预想中的面红耳赤，苏筱玥非常淡定地看了他一眼，悠悠说道：“人啊……”
　　那拖长的尾音让林晖不由得提起了心，“先留着吧，得慢慢考察试用了才知道合不合格。”
　　苏筱玥看清楚了林晖眼中的讶异，不禁心情大好，不就是耍点嘴皮子开点带色的玩笑吗，谁怕谁！想当年在市一院面对一群天天拿着刀子在人身体上划拉血肉的男同事，她都能做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现在还对付不了你林晖一个！
　　苏筱玥感觉今天的水逆终于要成过去式了。
　　随后她就听见林晖淡淡问道：“不管是考察或试用，不都得先把我这人给你了，才知道结果吗？”
　　他的声音醇厚低沉，连说这种话都一本正经的理所当然。
　　“……”
　　苏筱玥败下阵来，假装没听见这话，盯着车窗外装死。
　　林晖眼看着她耳朵红了起来，那抹粉淡的红慢慢晕染开来，爬上脸颊漫延到脖颈，他轻轻笑出了声，脑中不由得想起三年前自己受伤醒来，从护士嘴里得知那个关于以身相许的玩笑，那时不得一见的遗憾，哪会知道还有如今重逢的缘分。
　　弯弯绕绕一大圈，自己爱上的人竟然就是她。
　　或许三年前那一次受伤就是为了遇见她。
　　上帝拥有一双拨动世事的手，缘起时，总有办法让不相干的两个人相遇。
　　苏筱玥哪知道林晖瞬息间已想起了过往，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被绕进了他的坑里，捂住耳朵瞪他：“我们好像讨论的不是考察试用的问题。”
　　林晖赞同地点头：“对，是客卧与主卧的问题。”
　　苏筱玥生气纠正道：“不是，我们在谈明天陪季瑄回汉源的事。”
　　林晖看了她一眼，默不作声地踩了一脚油门，车子左穿右拐飞快地超越两侧车辆。
　　他一沉默，苏筱玥莫名地就心虚起来，可她也没做错什么呀，为什么忐忑不安的人就该是自己。
　　车子在市局停稳，苏筱玥惦记着包里那个需要尽快提取DNA的口含管，开了车门跳了下去就往办公楼里走。
　　“你明天可以陪季瑄回汉源，作为交换条件，回来后你就得搬到我家住。”
　　苏筱玥偷眼瞄去，林晖正不紧不慢走在她身边，她低着头假装没听见。
　　“苏筱玥！”
　　沉闷的声音一听就知道他不高兴了，苏筱玥不敢再装聋作哑，已经进了大楼，她只得压低了声音，说：
　　“我现在好歹不是一个人，搬出来住总要先和季瑄商量一下吧。现在那房子上下班只有十分钟路程，当初季瑄就是为了我才买的吗？这才住了几个月，我就要搬，怎么给季瑄说呀！”
　　苏筱玥想起季瑄为她加班的事就很不高兴的模样，简直无法想象若告诉他自己要搬出来住，他会怎么闹腾。
　　季瑄那么害怕孤单、害怕一个人在黑夜里入睡，他对她的依赖一如当初她对林晖。
　　苏筱玥对黑夜的恐惧来自于车祸梦魇，但季瑄呢？他的恐惧来自于什么？
　　林晖治愈了她，谁可以治愈季瑄？自己吗？
　　苏筱玥陷入了沉思，身边传来不悦的声音：“回答我。”
　　苏筱玥目光瞄见一楼后勤处有年轻姑娘正偷眼看自己和林晖，她叹口气，用很公事化的口气说道：“林队，我半个小时后给你答案。”
　　林晖冷目一扫楼下探头探脑的几个人，什么也没说，径直往自己办公室走去，进门时一把将正继续往法医室走的苏筱玥给拽进了房间。
　　“我给你十分钟，先去将口含管上的标本提取，做DNA检测。”
　　苏筱玥一听精明的林老板是让她先提取标本做DNA检测，等待结果的时间过来汇报思想工作，无奈地叹口气。
　　在强势的领导面前，连反驳的资格都被剥夺了。
　　苏筱玥提取标本的时候，脑子却没休息：林晖已经知道她不是路瑶，若她再堂而皇之和季瑄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而引起他的不快实属正常。
　　想要平息林晖怒火的最好的办法就是自己搬出来住。
　　如此一来，一定会招来不明就里的季瑄反对，但若是告诉季瑄，自己搬去男朋友家去住，这理由不知道能不能说服季瑄。


第三百二十八章 
　　若不是被路瑶身份所碍，担心季瑄知道真相时对自己的痛恨，她其实是贪念在林晖家生活的那段日子。
　　林晖给予她的那种心灵抚慰，是任何治疗手段都无法替代的，有林晖在她身边，自己的情绪会很稳定。
　　正如林晖察觉到的那样，她的哭闹、崩溃、歇斯底里，所有的负面情绪只会在他面前表现出来，因为她只有在他面前才是最真实、最放松的那个人。
　　也只有在林晖面前，苏筱玥才敢把一切的情绪发泄出来，不让自己在疯狂中沉溺。
　　若季瑄没有找到她，苏筱玥现在更愿意呆在林晖身边。
　　可是，季瑄找到了她，找到了她这个冒充了路瑶的苏筱玥，他认她这个同父异母的姐姐，她能怎么办？
　　而且，季瑄来自于罗菲过往生活中唯二的人。
　　换一个人来认她这个姐姐，苏筱玥都会毫不犹豫地寻找各种借口，拒绝与其有丝毫的交往和联系。
　　可季瑄不同，他是除林晖之外，她愿意交付信任的人。
　　三年之前，她帮过他，三年之后，他用亲情回馈她，他无微不至的关心和对她毫无芥蒂的依赖都是她想要的亲情。
　　林晖和季瑄于她而言，都是不可或缺的亲人。
　　爱情和亲情本不是冲突的两种感情，这种两难的局面本不应出现，可因为她身份的尴尬，林晖就给她出了这个难题。
　　苏筱玥把试管放好，懊恼地揉乱了头发，小姜诧异道：“亲爱的，你这又是为哪般？”
　　苏筱玥没精打采说道：“我定好时间了，你盯着点，我出去一下。”
　　小姜精心打理过的脸上满是同情：“刚回来又要被拉去出外勤？”
　　苏筱玥嘀咕：“我宁愿出外勤。”
　　林晖办公室里没人，她转身踱到刑侦队大办公室，果然隔着墙就听见林晖的声音。
　　“虽然许嘉的尸体里没检测出来，但钱元是我们亲眼见到的人，他与我们交谈时处于清醒的行为能力状态下，他的话是可信的。钱元说过他是在被人偷取肾脏之后，回到家才发现自己染上了毒瘾，这说明他之前是不吸毒的。我们调查的结果证实了他没说谎。所以……”
　　林晖加重语气的所以二字，让站在外面的苏筱玥也竖起耳朵，专注听他说下去。
　　“所以我怀疑所有被偷窃了器官又能活下来的人极可能都染有毒瘾，当初我们的调查有漏洞，我要你们重新去调查，重点放在当初报过案的五个人身上，我们已经询问过钱元了，还有四个人，有精神疾病的人就问他们的家属，着重询问他们回来后有没有毒瘾发作的表现。”
　　这番话犹如霹雳惊雷炸响，不管是屋内的何培文等人还是站在外面的苏筱玥，都明白这话的深意——霍智宸沾了毒品。
　　果然，下一句就听见林晖在说：“小枫，我要你从霍智宸的发家史开始查，查出他的第一桶金到底是从何而来。霍智宸用器官移植从某些特权的手中换来商机，但得需要钱去把这些赚钱的项目做成，那些钱从哪里来？宸辉集团最初只是一个小小的百货公司，以它那个时候的资质从银行贷不出大笔款项，他们的钱从哪儿来的？给我查！”
　　平时吊儿郎当的谢枫也被林晖这气势惊得像见了猫的耗子，乖乖举了举爪子，就开始埋头完成领导刚布置的作业，
　　苏筱玥正要推门而入，又听见何培文说道：“根据林队给我的资料，我去排查了你怀疑的那两个项目，一个是宸辉集团在三环边上竞拍的一块地，另外一个项目是鸿达公司的一个海外物流。”
　　好几个人都同时问道：“物流？”
　　“对，鸿达公司的主要业务是生产石油钻探设备的，主要销售市场是在国外。所以公司物流主要是运出国，每一年光物流这一块的费用就有一个多亿。”
　　周卫威恍然大悟：“难怪连霍智宸都看得起。”
　　但何培文却不赞同地说道：“一个多亿的物流业务也不至于让霍智宸这么上心吧，更何况一个多亿是全年的物流总费用。这次是运送三套钻机到M国，物流费才不到一千万，赚到手的利润就更少了，毕竟物流的利润空间只有那么大，即使是国际物流，所赚到的百多万也入不了霍智宸的眼。”
　　何培文看着林晖说道：“三环那块地产，我去查过来，整个竞标过程都公平，而霍智宸也没有违法竞标的暗箱操作，反倒是鸿达这个只有千多万的物流项目，霍智宸似乎更上心一些。”
　　在两人说话的时候，谢枫已经顺手把鸿达公司这个海外物流项目所有的资料打印出来放到了林晖手边。
　　林晖翻看着，问：“最后竞标结果还没定？”
　　“对，这三套钻机预定在三个月后发运，竞标结果应该就在这个月底公布。我到鸿达物流部去问过，物流部经理说这次中标结果虽然还没有对外公布，但内部基本已经确定下来，就是宸辉集团下的一个叫顺泽的物流公司。另外他告诉我，这次中标结果是接到了鸿达总部的安全部总经理给的指示，必须让顺泽物流公司中标。”
　　“物流经理接到安全部总经理的电话后，亲自去看了一下顺泽物流公司标书上的价格，确实也是最接近标底，他便内定下了顺泽物流。”
　　有人问：“会不会有人透露标底？”
　　何培文摇头：“鸿达物流竞标本来就没有固定的标底，他们是根据多家竞标公司给出的标书价格，直接取用中间那个价格。”
　　周卫威感叹：“中标的居然不是最低那个价格。”
　　何培文摊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是中间价啊。”
　　林晖瞥了一眼摇头摆手的几个手下，解释道：“像鸿达这种大型公司，货物又主要是运往国外，对这点物流费并不太在意，他们要求的是保证货物安全、准时、准点地送达指定地方。在竞标的时候，有些物流公司为了中标就会将价格压得很低，以此来中标，但等到真正运送的时候才发现成本过高，赚不了多少钱，就开始降低运输成本……”


第三百二十九章 
　　周卫威抢过话头，说：“我明白了，为了节约成本就降低服务，也就无法保证质量，所以鸿达公司取报价的中间价，给出合理的利润空间，有钱赚的生意，物流公司一定会尽心尽力地去做好。”
　　吴军适时地给了他一个夸奖：“孺子可教也。”
　　周卫威结巴了一下，“可这与许嘉案有什么关系呢？与钱元吸毒案又有什么关系呢？”
　　林晖垂眸看着手中鸿达那笔物流资料，没说话，何培文见没人理会周卫威的问题，只得说道：“这不就是要我们去查的事吗？”
　　周卫威瞄了眼沉思不语的林晖，捂住了嘴，不敢将那声哀嚎发出来。
　　要查的线索太多，每一个都是大量的工作要做。
　　众人见林晖没再说话，都站了起来往外走。
　　何培文走到门口，犹豫了一下，挥手示意吴军带人先去调查，自己走回到林晖面前，小心翼翼问道：“头儿，你这意思……”是怀疑霍智宸第一桶金是靠贩毒赚来的？
　　林晖看过来的眼眸太深，深得看不清里面蓄含的情绪，他说：“你到隔壁缉毒队去，向他们调集全市范围内吸毒者的资料。”
　　“啊？”
　　何培文傻眼了，这得有多少人啊，老板要干嘛？
　　况且，登记在册的吸毒者那都是九牛一毛。
　　但勤勤恳恳的何副在林队手下共事多年，太了解他这个领导说一不二的性格，反正资料拿回来，到时候就知道领导的安排了，即使有想不通的问题，他也一如既往地应了“好”，转身就往另外一栋楼里的缉毒队跑。
　　等跑外勤的所有人都离开，林晖点着手中鸿达那份资料，对谢枫说：“我需要这个总部安全部总经理的所有资料。”
　　走廊上的苏筱玥早就溜回了法医室，坐在那儿心事重重。
　　小姜扒拉了一下额前卷翘的头发，拿放置标本瓶的玻璃门当镜子涂上润唇膏，抿了抿嘴，顺了顺眉形，对她说：“我先走了，我做完两个伤残鉴定就直接回家，这儿就交给你了。”
　　见苏筱玥没回答，从玻璃门的倒影看出她漫游太空的游离状，“啪”的盖上唇膏扔进挎包，走过来伸手在她面前晃一晃。
　　苏筱玥泛散的目光终于聚焦在小姜的手上，诧异道：“你抽风吗？”
　　小姜轻佻地在她脸上捏了一把，“小玥儿，别为你姜哥哥把情思伤，哥哥我就去做两个鉴定，明天就回来上班啦，小别胜新婚。”
　　苏筱玥从善如流也软下声音，嗲声道：“姜哥哥啊，小玥儿知道没有小别哪儿来的新婚？你快去，小玥儿帮你记牢提前早退的时间，亲自把它交到潘叔叔手里边。”
　　小姜声音一抖：“娘子……你怎生这般歹毒……啊……”
　　苏筱玥被他的京腔破了功，笑道：“你再不走，两个鉴定做完，就别想按时下班了。”
　　小姜把臆想中的水袖一甩，半遮面，铿铿锵锵伴奏着离开了。
　　苏筱玥坐下来开始录入数据，但脑子里想的全是刚才在刑侦办公室外听到的那些话。
　　林晖已经开始怀疑霍智宸贩毒，这个罪名虽然和剽窃器官去移植一样是罪大恶极的，但性质更恶劣，国家对毒品的打击力度从来都不遗余力，绝不手软。
　　林晖的思路显而易见：霍智宸用贩毒的手段得到资金，用剽窃别人的器官来打通生意场上的某些路，再用毒资投资生意，成功洗白这些钱。同时还卑鄙的用毒品来控制那些被盗取了器官的受害者，让他们说出来的话不被人相信，并因为吸毒最终死得无声无息。
　　而霍智宸却隐在暗夜中，神不知鬼不觉地要了那些人的命，
　　霍智宸……
　　尽管这个男人改变了她对爱情的想象，扼杀了她对生活的向往，颠覆了她对他的所有印象，但她从来没把他想得如此这般罪大恶极。
　　可是，事实上，他就是那样的人！
　　苏筱玥第一次对自己生活在霍智宸身边的那几年感到不寒而栗，自己还能活着，是不是一个奇迹？
　　自己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女人，如何入了他的眼？有什么原因会让他走进她的生活？真如当初他说的那样，她的善良和清纯打动了他？
　　一个毒贩还会被纯真的善良所吸引？
　　路瑶所认识的霍智宸又会是个什么模样？毒贩霍智宸？还是成功企业家霍智宸？抑或是对罗菲一往情深的霍智宸？
　　林晖站在法医室外静静地看着沉思的苏筱玥，楼下内勤大妈大姐小姑娘们吆三喝四相约下班，隔壁加班的理化员问同样加班的痕检晚饭吃什么，四周嘈杂的声音都被林晖自动屏蔽，此时他心里眼里只有房间里那个静坐发呆的女人。
　　林晖余光瞥见潘丁从走廊拐角处走了过来，立即转身就走。
　　潘丁气急败坏地吼道：“林晖，你给我站住，把谢枫还给我，人来我这儿报了个道就被你圈在你们刑侦队，还剥夺人家自由、限制人家休假，人小枫才十八岁，你这是虐……”
　　林晖身高腿长，潘丁跑断了腿差点没追上，一把拉住他的衣摆气喘吁吁威胁：“跑啊，你小子再跑啊！”
　　林晖挥开他的手，把衣摆从他的胖爪里解救出来，气定神闲地说道：“我跑了吗？”
　　潘丁一噎，立即道：“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技侦一美女学霸、一天才儿童被你霸占了不还，你这是拐带良家妇女儿童！”
　　林晖顶着这莫大的罪名淡定说道：“他们愿意被我拐，你有本事再拐回去呀！”
　　潘丁气结，“你出卖色相。”
　　林晖认真想了一下，点了头：“嗯，公平竞争，你也可以卖。”
　　潘丁气得哭爹喊娘：“我要到魏局那儿去告你！”
　　林晖潇洒地对他做了个请的手势，转身进了办公室，“砰”一声把潘丁的哭嚎声关在了门外。
　　刚坐下，谢枫的电话就追了过来：“老大，我刚来找你，看见隔壁胖丁还在你办公室门口卖惨，我怕他缠上我，就没敢过来，你让我查的霍智宸的发家史发你电脑上了。”


第三百三十章 
　　“有问题？”
　　听见林晖这话，谢枫精神一振：“老大，所以为什么他们都说你的英明睿智无人能及，每次你让我查的人和事，铁定有问题，一查一个准，你猜……”
　　下一秒，电话啪的一声被挂断了，谢枫看着通话结束的屏幕愕然：“马屁招也行不通？”
　　林晖点开谢枫发来的文档先浏览了一下，不愧是IT天才，这么短的时间竟然挖出了霍智宸接手那个小百货公司后的第一笔大业务的始末。
　　霍智宸的第一桶金是他开发的一个房地产项目，那个项目为他赚取了十多个亿，从此之后他就一发不可收拾，事事顺利，在经商的道路上几乎是所向披靡。
　　如今看来，这个所谓的所向披靡是有原因的，为了攻下某个领=导的关系，他连剽窃器官的事情都能干得出来，更何况有些公司的领=导在钱或者美色面前表现得并没有多坚贞，攻克起来就容易得多了。
　　能看懂人心的霍总，能攻克人性弱点的霍总。
　　难怪宸辉集团在短短十多年的时间里就像一匹黑马，在业界创下奇迹，为江云市的商圈画下浓彩重墨的一笔。
　　可是，投资那笔房地产项目的钱从何而来？以当时还是一家小小百货公司的宸辉而言，一个上亿的项目实在超过了它所能提供的资金，以宸辉百货的资产抵押能给出的最高贷款额度最多三、四百万，三、四百万与一个亿的差距，无异于一只蚂蚁和一头大象的对比。
　　但是林晖却从长长的资料中看到了XX股份制银行贷给宸辉货运的六千万贷款，而且还是无抵押的信誉贷。
　　那是一个地方性的小银行，借贷手续虽然不及四大银行那么严格、规范，但没有抵押的信誉贷，几乎不可能放出高达六千万的额度。
　　林晖看了一眼批准这笔贷款的负责人正是小银行现任xx银行的行长，他又翻看了压在最后的一页资料，是关于鸿达公司总部安全部总经理马永清的个人资料。
　　随后他拿起了电话，想了片刻又放下，拿了车钥匙就往外走。
　　林晖在门口遇上了从缉毒队回来的何培文，一见他就说：“老板，全市所有登记在册的瘾君子，缉毒队那边给了一个登陆密码，让我们自己查。”
　　林晖头也没回地说道：“去找小枫，登上缉毒队的内网后，加上关键词‘精神疾病、器官、流浪、单身’，符合这些条件的人，你们筛查一下，看是否与正在调查的器官买卖案件有关。”
　　直到此时何培文才知道林晖要名单的用意，飞快答了个“是”，回头找谢枫去了。
　　林晖一个人往楼下走，经过法医室的时候他向里面看了一眼，看来今天没时间和女朋友掰扯搬来一起住的问题了。
　　林晖其实很想用同居二字来形容他的想法，但他很清楚，此同居非彼同居。
　　生活得有仪式感，所以他暂且只能用搬来一起住代指同居，等到某一天真正有了实际上的同居行为后，他才能正大光明地用上这个词。
　　林晖将车开出了市局，路上他打了行长电话，行长接起电话时的热情让林晖瞄了一眼号码，疑心自己拨错了电话，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人家认的是他林公子的身份，而不是市公安局林队长的头衔。
　　见了面，林晖也不含糊，接过行长大人亲自斟的茶放在一边，拿出当初那笔钱款的批文复印件，直接问道：“边行长，不知道这笔十多年前的贷款，你还记得吗？”
　　边行长脸上的不悦一显既收，笑眯眯地接过那张打印出来的批文，一点也不奇怪自己银行的批文复印件怎么会出现在他手里，他只瞄了一眼就点头，“记得，不光记得，我还印象深刻。”
　　他抬头看一眼林晖，似乎等着他提问，见林晖不动如山，根本没有意思迎合他的表演欲望，只得自己接着说：“这笔钱的批文虽然是我签发的，但实际上放贷的人并不是我，是当时我们的老行长。”
　　这一次林晖很配合地问道：“因为贪=污受=贿被抓的卢放？”
　　“对，就是他。当时我还是个信贷部主任，这么大一笔钱，我哪敢做主，况且这笔钱的审批根本就没经过我的手，我只是按照卢行长的意思签个字而已。”
　　“所以你并不知道这笔钱的审批过程？也不知道它是否有抵押物？”
　　“不，我知道没有抵押，这么大一笔钱贷出去，上面毕竟有我的签名，虽然我们这种地方性小银行的审批手续没有国有银行那么严格，但如果这笔贷款最后成为死账，我肯定也会担责。所以我特意跑去问了卢行长，我记得他当时的神情很自然，只回了我一句有抵押让我放心。”
　　林晖不解：“有抵押，为什么贷款会是信誉贷？而且贷款合同上也写明了无抵押物。”
　　边行长小心地看了看林晖，又说道：“你知道卢行长后来被抓就是因为收受贿赂，不按照放贷程序审批而发放了很多大笔贷款，而这些没有抵押、没经过仔细审核的贷款最后很多都成了死账，给国家和我们银行造成了很大的损失。但是，当初贷给宸辉集团的这笔钱并不在调查范围内，说明这笔钱最后是还贷了，并按照合同约定也结清了利息。”
　　林晖知道边行长想要解释说明的问题与自己想要了解的重点完全不同，但他也没多解释，而是问道：
　　“我看了一下，当初这六千万最多只够买下那块地皮，而霍智宸为了挖他的第一桶金，不仅仅只做了这块地产，还把后面的房产也进行了下去，所以这一个房地产项目结束后，他才会盈利了十多个亿，光转手那块地，他赚不到那么多，那后面的钱从何而来？”
　　边行长喝了口茶，笑道：“林少，你这是多久没关心你家的生意了？连这种常用的借贷手段都不知道？有了这块地在手上后就可以进行抵押贷款了啊。”


第三百三十一章 
　　边行长见林晖不置可否，就继续说道：“后面的钱还是在我们行贷的款，卢行长给批了两个亿，有了这两个亿干什么都够了呀。你知道工程款一般都是最开始付百分之十，工程进度到一半的时候再付百分之五十，工程完毕验收合格后付百分之二十，最后百分之二十压到工程结束半年后。据我所知，包括后面贷给宸辉集团的两个亿和利息都是还清了的。”
　　“所以，”边行长终于忍不住问道：“这笔钱没问题啊，有借有还，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林少怎么突然问起这笔贷款？”
　　林晖没接他这话，反问道：“我记得卢行长已经刑满释放了？”
　　“对，两年前就出来了。”
　　“谢谢。”
　　林晖婉拒了边行长热情地挽留，告辞出来，直奔前银行行长卢川家去了。
　　林晖的车子七弯八拐停在了一个窄得只容三轮车擦着墙通过的巷口，他看了看眼前这片上世纪八十年代的老房子，一点都不惊讶曾经手握百亿资金批审权的前银行行长会住在这儿。
　　坐牢并不能抵消他贪污受贿的金额，那些钱一分钱都不能少的要吐出来。
　　林晖顺着巷子往里走，斑驳墙体上石灰脱落处长满了黄黑色的霉，散发出刺鼻的味道，看不出颜色的巷壁上被各种字体写满了“XXX我干死你妈”“XX我爱你，想X你”，那粗鄙的文字就像写下它们的人一样藏在阴暗的角落见不得光。
　　昨晚下了一场小雨，林晖一个不注意踩上了一块松动的石板，“噗哧”溅起的泥水顿时湿了鞋面，那污浊泥水糊在软皮鞋面上异常醒目。
　　林晖从泥迹上移开目光，停了脚步，再次看了看眼前灰败的筒子楼，头顶上晾衣杆、电线、天线如蛛网般纵横交错。
　　一阵风吹飞了不远处肮脏的塑料袋，打着旋往上飘，晃晃悠悠地挂在了二楼窗户外晾晒的红色大裤衩上。
　　林晖爬楼梯时从漏风漏雨漏声音的楼梯间听见一声河东狮吼：“楼上谁他妈黑心烂屁=眼的？敢往下面丢垃圾，看得起老娘的内裤，直接开口找我讨就是，老娘多的是！挂个塑料袋算什么，啊？”
　　四周嘈乱的声音连个停顿间歇都没有，听得见听不见这声吼的人都对其自动免疫，绝不对号入座。
　　十一楼，老式房子的楼梯比较陡，绕是身强力壮体魄矫健的林晖敲门时也深吸了两口气平息了一下自己略微深重的呼吸。
　　开门的老人满头白发，戴着老花眼镜，穿了厚厚的棉袄，满脸警惕戒备地看着身着黑绒大衣，身材欣长的林晖，开口就是：“我不买保险也不买保健品。”
　　林晖拿出证件递了过去，在老人把证件翻来覆去看了三遍还给他后，才说话，开口时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比较温和：“卢川，我今日来是为了十几年前的一笔贷款，当年是你经手的这笔贷款，有些细节想找你问清楚一下。”
　　卢川瑟缩了一下，胆怯地嘀咕：“还在查啊？我牢都坐完了……”
　　房间里因长久不通风有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让林晖的鼻子极不舒服，他轻轻揉了下鼻尖，才没有失礼地打出那个喷嚏。
　　一个虚弱的女声从一道虚掩的房门后传出来：“老卢啊，谁来了。”
　　“没事，以前的老同事问点事情。”
　　随后卢川压低声音，歉意地对林晖说道：“我老伴儿身体不好，有些事情她听了白担心，要不我们到阳台上去说？”
　　“好。”
　　阳台在厨房外面，是封闭的，巴掌大的地方放了拖把桶、洗衣机后就只剩一个人转身的地方。
　　卢川关了厨房门，站在与阳台相连的厨房门口和林晖说话：“你问吧。”
　　林晖看了一眼他紧张地揪住衣角的手，说：“你刚才已经看了我的证件，我是刑警不是经警，我只是想了解一笔贷款的情况，与你过去那些事不相干。”
　　卢川感激地冲他一笑，布满褶皱的脸也舒展了几分，虽然还是很拘谨，但那捏着衣角的手到底是松开了。
　　“十三年前，宸辉集团还是宸运百货公司的时候在你们银行贷了一笔六千万的款，我已经问过边行长了，他说这笔钱当初是你同意审批放贷的。这笔钱已经如期还贷，这些我都知道，我想知道的是当初你对边行长说的有抵押，抵押物是什么？”
　　卢川听见林晖的问题，神情一松，连说话的声音都轻快了许多，“一张大额存单，国外某银行三千万美金的存单。”
　　他看出了林晖眼中的不解，摊开干瘦皱巴的手，说：“我当时也像现在的你一样，很不解，三千万美金折合人民币就是一个多亿，十多年前也算是一大笔钱了，自己有这么多钱，干嘛还要付一大笔利息找我们贷款。当时霍总给我的解释说那张存单还没到期，我打过电话去核实过，钱款确实是霍总的私人户头，到期兑付也绝对没问题，所以我就批了他这笔六千万的贷款。事实证明这笔贷款确实没有问题，利息和本金都如数归还。”
　　卢川和边行长一样，重点都是这笔六千万的贷款有没有到期归还，只有林晖知道自己关注的重点是，给这六千万贷款做担保的那张国外定期存单从何而来？或者说那三千万美元怎么得来的？
　　十多年前宸运公司就一个注册资金两百万的小百货公司，国内生意都还在小范围的本省内打转，更罔论把生意做到外国去，那三千万美金是从天而降？
　　但当年身居行长的卢川了解到贷出的款项完全有能力偿还后，就没再过多关注其他。
　　林晖告辞出来，顺着巷子原路返回到马路上，街上车水马龙的繁华与刚才破败的楼房仿若两个世界，他回头又看了一眼身后的长巷，转身上了车。
　　刚坐下就接到潘丁的电话：“林晖，小苏已经将你们从心汇疗养院带回来的口含管上提取的样本检测出来，与许嘉的DNA完全吻合。你看要不要通知老何，让他带人先去围了那挂羊头卖狗肉的疗养院？”


第三百三十二章 
　　林晖听了潘丁的话扬起了眉，咬牙切齿道：“不行。”
　　说完就挂断了电话，自己盯着黑屏的手机看了好一会儿，手一转就扔在了副驾座，磨牙嘀咕：“才给你正了名你就敢绕过我，直接给胖丁汇报，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英明神武的林队长忘记了，苏筱玥是一名法医，实实在在是技侦队的一员，潘丁是她名副其实的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
　　但，恋爱中的男人是不讲道理的，林大队长说要收拾人，管你属于哪个部门、归谁管，他都能拧过来暴打一顿。
　　但心里惦记着要将某人暴打是一回事，真正能做到动手是另外一回事。
　　今天林大队长注定不能如愿，刚将霍智宸的第一笔贷款查清楚来龙去脉，何培文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老板，我刚调查完鸿达安全部总经理马永清的资料，就目前调查的结果来看没发现他与霍智宸之间有联系。马永清的经济收入与支出都没有问题，作为一个上市公司的安全部总经理，年收入约七百万，完全能够支撑他的家庭开支。”
　　“我查了下，他的主要负担就是还在国外读书的儿子，其他一切也没什么异常。我这会儿正要去找马永清本人询问霍智宸竞标一事，鸿达总部与钻探子公司隔得十万八千里，在北城区，估计我会很晚才回得来。”
　　“我正在北城区，你把地址发给我，我去见这个马永清。”
　　“哎，还是老板心疼我们。”
　　林晖没理何培文的马屁，面无表情地说道：“上一次走访那五个报案人时，你们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他们可能被强制吸毒。去重新走访，若再马马虎虎地遗漏重要线索，就让那帮小子滚去后勤部。”
　　“是，老板，我一定如实转达你的指……”电话另外一头的何培文在手机挂断的“嘟嘟”声中坚持说出了最后一个字：“……示。”
　　林晖将车子停好，下了车走到鸿达大门口就被拦了下来，门卫要他联系马永清，由马永清打电话到门卫室后才能放他进去。
　　林晖并不想先惊动马永清，否则等他问话的时候就无法让已有准备的马永清措手不及，这不利于他从马永清的微表情中分辨他话语的真假。
　　林晖只得出示了工作证，同时按住了想要打内线电话通知马永清的保安，冷冷说道：“若在我到马永清办公室之前，让马永清知道警察去找他谈话这一消息，我会以妨碍公务请你到市公安局去喝茶。”
　　保安连连摆手：“不敢、绝不敢透露一个字出去！”
　　林晖非常礼貌地问道：“我现在可以进去了吗？”
　　保安颤颤巍巍地打开了人行通道，抖着嘴说：“你请。”
　　马永清五十一岁，戴了副无框眼镜，剪裁合身的西装，面带微笑，给人斯文和气的感觉。
　　在林晖还没表明身份的时候，马永清目光中虽然满是疑问，依然礼貌地向林晖打了声招呼：“你好，不知你是？”
　　“我是市公安局刑侦大队林晖。”
　　马永清吃惊：“刑侦大队……的警察？”
　　“是。”
　　马永清明显很迟疑：“刑侦警察找我干什么？”
　　他轻松地一笑，开了句玩笑：“我以为来找我们这种人的一般会是经侦处的警察。”
　　林晖不动声色地分析他：敢拿经侦来开玩笑，这个人在经济上一定清清白白。
　　他也笑道：“我这次来是为了你们下属子公司的一个物流标想问你几个问题。”
　　“运往M国的那三套钻机？”
　　“看来马总对这个标记忆很深刻啊。”
　　“我对下面物流部的这些标不太关注，但只有这个标是我向那边经理打了个招呼，我肯定会记得。”
　　打了个招呼？
　　林晖依旧不动声色，继续问道：“为什么打招呼一定要让顺泽物流中标？”
　　马永清将泡好的一杯茶放到林晖手边，答道：“顺泽物流是宸辉集团下的物流公司，我不过是卖霍智宸一个面子而已，而且我打招呼的时候原话说的是‘如果与我们标底金额相差不大，那就把这个项目给了顺泽’，后来我特意过问了一下，事实上如果我不打这个招呼，顺泽物流公司也是最有可能中标的公司。”
　　本来就有很大的把握中这个物流标，为了做到百分百的把握，集团公司的老总霍智宸亲自为一个小小的物流项目而动用鸿达总公司的关系——
　　这是要做到万无一失！
　　林晖想到这点，心里一动，可面上却没有带出丝毫，又问：“你和霍智宸认识？”
　　“怎么说呢？彼此都知道有对方这么个人，毕竟都在江云市这块做生意的，他是宸辉集团公司的老总，我只是一个打工的，打交道的时间不多，但总有些业务会在下面有交集，所以经常会听见他的名字。所以你说为了这么小一个物流项目，人家集团老总都给我打电话，还说要请客吃饭，我能不卖个面子吗？”
　　这理由却是合情合理。
　　“为什么会找到你？直接找你们物流部经理不更直接吗？”
　　这话说得马永清有点欲言又止，半天才解释道：“同志，一听你这话就是生意场上的门外汉。”
　　林晖扬了扬眉，什么也没说，就听马永清继续说道：“一个集团公司，下属子公司的总经理说出的话，都不一定能成为最终拍板成交的决定，左右决定的因素太多了。”
　　林晖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子公司的一个项目，总公司上面的任何一个实权领导都有可能改变项目花落谁家的最终决定。
　　马永清从林晖的表情就知道他听懂了自己的话，又立即解释道：“并不是每一个项目，都有人去指手画脚，像我这次，也就顺带一句话，而且前提是不影响公司利益。”
　　“为什么是你？”
　　林晖执著地再次问了这个问题，马永清顿了一下，说：“这么给你解释吧，霍总作为一个集团公司的老总，他也不可能去认识我们下属公司的人，而且既然他开口求人，肯定要找个能说了话就算数的人。”


第三百三十三章 
　　林晖静静地盯着马永清，说：“你就是那个说了话就能算数的人？”
　　话问了出去，林晖却在瞬间就想通了其中的关系，“因为你是最靠近集团公司老总的那个人，你的话说出去后，很多人会理解为是老总的意思。”
　　马永清笑而不答。
　　林晖站起来告辞的时候，马永清依旧热情，并礼貌地把他送到了办公室楼下。
　　林晖一个人往大门走去，经过保安室的时候，摸出烟来递给诚惶诚恐的保安，他扫了一眼保安胸前的工作牌，说道：“谢谢你配合我的工作。”
　　保安双手接过烟，战战兢兢道：“应该的。”
　　林晖自己拿出打火机点燃了一根烟，随手把打火机递给保安，顺口说道：“你们保安也辛苦，要将公司那么多人记住，否则一不小心拦住了不该拦的人，轻则挨几句骂，重则就能丢了工作。”
　　保安见林晖已经完全没有刚进门时的气势，闻见高档烟的香味又被勾起了烟瘾，在林晖随意的闲聊中也慢慢放松下来，终于没忍住，拿起林晖的打火机把烟点燃，深吸一口后陶醉地眯了眯眼睛，说：
　　“那是，单位复杂了，各色人都有。我们又干的是最低贱的工作，拦错了某些领导沾亲带故的人，被人骂声看门狗也得老老实实地挨着。”
　　林晖开玩笑接了一句：“我虽然和马总是沾亲带故的人，但我可没凭关系找你麻烦。”
　　保安吃惊道：“你不是去找马总问话的？那你刚才不让我通知他。”
　　林晖将手中的烟灰弹了弹，笑着说：“想给他一个意外惊喜而已。”
　　“我就说嘛，既然是公安局的人找上门来，怎么公司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原来是找熟人呢。”
　　林晖非常自然地转了话题：“老马这人在公司位高权重，不过待人还是比较温和，应该不会为你们拦了人骂你们吧。”
　　保安连连点头：“马总这人没架子，来找他的人一般都是工作上的事，这种人来，一般态度都非常好，哪儿会给我们气受。”
　　林晖立即明白过来，就像现在的自己，都是想要从保安口中套一星半点马永清的消息，不仅态度非好，说不定还给点小恩小惠。
　　“他家儿子一直在国外没回来？”
　　保安抽完最后一口烟，意犹未尽地把烟蒂摁熄在烟灰缸里，说：“应该是吧，我在这儿上班这么多年了，最后见到马总的儿子得是两、三年前的事了吧。”
　　“这马上春节了，马林岷也该回家了吧？”
　　其实这个问题，林晖早就知道答案，从知道鸿达这个物流标是马永清打招呼给了顺泽物流公司后，他就人谢枫把马永清家庭关系调查清楚了，从身份证信息来看，马林岷自从五年前出国留学之后就再没回过国，倒是马永清出国去探望过儿子。
　　最开始林晖怀疑马林岷是不是大学毕业后就留在了国外，但他的身份证信息显示他并没有移民，那至少代表着马永清并没因为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把家属先往国外转移。
　　问这话，不过是多想套点马永清的近况。
　　林晖在保安脸上那个犹豫的表情还没完全展现出来之前就又递了一根烟过去，随意地说道：“再来一根，你们这班上得也太单调了，这会儿上班的点上，鬼影都没一个，也还得规规矩矩站这儿。”
　　此刻若是刑侦队任何一人在场都会被他们老大体贴的话痨形象所惊倒在地，可惜小保安并不熟悉林晖，他立即被林晖的话转移了注意力。
　　“哎，不就是这个理儿吗？谁让我们命不好，哪像马林岷那样，有个好爹，闯祸了也有人兜着。”
　　林晖貌似顺着保安的话在闲聊：“马林岷在国外闯祸了？马总还能到国外去给他兜着？”
　　保安点燃第二根烟深吸一口，把那烟吞进肺里面后才恋恋不舍地吐了出来。
　　“马总儿子去国外的事，咱哪儿知道，不过他出国前与人打架的事，我倒是听说了。那段时间马总为这事焦头烂额，人憔悴了不少。”
　　“打架？伤了人？”
　　“估计是，听说花了不少钱才摆平，跟着他儿子就出国了，再没回来过，估计与当年打架伤人的事也有关系，回来肯定担心人家找他麻烦，干脆就不回来了。”
　　林晖心里有了计较，面上却毫不在意，与保安又闲聊了一会儿，留下剩余的半盒烟，告辞出了鸿达总部。
　　坐上车，林晖就给谢枫打电话。
　　“小枫，你查一下马林岷出国前与人打架有没有报警，如果有，把当时所有的办案资料全部给我调过来。”
　　* * *
　　市局刑侦队的人全都灰溜溜地滚出了办公室，老板质疑他们上次走访调查钱元等五个报案人时有遗漏线索，谁还敢说半个辩解的字？连贤惠的何妈都闷头上了车，亲自出马重新进行调查。
　　周卫威被分派到去一个精神病人家，坐上了车才发现跟着他的无一例外又是安佳慧，他边打火发动车子，边笑眯眯对安佳慧说道：“小安子，还是跟着你周哥才能学到东西吧。”
　　安佳慧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好一会儿，直到周卫威都奇怪地偏头去看她时，才轻轻“嗯”了声。
　　“咦，这是怎么了？谁把我们小安子得罪了？今儿这么乖巧。”
　　安佳慧勉强笑道：“谁敢得罪我呀。”
　　谁都敢得罪我，尤其是你。
　　神经粗得堪比手指的周卫威顺着她的话说道：“就是，你可是我们刑侦队国宝级人物，唯一一个女性。”
　　安佳慧好像交谈的兴趣不大，没接话。
　　一路上周卫威一个人自说自话自己嗨，也没觉得寂寞。
　　很快到了目的地，主人打开房门，看见周卫威就是一愣，上次到这家来调查的也是周卫威，人家还记得他。
　　周卫威也不绕弯子，直接说道：“你好，还是为上次你儿子失踪的事，还有些问题想找你们再了解一下，希望你们配合我们的调查。”


第三百三十四章 
　　满脸疲倦的女人沉默地让开了身子，示意他们进来。
　　一个高大微胖表情呆滞的男子跑过来一把抱住女人，嘴角流着涎水口齿不清道：“饭饭、饭饭。”
　　女人憔悴的脸上浮现出温柔，小声哄道：“小龙乖，现在还没到吃饭的时间，妈妈有事和这哥哥姐姐说，你自己一个人玩会儿。”
　　安佳慧看了看那男人三倍于自己的体型和明显奔三的模样，被女人那一声姐姐搞得偷偷瞄了眼镜子，疑心自己在刑侦队混了大半年，真的已经未老先衰。
　　男人痴傻的表情没有丝毫改变，只顾扭着女人喊“饭饭”，女人没办法，拿出一把钥匙打开……冰箱，在安佳慧惊愕地注视下从里面拿了一盒饼干，数了三片递给儿子，男人发出一声欣喜的欢呼，接过饼干进卧室去了。
　　女人见安佳慧盯着冰箱上的锁看，边锁冰箱边说道：“小龙力气太大了，这些零食锁在普通柜子里，他很快就会破坏掉，这老式冰箱比较笨重，请人用电焊焊了这个锁扣，勉强还能抵抗住他的破坏。”
　　被人看穿心思的安佳慧尴尬地笑了笑，没好意思把那句广大劳动人民的智慧太超群了的感叹说出来。
　　“唉，不是怕他吃，是怕他毫无节制地吃，一个钱顶不住，还有他的体重太吓人了，现在我都有点唬不住他了。”
　　说这话时，女人的手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胳膊，安佳慧心思灵动，问道：“他弄伤了你？”
　　女人见被看穿，索性也不隐瞒了，卷起衣袖给安佳慧看，细瘦的胳膊上全是乌紫，哽咽道：
　　“身上也是，不怪小龙，他现在力气大，随便握下我的手、拉拉我都会碰伤我，他一天就想着吃，可我那点退休工资得省着点用，何况他越长越胖，太胖了容易得病，生了病又得花更多的钱去治。”
　　周卫威面对这个女人不禁心生敬意，五十多岁的女人为了精神异常的儿子放弃了一切，甚至不惜离婚，也不想把儿子扔给精神病医院，她是儿子那次失踪回家后最早发现儿子身体异常而及时报警的人——那个时候她还没离婚。
　　但当时小龙精神状态严重，根本无法自诉遭遇到的事情，所以最后案件只得不了了之。
　　安佳慧拉着女人坐下，轻言细语安慰道：“阿姨，小龙在你的照顾下过得很好。”
　　这种不痛不痒的安慰，女人听得多了，压下自己的情绪，问：“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
　　安佳慧柔声说道：“阿姨，我们还有些事情需要问你一下，希望你像上次一样，不做任何隐瞒。”
　　女人叹口气，把花白的头发掠到耳后，说：“小龙虽然智力低下，但我不傻，他丢的那个肾脏，到现在也不知道在哪儿，当初是没法查，现在你们已经在开始查了，我还有什么理由不配合你们呢？”
　　安佳慧说：“谢谢阿姨。当年小龙回来以后，有什么异常表现吗？”
　　“异常表现是指哪些方面？”
　　周卫威看现在小龙满面红光以及壮于常人的体型就觉得这个问题问得多余，在他们这些警察眼里，吸不吸毒一眼就能看出来。
　　“比如……”安佳慧犯了难，她一实习生没见过啊，看见钱元的时候他已经吸过了。
　　周卫威适时接过了她的话：“小龙回来后有没有出现精神萎靡不振，哈欠连天，手脚发抖、浑身冒冷汗……”
　　“有！”没等他说完，就被小龙妈妈打断了话，
　　“就在小龙回来的第二天就出现了这种情况，当时我吓坏了，就把他送进了医院，医生问我是不是为了让他乖乖听话，就经常给他用了什么镇定剂之类的药，他这是上瘾的表现。”
　　“我当时就不承认，你们知道我有多么心疼我家小龙，更何况小龙一直都很乖很听话，我怎么舍得给他用那些什么成瘾的药？我当时就以为是医生的猜想，没在意。在医院治疗的那段时间，小龙确实开始闹腾起来，每天嘴里都在喊饭饭，医疗费实在太贵，我就把他带回了家。”
　　“以前他闹得很的时候，我偶尔也会把他绑在床上，但那段时间他经常这样闹腾，哭得眼泪鼻涕到处都是，要饭饭，真喂他吃的他又不吃，一放开他，他就拿头撞墙找我要饭饭，我实在没办法了，只好天天绑着他。”
　　说到这儿，小龙的妈妈眼泪哗啦哗啦往外流，安佳慧忙拿纸给她擦，她接过纸巾捂住脸，哭道：
　　“那个时候我真的都崩溃了，不知道小龙究竟是怎么了，看着他一天天瘦下去，我都以为他会这样走了，结果熬过一个半月后，他慢慢就好了起来，精气神又回来了，我就猜他那段时间确实犯了什么病，只不过医院也没检查出来。这事都发生好多年了，你们今天不问起，我都忘了。他当时是真的得病了？”
　　安佳慧小心地看了看周卫威，涉及案子的事她不知道该不该说。
　　果然，周卫威岔开了话：“大妈，我们其实也还没查清楚。小龙又来找你了，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经历过坎坷的女人比常人看得开也没有那么强烈的好奇心，见周卫威不说也就不追问，起身送他们出门，“案件若有了结果，麻烦告诉我们一声，也算了了心头的一桩事。”
　　“那是自然，谢谢你今天配合我们的调查。”
　　两人告辞出来坐上了车，周卫威才说：“龙妈妈对儿子这颗爱心还是得到了回报，我相信只有小龙是唯一一个被迫染上毒品后成功戒毒的人。”
　　“为什么这么肯定？”
　　“其他几个人的家属没有龙妈妈这么坚韧不拔的耐心，你看她不管任何情况下都决不放弃儿子的决心，一般的人能做得到吗？正是她的坚持，才在他们不知情的情况下，让染上毒瘾的小龙又戒掉了毒。戒毒成功的人有很多，但几乎都逃不过复吸的宿命。”


第三百三十五章 
　　周卫威轻打方向盘变了个道，见缝插针地超过一辆丰田车，继续说道： “主意原因就是克制不了心魔，受不住环境地诱惑。但小龙智力有问题，本就活得简单，而龙妈妈又二十四小时照顾他，杜绝了所有复吸的条件。所以那句话怎么说的？母亲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人。”
　　车子驶入主干道，汇入江云市晚高峰的车流中，周卫威心急火燎地张望前面龟速爬行的车流，嘀咕：“慢成这样，是不是出车祸了？”
　　“有人关心有人爱，小龙真幸福。”
　　周卫威没听清楚安佳慧这没头没脑的话，下意识地：“啊？你说什么？”
　　车速慢得安佳慧能清楚看见右侧并行车里的司机不耐烦地一拳砸在方向盘上，骂了句“艹”，烦躁地点燃了一根烟吸了一口。
　　安佳慧收回视线，认真地看了眼翘首盯着前方车龙的周卫威，就在那一瞬间就觉得是时候结束这一场暗恋了，她的性格本是直率开朗，但自从喜欢上了周卫威的时候就变得不像自己了。
　　全警局的人都知道周卫威喜欢苏法医，而苏法医早以实际行动表明了自己不是他那杯茶的态度，可周卫威的倔强……或许不是倔强，纯粹只是不开窍，没理解苏法医拒绝他玫瑰花的浅显意思，依旧我行我素地以追求苏法医为人生一大乐事，连林队这么剽悍的劲敌挡在身前，他也能视而不见。
　　面对这样执着的周卫威，安佳慧难以控制自己不泛酸吃醋、不嫉妒生恨。
　　人一旦心生嫉恨，便有了心魔，所以才发生了那一次在寻找许嘉尸块的山上，她故意松开了拉住苏法医的手。
　　事后在没人看见的地方，她恐惧得浑身发抖，那样的自己是她所不认识的，也是她所憎恶的模样。
　　恋爱应该让人美好而温柔，而不是心生歹念，恶意丛生，嫉妒成魔。
　　是时候结束了。
　　只是，一场暗恋，被爱的那个人竟然从来不知道自己也曾经是剧中主角，实在很不甘心啊！
　　“小龙虽然痴傻，但是很幸福。”
　　安佳慧重复说道，周卫威“哦”了一声，说：“对呀，龙妈妈太伟大了。”
　　安佳慧无奈地看着思维永远不和别人在一个频道上的周卫威点点头，“被人关心被人疼都是幸福的人。可能是我性格的原因，从小到大，所有的人都觉得我是一个不需要关心照顾的人，大大咧咧的我感受不到伤心和难过，即便是偶尔低落期，别人都认为我能自己消化解决，无需安慰。”
　　周卫威偏头看了看她，天色已暗淡下来，冬日的城市即使四周都是人车拥堵，依然透出一股萧索，身旁的安佳慧莫名蒙上了一层忧伤，这种陌生的感觉让周卫威有点烦躁。
　　他降下车窗，大声问旁边车上的人：“前面是车祸了吗？堵成这样！”
　　凯美瑞副驾座的女孩笑嘻嘻答道：“不是车祸，是有人要跳桥。”
　　“这么想不开？”
　　“为情所困，女朋友移情别恋要分手，男的就要死要活地跳桥。人都救下来了，应该快了，119都来了好一会儿了。”
　　女孩话音刚落，堵死的车流就开始缓慢动了起来，周卫威缩回车里面，跟着车流往前，不忘接过安佳慧的话，说：
　　“这不很好吗？你看你不照样活蹦乱跳。嘶……有没有人告诉我，这女人真的就是那个让男人争得要跳桥的主角？”
　　安佳慧顺着周卫威的目光看过去，窗外一个女人靠在一辆车门上，面前一个男子抱着她的腰有点歇斯底里地摇晃，周围几个警察劝说、拦阻。
　　即使车子一晃就过去了，安佳慧也看清楚裘衣阔脚裤的时髦女脸上夸张的妆容也掩饰不了她的三角眼、吊梢眉、高颧骨和丰厚的嘴唇。
　　周卫威还在“啧啧”有声：“这女人长得实在是太……不平凡了啊，还有人争得连命都不要了？不是逗我吧？”
　　安佳慧一反平常只要是他说的话就一定附和的作风，低声说道：“别以貌取人。”
　　周卫威不满地反驳道：“虽然我不想承认自己肤浅，但又不得不正视一件事实，男人都是视觉动物，好吗？”
　　“人家内在美，攻克了美男心。”
　　周卫威用你在逗我吧的眼神瞥了一眼安佳慧，“你哪只眼睛看见那男人美了？他背对着我们！”
　　“身形能看出。”
　　“你臆想出来的吧。”
　　“有人疼有人爱的女人，即使丑也是幸福的女人。”
　　“怎么又来了？”
　　安佳慧终于又将话题引向了幸福主题，但她突然就不想再说了。
　　车子龟速离开堵塞路段，终于以正常速度往回开，周卫威赶着回去交差，正拼了一身的车技左超右突，忙里偷闲看安佳慧一眼，“怎么又不说了？”
　　安佳慧幽幽开了口：“周哥你知道吗？大学的时候我谈了场恋爱，不过寿命很短，性格不合的两个人很快就分手了，分得很彻底的那种。什么分手还是朋友的事绝没可能发生在我们两人身上，有一次我翻手机的时候看见他的电话号码就顺手删掉了，连同他的微信也一起删得很彻底。”
　　周卫威表示了十二分的赞同：“也是，分手后又没联系，早该删掉。”
　　安佳慧的表情有点奇怪，“结果，没多久我就接到他的电话，质问我为什么删掉了他的微信？我觉得这不是很自然的事吗？但嘴里还是解释说是买了新手机，克隆号码时没复制完。我当时就觉得不相干的人用不着在电话里和他多纠缠，这样的解释给彼此都保留了面子的空间。”
　　周卫威再一次点头表示赞同：“也是，即使一辈子不再见的人，也用不着在电话里就说话不留余地。”
　　安佳慧笑了起来：“正常人都会这样理解，可他却没接受我这解释，我也无所谓。天南海北地瞎扯几句就要挂电话，结果他说他会每周星期二下午四点，上班比较空闲的时候给我打电话，在我很莫名其妙的时候，他就挂了电话。”


第三百三十六章 
　　周卫威嬉笑道：“前男友对你旧情未了啊，打算长期骚扰来改变你的态度？不是，为什么要上班时间打电话给你？”
　　安佳慧也笑了起来，但那笑容里带了很明显的嘲讽，周卫威不明所以，问：“怎么了？下班后打电话不方便？”
　　安佳慧笑出了声，“周哥这是你唯一一次答对问题的时候。他有女朋友了。”
　　“人渣！即想拉住旧情又想留住新欢？”
　　“周哥，你又错了，你对人心还是不够了解啊。”
　　“什么意思？”
　　“我当时也没看懂啊，也或许是我当时真的没有在意，挂断电话就忘了，直到有一次我清理手机里的骚扰拦截……对了，我忘了说那次通话结束后，我就将他的号码拉进了黑名单……”
　　周卫威翘起大拇指伸到她面前，安佳慧笑着冲他摆摆手，继续说道：“我清理骚扰拦截时就突然想起了他说过的那句话，我就留意了一下，拦截的电话中没有一个他打进的号码。”
　　“我这才反应过来，那一次他特意打那个电话过来，不过是要扳回我删掉他微信而丢失的面子！哈哈，我删他的微信，不过是不想和他牵扯不清，从来没有想到要伤害他的面子和里子。而且这事也无人知道，但他却耿耿于怀，居然想出这么拙劣的方法来挽回他的面子。周哥，你说我是不是看人特不准啊，怎么就会和这样鸡肠小肚的人交往过？”
　　周卫威抬起的手被电话铃声打断，安佳慧拿起手机，皱眉看了一下，轻轻一滑，挂断了电话。
　　“怎么不接？不会说曹操曹操到吧？”
　　“怎么可能？除了刚才给你说的那个电话，我和那人至少有三年多的时间没联系过。刚才是座机，我从来不接座机，全是些广告推销。”
　　见周卫威斜眼瞟过来，安佳慧立即声明：“工作手机除外。”
　　电话再次响起，还是那个座机，安佳慧又补充了一句“锲而不舍的座机除外”，就伸手接了起来，还没开口就听电话里面气急败坏的声音直震耳膜。
　　“安佳慧，你是故意的吧？你竟然敢把我的号码拉入黑名单，你现在、立即、马上到我公司对面的那家奶茶店等我！”
　　周卫威惊讶的表情在安佳慧愤怒的神色中迅速转变成幸灾乐祸：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的剧情！
　　周卫威被安佳慧恶狠狠的眼睛盯得只好勉强收敛了放肆的笑，忍笑忍得双肩抖动，车子跟着大力颠簸了一下。
　　安佳慧也笑了起来，开口时轻快明媚：“请问你是哪位？你是不是打错电话了？”
　　那声音磨着牙叫道：“安、佳、慧！”
　　“对，我是安佳慧，你哪位？”
　　“安佳慧，你狠！”
　　安佳慧似乎没听见对面恨恨磨牙的声音，柔声说道：“我正和男朋友开车回家。请问你哪位？我怎么知道你公司在哪儿？更何况你主动联系的我，干嘛要我去你公司对面的奶茶店等你？而且我从来不喜欢喝甜腻腻的奶茶。”
　　周卫威在安佳慧那声我和男朋友开车下班的声音中双手一颤，把车开出了一个S形，招来一片愤怒的喇叭声，他刚把车子打正方向，就听安佳慧的手机“啪”的一声挂断。
　　安佳慧重重呼出一口气，把手机“咚”地扔在车前台，用力靠回椅背，沉默地看向车窗外片刻，转头对他说：“周哥，对不起啊，拉你做挡箭牌。”
　　周卫威难得稳重地说话：“没事，小意思了，能帮到小师妹就好，我又不掉皮少肉，无所谓了。那个啥……你别难过哈，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你得学会……”
　　“周哥，我有喜欢的人了。”
　　“啊……”周卫威为难地揉了揉鼻子，思忖着要怎么把这知心哥哥的角色扮演下去，却听见安佳慧顾自说道：
　　“他在一次出任务的时候救了我，然后我的注意力就被他吸引，一开始并没觉得有多喜欢，但时间久了，就越来越觉得他其实单纯可爱……”
　　单纯可爱的周卫威呵呵笑道：“小安子啊，你就够单纯的了，还是找个成熟稳重的人可靠些。”
　　“他不知道我喜欢他。”
　　“啊？暗恋啊……这年头谁还时兴暗恋啊？喜欢就要说出来，你不说出来，别人怎么知道你喜欢他啊，机会是要自己争取的，是吧，小安子，你就该……”
　　“我喜欢你！”
　　被打断的周卫威笑着点头，“对，就这样，要大胆说出来。不过别对着我说呀，去对你暗恋的那个男人说呀！”
　　“我喜欢你！”
　　“嗨，都说过了，你别对我说……呀”
　　终于有点反应过来的周卫威一脚刹车踩下，堪堪将车子停在了市局大门口，转头震惊地看着安佳慧，口吃道：“你……你……开玩笑……的吧？”
　　安佳慧从来就神采飞扬的眼睛里，此时铺满了沉积的伤感，默默与他对视，良久突然大笑起来：“周哥，瞧把你吓得，我不是就拿你试一试，看我有没有勇气说出来。看来，不难！”
　　周卫威紧张的神情也随之一松，抬手抹一把满头的冷汗，“嘘”地甩出去，拍着胸口，叹道：“小安子啊，你周哥心脏不好，以后别开这种玩笑了。”
　　安佳慧打开车门下了车，又扒着车窗对他说： “好，谢谢周哥今天安慰鼓励我的话。”
　　周卫威敷衍地向她挥挥手，开车进了停车场，没看见站着一动没动的安佳慧暗淡下来的神情。
　　* * *
　　苏筱玥今天踩着下班钟点关门走人，经过林晖办公室时心虚地看了一眼，发现房门紧闭，大办公室里也是鸦雀无声——这是都出外勤的节奏。
　　苏筱玥的心情瞬间就像解放区的天，一片晴朗，暂时逃脱林晖的两难选择题，自是要好好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时间，明天周末，等陪季瑄去了汉源市回来再说。
　　搬去和林晖住啊！
　　一想到这事，苏筱玥的心就热烫起来，那个男人身上有着能让她心静宁神的独特气息，似乎出于一种本能，她就想靠近他。


第三百三十七章 
　　一想到这事，苏筱玥的心就热烫起来，那个男人身上有着能让她心静宁神的独特气息，似乎出于一种本能，她就想靠近他。
　　在他身边，她无比安心。
　　可是，季瑄对她的依赖好像也是同样的道理，虽然没有像她当初那样严重到只有呆在林晖身边才能入眠，但也会因她不在家而失落郁闷。
　　对于季瑄的失落，她很想假装没看见啊！
　　苏筱玥觉得自己一点都不矜持，想和林晖住到一个屋檐下的心思挡都挡不住。
　　要不，回家和季瑄磨一磨，做做思想工作，说不定他就没那么不高兴了呢？
　　回家的路程只有十分钟，苏筱玥还没纠结出个结果就到了家，打开门，屋内水晶灯柔和的光线扑面而来，温柔地包裹住她，她换了拖鞋往里走，饭厅里飘过饭菜的香味，让她不由自主地深深吸了口气。
　　这样温馨而平常的平淡，也是她贪念的家的味道。
　　她叫了声“阿瑄”，没人回答，苏筱玥往季瑄的书房走过去，从虚掩着的门里传来季瑄的声音：
　　“你说什么？霍智宸今晚竟然敢在我的会所和那些人见面谈判？他胆子越来越大了，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他干的那些勾当！以前他和季柏远那个老东西勾搭在一起的时候，我就知道！阿文，我的底线你知道，毒品绝对不可以出现在我的视线中。季柏远那老东西太心狠手辣，竟然和那人联手，我……等等……不说了，阿玥要回来了……”
　　苏筱玥躲进卫生间的时候，心还跳得要蹦出胸腔。
　　无意中听见季瑄这番话却让她有种窥破天机的危险压迫感。
　　林晖他们刚开始怀疑霍智宸与毒品有沾染，正在着手调查的时候，她就这样猝不及防从季瑄口中听见了与之有关的消息。
　　还有季柏远，如果她没记错，季柏远是季瑄和路瑶的父亲，季瑄以前在她面前提到父亲都是一带而过。
　　苏筱玥知道季瑄和季父关系不好，所以从不在他面前主动提及，更何况她对能将路瑶宠得那么跋扈的季父也没太多好奇心。
　　但是，季瑄不仅连名带姓称呼季柏远，还后缀上那个老东西——这也太、太、太不正常了吧。
　　季柏远不是早在三年前都死在了赵鑫他们的最后一次围剿毒贩的行动中了吗？季瑄说的季柏远和那人联手指的是季柏远以前做下的事吗？
　　苏筱玥几乎是一瞬间就做好了决定，明天陪季瑄回汉源市后一定要去见见季家看看。
　　和季柏远联手的那人，又会是谁？
　　门外传来脚步声，苏筱玥立即坐到马桶上，谁知低头一看，顿时眼睛瞪得溜圆。
　　不是吧，这个时候大姨妈来了！
　　季瑄敲门时，苏筱玥正打开柜子拿卫生巾，对门外说道：“知道了。”
　　季瑄在门外笑她：“阿玥，你这进门就上厕所的习惯真不好，你们警局没卫生间吗？”
　　苏筱玥顿时囧了，自己有这个习惯吗？没注意呀，声音便带上了羞赫：“我哪有。”
　　门外季瑄没再说话，听那渐渐远去的笑声是离开了。
　　但，苏筱玥伸到柜子里翻找的手僵住了，慢慢坐回马桶上，揪秃了自己的头发。
　　没姨妈巾了。
　　苏筱玥从小被妈妈照顾得很好，即使妈妈离开后孤苦无依的那两年，她也会尽可能地照顾好自己，所以现代女人那些痛经、月经紊乱、贫血什么的，全都没找上她，她的大姨妈每个月规律的提前两天来到，所以她从来不记日子。
　　这段时间又是逃离、又是霍智宸涉案、又是林晖的真情告白，再加上今天关于同居的选择难题搞得她情绪波动，大姨妈竟然提前了一周。
　　家里套间里面有独立的卫生间，姨妈巾长期放在柜子里面，她习惯一次性买许多，用完了再买，最近事多，把这事给忘了。
　　等到季瑄再敲门时，声音里就多了担忧：“阿玥，这么久还没出来，不舒服吗？”
　　苏筱玥已经想了很多种方法来解决眼前尴尬，好像每一种方法都绕不开需要季瑄的帮助，只得认命地拿起手机，却听见季瑄焦急说道：“你再不说话，我就进来了。”
　　“别，我给你发微信了，你看看去。”
　　季瑄：“微信？”我人就站在一门之隔的外面，还需要发微信交流？
　　苏筱玥听那声音里的诧异太明显了，但她还是没吭声，果然听见他向书房走去的脚步。
　　很快她就听见季瑄在门外笑意盎然地对自己说：“你等着，我去给你买。”
　　苏筱玥都不好意思开口说谢了，捂住脸崩溃地想象小区超市里年轻收银妹妹看拿着姨妈巾的季瑄时那复杂眼光。
　　自己要不要抽个时间去解释一下。
　　她家弟弟的一世英名就这样毁在了她手里，这让季瑄以后怎么找女朋友啊！
　　也就片刻的工夫，脑中又跳出了季瑄刚才的那段话，霍智宸今晚要到会所去见某些人。
　　听季瑄的口气，那些人极有可能与毒品有关。
　　这么重要的线索，自己应该立即告诉林晖。
　　可是，季瑄的意思真的就是她所想的那个意思吗？万一只是普通的朋友会面，会不会让同事们白白浪费时间和精力？
　　如果自己今晚能去亲眼看一看就好了。
　　可是，季瑄只说了会所，什么会所？她从来就没关心过季瑄的生意，哪儿知道他究竟有些什么产业，在什么地方。
　　要不吃饭的时候找季瑄套一下话。
　　苏筱玥觉得这个方法可行，便打定了主意。
　　敲门声响起，苏筱玥慌忙说道：“你放门外，我自己拿。”
　　“好，我挂门上了。”
　　等两人坐到饭桌上时，苏筱玥顶着季瑄似笑非笑的目光装得极为淡定。
　　季瑄一看她神情，就知道她内心一点也不淡定，秉承哪壶不开提哪壶的精神，笑着说：
　　“我在超市付钱的时候，几乎周围所有人都盯着我看呢。旁边一姑娘还揪住她男朋友教训‘你看人家帅哥多体贴，这个吃饭的点还跑来给女朋友买姨妈巾，你学着点！’阿玥，我是不是从今日开始，在这片就混成了有妇之夫？”


第三百三十八章 
　　季瑄说话的声音轻快悦耳，但说出来的这话一点也不轻快，苏筱玥顿时红了脸，她想拿出当年在市一院应付同事们荤话的那套本事，可发现季瑄实在不是一个可以用那种方法忽悠的对象。
　　苏筱玥踌躇半天，筷子一拍，灰溜溜地说道：“我吃好了。”
　　季瑄放声大笑，一把拉住她坐下来，说：“我开玩笑呢，不逗你了，生理期更应该吃多吃好。”
　　苏筱玥更囧，装着没听见，打掉他的手，坐下来低头猛吃，却听季瑄又说：“你吃完饭，在家好好休息，我今天要到会所去一趟，处理点事情。”
　　苏筱玥顺口那个好字都到了嘴边，心中一动，立即说道：“我一个人在家很闷，你带我一起出去散散心，你做事，我绝不打扰你。我就顺便走走。”
　　“咦，你今天怎么转性了？平时下班就窝家里懒得出门的人居然要跟着我跑出玩儿。”
　　苏筱玥在心中鄙视自己懒散的性格，连撒个谎都不能当理由，“这不是生理期吗？心情容易郁闷，所以需要出去散心。”
　　话说完，苏筱玥立马想咬断自己的舌头。
　　季瑄笑得格外放肆，盛了一碗汤放在她手边，说：“来，每个月特殊的那几天，多喝点汤。”
　　苏筱玥誓死装聋作哑。
　　吃完饭，等季瑄拿起外套往门口走的时候，苏筱玥手脚麻利的穿上了羽绒服等在玄关处。
　　季瑄笑问：“真要去？”
　　她坚定地点头。


第三百三十九章 
　　“过来！”
　　苏筱玥戒备地看向他，不进反退：“干嘛？”
　　季瑄无奈上前一步，扯了她的衣服往自己面前一带，苏筱玥一个趔趄，被他扶住站稳，从衣帽架上拿下她的围巾认真给她围上，然后是帽子，戴好后又将她羽绒服的拉链拉上顶，摸了摸羽绒服，问：“外面冷，穿厚点。”
　　苏筱玥心里一热，点头“唔”了一声，任由他带着自己出了门。
　　上了车，季瑄立即打开了空调，等温度升上去后才将车子开出了车库。
　　苏筱玥下车看见会所那夺人眼球的名字时有微微的错愕，造型独特的两个字母：LS。
　　会所门口有人正和门口的服务生纠缠：“我三天前明明订好位置的，为什么今天来就没有了？”
　　服务生一点都没因为纠缠而失了礼仪，彬彬有礼说道：“先生，你知道会所有贵宾制，若贵宾没预定上位置，是可以降低档次挤掉普通会员的预约。”
　　苏筱玥偏头看了一眼季瑄，他脸上早已经不复平时在家时嬉笑懒散的模样，敛了笑时，也给人一种深沉的冷意。
　　那人还在继续纠缠：“我认识你们季总，就不能通融一下吗？我这儿朋友都带过来了，让我很没面子的。”
　　服务生恰好看见季瑄下车走了过来，以为那人真与季瑄有私交，便不说话，看季瑄的吩咐行事。
　　但见季瑄微微侧身，将身边一娇美的女人护在身侧往会所里面走，经过那人的时候连眼风都没飘过来一丝。
　　服务生便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立即说道：“先生，真是不好意思，会所的规定一直如此，我就一打工的，实在不敢违反规定，确实无法安排房间给你。”
　　不料那人一眼就看见了从他身边走过的两个人，提着声音叫他们：“苏法医，季总！”
　　苏筱玥诧异回头，自己第一次到季瑄的会所来晃悠，就遇见熟人了？
　　季瑄并不说话，只看着苏筱玥。
　　苏筱玥一看，笑着和那人打招呼：“黄科长，你也来玩？”
　　黄科长非常熟稔地一把握住苏筱玥的手使劲摇着，笑道：“我正和服务员说我认识季总，他还不相信，这不就遇上了。季总，你好，你好！”
　　一边又伸手握住了季瑄，热情地打着招呼。
　　季瑄微笑着一边和人握手，一边用目光询问苏筱玥。
　　苏筱玥介绍道：“阿瑄，这是我们单位后勤……的黄科长。”
　　季瑄一看她那模样就知道她根本记不起人家是干什么的，估计连姓名都没记全，但人肯定是市公安局的同事没错，也就笑着招呼了一声“黄科长”，回头对服务生说：“给他安排一下，今天他的消费全部免单。”
　　黄科长假意推辞：“那怎么好意思让季总给我免单，能帮忙把房间安排就很十分感谢了。”
　　季瑄淡笑道：“就当感谢你们这些同事平时对阿玥的照顾。”
　　黄科长不好意思道：“哪里谈得上照顾，你姐可是我们魏局面前的红人，林队长的心头好，业务能力又强还……”
　　苏筱玥不习惯别人谈论自己，插话进来问道：“阿瑄，你这会所生意这么好？还要排队？”
　　季瑄还没说话，就听黄科长一边招呼他带来的客人进会所，一边非常狗腿地给她解释：“苏法医，你是不知道，这LS会所在我们江云市一开张，生意就好得不得了，我也是一次偶然路过才知道老板就是你弟弟。季总真是年轻有为啊，天天往我们市局跑，看着还像个大学生，哪想到早就是叱咤风云的人物。”
　　一进会所，季瑄轻轻碰了碰苏筱玥，带着她往旁边的电梯走。
　　黄科长带着人跟在两人身后，季瑄摆摆手，生硬地提醒他，“你玩尽兴，我和阿玥还有事。”
　　黄科长一连声道：“季总、苏法医，你们忙，你们忙，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进了电梯，苏筱玥就笑问：“这会所的名字LS,有什么深层意义吗？”
　　季瑄笑地狡黠：“你猜。”
　　她仰头想了一下，问：“英文的缩写？”
　　季瑄失笑：“猜得这么准！当初刚把你找回来，每天心心念念地就是苏筱玥，既想告诉全天下苏筱玥就是路瑶，已经回到我身边来了，又害怕一不小心叫你路瑶惹你不高兴，一冲动就用了你两个名字的首字母。”
　　苏筱玥貌似无所谓地摇摇头，说：“一个名字而已。我猜想你更习惯路瑶这个名字吧，毕竟之前叫了那么多年。”
　　电梯内明亮的灯光照不进季瑄眼底，没回头的苏筱玥看不见他由明入暗的目光，却听见他清朗的声音笑着说道：“只要是你，什么名字都不重要。”
　　顿了一下，仿佛是强调一般，他又加重语气重复说道：“路瑶和苏筱玥，我都喜欢。”
　　苏筱玥回头冲他温婉地一笑，“我比较喜欢苏筱玥。”
　　不管是罗菲或路瑶，都带着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去，只有苏筱玥只属于现在和未来。
　　出了电梯，见季瑄要往办公室去，苏筱玥问：“你做事，我就不在旁边打扰了，我第一次到这会所来，想四处转转。”
　　说完她将手中脱下来的羽绒服和围巾递给季瑄，示意他帮忙拿到办公室去，转身就要走，季瑄拉住她，“会所太大，我让人陪你逛逛。”
　　苏筱玥拍拍他的手，说：“不用，你姐我都几十岁的人了，转悠个会所还怕我迷路？我自己转转，有人在身边陪着反倒不自在。”
　　季瑄叹了口气，松开了她：“那你自己小心点，有事就给我电话。”
　　苏筱玥已经进了电梯，对他翻了个白眼，道：“真当我三岁小孩啦？我是你姐！”
　　季瑄看着电梯门合上向下行，对迎上来的一个精壮男人说：“阿文，派人跟着阿玥保护她。”
　　阿文恭恭敬敬弯了弯腰，打了电话，跟着进了办公室。
　　季瑄走进办公室就直奔古玩架而去，造型别致的古玩架上摆放着价值不菲的古董，他伸手在一个象牙雕的鹿头眼上一按，古玩架从中一分为二，露出后面的墙，他又点按了两次鹿眼，那壁完整的墙上突然就往一边移动，现出一个门。


第三百四十章 
　　季瑄一步跨了进去，里面是一个密闭的房间，房间呈弧形，墙壁上全是一个一个屏幕相连，房间中间摆放着很多电脑，电脑前只坐了一个人。
　　如果苏筱玥此时在这儿就会发现，刚才蹭着她的光进来的那个后勤黄科长占据了其中一个小小的屏幕，中间最大的那个屏幕上，赫然是霍智宸那戴着眼镜温文尔雅的笑脸。
　　季瑄接过阿文递过来的耳机戴上，听了没一会儿，那沉冷的脸上愈加覆上了霜。
　　他突然凝目看着出现在其中一个屏幕上的苏筱玥，她正在好奇地打量大厅扶梯上的花纹，低头垂眸时长长的脖颈弯出一道美丽的弧形，一缕发丝滑到脸颊更衬得她眉眼如画，透出浑然天成的清丽优雅。
　　季瑄目不转睛地看着屏幕上的苏筱玥，脸色犹如冰封的冻土逢春而化，温和夺目的笑颜毫不吝啬地展现出来，目光温软，看得人温情荡漾。
　　阿文的眼睛一直粘在他身上，精光一闪后熄灭，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木呆呆看着季瑄的程序员，吓得那人一个哆嗦，发着抖低下了头。
　　季瑄察觉到手下的异常，敛了笑，皱眉道：“干什么？”
　　那声音已经裹电挟雷，隐有风暴要起之意。
　　阿文尚可支撑，那程序员竟然吓得身子一软，滑倒在电脑桌上，连一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了。
　　季瑄似乎今天心情很好，并没有为难手下人，顾自开了口：“霍智宸敢来我这儿与那些人会面，我怎会辜负他的一片好意呢。嗯？这么快就谈妥了？”
　　阿文顺着季瑄看的方向望向墙上屏幕，霍智宸已经站了起来和那群人中唯一一个外国人握手，一群人边说边打开了门往外走。
　　画面陷入静止中，程序员迅速切换到走廊和会所外围的监控画面，走出房间的霍智宸没有了相谈甚欢的欣喜，已恢复了他一贯的文彬风雅，一大群人簇拥着他和那个外国人往外走。
　　季瑄看着那些人走出会所，阿文盯着季瑄的一举一动，准备随时执行他下达的命令。
　　但他却听见自己老板突然暴起骂了句：“shit！”
　　就见他飞身往外狂奔，阿文跟上季瑄的匆忙间只来得及瞥见屏幕上的苏筱玥尾随霍智宸等人走出会所的身影。
　　苏筱玥本想假扮服务员一个一个房间去偷听，但刚走下楼梯就见霍智宸带着人迎面走了过来。
　　她迅速躲到了落地花瓶后面，等霍智宸他们走过，她几乎没有犹豫，就远远跟上了他们。
　　霍智宸用英文和那个外国人交谈，隔得太远，苏筱玥什么都没听见，她小心地往前紧走了两步。
　　他们没有进电梯，而是顺着楼梯往下走，纷杂的脚步声淹没了低声交谈的话。
　　已到了地下停车场，苏筱玥听见了外国人用纯正的中文说道：“霍先生，看一下我给你带的礼物吧，你一定会喜欢的。”
　　这是一句极其普通的话，听在苏筱玥耳朵里却犹如一声霹雳炸得她大脑嗡嗡响，她直觉外国男人口中的礼物就是自己想的那东西。
　　来到江云市当上一名法医后，曾经的救命恩人路瑶变成了杀死自己的凶手，情深义重的爱人霍智宸被揭开一层又一层的神秘面纱，从出轨的渣男到草菅人命剽窃器官进行交易的恶魔。
　　霍智宸不停变换的身份，已经让苏筱玥对他不再保留任何美好的幻想，却没料到，最后，他还隐藏着一个毒贩的身份。
　　一个人要有多么精湛的演技，才能让自己常年伪装出文质彬彬的仁善而不露丝毫的破绽，而自己又要多么的愚蠢，才会在他身边相伴多年而不识得他的真面目。
　　人心伪善，犹如地狱深渊。
　　“哔”的一声轻响，一辆黑色越野车的后备箱打开，外国人得意洋洋说道：“霍先生，来看看这份礼物，你肯定会满意的。”
　　隐在墙壁后面的苏筱玥听见霍智宸低声吩咐：“去，看看。”
　　他的声音依然温文柔和，此时听在苏筱玥耳朵里却如来自深渊之下的恶魔之音。
　　他们在查验毒品吗？我现在该怎么办？给林晖打电话？还是按兵不动，偷听他们下一步怎么交易？
　　千万念头只在瞬息间掠过脑海，苏筱玥轻轻跨出一步，想要看得更清楚，听得更明白。
　　“谁？”
　　厉喝惊起时，苏筱玥被人从后面捂住了嘴，探出去的身子被拉了回来按在了墙上，她在极度惊惧中奋力挣扎，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别动！”
　　苏筱玥睁大了眼睛，季瑄俊美的面容就放大在眼前，一手扶住她的后脑，一手竖起一根手指在嘴边，示意她噤声。
　　他侧耳倾听，全身肌肉绷紧，处于高度地戒备中。
　　沉重的皮靴由远及近，一声一声踩响在苏筱玥无序狂跳的心跳上，她感觉到了季瑄身体陡然强直，无声对她说了声“对不起”，俯下身来将唇贴在她柔软的唇瓣上面。
　　苏筱玥陡然瞪大了眼睛，地下停车场里昏暗的灯光下，季瑄明亮的眼睛被无限放大，她还来不及理清现实状况的大脑就清晰地听见了不远处咔嚓的声音——
　　那是手枪拉开保险，子弹上膛的声音。
　　惊惧从苏筱玥眼中倾泻而出，季瑄的唇不再只是虚虚地贴着，他双手抱住她的头，微微一低头，温润的唇就吻了上来，并用力的在她唇角咬了一下。
　　苏筱玥被惊飞的理智终于在这强势的亲吻攻势下被拽了回来，高度灵敏的感官已经察觉到有两个高大的人影逼了上来。
　　她突然用力挣扎起来，奋力挣脱季瑄的钳制，扬起手来，“啪”，清脆的耳光声让悄然而至的脚步停滞了一下后重又逼近。
　　苏筱玥捶打着季瑄又哭又闹，宛若疯妇，指着又要上前搂住她的季瑄哭骂道：“你去找你那些莺莺燕燕们，我不端庄贤淑，我又老又丑，你还来纠缠我干什么？你……你……你当初是怎么赌咒发誓……只爱我一人，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都是谎话，你给我滚，我不要看见你……”


第三百四十一章 
　　季瑄从那一耳光的震惊中迅速反应过来，一秒钟入戏，再次上前抱住她，温柔哄道：“哪儿来的莺莺燕燕？那都是正常的同事关系，我这一生只爱你，真的，阿玥。”
　　苏筱玥依然在他怀抱中使劲挣扎，季瑄抱着她不敢撒手，见她依然奋力挣扎，着急地又要低头去亲吻她。
　　两个人都顾不了其他，唯一的念头就是要表现得更逼真、更流畅些，期望以此能骗过那些人。
　　脚步声没再逼近，但也没离开。
　　苏筱玥奋力推他搡他，被吻住的嘴还在含糊哭骂：“走开，我不要看见你！我讨厌你。”
　　季瑄低三下四地认错：“都是我不好，不该惹你生气，别哭了，我以后再也不惹你生气了，乖，不哭了。”
　　苏筱玥的哭声低弱下去，哽咽难耐，季瑄一边温柔亲吻她的面颊一边轻言软语地哄着，然后搂着她僵硬的身子，低声说道：“乖，不闹了，我们回去吧。”
　　皮靴声终于没再前行。
　　苏筱玥抽泣着点头，嘴里兀自还在找他算账：“你在外面真的没有其他女人？你骗我！”
　　季瑄的目光警惕地扫向四周，抱扶着她慢慢走向电梯，嘴里应和她：“我只爱你，一生一世唯你一人。”
　　驻留的脚步没再逼近。
　　电梯门关闭的那一瞬间，季瑄刺冷的目光穿透停车场暗黑的夜色，遥遥看向那群模糊的人影，他一直将苏筱玥搂着怀中，并用衣服遮挡住了她的头。
　　当电梯开启，听见他说出“没事了”，苏筱玥过度紧绷的身体一软，脱力得差点滑倒在地上。
　　季瑄弯腰把她打横抱了起来，感觉到怀中娇小身躯止不住地颤抖，他低头用温热的唇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沉声道：“阿玥别怕，没事了，有我呢。”
　　迎面走过来的阿文张了张嘴，想说的话都被季瑄冷厉的目光制止，伸手想要接过苏筱玥，被季瑄侧身避过。
　　苏筱玥处于一种劫后余生的过度虚茫中，大脑完全宕机成一片空白，对周遭的人和事看不见、听不进，唯有一个念头：我们还活着。
　　她已经不是第一次与死亡面面相对，但依然做不到淡定从容。
　　她无端想起革命时代那些先烈们，真的可以因为信仰而无惧生死吗？
　　可，作为一名警察，她怕死，更怕季瑄被她牵连而死。
　　她那么艰难地挣扎着活了下来，如今又收获了爱情和亲情，她更想好好地活下去。
　　但她总是将危险带给身边的人。
　　“阿玥！”
　　焦急地呼唤和温柔的轻摇拉回了苏筱玥迷茫的神志，瞳孔慢慢聚焦，季瑄俊美的脸上全是焦灼不安。
　　见她眼神渐渐清明起来，季瑄神情为之一松，她却突然抱住他的脖子放声大哭起来。
　　季瑄着了急：“怎么了？别怕，我们安全……”
　　“对不起……阿瑄……对不起……”
　　苏筱玥哭得哽咽难耐，只是不停重复着对不起三个字。
　　季瑄却听懂了，拍着她温柔说道：“你我是亲人，用不着说对不起。”
　　她摇头，眼泪鼻涕全都蹭在他衣领上，“正因为是亲人，就更不应该让你为我涉险，我不该……”
　　不能说下去，虽然季瑄对霍智宸涉毒的事有所察觉，但案件细节不能说，更不能让他知道太多，会给他带来更大的危险。
　　那就装吧。
　　苏筱玥抽泣着放开季瑄，问道：“我刚才好像看见霍智宸了，他还有枪？我们这边有个案子刚查到他头上，突然在这儿看见他，我没多想就跟了上去……对不起。”
　　季瑄抬手蒙住了她的眼睛，温暖干燥的掌心让惊魂未定的苏筱玥感到安心。
　　季瑄就着这个姿势扶苏筱玥慢慢躺下，低声说：“你看错了，没有霍智宸、没有枪。闭上眼睛睡一觉就好了。”
　　苏筱玥其实想把季瑄的手拿下来，告诉他自己其实已经不害怕了，自己以及自己关心的两个人都好好的活着呢，其他任何人都不值得她担惊受怕。
　　但她觉得此刻如此温情，自己还是不要破坏了气氛。
　　苏筱玥顺从地慢慢闭上了眼睛，可能是刚才身处险境过度紧张的情绪突然一放松，疲倦袭来，她竟然真的睡着了。
　　季瑄侧身坐着，听她绵长均匀的呼吸，轻轻放下手，静静注视她好一会儿才将目光从她脸上移开，拿过薄毯给她盖上，他悄悄走到外间。
　　见他出来，阿文就要说话，季瑄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轻关严门，这才低声问阿文：“他们走了？”
　　“嗯，季总，刚才你根本不……”
　　“嘘！”季瑄一根手指贴在唇边打断了阿文的话，那欣长的手指蜷了起来轻轻摩挲绯色双唇，唇角挂着一抹浅笑，格外的意味深长。
　　“你不懂。”他轻声说道，又用指尖抚了抚薄唇，加重语气重复：“你不懂的，会打草惊蛇。”
　　那样的机会，他怎能错过？
　　“把霍智宸的谈话视频想办法让林晖的人查到，记住别让阿玥知道。”
　　阿文弯腰应道：“是，不过季总，那监控里他们什么都没说呀。”
　　季瑄轻哼一声，“以林晖那敏锐的触角，就这什么都没说的监控也能让他察觉到很多异常东西，并顺藤摸瓜查到霍智宸的老底。”
　　阿文再次弯下腰：“是。”
　　然后欲言又止。
　　季瑄斜睨他一眼，说：“说吧。”
　　阿文像是被他惊到了，惶恐地看他一眼，又似下定了决心，咬咬牙，说：“季总，为什么一定要动霍智宸？”
　　季瑄恍若未闻，静静地看着窗外暗黑的夜色，直到阿文都以为他不会回答自己，却听见他幽幽说道：“第一他贩毒，第二他伤了阿玥的心。”
　　“大小姐当初……”
　　季瑄回头看向他，冷冷的目光让魁梧壮实的阿文心头一缩，顿时咽下了要说的话。
　　“你话太多了。”
　　季瑄裹挟霜雪的话终于让阿文打了个寒颤，额上冷汗唰的就下来了，躬身说道：“是。”
　　“去吧。”
　　转眼季瑄已经恢复了明朗灿烂的面容，唇角的笑意如春风拂面般温和。


第三百四十二章 
　　只有阿文知道，这样的季少只属于那个曾经名为路瑶现在名为苏筱玥的女人。
　　电梯里的阿文攥紧了拳头，手心的刺痛掩盖不了他的沮丧和心疼。
　　*
　　到底没有林晖在身边，苏筱玥睡得很浅，很快就醒来。
　　入眼就是季瑄俊美的脸庞，正坐在书桌后面低头批阅文件，听见响动，站起身走过来，顺手扶她坐了起来，笑着问她：“回家继续睡？”
　　苏筱玥揉揉酸胀的脖子，点头：“明天几点的飞机？”
　　“九点半，你可以睡晚点。”
　　苏筱玥一直是个不愿委屈自己的人，早餐于她而言，绝不是为了多睡十多分钟就可以忽略的一餐，所以她上班的时候，闹钟会在六点一刻叫醒她。
　　到江云市上班第一天的豆浆、包子对长期低血糖的她来说实在是迫不得已的敷衍，大多数时候，她会往豆浆机里放泡好两人份的黄豆、花生、核桃，按下开关后再煮两个白水鸡蛋、蒸上桂花糕和虾饺，然后才开始洗漱。
　　苏筱玥不太喜欢把时间压得太紧，把上班前的一切像打仗一样应付过去，让一天的清晨就从紧张中开始，这让她有种陷在紧迫中透不过气的感觉。
　　不加班的周末是她难得睡到自然醒的时候，但生物钟可怕的守时，让她对懒觉的定义是能放松地躺在床上赖到季瑄来喊她吃早饭。
　　两人都不喜欢家里长期住着一个陌生人，所以负责家政的是钟点工，十点过来开始准备午饭，下午做家务、准备晚饭，做好晚饭收拾好厨房后就离开。
　　但实际上苏筱玥和季瑄搬到这个房子后不加班的周末少之又少，明天是个难得可以赖床的日子，不能因为十点半的飞机而辜负。
　　回到家，两人都没多交谈，各自洗漱后回房睡觉。
　　但今晚的遭遇太富冲击力，在会所因为季瑄的安慰而被苏筱玥刻意忽略的一些信息，却在此时争先恐后地挤进她的脑中。
　　温文尔雅霍智宸、杀人放火霍智宸、卖毒贩毒霍智宸！
　　手枪拉开保险发出的那一声清脆响声到现在都还在她耳边久久回荡，躺在自家温软的床上也令她打了个寒战。
　　裹紧被子发抖，后知后觉开始害怕起来。
　　她想林晖了，只有那个男人才能给她安心的安全。
　　从来隐忍的她却在此时一刻也不想耽误地拿起手机发给林晖三个字：我想你。却在发送的那一刻犹豫了。
　　他忙得明明没有时间找她算账，自己这是送上门去做选择题的作死节奏？
　　苏筱玥默默地删掉微信。
　　没有林晖隔空送安全，害怕又开始席卷而来。
　　苏筱玥觉得该想点事情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那就梳理一下案情吧。
　　很显然，如林晖怀疑的那样，霍智宸当初让他家那小小百货公司迅速壮大的资金来自于贩毒所得，世界上没有比这更暴利的生意。
　　那笔存在外国某银行的六千万美元毫无疑问来自毒资，但霍智宸得把这些钱洗白，所以他需要大型的正当的公司和业务。
　　这世道本来就是用钱去赚钱更快更容易，所以以毒品赚得第一桶金的宸辉集团把正经生意也做得风生水起，毕竟霍智宸也算得上一个商人，他具备经商的头脑和胆略。
　　要不要把今天在会所的遭遇告诉林晖？
　　但，实际上自己除了听见那个外国人说了一句验货外，根本没有什么收获。
　　线索？收获？和霍智宸！
　　苏筱玥脑中突然想到了一个地方、闪过了一个念头，她自己被吓了一跳，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才不到一年的时间，她觉得自己完全适应了法医这个新的身份和职业，连思维和想法都随之改变了很多。
　　比如，现在。
　　她飞快地瞄了一眼时间，凌晨一点过，月黑风高夜，正是偷偷摸摸干点事情的好时间。
　　苏筱玥披上睡衣，轻手轻脚地拧开门，探头往对面房间看去，漆黑的过道上只有客厅鱼缸柔和的灯光漏了些许过来，季瑄的卧室紧闭，从门下的缝隙可以看见，只有睡眠灯那几乎可以忽略的一线光亮透露出来。
　　苏筱玥缩回了房间，迅速穿戴好，临走时借着窗外昏淡的光线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一个黑乎乎的影子，她非常满意自己从里到外从上到下黑得很彻底，完全与夜色融为一体。
　　发动车子的时候，她好怕惊动了季瑄，竖着耳朵听了片刻楼上的动静，这才放心地把车子开出了车库。
　　环山，这是自她回到江云市后第二次来到这个地方，第一次是被人掳到这儿绑在了装有炸弹的车上，扔到了三年前的车祸现场。
　　只有这一次是她自己主动回到这儿，但她没兴趣去故地重游车祸现场，她要去的地方是霍家别墅。
　　霍智宸自从结婚后就带着新婚妻子搬离环山，环山别墅已没有人居住，除了偶尔有人去做保洁。
　　若说一个人想要将一些不能为人知道的秘密封存起来，那么环山那栋安保级别非常高的别墅是最佳地点。
　　更何况那栋别墅里面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密室，这世界上有两个人知道这密室，霍智宸和罗菲。
　　罗菲死了，霍智宸就成为了他自以为的唯一。
　　车子停在环山霍家别墅雕花铁门外，苏筱玥下车将拇指贴在锁上，锁打开发出的清脆声音听在耳朵里落在心上，狂跳的心脏仿佛要从胸腔里蹦出来，甚至带起了尖锐的耳鸣声。
　　苏筱玥神思恍惚地转身重新坐进车里，却怎么也踩不下油门，紧紧握住方向盘的手在黑色手套里攥得生疼。
　　心跳平缓，耳鸣声渐消，黑色羽绒服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勾起了她的注意，双眼睁开才发现自己瘫在了方向盘上。
　　那些曾经的过往被她刻意地埋藏，此时都随着那扇开启的大门呼啸扑来，不管痛还是难过，埋藏还是遗忘，但——
　　那扇门，终究是被她打开了。
　　黑色车子悄无声息地开了进去，大门在身后关闭，发出轻微的声响，散落在夜风中，很快就无声无息。


第三百四十三章 
　　车子停在树影下熄火，苏筱玥坐在车内没动，隔着车窗打量曾经无比熟悉的房子。
　　即使没人居住，房前花园也亮着零星的路灯，昏淡光线下，别墅像一只充满危险的怪兽，张着血盆大口趴伏在那儿。
　　苏筱玥甩了甩头，把脑中自己吓自己的一些荒唐念头掐灭，打开车门下去，一步一步向房子走去。
　　感应灯随着她的身体挨次亮了起来，柔和灯光照在她一身的黑衣上，无端泛起一阵阴森诡异的气氛。
　　苏筱玥没再给自己犹豫和思考的时间，大拇指贴上门锁时，如她所料般，门打开了。
　　从她用指纹打开第一道铁门时，苏筱玥就知道自己依然能打开这栋房子里的每一道锁。
　　霍智宸并没有删除系统里属于她的指纹，他深信罗菲已死，删与不删并无区别。
　　走到门厅时她习惯性的想要换鞋，无声地自嘲了一下，抬脚走了进去。
　　她打开了水晶吊灯最暗的模式，环视熟悉的摆设。
　　房间一看就有人定期打扫，富丽的家具上纤尘不染，但依然落下了长久不住人才有的颓败。
　　苏筱玥不再给自己伤春悲秋的缅怀过去，迅速往楼上霍智宸的书房走去。
　　她特意穿了双球鞋，踩在楼梯的木地板上没什么声音，这让她感觉没那么瘆人。
　　进了书房，苏筱玥直奔保险柜，熟练的输入密码后如愿听见开锁的声音，她对今天此行的目的更增加了点信心。
　　她没有去翻保险柜里面那些东西，她知道那些都是掩人耳目的摆设，她伸手到角落处摸到一个东西，如释重负般吁出一口气来，用力按下。
　　书架后面毫无缝隙的那壁墙上无声地开了道门，苏筱玥警惕地向书房门外看了看，返身回去锁好门，这才走进了那道暗门。
　　当年她在保险柜里翻找东西时无意中发现了这个密室，霍智宸也没刻意隐瞒她，如霍智宸所料，她知道后转身就忘了，她甚至没觉得家里多了一间密室有何不妥。
　　谁也没料到，今天她会突然想到这间密室。
　　以她对霍智宸的了解，能藏住他秘密的地方，只能是这儿。
　　但苏筱玥失望了，密室内整洁得连只苍蝇都没有，明显是将东西搬离后打扫过。
　　她不死心地在里面一寸一寸地翻找，甚至把密室的四壁都挨个敲了个遍，期望能再找出个存放了关键文件的秘密柜子。
　　但，什么也没有。
　　这让她一路顺利打开各种门锁而倍增的信心顿时烟消云散，突然觉得自己幼稚得可笑，此行的目的是查找霍智宸的罪证，不是让自己成为一个开锁匠！
　　因霍智宸没有删除自己的指纹记录和改换保险柜密码而泛起的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小雀跃，至此已经完全被郁闷代替。
　　她已经能预见自己今晚将一无所获。
　　苏筱玥走出密室，把暗门恢复如初，瞄见书桌上的电脑，不死心地打开了它。
　　不到两分钟，她气得摔了鼠标，电脑干净得就像一台新机器，连硬盘都被拿走了。
　　苏筱玥无比沮丧地离开环山，她将车停在路边，茫然地看着车外安静下来的城市，远处霓虹灯寂寥的彩色光影倒映在她眼中，一如此刻的她。
　　深深的挫败感攥住了苏筱玥，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就想到了林晖。
　　高兴了、郁闷了、开心了、难过了，所有想要找人分享、与人倾诉的时刻，她都会想起他。
　　等恍惚的神志清醒过来，她发现自己已经偏离了回家的那条路，正在往林晖那间跃层大房子赶去。
　　见他一面就走——
　　苏筱玥想要转方向盘的手就这样被这个念头遏制住了，已经泛起的想法就像燎原的星火再也熄灭不了。
　　脚下加了力，车子飞速往前开去。
　　车子被保安拦了下来，苏筱玥降下车窗还没说话，保安看见她就笑了起来：“原来是苏小姐。”
　　几个月前她在林晖家养伤时登记过了，保安还认得她。
　　刚才郁结的心头突然就缓和了。
　　指纹锁开启时，苏筱玥再一次自嘲地笑了起来：今晚自己还真成了名副其实的开锁匠，哪儿的门都能打开，全都一无所获。
　　比如，此刻。
　　门廊上的感应灯照亮了客厅，那双蓝灰色男士拖鞋端端正正放在鞋架上昭示着主人未归家。
　　她从鞋柜里拿出那双粉色拖鞋换上，毫不犹豫地往浴室走去。
　　太晚了，她不想再来回折腾，更因为今晚一再落空的心，需要她呆在这儿才能安眠。
　　洗完澡走进主卧，她没开灯就将自己扔在了那张舒适的大床上，扯过被子连头蒙了进去，深深嗅闻着被子上残留的属于林晖身上独有的雨林味道。
　　突然觉得今晚的自己荒谬而又冲动，就像个急于邀功的孩子，在会所发现了霍智宸的行踪就异想天开以为能在霍家别墅找到他犯罪的证据，拿到林晖面前去讨要表扬。
　　什么时候自己变得如此浅薄无知？
　　霍智宸经营他的帝国已逾十余载，而她在他身边才呆了几年？且看到的模样还是霍智宸想要她看见的面容，哪儿来的自信以为回一趟环山别墅就能找到证据？
　　自己是不是太不知天高地厚了？才会这样盲目自信起来。
　　苏筱玥蒙在被子里检讨自己，一层一层的剖析自己的心理。
　　自车祸醒来后，她从来不放松警惕，不存有侥幸心理，谨小慎微才是她活下去的手段。
　　今晚，太冲动、太冒险了。
　　但若知环山别墅真藏有证据，她依然会选择前往吧。
　　夜已深，苏筱玥躺在林晖的床上，盖着林晖的被子，在和自己的点点滴滴计较中睡了过去。
　　昨晚一番折腾，凌晨才睡下，苏筱玥强大的生物钟也偃旗息鼓了，等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九点钟了。
　　意识还没回笼先看见了陌生而又熟悉的房间，她呼地一下坐了起来，低血糖眩晕跟着就上了头，她只得稳住身形闭了眼睛。
　　再慢慢睁开眼睛认清眼前事实时，苏筱玥捂住了眼睛。


第三百四十四章 
　　苏筱玥觉得自己昨晚真的！真的！是脑花被狗叼走了，不仅幻想着上演一场美女孤身探险夺得证据的戏码，还顺带半夜三更摸进了男人的房子非礼了男人……的床！
　　她懊恼地搓了一把脸，打起精神跳下床，上蹿下跳地捣腾床单被子，企图消灭一切自己存在过的证据。
　　走进卫生间，她才悲哀的发现哪有那么容易消灭证据！
　　她忘记了自己昨天到来的大姨妈，换下来的姨妈巾扔在垃圾桶里就是血淋淋的证据。
　　她出门的时候带走了垃圾，但以林晖的敏锐，房间内任何一点微小的变化都会出卖她。
　　苏筱玥就在要不要干脆给房间来个大扫除的思想斗争中，关门滚蛋了。
　　坐上车，才把昨晚为防止上演午夜凶铃而关掉的手机打开，解锁密码还没输入，叮叮当当的各种信息提示音争前恐后地扑面而来。
　　全是季瑄的！
　　苏筱玥这才想起今早十点半的飞机！
　　她一边连上蓝牙给季瑄打电话，一边启动车子。
　　电话只响了半声，季瑄就接了起来，她都还没想好借口。
　　“你在哪儿？”
　　季瑄焦急的声音还在发抖，苏筱玥良心发现地咬了自己的舌头：“阿瑄啊，昨晚局里有个紧急分析要做，时间太晚了，我就没吵醒你，你别担心，我在局里睡了一会儿，等小姜来了，我马上就回来，不会误了飞机……”
　　她话还说着呢，手机那头就传来小姜发嗲的声音：“季瑄小亲亲，你说你大清早的跑局里来干嘛？别是想我了？你姐……”
　　苏筱玥顿时觉得刚才咬的舌头痛得说话都不利索了：“那个……我出来给你买早餐了……呵呵……马上就回去了。”
　　想见的人没见着，不想骗的人已经骗了。
　　唉，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苏筱玥突然觉得自己什么时候智商堪与周卫威比肩了，都要蠢死了。
　　回到家，对上似笑非笑的季瑄，苏筱玥赶紧双手奉上两大包早点，季瑄接过，也不说话，坐一边安静地吃去了。
　　苏筱玥灰溜溜窜回房间，一头钻进卫生间洗澡，顺带再想想解释的话。
　　去环山霍家别墅倒没什么不能说，可她是真没脸坦陈自己半夜爬了男人的床。
　　不对啊！去环山霍家别墅的事也不能说呀！若是让季瑄知道她不是路瑶而是罗菲，以他那么依恋路瑶的情形来看，他是不是得宰了她？何况还涉及案件细节，更不能说了。
　　苏筱玥站在莲蓬下任由水流从头上淋下来，一晚上的荒唐最后重新绕回到了身份问题上，这让她非常沮丧，沮丧之余还得费尽脑子找理由撒谎。
　　她贪恋季瑄给予她的亲情，但她并不贪图其他，认下这个姐姐的身份，更多的是不想伤了季瑄对路瑶的那份依恋。
　　门外季瑄在叫她：“阿玥，快点，时间要来不及了。”
　　苏筱玥甩了甩头，摆脱掉那些繁杂的思绪，轻轻叹了口气。
　　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吧。
　　她希望将来她的身份被人撕开的那一天，季瑄少生气一点、少伤心一点，就好。
　　她出来的时候，季瑄接过她的包，笑道：“昨晚离家出走的事等上了飞机再找你算账。”
　　苏筱玥张口结舌，一边被季瑄带着往外走，一边怀疑地重复：“离家出走？”
　　谁会离家出走几个小时？
　　不是，我都多大了，能换个罪名吗？
　　坐上飞机，季瑄并没有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找苏筱玥慢慢算账，反倒是看出了苏筱玥昨晚睡眠欠佳，体贴地帮她盖上薄毯，戴上眼罩，催促她再睡会儿。
　　就这样轻易地逃过一劫，苏筱玥赶紧遵命闭眼装睡，生怕多睁一会儿眼，就会提醒季瑄关于昨晚失踪的事而遭遇追根究底地询问。
　　** *
　　林晖回到市局已是晚上，除了少数几个值班室亮着灯，其余办公室全都关门闭户。
　　他往法医室的方向看了一眼，毫无例外地一片漆黑，刑侦队大办公室也空荡荡的，何培文他们全都出外勤还没回来。
　　他的办公桌上摆着一份资料，打开一看，是谢枫查到的关于马林岷五年前的那次打架斗殴事件。
　　两年前，还在读大三的马林岷和朋友晚上约在一家酒吧聚会，期间有个长发性感的美女上来找马林岷搭讪，年轻人都爱热闹，有人主动投怀送抱，马林岷也就顺水推舟，拉了美女进来，和他的一伙朋友一起喝酒玩乐。
　　结果，酒过三巡，一伙人冲了过来，上来就给美女一巴掌，打得美女跪地求饶。
　　还没等马林岷和朋友们弄清楚原因，为首的小伙子就骂骂咧咧地指着马林岷怒吼：“我的人，你也敢碰！给我打这不要命的奸夫。”
　　那伙人明显是有备而来，隔开马林岷的朋友们，围着马林岷就拳打脚踢。
　　朋友们见势不好就报了警，还没等警察到场，那些人就扯起那女人扬长而去，没有一个人敢拦他们。
　　朋友们将马林岷迅速送往医院，一番检查后发现除了点轻微外伤并无大碍。
　　马永清赶到医院的时候，马林岷在朋友的陪同下正要离开，见了他爸，简略的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让马永清感到极其窝火，坚持拉着儿子要报警。
　　接案警察立即前往那家酒吧调查，并调取监控查看，可惜酒吧本来光线就昏暗，再加上人多得像在挤蚂蚁，监控上只看见几个模糊的身影在人群里晃了一下，就再也找不到了。
　　那个性感美女，连马林岷本人都说不清她的模样，警察也就更无从查起。
　　所有的涉案人员一个也找不到，按照马林岷这边单方面还原的事件又只是一件单纯的因女人争风吃醋的打架斗殴。
　　最后这个案子只能不了了之。
　　马永清虽然意难平，但也只能接受这个结果。
　　没料到，半个月后，马林岷开始出现右侧腰部疼痛、肿胀，血尿，脸色苍白等等不适，到医院一检查，确定为外伤性肾脏破裂，破裂程度已经无法行缝合术，只得摘掉右肾。


第三百四十五章 
　　一场打架斗殴让马林岷失去了一个肾脏，这无疑于一个晴天霹雳。
　　林晖看了眼资料上马林岷肾脏摘除手术出院的时间，一个月后，马林岷就出国了，再没回过一次国。
　　人有双肾，一个肾脏完全不影响日常生活，也不会降低生活质量。
　　即使那次的打架斗殴事件给马林岷造成了一定程度的心理阴影，也不会是他出国后一去不复返的理由啊。
　　是什么原因导致马林岷出国后再没回来过？与父母关系恶化吗？
　　林晖打电话给已经窝在家里玩游戏的谢枫：“帮我查一下马永清以及他所有家人的手机通话记录，特别是和马林岷的。”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天二十四小时，天才少年谢枫自从进入到市公安局技侦队上班之后，从最开始对没有明确的上下班时间概念的抗拒不解，到现在接到林晖的命令后挂断电话就不分时间和场合地投入到工作中去，也就短短的两个多月。
　　任劳任怨的谢枫小同志拉过自己的工作电脑，一边兼顾游戏里指挥自己家族成员围猎打怪，一边飞快地完成林大队长交代的工作任务，已经能完美地将工作和娱乐融合在一起，互相协调互不干扰。
　　将邮件发给林晖手机上的时候，谢枫小同志连通知一声都偷懒取消了，迅速投入到激战的游戏中去。
　　林晖在电脑上点开谢枫发来的邮件，从通讯记录往来看，马林岷和父母交流十分频繁，不像是闹矛盾的两代人。
　　而从银行卡转账流水来看，马林岷在国外的开销太大，远远超出一个留学生的花费，但从流水来看，马永清给得毫无疑问，甚至最高的那笔四十万被设定成每月定时转账。
　　一个月四十万，一年就四百多万，这对于一年三十来万留学费的普通留学生而言，实在是太奢侈的留学生活。
　　但这笔钱对于一年收入近一千万的马永清来说，完全能负担得起，富家子弟生活水准更高也是常理。
　　或许是自己多疑了，林晖这样想着，却依然对着那些银行卡转账流水出神。
　　突然他目光一定，落在那笔定时定额转账的四十万的账户上。
　　林晖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总是盯着那些转账流水看，这笔每月定时转账的四十万钱款的收款账户并非马林岷的。
　　他再一次拿起了电话：“小枫，帮我查一下这个四十万定额转账的收款账户是谁。”
　　国外账户需要的时间稍微长了点，林晖等了约十分钟才收到邮件提示音，点开一看：麦德森中心医院。
　　终于有些线索从黑暗中隐隐约约浮现出来，但林晖抓不住那些还没连成线的明暗点。
　　林晖又翻出先前的资料，翻看马林岷在市一院的病历，总觉得差了点什么，但缺少了什么，他又说不清。
　　他觉得有必要去市一院将马林岷住院时的病历原件调出来看看。
　　林晖看了一下时间，打消了叫上苏筱玥的想法，自己关上办公室的门，往市一院去了。
　　* * *
　　旅途太单调，苏筱玥成功地把假睡升级成了酣梦不醒，等到飞机停稳，季瑄摘下她的眼罩，她睁开眼好一会儿都没清醒过来，还以为在江云市季瑄接她下班的车里睡着了。
　　季瑄好笑地弹了她额头一下，问：“还迷糊着呢？”
　　头等舱的人走得只剩他们两人，苏筱玥不好意思地掀了身上薄毯兜头扔在他脸上，把他一脸戏谑的笑都压在了毯子下面。
　　她站起来若无其事地穿好羽绒服，去拿围巾的手捞了个空，季瑄笑眯眯地拿起她的围巾殷勤道：“我来、我来。”
　　她冷哼一声别过头去不理他，季瑄认真地给她戴好围巾后在她耳边吹了口气，苏筱玥痒得没绷住，“嗤”一声笑了出来。
　　两人经过候机厅的时候，苏筱玥一脸戏谑地开了口：“上一次是谁在这儿装高冷，一副我不认识你你离我远点的表情啊——”
　　那拖长的尾音让季瑄眉心一跳，也顾不得周围人流中黏在自己身上的那些花痴的目光，长臂一圈就把她拉到自己身前，赔着笑说：“我那是惊疑，哪儿是你说的那样！”
　　苏筱玥察觉到周围那些复杂的眼光，“啪”的一下打掉他拉住自己的手，以免自己被那些莫名其妙羡慕嫉妒恨的视线切割得体无完肤。
　　“你那天看我的眼神好凶。”
　　这句话成功将季瑄想要报复去抓她的手僵在了空中，片刻后才听他说：“有吗？你肯定看错了。”
　　“哼哼！”苏筱玥冷笑两声算是回答。
　　两人出了机场，早有人开车等在外面，司机恭恭敬敬地接过季瑄手中的行李箱放进后备箱。
　　车子启动后，季瑄的手机就开始不停地响，他开始忙着处理各种事情，苏筱玥在飞机上睡得好，此时精神饱满，饶有兴致地打量车外的汉源市。
　　上一次来到这座城市的时候，心里全是对前尘往事的疑惑和对未来的迷茫，根本没有心思欣赏这个城市。
　　如今一切都不同了，林晖已经知晓她身份的秘密，想象中的唾弃和厌恶没有如期而来，反而因此而让她解开心结，使得两人的感情更加亲密。
　　此刻心情愉悦的苏筱玥，有了心情慢慢细致地去打量这个季瑄和路瑶从小生活的城市。
　　路瑶——
　　她想到这个人，心情就无比复杂。
　　这个被她顶替了身份、代替她死于那场车祸的人，这个预谋杀害自己、又撞死了自己的母亲，并与霍智宸有着一段不轨恋情的人，与母亲从小在她耳边讲述的那个活泼开朗、力争向上像太阳一样活力四射的女孩截然不同。
　　对于路瑶，她恨、又不恨。
　　苏筱玥对这个与自己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女孩恨不起了，不恨又心有不甘。
　　如今看着路瑶生活的城市，更是心绪起伏，莫名觉得自己窥探了她的生活。
　　季瑄的电话在车子停下的时候都还没打完，坐了太久的飞机，她下车去活动有点酸胀的脚，留了季瑄继续在车上。


第三百四十六章 ：第三卷 卧底归来 
　　苏筱玥一脚踩到了柔软的草地上，站直身子才注意打量眼前的房子，这是一座占地极其宽广的别墅，她脚下踩的地方是一大片的欧式花园，不远处还有一个精美的喷泉雕塑，喷泉另一边是个很大的游泳池，泳池边棕榈树下散落着沙滩椅。
　　现在是冬天，那些被精心打理的花草树木似乎感受不到汉源市的寒冬，全都枝叶茂盛、花朵绽放。
　　季瑄不知什么时候也下了车走到她身边，见她打量四周，很自然地说道：“你从小生活的地方，有什么好看？”
　　苏筱玥略微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路瑶应该从小生活在汉源市的一个孤儿院，被她母亲助养，直到毕业后才被季父找到相认。
　　这一切季瑄不可能不知道，那刚才他是口误，还是在说他自己？
　　季瑄似乎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说错的话，带着她往房子走去。
　　那别墅是几栋房子错落有致构建而成，门厅两侧那两个人都合抱不拢的门柱，先就给人富贵逼人的气势，走进里面，苏筱玥站在手工编织的真丝地毯上，顺着光可鉴人的楼梯扶手，一直仰头看向头顶那盏繁复的水晶吊灯，最后停在了墙上的壁画。
　　苏筱玥无声吁出一口气，不愧为父女啊，这格调与望馨苑那间公寓的风格如出一辙，富丽奢侈得连楼梯间那点空间都不放过。
　　季瑄在她身旁碰了碰她的肩，“走吧，去……”
　　“我住客房。”
　　她在他开口说出来前先打断了他的话，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季瑄似乎并不诧异，很平淡地“唔”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既然他没问，苏筱玥也难得费精神编谎言了，心照不宣地跳过了这个话题。
　　身边来往穿行的工人们井然有序的各自做事，除了在他们经过的时候弯腰向季瑄行礼叫“少爷”再无多话，身后几个保镖也走得悄无声息，这让苏筱玥莫名的有些紧张，不敢再像江云市家里那么放松自在。
　　这其实是种很奇怪的感觉，除了多了些佣人，她身边依然只有季瑄，但她就是忍不住张开了浑身的戒刺，不敢把提起的心放下来。
　　或许是这房子的压迫感太强了。苏筱玥如斯想。
　　季瑄的一句话，紧挨他卧室的那间客房又重新打扫了一遍，床上整洁如新的被褥又重新换过。
　　苏筱玥并没有矫情的客气，她太知道自己的身体了，稍不注意在这湿寒的汉源市就可能感冒。
　　其实整个别墅内都恒温如春，但苏筱玥总是秉承出门在外，万事小心的原则，尽量把自己照顾得娇气一点，免得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生病了，诸事都会很麻烦。
　　行李早被人送进了房间，季瑄站在门前挑眉问她：“不去看看你原来的房间？”
　　苏筱玥拒绝的话都到了嘴边，心头一动的同时咽下了要说的话，点了点头。
　　季瑄经过她身边碰了她胳膊一下，说：“走吧，我陪你。”
　　苏筱玥翻了个白眼，“你不陪我，我也找不到地儿呀。”
　　季瑄笑出了声：“你平时表现得太正常了，我都忘记了你已经失忆。”
　　苏筱玥“嘁”了声，说：“只不过少了一段记忆而已，又不是缺胳膊少腿，还要随时提醒你照顾一下我的情绪？”
　　季瑄笑着双手搭在她肩上推着她往前走，“你少了一段记忆不要紧，但你不能把我也忘了呀！这对我是多大的打击？你得赔我精神损失费。”
　　苏筱玥猛地停住了脚，推着她往前走的季瑄没防备，一下子就撞到她身上，撞得她一个趔趄，还是他眼明手快把她拉住才免了她与地板的亲密接触。
　　苏筱玥“嘶”了一声，指了指四周，冷冷道：“季大少爷，你知不知道你脚下踩的那块砖也抵我两个月工资，我在你面前就是一个穷得叮当响的乞丐，你好意思讹我要精神损失费？你脑子生锈了吧！”
　　季瑄见她生气，赶紧笑嘻嘻地搓揉她的脸，“啧啧，这么漂亮的脸蛋垮下来可不好看，来，笑一笑。”
　　他嘴里说着，双手扯了她两边脸颊往上揉，撑出一个笑脸来，端详了好一阵子，自己“噗呲”笑了出来，说：“精神损失费谁说一定是钱啊，你可以赔其他的。”
　　“什么其他……不是……”
　　苏筱玥将自己的脸从他魔爪下解救出来，怒道：“你别这儿胡搅蛮缠，我失忆关你什么事？干嘛要赔你精神损失费。”
　　季瑄一看没法蒙混下去，赶紧扳过她的身子背对自己，“走、走，不是看你以前的房间吗？”
　　苏筱玥冷哼一声，一巴掌打掉他搭在肩上的手，“别仗着你的身高说话。”
　　季瑄顿时噤声，再说下去，都会是他的错了。
　　直到这时，苏筱玥才觉得两人沿着长廊走了很远，奇道：“路……我以前住这么远？”
　　“不算远了，以前我住的房间更远，在后面那栋楼里，我现在住的房间都是老头子生病后，我方便处理事情搬过来的。”
　　他的声音有点低沉，带了些复杂的情绪，苏筱玥想回头去看他，却被他扳住头颈不让她回头，他轻轻说了句：“看路。”
　　简单的两个字，苏筱玥却真切地听出了暗涩的不愉，她安静地往前走，没再开口说话。
　　她从不强迫人家倾诉，也从不强制地给予关心和安慰。
　　若季瑄想说，她会做个很好的倾听者，就像江云市她加班回家的那一晚，听他说他和火腿肠之间的故事。
　　若他不想说，她亦绝不会用言语去试探，有些伤痛只有自己走出来了，才能真正摆脱那些久远的刺痛。
　　路瑶的房间并没有给苏筱玥带来意外，那满室的金碧辉煌一如这座别墅，无不向人展示主人雄厚的实力。
　　进门客厅，迎面的整壁墙上是一张路瑶的照片，冷色调的烟熏妆和一身闪亮性感的长裙让她从骨子里透出一股傲慢张扬，微偏看向镜头的脸上面无表情，斜视而下的目光，给人一种轻视无礼的倨傲。


第三百四十七章 
　　苏筱玥长久地与照片上的人对视，沉默的一句话都没说，季瑄似乎也不奇怪她看见自己过去照片的反应，陪着她一起看照片上的人。
　　苏筱玥的目光慢慢从那张照片上移开，突兀地问站在门边抱臂看她的季瑄：“不寂寞吗？”
　　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熟料，季瑄竟然听懂了，认真地点了头，“所以我逃了啊。”
　　苏筱玥应景地说道：“我呢？我遗忘了过去，是不是也算一种逃离。”
　　两人心照不宣地一笑，苏筱玥走到门边一拉季瑄，说：“走，没什么好看的。”
　　两人抬脚往外走，“等等”苏筱玥突然回头看。
　　季瑄停住脚，问她：“怎么了？”
　　苏筱玥指着客厅那精致的摆件架，说：“这东西适合放在我现在的书桌上，我要带回去。”
　　季瑄走到摆件架前，目光从那些价值不菲的精美摆件一一看过去，手停在一个木雕麋鹿上，问：“这个吗？”
　　“对，就是那个。”
　　季瑄拿起来仔细欣赏了一番，点头称赞道：“确实很漂亮，不符合你以前的审美，倒符合现在变了性格的你。”
　　苏筱玥心头暗自一惊，笑得若无其事地开着玩笑：“看来那场车祸把我变得更好。你看、连我自己都看不惯过去的我，不想呆在这儿。”
　　她故意“啧啧”有声：“你看看这装修，这些东西，我曾经确实有这么浅薄吗？生怕别人不知道我家很有钱，恨不得把钞票做成衣服穿。”
　　季瑄被逗笑，把那个麋鹿递给她，“你以前也很好，都是我喜欢的模样。”
　　苏筱玥含糊点头一笑，没再说话。
　　两人一起往回走，在路瑶的房间里停留了不到五分钟，然后又走十多分钟回到了前面的那栋楼里。
　　进房间时，苏筱玥歪着头一本正经地说道：“要不，今晚我们去住酒店？”
　　“我们可以住其他地方的房子。”
　　“不，就住酒店。”
　　季瑄一听她的坚持，非常干脆地答应：“行，都听你的。”
　　季瑄送她回客房稍作休息，苏筱玥到底没抵抗住干净被褥的诱惑，栽倒在床上摊平了自己，伸手拿过手机一看，整个人就不好了。
　　上飞机时关了的电话，到现在都忘了开机。
　　“难怪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她一边嘀咕一边开机，脑子里不可遏制地先和自己较起劲来
　　：林晖给我发过消息了没？
　　如果没有，我回去怎么收拾他！
　　怎么收拾其实你也没办法收拾他好吗？
　　刚打开的手机，一连串的“叮叮”微信提示音恰到好处地掐断了苏筱玥纠结的所有问题，还没点开消息，那笑就忍不住爬满了一张脸，绷都绷不住。
　　短信提示有未接来电，全是林晖的号码，看得苏筱玥隔着几千公里的距离也感觉到了他冲天怒意，那唇角一点一点向下拉，笑脸很快就幻化成哭相，抖着手去点开微信。
　　果然，第一条信息就是：苏筱玥，你胆儿肥了，竟敢一直不开机！
　　苏筱玥手一哆嗦，电话就掉下来砸在她脸上，痛得她龇牙咧齿直想哭。
　　抱着早晚都有一死，挨打受罚得趁早，捱过一晚上后又是一条好汉的想法，苏筱玥深吸几口气后，凛然回拨了林晖的电话。
　　伴随着电话拖长声音的“滴”，长久无人接听，苏筱玥的心也拔凉拔凉起来，她几乎能预知回去后要面对的惊涛怒火，恨不能顺着手机信号爬回林晖身边，好好表表忠心，以期掐灭他还在上升期的怒火。
　　就在电话就要挂断的前一秒，接通了，那一声不带情绪的“喂”让苏筱玥心头一紧，刚搭建好的心理建设瞬间崩析瓦解，几乎是下意识地她就“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
　　过了两秒，苏筱玥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
　　我挂断了林晖的电话！！！
　　她满脑子都塞满了这句话，以及后面无数个像把杀猪刀的惊叹号。
　　半晌，苏筱玥把寂静无声的手机一扔，颓然倒在床上，抱着头满床打滚：“完了、完了、我死定了！”
　　她揉乱了头发，顶着一头鸡窝状的乱发，仰天发出对自己的最深刻质问：“我明明是打电话去解释的，怎么把电话挂断了呢？！”
　　手机的铃声和敲门声一起响了起来，吓得她从床上跳了起来，季瑄在门外面问她：“躲房间里干嘛呢，先前不是还说不喜欢这儿，要去住酒店吗？”
　　苏筱玥一看手机上林晖的名字就慌了神，转着圈碎碎念：“我不是故意挂你电话的！真的是手抖不小心啊！”
　　她越说心越慌，更没了接电话的胆量，门外季瑄提着声音叫她：“阿玥，怎么不接电话？”
　　她手一抖，再次挂断了来电。
　　苏筱玥盯着手机发愣，直到屏幕黑了下去，她才深吸一口气，拉开门，淡定问道：“有事？”
　　季瑄把她上下打量一番，又疑惑地看了一圈房间内，才问道：“吃饭了，你不饿吗？”
　　餐桌上已经摆放好香气四溢的饭菜，苏筱玥很自觉地坐了下来，对上季瑄似笑非笑的眼睛，说道：“飞机上的饭菜太难吃了。”
　　季瑄拿了筷子挑了一只虾，旁边佣人用水洗净了手，上前来帮他剥虾。
　　苏筱玥斜睨他一眼，说：“让她下去，我不喜欢吃饭的时候有人站旁边，影响我食欲。”
　　季瑄摆了摆手，佣人微微弯腰应下，这才离开。季瑄把那虾推到她面前，“你把人撵走了，那你帮我剥。”
　　苏筱玥顾自吃着饭，哼道：“自己没长手吗？”
　　“不想剥。”
　　苏筱玥鄙夷道：“不想剥就别吃呀！你看我什么时候吃过虾？”
　　季瑄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这人从来不吃带壳的食物不是不喜欢吃，而是因为懒。他控制不住地就大笑了起来。
　　苏筱玥反问：“你笑什么？我懒我就不吃，可你懒得剥还要人家剥给你吃，你不是比我更没品，哪来的勇气嘲笑我。”
　　季瑄拿起那只剥干净后虾放到她碗中，笑道：“他们每天的工作就是为我服务周到，否则他们就要失业。”


第三百四十八章 
　　苏筱玥把虾放进嘴里吃得那个欢畅，话却说得一点都不客气：“周到服务的内容有很多，为你打理房间、准备好食物、甚至是帮你处理生意，唯独这种是最变态的。”
　　季瑄笑着把手里剥好的另外一只虾放到她碗中，问：“我这服务，喜欢吗？”
　　苏筱玥从善如流地挟起虾子放进嘴里咀嚼得啧啧有声，夸道：“喜欢啊，有人服务这么周到，怎会不喜欢？”
　　“到你这儿就不变态了？”
　　“不变态啊，谁让你是我弟呢，弟弟为姐姐剥虾是情分、是天经地义！”
　　季瑄将食品手套摘下来一扔，又用纸巾细细擦拭手指，“嗯，是这个理。吃完饭你要休息一下吗？”
　　苏筱玥一直有午休的习惯，但今天在飞机上睡多了，这会儿又错过了平日午休的时间更加不困，便摇头：“不想睡了，下午干嘛？”
　　“带你出去逛逛吧。”
　　苏筱玥指了指他不停叮当的手机，问：“你确定有时间陪我逛？”
　　季瑄悠然说道：“好的老板是让别人替自己做事。”
　　话刚一说完，他的手机就欢快地震动起来。
　　苏筱玥点头，“显然你还没达到好老板的级别。”
　　季瑄一手接电话，一手屈指弹了她额头一下，那脸色却跟着对面的说话声变了。
　　“你说有人攻击LS会所的安保网络？一个会所的监控网络有什么好攻击的？嗯？想要篡改删除监控？你……”
　　苏筱玥的注意力一下被吸引了，这才知道LS会所有监控。她立即联想到昨晚霍智宸一行人在包厢内的谈话，说不定监控拍到点什么了呢。
　　季瑄还在焦头烂额地和电话那边的人商量到哪儿找人帮忙维护安保系统，苏筱玥不管不顾地拉住他袖子轻声说道：“我可以让我们技侦队的IT天才帮忙弄那个安保系统，他设置的防火墙没人能攻进去。”
　　季瑄对着电话说了句：“你等等。”
　　他挂了电话，对她说：“当真？要快，我手下的人要顶不住了，本来很平常的监控录像要删要偷都无所谓，但若真这样，我以后的重要文件岂不是也任人偷盗。”
　　苏筱玥一边义正言辞说道“那肯定不行”，一边给谢枫打电话：“小枫啊，苏姐找你帮点私人的忙，可以吗？就是阿瑄会所的安保监控被人恶意攻击……哎，你一听就知道我的意思了，呵呵，那真是谢谢你了。好，我在微信上把地址发给你。”
　　电话一挂断，她立即悄悄给林晖发了条信息，不敢废话，只有几个字：小枫，昨晚。
　　又让季瑄把公司安保系统账号发给了谢枫，这才对他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小枫出马，基本就安全了。”
　　季瑄一边把谢枫的联系方式发给公司下属，一边点头：“你们队的谢枫，我还是信得过。”
　　事情处理完，季瑄刚才紧绷的神情放松下来，懒洋洋地问她：“我要去处理点事，顺便带你去寻找丢失的记忆？”
　　苏筱玥心里一紧，面上却非常的不以为意：“既然都丢了，有什么好找的，又不影响我现在的生活。”
　　季瑄“哈”了一声，“拐你出去逛逛找的借口，你也当真？”
　　苏筱玥无声地看了季瑄一眼，总觉得回到汉源市后他总有些不同，言语行为看着还是那么开心懒散，却又在不经意间透出一股凝重。
　　苏筱玥靠在车上无声吁出一口气，漫无目的地看着窗外，其实每个城市的外貌都一样，差别不过是高楼大厦、霓虹灯和高架桥的多与少。
　　这座城市给她的感觉就像她对路瑶那样，复杂难言而又莫名压抑。连回来的季瑄都不一样了。
　　车子停下的时候，苏筱玥挑眉看着面前又一个陌生的小区没动，季瑄径自下了车绕到她这边，打开车门来扶她。
　　“看来你还真是把以前的事忘得彻底，这儿不是你特别喜欢回来的地方吗？”
　　只一句话就把苏筱玥成功地从车上给拽了下来，她不能也不敢反驳，怕一开口就让季瑄发现她是个假货。
　　不同于刚才他们俩离开的那栋占地极广的别墅，这个位于高档住宅区内的独栋别墅，有点类似于季瑄在江云市买下来方便她上下班的那套叠拼洋房，精致而又舒适。
　　外面花园里摆放的那些设施，一看就是为火腿肠准备的，实木的狗屋放在外廊封闭起来的玻璃房内。
　　见她目光饶有兴致地打量那间狗屋，季瑄笑道：“火腿肠夏天喜欢在这儿睡觉，里面还有一间它的卧室。”
　　三百多平的房子总共三层，跨进门的那一瞬间，屋内温馨精致的陈设还是让苏筱玥泛起一丝果然如此的惊讶。
　　门口贴心的狗屋和花园内为火腿肠刻意打造的活动场所，让她感到了一种久违的美好，随着脚步往前走，她把这种美好的感觉也带进了房。
　　当房间真正将舒适美好的一个家展示在她眼前时，她反倒被惊住了。
　　她看见了好几处路瑶的居所，无一不是将奢侈华丽诠释到极致，可眼前的房子每一道墙壁、每一个角落处都透着高雅温馨，无一不在细微之处向人展示着主人的品位。
　　这才是家啊。她在心里叹出这句话后又嘲笑自己：与你何干？
　　季瑄没有注意到过于沉默的她，带着她往楼上走，说：“我到房间里拿点东西，你要不要顺便看看你的房间？万一有什么喜欢的东西要拿到江云那边去呢，就像刚才那个木雕。”
　　苏筱玥不置可否地摇头，嘴里应道：“我不看了，我到你房间坐着等你。”
　　没有好奇，只有抗拒，所以她拒绝走进路瑶的房间。
　　季瑄回眸：“累了吗？”
　　苏筱玥轻轻摇头，没说话。
　　与累无关，从踏进这房间的那一刻，她就隐有不安。
　　这感觉说不清道不明，只是一种感觉。
　　她甚至莫名有点烦躁。
　　到了汉源市，这种感觉就跟随着她，连一直没有再响铃的手机都让她心浮气躁起来。


第三百四十九章 
　　季瑄察觉到了苏筱玥有点起伏的情绪，进门先给她倒了杯水塞到她手里，示意她坐沙发上休息，自己转身进了书房。
　　这是一个小套间，卧室、客厅、书房、卫生间一应俱全，苏筱玥为了强行淡化那不安感，站起身来四处打量。
　　这房子内的格调倒有点像季瑄的风格，书架上成排的车模与各种汽车杂志错落有致地摆放着，落地窗外的阳台上架设的一个高倍望远镜，正对着乌云满布的天空。
　　苏筱玥信手摆弄那望远镜，听见身后脚步声走近，她开玩笑问道：“你什么时候变成了偷窥狂。”
　　“目前为止我有兴趣去偷窥的美女离得太远了，窥不了。”
　　季瑄说得一本正经，一点都不像是开玩笑。
　　苏筱玥回头戏谑地看他，“呦，这是暗恋的节奏还是两情相悦了？”
　　她的八卦好奇心终于上来了，一扫刚才那副没精打采的模样，拉住季瑄兴奋地呱噪：“来、来，给姐说说，哪个美女竟然入了你的眼，”
　　季瑄看着她兴致勃勃的模样“嗤”地笑了起来，“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
　　苏筱玥也笑了，伸展双臂优雅地转了一圈，说：“美女大大方方给你看，不需要你偷窥。”
　　“别动！”
　　他突如其来的命令让她下意识维持着那个姿势，只见季瑄举起手机“咔嚓”，然后一边走一边看，笑着说道：“还真是……”
　　身后的苏筱玥没听清楚，追上已经进了旁边房间的季瑄问：“你说什么？”
　　“说我现在天天都能偷窥了。”
　　“你刚才明明不是说的……”
　　她的脚步顿住了，目光落在背景墙上那副巨大的照片，同一个位置同样的巨幅照片，照片上的同一个女人却有着完全不同的清秀靓丽，神采飞扬，那笑容干净纯净，眉眼间有种飒爽的英姿。
　　又是路瑶！
　　苏筱玥站在照片墙前浑身微微颤抖，双手指甲刺得掌心渗血，却没感觉到疼痛。
　　苏筱玥仅仅是站在路瑶这张照片前就感觉到了强烈的自惭形秽，她觉得自己就是一个猥琐卑鄙的小人，竟然敢窃取她的身份，自己怎么配？
　　这感觉太矛盾了！
　　眼前这张照片和季家别墅内那张照片明明是路瑶两种不同风格的艺术照，但苏筱玥看见那张照片时内心平静，甚至带着点审视地仔细打量，但眼前照片却让她情绪骤然翻涌，心慌到难以自持。
　　眼前照片好想突然具像化了路瑶在她脑中的形象，苏筱玥几乎是刹那间就在心里否定了自己对路瑶所有的怀疑，那个三年前预谋杀害自己并撞死母亲的凶手不该有着这么一双明亮得不染尘埃的眼睛。
　　但她确实是三年前站在环山公路边拦下自己车辆的路瑶啊，那精致的眉眼、那漂亮的脸蛋，那娇柔纤细的身形，曾经无数次出现在苏筱玥的梦魇中。
　　照片上的女人确确实实是杀了自己的凶手，是那场车祸的始作俑者啊！
　　苏筱玥的头开始疼痛起来，脑中不停交替闪现三年前站在路边向自己挥手的路瑶，眼前照片上的路瑶，以及在大火中被火焰舔舐的路瑶，那五官、面容、身形慢慢重叠在一起，最后完全重合成一个人——
　　“路瑶！”
　　“阿玥你怎么了？”
　　有人拼命地摇晃她，耳边是嗡嗡的人声，她却看不见听不清。
　　苏筱玥感觉自己被抱了起来，被轻轻放在一个柔软的地方，她蜷起身子把自己缩成一团，拒绝去看、去听、去想。
　　她只觉得有一股力量把自己正往一个看不见底的深渊拉拽，她想挣扎着攀上悬崖，可力气太小，眼看着自己越沉越深，头顶上那点微弱的星光就要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筱玥，别怕！”
　　熟悉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拉住了她即将远去的神志。
　　“林晖。”
　　这名字仿佛给了她力量，她奋力伸手抓住了那伸向她的手臂。
　　那手是如此有力，臂弯如此温暖，苏筱玥异常渴盼这人世间留给她的这一点最后微温，她急切地靠上去想要攥取它，她伸开双臂紧紧搂抱住它，再也不愿松开。
　　“阿玥，别怕，我在。”
　　苏筱玥猛然睁开双眼，混乱的神志渐渐清明起来，慢慢聚焦的视线终于看清楚眼前俊美的脸。
　　“阿瑄。”
　　她慢慢松开双臂，离开季瑄的怀抱，坐到了一边，低垂的长睫遮挡了她眼中的失望，低声说道：“对不起。”
　　她没看见季瑄双眸中隐显的风暴，但他的声音依然和煦温柔：“为什么要对我说对不起。”
　　长发遮住了苏筱玥的脸，看不见她的神情，她只摇了摇头，重复说道：“对不起。”
　　季瑄伸手小心翼翼地拨开她额前垂落的发丝，柔声问道：“好点了吗？”
　　苏筱玥就像没听见，垂头不语，片刻后，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时已经恢复平静，她甚至对他轻轻笑了一下，说：“刚才有些混乱的画面在脑中闪现，所以有点不舒服。”
　　季瑄关切问道：“可是想起了什么？”
　　“没有，头太痛了，没敢逼自己继续去想。”
　　季瑄倾身过来拍拍苏筱玥的肩，“别为难自己，你说过，忘记过去并比影响你现在的生活。忘了就忘了吧，反正你还在我身边。”
　　苏筱玥进入这房间后还是第一次抬头看向季瑄，她轻轻重复季瑄的话：“谢谢你还在我身边。”
　　季瑄轻轻揉乱了她的头发，有点慌乱地站起来，说：“我已拿到东西了，我们走吧。”
　　转身之际，季瑄拿着文件夹的手用力到青筋暴起，他分明看见她漂浮的目光穿过自己看着那个人，那句话，她是对那个人而说。
　　苏筱玥跟着季瑄站了起来，却没往门外走，而是慢慢地打量这房间。
　　这是和季瑄那间房差不多的套间，客厅除了她进门看见的那副夺人眼眸的照片墙外，其他都是极简风格的家具，布艺沙发上的靠垫看着都很温馨，小几旁边的落地灯简约明快，像极了照片上的那个女人。


第三百五十章 
　　苏筱玥的指尖轻轻拂过那些家什，穿过客厅推开了书房的门。
　　笔记本电脑的金属外壳在书桌上发出柔和的反光，旁边相框中是路瑶身着警服的照片，背后将她环拥入怀的英俊男人同样身穿警服，眉眼坚毅舒朗，两人贴脸对着镜头笑得幸福而甜蜜。
　　苏筱玥凝视着照片上的两个人，有什么东西重重撞击着她的心脏，让她一时分辨不清那是疼痛还是其他的情绪。
　　但身体是诚实的，她煞白的脸上冷汗淋漓。
　　这房间内，属于路遥的一切都坦陈在阳光下，就像照片里的她一样纯真靓丽，她心中有爱，亦有爱她的人。
　　路瑶是这样的吗？
　　这与意图谋杀罗菲和已经谋杀了罗菲妈妈刘素琴的那个隐藏在阴暗里的路瑶太过冲突，与那个和霍智宸有着不轨恋情的路瑶判若两人……
　　苏筱玥伏低下身子，将头紧紧抵在桌面上，她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用力挤压，那痉挛的疼痛冲上大脑，尖锐轰鸣刺痛耳膜。
　　她咬紧牙关，不让那声痛苦呻吟逸出嘴来。
　　一直站在门外的季瑄见状大步走过来，不容分说地扶着她走了出去。
　　季瑄做事很彻底，直接把她带离了那栋房子。
　　他没再问她什么，却又像什么都已知道，只默默地将她圈在身边保护照顾起来。
　　每一次情绪波动过激时，苏筱玥都会精神萎靡，一路上她都没说话，靠在季瑄的肩上闭上了眼睛，仿佛睡着了般。
　　迷迷糊糊间，苏筱玥感觉到车子进了一道临时开启的大门，她有点抗拒地缩了缩身子，她现在不想再走进与路遥有关的任何一间房子。
　　车子停下来，她感觉到季瑄轻轻扶住她的头，小心地安置在座椅的靠背上，他的目光长久的停驻在她脸上，她被看得正打算强睁开眼来，他微凉的手指落在她脸颊上，极轻极柔地抚摸了一下，然后拉开车门走了下去。
　　她听见他在车外吩咐司机：“空调温度再调高两度，把前座的窗子开点缝隙通风，你在外面守着，别让人打扰了大小姐休息。”
　　苏筱玥听见季瑄的脚步渐渐走远，她开始有意诱导自己摒弃杂念，清空脑中所有关于那间房屋的画面，但她失败了，越不让自己去想越忘记不了，她烦躁地睁开眼打量四周。
　　汉源市下午的气压很低，天空灰暗，像是要下雨，这让苏筱玥更觉胸闷气滞，她打开车门走了下去。
　　不远处的司机立即上前来，苏筱玥摆摆手，示意自己随便走走，不需要人陪同，司机犹豫了一下退了回去。
　　这儿好像又是一座别墅，环境很是幽静，花园里假山喷泉相映成趣、奇花异树尽皆斗艳争芳，唯独面前的那栋房子从外观看就不像是人的居所。
　　苏筱玥一直都是没有太强好奇心的人，也就没有兴趣想要到处逛逛，刚刚又经历过那番情绪波动，这会儿只想找到季瑄呆在他身边。
　　季瑄刚才走进了那栋房子里，她也抬脚向里面走去，那名司机走上前拦住她，说：“大小姐，少爷没说你可以进去。”
　　苏筱玥心情不太好，低头往里走时闷声回了他一句：“他也没说我不可以进去呀。”
　　司机十分为难地张着手，想拦又不敢。
　　苏筱玥安慰了他一句：“你不用担心，我就是去找他。”
　　也没等司机有所表示，苏筱玥绕过他径直往里走去。
　　自动感应玻璃门在她靠近时无声打开，整栋房子都很安静，大理石地砖光可鉴人，大厅的左右两侧又各有一个玻璃门，但这次她走近时，门并没有打开。
　　苏筱玥隔着玻璃门看进去，里面两排房门紧闭，鸦雀无声，不像有人。
　　她叫了声：“阿瑄。”
　　没人回答她，她拐进了电梯，按下唯一的数字2，不禁有点失笑：这楼房总共两楼，还安装一部电梯，这里面都是些什么人，也太懒了点。
　　电梯门一开，苏筱玥脸上的那点笑意就僵在脸上了，打开的电梯门外，一个彪形大汉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她。
　　苏筱玥抬起的那只脚就在走与不走间卡住了，她很担心自己若迈出那只脚会不会招来无妄地攻击。
　　她小心地解释：“我找季瑄。”
　　那大汉一脸的戒备在听见季瑄的名字时更加警惕起来，右手慢慢挪到后腰上按住，右脚向后退了半步。
　　苏筱玥毕竟在市公安局和刑侦队那些人混了大半年了，对这个动作简直不要太熟悉，她连眼珠都不敢转动了，甚至认真思考了一下自己要不要举起双手以示没有恶意。
　　更可恨的是电梯门并没有如她期望的那样到时间就自动关闭，那样她还有个打电话找季瑄的求救机会。
　　电梯外有人问道：“怎么了？”
　　那声音听在苏筱玥耳朵里犹如天籁之音，她再也顾不得危险，大声叫道：“季瑄，救我。”
　　“阿玥？”
　　季瑄很快出现在电梯门前，一把将她拉了出来，“你不是在车上睡觉吗？怎么上来了？”
　　苏筱玥一口气松懈下来，腿脚一软，差点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季瑄眼明手快地扶住了她，皱眉问道：“这是怎么了？”
　　苏筱玥抚着心口，后怕道：“刚才那就是生死一瞬间啊！”
　　季瑄不明所以地回头看向那大汉，扫了眼他还放在腰间的手，立即就明白过来，他伸指向那人一点，那大汉毕恭毕敬走过来，就听季瑄说：“这是大小姐。”
　　苏筱玥正要配合的打声招呼，却听见季瑄突然呵斥道：“滚！”
　　那声音里隐藏着极力压抑的怒意太过明显，苏筱玥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不是在骂自己，果然她看见季瑄已经沉下了脸，那被霜雪覆盖的冷寒面容是苏筱玥从来没有见过的。
　　大汉连连哈腰点头，倒退着离开了两人的视线。
　　苏筱玥拉拉季瑄的衣角，问：“怎么突然发这么大的火？既然是你的保镖，警惕性高才是好事呀，他又不认识我。”


第三百五十一章 
　　季瑄垂眸看她时，脸上的怒意迅速散去，低声说道：“他刚才差点伤了你，便不可饶恕。”
　　苏筱玥突然就有种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被人小心翼翼呵护的幸福感，酸涩辣楚一下子就涌上了心头，滚烫得连呼吸都热了起来。
　　“嗨，这不是什么都没发生吗？值得你发这么大的火。”
　　苏筱玥用故作轻松的言词来掩盖她五味杂陈的心绪，“我在车里坐得无聊，就想上来找你。”
　　季瑄带着她往里走，“我到这儿看个病人，马上就走。”
　　“不着急，我等你。”
　　一路看过来，苏筱玥已经看出来，这里面实际上是个很小但设备齐全的急救治疗室，但她一直没看见病人，这让她不免对每个房间多看了两眼。
　　季瑄把她带到一间办公室，柔声说道：“你就坐这儿等我，我去看看就来。”
　　季瑄用一栋房子配上全套的医疗设施而医治的人，肯定与他关系非同一般，但据她所知，除了自己这个冒名顶替的姐姐外，他在这世上已经没有亲人，这让苏筱玥十分的好奇，她问：“我可以跟你去看看吗？我好歹也算半个医生。”
　　季瑄想了一下，笑道：“一个植物人，你想看就来吧。”
　　苏筱玥有点口吃，指着外面刚从门前走过的人问道：“你这儿这么多的医生护士和安保，还有那些专业的医疗设备都只……为一个人服务？”
　　“嗯。”
　　这勾起了苏筱玥强烈的好奇心：一个大脑不可逆转损伤的深度昏迷者，若不是与季瑄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他怎会花费巨资请专人来单独照顾。
　　她与季瑄之间一直都相处得很随意，有疑问，苏筱玥就直接问了出来：“你这样费心照顾他，是你什么人？”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进了病房，来到整栋楼唯一的病人前。
　　季瑄站在宽敞明亮的房间里，低头看着床上躺着的那个浑身插满了各种管子连接着各种仪器的人，说：“他对我很重要，他曾经很照顾我，即使他这个样子了，我也希望他活着。”
　　房间里很安静，呼吸机沉重的气压声衬得季瑄的声音也极其压抑，和着心电监测仪冰冷的滴滴声，显得他格外的冷漠无情。
　　但他说的话明明那般情意深重。
　　苏筱玥却知道：季瑄一直都是这样的人，他若是个薄情寡恩的人，就没有那一晚他为了死于车祸的罗菲而抱着自己失声痛哭。
　　他从来就不是一个能看淡情义的人。
　　苏筱玥出于职业习惯，随便查看了一下各种仪器的工作情况，查看了一下显示屏上的数据，一切都正常。她顺手为病人理了一下被子，发现被褥下的手并没有长久卧床病人的那种骨瘦如柴。
　　苏筱玥看不清床上那人隐在呼吸面罩下的脸，但从刚才那一眼，她也看出来季瑄对他照顾得真的很好，每天肯定有专人定时为其做肢体运动。
　　季瑄并没多停留，和她一起看望了那人，听医生常规汇报了那人身体状况，便带着苏筱玥离开了。
　　车子开出大门后，苏筱玥才觉得那如影随形的压抑感渐渐消散开去。
　　直到吃饭的时候，苏筱玥的心情才好了起来，看来美食永远是减压的最有效的手段。
　　见她露了笑，季瑄一直紧绷的心也跟着放松下来。
　　吃完饭半个小时后是苏筱玥散步的时间，常年养成的习惯，不会因为换了城市就改变。
　　季瑄陪着她在临江大道慢慢步行，苏筱玥歪着头问：“都不给我做个向导，解说解说这江、这街心公园什么的。”
　　他摇头：“我也不熟悉啊。”
　　“你一个土生土长的汉源市人，你给我说你不熟悉这儿。”
　　季瑄微笑着看她，目光专注：“不熟悉，这座城市我都不是很熟悉。”
　　苏筱玥被他过于专注的神情吸引，也不开玩笑了，皱眉道：“可是你从小生活在这儿啊。”
　　季瑄笑了起来，那专注的神情随之消失，“小时候我父亲管我很严，上学放学都有司机接送，不准我与同学交谈、也不允许我在外逗留玩耍，我的生活极其单调。”
　　这是季瑄第一次主动向她谈及他父亲以及他年幼时的事情，苏筱玥一时之间不知该作何反应，沉默地吁出一口气，她无声地拍了拍季瑄的肩，半晌后说：“难怪你母亲离开后，你就逃离了这个城市。”
　　季瑄抓住她的手，看着她说：“阿玥，父亲抛弃你们母子，对你们而言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苏筱玥抬眼看向季瑄，面上平静得没有任何表情，她对季父如何对待年幼的子女不了解，但她对福利院的生活同样也不了解，她无法做出对比，所以她只能缄默以对。
　　苏筱玥本想再多问问季瑄幼时的生活，但他明显不愿多说，所有的话只限于刚才那只字片语中。
　　苏筱玥踮起脚尖揉了揉他的发，说：“如果不愉快，就别去想，都已经过去了。”
　　这一次，季瑄笑得很开心，连他身后夜色下的霓虹灯都尽皆暗淡失色。
　　因为这笑，苏筱玥也心情愉悦起来。
　　晚上，季瑄果然带苏筱玥去住了酒店，躺在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套房里那张能让她任意打滚、摆出各种造型的床上回想飞机落地后的遭遇，苏筱玥觉得无比沮丧。
　　手机被她扔在床头柜上，孤零零的像极了此时的她。
　　不知道林晖有没有看懂她发的消息，不知道谢枫在LS会所的监控里发现了有用的线索没？
　　林晖很忙吗？为什么一直不给我电话？
　　想念来得太突然，没给她细思的时间，委屈和酸楚就席卷了苏筱玥的心，她生出了被抛弃和遗忘的难过。
　　以前苏筱玥从来不会在乎被冷漠以待，但爱情让人变得敏感而又脆弱，她甚至为此红了眼眶。
　　她拿起手机在信息栏里写下了：我想你了。
　　手指在发送键上犹豫良久，最后又一一删除，然后又写道：在干嘛呢？


第三百五十二章 
　　苏筱玥在脑中思量，这样会不会显得更自然一点？可是如果他在忙呢？发微信给他，会不会打扰？他都没理我，我主动联系他是不是一点都不矜持？
　　苏筱玥如此忐忑而又纠结了半天，最终烦恼地关掉手机，把电话扔到一边，进浴室洗澡，出来就躺下蒙着被子睡觉。
　　她又梦见那场车祸撞击的大火了。
　　火光中的路遥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变成了今天她看见的照片中的模样，大火舔舐了路瑶，她却笑得坦然而又真诚：“菲姐，活下去，以我的名誉活下去。”
　　剜心刺骨的疼痛再次席卷了苏筱玥，她哭得撕心裂肺，扑进大火中想要救出路遥，但路瑶拼尽全力推开了她，面带微笑消失在陡然而起的爆炸中。
　　苏筱玥头痛欲裂地醒来，浑身冰凉像是泡在水中，心跳如擂鼓，耳朵里的尖啸声再次响起。
　　她知道自己状态不好，不敢再闭眼任由自己在深渊中沉浮。
　　几乎是下意识的，苏筱玥睁眼的同时就拿起手机开机拨出了林晖的号码，机械的电子女音说道：“你拨打的电话无法接通。”
　　她颓然扔了手机，盯着天花板，再也不敢闭眼。
　　窗外天光已经微亮，苏筱玥鼓励自己：不用撑太久，天就要亮了。
　　过了一会儿，苏筱玥等身体从睡眠状态下慢慢清醒过来后，她才坐了起来，靠着稳了会儿神，拿过电子书看《毒物学》。
　　专业性太强的书需要耗费精力去咬文嚼字地思考，苏筱玥成功地压制住了自己内心那不可遏制的恐惧，那在身体里叫嚣着要冲破压制蹿升上来带着她一起疯狂的暗沉情绪终于渐渐平静，一浪又一浪的逐渐退去。
　　当内心真正归于宁静时，苏筱玥就像刚跑完一场马拉松般的疲累，书上的字变得枯燥，困意袭来，她却不敢再睡。
　　已过八点，她勉强挣扎着站起来，拉开厚重的窗帘看着灰暗苍穹下那一缕微弱的日光，她听见一个声音对自己说：天亮了。
　　周末不用赶时间，苏筱玥慢慢的洗漱完毕才去敲旁边卧室的门。
　　豪华套房里有五间卧室、另外还有一个会客厅、一个书房、和一间娱乐室，苏筱玥对物质生活有着自己的标准，对季瑄这种住一晚也一定要住酒店里最豪华房间的执著，她还是有点不能理解。
　　但这并不影响她好好享受这福利，总好过住季家那无比压抑的房子。
　　季瑄没应她，她也知道他有睡懒觉的习惯，一个人走到楼下餐厅去吃早饭。
　　酒店贴心的服务原本是要将早餐送到房间里来享用，但苏筱玥拒绝了，她需要走出去看一下其他鲜活的人，和他们坐在一起吃点东西，让自己能感觉到自己还是个正常的活着的人。
　　VIP餐厅的早餐花样繁多，中、西式早点应有尽有，但苏筱玥依然只要了一杯豆浆、一个白水煮鸡蛋，把平时的那样小点心换成了一碗鸡汤小馄饨。
　　餐厅用餐的人不少，客人都是随意的拼桌，苏筱玥旁边的空座很快就被一个带着孩子的年轻妈妈占用。
　　几岁的男孩正是调皮的时候，吃饭的时候不停往苏筱玥的餐盘里放他的面包片，年轻的妈妈一边呵斥自家儿子，一边不停对苏筱玥道歉，苏筱玥微笑着摇头，慢慢吃完馄饨，喝着豆浆饶有兴趣看年轻的妈妈殚精竭虑地迫使多动的儿子吃饭。
　　这才是正常人的生活。
　　回到楼上，季瑄还没起床，苏筱玥站在外面阳台上俯瞰逐渐喧闹起来的城市，昨晚被她硬生生遏制住的思念就在这样一个再平凡不过的清晨又一次漫上心头。
　　这一次，苏筱玥没有任何犹豫地拨通了林晖的电话，听见电话那头低沉磁性的“喂”时，那些被她强压去的小委屈全都涌了上来，她一时语塞。
　　“你凌晨给我打过电话？”
　　苏筱玥在愣神间才想起深夜噩梦醒来后，那个下意识拨打电话的动作。
　　她对这个问题没作回答，林晖敏感地问：“怎么了？做噩梦了？”
　　那一直蕴绕在心间的惊悸，在听见这话时像被开启了符咒的锁扣，一环一环地被打开，消失在虚空中。
　　她轻轻说道：“没有。”
　　“想我了？”
　　林晖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依然那么性感，那声音仿佛带了烫热的温度，让苏筱玥耳朵一下子红了起来。
　　苏筱玥很诚实地“嗯”了一声，手机里传来林晖轻轻的一声笑，苏筱玥的心仿佛被羽毛轻轻拂过一般，既痒又热，跟着就听见他喟叹：“我也很想你。”
　　苏筱玥从昨天以来，所有那些无法言明的不安和烦躁都被这句话熨烫得妥妥帖帖，连那点想要撒娇着去质问的小心思全都烟消云散，说出来的话里全是她自己都不曾觉察的委屈：“可你都不给我电话。”
　　林晖的声音立即变了：“苏筱玥，你自己看看从昨天开始，你的手机开了几个小时？”
　　苏筱玥在林晖咬牙切齿的质问中缩了缩脖子，再不敢撒娇诉委屈了，态度端正认错态度良好：“我错了，是我的错，领导你别生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得。”
　　“我关机还不是因为你。”她小声嘀咕的时候，手机里传来林晖冷冷地一声：“嗯？”
　　苏筱玥立即眉开眼笑道：“我今天下午的飞机，晚上就回来了。那个小枫他……”
　　“阿玥。”阳台的门被推开，季瑄在身后探头过来说：“外面很冷，进来再说。”
　　苏筱玥回头应道“马上”，又对着电话说了句：“回去了联系。”
　　她正要挂断电话，就听见手机里林晖在叫：“苏筱玥。”
　　那略微加重了语气让苏筱玥下意识答道：“在，领导。”
　　手机里静默了片刻，才听见林晖说了句：“早点回来。”
　　那一瞬间，柔情淹上了她的双颊，连声音都变得又轻又软：“嗯。”
　　苏筱玥挂断电话的时候，脸上笑意未减，季瑄看着她问道：“林晖？”


第三百五十三章 
　　苏筱玥回了声“嗯”，整个人还沉浸在那幸福满足的感觉中没回过神来，目不斜视地从季瑄身前走过，进了自己的房间就直直地栽倒在床上，一动不动了。
　　午夜从噩梦中惊醒的恐惧害怕，全都因为这个电话而真正被淡忘。
　　此时的苏筱玥就像一个异地恋的女人，刚和远在另一个城市的男朋友通完电话，还完全沉浸在幸福的余韵中回味那份甜蜜。
　　季瑄从敞开的门外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苏筱玥，她脸上还挂着笑，傻呆呆地盯着头顶的空气一动不动，半晌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翻个身，整个人埋进了被褥里。
　　季瑄默默地退了出来，独自坐在餐桌前吃服务生送来的早餐。
　　他正往面包片上涂果酱，苏筱玥就走了出来，神情平静得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但眉眼间一扫昨天以来的沉郁，整个人看起来有了活力。
　　季瑄觑着眼睛看她一眼，轻哼一声，“心情大好啊。”
　　苏筱玥抢过他刚涂好的面包片咬下一口，含糊道：“不该心情好吗？”
　　季瑄又冷哼了一声，从她手里抢回面包片一口塞进嘴里咀嚼着。
　　“我费尽心思地带你出来玩儿，都没某人隔着七万八千里打个电话，三言两语就能让你心情好得都要赛过解放区的天了。”
　　苏筱玥看着季瑄气鼓鼓咀嚼的嘴，没敢提醒他那面包片自己刚才吃过一口，有着严重洁癖的季瑄此时正心情不爽，若提醒他知道后，但怕要追着她暴打三公里。
　　苏筱玥很明智地选择了缄默不言，连季瑄醋意大发的话题也避重就轻，“你和我一起回去吗？”
　　季瑄充耳不闻，继续吃饭，摆明我不想理你，别和我说话的态度。
　　苏筱玥帮他回答：“你好像这边还有很多工作，那我就一个人回去了。我的行李还放在那边，等会儿让人帮我送过来。”
　　这话是告诉季瑄，她没打算再去那个季家别墅。
　　季瑄似乎早就料到，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喝完最后一口牛奶，拿餐巾擦拭了嘴，说：“等会儿我让人送过来放在车上，我和你一起回江云。”
　　苏筱玥站在落地窗前看暗沉的天空，听见这话回头去看他，问：“你这边很多事情要处理，不用过去陪我。”
　　她走到季瑄面前，指着心脏的位置，“现在这儿是满的，你不用再担心。”
　　苏筱玥没说明她的心里装满了什么，也没说明不用担心什么，但季瑄听懂了她的话，她的心里装着他这个家人，你不用再担心我会不告而别。
　　季瑄有点苦涩地想：就自己这一个弟弟，远远不够装满她的心吧。
　　两人施施然下楼的时候已经十点过，季瑄要到公司去一趟，苏筱玥反正都是无所事事的人，欣然同意陪他一起去公司溜达一圈。
　　电梯一打开，季瑄哑了片刻的手机又开始震动起来，他大步走到酒店大堂边上的椅子上坐下来接电话，司机下停车场去开车，苏筱玥一个人慢悠悠地踱出了酒店大门，沿着小道慢慢地往前走。
　　走了一小段，苏筱玥感觉僵硬的身体好像活泛过来，不禁加快了脚步，打算走到主街道上去再上车。
　　她给季瑄打了个电话，他还在通话中，她就知道车子可能还有一会儿才会开过来。
　　生命在于运动，古人诚不欺我。
　　走了这会儿，连心情都跟着跳跃起来。
　　苏筱玥已经走到了主干道的路口，陌生城市的路不熟悉，她站住了脚步，打算等季瑄。
　　车子一直没有开出来，估计在酒店门口等季瑄上车，苏筱玥犹豫着要不要再走回去，就当散步运动。
　　远处街道上传来摩托车的轰鸣声，苏筱玥没在意，她回头看了看刚才走过的小道，远远看见季瑄双手插兜，大步向她走来，车子在他身边龟速前行地跟着他。
　　苏筱玥不禁笑了起来，心说我走走路疏散一下筋骨，没让你也走路啊。
　　刚才还很远的摩托车轰鸣声在这片刻时间里已经近在身后，刺耳的声音让苏筱玥下意识回头看过去，那风驰电掣的摩托车在她的注视下冲上了人行道，直直地向她撞过来。
　　过于震惊的惊恐放大在苏筱玥的瞳孔里，她本能地转身就跑，摩托车在须臾间就追到她身后，被花坛挡了一下。
　　苏筱玥没有错过这一线生机的时间，飞快地往旁边躲闪，很快背部已经抵住了石墙，退无可退，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飞速而来的摩托车逼近自己。
　　电光石闪间她听见了季瑄变调的吼声“阿玥”，什么都来不及了，出于本能，她蹲下身子，双臂护住头部，紧紧地闭上眼睛，仿佛这样，所有的疼痛和血腥场面就不会发生。
　　过度的紧张让苏筱玥五感迟钝，她仿佛听见了一声巨响，又好像什么也没听见，不停地安慰自己：不痛、不痛，不去听、不去看、就不会痛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有人摇晃她，苏筱玥还是不敢去听去看，直到有人就着这个姿势把她整个人都抱进怀中，她慢慢回笼的神志才让她清楚意识到到自己还好好地活着。
　　鼻尖闻到了季瑄常用的木质淡香水的味道，苏筱玥慢慢松开手抬起了头。
　　季瑄单膝跪在她面前，双臂环过来搂着她，一直低声唤她：“阿玥别怕，都过去了。”
　　感觉到她动了起来，季瑄微微松开怀抱，低头看她。
　　苏筱玥还有点劫后余生的迟钝，好一会儿才挣扎着借力站了起来，自我怀疑地问他：“刚才确实是有人想撞我，对吧？”
　　季瑄见她开口说话，这才松了一口气，侧身让开，示意她自己看。
　　季瑄那辆商务车歪在人行道上，车头变形凹陷，而那辆摩托车却翻在十米之外的马路干道上，各种零件和塑料外壳散落得到处都是，还戴着头盔的摩托车手躺在血泊中抽搐、哀嚎。
　　司机走过来在季瑄耳边低声说着什么，苏筱玥在季瑄开口前说：“报警。”


第三百五十四章 
　　季瑄点点头，司机认真确认了一下他的态度，拿起电话打110.
　　苏筱玥迈步往摩托车手身边走，想看看他的伤势，季瑄一把拉住她，目光严厉：“别靠近！”
　　季瑄极少这般对待她，苏筱玥知道这次是把他吓狠了，以前她经历过数次的追杀，但那些都是他没找到她之前发生的，远没有这样亲眼见到给他的刺激大。
　　苏筱玥听话地呆在他身边，这同样能安抚季瑄因过度愤怒而躁狂的情绪。
　　季瑄对打完电话的司机说：“你去看着那人，等警察过来。”
　　苏筱玥看着司机走到躺着的摩托车手身边，她目光一定，说了声：“不对！”
　　顾不得季瑄反对，她抬步就往地上躺的人跑去。
　　刚才还在挣扎翻滚的人，现在已经一动不动。
　　苏筱玥蹲下去摸那人颈部大动脉，只觉黏稠的血液糊得满手都是，她站起来摇摇头：“他死了。”
　　季瑄拉过她，递上纸巾，说：“你别担心。”
　　苏筱玥接过纸巾一边擦手一边说：“我不担心，我只是觉得……”
　　她的话突然一顿，看着不远处女生正拿着手机悄悄拍季瑄，无奈地想抬手抚额，又发现手上还有血迹，只得嫌弃地放下手。
　　季瑄的注意力全在她身上，根本没注意在凶案现场，自己也成了女人目光追逐的目标，见苏筱玥好一会儿都没继续说下去，便开口问：“你只是觉得什么？”
　　苏筱玥似乎被他提醒了，睁着眼睛四处张望，片刻后拉他附耳过来，悄声说道：“赶紧让你司机去住的酒店拷贝路口那个摄像头的监控视频。”
　　季瑄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昨晚他们住的酒店距离这条主干道近一公里，门前那条小道与这条干道呈“丁”字路口，高档酒店的安保做得极其到位，在这么远的路口处也安置了360旋转摄像头。
　　季瑄立即会意，招来司机吩咐了几句，司机转身就往酒店路口走去。
　　110警车和120救护车同时到达，苏筱玥看见急诊医生摸了下地上躺着的摩托车手就摇头，对护士说道：“把心电图仪拿过来拉一下。”
　　作为曾经是名医生的苏筱玥来说，当然明白拉一下是什么意思，得用那一张成直线的心电图证明那人确实已经死亡。
　　这时有警察向两人走过来，问：“是你们报的警？”
　　然后指着撞变形的商务车又问：“你们撞的人？”
　　苏筱玥正要回答，却听季瑄冷冷问道：“你们是交警？”
　　那警察“呵”了一声，呵斥道：“交通肇事，不交警，你还想要什么警？”
　　然后那交警的目光把季瑄上上下下打量了三遍，说道：“别以为有几个钱就想要脱罪。”
　　交警说完，指着商务车道：“看这冲击力是开车时看美女去了吧？连刹车都没带一点，说不定还加速撞上去的是不是？”
　　“是。”
　　交警被季瑄干脆利落地回答弄得一愣神，看神经病一样地看他：“一条命就被你撞没了，你都不愧疚？”
　　苏筱玥不想再听两人抓不住重点的对话，插话道：“我们是加速撞的那个人，但是是那个人先骑着摩托车想撞我。”
　　苏筱玥把这话一说出口，连自己都松了口气，真是没搞懂季瑄和这警察绕着圈子说话是干嘛呢！大清早的，都吃多了没事干吗？
　　她深吸一口气，对有点反应不及的交警又说道：“警察同志，为保安全，你最好让那些录了视频的人删除掉。”
　　今天这事很明显是冲着她来的，那些人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撞她，心狠手辣的程度可想而知，苏筱玥可不愿那些只因好奇而吃了个瓜的人，为了一段视频而丢掉性命，特别是那些偷偷拍季瑄的女孩子们，少女心还冒着粉红色泡泡就引来无妄之灾。
　　其实撞她的摩托车手已死，身份迟早会被查到，那些视频基本没什么作用，但苏筱玥谨慎小心惯了，还是多嘴提醒了一下。
　　但很明显那位交警叔叔理解能力出了点问题，会错了意，对她这个脸色苍白明显受惊过度的女性态度稍微好了那么一点点，但说话的口气依然呛得季瑄直皱眉：“呦，现在才想到删视频，刚才撞人的时候怎么就没担心被人录视频？”
　　这态度很明显还是把季瑄和苏筱玥两人当成了车祸肇事者拘留，季瑄拉住还要解释的苏筱玥，对交警做了个你随意的手势。
　　两人被往警车上带的时候，那边查看现场的交警过来说道：“这死者身上什么东西都没有，既没办法联系家人，也没法证明其身份。”
　　带两人上车的交警顺口问道：“手机呢？”
　　“没有，什么都没有，我还以为是不是人被撞飞的时候掉在了地上，那地上的零件啥的我都仔细找过，没有。”
　　苏筱玥和季瑄无声地对视了一眼。
　　“先弄回去把道路疏通了再说，再这样堵下去，指不定就上热搜了。”
　　果然，他们两人被带回了交警中心，出现场的几位交警都按照交通肇事的性质在处理这桩车祸，并努力地在联系摩托车手的家人，好谈赔偿的问题。
　　苏筱玥几次想开口解释，都被淡定的季瑄拉住了，她终于忍不住瞪了他一眼，说：“我今天下午的飞机得赶回去，明天还要上班呢。”
　　“你还想回去上班？有人在追杀你！”
　　季瑄陡然提高的声音震得周围几个警察一愣，先前教训两人的那个交警正要出声呵斥，一个人大步走了过来，一拍那交警的肩，说道：“嗨，小张，好久没见到你了，忙着呢。”
　　小张一回头就笑了起来，“这一大早的什么风把钱支队你给吹我们这儿来了？忙？大家都忙。你忙的都是大案子，我天天忙的就是这么些事。”
　　边说边指着季瑄和苏筱玥：“你看，这大清早的就把人给撞死了，还非得说……”
　　小张说到这儿停住了，有所醒悟地看看季瑄两人又看看钱支队，疑道：“你不会真是为了他们俩来的吧？”


第三百五十五章 
　　钱支队点了点头，说：“这案子现在由我们接手了，请把今天所有现场资料和死者尸体移交给我们。”
　　小张和刚出警的另外两名交警愣了几秒，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卧槽！还真是故意谋杀！”
　　季瑄好整以暇地接了句：“小伙子，就你这本末倒置的本事，你还不如回家吃了睡睡了吃的好。”
　　苏筱玥呵斥他：“阿瑄！”
　　钱支队和其他几名交警都憋着笑，小张慢半拍反应过来，手中资料夹往桌上一拍，怒道：“你骂谁是猪呢？”
　　钱支队赶紧出面当和事佬，带着季瑄和苏筱玥往外走，季瑄出门之前慢悠悠说道：“都再三强调了摩托车先撞的我们，为了自卫才开车撞飞了摩托车。他就听不进去……”
　　苏筱玥烦恼地呵斥他：“别说了。”
　　季瑄委屈地看了她一眼，见她脸色还苍白得没缓过来，立即闭了嘴。
　　汉源市雨城区刑侦支队，季瑄和苏筱玥正分别被人询问做笔录。
　　另外一间办公室里，钱支队正在看季瑄交上来的监控视频，那是案发后，他们第一时间从酒店拷贝回来的路口那个摄像头的监控视频。
　　当苏筱玥看着赵鑫一步一步走向自己的时候，不禁皱起了眉头，心底那个隐约的猜测得到证实。
　　那些人在追杀路瑶！
　　赵鑫走到她面前，伸手到她面前静静地看着她。
　　苏筱玥缓慢抬手握住，赵鑫用力一拉就带着原本坐着的她站了起来。
　　两人面面相对，被匆忙而来的钱支队打破了沉默：“哎呀，赵队你亲自来了。咦，你们认识。”
　　赵鑫言简意赅地回答：“朋友。”
　　钱支队不愧为在刑侦一线干了多年工作的老警察，就从这简单的两个字就对苏筱玥的身份有了猜想，但并没有多去深究，拉着赵鑫说道：“鉴于死者的身份，我才请了你过来，我们到我办公室去说。”
　　苏筱玥犹豫了一下，站着没动，却见赵鑫回头对她说：“一起吧。”
　　钱支队惊疑道：“这不符合程序吧。”
　　赵鑫很干脆地说道：“我担着。”
　　从赵鑫来后就一直没说话的季瑄，这时候站到了苏筱玥身边，赵鑫冲他一摆手，道：“你不能跟来。”
　　苏筱玥在季瑄开口反对之前先按住了他，说：“你在这儿配合他们调查，我去去就回。”
　　“阿玥。”
　　苏筱玥冲季瑄安抚地摇了摇头，转身跟着赵鑫他们走了。
　　三人出了门，赵鑫才开口对苏筱玥说道：“老钱带人已经核查了车子轮胎的痕迹，还原了案发现场，如你们所说，摩托车先行加速撞向你，商务车为了救你而撞飞了摩托车。”
　　苏筱玥知道他真正想说的绝不是案件发生的经过，沉默着等他说下去，果然又听他说道：“摩托车手死了，但他的身份与你有关。”
　　走在前面的钱支队诧异回头看了一下苏筱玥，见她平静问道：“涉毒？”
　　赵鑫点了下头，说：“死者叫黄从伟，道上的人叫他老鼠。他的老大是吴金龙，以前是能与季柏远分庭抗争抢地盘的大毒枭，几年前因为我们卧底提供的情况，吴金龙比季柏远更早地被我们端了老窝，但是人没抓到。据说吴金龙后来就成了季柏远的得力手下，继续干老本行。”
　　赵鑫说这话时，眼睛中的自豪愧疚的复杂情绪，让苏筱玥一看就明白了他特意提到的那个卧底就是路瑶。
　　此刻在赵鑫眼中，自己就是功勋卧底路瑶。
　　这让苏筱玥再次生出了那种复杂感情，矛盾和冲突拉锯着她。
　　耳边赵鑫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沉思，“时隔多年，他们开始追杀你了。从你调往江云市开始，林队他们阻拦了他们多次的追杀，这次你刚回到汉源，他们就又动手了。”
　　几个人刚走进钱支队办公室，苏筱玥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钱支队却抢先开了口，“赵支队，你得给我透个底，这位受害者的身份到底是什么？这样会直接影响我们侦查方向。”
　　赵鑫非常干脆地拒绝：“不行！”
　　“你！”
　　“有意见找局长去，卢局若允许，我就告诉你。”
　　钱支队意味深长的目光把苏筱玥上上下下打量了几个来回，实在不敢相信这个娇弱瘦小的女人是他猜想的那个人，不耐烦摆摆手，“不说就不说，我这边按照正常的杀人未遂案侦破就是。”
　　苏筱玥还是不习惯自己成为谈论的焦点，插话问道：“我们交上来的酒店路口监控有有没有发现？”
　　“赵支队来之前我已经粗略看了一遍，因为角度的问题，有所发现的可能性不大。”
　　其实苏筱玥也不知道自己在那段监控中想得到什么线索，现在摩托车手的身份已查明，但人已死，所有可能得到线索的途径都被掐断。
　　有人过来对钱支队说：“天网的视频刚发到你电脑上了。”
　　三个人精神一振，都向电脑面前围过来，钱支队点开那段时长只有五分钟的视频，三人聚精会神地看完，然后面面相觑。
　　天网的监控因为距离的原因一般都很模糊，但也清楚的还原了事件发生的整个过程。
　　视频一开始就看见酒店小道上的苏筱玥慢慢往路口走来，这个时候的画面中看不见摩托车的身影。
　　视频里的苏筱玥走到路口，回头看了看后就拿出电话拨打，很快又挂断电话，站在了路边。
　　这与苏筱玥在口供上的所有细节都能对上，她走到路口回头看季瑄和车子还没出来就给他打电话，季瑄的电话还在通话中，她挂断电话站在路边等季瑄。
　　就在这时，画面上出现了那个摩托车手，以极快的速度向苏筱玥冲过来，这个时候小道上也出现了步行的季瑄和跟在他身边的商务车。
　　而苏筱玥在看清楚摩托车手的意图后有短暂的愣怔，跟着立即就往旁边躲避。
　　小路上的季瑄似乎从越来越刺耳的摩托车轰鸣声和苏筱玥的反应意识到了危险，开始跑起来，一边对着车里的司机吼叫着什么，商务车瞬间加速向路口冲来。


第三百五十六章 
　　摩托车冲上人行道撞向苏筱玥的前一秒，商务车已经飙了过来，从侧面将摩托车撞飞出去，苏筱玥被商务车硬生生挡住了身体。
　　司机推门下来的时候，季瑄才跑到跟前，先跑过来匆忙查看了一眼苏筱玥的伤势，似乎确认没有性命之忧后就向摩托车手跑去，只见他一把拉起地上的摩托车手，像是对着他怒吼着质问什么，摩托车手在他手里不停挣扎，渐渐就停止了所有的动作。
　　这时季瑄将摩托车手掼在地上，又跑回来一把抱住了还惊魂未定的苏筱玥。
　　而远处的摩托车手身边渐渐围了人过来，还有好几个人蹲下去查看他的情况。
　　办公室内的三个人同时抬头面面相觑，钱支队疑惑道：“你弟弟跑过去说了什么？从视频中可以清楚的看见老鼠是在他手中才没有了动作的。”
　　说到这儿，钱支队盯着苏筱玥说道：“我可以以此怀疑你弟弟杀了老鼠。”
　　苏筱玥立即辩解道：“钱支队，你可看清楚了，阿瑄虽然情绪失控，拉拽了老鼠，可并没动手打他。”
　　钱支队点着监控视频说：“但他可以用手扼住老鼠的脖子，让本就被撞伤的老鼠窒息而死。他背对摄像头，没人看见他对老鼠到底做了什么。”
　　“但也没人能证明他对老鼠做了什么呀。”
　　苏筱玥一句话把钱支队怼得有点不舒服，苏筱玥立即就察觉到了钱支队那点不高兴，她无奈地看了一眼赵鑫，说道：
　　“动机呢？老鼠骑着摩托车想杀我，季瑄和我一样都很想知道老鼠为什么杀我，更何况是我们开车撞了老鼠，他死了，对我们百害无一利，季瑄没那么蠢。”
　　钱支队摆摆手表示自己明白了，他重重吐出一口气，说：“这个先搁一边再查，现在最关键的是，摩托车到底是因为驾驶失误而导致车辆失控撞向人行道的你，还是真如你们所说的那样是蓄意谋杀？单凭你们的一面之词和这点监控根本无法定性啊。”
　　苏筱玥微微愣了一下：就她的三言两语就让这个刑侦支队长放过了对季瑄的怀疑？这还真是……比想象的容易多了，要换做是林晖，发现一个疑点，一定会揪着查明白后才肯放手。
　　还真是有点不适应啊！
　　不过如果是林晖，可能压根就不会怀疑季瑄！
　　赵鑫摸着下巴，说道：“钱支队，你不诚实啊。如果你不是高度怀疑这是蓄意谋杀，也不会从交警那儿把这案子接过来吧。”
　　“明白是一回事，证据是一回事。法官只相信证据，我能在法庭上说我怀疑这是桩谋杀案吗？”
　　赵鑫闻言沉默片刻后开了口：“话说，你是怎么知道这起车祸事故的？”
　　钱支队指着苏筱玥很无奈地说：“他们报警的时候就直接说的是有人骑着摩托车想杀他们，他们用了谋杀这个词。110接警台就这样分配的，即通知了交警也通知了我们刑侦支队，我能有什么办法！总要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吧，结果还真没白跑。”
　　苏筱玥没理会两人，她正把视频点开重新看第二遍。
　　赵鑫从林晖口中知道她的一些本事，不禁燃起希望，问道：“怎么了？有发现？”
　　苏筱玥没听见他的话，顾自将视频再次重新播放，开始看第三遍。
　　连钱支队也察觉到她是个内行，和赵鑫一起默不作声地看着她。
　　苏筱玥蓦然抬头看向钱支队，说：“死者尸体在哪儿？我要检查一下他的尸体。”
　　“不行。”
　　“行。”
　　脱口而出的钱支队和赵鑫情绪复杂地对视了一眼，钱支队先开了口，“赵支队，你不是来协助我查案的，是专门来拆我台的吧。”
　　苏筱玥不想听两人无谓斗嘴，说：“我有办法证明这是一件蓄意谋杀案，但前提是我需要先去看看尸体。”
　　赵鑫不容钱支队再次反对，加重语气说道：“苏筱玥是江云市公安局的法医。”
　　苏筱玥市局法医的身份让钱支队咽下了想要反对的话，强调道：“可以带你去看尸体，但你不能动手。”
　　苏筱玥点头：“我只需要看一眼就行了。”
　　钱支队带着两人往法医室走去，法医正在解剖台上给摩托车手做尸检，一见他就说道：“钱支队，这边尸检还没结束，报告要等会儿交给你。”
　　苏筱玥没等钱支队给她做简单介绍，直截了当地问道：“死者死于什么？”
　　法医疑惑地看了一眼她，然后看向钱支队，见他轻轻点头，才回答了她：“死者死于颅内出血。”
　　苏筱玥看着尸体没说话，早上这个人还生龙活虎地骑着摩托车把她往死里撞，现在就无声无息躺在解剖台上，这害人之心真不能有。
　　片刻后苏筱玥抬头问：“能给我一双检查手套吗？”
　　钱支队上前一步似乎想说什么，但见苏筱玥根本就没看他，半晌无奈再次点头。
　　苏筱玥戴上手套并没有去检查其他部位，而是直接按在了尸体的脖颈部，那儿因有许多处蹭擦出来的血口子，在洗干净了的尸体上很明显。
　　她突然指着一处伤口说：“导致死者直接死亡的原因应该是这处刀伤。”
　　“刀伤？”
　　其余三人、包括法医在内全都震惊地异口同声，苏筱玥这话实际上指明死者是被人灭口。
　　法医三两步绕到她站立的右侧，俯身下去查看她指的那处伤口，钱支队和赵鑫紧紧盯着他看。
　　法医抬起头时，那表情如遭雷击。
　　钱支队就什么都明白了，狠狠地瞪了法医一眼，问：“苏小姐是怎么发现的。”
　　“看视频的时候就有点怀疑了。”
　　“所以你才坚持要来看看尸体？”
　　“嗯。我们的车撞上这个……老鼠后并没致其死亡，有人趁当时现场混乱的时候割开了他右侧颈动脉，因为用的凶器极薄、伤口极小，所以法医很容易和旁边那些蹭擦伤混淆了，脖颈处是死者唯一裸露在外的皮肤，所以伤口集中在此处，你们看这儿还有被摩托车零件划伤的口子。”


第三百五十七章 
　　“最重要的是当时交警按照车祸伤来处理，根本没注意到老鼠身上喷溅状血迹的异常。”
　　法医为美女善解人意地给自己挽留面子感激流涕，迎着她的话使劲点头，被钱支队俩二筒一瞪，立即灰溜溜低下了头去继续干活。
　　赵鑫解围道：“我们再回去看看那视频上阿瑶发现问题的地方。”
　　三人离开法医室，又重新往钱支队的办公室走去，钱支队迟疑一下，还是问出了口：“老鼠脖子上的那道刀伤，有没有可能是你弟弟下的手？”
　　“不是。”
　　苏筱玥非常干脆地回答了两个字后就不说话了，赵鑫安慰性的拍拍钱支队，说：“看了视频或许就知道阿瑶的理由了。”
　　苏筱玥点开视频，直接拉到了摩托车手被撞后躺在街心哀嚎的那一刻，画面上季瑄是第一个跑过去拉住老鼠说话的人，但他很快又放开了老鼠，跑了回来。
　　跟着有人也围了上来，先是站在不远处观望，慢慢就有几个人上前去查看伤者的情况，一个男人伸手在伤者身上按压了几下，同时还在抬头和另外几个查看伤情的人说话，似乎还在指挥人打120。
　　苏筱玥突然点击暂停，指着死者说：“你们注意看老鼠这个时候的身体反应。”
　　她又点开播放，画面上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老鼠因为男人按压伤口引起刺激疼痛而挣扎动起来，但跟着就突然猛得一挣后就软了下去，再没动过了。
　　钱支队和赵鑫都是老刑警，一看那肢体反应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赵鑫盯着电脑上定格的画面，说：“事发后老鼠一直都活着，身体还有挣扎活动，包括季瑄上前拽拉他过后，他应该有短暂的昏迷，所以没动静了，但是那个男人按压老鼠伤口时，他又痛醒了，便又开始挣扎呼痛。”
　　钱支队点了点视频，说：“跟着他就被杀，这才断气不动了。”
　　他又点开视频，看了看那几个蹲在老鼠周围查看伤情的人，说：“会是谁呢？”
　　苏筱玥指着其中一个人，说：“杀人的是他。另外几个也不排除是给他打掩护的。”
　　钱支队和苏筱玥不熟，赵鑫便帮他问出了心里憋的问题：“你是怎么看出来的？那个人背对着摄像头。”
　　“从老鼠脖子上那道致命伤来看，只有这个人所在的位置才符合那道伤口的角度和深度。最重要的是，视频上这人虽然只有个背影，但从他的肢体语言来看他是最符合的那个人。”
　　“凶手选择下手的位置太隐蔽了，当时头部受撞的老鼠吐出来的血本来就流到脖子和胸前，而脖颈处的那些伤口又掩藏了这致命伤。连法医都忽略的伤口，更别说当时现场的人。可惜当时阿瑄担心我，不让我靠近地上的老鼠，否则凶手可能找不到下手的时机。”
　　赵鑫毫不留情地为她陈述事实：“那样的话，老鼠不会死，死的就可能是你自己。”
　　苏筱玥不得不承认这种可能性极大，能在临死起意的情况下，在众目睽睽之下也能迅速寻找将老鼠一刀毙命的机会，实非寻常人，在她忙着查看老鼠伤情时对近在咫尺毫无防备的自己下手，简直不要太容易。
　　面对赵鑫这话，她无言以对，沉默片刻后突然停住了话，抬头问钱支队：“冲洗尸体前，你们有没有提取指纹？”
　　“啊？”
　　冲洗伤口不应该是法医的事吗？赵支队转头看向法医。
　　意识到犯下严重错误的法医只觉得五雷轰顶，炸得他头脑嗡嗡直响。
　　法医在强烈的求生欲支配下，垂死挣扎地辩驳道：“钱支队，我们可是按照你的吩咐做事，冲洗伤口前要不要采集指模，不是应该你通知痕检室吗？”
　　凶手既然在脖颈处下手，一定会假装探脉而去摸老鼠的颈部动脉时候下手，事发突然，凶手极有可能来不及戴上手套而留下指纹。
　　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除了现场初步勘验外，送进法医室的尸体都会经过冲洗，方便暴露伤口利于检查。
　　苏筱玥一看钱支队那脸色就知道自己又戳到了人家的失误点上，立即出言安慰：“也不一定会留下指纹，只是有这种可能性而已。”
　　这话说得犹如火上浇油，警察查案，抽丝剥茧地去找线索，现在现成有可能留下的线索就被他们一个疏忽给洗没了，这肯定不能拿运气当借口了。
　　苏筱玥眼见钱支队的脸色更黑了，偷偷地往赵鑫身边挪了过去，要不是这案子关系到她、季瑄和司机三人，她才不愿做这出了力还惹人厌的角色呢。
　　* * *
　　林晖看了眼时间，对何培文说：“济仁医院和心汇疗养院就这样先监控起来，暂时还不到收网的时候，小枫从LS会所锐化出来的监控视频，分析后只知道一周后霍智宸与那个叫艾福斯的人会有一笔打交易，但我们并不能确定交易的东西是什么，也还不知道交易的时间和地点。”
　　何培文有点烦躁地把手中的资料往桌上一扔，“那个艾福斯根本无法确定身份，一个完全没有身份信息的人是怎么潜进江云市的？”
　　要混进来的路子多了去了，水路、陆路有无数方法进入江云市。
　　林晖见何培文焦躁得有点思维混乱了，也不提醒他，站起身来说：“我回去一下，下午到机场接了苏法医后再回来。”
　　熬了几天几夜的何培文这时脑袋里糊成一锅粥，有点搅拌不动的感觉，下意识反问一句：“苏法医回来，为什么要你去接飞机？”
　　林晖自动忽略掉这句话，径直从他面前走过。
　　坐上车子，林晖没立即启动，他的脑袋也有点昏沉，明显感觉精力不济，他害怕开车的时候一个晃神，会出事。
　　他在市局旁边的星巴克要了杯咖啡，坐在车里慢慢喝完才感觉精神了一点，启动车子往回开。
　　他必须在去机场接苏筱玥之前回家一趟，放在办公室的衣服全穿完了，身上夹克毛衣已经两天没换过了，和刑侦队一大帮糙爷们呆在一起倒不觉得有何不妥，但一想到下午那个女人要回来，林晖突然就无法忍受这一身的不修边幅了。


第三百五十八章 
　　这要是放在以前，林晖自己都不会相信，有一天他会为了担心一个女人不喜欢自己身上的味道而放下一大摊案卷，专门跑回家洗澡沐浴换衣服，就像一个马上要去相亲约会的愣头青。
　　可现在，他做这件事觉得是多么地理所当然啊。
　　女人就是要来宠的——林晖心想。
　　打开自家那两百多平的跃层大房，林晖脚步在门廊处一顿，警惕的目光四处扫视一遍，右手已经按到了腰间，悄无声息地贴上卧室门边，推开虚掩的门，表面看起来一切都和他一周前离开时的陈设分毫不差，但他总感觉出有点不同寻常。
　　林晖把每个房间都检查了一遍，最后停在了自己的床边，他弯腰下去仔细查找，半晌修长两指捏住一根长发到眼前，那眼中的冷戾渐渐被笑意淹没。
　　他突然卸掉一身的戒备，栽倒在床上，将头蒙进被子，用心地去捕捉那一丝半缕的女人香。
　　过了好一会儿，林晖才勉强平息了一点因这意外发现而起伏难耐的心情。
　　他舍不得自己还没来及洗掉的灰尘弄脏了那还散发淡淡幽香的床铺，大步进了卫生间，拧开水冲洗一身的尘埃。
　　等到一身干爽清洁后，林晖才重重地倒在了床上，埋头在被子里使劲嗅闻那一点若有若无的味道。
　　她什么时候到我家里睡在我床上了？
　　这个问题一旦在心里冒了头，就抓心挠肺地想知道答案，顾不得一身疲倦，林晖拿起手机调看门口的摄像头。
　　手机上出现苏筱玥的时间是周六凌晨三点三十九分，林晖一看见她那身能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衣服黑帽子就眉心直跳。
　　他拨通了谢枫的电话：“我给你发了一个车牌号，将这辆车昨天凌晨的行动轨迹调出来给我。”
　　天才少年的到来确实把技侦的办事效率以几何级递增的速度提高，不过片刻，林晖的手机就叮了一声，点开一看，昨天凌晨两点半，苏筱玥那辆七系宝马车刚从小区驶出。
　　轨迹并不连贯，但从时间上推算，宝马车中途并没有停留，它最后消失在环山公路的别墅群。
　　林晖刚才因为苏筱玥不告而来的那点欢欣早已荡然无存，不需要看，他也能猜到她去往哪里，去干什么了？
　　难怪今早看LS会所监控时，见她在地下停车场和季瑄发生争执就觉得很怪异，而且两人发生争执的地方，隔着一道墙，就是拿着枪支靠近他们的人。
　　当时看得心惊胆战，只以为是她和季瑄发生争吵时误入了别人的地方。如今看来极有可能是她不自量力去跟踪人家，季瑄是赶过去救人的。
　　林晖不知，由于摄像头角度的原因，自己没看见争吵前更加劲爆的救人场面。
　　三点零七分的时候宝马车重新出现在监控里，往回开的过程突然变道拐上了来他家的道路。
　　折腾一晚上一无所获，女人是想来他这儿寻求安慰的。
　　林晖阴郁的心情因为这点发现突然好转，盘算着下午见到人后该给点怎样的教训，才能让女人不敢再胆大妄为。
　　放在一旁的手机发出振动的嗡鸣，他拿过来看见赵鑫的名字就皱起了眉，心底隐约泛起担心。
　　电话一接通，赵鑫一个字的寒暄废话都没有：“林队，今天早晨有人骑摩托车企图撞死路遥。现在查明摩托车手的身份是一名毒贩手下的外围拆家，我觉得有必要通知你一下。”
　　“她受伤了？”
　　赵鑫对两人对话的重点不在同一个点上的反应稍微迟钝了一下，说：“别担心，阿瑶……苏筱玥毫发无损，反倒是那摩托车手被他们撞死了，他们现在正在我们雨城区分局接受调查，我正在往刑侦支队走。你要不要……”
　　“我订最近的一班飞机过来，有什么事等我到了后再说。”
　　“行，我在刑侦支队等你。”
　　林晖挂断电话的时候人已经坐进了车上，发动车子就往市局风驰电掣而去。
　　他得先找魏局要份协查公函，苏筱玥顶替路瑶身份一事像一枚定时炸弹，任何一点事情都极有可能点燃它。
　　他得为苏筱玥多穿一层防弹衣多上一道保险，把她作为摩托车撞人事件的嫌疑人身份弱化，让汉源市公安局对她的调查止于这件事。
　　魏局在公函上签字盖章的时候问道：“小苏昨天早上才到汉源，今天一大早就遭到追杀，谁有这么大能力随时掌握一个警察的动向？”
　　这话让旁边的秘书顿时屏息静气，林晖正捂眼揉按，“唔”了一声却没有其他的话。
　　魏局把协查公函推到他面前，又说：“我以为针对苏法医的所有追杀都会随着岳光福的死而停止，可是今天这事又怎么解释？”
　　魏局见林晖依然没回答，只得把自己的想法全都一股脑说出来：
　　“以前对她的追杀都发生在我们这边，环山爆炸案仿佛给所有追杀行动突然按下了暂停键，跟着岳光福也自杀身亡，而且我们在岳光福切割许嘉的那个院子里找到了苏法医的手机，以此确定了岳光福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可就在我们以为事情已经结束了的时候，追杀毫无征兆地又在今天开始了，是什么原因触发了启动键？真正的幕后凶手是否真的已经伏法？”
　　林晖脑中纷杂思考的正是魏局提出来的这些问题，他将手从脸上拿了下来，接过魏局的话说了句非常含糊的话：“触发启动键的可能性太多。”
　　魏局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却也知道光靠坐办公室里推测是找不到答案的，烦躁地挥挥手，示意他拿着公函赶紧离开。
　　林晖上了飞机都还沉浸在那些问题中，环山爆炸案似乎终结了所有的追杀，所有与罗菲车祸案有关的复仇行为突然就销声匿迹，凶手似乎因为那一次高度复制罗菲车祸爆炸现场后就得到了满足。
　　事实上苏筱玥并没有死，或者换一种说法凶手一直以来穷追不舍的目标人物路瑶还活着，凶手不可能不知道这个结果。


第三百五十九章 
　　但事实上自那次苏筱玥被绑回环山复原了当年车祸现场之后，再也没有发生过对她的追杀。
　　他们曾经都以为，是因为幕后凶手岳光福已死而结束了一切。
　　如果幕后真凶真的是岳光福，那么这一次的追杀又从何而来？
　　老鼠的身份是毒贩小马仔。
　　难道他们一开始对凶手的定位就是错误的，真的如最初推测的那样，所有对苏筱玥的追杀都是毒贩对路瑶的报复行为。
　　不，这无法解释从何欣茹开始的系列凶杀案的所有死者，都与罗菲那一场车祸之间千丝万缕的关系，而且所有口供都支持此观点。
　　追杀苏筱玥虽然与系列谋杀案是并列进行的，但却都与罗菲当年车祸案有关。
　　或许，这一次毒贩小马仔的身份只是一个巧合。
　　林晖带着隐忧，强行这样安慰自己。
　　下了飞机，林晖迅速坐上一辆出租车报出了赵鑫给的地址，等车子停稳后才给苏筱玥打了个电话。
　　* * *
　　汉源市雨城分局的刑侦支队长办公室内，突兀的铃声打破了房间里有点诡异的气氛。
　　苏筱玥暗自松了一口气，慢半拍的反应过来是自己的手机在响，忙不迭拿出手机一看，脸色就变了，对着赵鑫和钱支队两人疯狂地“嘘”，让他们噤声。
　　只见她拍了拍脸颊，往上提拉了一下唇角，强迫自己露出个僵硬的笑模样，这才按下电话，“喂，林队。”
　　那声音柔美清甜，与刚才谈论案情时的沉静稳重截然不同。
　　赵鑫一听她那声“林队”就明白了她的意图，立即对着她手舞足蹈一副我有话说的表情。
　　苏筱玥对他做了个严厉的噤声动作，声音中甜美不改分毫地继续说道：
　　“啊？我在哪儿？季瑄公司里有事，耽误了送我去机场的时间，我只有明天再回……”
　　赵鑫一听这话就无语地捂住了脸，悄悄往钱支队身后挪了又挪。
　　“啊，我撒谎？没有啊，林队，我真的在阿瑄公司……里……面……”
　　苏筱玥的话音被“哐当”一声推开的门给打断，林晖裹挟着寒风走到她面前，手机亮屏还处于通话中，咬牙切齿问道：“你究竟在哪儿？”
　　苏筱玥默默地挂断电话，缩缩脖子就想往后退，同时眼珠乱转，寻找罪魁祸首。
　　林晖抬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苏筱玥看着自己，问：“眼睛往哪儿看呢？”
　　苏筱玥眨巴眨巴眼睛，立即分析出眼前利弊，尽管脸被捏得生痛，还是艰难地露出一个讨好的笑来：“我帮赵支队分析案情呢。”
　　林晖眼中隐藏着风雨欲来的怒意，深邃暗沉得令人胆寒。
　　苏筱玥那讨好的笑印在林晖眼底，慢慢淡化了那森寒，最终泛起一点别样的情绪。
　　他缓缓松开了手，轻声问道：“没受伤？”
　　苏筱玥揉着酸痛的下巴，闻言立即摇头，“没有，阿瑄把我保护得很好。”
　　林晖把她上下又看了一遍，确定没受伤后，这才转向钱支队和赵鑫。
　　钱支队终于逮到了开口的机会，问：“这位是？”
　　赵鑫立即接口介绍：“这位是江云市公安局刑侦大队队长林晖。”
　　钱支队立即伸出手去：“你好，你好，林队。”
　　林晖握过手后，从包里拿出一张公函递给钱支队，说：“这是我们市局派我和苏筱玥到你们汉源市雨城分局协查这起案子的公函。”
　　钱支队接过公函扫了一眼，笑道：“欢迎林队，待会儿我带你去见见卢局，这公函得交给他。”
　　“行，待会儿就有劳你给说一声。”
　　苏筱玥趁着两人寒暄的机会抓住赵鑫悄声问：“你什么时候通知他了？为什么要通知他？还不告诉我一声，你这不是拆我的台吗？”
　　赵鑫举手半掩住嘴，也压低声音，说：“我来之前就通知他了，这么大的事我敢瞒吗？钱支队一告诉我摩托车手是散户拆家老鼠，我就通知了你们林队。这事明显和以前你在江云市遭遇的追杀是同一性质的，瞒不住。”
　　苏筱玥非常聪明地理解了赵鑫没说出来的下半句话：还是早点坦白，还能争取点从宽政策。
　　她对赵鑫翻了个毫无威胁的大白眼，自认倒霉地盘算等会儿还需要怎样对林晖再陈情坦白一下。
　　这边林晖正单刀直入地问钱支队：“我现在能了解一下案情吗？”
　　钱支队伸手示意他们坐，他一边倒茶一边说道：“说起来惭愧，目前这案子突破性的发现全是拜你们这位法医。”
　　林晖一直生硬紧绷的脸色听见这话不由自主地柔和下来，斜眼睨了一下在一旁装死的女人，说：“小苏业务能力一直很强。”
　　钱支队突然转头怒视赵鑫控诉道：“我们为什么没有这么厉害的法医？”
　　这话问得连苏筱玥都忍不住跟着赵鑫一起捂住了脸，林晖挑了挑眉，疑惑地看向赵鑫。
　　赵鑫一愣之后，立即明白了林晖的意思，解释道：“钱支队是从另外一个分局平调过来的。”
　　这就对了。路瑶曾经是汉源市雨城分局的法医，四十多岁的钱支队不可能不认识她，即使现在换了身份改了面容的苏筱玥，他不可能一点都认不出来。
　　钱支队不明所以，皱眉道：“问你法医的事呢，干嘛扯我身上。”
　　赵鑫岔开话题，“来、来，你给林队介绍一下案情。”
　　钱支队也没继续纠缠为什么没有能干法医的问题，简单给林晖介绍了一下案情，随后林晖又看了两遍天网视频，然后就抱着手臂沉思不语。
　　片刻后，指着视频中几个拿着手机的吃瓜群众，说：“你们得立即找到这几个人。”
　　钱支队探头一看，眼睛一亮，“他们拍的视频中有凶手？”
　　林晖点了点桌面，强调道：“他们还可能有危险。”
　　苏筱玥点头，说：“早上在现场，我有提醒交警让那些人删掉视频，就不知道交警有没有相信我的话。”
　　林晖赞许地看向她，钱支队疑惑问道：“早上你都还没发现老鼠是撞车后被人杀死的，你怎么就想到了这茬？”


第三百六十章 
　　“直觉。”
　　钱支队想要反驳，但一想到今天的重大发现全是眼前这说直觉的女人，就觉得自己没话可驳了，而且作为一名老刑警，自然知道有时候直觉是真的能救命。
　　赵鑫已经拨打了交警的电话，很快挂了电话对三个人摇头。
　　钱支队立即快步走了出去，一边打电话：“老秦，把今天那段天网的视频给我锐化，我马上过来。”
　　说完伸手在隔壁办公室门上拍了几巴掌，声掀屋顶地吼道：“都给我到技侦去看视频，查出哪些人拍了视频，并找到他们！”
　　苏筱玥愕然，就这样抛下他们了？
　　赵鑫笑道：“钱支队是个雷厉风行的人。”
　　林晖站起身来伸手向苏筱玥，苏筱玥顺手拉住他的手站了起来，小声问：“我们要呆在这儿吗？”
　　林晖没回答她，反而是对赵鑫说：“这种筛查工作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我先带阿玥回江云，若案情有进展或需要我们配合调查，我们随叫随到。”
　　苏筱玥有点张口结舌，你大刺刺的把协查公函都带来了，就在这儿坐下来喝了杯茶、了解了一下案情就要走？
　　显然赵鑫也是这个想法，迟疑问道：“你们要不要暂时停留几天？等案情有了结果再回去。”
　　林晖摇头，“那些人反应迅速，在老鼠撞人计划失败后立即就反应过来杀死了老鼠，当事人涉及到的又是你们缉毒支队多年前的旧案，没那么容易就有结果。”
　　赵鑫还想劝说，林晖又说道：“最重要的是，汉源市是你们当年旧案发生点，阿玥在这儿绝对不安全。”
　　赵鑫一噎，咽回了要说的话，点头道：“那我去和钱支队说一声。”
　　“我们一起去。阿玥作为当事人需要他同意后才能离开。”
　　“干脆你们就在这儿等一下，那边人多不好说话，我把钱支队叫过来再说。”
　　说完就拨通了钱支队的电话，很快钱支队去而复返。
　　林晖把刚才对赵鑫说的话重复一遍，并保证随叫随到协助调查，钱支队一挥手，“行，那你们就回吧。大家都是同行，知道都忙。那个协查公函我帮你交给卢局。”
　　林晖彬彬有礼道：“谢谢钱支队。”
　　苏筱玥一直配合着没说话，赵鑫送他们出来，看见了坐在走廊上等他们的季瑄。
　　此时已是下午五点过，汉源市冬日灰暗的天光给人无比压抑的气压，而季瑄坐在长椅上低垂着头，额前碎发遮挡住他光洁的侧脸，神情莫辨，双手交握在腿上，犹如一座没有生命的雕塑。
　　他身上散发出来死寂般的绝望和迷惑冲击了苏筱玥，她快步走上前蹲在他脚边，握住他的手，关切问道：“阿瑄，怎么了？”
　　季瑄的手冰冷，茫然不惑的目光看了她好一会儿，仿佛才认出了她，立即对她笑了笑，反手包住她的双手，问：“可以走了吗？”
　　苏筱玥还没说话，就感觉到身边一个高大影子笼罩了过来，不用回头她也知道是谁。
　　季瑄的视线微微向上看着林晖，慢慢站了起来。
　　两个男人面对面站立，平静的空气中暗流汹涌。
　　苏筱玥觉得，她隔空都看见了两人视线相撞时迸溅的火星，她很怂地想拔腿逃跑，但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充当起唯一的救火员。
　　赵鑫站在他们身后不明所以，拉了拉苏筱玥，用嘴型问：“什么情况？”
　　苏筱玥无奈耸肩摊手，一副我怎么知道的痛苦表情。
　　“周五离开的时候她还安然无恙，为什么一到汉源市就惹来这杀身之祸？你到底带她做了什么？”
　　苏筱玥挤到两人中间正要安抚一番，却见季瑄听见这话后露出思考的神情，开口时的口气竟然是愧疚的：“我没带她做什么呀。”
　　身高不到一米六五的苏筱玥，在两个身高都在一米八以上的男人面前实在太过于纤弱了一点，她努力踮起脚尖，伸手在林晖面前晃了晃，说：
　　“我证实阿瑄确实没带我到哪儿去，就是去看了一下季家的环境，我不喜欢，我们晚上就住的酒店。”
　　林晖看着她无声地把季瑄护在身后的动作，脸色更加沉冷了几分，上前拉过她就往警局外面走。
　　季瑄淡定地掸一掸衣襟上的皱褶，抬脚追了上去，徒留赵鑫在走廊上不敢置信地瞪着离开的三个人背影，良久问自己：“就这样走了？”
　　出了大门，林晖就拦了辆出租车，把苏筱玥塞进后座。
　　季瑄三两步上来扒住门，说道：“我派车送你们，今晚肯定走不了了，还得住一晚，你们俩在外面不安全。”
　　林晖跟着苏筱玥坐进了车，砰的一声关上了车门，隔窗对他冷冷说道：“我有能力保护好她，不劳你挂心。”
　　苏筱玥正想安慰季瑄几句，却罕见地发现季瑄慢慢放下了搭在车门上的手，垂下了视线。
　　苏筱玥几乎是在瞬间就明白了季瑄的想法，她越过林晖，趴在车窗上看着季瑄柔声说道：
　　“阿瑄，不是你的错，你一定不要自责。在我身体康复回来上班的几个月里，遇到过很多次追杀，只有这次我是毫发无伤，我该谢谢你对我的保护。别太强迫自己承担一些无能为力的责任。”
　　听见这话的季瑄猛然抬头看着她，那双平时总是蕴满灿烂笑意的双眸，就那样慢慢浸满了泪水。
　　苏筱玥几疑自己表达能力出了错而把话说反了，正要推开林晖下车再安慰一番，却见季瑄上前一步紧紧抱住她探出来的上半身失声痛哭，压抑抽泣的声音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苏筱玥双腿以一个扭曲的姿势压在林晖身上，上半身在窗外被季瑄以更加扭曲的姿势抱着，整个人难受得呼吸都困难起来，可季瑄的悲伤震撼了她，她一点不敢乱动。
　　过了好一会儿，季瑄的泣声渐渐低弱下去，林晖探手过来分开两人，看着季瑄的目光格外意味深长。
　　季瑄退后一步，借着拨开头发的手势蹭掉眼泪，再看向苏筱玥时已经面带微笑，说：“我得留下来配合调查，你一个人回去注意安全。”


第三百六十一章 
　　苏筱玥张张嘴还没说出一个字，就见季瑄转身对林晖微微弯腰，说：“阿玥的安全就拜托林队了，季瑄在此谢过。”
　　林晖淡淡说道：“我的人，我自会护她周全，轮不到你说谢。”
　　苏筱玥要说的话被强烈的震惊给吓回去了，刚才还箭弩拔张的两个人，转眼间又互相谦逊有礼起来。
　　出租车跑起来的时候，苏筱玥还没从刚才过于强悍的冲击中缓过来，半晌没说话。
　　林晖带着她一点也没耽误，马不停蹄地赶到机场，并很快带着她坐上了回江云市的飞机。
　　当苏筱玥坐上林晖停在机场的大G的副驾座，小心翼翼地觑了一眼林晖的脸色，又立即眼观鼻鼻观心地降低存在感。
　　自从和赵鑫等人告别后，转过身，林晖的脸就没放晴过。
　　苏筱玥误以为他的坏脾气是针对季瑄对她保护不力，等到发现他对季瑄冷嘲热讽发作一番后，浑身的怒气有增无减，那低气压让苏筱玥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
　　明明被撞被害的人是自己，可瞧着林大队长那脸色，就像对待罪大恶极的犯人那么恶劣，她还很怂的没胆量为自己分辩解释。
　　车子在沉默中飞快往前开，苏筱玥率先没顶住车内快冻结的气压，没话找话说：“那个……小枫那边有什么发现？”
　　那天她给领发那消息时，害怕泄露过多信息，只用了很模糊的几个字，她深信以他那超强大脑功能绝对能理会她想暗示的意思。
　　林晖没搭理她，这让她无比委屈，忍不住说道：“又被人盯上了，我也不愿意啊。被人追杀的人是我好吗？你一直黑着一张脸对我，什么意思嘛？不愿意看见我，你就停车扔我下去！“
　　话虽然这么说，苏筱玥很心虚地看了眼窗外，他们还在出机场的高速公路上，此地离市区还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林晖当真如她所愿把她扔下车去，那她还真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不过人生就是一场赌博，她在赌林晖的人品。
　　林晖一大男人绝不好意思把她这个弱不禁风的小女子，扔高速路边的……吧？？
　　当苏筱玥看见林晖打着右转弯灯减速，将车子停在高速公路边的应急车道上时，眼珠子都要脱眶而出了。
　　她悲催地发现，她高估了自己在林晖心里占据的位置，前十的排行榜里绝没有自己一席之地。
　　苏筱玥正咬紧牙齿飞快分析眼前利弊，在好汉不吃眼前亏和死扛到底两个主意间一犹豫，就见一个手机递到了自己面前。
　　她没好气地说道：“我手机带着呢，不需要用你的电话约滴滴。”
　　“苏筱玥！”林晖咬牙切齿说道：“你还敢自己约滴滴！你是嫌命活长了，上赶着要去送死吗？”
　　苏筱玥一听就知道自己又犯二了，赶紧接过手机，谦卑地答道：“领导，别生气。我刚才思维抛锚，智商不在线，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气坏了自个儿身子不值得。”
　　林晖深深吸了口气，似乎真被气得不轻，这让苏筱玥很是疑惑，拿起手机滑开屏幕一看，如遭雷击——手机里正播放着她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偷偷潜入霍家别墅。
　　原来这才是他一直生气的原因。
　　苏筱玥心念急转，想在垂死之前再找点挣扎的理由，半晌后放弃了，垂头丧气地说道：“要不，你还是把我扔这儿让我自生自灭吧。”
　　林晖沉默地盯着她打量，苏筱玥心虚地垂下了头，不敢与他对视。
　　突然，林晖倾身过来抱住她，在她耳畔哑声说道：“我很担心。”
　　一句再平淡不过的话，却让苏筱玥听懂了那些他没说出口的焦虑和不安。
　　苏筱玥抬起双臂紧紧回抱住林晖，有酸热的潮意在眼中漫延，她轻轻回应：“对不起。”
　　她只想为林晖分担破案的压力，却没顾及他担心自己安全的心情。
　　是她的错。
　　林晖用下颌蹭了蹭苏筱玥的脖颈，说：“以后别再让我担心了。”
　　虽然明知不可能，但苏筱玥还是点了点头。
　　良久，林晖平复了心绪，松开她，重新启动车子往市区开去。
　　“说说吧，你去环山前是怎么想的？”
　　苏筱玥以为刚才那么温情的拥抱就是揭过这事不再提起的意思，没料到这秋后算账的事，还是要按照正常节奏算起来。
　　“你们对霍智宸的怀疑，我能猜到一点，在LS会所见到霍智宸和那些人以及当时发生的事，加重了我对他的怀疑，我当时其实也没想太多，只是觉得或许在那栋空房子里，他万一不小心遗留点有用的线索了呢。”
　　“在LS会所你是故意跟踪霍智宸的吧，而且极有可能被发现了，季瑄是赶过去救你的，对吧？”
　　林晖的口气平静得没有一点情绪，苏筱玥不安地看了他一眼，她不知道自己与季瑄被迫表演了一场激情吻戏和小情人之间争风吃醋的戏码，林晖看见了多少，更何况还有那个保镖持枪向他们逼来的画面，若是被林晖看见了，一定会大怒。
　　苏筱玥决定装无知，再找个垫背的来分担罪责，说：“我和季瑄路过时，无意间撞上了那些人，我被吓住了，季瑄临时表演了一下。”
　　这话虽然含糊，但逻辑基本能解释得通，但她忘记了自己面对的是一个具有极其敏锐洞察力的刑侦队长，糊弄人的话是骗不过他的。
　　“苏、筱、玥！”
　　本就胆战心惊的苏筱玥一听他咬牙切齿的声音就绷不住了，迅速道歉：“林晖，你别生气，我下次一定一定不再身涉险境。我也不知道那些人还有枪，我当时跟上去的时候是想到要给你打电话的……那啥……你不是还在为搬去和你……同居的事生我气嘛，我就没敢给你打电话。”
　　意料中的暴风雨没有如期而来，林晖非常平静问道：“你还想离开我吗？”
　　苏筱玥心里咯噔一声，骤然偏头看向林晖，那脸上坚毅利落的线条没有任何变化，但她看见了隐藏在平静之下起伏跌宕的情绪。


第三百六十二章 
　　林晖不是在问她是否真心离开，而是在问她曾经一心向死的决心还那么坚定吗？她的心中还是那么毫无牵挂吗？
　　苏筱玥低垂下长长的眼睫，轻声回答道：“不，我不想。”
　　林晖衣服下紧绷的肌肉无声松弛下来，良久又追问了一句：“那为什么做事还这么莽撞？”
　　苏筱玥无奈扶额，怎么又绕回来了？
　　苏筱玥坚信自己的认错态度还需要更诚恳一些，态度更谦卑一些，才能蒙混过关，但她突然灵光一闪，跟着就靠在椅背上叹口气，含糊说道：“这不是当时头脑发热吗？”
　　她边说边掩饰地拿起驾驶台上放着的一份资料，打开一看竟然是一份病历。
　　苏筱玥信手翻了翻，“嗯”了一声，“这人真不幸，摘除掉一个肾脏，肝功能又有问题，估计过不了几年就会病魔缠身……这么年轻！”
　　林晖听见苏筱玥说的话，先前脑中浮现的那些点又出现了，在时隐时现中交替，他问：“摘除一个肾脏会影响肝脏功能？”
　　苏筱玥摇头，解释道：“摘除肾脏不会影响肝功能，他这是术前检查就发现肝脏已经轻度硬化，也就是说做手术之前他就有肝脏疾病了，肝硬化是个进行性疾病，你看他的这张检查单，乙肝病毒携带者，他的肝功能最终会全部丧失。”
　　“能完全治疗好吗？”
　　“除非肝脏移植。”
　　那些在脑海中闪烁的点终于连成了一条线，林晖嘴角上弯，终于露出了见到苏筱玥之后的第一个笑。
　　但低头翻看病历的苏筱玥错过了这个认错的好时机，林晖开口提问时的语气完全听不出他已经转晴的心情，“有没有可能会影响他的肾脏功能。”
　　“损坏的肝功不会直接影响肾脏功能，但为了抑制肝硬化的进程所服用的一些药物会影响肾功，若是正常人，这些损坏或许可以忽略，但对于只剩下一个肾脏的独立肾的人就不同了。”
　　林晖平视车前方的目光幽深平静，但掌着方向盘的手却无意识地做了个弹琴的动作。
　　苏筱玥从病历上移开目光，抬起头看了林晖一眼，笑得一脸讨好：“我虽然不知道你对这份病历重视的原因，不过肯定与查的案件有关，我刚才是不是为你解了惑……”
　　林晖偏过头来似笑非笑地斜睨了她一眼，看得苏筱玥立即改口道：“至少也给你提供了一个思路，你别不承认，你这表情我一看就知道你心里有答案……”
　　苏筱玥在林晖渐渐凝重的表情中越说越没有底气，那声音也跟着也低弱了下去：“要不……你看在我为你解惑的份上……就不要……怪我了，哎呀，好累……我眯一会儿。”
　　林晖嘴角一弯，偏头看了看她，果然某人正准备装睡，那紧紧闭着的眼睛上，浓密的睫毛还在轻轻扇动。
　　林晖从善如流地闭了嘴，如她所愿的没再开口为接二连三让她自己深陷险境的事而责怪她。
　　很快身边人的呼吸声就绵长均匀起来，这一天的突发事情太多，身娇体弱的女人终于没扛住心力交瘁的疲惫，在他身旁把假寐变成了安然入睡。
　　林晖看了一眼苏筱玥恬淡放松的睡颜，柔情如潮汐漫上了心间。
　　聪明如斯，她三言两语就将那些从昨天就开始困扰他的问题解答出来，让他终于知道下一步侦查的方向。
　　车子停在自家楼下的时候，女人还睡得香。
　　林晖打开副驾座的车门，弯腰把人抱了起来。
　　女人身上特有的淡淡香味若有若无地在鼻尖飘荡，他垂眸看着她白皙光洁的皮肤上，因为睡眠而浮起一抹嫣红。
　　苏筱玥在睡梦中也会下意识循着熟悉的气味往林晖身上依靠过来，她将脸埋进他敞开的衣领内，小巧的鼻尖在他咽喉部蹭了蹭，似乎是在辨认，确定是林晖之后就再次放松地沉入深眠。
　　林晖直接将她放在了自己的大床上，拿了浸湿的毛巾为她洁面擦净身子，又细心地为她换上柔软舒适的睡衣，俯身亲了亲她，这才进了卫生间去洗澡。
　　出来时林晖一点都没犹豫地走进了自己的主卧，轻轻躺在苏筱玥身边，伸手将人揽进自己怀中。
　　苏筱玥梦见自己变成了被如来的五指山压在了山脚下的孙猴子，那山重得她都快喘不过气来，她扭动身子企图把自己从那逼仄的山洞里拔出来，但五指山把她压得夯实，挣出了一身汗也没挪动分毫。
　　“别动！”
　　一个沙哑而又性感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犹如一道惊雷把苏筱玥的梦魇霹得灰飞烟灭，硬生生将她从梦中掀回了现实，翻身就坐了起来。
　　骤然而至的低血糖眩晕让苏筱玥眼前一黑，一只强健有力的胳膊已经把她拉下重又躺了回去，林晖身上熟悉的味道制止了她正要推拒的手，她闭着眼睛问：“不用上班吗？”
　　林晖意义不明的哼了一声，手在被子下开始不老实起来，她倒抽一口冷气，整个身子立即僵硬住了。
　　林晖张嘴含住她的耳垂，伸舌轻轻舔了一下，又用牙齿咬住细细碾磨，他感觉到怀中的女人颤栗起来，体温渐渐爬高，浑身泛起了红潮，无意识抓住他游走的那只手。
　　“不……”
　　不得低血糖，一翻身猛然坐起来，跌跌撞撞地冲进卫生间，“咔哒”一声落了锁。
　　林晖把头埋在被子里嗅闻她留下的味道，听着浴室传来的水声，借此压下心里那蹿跳的欲望。
　　得，他妈李黛女士要是知道她儿子也会有欲求不满的时候，是不是会兴奋得放几挂鞭炮庆祝庆祝！
　　苏筱玥一身清爽走出来的时候，林晖还赖在床上，黝黑深邃的眼底里还带着没有消退的一丝欲望。
　　苏筱玥离床五米远的距离贴墙根儿走过去捞自己的外套，躲闪的眼神一点都不敢往床上飘。
　　林晖向她伸出一指勾了勾，命令道：“过来。”


第三百六十三章 
　　苏筱玥警惕地看了一眼他藏在被子底下的身体，犹豫地摇头。
　　林晖气笑了：“嗯哼？往哪儿看呢？这一大早的招惹了我，自己倒逃得快。”
　　苏筱玥低眉垂眼，小声分辩道：“我又没让你睡我床上。”
　　林晖挑了眉，反问：“你的床？”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你的床……不，我……睡的床……”
　　林晖被她语无伦次的话逗乐，笑了起来，伸开怀抱对她说：“过来让我抱抱，就当赔偿我的精神损失费了。”
　　苏筱玥噘起了嘴，没敢把反驳的话说出来，戒备而又小心地走到床边，被林晖一把拉了过来，按在怀中抱住不动。
　　两人安静地搂在一起，听着彼此的心跳声。
　　片刻后，林晖低头吻了吻她的额，起身往卫生间走去。
　　苏筱玥对这房子里的一切已经很熟悉，进了厨房翻看冰箱里的食材，开始做早饭。
　　林晖沐浴出来后，就看见餐桌上摆放着两份早餐，牛奶的温度正好，夹了煎蛋培根和生菜的三明治色泽诱人，看一眼就让人食欲大增。
　　苏筱玥还额外给他做了一小碗阳春面，绿色葱花漂浮在红亮的辣椒油上，让林晖那点欲求不满一下子烟消云散。
　　苏筱玥看了看他还在滴水的头发，起身去拿了一个干毛巾来给他擦拭。
　　林晖抓住她的手亲了一下，笑道：“吃你的去，待会儿我自己吹一下就行。”
　　苏筱玥应了一声，但到底把他头发揉得半干才洗手坐下来，顺口问道：“合你的胃口吗？”
　　“合，但你知道我最喜欢也最想吃的不是这些。”
　　“那你想吃什么？”苏筱玥嘴里顺着他的话下意识问了出去，下一秒却一下子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
　　林晖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低头认真地吃三明治，但那白皙精美的耳廓已经染上了红晕，他特意很响的喝了一口牛奶，在她抬眼看过来的时候，伸舌舔了一下沾在唇边的奶泡。
　　苏筱玥的脸唰的一下红得透彻，却还要故作镇定地继续吃早餐，听见林晖发出一声捉狭的笑，瞬间定下心神，伸手拿过纸巾扔到林晖脸上示意他把嘴边的奶沫擦掉，幽幽说道：“林队荒芜了三十二年有余，当真还能游刃有余？”
　　林晖挑起了眉，故意看了一眼时间，说：“要不今天我们别去上班了，让你亲身体验、见识一下我是否有游刃有余的能力。”
　　才一个回合，苏筱玥就败下阵来，端起还没吃完的早餐落荒而逃。
　　林晖听见厨房慌乱地磁盘磕碰声，大笑起来。
　　他端了自己的碗筷进去，故意走到她身后，将人圈在胸前还往她身上蹭了蹭，把杯盘递给她，咬着耳朵问：“当真不试一试？”
　　苏筱玥一手肘往后拐去，被林晖轻轻巧巧地避过，又凑到她耳边问：“不试试？”
　　苏筱玥忍无可忍吼道：“离我远点。”
　　林晖“啧”了一声，道：“这就生气了？男人正当的生理需求，为什么要生气？不是还有一个专用词叫晨……”
　　苏筱玥反手捂住了他的嘴，把最后一个字摁回了他的肚子里，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被林晖一脸的坏笑吓得赶紧撒手。
　　苏筱玥对林晖的厚脸皮已经无语相对了，转身要走掉，被他挡在胸前，手脚麻利的把碗盘杯筷放进洗碗机并启动，这才低头亲了她一口，把人往外带。
　　一贯早到迟退的林大队长，今天破天荒踩着点出现在办公室门口，何培文正要开口打招呼，一看林晖身后的苏筱玥就自动闭了嘴。
　　苏筱玥在汉源市被追杀一事还没在局里公布，小姜见到她倍儿热情，伸手到她面前，非常坚定地问道：“我的礼物呢？”
　　苏筱玥迟疑道：“我们之间有这一约定吗？”
　　小姜非常厚颜无耻地说道：“这不是约定俗成的吗？只要你出江云市就算度假，度假不得给我带礼物吗？”
　　“可你上次去旅游，也没给我带礼物呀。”
　　小姜理直气壮地回答：“我那叫旅游吗？我那叫穷游！穷游，你懂吗？还礼物，我自己都差点饿死在旅途中了。”
　　“哦”苏筱玥耐心解释道：“这一次去汉源市出了点事，我没去逛街。”
　　“没事、没事。”
　　小姜立即安慰她，就在苏筱玥以为这事就这么算了的时候，只听小姜说道：“我不介意你网购回给我的礼物，虽然这样差了点诚意，但心意更重要，你说是不是，小苏儿？”
　　苏筱玥的眼珠子差点掉在了地上，在小姜法医地殷切注视下，不得不捧稳了眼珠子点了下头。
　　林晖的办公室内，他和何培文就是否查封济仁医院和鑫辉疗养院发生了分歧。
　　何培文认为既然他们现在无法掌握霍智宸下一步行动的消息，那就该尽早查封济仁医院和鑫辉疗养院，至少先将器官买卖案结案，同时能给霍智宸敲响警钟，让他没那么肆无忌惮祸害人。
　　林晖却认为，一旦查封抓获器官买卖案涉案人员势必会惊动霍智宸，对他们继续监控霍智宸很不利，因为器官买卖案一直都没有实证把霍智宸钉死，这不仅会打草惊蛇还会对后面霍智宸贩毒的布控增加难度。
　　不过对于惯于听从和服从林晖的何培文来说，发表自己的意见是一回事，实际行动是另外一回事，他绝不会违背林晖的命令。
　　而且他也知道林晖说的话很有道理：济仁医院和鑫辉疗养院现在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在他们的监控中，早一天抓人与晚一天抓人几乎没啥区别。
　　何培文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叹道：“到底要怎么探知一周后霍智宸与那个老外的交易时间和地点？他们到底要交易什么东西？真的是毒品吗？”
　　一连串的问题问出来，却没人回答他，何培文也知道林晖没法回答自己。
　　林晖说道：“既然一时半会儿也查不到霍智宸他们的交易时间和地点，那我们就先把另外一件事查清楚。”


第三百六十四章 
　　“什么事？”
　　林晖将那本病历扔在桌上，说：“从一开始我们了解的情况就有误，两年前马永清的儿子马林岷不是与人打架斗殴，而是被人围殴。”
　　“所以受伤的不是对方，而是马林岷？”
　　林晖对何培文点了点头：“对，他被打得右肾破裂。”
　　林晖在何培文不明所以的目光注视下继续说道：“但我一直没弄明白的是即使马林岷被打得丢掉了一个肾脏，也不应该让马永清就此将儿子送出国，并且出国后就再也没回来过了。直到昨天，苏法医给我解了惑，马林岷在国内虽然只做了右肾摘除术，但他应该术后这两年多的时间里，很快就出现了肝、肾脏方面的疾病，且还是不可逆转的功能损失。”
　　何培文震惊地看着林晖，说道：“这就是为什么霍智宸在时隔多年后，再次进行器官偷窃的原因？”
　　林晖看着他微微点了下头，“可能性很大。”
　　何培文转念一想，又说道：“可是这还是不能解释，霍智宸为什么要对一个利润只有两三百万的物流标志在必得啊。”
　　林晖目光如冰，淡淡说道：“问问不就知道了。”
　　“带人去把马永清带来。”
　　“是。”
　　苏筱玥手里拿着一份报告推门进来，何培文笑着打了个招呼就要往外走，苏筱玥叫住他，说：“何副，这份报告是潘科叫我拿给你们的。”
　　苏筱玥把手里的两份报告分别递给了林晖和何培文，又说道：“从LS会所里提取的指纹和唾液分别做了指纹识别和DNA图谱比对，它们的结果没有在我们国内公安系统内检索到匹配结果。潘科正打申请，想到国际数据库里去比对。”
　　“要多久才有结果？”
　　“五到七天吧？主要是审批程序费时间。”
　　何培文喃喃道：“等结果出来了，黄花菜都凉了。”
　　感叹完后，他自带人去请马永清前来接受调查。
　　与何培文擦肩而过冲进办公室的吴军激动地对林晖叫道：“头儿，找到了！”
　　何培文脚步一顿，转身停住听吴军的汇报。
　　“头儿，你让我去查两年前打伤马林岷的那个人，我查到了。”
　　几个人一听都围了过来，就听吴军激动地说道：“本来我觉得是没希望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毕竟当年事发的时候就有同事调查过，那个时候都没找到人，何况还是隔了两年多的现在。但是运气来了，时间都挡不住，我也是没办法啊，线索自己主动送上门来，真正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林晖忍不住扶额，在心里考虑是不是真该把周卫威踢出刑侦大队，否则今后他这些手下，人人说话都会学周卫威那样，先讲一大堆废话，三分钟后还进入不了正题。
　　值得欣慰的是吴军到底不是周卫威，三句废话后就说到了正事上。
　　“我本来做好心理准备，什么都可能查不到。结果我刚才在外面吃早饭的工夫，就遇见了我北城分局缉毒支队的一个同学。我们边吃面边聊了各自的工作，他们最近抓到了几个拆家，其中一个叫冯忠前的拆家，无意中交代了他们两年前在一个叫蝶恋花酒吧因为抢女朋友，带人打了一个姓马的大学生。”
　　吴军见众人眼光一亮，全都满怀希望地看着自己，很是配合地一点头。
　　“你们说我是不是洪运当头照啊？这样的好事被我吃碗面的工夫就遇上了！我已经向我那同学口头说了一声，要提这个冯忠前的人到我们市局审问，他回头去给他们头儿说一声，老大再给北城分局缉毒支队长打个电话，我就带人去提冯忠前过来。我有种非常强烈的直觉，这个冯忠前就是老大让我找的那个人。”
　　一直没说话的林晖已经拿起桌上的电话在拨打，几个人看着他三言两语给北城分局缉毒支队打好招呼，并迅速地在电脑上打印出来借提犯人的手续递给吴军，说：“去找魏局盖好章，就把人给提回来。”
　　“是！”
　　和吴军一起走的还有何培文，他还没忘记自己该去找马永清到市局来问话。
　　很快马永清和冯忠前先后被带到了市局，何培文问林晖：“老大，先问哪一个？还是两边同时？”
　　“冯忠前。”
　　“是。”
　　冯忠前一头乱发染成了火红的颜色，两个耳朵从上到下戴着好几个金属环，因贩毒而被抓十天，此时已经呈现出认清现实后的萎靡不振，相当配合审讯。
　　林晖和何培文在他面前坐下来的时候，他瑟缩了一下。
　　何培文坐下来先例行问道：
　　“姓名？”
　　“冯忠前。”
　　“性别？”
　　“男。”
　　“多少岁？”
　　“二十八岁。”
　　“文化程度？”
　　“中等技术学校。”
　　“因什么事被抓？”
　　“卖神仙水，还有白粉。”
　　“知道今天我们带你来是为了什么事吗？”
　　冯忠前点头，“因为我卖那些东西。”
　　一直沉默的林晖开了口：“两年前你带人在蝶恋花酒吧打伤了一个叫马林岷的大学生，说说事情经过吧？”
　　这话题转得太快，冯忠前有点反应不及的呆滞：“啊？是为两年前酒吧那事啊？”
　　过了片刻，他又恍然大悟，“那个姓马的小子？”
　　何培文说道：“对，就是他。”
　　冯忠前以为这是要翻旧账给他罪上加罪，立即说道：“是，那事是我带人动的手，不过警官，那事还真不关我的事。我与那姓马的小子无冤无仇，平白无故打他干什么？”
　　“不是说他抢了你女朋友吗？”
　　“嗐，什么女朋友，那女人我都不认识，别人这么安排的，我就按命令打人就是。”
　　林晖和何培文无声地对视了一眼，何培文不动声色问道：“谁安排的？”
　　“一个朋友，其实也算是我老大吧，是他一直带着我混的。”
　　“叫什么名字？”
　　冯忠前戴着手铐的手摆了摆，伤感说道：“你们不用查了，他去年癌症死了。”


第三百六十五章 
　　何培文冷冷说道：“查不查是我们的事，你只要老实交代就行了。叫什么名字？”
　　“冯大川，是我本家兄弟，要不为什么一直带着我混。”
　　冯忠前的话刚说完，林晖手机就收到邮件提示音，他低头看了一下，谢枫已经将冯大川的生平事件发给了他，去年死于肝癌。
　　线索又断了。
　　林晖冷冷逼视着冯忠前，问：“冯大川为什么要指示你去殴打马林岷？他与马林岷之间发生过什么冲突？”
　　冯忠前再一次摇头：“大川哥也不认识那个姓马的小子，他也是帮人办事。”
　　“帮人办事？你肯定？”
　　“也不算帮人办事吧，我们道上混的，虽然没有明确的帮派，其实都各有各的团伙，都是有人养的，大川哥算是我们的头儿，但他上面还有人管着，只是我们不知道那人是谁而已。比如我们这些小虾米每天卖的肉和粉，都是按照大川哥上面那人的安排，能到什么地盘上去卖，那些场所是不能去的，都会给大川哥下命令。另外有些打架斗殴和给某人制造些麻烦什么的，我们都按上面的吩咐做事。”
　　“你怎么知道打马林岷这事不是冯大川的意思？”
　　“因为当时我图表现，顺嘴对大川哥说了一句‘敢动我们大哥的女人，弄死这姓马的不更干净’，警察同志，我就图一时嘴快，乱哔哔的，我真没那胆弄出人命来，嘴上叫嚣得起劲，就为了在大川哥面前图个表现。”
　　林晖用指节敲了敲桌面，说道：“继续。”
　　“当时大川哥就训了我一顿，说死了有狗屁用啊，勇哥吩咐就是要让那姓马的受了伤活着，活着才有用。”
　　何培文没听出这话的蹊跷，但林晖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冯大川只要求你们让马林岷受点皮外伤？”
　　一听林晖这话，冯忠前露出震惊的表情，结结巴巴说道：“你怎么知道当时那个勇哥对让姓马的小子受伤还有要求？”
　　林晖冷冷地看着他没说话，冯忠前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液，说：
　　“我也不知道他们究竟要求是什么，大川哥说勇哥特意教过他，让打人的时候注意着重踢打那小子的右侧腰部，而且不能太重，要分多次击打。我当时埋怨了一句‘这打人还要打得有技巧啊，往死里揍不就行了’，被大川哥一顿猛吼，我没再敢乱说话。为这打人的技巧，大川哥亲自带着我们几个人还练了好几天。”
　　何培文表面镇定的神色，实际上随着冯忠前的交代已经变了又变。
　　林晖却好像一点都没意识到这话的深意，继续问道：“你那个所谓的女朋友是怎么回事？”
　　“剧情需要，大川哥说还是上面的意思，总要有个正大光明的理由才能动手打人，那女人也是上面安排的，我压根儿就不认识她。”
　　“你说的上面，就是你口中的勇哥？”
　　冯忠前点头，林晖追问：“你见过这个勇哥吗？”
　　冯忠前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勇哥哪儿是我们这些小虾米能见到的，连大川哥每次接他电话都是点头哈腰毕恭毕敬的，我估计大川哥都没见过他的面，更别说我了。”
　　“按你说的意思，殴打马林岷，从一开始就是你们设计的一个圈套？”
　　“我没有，我只是听命令做事。我可真没下重手，我离开的时候，那姓马的小子还活得好好儿的。他现在是不是出事了，我打他都两年前的事儿了，与我可没什么关系。你们不能因为我卖肉卖粉就想给我拉上其他罪名，来个罪上加罪啊，同志，做人不能这么不地道啊！”
　　何培文被这话气笑，林晖却再一次从这些话中抓住了重点，不紧不慢地问道：“你怎么知道马林岷现在出事了？老老实实地交代了，我才能分辨究竟要不要给你来个罪上加罪！”
　　冯忠前嘴巴张了张，目光敬畏地看着林晖，半天问了一句：“你怎么又知道？！”
　　说完，他似乎想伸手来拉林晖，但双手又被手铐固定在审讯椅上。
　　林晖眼中厉光直逼冯忠前，看得冯忠前畏缩的颤抖了一下，说：“这话是我无意中偷听到大川哥的电话知道的。”
　　“什么电话？”
　　“大川哥和勇哥的电话。那天是吃晚饭的时候，大川哥带我们去吃火锅，中途大川哥的电话响了，他就到包间外面去接，我当时尿急，结果包间里的卫生间有人，我就往外面的公用卫生间走去。走进卫生间就听见旁边隔间里面传来大川哥的声音。”
　　“他问‘勇哥，我那些小弟们真能没事？对，是严格按照你教的方法打的姓马的那小子，我亲自带着他们训练了几天。只要按照你教的方法都没事？嗯，至少要半个月后才会出现伤情？或者更久？不会死人？那我就放心了，勇哥你知道的，我这些手下也不容易，万一当场闹出人命，又没跑掉，那麻烦就大了。’后面的话我没敢再偷听，赶紧放了水就离开了。”
　　“为什么是马林岷？”
　　冯忠前直摇头，“这个我真不知道。我真是听令行事，我和那姓马的真的无冤无仇。”
　　何培文把面前的记录本一摔，厉声喝问：“不认识的人，你都能打裂人家一个肾脏！”
　　冯忠前张了张嘴，想要为自己分辨几句，又似乎想到了什么，畏惧地看了何培文一眼低下头，“我认罪。”
　　何培文冷哼一声，“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真没有了，我的事都抖干净了。”
　　何培文征询地看向林晖，林晖点了点头，率先站起来离开了审讯室。
　　何培文交代书记员让冯忠前签字按手印，自己赶紧跟上林晖的步伐，又一起来到另外一间房间。
　　马永清是前来协助调查的人，待遇自然与冯忠前不同，此时正喝着安佳慧给他冲泡的、平时他绝不可能喝一口的绿茶，略微不安地看了一眼表上的时间。
　　等看见林晖的时候，马永清下意识问了句：“怎么又是你？”


第三百六十六章 
　　林晖客气地冲他做了个“请”的手势，波澜不惊地回答道：“马总，我主动到你们公司去了解情况，你不愿意说实话，现在我们只好换个地方请你继续聊一聊。”
　　马永清毕竟在上市公司做了多年的高层领导，打量了一下询问室的环境，再一次提出了相同的疑惑：“为什么是刑警来找我？我以为像我们这种人，经警来找我们谈话的可能性比较大。”
　　“因为我们本来就不是想了解你，而是想向你了解你儿子马林岷。”
　　马永清听见林晖这话，脸色终于凝重了起来，“我儿子？他常年在国外上学，你们有什么好问的。”
　　林晖将两年前市一院的那份病历推到马永清面前，轻声问道：“马林岷不过是摘取了右肾，你为什么会匆匆忙忙地把他送到国外？并且送走了就没再让他回来，马总，你能告诉这是为什么吗？”
　　何培文懊恼地咬了一下舌头，这么明显的异常他就没想到，自己目光盯着的都是些显而易见的问题，这些隐藏起来的线索往往会是破案的关键。
　　马永清听见林晖这话脸色微变，但回答得非常镇定，“儿子大了，出国了就想到处走走看看，每年放假就忙着旅游，哪儿有时间回国看我们两个老东西。何况他在国内交友不慎，一次打架斗殴就失去了一个右肾，再遇上点事不知道还会怎样呢。送到国外去，一个人在外面，总会谨慎些。”
　　说完，马永清还非常无奈地摇头叹了口气。
　　林晖轻轻冷笑一声，“马总真当我们的法医是吃干饭的酒囊饭袋吗？连份病历都看不懂。”
　　这一次，马永清的脸色以眼见的速度白了下来，但仍然强撑着平静，看着林晖没说话。
　　林晖再一次用算得上平和的语气问道：“我能问一下马林岷的肾衰现在处于什么阶段了吗？第四期还是第五期？他又是一个独立肾，衰竭速度应该比一般病人更快，除了移植，没有别的办法保住他的命了吧。”
　　马永清此时已经脸如死灰。
　　但林晖没有一丝怜悯，冷酷说道：“那也不是你非法盗取别人肾脏的理由。”
　　马永清失态地大叫：“我没有！”
　　“你有！你只不过换了一种方式，通过别人为你偷盗！”
　　马永清摇着头，说：“我没有，我给了他钱的。”
　　何培文愕然：就这样承认了？
　　林晖不动声色地看着马永清，说道：“现在来告诉我们一下，为什么要在你儿子摘除右肾，出院后不久就把他送出国外。真的如我们推测的那样，他的肝脏也出现了问题？但在国内也完全可以为他做治疗，为什么一定要送他出国？”
　　马永清双手捂脸一动不动，良久从手掌下发出一声哽咽的哭声，林晖没有再开口，而是耐心地等待着。
　　片刻后，马永清才抬起了头，仿佛是一下子老了十岁，他不堪重负地搓了一把脸。
　　“是，就是你们推测的那样，我儿子的身体出现了大问题。就在那场摘掉破裂的右肾时，术前检查发现他的肝脏也已经轻度肝硬化，医生告诉我们，肝硬化是一个进行性疾病，只有越来越严重的，而他今后又只有一个肾脏，很容易危及生命。”
　　这番话并没有回答林晖提出的问题，所以他和何培文都没有打断马永清的话。
　　“把林岷送出国，是因为我老婆那边是家族企业，她凭着本事接掌了公司，按照惯例，她今后会将公司交到林岷手中。但若被她家那些个亲戚知道了林岷的身体状况，我们担心有些人会起一些不该有的心思，所以在林岷那次出院后没多久就把他送出了国，避免他身体状况被我老婆家的那些亲戚知道，还能在国外得到更好的治疗。”
　　何培文看向林晖的时候，在林晖的眼中也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惊讶：马林岷出国的原因竟然这么简单，完全不涉及到其他阴谋。
　　马永清没注意到两人的神情，继续说道：“但是医生早就说过了，肝硬化是进行性加重疾病，再怎么治疗都只能缓解加重的速度，可是很多保肝的药物是通过肾脏代谢的，会加重肾脏的负担，所以……”
　　林晖一下子就明白马林岷为什么会在短短的两年时间里，就会发展到需要同时移植肾脏和肝脏的程度。
　　一种药物，抑制了肝脏的恶化速度，却加速了肾脏的病变，最终两边都没保下来。
　　“所以霍智宸说能为你儿子提供器官的时候，你就答应了。”
　　马永清有点迷惑地抬眼看着何培文，“霍智宸？霍总？不是，这件事与霍总有什么关系？不，你们想错了，昨天我在公司给你说过，那个物流中标是因为霍总打电话来让我关照，那只是一个借口。昨天你在公司里问我这些，我当时只想快点把你打发走，免得引来同事的误会，所以就找了霍总这个最合理的借口。”
　　竟然不是霍智宸！
　　林晖在震惊之余立即就想通了：霍智宸那么谨慎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在这种非法买卖事情上，自己走到交易前面去露脸，他总能把自己隐藏得很好。
　　但他还是问道：“你怎么会想到拿霍智宸做借口？”
　　“那个顺泽物流公司本来就是他们宸辉的，集团公司老总给我们打声招呼不是很正常嘛。这个物流项目并没有什么问题，顺泽中标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是谁让你一定要顺泽物流中标。”
　　“帮我搭桥找到器官卖家的一个朋友。”
　　“说说你这个朋友。”
　　“那人叫光头岳，真名我也不知道，别人都叫他光哥，我比他大，我就叫他小光。”
　　林晖和何培文对视了一眼：这人应该和冯忠前口中的光哥是同一个人。
　　“我们认识也就几个月的时间，我也不知道他具体做什么的，但他路子很广，什么事找到他，他都有办法帮你解决。平时我们也就偶尔在一起吃个饭喝个酒，见过几面，没有深交，这次帮林岷找器官的事是他主动提起来的。”


第三百六十七章 
　　马永清见对面两人都没有打断他的意思，就继续说道：“你们大概已经猜到了，林岷现在天天靠透析维持生命，已经到了必须做器官移植的地步，而且同时还是两个器官，国内想要等到合适的器官是多么难啊，有的人一辈子都没等到一个，何况我们林岷一下子还是两个，谈何容易！国外就更不要妄想了，人家有一套完善的体制，能够享受器官供体的人，同时也是签署了死后无偿捐赠器官同意书的人，我们这些外国人根本就没有可能进入到人家那个享受捐赠的系统里面。”
　　“既然你和那个光头岳没有深交，为什么他还帮你找器官？”
　　马永清摇头：“纯粹是热心吧，我当时是没报希望的。最主要的是我们林岷需要合适的器官的事，我们并没有在亲朋好友中泄露，只在各家医院和几个器官捐赠机构登记，光头岳是从何处得知这个消息的，连我都不知道。”
　　“但他并非我老婆那边的亲戚，所以我也就没太露出对他的不满，谁知才过了个多月，他就告诉我在黑市上帮我找到了器官，而且还是肾脏和肝脏两个一起，我当时就怀疑他是来骗钱的。”
　　“直到他要求我们把林岷送到比较近的医院，提醒我们可以开始做移植前的各种检查和术前加强治疗，我才有点相信他了，而且他一直没有开口谈钱的事。”
　　林晖摇头，“这些不能取信与你，反而更容易让你觉得他别有用心。”
　　马永清对林晖过于敏锐的思维所折服，点头说道：“他给我看了那个学生签署的自愿出卖器官的合同，并带我去和他见了面。”
　　林晖拿出许嘉的照片，问：“是他吗？”
　　马永清点头，“对，就是他！我亲口问清楚了他是自愿出卖他的器官，所以我才开始相信光头岳。”
　　林晖轻声问道：“但你可知道，这个学生只答应了卖三分之一的肝脏，他的一个肾脏是打算来救他自己爸爸的。”
　　马永清猛然抬头，嘶声吼道：“可光头岳不是这么告诉我的，而且我最终给了两百万给这名学生，为了他能够拿到这两百万，光头岳中间介绍费的那五十万，我是另外支付给他的。我亲自转账给那个叫许嘉的孩子两百万，我是真心感谢他为我们家林岷捐赠了器官，虽然是有偿的捐赠，我都心存感激，我不想在钱上亏待了他。”
　　林晖拿出许嘉碎尸块的照片一一摆在马永清，沉声说道：“这是许嘉最后的归属。”
　　马永清失声说道：“这不可能！我在那次见面的时候还给许嘉留了我的电话，让他今后有任何麻烦都可以找我帮忙。”
　　林晖冷冷说道：“但你有没有咨询过医生，一个人能同时被取走三分之一的肝脏和一个肾脏吗？没有，对吗？你一直就冲着他的两个器官去的，从来没有为许嘉考虑一丝一毫。或许你在心底其实对这样的风险性是知道的，不过你为了你自己的儿子而故意不去想，只想用钱来弥补自己的愧疚，但你从来就没有想过许嘉还有没有命来花你给的那笔钱。”
　　林晖说完又将许嘉父母和许嘉家里的照片摆在了马永清面前，沉声道：“不知道你支付的那两百万给了谁？许嘉为了你儿子丢了性命，而他曾经想通过卖掉自己一部分肝脏得到的那笔巨款又到哪儿去了？这对贫穷的父母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儿子已经被人害死分尸，他们还在极度贫穷中挣扎着盼望读大学的儿子能奋斗出一个光明的未来。”
　　“不！不！不！”
　　马永清努力向后仰起头，目光躲避着面前的那一张张照片，连身体都向后缩了起来，“我不差这点钱，我没必要为了这点钱去杀人。我有转账记录！”
　　马永清抖抖索索拿出手机，登陆了手机银行，飞快地用手指滑动，很快他叫了声：“在这！”
　　他把手机举到林晖面前，林晖接过手机看了一眼，递给旁边的人吩咐道：“让谢枫立即查询这个账户的主人，还有账户上这两百万的去向。”
　　“给光头岳的那五十万也是转账？”
　　“不，他要求给现金，我就提的现金给他。”
　　“那么你们公司那个运往M国的物流项目，就是这个光头岳让你必须要顺泽物流中标？”
　　“对，这只是一件小事，我就答应了，而且就像我说的那样，我不打招呼，这个物流标也是顺泽物流中标的可能性最大。”
　　林晖看了他好一会儿后，挥手让人把马永清带下去配合做光头岳的画像。
　　“同志，我没犯法啊！为什么抓我？”
　　何培文将许嘉的照片拿到马永清眼前：“非法买卖器官致人死亡，你说不犯法？”
　　马永清目光一暗，没再说话，被带了下去。
　　询问室里两个人一时都没说话，半晌，何培文一脚踹在桌子脚上，“TMD，还是没有证据指认霍智宸！”
　　林晖沉默着没说话，何培文又问道：“头儿，你为什么没有告诉马永清，他儿子病到这程度都是被霍智宸策划预谋的？”
　　林晖的目光落在许嘉的照片上，开了口：“从冯忠前的口供来看，霍智宸从两年前都开始谋划这一切，目的呢？就为了马林岷需要器官移植的时候，为马林岷提供合适的器官？这样做的目的是让马永清欠他一个大人情，这个人情就为了一个利润不到两百万的物流标？而且这物流标现在才出来，两年前的霍智宸怎么会知道？”
　　何培文茫然地摇了摇头。
　　林晖沉声说道：“如果我没猜错，光头岳应该就是……”
　　“是谁？”
　　“等会儿画像出来后就知道了。”
　　两人走出询问室，回到大办公室。
　　今天几乎没人出外勤，所有人全都大眼瞪小眼地呆办公室唉声叹气。
　　下午苏筱玥本来有个伤残鉴定，被林晖以苏筱玥的安全为由推给了小姜，小姜打着旋给林晖啵了个飞吻后飘然离开。


第三百六十八章 
　　苏筱玥老老实实呆办公室，为下面分局排忧解难地做尸检报告分析。
　　临要下班之前，根据马永清的描述做出来光头岳的画像出来了，打印出来的画像平展到桌面上的时候，众人全都面面相觑——
　　岳光福！
　　何培文一看林晖平静的表情就知道他先前已经猜想到了。
　　一个没忍住，何培文今天第二次踹了桌脚，再一次骂了句：“TMD！”
　　一个死人，更不可能指证霍智宸！
　　这并不是今天最后一个坏消息，当谢枫把马永清那笔付给许嘉的两百万现金去向摆在众人面前时，何培文觉得自己实在需要一个氧气枕来缓解一下胸闷气促呼吸不畅的症状。
　　那笔转到许嘉银行卡上的两百万，用手机APP分十多次陆陆续续转账到另外一个账户上，那个账户属于冯大川。
　　又一个死人。
　　谢枫一见众人的脸色，连忙安慰性的补充道：“我已经向银行核实过了，当初马永清向许嘉转这笔两百万的钱时，银行后台显示许嘉这个户头是一张新卡，突然转入这么大笔钱很不正常，就打电话给马永清核实，得到马永清的确认后，也就没再关注。我又查了冯大川收到这些钱的去向，全都是些日常开支和正常的转账记录。”
　　众人脸色更黑了。
　　霍智宸把自己从这件事情里面摘得干干净净！
　　* * *
　　有大案要案发生的时候，刑侦和技侦能与后勤人员一起到点下班，那绝对不是一个好现象。
　　苏筱玥跟在林晖身后走下楼，往安佳慧身边靠了靠，假装自己不是和他一伙，却被林晖一伸手拉了过去，不满催促道：“快点。”
　　苏筱玥还想垂死挣扎地撇清关系，“林队，你拉我到哪儿去？”
　　林晖双手插兜，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真要我说？”
　　苏筱玥立即跨前一步，非常坚定地拒绝道：“不用，我跟你走，领导说去哪儿就去哪儿。”
　　身后安佳慧看着她一副奔赴刑场慷慨就义的凛然背影，疑惑地问周卫威：“林队这是要把筱玥姐绑去卖了吗？”
　　“他敢，我第一个不放过他。”
　　果然，周卫威的重点永远不和别人在一个点上。
　　安佳慧装作没听见，默默地将嘲讽的话咽了下去。
　　一旁的吴军嗤笑了一下，问道：“你要怎么不放过林队？何况你有什么资格不放过林队？”
　　吴军说完撞了撞安佳慧的肩，说：“走，别理他。”
　　周卫威莫名其妙地瞪着两人的背影，半天嘀咕了一句：“俩神经病。”
　　大G十五分钟后就停在了楼下，苏筱玥便知道林晖的意思，乖乖上楼收拾行李去了。
　　门一开，火腿肠就兴奋地冲了出来扑到她脚下兴奋地直哼哼，苏筱玥惊喜地蹲下来抱住它，“刘妈接你回来的吗？”
　　她和季瑄去汉源市那天把火腿肠寄养在宠物乐园，昨晚她回来后直接被林晖送到了他家，她还正盘算什么时候去接它呢。
　　钟点工刘妈从厨房出来，说：“下午我刚来就有人把火腿肠送了回来，说是少爷吩咐的。我也是接到少爷的电话，今天过来为你准备晚餐。”
　　苏筱玥笑道：“刘妈，从明天开始你就不用为我做饭了，等阿瑄过来打电话通知你，你再来。”
　　“小苏又要出差？”
　　她不欲多解释，点头说道：“嗯。”
　　刘妈看了一眼林晖，又问：“那火腿肠怎么办？”
　　“我带走它。”她偏头看向林晖，“没问题吧？”
　　“那也是你的家，需要问我吗？”
　　苏筱玥瘪瘪嘴，很想回一句“现在还不是呢”，但又没那胆。
　　苏筱玥抱起火腿肠凑到他面前，介绍道：“火腿肠，来认识一下，他叫林晖，打声招呼。”
　　一人一狗对视片刻，火腿肠竟然被林晖身上逼人气势压得呜咽了一声。
　　苏筱玥生气地推了林晖一把，斥道：“你吓它干什么？”
　　林晖这才伸手撸了一把狗头，问：“这火腿肠与你可有渊源？”
　　苏筱玥正要说话，刘妈拿了包走出来，她赶紧笑着和刘妈道别，目送刘妈离开，关上门了才说：
　　“它和你一样来自于我过去的生活。”还有季瑄，你们三个都是我身为罗菲在这世上活过一场的见证。
　　但苏筱玥从来没告诉林晖，季瑄是和他同一晚被自己收治的病人。并非有意隐瞒，她只是觉得现在自己的身份够错综复杂了，再扯出一段只有她一个人在意的病患关系纯属多余。
　　可林晖心思敏捷，皱眉说道：“据我调查，你以前并没有养狗，那火腿肠是从哪儿来的？”
　　“嘿，你还真是无时无刻不忘你的本职工作，我还没搬去和你……同居呢，这就开始盘查起来了？”
　　“嗯哼。”林晖没有多说，苏筱玥只得解释道：“火腿肠是我在科技大收养的流浪狗，霍智宸对毛发过敏，所以我不能带它回去，在科技大的山洞里给它安了个家，每天下班了去喂它、陪它散步，算是半收养吧。”
　　林晖面色平静得好像没听见霍智宸这个名字，但苏筱玥突然生出一种强烈的心慌，还夹杂着一点荒唐感，几个小时前她还在绞尽脑汁地想要怎么找到霍智宸的犯罪证据，此时谈论他时却又云淡风轻仿若提及一个老友。
　　那一段与霍智宸一起生活的交集，终究组成了她人生的一段过去，忘不掉、掩盖不了，她又何需心慌。
　　苏筱玥从来没有认真地和林晖谈起那段过往，但若它成了两人间的一根刺，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去主动提及。
　　苏筱玥安抚好过分激动的火腿肠，说：“刘妈已经做好了饭，我们在这边吃了再过去，可以吗？”
　　突如其来的客气让林晖一下子就猜到了她的心思，他点了下头，说：“好。”
　　果然，坐下来的时候，苏筱玥就开了口：“林晖，如果你介意我过去和……”
　　“我为什么要介意？”林晖打断了她的话，将一块肥瘦相间的梅菜扣肉挟到她碗里，说：“你的过去，我们无缘相遇，我不曾有机会参与，那我更不会错过现在和将来。”


第三百六十九章 
　　苏筱玥嘴里含着那块梅菜扣肉凑到他面前喂进了他嘴里，狠狠地吻住了他的唇，近似于狂暴地亲吻起来。
　　此刻，她无法用语言表达自己，只有用行动来证明。
　　良久，两人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林晖有点粗粝的拇指来回抚摸她殷红诱人的唇瓣，哑声问道：“你和我的第一次，你想在这儿吗？”
　　一句话让她彻底清醒过来，立即连滚带爬从他腿上退了下去，规规矩矩地坐回去，义正言辞呵斥：“吃饭！”
　　“我饿，想吃你。”
　　苏筱玥眼珠子又差点掉了出来，他怎么就好意思把这么情=色的话说得这么一本正经！
　　她继续装懵，“我想吃饭。”不想吃你。
　　林晖端碗吃饭，淡淡说道：“我很快就会让你在实践中检验我的肾脏功能。”
　　“噗嗤……”苏筱玥刚喝进口的汤喷了出来，他的下一句话让她彻底的装聋作哑起来——“早晚的事，何必做无谓挣扎？”
　　有这么不要脸的人吗？
　　什么叫早晚的事？什么叫无谓挣扎？
　　我哪有挣扎？我不过是还没做好心理准备而已好吗，林大队长？
　　两人收拾完东西回到林晖家里已是晚上，两人又为把火腿肠的窝安置在什么地方而纠结了半天，最后还是林晖一锤定音，把火腿肠安置的楼梯下面那浑然天成的空间里，由着它自由地撒欢。
　　火腿肠刚到一个新环境，人来疯地上蹿下跳了一晚上，终于累倒在自己舒适的窝里的时候，苏筱玥才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
　　苏筱玥心安理得地占据了林晖的主卧，眼睁睁看着林晖只是将衣柜给她腾出了一半的位置，把床上的两个单人枕头换上了一个超大超长的双人枕，便心知肚明自己只能天天忍受五指山压顶的现实囧态，对自己还能保持多久的贞洁很是持怀疑态度，也终于明白了林晖先前说她垂死挣扎是什么意思。
　　但从周五就在她脑中生出的那个想法就像是魔咒一样，不停地冒出来骚扰她，勾引得她一晚上都心不在焉。
　　当苏筱玥第十八次把内裤当衣服挂上了衣架，林晖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看着自己，问：“在我身边，你脑子里还在想别的男人，你胆儿够肥了啊！”
　　“啊？想男人？”苏筱玥迟钝地重复他的话，但却没过脑子地反问了一句：“为什么不能想？”
　　下巴一阵疼痛，“嘶”她叫了出来，这才反应过来林晖说的话，龇牙咧齿地解救自己的下巴，哼唧道：“我哪有想男人。”
　　林晖松开手，顺手揉了揉被自己捏红的下巴，冷嗤道：“你担心季瑄，不是在想别的男人？”
　　“嗨”苏筱玥揉着下巴含糊道：“他有什么好担心的，那边那事很清楚明了，他不过是留下来配合调查。”
　　“那你在想谁？”
　　苏筱玥没听出林晖话中隐藏的危险，顺口答道：“我在想霍智宸。”
　　苏筱玥立即感觉到冷飕飕的寒意贴着头皮飞过来，这几年练就出来地对危险的本能感知让她在作死的边缘力挽狂澜地加了几个字：“……的办公室。”
　　眼见寒意从林晖眸色中慢慢消退，苏筱玥赶紧再解释道：“我虽然在霍家别墅没有发现，但是我总觉得可以再到宸辉集团总部的办公室去找一找。”
　　苏筱玥在林晖发作之前立即卖乖：“我可不敢再擅自行动，这不和你商量吗？”
　　林晖盯着她问：“你为什么总觉得自己能在霍智宸身上有所收获？”
　　苏筱玥仰头认真想了一下，迟疑道：“应该是出其不意吧。”
　　“什么意思？”
　　“你知道吗？那天我在霍家别墅用指纹打开了所有的锁，包括保险柜和密室的门。”
　　林晖这一次脸色凝重起来，问道：“你的意思是这么多年了，霍智宸并没有删除你的指纹记录。”
　　“对，估计他从来就没怀疑我已经死于那场车祸的事，所以觉得删除指纹记录纯属多此一举。”
　　林晖想到了霍家别墅内那间属于罗菲的卧室，里面的一切都还保持着她离开前的模样，心道他不是觉得多此一举，他是还惦念着你呢。
　　苏筱玥哪儿知道他的心思，继续说道：“我记得宸辉集团的办公大楼，霍智宸的办公室和专用电梯什么的也曾经录入过我的指纹，包括安保系统也可以通过我的指纹读取。”
　　苏筱玥见林晖若有所思，而没有一口拒绝而受到了鼓励，“要不我们今晚去试一试，反正有你在，没有危险。”
　　“怎么可能没有危险？你忘记了在LS会所的遭遇了吗？环山霍家别墅是因为无人居住，宸辉集团总部不同，那儿的安保系统非常强大。”
　　“我们就去试一试，如果我的指纹无法打开门禁，我们就立即回来，绝不冒险。不试一下，我心有不甘，万一有点收获呢。”
　　林晖沉思片刻，道：“行，我陪你去，但你一切要听我的命令。”
　　“好，一切行动听你指挥。”
　　苏筱玥抱着他亲了一口，刚要转身却被林晖一把揽进怀中抱住，他蹭着苏筱玥说：“两点半出发，你先去好好睡一觉，我还有点事要处理。”
　　苏筱玥点点头，又在林晖怀中腻歪了一会儿才从他怀中挣扎出来，问他：“万一我们能进到霍智宸的办公室里，去干些什么？”
　　“搜集证据啊。”
　　“这个我知道，但目前我们最重要的失去是要如何获取他后面的动向？你们不是怀疑他贩毒吗？他自己没有条件，是不可能生产毒品的，总得有人给他供货，那天他在LS会所地下车库看的‘货’应该就是毒品样品，那么下一步就该是大量进货了。那他如何联系卖家？怎么接收货？什么时间、在什么地方收货？”
　　林晖把下巴搁在她肩上，闷声说道：“在他办公室放监控是最好的办法，但以霍智宸的谨慎，很容易被检查出来，一旦被他发现，不仅不利于我们再监控他，而且还会打草惊蛇，给我们今后调查他增加难度。”


第三百七十章 
　　苏筱玥若有所思点了下头，问：“监听呢？”
　　林晖轻笑了一声，说道：“你是不是谍战片看多了？知道监听器的工作原理吗？你以为现代监听就像电视剧里面从电话线上拉一根线出来就可以监听了？那种局域网监听，只能监听有线电话，现在还有几个人会在座机电话里谈重要的事？现在无线监听技术都是有硬伤的，通过麦克风窃听发射器来获取电磁波的装置，必须要近距离贴近目标才可以，而通过辐射和激光窃听的装置要在毫无干扰的环境下，而且你认为霍智宸的办公室周围会没有安装屏蔽窃听器的干扰装置吗？看来你还真是不了解他。”
　　林晖在苏筱玥还没开口前又加了句：“对了，还有一种行之有效的窃听方法，就是给他的手机安装窃听器，但你得有机会拿到他的手机。”
　　苏筱玥皱眉，这话怎么听着那么酸溜溜的阴阳怪气呢，但看林晖脸色平静，便没顺着这个念头多想，沉默片刻说：“或许有个办法可以试一试，或许能安个摄像头。”
　　“监控摄像头？”
　　苏筱玥点头，从他腿上站起来就去翻看她刚才打开的行李箱，从里面拿出一个木雕的麋鹿，说：“你现在可以让潘科找人把摄像头安装进这个里面吗？”
　　林晖接过麋鹿看了一下，说：“这个麋鹿的眼睛好像是用特殊的宝石做成的，换成摄像头后应该很难发现。但是……”
　　苏筱玥一看他表情就知道他想问的话，指着木雕说：“我以前去新西兰出差的时候在一家店子里面看见这个木雕的麋鹿很可爱，就买回来送给了霍智宸，这个本来就是一对，我记得他一直把它放在了集团公司的办公室里。如果运气好的话，或许我们能用这个换下那个。但还有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
　　“还有一种可能，这一对木雕麋鹿都被霍智宸送给了路瑶。”
　　林晖迟疑问道：“这个木雕是你在汉源市季家发现的？”
　　苏筱玥点头：“准确地说是我在路瑶房间里看见了，就把它拿了回来，但我只看见了这一个。”
　　只看见了一个并不代表霍智宸只送了一个，以霍智宸与路瑶之间的关系，若是路瑶喜欢这个木雕，霍智宸极有可能转手将一对都送给她，那么霍智宸办公室内就不会再有麋鹿木雕出现，苏筱玥想要掉包的计划就会落空，但是……
　　林晖脑中挥之不去的全是那日在环山霍家别墅内，罗菲卧室里分毫未动的陈设。
　　以他所了解的霍智宸对罗菲的感情，霍智宸应该不会把罗菲送给他的东西全都转送给其他女人，即使被路瑶缠不过，也会送一留一，这种做法的借口也会很浪漫，情侣之间不是都喜欢这样的吗？
　　或者这个出现在路瑶房间里的麋鹿，干脆就是路瑶找人以罗菲送给霍智宸的那对木雕为原型仿照出来的，就像路瑶停在望馨苑小区地下停车场很少开的那辆宝马X3，所有罗菲与霍智宸之间互相馈赠的礼物，她都要复制拥有。
　　“这办法可以一试。”
　　林晖猝然开口让苏筱玥反应不及地“啊？”了一声，反应过来后，她反倒担起了心：“我总觉得是送出一对木雕的可能性很大，我会不会让潘科他们白忙乎？”
　　“只要有一线可能，都要试一试。”
　　苏筱玥迟疑地点了点头，反正没有更好的方法了。
　　林晖站了起来，拿起那个麋鹿木雕对她说：“你早点休息，我把这个拿回局里让他们把摄像头装好，再布置一下防控，两点半前我回来接你。”
　　林晖说完，突然伸手板正她的脸，加重语气说道：“你给听清楚了，在家等我来接你，别再擅自行动，听明白了吗？”
　　苏筱玥手忙脚乱地抢救自己被挤压变形的脸，“嘶嘶”抽气说道：“保证一切听领导的指挥。轻点，你弄得我好痛。”
　　林晖却像被这话打中了脊背，只觉某个小腹一热就有了反应，他慌忙放开女人柔嫩细腻的脸，别开视线，说：“记得就好。”
　　他边说边大步往门口走去，苏筱玥揉着被捏红的脸颊，目送他匆忙离开，心道跟着领导走，安全就是有保障。
　　苏筱玥洗完澡就上了床，半夜睡得迷迷糊糊的也惦记着林晖好像还没来睡觉，不知道都忙些什么。
　　她被林晖叫醒的时候简直想为自己点个大大的赞了，那晚到环山去的时候，她一整晚都没睡着，几乎是睁着眼睛数着时间起床行动。今天倒好，因为有林晖参与，她竟然一点都不含糊地睡到这个点。
　　她见林晖一身穿戴整齐，明显是没休息过的样子，立即心虚道：“我太累了。”
　　林晖失声轻笑，非常配合地点头，“是，你这两天太累了，又撞车又配合调查，打了个往返飞滴，还上了一天班。”
　　苏筱玥汗颜，这话分明说的是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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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晨的街道寂静清冷，几乎没有车辆行人，大G跑起来畅通无阻，连红绿灯都很识趣地一路亮绿放行。
　　林晖在苏筱玥的指点下把车停进大楼地下停车场，还没下车，耳机里何培文就汇报所有人已经就位。
　　苏筱玥指着不远处一个电梯门，说：“那个电梯能直达霍智宸办公室，它的权限只有几个人能打开，以前我可以，就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删除我的权限。”
　　她说这话时其实想到了路瑶，那个生前与霍智宸纠缠不休的女人，应该也得到了这种特殊权限吧，她默默地伸手去拉车门，林晖拦住了她：“等等。”
　　苏筱玥诧异回头，正要说话就听见林晖对着耳麦问道：“小枫，好了吗？”
　　片刻后，林晖才率先打开车门走了下去，等苏筱玥走到身边，他低声说道：“这地下停车场和电梯口的摄像头现在都被切换过，可以放心大胆地走了。”
　　苏筱玥也压低声音问：“你一直没睡，就是在布置这些？”


第三百七十一章 
　　林晖斜睨了她一眼，带了点怒气说道：“我每次行动若都像你那样闷头往前冲，队里的兄弟估计都没几个全须全尾地活着。”
　　苏筱玥被训斥得不敢争辩，像只避猫的老鼠轻手轻脚跟在他身后。
　　两人走到电梯前，看见通常的电梯按键处却是一个指纹锁洞。
　　两人对视一眼，林晖无声对她轻轻点了下头，苏筱玥深吸一口气，缓慢地抬起左手，把拇指放在指纹锁的感应器上，紧张地闭上了眼睛。
　　“叮”的一声轻响，苏筱玥蓦然睁开眼，果然看见电梯门大开。
　　林晖迅速捂住苏筱玥的嘴，将她那声欢呼堵死在嘴里。
　　林晖扶着她走进电梯，感觉到她的身子还在微微发抖，便问：“这不是你预料之中的结果吗？”
　　苏筱玥没答他话，反倒悄声问林晖：“这里面的摄像头是不是也切换了？”
　　“是，你要……”
　　苏筱玥侧身过来，双手揪过林晖胸前衣襟，踮起脚尖狠狠亲了他一口，说：“领导，我真知道错了，以后再不敢擅自行动了。”
　　林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悠悠说道：“忘了告诉你，这些摄像头全都切换到我们警局的监控线上了。”
　　苏筱玥闻言惊恐地捂住了嘴巴，口吃道：“也就是说……我们干什么，小枫他们都能看见？”
　　寂静的电梯内，从林晖耳麦里传来谢枫清晰的声音：“苏法医你放心，我刚才调试信号去了，什么也没看见，只看见你啃了我们头儿一口，还用手摸了他胸口一把，调戏得很到位哦。”
　　林晖在苏筱玥满脸羞愤地捂脸中吃吃轻笑，电梯门打开的那一刹那，他的脸迅速沉冷下去，拉过苏筱玥护在身后谨慎地出了电梯。
　　林晖的耳麦里又传来谢枫愉悦的声音：“头儿，带着你的妹妹放心大胆地往前走啊，一切我都已经搞定啦——啊！”
　　苏筱玥也被谢枫韵律整齐的咏叹调逗笑，对着摄像头竖起了大拇指。
　　集团最高领导者的办公室，连门外走廊都无处不透露出高端大气上档次的矜贵之气，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上铺着厚厚的羊绒地毯，两侧摆放着名贵的盆栽树，墙壁的装饰洞里是价值不菲的古董摆件。
　　两人停在董事长办公室门前，苏筱玥莫名地紧张起来，不禁在心里鄙视自己，一个人行动的时候，没人保护也没人帮忙打掩护，自己却不管不顾地勇往直前，此时这么多人布防在周围，更有人近身保护，她反倒紧张胆怯了。
　　林晖碰了碰苏筱玥的手，安慰她：“别怕，大不了无功而返。”
　　苏筱玥突然就明白自己今日为什么会这般紧张，正因为这次行动动用了这么多人，她才会感觉到了压力。
　　若像上次去环山霍家别墅，她一个人行动的最大损失就是她白跑一趟而已，这一次动用这么多警力，若还是没有丝毫收获，她会心生愧疚的。
　　林晖早就看透了她，所以提前把话说明，想让她没有心理负担，不过这话真的是在给她减压而不是故意给她加大压力？
　　苏筱玥抬手按在门锁上，“滴滴”的开启声在静寂的夜晚显得特别刺耳清晰，苏筱玥下意识往四周环视了一眼。
　　林晖拍拍她的肩，示意她进门。
　　苏筱玥伸手就要去拿遥控器开灯，林晖一把拉住她，按下耳麦问：“小枫，这间办公室的热源感应器关闭了吗？”
　　“都关了……等等，我槽，居然还有一个灯光报警装置。头儿，这玩意儿有点麻烦，我这儿只能切断报警线路，若没按照设定的正确开灯方式，会启动另外暗藏的触发式报警装置，那种报警装置可是我没法……喂，苏姐，别……”
　　林晖在谢枫碎碎念的紧张提醒之下，眼睁睁地看着苏筱玥拿起灯具遥控器左按按右点点上摁摁下戳戳，头顶上豪华的水晶吊灯一声轻响，亮了起来。
　　谢枫的声音戛然而止，良久之后憋了一句：“啊！原来高手都在人间。”
　　林晖没理会谢枫，先环视一下房间内，宸辉集团不是普通的小公司，总裁办公室内的格调不是一般的豪华，但两个人的视线同时落在了书桌上那个精美的木雕麋鹿上。
　　苏筱玥转头看向身边的林晖，悄声问：“你早就猜到了？”
　　林晖没说话，用戴着手套的手拿出包里的那座木雕换下书桌上那个一模一样的麋鹿，连位置都没改变分毫。
　　苏筱玥长舒一口气，转身就往文件柜走去，林晖一把拉住她，低声问：“你要干什么？”
　　苏筱玥很配合地悄声说道：“那边文件柜里面有一个隐藏的保险柜，里面或许有我们想要的东西呢？”
　　林晖谨慎地问道：“你有把握打开它？”
　　“只要没改指纹和密码就没问题。”
　　苏筱玥顿了一下，又掩着嘴凑到林晖耳边，小声说道：“不过从我能打开那架专用电梯开始，我的自信心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爆棚过。”
　　林晖用手指揉了揉耳朵，酸溜溜说道：“别高兴得太早，免得阴沟里翻船。”
　　苏筱玥“嘁”了声，嗔道：“乌鸦嘴，我在这儿翻了船，你不也连带一起倒霉。”
　　转眼苏筱玥就看见林晖打开了桌上的笔记本电脑，朝她招手，等她走过去后，对她说：“来，给你爆棚的自信心个表现的机会。”
　　苏筱玥盯着电脑，压低声音怒斥：“这明明是指纹解锁的，你不会以为霍智宸的私人电脑还设有我的指纹吧？”
　　林晖拿起鼠标点了一下，切换至密码解锁，淡定地向她伸手做了个请。
　　苏筱玥抬指到键盘上悬空，偏头问他：“你要不要问问小枫，这个不会也有什么报警装置吧？”
　　耳麦里谢枫非常及时地开了口：“这个……还真不知道。”
　　苏筱玥迅速收回手，斩钉截铁地说道：“这样太没保障了，万一触发了报警装置呢？”
　　林晖抬手就往键盘按下，苏筱玥留心看了一下，在屏幕显示密码错误的同时，幸灾乐祸道：“错，以霍智宸的谨慎，他绝不会用自己的生日、手机号什么的设置密码。”


第三百七十二章 
　　林晖略一思索，抬指又按了下去，苏筱玥嘲讽道：“我的生日号码？你又错……”
　　电脑屏幕一闪，解锁了……
　　屋子里死一样的寂静……
　　半晌，苏筱玥轻嘲道：“也是，死人的东西用起来很安全，没人想得起。”
　　电脑里的文件内容繁杂，林晖迅速下载到移动网盘，点开最后一个文件夹，又弹出一个输入密码的提示框，林晖毫不犹豫地再次输入苏筱玥，不，罗菲的生日号码，提示密码错误，他又迅速输入了罗菲的手机号码最后六位数。
　　苏筱玥：“……”他这是与她杠上了？
　　文件夹再一次打开，苏筱玥顿时失去了语言功能，直到林晖已经迅速的将文件夹往网盘里下载才悻悻说了句：“还真是物尽其用啊。”
　　苏筱玥着了魔一般又往那边文件柜走，林晖的目光从不停闪烁的下载进度条上移开，看了一眼她没说话。
　　苏筱玥熟练的打开文件柜再次用指纹解开其中一扇柜门锁，打开后露出里面的保险柜，她飞快地输入了霍智宸和自己生日号码组合的八位数，“咔哒”一声，保险柜的门打开了。
　　苏筱玥对存放在里面的贵重物品视若无睹，直接将一个笔记本拿了出来放在林晖面前，迅速打开，面对密码输入时她按住了林晖的手，小声道：“别再用我的那些数字了，一定不是它们。”
　　林晖扬眉，用表情问她：那是多少？
　　她皱眉沉思，好一会儿才说：“六个六，你试试。”
　　林晖的眉梢都要扬出脸颊外面去了，人却没动，苏筱玥见动嘴不行，直接上了手，飞快按下了六个六，屏幕画面悄然转化，开机了。
　　苏筱玥得意地冲林晖一笑，却见林晖凉凉的目光看向她，手上动作不停，飞快将刚下载完的移动硬盘又插进这台电脑，专注地点开那些文件夹，也不细看，一股脑全都往硬盘里装。
　　苏筱玥隐隐觉得哪点不对，却又想不通，自己明明立了个大功，不说表扬，至少给个笑脸以示奖励吧。
　　直到林晖把她带离宸辉集团大楼，都没再说话。
　　苏筱玥满心忐忑，却又不知为何，坐进大G后小心翼翼问道：“领导，我惹你生气了？”
　　林晖冷哼一声，思考片刻，觉得想要靠这傻女人自己想明白那是基本没指望了，只得忍无可忍自己开了口：“你俩一往情深啊，你都离开三年多了，他还用你的生日、手机号码设置密码，你对他也很了解啊，脑袋一转，就知道他会用简单的六个六设置保险柜里那个笔记本的开锁密码。”
　　苏筱玥张口结舌——这是吃醋了吗？可这醋也吃得一点道理都没有啊。
　　但她不敢硬气地怼回去，轻声细语解释道：“这你就错了。我猜中六个六，并非是对他了解，而是基于心理学角度来揣摩的，因为这个笔记本放在那么隐秘保险的保险柜里面，它的开锁密码纯粹只是因为笔记本的程序需要而设置了一个，所以这个密码会非常简单。而他用我的生日和手机号码设置密码，就像我刚才说过的那样，死人的东西用起来最安全，不会有人往一个死了多年的人身上想。”
　　苏筱玥眼见着林晖沉冷的脸色有所缓和，暗地舒了口气，坚持不懈的要把解释工作做到尽善尽美：“你说我和霍智宸一往情深？呵呵，如果真是那样，霍智宸也不会在和我谈婚论嫁的时候还和别的女人在一起……”
　　她故意略过了路瑶的名字，自从上次到汉源市看见路瑶的房间后，苏筱玥总是下意识回避路瑶这个名字。
　　“你说我了解霍智宸，但他做过的所有事，我一件都不知道，我从来没有了解过这个人，没有认清他的真面目，我只看到了他想让我看见的模样。”
　　林晖有点心慌，他没想到自己那点酸溜溜的心思勾起了苏筱玥对不堪往事的回忆。
　　林晖伸手握住她的手，轻声说道：“对不起。”
　　苏筱玥反手摩挲他的手背，感受来自林晖手掌的温暖，良久说道：“是我太蠢。”
　　林晖正要说话，苏筱玥一直拿在手中无意识玩弄的耳麦被她不小心按下开关键，里面嘈杂的声音一下子就炸了起来。
　　何培文：“宸辉集团的安保系统不是号称领先国内水平吗？就这样被你俩轻易攻破了？”
　　苏筱玥瞪着突然炸响的耳麦愣了一下，才惭愧说道：“不是我们，是小枫。”
　　谢枫欢快的声音如期而至，“苏姐，你别谦虚啊，要不是你先用指纹打开了那部专用电梯，就没有我后面攻下他们的安保系统啊。其实你那一步相当于让宸辉集团的整个系统默认了你的权限，我才没费多大的力气，更改了他们的监控。不过现在已经恢复一切正常，让他们毫无察觉。”
　　苏筱玥不留余力地称赞：“那也是你的本事大啊。”
　　周卫威插话进来道：“苏法医，你也别谦虚了，你够厉害，居然能解锁霍智宸的专用指纹锁，他那指纹锁可不普通。”
　　苏筱玥非常明智的保持缄默，她若再开口探讨这个问题，坐在旁边的某人好不容易压下去的醋火又得翻起来。
　　林晖果断开口道：“今晚大家又要加班了，我拷贝下来的东西很多，我们得从这些看似普通的数据里面翻找出有用的信息。老何，你联系几个专业地会计师，让他们帮忙看一下这里面的账目有什么问题。”
　　“是。”
　　所有人都为今晚的意外收获而鼓舞，全都直奔市局，拉开了准备彻夜加班的架势。
　　苏筱玥被林晖送到了他的宿舍，没敢发表任何反对意见就乖乖地洗漱睡觉。
　　林晖给她关了灯，轻轻吻了她一下就起身离开了。
　　苏筱玥只睡了两个小时，生物钟在早六点准时将她叫醒。
　　苏筱玥把头埋在被子里翻身打了个滚，盘算着节约掉路途花费的时间，还可以多睡十分钟，她把被角掖掖紧心安理得地继续睡。


第三百七十三章 
　　昨晚的睡眠时间太少，这一睡就过了头，再睁眼的时候已经九点过，她连忙跳下床，用了三分钟时间完成了刷牙、洗脸、扎马尾，关门的时候手心上还抹着没来得及往脸上涂的日霜。
　　刚上二楼，就见潘丁急匆匆地走过来，看见她后问：“林晖今天给你请了假，你这么早跑来干什么？”
　　苏筱玥一听，一身的紧张就懈了下来，不好意思说自己根本不知道在休假，含糊说了句：“来看看。”
　　潘丁“啧啧”有声，对刚巧从他们身边走过的理化员说：“你们学学人苏法医，休假日也关心工作，随时都要过来跟进工作进度。”
　　理化员一看苏筱玥那窘态就笑眯眯地配合着点头，拉着潘丁就走：“潘科，我正找你问点事呢。”
　　被成功解救出来的学习榜样苏筱玥，对着回头看她的理化员真诚地作揖道谢。
　　苏筱玥在法医室去溜达了一圈，小姜正仔细盯看电脑里的尸体解剖照片和手里的尸检报告做分析对比，听见她的脚步声连头都没抬一下，说道：“呦，小苏儿，据说你昨晚和林晖他们一群糙爷们出任务去了？你还真是多才多艺啊，连刑侦队的外勤任务也有你的份儿，你就没找林晖找补点外勤津贴。”
　　苏筱玥嘴里回答“我自己好奇，跟着一起去玩儿了一圈”，心里却说道这话还真是符合小姜勤俭节约、开源持家三句不离钱的本质啊。
　　小姜嘴里“唔”了一声，正要把手里的尸检报告递给她，突然手一顿，说：“咦，不对呀，小苏儿，人家刑侦队半夜三更出任务，你怎么知道的？还跟着去玩一圈，你骗鬼吧？我们市局刑侦队长别名叫什么？林煞神，出任务还带你出去玩儿？你莫不是还做梦没醒吧。”
　　苏筱玥顿觉自己这瞎诌的话太不经大脑了，只得打着哈哈，“我就这么一说，你就随便听听就行，别当真。”
　　这一下，小姜来了兴趣，抓住她问：“亲，你真是配合他们去执行任务了？今早来上班的时候，周卫威那帮小子像打过鸡血似的兴奋，说是昨天在宸辉集团总部收获不小。”
　　“真的？昨天带回来的东西有发现了？”
　　小姜斜睨着她，噘噘嘴：“亲，你这表情真的还是假的？”
　　“我真不知道，昨晚回来的时候太累，我直接睡觉去了。这不，醒了就过来打探消息来了。”
　　“那你到刑侦队那边去探探，我这儿没准确消息。”
　　苏筱玥对小姜比了个心照不宣的OK手势，转身就往林晖办公室走，还没到门口就遇见安佳慧，一看见她就笑：“筱玥姐，你找林队吗？他们在小枫那边看监控。”
　　安佳慧原来是全警局年龄最小的一个，人人在她面前都有资格叫一声“小安子”，自从谢枫来了之后，她突然荣升成倒数第二，兴奋得绝不放过任何一个叫“小枫”的机会。
　　好在谢枫不屑于在年龄上与安佳慧争高下，直接用实力碾压她、甩她几条街，这让安佳慧叫“小枫”的机会锐减到只有背地里暗搓搓地喊两声。
　　苏筱玥说了声“谢谢”，转身就往谢枫专用办公室走去，一进门就见林晖正全神贯注地看着眼前的视频监控，谢枫不在，只有一个网侦小伙子坐在一边。
　　画面里，正是昨晚她和林晖进过的那间豪华董事长办公室，摄像头能监控的范围内没有人，但能听见霍智宸的声音正和其他几个人在交谈。
　　苏筱玥走过去坐到林晖身边，他侧头仔细看了看她的脸色，问：“怎么不多睡会儿？”
　　苏筱玥老老实实回答：“我没想到你帮我请了假，早知道就多睡会儿了。”
　　林晖瞄了眼时间，说：“吃了中饭再睡，早饭吃过了吗？”
　　苏筱玥摇摇头，跟着就见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块巧克力，在旁边网侦小伙子惊悚的注视下递给苏筱玥。
　　苏筱玥被同事过于震惊的目光看得僵住了，犹豫这么有损林大队长形象的动作，自己是不是不该配合他，接过那块巧克力。
　　不料这一犹豫，林晖直接撕开包装将巧克力喂到了她嘴边，苏筱玥慌忙咬住，她眼睁睁看着网侦小伙子过了好一会儿，才抬手把他合不拢的下颌给暴力闭合了起来。
　　林晖行云流水地做完一切，目光又回到了监控上，根本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监控里有下属恭恭敬敬告辞开门离开的声音，很快霍智宸就出现在画面中，他坐到了办公桌前，点开电脑开始处理文件。
　　苏筱玥此时再看见霍智宸，心情极为复杂，这个人曾经是她最亲密也最信任的人，是她设想过要共度余生的男人，但一场意外车祸，改变的不仅仅是她的人生，还全盘否定了她过去的生活。
　　但她不想任由自己的情绪为这个人起伏波动，她含着巧克力问道：“昨天U盘里的东西有发现吗？”
　　林晖“嗯”了声，说：“你从保险柜里拿的那个笔记本里面，有个文件夹全是账目，正在请专业人士在查看，估计与霍智宸多年大笔的不明资金有关。”
　　林晖用了不明资金这个词，但苏筱玥明白那一定就是那些毒资的往来账目了。
　　苏筱玥心里长舒一口气，没有再次无功而返，没有让全队的人跟着她白忙乎一个晚上。
　　林晖似乎知道她心中所想，抬手正要去拉她，监控里突然传来很轻的嗡鸣声，林晖手上的动作一顿，“这声音……”
　　监控里的霍智宸似乎微微惊了一下，凝神细听了片刻，站起身来往书柜走去，非常艺术范儿的书柜上，间或放置了几样摆件，他停在了一个塑金大象面前，伸手把大象的长鼻子一拉，大象圆圆的肚子上就弹出一个小小的抽屉，那嗡鸣声更加明显了。
　　霍智宸伸手从大象肚子里拿出一个样式非常老旧的手机。
　　林晖骤然偏头，和苏筱玥对视着，两人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相同的内容：昨晚大意失荆州了，错失了给这部手机神不知鬼不觉地安装窃听程序的机会。


第三百七十四章 
　　监控里，霍智宸已经拿起电话接通，一边接听电话一边踱回书桌前，拿起那个麋鹿木雕漫不经心地打量把玩。
　　苏筱玥的心都提到嗓子眼，手无意识地抓住林晖的胳膊，紧张地紧紧攥着。
　　整个通话时间不到一分钟，霍智宸从始至终只说了两个字“是我”。
　　他挂断电话的同时，林晖霍然起身，连带着把还攥着他的苏筱玥也带了个趔趄。
　　林晖顺手扶了她一把，转头说道：“叫谢枫过来，让他把这段视频处理一下，尽量把对方的通话内容清晰话。”
　　小伙子一溜烟往外跑去找人，室内安静下来，苏筱玥从林晖双手抱臂弹琴的动作看出来他正在紧张地思考。
　　谢枫高超的技术也扛不住客观因素的缺陷，他把处理过的声音往林晖面前一推，说：“要不是霍智宸接听电话的时候恰好拿起那个木雕把玩，可能连这点声音都无法过滤出来。”
　　林晖点开音频，只断断续续听见一个粗哑的声音说道：“……两点在……号……三个月后开始……”
　　得到消息的何培文等人此时都围在电脑前，等待多日的事情终于有了消息，却只有毫不连贯的几个字，周卫威率先没忍住骂了句：“我艹！”
　　没人理会他，林晖又点击播放重新仔细听了起来，还是只有那十个字能勉强听清楚，再也无法辨清多余一个字。
　　周卫威气馁得开启了自我欺骗模式，问：“万一这只是一个普通的通话内容，不是我们一直关心的接货交易的时间地点。”
　　众人都不理会他，吴军用看白痴的眼神瞅他一眼，还是安佳慧不忍心冷落他，小声解释道：“如果是普通正常生意上的通话，应该不需要专门用一个藏起来的老式手机作为通话工具的吧。”
　　周卫威沉默了，即使他再白痴也知道老式手机很难被安装上窃听软件，而且还专门藏在一个摆件里面，可见这手机并非平常经常使用。
　　其实这些道理周卫威都懂，只是自欺欺人地想给自己寻求点安慰而已。
　　吴军不死心地问谢枫：“小枫，真的只能这样了吗？”
　　谢枫非常不爽地把手中笔杆转动地飞快，不悦道：“本宝宝不出手则以，一出手肯定不会敷衍了事。”
　　吴军生怕又把这个傲娇的小祖宗得罪了，连忙不遗余力地夸奖道：“那是，你从来都是最厉害的。我就想万一你今天心情大好突然打通了任督二脉，导致技术达到了巅峰，或许就能给我们再指一条明路呢。”
　　谢枫冷哼一声，阴恻恻问道：“你的意思是我现在技术还欠火候了哦？”
　　吴军“啧”了一声，这马屁还拍错位置了？林晖及时解救了他，“立即派人昼夜二十四小时盯紧霍智宸。不管他们怎么约定的，最近肯定会有行动。”
　　“是！”
　　所有人往外走，林晖看了一眼身边一直没说话的苏筱玥，问：“你有什么看法。”
　　苏筱玥皱眉：“没得到确切消息，光靠监视，太被动了。”
　　这也是林晖的想法，但现在得不到更多有用的线索，无法得知具体时间和地点，也只能这样了。
　　就怕霍智宸他们行动的时候，林晖他们反应不及而错过了抓捕时机。
　　明明知道霍智宸马上就要有新大动作，却只能干等着什么也做不了，这种感觉让林晖很焦躁，下班后他很干脆地带着苏筱玥回到了家，他急需要在一个安静的环境思考一下眼前情况。
　　苏筱玥身上有一种能让林晖从烦躁情绪中脱离出来的独特魅力，能让他心浮气躁的心获得宁静，利于他冷静地去思考、去分析利弊。
　　帮不了忙的苏筱玥安静地任由林晖躺在她腿上闭目养神，自己拿了一本书翻看，突然听他问道：“前面既然说了时间点，为什么那个号会出现时间后面呢？”
　　苏筱玥放下书，低头看他，林晖也正由下向上看着她，她想了下，说：“会不会是英文习惯，先说时间再说日期？”
　　“可那声音的中文明明说得很溜，而且‘号’前面还有一个‘在’字。”
　　“我只说或许是种习惯。毕竟那天在会所霍智宸见到的是个外国人。”
　　林晖点头：“有这种可能。”
　　他伸出一指缠绕她垂落下来的头发把玩，慢慢的眼中神色就开始变了，伸手把还在翻书的苏筱玥拉了下来，微微仰头吻了上去。
　　那是一个缠绵深长的吻，林晖一反以往的急切掠夺，极具耐心和技巧，吻得温柔而细腻。
　　等到苏筱玥反应过来的时候，两人的位置已经互换，她被林晖压在身下摸了个遍。
　　“我想要。”
　　即使这样的时刻，林晖的声音依然清冷，但苏筱玥还是听出了那一丝隐藏的委屈不满，她不禁被逗笑，笑声一出，刚才缠绵的气氛就被冲淡。
　　林晖抬头正要说话，就听苏筱玥轻声问道：“你确定是我吗？”
　　林晖俯身吻住她，在她耳边回答：“是，我确定。”
　　苏筱玥微微推开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林晖，似乎在确定这话的真实性。
　　林晖平时总是冷厉的星目中此时因温情而氤氲了柔和的辉光，神情专注而深情地看着苏筱玥。
　　“可是……”你真的是那个我能托付终身的人吗？是那个愿意陪伴我共度余生的人吗？
　　三年前遭遇车祸，侥幸活下来的苏筱玥其实是心存感激的，即使因路瑶的话对霍智宸有所怀疑，她也从来没有质疑过霍智宸的人品。
　　可随着器官买卖案的深入调查，霍智宸伪装的面纱在她面前一层一沉被揭开，她看清楚了他内里的本质，如此卑劣凶残的一个人，自己竟然曾经真相爱过。
　　苏筱玥已经不相信感情，以怀疑一切的目光看自己，她觉得一无是处的自己，不配拥有情和爱。
　　可是，回到江云市，遇到林晖，那些她小心埋藏在最深处的情感被他搅动，那是她想藏都藏不住的爱。
　　她彷徨、犹豫，踌躇不前，她在患得患失间想爱又不敢爱。
　　可是，林晖毫不犹豫的“我确定”三个字就让她放下了所有的顾虑，给了她爱的勇气。


第三百七十五章 
　　苏筱玥在激吻中慢慢放松了身体，这犹如发出邀请的动作让林晖欣喜若狂，有点粗鲁地解开她的衣衫。
　　“你……”
　　林晖把苏筱玥想说的话全都吻进了嘴里，急切地撕扯着自己身上的衣物，当两人赤裸相对的时候，他感觉到了苏筱玥轻微地颤栗。
　　林晖压抑着自己体内乱窜的欲望，一遍又一遍温柔地吻着苏筱玥，以此来缓解她的紧张。
　　听着苏筱玥的喘息渐渐紧迫急促起来，林晖觉得是时候了——
　　突兀的手机震动扰得林晖准备征伐的动作一顿，被他撩拨得神志昏沉的苏筱玥也清醒过来，怔怔地看着林晖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我的电话。”
　　林晖恶狠狠地命令道：“别接！”
　　他说完强行把女人摁在自己怀中，用力咬住她的嘴唇。
　　苏筱玥的注意力全都在林晖那双惹祸的手上，也没什么兴趣去关注手机，任由它自动挂断，但下一秒震动又开始响起。
　　这一下苏筱玥不得不把自己从林晖怀中挣脱出来，哼声道：“或许有正事。”
　　她伸手去拿手机，一看，惊讶道：“赵鑫？”
　　林晖夺过手机扔一边，抓住她的双手固定到头顶，“别理他。”
　　“可是，赵支队他……嗯……”
　　第三次电话震动响起的时候，林晖忍无可忍地抓过电话，接起来咬牙切齿道：“你最好有足够充足的理由说服我，否则你就等着……”
　　赵鑫愣了一下，问：“林晖？”
　　他问出去后也不等林晖回答，急切道：“我找路瑶。”
　　林晖看一眼自己怀中一丝不挂的女人，恨意更盛，正要开口，再一次被赵鑫抢了先：“我真有急事找她。”
　　苏筱玥伸手从林晖拿过手机点开扩音，说：“赵支队，找我什么事。”
　　林晖眼见自己的女人赤着身裸着体地与别的男人亲亲热热地说着话，心中那熊熊怒意呼啦呼啦往外蹿，眼见就要烧燃屋顶，却被赵鑫下一句话彻头彻尾地浇灭。
　　“阿瑶，你三年前做任务的时候有没有发现别人为你做卧底。”
　　苏筱玥的眼中闪过一丝恐慌，下意识看向林晖，林晖安抚地拍了拍他，对着电话说：“赵支队，筱玥到现在也没想起以往的事，出什么事了？为什么这么问？”
　　赵鑫没理他，继续问苏筱玥：“阿瑶，你记得你做卧底时的那部和我们单线联络的手机吗？”
　　苏筱玥终于在林晖的镇定影响下冷静下来，说：“不记得了。”
　　“当初你和志轩联系时有一部专用手机，那个号码只有志轩和卢局知道。”
　　苏筱玥深吸一口气，极力让语音听不出颤抖地重复道：“不记得了。”
　　赵鑫在电话那头也叹了口气，说：“看来你是真的忘记了一切。那部手机在那次围剿行动后也不见踪影，那时候因为你已经回到我们队伍里，也就没人在意那部手机。”
　　苏筱玥和林晖无声地对视了一眼，两人心头都隐有猜想，都专注听着赵鑫往下说。
　　“可是今天早上我收到了来自你那个号码的一条消息。”
　　电话这边的两个人都知道马上要说到重点了，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
　　“阿瑶，你身边安全吗？”
　　苏筱玥看一眼还伏在自己身上的林晖，说道：“林队就在我旁边。”贴身保护，你说安不安全？
　　“那你的手机安全吗？”
　　苏筱玥看了一眼林晖，见他指了指她的工作电话，立即说道：“我重新给你打过来。”
　　市局配发的国产手机，除了统一都安装了定位芯片外还统一安装了反窃听程序，苏筱玥伸手拿过工作手机正要给赵鑫打过去，被林晖制止住了，他拉着她坐起来，拿起她的衣服往她身上穿，她明白了他的意思，自己接过来穿上。
　　两人迅速穿戴整齐，苏筱玥立即给赵鑫打了过去。
　　电话一接通，赵鑫就说道：“信息里只有一句话：周二下午两点海星号。”
　　愣了片刻后，苏筱玥猛然抬头看向林晖，两人眼中都涌动着压抑的激动、错愕和难以置信的怀疑。
　　困扰他们这么多人整整一天，连天才少年谢枫都束手无策的残缺信息就这样轻易地被人送到了自己面前，这不得不让林晖和苏筱玥两人同时怀疑这是不是个圈套。
　　两个人的沉默给了赵鑫错误的理解，他说：“果然是恶作剧啊！我也觉得很荒唐，要不是卢局认出这个电话号码，我一开始就没打算理会，可是号码既然……”
　　最先冷静下来的林晖打断他说：“消息极有可能是真的。”
　　赵鑫下意识反问：“你怎么知道？”
　　“我们今天刚从一个被监控对象那里获得了这个消息，但我们知道的消息不完整。不过你这信息也不完整啊，地点呢？”
　　赵鑫反驳道：“怎么不完整了，时间是周二下午两点，地点是海星号。”
　　他说完后似乎才反应了过来，惊讶问道：“这还真是一个接头地点？”
　　林晖不答反问：“海星号在哪儿？”
　　“海星号一听就是艘船啊，船能在哪儿？肯定在海上啊。”
　　“不是在海上，是在江上，江云没有海。”
　　“谁说一定在你们江云市？”
　　林晖被问住了，是啊，海星号肯定是霍智宸和对方都心知肚明的一艘船，这船停靠的地方他们肯定也知道，但林晖他们可不知道啊。
　　林晖和赵鑫异口同声道：“去查。”
　　林晖一扫刚才需要用一场激情性爱来缓解的低落情绪，穿上外套就往外走，到了门口脚步一顿回了头，上上下下把苏筱玥又看了个遍，意味深长地对她说：“好好休息，等我回来。”
　　苏筱玥早已经重新翻开了刚才那本书，正襟危坐地盯着书页假装没听见林晖说的话，等听见咔哒的关门声后，她才一把掀开书，双手捂住自己滚烫的脸倒在了沙发上。
　　此刻欲求不满的那个人好像是自己啊。
　　大G犹如一头闯入黑夜的猛兽，林晖还在去市局的路上，就把手下那帮崽子和谢枫召了回来。


第三百七十六章 
　　傲娇少年只差在电话里骂娘，但在看清楚林晖的名字后很识时务的咽了回去，在心里把林晖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才勉强有了把自己拖离了温暖被窝的力量。
　　“何培文打电话到海事局去，让他们帮忙查一下霍智宸名下所有的船舶，包括运输船只，把它们前后一周内的行程弄清楚。”
　　“现在距离周二还有三十七个小时，周卫威带人一定要盯牢霍智宸的一举一动。”
　　“小枫把江云市船运码头和汉源市的海湾、码头分布图全部给我找出来，另外这两个城市拥有私人游艇的人员清单，我也要尽快看到。”
　　谢枫的双手连转笔杆的时间都没有了，懒得回答林晖，却又听见林晖说：“不，不止游艇，还有邮轮。”
　　很快谢枫传来了两市海湾、码头的分布图，林晖坐在电脑前一一看过去，企图从中找出一点关于海星号的信息。
　　江云市公安局大楼内，刑侦和技侦办公室又迎来了一个灯火通明的通宵达旦。
　　翌日，苏筱玥提着早餐走上刑侦队大办公室的时候，周卫威等人正有气没力的瘫在椅子上，谢枫端着一盒方便面从茶水间走出来，说道：“火腿肠没有了，你们怎么就不提醒何副买回来？”
　　吴军背着他翻了个白眼，趴桌上装没听见。
　　周卫威明知道不能得罪这个傲娇的天才少年，还是管不了嘴地顶了他一句：“你一个技侦的跑我们这儿蹭吃蹭喝的，还挑挑拣拣，爱吃不吃不吃拉倒！”
　　谢枫“咚”的一声把手中老坛酸菜面扔在桌子上，斜睨着周卫威说：“我是技侦的，你们刑侦加班就不要拉上我啊。你看看，昨晚技侦加班的就我一个人。行，我是蹭吃蹭喝的，我回家去吃喝，别来拉我！”
　　吴军同情地拍了拍周卫威，起身往卫生间去了。
　　周卫威听见谢枫的回家二字，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又把这傲娇的小祖宗给得罪了个彻底，人家又要撂摊子不干了，回头老板知道后自己被霹得头顶冒烟都是小事，若让他一个人把谢枫的活儿干完，那他才真正是生不如死。
　　周卫威赶紧上前亲热地拉住谢枫，脸上谄媚的笑让谢枫硬生生打了个冷战，忙不迭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再次坚决表示自己不做蹭吃蹭喝的人，要回家吃吃喝喝。
　　周卫威恨不能自己能变出一箱火腿肠出来把这小祖宗哄得回心转意，但谢枫不顾抱着他大腿的周卫威，拖着他坚定不移地往门外走。
　　“这是怎么了？小枫快来吃早餐，我特意买了你喜欢的肥肠酸辣粉和汉堡，还有你喜欢的可乐和芝士冻奶茶哦，不过早上少吃喝点冰饮料。”
　　苏筱玥双手提着两大袋早餐不动声色地将周卫威解救了出来，谢枫一听她报出来的食品名就咽了一口唾液，双眼放光。
　　他一脚踢开还挂在他腿上的周卫威，怒道：“一边去，别挡我吃早餐。”
　　周卫威连滚带爬地让开道，感激流涕地直向苏筱玥打躬作揖。
　　苏筱玥安抚好谢枫，招呼其他人过来吃早餐，提了另外一个小袋子往隔壁办公室走去。
　　林晖看过来的眼睛里全是血丝，苏筱玥放下早餐袋子，去拧了一个热帕子来递给他。
　　林晖接过来盖在脸上，温热的毛巾很好的缓解了眼睛的疲劳，他拿下帕子睁开眼睛时就看见了苏筱玥眼底的心疼。
　　这个女人的感情内敛而温婉，粗心的人感觉不到她涓流般温软的情感，但若真正感受到她无声的关爱后，便想沉溺其中，再不愿走出来。
　　林晖去握她的手，苏筱玥受惊般往后一挣，红着脸小声嗔怪道：“在上班呢。”
　　林晖笑了起来，无声地用口型对她说：“上班也想……你啊。”
　　苏筱玥把早餐扔到他桌上，说了句：“温饱思淫欲，就该饿着你。”
　　话还没说完，人就落荒而逃了。
　　林晖冲她背影说道：“我还没吃呢。”哪儿来的温饱？
　　门口的苏筱玥听见这话一个趔趄，差点栽倒在地。
　　“哎呦喂，小苏儿，这是怎么了？送个爱心早餐也被林大老板的冰冻脸打击得败下阵来吗？不是，我的苏儿，你什么时候也加入到围剿林煞神的队伍中去了？你多早晚也变得和楼下那帮傻大姐瓜小妹一样，浅薄得只会看脸了？”
　　苏筱玥一指刑侦队大办公室，说：“亲，带个早餐就要站队伍，那我实在没那么多精力，你数数今天多少人吃过我的早餐，我有那么大的围剿本事吗？”
　　小姜兰花指一翘，指着她怒道：“怎么不早说你带了早餐？还拉着我在这儿废话连篇，如果我没抢到我的灌汤小笼包，你得重新给我买！”
　　苏筱玥只觉眼前一花，再看时，走廊上只余自己一人行单只影。
　　一早上，刑侦和技侦人人忙得上厕所都嫌浪费时间，唯独法医室清闲得让人满怀歉意。
　　苏筱玥都不好意思走出办公室，以免自己惹来四面八方羡慕嫉妒恨的目光，她坐在机器前佯装忙碌实则磨洋工，小姜却没这么顾及其他同事的兄弟情，磕着瓜子幸灾乐祸地逛了痕检又逛理化，出了理化室又拐进了现侦室，电子物证检验室的人看见他来了，“砰”的一声关了门还落了锁。
　　最后潘丁拧着小姜的衣领把人拖回了法医室，丢在了解剖台上，气咻咻地骂道：“你闲，就一边老实呆着去吧，闲不住还要去串门子，你不知道你这是赤裸裸地去刺激他们消极怠工吗？要串门子也轮不到你啊！让苏美女去，这会儿说不定他们事儿都做完了！”
　　小姜不干了，蹬着腿、拍着解剖台控诉：“小苏儿哪点比得过我？你看看我，条正盘靓，还热情，哼！”
　　潘丁冷冷说道：“人家哪儿都比不过你也无所谓，只要她是货真价实的女人，何况她还哪哪都甩你几条街。”
　　潘丁说完一甩手，转身走出法医室。


第三百七十七章 
　　甩了小姜几条街的苏筱玥缩在位置上装隐形，小姜站起身，拍拍屁股上不存在的灰，没事儿人似的凑到她面前，“亲，中午咱吃什么呢？”
　　苏筱玥：“……”这离中午还有两个小时呢，商量午饭问题是不是太早了点？
　　仿佛知道她的想法，小姜说道：“不早，精挑细选下来也差不多到点了。”
　　苏筱玥奇怪问道：“有得选吗？食堂反正就那几样菜翻来覆去轮着做，做什么就吃什么呀。”
　　小姜如遭雷轰，好半天憋出一句话：“吃食堂……啊？不是，亲，那早餐我只吃了点残汤剩羹，不算数的……吧。”
　　他这么一说，苏筱玥就明白了，笑道：“行，你选好了告诉我，我下单就是。”
　　小姜立即眉开眼笑，对她抛了个媚眼，“爱你哦，小苏儿。”
　　苏筱玥敷衍地回了个飞吻给他，继续盯着电脑搜索海星号的消息。
　　刑侦队办公室里，周卫威把头发都要揪秃了也没从那厚厚一叠船舶资料中找到海星号的相关信息。
　　何培文也叹道：“霍智宸名下的船舶再加上私人游艇，没一辆叫海星号。江云市在河里来往的船只不少，起名海星号的也很多，但都与霍智宸做的生意八竿子沾不上边，有些海星号甚至就是一艘捕鱼的木船，只因为安装上了一个机械马达，就起了个海星号的名字。”
　　他说完又想起了什么，问周卫威：“霍智宸那边，今天是不是吴军他们两组盯着？”
　　“是，我刚还给吴军打过电话，他说霍智宸从早上进办公室后就没有再离开。谢枫那边监控也没异常，霍智宸从进办公室就处理公司事务，确实没离开过。”
　　何培文说道：“你们盯紧点，离周二越来越近了，海星号还一点消息都没有，只有靠霍智宸找到他们见面的地点了。”
　　周卫威叹道：“就怕事发突然，到时候不能把人一网打尽。”
　　安佳慧担心的看了一眼隔壁办公室,低声说道:“你们小声点，林队听见了更烦躁。”
　　周卫威眼睛一瞪：“老板是什么样的人，还需要你来担心。”
　　安佳慧瘪瘪嘴，没说话。
　　午饭时分，刑侦队的人难得齐刷刷出现在食堂，后勤大妈大婶们热情招呼他们，却见人人都黑着脸，一反平时嘻嘻哈哈的神情，没精打采地坐下来吃饭，
　　苏筱玥把外卖全都留给了小姜一个人，自己跑食堂和大伙儿一起吃大锅菜。
　　林晖拉了她坐在自己身边，问：“你和小姜不是点了外卖了吗？”
　　苏筱玥一噎，装着随意地说道：“小姜点的，我都不喜欢吃。”
　　林晖笑着看了她一眼，挟了块糖醋排骨给她，说：“是担心我吧。”
　　正吃排骨的苏筱玥差点被卡住，捂着嘴大声咳了好一阵子才缓过气来，拂开林晖给她拍背的手，小声嘀咕：“看破不说破，视为风度。”
　　林晖笑出了声，吃了块甜腻的糖醋排骨，问：“说破才有意思。”
　　自知嘴巴功夫差了林晖十万八千里的苏筱玥白了他一眼，闭嘴吃饭，再不肯多说一个字。
　　食堂大电视上正放着一部旅游纪录片，播音员柔美的声音正在介绍智利首都圣地亚哥。
　　“圣地亚哥是由西班牙征服者佩德罗.德.巴尔迪维亚于1541年2月12日建立，建立之时命名为新艾斯特雷马的圣地亚哥，是以圣亚各伯之名和巴尔迪维亚的西班牙故乡艾斯特雷马杜拉结合而来。巴尔迪维亚之所以选择在……”
　　林晖拿筷子的手突然一顿，霍然抬头看向墙上悬挂的大屏幕电视。
　　苏筱玥也抬起了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电视里播音员还在字正腔圆地解说：“由于当地的气候、丰富的植被、马普丘河的水源以及容易防守的地势……”
　　她问：“怎么了？”
　　林晖说了声：“你慢慢吃，我先去查点东西。”
　　他话没说完，人已经离座越过众人往食堂外走。
　　众人看着突然离开的林晖不明所以，目光收回后齐刷刷地看着苏筱玥，苏筱玥茫然地耸耸肩，对众人摊了个我也不知道的手势。
　　安佳慧迟疑问道：“我们要不要跟着林队去看看。”
　　周卫威呵斥道：“老板的事情，你一个姑娘家家的看什么看！”
　　何培文责怪地瞅周卫威一眼，对安佳慧说，“我们先吃饭再去看看，不急着这一时。”
　　周卫威扒拉一大口饭菜,无缝连接上何培文的话:"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林晖回办公室了，本来就担心他的苏筱玥反倒安下心来吃饭，何培文他们吃得快，但她饭量小，几乎是同时和他们一起吃完站起来往办公楼走。
　　刚进办公室，众人就听见林晖在打电话，“你立即去查看地形，提前开始做好防控，那艘海星号你已经让人二十四小时监控，希望我们能有备无患。”
　　有备无患？
　　苏筱玥仔细推敲着这个词，跟着何培文他们后面走了进去，就听周卫威问刚挂断电话的林晖：“老板，找到海星号了吗？”
　　“嗯。”
　　“那船是霍智宸的？”
　　林晖摇头：“不，海星号不是一艘船，而是一个地方。它在汉源市鱼嘴湾向前百多海里。”
　　周卫威嘴巴张了张，硬是没组织好语言问出自己的问题。
　　何培文轻声问道：“老板，你怎么知道海星号是个地址而不是一艘船？又怎么查到那个地方的？”
　　苏筱玥脑中画面一闪，脱口而出：“圣地亚哥。”
　　林晖看着她欣然微笑，“对，就是受到那个以一个人名和地名命名的城市的启发，我先前翻阅这几年我们市和汉源市内部资料，看见汉源市几年前曾经追捕一辆运毒船只时，逼得那辆船在逃窜的过程中触礁而沉，而那辆船就叫海星号。”
　　周卫威这会儿终于能提出问题了：“既然沉没的运毒船是海星号，不是更应该怀疑那条消息中的海星号也是一艘船吗？”


第三百七十八章 
　　林晖摇头，指着手中的资料说：“我记得几年前和缉毒队出任务，抓回来的人曾经两次提到过海星号，但那次任务我们只是配合缉毒队行动，所以没放在心上，我刚才又去调看了当时那些人的口供，确认他们说的海星号就是指的当年那艘海星号船沉没的地方。”
　　这太过意外的结论让周卫威等人张口结舌，还是何培文思维敏捷，继续问道：“但你刚才电话里的海星号也是说的一艘船。”
　　林晖点头：“是，那是赵鑫查找到汉源市一个叫毒蛇的毒枭拥有的一条游轮，我和赵鑫都无法决定到底消息里的海星号是艘游艇，还是那个约定俗成的地址，就只好两边都布控好，以防万一。”
　　林晖站起来收拾东西，正要说话，不知谁的手机响了起来，一直安静听他们讨论的苏筱玥歉意说道：“我的，对不起。”
　　她手忙脚乱地接通电话，“阿瑄，我上班呢，那事处理得怎么样了。”
　　汉源市沙滩上，季瑄懒洋洋躺在遮阳伞下，眯着眼看着海面上的船只说：“那事能怎么样？摩托车手死了，他们又抓不到幕后人，还不是只有搁在那儿。今儿天气好，难得好太阳，我正在海星号这边晒太阳呢。”
　　正在往门外走的苏筱玥脚步一顿，失声问道：“你在哪儿晒太阳？”
　　随后，被苏筱玥点开外放的电话传来季瑄悦耳的声音：“海星号啊，这儿风景好，也没啥船和人。”
　　房间内几人面面相觑，苏筱玥压抑着想要发抖的声音，笑着说道：“海星号是你的游艇吗？”
　　电话里季瑄的声音突然很委屈，“阿玥啊，你真是一点都不关心我啊，我的游艇叫企鹅号。”
　　“那你刚才说的海星号不是你的吗？”
　　“孤陋寡闻了吧，我说的海星号是个地方，这地方圈内玩水面滑翔的人才知道，恰好我是一名水面滑翔爱好者。”
　　“阿瑄，能把你说的那个海星号发个位置给我吗？连你都说那儿风景优美，以后我去汉源后一定找机会去玩儿。”
　　“你到汉源来难道不是我陪你吗？还用得着发什么位置，想来玩儿，我陪你。”
　　“刚才安佳慧听见你的话也很有兴趣，你发个地址过来，我转给她。”
　　突然被主角的安佳慧屏息静气盯着手机，随时准备着配合说两句。
　　这一次季瑄答应得很干脆：“OK，我马上发给你，告诉她有需要可以来找我。”
　　苏筱玥在众人如释重负地舒口气，连忙应“好的”。
　　挂断电话，林晖说道：“现在就有了更精准的定位了。”
　　周卫威高兴得忘乎所以，举起巴掌就想拍在苏筱玥的肩上，被林晖飞快扫过来的目光看得僵在空中，自己举起另外一只手互拍了一下，开心笑道：
　　“苏法医，你可是我们市局福星啊，老板这儿正差精准位置，就遇上季瑄给你打电话，他还刚巧知道这个海星号的位置。”
　　苏筱玥一点都不知道自己刚从魔掌中逃出来，笑道：“老天都在帮我们，周二的行动一定没问题。”
　　这话提醒了众人，齐刷刷看向林晖，何培文问出了大家心头的想法：“老板，你刚才在电话里做行动部署，那我们呢？”
　　“周二的抓捕行动我们不参与。”
　　林晖的话一说完，众人就七嘴八舌议论起来，林晖接着说：“这次的行动虽然是因为我们追查霍智宸而获悉的，但是消息的准确来源却是汉源市雨城分局提供的，更何况海星号位于汉源市的海面上，所以除了我前去配合他们的行动外，你们都不用参与行动。”
　　林晖仿佛没看见众人失望的表情，继续吩咐道：“等会儿老何就开始部署对济仁医院和心汇疗养院的抓捕工作，等汉源那边成功抓捕霍智宸后，你立即把这两处的相关涉案人员全部抓捕归案。”
　　“是！”
　　“苏法医。”
　　林晖叫住了正要离开的苏筱玥，说：“赵支队那边关于那个电话号码的事要请你过去协同调查，所以你收拾一下，待会儿和我一起到汉源。”
　　苏筱玥稍微犹豫了一下，见林晖黑亮眼眸非常镇定，心里那点些微的不安随之消散，点点头，说：“我去给潘科请假。”
　　“不用，所有的手续我都已经给你办好了。”
　　苏筱玥对他无声地笑了一下，嘴上却恭恭敬敬说道：“谢谢林队。”
　　* * *
　　傍晚时分，才从汉源市回去没几天的苏筱玥和林晖又回到了这座城市。
　　赵鑫亲自开车来接他们，上车后他就对林晖说：“毒蛇就是上次那个摩托车手老鼠曾经的老大，自从三年多前最后那次围剿行动后就销声匿迹了，我查到的那辆海星号游艇就是他的。我查了下这几年这辆游艇的活动轨迹，发现它根本就没出过航，一直舶在聚沙海湾。”
　　林晖没说话，侧头看着窗外飞速后掠的风景若有所思。
　　都是在一线干过多年的警察，虽然赵鑫面对的是毒贩，不是普通的罪犯，但该有的敏锐和观察力丝毫不差，他立即问道：“你是在怀疑什么？”
　　林晖一只手搁放在车窗上，手指轻轻敲击，说：“现在还不知道，如果周二那艘海星号游艇真的就是我们的目标，那……”
　　说到这儿，林晖顿住了，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问了赵鑫另外一个问题：“三年多前的那次围剿行动结束后的情况能给我说一下吗？”
　　赵鑫一下子就明白了他说的情况指什么，沉吟了一下，说：“围剿行动后，市面上的毒品几乎随着它们的老板一起销声匿迹，几乎再没有大数量的毒品在汉源市出现。但半年前这种局面突然改变，市面上不仅出现大批量的毒品，我们还从抓住的吸毒者身上了解到一种新型的毒品正在汉源市疯狂热销。”
　　林晖一直看着窗外的目光收了回来，和苏筱玥对视一眼后看向赵鑫，挑眉问道：“新型毒品？”


第三百七十九章 
　　赵鑫：“对，那种新型毒品成瘾性的阀门极低，欣快感提高，兴奋期的时间被延长，最重要的是，它的安全性提高了。”
　　苏筱玥迟疑问道：“安全性提高？你的意思是致死率降低？”
　　赵鑫想了一下，回答道：“对。原来的冰毒、海洛因等如果吸食过量，致死过程非常快，几乎没有抢救的可能。但这种新型毒品不同，首先它对过量这个量的界定值提高了。”
　　赵鑫看了一眼专注盯着他的两个人，解释道：“打个比喻，同一个人吸食同样量的冰毒和这种新型毒品，冰会立即因呼吸衰竭而死亡，但新型毒品不会，同样的量，甚至高于这个量，人吸食后会出现呼吸困难谵妄等症状，但不会立即衰竭死亡，这就给出了一个抢救时间段。”
　　车厢内一时陷入沉重的安静。
　　三人都明白，提高了安全性的新型毒品绝对是吸毒者趋之若鹜的对象，更会因为它的安全性而肆无忌惮，还会让那些对毒品抱着一点惧怕心理的人再无所顾忌。
　　过了好一会儿，赵鑫又说道：“从这种新型毒品出现，我们就一直没有找到它的源头。抓回来的全是外围的小拆家，而且他们比以前更狡猾，内部制度更严格，所有在销售网络里的大小拆家全都是单线联系。不管我们抓住了销售网络上的哪一个人，都做不到一个萝卜带出一堆泥。他们会迅速掐断与这个人联系的上线和下线，被抓的这个人立即就成了一枚弃子，问不出一点有用的消息。”
　　赵鑫越说越生气，一拳砸在方向盘上，喇叭响起尖锐的“嘟——”，误认为被他按了喇叭的前车司机回了他一个气吞山河的“嘟、嘟、嘟”的喇叭声，惹得周围一片此起彼伏的“嘟嘟”声。
　　林晖重新看向车外，小声说：“谁让这些卷土重来？”
　　“我们得到消息，最近这种新型毒品极有可能会大量流入国内，这个霍智宸或许就是对方发展的大卖家之一。”
　　车内几人沉默了好一会儿，赵鑫重重地吐出一口气，说：“但愿周二的行动能给我们钓到一条大鱼。”
　　他搓了一把脸，叹道：“我都不指望能剿了他们老巢，只希望能抓到一个能吐点料的大鲫鱼就心满意足了。”
　　林晖意有所指道：“从霍智宸的身份来看，能与他见面交接货物的人，身份应该也不会太低，而且这笔生意肯定不小，否则他不会亲自出马。”
　　赵鑫点了点头，突然又回头对苏筱玥勉强笑了笑，又说：“这已经不是当年你卧底时的辉煌时刻，那个时候我们缉毒支队多威风，见天就有收获。要不，阿瑶你还是回来帮我们一把，重新去卧个底？”
　　苏筱玥还没说话，就听林晖冷冷说道：“想都别想！你们分局还真是出息，缉毒抓人的事情全指望一个女法医帮你们完成，我真是闻所未闻。”
　　赵鑫被讥讽得脸色都有点挂不住了，羞愧地笑了一下，自嘲道：“我就图个嘴爽，说一下过去的辉煌历史安慰一下自己。当初阿瑶去卧底，那是天时地利人和都凑齐了，现在季柏远已死，阿瑶的身份在其他人面前没有特殊意义，卧底毫无意义，反倒会招来杀身之祸。”
　　见赵鑫心里清楚明白，林晖也就没再多说，苏筱玥在顶替路瑶这件事上本就心虚，又不了解过去路瑶卧底时的详细情况，更是闭紧嘴巴不说一个字。
　　赵鑫自己转了话题，说道：“阿瑶，就上次我给你提起的你那个电话，你有什么想法。”
　　苏筱玥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只有拿失忆来当借口：“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赵鑫“哎”了一声，说：“对不起。”
　　苏筱玥冲他摇摇头，就见赵鑫侧头看着林晖说：“鉴于上次摩托车撞阿瑶的事，我和卢局商量了一下，为了她的安全，决定这次阿瑶就住她原来的宿舍，你也和我住宿舍，方便保护她，也方便我们行动。”
　　苏筱玥下意识问道：“我的宿舍？”
　　她在林晖提醒的注视下，堪堪加了三个字：“……还在啊？”
　　赵鑫笑着解释：“在啊，怎么不在。你知道的我们分局女警太少，没人争宿舍，一层女警宿舍还空那么多间，所以你那宿舍一直没另外安排人住，还保持着你原来的样子。不像我们男警宿舍，全都两人一间了，都还不够分配。”
　　警察这职业忙起来就没日没夜，基本吃住都在局里，几乎所有的刑侦警都会要求分配宿舍，有些还没买房的单身汉更是扎根在公安局，这就导致了男警的宿舍特别紧张，像赵鑫这种成了家的人，不忙时还可以回家，宿舍的床铺就会被同事临时占用。
　　苏筱玥脑中不可遏制地闪现出季家两套别墅内路瑶不同风格的那两张照片，以及她迥然而异的两间卧室，苏筱玥甚至有点忐忑自己即将住进去的是个什么样风格的房间。
　　车子直接开进了雨城分局，下车后，赵鑫边帮苏筱玥提行李边说：“我先带你们把行李放下，喝口水休息一下，再带你们出去吃饭。”
　　三人往左绕过大楼走了不到两百米，眼前景致一变，乔木树荫一改前面办公大楼威严简洁的气派。
　　苏筱玥猜到宿舍楼应该就在这儿了。
　　果然，顺着小路走了没多久，面前就是一栋楼，从窗户外迎风飘展的清一色白、蓝衬衣中，间或还挂着一两件深蓝色的警服都提醒他们，宿舍到了。
　　赵鑫把手中苏筱玥那个轻便的行李和着一把钥匙递给她，说：“你自己上去吧，等会儿我们就在这儿见。”
　　他说完就打算带着林晖走开，苏筱玥瞄一眼面前一溜四个单元门，张了张嘴后又立即闭上了。
　　林晖笑着说道：“走都走这儿来了，就顺便帮她把行李送进屋吧，刚好我也很好奇筱玥以前住的地方是个什么样，顺道去看一眼。”


第三百八十章 
　　苏筱玥无声地笑了一下，顺着林晖的话说了下去：“我也很多年没到宿舍了，就怕灰尘太厚，没个地方请林队坐。”
　　赵鑫完全没多想，笑道：“宿舍都一个样，不过他们女人的房间肯定比我们的整洁多了。”
　　他边说边带头往右边最后那个单元门走去，苏筱玥躲着他身后，偏头对林晖调皮地用嘴型说了个“吓死我了”。
　　林晖悄悄曲指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她揉着被弹红了的额头，对他做了个鬼脸。
　　进了电梯，赵鑫自然而然地伸手按下了八，笑着说道：“你们单元楼清净，另外三个人，平时不值班的时候都不会住这儿，你更好，一间宿舍空了三年多。那天我还在和卢局商量，男警那边实在不够住的时候，就只有往你们这边分了，女警宿舍空了这么多，浪费资源。”
　　这是雨城分局内部事务，苏筱玥不好插话说什么，只对赵鑫笑了笑。
　　八楼转眼就到了，电梯叮的一声打开的时候，苏筱玥一直忐忑的心突然就紧张了起来。
　　那房间里，有什么等待着她？
　　典型的宿舍楼，中间走廊，走廊两边是两两相对的房间，赵鑫在八楼中间的门前停了下来，苏筱玥非常自然地上前，用钥匙去开了门。
　　房门一打开，苏筱玥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那陌生的熟悉感再一次迎面袭来，让她的手在看不见的地方微微发抖。
　　林晖无声看过来的目光中微有讶色，他即见过路瑶在汉源市风怡园的公寓，也见过路瑶在江云市望馨苑的房子，两间房子的风格都是奢靡豪华。
　　可眼前的宿舍整洁朴实，一个住宅该有的家具都有，却绝不多一件累赘的装饰，整个房间内简洁利落，却又在细微处用暖色调显露出女人的柔婉。
　　客厅内有一个照片墙，上面全是路瑶的生活照：
　　赤脚在海边，身穿沙滩裙对着夕阳张开双臂拥抱海风的路瑶；
　　穿着登山服，背着行囊，用缚在手腕上的毛巾擦汗的路瑶；
　　跪坐在草坪上，揪着志轩耳朵，冲着镜头调皮大笑的路瑶；
　　腾空跃起，挥着球拍正在和志轩打羽毛球的路瑶；
　　…………
　　那样的路瑶才是苏筱玥印象中的路瑶，是母亲刘素琴嘴里从小念叨大、活泼开朗的路瑶，是自强不息、拼命追逐阳光的路瑶！
　　林晖适时的伸手扶住了浑身轻微颤抖的苏筱玥，笑道：“你这个主人，不尽地主之谊带我参观一下你的宿舍？”
　　林晖的声音总能迅速安抚苏筱玥剧烈波动的情绪，赵鑫插话道：“一间宿舍有什么好参观的。”
　　林晖还是带着她推开了卧室的门。
　　这是个小套间，一厅一卧再加厨房卫生间。
　　卧室和书房在一起，一套警服挂在衣柜内，用防尘袋罩好，其余几件衣服也都款式简单漂亮，质地精良舒适。
　　书桌上摆放着的全是专业书籍，里面认真记下的笔记随处可见，旁边一个笔记本电脑微微落了一层灰。
　　林晖无声地亲吻她的脸颊，苏筱玥迅速收拾好情绪，冲林晖摇头笑了笑。
　　两人走出卧室，苏筱玥假意笑道：“林队，参观完了，没有出乎你的意料吧。”
　　林晖听懂了她的话，点头只说了四个字：“意料之外。”
　　等在外面的赵鑫不明所以地接过话：“怎么意料之外了？宿舍就这样，有个睡觉的地方就行。”
　　两人一起点头敷衍：“对。”
　　赵鑫带林晖去宿舍放行李室，林晖不愿留苏筱玥一个人在这间到处都是路瑶生活痕迹的房间里，怕她多思多想，顺手就把她一起拉走了，美其名曰带她参观男警宿舍。
　　放好行李，三人出去吃完饭，赵鑫带着林晖去了办公室，两人还要针对即将到来的那个关键时刻再做些部署。
　　苏筱玥冲着林晖担忧的目光无声摇头，独自依然重新回到了路瑶的宿舍，再次开始仔细打量这个房间。
　　它让她没有违和感，但却与那个企图谋害自己和撞死母亲的凶手太过冲突。
　　苏筱玥坐在书桌前，伸手打开笔记本电脑，太久没使用的电脑似乎还没从沉睡中醒来，挣扎了很久才开了机。
　　竟然没有密码，它坦荡得就像这房间里的一切，摊开在阳光下大大方方展示给你看，无需偷窥。
　　电脑里没有多余的游戏和程序，两个文件夹里，一个是工作中的学习心得和笔记，另外一个是些心情随记。
　　苏筱玥几乎没什么犹豫就点开了心情随记，第一篇随记竟然是路瑶大学时期写的——
　　打工两年多，今天终于凑够钱买了这个笔记本，以后学习记录会方便很多。今天刘妈妈给我打电话了，问我钱够不够，我立即向她炫耀了我的笔记本电脑，才挡住了她又想给我寄钱的念头。
　　我都有能力买笔记本了，这样她一定会放心不少吧。
　　从上大学开始，我就只接受刘妈妈每年提供的学费，其他一切生活杂支都是我打工挣来的。
　　从小到大，我花了刘妈妈太多的钱，这份恩情，我会一辈子铭记于心。
　　妈妈，这个词在母亲于我年幼时离开后就模糊了意义，直到刘妈妈的出现才又再一次在我心中具象化。
　　我心目中的妈妈就该是刘妈妈那样的人吧，温婉慈爱，脸上总是带着这世间最美的笑。
　　……
　　苏筱玥在猝不及防中读到这段文字，她没料到路瑶的第一篇随记里就出现了母亲的身影。
　　这样殷切的感恩和爱意，是路瑶真是的感情吗？
　　温婉慈爱，这真的是自己的妈妈在路瑶心中的印象吗？
　　如果是，那她为何能狠下心来撞死母亲？
　　苏筱玥又将那些文字重新看了一遍，确认它们表达的意思就是自己理解的那样，心中迷惘更深。
　　她又点开了第二篇随记——
　　昨天重感冒，在宿舍睡了一天，完美错过与儿时玩伴的邂逅。
　　霍智宸啊，小时候到福利院来玩儿的时候就一副牛逼哄哄的样子，那时候有女生开玩笑说我的目光总是追随他，说我老是喜欢和他一起玩儿。


第三百八十一章 
　　是的，我喜欢和他呆在一起，与喜欢无关，我只是透过他看到了刘妈妈向我描述的生活，真正的自由美好的生活，如此而已。
　　这次学校请霍智宸过来进行励志演讲，其实我根本没打算到他面前去露脸，先不说其他，就他现在的身份，也不是我这个靠着打几份工才能挣齐生活费的人能去相认的，靠着幼时那点友情就想博得他的另眼相看，我还没有这样的自不量力。
　　何况，我为什么要去与他相认呢？我努力地往前冲，按照自己既定的目标过自己的生活就好了，干嘛要去与我明显不在一个世界的人闲拉关系呢？
　　蹭热度吗？可我的理想是做一名法医，和菲姐一样都是学医，只不过菲姐医活人，我给死人做治疗，也是殊途同归的职业，蹭霍智宸这个热度干什么用？
　　……
　　苏筱玥看到这儿，吃惊地抬起了头——路瑶错过了那次与霍智宸的偶遇，那么林晖调查出来截然相反的结果，究竟是怎么回事？
　　路瑶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与霍智宸见面相认，刚巧一场感冒又让她没能去听霍智宸的那场励志演讲会，他们就此错过。
　　那么所谓的美人落水英雄相救的儿时玩伴重逢的戏码，就完全没可能出现。
　　什么地方出了错？
　　苏筱玥飞快往后面翻看，企图从中找到点其他相关的内容。
　　但几个小时后，在路瑶囊括工作、生活、学习各方面的心情随记中，再没有出现过霍智宸的名字。
　　苏筱玥倒是看见了路瑶对自己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姐的憧憬，以及自己母亲车祸死亡后，路瑶的悲伤和痛苦，但那个时候的她正在执行特殊任务，不敢妄自前往江云市来吊唁刘妈妈，只得背着人悄悄哭泣。
　　苏筱玥几乎是下意识就觉得路瑶说的特殊任务就是卧底到季柏远身边，但随笔中肯定不可能提及。
　　路瑶在随笔中提及季柏远这个父亲时，是非常淡漠和生疏的，直到得知季柏远可能就是缉毒队监控的目标时，路瑶又是冷静和无畏的。
　　但是，唯独没有霍智宸的一席之地。
　　苏筱玥晦涩的目光从电脑上移开，她站起身来走到外面的照片墙前，仔细看着那个青春飞扬、阳光一样耀眼的女人，长久地凝视。
　　手机在桌上响了起来，苏筱玥没动，她的思维混乱而又空白，这让她无法思考。
　　手机铃声第二遍响起的时候，苏筱玥接了起来，看见屏幕上林晖的名字，她的心瞬间安定下来。
　　她没等林晖开口，先说道：“如果你忙完了就过来见我。”
　　林晖在电话里什么也没多说多问，很干脆地应了声“好”，就挂断了电话。
　　十五分钟后，林晖出现在她面前，看了看沉默的苏筱玥，先将她揽进怀中吻了吻，问：“怎么了？”
　　苏筱玥拉着林晖的手，把他带到书桌前坐下，将处于开机状态的笔记本往他面前推了推，示意他自己看。
　　房间安静下来，只听见林晖点击鼠标的声音。
　　苏筱玥又站到了照片墙前，抬手轻轻抚摸上面路瑶青春靓丽的笑颜，似乎这样就可以得到一个答案。
　　林晖看完那贯穿路瑶人生多年的心情随记时，已过午夜十二点，两个人无声相望，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疑惑。
　　林晖在得知苏筱玥的真正身份之后，他就对她讲过，自己对路瑶生平的调查结果，那个时候他们两人眼中全都是是这样的疑惑。
　　良久后，林晖说道：“你有没有觉得，这个随记里面反应出来的路瑶和眼前这间房子反射出的主人，更符合我的调查中，福利院刘院长、医科大系主任和赵鑫等人描述的路瑶。”
　　苏筱玥立即说道：“这样的路瑶也符合我妈妈给我讲述的路瑶性格。”
　　“可这性格与我们查案而追溯出来的路瑶完全不同。”
　　两人一起陷入了沉默，良久后苏筱玥才迟疑说道：“难道她有双重性人格？”
　　林晖迟疑问她：“双重人格的人，是不是记不住她发病期间的行为？”
　　“双重人格的主人格和亚人格的思维和行为都是独立运行的，两者之间不会互相干扰和影响，不管哪种人格控制身体的时候，都不会记得另外一个人格做过的事，只会出现记忆空白，这个空白就是另外一个人格出现时活动的思维和行为。”
　　林晖若有所思道：“所以她不记得霍智宸？与霍智宸的不伦之恋以及对你和你妈妈的谋杀，这些都是她的亚人格做下的事？”
　　苏筱玥又重新坐到电脑面前，看着那些记录路瑶心路历程的笔记，过了好一会儿才不太确定地回答道：“或许是这样吧。”
　　听到她的回答，林晖并没有释然，反而疑惑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双重人格这种精神分裂症，一般是长期遭遇到创伤性生活事件、不良环境压力或者遗传等因素才会导致，可我调查的结果，从来没有显示路瑶曾经遭受到虐待、遗弃，至于她是否有遗传家族史，我马上查一下就知道。”
　　苏筱玥制止了他：“也不看看几点了，怎么好意思去打扰赵鑫？”
　　林晖过来一摸她的脸颊，笑道：“你想问题想傻了吧？我为什么要去打扰赵鑫？”
　　他说完就拨通了谢枫的号码，可怜天才少年谢枫以为林大队长出差，终于熬到一个能睡囫囵觉的机会，却被远在千里之外的林大队长一个电话催了起来，呵欠连天地骂不绝口。
　　安静的房间内，旁边的苏筱玥也能清楚听见谢枫问候林晖的祖宗十八代，隔着距离，谢枫小同志简直骂得肆无忌惮，花样繁多不带重样。
　　苏筱玥憋着笑去看林晖，见林大队长平静得仿佛没听见那些花式谩骂，顾自沉声说道：“给我查一下季柏远的家族遗传病史。”
　　谢枫小同志一直都能把住林大队长的底线，嘴里骂着脏话发泄愤怒，手上的活儿一点没放松，不到两分钟就把季家祖宗十八代扒得干干净净，一丝不挂地摊开在林晖面前。


第三百八十二章 
　　正当小同志欢天喜地准备重新爬回温暖的被窝，就听电话里林晖轻飘飘一句：“还有一个叫路兰娟的女人，她的家族史。”
　　苏筱玥在谢枫贯穿耳膜的嚎叫响起之前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及时地挽救了自己的听力。
　　等谢枫吭哧吭哧地继续去搜索引擎后，苏筱玥才凑到林晖面前，看谢枫刚才发过来的季家家族病史。
　　“季家这边没有家族遗传史。”
　　林晖的话刚说完，手机里又传来叮的邮件声，还没来得及点开，谢枫的电话就跟了过来。
　　“头儿，路兰娟只能查到三代，再远就没有记录了。”
　　苏筱玥在旁边小声说道：“三代够了，遗传病史一般就在三代内的可遗传性较大。”
　　谢枫一听见她的声音立即精神焕发，笑嘻嘻和她打招呼：“苏姐，你也在啊？什么事儿让你这么大晚上还和疯狂铁人在一起熬夜加班？姐啊，没人心疼你，你得自个儿心疼你自己啊，知道了吗？”
　　苏筱玥被他老气横秋的话逗笑，冲林晖的手机说道：“谢谢小枫的关心，我们小枫最是体贴细心的人了。赶快去睡吧，你再不关机，你家老板又会想起点什么让你去查。”
　　电话里传来一句“谢谢姐提醒”，跟着电话就干脆利落的被挂断。
　　林晖点开第二个邮件，很简单的几句话，一目了然。
　　苏筱玥的目光停留在路瑶的名字上，直到林晖用手臂轻轻撞了她一下才反应过来，问：“你说什么？”
　　“我说两边都没有家族遗传病史。”
　　“但也不能排除这个精神病的可能，只是我们还不知道她得病的诱因而已。”
　　林晖点头，叹息说道：“双重人格啊。”
　　这样的原因，或许会让筱玥心里好受一点吧。
　　苏筱玥瞄了眼时间，说：“明天你们要行动，早点回去休息吧。”
　　“好。”林晖站起来拥抱了她一下，在她耳边轻声说：“别再胡思乱想。”
　　苏筱玥在怀中点了点头，柔软发丝蹭在他下巴上，又轻又痒，他忍不住低头吻住了她的唇。
　　苏筱玥回应了这个吻，但她很快就推开了林晖，并将他往门外推，嗔道：“赶紧回去休息，明天是大行动。”
　　林晖意犹未尽地又吻了她一下，才拉开门走了出去。
　　* * *
　　天还没亮，林晖就和赵鑫一起坐上海上快艇前往海星号，他们得在天亮之前把所有参加围捕的船只和人隐蔽好。
　　这次行动由赵鑫总指挥，林晖因为是异地协助办案，他自请跟着特种队的人穿上潜水服藏在水下，候机上船抓人。
　　天亮时，所有的人和船只都已经就位隐藏，海星号的整个海面风平浪静，看不出任何的异常。
　　中午十二点的时候，海面上依然风平浪静，耳麦里传来另外一组的汇报，毒蛇那艘海星号游艇也没有动静。
　　所有的人不禁提起了心，都在担心这一场部署是不是会扑空。
　　毕竟毒贩接头时间和地点的消息得来得实在莫名其妙，除了它来自于路瑶曾经卧底时与上线联系的手机号码之外，再无东西能支撑这消息的可信度和真实性。
　　林晖比其他人更焦灼，关于海星号是地址而不是船只的观念是他提出来的，虽然那边那艘海星号游艇也同时被监控，但大部分的人都已经被布控到这边来了，若万一是他推测错误，他还真有点无颜面对江东父老的感觉。
　　焦急的同时，林晖却很不合时宜地想起了苏筱玥。
　　那个女人此时在分局干什么？是在配合钱支队查那个旧号码，还是在继续想路瑶的双重人格？
　　腕表指向一点正的时候，外围监视的同志就在频道内低声说道：“有船只驶入监控范围。”
　　行动队的人早就穿好了潜水服，听见这话全都站起来，耳麦里就听见赵鑫下达的命令：“潜水队下海！”
　　林晖和行动队的人悄无声息地从隐藏在礁石后面船只的船舱底部潜进了海水中，宁静的海面上连个水花都没溅起一个。
　　虽然早就有准备，贴身都穿了特殊材质的保暖衣，但汉源市冬日冰冷的海水还是刺得林晖一哆嗦，头顶上暖意洋洋的阳光根本照不进水面之下。
　　没多久，远远听见游艇的马达声和兴奋地吆喝吵闹声，耳麦里赵鑫低低说道：“所有人隐匿好自己。”
　　清澈的海水，从上往水下看，能见度很低，但潜在水下的人往水面上看就清晰得多。
　　林晖看见不远处七、八艘快艇飞速向这边开来，每艘快艇后面都牵拉着一个水面滑翔者，平静的海面一下子就被这些闯入者打破。
　　林晖心里有些微的疑惑，但很快赵鑫就给了他答案，“各单位注意，游艇正跟在这些滑翔者后面约五百米，马上就要进入目标范围内。”
　　几乎在听见这话的同时，林晖就已经确定这艘游艇就是他们今天的目标。
　　对方确实谨慎，先让快艇佯装成水面滑翔运动，打前锋查看环境，等游艇上的人交易的时候，小而便捷的快艇又充当了外围保安并形成了第一道安保防线。
　　林晖一直担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目标出现，行动已成功了一半。
　　果然如林晖所料，游艇进入海星号所在地就停在了海面上，而那七、八艘快艇表面看着像是在玩滑翔，但仔细开他们所处的位置，正好形成一个以大船为中心的圆。
　　没多久，耳麦里又传来外围监控的汇报声：“又有一艘船正往目标范围内驶入，上面下来四个人分别坐上了两艘滑翔快艇。”
　　林晖心头说了句：来了！
　　要进行交易的两方人马终于到齐了，林晖的心彻底放了下来。
　　很快就见两艘快艇拖着后面水上滑翔者靠近游艇停下，快艇上各走出两个人登上了游艇，等人都离开，那两艘快艇又拖着滑翔者退回到原来的位置上。
　　很快游艇周围的海面上恢复了平静，不远处的那些滑翔者的喧闹声似乎都是背景，丝毫不影响游艇里的人。


第三百八十三章 
　　林晖从水下看不清楚刚才上船的那四人模样，只好屏息静气等待命令。
　　人处在高度戒备紧张的状态下反倒忘记了寒冷，时间像这静止的海水一般停滞不前。
　　耳麦里传来各组汇报声音：
　　“外围 九艘快艇，每艘快艇上两个人，加上滑翔者，共三人。”
　　“游艇第一层前甲板六人，两侧和舱尾各四人，疑似携带武器。”
　　“游艇第二层前甲板有两人，两侧和舱尾没人，疑似携带武器。”
　　“游艇内人数不明。”
　　很快赵鑫的声音响起：“潜水队前往就位。”
　　林晖迅速往前划动，海水中游艇的倒影离他越来越近，他的动作也越来越小心。
　　潜到游艇下面，他和行动队其他队员四散开来，贴在游艇的四个不同方向，他听见耳麦中行动队长说道：“潜水队所有人已就位。”
　　接下来潜水队的人得先摸上游艇解决掉那些舱外的保镖，藏匿好后等待配合外围一起的总行动。
　　林晖知道所有行动计划的每一个步骤，因为计划是他和赵鑫两人不眠不休十几个小时制定出来的。
　　但现在实际问题出现了，当时两人制定计划的时候没想到游艇外围有快艇作为巡逻，若潜水队员要攀爬上游艇，势必被快艇上的人发现，这样一来根本没法偷袭干掉甲板上那些保镖。
　　果然耳麦里赵鑫呼叫他：“林晖，我们制定的方案不可行啊。外围这些快艇不解决，你们的行动就会被发现，但如果解决掉外围的快艇，甲板上的人肯定也会发现异常，这样他们就有充分的时间逃跑。”
　　林晖只想了片刻，就说：“先毁掉游艇的螺旋桨推进器，确保游艇无法开走，然后内外一起行动。”
　　赵鑫几乎没有犹豫就同意了林晖的方案，林晖在耳麦里听见他重新部署发令，作为前来协办的警察，林晖没再多说一个字。
　　很快林晖听见船舱底部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闷响，周围的水流很明显的晃荡起来，游艇大幅度地摇晃了几下。
　　他听见头顶甲板上的人在问：“风浪怎么突然大了？”
　　有人探头出来查看，但海面上除了翻滚的浪花，什么都没有。
　　甲板上的人吆喝了几声“注意警戒”后就重又归于平静。
　　耳麦里有队员汇报：“推进器已破坏。”
　　赵鑫立即下达命令：“行动。”
　　他的话音刚落，远处就有快艇乘风破浪而来的声音，那是汉源市海上军警，
　　林晖和身边的人也同时动了起来，要爬上高高的游艇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必须借助工具。
　　攀爬器射到船舷外的声音很细微，淹没在海浪拍打的声音中，但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些过分小心谨慎的人无处不在，其中一个保镖怀疑地探头往下看。
　　从上而下的视线极其有限，船壳的弧度刚好遮挡住了保镖的视线，他没能看见船壳外侧吸住的攀爬器，保镖缩回了头，正要走开，远处快艇上的人突然鸣枪示警。
　　高音喇叭在同时响起：“我们是汉源市警察，你们被包围了，放下武器。”
　　船上立即乱了起来，来往跑动的脚步声向船舷挤过来，探头出来的人即使没看见目标也开枪乱射，林晖顶着嗖嗖从身边擦过的子弹迅速往上攀爬。
　　不远处的枪声也响了起来，同时夹杂着落水者的惨叫。
　　更多的攀爬器钉在了船壳外侧，潜水队的队员们都迅速顺着绳子往上爬。
　　游艇不像其他大型海船，可以先进入到船舱底部，再从里面上甲板袭击那些保镖，要上游艇只能从外面攀爬上去，直接攻上甲板。
　　这是相当危险的一种方法，却也是唯一的一种上船的方法。
　　林晖翻身跃过船舷，刚一冒头就迎来一只黑洞洞的枪口，电光石闪间，他握住枪管，在它响起的同时，头一偏，子弹擦着耳朵飞了出去，他的耳朵甚至感觉到了子弹危险的热度。
　　林晖同时手中用力一拉，借着这个拉力，身子飞快翻过船舷上了船，并带着那保镖顺势一滚，两人都倒在地上。
　　林晖的双手在这时突然发力，把那人握枪的手反折，一声惨叫，那人的右手以一个奇怪的角度弯折，手中的枪已到了林晖手上。
　　林晖抬手就冲不远处那个正探身出去射杀潜水队员的人就是一枪，这边又一脚把还在惨叫的人踹晕。
　　甲板上已经乱成一锅粥，他迅速贴上舱门，举枪瞄准里面，船舱内没有人，他举枪小心地一步一步跨了进去，枪口指向每一个家具后面。
　　没有人，他站起来环顾四周，谨慎地往底层船舱走去。
　　他刚一探头就遭遇到猛烈地枪击，他藏好身体往下盲射，更加激烈密集的子弹扫向他，打得楼梯口周边的铁壁成了筛子。
　　有队员听见枪声逼了上来，林晖用手势告诉他们：大鱼在里面。
　　几个围上来的队员问：“怎么办？”
　　林晖说道：“用催泪弹逼出来。”
　　有人迅速拿了催泪弹，连扔了两枚，一时间刺鼻的烟雾弥漫开来，戴着面具的林晖竖耳倾听里面的动静，但底层船舱内非常安静。
　　外面的战事已经没有刚才那么激烈了，越来越多的队员围在了楼梯口，面面相觑。
　　行动队长略一思索，说道：“只有强攻了。”
　　强攻对于他们来说非常不利，楼梯口狭窄的位置形成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局面，但这局面是针对双方的，里面的人出不来，同样外面的人也进不去。
　　若外面的人强行攻进去，势必要造成很大的伤亡。
　　林晖小声说道：“能不能和赵支队商量一下，别强攻，强攻会引起我们队员不必要的伤亡。干脆直接扔几颗手榴弹进去。虽然没搜到毒品，但这么多人非法持有枪支并且负隅顽抗。”
　　队长一下子就明白了林晖没说出口的话，非法持有枪支并负隅顽抗，够他们采取极端措施对付这些人，不能因为考虑这些人的生死而让自己人受无谓的伤亡。


第三百八十四章 
　　队长戴着面罩的头微微点了一下，摁下耳麦汇报：“赵支队，大鱼藏身在底层船舱，并带有防毒面具，催泪瓦斯无效，为避免不必要的伤亡，请求使用手榴弹。”
　　赵鑫只思考了片刻，就答道：“批准。”
　　“准备手榴弹！”
　　此时烟雾还没散开的底层船舱内突然有人大声叫道：“我们投降！”
　　所有人眼中惊喜一闪，林晖小声提醒道：“小心有诈。”
　　行动队长大声吼道：“把手里的枪扔出来，双手抱头，一个一个出来。”
　　船舱内外陷入一片死寂，队长重复一遍：“把枪扔出来，双手抱头，一个一个走出来！现在进入倒计时：十、九、八、七……”
　　一声突兀的声音传出来：“我出来了。”
　　强光映射在还有烟雾的入口处，一把冲锋枪从地面上滑了过来，那人又重复一遍：“我出来了。”
　　一个精壮的男人双手举起抱头，慢慢出现在众人眼前。
　　两名行动队员迅速上前左右挟持，给他戴上手铐押到一边。
　　“下一个！”
　　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都走了出来，第四个人出来说：“我是最后一个。”
　　众人等了片刻，再也无人走出来，队长命令道：“进去搜查！”
　　林晖想也没想就叫道：“小心！里面还有人！”
　　林晖这话让进去搜寻的队员更加谨慎起来，几个人小心地下到底层，开始两两一组挨次搜寻五个房间，很快搜寻结束。
　　没人。
　　林晖和队长带人在上面守住楼梯口，听见汇报不禁皱起了眉，沉冷的目光看向下面，说了声“我下去看看”，端枪就要往下去重新搜索。
　　队长一把拉住他，问：“你为什么这么肯定里面还有人？”
　　“枪声。”
　　说完，林晖的目光落在刚才走出来的四个人所缴获的枪支上，说：“船上所有保镖配备的都是小型冲锋枪，四个人缴上来六把枪，全是清一色的TEC9小冲，没有人使用手枪，但刚才从底舱打出来的枪声中，我听到了M9手枪的声音。”
　　队长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若不是对枪支弹药特别了解的人，怎么可能在刚才一片混乱激战的情况下还能分辨出枪声的细微差别。
　　但他还是认同了林晖的想法，说：“那就用手榴弹吧，不管有没有人，都能解决。反正该抓的人都抓到了。”
　　林晖看着那些缴获的枪支轻轻摇头：“错，我们今天的目标根本还没抓到。”
　　队长目光一凛，“你怎么能确定目标不在我们抓捕的这些人当中。”
　　“枪！”
　　队长皱眉：“这么多杀手，其中一人备用了一把手枪，很正常啊。”
　　林晖不欲争论，说道：“缴获的枪支里面没有这支M9手枪，四个人都走出来投降了，我们搜过后马上就会离开，谁会是那个可能逃出生天的人？”
　　那四个主动出来缴枪投降的人，真正的目的其实是引开他们的注意力，放松警惕性，给留在底舱最后的那个人赢得一个逃跑的机会。
　　但这话林晖不能说，说出来就有质疑别人能力的嫌疑。
　　最重要的是他没看见霍智宸。
　　他此番到汉源市来的目的就是将霍智宸抓捕归案。所以他必须要到底舱去亲自搜查，不能让一个炸弹把什么都炸没了。
　　这时耳麦里传来赵鑫的声音，问：“现场出什么事了？”
　　林晖没说话，行动队长立即汇报了情况，赵鑫沉吟片刻，说道：“再下去搜。”
　　“是。”
　　林晖向前一步，道：“我去吧。”
　　行动队长点头，“你带一组人下去重新搜查，注意安全。”
　　“是！”
　　林晖带了一组人重新搜查游艇底舱。
　　底舱作为游艇的住宿区，有五个卧室和一间小型的私人影院。他们一间一间房子搜查，衣柜和壁橱都没放过，连完全不可能藏人的床底也被他们掀开来查看过，但什么都没有。
　　私人影院的房间里就更一目了然了，除了几个空荡荡的座位和一个投影仪就再没有其他东西了。众人把房间各个角落都仔细检查了一遍，还是一无所获。
　　已有队员向队长做了汇报，队长下令让众人撤离，大家陆陆续续往上面走。
　　林晖走在后面，即将迈上楼梯的时候，他又停住了，回头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沉思。
　　突然，他转身往回走，走在他前面的队员因为对他不是很熟悉，张了张口，到底没喊出来。
　　林晖再次走进私人影院，直接走到了投影幕前探手掀开它，后面空无一物，但他的目光骤然一缩，还没抬头就盲开了一枪，然后就地一滚，藏身到一个沙发后面。
　　回头看时，他刚才站立的地方，木地板已经被子弹打出个洞，木屑溅得到处都是。
　　是那把M9式手枪！
　　终于找到你了！
　　危险时刻，林晖的嘴角反倒露出了冷笑。
　　急促的跑步声从上层船舱逼了过来，隐约有人在说：“我槽，还真有人！”
　　行动队长的怒吼从门外传来：“放下武器，你已经被包围了。”
　　耳麦里同时传来赵鑫的呼叫：“林晖，你怎么样了？”
　　“我没事。”
　　说话间，林晖一个点射，打得白色的投影幕布乱飞，跟着眼见那布就被鲜血染成了红色。
　　林晖等了片刻，突然笑起来，对着幕布上方说道：“我算过了，你已经没子弹了，现在还被我打伤。我给你三十秒的时间考虑是自己走出来投降，还是负隅顽抗到底后被我打死。现在开始倒计时！三十、二十九、二十八……”
　　这要多自信，才会在这么危急的生死时刻，用这种催命的方法玩爆对方！
　　耳麦里一时陷入死寂，很快众人就听见一个粗粝的声音，说：“别开枪，我出来。”
　　外面的行动队员们全都大喜过望，无声地举手做了个胜利的手势，立即有人冲了进来，林晖正对着幕布上方说：“把枪扔出来。”
　　“啪”的一声，一把手枪扔在了地上，正是那把M9，林晖只用眼瞥了一下，双手握枪仍然指着幕布的方向。


第三百八十五章 
　　很快，一只脚从幕布上方掉下来，然后是另外一只脚。一个身穿西服、满脸络腮胡的男人顺着幕布滑下来，被林晖打伤的左肩还在流血。
　　“不许动！”几个队员一拥而上把人扑倒，戴上手铐，往舱门外推搡。
　　那人经过林晖面前时挣扎着停住了脚步，恶狠狠的眼光盯着他，问：“你是谁？今天若不是你，我已经逃走了。”
　　林晖冷冷看他一眼，从他面前擦身而过，连眼风都不屑在他身上多停留一秒，大步走出了底舱。
　　行动队长一见到他，表情不免有点复杂，林晖心知肚明原因，却也只能装不知道，问：“抓住的人都关在一起的吗？”
　　“没有，分开看管，等着赵支队派的船只过来押送回去。”
　　林晖客气地问：“我能去看看那些人吗？”
　　“没问题，他们全都在上面甲板上。”
　　林晖道了谢，有点急迫地往上面甲板上走，到这个时候他还没看见霍智宸。
　　行动队长做事很仔细，把所有的杀手全都分开来看守，以防止他们突然联合反扑。
　　林晖把所有的人都辨认了一遍，心里暗道不好，又去堆放的尸体检查了一遍，还是没有霍智宸。
　　他的冷汗唰的一下下来了，潜在水里的时候，他亲眼看见霍智宸上了这艘游艇。
　　他不可能看错。
　　正在吩咐队员清点人手的行动队长见他微变的脸色，问道：“怎么了？”
　　林晖不答反问：“被抓的所有人都在这儿了吗？”
　　队长点到一半的头突然停住了，指着三楼驾驶舱说：“船员被我就地关在驾驶舱了，毕竟那些人只是给人打工开船，罪名没有这些杀手大。”
　　他话还没说完，林晖已经往驾驶舱跑去，嫌浪费时间，不从楼梯走，而是接连几个翻越，跳上了第三层。
　　行动队长没来由的心头一紧，今天这个从江云市前来协助调查此案的英俊男人的表现太突出了，若再发生什么自己没想到而被他想到的事，自己这次可能要把老脸丢在这儿了。
　　林晖推开驾驶室的门，里面三个人同时抬头看向他，他的目光停留在其中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身上，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请吧，霍总。”
　　跟在林晖后面的行动队长顿时无语，还真有他没想到的事……啊！
　　至此，这次的任务完美结束。
　　两人押着霍智宸往楼下甲板走的时候，赵鑫在耳麦里重重叹息道：“谢谢你，林队长。”
　　这个时候他用了公职称呼，那是代表整个汉源市雨城分局的警察向他道谢。
　　林晖轻描淡写地说道：“我在完成我的任务，要你谢什么？”
　　他又硬生生的将这个谢扳成了私人之间的交情。
　　赵鑫沉声应了声“好”，至于好什么，两个人心里都明白。
　　赵鑫心道这人与不通事故不晓人情的传言完全不同啊，在官方明面上的往来应对中，分寸拿捏得很到位呀。
　　行动队分船上了岸，回到雨城分局，林晖老远就看见苏筱玥在大门口来来回回焦急地转着圈，一看见警车驶来，眼睛就亮了起来，脸上既担忧有按捺不住的高兴和期待，各种情绪都毫不掩饰地展现出来。
　　林晖在行动中一直保持的高度冷静，在看见她的那一刹那全都消失不见，因为过度的急切，他甚至不自禁站起身子往前迈了一步，差点踩在其他队员的脚。
　　在队员们善意的取笑中，林晖跳下车子，大大方方搂住了苏筱玥的肩，带着她往大门里面走。
　　苏筱玥没想到他会当众搂搂抱抱，顿时涨红了脸，正要推开林晖的手，却又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拂逆他的面子，在一群人的笑声中，只得由着他搂住自己。
　　林晖并不打算参与接下来的审讯，对霍智宸的审讯他并不着急。
　　人都抓住了，早晚要被押回江云市，有的是时间慢慢和霍智宸“交流”那边的器官买卖案和毒品交易案，不急。
　　两人转过办公大楼，走出众人的视线，林晖立即像个没骨头的爬爬虾一样，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苏筱玥身上，瘦弱的苏筱玥被压得一个趔趄，却还咬着牙费力扶住他。
　　林晖轻轻笑了起来，苏筱玥吃力地抬头去看他，就见他捉狭地冲她眨了眨眼睛。
　　苏筱玥气得一把推开他，毫无防备的林晖身子一歪，就要往地上倒去，苏筱玥赶紧又扶住他，用力把他的手臂往自己肩上搁。
　　林晖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站直身子， 屈指往她额头上轻轻一弹，“怎么这么可爱。”
　　苏筱玥翻了个白眼，道：“是你心眼太坏了。”
　　他笑道：“我心眼不坏，怎么能把你追到手。”
　　苏筱玥白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谁说就到手了？”
　　林晖意味深长地叹道：“确实没到手啊，还差着那么实质性的一大步。”
　　苏筱玥正要说话，却又在瞬间明白了他意有所指，立即装聋作哑，专注地盯着自己往前迈的脚尖数步子。
　　林晖一笑，转了话题，说：“今晚赵支队他们有得忙，我们就不要去添乱了。我来汉源市几次都匆匆忙忙，还没好好看看这个城市，要不我冲完澡后，我们出去逛一逛，晚饭也在外面解决。”
　　“好啊。”苏筱玥立即响应，“要不我给季瑄打电话，汉源市我也不熟悉，让他带我们去吃美食。”
　　边说边就去拿电话，林晖按住她的手，看着她一本正经说道：“名誉上他是你弟弟，实际上他对你而言是个陌生人。你在和我约会的时候竟然要叫上另外一个年轻男人。苏筱玥，你叫我情何以堪啊？”
　　苏筱玥被说愣住了，眨巴眨巴眼睛，“噗呲”一声笑了起来，“你就说你吃醋了嘛，干什么要绕这么大一个弯子。”
　　林晖永远面无表情的脸上波澜不惊，淡定说道：“人家也会不好意思的。”
　　苏筱玥“哈哈哈”直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高冷酷毙的林大队长也会不好意思……哈哈……我今天算是长见识了……哈哈……”


第三百八十六章 
　　林晖突然凑到她耳边，温柔说道：“以后让你长见识的机会还有很多，敬请期待。”
　　苏筱玥被他那正儿八经的敬请期待几个字惹得又是一长串的笑声，笑到最后连眼泪都出来了。
　　林晖在周围行人连连侧目的注视中，淡定地拿出纸巾为她擦拭眼泪，又惹来四面八方 的花痴议论：
　　“哇，好帅哦！”
　　“还那么温柔，如果他那样为我擦眼泪，死了也甘心啊！”
　　“那女人看着也不怎么样啊。”
　　“什么不怎么样，明明就很丑，好吗？还那么矮。”
　　“就是，就是，哪儿配得上那个帅哥。”
　　……
　　林晖一贯的置若罔闻。
　　苏筱玥收了笑意，站直身子，对林晖勾了勾手指。
　　林晖虽然莫名其妙，却听话的俯身弯腰到她面前。
　　苏筱玥伸手抓住他的衣领，把人微微往自己面前拉过来，踮起脚尖，“吧唧”亲了他脸颊一口，黑亮的眼睛示威似的往四周一扫。
　　林晖瞬间就明白了她这宣誓主权的幼稚行为，从善如流地偏头回吻了她一下，站直身子，牵过她的手一起往前走。
　　但林晖却很快感觉到身边人情绪突然有点低落，他问：“怎么了？”
　　苏筱玥迟疑说道：“我是不是很幼稚？”
　　林晖长臂一伸，就把人带到自己面前，右手搭在她的肩上，就将她完全纳入他的怀抱中了，然后说道：“幼稚又怎么样了？重点是何必去在意别人对自己的看法。只要你高兴，你可以做幼稚的事，但却不要因为做了幼稚的事而影响到自己的情绪就可以了。”
　　“你不会怪我？”
　　林晖奇道：“为什么要怪你？”我巴不得向每个人宣布你是我的。
　　苏筱玥却在转眼间想明白了自己患得患失的根源：因为爱。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因为爱，一向平静自持的自己有了害怕和担心，也因为爱，连冷血硬汉的林晖也有了一腔柔情。
　　林晖很快感觉到身边人放松下来的心情，不禁偏头一笑，不愧为坐过市一院心理专家门诊的人，这么快就调节好自己的情绪。
　　苏筱玥顺口问道：“今天行动怎么样？”
　　林晖突然生了考考她的心思，说：“我来给你还原今天行动的场景。”
　　苏筱玥笑问：“你又想干什么？”
　　“我想看看你这个心理学专家在关键时刻怎么做出判断。”
　　一听这话，苏筱玥也来了兴趣，“想看一下我们俩在关键时刻的判断是否一致？”
　　“对。”
　　林晖详细地给她讲述了今天行动中所有的细节，当他讲到从底舱走出来的四个杀手缴械投降的时候，她叫了停，问：“最后一个人出来说了那句‘我是最后一个’，这句话是他主动说出来的吗？”
　　“是。”
　　“不对，下面还有人，这四个人是为了保护那个人而主动向你们投降的。”
　　林晖压抑住从心底咕咕往上冒的笑意，问她：“你凭什么这么判断？”
　　自己当时是因为听出了那把M9的枪声，从来不接触武器的苏筱玥不可能具备这个本事，何况她根本没到过现场，没听见过那些密集的枪声。
　　苏筱玥没回答这个问题，扭着他问：“你先说我的判断准确吗？”
　　林晖心底的笑意再也压制不住漫了上来，笑着点头：“对，完全准确。现在能告诉我，你是怎么判断的吗？”
　　“很简单啊，就第四个人多此一举的解释了一句‘我是最后一个’。”
　　林晖觉得自己要被她气吐血了，她用了“很简单”三个字形容差点导致他们今天行动全盘失败的疏忽，当时若不是他听出了那把M9与小型冲锋枪的区别，并发现匪徒交出来的枪支里面没有这把手枪，几乎可以肯定那个与霍智宸接头的关键人物现在已经逃掉。
　　那个人只要跳进海里，就绝无再抓到他的可能。
　　见林晖沉默着没说话，苏筱玥赶紧解释道：“正常人在刚经历了生死选择，被迫向对立方投降的时候，他的思维一般都会处于一种空白状态。”
　　见林晖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苏筱玥噎了一下，转过身，面对他倒退着往后走，说：“让我想想要怎么通俗易懂地给你解释。”
　　眼见林晖的脸色要冷得滴下冰水了，她赶紧解释道：“我没质疑你的意思，我是想说要怎么不用那些专业术语。这么说吧，如你讲述的那样，那四个人走出来投降，正常人都会像前三个那样，走出来缴枪，不发一言地按照你们的指示做。但第四个人，在你们还没开口的时候就主动地特别声明他是最后一个。有个词叫欲盖弥彰。”
　　“正常情况应该是什么样？”
　　“正常情况下，当你们的人喊出‘下一个’的时候，第四个已经走出来的人才会想到回答‘我是最后一个’，心理素质差点的人甚至这个时候都没听见那声‘下一个’，直到你们的人问到他的时候，才会给出回答。”
　　林晖点头：“明白了。”
　　两个人这时候已经在选中的一家餐厅坐下，等待上菜的间隙，她问：“你们的行动就结束了？那霍智宸呢？他是怎么被抓住的。”
　　林晖不答反问：“如果在三个穿着相同船员制服的人中，你要如何判断出谁是霍智宸。”
　　苏筱玥皱眉问道：“你傻吗？我认识他，看一眼不就认出来了，还需要判断？”
　　林晖失笑，自己不也是这样认出霍智宸的吗？只想着要考她，竟然忘了这茬。
　　但话已经说出去，骄傲的林晖怎么可能这么快认错，“这不是考验你的观察判断力吗？就假设你不认识霍智宸，你如何判断？”
　　苏筱玥悠然地端杯喝了一口餐厅送上来开胃的柠檬茶，说：“这个应该也比较容易吧。常年干活的人与霍智宸这种坐办公室的人，不管是身形面容和双手都有很大的差别啊。身形藏在衣服下不好说，但双手和面容是裸露在外面的，很容易区分。还有看神情和眼神的细微差别，其实这是综合观察，不好表达。”


第三百八十七章 
　　苏筱玥分析的几点和林晖在心里想到的答案一致，他笑着对苏筱玥闲闲地说了句：“能干。”
　　苏筱玥睨了他一眼，说：“这种静态分析，不难，最难的是分析那些变态的精神症状人群，那些人的精神状态和变态心理都不具备稳定性。心理医生得从这些变化中找出其规律性，然后再进行治疗。”
　　吃完饭，林晖靠在座椅上舒服的眯起了眼睛，一天下来过于紧绷的神经终于彻底放松，此时连骨头缝里都透出疲乏。
　　他抬抬眼，说：“我今晚就住这酒店了，看起来还不错。”
　　苏筱玥磕巴了一下，“为什么要住……酒店？”
　　林晖闭了眼靠在座位上，说：“他们那宿舍楼太吵了，睡不好。先前说洗个澡再出来的，又混忘了。刚好开了房，上去洗洗。”
　　苏筱玥举手让服务员过来买单，林晖伸出手示意把账单拿给他付，结果一摸，全身上下四个口袋一样重。
　　他冲苏筱玥一笑：“出任务，所有东西都放宿舍了。”
　　连手机都没带出来，更别说其他。
　　苏筱玥付了账，两个人起身往外走，问他：“你身份证都没带吧，怎么开房？”


第三百八十八章 
　　林晖表情很有点一言难尽的意思，半晌说道：“看能不能刷个脸卡。”
　　苏筱玥：“……”
　　事实证明，林晖的脸卡很有点走遍天下的势头，不仅要了人家高大上的高级套房，还让酒店总经理亲自跑前颠后的嘘寒问暖。
　　苏筱玥不干了，愤怒控诉他：“既然你的脸卡这么好用，刚才在餐厅为什么不拿出来刷一下，明明可以节约我一顿饭钱。”
　　林晖脸都绿了，觉得自己这张脸在苏筱玥心里就只值一顿饭的价值。
　　然后，林晖就非常气闷地将送他进酒店房间转身就想要离开的苏筱玥拉进了房间内，惩罚性的吻住了她。
　　等两人分开的时候，都从对方看出了别样的异常情绪，林晖喘息着问：“你是在这儿乖乖等我呢，还是和我一起进去洗个鸳鸯澡？”
　　苏筱玥：“……”
　　她没料到有人能流氓到把威胁的话也说得这么理直气壮，在她还没做出回答的时候，林晖已经改变了主意：“还是一起洗吧。”
　　说完，他一点缓冲都没留给苏筱玥，动手就去解她的，惊得苏筱玥问：“你要……”
　　后面的话都被他吻进了嘴里，亲吻从客厅持续到卧室，酒店的豪华大床好像专为他们准备的，翻来覆去也没滚到地板上。
　　…………
　　黑暗中，苏筱玥已经不记得自己是第几次从昏睡中被林晖醒来，品尝过了林晖，就像一个永不知足的孩子在，他将苏筱玥翻
　　苏筱玥的体力明显差了林晖一大截，到了最后，连呻吟都被，她最后听见林晖说的话是“我爱你”。
　　沉入昏睡前，苏筱玥想：这爱的宣言，为什么要在我迷糊的时候说给我听？
　　苏筱玥醒来的时候，眼睛还没睁开，先感受到了身体的酸痛疲乏，她等身体的不适缓过之后才慢慢睁开了眼睛。
　　林晖那张俊脸放大在她眼前，笑意盎然地冲她说：“醒了。”
　　苏筱玥“嗯”了一声，发现声音有点嘶哑，这是昨晚受不了的时候造成的结果。
　　林晖俯身亲了亲她，柔声问道：“早餐想吃什么？我让他们送过来。”
　　昨晚苏筱玥体力消耗过度，林晖半夜叫人送来鱼汤，但却怎么也叫不醒她，林晖只好自己把鱼汤喝掉，心情舒爽地又了。
　　一想到昨晚的感觉，林晖浑身又像过电一般。
　　林晖几乎是一下子就发现自己又，但身边女人累得到现在还懒得连根手指头都不想动，他翻身进了卫生间，放开冷水冲了个澡。
　　冰冷的身体一挨近，激得苏筱玥一个哆嗦，终于清醒了几分。
　　林晖把手搁放在她抚摸，问她：“我记得你锁骨上面这个地方有个粉红色花瓣的胎记。”
　　她仍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懒懒地应他“嗯”。
　　“现在怎么没有了？我昨天还以为我看错了呢。”
　　她精神不济，闭着眼睛又“嗯”了一声，在林晖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低声说道：“那么明显的身份特征，刚好又有烫伤，做整形手术的时候就把它去掉了。”
　　见苏筱玥自己提起了那场车祸，林晖第一次就这个话题问她：“上一次你住院，医生就告诉我你有大面积烧烫伤，是不是很痛？”
　　苏筱玥翻了个身，把头枕在他胳膊上，眼睛还是没睁开，说：“也不算大面积吧，不到百分之二十的面积，浅二度烧烫伤都会留下色素沉着疤痕，当时医院引进了一种先进的烧伤膏，让我色素沉着的皮肤迅速脱落重新生长，说白点就是换肤。所以你现在看不出来。”
　　“但那过程是不是很痛苦？”
　　她诧异道：“你怎么知道？”
　　“如果不痛苦，这种药应该早就广泛使用了。”
　　“你以前的照片和路瑶的照片我都见过，与你现在的模样都有细微的差别。”
　　苏筱玥窝在林晖怀里说道：“既然要顶替路瑶的身份，我就趁着那次车祸烧伤提出了微整形，所以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你照着路瑶的照片整的形？”
　　“嗯。其实只有七、八分像，但借着那场车祸把赵支队他们全都糊弄过去了。其实车祸后那么长的时间并非全部在养伤，而是因为很严重的PTSD，但我没让其他人知道，而是借着养伤的理由告了假，自己在做干预治疗。”
　　说到这儿，她用力往林晖怀中偎靠了一下，说：“其实真正治愈我的PTSD的人是你。”
　　林晖低头吻了一下她发梢，轻声道：“我知道。”
　　以林晖的敏锐，苏筱玥知道他早就想到了。
　　林晖迟疑了一下，到底还是问了出来：“为什么是我？就因为我曾经是你的病人吗？”
　　苏筱玥终于抬起了头，凝视着他的双眼，说：“不，林晖，三年多前市一院的那一晚并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林晖眼中流露出诧异，他等待着她说下去。
　　她抬手抚摸上他右前臂上那道陈年旧伤，问他：“还记得这道伤疤是怎么落下的吗？”
　　林晖点头：“记得，当年我刚从警校毕业出来上班，还是派出所一个小片警的时候，遇上两个小流氓抢劫一名女学生，结果看见女生漂亮，临时动了下流心思，想要奸=污女生，我当时年轻就把两罪并罚的话吼了出来，让那两个小流氓一下子就狗急跳墙了，把摆样子的砍刀拿了出来，这就是当时留下的……伤……等等，你不要告诉我你就是那个……女学生……吧？”
　　苏筱玥抬手抚上他的脸，轻声说道：“是，我是，我当时读。”
　　林晖电光石闪间想起了在霍家别墅，在罗菲的书房里发现的那张夹在书页中的旧照片，他一下子就明白照片中那个穿着警服的年轻背影就是自己。
　　原来那个被偷拍的人是自己。
　　原来从很早以前，她就开始在暗中关注自己。
　　原来缘分来得那么早。


第三百八十九章 
　　林晖笑了起来，把苏筱玥的头摁进自己怀中，说：“我还一直自我否定怀疑，你一到江云市就表现出来的对我的信任和依赖从何而来？”
　　“那是人在危险环境中向自己信任的人寻求安全的下意识举动。”
　　林晖低头吻了吻她，说：“幸好你有这个下意识。”
　　苏筱玥迟疑了一下，问：“你怎么知道我锁骨下花瓣形的胎记？在我记忆中，你应该没有这个机会看见。”
　　林晖笑了起来，“你猜？”
　　“是你当年调查我车祸的时候无意中从别人口中得知？”
　　“错！”
　　苏筱玥不确定：“我的某张照片里看见的？”
　　“不是，嗯？你还会拍这么露骨的照片？”
　　苏筱玥用手指戳了戳林晖的锁骨位置，说道：“女人穿吊带服的时候，这个位置不就会露出来吗？不过我记得自己还真没拍过这种照片。”
　　见林晖还是笑而不语，苏筱玥嗔道：“你到底说不说？”
　　“三年前你给我做手术的时候，你进手术室穿无菌衣我看见的。”
　　苏筱玥惊讶：“不对吧，那个时候你都被麻醉了，还能看见我？”
　　林晖笑得非常得意：“麻醉昏迷前我恍惚看见了你。”后来无数次在梦中看见了你口罩上那双明亮眼眸和锁骨下这片翻飞的花瓣，我还以为那真的只是做梦。
　　苏筱玥张口结舌：“虽然一直都知道麻醉剂的效果会因人而异，看来对你们这种意志非常坚强的人来说就是效用会延迟。”
　　林晖笑着搂了她一下，说：“别把话题岔开了，你的烧伤好了之后呢？”
　　苏筱玥对他笑了笑，说道：“等我自己感觉PTSD没那么严重了，能正常生活的时候，我就提出调到江云市来。我住院治疗的两年里，我知道自己是个冒牌货，也怕别人认出我不是路瑶，就非常排斥与原来同事打交道，而卢局他们就自动理解成是因为志轩同志的牺牲才造成我这样的，又因为路瑶提供的消息让警察在最后一次围剿行动消灭了汉源市最大的两名毒枭，他们害怕毒枭剩余势力会对路瑶不利，局里就打算为路瑶调动工作，让她离开汉源市。”
　　林晖问：“所以你就选了回到江云市，因为你想调查当年车祸的真正原因？”
　　没料到苏筱玥很干脆地摇头：“我其实是个很随遇而安的人，而且还在经历过那么大一场车祸过后，又得知霍智宸想要追杀我。对于我二十多年的人生来说，这些都太超出我的想象，我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反抗，我只剩接受的资格。”
　　“我想调回江云来，是因为我根本无法伪装成路瑶，我这个冒名顶替的人，只要一面对她昔日的同事是肯定会露馅的，连她法医的专业知识都是我养伤的两年间自学的，幸好我原来也是一名医生，学起来并不是很吃力，可就是这样我还是被你很快就识破了身份。”
　　“如果按照市局的安排，去的地方都有他们安插的保护我的人，那我顶替路瑶身份的事会更早被发现，他们就不会像你一样先瞒着，继续调查我，我可能早就被抓关了起来。至于为什么要调回江云，或许只是因为江云是我从小就生活的故乡，有着难以割舍的依恋，而且我提出江云市他们没那么快就在市局安插上保护我的人，我当时想的只是能给自己争取到一个缓冲过度的时间。”
　　林晖想到了苏筱玥房间里那些随时可以拎包走人的简单行李，原来她一开始就没打算要在市局干很久，她确实准备着随时离开。
　　林晖用力抱了一下怀抱里的人，庆幸自己及时发现了她的身份并挽留下了她。
　　苏筱玥对林晖突然亲昵的举动回报了一个微笑，继续说道：“果然他们说江云市不安全，来不及调派人手保护我，我据理力争，说我本来就是一名法医，是在江云市公安局上班，又与过去是完全不同的生活圈子，安全系数很高，我会更安全。局里拗不过我，最后就批准了我的申请。”
　　说完，她抬头对林晖一笑，说：“还有什么想问的？”
　　林晖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道：“能告诉我，路瑶是怎么死的吗？”
　　就在那一刹那间，苏筱玥的目光有些微的恍惚，良久后才说道：“如今看来，估计连上帝都觉得就那么让我死是太冤了，所以那根铁棍飞来的时候朝向了副驾座。”
　　苏筱玥的表情平静无波，但她微微颤抖的声音还是泄露了她此刻的情绪。
　　林晖无声地抱紧了她，明知道她现在情绪起伏，但依然问了出来：“我看当时现场照片，路瑶最后死在了驾驶座上，再加上她脖子上戴着你那根订婚戒指做成的项链，所以才让交警认定为是罗菲自己开车发生了意外。”
　　“她在我下车去救她的时候就自己挪了过去，我当时就明白了她的想法，那个时候我以为她是要保护我，让霍智宸认定我已经死了，所以特别感动。”
　　然后苏筱玥自嘲地轻笑了一声，又说道：“其实也没错，她确实是想让霍智宸误认为我死了，让我再也回不到霍智宸身边去。”
　　她突然一顿，声音突然间带着释怀的轻松，暗淡下去的眼睛明亮起来：“不，当年那场车祸最后的结果却是好的。否则我不会成为苏筱玥并离开了霍智宸，更不会与你再一起。”
　　“那可不一定哦。”林晖拖长声音说道：“当年你救我一命，以我的性格一定会把你放在心上。”
　　苏筱玥笑了起来，笑声中带了点揶揄：“对呀，仅限于放在心上。我还是比较了解你的性格，不可能在我是霍智宸的未婚妻时做出点什么。”
　　林晖“哼哼”两声道：“或许我就被美色迷惑，拿钱砸死他霍智宸，他就对你放手了呢，然后我就抱得美人归。”
　　“拿钱砸死他？别忘了他现在贩毒，没有什么行业比毒品更赚钱，来钱更快！”


第三百九十章 
　　林晖脑中闪现出前银行行长卢川提到关于霍智宸用来抵押的那笔三千万美金，良久冷冷说道：“霍智宸不是现在才贩毒，很早以前他就是个毒贩了。”
　　苏筱玥似乎并不意外，“嗯”了一声感叹道：“其实我很庆幸自己当时误解了路瑶，以为她是为了救我而甘愿被炸死，后来很长的时间里PTSD让我痛不欲生得想要自杀的时候，我都不敢轻易去死，总会想到是一个女人用她的生命换取了我生的权利，给了我活下去的机会，我就不敢轻易地去自杀了。”
　　林晖心疼地搂紧了她，低声道：“很痛苦吧？”
　　苏筱玥自嘲地笑了笑：“就那样不是也熬了过来吗？”
　　这个话题太沉重了，苏筱玥也不想再去回忆过去，便转了话题，“你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
　　林晖看穿了她的心思，却依照她的话题说道：“你一方面在引导我们查案，可另一方面查出来的线索都指向了你，但你并不放弃，依然引导我们查下去，这让我生了疑，案件查得越深，矛盾就越来越多，我就开始怀疑你的身份了。”
　　“所以才有了我去调查路瑶的生平，这一调查更觉得你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啊，除了样貌有几分相似，其他什么都不尽相同。我就试着把你们看成路瑶和苏筱玥两个人，结果什么都能解释得通了，这样我就开始给你们做DNA检测。”
　　说到这儿，林晖笑了起来，用下颌在苏筱玥头顶蹭了蹭，说：“你知道吗？我前后做了三次DNA检测，第二次就知道你和路瑶是两个人，直到第三次才确认你是罗菲，其实当时这结果是意料之外的事，我根本不知道要从何去查你的身份，我拿了你那条项链去检测纯粹是因为我想碰下运气，看能从项链上找出点线索。”
　　苏筱玥瞬间就明白了，“上面同时有我和路瑶的DNA？”
　　林晖看着她，目光深邃中带着欣慰，“不，当时我完全没有想到你就是罗菲，所以以为上面的血迹是罗菲和路瑶的，直到分局法医告诉我，其实我前后三次，拿的三个人的生物标本就只有两个人时，我才反应过来。”
　　房间一时间陷入静默，林晖的手一下一下抚摸着她锁骨上方，哑声问：“很痛吧，那时候。”
　　苏筱玥没回答，她知道林晖不是询问，而是怜惜。
　　苏筱玥也抬头摸了一下锁骨那处曾经有着粉红胎记的地方正要说话，脑中突然闪现出叠拼洋房内，那张巨幅照片上，青春靓丽的路瑶穿着吊带沙滩裙，伸展上臂迎风而笑。
　　那露出来的锁骨下，一颗红色的痣鲜艳夺目。
　　苏筱玥闭着眼睛笑了起来，温柔说道：“难怪妈妈一直说路瑶和我很像，除了样貌有七八分像外，我和路瑶在这个位置都留有粉红的印记，我的粉红胎记在锁骨上面，而路瑶的红痣在锁骨下面。”
　　林晖手臂收紧搂住她，低声道：“再像，她也不是你，你是我独一无二的苏筱玥。”
　　苏筱玥取笑道：“别这么说，现在除你和魏局两个知道真相的人之外，在赵鑫他们眼里我不就是路瑶吗？”
　　林晖轻哼了一声，“在我心里，从一开始你就不是她。”
　　苏筱玥仰头亲吻了他一下，算是无声的奖励。
　　电话铃响起，她从林晖怀中起来，拿过电话接起：“阿瑄，嗯，我回来是有任务，所以没告诉你。我真没骗你，啊？你现在就在赵支队办公室？哦，我知道了，马上过去。”
　　挂断电话，林晖问：“季瑄？”
　　“嗯，他在分局等我，问我来汉源市了为什么不回季家。”
　　林晖不悦：“那不是你的家。”
　　苏筱玥点头，“很奇怪呢，季家那占地百多亩的豪华别墅，我一进去就……”
　　她仰起头仔细想了想，在比较用个什么词来准确表达自己的意思。
　　“……不喜欢？不，不是简单的不喜欢，很排斥？好像也不完全是这感觉，反正我很不想进那房子。但季瑄带我到了另外一个洋房，我是在那儿第一次看见了穿着警服的路瑶，当时我的情绪突然波动起来，一个声音告诉我：这才是妈妈助养的路瑶。”
　　她抬头看着林晖，问：“是不是很奇怪？我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林晖抚摸着她的脸，说：“你有这种感觉很正常，这几天我们所看见所听见的关于路瑶的一切，与我们从案件中描绘出来的路瑶冲突太大，所以你才会想得太多。烦恼多忧思，你别多想了，或许路瑶真的就是一个双重人格的人，可她已经离开了，我们也无从查证。”
　　突然，林晖偏头看着她，问：“你顶替路瑶的事，季瑄当真一点都没有察觉吗？连我这个对路瑶一点都不了解的人，通过案件的侦破都怀疑到你身上了，更何况是季瑄，他和路瑶是同父异母的姐弟，两个人还一起生活过。而你对季家、对他，是完全陌生的，平时的言行肯定会有漏洞，他就真的没察觉你和路瑶的差异吗？”
　　苏筱玥愣了一下，不确定地说：“或许也有些怀疑吧，但是车祸导致失忆这个借口应该很好用，他相信了。和他在一起时，我都很注意我的言行。”
　　林晖依然否定了她的说法：“不，有些言行不是你注意就能避免得了的。比如刚才你说回季家，他对你说的原话肯定不是这样，这种字眼上的细微差别听在亲人耳朵里就会很明显。”
　　苏筱玥一下子就明白了林晖所要表达的意思，“可能这种口误还真不少，但是所有解释不通的言行，我都解释成车祸后失忆，我不记得了。而且季瑄都相信啊，我猜季瑄原来和路瑶感情很好，他很信任她，所以他现在也很信任我，从来不会怀疑我说的话。”
　　林晖点头，“或许吧。如果路瑶是我们这次到汉源市所看见所听见的这种性格，我觉得你和她的本质倒很像。”


第三百九十一章 
　　苏筱玥侧头看他，诧异道：“怎么会？我们现在所了解的路瑶开朗活泼，靓丽阳光，哪儿像我？”
　　林晖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不紧不慢地说道：“不，忘记你现在是个什么模样，回想一下你身为罗菲时的性格，不像吗？”
　　开朗、善良、活泼、大方，和同事们开玩笑，要他以身相许的话，至今回想起来都让林晖有点心跳加速。
　　“所以，你的意思，季瑄其实察觉了一些细微的区别，但因为那种熟悉感让他忽略了那些差别？”
　　“只有这种解释最合理，也是最好的。”
　　苏筱玥点点头，“起床了，季瑄还等着我呢。”
　　边说她边掀开被子就要坐起来，结果膝盖一弯，直接又跌回了床上，林晖眼疾手快把她接住，心疼道：“干什么呢？风风火火的。”
　　苏筱玥忍着不适，瞪了他一眼，嗔怪道：“还不是你！”
　　林晖举手投降，“是我的错。”但那满脸的笑，哪儿是认错的样子？
　　林晖起来迅速穿好衣服，然后一件一件给她穿衣服，苏筱玥不好意思道：“我哪有那么娇气，我自己穿就可以。”
　　林晖不容她推拒，为她穿好衣服，点点她的鼻尖，说：“你在我面前就该娇气。过来，先吃饭才有力气去见你的季瑄弟弟。”
　　他加重语气的弟弟两个字，让苏筱玥觉得这飞来横醋实在没什么理由。
　　苏筱玥直到喝了三文鱼鱼骨熬的浓汤，连吃了几碗饭后，才终于感觉身上那种疲乏的感觉缓过了一点，小声嘀咕一句：“你也太厉害了。”
　　话一出口，她就意识到自己这话太露骨了，果然林晖笑得非常的意味深长，对她谦虚地说道：“要不是考虑到你身体吃不消，我还可以更厉害。”
　　苏筱玥简直不能理解平时绷着一张冰冻三尺脸的林晖，怎么就能把这么流氓下流的话给光明正大地说出来？
　　面对林晖的不要脸，她败下阵来，只好假装没听懂、没听见，专心吃饭。
　　苏筱玥二十多年的生活中，从来没有把早餐吃得像午餐那么丰盛，营养过剩的好处是她的体力恢复得很快。
　　刚吃完早饭就有人来敲门，苏筱玥正诧异在人生地不熟的汉源市酒店里面还有什么人能找来，就见林晖打开门，酒店经理满面堆笑地站在门外，看见林晖先双手递上一把钥匙，道：“林总，这是你要的车钥匙。”
　　林晖接过钥匙，说了声“谢谢”就关上了门，一转身就看见苏筱玥似笑非笑地扬眉看着他。
　　林晖扬扬手里的钥匙，说：“借来用的，没辆车，出行不方便。”
　　她一本正经说道：“我怎么就没有本事，一个电话借一辆奔驰车来用用。”
　　林晖笑了起来，伸手拧住她的脸，把她搓揉出一个搞怪的笑模样，哼声道：“你给你那个多金的弟弟打个电话，看能不能借来辆奔驰，估计只要你喜欢，他还可以把他那辆缀了个7的跑车开来给你。”
　　苏筱玥赶紧把自己的脸蛋从他的魔爪下解救出来，一边揉着一边说：“你也说，季瑄是我名义上的弟弟，多少也算沾亲带故，你和这酒店沾什么亲带什么故？”
　　林晖斜睨着她笑：“我不相信你就没猜出来，没听见人家叫我林总吗？”
　　苏筱玥阴谋得逞地奸笑：“林总啊，你不知道公职人员不能在私营公司供职以赚取利益吗？别告诉我，你知法犯法。”
　　林晖笑起来，“我没你这么不靠谱，连顶替她人身份的事都敢做。”
　　苏筱玥立马闭了嘴，抬脚就往外面走。
　　林晖笑着一把拉住她，问：“又生气了，哪儿去？”
　　“没生气啊，不是去见季瑄吗？”
　　林晖拿起车钥匙，说：“走吧，一起。”
　　苏筱玥踌躇起来，昨晚两人一起失踪，今天又一起回分局，是不是有明目张胆地昭告天下的嫌疑。
　　林晖似乎永远能一眼看懂她的心思，推着她往外走，说：“别担心，他们全都忙着审讯昨天抓到的那些人，没人注意我们。”
　　好吧，暂且接受他这说法，不接受也没办法，两人目的地都在雨城分局。
　　到了雨城分局，果然所有人都忙得没有精力来关注他们两人，赵鑫熬得双眼通红，看见他们两人顺口问了句：“来了？”
　　还没等林晖他们开口说话，飞快冲过来一个人，一把抱住苏筱玥，连声问道：“明知道有人想你死，你还一个人跑汉源市来干什么？”
　　所有人：“……”
　　明明林晖和她一起走进来的，这个人自动过滤掉武力值超强的林晖，眼中只看见了苏筱玥，而且看见的还是被人追着打杀孤苦无依的苏筱玥。
　　林晖不动声色地从季瑄怀中拉过苏筱玥，仿佛是在用行动还击季瑄对他的忽视。
　　“啊，林队你也来了。”季瑄笑得自然大方，还压根儿不知道刚才说错话的模样。
　　苏筱玥无声的插身在两个较量的男人中间，手搭在林晖的腕上，安抚地捏了一下，另外一只手拉过季瑄，问：“你怎么来了。”
　　季瑄转向苏筱玥时，身上那隐约升起的戾气迅速褪去，说出来的话都带了点撒娇的小埋怨：“你到汉源都不回家见我，我还是到隔壁钱支队那儿协助调查你上次遇袭事件听他说了一嘴，才知道你来了有好几天了。”
　　苏筱玥笑道：“来了两天，因为是出任务，所以肯定不能先回家见你了， 昨天任务结束的时候太晚了，我原本打算今天联系你的。”
　　“现在不用打算，走吧。”
　　“现在走？”
　　苏筱玥说这话的时候下意识看向林晖，林晖正在低头看赵鑫桌上的审讯笔录，头也没抬地说道：“等我一会儿，我和你一起。”
　　“好。”
　　“为什么要等你？”
　　苏筱玥和季瑄的声音同时响起，林晖维持着看笔录的姿势没动，说道：“此次出行，她的安全由我全权负责。”
　　季瑄明知道林晖是为刚才的事故意为难，但他说的又是事实， 只得咽下这口气，和苏筱玥一起坐下来等他。


第三百九十二章 
　　季瑄明知道林晖是为刚才的事故意为难，但他说的又是事实， 只得咽下这口气，和苏筱玥一起坐下来等他。
　　两人非常识趣地走出赵鑫的办公室到外面走廊上等着，季瑄看着人来人往匆匆忙碌的分局警察，问：“出大案了？跟你们这次来的任务有关。”
　　苏筱玥笑笑，所答非所问：“还得谢谢你给了我们指点。”
　　季瑄吃惊：“我？给了你们指点？我怎么不知道，来，给我说说。”
　　“秘密。”
　　季瑄“嘁”了一声，说：“我都立功了都还不知道自己立的是什么功，多冤啊。”
　　“我心里给你记着。”
　　季瑄凑近她，问：“有奖励没？”
　　苏筱玥笑道：“你现在什么都不差，我能奖励你什么？请你吃饭，好不好？”
　　“成交！就今天，中午、晚上你全包。”
　　“行，我再穷，两顿饭还是请得起的，汉源市餐饮随你点。”
　　“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季瑄正要开口，身后一个声音打断了他：“休想！”
　　见自己的意图被林晖提前否决，季瑄也不生气，耸耸肩道：“好吧，三人就三人吧。”
　　苏筱玥立即也猜到了他想要提的要求，点点头笑道：“确实是痴心妄想。”
　　季瑄无所谓地笑笑，揽过她的肩往外带：“走啦。”
　　“去哪儿？”
　　“收拾收拾东西，回家住，真打算天天住宿舍？”
　　“不用了，我们很快就回去了，懒得搬来搬去。而且你知道我不喜欢那别墅，上次不是就和你一起去住的酒店吗？”
　　说完了苏筱玥突然反应过来这话容易引起误会歧义，有点心虚地看向林晖，见林晖正站在走廊边上接听电话，她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她转儿又想到自己又没干亏心事，干嘛表现得这么做贼心虚？难怪说恋爱中的女人，智商都是零。
　　真理啊！
　　林晖打完电话向她招了招手，她对季瑄说了句：“在这等我。”
　　走到林晖面前，他压低声音说：“何培文他们行动也结束了，济仁医院和心汇疗养院所有涉案人员都已经被捕，他们接下来也会很忙。”
　　“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去？”
　　“我问过赵鑫，估计最迟明天我们就可以把霍智宸押回去。先前钱支队打电话说，上次摩托车事件有些事情还需要你去配合调查一下。”
　　苏筱玥看看时间，说：“那就现在过去吧。”
　　季瑄也是当事人，所以三人就往隔壁刑侦支队走，刚到支队长办公室门口就遇见了钱支队，钱支队先就笑了起来：“你们在缉毒支队有大任务，我还以为要等到下午才能见到你们呢。”
　　林队和他握了个手，随口说道：“那边主要是赵支队他们在忙，我们就协助一下，要清闲得多。”
　　“你别谦虚，我可是听赵支队说过了，昨天的行动，若不是你，可能两个重要人物一个都抓不了。”
　　林晖正色道：“这就是赵支队过于谦虚了，昨天那么大的行动，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独自完成，抓到了目标人物，是所有参与行动的队员们共同协作完成的，绝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钱支队也收敛了笑，脸色凝重，又带了些敬佩，拍了拍林晖的肩，却什么都没说，带着几个人一起走进他的办公室。
　　钱支队给他们泡茶的当口先介绍了一下情况，“其实这次请小苏过来是因为我们无意中得到了一段视频，里面拍到了那天在现场杀死老鼠的两个人，但因为是较远距离的监控摄像头，所以两个人的面容依然看不太清楚。”
　　“你们想让我看一下那段视频，看能想起什么？”
　　苏筱玥刚问完，钱支队就点了点头。
　　苏筱玥摇头道：“可能要让你们失望了，因为当天我的角度是站在他们后面很远的地方，当时季瑄害怕还有其他人对我不利，所以他和我都站在人行道上，没有前去查看老鼠的伤势。”
　　钱支队叹道：“我其实也想到过你说的这些情况，但总是心存侥幸，希望你能想起点什么。上次你来我们分局没多久，就帮我们找到了老鼠真正的死亡原因并提醒我们提取颈部动脉处指纹，可惜……”
　　苏筱玥打断他的话，说道：“钱支队，老鼠被人割喉的死亡方式即使我不说，你们法医在尸检的时候肯定也会很快发现，我只不过是因为刚好是当事人，结合了现场所看见的情况，而比他们先一步想到而已。”
　　钱支队“嗐”了一声，摆摆手，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
　　苏筱玥也很自然的转开话题：“那我看看那两个人的照片，万一能想起点什么，也不算白跑这一趟。”
　　钱支队在电脑上调出那两人的照片，因为距离的原因，放大了的照片更加模糊，不放大又连面部轮廓都看不清楚，有等于无的两张照片，只看见凶手背影的苏筱玥和季瑄，自然无法提供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钱支队送三人出来，林晖不容分说地把苏筱玥带到了自己的车上，跟着季瑄那辆招摇的跑车后面一路左转右拐，最后停在了汉源市医科大附近的一条街上。
　　林晖一看那校园门匾就对一无所知的苏筱玥说：“这是路瑶上大学的地方。”
　　苏筱玥惊愕抬头，颤声问：“季瑄这是干什么？他怀疑我了吗？”
　　她刚才还大言不惭告诉林晖，季瑄很信任她呢，这会儿就被带到路瑶上大学的地方，这不是现实打嘴吗？
　　林晖故意将车停得离跑车远一些，眼睛盯着前面正往他们车子的方向走过来的季瑄，嘴里对她说道：“别慌，这学校我来过一次，知道大概路径。”
　　林晖说完就推开车门下去，然后过来打开副驾座的门，伸手扶苏筱玥的时候暗地捏了捏她的手。
　　苏筱玥笑着问季瑄：“到这儿来干什么？这几天事儿多，可没时间让我缅怀大学生活。”
　　季瑄伸指点了点她，笑道：“看来你是真忙糊涂了，都和我没有默契了，以前我们俩经常到你们大学这边来吃那家吴记麻辣烫。”


第三百九十三章 
　　苏筱玥非常自然地接过他这话，“我以为我这好不容易答应请你吃饭，你怎么都得敲诈我一顿青团龙虾霸王蟹什么的吧，哪儿知道你就想念这个。”
　　季瑄目光一暗，小声说：“我很怀念那段时间。”
　　苏筱玥觉得心慌，这剽窃来的亲情始终无法真正替代，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说下去，“嗨，我这不陪你来吃它了吗？”
　　季瑄抬头迅速对她一笑，“也是，你人都回来了，还怕没时间陪我吗？走吧，陪我吃麻辣烫去。”
　　林晖眸色深沉，始终没说话。
　　周围的学生早就被季瑄那辆豪华跑车吸引过来，见到从驾驶座下来的季瑄，立即一片花痴样的惊叹，等看见林晖之后，花痴们立即分成了两派开始站队，连男生都加入了进来。
　　一转眼又见自己心目中的男神风度翩翩的从副驾座扶下一名美女，林晖的支持者立即倒粉无数，转而投向季瑄，没料到季瑄也对着美女笑逐颜开，惹来周围连声惋惜哀叹。
　　粉丝们到底抵不过一冷一热的两位帅哥俊男的魅力，即使对苏筱玥这个现场版女主颇多嫌弃不屑，依然若即若离地跟着三人不远处含羞带娇的窃窃私语，使得美食街一时间人流量爆增。
　　苏筱玥再一次沦为躺枪的那个人，但这次林晖却没那么顾及大众的粉红少女心，干脆揽住苏筱玥的肩头，带着人往前走。
　　这姿势，旁人看来就像是苏筱玥被他搂在怀中，这让苏筱玥又收获了一大批明枪暗箭。她颇为无奈地看了了林晖，再一次被他偶尔幼稚的行为所打倒，任由他搂着自己走进了吴记麻辣烫。
　　目送开豪车的俊哥帅男进了麻辣烫，让一群看脸的少男少女们大跌眼镜，他们还硬生生的把麻辣烫串也吃出了豪华大餐的优雅，吃得空中到处都飘浮着粉红色爱心气泡。
　　季瑄一走进这条大学城背后的美食街就有点沉郁，苏筱玥处在这极其敏感的环境中打定主意少说少错，不说不露馅，而林晖本就是个惜字如金的人，三个人吃饭的气氛诡异的安静。
　　季瑄先一步发现不对，先开了口：“。这条美食街还是你带我来的呢，阿玥你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苏筱玥压住心里的慌乱，平静说道：“阿瑄，你知道的，我是真的忘记了过去的一切。”
　　林晖不动声色地解救苏筱玥，接过话头问季瑄：“我听筱玥说，你母亲离开后你就从家里出走了，直到你爸病逝你才重新回到汉源市，按理说你以前应该没可能见到你姐呀。”
　　同样的问题，苏筱玥其实也很想问，但她顶着路瑶的身份就不敢问了。
　　季瑄离开季家的时候才刚刚上大一，而路瑶回到季家做卧底的时候应该是季瑄大四那年，那个时候季瑄从来没有回来过，又是如何与路瑶相见并相识的呢？
　　季瑄抬头看苏筱玥，见她一脸茫然，还冲自己笑着摊了摊手。
　　他只得苦笑一下，拿起一根串喂进嘴里细嚼慢咽，还顺手给苏筱玥递上一根牛肉，这才说道：“大三结束大四就是实习了，我就开始考虑我未来的路该怎么走。我并不打算在外打份工混个温饱就算了，我得回来，把母亲留给我的产业好好经营起来，我想让自己强大到能和季柏远那老头子抗衡。”
　　林晖挑眉：“所以你就偷偷回来了？见到了她？”
　　季瑄没有看他，低头“嗯”，喝了口饮料，看着苏筱玥轻声说道：“我在我家里遇见了阿瑶，那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
　　苏筱玥迎向季瑄的目光，却觉得那温柔的目光仿佛是在透过她看着另外一个人。
　　苏筱玥觉得是自己太心虚了，才会产生这种错觉。
　　她再次心虚地低垂下目光，躲避季瑄太过意味深长的注视。
　　林晖冷静而目的明确地问了一句：“你家里？”
　　苏筱玥立即意识到林晖是在企图重塑路瑶卧底生活的细节，忙竖着耳朵听季瑄的回答。
　　但季瑄的思维似乎飘得有点远，根本没听见林晖的问话，苏筱玥和林晖对视一眼，装着失忆，碰了碰季瑄，问道：“我和你的第一次见面是在季家大宅？”
　　季瑄若无其事地笑道：“不，是在我的家，我和妈妈一起生活的那个家。”
　　苏筱玥脑中自动蹦出下面一句话：我从来没有将季家大宅当成是我的家。
　　她一愣，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季瑄想表达的是这个意思。
　　“阿玥，你也去过，位于双杏路那套房子就是我从小和妈妈生活的地方。”
　　苏筱玥有点迟疑：“既然是你和你妈妈的家，可为什么我会见到路……我以前在那儿住过的痕迹？”
　　季瑄看着她没说话，慢慢地脸上浮现出一抹温柔的笑意。
　　苏筱玥在周围一片惊呼声听见季瑄轻轻说道：“或许季柏远觉得你会更喜欢住在那儿。”
　　苏筱玥的表情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出哪种反应，直愣愣得盯着季瑄，像是在思索他话中的意思。
　　林晖自从提出了那个问题后，反倒一个字都没再说，他若无其事地吃着东西，只是偶尔瞥向季瑄的目光深沉地看不见底。
　　季瑄毫不在意地轻轻笑道：“看，阿玥，即使你失忆了，你也不喜欢季家老宅，但一点都不抗拒我和妈妈的家。”
　　苏筱玥茫然地点了点头，季瑄说的是实话，季家老宅的一切都让她有一种阴森压抑的感觉，而双杏路那套温馨舒适的房子却给了她一种亲切感，包括她在那儿看见的照片中的路瑶，都是让她似曾相识的熟悉。
　　但这是她的感觉，而她不是路瑶。
　　苏筱玥有点烦闷地揉了揉眉，所有关于路瑶的一切都伴随着矛盾和冲突，让她参不透想不通。
　　林晖伸手握了下她的手，正要岔开话题就听见季瑄说得：“我那个时候偷偷回来是想拿妈妈留给我的那些产业看看，没料到在这儿遇见了你。”


第三百九十四章 
　　季瑄的语气中满是缅怀的温柔，“你竟然开口就叫出了我的名字，并告诉我你会帮我保守秘密，不会告诉季柏远我回来过。”
　　苏筱玥看着对面俊美的年轻男子，他此时身上伤感的温情将他与周围吵闹的人群隔离开来，孤独而悲伤。
　　“阿瑄！”
　　季瑄目光中的情绪迅速收敛，对她温和一笑，突兀地问道：“下午你们俩干什么？”
　　也不等两人回答，他继续自说自话，“没事就陪我回家一趟，去见见火腿肠，它很想你。晚上吃了饭，你们该干嘛干嘛去，否则我缠着你，让你回不成江云市。”
　　听见这话，还没从刚才的情绪中缓过来的苏筱玥又立即非常内疚地低下头，不敢看他了。
　　上周周末，她和季瑄来汉源市，就把火腿肠寄养在一家一个月寄养费抵她两个月工资的宠物度假村。
　　结果摩托车事件发生后，季瑄就留在汉源市配合调查，她被林晖带回去后，虽然记挂着去接火腿肠回来，但考虑到最近霍智宸的大案出来会很忙，想到火腿肠每次去度假村都高兴得疯了一样，苏筱玥就干脆没去接它，自己筹划着节约点开销，把火腿肠的寄养费得省出来。
　　没料到，远在汉源的季瑄抵不住对火腿肠的想念，差人把它接了回来，还开车送到了他身边。
　　如此一对比，苏筱玥简直就是那个弃养宠物、该被唾沫星子淹没的主人。
　　但愧疚是一回事，涉及到公事，苏筱玥还是用目光询问林晖下午的安排，林晖挟了一串鱼丸在她碗里面，点了点头。
　　苏筱玥立即眉开眼笑答应季瑄，“我也很想火腿肠，就这样定了，我下午去见它。”
　　季瑄冷哼道：“他不点头，你还不敢答应了？”
　　苏筱玥老老实实回答：“出来执行任务，一切行动都得听领导安排啊，谁让你姐没混到领导级别呢。”
　　林晖对她前半句回答相当满意，奖励了她一串菜花。，对后半句颇有微词，赏了她一块五花肉。
　　季瑄见不得林晖为难不吃肥肉的苏筱玥，飞快从她碗中把五花肉夹到了自己嘴里，还瞅准机会将林晖伸手要夹的一根鲜毛肚抢到了手，不无得意地吃进嘴里。
　　没料到听见林晖悠悠说了句：“抢来的东西，吃着也不香吧。”
　　噎得季瑄一阵大咳，苏筱玥赶紧递过饮料嗔怪道：“慢点吃，没人和你抢，不够再点就是，一顿麻辣烫我还是能管饱。”
　　这话犹如火上浇油，季瑄咳得更激烈了。
　　吃完饭，三人一起往季家别墅去，车子停好后，苏筱玥看着那奢豪的房子就不想下车了，厌弃的表情在眼中掩都掩饰不了。
　　林晖皱眉，压低声音问道：“怎么这么讨厌这个地方？按理说你从来没来过这房子，应该没什么喜恶才对呀。”
　　苏筱玥揉了揉眉心，道：“我也不知道，我就上次跟季瑄来过一次，就非常的不喜欢这儿。”
　　季瑄走过来敲敲他们的车窗，示意两人下来。
　　苏筱玥不好表现出太明显的厌恶，只得下了车，跟在季瑄后面往屋内走，急切问道：“火腿肠在哪儿？”
　　季瑄回头看她，说：“火腿肠不喜欢这儿，我没带它过来。”
　　苏筱玥一听这话，对火腿肠的喜爱蹭蹭往上飙升，心道果然是在几年前就能和我看对眼的好狗，连喜恶都和我一样，难怪当初在科技大，它一眼就看上了我，黏着我就不走。
　　她嘴里却得理不饶人问季瑄：“那你带我在这儿来干什么？”你不知道我也很不喜欢这儿吗？
　　季瑄已经带着她和林晖往自己的卧室走去，苏筱玥没进去，和林晖靠在走廊的扶手等他。
　　季瑄很快出来，对她说：“我有一个文件，可能上次带你去你房间时落在那儿了，你陪我去拿。”
　　苏筱玥果断拒绝：“我在这儿等你。”
　　季瑄点头，拉长声音说道：“我听手下人去接火腿肠的时候说……”
　　苏筱玥立即投降：“啊！我刚好想起我也要去拿点东西，那就一起吧！”
　　季瑄完败苏筱玥，非常愉悦地对她做了个请的手势。
　　本着我不好过大伙儿都不好过的精神，苏筱玥侧身对林晖也做了个请的手势，林晖微微一笑，从善如流地站直了身子，跟着两人往走廊另一头走去。
　　弯弯绕绕的一大圈，终于到了，苏筱玥摆明一副我不进去谁叫我进去我和谁急的表情，两个男人都有点好笑又无奈，林晖迁就地站在外面陪她，季瑄自己进去拿东西。
　　苏筱玥站在门外也非常不爽地抱怨：“干嘛总是把东西落在别人房间里。”
　　季瑄耳朵尖，在房间里面也听到了，哭笑不得地冲外面的人说道：“不是我把东西掉你房间，是你拿了不还我好吗？现在怎么就翻脸不认账了？还倒赖我了。”
　　苏筱玥害怕他抱怨多了，自己这假冒的路瑶就露了馅，赶紧走近了解释：“你听错了，我什么都没说。”
　　季瑄已经走进书房找东西，没听清楚她说的话，问：“你说什么？”
　　苏筱玥又向前走了几步，正要重复抵赖，突然她的目光停在那大幅的照片上，忘记了要说的话。
　　林晖走到她身边，仔细打量照片上冷艳性感的女人，“路瑶？”
　　苏筱玥微微哆嗦了手抓住他，颤抖着声音问：“她是不是没有那颗红痣？”
　　林晖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两人的目光一起落在了照片上只穿了件黑色亮片性感裹胸的路瑶，那锁骨下，光洁如白瓷的皮肤上完美无瑕。
　　林晖压低声音，说道：“或许是化妆的时候用粉遮掉了。”
　　这种情况很正常，拍摄艺术照的时候，化妆师会根据摄影师或者本人的要求，涂抹掉任何不想被拍摄到瑕疵，或者后期修图的时候，鼠标一点，那颗红痣就没有了。
　　但苏筱玥似乎在瞬间就有了主意，她快步走进书房，对季瑄说：“你找什么？我帮你。”


第三百九十五章 
　　正低头翻找文件的季瑄吓了一跳，“怎么突然改变了主意？”
　　苏筱玥笑得特别自然，“我想早点去看火腿肠。”
　　季瑄也不多想，说：“一个文件夹，里面有公司的财务数据。也不知道你那个时候怎么突然会对这些感兴趣。”
　　“明白了。”
　　苏筱玥目的明确地开始翻看书房和卧室内的照片，路瑶在季家别墅的照片随处可见，等到季瑄找到文件叫她的时候，她的包里已经塞了很多路瑶的照片。
　　林晖一直站在门外，若有所思地打量季家别墅内的陈设，听见两人出来的脚步声，回头看见苏筱玥明显凝重起来的神情就心下了然，默不作声地握住了她的手捏了捏，跟着季瑄身后又往回走。
　　直到两人坐进了林晖开来的车时，苏筱玥那口憋着的话才冒了出来：“我要回宿舍去。”
　　林晖知道她发现了问题，一边盯着前面季瑄那辆豪华跑车启动后滑出庭院，自己也开车跟了上去，说：“不管你发现了什么，现在都按照原定计划，先去看火腿肠，否则很容易引起季瑄的怀疑。”
　　苏筱玥没反对，拿出自己顺来的照片一一摊在自己腿上，说：“没有，所有露肩的照片，路瑶锁骨下都没有那颗红痣。不可能每张照片她都遮盖掉了，还有些是随手拍的生活照，她不可能在冲洗照片的时候还惦记着去掉这颗痣吧，而且那颗红痣在这个位置并不破坏照片的整体美感。”
　　林晖跟着导航开着车，说：“会不会后来因为什么原因，她把红痣取掉了，就像你一样。”
　　苏筱玥点头：“也许吧，可是你看这些照片是路瑶不同时期拍下来的，各种年龄段都有，最早的可能才十七、八岁，可是我们在宿舍看见的那张照片，应该是路瑶上班后拍的，这怎么解释？”
　　林晖沉思片刻，问：“会不会是路瑶身上本来没有这颗红痣，宿舍那张照片是为了某种特殊美感，特别画上去的。”
　　“不会，路瑶锁骨下有颗红痣我记得很清楚，虽然我和她见面不多，但妈妈长期在我面前讲她的事，妈妈特别提过她那颗红痣，当时妈妈还说，你们两个小丫头就该是姐妹，不仅模样像，连这个红痣和胎记都很像。”
　　林晖沉声道：“你有没有发现，季家别墅里这些照片上的路瑶，她的气质倒很符合我们从系列谋杀案拼出来的那个路瑶，那个想要谋害你，又撞死了你妈妈的那个路瑶。”
　　苏筱玥看着手中那张照片，路瑶正脱掉身上那套CS战术衣，脚下是全套的GS装备和仿真枪，她正偏头面对镜头，笑得不屑而又轻蔑。
　　苏筱玥捏皱了那张照片，“我见过这个地方，就在刚才那别墅后面花园过去就是，当时我还以为是季瑄喜欢玩CS，现在看来不是季瑄，是路瑶。”
　　“这解释不通啊，双重性人格，性格可以迥然各异，但身上的印记不可能也随着人格的转变而变化呀，那是一种精神分裂症，又不是真正的两个人。”
　　车内一时陷入沉默，某个真相呼之欲出，但没人把心中的疑惑率先说出来。
　　良久，林晖说道：“晚上回去先确认一下再说。”
　　他没明说确认什么，但苏筱玥却明白，默默地点点头。
　　到了季瑄说的他和他妈妈两个人的家，苏筱玥特意看了一眼小区名字：山水印象。
　　火腿肠见到苏筱玥简直要高兴得疯了，围着她转圈、蹦高，竭尽所能地想往她怀里钻，看得林晖直皱眉。
　　这个时候，季瑄很自然地把他挤到了一边，得意洋洋地冲他一笑，和苏筱玥一起撸狗头。
　　下午本来就是把时间留给火腿肠的，苏筱玥和季瑄陪着火腿肠玩了个多小时，林晖趁此机会参观了这栋洋房。
　　苏筱玥心里有事，本想找个借口先离开，但见林晖不紧不慢地在房子里转悠，就知道他心里有想法，也就不急着走了。
　　直到和季瑄吃完了晚饭，在季瑄满怀哀怨的目光中，苏筱玥才坐进林晖的车离开。
　　确定季瑄看不见后，她迫不及待开口问道：“你看出什么了？”
　　“就像你曾经说过的那样，我在这间房子里看到有关路瑶的一切，与我们在宿舍看见的应该是一个人。如果按照双重性人格来解释的话，是同一人格的人住在这两个地方。”
　　“我不知道这个洋房后来季瑄有没有重新装修过，里面几乎没有季柏远生活的痕迹，这样就解释不通了啊。根据赵鑫所说，路瑶回到季家，主要是为了接近季柏远，为他们获取情报，事实上路瑶也没让他们失望。可是这边洋房几乎没有季柏远生活的痕迹，那路瑶的情报从何而来？”
　　苏筱玥接过话说：“我今天该在季家别墅多逗留一会儿，好让你有时间看看整个别墅内的情况。我上次去的时候，季瑄曾经带我参观了一下，但当时我非常不喜欢那房子，所以也没特别留心。但是季柏远住的房间和书房我都进去看了一眼，应该是没改动过。”
　　林晖突然在一个路口将车调了头，苏筱玥瞬间明白了他想干什么：“你想再回季家大宅？”
　　“对，趁着季瑄还在山水印象那边不会撞见。”
　　“可我们怎么进去啊？”
　　“大大方方地让佣人开门进去啊。”
　　“那他们……”
　　林晖斜睨她一眼，“忘了自己的身份吗？”
　　苏筱玥长叹一口气：“假冒的就是心虚，骨子里就装不了理直气壮啊。”
　　林晖拍拍她，说：“没事，还有我呢，打不过跑得过。”
　　苏筱玥：“……”有这样安慰人的吗？
　　半个小时后，两个人又回到了季家那占地极广的别墅。
　　果然，做贼心虚，所有的不理直气壮都是自己强加给自己的，佣人看见苏筱玥，恭恭敬敬叫了声“大小姐”，善意地提醒了一句：“少爷还没回来。”
　　苏筱玥摇摇手：“我不找他，我回来拿点东西。”


第三百九十六章 
　　林晖并没有往路瑶的房间去，而是直接走进了季瑄的房间。
　　苏筱玥解释道：“季瑄现在住的房间并不是以前他住的，是季柏远离开之后，他方便办公而搬过来的。”
　　林晖点点头，说：“不碍事。”
　　林晖从口袋里拿出手套戴上，谨慎地开始检查季瑄的书房。
　　苏筱玥欲言又止地看着他做这一切，最终什么也没说，走到门前为他把风。
　　很快，林晖收好手套带着她走出来，季家别墅太大，佣人们散在各处做事，他们两人周围根本就没人。
　　林晖悄声说了句“去季柏远房间”，苏筱玥凭借记忆，带着他绕到了另外一栋楼的一楼。
　　苏筱玥始终抵触这房子，再加上对搜查工作不内行，就老老实实站在门边为林晖站岗警戒。
　　林晖搜得很仔细，用的时间较长，但期间一直没人来打扰他们，看来别墅里的佣人真当苏筱玥是季家大小姐。
　　两人离开的时候，疑似管家的人又送他们出来。
　　坐上车，林晖笑着问：“想好怎么给季瑄解释没有？”
　　苏筱玥在回来的时候就想到了肯定瞒不过季瑄， 她倒没认真去想这个问题，毕竟季瑄一直对她千依百顺，随便胡诌个理由敷衍过去就行了，他未必会认真去盘查。
　　她随意地摆摆手，问：“查到什么了？”
　　“这儿应该就是季家的老宅，每一个人都在这儿留下了生活的痕迹，季柏远和他的太太，也就是季瑄的妈妈，还有季瑄，他们的生活痕迹很明显，但是很奇怪的是我季瑄在这儿生活的痕迹只停留在婴儿时期，而他的妈妈也应该很早就搬离了这儿。”
　　苏筱玥想到了了位于双杏路那套房子。
　　“更奇怪的是关于路瑶。从房间里留下的生活痕迹来看，她好像并不经常住在这儿，除了那些照片反应了她的成长历程，我在房间里找不到她长期在那房子里生活的痕迹。”
　　苏筱玥说道：“这个很好理解，拍摄的照片不一定在汉源市，之前我们在江云也查到了路瑶住的房子，她极有可能就是一个喜欢旅游玩乐的人。”
　　林晖提醒她：“我们现在还没有证明此路瑶非彼路瑶，你谈及她的时候已经下意识地分开了。”
　　苏筱玥长叹一口气，重重靠到椅背上，说：“若不分开谈论成两个路瑶，还没确定她是双重人格还是真的是两个人，我都先要精神分裂了。”
　　林晖没被她这抱怨逗笑，反倒很认真地问她：“你怎么看？”
　　“我偏向于是双重人格，但那红痣又给不出合理解释。若说是两个人，这也太扯了，我顶替路瑶身份已经够荒谬了，现在还来个真假路瑶，实在有点天方夜谭。而且怎么可能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两个人？当然孪生姊妹例外，但我从来没听季瑄说他有两个双胞胎姐姐，而且你别忘了，路瑶虽然在孤儿院长大，但她从小跟着她妈妈，若她有个双胞胎姐妹，她母亲临死之前不可能不告诉她。”
　　林晖若有所思地边开车边用手指敲击方向盘，过了一会儿，说：“反正要回雨城分局，去问问赵鑫。”
　　“好，我们分头行动，你去问赵鑫，我去宿舍看看。”
　　奔驰停在分局，赵鑫看见林晖就苦大仇深：“你跑哪儿去了？为了你们能尽快提走霍智宸，我在这儿没日没夜审问抓来的那些人，你倒好，还有时间闲逛。”
　　林晖一向都是能直接解决的绝不采取迂回战术，撑在他办公桌上俯视他：“问你件事。”
　　赵鑫非常想拒绝的表情，林晖当机立断地没给他机会：“路瑶除了季瑄这个弟弟之外，还有没有其他兄弟姊妹？”
　　赵鑫“嗐”了声，问：“你这又是唱得哪一出？突然问这么个没头没脑的问题，当心阿瑶找你翻脸。”
　　林晖不动如山，拿起他面前的一支笔把玩，问道：“有还是没有？”
　　“当然没有了，政审的时候可是把她祖宗十八代都扒拉出来研究过了。”
　　林晖毫不留情地打击他：“但你们还是没有把季柏远是她父亲的事给扒拉出来。”
　　赵鑫打了磕巴，被牙齿咬痛了舌头，怒目怼他：“这怎么能怪我们呢？我们是按照孤儿的设定去扒拉的。不过路瑶说出季柏远是她父亲的时候，我们又做过了详细调查，季柏远除了季瑄，再无其他子女。路瑶从一开始就不想认季柏远这个爹，明确是为了去调查季柏远而进的季家门，所以实际上路瑶还是一个死了妈没有爸的孤儿！”
　　赵鑫叽叽呱呱说完，才发现林晖已经背朝自己坐在他办公桌上，手里无意识地转着那支笔，明显在想其他事情。
　　“喂、喂，你态度端正点，你来问我事，还甩个背给我，太不像话了，啊！”
　　林晖闻言站起身，把那支笔“啪”的拍在他面前，说：“霍智宸什么时候交给我？”
　　赵鑫往椅背上一靠，剑眉斜吊起来，一副你终于求到我面前了，开始打官腔：
　　“你知道那个被你一枪打中肩的人，伤势太重，现在还躺在医院里，不便审问，所以还得等几天，等他再恢复一下。你知道的那人的口供很重要，他和霍智宸是这次行动中的主要目标，等审问了那个人，你就可以带走霍智宸了。”
　　林晖站直身子拍了拍他的肩，说：“不急，慢慢审。”
　　他说完转身就走出办公室，留下赵鑫一个人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会错了意，亡羊补牢地冲他的背影吼了一句：“那人明天就提回来接受审讯了，后天你就可以滚蛋了。”
　　林晖头也不回冲他比了个OK的手势，潇洒得让赵鑫恨不能用手里的笔在他身上戳几个漏风的窟窿。
　　赵鑫烦恼地搓了一把愁成老树皮的脸，不无惆怅地叹了口气，刚才在林晖面前绷起的精神一下子泄了个精光。
　　他怎么好意思给在行动中帮他们逮住两个主要毒枭的林晖说，实际情况是他们雨城分局不论是缉毒支队还是擅于审讯的刑侦支队，总共二十多个业务骨干，连轴转了两天三夜都没能撬开霍智宸的嘴。


第三百九十七章 
　　那霍总不知道是心理素质太好，还是还没从被抓的现实中清醒过来，从被抓住的那一刻起，就没再说过话。
　　他们除了动刑，其他什么疲累审讯、强光刺激、心理诱导等等手段都用上了，霍智宸依然保持着沉默，也没提出要见律师的二百五要求，就是一味的沉默。
　　赵鑫想要在林晖这个外省的市公安局警察面前挽回点面子的想法，是彻底地泡汤了。
　　问题是这事还瞒不住，拿不到霍智宸的口供，就得推迟林晖他们回去的时间。今天他找的借口是那个受伤的那个毒贩还没出院，但明天、后天呢？
　　* *
　　林晖走进苏筱玥的宿舍，就见她正面对照片墙发呆。
　　“没发现吗？”
　　苏筱玥从墙上移开目光，看向他，没头没脑说道：“住在这间房子里的路瑶，骨子里是个很保守的人。”
　　林晖被她特指的这间房子里的路瑶逗得一笑，说：“这样才符合她法医的身份，你不是一样吗？骨子里也是个很保守的人。”
　　苏筱玥摇头：“不一样，我不穿吊带低领，是因为要掩饰，掩饰我身上的那些伤疤，掩饰身份。”
　　“可我没看见你身上留有伤疤。”
　　“嗨，做贼心虚。心里认定自己身份是假的，虽然理智上知道身上没有明显的伤疤，实际上自己知道自己身上有几个地方是做过植皮手术的，总担心万一有经验的人会看出来，所以就不穿那些暴露的衣服。”
　　林晖非常赞同地点头：“做贼心虚好。”
　　苏筱玥白了他一眼，把话题扳正：“除了我在山水印象那套洋房里看见路瑶锁骨下的那颗红痣外，就再没有其他照片可以佐证了，而山水印象那张照片是张艺术照，有可能是化妆点上去的。你看这儿这张照片，她穿的沙滩裙居然都不是凉快的吊带，而是宽松的纱裙。”
　　苏筱玥苦恼地撑住脑袋，把一头顺直的头发揉乱，“我到底是不是记忆错乱，妈妈到底有没有给我说过，路瑶锁骨下有颗红痣。”
　　一件事件想得太深入，记忆反倒错乱了，原来笃定的事就没那么肯定了。
　　林晖上前把她拉过来坐在自己腿上，说：“即使你从那些照片中确定了路瑶锁骨下的红痣也不能说明什么，要想证实我们的猜想，不是几张照片就可以了。筱玥，既然有了怀疑，我们就要深入地查下去，而不是表面的那些可以伪造的假象。”
　　比如那颗红痣，有心之人随时都可以让它有、也可以让它没有。它可以作为一个怀疑的点，但绝不能以此作为证据指认路瑶的真假。
　　苏筱玥一下子就平静下来，她把头埋在他颈窝，闷声问道：“怎么查？”
　　林晖把她从自己肩膀上推开，在她脸上亲吻了一下，拿出电话拨打。
　　苏筱玥看了一眼手机上显示的是谢枫，听他对接通的电话说：“小枫，我要汉源市雨城分局法医路瑶，从出生到现在的所有生平事件。对，道路的路，遥远的遥。嗯，给你苏姐是一样的职业。”
　　等他挂了电话，苏筱玥笑眯眯地问：“你这是不是欲盖弥彰？”
　　林晖挑起了眉，问：“哪一点？”
　　“说路瑶，干什么要提我？”
　　“哈，不是我提的，是小枫这么问的。你一个心理专家，怎么做出的分析错得这么离谱？”
　　苏筱玥又将头埋在他颈窝处，闷声说道：“分析不出来了。”
　　林晖再一次无奈地把她从自己肩上挖了出来，看着她问：“什么分析不出来了？”
　　她非常恼怒地说道：“我分析不出来你了。”
　　林晖这一下来了兴趣，笑问：“为什么？”
　　“感情！我喜欢你，所以，所有涉及你的事都会影响我的判断分析，会被感情左右。”
　　林晖脸上放大的笑意显露出他听见这话愉悦的心情，正要安慰她，电话震动起来，谢枫回电话了。
　　“头儿，那个路瑶很干净的一个人啊，模样和苏姐还有点像，可惜天妒红颜，在一次执行任务中牺牲了。所有能查到的我都装进你的邮箱了。话说头儿，你人都不在局里了，还打电话支使我干活，有点过了啊。请不要在十二点过后给我打电话，谢谢。”
　　林晖挂断电话，点开邮箱，先看第一行字：出生于汉源市雨城区妇幼保健医院，其母路娟……
　　两人一目十行的浏览完后面的内容，都是些他们已知道的事情，也是汉源市这边对外公布的资料。
　　林晖敲着手机若有所思，苏筱玥烦躁地站起身来踱步，两人同时开口说道：“查DNA。”
　　两人相视一笑，苏筱玥说道：“目前只有DNA是最能直观判断我们所看见的一切，到底是同一个人还是两个人。可是路瑶都不在了，到哪儿去弄她真正的DNA数据。”
　　林晖目光一亮，说：“有。你忘了赵鑫说过，他们曾经给路瑶和季柏远做了三次DNA比对吗？”
　　苏筱玥也跟着一声欢呼，但很快就低弱了声音：“可是你怎么知道他们做比对的路瑶到底是哪个路瑶。”
　　林晖也沉默了，好一会儿，说：“至少那个路瑶是为了不想更多的人染上毒品、不想更多的家庭因毒品而破碎，置自己生死不顾而到毒枭身边卧底的路瑶。”
　　苏筱玥赞许地点头：“对。可另外一个生物样本要从哪儿提取呢？”
　　“这个不急，我们先把卧底路瑶和我们系列谋杀案策划者路瑶做个对比，甄别一下，到底是不是一个人。”
　　苏筱玥疑惑地看着他，见他微笑着注视自己，脑中满满搜索出信息来，眼睛慢慢亮了起来：“你在望馨苑那间公寓里提取的生物样本？用来和我做对比的那份？”
　　林晖笑着点头。
　　苏筱玥有点激动，抱着他的脸“吧唧”亲了一口，说：“把这两份DNA进行对比就可以得到结论。不过……”
　　她口气一转，有点担心地问：“你要怎么找赵鑫开口要那份DNA报告。”


第三百九十八章 
　　“不用找赵鑫啊，你直接到他们法医室去要，他们绝对会给你。”
　　“为什么？他们认识我这个冒名顶替的路瑶？不会啊，上次我去看老鼠的尸体，他们都不认识我。”
　　“他们当然不认识你，你忘了赵鑫说路瑶最后一次围剿行动后就放了假，其间就发生她来找你，然后车祸死亡，雨城分局的人没见过你现在这模样。但你忘记了，咱们现在是前来协助调查，而我们这次前来协助调查的不正是毒品案吗？季柏远不正是干这个的。”
　　苏筱玥立即明白了，比了个OK的手势说：“我现在就去找他们要，晚上只有一个人值班，好套交情。你赶紧去要你那份。”
　　今晚雨城分局法医室值班的正是那天给老鼠尸体做检查的黄法医，见了苏筱玥先是一愣，跟着就笑着招呼：“苏法医，你好。”
　　苏筱玥也笑着说道：“你好，黄法医，今天你值班？”
　　“嗯，刚把事做完，准备坐一会儿就休息了。”
　　“值夜班就是辛苦，日夜颠倒，很影响睡眠。”
　　这话得到了四十多岁黄法医的共鸣，吐苦水道：“我这都奔五的人了，白天再忙都无所谓，就这夜班太恼火了。就你说的那样，把人的生物钟都打乱了，你们年轻人可能还没觉得什么，到了我这个年龄了，失眠就找上来了。好不容易睡着，有事就被喊起来，忙完了也再也睡不着了。”
　　“你第二天补觉吗？”
　　“补啊，下班回家就睡，哪儿睡得着，越想睡越睡不着，甚至影响晚上的睡眠。”
　　苏筱玥帮着支招：“夜班下了，别回家就睡。没有精神也别睡，找点事情混，中午吃了饭后，按照你正常的午休时间再上床睡，那样就可以把生物钟调节过来，可能会好点。”
　　“咦，你这么说还很有道理啊。那我明天试试。”
　　“你试试吧，如果不行，早上半天再适当加点大强度的运动，再睡午觉。”
　　“好，谢谢你。”
　　“哦，对了，黄法医。我差点把正事给忘了，这次行动不是抓了很多毒贩吗？赵支队让我找你调一份几年前季柏远和路瑶的DNA鉴定。不要报告，要DNA数据图谱，两个人的都要。”
　　黄法医在毒贩和季柏远这两个关键词的前引下，一点都没怀疑有他，立即打开电脑开始查询数据，很快就把两份数据图谱打印出来，交给她。
　　苏筱玥接报告单的手都微微发抖，但她笑得非常自然：“谢谢黄法医了，这么晚了还麻烦你。”
　　黄法医摆着手把她送出了法医室。
　　苏筱玥揣着两张纸恨不得一路狂奔回宿舍，但又怕引人怀疑，规规矩矩迈着淑女小碎步走回了宿舍楼。
　　打开门，林晖正点开手机看东城分局的小张法医发过来的，他在望馨苑提取的生物标本数据。
　　苏筱玥面前铺开一张纸，正准备做IBS计算，结果一看两张数据就呆住了。
　　林晖问：“怎么了？”
　　“这是同一个人的DNA。”
　　这结果大大出乎两人的预料，本以为窥得一个真相，却不料现实给了两人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
　　“会不会这两个生物检材都是一个人的？”
　　苏筱玥摇头：“我手里这份数据是路瑶上班后一年，自请去季柏远身边卧底的时候做的，你那份却是时隔这么多年，你在江云市一个小区公寓里提取的检材。来自同一个人的可能性很小。除非她们本来就是一个人。”
　　“不一定，望馨苑的那份检材虽然是现在才提取的，却是三年前路瑶留在房间里面的。”
　　苏筱玥犀利反驳：“你怎么就能确定，不是我手里这份DNA的主人去到那间房子里呢？”
　　林晖想了片刻说：“筱玥，我们不管怀疑路瑶是双重人格还是两个人，都来自于她表现出了不同风格的两个形象。那么望馨苑公寓的主人，我们暂且把她视为与季家别墅里的那个路瑶为同一个人，这样才能支撑我们的观点。望馨苑你没去过，但我去过，那儿的风格与你在季家别墅看见的那个路瑶房间，风格是一样的。”
　　苏筱玥没有再和他争辩，而是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烦躁而又悲伤。
　　良久，林晖听见她很轻很轻地说道：“可是DNA显示就是同一个人啊。”
　　那声音突然哽咽起来：“路瑶，你到底是生还是死？和我一起掉下山崖，被火烧死的那个女人又是谁？可她明明说她是路瑶啊！”
　　“林晖！”她突然恍惚抓住他，哭道：“若真的是个无辜的人，怎么办？那场车祸本来是冲我来的，可死的是别人。”
　　林晖抱住她，用双手固定住她的脸，迫使她看着自己，说：
　　“筱玥，看着我，你听我说。那场车祸不是你的错，你也是受害者。那个自称为路瑶的人，若真的无辜，我们也帮她抓住了真凶并昭雪，若她本来就是起了坏心来看你笑话的人，只不过是上帝都不愿她称心如意，所以阴差阳错地死了她。”
　　苏筱玥迷惘的目光渐渐有了光亮。
　　林晖亲了亲她，又说道：“筱玥，过去的事终究已经成为了过去式，不管对错，我们都要背负这些对错往前走。”
　　“如今，我们既然有了怀疑，那就去查清楚，不是第一次调查的结果出乎我们意料，就立即自怨自艾地放弃，如果没有死磕到底的坚持，很多案子我们都破不了。没有坚持，我也不会知晓你真正的身份，别忘了，我是足足做了三次DNA检测才确定了你的身份。”
　　苏筱玥被林晖说得惭愧起来，闷声说道：“知道了。”
　　林晖一笑：“知道错了？”
　　“嗯。”
　　等了一会儿，见林晖没继续教育自己，苏筱玥奇怪地抬头去看他，却见他盯着手机上谢枫发来的路瑶生平事记出神。
　　她撞了撞林晖，问：“发现了什么？”
　　“没有发现，但是我觉得，我们既然在长大后的路瑶身上没查到什么，该换个思路继续调查。”


第三百九十九章 
　　“换个思路？”
　　苏筱玥目光落在他手机打开的页面上，说：“你想从她小时候查起？”
　　林晖将手机放在茶几上，往后靠了过去，“或许更早。”
　　“路瑶妈妈和季柏远之间？”
　　林晖想了一下，说：“这个难了点，最重要的是两个当事人都已经死了。我说的是从路瑶的出生开始查。”
　　“路瑶的妈妈路娟是在她五岁的时候才因吸毒过量而死亡，那么这五年她们住在哪儿？怎么生活的？周围街坊邻居肯定还有记得她们的人，或许我们就能问点什么出来。还有那个福利院，都还可以深入调查。”
　　林晖这些话又重新鼓励了苏筱玥，她眼睛亮亮的看着他点头，说：“走吧，我们现在就可以去第一个地方调查。”
　　“现在？人家医院都没人。二十多年前的人，肯定需要时间慢慢去找。”
　　“错，医院二十四小时有人值班。说不定我们运气好呢，就撞上一个知道当年事的人呢？”
　　实际上苏筱玥是觉得路瑶出生的地方肯定问不出什么线索来，不过是按照计划把第一步实施完毕，明天一早好进行路瑶五岁前生活的走访，她更偏向于线索都藏在邻里间的唠嗑中。
　　林晖原计划是先把失望的苏筱玥安抚好，然后继续勾引她回昨晚的酒店，再享受一晚上酣畅淋漓的芙蓉鸳鸯帐下才做的运动。
　　没料到苏筱玥比他还着急去查路瑶，拉着他连夜往汉源市妇幼保健医院赶，这让林晖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追悔莫及。
　　市妇幼保健医院内随处可见大腹便便的孕妇，几乎都动作一致的扶腰捧肚，蹒跚踱步。
　　林晖跟在苏筱玥身后，惹来众人纷纷侧目，都在猜测纤腰细腿的苏筱玥和高大英俊的林晖两个人，大晚上前来这特殊性太强的医院的目的。
　　两人走进门诊部，林晖去看医院结构分布图，苏筱玥则找到门诊值班室打算先和护士聊一聊，摸一下情况，就见值班护士抬眼睨了她一眼，满脸的嫌弃地抢先说道：“晚上做不了流产手术。”
　　苏筱玥有点反应不过来的愣怔，流产手术在脑中过了几遍才明白了这话的含义，急忙说道：“我不是……”
　　看完医院结构分布图的林晖走过来刚巧听见这话，将自己的工作证放在护士桌上：“我们是市公安局，需要到你们妇产科调查点事，能告诉我住院部怎么走吗？”
　　苏筱玥偏头笑道：“我都还没想好从哪儿开始打听呢。”
　　护士被眼前证件敲碎了脑中那些龌龊的想法，又被林晖冰冷的语气说得背脊发凉，抬头看见林晖时，瞬间就忘记了害怕，热情说道：“住院部有点远，我帮你们带路吧。”
　　林晖收回自己的工作证，淡淡应道：“不用了。”
　　说完，他拉着苏筱玥转身就走。
　　苏筱玥奇道：“咦，你不是刚才还在问路吗？”怎么连回答都不等就走了。
　　林晖看一眼懵懂无知的苏筱玥，在心底叹息一声：看来这女人真是能屈能伸啊，连被人曲解成来做流产，也能当没听见。
　　苏筱玥确实没体会到林晖为她出头做主的良苦用心，径直去了产科，一看值班医生和护士的年龄就排除了可能性，先走到护士站旁边的工作人员简介栏前驻足看起来。
　　林晖说道：“从年龄来看，二十七年前就在这儿上班的只有五个人，今天晚上要找到她们，基本是不可能了。”
　　苏筱玥心里赞同他的话，也觉得自己太着急了点，按照二十七年的时间来算，当时的医生护士早已经是高级职称，也肯定不会还在值夜班的行列中。
　　不过来一趟也不算白跑，明天就可以直接找人。
　　她指着员工栏说：“明天先找这个陈主任，她在产科资格最老，经过的事见过的人肯定也最多，明天就先找她。”
　　苏筱玥话音刚落，两人身后就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谁找我？”
　　旁边护士站的护士也在打招呼：“陈主任，你今天总值班吗？”
　　陈主任答道：“嗯，查完房就回去休息了。廖医生，有危重病人吗？”
　　闻声从医生办公室出来的值班医生说道：“今天还可以，几个待产妇都没有其他病，现在状态都还好。”
　　“小心观察生命体征。我刚从那边儿科过来，他们那边今晚不好过，几个发热的小孩，体温反反复复。”
　　“儿童一般都在晚上发热。”
　　苏筱玥和林晖一直安静地站在旁边，等几个人交谈完了，陈主任转向两个人的时候，林晖先递上了自己的证件，说：“陈主任，我们有点事想问您一下。”
　　老主任爽快答道：“好，跟我到办公室来吧。”
　　陈主任带他们到自己的办公室坐下，林晖婉拒了她倒茶的动作，说：“我们想请您帮我们查一个女孩在你们这儿出生的情况。”
　　陈主任坐在电脑面前，说：“行，什么名字？”
　　“路瑶。”
　　陈主任点开档案系统，“这是母亲的名字还是孩子的？”
　　“孩子的。”
　　“我需要母亲的名字。”
　　“路娟。”
　　陈主任手一顿，迟疑道：“路娟？这名字感觉很熟悉。”
　　“她二十七年前在你们这儿生下了一个女儿。”
　　“二十七年前？路娟……”
　　苏筱玥满怀希望地注视陈主任，却见陈主任像突然遭遇了雷击，全身僵硬发直。
　　苏筱玥和林晖对视了一眼，试探地叫了声：“陈主任。”
　　陈主任像是从一个噩梦中被唤醒，紧盯着他们两人，喃喃自语道：“过去这么多年，终于还是找过来了。”
　　林晖索性自己拉了两把椅子过来，示意苏筱玥坐下，自己也在其中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沉声说道：“陈主任看来知道我们今天为什么事而来，那就请你说说吧。”
　　苏筱玥在心中对林晖翘起了佩服的大拇指。
　　实际上他们来的时候都没想好要问人家什么问题，只想着先打听一下路瑶出生时候的情况，并问一下有经验的妇科医生，当年给路娟做检查的时候，有没有看出她以前曾经生过孩子。


第四百章 
　　毕竟那些照片上风格迥异的女人排除双重人格后，就只可能是姊妹了。
　　目前这是苏筱玥和林晖两人认为最可能的猜想，路瑶曾经有个姐姐或者妹妹，不过从目前调查的结果来看，妹妹的可能性不大，因为路娟在生下路瑶后就一个人打工维持母女俩的生活，再没有结过婚。
　　那就只剩姐姐这一条猜想了。
　　陈主任在林晖明明很温和、但她看起来就很有压迫性的注视下深吸一口气，说：“这么多年来，其实我在心里一直都做好准备，随时都有人为当年的事来找我们。”
　　苏筱玥抬头看向林晖，两个人的目光相遇，都知道对方注意到了重点，她说了我们。
　　“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我当时还是一个刚入职的助理医师，那个时候我们产科没有专门的助产士，都是由刚上班的年轻医生担任助产士。”
　　陈主任因为已经开口讲述，神情反倒坦然了，低声说道：
　　“这件事情一直盘恒在我心里，让我对那个叫路娟的女人背负着愧疚之心。”
　　“当年，路娟到我们医院来住院时分娩已经发作，羊水都已经破了，被好心的路人就近送到我们医院来的。当时连产前检查都来不及做就推进了产房开始分娩。”
　　苏筱玥和林晖安静地看着陷入回忆中仍然满脸愧疚的陈主任，听她继续说道：
　　“当时是晚上，只有我和一名医生、一名护士三个人，实际上进入产房的只有我和李医生两个人。二十七年前，那个时候的女人怀孕哪儿像现在这些孕妇这么娇气，那时很多孕妇直到分娩的时候，都没有做过任何产前检查是非常常见的事。”
　　“我们那时候的产科医生大都是见招拆招，遇见什么突发情况再临时处理，不像现在产前检查把一切预估的风险都囊括进去，最后选择最佳的生产方式。”
　　“路娟送进来的时候宫口都已经开全，送进产房却迟迟不见胎头露出来，李医生根据经验就觉得有可能是胎位不正，然后在她肚子上摸了一阵，果然如此。就决定推进手术室，但路娟拉住我们，说她没钱做不起手术。”
　　“那时候医院都是以病人的意见为准，路娟没钱做手术那就继续顺产，我和李医生两个人帮她按摩顺胎位，再帮助子宫收缩，过程痛苦一点，但到底是把胎位给顺了过来。”
　　“孩子生下来的时候，我和李医生那口气还没松下来，就发现产妇子宫撕裂大出血，路娟一直不想做的手术到最后也没避过，给路娟做手术的时候我们才发现还有一个胎儿。”
　　林晖和苏筱玥惊愕地对视，两个人的目光中交流着很多只有他们明白的内容。
　　陈主任苦笑着说道：“你看，这就是不做产前检查的结果，没人知道路娟怀着的是双胞胎，连我们医生也是在她推进手术室的时候才知道。”
　　林晖不太懂这些，问：“子宫内还有一个胎儿，腹部膨隆，不是应该看得出来吗？”
　　苏筱玥解释道：“产妇刚生过孩子后，顶起的腹部会消下去一些，但因为子宫还没正常状态，腰腹部还是会有些大。而路瑶一个人，在怀孕期间营养跟不上，双胞胎体重肯定偏小，所以医生没从腹部收缩情况看出她还怀着一个实属正常。”
　　林晖微笑着对她说：“懂了。”
　　苏筱玥总觉得他那笑意特别的意味深长，还没去细想，就听陈主任问她：“这位女警怎么看来是我们的同行？”
　　苏筱玥谦虚道：“我是一名法医，不敢与你们相提并论。”
　　陈主任纠正道：“和我们这个职业殊途同归呀。”
　　林晖宠溺地看了苏筱玥一眼，提醒道：“那为什么从来没有人知道路娟生下了双胞胎？”
　　只听陈主任重重叹口气说道：“我和李医生又剖腹产，为路娟取出另外一个女婴并修补了子宫，走出手术室的时候我们两人都长出一口气，虽然如果没有大出血，我们随后也能发现那个婴儿，但肯定会在一定程度上延迟胎儿的出生，说不定还会引发新生儿窒息。当时我们以为那晚上是有惊无险地渡过了，却没料到，走出手术室后才是噩梦的开始。”
　　那个关于噩梦的答案已经在林晖的眼中呼之欲出，苏筱玥听得浑身生凉，而愧疚的陈主任只想把背负了二十多年的秘密一吐为快。
　　“我们精疲力竭地把麻醉还没醒的路娟推进病房，问护士先前送出来的那个女婴在哪儿，护士却说她根本就没看见过女婴！这一下我和李医生两个慌了，开始仔细回忆这一晚上的混乱情节。”
　　陈主任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说道“最后我想起来，是我在路娟大出血的时候把女婴送出来准备交给护士，结果刚出产房就有一个男人迎上来，对我说他是路娟的家属刚刚得到消息才赶了过来。”
　　悔恨让陈主任忍不住啜泣起来：“我当时急着回去抢救大出血的路娟，也就没多想，顺手把孩子递给他，还叮嘱了一句‘产妇大出血，可能要家属签字做手术，你在这儿等着被离开’。”
　　“但推路娟进手术室的人是我，而出来喊家属签字的李医生没找到家属，毕竟路娟住院待产期间一直都没有家属出现过，李医生就直接向院里领导反应了情况，批准她先手术再补签字。李医生进来后我们就开始投入紧张地手术，所以我也不知道李医生没有找到路娟的家属。”
　　“直到手术结束，发现第一个女婴丢失，我们才发现那个所谓的家属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了。”
　　陈主任闭着的双眼有眼泪默默流下来，她哽咽了好一阵子才勉强说出话来：
　　“我当时吓得六神无主，那个时候人贩子很多，但受重男轻女的思想影响，很少有人偷女婴去卖。李医生当时就说报警，后来她先通知了院领导，院长和副院长以及我们产科主任都来了，我被吓哭了，觉得自己的医生生涯肯定就会结束在今晚。”


第四百零一章 
　　“几个领导和李医生关在办公室里说了很久的话，我就像一个等待判刑的罪犯坐在办公室外面。当办公室打开，李医生喊我进去的时候，我害怕得身子一软，差点摔了一跤。”
　　“好不容易抖着手脚走进办公室，听见院长和颜悦色对我说‘病人刚大出血做过手术，若告诉她真相的话，反倒对她心灵造成一定的创伤，不利于她身体恢复，对她另外那个婴儿的健康也有影响，丢失一个婴儿的事情就只有在座的几位知道，大家把嘴封严实了，不得透露丝毫消息出去。作为对病人的补偿，路娟这次住院的所有费用都由我们医院承担。’”
　　“听见这话，我唯一的想法就是我还可以当医生，我的饭碗保住了，那个时候我只有逃出生天的轻松，却没料到等我真正平静下来的时候，等待我的是长达二十多年的愧疚。”
　　说到这儿，陈主任像是突然卸掉了一身的重负，眼里还有泪水，却冲着林晖和苏筱玥笑了起来。
　　林晖问道：“因为有一个孩子在身边，所以路娟也就没有发现自己丢失了一个孩子？”
　　“对。”
　　“可你们医院无故给她减免住院治疗费，都没引起她的怀疑？”
　　听见这话，陈主任的表情有点古怪，叹气说道：
　　“不是我推卸责任，有时候我想，或许命运早就安排好了一切，要让事情这么发展下去。医院为路娟减免住院医疗费的决定，我们还没来得及告诉路娟，她麻醉醒了过后，可能是担心费用，就抱着留下来的那个孩子偷偷跑了。”
　　林晖和苏筱玥无声对视一眼。
　　停顿一下后，陈主任苦笑着说：“有时候我会安慰自己，或许丢失一个孩子对路娟来说也不是一件坏事，从她逃费的行为能看得出来她家里很穷，有一个孩子可以安慰她做母亲的心，但再多一个孩子，但怕会很快拖垮她。”
　　陈主任说完，抽出纸巾擦干眼泪，说：“整个事情就是这样，你们警察现在找来了，我需要承担什么责任，你告诉我就是，坐牢还是赔偿？我都认。”
　　林晖再次和苏筱玥默默对视一眼，说：“我们只是在调查一件案子而需要知道真相，你该承担的责任不由我来告诉你。”
　　说完，林晖站起来，牵过苏筱玥的手，向陈主任道了声再见，两人一起走出了妇幼保健院。
　　直到上了车，两人都还没从骤然得知真相的震撼中缓过来，都沉默着没说话。
　　车子启动后不久，苏筱玥突然就哭了起来。
　　林晖重又将车子停在路边，倾身过去把哭得浑身发抖的女人抱进怀里。
　　嘶哑的声音从苏筱玥嘴里发出：“路瑶从来就没有背叛过！”不管是信仰和恩情，她都不曾背叛辜负！
　　而自己对路瑶的信任，却随着案件的调查轻易地被改变，自己怀疑她、厌恨她，甚至唾弃她。
　　林晖太了解苏筱玥了，她此时的痛苦全都来自于她的自责。
　　林晖耐心地诓哄她，等苏筱玥情绪慢慢平静下来，林晖抽出一根烟拿到鼻尖嗅闻，说：“谈一谈吧。”
　　只有这样转移她的注意力，才能将她从强烈的愧疚中拉出来。
　　果然，苏筱玥开始认真思考起来，她靠在椅背上，目光茫然地看着车外夜色，轻声道：
　　“难怪那两个DNA数据谱看起来是一个人的，她们是同卵双胞胎，以现在的DNA检测技术根本分辨不出DNA序列高度相同的同卵双胞胎，基本上可以认定她们俩是共用一套DNA的。唯一能辨别她们两人身份的就只有指纹了。”
　　林晖赞同地说道：“对于同卵双胞胎而言，指纹才是她们独一无二的身份证明。”
　　苏筱玥抬头看向他，两个人都在对方眼中看到相同的想法。
　　林晖缓缓点头：“望馨苑里的路瑶，正是因为一枚留在车窗上的指纹，让我查到她就是撞死你妈妈的凶手。”
　　苏筱玥几乎是下意识地厌恶道：“别叫那个女人路瑶，她一定不是路瑶！”
　　林晖伸手捏了捏苏筱玥的手，以示自己懂得她此刻的心情，柔声答了个“好”。
　　苏筱玥也反应过来自己这没理由的迁怒，闷声问道：“你认为谁是我们认识的路瑶？”
　　“那个五岁失去妈妈，然后就生活在福利院，后来被你妈妈助养的小女孩，她就是汉源市雨城分局的法医路瑶，后来到季柏远身边做卧底的那个功勋路瑶，就是她。”
　　苏筱玥满怀希望地抬头看着林晖，嘴唇哆嗦了半天，却没说出一个字。
　　但林晖一看她表情就明白她想问什么，他艰难地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当年来找你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苏筱玥眼中的希望暗淡下去，良久，她将头埋在自己的双腿间失声痛哭起来。
　　这一次林晖没打算安慰她了，她需要用哭声来发泄心里的内疚。
　　“她如果没来……看我……她就不会死了……该死的是我啊……路瑶……”
　　凄惶的哭声从打开的车窗飘了出去，在寂静的夜空上方回荡，仿佛要去追着多年前逝去的亲人，诉说自己满怀的愧疚和歉意。
　　林晖等她哭声低弱的时候开了口：“筱玥，事情复杂起来，别光顾着你的难受，你得保持清醒，和我一起理清整件事情的脉络。”
　　林晖见自己的话成功地吸引了苏筱玥的注意力，就问道：“和霍智宸在一起的女人是谁？”
　　苏筱玥一呆，迟疑地摇摇头，不等她思考，林晖又砸出了下一个问题。
　　“我们两个人是从当年策划你车祸的案件而勾画出路瑶的形象，这次到了汉源市，又发现这个路瑶与我们在宿舍里那些照片以及房间内的生活气息勾画出来的路瑶有很大的冲突，这才起了怀疑。”
　　“如此看来，那个与路瑶一起出生的孪生姐姐早已经出现，她好像就在路瑶的身边，又好像与路瑶的生活毫无交集。但为什么我们调查的事件中总有她的身影？”


第四百零二章 
　　苏筱玥皱眉说道：“弄清楚和霍智宸在一起的女人是谁，就能知道当年谋划我车祸的女人是谁，因为那场车祸，本来就是那女人对霍智宸的爱而不得引起的。”
　　林晖迅速接过话说：“不对，不需要我们去费力调查，路瑶已经告诉我们答案了。”
　　苏筱玥略一思索，说道：“路瑶的随记。”
　　“对，她在随记里面提到了那次落水事件，我在调查她的时候，医学院那个系主任也提到了那次落水事件。”
　　“路瑶笔记里写到她当时生病一个人在宿舍吃了药睡觉，而且从她随记的时间和事件顺序来看，确实是从她大学开始就记录的，但那么多随记中，除了这一次提到霍智宸，就再没有提起过这个人。可从当年车祸案来看，一个欲杀你而独霸霍智宸的女人，做不到这般淡定。”
　　“除非这随记是假的，一开始写来就是为了将来的某一天被某些人发现而准备的。”
　　林晖摇头：“可能性不大。她不可能知道三年后有人会去调查她的出生，更不会知道系主任会说起那次落水事件，相反系主任的话证实了那随记的真实性。”
　　林晖启动车子，对她说：“我现在脑中乱成一团麻，总觉得有许多线索就摆在我面前，却又一时抓不住那根线头拽出整条线来。走吧，先回去再说。”
　　苏筱玥极少熬夜到凌晨，此时闭着眼睛在靠背上养神，眯眼说道：
　　“找不到线头，我们就从想到的事情开始去查。回去后先审一审霍智宸，先确定和他在一起的人是谁。尽管从路瑶的日记可以推测出来，但是你说的，我们先用怀疑一切的态度去查案，错误总会少一些。”
　　林晖回头看了她一眼，笑道：“你一个法医，把我们刑侦的这套都学了去，是准备改行到我手下来做事了吗？”
　　苏筱玥哭过一场后心情放松下来，笑道：“这不是夫唱妇随吗？”
　　她这话一说出口就觉得太露骨，佯装被口水呛到，咳嗽起来。
　　“嗯！”林晖心情大好，假装惊愕道：“这么着急催嫁？这是变形地催促我赶紧求婚啊？”
　　苏筱玥眨巴眨巴眼睛，摆出一副无辜表情：“我说了什么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林晖轻哼一声，不屑和她多纠缠，“我记得就可以了。”
　　苏筱玥闭着眼睛提醒道：“还有指纹。”
　　“我已经让何培文把档案里的那枚指纹传过来。”
　　苏筱玥想起了什么，坐直身子问道：“路瑶的指纹到哪儿提取？怎么提取？要不要告诉赵支队他们呢？”
　　“暂时不要让这边的人知道。”
　　苏筱玥沉默了下来，她知道林晖是考虑到她冒名顶替路瑶一事，现在还不是大白于天下的时候。
　　真正的路瑶还不知所踪，不查出路瑶的行踪，搞不好三年前那场车祸就成了她谋杀路瑶的证据。
　　路瑶，你究竟在哪儿？
　　“我来采集路瑶的指纹。”
　　林晖似乎永远都能知道苏筱玥在想什么，他开口就把苏筱玥即将滑向悲痛的神思给拉了回来。
　　“你？”
　　苏筱玥明确的不信任似乎打击了林晖，他斜睨了她一眼，说道：
　　“知道你们技侦细分后的专业性越来越强，但是作为一个老刑警，最基础的取模这些还是会滴。往前十几年，取指纹、倒脚印模都是我们一线刑侦干的活儿，那时候哪儿来的什么痕检员、网侦、摄侦，一个局配备一个法医、一个理化员都是市局才能享有的顶配了。”
　　苏筱玥笑眯眯地说道：“林叔叔，我就是个半路出家的法医，你得原谅我的无知。”
　　林晖伸手过来拧了一把苏筱玥的脸，等她“啊、啊，痛”地叫喊才咬牙切齿问道：“叫谁叔叔呢？”
　　苏筱玥把自己的小脸从林晖魔爪下解救出来，哼道：“不是你自己显摆你是十几年的老刑警吗！”
　　她把那个“老”字咬得特别重，示意自己不过是遵循他的暗示才叫他叔叔。
　　林晖见成功把她刚才升起的那点伤感给打发掉，便也笑笑，不再和她纠缠这问题。
　　车子飞快往前开去，打闹过后安静下来，两个人都在脑中慢慢回忆过往的线索。
　　林晖突然开了口：“我终于知道何欣茹刻意寄给她妈妈的那张照片的用意了。”
　　苏筱玥稍一思索就说道：“因为那天照片上的女人穿的是吊带，何欣茹看见了她锁骨下没有那颗红痣。何欣茹高中时期就和路瑶一个宿舍同吃同住，肯定记得路瑶的那颗红痣。”
　　“对！”
　　苏筱玥疑惑说道：“这……应该不会是招致她杀身之祸的原因吧?”
　　“不是。”
　　苏筱玥叹口气，她也觉得不是。
　　回到雨城分局，两人没进办公大楼，林晖从后备箱拧出一个小箱子，就和苏筱玥直奔后面宿舍楼。
　　进了门，打开箱子，苏筱玥就知道这是一套专业倒模工具，“咦”了一声，问：“你车上还随时带着这些东西？”
　　林晖在房间里四处查看，嘴上回答她：“有时候现场受各种因素变化，不能等到技侦的人来就被污染干扰了。这房间里什么东西你没碰？”
　　“很多。”
　　苏筱玥如今再看这房间已经完全是另外一种心情，带了虔诚，仿佛是隔着时光和岁月，在与母亲口中那个爽朗明艳的路瑶细语私话。
　　“那套警服。”
　　林晖断然否定：“那个不行，在外面挂了几年，积灰覆盖了指纹。”
　　苏筱玥还是坚持：“找衣服里面，那件警服挂在外面，一定是她穿过还没来及洗的，是最有可能提取有效指纹的东西。”
　　林晖戴上手套，依言掀开警服，在内侧仔细查看，果然提取到好几枚相同的指纹。
　　苏筱玥看他在胶片上做好标记，有点心急地问：“什么时候能有结果。”
　　“需要拿到他们痕检去，与望馨苑那枚指纹做对比，应该很快。”
　　苏筱玥也知道指纹分析比对需要专业仪器，这事情急不来。


第四百零三章 
　　两人拿起提取的指纹和何培文传过来的指纹，这样就可以直接拿给这边的痕检分析员做对比。
　　他们在大门口遇上准备回宿舍眯一会儿的赵鑫。
　　林晖拦住赵鑫说道：“我马上要提审霍智宸。”
　　熬了几天几夜的赵鑫反应有点迟钝，顺口惊讶问道：“哪个不长眼的小子给你透露我们还没拿到霍智宸的口供？你要审他也不用大半夜的吧。”
　　林晖眯起了眼睛，“原来一直不放我们走，是因为你们到现在还没撬开霍智宸的嘴巴？”
　　赵鑫这才反应过来那个不长眼的小子就是他自己，尬笑了两声，说：“那啥，那霍智宸打定主意不开口，又不能上刑，唉，愁死我了，正打算明天还拿不下来，就让你出马了，你这样的人才一般都是放最后当压轴戏来唱的。”
　　赵鑫以为自己的彩虹屁都吹成这个样子了，林晖至少会礼貌性的回一句“承蒙夸奖”这类的谦虚一下，谁料林晖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简单直白地对他说：“不用明天，就现在。”
　　赵鑫本来还在为难要找个什么借口既能不掉了分局的面子又能光明正大请林晖审讯霍智宸，现在林晖已经都知道了，自己也就什么都不用顾忌了，非常愉快地答应下来。
　　“行，连人都不用提了，还坐审讯室里呢。”
　　林晖看向苏筱玥，在他开口之前，苏筱玥抢着说：“我也去。”
　　赵鑫巴不得她这个懂犯罪心理的专业人士一起去，或许能提供点审讯技巧。
　　林晖只得无奈点点头，三人一起往审讯室走去。
　　林晖却拦住了赵鑫，说：“你回去休息一会儿，审讯有结果了，明早你就会知道，你跟过来也帮不了忙。”
　　赵鑫也实在熬不住了，也没客气，说：“那行，我先前休息，我怕我再看见霍智宸那张人模狗样的脸，就忍不住要老拳招待了。”
　　林晖目送赵鑫转过办公大楼往宿舍楼走去，这才带着苏筱玥往审讯室走去。
　　林晖和另外一名警察一起走进审讯室，苏筱玥隔着玻璃在隔壁观察室坐下来，准备全程观看。
　　霍智宸身上还穿着被抓时船员的制服，几天几夜车轮战被审讯，他一样熬得不成人形，憔悴而又狼狈，再也不复原本意气风发的儒雅成功企业家形象。
　　林晖看着眼前这个曾经在苏筱玥生命中占有重要位置的男人，心里居然很平静。
　　林晖示意给霍智宸拿一杯水来。
　　嘴唇干裂的霍智宸毫不客气的接过来，一口气喝完后把空纸杯放在桌上，抬头看了一眼林晖，什么也没说。
　　林晖从手机里调出一张在季家别墅里拍的照片，放到霍智宸面前，问：“能告诉我她叫什么名字吗？”
　　霍智宸看了一眼那照片，没什么反应。
　　林晖不紧不慢地又从手机里调出当年罗菲的一张照片，再次放到霍智宸面前，说：“那我们来谈谈她吧。”
　　旁边的警察不禁心里嘀咕：这姓霍的明明是一大毒枭，这姓林的为什么一直和他谈女人？我还以为市局来的大队长有什么奇招呢。
　　霍智宸依然一动不动，只是那目光在触及照片上的罗菲时，不易觉察地将所有的阴戾、漠然隐藏了起来。
　　林晖说道：“你在她面前的时候，努力维持着你最好的一面，把你的彬彬有礼和温文尔雅全都展示在她眼中，不仅仅是因为她从来没参与到你的生意中来，不知道你那些龌龊的勾当，更是因为她的善良和仁慈让你自惭形秽……”
　　旁边不以为然的警察突然瞠目结舌，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在他眼前，被捕以来一直沉默着以不变应万变的霍智宸，神情慢慢发生了改变，虽然那神情是一点点地嘲讽，看在那位警察眼里也是可喜的回应。
　　林晖也看懂了霍智宸的那点轻嘲，却丝毫没受到影响，继续说道：“你一直都想把你最完美的一面留给她，可是她却看见了你丑陋的嘴脸……”
　　听见这话，霍智宸终于嘲讽得笑出了声，“林队，你没必要为了让我回答你们的问题，连死人也拿出来骗我吧。”
　　林晖面沉如水，平静得波澜不起，冷声说道：“是吗？可是她让我转告你，时至今日，她还是相信人之初性本善。”
　　霍智宸脸上的嘲讽还没散去，就因这句话而面部肌肉不自禁的抽搐起来，他过于震惊的目光死死盯着林晖，突然疯了般地往前冲，却被审讯椅限制住了。
　　他失控大叫：“她……她……她……”
　　连问三个她，却始终没问出她什么。
　　林晖冷冷地看着霍智宸，眼中寒芒般的尖刺全都毫不掩饰地显露出来。
　　但此时霍智宸眼中只看见多年前那个柔美的女人，面对医闹所表现出来对人性的亲善——
　　几年前，罗菲医治的一个老年性直肠癌病人，直肠改道手术非常成功，但八十多岁的老人因癌症折磨，抵抗力下降，术后合并感染，抢救无效死亡。
　　那病人的儿子在老人住院期间从没露面尽孝，人一死，立即到了病房，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痛哭死了的父亲，先把孝子形象树起来后，口气一转就开始找医院的麻烦，揪住罗菲这个主治医生年轻没经验，给他爸的医治不当而导致他爸死亡。
　　病人的儿子并以此为由，带着一批医闹在医院大门前天天堵门拉横幅，并在一次罗菲下班时，拦住她推搡谩骂。
　　医院面对这种无理取闹的医闹要维权都非常困难，即使警察来了也都两边劝解做个和事佬，解决不了根本问题，所以院方一般都会考虑到医院声誉，赔钱了事，并为了平息家属怒气，扣罚了罗菲一个季度的奖金。
　　这事便惹恼了霍智宸，自己的女人为了工作被人打骂后不仅得不到支持理解，还得忍气吞声地受罚，在他的字典里就没有这个道理。
　　霍智宸也没去找医院理论，只是派人把死者儿子一家祖宗十八代事无巨细都打听得清清楚楚。


第四百零四章 
　　死者儿子高旭，三十七岁，在一家IT公司的对外宣传部当了个不大不小的主管，妻子在同一公司当文员，夫妻俩有个儿子，刚上初一。
　　父亲死后，留下一个老母亲，一个人在老房子里生活，高旭拿了医院的赔偿款后并没去照顾老母亲的生活。
　　霍智宸次日就向高旭所在的IT公司发出邀请函，称宸辉集团公司要开发一项办公软件，对外招标。
　　以宸辉集团公司的名气，这一招标消息发出去后，自然有很多IT公司前来竞标，一轮报价出来后，众人忐忑等待竞标结果的时候，高旭所在公司的总经理见到了宸辉集团公司总裁秘书办的经理。
　　总裁秘书办经理只提出了一个要求：开除高旭和他的老婆，这个软件的标书一定会花落你家。
　　这条件几乎没有考虑的理由，用两个微不足道的员工失业，来换取一个标价七千多万的项目，那简直是再划算不过的事情。
　　当天，高旭和他老婆就一起被公司辞退，大公司极其霸道，甚至不用付出双倍赔偿金，直接挑了个不是错误的错误把两人给打发了，连当月工资都被扣罚得干干净净。
　　高旭夫妻两人还没意识到异常，虽然觉得有点冤，但想到刚拿到医院赔偿的三十万，也暂时不担心家里经济问题。
　　接下来两口子开始重新找工作，奇怪的事情就开始接二连三的发生，两人面试的工作，明明面试的时候都双方相谈甚欢，彼此满意，但每一次时隔几个小时后就会收到对方生硬拒绝的电话。
　　一个月跑下来，夫妻两人对应聘一事都不抱希望了，最后两人一合计，趁着手里还捏着这三十万，做点生意。
　　两人一直在公司后勤职位上上班，根本不懂怎么做生意。
　　两人也有自知之明，比着手里的钱合计来合计去，最后决定在小区外面开个小超市，又稳定又有更多的时间照顾上学的儿子。
　　等到两人忙进忙出看好店面付钱租下，装修好、做好货架，进好货，开门营业后一个星期，隔壁不远处就开了一个大型超市，不但东西全还价格低，就人家大超市卖出来的价格都是他们的进价，人家还三天两头搞活动，周围住户买包盐都习惯往那家大超市跑。
　　夫妻两人正愁眉不展的时候，之前各个品牌来铺货的业务员就开始来结款，这与当初说好的押一轮，从第二轮进货开始付款的合同完全不一样。
　　争论起来后，人家业务员悄悄儿告诉他们，公司明文规定不给他这小超市铺货，必须现金买卖。
　　当初高旭两人为了把店子开得像模像样，几乎所有的货物都配备充足，从日用品百货、油盐酱醋茶、到小吃零食以及各类饮料等等，连五金用品他们都进了一些日常经常会用到的。
　　这些不同领域不同品类的公司却好像约定好了一样，全都开始来找他们结清货款，并放出来的话都一个样，公司要求他们现金进货。
　　他们这种小超市与人家品牌方进货都是和下面业务员做口头约定，根本没有正规的书面合同，现在对方违约，但根本拿不出证据来证明，高旭两口子只有吃下这哑巴亏。
　　高旭咬牙结清所有货款后发现，当初那三十万只剩两万多元钱了，但这还不是最坏的情况，很快法院找来了，说他们这店铺租给他们之前就被店主抵押给银行贷款，现在店主无法偿还贷款，银行要求以这间抵押店铺拍卖，以抵贷款。
　　高旭夫妻两人如遭晴天霹雳，老婆当时就晕倒在地。
　　哭过、吼过、质问过老天后，生活还得继续。
　　房东态度倒是极好，愿意按照合同赔付他们一个月房租。
　　高旭拿着剩余的三万多钱连夜重新找店铺，借钱凑齐一年房租，简单装修了一下，开始转运货物。
　　新店与原来这家店铺相距甚远，高旭自我安慰总算离开了那家大型超市的竞争圈子，却没料到新店开业不到一个月，隔壁原来好好儿的一家卖卫浴的大门面无缘无故搬走了，又改成了一家大型超市。
　　高旭在周而复始的恶性竞争之下，眼睁睁看着自己店里的东西落上积灰，效期短的食品开始过保质期，那些东西他又舍不得就这样扔掉，便佯装不知道，任由那些东西陈列在货架上售卖。
　　很快就出事了，一个放学回家的小学生到他店里买了盒酸奶，喝完没多久就开始上吐下泻。
　　那学生家长找到高旭理论，高旭已经提前下架了那款过期酸奶，并将货架上所有过期产品全都藏了起来，面对家长时便理直气壮地拒绝，并诡称自己根本就没有进过这款酸奶。
　　学生家长便报了警，并将这件事在网上曝了光。
　　很快警察就找到高旭店子里面来做调查，跟着食品卫生安全检查局、工商局都前来调查。
　　而此时网上却又爆出那家酸奶公司出具了高旭的进货单，上面清清楚楚的显示了那批货的进货日期，这一下人民群众的愤怒彻底爆炸了。
　　本来一件过期食品引发的食品安全问题闹得不算太大，若高旭及时认错并承担孩子所有的医疗费，这事或许就会就此了结。
　　但偏偏高旭推诿说谎，还来了个抵死不承认，他这态度激起了人民群众伸张正义的心，无数网红开始到他的小超市打卡实时播放，那些质疑他人品的人便开始扒拉他的生平事。
　　很快，他以正常死亡的父亲讹诈市一院并污蔑主治医生罗菲的事，全都被人扒了出来，为了锤死这事，让他再无法抵赖，好事者还找到当初高旭请来的医闹做了个现场访问。
　　高旭关门闭户的超市并不能幸免于难，被人在大门上泼油漆扔石块、写字辱骂，一家三口关在家中不敢出门。
　　儿子也不敢去上学了，走在街上都有人朝他指指点点。
　　在学校，所有的同学都知道他有个卖过期食品、当过医闹的爸爸，青春期的孩子更嫉恶如仇，对待他就像对待阶级敌人一样百般刁难。


第四百零五章 
　　儿子只得辍学在家，跟着父母担惊受怕地过每一天。
　　直到有人找上罗菲，询问她当初被冤枉时的感觉，天天埋头在病历、手术、病情中的罗菲才知道了高旭事件的始末。
　　当天她回家时，就看见霍智宸正在看网上对高旭的抨击，罗菲却从这个动作看出了事件的因果。
　　她合上霍智宸的电脑，轻声说道：“你不该这样的。”
　　霍智宸揽住她的腰，亲了一下她，说：“我什么也没干呀，不过是在他隔壁开了家超市而已。”
　　罗菲叹了口气，说：“智宸，人性都有善恶两分，你何必去逼出他们恶的那一面呢？”
　　这是她第一次当面指责他，霍智宸心中也隐隐有点不快。
　　他放开罗菲冷声说道：“我没逼着他去卖过期产品，也没教他撒谎抵赖。他当初以诋毁你的治疗而讹诈钱财，就是善吗？”
　　罗菲见他生气，忍了一下，还是说道：“人不如我意，是我无量。”
　　这句直指他气量小的话让霍智宸彻底恼怒起来，站起身来冷冷道：
　　“还有下一句，怎么不说了呢？我担心你受了委屈，费尽心思用手段帮你报复那个欺辱你的人，你竟然来指责我无德无量。”
　　霍智宸说完甩手离开，在经过罗菲面前时，听她低声说道：“智宸，人之初性本善。”
　　*
　　后来怎么了，霍智宸已经忘记了。
　　他只记得那是他和罗菲两人之间唯一一次发生过的激烈争执，或许只是因为那一次的事件涉及到她、伤害了她，他才在罗菲面前露了本性，平时所有的冲突矛盾都被他掩饰得很好，他只想在她面前留下自己最美好的一面。
　　林晖不知道苏筱玥在耳麦里告诉他的这句话，究竟触动了霍智宸的哪段记忆，从霍智宸变了又变的脸色中，窥知定然是他们两人有着特别意义的独有记忆。
　　林晖的眼神彻底地冷了下来。
　　霍智宸没看他，兀自摇头呢喃：“不可能，她不可能还活着。”
　　旁边那位警察已经惊得完全说不话出，这个在他们汉源市警察面前，心理防线犹如铜墙堡垒坚实的霍智宸，在林晖不着边际的几句话中，就完全失控了。
　　片刻后，林晖又开了口，说出来的话却带着明显的嘲讽，“你还想让她看见你像个跳梁小丑一样地负隅顽抗到底吗？霍总？”
　　林晖好像一点都不在乎别人看出来他是在报复霍智宸刚才的嘲讽，继续轻嘲道：
　　“也是，你早已经不是那个能左右她情绪的人了，她看见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听见这话，霍智宸竟然下意识地环视了四周一眼。
　　观察室里的苏筱玥，隔着单边玻璃诧异地看着审讯室里霍智宸灰败的脸色。
　　林晖对霍智宸的审讯突破，太出乎她意料，她从来没想到霍智宸会这么在意他在她心中的形象。
　　“她在哪儿？”
　　霍智宸在看清林晖沉冷不变的表情后就知道自己得不到答案，他说：“见不到她，我不会回答你们任何问题。”
　　“好呀。”
　　林晖在身边警察焦急地注视下轻声说道：“我从来都没想过要在你身上寻找答案。”
　　“你……”
　　在霍智宸不甘的目光中，林晖真的站起身来就往外走，走了两步停下来回头，竟然对着霍智宸微微一笑，说：
　　“我今晚大半夜地把你提溜出来，其实就是想让她看看你现在的狼狈样，阶下囚不该就是这个样子吗？我想问你话的时候，你就得被铐着坐这儿等着我提问。命不由己，霍智宸先生。”
　　苏筱玥听见林晖这话不由得竖起了大拇指，这套审讯上的心理战术简直是太天衣无缝了。
　　先是以她来敲开霍智宸自从抓捕归案后就麻木封锁起来的神志，让他对外界做出反应，然后又迅速地让他认清他已是阶下囚，是任由别人审判的罪犯，这种身份上的转变才是真正击溃一个人心理防线的关键。
　　林晖连称呼都把握得很精准，从霍总到霍智宸先生，最后的那个先生是一种赤裸裸的讽刺。
　　“我说。”
　　轻飘飘的两个字叫住了林晖往外迈的脚步。
　　林晖一点都没理会身边欣喜若狂的警察那佩服得五体投地的目光，抬手看了看手腕上的表，正要拒绝的话被那警察打断。
　　“林队，今晚口供出来了，你们明天就可以走了。”
　　林晖略一沉吟，走回去坐下，开口问道：“我们来谈下路瑶吧。”
　　这话不仅让霍智宸呆住了，连身边的警察也和霍智宸一样动作一致的把嘴张成了O型。
　　林晖没理会两个人呆鹅的表情，点开手机调出照片推到霍智宸面前，问道：“告诉我，和你在一起的路瑶，这儿有没有一颗红痣。”
　　这风马牛不相及的审讯内容，让旁边警察差点就要暴起去找赵鑫来评理，而霍智宸呆愣了半天，看着照片上冷艳的女人，说：“没有。”
　　林晖调出身着警服的路瑶照片又推过去，问：“和你在一起的人，是她？还是她？”
　　两张照片被滑动闪现，林晖在霍智宸的眼中看见了诧异。
　　良久，霍智宸一个字一个字问道：“她们不是一个人吗？”
　　林晖冷冷说道：“这不是你该问的问题，你只说你觉得和你在一起的人是谁？”
　　这一次霍智宸毫不犹豫地指着冷艳女人说：“是她。”
　　观察室里的苏筱玥没来由的松了一口气，虽然一切都还没有查明，但至少母亲助养的路瑶并没有黑化，没有撞死母亲、没有预谋杀害自己，母亲那颗视如己出的赤忱之心没有被轻贱，很好很好了。
　　没有血缘关系的两个人很难长得一模一样，就像她和路瑶虽然从小就有几分相像，车祸后她又特意按照路瑶的照片进行了微整形，但依然能看得出来她们俩并非一人，若不是以那场车祸为借口说是毁了容，只怕三年前就根本无法瞒过赵鑫他们。
　　但同卵双胞胎就不同了，她们在面容上几乎无法分辨彼此，若其中一个想要冒充另外一个，那基本属于本色出演。


第四百零六章 
　　目前尽管还没查清楚这一切就是当年被人抱走的那个姐姐干的，但只有这个解释是最合理的。
　　当年是谁抱走了她？
　　她又是如何知道路瑶？
　　又在什么时候冒充了路瑶？
　　从霍智宸没有驳斥路瑶这个名字就可以看出，那个女人就是用路瑶的身份与霍智宸在一起的。
　　思及此，苏筱玥有点恨恨的，那女人为什么要冒用路瑶的身份？是有意抹黑路瑶？还是有其他深意？
　　耳麦里听见林晖在继续问：“你和路瑶除了幼年时期在福利院一起玩耍过，就再没有任何来往，你们是怎么重逢的？”
　　霍智宸闭眼想了好一会儿才说：
　　“可能是因为我真正做的生意都见不得光，我就特别注意塑造自己和公司的正面形象。前几年公司对外宣传部经常会和一些学校联系，让我去做一些励志演讲，其实就是为了宣传我个人和公司。”
　　“当然开设这些演讲会，学校都会得到我公司的一些经济捐助或是为学生们提供部分工作岗位。”
　　“遇上路瑶，好像也是我到他们学校去做演讲的时候，学生比成年人更容易受到我那些所谓励志演讲的激励，演讲结束后我被很多学生围着要签名和合影。”
　　“我记得好像就是这种时候，把路过的路瑶给挤到了学校的一个人工湖里面，她不会游泳，当时是被肖勇救起来的。”
　　“她先认出你们的吗？”
　　“不，是肖勇。毕竟过去了十多年了，大家模样变化很大，路瑶又刚落水被救，样子很狼狈，当着那么多人，我也不过装模作样表达一下关心而已，但肖勇突然就激动起来，拉着她叫路瑶。”
　　林晖几乎是在他还没说完的时候就追问了一句：“路瑶当时是什么反应？”
　　霍智宸想了想摇头，“太久了，我记不清了。”
　　“你和她在一起那么多年，你对她的事这么不在意？”
　　霍智宸轻轻笑了一下，声音里有很明显的讽刺，看了一眼林晖说道：“男人可能对主动贴上来投怀送抱的女人都比较随意吧。”
　　“你的意思，罗菲是你千辛万苦追求而来的吗？”
　　霍智宸没想到林晖会有此一说，明显愣了一下，毫不犹豫地点头。
　　林晖也轻轻地笑了一下，同样有着很明显的嘲讽，说：“但你面对你千辛万苦追求来的罗菲，也没有多珍视，不照样与那个女人滚在一起。”
　　林晖下意识里已经不愿用路瑶来称呼那个女人了。
　　霍智宸神色一狞，张口想说什么，却又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林晖冷目淡淡扫过他的脸，指着照片上冷艳的女人问：“罗菲对你那些龌龊的事一无所知，那她呢？她也不知道？”
　　霍智宸可能是因为已经开了口，也就没有打算再隐瞒什么，反倒轻松地反问了一句：“我干的龌龊事不少，你问的是哪一件？”
　　林晖从来就不会在口头上与人打太极，根本不接霍智宸的话，直截了当问道：“买卖器官还是贩毒？或者这些，那个女人都知道？”
　　霍智宸轻蔑地一笑，“别以为这女人是个警察，就真当她有身为警察的素质和觉悟。”
　　观察室内的苏筱玥不由得捏紧了拳头，死死盯着审讯室里的霍智宸。
　　审讯室内，林晖仿佛没听见霍智宸的话，说话的语气都没带起一点起伏，只淡淡地：“哦？”
　　霍智宸却以为刺痛了他，愉快地反问：“你以为我为什么不顾及罗菲，而和这个女人在一起？”
　　单边玻璃另外一侧的苏筱玥下意识提起了心，但霍智宸没给她任何思考的时间就说了出来：“因为这个女人能让我得到冰毒的货源，且纯度极高。”
　　苏筱玥心跳静止了片刻，等到大脑能够思考的时候才发觉一身冷汗。
　　审讯室内的林晖同样非常吃惊，但脸上却没表露出一丝一毫，而是反问了一句：“冰毒？”
　　“对，你们这次搜缴的是粉冰样品，那是冰毒中最新的升级产品，听说能从皮肤吸收，欣快感比普通冰毒强烈很多，相对于传统的从罂粟里面提取出来的海洛因更来钱也更得年轻人的喜爱。”
　　“但我最开始贩卖的就是海洛因，可海洛因受制于罂粟这种植物的生长周期和收成等因素影响，价格波动极大，而且吸食海洛因的人，身体外貌特征一眼就能看得出来，很容易就被你们警方抓住并顺藤摸瓜查到上线，打击到我的销售网络，所以一直以来我都是在国外卖，很多国家对毒品的打击远没有我们国家严厉。”
　　林晖：“你在国外赚得的毒资就回国来投资做生意，以此来洗白那些钱？”
　　霍智宸点头，“本来家里就是做生意的，我就顺理成章的用那些钱扩大规模并涉猎其他行业，只有这样我才能赚取更多的钱。”
　　林晖：“为什么要回来贩毒？”
　　“国内好这一口的年轻人越来越多了，最重要的是我找到了冰毒的货源。作为一名警察你知道的，食冰的人跟吸海洛因的人不一样，毒瘾没发作的时候，他们看起来跟常人无异，除了消瘦，其他方面看不出来异常，不像吸食海洛因的人，即使毒瘾没发作，也是面黄肌瘦，精神萎靡不振，有很明显的外貌特征。而且更重要的是冰毒是化学合成物，价格和质量都能得到保障。”
　　林晖：“是她让你接触到冰毒吗？”
　　霍智宸：“不是，那次在医科大遇见她之前我早已经在贩冰了，但我接触到的一直都不是第一道货源。”
　　林晖抬眼看着他问：“她为你做了些什么？”
　　霍智宸听见这话，脸上轻蔑的表情更加明显。
　　“那一次肖勇认出路瑶后……我想起来了，当时肖勇认出路瑶后就激动地搂住还一身湿漉漉的人，结果她非常干脆地甩了他一耳光。”
　　“肖勇拳脚功夫本来不差，只因当时一点都没防备，那一耳光挨得结结实实，又当着那么多人，我虽然脸上维持着笑，但眼色可能就不那么客气了。”


第四百零七章 
　　“结果路瑶当时一看见我，态度发生彻底转变，骄横的神情一下子就变成娇娇滴滴的落水者，因为对她的第一印象就非常不好，所以后来肖勇和她有往来的时候，我对她一直都很疏离。”
　　林晖：“你眼中的那个女人是什么性格？”
　　霍智宸毫不犹豫地说道：“骄横跋扈，与她小时候开朗可爱的性格完全不同，若不是我调查后证实，医科大法医专业唯一的女生确实叫路瑶，并且是个孤儿，我真会以为她是另外一个人。不过女大十八变，从小在福利院长大，性格发生改变也属正常。”
　　林晖反问了一句：“你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说她叫路瑶？”
　　这话让霍智宸很疑惑，到底是高智商的人，从林晖开始让他指认两张照片上的人到现在这些问题，再没有想不明白的事。
　　霍智宸小心得反问道：“你的意思，和我在一起的女人不是路瑶？”
　　他想了想，自己又否认了。
　　“不可能。肖勇不可能认错，他一直都有关注她，长大后的路瑶我没见过，但肖勇偷偷见过很多次，而且我发现她有毒源的时候又调查过一次。她确实是路瑶，大学毕业后被分到汉源市雨城分局做了一名法医。”
　　林晖没有理会他，而是继续自己刚才的问题：“你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介绍自己叫路瑶吗？”
　　另一间房子里的苏筱玥非常紧张地盯着霍智宸看，她明白林晖为什么反复提出这个问题，因为这关系到路瑶是什么时候被自己的亲姐姐盯上的。
　　是在与霍智宸相遇之前，那个女人就调查到了路瑶，准备冒名顶替她？
　　还是遇到霍智宸，知道了霍智宸和肖勇有个童年玩伴叫路瑶后，才想到冒充她，这有很大的不同。
　　霍智宸想了片刻，说：“不是，是肖勇抱着她叫路瑶，当时周围的人很多，既然是小时候福利院玩过的小伙伴，我就让她先和我们一起离开了。我带她去清洗换衣服，我们三人坐下来叙旧后，她好像都还为先前打了肖勇那一巴掌而感到非常抱歉，不停地道歉。”
　　“那一次基本就是肖勇一个人说，我和她都笑着应和。我觉得几个人都有十多二十年没见过，客气生分很正常，送走她后我并没放在心上。没料到过了一个星期，她就主动来找我了，第二次见面她就很热情了，有说有笑，主动提起自己这么多年是怎么过的，现在在医学院读法医专业，包括将来的打算都畅所欲言，一点都没有第一次见面时的……生疏和小心。”
　　霍智宸说到这儿，隔着桌子看着林晖说：“如果真如你所说，那个人不是路瑶。那么我们第一次分手后她就去调查了路瑶的生平，了解了我们和路瑶小时候那点交往。可是为什么呢？因为对我一见钟情吗？”
　　他苦笑了一下，“我没想到我霍智宸一生狡诈，却被一个女人给骗了多年。”
　　林晖没有一点留时间给霍智宸唏嘘感叹自己愚蠢的想法，继续自己关心的问题：“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很快，主要是她美艳性感，对我的追求又大胆热情，男人没几个愿意拒绝这种送上门来的尤物，我也就顺水推舟的要了她。但那女人野心很大，想要我娶她，我根本不爱她，怎么可能娶她？”
　　“我记得你是在罗菲大三的时候才追求她，并和她在一起的？”
　　霍智宸神色一暗：“对。”
　　“那个时候你已经和那个女人在一起一年多了？”
　　这一次霍智宸只是点了点头，算是回答。
　　“难怪她要杀罗菲而后快，对于那个女人来说，罗菲才是雀占鸠巢的那个人。”
　　“我……”
　　霍智宸张嘴想要辩解，但却无话可说，事实就是如此。
　　林晖根本没给他懊悔的时间，又问道：“你知道她为什么要杀罗菲的母亲刘素琴吗？”
　　霍智宸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灰败，沉默地摇摇头又点了点头，哑声说道：“其实我喜欢上罗菲还是因为路瑶。”
　　林晖有点始料未及的惊讶，但他什么也没表露出来，沉默得看着霍智宸。
　　霍智宸点了点手机上那妖冶女人，说：“这个女人最开始黏上我的时候，我就将路瑶查了个彻底，自然就知道了助养她的刘素琴。”
　　说到这儿，霍智宸像是想到了什么，颓然地闭上了眼睛。
　　“我们这种人，疑心病肯定很重，既然查到了刘素琴，我就顺带把她的背景也查得清清楚楚，所以我就知道了罗菲，我让人监视刘素琴和罗菲，只是想知道路瑶和她们之间有什么往来秘密。”
　　林晖：“你怕这女人联合刘素琴母女害你？”
　　霍智宸点点头：“结果我每天看手下人交上来的监视视频，看着罗菲每天生活的点点滴滴，在不知不觉中就喜欢上了她，后来其实根本不用再监视罗菲了，但每天看她的生活视频好像都成了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重要事情。”
　　“我的一生过得还算顺利，所以一旦发现自己爱上了罗菲就立即付诸行动地追求她，我知道欲速则不达的道理，一开始就只像朋友一样出现在罗菲身边，时不时的和一帮朋友一起聚会，聊天吃饭，以此来加深她对我的印象。”
　　“那个时候我和刘素琴也见过几面，刘妈妈对我印象很不错，有意撮合我和罗菲，但我一直没敢莽撞。直到那个女人撞死刘妈妈，罗菲的生活一下子被打乱，同时还面临着很多实际问题，我一直陪伴在她身边，帮助她解决这些问题，我们在一起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
　　“看来你早就查到了是那个女人撞死罗菲母亲这事，但你却没有告诉罗菲。”
　　林晖的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任何的情绪，但又分明充满了嘲讽。
　　单边玻璃的另一边，苏筱玥咬紧牙关，攥紧拳头，她的身子正在微微颤抖，但她的大脑却异常清醒，她在霍智宸的沉默中却骤然想明白了那个女人杀母亲的目的——


第四百零八章 
　　母亲是唯一一个可能识破她身份，指认她不是路瑶的那个人。
　　母亲当年助养路瑶，几乎每个月都会抽时间去看望路瑶，她是这世界上最了解路瑶的那个人，也是唯一从细微的行为差别中分辨出那个女人不是路瑶。
　　那个与路瑶同时出生的女人，或许正是发现了这一点而起了杀心，跟着又发现妈妈还和霍智宸认识，那杀意就再也无法遏制了。
　　原来丧尽天良的人就是这个样子：贩卖毒品，视人命如草芥。
　　耳麦里传来林晖冷静的声音：“女人什么时候开始帮你提供毒源？”
　　旁边汉源市那名警察和书记员，在心里对林晖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没想到他迂回着从女人的问题问起，也能问出核心的毒品线索。
　　“因为我拒绝答应娶她，最开始她不以为意，她可能以为和我在一起久了，我始终会回心转意，直到她知道我和罗菲在一起，她才意识到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和她过一辈子。”
　　听到这儿，林晖岔问了一个问题：“据我所知，这个女人的生活耽于享受，很是奢侈，你就没有奇怪她一个孤儿，哪儿来的那么多钱。”
　　霍智宸想了下才说：“我从来没太在意她的生活，我还以为她花的是我给她的钱。”
　　“她找你要过钱吗？”
　　霍智宸愣了一下，摇头：“没有。可能我骨子里面就认为她在贩毒，有钱是理所当然的事。”
　　或许正因为没太在意这个女人，霍智宸一个思维慎密的毒枭才会被她骗了这么就久，还毫无察觉。
　　林晖：“她是怎么为你提供毒源的？”
　　“她为我介绍了一个人，见面后我才知道这个人是木元的手下……”
　　林晖心里一惊，差点就把那句“木元是谁”就脱口问了出去，屏息听他继续说下去，却没料到旁边警察没有他这份心理素质，已经失声问道：“木元？谁？”
　　霍智宸眼中浮现出明显的惊讶，林晖脑中急转，呵斥那小警察：“木元是东南亚出名的大毒枭，你们赵支队没给你说过吗？”
　　那警察到底不是周卫威，在林晖冷目注视下立即反应过来，状似随意道：“说过，这会儿突兀巴拉说出来，一时没敢确定。”
　　林晖从霍智宸的表情反应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不动声色地对他说：“继续。”
　　“我不知道路瑶……不，那个女人用了什么方法，木元这种境外大毒枭对于我们这种内地毒贩来说，一直都是只闻其名没见其人，他的得力手下突然来见我，让我很是吃了一惊，同时心头也很是怀疑。”
　　“但接下来的交往出乎我意料，很是顺利，那人好像特别尊敬路瑶……”
　　霍智宸反应过来现在自己提到的那个人可能根本就不是路瑶，正要改口，林晖摆摆手，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在那女人的示意下，几乎我提出的所有要求都满足了，我从贩毒以来，第一次拿到了第一手货，而且是纯度极高、价格前所未有的便宜。至此我便知道路瑶并不只是一个法医这么简单……当然她本来就不是法医路瑶。”
　　“你就没有多想？”
　　“我不仅想过，而且还直接问过她。她说她必须借用法医的身份方便做事，这种用合法身份掩盖罪恶的事我当然理解，就像我一样，表面上我是个合法的生意人做着合法的生意。”
　　林晖冷冷说道：“她不是路瑶！路瑶至今都是一名合格的法医，一名功勋警察。”
　　苏筱玥的指甲已经刺破了掌心，路瑶和一母同生的双胞胎姐姐，当年到底是谁死在了她车上？
　　车祸死了一个，那么还有一个人究竟在哪儿？
　　活着的那一个，为什么再也没有出现过？
　　自己冒充路瑶的身份已经半年有余，但路瑶本人从来没有出现过，连那个曾经冒用她的名字出现在霍智宸面前的孪生姐姐也没露过面。
　　一切都太蹊跷！
　　“你见过木元吗？”
　　“没见过。”
　　“那女人与木元是什么关系？”
　　“我问过，她从来不回答这个问题，每次都是一笑带过，但感觉她在木元那里是个重要人物。”
　　“她也参与贩毒吗？”
　　霍智宸一愣，认真想了想摇头：“除了介绍我认识了沉哥后，她就再没过问其他。”
　　“沉哥就是这次和你在船上见面的那个人吗？”
　　“不是。这次见面是让我看粉冰的样品，不需要沉哥亲自跑一趟，沉哥是木元最得力的手下，一般的事都轮不到让沉哥出面。这次样品看好后，三个月后就开始大量从M国运粉冰过来。”
　　林晖脑中电光石闪间突然就想通了为什么霍智宸一定要让他的顺泽物流公司夺得鸿达集团运送三套钻机的标，那样他才能有合法的渠道、正大光明的将毒品运送过来。
　　难怪霍智宸在两年前就策划搭上马永清这个人，有了这个人，以后鸿达集团运往M国的物流标都会由顺泽物流包揽下来，对霍智宸运送毒品提供了方面之门。
　　林晖心里同时还咯噔了一下，那女人能让沉哥为自己一句话就跑来见霍智宸，与木元的关系当真不简单。
　　“你从来就没怀疑过她是木元的女人？”
　　霍智宸苦笑一下，道：“不是怀疑，我基本能肯定是。所以我才一直不肯和她在一起。一个热情奔放的女人耐不住寂寞，出来找人玩儿，谁还敢当真？”
　　“但她好像对你很认真。”
　　霍智宸轻嗤道：“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
　　默了一下，霍智宸又说道：“她得不到也不会让别人得到。”
　　苏筱玥在隔壁房间哑然失笑：还真是这样。
　　自己还真是因祸得福。
　　林晖似乎对这个话题有点膈应，非常迅速地问了下一个问题：“你什么时候没见到她了？”
　　霍智宸毫不犹豫说道：“罗菲车祸后，我失去了心爱的女人，同时也从那女人疯魔的爱恋中解脱了。那时候我还以为是因为我最终失去了所爱，让她对我也索然无趣了，而且很奇怪的是，来自木元提供给我的货源也在那时候被切断了。”


第四百零九章 
　　苏筱玥没发觉自己因为霍智宸的这句话冲动地站了起来，浑身微微发抖，死死盯着玻璃墙另外一边的霍智宸。
　　他说那个女人和罗菲一起消失不见了！
　　那天被炸死在她车里的女人是路瑶的孪生姐姐！
　　那么路瑶——还活着？
　　苏筱玥觉得自己的心都要从胸腔里狂跳出来了，她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冲进审讯室，抓住霍智宸问个清楚。
　　但是理智告诉她，霍智宸也不知道，他甚至没看出来这么多年和他一起生活的女人不是路瑶。
　　苏筱玥手脚发软地慢慢坐回到椅子上，幸好是深夜，观察室里没有其他任何人。
　　林晖浓眉深锁，沉思不语。
　　霍智宸自己却继续说了下去：“其实也不算切断我的货源，我了解到市场上的冰就是从那个时候锐减，一时间价格高得离谱，但都只有零星的冰贩卖，因为找不到货源，我只好重新开始贩卖那些低档次的摇头丸和大麻。”
　　林晖非常快速地抓住了他话中重点，问：“可你这次见的就是木元的人，什么时候又联系上的？是那个沉哥联系你的吗？”
　　作为一个随时都可能掉脑袋的毒贩，没有老熟人的联系，霍智宸不可能轻易相信一个陌生人的话。
　　不料霍智宸摇头说道：“其实自从那女人从我生活中消失后，我就再没见过沉哥了。这次是因为他们用了那个女人留给我的手机号码打进电话。”
　　不用林晖多问，他就解释道：“那女人有很多手机，其中一个手机号码她给我的时候说，那是她专为我设置的一个号码，有任何危险都可以通过这个号码找她帮忙。她失联后我因为货源的事也曾经打过这个号码，号码能打通但是没人接。”
　　林晖：“这次打过来，你就相信了？”
　　霍智宸：“不，因为这个号码打过来后就作废了。当初那女人说过，这号码只能用一次，所以我相信了。”
　　林晖：“你和木元的人再次联系上是多久前的事？”
　　霍智宸想了一下，说：“一年多前吧。”
　　林晖：“你又见到了那个女人？”
　　霍智宸：“没有，如果见到了，那次见到你们那个与她很相像的法医，我也不会那么吃惊了。”
　　林晖：“现在你知道那个女人不是路瑶，你好好想想她为什么要冒充路瑶来接近你？”
　　霍智宸摇头，“我也不知道。或许是她真的爱上了我？为了接近我用路瑶的身份？也许她觉得路瑶从小和我、肖勇一起长大，更能让我接受她？还有一个好处是她冒充路瑶，可以得到肖勇的帮助，还有我的秘书何欣茹，她和路瑶是高中同学，那女人认识我后，经常用路瑶的身份和何欣茹见面。”
　　见林晖沉默不语，霍智宸颇为遗憾地安抚他：“我能想到的就只有这些了。”
　　林晖目光平淡地看了霍智宸一眼：“我需要你辅助我们画出沉哥的画像。”
　　霍智宸摇头，“没问题。”
　　就在霍智宸以为审讯就此结束的时候，林晖又说道：“你以前为了剽窃别人的器官害死了多少人？那些被偷的器官去向都老实交代出来，也好让我们告慰那些冤死的人。”
　　那一刻，霍智宸本就颓败的脸色一下子面如死灰。
　　林晖冷冷说道：“你以提供合适的器官供体去行贿你用钱买不通的那些路子，但是并不是挡在每一条路上的人都适用这个法子，我想问一下，为什么你前进道路上的那些拦路人，却好像都适用这个方法？”
　　霍智宸这个时候还能自嘲地笑了一下，“我会人为制造出原因，让他们去符合这个条件，适用这个方法。”
　　林晖微微点头，平静说道：“我懂了，就像许嘉肝脏和肾脏的受体，马林岷那样，因为一场争风吃醋引发的打架斗殴，意外受伤。”
　　霍智宸终于低下头去，“是。”
　　“也就是说争风吃醋什么的，就是你创造的条件？”
　　“是！”
　　林晖冷冷说道：“有个问题一直困扰我，希望你能为我解惑。”
　　霍智宸看着他，没说话。
　　林晖：“鸿达集团的那个物流标出来时要三个月后才会运行，我现在已经知道你当初竞这个标，就是为了这次和木元谈好合作后，为三个月后运送大量的粉冰而做的准备。”
　　林晖看着霍智宸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但我不明白你设计马林岷在酒吧被人殴打致伤的事却是在两年前，那个时候你就知道鸿达会出这么个物流标吗？据我所知鸿达与M国的钻机业务是今年才开始的，而你两年前就开始谋划这一切是不是早了点？”
　　霍智宸像是和老友聊天一般轻松，听见林晖这话，笑得很得意。
　　“防患于未然。我提前从内部消息知道，政府大力支持鸿达公司对外钻探业务，而鸿达的钻探本就主要针对欧美市场，我的货也多是从M国运回来，就想到先搭个关系在那儿放着，总有机会用上。”
　　如此长远的思虑和目光，可惜用错了地方。
　　林晖问：“为什么是马永清？鸿达集团公司里面，比马永清有权利的人很多。”
　　霍智宸看了一眼林晖，“林队长，公司内部错综复杂的关系你应该比较陌生。为什么是马永清，因为马永清虽然是安全部部长，实际上是最得鸿达董事长信任的人，在鸿达集团总部的隐形权利，几乎是除董事长之外无人能及的。”
　　林晖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马永清的身份有点类似于天子近臣，标明看没什么实权，却在公司内部无所不能。
　　*
　　苏筱玥看着玻璃另一边的霍智宸，她曾经自认为很熟悉很了解这个人，可是现在，她觉得除了名字之外，自己从来就没认识过他。
　　审讯还在进行，但苏筱玥却已经没有兴趣再听下去，她现在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失踪的路瑶身上。
　　如今基本可以肯定，死在她车上的人是那个冒用路瑶身份的孪生姐姐，虽然那女人骗取的是霍智宸的感情、何欣茹的信任，但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第四百一十章 
　　骗婚吗？不对，领结婚证的时候必须要户口簿，那个时候她怎么来圆这个谎？
　　苏筱玥企图从心理的角度来分析路瑶这个孪生姐姐的行为，可是她对这个知之甚少，根本无法做出正确的分析。
　　苏筱玥只得又将霍智宸的话反复回想、梳理，最后只得出那女人一定身处毒品环境内，正如林晖怀疑地那样，女人极有可能与木元的关系非常亲密。
　　可是女人之前那么多年对霍智宸的纠缠不会有假，如果木元和她是亲密的情人关系，她不可能还敢大大方方地给霍智宸介绍木元掌握的货源，而且货好价低。
　　除非——她就是木元，霍智宸提过那个沉哥非常尊敬她。
　　苏筱玥被这个想法鼓舞，兴奋地盯着审讯室的林晖看，等着林晖出来后第一时间告诉他。
　　但审讯室内没有要结束的迹象，霍智宸还在慢慢交代他掌握的销毒网络。
　　苏筱玥熬不住昏昏沉沉的睡意，趴在桌子上休息酸痛的颈椎，没想到这一趴就直接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苏筱玥感觉有人在抱自己，她一下子惊醒，待看清楚林晖时，推了他一把，嘀咕道：“还在人家分局呢，搂搂抱抱的让人笑话。”
　　她挣扎着要下来，林晖倒没坚持，把她放下来后说：“指纹结果出来了。”
　　苏筱玥一下子清醒过来，仰头急切地看着他。
　　林晖抿了抿唇，轻声说道：“从宿舍提取的指纹，与望馨苑那枚指纹不符合。”
　　苏筱玥呆呆地看着他，仿佛在慢慢消化这个消息。
　　其实心里早有这种预感，但真正证实路瑶并没有忘恩负义地谋杀助养她的妈妈，没有设计车祸谋害自己，苏筱玥的心情还是止不住地激荡震动。
　　那些曾经因怀疑而带来的痛苦，都在这一刻而烟消云散。
　　阿瑶，你不曾玷污身为一名警察的荣誉，也不曾辱没你功勋卧底的身份，更没有让母亲的助养变成一种罪果。
　　阿瑶，你依然是我没有血缘关系却胜过亲姊妹的亲人。
　　林晖太了解苏筱玥此刻的心情了，这无从安慰起的欣慰和难过，让他迅速递了话题过去。
　　“但指纹库里也没有与之匹配的指纹，看来我们还得回一趟季家。”
　　苏筱玥几乎是脱口而出：“什么时候去？马上吗？”
　　林晖摇头，伸手揽过她，说：“去吃点东西后再回去睡觉，养好精神再去。”
　　这个娇弱的女人既不能挨饿，又不能熬夜，否则几天都缓不过来精神，昨晚已经熬了整整一夜，今天无论如何都要让她休息好了再说。
　　苏筱玥对自己的身体也有自知之明，乖乖地任由林晖领着到外面去吃早餐。
　　两人在走廊上遇见赵鑫，看来休息了一晚上的赵支队已经满血复活，神采奕奕地向两人走来，老远就大声说道：
　　“林队不愧是江云市公安局的大队长啊，听说你一出马，霍智宸就交代得干净彻底。”
　　说话间，赵鑫已经走到两人面前，他盯着林晖因熬夜有点憔悴但依旧俊朗的脸“啧啧”两声，不无妒忌地说：
　　“其实我就想请教一下林大队长，你确定不是专门到我们雨城分局来吊打我们的吗？”
　　萎靡不振的苏筱玥被这话逗得“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又觉得不礼貌，赶紧收住了笑，没什么诚意的道了个歉：
　　“赵支队，对不起，我真没想笑话你，你说得太逗了。”
　　得到了霍智宸的口供，赵鑫心情愉快得好比解放区那晴朗的天，俏皮说道：“能逗阿瑶开心一笑，要我说什么都值得了。”
　　林晖拉过苏筱玥，面无表情地对赵鑫说了句：“今天之前审问另外那个人，我走之前要看到他的口供。”
　　赵鑫比了个OK的手势，一抬头就：“哎，那不押回来了吗？林队，要不一起审？”
　　林晖充耳不闻，侧身从他面前走过。
　　苏筱玥对一脸惋惜的赵鑫抱歉地笑了笑，指了指由两个警察押着的另一个毒贩，对赵鑫说了声“加油”。
　　她一回头，与那几个押送的人擦肩而过，突然她用力捏住了林晖拉住她的手，失声道：“是他！”
　　林晖脚步一顿，看向她：“谁？”
　　苏筱玥的嘴唇被自己咬得失去了血色，她说话时声音微微颤抖：“阿瑄的人，我在LS会所里见过他。”
　　* * *
　　汉源市临海，这几天有小股台风过境，虽然不影响生活，但时不时的一阵风一阵雨，给出行多多少少带来些不便。
　　赵鑫关上被风吹得哗啦直响的窗户，泡好茶，活动活动筋骨，准备着审讯刚从医院押回来的与霍智宸接头的那个毒贩。
　　其实赵鑫心里非常忐忑，霍智宸在他手里足足审讯了三个昼夜，连屁都没放一个。
　　结果人家林晖一上，霍智宸就竹筒倒豆子，吐得干干净净，连自己那点情史都交代了个底朝天。
　　这对他赵鑫、对他们整个汉源市雨城分局，简直就是现实打脸的节奏。
　　赵鑫喝了一口滚烫的还没泡好的茶，才勉强把心头那股子烦躁劲给压下去，深吸两口气，毅然往审讯室走去。
　　一路上他那些手下见他一副慷慨就义的表情，全都面面相觑，互相打听追问：
　　“赵支队这是要去赴刑场吗？”
　　赵鑫坐下来的时候就忘记了心里那些担心，锐利眼神直盯对面那个人。
　　男人因为中弹，手术后才三天时间就被拧到了审讯室，此时精神萎顿，面色因为失血过多而苍白灰青。
　　“姓名？”
　　“马光学。”
　　“年龄？”
　　“33岁.”
　　“知道自己犯什么罪吗？”
　　“不知道。”
　　赵鑫要被气笑了。
　　旁边昨晚目睹了林晖审问霍智宸全过程的那名警察小许，这会儿再面对自己领导那千篇一律的审问流程，突然就生起了怀疑。
　　说好的审问需要技巧呢？怎么还是老生重谈？
　　那昨晚人家林队先从真假女人身份开始，再迂回到毒品交易的过程叫什么？
　　只听赵支队说道：“霍智宸可是什么都已经交代了，你是木元的人，这次是奉沉哥的命令，带了粉冰样品给他看。”


第四百一十一章 
　　小许在心底质问：这么早就把底牌亮出来，真的可以吗？
　　马光学眼中一闪而过的诧异没逃过赵鑫的眼睛，他嘲讽道：“你不要告诉我，游艇上全副武装的杀手和不远千里前来与你见面的霍智宸，都是陪你去游海的。”
　　那人扯着因失血过多而干裂的嘴唇，说：“为什么不可以？”
　　赵鑫有那么一瞬间失去了语言功能，但他迅速抓回了自己的神志，“啪”的将一包东西扔在桌上，说：
　　“这包东西是从那艘游艇上你躲藏的地方搜出来的，你不会不认识是什么吧？你被抓了个现行，还有人证和物证，零口供都能定你的罪，我不过是给你一个减刑的机会，你不想要，我肯定不会勉强。”
　　桌子上那包粉冰是一种淡粉色的晶体，此时它宛若一粒粒璀璨的粉色钻石，在灯光的照耀下发出炫彩的光芒，晃得马光学一下子眯起了眼睛。
　　“等等！”
　　佯装漫不经心的赵鑫听见马光学喊出的这一嗓子，心里安定了大半，这绝对是要交代的前奏。
　　果然，就听见马光学嘶哑道：“我交代。”
　　赵鑫衣服下绷紧的肌肉不易觉察地放松下来，沉声问道：“你的老板是谁？”
　　“我从来没见过大老板，只听沉哥叫他木元先生。”
　　木元？
　　昨天他们才在霍智宸口中得知这一大毒枭的名字，今天很快再次听见。
　　“你说的沉哥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我就知道他叫沉哥，也有人叫他阿沉。”
　　“窝藏毒品的地方在哪儿？”
　　“大哥，我就是一个下面跑路的马仔，放毒的窝点怎么可能让我知道。”
　　得，一问三不知，除了已经知道的木元和沉哥，什么新的消息都没有。
　　赵鑫嘴里厉声说道：“你不要以为挤牙膏一样的慢慢往外面吐就能减轻你的罪行，还想争取戴罪立功的机会你就给我老实交代了。”
　　但他心里却在盘算要怎样才能继续审问出点东西，一般来说愿意开口的罪犯比霍智宸那种沉默以对的人好审些，再不济还能让这个人配合画出沉哥的画像。
　　正在他紧张思考的时候，审讯室的门在身后打开，赵鑫回头一看，林晖走了过来。
　　林晖示意小许离开，自己坐了下来，开口第一句话就让赵鑫愤怒无比。
　　“你大老远地从江云市跑到汉源市来，出海上了游艇，与同样从江云市飞过来的霍智宸碰头，你说你只是一个跑路的马仔？”
　　赵鑫眼见对面一直没精打采的人身子一震，脸颊肌肉抽搐了几下，死死盯着林晖不说话。
　　林晖仿佛没看见马光学那要杀人的眼神，继续问道：“LS会所贩毒吗？”
　　“你的季总知道吗？还是你贩毒的事本来就是季瑄指示你干的？”
　　这什么情况？为什么林晖知道的罪犯资料我不知道？
　　赵鑫脑中无数头草泥马呼啸而过，差一点就要拽住连珠炮轰的林晖叫停，理智又像一把神明之斧，硬生生地斩断了他这念头。
　　再一次坐进观察室里的苏筱玥，指甲都被她捏得刺进掌心里也没觉得疼。
　　是她认出了马光学，是她让林晖开始怀疑季瑄。
　　她却在林晖咄咄逼人的讯问中，突然就明白了季瑄当年的逃离。
　　或许季瑄早就察觉自己的父亲干的那些违法杀头的事情了吧，所以在母亲一逝世，他就从家中逃出来了。
　　当年的他，不是毫无准备地逃出那个家，而是他不愿意花费季柏远的一分钱，他嫌脏。
　　所以，自己才会在科技大遇见那个身无分文、饿得要与流浪狗分食的季瑄。
　　而且她还知道，季瑄现在继承的生意全都是他妈妈留给他的。
　　那些生意，在季柏远没死之前被他掌控，他死了之后，季瑄拿回了属于他母亲的所有生意，却没动季柏远名下的任何公司。
　　当年最后一次行动，把一切都炸成了灰，跟着就发生那个冒名顶替路瑶的女人在罗菲车祸中死去，路瑶失踪。
　　随后自己顶替了路瑶，并以失忆搪塞了所有关于那次行动的问题，所以汉源市警方是没有证据证明季柏远贩毒一事的，也就无法查封他名下的所有公司。
　　但季瑄从来就没有插手过季柏远的生意。
　　季瑄没有贩毒。
　　这是苏筱玥见到马学光后的第一个反应。
　　但林晖不相信季瑄，他在进入审讯室前冷静地问她：“若马学光另有老板，那他为何这么多年都在季瑄的LS会所打工？”
　　这确实是正常的思维。
　　马学光既然能被派遣来与霍智宸谈这么大一笔生意，那他在木元那边的身份一定不会低，但他一直在LS会所当一名侍应生，这确实是无法解释的矛盾。
　　更何况黑白两道的人都知道，季瑄从不允许任何人在自己的场地内贩卖毒品，马学光在LS会所里贩卖毒品就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他不仅仅要提防警察，更要防备他的上司，这种行为有悖于常人对安全的寻求。
　　但事实上，马学光一直很安全，直到这次在汉源市海上被警方抓捕。
　　所以，林晖怀疑季瑄也不无道理。
　　但，苏筱玥相信季瑄。
　　苏筱玥此时很想给季瑄打电话，问问他这个马学光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林晖严令禁止她和季瑄联系。
　　苏筱玥隔着单边玻璃看林晖一声声逼问马学光，理智上她知道林晖是正确，但感情上她却非常难过。
　　她自己也说不上到底是对林晖过于冷峻的态度难过呢，还是对被怀疑的季瑄难受。
　　苏筱玥正沉在这低落的情绪中不可自拔，就听见马学光怆惶失措地否认：“不，季总不知道，我都是背着他做的这些事。”
　　“哦？”林晖从来都不会是一句话就能敷衍的人，他在马学光的话刚说出口就紧追迫问。
　　“看来你很得季总的赏识，据我所知，季总对毒品是深恶痛绝，他的所有娱乐场地都不允许贩卖毒品，连兴奋剂都不允许出现，何况是冰毒！”
　　马学光急切地否认：“不，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别告诉他我沾染了毒，我会死得很难看的。”


第四百一十二章 
　　林晖没给他喘息思考的机会，紧紧追问：“沉哥不是季瑄的人？”
　　“不是！季总什么都不知道。”
　　马学光一直极力否认季瑄知晓此事，但他脸上过于慌乱的神情，实在让人怀疑他在欲盖弥彰。
　　这几乎是对季瑄的一种变相指认。
　　苏筱玥无声地靠向椅背，闭眼回想与季瑄相见后的点点滴滴。
　　那个身无分文、穷得要和一只狗争食的少年，若要贩毒，何必坚持得那么辛苦？
　　那个痛得蜷缩在病床上，都不忘拉着她的手提前声明“我没有钱做手术”的少年，若要贩毒，何必宁愿自己忍饥挨痛？
　　那个眼神清亮，总是笑得一脸灿烂的男子，若是贩毒，又何必一定要找回身为警察的路瑶？
　　不会，季瑄绝不会贩毒！
　　苏筱玥陷入前所未有的迷茫中，就连当年车祸醒来被逼着顶替路瑶身份的时候，她都没有像现在这样茫然无措过。
　　因为，这一次与她观念相悖的那个人是林晖。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筱玥才从神思恍惚中清醒过来。
　　审讯室里，林晖已经停止了对马学光的逼问，技侦的人正在马学光的口述下描绘沉哥的画像。
　　苏筱玥凝目仔细看着屏幕上那逐渐清晰的画像轮廓，再一次认出了画像上的人是谁。
　　她霍然起身离开了观察室，走出门就给魏局拨打了电话。
　　是时候，真正回到季瑄身边。
　　为证明他的清白，自己一定要回到他身边。
　　林晖审讯完马学光就接到了魏局的电话。
　　“小苏告诉我你刚才在审讯罪犯，我这儿小苏的借调文件已经发给了那边卢局，吴军和周卫威今天就到汉源市配合你把霍……”
　　“等等！”
　　林晖与马学光斗智斗勇大半天，现在满脑子分析的都是季瑄贩毒的可能性，中枢神经系统处理信息慢了半拍才抓住了小苏和借调两个词。
　　“什么小苏的借调文件？”
　　魏局闻言，心肝脾肺为之一颤，声音却平静如常。
　　“小苏法医先前给我打电话，说是现在雨城分局那边很多线索都指向了季瑄参与贩毒，虽然她与季瑄本来是完全不相干的两个人，但毕竟路瑶是她母亲助养的孩子，与她之间无异于是姐妹，所以她要求暂时借调回雨城分局上班，一起配合那边缉毒警们彻查季瑄……”
　　林晖打断了魏局的话：“所以你就同意了？”
　　魏局从林晖咬牙切齿的声音中知道自己猜对了，但假意问道：“她没告诉你？”
　　林晖刹那间有砸手机的冲动，“你说呢？”
　　魏顺从林晖问出第一句话的时候就知道这事出了岔子，但他觉得苏筱玥提出的主意确实不错，便解释道：
　　“小苏说，在季瑄心中，她就是路瑶这个同父异母的姐姐，是最容易接近季瑄并探查情况的最佳人选，而且她人现在本来就在汉源市分局那边，能帮忙把案子侦破清楚是顺带的好事情啊，毕竟路瑶曾经是雨城分局的法医嘛。”
　　林晖压住心头呼呼往上蹿的火气，说：“季瑄究竟有没有贩毒还没查明，但就从季柏远这个大毒枭是他父亲这一点来看，我们都不能太过于乐观。你让苏筱玥回到季瑄身边生活，这与当年把路瑶推去季柏远身边当卧底有什么区别？魏局，别忘了，现在路瑶还生死不明！”
　　魏顺知道他说得有理，但这决定是在苏筱玥的坚持下，经过市局几个领导商量后做下的决定，借调文件都已经传给汉源市了，不可能再更改。
　　林正刚都能顶住来自李黛女士的压力，他魏顺为什么就不能顶住林晖这小子的怒火？
　　但他忘了，林副市长是可以不告诉老婆这么详细的，只含糊一句借调支援雨城分局的法医工作，也能将担心儿子异地恋的李黛女士敷衍过去。
　　魏局不能在下属面前露了怯，说得非常的义正言辞：“我们只是让她借调回去，方便她经常和季瑄见面来，以此来判断季瑄到底有没有参与贩毒，并没有要求她像当初路瑶那样，一定要获取那些方面的情报。”
　　林晖冷冷驳斥道：“她会这么听话？”
　　魏顺哑了一下，跟着电话就被挂断，他瞪着“嘟嘟”直叫的手机，半天才憋出了一句：“咦，你小子敢挂我电话！回来后看我怎么收拾你！”
　　林晖走进宿舍时，苏筱玥正在收拾行李，听见他的脚步声，头也不回地说道：“别劝我。”
　　林晖走上前一把按住她的手，深邃的眼眸盯着她，说：“不行。”
　　苏筱玥回望他，平静问道：“为什么？”
　　“季瑄是否贩毒，我们谁也不知道……”
　　苏筱玥斩钉截铁地打断他的话，说道：“我知道！他没有！”
　　林晖被她对季瑄毫无理由的维护态度彻底激怒，那句已到嘴边“我们一起去查清楚”的话就拐了弯儿，变成了：“他现在是极度危险的人，我不会同意你回到他身边。”
　　林晖眉心不易觉察地跳了一下，这话怎么说得好像自己管不住女朋友，女朋友要踹了他，跑去和前男友破镜重圆。
　　但苏筱玥没体会出这意思，她被林晖霸道的话气乐。
　　“你不会同意？你是我什么人？领导吗？我的直接领导是潘科，更何况这事魏局已经同意了，文件已经发到这边。季瑄至少还是我名誉上的弟弟，你什么都不是！”
　　林晖深色瞳孔里储满风雨欲来的暴怒，他略微狰狞地看着僵立在书桌前的苏筱玥，良久，轻轻冷笑一声：“行，你说什么都不是那就不是吧。”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出了宿舍。
　　房间里，苏筱玥目送林晖挺拔笔直的背影走出视线，她突然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一般，身子一软就蹲了下来，她慢慢捂住脸，隐忍而又克制的啜泣声在房间中久久回荡。
　　此时赵鑫在卢局办公室，说出了和林晖相同的话。
　　“季瑄现在是极度危险的人，我为什么不可以传唤他？他自己的手下画出来的沉哥画像，就是那个常年跟着他身边的助理，谁还能洗脱他的嫌疑。”


第四百一十三章 
　　卢局坐在办公桌前，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无声地盯着赵鑫看的时候，让赵鑫生出一种高深莫测的忐忑，良久他说：“我。”
　　赵鑫有点愣神：“什么？”
　　卢局伸手端起茶杯揭开盖子在杯沿上磕了磕，说：“我能洗脱他的嫌疑。”
　　这一下赵鑫彻底地愣住了。
　　* * *
　　林晖走出大楼，被汉源市特有的带着海水潮湿味道的风一吹，那股在胸腔横冲直撞的狂怒就渐渐熄灭下来。
　　他抬头看了看头顶那扇透着亮光的窗户，不由得懊恼地甩了一下头。
　　临走时苏筱玥煞白的脸色在林晖脑海中晃动，他站定身子，犹豫着要不要返回去安慰一下那个娇气爱哭的女人。
　　他裤兜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林晖一看赵鑫的名字就皱起了眉。
　　“林队，你们那边过来协助你押送霍智宸的两个人到了，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走？明天一早？那好……那个……林队，你有空吗？”
　　电话那边的赵鑫可能就是顺口一问，根本就没打算听林晖的回答，自顾自地又说道：“这儿有个失踪少女案，你能帮忙过来参谋参谋吗？”
　　林晖听见这话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又可以正大光明在这儿多耽误几天了，至少让他有时间想出办法来缓和与苏筱玥之间闹僵了关系。
　　所以林晖回答得非常和颜悦色：“好，我马上到。”
　　一走进赵鑫的办公室，钱支队长就上前两步，热情地握住林晖的手使劲摇了两下。
　　林晖这才想起赵鑫是缉毒支队的人，自己这次是因为霍智宸贩毒案才会到汉源市缉毒支队来的。
　　钱支队已经先一步开了口，说道：“林队，你是省会城市的刑侦大队长，破过的案子肯定比我见到的罪犯还多，既然你在咱们分局，就请你不吝指导我们一下，你们也知道失踪案时间越久，失踪者获救的几率越小。所以请你给我们指个方向，也好过我们现在毫无头绪的瞎琢磨。”
　　“指导不敢，我们可以共同商讨一下案件。”
　　林晖害怕钱支队继续客套，问道：“能说一下情况吗？”
　　“失踪少女名叫谢蕊，十三岁，在育才中学读初一，昨天晚上八点多钟父母就来报警，说本来该在六点前到家的谢蕊，却一直没有回家。”
　　“谢蕊是走读生，下午放学在五点，平时坐公交车回家一般就在五点四十左右，在家吃完晚饭，七点过出门到校上晚自习。”
　　“偶尔谢蕊也会下午放学后不回家，连着晚自习一起上了再回，但一般这种情况下谢蕊都会打电话告诉父母。”
　　钱支队说到这儿停下来看了林晖一眼，林晖知道下面的话才是案件发生的过程。
　　“昨天谢蕊妈妈没接到女儿的电话，到点没看见人回来就给谢蕊打电话，但电话一直打不通，这种情况从来没发生，谢妈妈虽然觉得有点担心，又想到或许是谢蕊手机没电，刚巧又不回来，所以想等到晚自习上课后再问问老师。”
　　一直安静听钱支队讲述案情的林晖这时候插了话：“不会，如果是手机没电，可以借同学或老师的手机打。”
　　钱支队的表情有细微的呆僵，跟着又说道：“直到晚上七点，晚自习开课后，谢妈妈打电话给谢蕊班主任，得知当晚只有谢蕊一个人没到校后，学校老师和家长这才发现谢蕊已经失踪。”
　　“谢蕊父母率先报警，学校开始询问同学，经常和谢蕊一起坐车的同学说，亲眼看见谢蕊到站后下了公交车。”
　　“我们从公交车上调取的监控也看见，谢蕊放学坐车的时候一切正常，和同学有说有笑，一路玩手机交谈，直到到站后下了车就再也没看见谢蕊了。”
　　似曾相识的情节，让林晖想到了被人偷取了肾脏和肝脏的大学生许嘉，他脱口而出：“公交车站附近监控，有没有调出来查找？”
　　钱支队愣了一下，迟疑问道：“你怀疑她是被绑架了？”
　　林晖沉默地点点头。
　　“可是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二十六个小时，家长和学校都没接到勒索电话。”
　　林晖摇头：“未必……”
　　“砰”的一声房门被大力推开，一个人连滚带爬扑了进来，手指着门外的方向，口吃道：“电话……电话……来了！”
　　赵鑫和钱支队异口同声吼道：“什么电话来了？”
　　那人也急得只跳脚，但就是抑制不住自己激动地口吃：“绑……绑……绑匪的勒索电话！”
　　他一吼完，房内三人神色俱是一震，钱支队最先跳了起来就往外冲，口无伦次地叫道：“监听……技侦的人都死哪儿去了？打……的谁的电话？”
　　赵鑫走路带风，一把拽住钱支队就往隔壁刑侦支队跑。
　　林晖看了一眼瞬间乱成一团的办公室，抬脚跟上赵鑫两人。
　　林晖还没走进办公室，就听见一个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声：“我的蕊蕊呀，为什么要绑架她？我们夫妻都是拿工资的人，砸锅卖铁也凑不齐这一千万啊？”
　　一个男人带着哭音也在说：“警察同志，一千万我们卖房子去凑，可是你们得先救人啊，卖房也需要时间，那人只给了这么点时间……”
　　林晖一听男人的话就知道是凑不齐钱，又担心警察不救人，所以撒谎说卖房去凑。
　　刚进屋的钱支队下意识安慰道：“先别慌，我们会尽快救出你女儿的。”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但夫妻两人却像抓住了主心骨，哭着抓住钱支队：“你们快点去救啊，帮我们先把钱凑齐了赎回我女儿了，我们还你。”
　　“不能给钱！”
　　林晖冷冷打断钱支队那句“我们正在想办法”，说：“钱一给，你女儿的命就无法保证了。”
　　夫妻两人泪眼朦胧地看着这个年轻英俊的男人，哭着控诉：“你们警察就是心疼钱，不想救女儿。”
　　林晖今天被苏筱玥气得脾气很不好，冷冷问道：“谁告诉你警察救人是靠交赎金？”


第四百一十四章 
　　那不过是为能安全救出人质，拖延时间而使用的方法。
　　但林晖一向说话简单明了，多余的解释话从不说出来。
　　可就他那冷冷的一句话，也把夫妻两人说得一噎。
　　钱支队老脸一红，他虽然只是口头上说说，安慰安慰夫妻两人，但被林晖这样一说就显得他很信口开河似的。
　　林晖不想再浪费时间，用命令的口气说道：“你们请老老实实回答我的每一个问题。”
　　夫妻两人被林晖自身的气势所迫，不由自主地点了头。
　　“你刚才说你们两个都是上班拿工资的，两个人一年总收入多少？”
　　夫妻两人一听这话就愣住了，怀疑地看向钱支队，说：“这人是谁啊？你们究竟什么时候去救我女儿？不问别的，上来就问我们收入多少，是不是担心我们不还你们的钱啊？”
　　林晖没等钱支队开口，平静说道：“你们现在每耽误一分钟，你女儿的生命就多一分危险，你们确实要继续质疑我？”
　　赵鑫赶紧在旁边介绍：“这位是江云市刑侦大队队长，刚刚过来协助我们破获了一起重大贩毒案，明天正准备离开，是钱支队特别把他请来调查你们女儿失踪……绑架案的。”
　　两夫妻报案已经二十多个小时了，钱支队他们还在抓瞎，人家林晖连案情都还没了解，就从钱支队长的只字片语中意识到这不是一起失踪案，而是绑架案。
　　就这点水平，也不是老钱他们支队那些人能比的。
　　赵鑫在心底忙里偷闲地再一次为雨城分局的警力水平深感担忧，嘴上却没落下继续对林晖的肯定。
　　“你们配合回答他的问题，一定对救出你女儿有帮助。”
　　赵鑫耍了个滑头，只说了一定对救出你女儿有帮助，却没说一定能救出你女儿。
　　夫妻两人此时正惊慌无助的时候，哪儿听出这话中的细微差别。
　　谢蕊爸妈再不敢多问，老老实实答道：“我们夫妻两个一年加起来收入有十七八万。”
　　林晖连眉毛都没掀动一下，接着问：“家族里面有没有特别有钱的亲戚？”
　　“没有，我老婆娘家人全都在农村，她父母在镇上做点小生意，也只比别人好过一点。”
　　“有没有占地赔款之类的事？”
　　夫妻两人对视一眼，摇头。
　　“家里最值钱的是什么？”
　　“一套房子，九十多平。”
　　林晖看向赵鑫，问：“汉源市九十多平的房子卖得好的话，差不多两百万左右，对吗？”
　　赵鑫点头。
　　林晖自语道：“这就怪了，绑架案一般都是以金钱为目的，赎金的数目一般都以家庭收入和总资产为标准，略微抬高一点，这样才既不会把家属逼到死胡同报警，也不会因为数额太大拿不出来钱而导致竹篮打水一场空。”
　　“一个年收入不到二十万、有一套价值两百万的房产，赎金定位三四百万是最合理的，为什么会狮子大开口地索要一千万？”
　　没等众人回答，林晖点了点谢蕊父母，顾自说道：
　　“超出受害人家庭经济能力的巨额赎金只会让家属立即崩溃，而选择做出一些在绑匪看来不理智的行为，就像他们，选择了报警——这不是绑匪想要达到的目的。”
　　所有人这才明白他详细询问人家资产状况的目的，钱支队对他顿时佩服得直想竖大拇指。
　　旁边一个警察失声问道：“难道根本就不是为了赎金？”
　　不是为了赎金是为什么？
　　这答案，作为警察都心知肚明，谢蕊父母却不知道，但从警察们凝重的神情察觉到什么，谢母立即失声痛哭起来。
　　林晖没有给他们悲痛的时间，跟着又问：
　　“对了，你们是怎么想到报警的？难道劫匪在电话里面没有告诫你们，如果报警就会撕票什么的话吗？”
　　这话让夫妻两人的表情再度发生变化。
　　林晖看着夫妻两人渐渐变白的脸色，诧异道：“他们真的没有这样威胁你们？”
　　两夫妻一个劲儿点头。
　　赵鑫心中一动，问林晖：“你的意思……”
　　林晖在钱支队一片茫然的目光中点了点头，“可能不是单纯的绑架勒索案。”
　　不是单纯的绑架勒索，那是什么？
　　精神施虐！
　　谢蕊父母并不知道林晖这句话到底代表了什么意思，再次直觉不是好事，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那是什么意思？我女儿怎么了？我们去筹钱不行吗？能救我女儿吗？”
　　林晖没有理会夫妻两人无意义的哭诉，而是自顾自的说了一句：
　　“绑匪如果是为了享受精神施虐这个过程，那他也太急了点，一笔巨额赎金直接超出了家属的心理承受范围，把人给弄奔溃了，来了个鱼死网破的报警行为，那他还怎么享受精神虐待的过程呢？”
　　房间里的所有人全都面面相觑，这么精准地去剖析罪犯的心理活动，在他们雨城分局没一个人能搭上话来。
　　林晖从沉思中转过来，一点没察觉满屋的尴尬，问钱支队：“监听设备弄好没有？”
　　钱支队抹了一把臊脸，若无其事地回答：“技侦在架设了，应该很快就好。”
　　“交易的时间地点？”
　　“明天下午三点，在精灵游乐场里的鬼屋。”
　　林晖略一沉思，摇头道：“交易地点有问题。”
　　钱支队再次不解，问：“怎么了？鬼屋里又暗又黑，又还时不时有人受到惊吓尖叫不已，若绑匪拿了赎金趁乱逃走是件很容易的事啊。”
　　林晖点头：“是这个道理，但鬼屋的设计一般都是一个门进，另外一个门出，这样不利于逃跑。除非……”
　　赵鑫接过话说：“除非他根本没打算带着钱离开。”
　　钱支队更加愕然，“什么意思？”
　　赵鑫问道：“拿了钱先藏起来，然后另外再找时间来取。”
　　林晖点头，钱支队问：“可他能藏哪儿呢？鬼屋就那么大，我们封屋搜查的话肯定能搜得出来。”
　　林晖说道：“现在这些都是我们的猜想，只有到时候看情况了。”
　　这时候有人走进来说：“钱支队，手机监听已经装好了。”
　　钱支队“嗯”了一声，说：“你带人密切监视着谢蕊父母的电话。调查车站周边监控的人去了没有？”
　　“去了。”
　　这时另外一人进来对赵鑫说：“赵支队，季瑄来了。”
　　赵鑫看着林晖说：“你现在忙这边，我先去询问他？”
　　林晖拦住他：“不用，我去。只是问他几个问题而已，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钱支队冲林晖离去的背影问道：“你就这样走了？那这儿怎么办？”
　　林晖停了下来，转身对他说道：
　　“一、等绑匪电话；二、等车站监控结果；三、派人到学校，发动全校同学，凡是昨天下午放学见过谢蕊的全部记下来，拼凑出谢蕊昨天的行踪轨迹；四、如果你觉得自己运气足够好的话，散出人手去寻找。”
　　钱支队点头应了个：“行。”
　　等林晖离开后，赵鑫忍不住吐槽：
　　“我说钱支队，你这刑侦支队到底你说了算还是他林晖一个外人说了算？”
　　奔五的钱支队性格耿直，一直的秉性就是干一行爱一行。
　　以前在基层派出所当所长的时候，天天埋在对小偷商贩进行法制教育、登记一下辖区内的人口户籍，再经常干点撬锁救猫、跳河捞狗的事，他也能常年如一日的保持着高度的工作热情。


第四百一十五章 
　　升到分局当支队长后，那破案跑现场的热情更是势不可挡。
　　就是年龄大了脑袋没那么灵光了，手下人的智商虽然没到周卫威那程度，也差不了几个百分点。
　　但人家周卫威胜在身在一个好团队里，又有一个堪称神探的老板，自己想不到但至少也看过不少疑难案例，惯性思维也能比他们略胜一筹。
　　所以钱支队有一大优点，只要能破案，他就没那么多面子里子讲究，不耻下问是他和周卫威同志共同拥有的美德。
　　不出所料，钱支队呛了赵鑫一句：“只要能救出谢蕊，谁都能说了算。”
　　赵鑫揉了揉鼻子，也没好意思继续嘲讽，毕竟他也不比钱支队好多少，前几天的海上行动，若不是林晖，别说霍智宸、马学光，估计那些杀手他都捞不了几个能喘气的。
　　林晖走进赵鑫办公室，见季瑄悠然地架着长腿坐在走廊椅子上，无视周围无数道遮遮掩掩偷窥的目光，低头刷手机。
　　林晖的谈话习惯和他的审讯技巧一样，从来不迂回，在直奔主题的问话中出其不意地转到关键问题上。
　　“马学光被抓了。”
　　“谁？”
　　季瑄抬头一看林晖的表情就明白了，闲散地抖了抖双脚，问：“我应该认识这个什么马学光吗？”
　　“对，”
　　林晖点头：“马学光是你在江云市LS会所的职员。我们查过了，他在你LS会所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服务员。”
　　季瑄看着林晖没说话，但脸上的表情明显就是，对呀一个普通服务员我不认识很正常啊。
　　林晖不动声色继续说道：
　　“但他几天前却被我们在海星号的海上抓到，那时候他正代表沉哥和霍智宸见面，同时从他身上搜出了新型毒品粉冰。季瑄，不知道你对此有何感想？”
　　季瑄脸上有恍然大悟的表情，随后慢慢地笑了起来，那笑容一如既往的灿烂，在林晖冷冷注视下也没减轻丝毫。
　　“林队，你觉得我该有什么想法？LS会所那么多员工，还有我手下其他公司，总共解决了多少人的就业问题，是不是他们任何人干了任何违法的事，都应该算在我这个老板身上？”
　　季瑄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啧啧”两声：
　　“林队长是个幸福人，家族企业自有爸妈打理，自然不知道打理公司的艰辛。算了，你的这些事我都没什么兴趣谈论。你怀疑我，我也无所谓，你尽管去查。我只想问你一句，你这样对我，阿玥她什么反应？”
　　林晖顿了一下，平静说道：“她非常生气。”
　　季瑄笑得更加恣意，正要说话，手机铃声响了，他一看屏幕，眉梢就扬了起来，那笑意直达眼底。
　　“阿玥，嗯？这会儿接你回家？好，知道了，你出来吧，我刚巧在雨城分局附近办事，马上就到。”
　　挂断电话，季瑄看向林晖，问：“林队长，还有什么事需要我配合调查，尽管问，毕竟阿玥也是名警察，不说别的，光就她的面子，我也一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地配合你们。”
　　林晖面色冷淡如常，仿佛没看见季瑄脸上隐约的得色。
　　他将根据马学光口述画出来的那张沉哥的画像推到他面前，说：“马学光说这人是沉哥，也在你手下做事。”
　　季瑄扬了扬眉，“听你这意思，这马学光基本就招认我是指示他贩毒的老板了？”
　　林晖敲敲那张照片，说：“回答问题。”
　　季瑄看了一眼头像点头，“他叫阿文，不叫什么沉哥，是我的助理。”
　　“助理？”
　　季瑄斟酌了一下，说：“类似于李莲英那种角色，另外还兼任保镖。”
　　林晖挑了下眉：“你自比慈禧太后，很有自信啊。”
　　“错！”
　　季瑄摆着一根手指道：“我拿什么和她一玩弄手腕的女人比？人家那是在历史上都留下名儿的重量级人物，哪儿是我能比的了的。我这话重点是李莲英，与慈禧无关。”
　　看来这个阿文很受季瑄器重，从生活到生意都能让这阿文插一手。
　　但若季瑄正是通过阿文命令马学光贩毒，他这么坦然承认阿文是他得力助理，几乎就是变相证明自己也参与贩毒。
　　这不符合一个人正常的反应，面对突如其来地询问，一般人会条件反射削弱与阿文的关系，但季瑄没有，非常坦然承认，还大方纠正了名字。
　　不是沉哥，是阿文。
　　究竟是马学光记错了名字，还是他故意说错惹人怀疑。
　　但一个名字混淆不了他们的调查，除非这个阿文有两个身份。
　　季瑄得力助理，即使有两个身份，他也应该知道，但季瑄不知道，因为他纠正了这个名字。
　　作为一个照顾老板生活到生意的人，还要兼职当保镖，应该没有时间能背着老板做出什么。
　　问话时间并不长，林晖示意季瑄可以走了的时候，季瑄的手机恰好再次响了起来。
　　林晖在即将关闭的门缝间听见走廊上的季瑄接电话：“阿玥，你在我车子旁？嗯，我马上来。”
　　林晖站在审讯室的窗户前向下看去，楼下拉风的跑车旁边站着个娇俏的身影，滞闷的心情重又席卷而来，让他烦躁不已。
　　这次对季瑄的谈话其实都不算正式地协助调查，除了林晖口头上的问话，都没有任何书面记录，更没有第三人在场。
　　只有林晖知道，他其实只想以符合流程的合法手段帮助季瑄排除嫌疑。
　　目光跑车开出分局门口，直到消失不见了，林晖才重重吐出一口气，转身往刑侦支队办公室走去。
　　办公室里，谢蕊的母亲还在哭泣，眼泪流干了也没能缓解巨大的悲痛和绝望，干涩的哭声也听得人很难受。
　　谢蕊的父亲在一边捧着头哀叹不止，时不时地把希望的目光往周围来去匆忙的警察身上瞄一眼。
　　发现每个人的脸色都凝重而又紧张，下意识就觉得自己的女儿凶多吉少，忍不住捂着嘴巴哽咽几声，又怕惊扰了办事的警察，硬生生地逼着自己压下悲声。


第四百一十六章 
　　钱伟坐在办公桌前佯装很忙，其实他现在心里既紧张又烦躁。
　　但该布置的事情已经吩咐下去，所有的行动都需要时间等待结果，他此刻实际上除了等待，无事可做。
　　但他却不敢将自己的无所事事和紧张烦躁表露出来，否则旁边那一对夫妻眼看着精神就濒于崩溃边缘，他若再表现出一丝一毫的负面情绪，或许就会直接导致无法想象的后果。
　　见到林晖从外面走进来，钱伟的目光不由自主地亮了一下，还没开口就听见林晖指着谢蕊父母说：
　　“先安排他们去休息，交赎金的时间地点都已经知晓，再想等到绑匪电话的可能性不大。”
　　钱伟招手让手下带人下去休息，谢蕊的母亲因为警察伸手来扶她的动作受到了刺激，突然尖利地哭了起来。
　　“你们不能就这样不管了呀，我的蕊蕊怎么办啊？”
　　扶她的女警轻声安慰道：“没有不管，散出去的人正在寻找、查访你女儿的踪迹，你们留在这儿也帮不了什么忙，去休息好了，明天才有精力与绑匪周旋。”
　　谢母双手死死扒着门，哭叫道：“我不走，我要在这儿等我蕊蕊的消息，我的蕊儿啊……”
　　女警无可奈何地看着钱伟，钱伟无奈挥挥手，谢蕊父母又重新坐回了办公室。
　　林晖转身就往外走，钱伟追了上来，问：“你到哪儿去？”
　　“另外找间办公室，不能将内部布置的行动部署让那夫妻两人听见，会引起他们胡思乱想。”
　　钱伟连连点头，“这我知道，我留在哪儿，主要是等绑匪电话，另外觉得我在那儿多少能起到安抚他们的作用。”
　　“我要带人亲自去那个游乐场查看鬼屋里面的结构，这边有什么结果立即告诉我一声。”
　　“你一个人？”
　　“我那两个手下呢？”
　　钱伟一拍额头，“我忙得把这事给忘了，先前让人带他们吃了饭去休息了。”
　　林晖冷声道：“我还在这儿忙着呢，他们就敢去休息？”
　　钱伟一向在手下面前都是身先士卒，有事自己先上，自己一个人顶不下来的时候才会支使手下人。
　　如今被林晖这我忙大家都得陪着忙的调调触动了某根神经，突然怀疑自己做牛做马这么多年，到底是对还是不对？
　　周卫威蒙老板召唤，连滚带爬地扑到林晖面前，想给他家老板先来个久别重逢的惊喜拥抱，结果被眼明手快的吴军一把摁住，悄声在他耳边提醒：
　　“没看见老板一张脸黑得都要成了煤球了吗？不想死就安静点。”
　　周卫威觑眼一看，果然，好险！
　　他抹了一把额头冷汗，“嘘”的一声全甩在了吴军脸上，气得吴军一巴掌招呼在他后脑勺上。
　　林晖没注意到两个手下谨小慎微的态度，带着他们往楼下停的车边走，简单地介绍了一下霍智宸交代的事情，又问了下江云那边抓捕霍智宸手下的行动和审讯结果，跟着就说这件绑架勒索案。
　　吴军首先开了口：“老板，不对呀，按你所说，谢家经济就是很普通的家庭，为什么绑匪一开口就是一千万，这不符合勒索犯的心理啊。”
　　周卫威虽然反应慢了点，但也明白过来，“一笔完全不可能拿得出来的赎金，绑匪的目的根本就不是钱吧。”
　　林晖今日一整天想的事情太多，听见自己两个手下的话还是老怀欣慰了一把，到底是他带出来的人，这反应速度，比这边分局支队长都快。
　　但他面上分毫不露，疲倦地揉着眼窝，说：
　　“现在一切情况不明，能掌握的线索太少了，除了知道谢蕊失踪前一切正常，其他的几乎是一无所知。”
　　周卫威“啊”了一声，说：“苏法医呢？让她帮忙做个罪犯画像，多少能帮我们提供点使力的方向呀。老板，苏法医不是和你一起过来的吗？怎么没见……她呀？你拉我干什么？”
　　好心的吴军被不知好歹的周卫威气笑，松手摊开，说：“没什么，你继续说。”
　　“我……”被打断话头的周卫威转头就忘记了自己刚才说的话头，抱怨道：“都怪你，打什么岔。”
　　林晖刚才因为两个手下能迅速抓住重点而升起的那点好心情，一下子就被周卫威的话给击碎得连渣都不剩了。
　　他懒得理睬任何人，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对周卫威的叨逼叨充耳不闻。
　　只有林晖自己知道，从别人嘴里听见那个女人的名字，他的心就跟着抽抽地痛起来。
　　吴军以一贯的沉默应对周卫威三千只青蛙的呱呱声，自说自话的周卫威也没觉察有何不妥，一路喳喳到精灵游乐园。
　　三个人下了车，借着路灯往大门走去。
　　林晖向守门的小伙子出示警察证，拿着手机打游戏的小伙子二话没说就打开了大门。
　　问明鬼屋地址，三人借着昏暗的路灯往游乐园里面走。
　　已是深夜，游乐场在夜幕下像一座荒芜的孤岛，那些静止的游乐设施像是趴伏在黑暗中的一只只怪兽，虎视眈眈地看着三人一步一步走进自己的陷阱中。
　　一阵风吹过，脚边草丛中蹿跳出一个小动物，擦着周卫威的脚背“嗖”的逃了没有踪影。
　　周卫威骂了句“什么鬼地方”，跺跺脚快步跟上前面两个人。
　　林晖正仰头看树下的指示牌，突然就见那指示牌左右摇晃起来，自己脚下地面颠簸得他站立不稳，他眼明手快地撑住了身边的一棵树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他听见周围各种游戏设施发出嘎吱嘎吱的怪叫声，阴风过处，吹得树枝树叶犹如妖魔鬼怪扑面而来，本就昏暗的园区路灯，闪了两下后一起熄灭了。
　　周卫威“嗷”地一嗓子叫了出来：“有鬼啊！”
　　黑暗中“啪”的一巴掌打在他脑袋上，吴军呵斥的声音传来：“白痴，地震啦。”
　　远处街道一下子就沸腾起来，隔着那么远的距离，也隐约听见有人在叫：“地震了，快跑啊！”
　　林晖当机立断说道：“回去。”


第四百一十七章 
　　林晖打开手机电筒照明，三人回身就往来的路上跑，跑到大门，守门的小伙子已经窜到了大门外，远远站着冲他们招手叫道：“快出来，地震了。”
　　几个人刚跑出来，守门小伙子就后怕得连连惊叹：
　　“汉源市从来都没有地震过，沿海城市倒是经常来点台风暴雨什么的，从来没像刚才那么吓人。我那门房就一间小屋子都摇得咔嚓咔嚓响，那边好几十层的楼房不晓得摇成什么样了。哎，也不知道有没有伤亡，听那边叫得蛮吓人的。”
　　林晖冷静地对他说道：“你这会儿把大门锁死，别放人进去，地震过后一般会伴随余震，害怕里面那些大型游乐设施垮塌，别砸伤了人。”、
　　“这我知道。我一个看门的，不就是在非开放的时间内不让人出入吗？”
　　周卫威还是有点担心，揭小伙子的老底：“刚才我们就进来得很容易。”
　　小伙子不满地为自己申辩：“那是你们出示了证件，否则你试试能进去不？”
　　周卫威还想要争辩争辩，眼见林晖和吴军已经上了车，忙不迭扔下小伙子跑了。
　　林晖坐在副驾座上拿出手机，盯着黑屏神色莫辨。
　　周卫威破天荒竟然察觉了车厢内凝重的气氛，他小心开解道：“这地震震感虽然很强烈，但时间只有几十秒，应该没什么重大伤亡。”
　　吴军从后视镜里瞄了他一眼，第一次觉得这娃说话还是很有水平的，精准地知道三人都在担心地震的受灾情况。
　　林晖拿在手里的电话震动起来，他神情蓦然紧张，在那紧张中又夹杂上了些微的忐忑，等看清楚赵鑫的名字时，一丝失望的情绪在他脸上一闪而过。
　　旁边开车的吴军却清楚地捕捉到这转瞬即逝的表情变化，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我肯定看错了！
　　没有任何事和任何人，能撼动以冷血强硬著称的林大队长的情绪，更别说让他在短短的几秒钟内内心起伏波动。
　　吴军再次在心里向自己强调：刚才一定是你眼花了。
　　林晖接起赵鑫的电话，说：“我正在往回赶，沿途街道上人虽然很多，但神情都比较平静，应该没有房屋倒塌，没有重大伤亡。你们也没接到报警？已经派出人手上街查看灾情了？好，见面再说。”
　　林晖一如既往的冷静让吴军安下心来，自家老板还是那个酷样，不会因为一场地震就搅得他心烦意乱。
　　下一秒，吴军眼睛余光就看见他家老板拿出手机点开，在通话记录里点了个号码，手指悬在拨打键上犹豫再三，最后又退了出去。
　　吴军一边把着方向盘开车，同时眼光四方耳听八路地偷窥林晖的举动，看见他最终在微信上输入了一句话：地震了，你还好吗？
　　微信发出去的那一刹那，吴军觉得自己的三观都遭到了史无前例地崩塌，他内心呼啸而过的只有一句话：我旁边坐着的这个人，真的是我家林老板吗？
　　林晖将手机扔到了驾驶台上，但他的眼光总是不受控制地瞟向它，一直没有反应的手机让他本来就沉冷的面色更加凝结成霜。
　　突然，林晖深吸一口气，像是再也无法忍受这种没有期限的等待，他拿起手机滑开屏幕正要拨打电话，手机却“叮”的响了一下，有新的微信收到。
　　他点开微信，只看了一眼，那压紧的眉头，绷紧的下颌线和抿紧的唇角全都柔和下来，连后排座的周卫威也感受到了骤然而松的气压，迟疑地叫了声：“头儿？”
　　下一秒，周卫威就被吴军从后视镜里瞥过来的眼神哽住了后面的话，缩了缩脖子躲到了靠背后面。
　　但林晖还是迫不及待地拨出了那个号码，吴军隔着电话只模糊听见了一个柔美的女声“喂”。
　　林晖没有说话，电话两边的人都沉默了下来，车上其他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放轻了呼吸。
　　“你——”
　　“你——”
　　听清楚两人同时开口说出来的第一个字，电话两头的人不由得都笑了起来。
　　那一瞬间，林晖从下午一直郁结在心里的那股闷滞的感觉就消散得无影无踪。
　　他笑着问道：“刚才有没有吓到？”
　　“嗯，有点。不过季瑄反应很快，拉着我就跑了出去，街上都炸锅了，从来没有遇见过这么强的地震。”
　　“不算强烈，才4.8级，这里离震中心比较近，所以震感很强。不过你今晚最好别在楼上睡觉，自己警惕些。”
　　“知道了，这么晚了，你好像还在外面，有事吗？”
　　“出了个绑架勒索案”
　　“需要我帮忙吗？”
　　林晖顿了一下，说：“不用，绑匪已经提出了要求，今晚案情不会有变化，你明天不是要来上班吗？到时候你就会知道了。”
　　“好，那你自己小心。”
　　苏筱玥挂断电话的时候没听见电话里最后周卫威的怪叫：“什么？苏法医又调回汉源上班了？我怎么不知道。”
　　吴军也不知道这消息，但不耽误他逮到机会就呲周卫威：“你算老几？凭什么苏法医的调动你会知道？”
　　周卫威以为吴军会同仇敌忾，却没料到迎面砸来一句嘲讽，他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干脆不理吴军，扭着林晖问：“为什么苏法医又调回汉源啊，头儿？”
　　林晖正为这事窝火，下午还因此和苏筱玥发生了自两人认识以来的第一次争执，何况对季瑄的怀疑还不能公布，他就更懒得搭理周卫威了。
　　周卫威脑中差的那根弦的名字就叫察言观色，见没人理他，他竟然拿起电话就拨打了苏筱玥号码，惊得吴军手一抖，把车子拐出了一个惊险的弧度。
　　周卫威不明就里地呵斥他：“开车小心点！”
　　什么挽救都来不及了，电话接通那一刻，吴军生出了想要下车逃离的冲动，但他恐惧的眼光瞥见旁边林晖罕见地没有生气，反倒像是专注地在听周卫威打电话。
　　国产手机特有的大音率，让车内所有人都能毫不费力地听清楚苏法医温柔的声音：“喂，周卫威？”


第四百一十八章 
　　“苏法医，你怎么又调回汉源市来了啊？”
　　“啊？你到汉源来了？我只是借调，这边太缺少法医了，最近大案有点多，刚巧我和林队过来支援他们，就顺便多留几个月。”
　　周卫威长松一口气，说：“这样啊，那我们岂不是几个月都见不着你了？”
　　苏筱玥骨子里还保留着在市一院做外科医生时的荤素不禁，自从林晖和魏局知道她的身份后就没那么刻意伪装了，她笑着开玩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么？”
　　“咳咳咳咳。”
　　苏筱玥：“？”
　　车厢内死寂般的安静，电话里传来苏筱玥的尬笑：“啊？你和林队在一起啊？不和你们说了，我这儿还有事。”
　　电话干净利落地挂断了，周卫威瞅了一眼黑了屏的手机，小声抱怨：“老板又没感冒，咳什么咳啊，好好儿的通话就被你打断了。”
　　吴军已经无力挽留住周卫威在作死道路上狂奔的脚步，只得不着痕迹地把屁股往左侧车门边儿挪了挪。
　　林晖从后视镜里盯了周卫威一眼，“嗯”道：“今晚咱俩活动活动筋骨。”到时候你就可以咳到感冒！
　　石化了的周卫威：“？”
　　“怎么又是我！”
　　三人回到雨城分局，因为地震，整个分局办公大楼灯火通明。
　　赵鑫已经带人出去查看地震带来的灾害情况。
　　钱伟手里还攥着个绑架勒索大案，不敢往外跑，怕万一绑匪发神经，这个点打来电话，局里就没个主心骨了。
　　窗外风雨交加，时不时还有点余震袭来，摇得屋里的一切都晃悠得人心烦意乱。
　　钱伟焦躁地听一会儿隔壁谢蕊妈妈伤心的哭泣声，一会儿又踱到窗前看远处被地震震到街道上喧哗的人群，心里莫名不踏实，总觉得今晚这天儿、这地儿，这风雨、这吵闹的人群全都凑特么一堆了。
　　要出事！
　　他在心底说。
　　“叮铃铃……”
　　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钱伟还没反应过来这就是让他又盼又怕的那个电话声音。
　　刚走到门口的林晖就遇上连滚带爬过来汇报的技侦，脚步一转，就往会议室走去。
　　会议室里，所有的人都紧张地盯着谢蕊妈妈的手机。
　　谢母更是手脚发软，抖了半天也没接起这个电话。
　　林晖打着手势询问技侦准备好了没，得到答复后，他伸手点击了接听，用眼神示意谢父说话。
　　谢蕊爸爸抖着声音“喂”了一声，谢母立即发了疯，扑到手机上哭叫：“你要什么我们都答应，别伤害我的蕊蕊。”
　　有警察上来准备拉开谢母，被林晖制止了，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盯着那小小的手机。
　　一阵沉默后，很快手机里传来了声音：“好啊。”
　　那声音粗哑但情绪饱满，同时还能听见粗重的呼吸。
　　林晖皱紧了眉头，总觉得哪儿不对。
　　谢母没觉得任何异常，又哭求道：“你放了我家蕊蕊吧，你要的钱我们在准备，可我们家就那点家当，卖房子也需要时间啊。你先让我看看我的蕊蕊吧，求求你了！”
　　“你们现在能拿出多少现金？”
　　一屋子的人齐刷刷地面面相觑，每个人脸上都写上了无数个大大的问号——
　　林晖迅速抽出一张纸来，写上一百万推给谢母。
　　谢母摇头，正要开口，一个女警非常机警地捂住了她的嘴，谢父犹如活佛摸了脑袋，无缝连接地说道：“一百万，我们只能拿出一百万，这都是东拼西凑来的，本来打算去买房子，但卖房子也得等房产局上班不是。明、后两天是周末，人家房产局不上班，得等到周一，问题是房子要等天亮了才能挂出去卖，哪儿这么快找到买主啊，你就体谅体谅我们吧。”
　　“那就一百万。”
　　旁边负责监听设备的一个技侦小伙子的眼镜“啪”的一声掉到了桌上，钱伟也不可思议地搓了一把脸，试图判断这是不是自己产生的幻觉。
　　只有林晖非常迅速地又写道：交钱的时间地点
　　众人吃惊地看向他，先前不是都已经定下了时间和地点吗？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林晖紧张地注视着追踪分析器上不停一圈一圈扫描搜索的光波，信息分析员在键盘上飞快地捕捉信号。
　　谢父没有停顿地问出了这句话：“我到哪儿把钱交给你啊？”
　　“就昨天……嗯，我想想……提前到明天中午十二点，就昨天说的那个游乐场，明天中午十二点鬼屋。”
　　眼见对方就要挂电话，但技侦还没追踪到信号所在地，林晖迅速写下：见谢蕊。
　　谢父到底是男人，为了女儿也是拼了，抖着声音继续拖延时间：“一百万啊，我们给你，可你得让我见一见女儿，我才知道我这钱给出去能救回女儿啊。”
　　“见……见人啊？不……不行！现在不行，明天给了钱，你女儿就自由了。”
　　谢父绝望地冲口说道：“求求你，别伤害她……”
　　这时候技侦猛然抬头，对众人比了个OK的手势，绑匪在电话里好脾气地安慰谢父：“你不用担心，我不会伤害她的，还要用她换钱呢。”
　　谢父不由自主说道：“谢谢、谢谢！”
　　电话挂断，而且还是被过于激动的谢父自己不小心挂断的。
　　林晖不等众人面面相觑地还陷在这场诡异的讨价还价的勒索电话中，率先开口说道：“绑匪不是一个人，至少有两个人，。”
　　被女警察扶到一边不允许出声的谢母一听这话就崩溃了，哭道：“那我们究竟是凑一百万还是一千万啊！”
　　谢父老泪纵横地呵斥她：“我们哪有能力凑够一千万啊！”
　　被提醒的谢母更加绝望了，“这一下加起来就是一千一百万。”
　　林晖不太会安慰人，示意女警把人扶走，见钱支队殷殷切切地看着自己，只得问道：“勒索电话从哪里打来的？”
　　“距离交赎金的精灵游乐场约十公里的一个叫宜家杂货店，我查了一下那个电话号码，是那个杂货店以前注册的公用电话，现在人人都有手机，公用电话没生意了，可能就留下自用，我查了一下平时的通话记录，基本都是打电话给经销商要货。”


第四百一十九章 
　　钱伟终于有了自己的办案思路，立即吩咐道：“派人到杂货店，问一下店家，认不认识刚才打电话的这个人，如果不认识，就带回来做画像。”
　　“是。”
　　“等等。”
　　林晖叫住了人，说：“如果店家认识那个人，你们一定不要擅自行动，以免打草惊蛇，目前最重要的是保证人质的安全，并成功将她解救出来。”
　　众人一听就明白他是在告诫众人不要本末倒置，一心只想到抓人，而忘记了救人才是首要目的。
　　钱伟站了起来，对林晖说：“还是我亲自带人去吧，这儿就暂时交给你。”
　　这就是变相地将全局指挥权交给林晖。
　　其实这是一个严重不符合程序的做法，一旦行动中引发意想不到的后果，比如人质被撕票、抑或赎金被拿走而绑匪也成功逃脱，任何一种情况都需要行动指挥者担责任的。
　　但林晖没有丝毫犹豫就应了下来。
　　“你等等，听我说完再走，可以先让他们去找杂货店老板。”
　　钱伟就知道他还有发现，果然听见林晖继续说道：“昨天谢家父母听见的那个一千万赎金，我当时就说过了这笔钱超出了谢家财产总额太多，不符合一般绑架勒索者的心态。”
　　“但刚才这个电话就不一样了，对方完全以尽快拿到钱为前提，甚至连赎金金额都是谢父定下来的，这太反常了。我猜测要么绑架者内部发生了什么事，要么刚才这个电话就不是昨天那个人打的。”
　　钱伟摸着下巴说：“你的意思，有人背着同伙打了这个电话？”
　　林晖点头：“极有可能，也可能是内部发生了什么事让他们急于拿到钱离开。但从一千万锐减到一百万，太不符合人性的贪婪本性了。而且还有非常重要的一点，这个人打电话的时候声音没有伪装。”
　　“他们要跑路？”
　　林晖没说话。
　　钱伟顾自又问道：“那人质呢？拿到钱，他们会不会放那个小姑娘？”
　　“不知道。”
　　林晖说道：“但人质至少现在是安全的。”
　　“你为何这么肯定人质是安全的。”
　　林晖指了指刚才劫匪电话的录音，说：“绑匪说‘我们不会伤害她的’，你仔细听绑匪说这话时的口气非常自然，没有情绪上的波动。”
　　林晖看了一眼屋内不明所以的众人，只得解释道：“这表示他对人质没有丝毫的负面情绪，还有非常重要的一点，正常劫匪在给人质家属打电话的时候，听见家属求他们别伤害人质，一般都会以此作为威胁，催促家属按时交付赎金。”
　　“但这个劫匪不是这样，他反倒害怕谢父不相信他似的，急于解释才又说了这句‘我们不会伤害她的’。你注意到没有，是我们不是我，说明昨晚开口一千万的劫匪也没有打算对人质不利。”
　　钱伟点头，“所以人质暂时安全。”
　　林晖若有所思地说道：“或许这个谢蕊是个聪明的孩子，知道在完全不利的环境下，怎么做才不会激怒绑架她的人。”
　　“这个还真有可能，听学校老师和同学说谢蕊成绩好又聪明，是个很有主见的女孩儿，遇事沉着冷静，在班上一直都是班干部。可是再怎么，她也还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啊，那些绑架勒索的罪犯，一个二个都是想钱想疯了的人渣……”
　　后面的话，钱伟说不下去了，但众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林晖并没有接过钱伟的话，而是冷静说道：“既然已经知道绑匪现在还没有伤害人质的意思，那就注意在行动中不要激怒他们。”
　　林晖硬生生地压下了后面习惯性的“知道了吗”四个字，而是看着钱伟。
　　钱伟点点头，“我明白了。”
　　钱伟带着人走了后，林晖走到窗前看着微微发亮的天光，这才发现已经凌晨六点多。
　　他突然想到了勒索电话里那个男人说的是“明天中午十二点”，那男人是个粗枝大叶的人。
　　男人打电话来的时候已是凌晨三点四十分。
　　林晖看着窗外经历过地震短暂慌乱后，早又重新沉入梦乡的汉源市街道。
　　站在食物链顶端的人类，适应能力都是很强的，没有造成房屋垮塌、人员伤亡的地质灾害，都是茶余饭后的谈笑，不值得他们浪费睡眠时间去多关注。
　　黎明时分，正是从黑暗中挣扎着醒来的时刻。
　　林晖突然想到了什么，一点没敢耽误地给钱伟打电话。
　　“你们到了杂货店后，如果发现杂货店已经关门，就立即将那店子包围起来，但不要行动，等天亮了再说。”
　　“若还开着呢？”
　　“开着就按照先前的计划，问明白打电话的人是谁并找到住处。”
　　林晖知道钱伟不太明白自己包围店子的命令，直接给他说明。
　　“这种很小的杂货店很少有通宵营业的，但刚才那个绑匪用的是杂货店里的座机，打电话的时间又是凌晨三点多。”
　　“我明白了。你是怀疑那绑匪就住在杂货店里面，人质也可能就在店内。”
　　“对，但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万一那个杂货店刚巧就是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呢。”
　　说话的时候，林晖脑中不停地闪现那个勒索电话里男人的声音：呼吸粗重、亢奋、音颤、思维不连贯——
　　很典型的中枢神经的兴奋作用下产生的欣快、疲劳感消失、睡眠减少、躁动难安，同时又刺激延髓呼吸系统，使呼吸频率和深度增加。
　　冰毒！
　　手机里传来钱伟的声音：“林队？”
　　林晖的声音比这寒冬凌晨的风还要冷：“他刚用过冰。”
　　“冰？”
　　钱伟在反问一出口就反应过来，“现在怎么办？不知道另外一个绑匪是不是也在一起，谢蕊……”
　　林晖从钱伟猝然中断的话中听出了他的担心：被两个吸毒者绑架，谢蕊极有可能在诱骗、强迫下吸毒，一个十三岁的花季少女在毒品的刺激下会变成什么样，这是谁也无法料想的后果。
　　“不等了。”


第四百二十章 
　　钱伟焦急说道：“摸清店内情况，保证人质安全的情况下强攻吧。”
　　“不行！”
　　林晖断然否定：“你拿什么保证人质安全？钱支队，别急，在没拿到赎金之前，人质至少是安全的，若一旦强攻，吸过毒的绑匪，思维和行为都与平时不一样，到时候谁也无法保证会发生什么。”
　　钱伟非常不甘地呼出一口气，他明白林晖说的很正确：若不是毒品的作用，即使是绑匪，也不会在凌晨三点多钟来更改赎金金额和时间，而且还可以讨价还价。
　　挂了电话，钱伟烦躁地问手下：“还有多久才到目的地？”
　　“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后，钱伟看见了那间杂货铺，它确实是间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小店铺。
　　钱伟在车上坐了十多分钟，看见陆陆续续有人到杂货铺里买东西，从那些人熟络地和老板打招呼的只字片语中，他再次确定这家店是长期二十小时营业的杂货店。
　　店铺里面一个人售卖东西收钱，外面门口还摆放着一个长条桌，上面放着几个热气腾腾的电饭煲，里面分别装着茶叶蛋、粽子和豆浆。
　　桌前站了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手脚麻利地把顾客点要的东西装好，收钱递给他。
　　钱伟下车走了过去，要了一个茶叶蛋和一杯豆浆拿在手上走进了店铺。
　　等一个顾客拿了一盒烟、一个袋装面包和一盒牛奶付了账离开后，他才装着看柜子里展示的烟，随口和收银台里面的老板闲聊天。
　　“老板，你这店子生意不错啊，这大早上的就这么多人来买东西。”
　　老板把他指的烟取出来递给他，嘴上说道：“一听就知道你不是这周围的住户。”
　　“怎么说？”
　　“我这店子在这儿都开了十来年了，周围住户都知道我这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小杂货店。这生意好不好的还不是依靠老主顾愿意进来。”
　　钱伟一边付钱一边问：“你这店子生意好哦，这一大早都人来人往。”
　　老板“嗨”了一声，说：“我这店子主要是位置找好了，除了周围这一圈住户，主要旁边还有个大型农贸市场。”
　　“刚才这些进来买东西的人，多数都是农贸市场里的那些小老板，还有些送货的司机，这市场里开早市的有些老板，凌晨两三点就起来了，来不及吃早饭就到我这儿买点吃食先垫吧垫吧，所以我这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店子才有生意。”
　　“你这儿还有公用电话？”
　　“有，这也是方便这些生意人，现在大家伙都用手机了，公用电话几乎没什么人打，但是总会遇见一些突发状态，手机没电了，手机丢了什么的，我这店里的座机就一直没停。”
　　“今天凌晨三点四十分有人用你家公用电话打了个电话，你还记得吗？”
　　“记得，怎么会不记得……”
　　钱伟迫不及待地问道：“你认识他吗？”
　　旁边有人从货架上拿了东西来给钱，钱伟往旁边让了一下，谈话被打断的这一下，店老板就反应过来了，皱眉看着钱伟问：“你是什么人？为什么问打电话人的身份？”
　　钱伟出示证件，说道：“警察。”
　　旁边几个买东西的人一听警察两个字，诧异往这边看过来，老板立即说道：“我可没干什么违法犯纪的事。”
　　“与你无关，但我们需要你配合调查。”
　　老板也是个爽快人，叫进外面卖早点的老婆看店收钱，然后把钱伟带到了店铺后面一个仓库兼睡觉的房间。
　　两人坐下，老板说：“你想问今儿早上打电话的丁家壮？”
　　“你认识他？”
　　“认识，但不算熟，他和他哥经常在我这儿买东西。兄弟俩都是不务正业的人，经常在我店里拿东西没钱给就赊账。”
　　老板说到这儿，明知道房间里没有其他人也下意识往四周看了一圈后，又往钱伟身边凑了凑，压低声音说：“听人说那两兄弟还抽这个……”
　　老板说着做了个动作，钱伟一看就知道这老板生平没接触过毒品，模仿的还是电视剧里面抽鸦片的动作。
　　但这已经足够证实林晖的推测：劫匪是两个人，凌晨打来电话前曾经用过冰。
　　这个林晖！难怪年纪轻轻就爬到了市公安局刑侦大队队长的位置上，看来还真不是靠关系走后门上去的。
　　钱伟将丁家壮的名字发给林晖不到一分钟，耳麦里就传来手下的汇报声音：
　　“丁家壮，男、三十七岁，本市失地农民，还有一个哥哥，叫丁家明，四十一岁，结过婚后离异。现在两兄弟住一起，都没有正经职业。”
　　“知道住址吗？”
　　钱伟本来是通过耳麦问自己的手下，身边杂货店老板却抢着回答：
　　“知道，就这条街往前那个岔路口右拐，有个阳光小区，那是个安置小区，这儿周围好多人都有好几套这种安置房，丁家两兄弟原来也有几套，后来听说都卖了，现在就剩他们现在还住的那套。”
　　钱伟一分钟都没多耽误地站了起来，对老板说了声“谢谢”，跟着就离开了杂货店。
　　车子已经启动好在等他，钱伟刚跳上车，就嗤啦一声开走了。
　　此时已经八点过，街上拥挤的人行道和排成长龙的车流，都昭示繁忙的一天已经开始，凌晨那场小地震一点都没影响到勤劳的人们挣钱的热情。
　　阳光小区一看就知道是那种大型安置房小区，小区绿化面积很少，楼房挤密，住户繁杂，形同虚设的保安。
　　钱伟几个人跟着一个牵着小孩的老年人身后大摇大摆地进了小区，保安在房间内连眼皮都没抬一下，钱伟带着人直奔十栋三单元十五楼。
　　一手下突然小心翼翼提醒道：“钱支队，那个江云市来的林队长说过暂时别行动，害怕伤到人质。”
　　钱伟生风的脚步一顿，颇有些踌躇地站在电梯前，思索片刻，说：“去把物业叫来。”
　　手下一听就明白了，自家领导既不敢强攻，也不想就真的蹲守在屋外，这是要骗开门行动的意思了。


第四百二十一章 
　　他飞快跑去找物业的人，结果人家九点才上班，足足还有半个小时，手下在电话里问钱伟的意见。
　　这一下钱伟为难了，如果用陌生人冒充物业，极有可能引起丁家兄弟的怀疑，人质安全就得不到保证。
　　“去把门口那保安给我拧过来。”
　　没精打采的保安过来，一听要自己干的事就双眼发亮，拍着胸脯说：“小事，包在我身上了。”
　　结果等众人到了楼上，保安看见钱伟等人拔出手枪来仿佛才意识到危险，双膝一软坐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了。
　　这一下动静不小，钱伟害怕惹来隔壁邻居观望而伤及无辜，牙齿一咬，自己上前敲了敲门。
　　没有动静。
　　钱伟加重力度继续敲门，大声说道：“物管，你家水管漏水。”
　　旁边邻居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被其他队员一把给摁回了房间内。
　　不知道哪个机灵的队员真的跑楼下把住户给叫了起来。
　　楼下男主人不知道是平时与丁家兄弟积怨太深，还是本就一副古道热肠，上来就两脚踢得那防盗门发出危险的哐当哐当，同时伴随着声震云霄的怒吼。
　　“楼上姓丁的，吸粉吸死了么？你那厕所漏水，再不起来开门，我就把你门板给卸了！”
　　老钱和刑侦队的几个人平时也算糙得很的人，第一次见识到如此剽悍的邻居，不禁都暗搓搓地庆幸自己住的地儿左邻右舍还算和睦，
　　钱伟又怕邻居的行为激怒丁家兄弟而对人质不利，但又觉得或许这才是本来邻里间相处的模式，更不容易引起怀疑。
　　正在他纠结不已举棋不定的时候，铁门哐当一声打开，一个男子哈欠连天，身上还裹着羽绒服探身出来，冲楼下邻居骂道：
　　“吵你妈个球啊，一大……呜……呜……”
　　钱伟闪电般捂住男子的嘴鼻就往地上摁，旁边队员迅速过来反拧双手，摘下手套铐住男人，身后队员在钱伟行动的那一瞬间越过他，举枪冲进房中。
　　被死死压在地上的男人不停挣扎，但怎敌得过两名刑警的臂力压制，直到进屋的队员出来对钱伟失望地摇头，钱伟才一把拧起地上的人，问：“谢蕊呢？你们绑架的那个小姑娘在哪儿？”
　　楼下热情的邻居亲眼观看了一出现场版警察抓坏人，意犹未尽地说道：
　　“啊？那小姑娘是这兄弟俩绑架来的啊？我就说楼上怎么突然多了个漂亮的小姑娘，昨晚八点多，我从阳台上就看见丁家明和那小姑娘一起离开了。”
　　昨天晚上八点？丁家明没有和丁家壮在一起，难怪丁家壮敢在凌晨三点多打勒索电话。
　　钱伟心里焦急，将手里的枪往丁家壮脑袋上一顶，咬牙问道：“他们去了哪儿？”
　　丁家壮浑身哆嗦，身子软得站不住，一个劲往地下倒，惊恐地瞪大眼睛盯着黑洞洞的枪口，连一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
　　这与众人心中穷凶极恶的劫匪形象相差太远，钱伟不确定地问热心的邻居：“他是丁家壮吗？”
　　“是，他就是丁家壮。他家是他哥丁家明做主，丁家壮就一草包，一个欺软怕硬的跟屁虫，有他哥在……”
　　钱伟做了个手势，手下自然心领神会，带着剽悍的邻居录口供去了。
　　钱伟一把将丁家壮提溜起来，说：“我再问一遍，你哥把谢蕊带哪儿去了？”
　　在钱伟手里瘫软成一根死蛇的丁家壮咕噜道：“不是我哥，是那个谢蕊说是带我哥去相亲找女朋友。”
　　所有在场警察听见这话全都面面相觑，每个人满头满脸全都排满了问号。
　　钱伟一扬手就给了丁家壮一巴掌，用对神经病说话的口气呵斥道：“老实交代。”
　　丁家壮一缩脖子护住头，叫道：“我都交代了，你们还打我！”
　　钱伟把丁家壮提溜进屋，一松手把他扔在地上，说：“他们到哪儿去相亲……”
　　钱伟在怀疑自己也要成神经病的情绪中咬牙把后面的几个字吐了出来“……找女朋友了？”
　　“我也不知道啊。”
　　一见钱伟又扬起了巴掌，丁家壮立即叫道：“是真的，我哥怕我和他抢女朋友，就不告诉我见面的地方。我气不过就半夜三更给谢蕊妈妈重新打了个勒索电话，背着我哥多要了一百万。”
　　手下这时候从卧室里搜出了一小袋粉红色的晶体，钱伟目光一凝——
　　是粉冰！
　　但现在不是问这个的时候，得赶紧找到丁家明和谢蕊。
　　“谢蕊为什么要给你哥介绍女朋友？她不是你们绑架来的人质吗？”
　　难道这并不是一起绑架案，而是谢蕊伙同丁家兄弟自演自导的一出闹剧？
　　汉源市人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语言水平是精湛的，楼下剽悍的邻居用了“草包”两个字来形容丁家壮，而丁家壮实在是太符合草包这个词的形象了。
　　丁家壮被捕后几乎没有什么负隅顽抗、拖延到底等等绑匪觉悟，问什么答什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出卖他哥出卖得一点负担都没有。
　　“我哥前几天在公交车站把那姑娘给骗来的，我们本来是打算把她弄远点卖点钱。”
　　“以前差钱了，我们也干过几票拐卖，从来没出过岔子，所以这次也打算这么干。结果那小姑娘比我们胆儿还肥，嘲笑我们拐卖人口能挣几个钱。”
　　早在谈话开始的时候，钱伟就打通了林晖的电话，屋里的警察和分局里的林晖等人都在电话另一边默不作声地听丁家壮交代事情经过。
　　“结果我哥一下子就来兴趣了，问那姑娘怎么才能挣更多的钱，那谢家姑娘指着自己说‘现成的人质，你不好好利用？’”
　　“谢家姑娘说她家特有钱，她爸妈天天忙着做生意没时间理她，她和父母感情一向不好，她愿意帮助我们敲诈她爸妈一大笔钱。”
　　沉默！
　　丁家壮也察觉到这诡异的沉默，害怕地咽下一口口水，怯怯地看着钱伟。
　　钱伟粗声命令道：“继续说下去。”


第四百二十二章 
　　“我哥开始不相信她的话，结果她说‘要不你打个电话试一试，先要个一千万，看看我爸妈的反应就知道了’。”
　　“我哥最开始其实很害怕，但那姑娘可能真的很恨她爸妈，她就给我哥出主意说‘打个电话而已，成了，你轻轻松松赚一千万，不成的话，你又损失不了什么，如果你害怕人家认出你的声音，去买个电子变声器，别人就听不出是你的声音了。’”
　　“我哥就被她说得心动了，又看那姑娘一心为我们出谋划策，慢慢就相信她的话。也不绑着她，还和她聊天，那姑娘就说我们傻，说我哥一表人才，为什么要把人拐来卖掉，自己成个家多好。”
　　“那谢家姑娘还小，不知道这拐来的人怎么可能留下来？我们这儿挨家近，搞不好人逃了还带人来抓我们，这道理我们都懂。”
　　“结果那谢家姑娘说她愿意留下来啊，说和我哥特别有缘，她愿意留在我们家，她说等一千万从她爸妈那儿骗到手后，她也不想读什么书了，她就想和我哥就一起好好儿的过日子。”
　　“这我就不乐意了啊，本来我们俩兄弟都是穿一条裤子的，要穷一起穷，这下有好日子了就你们俩过，那我怎么办？我肯定不同意！”
　　“那死妮子就看着我，特嫌弃地说我太丑了，没有我哥帅，她当然不会喜欢我哦，我气得要揍她，结果反挨了我哥一顿打。这下我更不干了，我吵着也要个媳妇，否则我天天找他们俩闹。”
　　钱伟的耳麦里传来林晖轻轻一声“聪明”，钱伟心里忐忑：我什么都没做，丁家壮自己要交代了，这聪明我可不敢当。
　　“后来谢蕊那死妮子就说给我再找个媳妇不难，她有个玩得非常好的同学，成绩不好，被家长天天打骂，那同学老琢磨着想从家里逃出来，我一听就高兴了，立即叫她约她同学出来。”
　　钱伟皱眉：这谢蕊没这么狠心吧，自己被人拐骗了，还要拉个女同学一起陷进泥沼里？
　　丁家壮说到这儿，忘记了自己此时的处境，双手拍地板，义愤填膺说道：
　　“谢蕊那死妮子眼睛发痧，我明明比我哥年轻帅气，她非说我太丑，她那同学肯定看不上，要想把她同学骗来，只有让我哥出面去见她那同学，先把人骗到家来再说。”
　　“我哥和我一合计觉得这主意好啊，立即就答应了。”
　　“昨天谢蕊那死妮子说不喜欢和我呆在一起，就让我哥带她去住酒店，我哥见自从她来后，我们很快就要变成有钱又有媳妇的人了，就把那死妮子当个宝贝一样供着。”
　　“她说不想看见我，我哥高兴得很，昨晚就带着她进城里面住酒店去了，要等到今天见了她同学后才会回来。”
　　“你哥的手机号码是多少？”
　　耳麦里林晖冷静的声音传来：“不用问了，我们已经跟踪定位到丁家明了，他们正往双溪路去，我们的人已经在去的路上。”
　　* * *
　　昨晚地震后，林晖主动的那条信息彻底地驱散了苏筱玥心里的郁闷，一晚上睡得非常香甜。
　　早上起床后迅速梳洗，八点钟苏筱玥准时出了门。
　　雨城分局九点上班的制度，让苏筱玥有足够的时间在路上给林晖他们买早餐带过去。
　　周卫威一大早就发了微信给她：美女法医早点来救命啊，莫说早餐，我们连昨天晚上的饭都没捞到嘴，头儿忙得已经忘记了还有一日三餐这件事了。
　　前面右拐的那条街上全是早餐小吃店，上次季瑄带她来吃过，她喜欢那里的干拌抄手，她想带给同样喜欢吃抄手的林晖尝尝。
　　苏筱玥停好车，先走进一家店去买包子、烧麦、卤蛋和豆浆。
　　正是吃早餐的时候，店里人满为患，店外空地上也撑起了很多小木桌，坐了不少人。
　　等待打包的时候，苏筱玥看见就近的桌前还有一个空位，走过去礼貌地问道：“这儿有人吗？”
　　小木桌前坐着一男一女，男人四十岁左右，女孩只有十三、四多岁，身上还穿着育才中学的校服，一看就知道是父亲带着女儿吃了早饭去上学。
　　男人恶声恶气地说道：“去别处坐，这儿有人。”
　　苏筱玥正诧异男人无端恶劣的态度，那个一直把盘子里的油条挟着玩儿的女儿抬头说道：“这儿没人，姐姐你请坐。”
　　男人听女儿都这么说了，也没再开口，只是很戒备地看着她。
　　苏筱玥皱了皱眉，拉凳子的手突然顿了一下，正要坐下来，就听店家在喊：“十六号打包的好了哦。”
　　苏筱玥看了眼自己手上收银台大写的16，应了声：“来了。”
　　她起身过去接过打包好的各种餐盒，双手提拿着又回到刚才那张桌子前，抱歉地对那女儿说：“我放这儿一下，我还要在旁边店里去买碗砂锅米线，提着不方面。”
　　男人阴戾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她看，小姑娘好心地帮她扶了一下餐盒，对她笑着说：“没关系，你去吧，反正我们还要有一会儿才吃完。”
　　苏筱玥道了谢，赶紧跑到隔壁米线店里要了一砂锅多海椒油多小米椒的米线。
　　很快苏筱玥拧着打包好的米线过来拿桌子上的各色早餐，却因为太多，双手提不下，她歉意地问女孩：“小美女能不能帮我提一下，我的车就停在路边。”
　　少女还没开口，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u_w_a_n_g ._c_o_m 男人就恶狠狠地回绝了她：“不行。”
　　苏筱玥像是没注意到男人戒备的拒绝，笑道：“啊，是我唐突了，你们肯定赶时间，我自己分两次拿就可以了。”
　　她一边说一边整理那几个装满各色早点的袋子，装米线的餐盒袋子里有汤漏了出来，她打开盖子查看，嘴里说道：
　　“这店家怎么这么不负责任？盖子都不盖好，汤都洒出来了。”
　　最后一个“了”字还没说出来，苏筱玥突然将手中端的那盒热气腾腾的米线向男人迎头泼了过去。


第四百二十三章 
　　刚从砂锅里盛出来的沸汤，里面加足了海椒油和小米辣，油亮鲜红的滚汤和着米线兜头全扣在男人的脸上。
　　事发突然，男人连躲避的意识都还没来及在大脑中产生，就被泼了个正着。
　　杀猪般的惨叫惊得周围吃早饭的人纷纷避让，全都不明所以地站在不远处观望。
　　苏筱玥紧张得还说不出来话，就听见女生尖叫道：“他是人贩子，他要拐卖我！救命啊，报警啊。”
　　男人抱着头在地上打滚，痛苦的哀嚎声刺破了所有人的耳膜。
　　苏筱玥拿出工作证出示给周围的人，大声说道：“我是警察，大家帮忙把这个人捆起来，我害怕他再伤害你们。”
　　原本不明真相不敢动弹的人，见真的是警察动手泼汤救人，立即没了顾忌，店家把自己店里捆食材袋子的麻绳拿了出来，几个吃饭的小伙子七手八脚把还在惨叫的男人捆了个结结实实。
　　苏筱玥这才拿出电话拨打，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
　　“筱玥？你在哪儿？怎么那么吵？”
　　苏筱玥将少女拉到自己身边，监视着不停惨叫的男人，说：“我这儿……”
　　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清楚眼前事情，转头问少女：“你叫什么名字？”
　　“谢蕊。”
　　林晖听见了电话里面少女的回答，跟着就听见从手机里传来自己警车的鸣笛声，“谢蕊在你身边？你在双溪路？你抓住了丁家明？”
　　苏筱玥面对林晖连珠炮的哄问，很无奈扶额，叹了口气很是无辜地说道：“我只是来给你们买早餐。”
　　谁料自己这特殊体质，买个早餐也能遇上犯罪分子。
　　开车的司机几乎都不用看跟踪器了，眼瞅着远处围得人山人海的美食街一噜嘴：“就那儿了，错不了。”
　　堵得水泄不通的鲜味包子店门口，群情激奋的汉源市人民，看见警车自觉地让出一条路来。
　　林晖下车跑了过去，先看了一眼被捆成粽子一样在地上打滚嚎叫的丁家明，示意周卫威协助雨城分局的警察先把人送到医院，然后转向谢蕊，问：“你是谢蕊？”
　　少女一直有点胸有成竹的轻松，刚才看起来苏筱玥比她更紧张，此时面对高大帅气的林晖却突然红了脸，微微有点局促地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
　　“你很聪明也很勇敢。”
　　少女听见这声表扬一下子抬起了头，眼睛亮亮地看着林晖，颤声问道：“你都知道了？”
　　把丁家明送上车又返回来的周卫威问：“知道什么？”
　　但他不等人回答就一把拉住苏筱玥呵斥道：“你怎么不知道报警呢？这有多危险，我们都还不能确定丁家明身上有没有武器，不敢擅自行动，你倒好，什么都还没弄清楚就冲上来救人。”
　　林晖：“……”
　　又来了个抢台词的人，我是不是就不该带他来汉源市！
　　谢蕊看见别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身边这个漂亮姐姐身上，装着不以为意地说道：“也没太危险啦，我都把他哄骗得对我言听计从了。”
　　“没有。”
　　苏筱玥打断她的话，说：“他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相信你，否则我刚才试探着让你帮我提东西到车上，他就不会一口拒绝。”
　　“他若相信你，也不会拒绝我只是借用一下你们那桌多余的凳子。正因为知道你并不安全，我才贸然行动，否则我就真的会先打电话，通知我们的同事过来后再救你。”
　　“可是，我……”
　　林晖再次打断了谢蕊的话：“你很聪明，骗丁家兄弟俩说你家很有钱，故意让他们提出一千万远超你家财力的赎金，迫使你父母报警。”
　　“然后又以介绍女朋友的事借此挑拨离间了丁家兄弟感情，并成功让丁家壮因嫉妒而背着他哥又给你母亲打了个勒索电话，让我们成功定位到他们的住址。”
　　“但是丁家明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愚蠢，他不是丁家壮。那个一千万的勒索电话，他肯定是怀着能敲诈多少就敲多少，但他并没有想放过你，他还是打算把你卖到偏远地区。”
　　谢蕊不可置信地反驳：“不可能，他都相信我愿意做他女朋友了。”
　　林晖不笑的时候，面部线条绷紧出一种锋利的尖锐，他俯身看着面前的少女沉声说道：
　　“我们在他身上搜出了可以致人昏睡的药物，等见到你的女同学后，他就会把你们两人迷昏，转手卖掉。当然你很聪明，或许不会让他走到那一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的同事若没在这儿救下你，你也想好了下一步，打算在带他见同学的地方当众呼救，寻找机会逃跑。”
　　谢蕊羞怯地点了点头。
　　周卫威不吝称赞道：“你也太聪明了，把俩傻叉哄得团团转。话说你是怎么在丁家明眼皮子底下向我们美女法医求救的呢？”
　　谢蕊羞涩地瞟了眼林晖，见他正拉着救了自己的那位漂亮姐姐说着什么，表情还十分严肃不快。
　　漂亮姐姐看着态度恭敬，但微微撅起的嘴角和爱娇带嗔的目光，都表示她此时在撒娇。
　　从来不知愁滋味的少女，心头没来由地涌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滋味，鬼使神差地大声问道：“警察叔叔，这一次你能猜到吗？”
　　正被林晖数落的苏筱玥非常感激地看了一眼谢蕊，真不愧是品学兼优的小女生，救命时机抓得太准了，她赶紧地推了林晖一把，示意他小女生在叫他。
　　林晖转头，看过来的目光中那些温柔和担心还没来及收敛。
　　这让谢蕊心里那些刚刚冒了点头的复杂心绪好似被什么东西轻轻挠了一下，莫名其妙的就有点为自己难过。
　　她见林晖走到自己面前，又重复问了一遍：“叔叔能猜到吗？”
　　那语气中，羞怯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和乖巧。
　　林晖微微弯腰，没有回答她，而是温和地对她说道：“走吧，你父母还在警局担惊受怕，别再让他们担心了。”
　　说完，他利落地转身往车上走，擦身而过的时候，手臂轻轻蹭到了谢蕊的衣角。


第四百二十四章 
　　这毫无意义的触碰却让谢蕊心里那点酸涩难受一扫而空，她在林晖看不见的地方乖乖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紧走两步，伸手拽住林晖衣袖，跟着他上了警车。
　　林晖将谢蕊送上警车后，转身上了前面一辆车，回头去看苏筱玥。
　　苏筱玥正被好奇宝宝周卫威拉住在问十万个为什么：“苏法医，你给说说呗。”
　　苏筱玥有点好笑，一般来说像周卫威这种对一个问题非常执着地要去追寻答案的人，有一个非常褒义的称呼——具有专研精神。
　　这种人对解答问题的执着，不受外界任何因素的干扰，排除万难，一门心思地寻找那个正确答案。
　　一般这种人都因为对某一事过于专心、专注，多会就职于科研领域，并在其所在专业取得不菲成绩。
　　但周卫威是个例外。
　　他对事情答案的痴迷，没有提升到他的智力水平，反倒让他游走于被认可的智商水平线之外。
　　“谢蕊很聪明，她用油条摆放了一个求救信号，给吃早餐的每一个人看，只不过只有我看见了。”
　　“什么信号？”
　　“她用油条摆出一个英文字母save。”
　　“哇，太有创意了。”
　　周卫威佩服得五体投地：“她才十三岁就这么聪明。”
　　苏筱玥接过他的话，说：“她确实很聪明，在得知自己被拐时没有惊慌，能迅速想好自救的法子，非常了不起。”
　　两人上了车，林晖正在给钱伟打电话：“谢蕊已经被救出，丁家明受了点伤，被送往医院了。”
　　钱伟大大松了口气，“人质救出来了就好，怎么这么快？你们在哪儿找到他们的？”
　　“其实不是我们救的谢蕊，在我们到之前，苏法医已经救下了谢蕊，并抓住了丁家明。”
　　钱伟难以置信地问了句：“谁？”
　　“苏筱玥。”
　　电话里面一片难以名状的沉默，半晌钱伟才又艰难地开了口：“她怎么救的人？”
　　这问题似乎把林晖难住了，他思考了一下，用不确定的口气说：“一碗米线？”
　　电话那边再次陷入一片死寂，就在林晖以为钱伟已经结束通话准备挂断电话时，钱伟又开了口:
　　“我说林晖，你确定你和苏筱玥两个人，不是专门组团来雨城分局吊打我们的吗？”
　　整个雨城分局倾尽全部警力抓捕的丁家明和想要解救的人质谢蕊，被苏筱玥买个早餐的时间也能邂逅上，并用一砂锅米线就轻描淡写地解决了整件事。
　　即把丁家明捆成个粽子扔地上等他们来收拾残局，还把谢蕊毫发无损地救了下来。
　　钱伟觉得自己到了该引咎辞职的时候了，再觍颜呆在分局刑侦支队长这个位置，别人不说啥，他自己都觉得难为情。
　　出糗就算了，还遇上个林晖一本正经地回答他：“钱支队，你客气了，我们只是运气好了一点而已。”
　　又是一阵诡异的沉默，然后电话被“啪”的一声挂断了。
　　林晖在一车复杂莫名的目光注视下，淡定地收起了电话。
　　开着自己的车跟在后面的苏筱玥，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林晖的一句话送上了雨城分局的风口浪尖，还在心里惋惜自己为队友们买的那些早点，心疼林晖今天又吃不了早餐。
　　到了分局停车场，钱伟也刚好带着人押着丁家壮回来。
　　见了苏筱玥，他一把将人拉了过来，笑眯眯地对林晖说：“林队，你注意影响啊，现在苏筱玥可是暂调我分局的法医，别妄想把她拐走。”
　　身边队员都是刚侦办诱拐绑架谢蕊案的人，听见“拐”这个字，人人都觉得太阳穴抽抽直跳，痛得受不了。
　　林晖在别人的地盘上非常注意礼尚往来，不动声色说道：“霍智宸那份口供我好像还没签字。”
　　钱伟在分局除了卢局，连与他同级的赵鑫见了他，说话也是客客气气的尊重有加。
　　毕竟他年龄在那儿摆起的，资历挂在身上的，他可能一辈子没见识过还有林晖这种针锋相对的人，连点口头上的彩头都讨不到一星半点，也被林晖压得死死的。
　　分局所有人都知道霍智宸的口供是林晖审问出来的，如果他不签字，将来案子移交法庭，这份口供的真实性就有可能被霍智宸的律师提出来质疑。
　　钱伟磨着牙把苏筱玥推给了林晖，悻悻哼道：“你有本事就把人带走啊！”
　　苏筱玥低眉敛首，活像个被两个财主争相出价竞拍的小丫鬟，屏息收气地降低存在感，绝不让两个大佬的火气祸及自己。
　　刚开门下车的赵鑫看见这一幕，笑问：“呦，这是演的哪一出啊？林晖，想为美人赎身啊？怕你给不起价，是不是，阿瑶？”
　　那一声阿瑶，突然就触碰到了苏筱玥一直压抑在心底最深处那些对路瑶的复杂感情。
　　敬佩、牵挂、担心，各种情绪搅合在一起，全都化成一股酸胀热流直冲眼眶。
　　林晖站得近，眼见着她的眼眶就红了，迅速牵着人就往局里走，在没人看见的地方侧身抱了她一下，引导她的情绪说道：“其实我不太相信马光学那个人的供词。”
　　苏筱玥果然被他的话吸引了注意力，眼睛还红着就问：“为什么？”
　　“因为按照马光学画出来的那个沉哥与霍智宸口述画出来的不是一个人。”
　　苏筱玥睁大了眼睛仰望着他，疑惑问道：“会不会他们两人见到的本来就是两个沉哥？”
　　“有这种可能，但他们两人交代的沉哥的身份都是一样的，木元的第一得力助手。”
　　两个人已经走到办公楼，林晖在雨城分局没有单独的办公室，两个人就站在走廊角落处压低声音交谈。
　　“会不会沉哥只是一个代号，它本来就不是一个人，而是为木元办事的几个得力手下的统称？”
　　“不排除这种可能性。木元贩毒已经多年，直到路瑶他们最后一次围剿行动成功后才终止。”
　　“而季瑄几年前逃出季家时，木元的贩毒生意一直活跃，但那几年季瑄所有的行踪都有迹可查，他不可能一边读书一边指挥那么大的贩毒团伙而不留下蛛丝马迹。”


第四百二十五章 
　　“季瑄后来回来接管他妈妈的产业，汉源市的毒品不管是从数量上还是从品种上都没有发生改变，反倒是今年变化有点大，敲好今年季瑄主动找到了你这个假冒的路瑶。”
　　苏筱玥接过话说道：“如果真是季瑄，他明知道路瑶是名警察，认回她，只会增加自己的风险，可季瑄当初来警局认我的时候，却是那么急切。”
　　林晖看着她，微微点了下头。
　　苏筱玥嗔怪道：“你明明没有那么相信季瑄贩毒一事，你偏偏告诉我，季瑄现在是个极度危险的毒贩，你让我怎么想？你想要我有怎样的反应？”
　　“你知不知道他在大学的时候，因为身无分文和流浪狗抢吃的，因为没有钱，肠梗阻了都不敢做手术。我为什么那么相信他？因为我曾经看见过他最落魄、最狼狈的时候，他若是贩毒，他就不会落得那样的境地。”
　　苏筱玥微微向前，将脸埋在他胸前哽咽道：
　　“林晖，你不明白的，因为你没有亲眼看见他从火腿肠手里接过食物时的那个表情，那种挣扎、绝望却又倔强地坚持，真的真的让我很心酸。”
　　“我不是路瑶，我没参与到监控季柏远的行动中，我不能定义季柏远究竟有没有贩毒，但季瑄却是为了逃离季柏远给他规划的未来生活，才在他母亲刚离世就从家里逃出来的。”
　　“若季柏远真如你们所说的那样，是汉源市的大毒枭，那么季瑄就是为了反抗他，不想和他一样坠入罪恶深渊而逃离了那个家。”
　　“而且你们肯定也查过，季瑄回来后接手的全是他母亲留给他的财产，季柏远名下的公司，他一样都没动。”
　　“我听他说虽然季柏远那些公司最开始都是借用他母亲的钱孵化出来的产业，但他从来就没想过去接管它们。”
　　林晖眼见着苏筱玥说起季瑄又开始激动起来，身边偶有分局的警察好奇地看他们一眼。
　　他连忙低声说道：“好了，是我的错。”
　　不该吃季瑄的醋，不过这话林大队长可没法说出口，他甚至倒打一耙地说道：
　　“你说的这些细节我都不知道，所以以后我们两个遇事要多沟通，哪有你昨天那样闷声不响地就向魏局请了借调令来，打了我个措手不及，我能不生气吗？”
　　苏筱玥还真被他带偏了思维，愧疚自己不该不信任他，低眉顺眼地说：“对不起。你们今天什么时候走？”
　　林晖瞄了一下时间，“我在等卫威他们把霍智宸提出来就走了。”
　　“路上注意安全。”
　　“我们坐飞机，三个人押一个，没问题。你一个人留在这儿才该注意安全。”
　　苏筱玥点头：“我知道。你别担心，这儿这么多同事，还有季瑄呢，他决定不会让我出事的。”
　　林晖屈指弹了一下她说话的嘴唇，“乌鸦嘴，尽说些不吉利的话。”
　　苏筱玥捂着嘴惊恐地看他：“林大队长也迷信！？”
　　“事关你的安全，我什么都相信。”
　　苏筱玥顿时脸一红，林大队长这棵铁树开花后，经常把正经话都能说成了甜言蜜语。
　　但林大队长的脑回路可能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一句情深义重的情话，话锋一转又说道：
　　“今早老潘给我来电话了，他把我交给他的季家别墅里提取的的指纹，和万林乡岳光福废弃的那辆车子副驾座上的指纹做了对比，证实是同一个人。”
　　“筱玥，是她，那个与路瑶有着相同DNA的孪生姐姐杀了你妈妈。”
　　苏筱玥绯红的脸色迅速苍白起来，她看着林晖的眼睛里慢慢起了潮，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的嘴唇哆嗦良久，却终究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林晖重重吁出一口气，伸开双臂将她轻轻带进怀抱安抚地拍了拍，低声说道：
　　“终于洗脱路瑶的冤屈，找到了撞死你妈妈的真凶，你妈妈可以安息了。”
　　苏筱玥无声哽咽在他怀中，良久，点了点头。
　　林晖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别哭，别逼着我在这儿当众吻你。”
　　苏筱玥立即想起他每次无法安慰自己时，就会用上的亲吻大招，赶紧噤了声。
　　林晖暗自松了口气，轻轻拍了拍她，说：“逝者已往，在心里惦念就好了，别再给自己徒增悲伤。”
　　苏筱玥点了点头，看着他正要说话，林晖的电话震动起来。
　　他拿起手机一看，探头往楼下瞄了一眼就挂断电话，俯身亲吻了一下苏筱玥，低声对她说：“我得走了，有什么事情随时联系我，自己保重！”
　　林晖用力抱了一下她，随后松开，说：“别忘了一天三次汇报行踪。”
　　苏筱玥一个白眼翻上了天，心道你怎么不说一天二十小时报备行踪！
　　林晖抓住了她那个背朝他翻的白眼，嘴角噙了抹似笑非笑，警告地隔空虚点了点她。
　　苏筱玥立即正襟危站，态度谦卑地恭送林大队长打道回府。
　　* * *
　　话说李黛女士今天出差到汉源市，到自家酒店落脚后，就开始马不停蹄带着秘书听取一项大型投资的调整方案。
　　等所有公事都处理完毕，房间里只剩下李黛女士和秘书，酒店总经理殷勤地端来糕点、水果、饮料等吃食给大老板解乏。
　　李黛偏头活动一下有点僵硬的脖子，感叹道：“岁月不饶人啊，以前连着熬个几天几夜都不在话下，现在才坐了几个小时都嫌累。”
　　“李董您这精气神和气质，早就把年龄这东西化解至无形。”
　　酒店总经理不动声色地拍着马屁，跟着李黛十多年，太知道这位董事长的兴趣所在绝对不在自己的容貌上，装得非常随意地说道：
　　“林少前几天过来出差……”
　　果然，李黛立即惊喜道：“林晖也在这边出差?”
　　酒店总经理故作惊讶道：“李董不知道？林少过来出差几天了，借用了酒店的一辆车。”
　　李黛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恼怒说道：“他那眼里只有工作，哪儿还记得他妈我呀。他出差住这儿了吗？我去见见他。”


第四百二十六章 
　　酒店总经理赶紧解释：“没有，林少只在咱们酒店住了一晚上。”
　　李黛惋惜：“他只出差一天吗？那多半已经回去了，这个臭小子，得回去教训教训他，出门在外也不给我报告一下。”
　　这画风有点偏离航线，酒店总经理要说的重点内容还没出口，不免有点着急。
　　“没呢，林少说他在这边来是协查个什么案子，要呆上一段时间。”
　　“那他为什么只在酒店住了一晚上？”
　　酒店总经理如释重负地暗自松了一口气，舞台搭建好了，灯光照在身上，话筒都递到他嘴边了，终于可以顺理成章地把话说出来了。
　　“我也不知道，好像听他说住公安局宿舍方便办案。那天晚上，他带了个姑娘过来，先在我们餐厅用了餐，顺便就在酒店住了一晚。”
　　话落，酒店总经理小心翼翼地觑着董事长的表情，却见李董像是没听见一样完全没有反应。
　　总经理心里没谱了，董事长这表情是没听懂话中含义，还是早就知道这事了？
　　李黛把酒店总经理的话在脑中过了三遍，确定是自己理解的那个意思后，欣喜若狂的感觉才从心底席卷而来，直冲头顶，但她的手脚因为过于激动反倒有点僵化住了，只反问了一句：
　　“真的？”
　　酒店总经理总算听出来了一点期盼的味道，立即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说道：
　　“第二天我特意问了一下清洁工，说是床铺凌乱，痕迹明显，更重要的是……”
　　仿佛专门吊李董的胃口，酒店总经理在关键地方又停住了。
　　李黛皱眉道：“你这体质是不是太差了，说一句话还要停下来喘三下，是不是工作太劳累了，要不要我把你往清闲的位置上调动一下？”
　　酒店总经理的小心机取得了适得其反的效果，不敢再买关子了，害怕真被调到清闲的位置，看个门开个锁，喝着茶慢慢熬等退休，赶紧说道：
　　“房间里的冈本用了三盒。”
　　“冈本是什么？”
　　酒店总经理无声的从套房的床头柜里面拿出一盒冈本，递到李黛面前。
　　李黛眼睛一扫就知道是什么东西了，惊喜地抬头看着酒店总经理，双手接过那盒冈本，抖着声音说：
　　“他用了这个？！”
　　酒店总经理点头：“对，我们酒店定制的一盒两个，他打开了三盒，还剩一只。”
　　李黛女士一扫在下属面前高贵稳重的形象，举起那盒冈本“啪”地亲了一口，眉眼笑得那个舒畅，比签下几十亿的项目都过之无不及。
　　她脚步一滑就转出一个优美的舞步，哈哈笑着问总经理：
　　“那姑娘是谁？我要去见见她，能把我儿从出柜的歧路上拉了回来，人间正道满是当妈的沧桑啊……”
　　说到这儿，李黛女士又品出了担心，自言自语道：
　　“不行，我得把这恋爱关系进步成婚姻关系才放心，林晖这清心寡欲的，出差几天，才到酒店来鬼混了……亲热了一个晚上，怎么行！”
　　酒店总经理看了一眼那盒冈本，一晚上用了五个，还不行？那自己这种是不是都叫不举了？
　　李黛哪儿知道自己一句话给了酒店总经理如此沉重的打击，顾自问道：“那姑娘查到是谁了吗？”
　　酒店总经理能坐到这个位置，世故圆滑是肯定少不了的。
　　这么多年集团公司盛传董事长忧心儿子的婚事，手下员工尽皆知晓。
　　酒店经理无意间撞上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早就把所有的工作做好备下，就等什么时候拿到董事长面前卖个乖。
　　“我看林少非常喜欢那姑娘，所以就留心打听了一下，不是什么不靠谱的明星网红，是和林少一起工作的警察，是个法医。”
　　李黛脱口而出： “苏筱玥！”
　　酒店总经理恭敬地一弯腰，“对，就是她，李董早就知道了？我还在这儿不知好歹地卖弄消息呢。”
　　李黛摆摆手，说：“还真得感谢你，否则我还不知道我就要有儿媳妇了。那小苏我见第一眼就喜欢，她还救过我家林晖，那时候我就想撮合他们，但你知道现在的年轻人都有自己的主意，我又怕强扭的瓜不甜，没敢多给林晖压力。没料到他们两个人自己修成正果了。”
　　酒店总经理从来没见过李董这么开心，就顺着她的话小心地提醒了一句：
　　“李董，这还不能算是修成正果呢，现在的年轻人今天在一起了明天就分了满大街都是。”
　　他点到为止地闭了嘴，再说深了就越规了。
　　李黛本就有这担心，被经理一下子说到心坎上，将那盒冈本扔到桌子上，说：“不行，我得现在去见见我儿媳妇。他们这次出差是到哪个单位？”
　　“雨城分局。”
　　“去给我安排车子。”
　　“是。”
　　大功告成的酒店总经理知道自己又可以在这个位置多坐上几年了，长出一口气，急急出去安排董事长出行车辆。
　　结果临出门的时候，被李黛女士叫住，一脸郑重其事地吩咐道：
　　“以后我家林晖再带小苏过来，你要记住了，把他们房中所有的冈本全都戳个洞！”
　　酒店总经理：“……”
　　* * *
　　雨城分局，苏筱玥正在等候审讯丁家壮的赵鑫出来，她想看看根据霍智宸口述画下来的那个沉哥的画像。
　　她从心理的角度去分析了马光学和霍智宸两个人说谎的可能性，她更倾向于霍智宸没有撒谎。
　　但马光学是在激烈枪战后被抓，也没有陷害季瑄的理由啊。
　　或许他们两人见到的沉哥本来就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团队，团队里的每个人都可以被称为沉哥。
　　如果真是这样，季瑄身边还有多少那个木元大毒枭的人？他们背着季瑄进行毒品交易，总有一天季瑄会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不，不是总有一天，现在季瑄面临地就是这种境况。
　　审讯室里，抓回来的丁家壮很有一种无知者无畏的精神，敲着桌子反复强调：
　　“我们真的什么都没干，就想骗那女孩卖几个钱，往她家打电话要钱都是她让我们做的。”


第四百二十七章 
　　钱伟其实很好奇两个大男人是如何被一个十三岁的少女骗得团团转，所以问的问题都有点超纲。
　　“她说给你介绍女朋友，你们就相信了？就不用她打个电话发个微信什么的与她的朋友说一下，这样不是更能换取你们的信任。”
　　丁家壮回答得理所当然：“她说她朋友和爸妈住在一起，不方便在电话里面说，害怕大人知晓就不好办了。”
　　钱伟表情古怪得把丁家壮看了又看，然后才接着问：“这种情况下，你们怎么相信她会带她的朋友来见你哥？”
　　“她说在放学的路边等着就行了，她和同学见面，她一说，她同学准能同意。”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丁家壮才反应了过来，瞪大眼睛问道：
　　“不是……你们啥意思？你们是说那死妮子一开始就骗我和我哥？”
　　赵鑫觉得自己这一辈子难得在面对罪犯的时候还能露出一副同情的表情，此时这表情就明晃晃地挂在他脸上，
　　钱伟觉得自己这一辈子有幸见到了两个蠢死的罪犯，简直是运气好得到了一个新高度。
　　赵鑫点点丁家壮手臂，问：“你们是从谁手里拿货？”
　　这问题跳得太快，丁家壮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呆愣愣地答道：
　　“没货，我和我哥这是第一次干这事。我们就听人说拐卖妇女儿童又轻松又来钱，所以就打算干这个。没想到第一票就栽你们手里了。”
　　钱伟的表情再次复杂到一言难尽，心道你们不是栽在我们手里，是栽在一个小姑娘和一碗米线上了。
　　赵鑫走过去一把撸起丁家壮的衣袖，露出手臂上密密麻麻的针眼，喝问道：“我问的是你们注射的东西，从哪个人手里买来的？”
　　丁家壮下意识拿手抓住衣袖遮挡手臂，碰到赵鑫的手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在警察局，此时正被戴着手铐接受讯问。
　　“这个……我不知道。”
　　钱伟把手里的资料夹往桌上一拍，突兀的声音吓得丁家壮一哆嗦，就听头顶上一声惊雷炸响。
　　“谁知道？你用的冰从何而来？”
　　丁家壮几乎是脱口而出：“我哥从歪哥那儿买的。”
　　钱伟再一拍桌子，厉声问道：“说清楚点。”
　　丁家壮几乎要哭出来了，“我没撒谎，这东西每个买家都有固定的卖家，不熟的人没人敢卖给你。”
　　赵鑫接过话题问道：“歪哥住哪儿？你们到哪儿找到他？”
　　丁家壮简直要被钱伟和赵鑫两个一唱一和配合无间的审问弄疯，哭道：
　　“做这一行的人，怎么可能把住址说给人知道，都是约好地方，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你现在就给歪哥打电话，约个时间买货。”
　　“不……不行，那人只相信我哥，上次我哥有事走不开，他让我直接联系歪哥，歪哥不卖给我，还是我哥给他打了个电话，他才把东西给了我。”
　　这事急不得，丁家明还在医院躺着呢，那锅米线造成的面部烫伤和对眼睛的伤害，估计够他躺个十天半个月，不过这不影响他打个电话和录份口供。
　　赵鑫从审讯室出来就看见苏筱玥，一见那架势就知道是特意等自己的，笑问：“找我干什么？”
　　“我想看看根据霍智宸口述画出来的沉哥画像。”
　　赵鑫偏头看向她，问：“林晖已经告诉你了？”
　　“嗯。”
　　“走吧，我拿给你。”
　　两人往办公室走，苏筱玥顺口问道：“问出什么了吗？”
　　“丁家兄弟拐卖绑架谢蕊一事，与我们了解的没什么大的出入，我们今天主要在问他们买货的上家。”
　　“你们想顺藤摸瓜，查点毒品线索出来？”
　　赵鑫微微叹了口气，说：“虽然抓了霍智宸和马光学，可是除了知道沉哥这么一个人，实质性收获都被你们江云得了。”
　　赵鑫一看苏筱玥表情，立即说道：
　　“是，那是没办法的事，霍智宸的大本营就在你们江云市，所以这次起获的毒品和抓的人全都在你们江云市。马光学就是沉哥手下一个跑腿的小马仔，这次就是送粉冰的样品给霍智宸而已。”
　　苏筱玥陡然停了下来，目光看着前方虚空处思索着不说话。
　　赵鑫也停下脚步问：“怎么了？”
　　苏筱玥迟疑半晌，轻轻摇了下头，说道：
　　“我没在现场，但我听林晖讲过你们在船上激烈地枪战。这儿有个矛盾，若马光学真的只是一个跑腿的小马仔，那些保镖怎么可能到最后，拼死都要为他博一个逃跑的机会。”
　　赵鑫眼睛一亮，似乎很赞同她这个说法。
　　苏筱玥便接着说了下去：“还有一点我想不通，若这次真的只是叫一个小马仔送一个样品，何必要费这么大周折？若是霍智宸身份贵重，可此次霍智宸只带了十来个人，而你们在船上交手的有多少人！”
　　“加上船员，总共一百零五人。”
　　“这种级别的会面，不会是一个小马仔能享受到的吧。”
　　赵鑫摸了一把脑袋，恨声说道：“看来我们挖得还不够深。”
　　苏筱玥没接他这话茬，低声问道：“还有没有其他可能性呢？”
　　“什么？”
　　赵鑫正一心陷在又被个毒贩骗了的愤怒中，没听清楚她这话，见她沉思不语，又重复问了一遍：“你刚才说什么？”
　　苏筱玥被他惊扰，收回漂浮在虚空中的目光，摇头道：“没什么，我在想还有没有其他遗漏的细节。”
　　很快，画像摆在苏筱玥的面前，她看着画像，再一次陷入了沉思。
　　马光学是沉哥的人，却又欲说还休地指认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受季瑄指示，这是间接告诉他们，季瑄极有可能就是那个大毒枭——木元。
　　她猜想林晖当时就让何培文等人突击检查过季瑄名下所有的娱乐场所，定然一无所获，才会在临走时提醒她，马光学和霍智宸所指的沉哥不是同一个人。
　　林晖没那么确定季瑄贩毒，是因为他在时间链上找不出证据。
　　苏筱玥了解季瑄，不需要用这些来证明季瑄。
　　但她还是要去寻找那些证据，来向别人证明季瑄的清白。


第四百二十八章 
　　按照霍智宸口述画下来的另一个沉哥，三十多岁不到四十岁的男人，壮实、凶悍，眼睛里的凶光隔着画纸都让人心中起栗。
　　这画像里的人与马光学口述画下来的那个沉哥其实在气质上很像，只不过马光学口中的沉哥更年轻、精壮、更悍勇。
　　因为苏筱玥认出来，那个人是阿文。
　　那个总是沉默着隐藏在暗处保护季瑄的年轻人，总是将季瑄的每一个命令完成得尽善尽美。
　　苏筱玥只在LS会所里见过阿文一次，却对他印象极其深刻。
　　从季瑄平时里提及阿文时的只字片语中，苏筱玥给阿文做了画像——
　　阿文的世界里只有季瑄一人，其他人在阿文眼里都是看不见存在的空白，这个人剽悍，勇猛、斗狠。
　　幸好季瑄是能拴住他的一条锁链。
　　若没有季瑄的约束，马光学指认阿文贩毒，苏筱玥会毫不犹豫地相信他的指认。
　　可是阿文脖子上套着季瑄亲手栓好的链子，他就不会做出这些背离的事，因为做这些事都会直接牵连到季瑄。
　　赵鑫见苏筱玥看着画像若有所思，顺口问道：“有什么想法？”
　　苏筱玥摇了摇头，反问：“两个沉哥，你们打算怎么办？”
　　“刮地三尺，把人找出来再说。”
　　苏筱玥几乎是下意识地转移了话题：“海上抓回来的那些人交代了什么？”
　　“除了马光学与木元的人有点接触，其余人都是些给钱就卖命的亡命之徒，这一次连谁雇佣他们的都不知道，只知道任务就是保护马光学。”
　　苏筱玥心头升起一点异样的感觉一闪而过，还没来得及抓住就倏忽不见了。
　　赵鑫没注意到她的表情，自顾唉声叹气。
　　“看起来这么大一次行动，还抓住了这么多人，可实际上收获甚微啊。马光学和这些收钱就做事的保镖，依然还是在外围打转的一些人，唯一的收获就是知道了沉哥这个人的样貌，可惜一来就是俩，搞得我比原来更加忧伤。”
　　苏筱玥不是路瑶，实际上她和赵鑫几乎没有交往，从来不知道面相严肃犀利的赵鑫，说话如此幽默，不禁微微一笑，顺口安慰道：
　　“有收获总比一无所获好。”
　　赵鑫一偏头看着她“啧啧”两声说道：“阿瑶啊，你这性格变得可没有原来可爱了。”
　　苏筱玥心里一紧，不动声色问道：“怎么说？”
　　“依你原来的性格，刚才我这话你不是应该很豪气地来一句‘赵哥，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吗？”
　　旁边一个略矮微胖的五十多岁的男人脚步生风的从赵鑫身边走过，直嗓门大得整个走廊都能听见：
　　“赵鑫，你又在这儿欺负人家小苏失忆，编排一些有的没的。”
　　赵鑫被人拆穿顺口打的哇哇，也不尴尬，摸一摸鼻子，叫了声：“卢局。”
　　苏筱玥应激性地绷紧了全身肌肉，条件反射地进入了小心谨慎的状态。
　　她心里苦笑：以前刚到江云市，时时刻刻都要提防别人认出来她不是路瑶，刚能坦然面对江云市的同事没多久，又回到了路瑶工作的单位，又要重新开始提心吊胆地防备着。
　　但她表面上看不出丝毫异常，非常自然地也叫了声：“卢局。”
　　卢局非常亲切地对她一招手，等苏筱玥走到他面前，笑眯眯地说道：
　　“小苏，别理赵鑫那臭小子，他一天压力大了就喜欢逗个乐子什么的。你这次借调过来，是拿着尚方宝剑的钦差，来指点他们工作的。”
　　这话说得苏筱玥一阵脸红，她为了证明季瑄的清白而私自请求借调到汉源市雨城分局。
　　虽然于公也有利，但到底自己存了私心，说话就没有那么光明正大了，被卢局这么一说，越发地不好意思起来。
　　卢局转头又呲了一句赵鑫：“闲得发慌了？那就去把海船上抓回来的那些人的所有口供重新仔细看一遍，看能挖掘一点有用线索不。”
　　赵鑫垂头丧气叹口气，说道：“卢局，你不说我也正要这样做，散出去的人去打听那两个沉哥了，我不找点事情做做，这心里还真的慌得很。”
　　“钱伟那边不是有个绑架勒索案吗？审得怎么样了？”
　　赵鑫摇头：“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我先前就知道审出了一个歪哥，据说得等医院那个丁老大审问了，才知道到哪儿找得到那个歪哥。”
　　汉源市第二人民医院因为距离雨城分局最近，所以与雨城分局打交道的时候最多。
　　此时，烫伤专科住院部，钱伟正对病床上从头到脚涂满了烫伤膏药，脸肿得像个猪头的丁家明说道：
　　“丁家壮把你们两兄弟干的那些勒索拐卖的事情都交代了个底朝天，还有卖肉给你的歪哥。丁家明，你知道国家对毒品的打击从来都是最严厉的。”
　　丁家明那张被烫变形的脸明显抖了一下，艰难地睁开被砂锅米线的油汤和辣椒洗礼后只剩一条缝隙的红眼睛看向赵鑫。
　　就见赵鑫拿出一部手机递到他面前，说：
　　“这是你唯一立功的机会，打电话给歪哥要货，就说你生病了，让丁家壮代为去拿货。”
　　丁家明本来就不是一个凶狠狡诈的人，长期游手好闲不劳而获的生活，让他们两兄弟在卖完安置房挥霍完手中的钱后，才铤而走险地想到拐卖人口。
　　结果出师不利，第一个被他们骗到手的谢蕊，不仅聪明还很冷静，把俩傻兄弟骗得团团转不说，还帮着她把自己送到了警察叔叔手里边。
　　这严重打击了丁家明想要靠犯罪来发家致富的想法，甚至让他生出一种自己可能并不比弟弟丁家壮少蠢多少的念头。
　　此刻丁家明万念俱灰，也不想做什么垂死挣扎和狡辩，非常配合地拿起电话。
　　“歪哥，是我。兄弟我最近点儿背得狠，吃个米线都被烫伤了，啊？不信，你等等，给你视频。”
　　通话转为视频，歪哥那边只露了壁白墙，并不见人，丁家明也没在意，摄像头对着自己的脸一顿近距离扫描。


第四百二十九章 
　　电话里“啊”的一声惊呼，问：“你娃这是掉油锅里面去滚了两圈吗？”
　　丁家明连个顿都没打地说道：“还真是吃米线的时候，碰见俩二货打架，打翻了一砂锅米线，全兜我头上了……医疗费？那当然对方出了，嗯，我是得敲俩瓜娃子一大笔赔偿费。”
　　丁家明一口气说了这么长的一句话有点喘，停下来歇了口气才又说道：
　　“歪哥你看，那东西可不会因为我是病人就不发作了，嗯，好、好，你说，今天八点，乐迪娱乐城。好，我让我兄弟去拿，丁家壮你见过的，放心，不会让生人去见你。那就这样，谢谢歪哥。”
　　电话挂断，赵鑫收了手机，对看守丁家明的两名警察叮嘱道：“好好盯着他，别让他打电话接触其他任何人。”
　　“赵支队，放心吧，他上厕所都有人盯着呢。”
　　赵鑫出了附二院，就往分局赶回去，他得和老钱商量一下晚上的行动计划。
　　刚进大门下了车，身后就听见一声车门打开后又关上的声音，赵鑫回头一看，立即觉得自己强大的心脏还是被刺激得想要罢工了。
　　一辆加长版迈巴赫轿车停在一溜儿灰头土脸的警车后面，犹如一颗埋在砂砾中的珍珠，不，犹如一颗超大钻石正散发出万丈光芒，意图闪瞎他的狗眼。
　　车上刚下来的那个西装革履的男子飞快跑到后排座拉开车门，殷勤地用一只手护住车顶，微微弯腰恭请里面的人下车。
　　赵鑫被车门遮挡的视线只看见一双精致的高跟皮鞋，穿在一双小巧的脚上迈了下来。
　　等人缓慢从车上下来站直，看清楚女人那张脸时，赵鑫的二十四K钛合金狗眼再一次被晃得眯了起来。
　　赵鑫出离愤怒——
　　前不久因为摩托车手案，那骚包的季瑄天天开着不重样的豪车来分局，刺激着他们这些每天扒着钱包算房贷车贷的普通老百姓的心。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季瑄，又来了个林晖，开了辆七位数的奔驰停在分局停车场，每天辣他们的眼睛。
　　今儿一早刚把林晖和他那辆晃瞎分局人民贫贱双眼的车子一起给送走，转眼几个小时又来了个存心刺激他们的女人和豪车。
　　赵鑫觉得，他不该再好脾气的任由富人践踏他和他手下的自尊心了，冷着脸迎上笑容亲切可人的女士，问：“你……”
　　“嗨，同志你好，林晖和苏筱玥在吗？”
　　赵鑫那句“你的车不能停这儿这是警车停放点”的话就拐了弯儿，“你是？”
　　端庄优雅的女人笑得很迷人，“我是林晖的妈妈，听说他和小苏出差到这儿来了，就过来见他们一下。”
　　赵鑫犯了和当初苏筱玥一样的毛病，对着年轻得简直看不出年龄的李黛叫不出来那声阿姨，只得把称呼忽略不计，耐心解释道：
　　“林队今天一早就押送犯人回江云市了。”
　　“啊？”
　　李黛女士满脸的失望，让赵鑫瞬间深深懊悔自己怎么能这么直截了当的将坏消息告诉这么一个端庄大方美丽可亲的女人，他赶紧补救地说道：“小苏还在。”
　　这话让李黛女士的表情从失望变成了惊慌，连声问道：“林晖都离开了，小苏还留在这儿干什么？”
　　“她现在暂时借调到我们分局工作。”
　　这一下李黛女士彻底绝望了，这不是棒打鸳鸯的节奏吗？
　　同床共枕了可不代表就夫妻对拜了啊，更何况这警局可是个男人多如牛毛、女人凤毛麟角的地方！
　　谁能保证哪个不长眼的哪天就撬了她儿林晖的墙角呢，比如眼前这位好歹也是浓眉大眼，有那么几分英气的男人。
　　这不是把她儿林晖再次往出柜的路上逼吗？！
　　不行!!!
　　李黛女士如炸毛的孔雀，蹬蹬蹬踩着高跟鞋就往办公大楼冲了过去。
　　赵鑫诚惶诚恐地跟在后面，不知道自己哪句话刺激了这位年轻貌美的妈妈级女人。
　　赵鑫有点心慌，看女人这架势是要去灭了苏筱玥？
　　小苏同志虽然用一个买早点的机会，就终结了钱伟他们刑侦支队焦头烂额的拐卖勒索案，并顺手牵羊地逮了个溜冰的丁家明给他缉毒支队，实打实是用运气这个东西吊打了整个雨城分局的实力。
　　但人小苏可比那林晖可爱得惹人怜多了，那些没吃到嘴的早餐可是给他们这些人的！
　　自己一句话给她招来无妄之灾，这样可不行，怎么也得救她一救。
　　赵鑫想到这儿，故意落后几步，掏出手机就要给苏筱玥发赶紧逃命的通知。
　　但是来不及了，一声充满热情慈祥的呼唤“小苏”叫停了赵鑫编辑短信的手，他抬头就见正在走廊另一头的苏筱玥听见叫声回了头。
　　赵鑫往楼道角落处缩了缩，抬手捂住眼睛，不忍看娇美瘦小的苏筱玥被气场强大的林妈张牙舞爪暴打的场面。
　　“阿姨？你怎么来了？”
　　苏筱玥的声音里蕴含了太明显的慌乱和局促，这让赵鑫更加笃定接下来的画面会很惨。
　　此时苏筱玥心里也思绪万千，那天和林晖住进酒店，她就知道此处又是他家产业，而今日李黛女士亲至公安局里找她，那用意不言而喻，、。
　　可是她还真没做好见家长的准备，更不是在这种情况下。
　　李黛女士毕竟在商界身经百战，察言观色的能力已到登峰造极的境界。
　　一看苏筱玥那表情就知道她的想法，脸上那笑容就越发的慈祥起来，拉过苏筱玥的手亲热地牵住，笑道：
　　“我听他爸说林晖过来出差，刚巧我昨天也到这边来处理点事情，就随便过来看看他，没想到走到这儿了才知道林晖已经走了，你还在这儿。”
　　化尴尬于无形，那才能显出段位高下。
　　李黛女士从侧面技巧地告诉苏筱玥，她并不知道苏筱玥和林晖一起住酒店颠鸾倒凤的事，甚至不知道苏筱玥也在汉源。
　　苏筱玥还没怎么样，跟在两人后面的赵鑫先松了一大口气，不是灭绝师太就好。


第四百三十章 
　　等到赵鑫走进了自己办公室才反应过来：不对啊，刚才林妈妈见面问他的第一句话就是“林晖和苏筱玥在吗”！
　　赵鑫站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回想了一下林妈那周身气势，大步走到门前，非常干脆利落地给门落了锁，把一切祸端都关在了门外。
　　李黛女士拿出当年和林正刚恋爱时才有的温柔问苏筱玥：“林晖回江云了，你怎么反倒留下来？”
　　苏筱玥带着林妈妈走进法医办公室，用一次性杯子给她倒了杯水，笑着解释：“我被借调到这边法医室上班。”
　　李黛女士看了一眼法医室里二十多岁肤白文秀的实习生心中警铃大作，觉得这位实习生比女里女气的小姜法医的威胁值高多了，但嘴里却没带出丝毫，笑着说道：
　　“那你一个人在这儿，岂不是很想念那边的同事。”
　　当然李黛女士心知肚明，自己这个所谓的那边的同事是特指某一个人的。
　　苏筱玥笑着答道：“那是肯定的，不过我放假了随时可以回去看他们，再说我在这儿不定呆不了多久，随时都可能一纸调令回去。”
　　李黛女士一听这话，哧地放下心来，打算回去逼一逼老魏，没啥特别的任务就把她家儿媳妇早点给弄回去，免得羊如狼窝，有去无回。
　　她瞄了一眼腕表上的时间，笑眯眯说道：“既然林晖已经回去了，今晚小苏你就陪阿姨吃顿饭，可以吗？”
　　苏筱玥正要点头，只要不是说她和林晖之间的事，她还是很喜欢和林妈妈一起聊天谈话，毕竟林妈妈是个极其风趣健谈的人。
　　“阿玥。”
　　法医室门口还没见人，清朗的声音先叫了过来。
　　李黛女士听见这亲热的称呼就先提起了心，再见苏筱玥回头看向门外时，还没看见人，那脸上已经浮现柔美的笑意来就更觉不妙。
　　门口慢悠悠晃出一个年轻俊美的男子，脸上明明是灿烂明朗的笑，却把狭长上挑的桃花眼染出了勾人心魄的性感，漫不经心的举手投足间却自有一种蛊惑人心的魅惑。
　　阅人无数的李黛女士一看就知道此人是林晖的劲敌，周身不动声色地进入了戒备防御状态，做好了为了捍卫儿媳与一个年轻小男人打一场口水仗的准备。
　　“阿瑄，你怎么过来了？”
　　年轻俊美的男子非常随意地把一只手搭在苏筱玥肩上，嗔怪道：“不是约好一起去吃那家泰国菜吗？”
　　“啊，我忘记了。今天不行，明天我们再去。阿瑄，这位是林晖的妈妈，她今天出差到这边，我晚上陪她出去吃饭。阿姨，这位是我弟弟季瑄。”
　　弟弟？老魏不是说小苏是在孤儿院长大的吗？
　　李黛脸上却没带出分毫的疑惑，笑着说道：“呦，小苏你家这基因可真优秀啊，你弟弟这都不叫帅了，简直可以用漂亮来形容了。”
　　苏筱玥笑道：“阿瑄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他妈妈非常漂亮，所以他遗传了他妈妈的容貌，我可不敢和他比。”
　　李黛女士那些警惕和防备就像漏气的气球，无声无息泄了个精光。
　　这一次脸色的慈祥变得货真价实起来，连声说道：“既然是你弟弟，就和我们一起去吃饭。”
　　季瑄恭恭敬敬叫了李黛“阿姨好”，把个李黛女士叫得心情大好，等苏筱玥脱下工作服，就一起离开。
　　季瑄本来就生得讨人喜欢，又伶牙俐齿会说会聊，一路上把李黛哄得心情愉悦，早忘记了刚才把他视为儿子情敌要严防死守的心思。
　　季瑄将两个女人带到了自家一个私房菜餐厅，七弯八拐的青石板路把喧嚣世界里的一切嘈杂都遗弃掉，指引着三人走进了古香古色的氛围。
　　院子里不仅仅有小桥流水和茅屋人家，还有在溪水里嘎嘎摇摆的肥鸭，屋檐下挂着成串的玉米和红椒，檐廊里是古朴的石磨，正吱吱呀呀地被老汉推着磨玉米粉。
　　更妙的是竹林深处隐隐约约出一缕琴音，在农家院子上空盘旋，愉悦着每一个人的耳朵。
　　苏筱玥笑着开玩笑：“阿瑄，这地方是你私人珍藏吧，你可从来都没带我来过，今天要不是沾了阿姨的光，我是不是一辈子无缘得见？”
　　季瑄屈指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弹，说：“阿玥，一辈子很长的，说什么无缘。”
　　苏筱玥不甚在意地揉了揉额头，又开了句他的玩笑：“好东西都藏起来不给我看见。”
　　李黛笑着拉开两个人，三人坐下来吃了一顿诗情画意的晚饭，席间相谈甚欢。
　　饭后，两人把李黛送上车，季瑄开车带着苏筱玥回到季家别墅。
　　这一次，苏筱玥回来和季瑄一起住，就是为了查清楚季瑄的所为，证明他没有贩毒，所以她再怎么排斥这栋别墅，但季瑄住在这儿，她就一定要回来。
　　昨天回来的时候把季瑄高兴坏了，也不愿让她住在后面那栋房子去，他说：“反正你也不喜欢你原来的房子，那就住我隔壁，晚上有鬼也方便我救你。”
　　苏筱玥拍了他一巴掌，说道：“大晚上的说话也没个正经，你姐姐我长期和尸体打交道，还怕什么鬼，有鬼也是我救你！”
　　如此一来，苏筱玥顺理成章地住到了季瑄隔壁那个套间，新的房间新的陈设加上新的被褥，她也觉得没那么膈应了。
　　季瑄晚饭时喝了点米酒，步子有点虚浮，苏筱玥就没让他走楼梯。
　　两个人进了室内电梯，就三层的高度，那室内电梯可能长时间没人使用过，竟然在一、二层之间摇晃一下，熄灯不动了。
　　苏筱玥“咦”了一声，凭着记忆去按电梯按键，电梯纹丝不动，她翻开包去摸手机，却在黑暗中听见不寻常的痛苦喘息。
　　来不及去拿手机，苏筱玥伸手摸向身边的人：“季瑄，你怎么了？”
　　入手的皮肤冰冷湿腻，她的手一挨上季瑄，就被他一把抓住，颤抖着死死握住。
　　苏筱玥用另外一只手摸出手机打开电筒照明，只见季瑄紧闭双眼，冷汗顺着他脸颊渗下来，本就白皙的皮肤在强光电筒下泛出一种脆弱的苍白。


第四百三十一章 
　　季瑄浑身不可遏止地发着抖，急促的呼吸在狭窄空间里犹如破败的风箱。
　　幽闭空间恐惧症！
　　苏筱玥一下将季瑄整个抱进怀中，让他尽量感受到她的存在，一边用力抚摸他的脸一边不停叫他：“阿瑄，别怕，姐姐就在这儿，很快就出去了。”
　　她把季瑄抱起来靠在厢壁，就着手机灯光按下了报警铃。
　　电梯外警铃响起，苏筱玥隐约听见脚步声和佣人们的呼叫声，她这才放心抱住季瑄，蹭着他汗湿的头发，和他说话，干扰他的恐惧。
　　季瑄一米八几的身高全部依重在她身上，让苏筱玥感到非常吃力。
　　她撑起季瑄想要调整一下姿势，便于更好地支撑他，不料她一动就被季瑄大力抱住，汗津津地脸颊蹭在她额头，在她耳边痛苦哽咽：
　　“妈妈，别怕，瑄儿陪着你。”
　　苏筱玥一愣之后迅速进入角色，“阿瑄，有你在，妈妈不怕。”
　　这时候电梯门外传来管家的声音：“少爷、大小姐，你们没事吧？”
　　苏筱玥大声说道：“快打开门，阿瑄情况不太好。”
　　“是、是，马上。”
　　苏筱玥接着继续和季瑄说着话，轻柔的声音在整个空间内响起：“阿瑄真勇敢，有你陪着妈妈，妈妈一点都不害怕呢。”
　　季瑄紧闭的双眼急剧颤抖，似乎正在极力和心底的恐惧争斗。
　　苏筱玥不让这狭小的空间有片刻陷入寂静，继续说道：“阿瑄，谢谢你，任何时候你都陪在妈妈身边，有你在，妈妈从来就没感觉过害怕……”
　　外面纷乱的脚步来来去去，十多分钟后电梯门终于被打开，管家带人七手八脚把季瑄扶出去的时候，他基本已经人事不清。
　　当新鲜的空气灌入他鼻腔，顺着呼吸道进到肺部，季瑄猛然睁开眼睛大声呛咳喘息起来，目光还没聚焦就叫了声：“阿瑶！”
　　正在探他脉搏的苏筱玥立即扶住他，柔声应道：“我在呢，别担心。”
　　季瑄散乱的视线看了她良久，慢慢聚焦的目光似喜似悲，突然一把搂住她蹭着她的耳边说：“幸好有你。”
　　苏筱玥抬手轻轻拍着他，轻声说：“我是你姐，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在你身边。”
　　你是路瑶在这世上唯一仅有的亲人，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季瑄，我相信你，我一定会证明你的清白。
　　季瑄将头埋在她的肩窝，轻轻点了下头，哑声说道：“我知道。”
　　苏筱玥扶起他，说：“我扶你去休息。”
　　管家在旁协助苏筱玥搀扶季瑄，低声说道：“少爷还是第一次这么快就醒过来了。”
　　苏筱玥心中一动，问“阿瑄以前经常这样吗？”
　　“少爷以前……”
　　管家的话被还很虚弱的季瑄打断：“吴伯，你去帮我倒杯水来。”
　　管家不疑有他，连声说道：“好，你自己小心点。”
　　苏筱玥没再说话，季瑄却主动解释道：“阿玥干嘛要了解我过去的糗事？你的心思很坏呢。”
　　苏筱玥笑道：“我担心你，你还说我坏心眼。”
　　季瑄偏过头去向她撒娇：“你现在是担心我，等我好了，你就拿这些糗事来笑话我。”
　　苏筱玥无奈笑道：“不说就不说吧，谁愿意听你那些糗事。”
　　季瑄低下头来，在她额上蹭了一下，没再说话。
　　刚才过分张弛的情绪过后，他的精神有点萎靡，依在苏筱玥身上往楼上走。
　　管家倒水返回来，不放心地想要上来扶他，被季瑄略微不耐的甩开了手。
　　苏筱玥无奈地哄着他，对管家说：“吴伯，你去忙，我来照顾他。”
　　苏筱玥将季瑄扶进他的卧室躺下，细心地用温热的湿毛巾给他擦净刚才的冷汗，为他脱下汗湿的衣服，换上舒适睡衣，并给他服用了小片镇静剂。
　　很快，季瑄眼皮沉重得直打架，却撑着精神紧紧抓着苏筱玥的手不准她离开，他像一个生病的孩子，变得脆弱又依赖。
　　而刚才在电梯里，他那一声“妈妈”，唤起了苏筱玥心底所有柔软的母性。
　　她柔声细语地安慰着季瑄，爱怜地将他凌乱的碎发理顺，斜靠在床头一下一下拍着他、哄他睡觉。
　　直到季瑄握住她的手慢慢松开，呼吸均匀绵长，苏筱玥才悄悄抽出自己的手，替他盖好被子，蹑手蹑脚走出他的房间。
　　她为季瑄留了一盏睡眠灯，关上门的刹那，愧疚就像潮水一般涌上来淹没了她。
　　季瑄找到她，陪她在江云市住了那么久，她从来没发现季瑄晚上睡觉是不熄灭灯光的。
　　当初怀疑路瑶是谋害自己和母亲的那个人，她对季瑄的那点好，也只是为了能继续顶替路瑶的身份而不被发现。
　　但季瑄对她一直视若珍宝，她不该一边理所当然地享受着季瑄对她的好，同时却又对他漠然视之。
　　如今更证实路瑶还是当初那个母亲嘴里正直仁爱的路瑶，而她面对曾经那样的自己怎能不羞愧？
　　苏筱玥下楼找到吴伯，老管家正在看着人修理电梯，见到她，恭恭敬敬叫了声：“大小姐。”
　　苏筱玥笑道：“吴伯，我有点事想找你打听一下。”
　　“哎。”
　　吴伯答应一声，跟着她走到了一边，“大小姐，你想打听什么？”
　　“关于……”
　　苏筱玥沉吟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关于阿瑄的幽闭恐惧症，你知道原因吗？”
　　幽闭恐惧症一般都是有诱因的，排除胆小懦弱的性格因素，一般都是幼年时遭遇过一些不愉快的经历在心理上留下了阴影，成年之后反应出来，它实际上属于PTSD的一种。
　　而季瑄在电梯里发着抖喊出的那声“妈妈别怕，瑄儿陪着你”，让苏筱玥直觉他的幽闭空间恐惧症与此有关。
　　那是苏筱玥第一次听见季瑄叫“妈妈”，他从来没在她面前谈起他的母亲。
　　但苏筱玥见过季柏远的照片，季瑄一点都不像他。
　　她猜想季瑄俊美的容貌源自他的母亲，那一定是个温婉美丽的女人。


第四百三十二章 
　　苏筱玥看着吴伯茫然的表情，明白自己说得过于专业性了，于是解释道：“阿瑄像刚才那样怕黑、怕被关在某个黑暗的房子里，吴伯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吴伯恍然大悟，然后又摇头，叹道：
　　“大小姐，我是安家的管家，老爷走了之后，少爷才把我接到这儿来继续帮他管这个家，实际上就是为我老头子安置个地方过晚年。”
　　“安家？老爷？”
　　“嗯，我原来是少爷外公家的人。”
　　苏筱玥明白了，季瑄母亲姓安，吴伯口中的老爷应该是季瑄的外公。
　　“吴伯，你来这边多久了？”
　　“一年多。”
　　苏筱玥有点失望，并不是看着阿瑄长大的老人啊。
　　她想了想问：“这儿上班的人中，有没有阿瑄小时候就在的？”
　　吴伯摇头：“听少爷说，家里原来那些人，早在季老爷病倒后就被他打发了。现在这些人都是少爷回来后重新请的。”
　　苏筱玥诧异问道：“季老爷病倒？什么意思？”
　　“听少爷说季老爷很多年前就病了，长住医院，反正我来这儿后就没见到他。”
　　看来季瑄对外宣称的是季柏远重病疗养。
　　吴伯继续絮叨：“我原来在安家就听老爷说过，这季老爷不是个好人，但小姐从来不在老爷面前诉苦，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干脆就和老爷断了联系。老爷临死都在后悔不该让小姐嫁给这姓季的。”
　　吴伯见苏筱玥沉思不语，这才反应过来面前女人也是姓季的女儿，顿时结巴了：“大小姐……我不是那个意思……季老爷很好……我……”
　　苏筱玥见吴伯如此紧张，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在这些人面前的身份是季家大小姐路瑶，便笑道：“吴伯，别紧张，我对季柏远也没什么好感。我向你打听这些只是想帮阿瑄找到病因。”
　　说到季瑄，老管家立即很是懊恼。
　　“大小姐，真是对不起，小少爷以前的事，我也不知道。”
　　苏筱玥安慰他：“没事，吴伯，我会想办法帮阿瑄的。”
　　“大小姐你就多费心了，看你们姐弟俩感情这么好，难怪没找到你之前，小少爷常常去双杏路那边看着你的照片就是一整天。”
　　苏筱玥心中一动：“你怎么知道？”
　　“阿文告诉我的，让我劝劝小少爷。阿文出国读过书，他告诉我小少爷长期这个样子很容易生病。可那个时候，谁又劝得了呢？幸好后来找回你了，大小姐，是你救了小少爷一命啊！”
　　苏筱玥微微有点诧异，她一直知道季瑄和路瑶的关系很好，却不知道季瑄对路瑶的依恋竟然到了这种地步。
　　不过这诧异也就一闪而过，此时苏筱玥想的另外一个问题。
　　死于几年前那次围剿行动的季柏远被炸得连个尸体都没有，贸然宣布其死亡消息对季家震荡过大，势必影响各方面。
　　几年前的季瑄就能考虑到这些，所以对外宣称季柏远生病疗养，实属深谋远虑。
　　逃离季家多年，重新返回季家的季瑄不仅在极短的时间内，从他父亲那些摆老资格的手下接管了母亲的产业，还雷厉风行地把季家帮工全部撤换，这本身就不是简单的事情，
　　单是从季瑄迅速地夺回属于他母亲的产业这一点来看，一定是经历了一场腥风血雨的争斗。
　　那个时候他才多大？
　　那个青涩沉默的美少年，再也回不到当初的清纯，经过了岁月和世事的磨砺，唯有那份对路瑶的信任和依恋一如当年——
　　即使现在的自己与路瑶样貌和性格迥异，他依然在最恐惧的时候紧紧抓住了她的手。
　　苏筱玥觉得，路瑶之于季瑄就像林晖之于自己的意义吧，那么她至少也要像林晖那样，担得起这份信任和依赖。
　　* * *
　　赵鑫和钱伟无奈地对视一眼，两人实在担心脑袋里缺了根弦少了根经的丁家壮能顺利完成与歪哥的接头任务。
　　两人再一次把四周环境打量一番，隐匿在暗处的同事们藏得很好，外人根本看不出形迹。
　　这是一家娱乐城的后门，平时专供酒水饮料食材进出。
　　小巷子靠墙立着一溜儿的垃圾桶，里面垃圾里食物腐败后散发出的恶臭直冲脑门。
　　赵鑫干呕了一下，吐了口冒酸的唾液，才把那阵恶心硬生生地压了下去。
　　钱伟到底老辣些，就像嗅觉突然失灵了一般，对那冲天臭味置若罔闻，耳麦里传来他压低的声音问赵鑫：
　　“如果我没记错，这家乐迪娱乐城是季瑄名下的产业，他从来不允许任何人在他的场子里贩毒，这歪哥今儿怎么会约在这儿？等会儿不要我们还没抓到人，人先被季瑄那些手下打残。”
　　其实这也是赵鑫不明白的地方，但那天丁家明打电话给歪哥的时候，他就在旁边听着，歪哥说的地址绝对没错，就是这儿。
　　现在想不明白也只有算了，等抓到歪哥了，审一审就知道了。
　　赵鑫再次瞄了一眼腕上的表，还有一分钟就到约定的八点了，表盘上的秒针一格一格地爬着，他紧张地再次向四周看了一眼，有点度时如年的难捱。
　　不远处昏暗路灯下，丁家壮抖着腿吞云吐雾地抽烟，那毫无心理负担的轻松模样让赵鑫恨不能一个大巴掌抽得他转成陀螺，方能平息他心头怒火。
　　“来了。”
　　钱伟的话及时收回了赵鑫盯着丁家壮的恶狠狠目光。
　　娱乐城后门哐当一声拉开，里面喧闹的声音一下子从门内宣泄出来。
　　一个瘦高的身形站在门框边机警地往四下睃了一眼，这才慢条斯理往路灯下的丁家壮走去。
　　丁家壮老远把烟一扔就迎了上去，大声叫“歪哥！歪哥，这儿呢”，还冲人使劲挥着手，一副老友重逢的惊喜样。
　　那人吐了口痰，骂道：“叫个球！”
　　还没等那人走到丁家壮面前，丁家壮就扑了上来一把抱住他，大叫：
　　“我抓住他了，你们快点来铐人啊！”
　　赵鑫：“？！”
　　钱伟：“？！”
　　众埋伏的警察：“？？！！”


第四百三十三章 
　　歪哥立即反应过来，骂了句“你麻痹”，猛地一把推开丁家壮拔腿就跑。
　　赵鑫等人慌忙从隐身的地方围了过来，七零八落地叫道：“警察，站住！”
　　歪哥一看围过来那么多人就知道跑不掉，干脆不逃了，举手站在原地，大叫：“我什么也没干，为什么抓我？”
　　赵鑫一听这话，心里就咯噔了一下。
　　按照正常程序，他们应该在歪哥交货给丁家壮的时候再出手抓人，这才算人赃并获铁证如山。
　　但丁家壮那二货不知道哪根神经搭错了线路发了疯，歪哥一出现就抱着人家喊抓，搞了他们个措手不及，出场的气势都倒减成了负值。
　　现在最怕的是在歪哥身上什么都搜不到，那今晚就白忙乎了一阵了，还可能被人倒打一耙，告他们人身伤害侵犯名誉。
　　怕什么来什么，几个同事一阵搜查，回头对赵鑫暗暗摇头。
　　赵鑫顿时头痛欲裂，想一巴掌把丁家壮甩飞的冲动压都压不住。
　　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无比想念丁家那看得清形势、识得清时务的老大丁家明，关键是丁家明的精神无比正常。
　　歪哥还举着双手，冲赵鑫笑嘻嘻说道：
　　“赵支队，上次你把我送了进去，我可是认认真真地戒了啊。你不能因为一个疯子抱着我喊抓就真的抓我吧。”
　　疯子？太对了。
　　赵鑫默默在心底为歪哥用的这个词点了个赞，从暗光中走到歪哥面前一看，呵，还真是老熟人了。
　　他冷冷说道：
　　“连东，今天这时候你为什么出现在这个地方，咱们都心知肚明，你老实点把你存货的地方说出来，我们大家都省事。”
　　连东无所谓地一笑，说：
　　“赵支队，我可是在你的教育之下洗心革面的重新做人的呀，你看上次我都认认真真地去找了个工作上班，当了个端茶倒水的服务员，结果你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抓我。今晚我就出来放松娱乐一下，你又追着要铐我，你总得有个站得住脚的理由吧，否则每次你也不会把我抓了放、放了再抓。”
　　说起这事，赵鑫就一肚子的火，早就得到消息说这连东以贩养吸，但每次抓住他的时候就是找不到他贩毒的证据，只能关几个月送戒毒所完事。
　　赵鑫挥手示意手下把连东带回去，指着娱乐城的后门说：
　　“连东既然是从里面出来的，他带来的货极有可能藏在那里面。”
　　钱伟摸着下巴说：
　　“这娱乐城可是季瑄的，我记得那小子严令过谁要敢在他的地盘卖货，他绝不手软。那可不是说说而已的话，我亲眼看见一个从他KTV里扔出来的拆家，浑身是伤，腿都打断了。”
　　赵鑫微微摇了摇头，低声说：
　　“人是会变的，最近我们缉毒支队得到的消息是他手下地盘开始涉猎这些了，只是还没得到证实，趁今天这机会，咱们就去证实一下。”
　　钱伟点头道：
　　“行，你们缉毒支队的行动你下命令，我们配合就是，不过这娱乐城总共三层，三层以上就是酒店，如果要搜查，估计要喊增援才行。”
　　“好，我马上叫增援，三楼以上的酒店虽然也是一个老板，但我觉得可以暂时不用搜查。”
　　钱伟想了一下就明白了赵鑫的意思，点了点头，提醒了他一句：“叫他们把缉毒犬一起带来。”
　　赵鑫点了下头示意自己知道，手里电话已经打了出去。
　　钱伟与手下隐在暗处，听着没关严实的门缝隙，倾泻出来的娱乐城里DJ和搓盘手，在震耳欲聋的电子音乐中吼得声嘶力竭：
　　“跳起来、让我看看你们舞动的双手和扭动的腰身！”
　　而不远处的角落，赵鑫正在下达搜查行动的命令。
　　他刻意压低的声音严肃而又冷静，与娱乐城醉生梦死的音乐声奇妙地糅合在一起，竟让人生出一种荒谬的和谐感，仿佛这个夜晚就该这般刺激而又凶险。
　　十多分钟后，分局外勤人员几乎全部抵达，警犬被暂时留在车内。
　　赵鑫迅速布置好行动分组，留下一组人守在后门，他和钱伟带着其余的人全部从正门进入。
　　娱乐城总共三层，地面两层，地下一层，再上面就是酒店，酒店电梯与娱乐城的电梯是分开的，这倒方便了赵鑫他们的行动。
　　但娱乐城每层分别有安全楼梯和电梯进出的两个门，一楼在地下是夜店，二楼是电玩城，三楼是窗明几净环境幽静的健身会所。
　　赵鑫先分派两个人守住了两个门，自己带人下到了负一楼。
　　刚推开夜店那扇厚重的玻璃门，里面震耳欲聋的音乐以高分贝的音量刺得耳膜有一刹那的失聪。
　　有那么几秒钟，赵鑫只看见无数人头和无数双手在眼前晃动，耳朵却听不见声音。
　　等那些去而复显的声音重新挤进他的耳朵里，赵鑫才把自己从那片刻的真空状态中抽离出来。
　　身边一个刑侦警吼了一声“警察临检”，但那声音瞬间就淹没在声音的浩瀚海洋中，连个浪花都没翻起来。
　　赵鑫拍了拍那位刑警的肩，示意其他人等着。
　　他侧身避过熙熙攘攘向他挤过来的人，艰难地捱到高高的音乐播放台前，扒拉掉几个围着音乐台疯狂甩臀扭胯的人，惹来一阵众怒，不等众怒爆发，他双手一撑就翻上了音乐台。
　　台上正在剪辑混响的DJ手和双手不停在唱碟上搓揉的搓盘手，误以为他是喝高了的客人，头也不回地继续嘶吼：
　　“挥动你们的双手，让我看见你们的激情！”
　　赵鑫略一打量音乐台上的情况，精准无比的找到了那根至关重要的电源线，“啪”地一声干脆利落地拔掉。
　　刚刚还高亢刺耳的音乐一下子哑巴了，台下狂舞的人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不满地吼问：
　　“怎么回事？”
　　赵鑫把证件往几个DJ手面前一亮，拽过麦克风沉声说道：
　　“警察临时检查，希望各位站在原地配合我们。”
　　他说完对着身后几个乐手吩咐：
　　“开灯！”


第四百三十四章 
　　刺眼的灯光骤然从四面八方亮了起来，把一群醉生梦死的人照得原形毕露，有的人不适应地抬手遮住了眼睛。
　　七嘴八舌的抱怨在各个方向响起，赵鑫并不多做解释，朝手下一点头，缉毒支队的人非常有经验地开始搜查所有可能藏匿毒品的地方。
　　赵鑫站在音乐台上看得更清楚，被叫停的舞者们大都非常不满，但迫于警察的压力，也都只在嘴上骂骂咧咧。
　　远处一群人却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那群人约有二十多人，基本都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
　　此时灯光大亮，先前搂搂抱抱的很多人，这时都分开来，反倒是那群人，在众目睽睽之下，男男女女依然毫无顾忌地搂抱在一起，甚至扭动着身子互相磨蹭着，做着些不堪入目的动作，嘴里还不停叫道：
　　“怎么停下了，音乐呢？音乐响起来啊！”
　　赵鑫在缉毒一线这么多年，太清楚吸食各种毒品后的不同反应。这群人这么兴奋，且没有了正常人的羞耻感，一看就是用过料的表现。
　　赵鑫跳下音乐台，和另外一个也注意到那群人的同事一起走了过去，两人走到面前了，二十多个人都没注意到他们。
　　赵鑫不得不再次大声说道：“警察，全都双手抱头蹲下！”
　　一个戴着耳钉的男人转过了头，看见赵鑫两人，哈哈笑着：“麻痹警察，滚你妈的蛋……”
　　话还没说完，人已经扑了过来，一拳挥了上来，眼看就要打在赵鑫脸上，赵鑫懒得避让，抬手抓住那拳头，反手一拧，只听“咔嚓”骨裂声响。
　　旁边围观的几个女人激灵灵打了个寒战，帮着叫痛，但那男人却不知道痛，弯腰俯身哈哈大笑：“好、好，痛快，你放手，咱俩再打一架。”
　　同事上来举起手铐铐住了人，一拧手铐，把人提溜了起来，说：“这是特么吸了多少？胳膊折了都不知道个痛字。”
　　那男人的同伙张牙舞爪地想要扑过来救人，被赵鑫和几个过来的同事三下五除二地全都铐了起来。
　　赵鑫吩咐道：“全都铐回去，等清醒了再问，封锁这儿所有的酒水饮料，在场所有人一个一个分辨有没有吸毒，再放人。”
　　这一下毫无目的地搜查立即变得目的明确起来，缉毒犬也牵了进来开始四处嗅闻，包括那些刚才还在狂欢的人都被警犬围着嗅了一圈，不时有人被带到了一边看管起来，等着抽血化验。
　　钱伟带人去了二楼的电玩城，迎面扑来就是各种刺激的尖叫声，以及懊恼地捶手扼腕叹息。
　　这儿的玩家普遍更年轻一些，很多看起来还是中学生，投篮、抓娃娃、开赛摩、跳舞，全都心无旁骛地全情投入，注意力过于集中在电玩上，别说吸点东西，大多数时候连水都忘了喝。
　　另外一边是几个大型情景电玩，冰雪世界、激情冲浪、夺宝奇兵等，参加的人都是组队比赛，争分夺秒地忙着竞争比分，连擦汗的时间都是匆匆忙忙的，更别说其他涉毒的心思。
　　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
　　钱伟示意手下还是把缉毒犬牵来辨别一下，他耳朵里听着那边换币的吧台处不停地报着数字：“支付宝到账五百”、“微信到账八百”。
　　钱伟心里不禁感慨：作为一个彻头彻尾的生意人，季瑄那小子是真的太懂得年轻人的消费心理了，连换币吧台旁边那个奶茶店，都是那么的看准了天时地利人和，一排七八个店员忙得满头大汗，想少赚点钱都难！
　　钱伟心道幸好现在很少现金交易了，否则按照这收钱的速度，收银员收钱收得都要手软了吧。
　　一番搜检之后，组员都对他摇头表示没什么发现。
　　钱伟走到玻璃门外点了一根烟，等着最后几个人检查完毕后收队。
　　突然楼上发出一阵惊叫和尖利的惨叫声，钱伟打火的手一顿，一把揉烂了那根烟，按住耳麦问：“楼上发生什么事了？”
　　耳麦里传来三楼分队组长的声音：“钱支队，三楼健身会所内发现一具尸体。”
　　“？”钱伟疑惑问道：“健身会所发现……尸体？什么意思？”
　　运动过量诱发地猝死，也需要医生到了检查之后才能宣布死亡，这人说的话明显有语病呀。
　　“就是尸体，在一间VIP浴室里面，尸体全身已经出现尸僵，应该死了好几个小时了，而且……”
　　小组长似乎不知道如何描述情况，停顿了片刻才接着说道：“死者面目全非。”
　　全身出现尸僵，至少已经死亡三个小时以上，面目全非又是什么意思？
　　钱伟吩咐道：“你保护好现场，我马上上来。”
　　此时已是晚上十一点多钟，基本没有健身的人，只有健身房内的工作人员在做临下班前的卫生打扫工作。
　　钱伟上去时，楼梯口出入门还守着同事，见了他一点头，叫了声：“钱支队。”
　　他顺口问道：“没放人进出吗？”
　　“没有，我没离开过，听说你们发现了尸体。”
　　钱伟点头，走进了健身会所。
　　会所里空荡荡的，听声音，人都聚集在后面休息区。
　　一个组员迎了上来，对他说：“钱支队，里面。”
　　组员说完，陪着钱伟往后面走，嘴里介绍道：
　　“我们上来的时候这儿就只剩六个工作人员，他们十二点下班，都在做清洁和收归健身器械，我们来后就把六个人集中叫到健身大厅等候。尸体是我们搜查的时候发现的，因为核实身份，就让这六个人去辨认，结果这几个人一去看，就吓得失控了。”
　　钱伟正要说话，就见走廊上挤着几个人，身上是清一色蓝色工作服，全都面色苍白瑟瑟发抖。
　　两个男人勉强撑得住，一个女人蹲在角落狂吐不止，另外三个女人瘫软在地上，站不起来，嘴里喃喃嘀咕道：“太恐怖了！好吓人！”
　　钱伟能理解正常人看见尸体都会被吓到，但也不至于吓成这个样子吧。


第四百三十五章 
　　钱伟绕过他们走到那间房子，伸头一看，立即明白那六个人不仅仅是因为看见了一个死人的尸体而失控，也明白了三组组长那句“面目全非”是什么意思了。
　　死者全身赤裸蜷缩成一团，侧卧在卫生间内，四肢和身体完好无损，但脸上五官全部缺失，只剩下几个狰狞的血肉模糊的洞。
　　钱伟戴上手套，蹲下去仔细查看死者面部那些伤口。
　　本该是鼻子和嘴唇的地方，现在只剩一个窟窿，窟窿上面全是干涸凝固的血块，伤口边缘并不整齐，不像是利器割裂。
　　眼眶内已经没有眼珠，黑洞洞的眼眶留下的伤参差不齐，也不像被利器一刀剜出了眼珠。
　　组员看钱伟仔细查看伤口，都蹲在旁边看着他，问道：“这得多大的仇恨才会把人先杀后挖啊。”
　　钱伟没接这话茬，顺口问道：“通知法医了吗？”
　　“啊？法医？还没……呢。”
　　三组组长只想到今晚缉毒行动不能打草惊蛇，没想到扫毒的场子里发现了尸体，一时脑袋没转过来弯，惦记着不能泄露此次行动，就忘了通知法医这茬了。
　　钱伟吩咐保护好现场，就走了出来，在健身大厅内见到了那几个因惊吓过度而抱着一起发抖的工作人员。
　　六个人，两男四女，两个男人比较年轻，都是三十岁左右的人，四个女人年龄普遍偏大，都约四十多岁。几个人全都一脸见了鬼的惊惧害怕模样，其中两个女人牙齿打磕的声音，钱伟隔着几米的距离都能听见。
　　他走过去，温和地问：“你们认识死者吗？”
　　钱伟这话一问出口就觉得有点荒唐，一个浑身被脱得一丝不挂的尸体，一张脸又被捣得稀烂，估计就算死者亲妈来了也不一定认得出来。
　　果然，六个人回答他的是齐刷刷地摇头，那摆头的幅度大得似乎要以此来证明他们都没说谎。
　　钱伟几乎已经认定死者是被谋杀的，否则谁会这么费尽心机地拿掉一切可以证明死者身份的东西，甚至不惜挖了死者的五官。
　　赵鑫的电话打了过来，问钱伟，“三楼发现尸体了？”
　　“对，你那边有什么发现？”
　　“有，发现了一群磕药的大学生。从他们现在的状态问不出所以然来，但我怀疑有人在他们不知道的情况下，卖掺了料的酒水饮料给他们喝，我现在还在搜查那些东西究竟放在哪儿的，还有歪……连东的东西也没找到。我不能上来了，上面的死人的事本来就是你在行，那就交给你了。”
　　“行，你忙你的，我负责上面尸体的事。”
　　赵鑫正要摁断手机，突然想到了什么，问：“法医你通知了谁？”
　　钱伟：“他们通知的，我不知道。”
　　赵鑫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不是我打击咱们自己人，你若想快点搞清你手头那死者的情况，我个人建议你直接找苏法医。”
　　“从江云市借调来的那个女法医？”
　　赵鑫点了下头，反应过来对方看不见，又答应了声：“对，就是她。其实上次摩托车手撞她那个案子，你也看见了……”
　　不料钱伟一下子打断他的话：
　　“哎，我怎么把她给忘了呢？小苏不错、不错，上次她走的时候我还惋惜这么聪明能干的法医怎么不是我们的人，人家现在真借调过来了，我反倒忘了！主要是她一天太安静了，也不来我面前晃一下，刷个存在感。”
　　赵鑫嗤笑了一下，说：“人家那是深藏不露，没事的时候安安静静地上下班，有事的时候才露一手给我们看。”
　　“不和你说了，我亲自打电话给她，不管今天是不是她值班，她都得给我来一趟。”
　　赵鑫在挂断通话前提醒了一句：“你个大老粗说话客气点。”
　　“知道了，就你能干，什么都要管。”
　　赵鑫挂断电话，说自言自语说了一句：“你以为我想管，谁让我们分局没这么能的人啊！”
　　苏筱玥接到钱伟电话的时候还有点怀疑自己听错了，她借调到雨城分局差不多一周多的时间了，天天踩点按时上下班，几乎没有需要她出现场的机会，她都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调过来混日子养老的。
　　汉源市这边临海又紧挨边界，毒品猖獗，雨城分局忙的案子多半都是与缉毒有关，凶杀案一般也会牵扯到毒品上，所以缉毒支队和刑侦支队就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行动几乎不分彼此。
　　钱伟在凌晨十二点的时候打电话告诉他发现了一具无名尸，并高度怀疑是凶杀，这怎么能让苏筱玥不怀疑，是不是他在午夜愚人时段开的一出玩笑？
　　等确认不是钱伟恶作剧后，苏筱玥翻身从温暖的被窝里爬了起来，先到季瑄的房间里去看望。
　　今天晚上，因关在电梯里引发了季瑄的幽闭空间恐惧症，苏筱玥这才注意到季瑄睡觉其实是怕黑的，他一般都会留一盏睡眠灯，而不会像自己那样，习惯在完全无光的条件下才能入睡。
　　苏筱玥爱怜地把季瑄睡乱的一缕额发轻轻顺到一边，暗自责怪自己太过粗心，忽略了那份该给予季瑄的关心，任由季瑄在自己不知道的黑暗中恐惧挣扎。
　　她已经冒用了路瑶的身份，就该担起路瑶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兄弟的爱护之情，长姐如母，她本该为他撑起一片天地，让他无忧无虑的生活。
　　但现在他们两个人的关系是相反的，季瑄对她的关爱是无微不至的，她在享受他爱护的同时，却忘记了他也需要别人的爱与关怀。
　　苏筱玥弯腰下去，在季瑄耳边轻声说了句“对不起”，为他压紧被子，又将睡眠灯光调亮了一度后，转身走出了房间。
　　苏筱玥开车到了现场，看了一眼大门上乐迪娱乐城几个大字，心里沉重得有点发堵。
　　若她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季瑄名下的产业，为什么今晚缉毒支队的行动会在这儿？而且还顺带发现了一具尸体。


第四百三十六章 
　　苏筱玥心底隐隐泛起一种担心，但所有的想法都在瞬息间从脑中转过，丝毫没影响她向前迈动步子的速度。
　　进门的时候，门口守着的警察不认识她。
　　苏筱玥直接从家里出来，没带工作牌，只得又给钱伟打电话。
　　钱伟在电话里把守门的小伙子骂得狗血淋头，让站在一边的苏筱玥很是不好意思，接过同事手里的手机，她抱歉地说了声“对不起”，这让挨了一顿钱伟暴起痛骂的警察，立即把那点抱怨之词咽了回去。
　　苏筱玥没进一楼夜店，直接上了三楼，健身大厅内，钱伟正在挨个问几个工作人员的口供，见她进来，抬手示意别人稍等，过来就握住她的手使劲摇了摇，说：
　　“黄法医在里面，又把你请来，是因为死者死状实在蹊跷。”
　　苏筱玥客气了一句“没事”，便跟着钱伟往发现尸体的现场走去。
　　钱伟把今晚的行动大致给她讲了一下，她听得心中疑惑陡升。
　　季瑄对毒品的厌恶几乎到了一种偏执的痛恨，可以说很多缉毒警对毒品都没有他这样强烈的恨意。
　　所以他名下所有场所，不论是娱乐场所、还是餐饮酒店都不允许沾染一点毒品，连外面的人到他的地盘上兜售交易任何与毒品有关的东西都严令不允许，一经发现，严惩不怠。
　　季瑄这规定在道上都是出了名的，连公安这边都知道。
　　在汉源市这个毒品暗流汹涌的城市，像他这样的明文死规肯定会失去一部分顾客，可是另一方面也让很多不愿沾染毒品的人可以放心地到他名下场所消费，不用担心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人动手脚而中了招。
　　这样一来，季瑄名下所有消费场所，反倒因此而生意火爆。
　　可这段时间内，在这么短的时日里，今天已经是第二次有证据指证季瑄贩毒。
　　第一次是马光学的证词，指认季瑄才是他上面真正贩毒的大老板，并将直接领导的画像画成了阿文。
　　楼下夜店是第二次。
　　苏筱玥觉得仿佛有一双看不见的手正在拨动一股力量向季瑄袭来，这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却能纷扰她的思绪，让她在无人知道的情况下开始紧张起来。
　　如果真有这样一双手，那么这样做的目的呢？
　　苏筱玥在心里暗下决心：不论对方的目的是什么，我一定要保护好季瑄，他是路瑶唯一的弟弟。
　　苏筱玥来到了那间躺着尸体的卫生间，里面摄侦已经拍完照，黄法医已经开始进行尸检。
　　卫生间里面太窄，她没有进去，站在门边看黄法医进行初步尸体检查。
　　除了面部被毁，死者全身上下没有明显的外伤和勒痕。
　　钱伟见她没有动作，开口问道：“要不要我叫黄法医出来，让你进去检查。”
　　苏筱玥连忙看了一眼里面正做尸检的黄法医，见他没听见钱伟的话，这才说道：
　　“钱支队，现在做的只是初步的尸体检查，黄法医做还是我做，没什么不同。死者表面上除了面部五官缺失留下的伤外，其他地方都没看见明显伤痕，所以真正死因要回去做了解剖和理化分析才知道，都不是这样表面检查一下就能看得出来的。”
　　钱伟迟疑了一下，问：“你的意思，还不能定性为他杀？”
　　“他杀？”
　　苏筱玥没回答这个问题，反倒问他：“那几个员工今天中午……”
　　她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纠正道：“现在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那就该是昨天，昨天中午十二点至两点间有没有听见惨叫声？”
　　她这话实际上已经告诉了钱伟死者死亡的时间，十二点前，这人还活着。
　　“我已经仔细问过那六个人了，他们是全天上班制，从早上九点上班到晚上十二点下班，他们六个人在发现尸体前都没听见任何响动，也没看见任何异常。”
　　钱伟说完，忍不住问：“难道这儿不是案发第一现场？”
　　苏筱玥摇头，说：“钱支队，你现在问我这些就是在难为我。现在既无法定性自杀还是他杀，也无法确定这儿是不是案发第一现场。”
　　“如果你认为是他杀，死者从表面上看，只有面部的伤最可能是致命伤，但凶手至少要把人弄死或弄晕之后才能毁掉死者五官，这样的话都应该在死者身体上留下痕迹，但现在初略检查的结果是，没有，而且也没有人听见死者呼救。这些矛盾都需要回去做过尸体解剖后才知道。”
　　钱伟也知道这种事不能急，但他就是按捺不住想要给案子先定个性，才知道下一步侦查的方向。
　　尸体抬下去的时候刚好撞见一楼夜店临检完后被放出来的人，引起了一场小小的骚动。
　　但被装在尸袋里面的尸体看不出什么，只引来几声唯恐天下不乱的“哇塞，死人了！”
　　经过夜店门前时，苏筱玥想要停留的脚步终究没有停顿地往前迈开。
　　赵鑫的搜查工作应该结束了，现在并不是提问的好时机，反正今晚要回去加班，到时候就知道消息了。
　　苏筱玥在回分局的车上给季瑄发了微信，告诉他自己回分局加班。
　　她在提醒还是不提醒季瑄娱乐城所发生的事上有点犹豫，转念一想，这么大的事情，等今天早上他醒来，自然会有手下人通知他。
　　或许他更希望是我提醒他呢？可若我提醒他，会不会让他觉得我在怀疑他？
　　就在苏筱玥犹豫间，手机已经收到季瑄的微信：是不是因为乐迪健身会所发现的那具尸体而加班？
　　苏筱玥回：是。
　　下一条她又写道：一楼夜店昨晚临检可能也有问题，具体情况我不知。
　　然后她又问：这么早就醒了？
　　微信叮了一声，季瑄回道：起来喝水，刚巧就收到你的消息。
　　苏筱玥想了想，还是把自己的猜想发给了他：你早点休息，养好精神，明天一早说不定会有人请你过来配合调查。
　　提前有个心理准备，总好过临时错愕带来的手忙脚乱。


第四百三十七章 
　　季瑄回了她三个字：别担心。
　　苏筱玥无声地叹了口气，看着手机好一会儿，最终什么也没再回。
　　她不能告诉任何人自己的那种感觉，因这莫名的感觉而起的担心更是无法言说。
　　这将是一场孤身对敌的战争，连雨城分局的同事都不一定和她站在同一战线上。
　　苏筱玥想到了林晖之前对季瑄的怀疑，虽然他最后选择了相信，那是因为马光学的证词有漏洞。
　　苏筱玥相信如果真有证据确凿指向季瑄贩毒，林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将手铐戴在季瑄手腕上。
　　但林晖至少不会冤枉季瑄，也一定会谨慎地去查明每一个证据，分辨那些证言证词的真假。
　　很想念林晖啊！
　　苏筱玥心底落下这一声叹息的时候，警车正好停在了分局停车场。
　　她跳下车先往法医室走去，并没有等着后面和其他人一起推着尸体的黄法医。
　　刚走进办公大楼，赵鑫的怒吼就响彻了整个走廊。
　　“谁特么泄露这次行动内容，给老子自己站出来，警校没教过你们吗？凶案现场图片在未经允许下就敢往网上传！”
　　苏筱玥远远看见钱伟正拦着气得双脚直跳的赵鑫，周围今天出现场的同事都在七嘴八舌自证清白：
　　“赵支队，不是我们。”
　　钱伟也在劝：“说不定就是那几个会所员工呢，他们当时都在现场。”
　　“你说那几个员工？被尸体那个模样吓得连话都说不利索，谁还想着拍照往网上传？”
　　有个队员小声分辩：“那可不一定，那两个男的最开始是吓得很，后来镇定下来就好了很多，还向我打听是不是因为什么原因复仇，而被仇人专门挖掉了五官。”
　　赵鑫一副心梗地痛苦状：
　　“你还说！网上现在不就是这样传的吗？被仇人挖了五官都还是比较靠谱的说法，还有的说死者生前与狐妖相恋，后来另结新欢就抛弃了狐妖，这是狐妖为了惩罚负心汉而专门吃了他的五官，说得玄乎其玄什么都有！”
　　“人鬼恋？也不看看死者那模样，是，模样看不到了，你就看那黑黝黝的皮肤，和那比啤酒桶还粗的腰身，也能想象那人鬼恋该有多可歌可泣！”
　　钱伟的思维被赵鑫的话带歪了，脑中硬生生地冒出一个肥硕的男人五官模糊与一个甩着九根尾巴的狐狸抱在一起的画面。
　　他激凌凌地打了个冷战，赶紧摇头把这能逼出他心脏病的奇诡画风给甩出了脑海。
　　苏筱玥可以想象，如果现场死者的照片流传到网络上，那将引起怎样的轰动。
　　为免自己成了那条被殃及的池鱼，她蹑手蹑脚地从两人身边走过，迅速地溜进了法医室。
　　雨城分局法医室只有苏筱玥和黄法医两人，苏筱玥自知自己刚来，不可逾越了某些约定俗成的规矩。
　　今天钱伟在黄法医已经到达现场的情况下又打电话把她叫去出现场，一般的人会多心，所以她得用行动来表明自己的态度，向黄法医传达她并不想越权的意思。
　　进了解剖室，她自觉站到了助手的位置上，把操刀的主位留给了黄法医。
　　两人共事已经一周有余，苏筱玥在这个陌生的工作环境下重新捡回了她在江云市公安局扔掉的那些谨慎疏离——
　　因为她不是路瑶，这儿无人知道这个秘密，她必须时刻保持距离，才能在这些路瑶熟悉的同事里不暴露自己。
　　虽然她明白在这儿，多数人都只知道她叫苏筱玥，是一名刚从江云市借调过来的陌生法医，但那为数不多几个认识路瑶，知道她是路瑶的人，足已从她身上看出许多破绽。
　　唯有小心行事，才能不节外生枝。
　　留在汉源，苏筱玥只想保护路瑶唯一的弟弟。
　　而季瑄对她而言，也是她的亲人。
　　黄法医穿戴整齐走过来，对她说声“开始吧”，拿起手术刀开始解剖那具无名尸体。
　　苏筱玥安静地撑着开腹器，用骨钳夹断肋骨，看着黄法医细心地探进腹腔检查内脏，并摘取下来放入标本瓶中。
　　旁边做记录的助手看着死者残缺的面部，问：“黄老师，你估计什么样的凶器会造成这种伤？”
　　苏筱玥像是因为他的提醒才去查看死者面部的伤口，那伤口边缘参差不齐，并有烂肉碎渣残留，像是用牙齿咬噬留下的伤痕，但没有血液喷溅的痕迹，应该是死后造成的。
　　那死因呢?
　　死者浑身上下没有明显的致命外伤，没有机械性窒息伤，他是因为什么原因死亡？
　　如果是因为突发疾病死亡，那么谁会用什么办法，在他死后啃掉他的五官？
　　若他疾病发作的时候身边就有人，为什么不救他？
　　苏筱玥脑中急转过这么多问题的同时，耳朵听见黄法医说：“钝器切割时，因为刀锋缺口就会造成这样的伤。”
　　苏筱玥在心里反驳：不对，刀锋有缺口的凶器不会留下这种牵拉出来的肌肉组织，钝器切割人体，仍然会留下刀痕，但这伤口外缘没有被刀反复切割的痕迹，这更像是啃噬后留下的伤。
　　但苏筱玥没说，她在不熟悉的人面前下意识会有所保留，不是不想交流，单纯只是因为害怕各执一词而发生争执。
　　不过苏筱玥在尸检结束的时候还是说了出来，她指着死者残缺的面部，说：“我们应该提取伤口处的皮肤做一次DNA检测。”
　　助手惊讶地脱口而出：“为什么？”
　　黄法医则夸张地问了声：“Why?”
　　没等苏筱玥说话，黄法医又问：“你不会真的以为死者的五官是被凶手啃下来的吧？伤口上留有凶手的唾液？这么滑稽的想法你也信？”
　　苏筱玥一时有点语塞：这还没定性是他杀呢，凶手二字都毫无障碍地说了出来了。
　　但在苏筱玥的认知里，不回答人家的问题是一种无理的行为，她又一时真不知道怎么解释，只好摇摇头，说：
　　“只是一种直觉，想做个DNA检测碰一下运气。”


第四百三十八章 
　　这话很明显是模棱两可的含糊，好在黄法医的关注点却不在运气二字上，不太客气地说道：
　　“苏法医，你得知道我们分局法医室，所使用的制剂和机器使用的折旧率，都会算在我们的开支里面。”
　　苏筱玥：“？”
　　黄法医一看苏筱玥那表情就知道她没听懂自己话中深意，只得说明：
　　“检测一次DNA所需要的耗材和机器使用……所需要的费用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所以不能为了你想去碰的一个运气而浪费资源。”
　　苏筱玥立即内疚起来：以前在江云市局为了破案，那都是不惜一切手段和代价，根本没人去考虑成本问题。
　　而汉源市下面的这些分局可能没有市局财大气粗，一切都要核算成本，这是她没曾考虑到的问题。
　　苏筱玥其实很想自己掏钱支付做个DNA检测的费用，但若真如此说出来，那肯定会让黄法医误会她是故意打他的脸。
　　她略一思考，小心说道：“要不我做一个血清学检测，那个花不了几个钱，反应试剂很便宜。”
　　黄法医其实一直都觉得死者五官是被人啃下来的观念十分荒唐，但见她听进去了自己的话，也就没揪着这个问题不放，而且血清学检测确实比一次DNA的成本便宜了很多，对一个借调过来的新人，他也不想反驳得太厉害。
　　他点了下头，算是答应了。
　　苏筱玥说了声“谢谢”，就真的提取了标本去做血清学检测。
　　这边黄法医自去检验其他器官组织，查找死者死因。
　　刑侦队办公室内，赵鑫正和钱伟说今晚行动收获。
　　“我们在乐迪娱乐城后厨冰箱里，找到了连东藏匿的几袋货，总共约有二百克，袋子外面应该有他的指纹，这一次我总能把那小子贩毒的事实给钉死了。”
　　钱伟知道，他还在为前两次抓捕了连东因证据不足而释放的事耿耿于怀，不禁有点好笑，象征性地安慰了他两句，问：
　　“看你这眉飞色舞的表情，不会这区区二百克货就把你乐坏了。”
　　赵鑫对他打了个响指以示称赞。
　　“我们在夜店里发现了二十多个年轻人精神亢奋，怀疑他们是喝了加料的酒水，就检查夜店里所有的酒水饮料，发现两个服务生企图把一罐子扎啤推到下水道倒掉，我们拦下了那罐扎啤，带回来交给技侦了，初步检测出里面混有甲基苯丙胺、麻黄素和咖啡因等物质。”
　　“摇头丸？”
　　“类似的东西，这还不是昨晚最大的收获。”
　　钱伟睁大了眼睛：“嗯？”
　　一个夜店搜出了连东藏匿的货，又查到酒水有问题，主动贩毒和被动藏毒都占全了，已经是很严重的犯罪行为了，还有其他？
　　“对！”
　　赵鑫像是看懂了他的想法，非常肯定地点了点头。
　　“我们还在他们的储物室内搜出来五公斤的粉冰。”
　　钱伟失声说道：“五公斤……粉冰？”
　　自从传言有新型毒品粉冰出现，但市面上一直没有发现其踪迹，那次在游艇上发现的那袋样品是赵鑫他们唯一一次见过的实物。
　　钱伟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季瑄完了，那个新来的苏法医日子也不会好过了。
　　钱支队长对那个有着阳光般笑容的年轻男子印象尚可，上一次因为老鼠骑摩托车撞苏法医一事，他三番几次地请季瑄前来协助调查，那个温和的年轻人每一次都积极配合，从来没有显露出有钱人高人一等的不耐烦。
　　钱伟犹豫了一下，问：“这些消息要让那个新来的法医知道吗？”
　　赵鑫毫不犹豫道：“为什么不能让她知道？”
　　钱伟难得口吃了一下，才解释道：
　　“这不是因为她和乐迪娱乐城老板的关系非同一般吗？他们俩可是亲姐弟。”
　　赵鑫摇头：“不会，阿玥做不出公私不分的事。”
　　当年她还亲手把生父送上了死亡之路，她早就把人民警察的神圣职责刻入骨髓中，不会因为亲情而受到干扰。
　　钱伟无比苦恼地揉了一把头发，把一晚上在冷风中吹乱的头发揉成了鸡窝，说：
　　“今天一晚上发生的事情可真多啊，你搜的一楼就有三件与毒品相关的事，三楼还绕上了一具带着玄幻色彩的尸体。这季瑄深藏不露了这么多年，今晚来了个大爆发，被我们逮了个正着啊。”
　　“我的人已经在去传唤他的路上了。”
　　钱伟瞟了一眼墙上的时间：早上五点正。
　　他朝法医室努努嘴，说：“你去告诉她一声。”
　　赵鑫没有推辞，站起身往法医室走去。
　　法医检验室，苏筱玥正盯着显微镜下的标本涂片观察反应，没注意到进来的赵鑫。
　　赵鑫也不催促她，在她身后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开口叫了声：“阿玥。”
　　“嗯？”
　　苏筱玥头也不回地应了声，问：“赵支队是因为季瑄的事找我？”
　　赵鑫觉得和聪明人打交道真是件省心的事，不用自己费尽心机的找话入题避尴尬，人家就把话喂到你嘴边了。
　　“阿玥，其实我就想给你说一下昨天在乐迪娱乐城搜查的结果。”
　　赵鑫说到这儿故意停顿了一下，见苏筱玥没有要问的话，就接着说了下去。
　　“我们在厨房找到了卖给丁家壮的几白克冰，然后又在储物室里的一堆货物中搜到了五公斤的新型毒品粉冰，另外还在一个灌装扎啤共约二十斤的扎啤里检测出摇头丸的成分。”
　　赵鑫说话的时候，苏筱玥已经从显微镜上抬起了头，并转过身来看着他，听他说完后，垂下目光低声补充道：
　　“还在三楼的健身房内发现了一具被毁掉了五官的尸体。”
　　两人的话加在一起可以理解为：季瑄即有贩毒的嫌疑，还有杀人的可能。
　　赵鑫没有接她的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然后苏筱玥笑了一下，问道：“赵支队担心我会因为私情而妨碍调查？”
　　“不，我从来不担心你做出这种事情，分局里其他人不知道你是谁，但我知道，我见过你当年亲手将你父亲绳之以法的过程。我只担心你有事憋在心里会很难受。”


第四百三十九章 
　　这是路瑶赋予她的荣誉和信任。
　　这一次苏筱玥是真正笑了起来，摇头道：
　　“谢谢你的关心，但我相信阿瑄没做那些事，所以我根本不会担心。”
　　听她这么说，赵鑫放下心来，笑着站起来，道：“既然你相信他，就找出证据来证明给我看。”
　　“我知道。”
　　已经走到门口的赵鑫停了下来，说：“我已经派人去传唤季瑄过来接受调查。”
　　他说完，就拉开门走了出去。
　　苏筱玥对着已经重新关闭的门小声说了句：“谢谢。”
　　说不担心那是不可能的，不管季瑄清白与否，在没找到新的证据证明他的无辜之前，他都会背上贩毒和杀人的嫌疑。
　　杀人的事情现在还勉强能不扯到季瑄身上，但在一家娱乐城里面，同时在不同的地点藏匿三种不同的毒品，你告诉人家作为老板的季瑄毫不知情，可能就没几个人相信了。
　　只一个晚上的时间，曾经在汉源市黑白两道都以坚决抵制毒品为传递正能量的年轻富商季瑄，就陷入了四面楚歌的险境。
　　而这儿不是江云市，没有友爱宽容的同事，也没有情深似海的爱人，得不到任何支持的苏筱玥突然觉得力不从心地无力。
　　她想都没想就拿起手机，发了条只要三个字的消息：我想你。
　　林晖的电话几乎是秒回，她试图调整一下情绪后才接起了电话，但林晖只问了一句话就把她假装的坚强给碎成了渣。
　　“季瑄出事了？”
　　“你都知道了？”
　　电话里林晖的声音微微有点喘，应该是在晨跑，“我什么都不知道，能让你了清晨六点多钟发消息说想我的事情，多半搅得你彻夜难眠。”
　　苏筱玥在这边瘪了瘪嘴，心道你要不要这么了解我，而且这话怎么听都弥漫着一股酸味。
　　但她嘴上却问道：“如果我给你讲述这边刚发生的事情，不算泄露案情给他人吧?”
　　林晖沉默了片刻，如实回答她：“算。”
　　苏筱玥失望地“啊”了一声，默默地挂掉了电话，慢慢从椅子上滑了下来，蹲在地上抱紧了双臂。
　　她得冷静，现在没有外援，只能靠自己才能证明季瑄的清白。
　　陷入思考的苏筱玥没有看见桌子上静音的手机亮了又熄、熄了又亮，反复数次。
　　季瑄被传唤到雨城分局的时候，一直都保持着该有的风度和礼貌，只是在经过法医室时，脚步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空空无人的办公室，无声的吁出一口气来。
　　阿玥是不是对他很失望了？她是不是再也不会相信自己了？
　　这些念头只要在他脑中想起，他心里就憋闷得难受。
　　阿玥是他从泥沼中挣扎着爬出来时看见的第一缕温暖的光芒，指引着他在黑暗世界中一直前行而不至迷路。
　　因为她的存在，他才找到了自己活着的意义。
　　若失去她对自己的信任，季瑄几乎可以肯定她会毫不犹豫地离开他。
　　他的人生中在乎的人不多，眼看着自己爱的亲人一个一个离开，现在只剩下阿玥一人。
　　他原以为他们两人就会这样相伴过完今后的余生，如今看来，是他奢望了。
　　即使是一种奢望，他也要挽留住。
　　所以，季瑄坐下来的时候，面对赵鑫和钱伟，非常温和地问道：
　　“阿玥已经告诉我，在我名下的乐迪娱乐城的健身会所里发现了一具死了多时的尸体，另外在一楼夜店里你们也可能发现了毒品，是吗？先声明，夜店发现毒品的事不是阿玥告诉我的，是我猜想的，她只告诉我夜店可能也出事了。”
　　赵鑫和钱伟对视一眼，先点了头才说：“是。我们在一楼夜店里同时发现了三种不同的毒品，最新型的粉冰也在其中，而且数量很多。”
　　季瑄挑了挑眉，没问有多少，而是反问了一句：“除了我是这家娱乐城的老板外，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我贩毒杀人。”
　　其实赵鑫也觉得今天叫来季瑄协助调查有点冲动了，在一切还没有眉目的时候就叫他来，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该问季瑄些什么问题。
　　所以，他干脆点了头，说：“其实今天叫你来并没有审讯你的意思，就是让你来配合一下我们的调查，回答我们几个问题。”
　　季瑄非常有礼貌地做了个请，神情专注地看着他。
　　“据我所知，你一直不允许任何人在你名下的娱乐城和商业店铺里面贩卖毒品，为什么昨晚我们会在你的一个娱乐城里一下子搜查到这么多的毒品？”
　　季瑄微微笑了起来，那笑怎么看怎么意味深长。
　　“赵支队长，你这问题，我也很想知道答案。”
　　季瑄实际上内心想说的是：赵支队长，这问题是不是该由你来回答？
　　赵鑫自认为不动声色地继续推心置腹。
　　“我也知道你不可能时时刻刻亲自看着你那些地盘，可是据我所知你管理这些场地的手下都是些训练有素的人。别的不说，就那些喝了加料扎啤的年轻人，有经验的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你的手下难道会没发现？”
　　季瑄轻轻叹了口气，说：
　　“赵支队，我刚接到消息知道娱乐城出事，就打电话去询问，可是我娱乐城里所有的工作人员被你们全部带到了警局，所以当时什么情况我也一无所知。”
　　他顿了一下，问：“若待会儿我配合调查完毕后，能不能让我见见我的手下？”
　　“不可以，见面好让你们串供？”
　　季瑄笑道：“我还没有被定罪，就不是犯人，不存在串供的说法啊。”
　　赵鑫没接他这话，而是继续问道：“你知道会所那具尸体是谁吗？”
　　季瑄这次笑得有点嘲讽，“赵支队，这一大早的我被你们从床上请到这儿来协助调查，我连尸体都没看一眼，你就要我认出是谁，有点难为我了吧？”
　　赵鑫略一沉思，跟着就点了点头，对钱伟说：“反正到现在也不知道死者身份，要不就让他去辨认一下尸体？”
　　钱伟把利弊想了想，立即同意了。


第四百四十章 
　　死者的尸体解剖后又被缝合了起来，停在技侦的冷冻室里。
　　季瑄往里走的时候遇见了拿着报告的苏筱玥。
　　他一时心情复杂，却没料到，苏筱玥先一步走上前，一把握住他的手，说：
　　“阿瑄，别担心，我正在努力，先将你从杀人的嫌疑中解脱出来，我们再进行下一步。我即不相信你杀人、也不相信你贩毒。”
　　话说完的那一瞬间，季瑄心里所有郁结的情绪全都灰飞烟灭，一种叫欣喜若狂的东西充满了他的心间，他冲动地一把抱住了她，千言万语在心里盘恒，最后只化成了两个字“谢谢”。
　　走廊上的人有点多，苏筱玥略微尴尬地从他怀中挣扎出来，嗔道：“你我姐弟还说什么谢。”
　　她退后一步，问：“你们要去哪儿？”
　　旁边完全被无视的赵鑫接了话，说：“带他去辨认一下尸体。”
　　苏筱玥对赵鑫说了声“谢谢”，退后几步给他们让路。
　　赵鑫带着季瑄从她面前走过，她突然又叫住了季瑄，问：“乐迪娱乐城里的安保是谁负责？”
　　娱乐场所的安保工作不是一两个保安就能搞定的，经常会有喝高了惹祸的、还有三句不和就会干群架等等意外发生，各个娱乐城在安保这一块都会投入较大的人力。
　　季瑄有点难为情地揉了揉鼻子，“嘿嘿”尬笑了两声，老实交代道：“我都不知道，这些事都是阿文在负责。”
　　苏筱玥目光一闪，问他：“你信任阿文吗？”
　　季瑄郑重地点了点头，“我相信他。”
　　苏筱玥也跟着点头，说：“好，我知道了。”
　　阿文是季瑄身边的总负责人，所以他也不可能天天在那些场子里转悠，但若要了解乐迪娱乐城里的安保情况，也就是黑话里那些看场子的人的情况，就得问阿文。
　　季瑄还没走远，回头对她说：“晚上我们一起去见他。”
　　等两人走远，苏筱玥才反应过来手里捏着的报告是要交给赵鑫的，她想了想，转身去找钱伟，按理说，钱伟才是正儿八经负责死尸案的领导。
　　钱伟接过报告看着上面那些专业术语就头疼，抬头对苏筱玥说：“你直接给我说结果吧，我不太看得懂这些。”
　　钱伟并非科班出身的警察，他是退伍军人转业到地方上进入到公安系统，从基层所长升上来的，所以看不懂技侦很多专业术语在雨城分局是件公开的事情，他也并不觉得难为情，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看不懂那些检验报告单。
　　苏筱玥反倒喜欢耿直的钱支队，她拿回报告单，对他说：
　　“今天我在现场看见死者面部五官缺失的伤口就觉得很怪异，回来就要求做个DNA检测，后来条件限制没做成，我做了个血清学检测，结果发现面部伤口上除了检测出人类的抗原之外，另外还检测出了犬类抗原。”
　　“什么意思？能不能说得更简单直白一点。”
　　“就是死者的五官是被狗啃噬掉的，而不是我们最初想象的凶手复仇，凶手因为某些特定情绪在杀死死者后割掉了他的五官，不是这样。”
　　“狗！？”
　　钱伟对这匪夷所思的答案简直不知道该做何反应，直愣愣地瞪着苏筱玥，硬是没说出下一个字来。
　　两人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了半天，还是苏筱玥先忍不住叫了声：“钱支队？”
　　钱伟突兀地问了句：“尸检有结果了吗？可以确定是他杀还是自杀？”
　　苏筱玥犹豫了一下，说：“尸检是黄法医做的，他带着助手在检测分析，我不知道。”
　　“为什么是老黄做的尸检？为什么不是你？”
　　苏筱玥张口结舌了好一会儿，最终没能给出一个回答。
　　她不可能说黄法医不让我做尸检，不让我做DNA检测。这些话只要说出口，她就是一个令人生厌的专找领导告状的小人。
　　所以她强行找了个答案：“我们分了工，我给伤口做检测，黄法医带着助手做尸检。”
　　钱伟生性耿直，根本想不到同事间除了友爱互助之外还有竞争一说，他认同了她分工合作的说法，指了指法医室的方向，说：
　　“你去叫黄法医过来，我问一下尸检结果。”
　　苏筱玥犯了难，若让她去叫黄法医，分明会被误会自己在向领导告状，她正要提醒钱支队打电话召唤黄法医，刚巧黄法医推门走了进来，看见苏筱玥就愣了一下，问：“你怎么在这儿？”
　　“我送血清学检测结果给钱支队的。”
　　黄法医嘴巴张了张，碍于钱支队就在眼前，把那句“为什么不先交给我”的话咽了回去，把一份报告放在桌上，口头上对钱支队做汇报。
　　“死者身上除了面部五官被割掉，没发现其他伤口，基本可以推断死者是失血过多而死亡，另外……”
　　“不对！”
　　苏筱玥一时嘴快，脱口打断了黄法医的话。
　　“死者面部并没有大量失血的痕迹，伤口处发白，没有因肌肉收缩而引起的外翻现象，面部那些被狗啃噬的伤口都是在死者已经死亡后造成的，如果在显微镜下观察那些伤口……”
　　“等等！”黄法医不满地打断她的话：“这儿说尸体检查结果呢，你扯什么畜生。”
　　“你等等。”
　　钱伟对着黄法医摆摆手，问他：“连我这个非专业性的业余者也知道如何分辨生前伤和死后伤，死者五官丢失是事实，但那些伤口明显没有生活反应，你一个法医竟然认为死者是被活活咬死的！”
　　“不是，我从来没认为那些伤是咬出来的，我说过是失血过多造成器官衰竭而死。”
　　钱伟捂住了脸：“唯一正确的结论，还被你自己推翻了。”
　　他干脆不理黄法医的了，转过目光看着苏筱玥，问：“说说你的看法。”
　　苏筱玥：“……”
　　我能有什么看法，我就做了个血清学检测，只能证明死者五官是在其死后被狗啃噬的。
　　钱伟好像突然开了窍，挥手说道：“你去重新做一次尸检，尽快把结果告诉我。”


第四百四十一章 
　　苏筱玥犹豫地看了一眼黄法医，没说话。
　　钱伟转头就对黄法医说：“你昨天辛苦一晚上了，回去休息吧，今天就辛苦苏法医帮忙顶一天。”
　　这是在给黄法医递台阶，黄法医年龄大了，熬了一晚上精神确实不好，没多做拒绝，顺势就应了下来。
　　苏筱玥争分夺秒地往法医室走去，她也想尽快查明死者死因，才有可能为季瑄洗清罪名。
　　季瑄跟着赵鑫走到冰冻室，面对那具没有了五官的尸体，他倒也镇定，并没有被那恐怖的模样吓到，只是有点嫌恶地皱起了眉。
　　那确实是一具没什么特征性的尸体，除了铺垫了厚厚脂肪的腹部和敦实的身材，再没有区别于其他男人的特点。
　　季瑄捂着鼻子摇头，却在赵鑫要推回尸体的时候叫了声“等等”。
　　他抄着手示意赵鑫把尸体往左侧翻过来，赵鑫依言搬动尸体露出左侧肩胛骨，那里有一个圆形的伤疤。
　　作为一名警察，赵鑫一眼就认出了那是道枪伤。
　　“他是吴金龙！”
　　“谁？”
　　“吴金龙，上一次骑摩托车撞阿玥的那个摩托车手老鼠的大哥，吴金龙。”
　　赵鑫把尸体还原，推回了冰冻柜里面，说道：“难怪这么耳熟，是他呀，眼镜蛇！”
　　顿了一下，赵鑫忍不住骂了句脏话：“我艹，难不成这凶杀案又与毒品有关？”
　　季瑄没答他的话，反倒陷入了沉思。
　　“这吴金龙不是跟着上一次季柏远失踪的时候一起不见了吗？尸体怎么会出现在我健身会所里呢？”
　　赵鑫一点也不惊讶季瑄直呼自己亲爹的名字，从善如流地跟着说道：“听说这吴金龙当年可是季柏远得力手下，当年季柏远手里的那些地盘，多半都是他带着人打下来的。”
　　季瑄意义不明地嗤笑了一声，没说话。
　　赵鑫带着他往回走，说：“吴金龙留有案底，DNA库应该有他的数据。”
　　说到这儿，他才想起了什么，“咦，法医那边怎么到现在都没有消息呢？如果真是吴金龙，DNA检测应该很快就能确定他的身份呀。你姐在干什么？”
　　季瑄年纪轻轻却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冷笑一声，说：“阿玥到你们分局才几天？她就能想干什么干什么吗？”
　　赵鑫比钱伟圆滑得多，一听这话就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立即拿出电话打了过去：“喂，老钱，谁在做尸检？”
　　钱伟正为这事窝着一肚子的火，好不容易自我开解了半天才勉强压了下去，被赵鑫一句话又勾了起来，火冒三丈地说道：
　　“技侦那块我又不好说得太多，那老黄做事倒三不着两，技不如人嘛就谦虚一点嘛，结果愣为了个面子把人小苏给挤到一边。你法医室斗法别耽误我查案啊，就等着他这个尸检结果呢，结果给我报了个失血过多死亡，连我个外行也看出来那伤是死后造成的，他还非要往他杀的结论上靠……”
　　赵鑫打断他的唠叨，问：“现在呢？”
　　“现在我给老黄放假了，刚叫小苏重新做尸检，又得等几个小时，真是！你那边怎么样了？”
　　“季瑄认出尸体是眼镜蛇吴金龙。”
　　“吴金龙？那个已经消失了几年的吴金龙？”
　　“对。”
　　“这样就简单了啊，吴金龙犯过案，DNA数据库里肯定留的有底，我赶紧打电话给苏法医说一声。”
　　电话打通了却一直没有人接，季瑄不禁有点担心，着急问道：“阿玥不会有危险吧？”
　　赵鑫白了他一眼，说：“这儿是雨城分局，谁这么大胆子敢到公安局来杀人？”
　　钱伟也在电话里面安慰他：“我刚才让她去重新做尸检，她应该就在法医室，我们一起去找找。”
　　三人从两个方向来到法医室，办公室没人，解剖室也是空荡荡的没人，只有解剖台上躺着刚才还在冰冻柜里的那具冒着冷气的尸体。
　　三人走到实验室才看见苏筱玥正带着助手在忙碌。
　　“阿玥！”
　　听见季瑄叫她，苏筱玥抬起头看他和两个支队长一起走进来，就知道他暂时不会被拘留，冲他笑了笑，说：“你等等，我忙着呢。”
　　三人并不打扰她，赵鑫有一搭没一搭问她：“你现在做什么？”
　　苏筱玥手里的活儿没停下，嘴里忙着回答他：“其实黄法医的尸检做得很好，我只需要提取我想要的组织做些检测就行了。”
　　钱伟忙说道：“你弟弟认出那具尸体极有可能是一个叫吴金龙的人，那人有案底，DNA数据库里应该有他。”
　　苏筱玥头也不抬地说道：“DNA数据库里有没有他，不明身份的尸体检查第一步就应该检测DNA，我已经让助手在做DNA检测了。”
　　三个人见她往解剖室走，也跟在她身后，问：“你干什么呢？”
　　“我需要提取玻璃体。”
　　“什么体？”
　　钱伟觉得自从苏筱玥来到分局之后，他原来见识的法医尸检的手段，就像幼稚园里的孩童在清华北大学子面前的班门弄斧。
　　苏筱玥正拿着一次性针管，小心地扒开死者的上下眼睑，用细小的皮试针头刺进眼球开始抽吸，很快他们就看见针管里面有了无色黏稠液体。
　　赵鑫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玻璃体，人体眼球中的一种胶状液体。”
　　“你用它干什么呢？”
　　苏筱玥忍不住看了一眼钱伟，觉得他很有潜质变成周卫威一样的好奇宝宝。
　　她笑着解释：“我拿它去做毒物分析，排查一下有没有药物或者毒物中毒。死者的死因一直找不到，没有机械性和利器所致外伤、解剖时也没发现脏器病变，现在只能用排除法来找到死因了。”
　　赵鑫奇怪道：“做药、毒物检测不是应该抽取血液来做最合适、便捷吗？”
　　苏筱玥把抽吸的那管针具小心翼翼放好，站直身子，指着尸体朝赵鑫开玩笑道：
　　“赵支队，这具尸体不仅已经解剖过，还放进冰柜里面速冻了几个小时，你帮我抽一管子血出来试试。”


第四百四十二章 
　　赵鑫搓了一下手，不好意思笑了笑，就听钱伟在耳边嘀咕：
　　“要是我们那个黄法医遇见这种情况，就会直接三个字打发我们了，管你怎么辛苦去解决问题，都不关他的事。”
　　苏筱玥自动忽略掉钱伟的抱怨，赵鑫却明白他说的哪三个字，默默收敛了笑，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苏筱玥。
　　季瑄则笑着问：“用眼球的玻璃体能检测出药、毒物？”
　　“能，还能测算死亡时间。不过这个死者的死亡时间已经从尸斑、尸僵和角膜推算出来，现在从玻璃体的浑浊程度来看，与之前推算的死亡时间一致。”
　　苏筱玥边说边拿着抽取的玻璃体往实验室走去，三个人又跟在她屁股后面，颠儿颠儿地回到了实验室。
　　苏筱玥有点好笑地停下来，转身看着他们说道：“你们确定要这样跟着我？”
　　钱伟犹豫了一下，解释道：
　　“我在等着你的尸检报告出来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干什么，赵鑫他其实还有很多事等着他去做，他纯粹是被你个人魅力吸引，放下乐迪娱乐城拘回来的那么多人不去审问，跑来看你忙。”
　　赵鑫揉了把脸，说道：“我其实是想请教一下阿玥一个问题。”
　　“哦？”
　　苏筱玥有点惊讶，先声明道：“医学和法医学的问题可以问我，其他的我都不专业。”
　　赵鑫一听这话就犹豫了。
　　苏筱玥继续往实验室走，三个人还是一溜串的跟在她后面，惹来一路同事连连侧目。
　　赵鑫觉得三个大男人跟在一个女人身后，这形象实在有点难以言说的尴尬，觉得还是说点话比较正常，就问道：“阿玥，有没有可以通过皮肤吸收的毒品？”
　　苏筱玥还没说话，钱伟先嗤笑了起来：“你一个缉毒支队长，好意思找一个法医问这种问题？”
　　赵鑫怼得毫不客气：“学海无涯，知而有边。”
　　季瑄也笑了起来：“呦，你一个缉毒支队长什么时候改行当古文老师了？”
　　赵鑫正要义正言辞反驳，苏筱玥笑着说道：
　　“有啊，芬太尼化合物，在临床上就有芬太尼透皮贴，就是经皮肤吸收作用于全身，它主要用于晚期癌症患者镇痛。其实很早以前我就有过担心，芬太尼会很快成为继海洛因和冰毒之后的第三大毒品。”
　　赵鑫激动得一把抓住正在往前行走的苏筱玥，拽得她一个趔趄。
　　季瑄跳起来一把推开他，皱眉戒备地隔开他和苏筱玥。
　　赵鑫拳头都举起来了，看了看季瑄护在身后的苏筱玥，伸出一指点了点季瑄，说：“要不是看你姐的面子上，我揍得你满地找牙。”
　　季瑄一言不发地看着他，苏筱玥轻轻拍了拍他，先呵斥了他一句：“阿瑄，这儿是警察局，你太紧张了。”
　　然后，她才转向赵鑫抱歉地解释道：“赵支队，因为上次摩托车撞我的事 ，弄得阿瑄有点神经过敏了，希望你别往心里去。”
　　季瑄听话的时候就是个人精，脸上立即挂上他招牌式阳光微笑，见苏筱玥不动声色地维护他，立即对赵鑫说：
　　“对不起啊赵支队，我这都形成条件反射了，也没看清楚环境对象就出了手。”
　　赵鑫也不是鸡肠小肚的人，也知道这两个相依为命的姐弟感觉极好，浑不在意地摆摆手，说：“没事。”
　　苏筱玥笑道：“赵支队，刚才这么激动干嘛？芬太尼其实与海洛因是同一属性的毒品，它们同属于阿片类精神活性物质，在临床上除了作为镇痛药之外，它还用于麻醉剂，但它的麻醉效果比海洛因强五十倍、比吗啡强一百倍，而它的衍生出的卡芬太尼麻醉效力更猛，约为吗啡的一万倍，一个成人的致死量只需要两毫克。”
　　说到这儿，苏筱玥的表情已经严肃下来，声音也凝重起来：
　　“但它比海洛因更简单易得，因为它不需要像海洛因那样，还要从罂粟里面提取，芬太尼是纯化学合成品，它的合成更容易、裂变更快，而且衍生品更多，成瘾性的阀值更低、欣快感更强烈。”
　　“它还可以在你毫不知情的情况下，通过皮肤让你上瘾，你们可以想象若那些毒贩掌握了这种新型毒品的化学合成方程式，会荼毒残害多少人。”
　　赵鑫和钱伟都被她这番话惊得犹如五雷轰顶，呆在了原地，两人同时想到了某一样东西。
　　苏筱玥左右看看，疑惑地问他们：“这什么表情？你们不会是已经发现了这种新型毒品了吧？”
　　她突然想到了当初林晖审问霍智宸时，霍智宸说过的一句话：“他们说粉冰能从皮肤吸收就让人成瘾……”
　　“粉冰！”
　　赵鑫终于动了起来，又一把拽住了苏筱玥的手，急忙说道：“你给我等着，把你手头上的所有事先放一放，先帮我确定一下粉冰的成分。”
　　说完也不管苏筱玥答应不答应，转头狂奔，留下三个人面面相觑。
　　半晌，季瑄艰难地开了口：“阿玥，你说的都是真的？”
　　苏筱玥怜悯地看着他没说话，但她的表情给了他肯定的回答。
　　季瑄突然愤恨地说道：“这些毒枭到底要害多少人？”
　　没有人可以回答他。
　　“我去把那些毒品全都买下来，交给你们毁掉。”
　　苏筱玥有点心痛因为愤怒而变得有点幼稚的季瑄，无情地打掉他不合时宜的想法。
　　“你买得越多，他们就会配制出更多的毒品，供不应求的市场才会让更多人趋之若鹜，你这样做非但不能遏制毒品，相反会助纣为虐，使毒品更加猖獗。”
　　季瑄愣住了，好一会儿才失落地说道：“总比什么都不做强吧？”
　　钱伟说道：“有时候不做比做强。”
　　苏筱玥看着手里提取的死者眼球玻璃体，突然心中一动，说：“我马上要去做个检验，让赵鑫到实验室来找我。”
　　说完，不等钱伟回答，拔腿就往实验室走。
　　赵鑫很快就找了过来，手里拿的正是从季瑄名下的那家夜店里面搜查到的粉冰。


第四百四十三章 
　　赵鑫见苏筱玥没听他的话放下手头的一切工作，就不满地抱怨：
　　“知道一下子压了这么多事在你身上，你一个人两双手忙不过来，但事有轻重缓急，查明粉冰的成分才是大事。”
　　苏筱玥正把玻璃体和配剂混合均匀后放置在涂片上，在显微镜下观察，嘴里说道：“我查明这个，也相当于帮你弄清楚一件事了，你等一下。”
　　几个大男人看她已经开始专注工作，赵鑫也知道急不在这一点点时间，转头对季瑄说：
　　“走吧，大少爷，我送你出去，你姐今天有得忙，没空管你，撒娇卖萌也没用。”
　　季瑄对他灿然一笑，非常配合地转身往外走。
　　下午五点过，苏筱玥终于做完了手里所有的事，她把尸检报告、毒物分析报告和粉冰成分的分析报告全都码整齐，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活动活动筋骨，才拿起报告往赵鑫办公室走去。
　　刚走到门口就见赵鑫大步从走廊另一头走来，满脸疲倦、神情萎顿，一看就知道审问结果一点都不理想。
　　钱伟正扒在办公室门口，眼巴巴地看着法医室的方向，焦急等待苏筱玥的大驾光临。
　　远远见苏筱玥从走廊另一头走来，钱伟立即眼露精光，恨不能伸出爪子一把将她拉进办公室，没料到背后走来一人，一巴掌把他从门上拍了下来。
　　“趴我办公室门口干什么？”
　　听出赵鑫的声音，钱伟立即喜道：“刚好苏法医做完了尸检，你也一起听一听，给我些建议。”
　　苏筱玥跟着两人身后进了办公室，先将手中厚厚一沓报告递了过去。
　　赵鑫摆摆手，说：“你先口头给我说说情况，看报告太费时间了。”
　　钱伟瞥了赵鑫一眼，没拆穿他对那些化学符号的辨识度与自己这个转业老军人半斤对八两。
　　苏筱玥拉过一把椅子坐下，舒服地往椅背上靠了靠，又想要接杯水喝就又站了起来。
　　赵鑫一把将她按回椅子，说：“你想要什么就说，我给你代劳。”
　　苏筱玥指指饮水机，“给我倒杯水，让我喘口气。”
　　钱伟瞅瞅她单薄消瘦的身板，就是这么娇弱的女子已经连续工作了一天一夜，将分局所有没有解决的难题全都解决掉了，这让他心里再次升起对黄法医的不满来。
　　赵鑫先接了一杯水递给苏筱玥，跟着自己也接了一杯，仰头就开始“咕嘟咕嘟”往嘴里灌，一时间房间里只有两人此起彼伏喝水的声音，这让闲了大半天一点儿也不累不口渴的钱伟有点不好意思。
　　苏筱玥一口气喝光了赵鑫递过来的水，平息了一下呼吸开了口：
　　“先说赵支队关心的粉冰的成分，正如你猜想的那样，粉冰就是芬太尼的衍生品，粉冰里面除了芬太尼之外，还添加了巴比妥和苯二氮卓的成分来加强芬太尼的欣快感和兴奋作用，同时它又添加了纳洛酮来缓解芬太尼对呼吸系统的抑制作用。赵支队，如果这种新型毒品一旦大量贩卖，以它目前的效果，可想而知将会把多少人拽入吸毒的漩涡。”
　　赵鑫和钱伟凝重的眼神互相对视了一下，却都没敢接她这话。
　　苏筱玥一开口说话就觉得又有点口干舌燥，看来今天太忙，忘记了喝水，机体已经处于轻微脱水状态，她又喝了几口水才接着说道：
　　“粉冰并不是冰毒的升级品，硬要分类的话，它其实和海洛因同属于阿片类精神类毒品。正如我先前说的那样，但它又不用从罂粟中提取，它是纯化学品。”
　　“它确实如霍智宸当初交代的那样，能迅速让人成瘾，欣快感强烈，持续时间较长，能通过皮肤吸收。”
　　“其实芬太尼毒品最开始的流行，就是外国毒贩从芬太尼透皮贴剂里提取原料，把它制成粉末或药片售卖。”
　　即使早有猜想，但真正得到证实，赵鑫还是脸色变了又变，好一会儿钱伟叹道：
　　“小赵啊，看来我们缉毒的道路是越来越任重道远了。”
　　苏筱玥没等他俩继续感慨职业生涯的艰辛，又说道：
　　“另外昨天在健身会所发现的那具尸体的身份核实了，正是吴金龙，他死于我刚才说的这种新型芬太尼毒品。”
　　这句话把两位支队长打懵了，下意识重复道：“毒品？”
　　苏筱玥点了下头。
　　“我先前就说过，卡芬太尼对于成人的致死量只需要两毫克。吴金龙本人并没有吸毒史，这从他各个器官状态就能看出来，按照正常情况下，毒品过量会引起呼吸系统和心血管的应激反应，但第一次解剖是黄法医做的，所以有没有这些反应，我不得而知，但我从吴金龙的眼球玻璃体里检测出了芬太尼成分，确定他是死于毒品过量。”
　　“自杀？”
　　苏筱玥谨慎地回答：“不能确定。”
　　“为什么不能确定？既然吴金龙没有吸毒史，突然吸入过量毒品，不就是想自杀吗？”
　　苏筱玥冷静分析道：“也有可能是被人灌下了过量毒品。一般来说如果是被人强迫灌下过量毒品的话，我们应该在死者身上找到挣扎的痕迹，但我们从尸体上没发现这些痕迹。”
　　两个支队长又一次下意识问道：“为什么？”
　　“有两个可能，一、死者被灌下毒品的时候已经昏迷，二、死者挣扎的伤痕还没从体表上显露出来。”
　　钱伟老老实实回答：“不太懂。”
　　苏筱玥一时有点语塞，想了一下站起身来，走到钱伟面前，伸手比划了一下。
　　然后她从口袋里拿出一双无菌手套戴上，一手捂住钱伟的下颌，一手拿过杯子做了个灌水的姿势，最后松开手，指着他下颌上自己刚才捂住的位置说：
　　“就像刚才这样的动作，再加上死者挣扎时用力会更大，就会在死者唇周和面部留下指压性淤青，这是因为毛细血管出血所造成的，但这种淤青一般要两天后才会在皮肤上显露出来，但吴金龙被人灌下毒品后立即就死亡了，这些淤青不会再在皮肤上显露出来。”


第四百四十四章 
　　苏筱玥看着坐着的两人，说出了最后一句话：“所以我无法确定是他杀还是自杀。”
　　赵鑫皱眉提出了个非常尖锐的问题：“你怎么知道是从口腔灌进去的呢？万一是注射呢，或者鼻吸式。”
　　他刚问完，就自问自答：“因为尸体上没有注射的针眼？那怎么排除鼻吸式？”
　　苏筱玥却摇头回答道：“因为狗。”
　　“？”
　　“第一次尸检不是我做的，尸体上有没有针眼我不知道。”
　　苏筱玥看了看两个一脸懵圈的支队长，继续说道：
　　“狗的问题，我等会儿会说明。其实真正的原因是我在解剖时发现死者口腔和食道都有苯基酰胺和巴比妥的成分，而在鼻腔和鼻咽部没有，所以排除鼻吸入法。”
　　“另外就是，健身会所不是案发第一现场，第一现场应该在死者家里，因为会所里没有宠物，而且宠物啃噬死者的五官需要很长时间，健身会所人来人往，不可能没人看见，而且会所内没有找到任何属于死者的皮屑肉渣。”
　　“还有一个更有利的证据就是尸僵。虽然黄法医解剖的时候很大程度上破坏了尸僵，但我依然从尸体不同部位的肌肉不同出现程度的僵硬看出，吴金龙的尸体在死后三个小时被人为的摆成了现在这个蜷曲侧卧的姿势。”
　　钱伟皱着眉头问道：“为什么会把尸体强行摆出这个姿势？”
　　赵鑫看着尸检报告说：“会不会是一种宗教迷信？我听说有些宗教不是很迷信婴儿呆在子宫里的时候才是最纯净无暇的。”
　　赵鑫点着现场摄侦拍回来的照片，继续说：“你们看，把人杀死后脱得精光，是不是很像婴儿还没出生时的状态。”
　　钱伟一脸赞同，赵鑫转头看向苏筱玥。
　　苏筱玥惊愕地用指尖点着自己的鼻尖，问：“我吗？赵支队，别逗了，我就一法医，哪儿懂你们刑侦那一套推理？”
　　赵鑫“嘶”了一声，不满道：
　　“阿……玥，你这就谦虚了啊，你们林队可是给我讲过你在江云那边作出罪犯画像，多次协助他们抓捕歹徒，怎么回到我们雨城分局就不肯帮忙了？”
　　苏筱玥简直想立即变个凶手出来自证清白，可是凶手哪儿是那么好变出来的，连给凶手画像都需要条件啊，这个案子她才刚做完尸检，得到的结论她刚才都全部贡献出来了啊！
　　她无奈地说道：“你们找到了吴金龙家，勘察了第一案发现场，可能就能定性到底是他杀还是自杀。另外我在吴金龙的背部发现了这个东西。”
　　她说着把一个透明证物袋递了过来，赵鑫和钱伟两人四只眼睛瞪成了对眼才看清楚袋子里面像长约5毫米、状若一根针的东西。
　　“？”
　　苏筱玥摊开手摇摇头：“就是木刺，别问我从哪儿来的？这个好像应该是你们该解决的问题，我尸检发现了这个就出示给你们。友情提醒一句，这个木刺很像是拖拽时碰到木制品而倒刺进死者皮下的。”
　　赵鑫和钱伟两个人面面相觑半晌，重重地叹出一口气，做了个Pass的手势，不再纠结这个问题。
　　赵鑫捏着下巴，盯着桌子上那些报告，问：
　　“其实我很想知道为什么会有狗跑到死者屋子里去咬已经死了的人？而且还只啃咬五官，这是不是有点太玄幻了。”
　　苏筱玥摇头：“不，那不是从外面跑进死者家里的狗，它本来就是死者养的宠物。”
　　钱伟诧异问道：“不是都说狗对主人忠心不二，忠诚无比的吗？怎么还会啃咬自己的主人？”
　　苏筱玥想到了火腿肠，声音不禁放柔了下来，说：
　　“我猜想它其实是想救主人。它看见主人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所以它想将主人舔醒，但死者嘴边残留的水渍里面含有粉冰，虽然只是微量，但对于狗狗来说已经足够刺激它兴奋起来，所以它的动作就从舔舐变成了啃咬，这就是造成犬食尸面的现象，这也是我推断死者是口服毒品的依据。”
　　“为什么狗只啃咬死者五官？是因为……”
　　门口另一个声音帮她说道：“因为狗狗受毒品的吸引，嗅着这些味道啃咬下去的，人的五官是想通的，但皮肤肌肉透不出毒品的味道，所以没被啃噬。”
　　赵鑫和钱伟二人听得目瞪口呆，没注意到回答他们的是一个男声，两人面面相觑半天，才说了句：“还可以这样啊！”
　　苏筱玥听见那低沉醇厚的男声就呆住了，她背对门而坐，看不见来人是谁，听见声音一下子转过身来，惊喜地看着来人。
　　林晖走过来把手放在她的肩上，带笑说道：“筱玥，我来帮你。”
　　苏筱玥起身的时候碰翻了手边的杯子。
　　赵鑫手忙脚乱地清理洒了一桌的水，一边对林晖说道：
　　“欢迎林队再次来我们分局指导工作，通知我今天收到了，我以为你怎么也得耽误两天才会过来。你来得正好，昨晚一下子冒出来两个大案，要不是你们支援给我们的苏法医，可能现在两个案子我们都还在抓瞎。”
　　苏筱玥因为有人在面前，不好意思表露出过分高兴，只悄悄握住林晖的手捏了一下就放开。
　　林晖却在身后反手握住她的手，面上平静无波地说：“刚才我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已经将苏法医的话全都听见了。”
　　苏筱玥听见这话，惩罚性的用力捏了一把他。
　　林晖唇角浮现出一抹笑，嘴里说的话一点没受影响：“我想知道赵支队，昨天审问夜店带回来的那些人有什么结果。”
　　这次赵鑫收到的通知是林晖作为专家特借调到雨城分局组织指导安排工作，简而言之就是除了卢局外，林晖在雨城分局借调期间就是老二。
　　赵鑫在上次海上抓捕霍智宸的行动中见识过林晖的实力，所以对这样的安排毫无异议。
　　钱伟这个人只要能破案，让林晖当他祖宗都可以。
　　所以，林晖空降到雨城分局引起的震动，还没有苏筱玥借调到法医室来得激烈。


第四百四十五章 
　　这让苏筱玥深深地为能遇上赵鑫和钱伟这样的人而感到高兴，那糟心的黄法医就显得多么的不值一提。
　　赵鑫哪儿知道苏筱玥心里的万千感慨，皱眉对林晖说：
　　“今天审讯了一整天，弄清楚了那群二十多个大学生是为一个同学庆祝生日，就是因为害怕到其他乱七八糟的地方不小心中了招，听说乐迪娱乐城很干净，就约到了这儿，他们没人知道扎啤里面是加了料的。”
　　“然后我又审问了昨天准备抬那罐扎啤桶去倒掉的服务生，他们在娱乐城上班有一年多了，那加了料的扎啤，他们俩说不知道，事发时说领班急匆匆命令他们去倒掉。”
　　“问领班，领班说根本不知道扎啤里面加了摇头丸，而且他也没有叫那两个服务生倒扎啤，领班说他们这些在娱乐城上班的人都知道老板手段毒辣，若有人胆敢在他地盘上涉毒，绝不会有好下场。”
　　“领班说他在娱乐城上班这么多年了，怎么可能连这点都不知道，现在三个人各执一词，不知道谁在撒谎。”
　　赵鑫越说越没了底气，唉声叹气接着说另外的事情。
　　“那五公斤粉冰也没人承认，只有连东那两百克的冰，他供认不韪，他说他听道上的人说，最近季少爷也在开始卖毒，所以他才大着胆子与丁家明约在了乐迪娱乐城背后。”
　　“不对。”
　　赵鑫看着异口同声的林晖和苏筱玥苦笑道：
　　“我也知道他撒谎啊，谁会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第一次交易就敢把两百克冰毒放在厨房的冰箱里脱离自己的视线？可他就这样交代的啊。”
　　林晖问：“娱乐城的监控调取了没有？”
　　“调了，这是首先就能想到的事啊，可是你说怪不怪，那几个关键的摄像头都出故障了，没法调看监控。”
　　钱伟在旁插话：“还有健身会所的监控也出故障，感觉昨天乐迪娱乐城整个监控系统都出现了问题。”
　　林晖笑了起来，低声说道：“没事，我能让它重新显出来。”
　　三个人齐刷刷地看向他。
　　林晖冲门外叫了声：“还不进来，磨蹭什么呀？”
　　跟着门就“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一个歪戴棒球帽的脑袋伸了进来。
　　苏筱玥惊喜地叫道：“小枫！”
　　男生笑眯眯地抱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走了进来，冲她说道：“苏姐，是我，惊喜吗？意外吗？高兴吗？来，欢呼吧！”
　　苏筱玥站起来对他伸出了双臂，谢枫把他那硕大的背包往上颠了颠，一手抱笔记本，空出一手向她搂抱过来。
　　两人相距十厘米的时候，被一双胳膊一手一人地拧开了。
　　林晖皱眉问谢枫：“刚才的话听见了，能恢复吗？”
　　谢枫非常不满地将自己的衣领从林晖手里解救出来，说道：
　　“那监控只要在事发的时候处于工作状态那就没问题，如果事发时它正在罢工，我到哪儿去给你变监控画面出来。”
　　林晖忽略掉他后面的话，吩咐道：“这件事就交给你，尽快给我结果。”
　　谢枫瘪瘪嘴，转向苏筱玥时立即笑靥如花，冲她眨眨眼睛，道：“苏姐，我做事去了，回聊。”
　　苏筱玥冲他悄悄说了声：“晚上我请你吃饭。”
　　两人心照不宣地挥手挤眉弄眼， 被林晖眼风一扫，都立即装模作样的一本正经起来。
　　谢枫走到门口时对外面说：“叫你呢，还在这儿罚站吗？”
　　“？”
　　屋里除林晖之外的三个人齐刷刷地看向门口，只听林晖说道：“进来吧。”
　　他的话音刚落，一个扎着马尾的利落姑娘炮弹一般从门外冲了进来，直奔苏筱玥：“筱玥姐，我好想你呀！”
　　苏筱玥惊喜地正要张嘴喊人，站在门口回头看她们的谢枫淡淡说道：“不可以比对我还热情哦。”
　　苏筱玥张开的双臂立即下垂收了回去，连脸上惊喜的笑意都减了几分，平静地对冲到面前的姑娘说了声：“嗨，佳慧，你来了。”
　　安佳慧背对着谢枫无声地翻了个大白眼，但脚上的速度却硬生生地减了下去，对苏筱玥使劲挥手：“筱玥姐，我来了。”
　　赵鑫看得嘴里叼着的烟掉在桌子上都没察觉，正在给林晖倒茶的钱伟，杯子里的水都满溢到外面了还再往里倒。
　　谢枫满意地点了点头，敲了敲门框说：“我干活去了。”
　　两个女人眼巴巴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一起尖叫一声扑向对方，门边又响起了谢枫懒洋洋的声音：“干嘛呢？真想我罢工吗？”
　　两个女人硬生生地收住了即将拥抱在一起的身体，一起解释道：“没有，我们什么都没干。”
　　安佳慧颠儿颠儿地窜回门边，谄媚地弯腰伸手恭送谢枫起驾。
　　她抻头到门外，一直目送谢枫转过了走廊往技侦那边去了，转过头强调了一句：“这次是真走了
　　！”
　　但两个女人久别重逢的热情被拦腰斩断两次，再也焕发不出高涨的情绪来了。
　　这效果太让林晖满意了，见面就搂搂抱抱像个什么样？我这正经男朋友还没抱成呢！
　　安佳慧走到苏筱玥面前叫了声：“筱玥姐。”
　　苏筱玥微笑着拍拍安佳慧，问：“怎么想起跑这儿来了。”
　　这话像触动了什么机关，刚才还兴高采烈的安佳慧顿时哑巴了，悄悄地瞄了一眼林晖，一言难尽的表情让苏筱玥失笑：“这是怎么了？”
　　正在问钱伟吴金龙尸体现场情况的林晖，头也不回地说道：“她和周卫威搅得不可开交，我就把她拧过来，让两个人都冷静一下。”
　　“？”
　　苏筱玥完全没听懂这话的意思，用眼神询问安佳慧。
　　安佳慧没精打采地摇摇头，假装关心林晖和钱队说的案件避到一边去了。
　　这边林晖正对钱伟说：“我要重新去健身会所再勘查一遍现场，另外……我想问一下，为什么到现在你们都还没去搜查死者的家？正如筱玥怀疑的那样，那儿极可能就是案发第一现场。”


第四百四十六章 
　　钱伟难为情地搓了一把脸，说：
　　“这吴金龙早年是混黑道的，从我们得到的消息来看，他应该还贩毒，但就像季柏远一样，我们都没有实证，而且这个人常年神出鬼没，我们抓捕他多次，每次都扑个空，所以我们分局根本就查不到究竟住哪儿。”
　　林晖沉默了片刻，没再就吴金龙的住址说下去，思索片刻后说：
　　“我需要吴金龙所有的人际关系和亲属名单，他的人生大事我都要知道，缺乏线索，那就从现有线索里去扒。现在基本能推测吴金龙死于他杀，只不过需要到第一案发现场找出证据。”
　　“为什么？”
　　林晖似乎有点奇怪钱伟提的这个问题，抬眼看了他一下，皱眉说道：
　　“健身会所不是第一案发现场，那么谁把尸体搬到了健身会所？难道有人提前知道从来不吸毒的吴金龙那天会吸毒过量而死，专门蹲在他家，等他自己吸毒过量死了之后，再遵照吴金龙的遗嘱把他搬到健身会所？”
　　“苏筱玥是个法医，她的思维是站在法医的角度，所以她从尸检结果上无法定性自杀还是他杀，但你们两个是刑侦警察，就应该站在一名刑侦警察的角度考虑问题，这么明显的他杀特征，你们俩都视而不见！”
　　这话的性质有点严重了，林晖作为一个刚空降过来统管工作的领导，这个时候说这个话，给人的感觉就是新官上任要先给原来的领导来一个下马威。
　　但只有苏筱玥知道，林晖就是一个严苛的完美主义变态者。
　　对自己同事的要求一直很高，这么多年在周卫威低智商的打磨下都已经把对他人的要求降低了许多。
　　今天发这么大的火，纯粹是因为心疼自己了吧？
　　从钱伟让苏筱玥做第二次尸检的时候，刑侦支队的人都眼巴巴等着她的报告结果，面对一尸涉毒的恶性案件，这么多警察硬没找出点其他事情可做。
　　连苏筱玥作为一个技术人员都察觉到不对，钱伟这个支队长却都没觉得有何不妥。
　　忙了一天的赵鑫纯粹有点躺枪，但也没有分辨。
　　他今天的精力全都耗在了审讯上，还没有分出时间来关心同时在乐迪娱乐城发现的那具尸体，所有进度都是刚才苏筱玥汇报时才知道的。
　　林晖看着沉默的赵鑫和羞愧的钱伟，重重吐出一口气，又说道：
　　“网上对吴金龙被剜掉了五官的尸体传得沸沸扬扬，各种怪力鬼神的说法传得越来越离谱，你们处理的方法呢？听之任之这么久了，苏法医给出犬食尸面的结论后，你们都没想到第一时间发布官方消息，在你们沉默的态度下，那些玄幻的妖魔鬼怪传言就更加肆无忌惮。”
　　躺枪的赵鑫正要说话，林晖直接下达了命令：
　　“立即在官方微博上澄清死者缺失的五官是狗狗啃噬的，不要提及涉及到案件的毒品过量死亡的事，就说死亡原因需要尸检结果才定，要强调家中宠物狗为救主心切想舔醒主人，因为主人一直没反应才加重了牙齿的力度。”
　　“另外，安佳慧，立即让小枫屏蔽关键字搜索并删除网上那些高清照片，并告诉他，我要在十分钟内得到原视频源。”
　　这样既可以把吴金龙奇诡的死法罩在狗狗忠心救主的温情下得以澄清，又可以不泄露有关案件的消息。
　　“是。”安佳慧响亮地答应一声，一溜烟跑去找谢枫了。
　　林晖到来不到半个小时，已经把对钱伟和赵鑫两人来说，乱糟糟理不出头绪的两个案子帮他们找出了线头，对下一步行动都有了数。
　　“等小枫把第一个原视频找出来之后，立即去把人带回来。”
　　钱伟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疑惑问了出来：
　　“既然官微都发布消息说明死者缺失的五官是忠狗救主心切造成的，再找到原视频岂不是没多大用处？”
　　苏筱玥觉得有那么两秒钟，自己在林晖眼中清清楚楚看见了让人无法直视的孺子不可教也的嫌弃，但耳朵里听见的是林晖还算平静的声音：
　　“你们已经说过，健身会所那六名工作人员在看见死者尸体时全都吓坏了，那种情况下，极少有人还记得拍照，但网上流传的照片非常清晰。”
　　赵鑫和苏筱玥在钱伟问出为什么要找出原视频的时候就想明白了原因，如今林晖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都以为钱伟理所当然该明白过来了。
　　结果两人转头一看，钱伟还一脸茫然，这一下两人都忍不住抬手掩面，不敢去看林晖已经沉下来的脸色。
　　忍无可忍的林晖问了一句：“钱支队长不是和我开玩笑的吧？”
　　苏筱玥暗自觉得这雨城分局刑侦支队长的智商可与周卫威比肩了，再加上那黄法医的水平搭配这钱支队的破案能力，那刑侦支队的破案率是可想而知了。
　　钱伟一看赵鑫的表情就知道自己可能有些关键点没想通，摸了一把脸，说：
　　“昨天熬了个通宵，脑袋有点转不动，林队不妨直说。”
　　林晖平静说道：“苏法医昨晚也和你们一样熬了个通宵，今天技侦主要的工作基本上由她一个人完成了，你问问她想到了什么？”
　　苏筱玥在心底哀叫一声：林队，不带这样的吧，怎么又把我推到众矢之的位置上啊！
　　但领导已经把灯光打在了她身上，搭建好了舞台，递过来话筒，她也不能不上场啊！聪明的下属知道什么时候是不能忤逆领导的指示。
　　苏筱玥只得哼哈了一声，说：“如果排除是我们自己人和那六个工作人员拍照上传到网上的，那么还有什么人能接触到尸……”
　　她故意把话说得很慢，满眼期待地看着钱伟，目光中赤裸裸的我已经提示到这个地步了你还没想明白吗？
　　钱伟终于在她的期待和鼓励的眼光中反应过来，在她说出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恍然大叫：
　　“我知道了，除了我们警察和那六个工作人员，能接触到尸体并能拍下高清照片的人，极有可能就是凶手！”


第四百四十七章 
　　苏筱玥如释重负，坏人只做了一半，她觉得自己至少捞回了一半的安全感，以后还要在这位支队长手下混呢，不能太过于扫了他的面子啊。
　　赵鑫找补地帮钱伟解释了一句：“老钱年龄大了，熬了一夜就有点精神不济，偶尔脑子有点转不过来，林队别见笑。”
　　但钱伟没有那么多心思，被林晖说得心服口服，有点懊恼地说道：“我怎么就没想到这点呢！”
　　随后，他立即兴奋起来，一把握住林晖的手使劲摇晃着，激动地说：
　　“林队，你一来，就给我们指明了侦破方向了，太好了。以后我得请教你很多事情，到时候你别嫌我笨就行。”
　　林晖从来不吝啬教别人，只讨厌那些连学习的心思都没有的人，听见钱伟这谦虚的话，说出来的话就变得很温和。
　　“钱支队你太谦虚了，这社会没有笨人，只有不努力的人。”
　　一直自诩笨鸟先飞的钱伟，听见林晖这话大大提高了自信心，笑着说道：“那我就先谢谢你这师傅了。”
　　赵鑫终于有机会上前握住林晖的手，转向苏筱玥，笑道：“有你们两人的加入，我们雨城分局今年肯定会是全市破案率最高的警局。”
　　苏筱玥再一次被这两个心胸宽广的男人所折服，钱伟虽然脑子转得慢点，但肯学肯努力。
　　果然上帝为你关上一扇门后，总会为你开一扇窗。
　　赵鑫和钱伟这胸襟，未来一定会为他们带来好运。
　　这时候，安佳慧再一次像颗炮弹一样射了进来，在撞上林晖时来了个急刹车，苏筱玥仿佛听见了轮胎抓地的“滋滋”声。
　　安佳慧忙不迭递上了两张纸给林晖，一张纸上是一个电话号码，另外一张纸上是几个地址。
　　安佳慧见林晖抬头看自己，忙说道：
　　“这是那个原视频的手机号码，一次性电话号码，连微博都是临时申请注册的，就发了这条微博，现在电话号码已经作废，属于简单粗暴型。”
　　“另外小枫综合吴金龙所有消费、用卡、外卖等等信息，圈出了几个有可能是他经常居住的地址。不过他声明不要抱太大希望。”
　　“他说这吴金龙可能是一个活在上古时代的人，消费不用信用卡、支付宝和微信支付，也从不网购，不订外卖，他查到有限的几条与他有关的信息都还是餐厅预订座位，由餐厅留下的，其实就是几个座机号码，小枫根据这几个座机号码锁定那几个地址。”
　　赵鑫和钱伟被林晖的十分钟限令的效果给震惊了，两人满脸挂着的都是还可以这样吗的求解表情。
　　雨城分局技侦那帮技术型人才，对于他们两个支队长而言，都是需要捧在手心里小心伺候的主，娇养得那些主子们一言不合就像黄法医那样抛出一句“条件所限，查不出来”就把他们俩像乞丐一样给打发了，管他们刑侦缉毒警们会怎样汗流浃背地撅着屁股满世界找线索。
　　哪有像这样，林晖只说了句十分钟内要结果，那看起来很傲娇的少年就真的在十分钟内给出了结果，还附带顺手把第一案发现场的地址也给圈了几个出来。
　　赵鑫和钱伟反应过来，自己两个人就是井底之蛙，不看外面的世界不知道，一看吓几跳！
　　都在公安系统，难道他们江云市公安局的技侦人才很多吗？法医三言不合不会辞职吗？
　　好像真不会！你看那个苏筱玥，娇娇柔柔的一个女人，熬了一天一夜做了那么多事，一点抱怨都没有，看见冷酷无情的林晖，还笑得那么开心。
　　这是领导能力有差别呢？还是技侦待遇的区别？
　　林晖哪儿知道两位支队领导心里的惊涛骇浪，继续说道：“目前健身会所的监控还没恢复，我们就从手中现有的线索去查。”
　　他站起来的时候又对赵鑫说：“我们分头行动，我再去勘查一次健身会所发现尸体的现场，你们去查吴金龙的住所。”
　　钱伟其实想跟着林晖一起去勘查现场，跟着他学习学习，但林晖一来就给他们指明了侦查方向，事情一下就多了起来，他就没好意思再提出来。
　　赵鑫接过林晖的话，说：“那我去按照这几个地址，找出吴金龙可能居住的地方，找出第一案发现场。”
　　苏筱玥连忙补充了一句：“房间里若有狗生活的痕迹，就要注意了，极有可能那里就是第一案发现场。”
　　钱伟冲她感激地一点头，先站起来对林晖说：“走了。”
　　赵鑫也站了起来，转头对苏筱玥说：“你赶紧回去休息，养好精神，说不定我们今天这边有发现了，就又要辛苦你了。”
　　苏筱玥笑道：“好，我马上就下班回去。”
　　林晖伸手一拉她：“我送你。”
　　苏筱玥略微尴尬地想拽回自己的胳膊，说：“你们先走，我一会儿自己回去。”
　　她那条暗搓搓想拽回来的胳膊被林晖不容分说地加了点力度给握住了，“我去健身会所，顺路送你回家。”
　　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难怪刚才她和谢枫私定晚饭聚餐的时候，这人在旁边没吭声。
　　苏筱玥默默地拿起手机准备给谢枫信息解释一下，被林晖一把按住，对安佳慧说：“去问一下小枫，他还需要多久？”
　　工作再忙，饭还是要吃的。
　　高冷的林大队长体贴地打算带着三个下属先去把饭吃了再做事，免得某人经常嘲笑他即想马儿拼命地跑，又不想给马儿吃草的时间。
　　安佳慧很快去而复返，气儿还没喘匀就说：“林队，没有选择了，谢枫那边发现新情况了，让你赶紧去看看。”
　　林晖闻言拉着苏筱玥拔腿就往外走，在走廊上听见动静的赵鑫和钱伟立即掉头跟在他身后。
　　赵鑫压抑着过于兴奋的心情，问：“是不是发现新线索了。”
　　钱伟摇头，应了声“不知道啊”，但声音也显露出来明显的激动，只有苏筱玥却无来由地感觉不好。


第四百四十八章 
　　走进网侦办公室，这么短的时间里，谢枫已经开启了他特有的工作模式，面前三台电脑，再加上他自己的笔记本，一共四台电脑围着他热热闹闹地运转，他那非常有辨识度的噼里啪啦敲击键盘的声音，门外走廊都能听出来。
　　见他们进来，谢枫连眼风都没给他们一个，嘴里嚼着泡泡糖，说：“那边那台电脑，让小安子指给你们看。”
　　安佳慧早已经点开电脑推到林晖面前，四个人凑到屏幕前一起看。
　　那是一段视频，上面一段文字说明：昨晚我在乐迪夜店里走错路，无意中撞见的，传言乐迪老板从来不涉毒，如今看来，传言真的不可信。
　　视频里一个穿着夜店服务生制服的男人，正把一袋颗粒状的东西倒进一个容器里开始搅拌，搅拌均匀后就往啤酒桶里灌，随后那人把那桶啤酒搬到吧台处放好。
　　然后镜头一转，就是昨天被赵鑫抓回来的那二十多个大学生，在五光十色的灯光和高亢的音乐里亢奋地扭动。
　　谢枫耳听四方眼观八路，见他们看完那段视频，就开了口：“我已经查到了那个视频的IP地址，申请人的身份信息我已经交给小安子了。”
　　赵鑫指着穿着制服的服务生，说：“这人不在我们抓回来的那些人中。”
　　钱伟疑惑道：“难道不是夜店里的服务人员？”
　　林晖摇头：“不，这人一定是夜店的服务生，还极有可能不是普通的服务生。”
　　赵鑫点头：“刚才他抱着啤酒桶出来的时候，好几个服务生都和他打招呼，并且都要帮他接过啤酒桶，被他拒绝了。”
　　钱伟说道：“我记得赵支队说过你昨天抓了一个领班，他否认自己让那两个服务生去倾倒啤酒的。”
　　“不是他。我问过了，夜店总共有三个领班，三人轮班制，因为另外两个领班昨天并没有在现场，所以我今天并没有传唤他们。”
　　“从视频上截取这个人的照片让夜店的人辨认一下是谁，然后交给小枫，把这人所有的生平事件给我扒出来。”
　　然后林晖转头对赵鑫说：“走吧，我们分两路，一路人去查吴金龙的住所，一队人去查这个IP的主人，”
　　三人分头行事，苏筱玥见林晖看向自己，立即说道：“不用管我，我自己回家。”
　　林晖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伸指遥遥点了点她，什么也没说，转身就和赵鑫出去了。
　　安佳慧冲苏筱玥无声耸耸肩，忙不迭地追着老板的脚步去了，钱伟也拿着安佳慧从视频上截下那个领班的人像自去找人辨认。
　　等人都走了，苏筱玥问忙得头也不抬的谢枫：“就剩我们两个了，看你这样子也不能出去吃饭了，点外卖？”
　　谢枫对她比了个OK的手势，苏筱玥拉过椅子坐下来开始点餐。
　　谢枫的饮食爱好完全符合当下少年们对时尚餐饮的要求，一杯可乐、一袋薯条和汉堡再加几个炸鸡翅就满足了，除了特别要求薯条要大袋，没再有其他特殊要求。
　　苏筱玥体贴地点了个全家桶，又另外点了些奶茶，陪着谢枫吃了点薯条就离开分局回家了。
　　尽管已经在这季家别墅住了有段时间了，但依然对这豪华房子带了点抵触，过于清冷的感觉和过于豪奢的视觉带给她强烈的一种感官冲突，让她极为不舒服。
　　但她每天下班坚持回到这栋房子里，只因苏筱玥牢记此次借调汉源市的目的是帮助季瑄洗清嫌疑。
　　陪在季瑄身边，她已经感觉到他身边暗流汹涌，从海星号行动开始，苏筱玥就感觉到了有股力量正在不动声色地把季瑄往贩毒这条路上推。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一定是季瑄？
　　就因为他憎恨毒品吗？还是因为他是路瑶唯一的弟弟，那些当年在路瑶手上受到重创的毒枭就一定要栽赃陷害季瑄涉毒，也算是另外一种形式的报复？
　　苏筱玥没有意识到自己从头到尾都没有怀疑季瑄丝毫，而如今几个涉毒大案件的线索都指向了季瑄。
　　海星号行动被抓捕的马光学指认季瑄是他老板，乐迪娱乐城夜店发现的毒品都与季瑄有着莫大关系，包括连东的那两百克毒品的证词都因为一句“我听说季少早就开始贩毒”而又一次从侧面证明了季瑄在贩毒。
　　可苏筱玥不信。
　　没有证据，只有直觉。
　　但她必须找到证据。
　　季家别墅威严大气的铁门在看见她的车灯时自动打开，老远就看见管家站在门前等着，苏筱玥将车子停了下来，管家迎上来叫了声“大小姐”。
　　“阿瑄呢？”
　　今天季瑄被叫到警局去协助调查，离开后她还没来得及联系他，苏筱玥有点担心他。
　　管家陪着她往房间里走，回答道：“少爷有事出去了。”
　　苏筱玥一想就明白季瑄干什么去了，出了这么大的事，他肯定要去了解一下事情真相。
　　这么多年都没人敢在他的地盘贩卖所有与毒品相关的东西，为什么昨天一晚上出现了三起三种不同的毒品在他的娱乐城内。
　　连苏筱玥都怀疑的事情，作为当事人的季瑄不可能心里没有想法。
　　沉思片刻，苏筱玥给他发了条消息：别触犯法律。
　　季瑄很快就回了信：我知道，你别担心，早点休息。
　　苏筱玥得到了他的保证也就不再担心，她相信季瑄能够把握好分寸。
　　今晚苏筱玥没吃饱，她一直不太喜欢那些重油重盐的洋快餐。
　　她让管家吩咐厨房给自己下了一碗鸡蛋面，一个人坐着慢慢吃完后，这才站起来准备上楼。
　　苏筱玥突然想起昨晚在夜店储物间发现的那些新型芬太尼毒品粉冰，她的脚步就停住了。
　　储物间。
　　她问正在收拾碗筷的佣人：“储物间在哪儿？”
　　佣人放下正收拾的东西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走到她面前问道：“大小姐，你要什么东西？我去拿给你，储物间又脏又乱，不是您去的地方。”


第四百四十九章 
　　苏筱玥摆了摆手，说：“不用你，我自己去找，储物间在哪儿？”
　　“厨房旁边的那间房子就是储物间，大小姐进去的时候当心点。”
　　苏筱玥点头应了，脚步转了方向往储物间走过去。
　　储物间里确实非常杂乱，里面堆放着一些米、油、醋、菜蔬、箱子、柜子等日用品，一个家庭的储物间都这么杂乱，可想而知一个夜店的储物间，东西肯定更多更乱，难怪要把五公斤粉冰藏到储物间。
　　苏筱玥走出储物间，拍了拍裤脚上蹭上的灰，往楼上卧室走去。
　　季瑄的房间更挨近楼梯口，明知道他不在家，她还是推门进去看了一下。
　　格局和她现在住的房间完全一样的套间，被打扫得非常整洁，客厅茶几上还摆放着季瑄用过后随手放在那儿的平板，沙发扶手上搭着他换下来的外套。
　　苏筱玥退了出来，季瑄没在，她不习惯在他房间里晃悠，仿佛成了一种偷窥。
　　她关上门正要回自己的房间，脚下感觉踩到什么东西发出一声轻微的声响，她低头一看，是一粒胶囊，被她踩破后里面白色药粉洒在了走廊地毯上。
　　苏筱玥大脑瞬间空白，她以一种僵硬的姿势瞪着脚下那些白色粉末，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苏筱玥才慢慢蹲下身子，用微微发抖的手从包里拿出一个物证袋，小心把那些白色粉末装进去。
　　她回头看了一眼刚刚关上的门，毫不犹豫地再次推门而入。
　　她先进书房开了灯，在明亮的台灯下仔细观察那些白色粉末，然后凑近了一闻，一股药味猛然蹿进她的鼻腔。
　　苏筱玥绷紧的身子这才慢慢地放松下来，颓然坐到椅子上，平息自己狂跳的心脏。
　　有那么一刹那，苏筱玥竟然误认为那些白色的药粉是冰毒。
　　苏筱玥这时候终于反应过来，自己一直反反复复说着相信季瑄，从来没有怀疑季瑄与毒品有染，或许那份信任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坚定，所以她才会一次又一次地在心里对自己重复强调。
　　一颗药丸就将她的信任击得粉碎，这与季瑄给予她的那份深厚情谊相比，是多么地不堪一击。
　　苏筱玥在深深的自嘲愧悔中站起身来再次走出房间，关上门向右转的脚步又调转了方向。
　　她的房间在季瑄的右侧，季瑄房间左边的那间房子她从来没进去过，也从来没想去关注里面是什么样子，毕竟季家空置房间太多了。
　　但刚才那粒胶囊药就是在那房子门前被踩到的，这让苏筱玥莫名想进去看看，因为那粒没有包装的胶囊，像极了那一次在机场候机厅里她捡起来递给季瑄的药。
　　作为一名心理医生，她太清楚抑郁对一个人身心的伤害了，而季瑄在她面前总是笑得那么灿烂，让她忘记了几个月前在江云市机场，她与季瑄的重逢正是因为一盒掉在地上的药。
　　帕罗西汀，一种新型抗抑郁的精神类药。
　　而刚才她在走廊地毯上踩烂的那颗胶囊药丸，极有可能是一粒帕罗西汀。
　　刚刚因担心那颗药是摇头丸而放松下来的心，现在又因为发现季瑄服用抗抑郁药又沉重起来，苏筱玥几乎没有多想就去推左侧的房门，但门是锁着的。
　　指纹锁是打不开了，苏筱玥滑亮了密码屏幕，试着输入了季瑄的手机号后六位，提示错误，又输入了生日，错误，他母亲的生日，错误，路瑶的生日，依然错误。
　　苏筱玥有点气馁了，看来自己记密码的方式并不适用所有人。
　　苏筱玥脑中突然闪现那晚她深夜回家，一直没睡、开着灯等候她的季瑄突然来了谈兴，给她讲述他贫穷的大学时期得到那个叫罗菲的女医生帮助，当然他不知道罗菲现在已经顶替了他姐姐路瑶的身份正坐在他面前倾听他回忆过去。
　　既然在季瑄心目中罗菲曾经是他生活最落魄时伸手帮过他的人，是不是在他心中意义也不一样呢?
　　苏筱玥伸手重新输入了六个数字，电子锁发出“嘀”的一声长鸣，解锁了。
　　苏筱玥无声地看着已经息屏的电子锁，良久轻轻吁出一口气，压下心头不合时宜的疑惑，快步走了进去。
　　这间房子与她和季瑄那间房的格局完全不一样，看陈设和装修风格很像是个家庭影院。
　　四周墙壁上铺设了厚厚的隔音材料，空旷的房间里只有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桌子上放着一台电脑、投影仪和另外一台机器，旁边还有一个遥控器。
　　苏筱玥一眼就看出了那把椅子非同寻常，她走近了一看，心里的震惊不亚于刚才在走廊上一脚踩到那颗胶囊药丸。
　　平常人或许只觉得那把椅子更像是个躺椅，只有苏筱玥一眼就看出那是一把专用的治疗椅，两个扶手上类似袖带的东西是用来固定人的双臂，防止挣扎时所用。
　　苏筱玥过于震惊的目光缓慢移向桌子上放在电脑旁边的那台机器，不出她所料，那是一台电击治疗仪。
　　苏筱玥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什么东西一下一下重重地敲击着，双眼模糊黑懵，耳膜嗡鸣失聪，浑身止不住的痉挛发抖。
　　电击治疗仪！
　　季瑄！
　　她全身心都在呼唤这个名字，在质问他——为什么？
　　她在人生最美好的时刻遭遇突破生死的巨变，失去的不仅仅是过去曾经拥有的幸福生活，还包括她的身份。那样颠覆的人生都没让她对自己那么狠，严重的PTSD让她看见汽车就会想到大火焚身的痛疼，每一个夜晚的来临都让她恐惧得彻夜失眠，她几乎到了无法正常生活的地步，但即使这样，她也没有想过对自己动用电击治疗法。
　　用一种痛苦去治疗另外一种痛苦，无异于饮鸩止渴。
　　要身负怎样的痛苦，才会让那个总是有着阳光般灿烂笑容的年轻男子想到用这种残忍的方式解脱他自己？
　　除了怕黑，季瑄还隐藏了什么秘密？


第四百五十章 
　　对黑暗的恐惧和因黑暗诱发的幽闭空间恐惧症，最佳治疗方法是给他光明，让光明照亮他的世界、驱散对黑暗恐惧，脱离幽闭环境，就能治愈他的恐惧。
　　但电击疗法反而会加重他对黑暗和幽闭环境的畏惧。
　　苏筱玥终于从最初的过度震惊中缓了过来，，安静的房间内她只听见了自己粗重的喘息。
　　她抬手想打开电脑，无奈手指颤抖得厉害，她只好闭上眼睛努力平息自己的心绪。
　　电脑终于打开，里面很干净，只有一个播放文件。
　　苏筱玥拿起旁边那个遥控器按下，正面墙壁上一副幕布缓缓降落下来。
　　苏筱玥打开投影仪，点开那个播放文件，原本就连接好的机器同时运转起来。
　　幕布上还只是一些模糊影像的时候，一个温柔的声音已经在房间内响起：
　　“小瑄，这边，到妈妈这儿来！”
　　幕布上，一个蹒跚学步的小男孩跌跌撞撞向不远处一个美丽温婉的女人跑去。
　　女人蹲下来，温柔眼眸一直带着笑注视小男孩，嘴里不停诓哄道：“小瑄真能干，慢一点，别摔倒了。”
　　男孩努力往妈妈跑去，咿咿呀呀的欢唱着不知所云的歌曲，撞进妈妈温暖的怀抱，高兴地啊啊大笑。
　　女人温柔地亲了亲男孩的娇嫩的脸颊，抱着他滑出一个舞步，唱道：“小兔儿乖乖，把门儿开开，妈妈回来啦。”
　　男孩用手拍打着女人柔美的脸，含糊不清的口齿学舌：“妈妈……妈妈……”
　　女人又亲了一下男孩：“唉，妈妈抱着小瑄呢。”
　　音响效果很好，苏筱玥甚至听见了葱绿树枝上鸟儿欢唱的叫声。
　　她就在这一派幸福的春景中湿了眼眶。
　　画面渐渐模糊，倏儿出现了穿着学生制服的十二、三岁阴冷男生，女人依然温婉柔美，但整个身体状态却明显不好。
　　女人伸手轻柔地抚摸了一下少年季瑄，低声说道：“今天是你生日，妈妈给你做好蛋糕，在家等你放学。”
　　季瑄沉默地点了点头，抬头面对镜头的脸上已经显露出来自女人美貌的容颜，只是那俊美面容上不复有幼童时的天真可爱，反而铺陈上一层冷漠和迷惘。
　　少年季瑄看着美丽的女人想说什么，女人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温柔说道：“小瑄，别担心，妈妈很好。”
　　少年季瑄再一次沉默地点点头，说了声：“妈妈，我上学去了。”
　　他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妈妈，那眼中分明布满了担心和不舍。
　　画面剧烈抖动了一下出现了片刻的黑暗，等到再亮起来的时候，路瑶青春靓丽的面孔猝不及防地出现在屏幕上。
　　苏筱玥一眼就认出来，那是路瑶，而不是路瑶那个不知姓名的孪生姐姐。
　　路瑶坐在秋千上，大笑着叫：“阿瑄，用力推呀，再推高一点。”
　　秋千后面正洋溢着灿烂笑容的季瑄，比现在更年轻一点，很像苏筱玥当年在市一院救治他时的模样。
　　但他身上没有那时拒人千里的冷漠和戒备 ，相反他笑得非常开心，呈现出一种放松的愉悦，反而像现在他每天出现在苏筱玥面前时的模样。
　　路遥曾经真正走进过季瑄心里，触及到他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灵魂。
　　那是现在的苏筱玥无法企及的地方。
　　屏幕上的两个年轻人已经转化了场地，坐在餐厅里吃饭，镜头里只有路瑶正埋头喝一口汤，就听见一个男子的声音叫：“姐，看这儿。”
　　路瑶抬头就对着镜头笑得很宠溺，对着镜头说：“今天阿瑄陪我过生日，我很开心。阿瑄，感谢此生还有你这个弟弟，也感谢上帝让我知道了你的存在。也谢谢你坚持等到我来到你身边！”
　　镜头外季瑄的声音带上了点羞涩和隐忍的感慨：“姐……”
　　屏幕内的路瑶和此时屏幕外的苏筱玥都失笑说道：“还是个害羞的孩子呢。”
　　路瑶在屏幕里面说：“阿瑄以后都要像今天这样开心的生活下去哦。”
　　镜头晃了几下，屏幕里突然显出季瑄微微脸红的笑脸，路瑶催促他：“一定要答应姐姐哦，要多笑一笑。”
　　季瑄微红了脸，抬起一只手捂住了手机镜头，侧头躲避追着他摄像的手机，却低声答了声“好”。
　　…………
　　不到一个小时的录像播完后自动进入重复播放的模式，苏筱玥坐在那张治疗椅上愣怔了很久，才起身关掉了电脑和投影仪。
　　她重新坐到那张躺椅上，闭上眼睛企图感受季瑄把自己束缚在这儿接受电击时的感受。
　　作为一名心理医生，苏筱玥比谁都清楚，只有严重抑郁到有强烈自杀倾向的患者才会使用电击疗法，用全身抽搐、头痛、呕吐的痛苦来强制性刺激患者放弃自杀的念头。
　　它虽然是一种安全的治疗方法，但却需要由专业医生实施，治疗前还会使用肌肉松弛剂和微量的麻醉剂以减轻不适。
　　可季瑄就这样在家里，在没有任何人的照顾下，偷偷为自己做电击疗法。
　　他或许根本就不在乎生死，只因为当年答应了路瑶要开心的生活下去，他才忍受着电击治疗的痛苦，迫使自己不要去贪念自杀，逼着自己活下去。
　　苏筱玥从最开始窥得真相的震惊中缓过神来，细细密密的疼痛向她席卷而来。
　　那个总是有着阳光般灿烂笑容的男子，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在二十二岁的年龄就重度抑郁？还多次想要自杀！
　　这世间真的没有什么是值得他留恋的吗？
　　阿瑄，路瑶虽然离开了，可是我不是代替她回到你身边了吗？虽然我没有路瑶那么好，可是我会努力做到像她一样啊！
　　路瑶，你究竟在哪儿？是生抑或已经逝去？
　　若你还在，回来帮帮季瑄，好吗？他那么依赖于你，信任与你，你的话，他一定会听的。
　　路瑶，我也很想你啊！
　　那些关于路瑶生死的猜想，一直都被苏筱玥自欺欺人地压在心底，不愿去面对，某些一直不敢去触碰的情绪，此时被季瑄抑郁到自杀的秘密挑了起来，不可遏止地攥住了苏筱玥，眼泪毫无征兆地流了下来。


第四百五十一章 
　　苏筱玥捂住脸，俯身把头抵在桌上，压抑的哭声在房间内断断续续回响。
　　季瑄，他是路瑶留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她不可以让季瑄出事！
　　绝对不可以！
　　自杀更不行！
　　决心让苏筱玥冷静下来，她止住哭，开始仔细打量房间内的一切。
　　这房间一看就无人打扫，季瑄可能特别吩咐过，从那门上的指纹锁和密码的设定就看得出来，季瑄不愿任何人知道这间房子里藏着的秘密。
　　桌面、电脑和电击治疗仪上都落了薄薄一层灰，这是自从苏筱玥走进这房间后唯一值得她略微宽心的地方，这至少说明季瑄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走进这间房里给自己做治疗了。
　　电击治疗后皮肤上不会留下任何伤痕，这是无据可查的事，但她记得刚才打开电脑时显示上次登录时间是五个多月以前——
　　那正是季瑄找到她前不久。
　　苏筱玥在看清楚那个时间点的那一瞬间，就知道了季瑄重度抑郁的原因了。
　　季瑄所有与快乐有关的记忆，都来自于视频里的那两个人。
　　当年他母亲病逝后，他就逃离了季家，所以多年前苏筱玥在科技大看见的那个少年，对任何人都充满了戒备，他宁愿相信一只狗，也不愿与人打交道。
　　后来苏筱玥在附一院救治季瑄的时候，他孤立冷漠，却比之前好了很多，那都是火腿肠的功劳，让季瑄能与它之间重新建立了信任。
　　苏筱玥猜想，季瑄如今对人的信任来自于后来与路瑶的相遇，但三年前汉源市公安局对外宣称路瑶执行任务牺牲的消息给了季瑄致命的一击，他应该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患上抑郁症，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严重，直至生无可恋地想要自杀。
　　但他不能去死——因为他答应过他路瑶要一直开心的活下去。
　　他在生与死地挣扎间，越来越抑郁，越来越生不如死，但他撑着自己要活下去，而且还要开心地活下去。
　　所以季瑄在每个人面前都是开朗快乐的模样，是一个有着阳光般笑容的少年郎。没有人知道他要维持这个灿烂的笑容需要在没人看见的深夜，残忍地将电击治疗仪的头圈套在自己的额头上，再冷漠地为自己死死地缠上那些束缚袖带，不让自己在抽搐、痉挛、呕吐、头痛中挣扎逃离电流从全身通过的痛苦。
　　这样的日子直到季瑄找到自己的那一天才真正结束，季瑄以为那是他和路瑶的重逢。
　　直到此刻，苏筱玥才明白，那天季瑄紧紧搂着自己不愿撒手和肩头那滴温热泪水所蕴含的无助和绝望——以及重新燃起的欣喜和希望。
　　或许再晚一点重逢，他就撑不下去了吧。
　　这一刻，是苏筱玥窃取路瑶身份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没有愧疚和不安，反而觉得幸好我假冒了路瑶。
　　阿瑄，我会一直代替路瑶陪着你活在这人世间，直至年华老去岁月迟暮，此心不改。
　　原来冥冥之中，上帝早就安排好一切。
　　当初由路瑶的那个孪生姐姐因为爱而不得的仇恨，阴差阳错地把罗菲推出大火，去顶替了路瑶的身份，或许阿瑶是赞同的吧。否则这么久以来，她顶着一张与阿瑶只有七八分像的脸，也没被赵鑫他们这帮同事识破。
　　从一开始，这场身份的转换，都是为了她罗菲化身苏筱玥，回来陪伴季瑄，把他挽留在这人世间。
　　对吧，阿瑶？
　　苏筱玥的心再一次抽搐疼痛起来……
　　等到苏筱玥终于能平静如常的走出那间房子的时候，整个季家全都笼罩在夜色的寂静中。
　　走廊上的感应灯亮了起来，她依廊看向下面的大厅，值班的下人们都已休息，除了门廊处留了一盏昏暗的廊灯把客厅里那些豪华家具照出模糊的轮廓，空荡荡的房子感受不到一点家的气息。
　　苏筱玥脑中突然跳出一个念头：季瑄为什么一直要逃离季家？
　　她突然惊觉到自己一直忽略了这个非常重要的问题，它才是季瑄厌世的根源所在吧。
　　阿瑄若从小在温暖幸福的家庭生活成长，不会在母亲刚离世就从这个家里逃离，也不会在母亲离开后，变得对人的信任稀薄得宁愿和狗打交道，也不愿和人交往。
　　家，本该是一个人痛失亲人时最想依靠的地方，是遭遇疼痛时下意识想要呆着疗伤的地方，而阿瑄却在第一时间想到逃离。
　　苏筱玥就这样站在二楼的走廊上，俯身看着楼下，她像一个抽离了躯壳的灵魂，漂浮在空中冷冷地俯视这奢华的季家，想要窥探到某些问题的答案。
　　此时的季瑄并不知道在季家别墅里，苏筱玥已经掀开了他处心积虑掩藏的秘密，他正坐在办公桌后的椅子上，堪称温柔地问阿文：“是你的疏忽吗？”
　　精悍健壮的阿文，即使在衣服的遮挡下也能看出一身肌肉绷得紧紧的，他低着头，双手交握在前，低声说：“是我的错。”
　　季瑄靠在椅背上，胳膊放在两侧扶手，自然地在胸前交叉相握，似乎有点百无聊赖地把下巴搁放在交握的手背上，漫不经心地问：“这个人你知根知底吗？”
　　他面前桌上的电脑屏幕定格在一个人的正面像上，那人正是微博上那段视频里往啤酒桶里加摇头丸的人。
　　阿文即使低头认错时腰背也挺得笔直，他为人凶狠残忍，但唯独在季瑄面前唯唯诺诺，他言简意赅地回答季瑄：“知道。”
　　习惯了他从不废话的季瑄，便明白这个夜店领班应该是阿文信任的人，他点着电脑问：“那这是为什么？”
　　阿文仍然低着头小心说道：“我挑选的人一般不会受金钱诱惑，如果没猜错的话，他应该有家人被劫持而受制于人。”
　　季瑄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问：“现在，人呢？”
　　“我的人已经找到他了，正往这儿带回来。”
　　季瑄没再说话，目光无意识停留在电脑上的那个人身上沉思。


第四百五十二章 
　　季瑄不说话，本就话不多的阿文就更加沉默。
　　很快门被敲响，一个人进来说了声：“老板，文哥，李小成带到了。”
　　李小成，正是季瑄面前电脑屏幕上被定格的那个男人，那个在乐迪夜店往啤酒桶里加料的人。
　　阿文抬头，用目光询问季瑄。
　　季瑄没什么情绪地说：“带进来吧。”
　　李小成被两个人推推搡搡地拽了进来，面目肿胀，唇歪齿裂，嘴角渗血，眼睛青紫、肿得眯成一条缝，看来已经被修理一顿了。
　　季瑄“嘶”了声，温和问道：“怎么被打成这样？”
　　李小成听见他这话，“噗通”一身跪了下去，身子像打摆子一样止不住地抖起来。
　　阿文手下的人畏他如虎，但对这个平时随意温和得像邻家大学生的季老板的畏惧却是深入骨髓，成为一种本能。
　　阿文走上前去，一把拽住李小成的头发粗暴地拉起来，迫使他抬头看过来，问：“说说吧，是哪位大老板指示你这么干的？”
　　李小成害怕得直摇头，哀声求饶道：“文哥，你绕了我吧！不是我贪图钱财，实在是我两岁的儿子被他们捏在手里啊。我不敢说啊，说了，我儿子就没命了。”
　　阿文恶狠狠地说道：“你现在只是儿子被人捏在手里，你还有老妈子和老婆，你信不信我让你一辈子孤家寡人。”
　　李小成不顾一身的伤，连连以头叩地，碰得额头上血流满面，哭道：
　　“老板、文哥，你们就绕了我的家人吧，是我黑了心，不该为了保儿子的性命陷害老板，可我也是没办法啊，老板！文哥！我是真没办法了啊……”
　　“你为保护你家人的这份心让我很敬佩，我也有想要一辈子保护的家人，可你仅仅只是想救你儿子吗？你这是拿我的命换你儿子的命呢。以你灌进啤酒桶里MDMA那个量，够枪毙我了。”
　　季瑄的声音柔和轻慢，非常好听，但李小成却听得浑身哆嗦不止，再也撑不住瘫在了地上。
　　办公室里一时陷入寂静，只有李小成牙齿打磕的声音。
　　良久，阿文试探地开了口：“老板，这人咬死不说，干脆做掉他，也好杀鸡儆猴，提醒下其他人背叛你的下场。”
　　“嘘！”季瑄修长白皙的手指放在唇前对阿文摆了摆，柔声说道：“阿玥不喜欢杀戮，她不喜欢的事我不会干的，免得伤了她的心。”
　　阿文表情复杂，张了几次嘴，硬是没敢把那句质疑的话说出来。
　　季瑄像是知道他的想法一样，冰冷目光扫了他一眼，眼中警告的意味太过明显，阿文慌张地低垂下目光，不敢再去看他。
　　“君子有好生之德，我算不上君子，但我也不想做小人。这样吧，你告诉我你儿子可能被关的地方，我想办法帮你救他出来。”
　　李小成嘴巴张了张，又硬生生地闭上了。
　　阿文铁锤般的拳头毫无征兆地挥了过去，将李小成打得头狠狠往右边一偏，鼻血一下喷涌出来，脑袋耷拉着，半天没再动一下。
　　季瑄“啧啧”几声，有点不高兴地抱怨阿文：“太血腥了。”
　　阿文立即恭恭敬敬答道：“老板，是我的错，我这就把他拉出去废了他，免得脏了你的眼。”
　　季瑄懒洋洋地说道：“不用了，他不相信我就把他交给警察吧，他们肯定也在找他，或许还能帮他救出他儿子。阿玥肯定不会让他们冤枉我的。”
　　阿文这一次急了，喊道：“老板！”
　　季瑄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阿文，声色厉俱地一个字一个字说道：“你可以质疑我，但你不可以质疑阿玥，听清楚了吗？”
　　阿文脸上的不甘和愤怒交替变化，片刻后才咬牙答道：“知道了。”
　　季瑄缓缓退后，再一次坐了下去，挥挥手，吩咐道：“去吧。”
　　阿文忍了又忍，还是说道：“马上要天亮了，我送你回家休息？”
　　季瑄摆手：“不用了，我就在里面将就睡一会儿，免得回去吵了阿玥。”
　　“是，那我去送人了。”
　　刚刚醒转过来的李小成，一听就知道要把自己往警察手里送，被塞住的嘴里“呜呜”叫着，脸上糊满了血泪，哀求地看着季瑄。
　　阿文的大手在李小成变形的脸上拍了拍，厉声警告道：“见了警察实话实说，只是这身上的伤……”
　　季瑄没再理会他们，站起来出了门，往旁边套间走去，里面有间卧室。
　　他已经很久没有在这儿睡觉了，自从找到苏筱玥后，他就发现那一场场的梦魇再也没来找过他了，他狂躁怒恨的心奇迹般得到了抚慰，就此安宁下来。
　　他一直以为自己带着一身千疮百孔的伤痕，徘徊在生死边缘，不过是因为答应过她们要活下去。
　　他曾经后悔年轻的自己被一时的快乐迷惑，就以为那些在阳光下开心快乐的时刻能永生不失。
　　可是，从拥有到失去，只有短暂的几个月。
　　当他得知阿瑶已经死亡的那一刻，他觉得他的世界再也看不见光与亮、感受不到爱与情，而接踵而来关于罗菲车祸意外死亡的消息则是剪断他最后一根称为理智的神经，冷却掉他心底最后一片还带着微温的灰烬。
　　他不再想要留恋在这人世间，哪怕毁掉他当初与她们之间的约定，他也无力一个人徘徊在这没有光亮和温度的人间。
　　他觉得，他可以掉进万丈深渊，爬进地狱。
　　但他每一次在梦中与她们相见，妈妈总是哭着求他：“小瑄，你不能让妈妈失望啊！”
　　梦里的路瑶还是那么开朗爱笑，她总是伸手摸摸他的发梢，笑道：“阿瑄，不可以哦，你答应了我会开心地活下去。”
　　所以，他撑过了三年。
　　那晚，他喝得酩酊大醉，想借着醉意在梦中对她们坦陈自己已经撑不下去了，他想下去和她们团聚，想到天堂和她们一起再享亲情。
　　翌日，他在宿醉的头疼欲裂中被阿文叫醒，递给他一张照片，照片上的苏筱玥只露出了一个优美的侧脸。


第四百五十三章 
　　他终于找到了她。
　　消失两年，她再度回到了他身边。
　　她永远不知道，那一天在警局，他抱着她时的感慨万千。
　　若不是她的照片及时出现，他已经笑赴黄泉。
　　从此，他再也没被梦魇缠身，他回到了当初和阿瑶一起幸福静好的生活中。
　　* * *
　　林晖只带了安佳慧一人开车去了乐迪健身会所，专职司机安佳慧刚把车停稳，林晖就推门跳了下去。
　　他抬头打量眼前这栋高楼建筑，因为特定场所的需求，下面三层楼的楼高比普通建筑高出许多，所以这三层的楼高相当于其他四层建筑。
　　墙外巨大的广告牌用各色霓虹灯拼凑在一起，把夜店几个字扭曲成看一眼就想甩臀摇胯的人形，无声地煽动着热血青年们体内叫嚣的青春。
　　二楼电玩城的广告牌的风格基本传承了夜店一脉，歪七扭八地电玩城三个字像带着钩子一般，把每一个路过的少年少女的心挠得痒酥酥麻溜溜的，数着兜里几个钱就想往里钻。
　　三楼的健身会所广告牌风格一转，没有任何修饰的健身两个字，给人从屌丝搞笑剧穿越到了正剧里面的突变错觉。
　　最顶层上面是四个大气磅礴的乐迪酒店，只用彩色塑灯镶嵌了每个字的边，无声彰显着隐晦的实力。
　　平时车水马龙的娱乐城门前，此时因为整个娱乐城被封，外面还拉着警戒线，显得十分冷清。
　　林晖绕着娱乐城外边走了一圈，发现夜店背面是个小巷，靠夜店后门还堆放着几个形体巨大的纸箱和木条。
　　他走进一看，纸箱外面印着椭圆机、划船器、大飞鸟等等健身器材名称。
　　林晖蹲了下来，向旁边一伸手，安佳慧立即狗腿地捧出一双手套双手递了上去，然后麻溜儿地自己戴上一双，悄咪咪地蹲在林晖身边，仔细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林晖将那些纸箱全部铺平打开，仔细的检查每一个纸箱内侧，很快他在一个纸箱内侧壁发现了一点米粒大小的暗褐色斑点。
　　安佳慧倒抽一口冷气，问道：“林队，这不会是血迹吧？”
　　“不能确定，我们只能将这个纸箱带回去检验了。”
　　安佳慧觉得为了保证万无一失，应该把所有的纸箱全部装回去，便说道：“林队，要不我们把所有纸箱都带回去检测一遍？”
　　林晖点头，说：“小心别碰到纸箱里面那一面，另外所有的木条也带回去。”
　　“木条带回去有用吗？”
　　林晖皱眉看她一眼，说：“尸检报告白看了吗？”
　　安佳慧想了一想，恍然大悟：“这是筱玥姐尸检发现的那些木刺的源头！”
　　她高兴之余，拍了拍手：“这些木条的某一根上面肯定能检测出死者的皮肤组织。”
　　林晖没有理她，拿了电话拨打：“小枫，我需要乐迪健身会所最近的进货单详情。你查的时候注意一下，购买方不一定是乐迪健身会所，也许是季瑄手下其他公司采购的。”
　　电话里面谢枫毫不掩饰地嘲讽道：
　　“头儿，你还真是白痴啊，查这种消息我们都是逆向查询，先查送货地址，只要收获地址在乐迪健身会所，然后才往上查在哪儿买的东西，谁下的单？无论谁给买的，那收货地址总不会写到别处去吧。”
　　林晖冷冷吐出两个字：“休假。”
　　谢枫立即端正了态度，殷勤谄媚地说道：
　　“头儿，你真是英明神武，连健身会所可能不是购买方都想到了，小弟我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小弟我马上就沐浴焚香后谨遵圣旨。”
　　林晖冷声提醒他：“我给你两分钟。”
　　“嗐！”手机里能清楚听见谢枫敲击键盘的声音，“小事呢，哪儿用得了两分钟。你听好了，昨天有一批健身器材送到乐迪会所，三天前是一家名为芸泰娱乐有限公司下单购买的这批货，而这个芸泰娱乐有限公司是我们筱玥姐那帅得冒泡可爱得没谁了的季大少爷的一个分公司，专管他手里所有娱乐这一块儿的业务。”
　　“购买地点在哪儿？”
　　“桂弯路那家汗晨健身器材公司买的。”
　　“购货清单。”
　　谢枫牙齿咬住舌头才及时将那句“我欠你吗”的问话咽回嗓子眼里，心里忿忿自问自答了一句“我确实欠你”，嘴里无比恭敬虔诚地念着：
　　“两台椭圆机、一台蝴蝶机、三台直臂夹胸机还有四台划船器。”
　　林晖随着他报出的机器名称和台数清点内、外两层包装，最后留在原地的正是林晖发现内侧有点血迹的内箱，和印着史密斯健身器的一个外包装。
　　林晖指着那两个包装箱对安佳慧说：“你留在这儿看着这些包装箱和那些木条，等技侦过来重新勘查现场提取指纹和血迹。我去上面看看。”
　　安佳慧：“好。”
　　林晖往娱乐城大门走的时候已经给钱伟拨打了电话：“钱支队，你通知你们技侦来乐迪娱乐城，重新勘查一遍现场。”
　　钱伟正拿着被乐迪夜店服务员认出来的李小成照片，汗流浃背地往李小成家里赶，一听林晖这话就知道有发现，忘了自己还坐在风驰电掣的警车里，还违反交规没栓安全带，激动得站起来就想往现场冲，结果一脑门撞在车顶，被现实拍回了座椅上。
　　他高兴得没感觉到脑门上那瞬间鼓起来的包有多痛，对着电话直吼：“发现了什么？”
　　林晖慢悠悠叮嘱道：“我在娱乐城后门发现了一些包装纸箱，初步断定吴金龙的尸体应该是和昨天乐迪健身会所那批新购进的健身器材，一起运送进会所的。我让安佳慧守在那儿了，让你们技侦的人赶紧过来，安佳慧会交代重点检测什么，还有发现尸体的会所浴室，应该也能找到凶手的脚印。”
　　林晖以前在江云市公安局，吩咐事情都是非常简洁的三言两语，到这边后，他就改掉了这个习惯，尽量说得详细，总比钱伟一次一次地提问感觉好一些。


第四百五十四章 
　　林晖感觉钱伟在电话里欲言又止地犹疑了一下，便问：“你还有什么问题要问？”
　　钱伟一噎，隔着手机里看不见的距离，林队也能感知，斯斯艾艾问道：“你就不问问我这边的发现吗？”
　　“……”
　　林晖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柔和，没有任何不耐嘲笑的意思。
　　“按照正常程序，你那边问出夜店领班的名字后，就应该到他家抓人回分局审问。从时间上来推算，你应该正带着人往他家去的路上。”
　　钱伟：“…………”
　　钱伟默默地摁断了电话，心虚地往旁边睃了一眼，确定司机和后座的手下没有听清楚电话里林晖说的话，这才往椅背上一靠，心塞地思考自己这个分局支队长的位置确实不是靠拉关系走后门坐上来的……吗？
　　笨鸟先飞到底有没有道理，勤劳真的能补拙吗？
　　林晖安慰过他：案子侦破多了，思维打开了就好了。
　　可是刚才这种情况，林晖早在他还没出门的时候就预知到了他接下来要走哪一步，远不是打开思维这么简单的呀。
　　是不是真的没有对比才没有伤害？
　　林晖第一次来雨城分局之前，钱伟和赵鑫从来没觉得自己比其他同行差，就他和赵鑫相比，他知道自己比赵鑫的思维和反应都慢，但那点慢是他认为用勤劳能补回来的。
　　可是自从林晖来了之后，钱伟就开始怀疑自己以前经手的，那些到现在还躺在档案室里的悬案是否真的是受条件所限？
　　还有那个苏筱玥，专业水平和黄法医简直就不在一个水平线上，有这样的法医协助，林晖破案岂不是所向披靡！
　　钱伟坚信只要是林晖经手的案子就没有悬案一说。
　　乐迪健身会所一案从案发到现在，若不是得到苏筱玥的尸检报告还不算很晚，随后林晖空降而来指点他们，他和赵鑫估计这会儿还瘫在办公室里对着黄法医空白的尸检报告一筹莫展。
　　没有苏筱玥，此时他们可能连吴金龙的死因都还没查清楚，更别说还知道了芬太尼这种能通过皮肤成瘾的新型毒品的存在。
　　而粉冰就是这种新型毒品出现在市场上被包装后的模样就更是不得而知了，他们最开始还误以为粉冰就是冰毒改了下配方的第二代毒品。
　　没有林晖，他们刑侦支队和缉毒支队所有人都还像一盘散沙，对这起离奇的犬食尸面案件的侦破方向正向杀人复仇的谬误方向越奔越远。
　　林晖就像那只掌握航向的舵手，轻轻拨弄一下，就能将他们从歧路上拉回到正途。
　　钱伟重重地吐出一口气，他觉得自己再不能胡思乱想了，再想下去就不是心塞的问题，他觉得自己都快心梗了。
　　赵鑫此时正在一家奶茶店里对一个小伙子亮出自己的证件，环视了一眼只有几平米的门店，他只得示意手下暂时拦住外面的顾客。
　　店外排了十几米远的奶茶队伍顿时骚动起来，后面不明所以的顾客连连问道：“怎么了？没有我要的桂花酒量冻了吗？”
　　“这么快都没有了？我都排了半个小时了！”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队伍中间一个外卖小哥听见议论声不声不响地走到店门口，一屁股坐在台阶上捂着脸就开始哭起来。
　　旁边几个买奶茶的小姑娘迟疑地走上前，问：“你是哪儿不舒服吗？要不要我们帮你打120？”
　　外卖小哥哽咽着摇头，被热心人问急了才抹着泪说道：
　　“我都排了半个小时了还没轮到我，平台有规定必须按时送到，否则就会扣分。我又没偷懒休息，这么多人，我有什么办法呢？被投诉了不但要扣钱，还要扣分，分扣多了，以后就很难接到单子了。”
　　一个姑娘听得一下子热血沸腾，过去拉住正在拦截顾客的警察就说：“你们让我们等可以，但是先让这个送外卖的小哥把饮料取了再说，人家这么辛苦，超时就会被投诉！”
　　赵鑫刚巧走到门口听见了这话，没想到自己居然还给别人带来了这种困扰，想了下对奶茶店的店长说：“那我带人到车上问话，就不打扰你们店里做生意。”
　　店长巴不得这样，连声说“谢谢”，赵鑫便带了上传视频到网上的那人上了警车。
　　奶茶店服务员也就二十岁左右，早在赵鑫亮出证件的时候就忐忑不安起来，现在被带着往警车上一塞，顿时就没办法装镇定了，抖着声音问：“请问，我犯了什么事？”
　　赵鑫看了他一眼，把手机上的视频往他面前一送，“这个视频是你拍的？”
　　店员仔细看了看那视频，摇头：“不是啊，我在朋友圈里转发的。”
　　赵鑫：“……”
　　满心以为找到人就找到了真相的赵鑫顿时不好了，说话口气就带上了严厉：“什么都不知道，你还敢转发？还说是你亲眼看见的？”
　　店员吓得一哆嗦，小声辩解道：
　　“我每天要转发很多朋友圈视频都没啥问题呀，网上那么多的视频被转发，怎么可能每一个视频都是亲眼看见的？不过是因为看着有趣，想让更多人看见就转发分享了。”
　　“你从哪儿转发过来的，翻出来给我！”
　　店员拿出手机迟疑说道：“我不知道能不能找到，转发的视频太多了。”
　　赵鑫忍无可忍地捏了捏指关节，那“咔哒咔哒”的声音激得店员一个哆嗦，立即说道：“能、我一定能找到！”
　　边说，手指边飞快的在手机上滑动。
　　同来的手下都感觉到了赵鑫上蹿的火气，但平时赵鑫都和手下谦和随意惯了，也没人在意他的怒气，手下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别着急，破案不在这一时半会。”
　　赵鑫烦躁地摆了摆手。
　　半个小时后，奶茶店服务员才从众多的朋友圈里面翻找出那个转发的视频来源，赵鑫一看心头就有种不好的预感。
　　那是一个不知道谁建立的一个广告群，里面全是推销各种保险、服装、生活用品的一个群，里面发的视频五花八门，包罗万象的还有如何正确使用微波炉的视频。


第四百五十五章 
　　而那个发乐迪夜店领班往啤酒桶里加摇头丸视频的号，连个头像都没有。
　　赵鑫下意识就想给技侦负责人打电话，却在按下拨打键的时候顿住了手指，转而打电话问林晖要了谢枫的电话号码。
　　电话一接通，没等他开口就听见对方说道：“宝宝我这会儿忙，你若有屁就放，没屁麻溜儿的滚。”
　　赵鑫害怕他真的一言不合就挂电话，急切说道：“有、有、有。”
　　电话两头一时陷入诡异的安静中，赵鑫没有忘记电话那头那个少年有多傲娇，连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苏筱玥都要礼让三分，自己现在要求人办事，态度先得摆端正：
　　“小枫同志，你好，我是分局缉毒支队长赵鑫，我们先前见过。我这儿有件事想请你帮个忙，我马上给你发个微信号，他是你查到的那段夜店视频的最先上传者，他当时是传在朋友圈里的。”
　　赵鑫害怕傲娇少年不分青红皂白就拒绝自己，愣是没给他开口的机会，把要说的话一口气说完，提着心等回答。
　　“OK，给你三十秒种发给我。”
　　赵鑫:“……”
　　难怪江云市公安局办事效率这么高，从上到下都喜欢限时完成，赵鑫暗搓搓地想自己也可以借鉴一下这种工作方法。
　　赵鑫把微信号发过去不到一分钟，傲娇少年的电话就回了过来。
　　“这个微信号是用一个空邮箱申请的，申请成功后就加了许多广告群，并在每一个广告群里都发了夜店那段视频，然后就注销，再没有使用这个微信号了。”
　　少年说完就利落地挂断了电话，赵鑫还陷在这个无比失望的结果中不能自拔，等到想要再追问一两句的时候，发现等待他的只有寂寥的“嘟嘟”声。
　　信心十足踏上征途的赵支队，此时只得带着手下灰溜溜地往回走，庆幸当初三人出发的时候，自己没撂下什么豪言壮志，否则现在就是现实打脸的节奏。
　　车子停在分局门口，跳下车的赵鑫一抬头就看见钱伟从前车下来。
　　两人表情空白、目光呆滞，面面相觑好一会儿，同时转身上了同一辆车。
　　开车的司机刚迈了一只脚出来，见此情景立马又缩了回去，问：“两位支队长要往哪儿去？”
　　两个声音同时回答他：“乐迪娱乐城！”
　　车子开出去了好几公里，钱伟率先叹了口气，嘀咕道：
　　“四路人马，最开始以为林队复斟现场是最不可能有所收获的，那现场可是我带着人一寸一寸侦查过了的。结果我们俩都一无所获地回来，去找吴金龙住所的人到现在也没消息，反倒是林队那儿有重大突破。”
　　赵鑫没说话，钱伟没等到回答，忍不住继续说道：
　　“小赵啊，你说一次两次，就说是我们运气不好没发现到那些线索，上次海星号行动也是这样，现在吴金龙命案和夜店毒品案也是这样，三番几次都是这样，那就不是运气的问题了，那纯粹是人品的问题了。”
　　赵鑫忍无可忍地纠正道：“什么人品的问题，是水平的问题。老钱，文化低就别乱发感慨。你人品才有问题，我没有。”
　　钱伟“嗨”了一声，“我的意思你懂不就行了吗？管他是人品还是水平。”
　　司机憋笑憋得快要内伤了，赵鑫一巴掌拍在前面驾驶座椅背上，呵斥：“认真开车。”
　　钱伟性子耿直，且是个极有自知之明的人，知道自己经常用错词说错话，也不以为意，担心地问赵鑫：
　　“这娱乐城发现新线索了，技侦那帮人我现在都不相信他们的能力了。要不我们给苏法医打个电话，让她再去现场……”
　　“打住！”赵鑫双手交叉做了个球场暂停的手势，脑中飞速闪过若不知死活的钱伟打电话把苏筱玥喊来现场后，林晖那睚眦必报的性格不知道会不会撂挑子不干了。
　　决不能因小失大，况且小苏人美心善，最多等到明天她上班，所有的工作她都会完美解决，但若因为提前这十几个小时把她叫来，让那位比傲娇少年还难伺候的林队生了气，那绝对是得不偿失的一件事。
　　不行，钱伟是个不会算账的粗人，但他赵鑫不是。
　　“为什么不可以？”
　　赵鑫绝对不会把自己担心林晖甩手不干了这种极度丢面子里子的事说出来，他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苏法医昨天熬了一晚上，若现在把她叫来出现场，她精神不济，反倒容易出错。这边现场林队已经勘查过来，知道哪些物证是有问题的，让技侦那帮人先弄回去，明天小苏来检测就可以了。不在乎多等这点时间。”
　　钱伟憨直，听赵鑫这么说，也觉得自己太不体恤美女法医的身体状况了，反倒自责起来。
　　赵鑫催促司机：“开快点！”
　　司机问道：“赵支队，技侦都过去了，你们俩还一起到现场，没啥意义啊？”
　　赵鑫和钱伟对视一眼，两人都从鼻子里面“哼”了一声，但两人却都没答这话。
　　赵鑫知道钱伟和自己一样的想法，既然苏法医没有出现场，他们俩还是亲自去盯着技侦那帮大爷做事放心一点，好比上次黄法医解剖尸体，屁大点有价值的线索都没发现，反倒给苏筱玥第二次尸检带来了一定程度的破坏。
　　赵鑫烦恼地捂住脸，心里思忖雨城分局破案率低，或许不一定全是自己和钱伟两个支队长的问题，手下这帮人专业不过关可能才是关键。
　　同一具尸体，人苏法医检测发现了那么多的线索，黄法医和技侦那帮人愣是什么可用线索都没发现，还妄图以自杀的定论带偏整个侦查方向，真不能怪他和钱伟吧？
　　* * *
　　年轻女人温婉柔美的脸庞上满是狼狈的眼泪鼻涕，她挣扎着抓住最后一丝理智，温柔地将一个黑色的布带绑在男孩子的眼睛上，用冰凉发抖的双手捂住孩子的耳朵。
　　她俯身下来在孩童的耳边柔声说道：“小瑄乖，要像以前每一次那样不听不看，记住了吗？即使听见了什么，也不要相信那是真的，妈妈给你说了很多次了，那都是妈妈和别人玩儿的游戏。”


第四百五十六章 
　　八岁的季瑄漂亮得像个洋娃娃，但此时他却比女人抖得更厉害，女人身上绿茶的淡香是那么的熟悉亲切。
　　他想抱住女人告诉她自己很害怕，可小季瑄硬生生地克制住了自己的胆怯害怕，只因为他知道妈妈跟着会经受更痛苦更害怕的事，他一定要坚强，不能哭、不能害怕、不能让妈妈为他担心。
　　他的双眼再一次绑缚着黑布带，被女人温柔而又坚决地推进了一间小屋子里，关门之前，女人忍着浑身蚂蚁啃噬的钻心痛苦轻柔地吻了吻小季瑄，极力用平静的语气安慰他：“小瑄乖，游戏很快就结束了。”
　　很快，那扇门的另一边传来女人痛苦的惨叫和哀嚎，以及身体碰撞到家具时沉闷的撞击声。
　　季瑄站在黑屋里一动不动，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在心里默默想象外面的情景——
　　刚才这一声刺耳的蹭刮声，是妈妈漂亮的指甲划过皮质沙发的声音。
　　“砰”——这是妈妈娇嫩的身体撞到木质茶几的声音。
　　“哗啦”——这是妈妈撞倒了墙角那个新添置的立式花瓶。
　　“咚咚”——那是妈妈用手捶打头部的声音。
　　还有很多……很多……
　　“太太！太太！”——那些是下人们的呼叫声。
　　站在黑暗中的季瑄轻声安慰道：“妈妈，再忍一忍，那个人马上就来，他来了就会给你药，吃了药你就会好起来。”
　　的确，很快，门被大力推开。
　　男人温柔地抱起女人，温和说道：“颖，你这是何苦呢？这药我有很多，为什么不开口向我要呢？”
　　女人拼尽浑身力气说了一个字：“滚！”
　　“嘘——”男人温柔地说道：“你把儿子藏哪儿去了？你若不想他看见你这个模样就乖乖地服药，别一天到晚都想着离开我。你现在这个样子离得开我吗？嗯？”
　　季瑄安静地站在黑屋里，他没有察觉自己已经泪流满面，他依旧一点声音都没发出，只在脑中想象男人说出那一声“嗯——”的时候，一定用手恶狠狠地捏住了妈妈美丽的脸庞。
　　他听见一声撕心裂肺的哀泣从妈妈齿缝间逸出，他知道妈妈已经到了极限，他在心底哀求：“妈妈，别撑了，用了那药吧。”
　　其实不用他担心，男人已经将药喂到女人紧闭的嘴里，并体贴地喂了她一口水服下那粒药。
　　很快，毒瘾缓解，一切都安静下来。
　　但毒品也更快地带走了女人最后一丝理智，她放纵地笑着、叫着、呻吟着——
　　黑暗中的季瑄不用看、不用听也知道外面发生的一切，他甚至能想象出，妈妈挣扎着用时有时无的那点理智压抑着毒品带来的快感，不让自己的喊叫吓到关在黑屋中的儿子。
　　那个男人一定就在旁边冷冷地看着他的妈妈痛苦、嚎叫，也知道儿子就关在旁边的房间里，但他无动于衷，他只需要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就行了。
　　毒品逐渐代谢发散，女人在第一缕理智回笼的时候从枕头下摸出一把匕首，用还在颤抖的手握着指向自己的颈动脉，用不甚清晰的口齿说道：“从我房间里滚出去。”
　　男人微笑着走上前，温柔地将女人抱进怀中，在她耳边“啧啧”两声，伸手拿过女人兀自颤抖的那把匕首扔在一边，亲吻着女人美丽的脸说：
　　“这样多好啊，好好待在我身边，我开心了就不会伤害我们的儿子，是不是？”
　　男人非常温柔地亲吻着女人苍白的脸颊，毫不留情地扳过挣扎避让的女人，指甲刺破女人细嫩的皮肤，渗出血来。
　　但他说出来的话语却无比温和关切：“好好休息。”
　　说完之后，他甚至爱怜地为女人理了一下汗湿的发丝，然后抬头冲着黑屋的方向笑了笑，说了声“照顾好你妈”，这才迈步离开了这间房。
　　目送男人离开，女人跌跌撞撞地起身去把房门锁死，虽然她明明知道锁与不锁没什么两样，但她自欺欺人地为自己找出一点可怜的安全感。
　　药效还没完全过去，她仅有的那点理智全都用来对付那个无耻卑鄙的男人了，女人暂时没有想起自己关在黑屋的儿子，锁上的门给了她放松的理由，她瘫软在床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小季瑄安静地站在黑屋里，他甚至没有抬手取下那块蒙着眼睛的黑布。
　　他不想让妈妈失望担心。
　　他的妈妈为了他被那个男人攥在手里已经很绝望了，他不想让她知道他看见了一切，听见了所有，而绝望。
　　他从来没有告诉他的妈妈，蒙着的眼睛看得更清楚，堵住的耳朵听得更清晰。
　　他只是不想妈妈伤心，所以他蒙着眼睛站在黑屋里等了很久很久很久……
　　当妈妈拉开门摘下他眼睛上的布带时，她已经收拾好了一切，恢复如初，美丽娇嫩的脸上看不出她不久前经受的那一场非人折磨。
　　妈妈温柔地摸了摸季瑄的头，笑得灿烂明媚，“小瑄，游戏结束了，你很乖，一直乖乖呆着这儿，没让妈妈操心。”
　　季瑄无声地紧紧抱住她，脸上干涸的泪痕因为这个动作而牵扯刺痛。
　　他将脸埋进那个脆弱却温暖的怀抱中，女人身上绿茶淡淡的香味清新怡人，仿佛那一场折磨只是做过的一个噩梦，梦醒了，所有的一切都是不存在的假象。
　　可是这样的噩梦一个接着一个，总是等不到梦醒的时刻。
　　女人编织的游戏谎言陪伴季瑄度过了童年、少年，走过了整个青春时代。
　　长大了的季瑄也从来没有拆穿妈妈善意的谎言，他知道她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想保护他而已，想要他远离毒品的残害，永远不要像她那样活得人不人鬼不鬼。
　　可是早在幼年，季瑄一直明白，妈妈是为了保护自己而被男人强迫着吸毒的。
　　那个在生物意义上季瑄要称着父亲的男人，在季瑄很小很小的时候为了留住发现了他真面目的母亲，用小小的季瑄威胁女人，如果她敢带着儿子离开他，他就让季瑄染上毒瘾，或者——派人杀死他。
　　美丽恬淡的女人在家中曾经是被捧在手心里娇养的公主，一生从来没遇见过这样心狠手辣的人。


第四百五十七章 
　　虎毒尚且不食子，但女人却相信那个没有人性的男人真地能干得了杀死亲生儿子的事，杀死一个人有很多种方法——比如让他泯灭人性。
　　她万般无奈地留在男人的身边，只为避免自己唯一的儿子被他的父亲养成一个没有人性的冷血杀手。
　　她答应他留下来，唯一的条件就是儿子必须、也只能由她抚养。
　　男人答应的交换条件就是她必须吸食毒品，他要永远掌控她，让她一辈子离不开他。
　　为了儿子，女人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梦境转换，高三放学回家的季瑄，又一次看见了目光散漫而萎顿的，他无声地退到门外关上了门，妈妈时而静寂无声时而癫狂地哭笑声在他耳边经久盘旋。
　　少年季瑄头痛欲裂地蹲在门外，听门内突然传来一声声凄厉的哭叫，眼前景物越来越模糊，他“噗通”跪在地上，发着抖喘息着，双手捶打着头想要减轻那几欲呕吐的疼痛。
　　年轻的季瑄突然撑起来，扶着墙稳定了一下摇摇欲坠的身子，然后涣散的目光一凝，转身冲下了楼，撞开那个男人在楼下的书房，迅速地拉开抽屉摸到里面那把枪拿在手里，转身又往楼上冲，把一路下人们惊慌地“少爷，不可以”抛在身后。
　　他一脚踢开门，枪口直指抬起头的男人，男人在女人的尖叫中动作不停，笑着对他说：“开啊。”
　　季瑄在残忍扭曲的环境中成长，却被妈妈尽最大可能地保护了起来，那是他第一次拿枪，枪口指着的还是自己的父亲。
　　“砰！”
　　枪声响起，子弹从男人身边擦肩而过，击穿了对面玻璃墙，玻璃墙立即从圆孔间向四周裂出蛛网。
　　季瑄听见了楼下佣人们的惊叫声和保镖疾步跑上楼的脚步声。
　　男人用手抓住女人的头发迫使她看着自己，柔声说道：“我们的儿子长大了，会玩枪了，有我呢，别担心。”
　　女人被男人扯住的头发拉的头发刺痛，但她毫不在意，唯一的意识是不能让儿子激怒这个魔鬼，她哭求：“小瑄，别生气，这不过是我和你爸爸玩的一场游戏。 ”
　　枪声不仅吓坏了别人，还惊住了季瑄，巨大的后锉力震得他虎口麻痛，那枪沉重得几乎脱手掉在地上，但他逼着自己不能露怯，他压住牙齿打磕的声音温柔说道：“妈，别怕，我保护你。”
　　随后他将枪往前送了送，点着男人命令：“滚！”
　　男人终于放开了女人，顺手拿过沙发上的浴巾往腰间一裹，眯眼饶有兴趣地看着季瑄，颇为赞赏地说：“不亏是我的儿子，无师自通也能开枪。”
　　男人说话的时候漫不经心，季瑄几乎没看清楚他的动作，只觉眼前一花，拿枪的手痛得钻心。
　　再看时，男人就站在他面前，手里把玩着那把枪，抬手就是一耳光，季瑄只觉耳朵一嗡，眼前有瞬间的黑懵。
　　当视线重新恢复的时候，他看见妈妈状若疯妇，披头散发地扭着男人又踢又打，嘴里哭叫道：“你发过誓不碰他，你竟然敢打他？那我还留在这儿有什么意思？”
　　男人一手压制住女人，另外一手扬起来“啪啪”就是两耳光，女人的头被打得左右直晃，脸一下子就肿了起来，口鼻飙出来的血一滴一滴砸在地上，溅出一点一点刺眼斑驳的血色。
　　季瑄最后一丝理智随着那点点血红被激怒燃烧殆尽，他顺手抄起墙角的一根高尔夫球棒冲了过去，但脚步在距离男人三步远的地方硬生生停住了。
　　在他面前，男人正用枪指着无力耷拉着头的女人，笑得云淡风轻。
　　“你小的时候，你妈妈不仅漂亮迷人还很富有，我早就知道总有一天她会离开我，所以我用你来把她留在我身边。可是，她早就失去了利用价值，但我依然留着她，你知道为什么吗？”
　　季柏远用枪点了点季瑄，笑得很温和。
　　“就为了防止今天这样的情况。我自己儿子的本事，我自然知道，我早就知道你长大后会逃离我的控制，甚至为了你的母亲报复我，我决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所以，我用毒品控制你母亲，其实是为了把你留在我身边。为什么一定要留你在身边？儿子，我也没有办法呀，谁让我这一辈子只有你这一个儿子，你得继承我的衣钵，为我养老送终。”
　　季柏远“啧啧”两声，不无遗憾地说道：“可惜你被你母亲教得心慈手软，不过不要紧，将来让阿沉带着你去接几次货，现实就会教你学会残忍。”
　　季瑄浑身颤抖地狠狠盯看着眼前的男人，他在脑中迅速分析眼前利弊，突然他看见母亲费力地抬起了肿胀变形的头，眼中一片清明，她微微对他摇了摇头。
　　从小相依为命的生活让季瑄在那目光相望的瞬间就明白了母亲的意思，他缓慢地收回了恶狠狠的目光，微微低下了头。
　　那是无声妥协的姿势。
　　季柏远非常满意他这个动作，在季瑄小的时候，他从来没有正眼看过这个儿子。
　　这个男孩继承了他母亲美丽的容貌和仁善的性格都是让他鄙夷唾弃的东西，一个男孩子却有着妇人之仁的慈悲，在他眼里就是难成大器。那个时候他以为自己还会有儿子的，这一个废弃了也无所谓。
　　可随着年龄的增加，一个又一个的年轻女人从季柏远床上爬下来，却再也没有人为他生下一子半女，而慢慢长大的季瑄表现出来的聪明冷静、内敛隐忍，完全将他那美得有点妖异的容颜给遮掩了下去，他成了季柏远心中完美的继承人。
　　季柏远终于意识到了季瑄对他的重要性，他非常欣慰自己当年为了物尽其用地搜刮那个女人背后家族庞大的利益，而用毒品控制了她，现在他就可以用她来控制儿子，终身不得离开他。
　　季瑄这个带了点示弱的动作，大大取悦了季柏远。


第四百五十八章 
　　自从知道自己这一辈子就只有眼前这一个儿子之后，季柏远就对季瑄就有了三分容忍。
　　他其实并不太能揣测自己这个儿子被逼到绝处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击，他也不想去做这个试探。
　　季柏远对冲进门的保镖做了个严厉的制止动作，再次将房中母子两人睃了一眼，冷哼道：
　　“你们老老实实给我呆着，否则别怪我不念什么这样那样的亲情！”
　　季瑄的手在看不见的地方攥得死死的，季柏远松手扔掉女人的时候，他一个健步上前，紧紧地抱住母亲，生怕搂得不够紧，这个世界上他唯一还牵挂的人就会从他怀抱中消失不见。
　　女人即使被打得血肉模糊，一身狼狈不堪依然遮挡不住她从骨子里焕发的恬淡柔美。
　　这么多年毒品的危害已经将她的健康蚕食殆尽，但她从来不在儿子面前呈现出邋遢和狼狈，她总是在儿子放学到家之前把自己收拾干净，连带心情也要和缓平静，将自己最美好的状态展示给儿子看。
　　她从来不知道她的儿子自小聪慧敏感，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洞察了一切，却愿意为了照顾母亲自欺欺人的心情，配合她欺骗自己。
　　她一直以为自己把儿子保护得很好，她的季瑄可以健康快乐地成长。
　　但今天男人的话打碎了女人的幻想，她清醒的意识到自己活着，就会把儿子栓死在那个恶魔的身边，被恶魔驱使利用，这是她最不愿看见的事。
　　女人撑着身子从季瑄怀中挣扎出来，慢慢走到沙发前坐下。
　　她拉过季瑄，用带血的手轻柔地抚摸那张俊美清秀的脸，然后用额头抵住季瑄的额，压低声音问：“小瑄，想要逃吗？”
　　那一刻，她看见了季瑄眼中坚毅欣喜的目光，跟着就暗淡了下去。
　　季瑄抿唇说道：“妈，我不会扔下你一个人逃走。”
　　她笑了起来，温柔说道：“不，不是你一个人，妈妈和你一起，敢吗？”
　　希望和狂喜重新燃起，季瑄认真地确定：“你不骗我？”
　　“不骗你，小瑄，我们一起离开，但我们需要仔细谋划好一切，不能让他察觉。”
　　“好，妈，我都听你的。”
　　“小瑄长大了，不能什么都听妈妈的，你该有自己的主意了，你先说说你的想法。”
　　季瑄想了一下，反问道：“你逃走后想过什么样的生活？”
　　“和你在一起，无忧无虑就好。”
　　“无忧无虑？妈，我记得外公留给你很多产业，这些产业全都落在那个人手里了吗？”
　　“没有，他夺走的有三分之一，剩余的三分之二我从来没让他知道，那些产业的股权全在我的手上，当初外公离开交给我时都安排好了，有专业的人打理。”
　　“那我们走的时候只要带走这些股权文件就可以了。”
　　“那地方呢？汉源市和周边几个城市都有他的势力。”
　　“我们去南方，去他够不着的地方。一个星期过后我就高考了，以我的成绩可以报考任何高校，到时候我填志愿就选南方的学校，我带着你到南方开始重新生活。”
　　“好，一周的时间足够我准备好一切。不过，小瑄，妈妈要你发个誓。”
　　季瑄无声地看着妈妈，示意她说下去。
　　“妈妈不知道我们逃出去后会遭遇什么，也不知道我们逃出去后会不会如我们想象那样过得无忧无虑，这些都是未知数，所以妈妈要你发誓，不论遇到什么情况，你一定要活下去，好吗？”
　　季瑄以为妈妈会抛弃他让他独自逃离，听见妈妈这些担忧的话他松了一口气，他第一次像个大人那样轻轻拨开女人被血汗糊在脸上的青丝，郑重说道：
　　“妈，没有比现在更糟糕的情况了，出去后不外乎穷点、过得清贫些，但妈妈，你要相信你的儿子是很能干的，我有能力养活你。所以我发誓，我一定会和妈妈一起好好活下去。”
　　女人舒心地笑了起来，加重了口气说：“即使妈妈不在你身边了，你也要好好活下去。”
　　她在季瑄想要开口争辩的时候，笑着补了一句：“妈妈比你老，将来有一天肯定会走在你前面，所以你发誓你要一个人好好活下去。”
　　季瑄本想开句玩笑“妈你一点也不老”，但看见妈妈凝重的神情只得顺着她的话发了誓：“我发誓会好好活下去。”
　　女人这才完全放心地笑了起来，即使变形的脸上全是伤痕，但那笑颜依然美丽耀眼。
　　因为高考必须要在户籍所在地参加，所以他们把逃离的日子定在高考完毕当天。
　　季瑄从小就揣着家庭的秘密，沉重的压力迫使他从来就没有同龄孩童的天真烂漫，他在学校并不合群，他独来独往地学习和生活。
　　他不敢让大脑空闲，否则那些暗黑的记忆就会无时无刻地钻进他的脑海，逼着他疯癫，所以他不间断的学习看书，本就聪明的他更是常年稳居学校全年级第一。
　　高考对他来说就是一场再正常不过的家庭作业，真正让他兴奋激动的是当晚和妈妈一起的逃离计划。
　　所以他飞快做完试卷提前半个小时就交了卷，心急如焚地往家里赶，他想早一点见到妈妈，最后向她确定晚上的行动部署。
　　可是，他的世界在那一刻坍塌了。
　　因为他提前回家，他亲眼目睹了母亲从高高的阳台上纵身一跳的全过程。
　　温婉美丽的女人即使躺在血泊中也不曾给人狰狞，身下艳丽的血色仿佛只是为了衬托她解脱后的安详，她美丽的凤目似乎还带着笑，看着一步一步走向自己的儿子。
　　“妈——”
　　季瑄以为自己那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叫尖利刺耳，实际上他根本就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浑身哆嗦地跪在母亲身边，连最后抬手抚摸一下妈妈的力气都没有。
　　身边有人来回奔跑着、尖叫着、还有人来拉他，他都不知道，他只知道他的世界从此将陷入永夜的黑暗。
　　一个精壮的年轻男子见劝不动也拉不走他，最后抬手成刀，砍在他侧颈处。


第四百五十九章 
　　季瑄眼前一黑，就软绵绵地倒下了。
　　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一间完全陌生的房子里，陪在身边的男子见他醒来先“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少爷，迫不得已，请责罚我。”
　　年轻的男子比季瑄大一些，浑身肌肉紧实，干练利落，但季瑄不认识他。
　　季瑄捂住了眼睛，昏沉的脑袋中立即闪现躺在血泊中母亲那微笑的面容。
　　妈妈！
　　季瑄猛然坐了起来，站起来就往外冲，男子一把抱住了他，“大小姐死了。”
　　那个死字刺激了季瑄，他挥起一拳打在男子脸上，男子偏头一让，拳头落在身上，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任由季瑄的拳脚落在自己的身上，只是不撒手的死死抱住他。
　　季瑄拳拳到肉、脚脚在身，所有的情绪随着拳脚慢慢发泄殆尽，他伏在男子肩头一声不吭。
　　从那一天开始他不吃不喝在床上躺了足足两个月，男子请来医生，每天给他静脉输营养液维持他的生命，并陪伴着他。
　　年轻的男子就是阿文，他是季瑄妈妈娘家的人，季妈妈将他送到国外，让他从小读书健身玩枪，培养他长大后既能保护儿子、又能辅助儿子的全能帮手，所以季柏远的人无人认识他。
　　前几天，他终于接到大小姐的命令，让他火速回国，别管她的生死，带着她的儿子离开季家。
　　阿文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终身只听从少爷季瑄一人的命令，一切都以少爷为主。
　　大小姐临死前的托付被他忠心不二的执行到底，眼看着大小姐跳楼自杀，他顾不得悲愤交加的季瑄沉浸在巨大的哀伤中，他只得打晕少爷，趁乱把他从季家带走。
　　因为，从大小姐把他召回国一件事一件事交代给他的时候就知道，大小姐那纵身一跳，就是想要季瑄从此心无牵挂地离开季家，逃出季柏远的掌控。
　　大小姐死了，季柏远再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控制她的儿子了。
　　自己只有把少爷带离季家，才没有辜负大小姐用生命换来的这一次逃离。
　　两个月之后，季瑄下床活动，他像一个正常人生活，他只是不说话，对周围的人充满了戒备，包括阿文。
　　本就沉默寡言的阿文还没没有找到机会给他解释清楚一切，季瑄就趁着一次他外出办事的机会逃走了。
　　季瑄从小聪明冷静，他成功地甩掉阿文、躲过季柏远的人，来到江云市这个遥远的南方城市，并在科技大开学前就混进了学校宿舍，那只叫火腿肠的流浪狗是自母亲自杀后第一个获取了他信任——有生命的动物。
　　当阿文再次找到季瑄的时候，从小锦衣玉食的季瑄少爷已经能自食其力的生活，曾经秀美清俊的脸上多了一层沉郁的冷艳桀骜，他在看见阿文的第一眼，全身就进入了一种紧绷的防御状态。
　　这一次阿文抓住了说清事情始末的机会，并拿出了大小姐交给他的一个箱子。
　　箱子里面是那些她曾经向季瑄提及过的股权文件——完成了所有法律手续转到季瑄名下的股权文件。
　　另外还有一封信，千言万语最后都化成了最后那一句话：
　　小瑄，妈妈的离开是为了你更好地活着！
　　落款是爱你的妈妈。
　　身为一个母亲，她太了解自己的儿子了。
　　面对她的离开，她猜到了他湮灭了求生的欲望，但那不是她舍弃生命为他博得这一次逃离机会而想看到的结局，所以她用生命和爱强迫他活下去。
　　阿文坐在昏淡的睡眠灯光下，回想这些前尘往事陪伴着季瑄，就像多年前的每一个夜晚那样，没有他的陪伴，每一个夜晚都是少爷无法安眠的噩梦开始的地方。
　　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少爷再也没有在半夜的时候抱着他哭得声嘶力竭？也可以一夜安枕到天亮？
　　是她！
　　那个明媚开朗的女人，第一次将白皙柔嫩的手伸到少爷面前，用清澈得纤尘不染的目光笑看他，说：“阿瑄，我是你姐姐路瑶，以后我们就是亲人了。”
　　从此之后，那个女人就真的像当初大小姐护崽那样护住了少爷，带着少爷慢慢走出了黑暗，走进了光明的白昼。
　　床上的季瑄突然大声倒气，猛地从床上弹跳起来，又重重跌回床上，开始浑身抽搐颤抖、强直痉挛，口鼻处有细微白色泡沫溢出，眉眼频率快速地痛苦颤动……
　　阿文一看就知不好，那是季瑄少爷这么多年以来，每一次厌世生起自杀念头时，却又因为母亲用生命叮嘱他要好好活下去而不敢自杀，为了压制自己自杀的欲望，长期使用电击疗法而形成的条件反射——
　　只要他一有想要自杀的念头，身体立即做出被电击后的反应。
　　为什么？今天是什么又让少爷生出了自杀的想法？
　　因为季瑄很久没有发作过，连阿文都忘记了随时携带镇静剂的习惯，现在怎么办？而且长期使用镇静剂，药效对季瑄少爷来说已经微乎其微，但若再这样发展下去，少爷将会在肌肉抽搐和强直的交替中痛苦不堪。
　　电光石闪间，阿文想到了能打消季瑄自杀念头的人，他飞快拨打了电话。
　　苏筱玥正睡得昏天黑地，被电话铃声吵醒的时候人还发懵，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是手机在响。
　　她以为又是赵鑫，十分郁闷地吐槽了一句：“又什么事啊？就不能等我明天上班的时候说吗？”
　　无辜躺枪的赵鑫此时正蹲在乐迪娱乐城目不转睛地盯着技侦那帮大爷取证、拓模，毫无征兆地打了几个大喷嚏，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无端觉得自己肯定被某些人惦记上了。
　　苏筱玥抓过手机一看，惊讶了一声：“阿瑄？”
　　她接起电话还没开口，就听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大小姐，少爷他犯病了，你赶紧到泰泽集团总部来。”
　　说完电话就挂断了，就在苏筱玥盯着电话思忖这通电话的真伪时，手机“叮”了一声收到了微信。


第四百六十章 
　　那是一个地址，很陌生。
　　但是苏筱玥直觉那个电话是真的，因为是从季瑄的手机打给她的，即使有假，那么季瑄肯定处境也很不好，不管哪种情况，她都应该立即前往这个地方。
　　苏筱玥冲下楼把车子开出了一辈子的最高时速，所在凌晨的街道上车辆稀少，至于闯不闯红灯都已经不在她关心的范围之内了，满脑子都是季瑄怎么了！
　　苏筱玥冲进房间的时候，就看见床上的季瑄已经面色苍白，全身冷汗不绝，身体呈反弓形，拉伸到极致的肌肉却又在痉挛。
　　她一看就知道这些长期电击疗法下形成的条件反射，她冲阿文怒吼道：“为什么不给他用镇静剂？”
　　阿文脸色铁青，嘴唇被牙齿咬破后渗出血来，哑声回答她：“用过了。”
　　苏筱玥眼眸一沉就知道这是镇静剂无效的结果，她扑上去把季瑄整个身子抱了起来，将他汗湿的头发掠开，用下巴蹭着他的额头和脸颊，柔声哄道：
　　“阿瑄，姐姐在这陪着你呢，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是过不去的坎，是不是？”
　　她一边说一边示意阿文给季瑄按摩四肢，让僵直的肌肉放松下来以免再痉挛。
　　“阿瑄啊，姐姐也曾经遇到过很多跨不过去的深渊、迈不过的坎，可你看我现在不是也活得好好的吗？阿瑄，抑郁症没什么可怕的，姐姐是这方面的专业医生，可以帮到你哦，小瑄，你还有我呢，你可以试着相信我，把你的心事对我说出来，或许我真的能帮你呢？小瑄……”
　　抑郁？
　　阿文在按摩的空隙看了她一眼，遏制不住的自杀应该也是抑郁的表现？
　　不，那不是抑郁症，那是PTSD！
　　是幼年时被关在黑屋里，一次又一次听见母亲在外经受毒瘾发作的折磨，以及那个男人对妈妈毫无人性的凌辱，还有最后亲眼目睹母亲在自己面前纵身一跳后形成的创伤性应激障碍。
　　少爷答应了妈妈要好好活下去，他就必须带着一身千疮百孔的伤，睁着眼睛呼吸下去。
　　但是只有他知道少爷这些年撑得有多痛苦。
　　少爷靠着各种各样的药丸和电击疗法来支撑着自己活下去，那些在无人看见的地方流下的血和怒嚎，又怎可以和他人述说。
　　可眼前这个女人却看懂了少爷一身的伤，当她伸出手握住少爷的时候，所有的痛和伤就都远离了少爷。
　　阿文感觉到手掌下季瑄强直抽搐的肌肉有放松的迹象，他再一次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女人，难怪少爷将仅剩的信任全都交付给了眼前这个女人。
　　苏筱玥柔婉的声音对季瑄似乎有着某种特定作用，服用镇静剂都无效的季瑄，在她柔声唠家常的话语中渐渐放松了下来，他反弓绷直的身体贴上了松软的床铺，眉头依然紧皱，表情痛苦，却终于呢喃地哽咽了一声：“阿瑶……”
　　那一瞬间苏筱玥感觉到眼眶一热，她压抑着声音的颤抖，应了声：“阿瑄，我在。”
　　季瑄闭眼又呢喃一句话，情绪激动的苏筱玥并没有听见，但旁边的阿文将那细小如蚊嘤的四个字听得清楚——
　　“我好想你。”
　　苏筱玥用脸颊贴着季瑄汗湿的额头，用手摩挲着他冷汗淋漓的脸颊，也不管他听不听得见，不停地和他说着话，直到季瑄脸色平和安宁下来、呼吸绵长均匀起来。
　　苏筱玥轻轻将季瑄放在床上，细心地为他盖好被子准备起身，手刚一放开，季瑄又开始不安地皱起了眉，手伸出来徒劳地在空中抓握。
　　她赶紧递上自己的手，季瑄一把抓住拽进被窝抱着，然后再一次沉入深眠。
　　阿文调好灯光，悄悄退了出去，独自守在门外。
　　天开始蒙蒙亮的时候，苏筱玥满脸疲倦地走了出来，一边活动因为被季瑄抱住一只手而不得不以一种别扭的姿势靠坐几个小时而酸胀僵硬的颈肩，一边对阿文说：
　　“我们可以聊聊吗？”
　　阿文沉默地一点头。
　　苏筱玥对眼前这个对季瑄赤胆忠心的男子很是感激，她虽然不知道他对季瑄的忠诚和尊敬从何而来，但她能猜测到季瑄当年回到季家，接管他妈妈的产业都离不开眼前男子的帮助。
　　所以她客气地说道：“我想多了解一些关于阿瑄的事，你知道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并不久，你知道阿瑄太过倔强，很多事都不愿让我知道。我并不想去挖掘那些属于他和他妈妈之间的往事，但我却想治疗好他的抑郁症，所以我不得不找你了解他。”
　　“不，那不是单纯的抑郁症，而是一种创伤性应激障碍。”
　　苏筱玥愕然：“PTSD ?”
　　阿文再一次沉默地点头。
　　苏筱玥温和地目光落在阿文身上，她并没有催促，而是耐心地等待着他想开口的那一刻。
　　初春的第一缕曙光透过整壁玻璃墙，以一种柔和的姿态洒在沉默的两个人身上。
　　良久过后，木讷寡言的阿文给苏筱玥讲述了一个男孩与他恬美绝艳的母亲之间，为了彼此，而忍受来自身为父亲和丈夫的长期痛苦折磨，以及那些折磨对身心的践踏和蹂躏。
　　母亲为了给长大后的儿子争取唯一一次逃离父亲魔掌的机会而义无反顾地那一跳；
　　儿子为了遵守对母亲的承诺而用非人的手段逼着自己活下去；
　　直到遇见那个明艳开朗的同父异母姐姐，他才真的脱离了那些终其一生都无法挣脱的梦魇。
　　不擅言谈的男子口中，再流泪泣血的曲折故事都被干巴巴地讲得平铺直叙，但苏筱玥忍了很久的泪，到底还是在这平淡的语言中流了下来。
　　那个温婉美丽的女人，同时是一位母亲，她可以不为自己抗争，但为了孩子却可以拼上性命。
　　男人自大张狂的时候，从来都不会想起为母则刚的道理。
　　但更让苏筱玥没有想到的，给予这对母子以最残忍、最无情伤害的人，却是最该为他们撑起一片天地的那个人。


第四百六十一章 
　　虎毒尚且不食子，季柏远甚至连畜生都不如。
　　为了榨取女人背后家族的最大利益就必须留住女人，但看清楚他真面目的女人只想纠正自己人生犯下的最大错误，畜生不如的季柏远又利用幼子威胁女人，迫使女人留在了他身边。
　　长大后的季瑄有足够的能力带着母亲离开，此时卑鄙无耻的季柏远故伎重演，利用女人留下自己唯一的儿子，因为他知道，自己这一辈子只能有这么一个儿子给他养老送终了。
　　是的，直到此时，这个化身恶魔的父亲才想到自己有一个儿子，想要挽留儿子在身边继承他的衣钵。
　　母亲为了儿子远离毒品、逃离魔鬼父亲的掌控，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跳，为儿子换取了一次逃离的机会。
　　…………
　　苏筱玥将头深深地埋在掌心中，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没能压抑住从喉间逸出来的哭声。
　　季瑄，那个在她面前始终笑得灿烂明朗的男子，在他还是少年时她就遇见了他，看见了他的狼狈和落魄，但她从来没有想到他的苦难竟然如此沉重，不堪重负。
　　她和他，都不是被上帝眷顾的人，是被命运遗弃的两个人，却因为路瑶而被联系在一起，在这风雨兼程中彼此照顾、依靠。
　　但，只有她知道自己不是路瑶，若将来某一天被季瑄知道真相，他是否还会一如既往地依赖信任她，若丢失了这份感情，季瑄的病是不是再也没有人能医治好？
　　所有心理医生都深刻知道一个真理：心病还需心药医。
　　目前，自己就是对症医治季瑄心病的心药，可是谁也不知道这份心药的有限期是多久。
　　自从林晖知道了她的身份后，苏筱玥就再没有过那种如履薄冰的日子了。
　　如今，因为季瑄，她感觉到达摩克利斯剑再一次悬在了自己的头顶上。
　　若自己不经意的言行间泄露出错漏，让季瑄识别出自己假冒的身份，那把剑都会掉下来，斩掉她和季瑄之间那份代表着信任和依赖的亲情，势必会将季瑄推进万劫不复的深渊，再也拉不回这人世间。
　　可她对路瑶的了解仅限于性格开朗活泼，而这正与她安静恬淡的性子相悖，她是装不出来的。
　　若她刻意去伪装路瑶的性格，反倒会露了马脚，让季瑄更快地辨认出她身份的真假。还不如就像现在这样，做自己，只要自己关爱季瑄的那份情是真的，就不怕季瑄感受不到。
　　阿文有着相当强的观察力，他无声地看着苏筱玥表情变了又变，最后终于定格在坦然上。
　　他见苏筱玥起身再一次进屋去看视还沉睡中的季瑄，出来对他说：
　　“最近案子有点多，我要去上班了，如果季瑄有任何不适，你随时电话联系我。听明白了吗？随时！不论什么时候，我从今天开始，手机二十四小时为季瑄开着。”
　　阿文点点头，把她送到电梯旁，微微弯腰目送她离开。
　　分局办公室，凌晨五点多才从乐迪娱乐城回来的林晖简单洗漱了一下，就在赵鑫的办公室沙发上躺了下来。
　　他离开乐迪娱乐城的时候，赵鑫和钱伟两人黑着一张脸对着技侦一帮人上蹿下跳，指挥他们重新一寸一寸地勘查现场，连墙脚那个洞里的那窝老鼠都不能放过，逮回来检测一下DNA，以防凶手使用神秘的幻化术，变成一只老鼠藏进墙缝里躲避追捕。
　　林晖已经锁定了自己想要的物证，并先行带着那些物证和安佳慧回到分局，就等苏筱玥今天上班就开始检测。
　　这会儿眼睛一睁开，他就往技侦处谢枫的临时办公室走去，进屋就把同样睡在沙发上的谢枫给提溜了起来。
　　傲娇少年有非常强烈的起床气，更何况还没到他给自己设定的上班时间，那气更加来势汹汹延绵不绝。
　　林晖从他老子那儿学到了用人的真谛，深知打一棒子给俩枣的真理。
　　此时他用温和的口气在扭着身子要开始撒泼哭闹的傲娇少年耳边说：“起来赶紧把这案子破了，我带你到汉源市有名的海星号去玩。”
　　上一次海星号行动是属于汉源市这边，但最初却是江云市局从监控里得知了海星号这个名字，并且在局里刮起了一阵寻找海星号的飓风，最后得知此名为一个风景怡人的海域地名，海星号由此在市局闻名遐迩，再加上林晖上次在联合行动中在汉源市一战成名，更让市局众多小伙子们对这个地方心慕向往。
　　这一下谢枫不哼也不扭了，费力睁开睡意惺忪的眼睛，哑着声音问他：“又想查什么？”
　　林晖马上进入工作状态，整个人立即恢复了严肃冷厉，这让谢枫简直就要认为刚才那个在他耳边温和地说带他出去玩的声音是自个儿在做梦。
　　“我记得你说过吴金龙不使用一切互联网产品，你查到他是因为一次餐厅预订座位。”
　　谢枫已经坐了起来，正扭脖子甩肩膀活动睡歪了头，闻言只“嗯”了一下算是回答。
　　“你圈出来的三个地方都是大概活动范围，这样太难找到他的住址了，如果给你加上一个条件来筛选，会不会把范围缩小？”
　　谢枫惺忪的睡眼一翻，哼哼道：“那要看你给的条件靠不靠谱。”
　　“现有的条件上加上一条狗呢？”
　　谢枫揉按颈肩的动作一停，迷离睡眼清明起来，歪着头想了一下：“可以试试。”
　　林晖拍了他一下，“哪还不起来。”
　　谢枫有气没力地站起来往卫生间走，头也不回地吩咐道：“早餐！”
　　刚在门口冒个头的安佳慧都没来得及收回脚，就听她家林老板淡淡转述道：“早餐。”
　　安佳慧在抵达汉源市雨城分局的第二天，一大早就悲催地发现，自己这趟出差的意义哪儿是什么老板大发慈悲见她失恋带她出来散心，明明就是为了给在这出差的另外两个患了懒癌的男同事，来充当后勤服务人员的。


第四百六十二章 
　　安佳慧自怨自艾：谁让你没有谢枫那所有人都要依仗的本事！
　　得，让你跑腿办事都还是看着你腿快的份上，否则按照林老板经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我刑侦队从来不养无用之人”的标准，自己早就该卷吧卷吧，团起身子滚出了市局大门。
　　安佳慧低头往大门外闷头冲刺，生怕动作慢了一点惹来傲娇少年的不满，自己就得提前卷铺盖滚回江云市，结果没看清路，“砰”地迎头撞上一个人身上。
　　苏筱玥被撞得龇牙咧齿，抽着冷气问：“佳慧，你这一大早的匆匆忙忙干什么去？来，帮我提一下，咱们上前把早饭吃了再忙其他的。”
　　安佳慧看清楚面前苏筱玥双手提着几大包的外卖袋子，“嗷”的一嗓子叫了出来，吓得苏筱玥差点把提的外卖抖在了地上。
　　安佳慧一把抱住苏筱玥，在她左右脸上狠狠“吧嗒”了两下，顺手提过所有的袋子往回走，嘴里不忘扫射机关枪地溢满赞美之词：“筱玥姐，你就是我救苦救难的菩萨。”
　　苏筱玥：“？”
　　不等她谦虚“一顿早餐而已”，就听机关枪继续哒哒哒。
　　“筱玥姐你不知道，谢枫那臭小子又怂恿林队刁难我，一大早让我帮他出去买早点……”
　　苏筱玥没听进后面的话，心道以林晖的性格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怂恿的，看情况这跑腿的命令绝对是林晖下的，只不过安佳慧不敢妄言议论林晖，把所有的火气都转移到提出早餐要求的始作俑者。
　　她笑着安慰安佳慧：“你年轻，你多跑点路就当锻炼身体，不像小枫，天天坐办公室里，以后肩周炎颈椎病什么的绝对跑不了，到时候你就会庆幸你跑的路多。”
　　这话听得安佳慧一早上就堵在胸口的那口气倏地没了影，她使劲点头，笑道：“筱玥姐，你这话绝对安慰到我了。”
　　苏筱玥抬头冲走在前面的安佳慧一笑的动作一下子僵住了，正回头和她说话的安佳慧莫名其妙地问：“怎么了？”
　　下一秒她就意识到了什么，飞快回头看去。
　　果然，谢枫正抱着他的平板站在走廊，一手还搭在门把上，幽幽地看着她们俩。
　　安佳慧立即狗腿地把两手提满的早餐袋往他面前送，讨好地说道：“你看，这些都是我给你买的早餐，随便你挑，若没有你满意的，我再去买。”
　　少年不动如山，轻轻说道：“我肩周炎颈椎病发了，吃不下！”
　　安佳慧一个停顿都没有就把革命战友出卖了：“那些话都是筱玥姐说的，筱玥姐你怎么可以这样咒我们小枫呢！”
　　苏筱玥：“……”
　　见傲娇少年无动于衷，安佳慧强烈的求生欲让她立即舌如莲花。
　　“你这么年轻哪能得这些病啊！你看看你身轻如燕、健步如飞、声如洪钟、面如菜色、瘦骨嶙峋，壮实得堪比绿巨人，是不是？来、来、来，丰富的早餐已经为你备好，你吃过后身体倍棒，身强体健。”
　　谢枫冷冷地看了一眼已经完全语无伦次的安佳慧，推门走了进去，对抬头看过来的林晖点着手中的平板，厉声说：“你若不答应我的要求，我就不给你地址。”
　　安佳慧下意识就觉得傲娇少年的所谓要求与自己的生死相关，脖子一缩就退出办公室，反手就把身后的苏筱玥给拉到了面前，自欺欺人地把她推到了前面，挡住了两个男人的视线。
　　苏筱玥：“？！”
　　苏筱玥双手提着被安佳慧重新塞回来的早餐袋子，与林晖来了个大眼瞪小眼。
　　林晖向她招招手，她慢悠悠走过去把早餐放在桌子上，就听见谢枫咬牙切齿说道：“头儿，我要你答应去海星号玩耍的时候，一！定！不！准！带上安佳慧！”
　　林晖毫不迟疑地点头答应：“好。”
　　说完就向谢枫伸出手，谢枫点开平板从地图上点出一个地址，说：
　　“根据你说吴金龙养了一只黑背这个条件，我把我原来圈出来的三个区域的所有能调看的监控全都排查了一遍，最后得到了这个地址。”
　　安佳慧抻头一看不屑道：“这还不就是一个大概范围，哪儿就是一个地址了？”
　　苏筱玥连忙充当灭火员，把一袋早餐袋往谢枫面前推了推，说：
　　“饿坏了吧，快去吃。专门到肯德基给你买的豆浆油条和皮蛋瘦肉粥，昨晚才吃过薯条汉堡就没再给你买。”
　　傲娇少年终于被专门到肯德基给你买的这几个字给安慰到了，冲安佳慧冷冷一声“哼”，满意地提着早餐袋出了门。
　　安佳慧张嘴就要说话，旁边林晖冷冷说道：“你再敢说一个字，我就把你打包快递回去。”
　　那道天雷终于带着霹雳炸响在头顶，安佳慧顿时被霹得外焦里嫩头顶冒烟，再不敢多说一个字，幽怨地冲苏筱玥眨巴眨巴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她。
　　苏筱玥有点哭笑不得，自己什么时候代替了何妈的角色？
　　但还是不负安佳慧的期望，成功地帮着转移了林晖的注意力。
　　“黑背的信息你是怎么查到的？”
　　林晖了然地看了她一眼，没拆穿她转移话题的用意，解释道：
　　“你昨天不是做了那个血清检测，查出来是大型犬吗？我又重新审问了一遍从海星好抓回来的那些人，长期在一个道上混的，即使没见过也可能听说过。”
　　“结果，你还真问出来了？”
　　林晖点头：“有好几个人都听说过吴金龙养了一只大黑背。”
　　苏筱玥看了一眼平板上谢枫圈出来的地方：“这个范围有点大，你们又得费不少精力吧。”
　　“不一定。”
　　林晖点着平板上谢枫截取的几段视频，说：
　　“吴金龙干着贩毒的事，平时一定是个深居简出的人，出行都非常小心，或许没给周围的人留下什么印象，但这条叫小龙的狗就不一定能做到不惹人眼球了。”
　　苏筱玥看着视频点头：
　　“小龙？看来吴金龙是把这狗当儿子在养，看视频那个头，一般的人看一眼就能记住，特别是有些怕狗的人，印象会很深。吴金龙都死了这么久了，不知道这条狗怎么样了？”


第四百六十三章 
　　林晖听出了她话中的担忧，安慰她道：“吴金龙这么大一个毒贩，应该还是有不少手下，有人照顾那狗。”
　　苏筱玥听出了他的安慰，对他笑了笑，说：“听说你昨天发现了很重要的线索，钱支队一早就打电话让我去做检测，那我就先去了。”
　　她转身往外走的时候，看一眼满脸感激的安佳慧，又笑着说了一句：“别忘了吃早饭哦。”
　　在安佳慧感恩戴德地目送中出了赵鑫办公室，在门口与推门而入的一个人差点撞了个满怀。
　　小伙子一声“林老师”，把门内门外三个人叫得都动作一僵。
　　小伙子很敷衍地对苏筱玥说了声“对不起”，根本没看她就一阵风从她面前刮进了屋，上前隔着办公桌深情款款地对林晖又叫了声“林老师”。
　　林晖：“？”
　　苏筱玥：“？”
　　安佳慧：“？！！”
　　苏筱玥心道钱支队十万火急的检测应该不耽误她吃一口眼前这个瓜吧，立即站定脚步、竖起耳朵听，人却假装一副要离开的姿势。
　　只听林晖一贯平淡没有起伏的声音说：“这儿没有你的老师。”
　　小伙子激动得声音都有点变调了：
　　“林老师，是我啊，小许！上次海星号行动，你陪我一起审讯霍智宸……不，我陪你一起审讯霍智宸的小许啊！我还问了你几个审讯技巧，你都一一给我解答了，古时候有一字之师，你这都够得上做我多少个老师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不对、我又说错……不是老师胜似老师……”
　　安佳慧忍无可忍地截断小伙子的话头，
　　“唉、唉、唉，你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话？什么老师学生的，搞得像是师生恋一样，我们林队就那么容易当你的便宜老师吗？去、去、一边儿呆着去……”
　　小伙子泫然欲泣：“林老师，我就想跟着你学习一下，唉，你别老是挡着我呀，让我见见林老师……”
　　实现了吃瓜愿望、满足了八卦之心的苏筱玥，笑着回身对林晖挥挥手，捉狭地用嘴型对他说了句：“拜拜，林老师，我上班去了。”
　　林晖瞪了她一眼，神色不动地低头继续看谢枫给他截取的那些视频，没再理会安佳慧与小许关于老师的争论。
　　等林晖看完视频，大概也听明白小许的意思。
　　这个精力旺盛、有着强烈求知欲的小许同志，实际上就是赵鑫派给他打下手的小卒，主要是害怕林晖在雨城分局人生地不熟，那些个技侦和刑侦的大爷们不听从他的调遣。
　　安佳慧私底下腹诽了一把：就我们林老板那作风，还有不服他管教的人？除了我们人美心善的筱玥姐之外，但怕还没有第二个人胆敢挑战老板的权威。更何况你派来的这小伙子连句囫囵话都说不清楚，雨城分局这些大爷们能听他的？
　　林晖当然不会担心在别人的地盘上挑战他权威的人，不过给他个小卒跑腿，他还是很乐意接受的，很快他出门的时候，身后就跟着两个尾巴了。
　　赵鑫熬了一整夜盯着技侦大爷们取证勘查完毕，回宿舍迷瞪了一下，起来转到自己办公室的时候发现空无一人，听见楼下车子发动的声音，冲到窗边一看，只看见了一串汽车尾气。
　　这是发现新线索的节奏了，他立即心像猫抓，电话打出去的第一句话就是：“林队，说好的资源共享呢？你们发现了什么？”
　　林晖只简单地回了他三个字：“问谢枫。”
　　赵鑫急道：“你们家那小少爷能听我的吗？”
　　等到说完，他才发现电话早就被挂断了，气得他抬手想砸手机，猛然想到这个手机的分期还没还完，赶紧爱惜地抚摸了一下手机，把上面的唾沫星子擦擦干净，小心妥帖地放进口袋里，刚要转身出门去找傲娇少年，电话又打了进来。
　　赵鑫刚才那点气急败坏在看见手机屏幕上闪现出林晖的名字时立马烟消云散，接电话的声音就特别热情。
　　“林队，你这样表现才能让哥哥我心里……”
　　“去找季瑄，了解乐迪健身会所最近那次购买器材的始末。”
　　林晖顿了一下，考虑到赵鑫这个新搭档可能没有何培文的悟性高，又解释了一句：
　　“为什么要进这批健身器材？谁提出来的？具体经手人是谁？厂库发货流程，全都要问清楚。”
　　赵鑫一点都没察觉到林晖事无巨细的交代有何不妥，非常愉快地接受了这个任务，等到电话挂断之后才反应过来，对着手机愤恨地问：
　　“为什么这种得罪人的事又是我？”
　　苏筱玥的身份别人不知道，他赵鑫难道还能装懵？那功勋卧底的身份在那儿压着呢。
　　当年季瑄协助帮助路瑶，那些最有价值的贩毒消息，路瑶都是在季瑄的帮助下获取的——这可是卢局亲口告诉他的，只因为季瑄不是他们体制内的人，否则和路瑶一样的荣誉绝不会少了他季瑄
　　这也是这次一再有证据指向季瑄，他们都没有拘传他的真正原因，也是他们一致坚信季瑄不会贩毒的底气。
　　这些内幕，分局其他人不知道，但他和卢局却是清清楚楚的。
　　所以，为什么是他去面对那个季瑄？
　　林晖带着两个尾巴开车到了谢枫画出来的地方，那基本已经到了城乡结合区，车窗外的楼房基本都是些自建楼房，毫无规划可言。
　　安佳慧嘀咕：“这儿住的人这么杂乱，估计好多人连暂住证都没有，怎么查？”
　　林晖看了一眼那些沿街而立的楼房，说：“吴金龙不会住在这些楼房里。”
　　安佳慧和小许一起问道：“为什么？”
　　林晖按照惯例没开口解释，耐不住两个年轻人目光炯炯地一直盯着他，他才反应过来，此地没有何培文帮他答惑，只得开了尊口：
　　“吴金龙是个毒贩，他是木元手下很大的一个分销头目，那么进出的毒品肯定不少，居住在这样的楼房里诸多不便，很容易被邻居发现而报警，别小看了群众的力量。”


第四百六十四章 
　　两个年轻人恍然大悟，接着又听见林晖说道：“更何况他还养了一条大型犬。”
　　安佳慧率先反应过来：“狗叫声很容易引来投诉，那么还是容易引来警察。”
　　林晖没说话，但那不易觉察的弯了下唇角的动作还是没逃过安佳慧的眼睛，她炫耀似地冲小许一哼。
　　小许根本不懂女生这些细微小心思，看着林晖认真问道：“林老师，那目标住宅大概是个什么样子呢？”
　　“独立院子，面积不小。”
　　他说话的时候已经减慢车速，眼睛看着右前方，继续说了句：“就像它。”
　　两人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粗壮的铁条焊接出来的铁门紧闭，高高的围墙看不见院子里面的情景，但门口躺着奄奄一息的那只大黑狗吸引了三个人的目光。
　　安佳慧疑惑道：“这不会就是那个叫什么小龙的黑背吧？”
　　小许并没有看见视频，所以并不知道小龙是个什么身份，只看着那只狗怜悯道：“这样子是饿了很多天了，真可怜。”
　　见有人走近，大黑狗费力地撑着头想要执行自己护家看院的责任，但实在太虚弱，摇摇晃晃挣扎着站起来后又颓然倒了下去。
　　安佳慧带着哭腔叫了声：“林队。”
　　林晖把刚停稳的车子打开，示意安佳慧，“你去守着，别让人伤害它，你也别靠近它。”
　　安佳慧畏惧地缩在副驾座，口吃道：“可、可……可我怕狗啊，林队。”
　　林晖无奈扶额，那你刚才一副同情心泛滥的模样是想干什么？
　　小许拉开车门跳下去，说：“我去。”
　　小伙子竟然没问一句林晖要去干嘛，就这样信任地去执行他的吩咐。
　　林晖把车开到一个超市，围着货架转了一圈，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袋狗粮和狗罐头。
　　开车回到铁门前，小许蹲在一米远的地方看着那条呼吸急促的狗，回头看林晖的眼睛都有点湿红。
　　林晖先从后备箱拿出一瓶矿泉水，又从后备箱翻出一个痕检装模具的塑料小盒子，用矿泉水洗了一下就放在黑背面前，将水倒进去。
　　虚弱的狗努力睁开眼睛打量着林晖，而林晖身上那股总能给人威压，让人不由自主地服从他的气势，可能连狗都感觉到了，那狗就着趴伏的姿势伸舌开始喝水。
　　林晖身边的小许和站得老远的安佳慧都长长呼出一口气，那狗喝了水后似乎精神好了一点，挣扎着站了起来。
　　林晖这时候才往盒子里倒了满满一盒狗粮，黑背竟然乖乖的坐在盒子面前看着他，直到林晖指了指盒子，说“吃吧”，黑背这才低头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安佳慧看得不忍心，远远冲黑背说：“你慢点吃，别噎着，没人和你抢。”
　　三个人看着把满满一盒子狗粮吃完，小许问道：“我们现在就把这狗带回去吗？”
　　安佳慧嗤笑问：“你今天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找这狗吗？”
　　小许直愣愣地问：“难道不是吗？”
　　林晖一如既往忽略手下的弱智争论，向黑背伸出一只手，手掌摊开，默默地与黑背对视。
　　小许正和安佳慧争论今天出行的目的，一转头就看见端坐的黑背把左前爪搭在林晖摊开的手掌内，顿时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张大呈O形，一滴哈喇子“啪嗒”砸在地上。
　　林晖握了一下狗爪，指了指它身后的大门，说：“我们要进去一下。”
　　黑背盯着林晖看了好一会儿，林晖蹲在它面前不动也没再说话。
　　片刻后，黑背站起来微微侧过身子，长长的尾巴微不可查地摆了摆。
　　林晖仰头看了一眼铁门高墙，对两个小年轻说了句：“在这儿等我。”
　　走到旁边助跑几步，纵身一跳就上了墙头，双手在墙头上一撑，人就翻了过去。
　　外面两人紧张地听着里面的动静，过了好一会儿，铁门响动，终于缓慢地向两边滑动。
　　黑背嗖地一声从两人腿缝间钻了进去，安佳慧和小许两人走过铁门还没看清楚眼前院子的情景，就见林晖已经转身追着黑背往里跑。
　　两人一看偌大院子空荡荡的，很有点阴风惨惨的景象，忙不迭追着林晖的背影撵过去。
　　院子很有点世外桃源的味道，古香古色地一栋房子，窗棂全是木制雕花，圆形拱门全是朱漆，两边回廊环绕，屋前荷塘，屋后竹林。
　　黑背熟门熟路跑过拱门，穿过回廊，一头撞开一间木门。
　　林晖站在门口就闻到了空气中的腥臭味，那是血液干涸后的味道。
　　那一刻，他知道找对了地方，这儿就是吴金龙死亡的第一案发现场。
　　虽然吴金龙并不是死于外伤暴力凶杀，但黑背救主心切而啃噬吴金龙面部时还是导致刚死亡不久的吴金龙流下了少量的血迹。
　　凶手似乎笃定没有人找到这儿，或者是根本不担心这个第一案发现场被发现，所以没有处理现场就离开了。
　　林晖其实一直想不通，凶手用粉冰杀死吴金龙后，去了哪儿？
　　如果凶手没有离开，黑背不可能有时间因为救主人而失误啃掉了主人面部五官。
　　狗肯定看见了凶手杀死吴金龙的过程，或许还在此过程中攻击过凶手，并在救主人无果的情况下听见凶手去而复返躲了起来。
　　凶手离开的这段时间去干什么了？
　　林晖一把拉住就要往房间里冲的小许，在他一脸懵逼的表情里冷静地戴上脚套、手套，在安佳慧一脸鄙夷朝向小许的时候，小心翼翼地走进了屋。
　　“安佳慧带小许去周围看看。”
　　被提名点姓的安佳慧一个激灵，手一抹就收了一脸的鄙夷，一本正经地冲小许一偏头，示意他跟着自己走。
　　分局小许：“……”
　　好歹我也是去掉了实习两个字的警察，怎么就让一个女！实！习！警！在面前横着走了呢！！
　　可是在权威林老师面前，小许是没有胆量说不的那个人，只得乖乖跟着安佳慧身后往院子外面走。
　　林晖环顾了一眼房间内的情况，吴金龙死在床上，床铺凌乱，有很明显挣扎的痕迹。


第四百六十五章 
　　林晖在床铺边缘看见了狗爪印，那是黑背为了救主人而留下的。
　　林晖还在枕头和床单上发现几块干硬了的地方，那应该是凶手捏着吴金龙的嘴巴灌下加有粉冰的水，吴金龙挣扎时而洒漏出来的，干了后表面上看不出来，但能摸得出来。
　　房间内到处都有翻动的痕迹，凶手不是一个人，看足迹不少于十个人，他们似乎在找东西，但从全屋被翻的迹象来看，林晖断定凶手还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
　　林晖偏头看向门外，发现黑背趴在门边像是为他站岗，见他慢慢走出来，默不作声地跟在他脚边。
　　林晖先打电话通知钱伟派人来勘查现场，正要给安佳慧打电话询问一下外围查看的情况，却见安佳慧和小许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说：
　　“林队，院子里到处都有被翻动的痕迹，连荷塘和竹林都被挖过，好像是在这院子里找东西。我和小许也四周搜寻了一番，暂时没发现异常物品和现象。”
　　林晖终于知道凶手在杀死吴金龙之后去了哪儿，看来他们杀死吴金龙是为了从他手里夺一样东西，他们翻找东西的这段时间就是黑背潜回来救吴金龙的时候。
　　林晖冷冷吐出两个字：“毒品。”
　　小许：“啊？什么毒品？”
　　安佳慧背着林晖翻了个白眼，心说不知道什么是黑吃黑吗？
　　杀死木元这个大毒枭手下一个大毒贩，想要翻找什么东西不难猜到吧，而且林队都说出答案了，他还“啊”。
　　这人当真是名合格的警察，而不是像他们钱支队那样半路出家的门外汉？科班出身就更不可原谅了。
　　安佳慧这才来汉源市几天，就忘记了她亲爱的周哥也是不可原谅的科班出身的一份子。
　　林晖四周看了一圈，很快就往竹林深处走去。
　　安佳慧说了句：“林队，那边我们搜过。”
　　林晖恍若未闻，脚步不停地继续向前。
　　安佳慧急慌慌跟上去的脚步被林晖脚边的黑背吓得一滞，她嗖地跳到小许另外一边，很无耻地把小许拉过来挡在了自己前面，早忘了自己刚才嘲讽他的事。
　　小许：“……”
　　林晖戴着手套开始搜寻起来，竹林落叶堆积，还有假山石洞，到处都可能是藏毒的地方，搜寻工作浩大费时。
　　等三人满身尘灰腐泥，狼狈不堪却依然一无所获的时候，黑背突然上前一口叼住林晖的裤管拉扯。
　　安佳慧惊得眉心直跳，满脸都是你这笨狗完蛋了，我家老板那一身高定名牌你都敢下口？别看他刚才又给你喂水喂吃的，那是你没见过他翻脸比翻书还快的速度，这一下你玩完了！
　　安佳慧正满脑子乱奏哆来咪发唆，却见她家高冷的老板垂眸盯着黑背思考了一下，就站起身来跟着黑背走。
　　黑背见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就松了口，带着林晖往荷塘边跑。
　　荷塘？
　　林晖有点怀疑自己会错了大狗的意思，荷塘里全是水和淤泥，即使是个藏匿东西的好地方，那也不是个理想的地方，因为不管哪种毒品都怕潮湿。
　　出乎林晖意料，大狗并没有跑到荷塘边上去，而是沿着荷塘绕到了屋后，一转眼就跑没影了。
　　林晖赶紧跟着跑了过去，发现那是个极其隐蔽的地方，如果没有大狗带着绕过来，从先前他们站的位置根本发现不了这个地方。
　　此时，黑背正撅着屁股奋力地刨土。
　　林晖和跟来的安佳慧、小许一看就明白了它的意思，林晖拍拍黑背的头，说：“你休息一下，我们来。”
　　黑背听话地退到一边，林晖三人用工具挖了没多久就看见了埋在下面的东西。
　　林晖打开一层又一层用来防潮的包装袋，最后看见了里面淡粉色的晶状物。
　　他目测估计了一下，不少于二十公斤。
　　小许上前想要拿起来仔细看一看，林晖一眼扫到他没戴手套的手，呵斥了一声：“别动。”
　　林晖重新换了一双手套，这才去拿那些透明袋子，足足二十袋，码放得整整齐齐。
　　大门外传来警笛由远而近的声音，黑背率先跳了起来就往大门处冲，林晖冲它“嘿”了声，上前抚摸它的头，又拍了拍它，低声且严厉地说：“自己人。”
　　大狗歪着头看了林晖还一会儿，最终还是呆在了他脚边，只是打着转不安地低呜。
　　警笛终于停在了大门口，大狗烦躁地从嗓子里发出威胁的声音，这让冲进来的钱伟脚步一顿，瞬间和大黑背来了个眼对眼。
　　林晖再一次拍了拍黑背的头，那狗似乎对这个动作特别感兴趣，又歪着狗脑袋把林晖看了又看，确定他是让自己走开的意思，非常不满地呜咽一声，甩了个毛茸茸的大屁股给钱伟，让开了道。
　　钱伟走过来指着心不甘情不愿的黑背，问林晖：“这是几个意思？”
　　林晖还没来及说话，小许从旁边挤过来，说：“钱支队，今天所有的收获都全靠这条狗。”
　　“所有？”
　　林晖指了指脚边那堆淡粉色的粉末点头：“所有！”
　　安佳慧见黑背摇到一边去了，谨慎地站在离它一米远地方对钱伟说：
　　“钱支队，我们林队说了，看在它今天这份功劳上，今后你们雨城分局就是它的家了。”
　　钱伟一脸难以置信的震惊，看看林晖又看看那条大黑背，半天迟疑地说道：
　　“它这卖主求荣的行为会被分局警犬所不耻的，你就不怕它受欺负。”
　　林晖看着技侦人员小心翼翼地检查那些晶状物，“唔”了一声，说：“我也希望你们分局那些警犬有它这种觉悟。”
　　钱伟瞬间败下阵来，摇手道：“别，就它一个保持个性就行了，都像它，警犬队要翻天了。”
　　林晖随意往身后一指：“那儿是吴金龙死的第一案发现场，你去看看吧。”
　　钱伟“嗐”了声：“不早说。”
　　说完，他忙不迭就往里面跑，跟着一个急刹，转头问林晖：“不一起？”
　　林晖挥挥手，“我看过了，你自己慢慢勘查，我先走了。”


第四百六十六章 
　　钱伟“唉”了一声又顿住了，想了想，啥也没说，冲他挥了挥手，“行，我们局里碰头。”
　　理化员抬头对还站在面前的林晖说：“基本能确定，这些就是苏法医说的那种最新型的芬太尼毒品，最终结果需要拿回去检测后才能给出答案。”
　　旁边痕检接了句：“这上面好像能提取指纹，我弄好了再给你汇报。”
　　林晖没说话，只点了下头，随后带着安佳慧、小许和那只那黑背走出了吴金龙的院子，上了车。
　　大黑背站在后排座上默默目视着那座院子，却非常出人意料地没有闹任何的别扭，异常乖顺地沉默。
　　安佳慧坐在副驾座上一边捏着鼻子，小心提防大黑背喷着热气的嘴靠近自己，一边叹口气说：“它好乖哦，看着也好可怜。”
　　小许开车，林晖陪着大黑背坐在后座，它明显没那么躁动。
　　林晖也没在意大黑背伸出来的长舌头滴下来的哈喇子溅到自己的衣服上，顾自靠坐着闭目养神。
　　* * *
　　赵鑫挂了林晖的电话后深吸三口气，抬手在自己脸上“啪啪”松动面部肌肉，对着镜子调整了好一会儿，才挤出一副慈祥的笑容来，这才往谢枫的临时办公室走去。
　　“小枫！”
　　人未到声先至，谢枫忙得头也不抬地：“嗯？”
　　“你们林队让我找你要一份健身会所的进货单。”
　　“唔，等等。”
　　谢枫一心几用，飞快调出那个进货单打印了一张，回头递了过来。
　　“啪叽——”谢枫身子一歪，差点掉凳子底下去，手上那张进货清单也轻飘飘地飞到了地上。
　　“赵……赵支……支队，你……你……”
　　赵鑫：“？”
　　“——你别笑了，怪瘆人的。”
　　“哦！”赵鑫抬手往脸上一抹，整张脸都垮了下来，他揉了揉僵硬的面部肌肉，不满道：“早点说明你不吃这套嘛，脸都抽筋了！”
　　谢枫点了点地上那张纸催促他：“赶紧走，吓死宝宝，你们就没有人可剥削压榨了。”
　　赵鑫弯腰捡起那张纸，面无表情地转身就走，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走廊上吵吵闹闹起来。
　　他拉开门就想吼人，结果看见走廊另一头季瑄双手插兜，悠悠闲闲地走了过来。
　　他身后跟着两个人，其中一人双手被绑，被打得皮开肉绽，后面精壮男人时不时推搡那人一下。
　　“哎呦，赵支队，我这儿正惦记你呢，你就出现在我面前了，你我真是心有灵犀啊。”
　　赵鑫不发一言地看着满脸嬉笑的季瑄，心里说道你进了我的地盘都要走我面前了还靠什么灵犀！
　　三人走到跟前，季瑄笑得一脸妖孽，侧身让了让，说：
　　“我猜想你们着急找这个人，我的手下先找到，你说乐迪出了这么大的事，总得让我问问情况呗。手下下手有点不知轻重，所以出了点血流了点泪。其他我可什么都没干。”
　　赵鑫问：“这谁啊？都面目全非了，让我怎么识别身份啊。”
　　“好说、好说，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人就是网上疯传的那段视频里的那个往啤酒桶里加料的领班。”
　　“哈？”
　　赵鑫“啧啧”两声，“这么重要的人，你把他打成这样，我们怎么开展工作？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们警察刑讯逼供呢。”
　　季瑄笑眯眯道：“他不敢。”
　　“问出什么了？”
　　季瑄轻描淡写道：“被人绑了孩子，威逼他给夜店啤酒里加摇头丸，但不敢说是谁威逼他。这事已经超出了我的能力范……阿玥，我在这儿。”
　　赵鑫眼见着季瑄刚才那一脸的笑意，此时才真正抵达眼底有了温度。
　　苏筱玥正低头翻看手里的报告，听见声音抬头看过来，“阿瑄？你怎么来了？”
　　等她走到面前，季瑄带点撒娇说道：“我给你们送嫌疑人来了。”
　　苏筱玥看了一眼鼻青脸肿的男人，“李小成？”
　　赵鑫张口结舌，自己跟这儿半天也没认出这人，这苏法医有火眼金睛？
　　季瑄笑着点头，“问出了点情况，有点超纲，我就不敢动了。我可是遵纪守法的好市民，立即就把人送过来了。”
　　赵鑫表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被他坦荡荡的笑堵得一句话说不出来，挥挥手示意手下把人直接带进审讯室，问苏筱玥：
　　“你这边有什么发现。”
　　苏筱玥把手里报告递给他，说：
　　“确认林队在乐迪娱乐城后门发现的那些纸箱包装里，多出来的那一套的内箱的内侧壁上发现的那点褐色斑点状物，是属于吴金龙的陈旧性血迹。”
　　季瑄脸上笑意不减，慢悠悠说道：“尸体是和健身器材一起进的健身会所，嗯哼，还不笨。”
　　不等赵鑫开口，季瑄就转头对阿文说道：
　　“马上给我查是谁要求在这个时候购进的那批健身器材？进货渠道和送货渠道一起给我问清楚。”
　　“是。”
　　阿文答应后立即转身走到一边开始打电话。
　　赵鑫张了张嘴，有种自己的台词被别人抢先说了的憋屈，这查案的思路和反应，比自己还快了半拍！
　　赵鑫悻悻地带着人往自己的办公室走。
　　苏筱玥见他没有话要说，就拉了季瑄压低声音问：“没什么不舒服吧？”
　　季瑄一扬眉，“怎么这么问我？”
　　苏筱玥略一思索还是实话实说了：“昨天你不舒服，阿文打电话叫我去照顾你。”
　　季瑄目光一沉，还没对阿文呵斥出口就听苏筱玥说：
　　“怎么？你还打算找阿文算账？我这个姐姐还不是你最信任的人了？虽然我是一名给死人检查身体的法医，但我给人治病也很不错的。”
　　季瑄被她说得张了张口，硬是没有说出一个字来，在她地瞪视下，好半天才又笑着说道：
　　“阿玥，我哪有不信任你？自从你回到我身边后就再没发作过了，我自己都差点忘记了我还有这点小毛病。昨晚可能是离开了熟悉的环境才会有点不舒服。”
　　季瑄边说边小心地观察苏筱玥的表情，见她垂眸盯着面前那份报告，神情不明。


第四百六十七章 
　　季瑄愈加心里没有底气了，说话就带上了小心翼翼。
　　“阿玥，我真的没事，我昨晚自己感觉就只是做了个噩梦，醒来后没觉得不舒服。”
　　季瑄只想竭力淡化她的注意力，他根本不想让她知道自己曾经患过严重PDST，那些噩梦般折磨他的过往，无需让阿玥知道，她只要单纯美好的生活，陪伴在他身边，就是对他最大的恩赐。
　　苏筱玥握住了他的手，看着他的目光中满是懊悔的痛苦，温柔的声音微微有点颤抖：
　　“阿瑄，你可以相信我，若你觉得烦闷苦恼的时候可以找我聊聊，我是个很好的倾听者。”
　　季瑄笑了起来，“嘿，这是怎么了？突然这么压抑，说这么沉重的话题让我好不习惯。我怎么会不相信你呢？你现在是这世界上我唯一的亲人，也是我唯一可以交付全部信任的人。”
　　被冷落的赵鑫不满地截断正要说话的苏筱玥：
　　“你们两个别在我这儿上演姐弟情深的戏码。季瑄，请你来，是为了协助我们调查一下你们公司这批健身器材是怎么回事？刚好掐在这个点上进货……”
　　季瑄心里正窝着一股冲向阿文的火，可惜阿文现在被苏筱玥名正言顺的保了下来，让他一肚子邪火无处发泄，刚巧赵鑫伸了个脖子到他面前任他宰，他也就没客气。
　　他笑眯眯说道：“赵支队，你可没请我来啊，我可是作为一个良好公民自觉自愿给你们送嫌疑人上门的，并主动配合你们调查。我和我姐在这儿说几句话，还碍了你的眼睛？”
　　赵鑫正要反驳，一想，还真是人家提着李小成主动上门来的，顿时哑火了，刚巧有人敲门，赵鑫立即热情答应道：“进来。”
　　推门进来的是阿文，探头的瞬间就感觉到屋内诡异的气氛，特别是他家少爷那一身的冷气直接扑他而来，阿文脚步一顿，有点犹豫自己是进还是退回去。
　　赵鑫包含热情的声音直冲阿文：“来、来、过来坐，问得怎么样了？”
　　赵鑫同志总是在关键时刻失去他对人的敏锐洞察，忘记了像阿文这种人怎么可能把他一个缉毒警察放在眼里。
　　阿文的目光转向季瑄，只见季瑄懒洋洋地朝他招了下手，这才走了进来。
　　苏筱玥开了口，问道：“阿文，查得怎么样了？”
　　这一次阿文没看季瑄，他太知道这个女人在自家少爷心里的地位了。
　　也许今天之前他只是因为季瑄少爷对这个女人的情分而高看她两分，但经过今天的事之后，他知道这个女人对季瑄的爱不会少于当年跳楼自杀的太太。
　　阿文对苏筱玥微微弯了下腰，回答道：
　　“这批健身器材是我们集团公司下面的一个分公司采购的，是按照公司规定的流程，由健身会所向上面提交书面申请，分公司向与我们一直合作的健身器材公司，也就是桂湾路的汗晨健身器材公司购买的这批货物。”
　　赵鑫堵在心头的那一口气立即被这些内容驱散的干干净净，皱眉问道：“你的意思进货流程和进货渠道都没有问题？”
　　阿文看了他一眼，接着说：“我已经向申请购买这批健身器材的会所负责人问过了，认购这批健身器材是因为乐迪健身会所会员越来越多，经常会出现器材不够使用的情况，所以才综合了健身教练和会员的意见后加购了这批器材，而且他们递交购买申请是半个月前的事了。”
　　“另外，送货的两个工人和一个司机，都是汗晨健身器材公司长期送货的职员，他们已经在我的要求下，通知这三个人马上到这儿来协助调查。”
　　赵鑫眼睛里满是欣赏和不可思议，感觉眼前这精壮的小伙子比他那些手下办事靠谱多了，若他是自己的手下，自己破案率定能飞速提升。
　　赵鑫正要开口说话，再一次被人打断，连门都没敲就撞进来一个人，无视满屋的人直愣愣地对赵鑫说：“赵支队，那个人都关审讯室好半天了，你什么时候去审？”
　　赵鑫目光在手下和阿文身上游荡了几个来回，心塞地认清了自己拐骗不来阿文的事实，只得悻悻地把目光转向了自己的手下，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审讯技巧，不懂吗？”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说得手下脖子一缩，后知后觉发现他们支队长心情欠佳。
　　苏筱玥笑着对他说：“赵支队，你忙吧，我带季瑄到我办公室去坐坐，你想起什么要问的，随时可以过来找他。”
　　赵鑫想起了黄法医那张臭脸，自从上次钱伟让苏筱玥对吴金龙尸体进行二次尸检后随时黑得像每个人都欠他几百万，就不敢让苏筱玥带着季瑄过去法医办公室撞见。
　　以赵鑫了解季瑄护着苏筱玥的那副德行，如果察觉黄法医还敢因为无能刁难他姐，估计当场就要动手揍人。
　　他悄悄瞄了一眼阿文那身健壮的肌肉，默算了一下黄法医死里逃生的概率，还是认为能把这场单方面挨打的事件扼杀在摇篮中，比打起来之后再去拉架容易得多。
　　虽然他也很希望有个人能收拾修理一下没有自知之明的黄法医，自己也好坐收渔翁之利，但是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让同事被人揍得生不如死也是一件极其丢脸的事。
　　好吧，暂且少挑点事端吧。
　　赵鑫慢悠悠地站起来，对苏筱玥说：“我去审那个李小成，法医室那边暂时没什么事了，你和季瑄就呆我办公室。”
　　虽然他把后半句咽了下去，但苏筱玥一听就知道他的意思，笑了笑，说：“你去忙。”
　　赵鑫便知道她听懂了自己的意思，也没多说，指了下身后的柜子，小声道：
　　“里面有我从卢局那儿顺来的好茶。”
　　苏筱玥笑了起来，“谢谢赵支队。”
　　苏筱玥胃弱，不喝茶，但季瑄喝，实际上这茶就是赵鑫请季瑄的，只不过他还在气季瑄刚才怼他的事，又想谢季瑄帮他们把李小成送了过来，所以就绕了个弯子，借苏筱玥的手请季瑄喝茶。


第四百六十八章 
　　苏筱玥笑着站起来走到后面的文件柜面前，把几盒茶叶都拿出来看一遍，问季瑄：
　　“我知道你喜欢喝花茶，不过我闻了下他这个飘雪有点陈了，这罐绿茶还可以，就喝绿茶吧。”
　　季瑄懒洋洋说道：“只要是你给我冲泡的，我都喜欢。”
　　苏筱玥一边泡茶一边开着玩笑：“这话说得，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是……”
　　门口一个冷冷的声音打断她的话：“是什么？”
　　苏筱玥回头一笑：“林晖，你回来了？咦，你从哪儿带了条狗……吴金龙的狗？”
　　季瑄笑容不减地扬了扬眉，拖长音调叫道：“阿玥，我的茶。”
　　但苏筱玥的注意力全都被黑背吸引过去了，头也没回地说：“等一下。哇，它看起来好威武。”
　　被她忽略的两个男人：“…………”
　　黑背似乎天生就能分辨出人的本性，小心地闻了闻苏筱玥尝试伸在它面前的手，对她轻轻摇了摇尾巴，一屁股坐到她面前，开始深情而又专注地卖萌。
　　苏筱玥大喜过望，试探地伸手去摸它的头，黑背一低头，自己把狗头送到她手掌下求抚摸，惹得苏筱玥笑出了声，连连说：“哇哦，你好乖！”
　　两个男人的脸齐刷刷地黑沉下来，林晖冷着一张脸，自己到饮水机前去接了杯水慢慢喝着，以免心头火蹿升太快，烧掉了名为理智的东西，控制不住要卷袖子打狗。
　　季瑄再次拖长了声音说：“阿玥，火腿肠吃醋了！”
　　苏筱玥一边撸狗头一边笑着说：“你回去别告诉火腿肠不就行了。”
　　季瑄一噎，他很想拒绝说“不”，可是如果说不，阿玥一定会说他小气，他还是不愿在她心中留下这样的印象。
　　他便偏头看一脸冷霜的林晖，一副你有办法你上啊。
　　林晖喝完杯中最后一口水，苏筱玥还是没抬头看他一眼。
　　他轻轻把杯子放在桌上，从刚才进来时拧在手中的包里果断地拿出一个证物袋递到苏筱玥面前，温和地说：
　　“陪我去把这个交给痕检科，上面或许能提取到指纹。”
　　“粉冰？从吴金龙家里搜查到的？”
　　“对。”
　　两个人没注意到身后坐着的季瑄不易觉察的皱了下眉，阿文弯下腰来想要对季瑄说什么，被季瑄无声抬起的手止住了。
　　苏筱玥站起来，最后撸了一把狗头，说：“走吧，我也想尽快知道结果。”
　　林晖和苏筱玥一起往外走，对门外的安佳慧说道：“把狗送到警犬队去。”
　　安佳慧登时一脸惊惧，张口结舌了半天，也没敢把那个拒绝的“不”字说出来。
　　她转头就看见过来交车钥匙给林晖的小许，一把拉住他说：“林队让你把那大黑狗送到警犬队去。”
　　“好。”小许不疑有他，把车钥匙递给她，“你把这个还给林队。”
　　苏筱玥匆忙对季瑄说了声：“你呆这儿等我一下，自己泡茶喝。”
　　季瑄漫不经心地冲她摆了个手，等门关上，阿文再一次弯下腰低声说：“少爷……”
　　季瑄再一次抬手打断了他的话，冷目中已经凝结成霜，“相信阿玥，她不会任由别人陷害我。”
　　阿文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微微吁出一口气，重新在季瑄身边站得笔直。
　　林晖和苏筱玥一起将那个证物袋的东西交给了痕检，并同时通知理化员检测其成分。
　　交代完之后，林晖并没有在技侦等结果，而是带着苏筱玥走进了正在审问张小成的那间审讯室隔壁的观察室。
　　几个赵鑫的手下见两人走进来，纷纷向他们打过招呼，林晖随意地问了句：“交代了点什么吗？”
　　众人七嘴八舌回答：
　　“和季瑄说得差不多，能说的他都交代了，就是不肯交代出是谁指示他的，说自己儿子还在人家手里捏着呢，想要说出是谁，那得先救他儿子。”
　　“问题是他不说是谁绑架他儿子，我们又到哪儿去救他儿子呢？”
　　“现在就这个问题，他和赵支队陷入了僵局，他不敢透露丝毫关于那个人的信息，我们就根本没法去营救他的儿子。”
　　“最主要的是他都没报警，我们也没法贸然出警啊！”
　　林晖浓眉一拧，按下耳麦对赵鑫说：
　　“赵支队，你给李小成说，我们现在并不想知道是谁想要陷害季瑄，我们优先要考虑地是救出他被绑架的儿子。让他至少给我们提示一点消息，让我们大概知道要到哪儿去救人。”
　　赵鑫立即复述了他的话，李小成肿胀变形的脸明显僵了一下，下一秒又摇了摇头，非常坚决地拒绝道：“我不知道。”
　　赵鑫烦躁得想骂人，敲着自己的表说：“这都几天了？你确定那些人会遵照约定不伤害你的儿子？现在你除了相信我们警察，没有人能帮得了你了。”
　　李小成哽咽道：“我就是不相信他们，才知道更应该按照他们说的去做，结局都会好过告诉你们。”
　　观察室的苏筱玥突然开了口：
　　“错了，毒枭既然敢做贩毒生意就没有诚信可言，警察的正义对他们来说没有任何的威慑作用，但是我国对待贩毒的人从来都不会手软、也从来不给他们讲大义宽仁。以恶制恶，以暴压暴才是我们打击他们的手段。”
　　“李小成，你想消极地以遵照他们的话做事来保护你儿子，但愿那些人也能遵守你们之间的约定，做到言出必行，不伤害你的儿子。”
　　赵鑫反应迅速，苏筱玥刚说完，他就冷笑着复述了她的话，李小成明显有所动摇，赵鑫正要开口继续瓦解他的心理防线，就听耳麦苏筱玥提示：“重点是以恶制恶！”
　　赵鑫一下子就明白苏筱玥的意思，像李小成这种畏惧黑恶势力的人，只会相信用那些更恶劣、更暴力、更残酷的手段才能真正收拾那些黑恶势力。
　　但他还没来得及说话，一个小警察敲门进了审讯室，手里捧着一个装在证物袋里的手机，满脸迟疑地问他：
　　“赵支队，这个是李小成的手机，有陌生电话打进来……”


第四百六十九章 
　　小警察感觉到赵鑫要宰人的眼神，立即结结巴巴起来：“我……我就想……过来……问你一下……怎么办？”
　　赵鑫深吸了两口气，终于把自己呼啦呼啦往上蹿的火气略微压下去了一点，压火压得声音都有点暗哑：“别理它。”
　　“等等！”耳麦里传来林晖毋容置疑的声音，“别挂断，也别接，通知技侦过来监听追踪这个电话，叫谢枫抱着他的宝贝赶紧过来。”
　　“啊？”
　　赵鑫最先反应过来，立即跳起来对小警察吼：“快去把老杨叫来。”
　　吼完人，他才发现打电话更快，又慌忙掏出电话拨打老杨的电话，通知老杨带追踪设备过来，林晖同时也通知了谢枫。
　　林晖挂断电话一拉苏筱玥，说：“让季瑄过来，在这和你一起呆着。”
　　苏筱玥迟疑：“这好像不符合规定。”
　　林晖摆摆手，并没有向她多解释，自己拉开门走了出去，往审讯室走去。
　　现在的监听追踪设备非常先进，一个箱子就拧了过来，连接上手机、电脑就开始工作。
　　但铃声恰好挂断，赵鑫焦急地看向林晖，林晖面沉如水，一言不发，只紧紧盯着张小成的手机。
　　谢枫则慢条斯理坐到他的笔记本电脑前，无所事事地转着笔杆。
　　果然，如林晖所料，电话很快再一次打了进来。
　　赵鑫只来得及用手势给张小成示意不可乱说话，来不及多交代点注意事项，电话就被接通了。
　　电话一接通，李小成就声嘶力竭地哭叫道：
　　“沉哥、沉哥，求求你放了我儿子吧，我都按照你的吩咐把东西放到夜店的啤酒桶里了，你可以放了我儿子啊，求求你了！我给你磕头了，放过我儿子吧。”
　　“李小成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已经被季少抓到了……”
　　那声音竟然是没有经过任何伪装的男声，粗哑阴沉，“想要保住你儿子的命，就乖乖地听话。”
　　李小成身子软得只差跪在地上了，他把头在桌子上叩得“咚咚”直响：“沉哥，我什么都没说啊，我对老板什么都没说，也没对……”
　　赵鑫此时反应神速，飞快地一巴掌扇在李小成脸上打断了他的话。
　　那声音似乎一点都不介意这边的响动，嗤笑了一下，说：“季少，既然在旁边听着，那你就和我说两句吧，我现在心情还可以。”
　　在那声音叫出“季少”两个字时，林晖就冲单边玻璃这边打了手势，示意苏筱玥带着季瑄过来。
　　当赵鑫手忙脚乱准备去叫季瑄时，门推开，季瑄已经和苏筱玥一起走了进来。
　　季瑄看见赵鑫虚弱地抹了一把冷汗，好心情地冲他一笑，这才冲着电话懒洋洋说道：“说吧，我听着呢。”
　　惹得赵鑫在旁边对着他掐脑袋抹脖子的，示意他认真点。
　　季瑄对他翻了个白眼，把手机往他手里塞，吓得赵鑫立即老实了，双手捧着电话恭送到季瑄面前。
　　那个被张小成叫作沉哥的人似乎心情真的很好，笑了一声，说：“感觉怎么样啊，季少？”
　　季瑄嗤笑了一声开了口：“就你们这点拙劣手段就想陷害我贩毒？哪儿来的自信？你就木元身边的一条狗，也配和我说话？”
　　赵鑫又想掐季瑄的脑袋抹他的脖子了，突然技侦小伙伸手比划了个OK的手势。
　　赵鑫立即丢开季瑄，扑到电脑前去看地址，转身就要往外冲，被林晖一把摁住。
　　赵鑫急得双脚直跳，用嘴型吼：“抓人啊，救小孩！”
　　林晖不为所动，两个人都是刑侦警察，但赵鑫却挣脱不了林晖铁钳般的手。
　　林晖把赵鑫拽到谢枫面前，把他往谢枫已经忙碌工作的电脑面前一怼，赵鑫这才看见谢枫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连接到了那个地址的监控上。
　　画面上一个男子坐在一个茶馆的雅间里，背对着摄像头，即使在室内也戴着帽子，身上套着件夹克，正对着旁边放着的手机说话。
　　“你说得对，按理说我也不够资格和季少你说话，可是你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木元先生很生气啊。”
　　季瑄心头一凝，但表面上却没带出分毫：
　　“哦？那真是让他很失望了。不过能让木元那只老狐狸生气，我就一定会很高兴的，所以我现在心情不错，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看我能不能适当帮你们考虑一下。”
　　那人听出来季瑄的嘲讽，冷冷道：“季少别太得意忘形，木元先生给你准备了一份大礼，你很快就会高兴不起来了，指不定那就是你亡命天涯的开始。”
　　画面上那人说完这句话，拿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然后伸指一点，电话“啪”的一声就挂断了。
　　季瑄混不在意地对着电话加了一句：“我好怕怕啊！”
　　苏筱玥轻笑着拍打了他一下，季瑄趁机弯下腰来，把头靠在她肩头哼唧：“阿玥，你听见了，他们欺负我！”
　　苏筱玥笑着反手拍了拍他的头，正要说话，被林晖一手拉了过去，拽到自己身边，不满地瞅了她一眼。
　　苏筱玥：“……”
　　失去支撑点的季瑄一个趔趄，差点歪倒在地上，他毫不在意地站直了身子“嘶”了一声，道：“林队，这都能吃醋？”
　　林晖仿佛没听见这话，只固执地把苏筱玥圈在自己身边，然后看向谢枫面前的电脑。
　　男人不紧不慢地拿出手机上的电话卡，两指一用力扳烂后，顺手扔进了茶杯里，起身离开了雅间。
　　片刻后，被分成十几个小画面的监控屏幕上的一个，出现了刚才那个戴着黑色棒球帽的男子 ，他快步走出茶馆消失在监控外面。
　　很快，他又出现在另外一个监控画面里，他钻进了一辆停在路边的路虎车，然后开离了这条街。
　　赵鑫急道：“唉，就只到这儿了吗？”
　　谢枫不屑地瞄他一眼，双手敲击键盘的手没有丝毫停顿，很快一个画面上出现了刚才那辆路虎车，他飞快地截了个图发给旁边技侦小伙子。


第四百七十章 
　　技侦小伙子：“？”
　　林晖见赵鑫也没反应过来，只得说道：“赶紧查一下这个车牌号。”
　　赵鑫恍然大悟，有点懊恼地拍了一巴掌小伙子的头，斥道：“机灵点。”
　　这时候林晖的手机响了，是安佳慧。
　　“林队，我去拿那人在茶馆里喝水用的茶杯，出来的时候慢了一步，这会儿跟丢了那辆路虎车。”
　　“小许跟着，你跟上小许。”
　　“是。”
　　赵鑫简直要直面自己内心的崩溃，自己走进这间审讯室前，安佳慧还在他面前晃来荡去，一转眼李小成的电话响起，林晖明明一直和他在一起听李小成接通那个电话，以及后来季瑄与那人的通话。
　　谁能告诉他，林晖是什么时候布置了这么多人出去执行任务？
　　不仅在服务员收拾雅间之前就拿到嫌疑人刚才用过的茶杯，还跟上了嫌疑人的车子，而在他面前还有个天才少年用网络跟踪目标车，简直就是部署得万无一失了。
　　而自己呢？还什么都没有反应过来！
　　按照自己这个反应速度……不对，刚才自己有过要去茶馆抓人的想法，被林晖拦下了了。
　　可是如果他不拦，等自己赶到茶馆，能不能抓到人还未知，但提前在茶馆抓人已经属于打草惊蛇的行为，让找到藏匿李小成儿子的希望更加渺茫了。
　　赵鑫在心里绝望地认清了一个事实：差距——市公安局刑侦大队与分局刑侦支队的差距，不论是领导的思维、还是队员们的行动力都存在着天堑般的距离。
　　看来今后要向人家学习的不仅仅是某一个人，而是他们整个分局上至领导、下至技侦、刑侦、缉毒各支队的队员们。
　　他们扫黑缉毒的道路任重而道远啊。
　　林晖哪儿知道赵鑫心里这万千感慨，紧盯着屏幕上那辆飞驰往北的路虎，对电话里的小许说：“别跟太紧，下了这个高架桥你就退下，让安佳慧跟上去。”
　　“是。”
　　林晖的注意力全在那辆路虎车上，苏筱玥觉得自己呆在这儿也没什么用，转身就想回离开，林晖却像后脑长了眼睛，看也没看就反手拉住了她。
　　苏筱玥有点哭笑不得，说：“我去法医室转转，免得被人说我逃班。”
　　林晖似乎并不赞同她的想法，也就没撒手。
　　苏筱玥把自己的手抽出来，说了声：“我去去就来。”
　　也不等林晖同意不同意，就转身离开了审讯室。
　　刚出门没多久，就在走廊上遇见了技侦的同事，手里拿着报告从赵鑫的办公室里退出来，看见她一把拉住，问：“赵支队呢？”
　　“在那边审讯室里。”
　　技侦同事犹豫了一下，说：“他呆审讯室里肯定有事，这几天他火气大，我还是不去触他霉头了，你帮我把这两份报告拿给他一下。”
　　苏筱玥：“……”
　　技侦同事似是知道她的想法，又说道：“你不怕，你现在在我们赵支队心里就是大神级的人物，要天天吃好喝好地供着，他才心安，怕你好久也像黄法医那样撂挑子不干了。”
　　“？！”
　　苏筱玥“唰”地从同事手里抢过报告落荒而逃，“我去帮你交给他。”
　　走到审讯室门口，她低头翻看了一下手里的报告，第一份是理化分析员关于林晖带回来的那包淡粉色晶体的分析报告，确定是新型芬太尼毒品，但无法分析出具体分子式。
　　苏筱玥无声叹了口气，和她上次做出的检测一样，知道是芬太尼的衍生物，但就是分析不出来化学结构式。
　　她又打开第二份报告，如林晖猜想的那样，痕检在那包晶体的外包装袋上提取到了指纹，她的目光在对比结果上停住了。
　　有那么一刹那间，苏筱玥觉得自己的灵魂已经出窍，悬浮在空中盯看着下面呆若木鸡的自己身体。
　　等到身体感官再次恢复运转的时候，她的第一个念头是：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她透过窗户迅速看了一眼里面还围在一起看监控视频的几个人，回头拿着那两份报告就往赵鑫的办公室走去。
　　办公室里，季瑄正对阿文说：“我认识那个木元吗？他为什么老是针对我？因为我从来不贩毒？若是这样，岂不是天下毒贩都要来针对我！为什么一定是我？这个社会上凡是思维正常的人，都不回去贩毒，他岂不是都恨不过来？”
　　苏筱玥隔着门听见阿文说：“或许这个木元真的是我们认识的人。”
　　季瑄：“这还有点道理，那会是谁呢？他给我准备的那份大礼又是什么？我很好奇啊！”
　　苏筱玥推门而入，说：“我知道。”
　　季瑄抬头笑道：“阿玥，你来了。”
　　苏筱玥把那份指纹配比报告递给他，说：“木元给你准备的大礼在这儿呢。”
　　季瑄挑起了眉梢，盯着面前的报告问：“不违反规定？”
　　苏筱玥干脆收了报告，压低声音说道：
　　“林晖在吴金龙家里搜到了二十公斤粉冰，痕检告诉他上面可能能提取到指纹，他就先行带了一袋回来取指模。”
　　“凶手杀死吴金龙后，把他家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找到这些毒品，那么粉冰包装袋上的指纹就不可能是杀死吴金龙那个凶手的，留下这个指纹的，最有可能就是将这些粉冰卖给吴金龙的那个人的。”
　　苏筱玥说到这儿停住了，她看着季瑄低声说道：“痕迹科刚刚把提取到的指纹在数据库里做了对比——它属于你，季瑄。”
　　季瑄轻笑了一声，漫不经心道：“果然是份大礼。”
　　苏筱玥用手压住了季瑄还要说的话，飞快说道：“赶紧走，季瑄！先躲起来，我会联系你的。”
　　……
　　十五分钟后，苏筱玥估计季瑄已经走远，这才拿着那两份报告晃晃悠悠地走进那间审讯室，把报告递给赵鑫，悄悄站在林晖身边，问：“怎么样了？”
　　赵鑫接过报告没太在意地放在了一边，眼睛紧盯着电脑屏幕，对着内线说道：“就是刚才发给你们的那个地址，先包围起来，寻找机会救出那个小男孩。”


第四百七十一章 
　　等赵鑫说完，林晖才给她解释道：“路虎停了下来，赵支队已经通知特警队前去解救行动了。”
　　他的目光落在被赵鑫随意放在一边的报告上，问：“那是什么？”
　　“好像是你拿回来的那包晶体的检验报告，确定是粉冰。另外一份我还没来得及看，估计也和你那包粉冰有关。”
　　林晖伸手拿了过来翻看，突然抬头问她：“季瑄呢？”
　　苏筱玥茫然道：“可能在赵支队办公室等我下班，怎么了？”
　　赵鑫此时也发现了林晖的异常，正要询问，林晖把报告递到他面前，说：“立即拘传季瑄！”
　　眼见苏筱玥面色煞白，林晖解释了一句：“粉冰外包装上提取的指纹是他的。”
　　赵鑫始料未及会出现这个结果，伸手想拦林晖又有点犹豫，只担心地看着苏筱玥没说话。
　　苏筱玥脸色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对林晖说道：“我终于明白了，刚才茶馆里那个男人说的那句给季瑄准备了大礼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她停顿下来，观察着林晖没什么变化的表情，又说：“现在看来，你在吴金龙家缴获的那些粉冰，就是木元要送给季瑄的那份大礼！”
　　“吴金龙或许根本就不是死于黑吃黑，吴金龙家里被翻得乱七八糟的院子也只是一个烟雾弹，它们或许就是引诱你去找到这二十公斤粉冰的诱饵，”
　　“最终目的就是要让我们能顺利地提取到包装袋上属于季瑄的指纹！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十公斤的粉冰外包装上，大多数都会提取到季瑄的指纹。”
　　赵鑫也点头：“对、对，我也是这个怀疑，林队，不可冲动。季瑄和路瑶两姐弟我还是比较了解的，当年若没有季瑄的帮助，阿瑶是不可能那么顺利地给我们提供大量贩毒交易消息，我觉得……”
　　林晖打断了赵鑫的话，平静说道：“不管是怀疑还是信任，按照正常程序我们都要先拘传季瑄，我并没有就这样定他的罪，但至少要传他前来了解情况，配合调查。”
　　苏筱玥似乎也被林晖的冷峻无情激怒，冷笑一声，道：
　　“他还能解释什么？他什么都不知道，如果他知道，他就不会一大早押着李小成到警局来自投罗网！林晖，你就是看不惯季瑄，见不得……见不得他活得洒脱！”
　　赵鑫眼见硝烟弥漫，赶紧劝道：“哎、哎、哎，就事论事，别人身攻击啊。”
　　林晖皱了皱眉：“他活得洒脱关我什么事？”
　　他似乎不屑于和苏筱玥争论这个话题，走到门口大声吩咐道：“去，到赵支队办公室把季瑄铐起来！”
　　苏筱玥似乎完全失去了理智，冲到门口对着林晖大叫：“你敢！”
　　门外众多被争吵声吸引过来听墙角的同事，猝不及防地和走出门的林晖来了个眼对眼。
　　林晖冷厉目光一一扫了过去，不发一言地越过他们。
　　还没来得及松口气散开的众人，又被追出来叫骂的苏筱玥喷了满脸火气，一个二个缩着脖子倒退着逃离被殃及的池塘。
　　见林晖走远，苏筱玥似乎怒气也消了，回身走回谢枫身边，对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顾敲键盘的谢枫说了句：“行动还没开始？”
　　谢枫瞄了眼另外一个电脑屏幕，说：“没呢，他们现在还是熟悉环境，估计要晚一点再救人。”
　　苏筱玥叹了口气：“但愿能救出那个小孩子。”
　　谢枫头也不抬说道：“救出来也没多大意义了，都已经知道是谁陷害季瑄哥了。”
　　季瑄在江云市局的人缘一向很好，隔三差五给大家带高档餐厅的外卖、茶饮什么的，收获了一大批忠实的粉丝，连一楼那些以前因羡慕嫉妒恨而对苏筱玥颇有不满的大姐姐、小妹妹们都被他成功收买了粉红心，连带着对苏筱玥也热情了起来。
　　只这一点就把林晖比了下去——林晖凭借着他高冷的态度只会给苏筱玥拉上更多的嫉妒与仇恨。
　　苏筱玥“嗐”了一声提醒谢枫：“这话要是被林大队长听见，又得罚没你的休假。”
　　谢枫正了一下歪戴的棒球帽，压低声音说：“他这不是没在嘛。”
　　赵鑫“嗯哈”道：“我还在呢，给我记住了，人质的命才是第一重要的。”
　　面对赵鑫，谢枫可不会像个避猫鼠，冷笑道：
　　“我就一口误，你们都知道我说的没意义是指什么，偏要揪住我这口误借题发挥。那行，我回去写检讨去了，这儿就交给你们的技侦了。”
　　边说边站起身来收拾东西，赵鑫再一次见识了傲娇少年撂挑子不干的本事，立即求救地看向苏筱玥。
　　苏筱玥一把拉住谢枫：“嗨、嗨、嗨，干嘛呢这是？还真想撒手了？那不行，这事多多少少牵扯到我家季瑄，你不干了，我找谁去？去，该干嘛干嘛，苏姐我请你吃大餐。”
　　傲娇少年心不甘情不愿地坐了回去，冲赵鑫冷哼一声，这才开始继续工作。
　　赵鑫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给苏筱玥打了个多谢的手势，站起来往外走，经过苏筱玥的时候拍了拍她的肩，说：
　　“季瑄那你别太担心，只是例行问话，我会盯着的。”
　　苏筱玥无奈地点了点头，说：“赵支队，阿瑄没吃过什么苦，心理承受能力很差，你们别太逼紧他了。”
　　“我知道，我知道，那我去看看。”
　　赵鑫话刚说完，手机就响了起来，他拿出电话一看：“林晖？”
　　他狐疑地看了一眼平静的苏筱玥，这才接起电话。
　　“喂，林队，啊？跑了？你去追季瑄？！啊？让苏法医呆在局里不准离开？为什么呀？我带上人跟着你？好、好、好，我马上行动！”
　　赵鑫挂断电话转向苏筱玥“嗐”了一声，说：“你都听见了，季瑄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分局，让你呆这儿别离开。”
　　他边说边往外面跑，跑到门口还在抱怨：“这都什么事啊！”
　　谢枫终于把视线从他的电脑上移了过来，担心地看着苏筱玥，问：“季瑄哥没事吧？”


第四百七十二章 
　　苏筱玥笑了一下：“别担心，他会没事的。没做过的事终究会查清楚的。”
　　“那你呢？”
　　苏筱玥笑得更轻松了，“我就更没事了，又不是我让季瑄跑的。”
　　这话说得如此理直气壮，简直没法让人怀疑她，但苏筱玥还是诚实地改了口：“没人能证明是我让季瑄跑的。”
　　谢枫往后一靠，舒舒服服伸了个懒腰，“谁说不是呢。”
　　苏筱玥看了一眼监控，站起来说：“没我的事了，我走了。”
　　谢枫也没提醒她该呆这儿等林晖回来，随意地朝她挥挥手，又开始忙起来。
　　法医室黄法医已经下班离开了，苏筱玥背上自己的包离开，刚走到走廊就撞上从外面回来的安佳慧。
　　安佳慧一看见她就喊道：“筱玥姐，你的事儿来了。”
　　苏筱玥看见她手里提着的证物袋里面，装的正是那个什么沉哥在茶馆用过的杯子。
　　安佳慧已经走到了她面前，说道：“筱玥姐，今天你得加班，我先把杯子送到痕检那里去提取指纹后才能拿给你去做DNA检测。”
　　苏筱玥微微摇头道：“没有指纹，那人喝茶时戴着手套。”
　　安佳慧吃惊道：“这你都看见了？”
　　苏筱玥不置可否，和她一起往痕检室走，苏筱玥顺口问道：“人呢？没抓到？”
　　“这不是特警队接手了吗？要先救出李小成的儿子才能实施抓捕。”
　　苏筱玥听了没说话，两人到了痕检室，把茶杯交给痕检员。
　　果然，很快痕检员给出的结果如苏筱玥预测的一样：提取到的指纹只有茶馆服务生的。
　　茶杯转到了苏筱玥手里，她开始做DNA检测。
　　*
　　两个小时过后，林晖和赵鑫空手而回，钱伟也已经勘查完吴金龙死亡的第一现场回来，正坐在办公室等他们，听见脚步声就走出来，一看林晖的脸色就知道没找到人。
　　钱伟比赵鑫耿直，拦住林晖就要往法医室走的脚步，说：“我们不兴搞连带罪，你那无名火别往小苏身上发。”
　　林晖一听这话就知道先前他和苏筱玥发生争执的事已经传开了，他往法医室的方向看了一眼，一言不发转头进了赵鑫的办公室。
　　钱伟脸色一松，赶紧拉着赵鑫也跟了上去。
　　钱伟正要说自己勘查现场的结果，被林晖打断。
　　“你们必须马上发出内部协查通告给交管局和交通部门，把季瑄的照片发给所有航空、港口、高铁、火车站和高速公路收费站，让他们协助调查季瑄的踪迹。”
　　其实这话的实际意义很是模棱两可，既然发出的是协查通告，却只是让协助调查踪迹。
　　但钱伟和赵鑫没太注意林晖字面上的意思，两人俱都脸色一紧，好一会儿后，赵鑫开口说道：“这样……不好吧？现在什么都还没查明呢。”
　　林晖点着那份指纹对比报告，沉声问道：“证据确凿，你还说什么都还没查明？”
　　钱伟从旁插话道：“可我们明知道木元安排了一份大礼给季瑄，不能因为在包装上提取到了季瑄的指纹就这样认定他贩毒吧。二十公斤新型毒品，够枪毙的了，我们还是谨慎一点！”
　　林晖冷冷说道：
　　“我一开始并没有认定他就是卖毒品给吴金龙的人，可他逃了？你们都知道他对苏筱玥有多好，本来在等苏筱玥下班的人，却突然不告而别，为什么？而且离开分局后没有回家，也没到任何他可以去的地方。这些现象能让我不怀疑他吗？”
　　赵鑫和钱伟还想说什么，被林晖再一次无情打断。
　　“先把协查公告发出去，等抓到人了再慢慢审。我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任何坏人。”
　　赵鑫和钱伟在他正义凛然的话面前不敢再争论，两个人对视了一眼，赵鑫只得打电话下达命令。
　　等协查命令下达之后，林晖问钱伟：“你那边有什么发现？”
　　钱伟打起精神开始谈起现场勘查结果。
　　“你发现的那二十公斤粉冰，除了你先行带回来的那一袋，剩余的十九袋我全都带回来了，先让理化分析员每袋都提取了样本检验，同时痕检提取指纹，然后全都封存登记入库，将来抽个时间和原来缴获的那些毒品一起焚烧。”
　　见另外两人并没有插话提问，钱伟就沿着自己的思路继续说下去。
　　“林队这次发现的住所，可以确定是吴金龙死亡的第一案发现场，现场少量血迹和人体组织也再一次支持苏法医的尸检结果，吴金龙是死亡之后被狗啃噬的面部……”
　　跟着他回来的小许，被刚才三位大佬间的争执吓得缩到了椅子后面，这个时候忍不住岔话问道：
　　“为什么现场少量的血迹和人体组织就可以证明苏法医的尸检结果。”
　　钱伟本来心情就不好，两眼一瞪，正要呵斥，突然想到自己不就是希望手下可以多学多问吗，表情立即一软，连声音也跟着温和了下来。
　　“如果狗是在他还没死亡的时候啃噬他，整个五官都被啃没了，那么出血量肯定不止这么少，因为吴金龙即使处于昏迷状态，但血液还在流动，心脏也还在泵血，这都会造成大量的出血。”
　　小许恍然大悟，真诚说道：“谢谢钱支队。”
　　钱伟表情一滞，高度怀疑自己平时对待手下是不是态度过于恶劣，随口讲解两句就赢得了如此诚挚的谢意。
　　林晖和赵鑫还等待他继续往下说，但钱伟被这一打岔就把要说的话给忘了，只好问：“我说到哪儿了？”
　　小许立即提醒道：“现场少量血迹和人体组织再一次证明了……”
　　“我知道了。”钱伟果断打断小许复读机的效果，“床单上还有疑似吴金龙因挣扎而洒落的水汁，如果林队的推测没错的话，那几块干结的水汁上可以检测出让吴金龙致死的东西。所以我将证物一起带了回来，已经交给技侦科了。”
　　赵鑫下意识地担心：“我们技侦那些大爷行吗？”
　　钱伟非常干脆地回答：“不行就让苏法医做检测。”


第四百七十三章 
　　一直没开口的林晖冷冷说道：“你们整个技侦的活儿都让筱玥一个人干，是不是所有人的工资都应该算她头上？”
　　赵鑫和钱伟全都一噎，还没辩解两句就听见林晖又说：
　　“她只是一名法医，不能因为她能干，懂得多，你们就这样压榨她的劳动价值吧。你们技侦那帮人是来养老的吗？业务不过关就塞回学校重新学习，实在不行就让有能力的上。”
　　赵鑫和钱伟同时叹气：“唉——你以为我们不想吗？可是公安部门的技术侦查本就是冷门，我们每年招收新人进来都是求爹爹告奶奶，到处求人拉关系才勉强把人数凑齐，谁还敢挑三拣四。”
　　林晖无语片刻，说：“不，你们应该提高薪酬和福利待遇，提高门槛，把本来该招收三个人的只招两个人，另外那个人的工资开销别节省下来，发给这两个能者多劳的人。”
　　赵鑫和钱伟犹豫道：“招收进来的时候都是刚从学校毕业出来的新人，哪儿能看出是不是能者，能不能成为潜力股啊。”
　　林晖冷冷道：“那就逼着他们迅速成长为一个能者。”
　　另外两个人张口结舌，半天憋了一句：“还能这样催生催长？”
　　林晖冷哼一声，提醒道：“言尽于此，你们不要忘记了，筱玥随时都会调回去。”
　　赵鑫顶着压力，艰难地反驳了一句：“你别忘了，她本来就是我们雨城分局的人。”
　　林晖意义不明地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赵鑫心里“咯噔”了一下，直觉这一眼太意味深长，含义太过深沉。
　　一时间，房内陷入一种尴尬的沉默中，只有钱伟不明所以，打破沉默，问：
　　“那当初为什么放走这么能干的人才？难怪我们这儿留不住人，有本事的都调走了。”
　　赵鑫有苦说不出，只好装作没听见这话。
　　门口闪出一个人，对着钱伟说道：“钱支队，给乐迪健身会所运送器材的司机和两个送货员来了。”
　　钱伟站起来对林晖说：“一起去问问？”
　　林晖站了起来，偏头问赵鑫：“不去？”
　　赵鑫还没说话，钱伟拉住林晖就往外走，嘴里说道：“问他干什么，他又不能帮我。”
　　赵鑫：“……”
　　两人走进询问室，最先接受询问的是司机，见他们进来，颇为忐忑地看了两人一眼。
　　钱伟坐下后很随和地问道：“两天前，你开车往乐迪健身会所运送过一批健身器材。”
　　司机不安地点点头。
　　“送货途中发生过特别的事情吗？”
　　司机想了一下，回答道：“没有。”
　　“到了健身会所后，有什么异常吗？”
　　“没有，到了后，他们两个送货员就往会所搬器材，我就在车边看着车上的货物，那些器材老贵，丢了我可赔不起。”
　　“你是汗晨健身器材公司的职员？”
　　“对。”
　　“有没有接私活？”
　　“没有，公司的活儿每天都忙得没有空闲时间，怎么可能还有时间去接私活，绝对没有，你们可以去查的。”
　　林晖看了一眼钱伟，专注地听他下面的问题。
　　结果只听见钱伟说：“谢谢你的配合，如果想起什么情况，请随时告知我。”
　　林晖：“……”
　　最后那个严重偏题的问题的用意何在？
　　等司机离开后，钱伟转身就问林晖：“有问题吗？”
　　林晖：“没有。”
　　很快两个送货员一起进来了，钱伟笑着请他们坐下，说：“没什么事，就想问你们前天去给乐迪健身会所送器材的时候，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两个送货员一致摇头：“很正常啊，我们送上去，帮他们拆了包装带下楼就离开了。”
　　“不需要验货的吗？”
　　两个送货员七嘴八舌说道：“验什么货哦，组装的师傅第二天才会上门去装机器，到时候有什么问题，师傅就会反馈给公司，我们就一搬运工，货送到了就算完。”
　　钱伟有点无奈地瞄了一眼林晖，刚好林晖开口问道：“你们的意思是说，货物送到后，由你们拆开外包装就离开了。”
　　两个送货员连连点头。
　　林晖追问了一句：“也就是说，你们并没有打开内箱看见里面的器材？”
　　“对。”
　　钱伟似乎想到了什么，精神一振，目光灼灼地盯着林晖。
　　林晖皱眉问道：“你们还记得一共送了多少个箱子到三楼的会所？”
　　两人对视一眼，都摇了摇头。
　　“每天送这么多货，哪儿记得住，何况还是两天前的事了。”
　　“器械出库的时候，由谁对购货单？”
　　“库管和司机清点好，我们不管这些。”
　　坐外面走廊等待的司机又被叫了进来，钱伟急切问道：“你记得往乐迪会所一共送了多少箱货吗？”
　　钱伟已经做好了一无所获的心理准备，没料到却见司机点点头：“总共十一个箱子。”
　　钱伟问林晖：“数量对吗？”
　　林晖平静说道：“多了一箱，购货清单上是两台椭圆机、一台蝴蝶机、三台直臂夹胸机还有四台划船器，刚好十箱。”
　　钱伟皱眉问司机：“你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是十一个箱子？”
　　司机听见多了一箱货，着急分辩道：“怎么可能多出一箱，即使我没点清楚，库管也会点清楚呀，多发一个器材，他得赔钱！”
　　钱伟敲敲桌子，重复问道：“你为什么会记得这么清楚？”
　　“平时送货都一、两台，那天的货有点多，我特意和库管反反复复核对数量，自己也清点了好几遍，所以我记得，十一这个数字也很好记啊。”
　　“你清点货物，只是数箱子，对吗？”
　　“对呀，谁还能拆开包装看里面装的啥吗？那肯定不能。”
　　林晖默了一下，对钱伟说：“我没什么可问的了。”
　　钱伟又问了几个问题，就把三人送走了，转身回来就问林晖：“你是不是有怀疑了？”
　　林晖正往外走，被钱伟拦住问道：“你去哪儿？”
　　“找小枫。”
　　“找他干嘛？”
　　林晖冷淡得让钱伟听出了他语气中的不悦：“吴金龙的尸体究竟是怎么装进那些箱子里面的？为什么购货单上只有十箱货，但出库清单上却多了一箱？问题究竟出在哪儿？”


第四百七十四章 
　　钱伟加快脚步跟上林晖，点头同意：“出库单肯定有问题。”
　　林晖一脸平静的忽略掉钱伟这句废话，快步走进技侦，对谢枫说：
　　“把汗晨健身器材公司的仓库位置找出来，然后把两天前的监控视频调出来给我。”
　　谢枫的手跟着他说出的话开始飞快点击，嘴里问道：“你要哪个时间段的监控？”
　　“你查一下，乐迪健身会所那张购货单下发到仓库后和这批货出库前，这段时间里的监控。”
　　谢枫手上不停歇，嘴里应了声：“知道了。”
　　林晖坐在旁边等结果，钱伟也坚定地不肯离开。
　　谢枫目不斜视地忙着，嘴里也不空闲，“头儿，你这个样子坐这儿，我压力山大啊。”
　　话虽然说得苦，但语气却是很轻松的，林晖自动屏蔽了他这句抱怨。
　　十五分钟后，谢枫一噜嘴：“自己看去。”
　　钱伟激动地扑上前，眼珠子都快掉到电脑屏幕上去了，谢枫嫌弃地为他挪出一块地方，歪着身子背对他，免得自己眼见心嫌。
　　谢枫刚歪过身子，又想起了什么，转过来对林晖说：
　　“头儿，我发现乐迪的那张出库单传到库房时改过一次，添加了一台史密斯，而且改清单的电脑就是库房那台。”
　　钱伟一听就兴奋了：“就是这个人了。”
　　林晖一点都没受到钱伟的感染，问谢枫：“改清单的时间？”
　　谢枫看了一眼电脑，说：“晚上十二点三十七分。”
　　“把这个时间点的所有监控调出来给我，特别是能监控到电脑的。”
　　“是。”
　　电脑上很快出现了监控视频，夜晚下的库区寂静无声，但强光的白炽灯把库区各个地方都照得很清楚。
　　其中一个屏幕上可以看见，守门的保安走了出来，往关闭的电子栅栏门外说着什么，没多久，库区大门打开，一辆小货车开了进来，停在了汗晨健身器材仓库前。
　　车上下来两个人，用钥匙打开了仓库大门，转身就从货车上面搬下来一个巨大的箱子。
　　谢枫飞快地将定格的画面清晰化，外箱上的字很快就显露出来，正是史密斯器材的图像和品名。
　　钱伟指着锐化了的画面：“就是这个箱子。”
　　办公室里没人答他的话，画面一转就是库房内的监控了。
　　两个人把巨大的箱子抬进去放在门内，然后挨个查看库房内堆放的货物。
　　钱伟问：“他们在找什么？”
　　林晖说道：“在找史密斯器材摆放在哪儿的？”
　　钱伟：“嗯？”
　　谢枫随手点了个画面拉出来做锐化处理，然后指给钱伟看：
　　“仓库里所有的器材都是分门别类的码放，他们需要把这个箱子放到史密斯器材一起，而且还要摆放在最外面，让出库的时候能百分之百地搬到这一台。虽然我没看过现场图片，但我从他们这一系列操作就能猜到这个箱子一定装着吴金龙的尸体。”
　　钱伟悄悄地摸了一把额头的汗，没敢说话。
　　果然，两个人很快返回来把门口的箱子摆到了最里面那堆货物边上，而且还把其他几个箱子往里推了推。
　　出来的时候，一个人打开了门口旁边的电脑，开始操作点击。
　　此时，时间正指向十二点三十七分，很快两人关闭电脑往外走。
　　跟着门外的监控就拍到两人锁门，开车离开。
　　画面定格的时候，钱伟霍地站起来。
　　谢枫侧身避过风风火火地钱支队长，顺口问了句：“去哪儿啊？”
　　“去逮人啊！”
　　一只脚都已经迈出门的钱支队长发现身后非常的安静，回头一看，林晖坐在那儿纹丝不动地看着电脑沉思，谢枫则万年不变的敲着键盘。
　　钱支队悄悄地收回了脚，迟疑问道：“你们不一起吗？”
　　谢枫噘了一下嘴，脸上露出一副傻逼才会和你一起的表情。
　　林晖则好像根本就没听见这话，依然一动不动地瞅着电脑出神。
　　钱伟深受打击，“你们什么意思？”
　　林晖一点电脑，说：“没用的。这两个人明显不是汗晨健身器材公司的职员，车是套牌车，出库区后就很快消失了。”
　　钱伟艰难说道：“总要去查一下才放心啊。”
　　林晖指了指谢枫，说：“这不都查出来了吗？”
　　林晖这话再一次颠覆了钱伟办案靠勤劳的双腿的办案经验，“嗐”了一声，无话可说地重新坐了回来。
　　*
　　DNA检测需要时间，林晖知道苏筱玥今天不能按时下班了，一个人到他妈的的酒店打包了几个菜又返回局里，送到了苏筱玥面前。
　　苏筱玥看着他没动。
　　林晖突然向她张开双手，轻声说道：
　　“我们别再为季瑄的事发生争吵了好吗？你知道我的性格，没有确凿的证据不会冤枉任何一个人，更何况他还是路瑶在这世上唯一的弟弟。”
　　苏筱玥在他温和的眸光中无声放松下来，上前一步走进他的怀抱中，两人默默地拥抱了片刻。
　　就在苏筱玥要松开手的那一瞬间，林晖耳语道：“你就这么不相信我吗？筱玥！”
　　她所有的动作都僵住了，好一会儿，她在他怀中抬起了头，无声地看着他。
　　“你和季瑄都商量好了，唯独瞒着我，你有想过我的感受吗？”
　　苏筱玥张了张嘴，片刻后从他怀里挣扎出来，走到桌边坐下才说道：“因为你一直怀疑他。”
　　林晖这一辈子所有的耐心和温柔似乎都用在了苏筱玥身上，连她此刻这般直接的质疑，他也没办法生气，而是无奈解释道：“你在季瑄的事情上一直都没信任过我。”
　　苏筱玥生硬地问道：“信任了又怎样？”
　　林晖眉眼温和地看着她，反问：“你说呢？”
　　苏筱玥脱掉工作服，慢条斯理地洗干净手，坐下来的时候接过林晖给她盛好的饭，然后突兀地转了话题：“他们都走了？”
　　“没呢，还在办公室熬着等解救人质的消息。”
　　“小枫呢？”
　　“吃你的，我已经给他点过外卖了。”
　　林晖坐下来端碗吃饭，苏筱玥若有所思说道：“其实我一直没想通木元三番几次的陷害季瑄贩毒的目的是什么？”


第四百七十五章 
　　林晖顺口为她释疑：“陷入绝境，走投无路。”
　　她迟疑说道：“木元想让季瑄因贩毒而抓？为什么一定要是贩毒的罪名？”
　　赵鑫和钱伟一起吃完林晖叫的外卖，心满意足地走到外面走廊上头凑头地抽烟，一回头就见法医室里面两个和谐气氛下共同用餐的两个人，不禁揉了一下眼睛，彼此对视一下，相对感叹剧情反转太快，中老年人的思维跟不上时代的步伐。
　　吃完饭，林晖收拾桌上的包装盒子，苏筱玥看了眼时间就往里面工作室走去。
　　林晖也跟了进来，站在她身边看她重新穿工作服，戴手套，压低声音问道：“季瑄在等你吧？”
　　苏筱玥没看他，专注地盯着仪器表，嘴上说道：“嗯，再晚一点去见他。”
　　林晖似乎忍了一下，最终还是把话问了出来：“你们的计划是谁提出来的？”
　　“他！”
　　苏筱玥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说：“我到现在都不同意，但他坚持，说是只有这样才能诱出那个木元。”
　　她看着显示屏上慢慢跳出来的数据，又说道：“季瑄还提醒我，他说以他的能力，若真的发现警方开始怀疑监控他了，他绝对可以逃掉。”
　　林晖反应很快：“这就是木元的第一步，逼迫他逃亡。只要他一逃，他就再也回不到过去的生活，踏上被警方通缉、东躲西藏，活在黑暗中不敢在阳光下露面的不归路，逼得他出于对警察的仇恨和报复，他将不会再像原来那么抵制毒品、痛恨毒品。”
　　苏筱玥恍然大悟，接过林晖的话，说：“让他身败名裂于他最痛恨的毒品。这才是对方的真正目的。”
　　林晖的洞察力非常犀利敏锐，他疑惑道：“木元和季瑄之间一定存在着某种关系？带着这么强烈的感情色彩去陷害他，一定不是毫无纠葛的两个陌生人。”
　　苏筱玥点点头，说：“从你们在海星号抓捕回来那个叫马光学的人开始……”
　　林晖点头：“一切都是从那次海星号行动开始拉开序幕的。”
　　“对，确切地说是从马光学被抓开始，似乎针对季瑄的陷害，就一件接一件地接踵而来。先是马光学指认季瑄可能参与贩毒，跟着就传出他所经营的娱乐场所在开始贩卖毒品。”
　　“好像担心我们不相信，让绑架谢蕊的丁家壮兄弟供出连东，而连东偏偏就选在了季瑄名下的乐迪娱乐城背后那条街进行交易，这就很自然的把监控丁家壮的赵鑫他们引入了乐迪娱乐城，然后顺理成章地从夜店搜出了粉冰，还顺带从健身会所搜出吴金龙的尸体，再顺着吴金龙这条线索往下查，就找到了有季瑄指纹的粉冰，而且还是整整二十公斤。”
　　林晖接过她的话，说：“一环扣一环，简直天衣无缝，可惜正因为过于完美，所以才漏出了破绽。”
　　苏筱玥看了他一眼，问：“什么破绽？”
　　“指纹太干净了。”
　　苏筱玥挑起了眉，正要问他什么意思，却又在瞬间明白过来，“那些包装上只有季瑄的指纹？”
　　林晖眼中的欣赏毫不保留的流露出来，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点了下头表示她答对了。
　　苏筱玥没注意到林晖目光的变化，若有所思道地说道：
　　“别的不说，至少还应该有吴金龙的指纹。季瑄若真卖这么多粉冰给他，他肯定会打开来验货，即使他自己不亲自动手，那也应该有除季瑄指纹的另外一个验货人的指纹。”
　　林晖咬着她的耳朵低声说了声：“对。”
　　就在苏筱玥的耳朵慢慢红起来的时候，林晖又在她耳边继续说道：
　　“而且我让痕检员分别做了碘熏法和茚三酮熏显法，都没有在提取指纹的包装袋上发现指纹。”
　　苏筱玥表情一愣后又一喜：“也就是说那些指纹里面并没有汗液、油脂和蛋白质？”
　　林晖点头：“对。”
　　苏筱玥终于笑了起来：
　　“想要陷害季瑄的人，难道不知道人身体皮肤覆盖的地方都会分泌汗液、油脂和蛋白质，而这些物质里的氨基酸才能和碘或者茚三酮发生反应，从而留下指纹？真的以为拿到季瑄的指纹就万事大吉了？”
　　林晖说得非常平淡：“假的真不了。”
　　苏筱玥看着他嗔怪道：“原来你一直都相信季瑄，为什么还偏要表现出……我明白了，你也是在做戏给他们看？！”
　　林晖微笑着与她对视，见她的表情从惊讶到懊恼再到歉意，抬手轻轻蹭了蹭她光洁的脸颊，低声说道：
　　“感情上的信任并不能说服于人，找到证据证明他的清白，才叫真正的信任。现在终于明白我的心了？还和我闹情绪吗？”
　　苏筱玥握住他的手，哑声说道：“对不起。”
　　林晖低头亲了她额头一下，说：“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苏筱玥“啧”地笑了起来，说道：
　　“季瑄也很想知道这个费尽心机陷害的木元到底是谁？所以才想到了顺应对方意愿的计划，表现出他已经被警方逼得不得不亡命天涯。”
　　“他说只有这样才有可能钓出木元这个人，他说这个人从他十几岁就在黑道毒网上听见其名，但当年他和路瑶费尽心机都没能查出此人身份，更别说见到其人。”
　　苏筱玥将已经出来的DNA图谱输入DNA数据库，继续说道：
　　“他原来以为这人的大本营就在国内，但他最近把从木元出现开始，他所知的一些动向前后连贯起来想了一下，他现在反倒不太确定了。所以他让我们如果在国内查找不到这个沉哥的身份信息的话，往国外查一下。”
　　她的话刚说完，电脑上就显示出：没有可匹配的DNA。
　　苏筱玥和林晖无声地对视了一眼。
　　苏筱玥先开了口，说：“你先离开，随后我就出发。”
　　林晖俯身轻轻在她额上吻了一下，说：“我先走了，你过来的时候自己小心。”
　　苏筱玥侧头回吻了他一下，“知道。”


第四百七十六章 
　　林晖先开车回了酒店，换了身衣服直接下到地下停车场，换了一辆非常普通的大众车从员工通道驶离酒店。
　　这个时候苏筱玥慢条斯理收拾好东西，关门下班，在走廊上遇到安佳慧，两人相约一起去逛街。
　　两人来到距离分局不远的一个商城，一间店子一间店子地逛过去，很快苏筱玥就接到了林晖的电话，挂断电话后她对安佳慧说道：“我先去上个卫生间，你在这儿等我一下。”
　　安佳慧随意答应：“好，你快点。”
　　苏筱玥出了饰品店，往商城卫生间的方向走去，经过电梯的时候刚巧电梯在她身边打开，上、下电梯的的人一时间都挤在她周围，她往旁边挪了又挪，很快跟着人流就进了电梯。
　　坐上大众车，林晖问她：“有人跟踪吗？”
　　“感觉没有。”
　　林晖还是说了声：“小心点。”
　　苏筱玥叹口气，“我知道，关系着季瑄的安危呢，怎么敢不小心。”
　　林晖递给她一个非常老式的只可以打电话和短信的手机，说：
　　“这种无法联网的手机，被安装窃听和跟踪程序的几率几乎为零，另外我在手机里面安装了一个跟踪芯片，这个手机只用于和季瑄联系，紧急情况下可以打给我，我知道号码。”
　　苏筱玥不悦地说道：“为什么还要安装跟踪芯片？你不相信他？”
　　林晖无奈地叹了口气，说：“这是为了保护他，他现在做的事和当年路瑶做的是一样的，有个定位芯片，万一有突发状况，便于我们第一时间找到他。”
　　苏筱玥神情一呆，刚刚被林晖指责她在季瑄的事情上不信任他，跟着自己又犯了疑心病，她有点讪讪的不好意思。
　　林晖把手机递给她，淡淡说道：“你拿去给他吧。”
　　苏筱玥接过手机，感觉重若千钧。
　　从最初极力反对的忐忑担心，到后来被季瑄说服后的配合，其实都是凭着一股热血沸腾的勇气，直到此时林晖的慎重才让她真切感觉到季瑄行走在刀锋之上的危险，她突然就不想支持这个行动了。
　　林晖似乎总能第一时间知道她的想法，他轻声说道：“开弓没有回头箭，季瑄已经走出了第一步，你除了做好他坚强的后盾配合他行动，没有第二个选择。”
　　谁让你们俩一开始就没有选择信任我呢。
　　但这话林晖没说出口，行动已经开始，说出来于事无补。
　　苏筱玥张了张嘴，她很清楚她不能反驳，从季瑄做出决定的那一刻起，她就失去了反驳的权利。
　　林晖说得很对，她没有其他选择，她只有在他身后竖立起一道坚强的后盾，才能真正保护好他。
　　车子开了约四十分钟到了一家酒店的地下停车场，林晖停车的间隙问苏筱玥：“这儿安全？”
　　“嗯，是他自己的产业。你的协查通告只限于交通要道，你是故意漏掉酒店住宿这一块的吧？”
　　林晖轻笑了一声，没说话。
　　苏筱玥也笑了，说：“即使你发出这些协查通告，他在自己的酒店也是安全的。”
　　林晖逗她：“那可不一定，酒店职员这么多，万一哪个正义感爆棚，为了广大人民群众的安全，检举揭发自己已经成了逃犯的老板，还能给自己赢得一面见义勇为奖状呢。”
　　苏筱玥对他翻了个白眼，懒得再和他废话。
　　林晖下了车，过来帮她打开车门，把人拉过来揽在怀中。
　　苏筱玥扭头挣扎了两下，被林晖抬指在脸上一弹，“开个玩笑就生气，羞不羞？”
　　苏筱玥答得理直气壮：“没生气，也不怕羞。”
　　电梯直达林晖住的那一层，听见电梯开门的声音，季瑄便无声地打开了门迎了他们进屋。
　　苏筱玥先抓了季瑄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看得季瑄都笑了起来。
　　“阿玥，名誉上我是逃亡，事实上我就是从你们分局跑到了酒店住下了，中途没与任何人打交道，怎么可能受伤。”
　　苏筱玥也被说笑了，“谁知道你这惹祸的体质，在来酒店的途中会遇到什么突发事件呢？”
　　林晖问季瑄：“这儿安全吗？”
　　“放心，这儿是我独资的酒店，没人可以左右酒店里的一切。我们住进了之前，阿文已经检查过没有监控和监听设备。”
　　林晖微微点了下头，口袋里的电话突然震动起来，打断了季瑄要说的话。
　　“喂，赵支队。”
　　“李小成的儿子成功救出来了，但是那个沉哥逃了，另外还有两个人当场被击毙。唉，一个活口都没留下来。”
　　“不是还有李小成吗？”
　　“呀，我怎么把这人忘记了。儿子给他救出来，他这下总可以老实交代了。”
　　“记得让他给沉哥画个像。”
　　林晖从电话里也听出赵鑫激动得拍了一下桌子：“这一下就有三个人画了沉哥的肖像，我不相信还会出现第三个沉哥画像。你在哪儿？”
　　“我在外面有事。”
　　“那你忙，我去审李小成去了。”
　　“等等。”
　　赵鑫听见林晖叫他，停下要挂电话的动作，问：“还有事？”
　　“我建议你再提审连东一次，重点问他为什么会选在乐迪娱乐城背面的小巷交易。”
　　赵鑫奇怪说道：“他不是交代过了吗？听人家说最近季少对在他地盘上散货的人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他就来碰碰运气。”
　　“碰运气的事，他就放心地把两百克肉放在娱乐城的储物间里？”
　　赵鑫怔了一下，“好像是不怎么符合逻辑。行，我再问问。”
　　等两人挂断电话，苏筱玥问：“你认为他能问出指示连东的那个人吗？”
　　林晖颇为无奈地摇头：
　　“可能赵支队自己都没明白重点是什么？虽然他也不相信季瑄贩毒，但那是基于卢局对季瑄的信任，他根本就没怀疑连东把交易地点选择在乐迪娱乐城附近的那条小巷有什么问题。”
　　旁边的季瑄似乎一点都不在意人家对他的陷害，而是突兀地问了一句：“你们觉得李小成画出来的沉哥，可能和之前那个画出来的是同一个人。”


第四百七十七章 
　　林晖和苏筱玥异口同声答道：“霍智宸。”
　　季瑄懒洋洋笑道：“也是，如果你们相信沉哥是阿文，那你就不可能相信我了。”
　　苏筱玥笑了一下以示赞同，林晖则冷冷说道：“我只相信证据。”
　　季瑄笑得：“证据不都是指向我这个大毒枭吗？”
　　林晖冷声道：“那是表面证据。”
　　季瑄这一次笑得特别的不正经，拉长了声音轻轻说：“哦——表面证据啊——林队！”
　　苏筱玥打断两个人你来我往的交锋：“时间紧迫，谈正事吧。”
　　林晖秒入状态，开口就问季瑄：“你下一步打算干什么？”
　　季瑄给苏筱玥倒了杯果汁饮料，故意忽略林晖，自己往沙发上一坐，说：
　　“我打算到江云市去看一下，阿文发现这段时间我在那边的好几家会所和KTV都有人在卖毒，而且道上谣传是我命令手下售卖的，还保证货源和质量。”
　　苏筱玥惊讶地抬头看林晖，却见他面色平静地接过季瑄的话：“是这样。我也正打算将这边的事交代一下后就和筱玥一起回去了。”
　　季瑄一喜：“你们也要回江云市？”
　　这一下他不骄矜了，起身去给林晖冲泡了一杯茶，放到他面前，说：
　　“上好的芽魂，够收藏级别了。林队，你请。”
　　苏筱玥被他这神速转变的态度惹笑，只有林晖泰然处之，端起茶杯放在鼻尖前嗅闻了一下，又轻轻放回茶几上，说：
　　“不管于公于私，我们都应该和你一起回江云市，否则你会很危险。我猜想木元在汉源市逼你逃走，能猜到你会逃往江云，所以先行在江云市把你贩毒的名声搅出去。”
　　季瑄和苏筱玥不约而同点头，又同时开口说道——
　　季瑄：“我这不叫逃！”
　　苏筱玥 “目的呢？”
　　苏筱玥瞪了季瑄一眼，嗔道：“没逃？那你就表演失败了！”
　　季瑄举手投降：“逃！我就是丧家之犬逃出来的。”
　　苏筱玥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林晖打断两人的玩笑，说：
　　“这也是我们这次行动的目的。查清木元一意陷害季瑄的目的，找到木元这个人，抓住这个活跃在我国的大毒枭，彻底打击掉他巨大的毒品王国，销毁毒品。”
　　一时间，房中安静下来，没人说话。
　　过了片刻，还是林晖先开了口：
　　“季瑄，我不知道你当年是如何配合路……筱玥从季柏远那儿获得情报的，但这一次不一样，你在前面，我们只能在后面，所以直面危险的是你。这是关乎生死的事，现在还来得及后悔。”
　　季瑄漫不经心地“啧”了一声，道：
　　“为什么要后悔？这么好的机会让我能逮住木元那只老狐狸，阿瑶打击捣毁他的毒品网络这么多年，都没得见他一面的机会，对不对，阿玥？这次我有机会见到他并将他绳之以法，多刺激的事！我干嘛要后悔。阿玥，你当年没完成的事情，现在我帮你去完成，可好？”
　　苏筱玥那一瞬间，心头一哽，连忙露了个欣慰的笑脸冲季瑄点头。
　　林晖深邃无波的目光在季瑄身上停留了很久，慢慢地，他伸出了手。
　　季瑄笑了一下，伸手在林晖的手掌上击打了一下，苏筱玥却拉着两人要收回去的手重新握在一起。
　　两个男人骨节粗大相握的手外面，被一双柔嫩细小的手掌包裹，形成了一种视觉上冲突而又奇异和谐的效果。
　　三人相视一笑，都在彼此的眼中看见了坚毅的决心。
　　“那我们接下来商量一下行动计划的配合，季瑄，我给你下的只是一个协查令，而非通缉令，并且仅限于汉源市，所以你回江云后照常生活工作，这样有利于你和筱玥联系交谈，然后你就按照对方的意思开始贩毒，毒品我会向局里打申请，把市局缉毒大队收缴来的毒品借调一些出来给你……”
　　“我知道，我从此时此刻起就是一个毒贩子，一边贩毒一边派人四处寻找粉冰货源的样子，做给那个木元看。”
　　苏筱玥皱眉：“然后呢？”
　　季瑄笑道：“然后就等着鱼儿上钩啊。”
　　林晖点头：“接触木元这件事不能表现得太急，否则适得其反。”
　　“知道了，林大队长。”
　　“那你们什么时候回江云？”
　　“等我们把这边的事情安排交接完毕后就回，最多三天。”
　　“那我今晚就回江云。”
　　“你一个人？”
　　“阿玥，别担心，我只带阿文一个人，其他人由他去安排见面。我很安全。”
　　“此次行动已经被上面秘密定名为钓鱼行动。”
　　“那我就钓出最大的那条鲨鱼！”
　　…………
　　送走季瑄，两人坐上车，林晖说道：“季瑄已经离开了，季家那房子就对你没什么意义了，这几天就和我一起住酒店。”
　　苏筱玥心思还在季瑄身上，没太在意地点了点头，直到车子停下来时她才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那晚和林晖春宵一度的酒店地下停车场，脸上不易觉察地潮红起来。
　　自从那天晚上过后，林晖就回了江云，再在汉源市见面时，她和林晖两个人都被突如其来的乐迪娱乐城案件忙得自顾不暇，两人连见面牵个手的时间都没有，更别说亲亲热热说几句情话、偷偷摸摸打个啵，一起重温滚床单事件，那是想都不要想。
　　却没料到，在案件越来越凶险的情况下，两人反倒意外得了一晚上清闲独处的时间。
　　已经被解开了封印，食髓知味的林晖怎可能不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
　　苏筱玥察觉到林晖的心思后，心里就像有无数头小鹿乱撞，不知不觉间，连耳根脖颈都红了起来。
　　进了电梯，林晖看了一眼站在一边，低头极力装作若无其事的女人，不禁弯唇一笑，长臂一捞，就把人揽进怀里，低头先吻住了她细腻白嫩的后颈。
　　温柔气息喷洒在脖颈处，像是有无数细细密密轻软的羽毛拂过，苏筱玥整个身子都轻轻颤栗起来，手不由自主的收紧。


第四百七十八章 
　　林晖感觉到她攥紧自己的手因为过于用力，指甲刺进了自己的皮肤，那点轻微的刺痛却恰好像一剂催化剂，让他原本还可以克制的热情一下子在体内乱窜起来，灼烧得他心里一热，嘴上的力度就没控制好，不轻不重地在她后颈上咬了一下。
　　“嘶——”她连轻轻呼痛的声音都带了点别样的喘息，勾引得林晖把人一下子翻了过来，低头狠狠吻住她殷红的嘴唇。
　　电梯门打开的时候，女人已经被亲吻得手脚无力，整个人全靠在林晖怀里，由着他半搂半抱地往房间里走。
　　一进门，林晖把人直接放在了宽大的床上，急不可耐地亲了下去。
　　…………
　　苏筱玥是被铃声扰醒的，神志还没回笼，她就感觉到有只胳膊搭在自己的腰间，那手臂抬起去拿电话，她一下子就察觉自己身上还什么都没穿！
　　她不自禁伸手拉过被子裹紧自己。
　　林晖一边拿起电话接起，一边看女人欲盖弥彰地裹被子把自己遮严实，那声“喂”不禁就带上了笑声。
　　赵鑫在电话里狐疑道：“这一大早的，你心情这么好？”
　　林晖空出来的手在被子里面轻轻抚摸女人光洁的肌肤，眼见她淹没在被子下白净的脸上又泛起了潮红，他心情实在好得不能再好了。
　　“什么事？”
　　“李小成交代了让他往乐迪夜店啤酒桶里加摇头丸的人就是那个什么沉哥，我按照你给的提示，让李小成给那个沉哥做了个画像，你猜猜会是谁？”
　　林晖感觉到手下娇嫩的肌肤又被自己搓揉出温度来了，不禁跟着心猿意马，嘴里说出去的话却非常冷静：“查明身份了？”
　　赵鑫一噎，发现自己的问题有误导的作用，又说：“没查明身份，但你猜……”
　　“不用猜，根据李小成口述做出来的画像，应该和霍智宸当时口述画出来的那个沉哥是一个人。”
　　电话那头陷入沉默，林晖看了一眼手机屏幕确定通话还在继续，只得试探地叫了声：“赵支队？”
　　赵鑫在那边深吸了一口气，说：“你太讨厌了，你赶紧把这案子破了，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免得天天在这刺激我！”
　　林晖皱眉道：“这不难想到吧，赵支队，当初从海星号抓捕到马光学开始，就是一个又一个设计好的局等着我们，你还当真一头钻了进去？”
　　赵鑫难得怒了一次：“滚。”
　　林晖也难得心情大好，语气波澜不惊：“别急，最迟三天，我们都要回江云了。”
　　“等等，你什么意思?”赵鑫发现人家真要滚了之后又不干了：
　　“林队，你怎么可以真的抛下我们坚强的革命友谊，离开我们呢？我们刚开出的友谊之花岂不是就要迅速枯萎？我和老钱还指望你带着我们向着光明的生活奋勇前进，你就……”
　　林晖果断地拦住了赵鑫对未来生活地向往，“江云市近段时间突然涌入了大量的毒品，赵支队，我得回去了。”
　　“那苏法医和谢枫……”
　　“他们都要和我一起回去。”
　　赵鑫一下就炸了：“林队，不带你这样的啊，你走了还要绕上我们一个优秀的同事，还有那个谢枫和小安，能不能都留下来帮我一段时间。”
　　林晖毫不留情地敲醒他：“苏筱玥本来就是我们市局法医，我们四个会一起离开。”
　　赵鑫被加重语气的“我们四个”气得急了起来：“那苏筱玥最开始还是我们分局的法医呢，她一毕业就在我们分局上班！”
　　林晖一语双关：“你错了，赵支队，路瑶已经不在了，她是苏筱玥，她一直就是我们江云市公安局的一名法医。”
　　赵鑫当然没明白林晖语言中的深意，懊悔道：
　　“得、得、得，不用你来提醒我，我们已经宣布了路瑶死亡的消息，就等于注销了她路瑶的身份，我知道她现在是苏筱玥。行吧，你临走之前总要给我把事情交代一下吧。”
　　“那是自然，所以要过两天才离开。”
　　“那你现在就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你为什么一听我说沉哥的画像，就知道李小成和霍智宸口述的画像是一样的？”
　　林晖低头看了一眼怀里抬眼看他的苏筱玥，把那句“你当真没想到”的话硬生生拐了个弯：
　　“如果沉哥是一个人，而不是一个团队的称呼的话，那么依照马光学和霍智宸口述画出来两个截然不同的人，必定有一个是假的。而马光学、霍智宸和李小成三个人中霍智宸、李小成在攻心之下，几乎没有再撒谎的必要，而马光学就不同了，实际上马光学口中的人，就是季瑄的得力助手文树。”
　　林晖说完干脆把手机开了免提放在一边，他低头吻了吻苏筱玥的额头后，慢慢往下移动，最后啄住了她的唇开始吸吮起来。
　　苏筱玥一把推开他，用手掌挡在自己嘴边，用口型说：“我没漱口。”
　　林晖笑道：“我也没漱。”
　　说完不由分说地拉开她的手，吻了上去。
　　电话那一头的赵鑫一点都不知道这边的缠绵，继续问道：
　　“你这话有问题，如果马光学是专门撒谎来陷害季瑄的人，那么他在游艇上宁愿牺牲那四个手下，也要为自己博得一线逃跑机会的行为就解释不通了。”
　　林晖的手在苏筱玥的腰腹间早就开始不老实了，这时候听见赵鑫的话，就耳语道：“他真的不明白吗？”
　　气喘吁吁的苏筱玥抓住他的手摇头，示意他赶紧回答人家。
　　林晖叹了口气，“好吧，我来告诉你，马光学的抵抗不是假的，但我猜想当初上面的人吩咐他的时候肯定说过，万一被捕那么你就怎么样怎么样，懂了吗？”
　　赵鑫迟疑道：“你的意思，他老板告诉他万一被抓就陷害季瑄？”
　　赵鑫似乎感觉到了林晖要挂电话的不耐，立即又说道：
　　“喂，等等！还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你昨天让我重新提审连东，重点问他为什么要选在乐迪娱乐城附近交易。”


第四百七十九章 
　　说到这儿，赵鑫依然很茫然，“连东咬死了还是之前说的话，就是听人说季瑄的堂子里已经允许人卖货了，而且因为之前季瑄的名声太好，所以在他名下的场子里卖东西生意更好，他就去凑了个热闹。”
　　林晖没有多说，只“嗯”了一声就挂断了电话，这结果他一早就预料到了，不过现在有无连东的口供都无所谓了。
　　他放下电话，一回头发现苏筱玥已经趁刚才他打电话的工夫进卫生间洗漱去了。
　　林晖遗憾地发现晨间运动是没希望了，只得躺床上听着卫生间的水声把昨晚的夜间运动在脑中重温了一遍，聊以安慰一下自己蠢蠢欲动的身体。
　　两人在回分局的路上，苏筱玥问：“你什么时候发现，所有的一切都是冲季瑄来的？”
　　“从他们带丁家壮去乐迪娱乐城见连东，当我知道乐迪娱乐城是季瑄的时候，我就有所怀疑了。再回过去梳理海星号行动，或许马光学的被捕是在那个木元的意料之中。”
　　“但马光学自己不知道。”
　　“对，这样他的负隅顽抗是真实的，才不会引起我们的怀疑。还有霍智宸，霍智宸这样一个重量级的人物被捕，绝对让我们不会怀疑其他。”
　　说到这儿，林晖带了点疑惑问道：“木元设计好这么大一个局，不惜牺牲掉江云市为他销货最多的霍智宸，目的只是为了陷害季瑄？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做法，一点都不像狡猾的木元能赶出来的。”
　　苏筱玥在旁边顺口说道：“万一他是想自己干呢？”
　　“什么？”
　　林晖突然加重语气问出这两个字把苏筱玥吓了一跳，她赶紧摆手，“我顺口说的，你被当真。”
　　林晖却伸手捏了她一下，说：“筱玥，你还真是我的智囊，顺口一说就能为我解惑。”
　　苏筱玥拍着胸口装惊吓：“我误听成了酒囊饭袋，还好不是。”
　　林晖宠溺地又拍了她一下，说：“木元或许真如你所的那样，要自己干。”
　　“干什么？”
　　“江云市的毒品市场，他要自己干，所以他设计陷害季瑄的同时，也将霍智宸送到了我们手里。”
　　“所以我们得赶紧回去？”苏筱玥轻轻吁出一口气，道：“好一个连环计，一环扣一环，无缝连接得太巧妙了。”
　　“再完美的计策都是有破绽的，只看你能不能发现这破绽。”
　　苏筱玥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疲累地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
　　林晖左手掌方向盘，右手越过中控台轻轻蹭了一下她脸颊，说：“你这身体太差了，就该多做做运动。”
　　苏筱玥把他的手从自己的脸上拿了下来，握着，闭着眼睛“嗯”了一下。
　　林晖见她没反应过来的自己的话中意思，一脸坏笑起来。
　　两人刚走进分局，赵鑫就听见声音迎了出来，林晖问道：“还是查不到沉哥的身份信息？”
　　这一打岔就把赵鑫想揪住他们回去的问题给岔忘了，顺着林晖的问题点了头：“没有。”
　　一边的苏筱玥开了口，“去问一下谢枫，我昨天走的时候提醒他照着沉哥画像，往国外的身份信息库去比对一下。”
　　三人一起往技侦的办公室里走，推门进去一看，技侦几个刚到的同事，都已经热火朝天地闲聊某明星吸毒被抓的八卦，这么吵闹的环境，一点都不影响可怜兮兮蜷缩在一边沙发上睡觉的谢枫。
　　谢枫虽然只有十八岁，但身量却已经很高了，沙发根本容不下他长胳膊长腿的，他只好盖了件外套在身上，委屈巴巴地侧身蜷起身子睡下。
　　这鲜明的对比和一早得知他们四人要离开的消息，都双重刺激着赵鑫的神经，他第一次用非常严厉的目光挨个把技侦那几个人看过去，要不是顾及吵醒谢枫，他一定会发出人生中的第一次面对同事时的咆哮。
　　他恨恨地用手指一一从那些人面上点过，点得人人脖子一缩，一股从来没有的寒意从脊柱爬了上来，全都躲闪着溜出了办公室。
　　林晖拍醒谢枫的手，快得赵鑫都没来得及拦，谢枫一巴掌挥开他的手，连眼睛都没睁一下，吐出一个字：“滚！”
　　苏筱玥把手中提的早餐袋凑到谢枫鼻尖晃了晃，柔声叫道：“小枫，起来吃奥尔良鸡翅了。”
　　刚才还气冲冲的少年，长长睫毛急剧扇动起来，仿佛正和睡意做着拉锯搏斗。
　　苏筱玥把装着奥尔良烤翅的盒子打开，香味一下子在房间里弥漫开来。
　　少年终于睁开眼睛，睡眼迷离地睃了一眼面前齐刷刷站着的三个人，抬臂遮住耀眼的白炽灯光线，瓮声说道：“苏姐，鸡翅都凉了。”
　　苏筱玥拿下他挡在眼睛上的手，小声哄道：“凉了我给你用微波炉热一热，保管你洗漱好了，热腾腾的鸡翅就送到你手边。小枫，我昨天给你提醒你对比画像的事，你找到点东西没有？”
　　谢枫揉着头发还没从惺忪的睡意中完全清醒，非常随意地“嗯”了一下算是回答。
　　赵鑫一下子就两眼放光，跨前一步就要去揪谢枫，被苏筱玥眼疾手快地一侧身挡开了，背着赵鑫悄悄翻了个白眼。
　　开什么玩笑，这傲娇少年的起床气在市局是出了名的，也就是看在苏筱玥这个大姐姐的薄面上没有一巴掌把三个人拍出门外，赵鑫再一搅和，今天都别想从他嘴里得到答案了。
　　林晖轻轻踢了谢枫一脚，没等少年发作，说：
　　“两天后我们就回江云了，回去后先放你两天假，想早点走就赶紧起来把要查的东西查完，把要破的案子破了，我们才能走。”
　　少年这一下彻底清醒了，用手搓了一把脸，哑着声音嘀咕：“头儿又骗我，说好带我去海星号玩的事还没兑现，这都要回去了，又拿放假说事，难道你不知道欺骗小孩儿是件非常不道德的事！”
　　林晖冷哼道：“可以啊，你一个人去海星号玩儿够了再回去，家里有情况，我们几个就先回去了。”


第四百八十章 
　　谢枫彻底清醒过来，不满地噘了噘嘴，没再反驳林晖，屈膝撑着头说道：
　　“苏姐姐昨天光提醒我去国外的身份信息库去找沉哥，虽然手续麻烦了一些，不过这边上面的人办事还是很靠谱的，很快就给我申请到了访问的权限。”
　　赵鑫着急问道：“有结果了？”
　　谢枫没理他，但从他脸上露出的那点嘲讽的笑意，林晖就知道有答案了。
　　谢枫飞快站起来往桌上的电脑走去，苏筱玥顺手拿起他刚才搭在身上的外套给他披上，他回头冲她一笑，说了声“谢谢筱玥姐。”
　　谢枫飞快进入一个文件夹，输入了一个密码点开，然后边打开边说：“知道为什么这个沉哥你们一直查不到他的身份吗？”
　　“外国人？”
　　“对，他是个外籍亚裔，中文名叫沉文昊，宝宝好奇问一声，百家姓里面真的有姓沉的吗？”
　　林晖顺口答道：“有啊，这个字在姓中实际上不读沉，而是读沈。”
　　谢枫愕然：“也就是说这个让我们费尽心机、掘地三尺满世界去找的沉哥，实际上是一帮没文化的土包子以讹传讹才传出名了的？”
　　所有人面对傲娇少年时，都自觉地把那句“土包子们不以讹传讹他也很出名”的话默默咽了回去，动作一致地点头。
　　谢枫这才放过了这个问题，继续刚才的话题：
　　“沉文昊，37岁，出生在泰国，他出现在国外的时间，与JS.ten公司成立的时间一致，随后一直跟着这个漂亮的女老板和这家游戏公司发展壮大。”
　　在林晖和苏筱玥悄然对视的目光中，谢枫继续说道：
　　“我顺着沉文昊这条线索继续查下去，查到他就职于国外的一家网络游戏公司，就是我刚才提到的JS.ten公司，我查了一下，这家网络游戏公司开发的游戏只有两款，但是都相当的火爆，我注册了其中一个游戏进去看了看，发现游戏系统给出的奖品非常丰厚，至于游戏好不好玩，本宝宝还没有时间去钻研。”
　　赵鑫愣愣问道：“完了？”
　　谢枫连眼风都不曾分给他一点，继续说道：“沉文昊就在这家游戏公司里任职总经理助理，而他的直接上司就是她。”
　　说完，谢枫点开了另外一个文件夹，将电脑推到林晖和苏筱玥面前。
　　赵鑫探头一看，失声叫了出来：“路瑶？！”
　　谢枫非常得意地看着林晖和苏筱玥两人眼中过于震惊的神情，冲他们笑了起来，嘴里却对赵鑫说：
　　“路瑶是谁？NO、NO、NO，她也是个外籍华人，从小就生活在M国，英文名咱们就略过不提，中文名，林队你猜叫什么？”
　　林晖眼中厉色突显，直直地看向谢枫几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天才少年不仅智商高，连情商也出奇地高，反应堪称神速地把话拐了个弯说了下去：“很遗憾，我还没查到。”
　　赵鑫没注意到林晖和苏筱玥紧绷的身体同时轻微的松泛下来，像是提起的一口气突然吐了出来，两人的表情都有瞬间的空白，但那只是眨眼就过去了的事情，除了谢枫，没人看见。
　　赵鑫甚至没注意到谢枫转的话太过突兀，上一句还让林晖猜名字，下一句就说自己没查到。
　　林晖非常自然地接过话题：“这家JS.ten游戏公司你还查到些什么？”
　　谢枫挠了一把头，苦恼地说：“暂时还没发现什么，但总感觉游戏里面有猫腻，只有回去之后邀上几个朋友玩一玩才知道。”
　　苏筱玥揉了一把谢枫睡成乱鸡窝的头，催了他一句“赶紧去洗漱”，起身就给他热早餐去了，
　　她听见身后赵鑫“唉、唉”的叫住谢枫，问：“那个女人到底是谁？”
　　谢枫说道：“我不是给你说过了吗？就是这家JS.ten网络游戏公司的老总啊！英文名Jusana。”
　　“可是……她……和路瑶长得好像啊。”
　　苏筱玥转过头，冷冷问道：“她和我哪点像了？眼睛鼻子嘴巴，哪儿哪儿都不像，你这什么眼神？”
　　赵鑫张口结舌，好半天才说道：
　　“她和你以前没发生车祸时的模样好像，如果不是你就在我面前，我就以为她就是身为路瑶时候的你了……哎呦，这话越说越混乱了。”
　　洗漱完后的谢枫那疑惑的目光在苏筱玥的脸上转了转，但非常乖巧的什么也没说，坐下来安静地吃自己的早餐。
　　林晖接了话说：“像是一回事，是不是是另外一回事，虽然外貌像了，但人却实实在在的不是，这个问题到此为止，就不要再纠缠了。小枫把你查到的关于沉文昊和这家网络公司的资料全都打印一份给赵支队，方便他们以后继续调查。”
　　赵鑫一听这话就有点心慌：“你这什么意思？方便我们以后继续调查？那你们呢？你们真就这样甩手走了？”
　　林晖没什么诚意地安慰他：“我们回去调查的也是与粉冰相关的毒品案子，以后我们肯定还有机会经常一起合作。”
　　安佳慧这时也进来了，听见这话喜出望外问道：“我们要回去了？”
　　谢枫啃着鸡翅喝了一口热可可牛奶，拖长了声音说道：“你回去又可以和你的周哥哥卿卿我我了。”
　　苏筱玥正要沿着这话题打听一下八卦，只听身边林晖冷冷吐出四个字：“鸡飞狗跳。”
　　在苏筱玥挑起眉头的时候，谢枫笑得喷出一口可可牛奶，“噗呲”直飞正探身上来准备偷吃的安佳慧满脸都是。
　　安佳慧瞬间像被点了穴，维持着那个偷拿薯条的姿势一动不动，脸上褐色的牛奶“滴滴答答”顺着下巴砸落在桌面上。
　　谢枫无所谓地一笑：“呦，安佳慧你这是有多喜欢我？上赶着把你这张驴脸送到我面前来给我喷。”
　　安佳慧眼珠一转，看见了还亮着屏的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资料，迅速在心中权衡了一下利弊，设想了一下自己若是把这傲娇少年胖揍一顿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后，她立即抬手“唰唰唰”抽出纸巾，若无其事地抹掉满脸的牛奶，淡定地继续伸出爪子，把整盒还没吃的薯条扒拉到自己面前吃了起来。


第四百八十一章 
　　谢枫一手抓着个汉堡一手握鼠标，快速地在电脑上点击，很快打印机就传来工作的声音，他扔了鼠标，说：“赵支队，我查到的所有东西都在这些打印资料里面了。”
　　林晖淡淡说道：“如果没什么其他事的话，我们可以提前明天就回江云。”
　　赵鑫几乎是下意识地问：“这么快？”
　　林晖摇头：“我们那边究竟是个什么情况，我需要尽快回去摸清楚，越快越好。赵支队，你看一下，还有什么工作需要我交接的，今天之内全部交接完。”
　　赵鑫张了张嘴，吴金龙案在林晖他们的追查下确定凶手了，就是在木元的指示下，他的手下沉哥找人做的，问题是怎么抓住沉哥和木元？
　　那不是一个简单的抓捕行动，那可是拥有重型武器的毒枭！
　　当年路瑶在季瑄的配合下，潜到季柏远身边那么久，都没见到与季柏远供货的木元。
　　更何况现在季柏远已经死得透透彻彻的了，复制当年路瑶的卧底行动毫无意义，他们现在急需一个能和木元直接有联系的人，才能顺藤摸瓜。
　　赵鑫忘记了，沉文昊就是那个与木元关系密切的人。但若他记得也无济于事，他连沉文昊的面都见不着，更不要说妄想抓住沉文昊探知木元的消息。
　　赵鑫想的问题也是林晖此时正想的事，不过他可没忘记沉文昊这个关键人物，他在想，季瑄最先搭上的肯定是沉文昊这个人。
　　林晖站起来往外走，对赵鑫说道：“走吧，去交接一下工作。”
　　赵鑫抓起刚打印完的资料，看了看谢枫和苏筱玥，说：“今晚我给你们践行。”
　　苏筱玥笑着向他挥挥手，安佳慧惊喜道：“我要吃海鲜。”
　　赵鑫笑道：“在汉源市来吃海鲜是最便宜的。”
　　安佳慧强调：“可我就喜欢吃新鲜的海鲜。”
　　“没问题，绝对新鲜美味，请你吃个够。”
　　等赵鑫离开了，谢枫嗤笑了一声：“出息。”
　　安佳慧憋屈地冲谢枫的背影做了个鬼脸，用口型说：“就比你出息！”
　　苏筱玥对他们两个人说：“我去法医室说一声，把手里的事交代一下再过来。”
　　黄法医见苏筱玥前来告辞很是震惊，他一直以为这个空降的美女法医是来与自己竞争法医室老大位置的，原来只是一场他个人单方面的臆想，美女法医如她当初说的那样，呆不了多久。
　　这让黄法医觉得，自己从一开始就枉做了小人。
　　此时后悔已无用，苏筱玥看了黄法医那一言难尽的表情没太在意，一个不同城市的同行对于她来说，真的只是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他对她的态度好与歹，真的不重要。
　　苏筱玥将手头的工作交代了一下，只将自己在雨城分局那个临时工作牌拿走了，其他东西没动分毫，走得像她来时一样利落。
　　再次与林晖等人汇合，他们一起往停车场走。
　　刚走出办公大楼就见一个穿着警服的同事牵了一条大黑背等在门口，一见林晖，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黑背突然就兴奋起来，朝林晖呜咽着扑过来，被牵引绳限制了动作，它竟然朝林晖人立了起来。
　　苏筱玥和安佳慧异口同声：“是吴金龙那条黑背！”
　　训犬员牵了狗迎上他们，无可奈何地说道：
　　“林队，你也知道，这狗从交到我们警犬队来就不吃不喝，每天都是等你来了后才肯进食，本来我以为适应几天就可以了。可是听说你马上要离开了，万一它在我们这儿适应不过来，又没有它信任的人安抚它的话，我怕它会绝食死掉，所以带它来问一下你的意见。”
　　林晖伸手接过牵引绳，黑背立即兴奋地在他脚边挨挨擦擦，训犬员递过一碗狗粮，林晖接过来放在黑背面前，然后摸了摸它的头，说：“吃吧。”
　　黑背用脑袋又蹭了蹭他，这才低头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训犬员叹息道：“你看看，每次都非要等到你了才肯吃东西。”
　　苏筱玥先忍不住问道：“林晖，你走了，它怎么办？”
　　林晖略一思索，说：“你明天帮我把它空运到江云市公安局，等会儿我把地址给你。”
　　训犬员长舒一口气，笑道：“好，没问题。这狗以前可能训练过，非常适合当缉毒犬，可惜了，它太认主了，否则宁愿绝食而亡。”
　　等黑背吃完狗粮，林晖又从车上拿了瓶水倒进碗里看着黑背一口气喝完，这才将牵引绳递给训犬员，说：“再帮忙照顾一晚，谢谢！”
　　“没事。”
　　林晖蹲下来看着黑背，又摸了摸它的头，说：“你再在这儿呆一晚上，明天和我一起回江云。”
　　黑背端坐在他面前，目光清澈而又专注地看着他，随着他说出的话，立耳跟着转动，似乎在思考他的话。
　　林晖安抚好黑背后，这才和几个人往停车场走去，没走出多远，就听见身后一声呼叫：“站住！”
　　众人回头一看，挣脱了训犬员的黑背，拖着牵引绳就向林晖奔跑过来，林晖等它跑到面前后弯腰把牵引绳捡起来捏在手上。
　　训犬员跑过来伸手来接牵引绳，解释道：“它应该是误会你是来和它道别的，所以拼死也要跟着你。”
　　林晖想了一下，说：“反正我们出去吃饭，带上它一起吧。”
　　“好。”
　　车上因为有黑背的加入而热闹了很多，安佳慧一边提防着黑背探头过来嗅闻，一边紧张地开着车。
　　苏筱玥说道：“它要和我们一起回江云，要不我们给它起个名字吧。”
　　这个提议得到了安佳慧和谢枫的热烈响应，林晖也点头赞同。
　　在否定了安佳慧和谢枫无数个与“小花”类似的名字后，林晖说：“要不就叫它小黑。”
　　众人还没来得及发出鄙视的反对声，黑背就“汪”的一声叫了出来，并且摇头甩尾地去蹭林晖，一副深表赞同的模样。
　　所有反对，无效！
　　晚饭的地址，赵鑫果然选定了一个海鲜自助大排档，同去的当然还有其他同事，大家热热闹闹地在外面空地上围坐了几座，架起烧烤炉就开始烤海鲜、时蔬。


第四百八十二章 
　　小黑也被牵到了桌边，大模大样地坐在林晖脚边等着投喂。
　　苏筱玥的注意力都不在吃上，全都给了小黑，这让小黑在林晖面前的待遇都降低了几个等级。
　　此时苏筱玥正拿着一串烤好的没加任何调料的牛肉伸到小黑面前诱惑它：“小黑，吃不吃，想吃就和我握个手。”
　　小黑和谢枫有点志同道合的意思，傲娇的把狗头一扭，闭紧嘴巴一副不屑的模样。
　　苏筱玥把牛肉串拿起来咬一口，“啧啧”有声地称赞：“好香啊，真好吃。”
　　小黑淡漠地看了她一眼，不为所动。
　　苏筱玥气馁地把肉串塞到林晖手里，示意他喂给小黑。
　　林晖把肉串递到小黑面前，问：“要吃吗？”
　　小黑把脸偏向一边，非常明确地表示：不吃。
　　苏筱玥心情大好，“看来它不是不吃我喂的东西，而是不吃牛肉啊。”
　　林晖笑了一下，重新拿起一串牛肉递到小黑面前，小黑一张嘴就吃了下去，砸吧两下就吞掉，又看了一下桌子上的牛肉，眼中露出急切讨好的目光。
　　苏筱玥：“……”
　　在林晖压抑地窃笑声中，苏筱玥的脸都绿了，咬牙切齿道：“小黑你给我记住，我一辈子不会给你喂东西吃了！”
　　小黑偏头瞅她一眼，把端坐的身子往林晖这边挪了挪，意思明确的表示：我不是表态了不吃你喂的东西吗！
　　苏筱玥终于将自己的注意力从大黑背身上转移到桌子上的菜品，还气鼓鼓地吃掉了林晖投喂的东西，威胁般的冲小黑“哼”。
　　这让林晖心情大好，立即将小黑的待遇等级提了上来。
　　安佳慧端了好大几盘炒好的麻辣爬爬虾、香辣蟹、蒜香黄花鱼，就着加了枸杞、大枣、冰糖熬热了的扎啤开始大快朵颐，看得谢枫连连冷嗤道：
　　“好歹也是个还没出嫁的姑娘家，装也要把吃相装斯文一点嘛！你看你，吃得像是在告诉别人，咱老板克扣了你的口粮一样，几百年没吃过海鲜。”
　　安佳慧嫌戴着手套妨碍她剥爬爬虾的速度，干脆脱了手套，用手抓着剥，两手十指上全是红亮油光，正将一个剥好的虾又丢回碗里，在鲜香美味的油里滚了几下，这才挟起来放进嘴里，陶醉地闭上眼睛细嚼慢咽，直到最后一口虾肉咽了下去，她才说：
　　“我吃没吃过海鲜，不用和你哔哔，不过我对海鲜的执着就像你对汉堡包、炸鸡的偏爱一样，咱俩大哥别说二哥，不过好歹我还执着的是咱中国人的东西，你喜欢的可是被称作洋垃圾食品的西方快餐！”
　　谢枫哼笑一声，说：
　　“我喜欢吃汉堡包，是因为便于工作，中餐吃起来很麻烦，而且一般都会汤汤水水的，一个不小心就会溅落在键盘上影响使用，你当真以为我喜欢吃那些两片面包加一块炸鸡肉的东西？嘁，懒得和你这种人解释，说了你也不会懂！”
　　说完，谢枫将刚剥好的一只白灼虾蘸了点酱油喂进嘴里，慢慢嚼着，瘪瘪嘴，说：
　　“这虾是很新鲜，可惜酱油品质不好，破坏了虾的鲜味。”
　　苏筱玥刚才的注意力全都在大黑背身上，没听见两人前面的嘴上交锋，挟了一筷子火爆鱿鱼放进嘴里慢慢吃着，看见本来吃得热火朝天的安佳慧脸色慢慢就变了，就关心问道：
　　“佳慧，怎么了？”
　　安佳慧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说话都带了点哭音，问：
　　“筱玥姐，所以说为什么谢枫能是天才，我就是个蠢材，是不是从这些小细节上都能看得出来？你看他吃饭都还要顾及他工作方便、电脑键盘什么的，我就像个傻瓜一样，什么都不想，成天穷开心。”
　　苏筱玥刚才被林晖拉着说了会儿悄悄话，那耳朵根子还有点泛红，根本就没听见谢枫刚才一番高论，但看一眼谢枫一脸的坏笑，再结合安佳慧的表情和刚才说的话也猜出个大概。
　　她递了张纸巾给安佳慧，示意安佳慧把手擦干净，嘴里不紧不慢说道：
　　“别听小枫瞎说，他那天吃汉堡的时候，把汉堡里的沙拉酱滴在电脑键盘上了，他想拿纸去擦，结果又打翻了可乐，可乐洒在键盘上烧坏了里面的主板，他抢救都没来得及，气得把手里的汉堡可乐全都扔垃圾桶里，发誓要戒掉这上了瘾的洋快餐。”
　　安佳慧转悲为喜，瞪大眼睛问：“真的？”
　　苏筱玥点头，“嗯，不信你问他自己。”
　　谢枫正盯着烧烤架上的一条烤鱼，寻思着要不要再加点孜然，头也没抬地对安佳慧说：
　　“是又怎样？就我这样，我还缺女孩追我吗？你拿什么和我比？所以说你还是要矜持点吃东西，别将自己的形象整得像个莽汉。”
　　对于安佳慧来说，只要自己的智商没有拉低刑侦队的平均水平，其他问题都不在她考虑的范围之内，立即对着谢枫怼了回去。
　　“姐姐我虽然比你大几个月，但至少目前青春靓丽，姐我不靠矜持卖像。”
　　林晖知道苏筱玥不喜欢所有带壳的食物，她不是不喜欢吃，而是懒得剥壳，若有人剥好后喂给她，她还是很乐意吃的，就像她吃鱼，一定会吃没有刺的鱼肉，娇气得很。
　　可就是这个身娇体弱的女人是自己的心头好啊，有什么办法？她不剥，他就剥给她吃吧。
　　林晖把一个刚剥出来的蟹黄蘸了点醋，放进苏筱玥碗里，平淡地开了口：
　　“你是不靠矜持卖像，若你再在上班时间里拒绝不了周卫威，扔下我让你做的事去给周卫威帮忙，你就别想要我在你的实习报告上签字了。”
　　安佳慧手里捏着一只爬爬虾石化在凳子上动弹不得，连抬眼偷看一眼高冷肃厉的林晖都不敢了。
　　谢枫满脸春风，微笑地从她手里扯过那只爬爬虾，戴着手套的手指也还像是在敲击键盘一样那般灵活快速，三两下就剥好了那只虾，扔进嘴里，笑道：
　　“还是这一只特别美味。”


第四百八十三章 
　　刚出去招呼另外几桌同事吃好喝好，又被同事们灌了几杯扎啤的赵鑫，一回到座位上就感觉到了诡异的气氛，他不解地问：
　　“你们这是干嘛呢？有人欢笑有人惆怅，我旁边还坐了个高深莫测的林队，怪瘆人。来、来，小安，你这么年轻都已经能独挡一面了，比我那几个年轻一点的手下不知好哪儿去了。来，赵哥敬你一杯，谢你这段时间的帮忙……”
　　这与林晖刚说出去的话背道而驰的主题话语，立即让安静的气氛中漫上一丝诡异。
　　但安佳慧急需这些话带来的养分，毫无顾忌的被这些话激得活了过来，带了点炫耀地冲谢枫哼了一声，豪爽地拿起酒杯与赵鑫碰了一下，一大口喝了下去，就听见赵鑫说完了最后一句话：
　　“没有你这段时间帮忙跑腿，我不知道要着急上火多少次了，我那些手下连跑……”
　　“噗……”
　　一口鲜血和着刚喝下的啤酒喷了出来打断了赵鑫没说完的话，安佳慧摇摇晃晃地倒在了座位上，再也爬不起来了。
　　“哈哈……哈哈……”
　　谢枫笑得那个欢畅，让在场所有人都不忍直视。
　　苏筱玥默默地为安佳慧掬上一捧同情的目光。
　　林晖视若无睹，专心为苏筱玥剥虾，还得时时注意脚边的小黑看过来的期盼眼神，适时地递上一串牛肉。
　　赵鑫忐忑问道：“我说错了什么吗？”
　　谢枫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一边擦眼泪一边回答道：
　　“没有，你只不过实话实说而已。”
　　谢枫的话提醒了赵鑫，他又满上一大杯酒伸到谢枫面前，说：
　　“还有小枫你，这次真是谢谢你了，若没有你，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查出沉哥的身份，还有之前吴金龙谋杀案，和李小成儿子被绑架案，若没有你，我现在还在焦头烂额的抓瞎呢。这一杯酒敬你，赵哥我干了，你随意。”
　　谢枫笑容里的谦虚特别的假：“哪里、哪里，都是你们反应迅速的结果。”
　　赵鑫一口干完杯中酒，苏筱玥劝道：“赵支队，别喝那么急，没人找你拼酒，吃点东西再喝。”
　　赵鑫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问谢枫：
　　“小枫，你看你在IT方面这么能干，你能不能多留几天，教教我们分局那两个信息科的技术员，让他们能有你一半的本事也好，我会向局里打报告给你报酬。”
　　瘫在座位上的安佳慧一听报酬二字终于动了起来。
　　谢枫好笑地瞄了她一眼，才对赵鑫说：
　　“赵支队，我们市局那几个网侦同事到现在也就我一半的本事，这本事不是多学就一定能懂啊，还需要天赋的。”
　　这大言不惭的话，把刚刚活泛一点的安佳慧听得又一口老血喷了出来，彻底装死不能动弹了。
　　其实赵鑫也知道像谢枫这种人才真的是可遇而不可求，就是心不甘，所以才会试探一下，可是林晖手下已经那么多干将了，那个苏筱玥本来还是他们分居的人，七弯八拐地也离开了他们分局，看来他们分局从上到下都有问题，根本留不下人才啊。
　　林晖哪儿知道这么一会儿工夫，赵鑫已经把他和自己对比了个透彻，他正剔着一条海鱼的刺，把鱼肉细心地挟给苏筱玥。
　　这个动作让赵鑫如醍醐灌顶——态度！
　　你看人家林大队长为了留住人才，都亲自为手下剔鱼刺、剥虾壳了，别看他平时一副高冷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实际上就是一个嘘寒问暖的暖男——
　　这不正是一个领导该有的胸襟和手段吗？！
　　给手下每一个人都要送去春风般的温暖和无微不至地关怀，让每一个分配到自己队里的人都要感觉到宾至如归，那我们分局还怕没有留住人才的一天吗？
　　留住了人才还怕破不了案吗？
　　破案率高了还怕没有发展壮大的时候吗？
　　赵鑫顿时双眼放光，仿佛已经看见了雨城分局峥嵘的未来。
　　他此时心中特别感谢林晖，是林晖不顾忌男人的面子，当众为手下动手服务剥虾的举动给了他提示，赵鑫觉得他今天一顿饭的工夫，自己悟出的人生真谛简直可以让他受用一生，帮助他的事业突飞猛进。
　　赵鑫一点都没想起来，林晖无微不至的关怀、春风般的温暖全都、也只给了苏筱玥一个人，对待其他手下从来都是冰至如归。
　　曲终人散的时候总要来临，众人吃饱喝足就开始依依话别。
　　可惜林晖这边四人，谢枫已经麻溜地钻进那辆大奔后座，再也不肯露面，剩下林晖苏筱玥和安佳慧三人，林晖天生性子冷淡，苏筱玥不擅于应付这种场面，最后依依话别的重任就落在了安佳慧身上。
　　林晖和苏筱玥与众人挥了挥手，又一起给赵鑫道了声珍重，就撤回了车子上，隔着车窗看安佳慧被一群北方男人围在中间，面红耳赤地与过分热情的临时同事们互道珍重、来人再相会。
　　车上三人非常没有良心地隔窗看热闹，谢枫和苏筱玥还时不时讨论一下那位刑侦的小许好像对安佳慧有点意思，但性格太闷了，都要走了还不敢表白，林晖就在两人无耻的议论中插了话进来：
　　“小枫，你查到了JS.ten公司的老板到底是谁？”
　　谢枫收回目光，惊讶道：“老板你不知道啊？那你为什么阻止我在赵支队面前说出来？”
　　“直觉。”
　　谢枫难以置信的目光转向苏筱玥，“你当时也一副明了的样子，不要告诉我你也是直觉。”
　　苏筱玥点头：“就是觉得你不应该当众说出来。”
　　“我……”
　　谢枫后面那个脏字在林晖这个上司和苏筱玥这个温柔美女面前被他硬生生地咽回了肚子里，看了一眼正往回走的安佳慧，问：“包括她吗？”
　　“不包括。”
　　“但也不用给她解释得过于清楚。”
　　谢枫爽快地答应了一句：“明白！”
　　然后，他看了一眼已经伸手拉车门的安佳慧，把自己的笔记本电脑递给了林晖，说：“你们自己看吧。”


第四百八十四章 
　　安佳慧好不容易从一群热情的男人殷切关怀和期待中脱了身，一上车就被车内有点凝重的气氛震得动作迟疑了一下。
　　林晖“啪”地合上笔记本，说：“安佳慧来开车，小枫坐前面来。”
　　谢枫一听就知道他和苏筱玥要坐后面一起看文件，闷不做声地拉门跳了下去。
　　苏筱玥从副驾座下来的时候甚至有点忐忑地看了他一眼，谢枫安慰地冲她一笑。
　　但意外就发生在这一瞬间，一直安静趴在后座一角的小黑突然跳下了打开的车门，怒吼着往前冲。
　　“小黑！”
　　还没来得及上车的苏筱玥和跳下车的林晖一起喊它，但小黑充耳不闻，惊险地避过马路上来往的车流，冲到了对面人行道上。
　　林晖率先跟了过去，矫捷的身姿在穿梭不息的车流中左避右让，很快也到了对面人行道上。
　　此时小黑已经叼住一个人的胳膊使劲撕咬，那人的几个同伙正四处拖东西来砸它，其中一人从旁边一家面馆里抢了一把菜刀正要往小黑脑袋上砍。
　　林晖飞跃而上，踢飞了那人手里的菜刀，同时拿出证件吼道：“都别动，警察。”
　　一声警察像是一道符咒，让在场的几个人全都一僵，跟着动作一致地拔腿就跑，被随后跟来的安佳慧、谢枫三拳两脚撂倒在地。
　　那个被小黑叼着屁股不松口的人倒在地上，听见警察两个字后连惨叫声都弱了下去。
　　林晖过去先将他的手铐上，这才摸了摸小黑，命令道：“放了他。”
　　黑背歪头看着林晖，似乎思考了一下才慢慢张开了口，本就滴滴答答的血随着它的这个动作一下子涌出来更多，那人提高声音又嚎了起来。
　　苏筱玥按住了林晖要拨打电话的手，说：“我已经通知赵鑫他们了。”
　　话落，公路边的刹车声音就响了起来，赵鑫带着手下去而复返。
　　“林队，你这儿什么情况？”
　　林晖摇头：“不知道，是小黑要抓的人，拧回去问问就知道了。”
　　赵鑫一副遭雷劈的模样，半天挤出一句话：“它……要抓的人？！”
　　林晖肯定地点点头，轻描淡写道：“回去审审不就知道原因了。”
　　“……”赵鑫：“这……也……行？”
　　赵鑫回头看了一下被抓的几个人，观感确实不像是善类，头发分别染成了当下流行的紫色、金黄色、灰白色，耳朵上戴着耳钉，有个人甚至戴了鼻环，穿得就更异类了。
　　“行吧！”赵鑫仿佛下了莫大的决心，说：“但愿你带回来的这条狗比较靠谱，否则我的报告就写不完了。”
　　林晖像是没听见他这话，径自牵了小黑，招呼苏筱玥几人过马路上了自己的车。
　　车子启动后，林晖仿佛什么也没发生，无视安佳慧欲言又止地表情，隔空对她说了句：“好好开车。”
　　说完，就重新打开笔记本电脑，轻轻推到苏筱玥面前示意她看。
　　苏筱玥一目十行先看了完第一页，就惊愕抬头看向林晖。
　　林晖无声地对她点了点头，用手指点着JS.ten的总裁名：季珊。
　　苏筱玥赶紧滑动网页往下看。
　　谢枫真不负他天才少年的声誉，查到沉文昊，跟着就查出了他的直接老板季姗。
　　季姗从小生活在M国，父母是一对移居国外的华人夫妇，照片上的两个人不是季柏远也不是路娟，是一对慈眉善眼的华裔夫妻。
　　林晖和苏筱玥同时抬头看向对方，两人心里都泛起相同的疑惑：难道不是他们想的那样——季姗不是当年被人偷偷抱走的路瑶孪生姐姐？
　　“不，”林晖突然说道：“要彻查这个人，她一定和季柏远有关系，否则为什么不仅模样与路瑶一般无二，还姓季。”
　　说到这儿，他倾身靠近苏筱玥，在她耳边低声说道：“连你的身份都可以是假的，她的父母为什么不可以是伪造的呢？”
　　苏筱玥点点头，掩着嘴压低声音说道：“同感。”
　　林晖敲了敲电脑，说：“但目前至少可以肯定这个季姗，极有可能就是那个木元。”
　　苏筱玥叹道：“难怪霍智宸从认识季姗后，就能轻易地买到纯度很高的冰毒，这个季姗与我年龄差不多吧，竟然是赫赫有名的大毒枭。”
　　苏筱玥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抓住林晖，嘴唇哆嗦着说：
　　“如果季姗是木元，那么当年来找我的就是路瑶？是我害死了她！”
　　林晖看着脸色迅速苍白下去的苏筱玥，轻声说道：
　　“现在一切都还没查清楚，你别自己吓自己。季姗到底是不是木元，只是我顺着这份资料的一个想法，都需要我们进一步去查证。”
　　他见这话并没有安慰到苏筱玥，又说道：“我们不是已经证明了路瑶的清白了吗？”
　　苏筱玥轻轻说道：“可是，怀疑路瑶的也是我们。”
　　林晖在笔记本的遮挡下握住了她的手，低声道：
　　“筱玥，所有的怀疑和肯定，我们都是根据证据而有的，但是当那些怀疑被自己亲手调查出来的证据否定，才是最能消除怀疑的方法，对吗？”
　　苏筱玥轻轻点了下头，说了声：“对不起。”
　　林晖用力捏了一下她的手，“别想那么多。”
　　谢枫做事极其靠谱，他几乎把沉文昊和季姗的生平都扒拉出来，在哪儿读的书、上的什么大学，在校表现如何，全都一一查明罗列出来。
　　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落在了季姗的资产上，林晖突然就明白了公寓楼里那豪奢的家装风格和满地钻石饰品是怎么来的了。
　　林晖问：“小枫，资料中季姗的父母只是很普通的一对中产阶级夫妻？”
　　“嗯，没错。对了，头儿，这些资料里面关于季姗的好大部分都是我花了些钱才买到的……”
　　“你还需要花钱买消息？”
　　安佳慧脸上写满了感叹，质疑的成分更多，很有点谢枫想骗钱的意思。
　　谢枫恼怒道：“谁说我花钱买消息，我花钱买……简单点说我花钱买的是网络通道！你以为满世界的网络数据是通用的吗？白痴，不懂还乱哔哔，见到你这种学渣就烦！”


第四百八十五章 
　　安佳慧的学习成绩从小就保持在中等水平，不温不火却又一帆风顺到毕业，从来都没有人质疑她的学习能力和水平。
　　但到了市局后，上有林晖这种精英领导，下有谢枫这种天才少年，就连和她同一天到市局报到的苏筱玥也是个学霸，除了自己的法医专业，还囊括了市局的犯罪心理和临床医学方面的知识，这让安佳慧第一次有了自己学习确实比较渣的想法。
　　但是自己想归想，被人家怼成白痴就是另外的感觉。
　　安佳慧憋气地狠踩一脚油门，车子突然往前一蹿，后排没注意的苏筱玥一脑门撞在前面车后背上，被林晖眼疾手快地拉住稳住了身形，她抬手揉了揉因为惯性受力有点僵痛的脖子。
　　林晖冷声说了句：“再把情绪带到工作中来，你就哪儿来的滚回哪儿去。”
　　苏筱玥想和一下稀泥，转念想到安佳慧性子太跳脱，没有林晖严厉的管教，今后会吃很多亏，便就没开口说话。
　　林晖骤然而至的低气压，让谢枫都不敢开口说话了，安佳慧默不作声地开着车到了酒店。
　　林晖和苏筱玥上楼去收拾行李，车上只留安佳慧和谢枫。
　　谢枫下车把车内空间留给了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的安佳慧。
　　但很快安佳慧也跟着下了车，蹭到他身边，问：“你真的觉得我很白痴吗？”
　　谢枫没料到她还兴来虚心当面请教一招，短暂地犹豫了一下后，说：
　　“你还不白痴？你这次是因为什么原因被林队带到汉源市来出这趟差的？不要告诉我你觉得自己能力很强，像我一样非我不可，必须要出这趟差！”
　　谢枫看她闷不作声的样子，料她已经想起被林晖带出来的原因了，这才又说道：
　　“你和周卫威两人怎么相处都可以，但不能把情绪带到工作上来，可你看看你之前都干了些什么？去抓捕心汇疗养院那些贩卖器官的人时，你居然控制不了情绪把人暴打了一顿，为此事何副要写多少检讨？”
　　“你别当我不知道你那天和周卫威两人吵了嘴。你都这样了，头儿都还愿意给你机会，把你带出来冷静一下，结果你今天故伎重演，我就说了你一句学渣和白痴，你就一脚油门踩了下去，万一出个车祸，来个车毁人亡怎么办？”
　　“如果我是你的顶头上司，我直接把你拧起来扔回去警校去，我让你以后都别想在警队里混！还给你机会，你做梦吧！”
　　安佳慧头垂得很低，看不出表情，谢枫既然打开了话茬，就想一吐为快。
　　“你别看头儿表面上冷血无情，实际上心思极其细腻。他就是看在你一个女生学刑侦的这份志气上，也对你多了几分照顾。可你把他对你的这份照顾当泥一样踩在脚底下，还总把自己和苏法医对比。”
　　“你别忘了，苏法医从来不会把情绪带到工作中来，更何况我们是技侦，不用和你们刑侦一样经常会和犯罪分子直面相对，危险的等级都不一样，这个区别，你懂不懂？头儿对你严厉也是为你好。”
　　“所以人人都说咱头儿心肠冷硬、铁面无私，那都是不了解他的外人说出的话，在这种领导手下做事，我心安。
　　这个时候的谢枫与他平时吊儿郎当的技术宅的形象截然不同，他恨铁不成钢地“哼”道：“我都为头儿给你的这份包容不值！不辨好歹的白痴！”
　　这一声白痴听在安佳慧耳中也没觉得多刺耳，骂她的人是同一个人、骂她的话已经变本加厉，但因为心情不同，听出来的话中意思也就不同了。
　　林晖和苏筱玥拖着行李箱走了过来，看了一眼低头沉默的安佳慧和开着车门坐在副驾座上玩电脑的谢枫，什么也没说，将自己和苏筱玥的行李放进后备箱，对安佳慧说：“回分局。”
　　此时，赵鑫正坐在审讯室里。
　　对面审讯椅上，戴着手铐歪着半边血糊淋漓的屁股，用半边没痛没伤的屁股挨坐的男子，龇牙咧齿地问赵鑫：
　　“我们今天这么多人，那狗为什么就咬我一个人？”
　　赵鑫满心说的都是我也想知道啊，但面上没露出分毫，深沉地说道：
　　“这就要问你了，你自己干了些什么，让一条狗惦记上你了。”
　　“姓名。”
　　“高飞。”
　　“性别。”
　　“男。”
　　“年龄。”
　　“二十五岁。”
　　赵鑫这个时候打了磕巴，他自己都不知道要往哪个方向审问，但为了不显出自己的茫然，顺口说道：“答的蛮顺溜的嘛，看来是个常进宫的老油条了。”
　　高飞动了动屁股，哀求道：“警察叔叔，你看我这被疯狗咬的伤，得赶紧治一治，要不等我治好了，咱再问？”
　　赵鑫慢条斯理道：“那点伤死不了，至少能保证你不会死在我们审讯室。”
　　“那我死在看守所里还不是一样得你们负责。”
　　赵鑫立即从他这句话中捕捉到一些不同寻常的信息，高飞竟然觉得自己此次被抓后就会坐牢，那么他身上一定背着触犯法律的案子。
　　这一下，赵鑫心里终于有了点底。
　　他指了指高飞被黑背咬伤的屁股，说：“是你麻溜地自己交代了，我们好早点送你到医院去，还是你自己顽抗到底，拖到狂犬病发死亡，也算是恶有恶报了。”
　　高飞一听到狂犬病三个字，脸色一下子就变了，本来就痛得额头冒汗，现在更是成了串，吧嗒吧嗒往下掉。
　　赵鑫临门再来一脚：“给你普及一下常识，狂犬疫苗和破伤风都需要在二十四小时内注射才有效，而你被狗咬伤，恰好要注射这两种药剂，否则……哼哼……”
　　高飞淌着冷汗，哆哆嗦嗦说道：“可我真的不知道犯了啥事啊。”
　　赵鑫冷笑：“那是，你多冤枉啊，那狗发疯，不咬别人专咬你！”
　　高飞咬着牙点头：“就是呀，警察叔叔，那狗发了疯，真不关我的事呀！我真什么都不知道啊，我就去吃一个海鲜大排档，就遇见了这事。”


第四百八十六章 
　　赵鑫冷笑，正常人如果吃个饭遇上被狗咬早就暴跳如雷，要他们赔偿各种损失费、要去医院看伤。
　　这高飞从林晖报出警察两个字后，从始至终都没跳过脚，只想早点从警局出去，根本就没提到找狗主人算账要赔偿的事。
　　难怪一开始，林晖就认定这人有问题。
　　可是自己虽然知道高飞一定有问题，但是究竟是哪方面的问题？到底要往哪个方面审问呢？
　　赵鑫心里其实和坐在对面的高飞一样没谱，他看了一眼痛得满头冒汗的高飞，拍着桌子怒斥：“认真想想要交代的事！”
　　呵斥完后，赵鑫端着空茶杯走出了审讯室，门一关就给林晖拨了个电话。
　　“喂，林大队长，你给个提示呗，你家大狗叼回来的人，我应该怎么审问啊！”
　　林晖几乎没有停顿就说道：“小黑还没出过其他任务，就不可能认识其他罪犯，对于一般的人没有攻击意识，但它却咬死那个人不松口，结合它刚从吴金龙的死亡现场被我们带回来没几天，它咬的那个人应该与吴金龙的死有关。”
　　赵鑫恍然大悟，道了声“多谢”，挂了电话就转身重新进了审讯室。
　　书记员诧异地看了一眼赵鑫手里的空杯，明显感觉赵支队出去几分钟的时间就信心百倍。
　　果然，跟着重新坐下来的赵鑫就慢悠悠开了口，对高飞说道：“我给你提个醒，咬伤你的那条狗，它原来的主人叫吴金龙。”
　　这个名字经由赵鑫口中一说出来，高飞眼中骤然而显的慌乱藏都藏不住了，但很快他就举起戴着手铐的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说：
　　“谁？吴金龙？我不认识这人啊，他的狗为什么会来咬我啊！”
　　这一下，赵鑫知道自己蒙对了审讯方向，更加地漫不经心起来。
　　“啊？你不认识？那好，我给你介绍一下。”
　　他将一叠照片甩在高飞面前，“嗯，就是他！”
　　高飞发着抖觑眼翻看面前的照片，说：“你开玩笑的吧，把你们不知从哪儿截下来的照片拿来蒙我，照片上这死人连脸都没了，谁还认得出来他？”
　　赵鑫将现场照片一一翻给高飞看，点着那些照片，说：“这房子、这荷塘、这竹林，不眼熟吗？你看看这尸体睡的这屋、这床，不是吴金龙吗？”
　　高飞顾不得屁股痛，伸手去翻那些照片，把手铐撞得哐当响。
　　“这怎么可能，那天我们明明没有……”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抬头看向赵鑫，冷笑道：“那天我们明明去街口那家眼睛串串香去吃串去了，我根本不知道你说的什么房子、荷塘、竹林的。”
　　“那天？哪天？”
　　高飞意识到自己一错再错，干脆闭紧嘴边不说话了。
　　赵鑫跟着又冷笑一声，“行了，不用你交代了。知道那天你在吴金龙家就可以了。我们已经在吴金龙家采集到多个指纹和脚印，先前是找不到对比的目标，现在拿你的指纹和脚印去做个对比就行了。嗯，还有DNA对比，我们在现场找到几个烟头和吐在地上的口痰，你就祈祷你当时在现场的时候，既没有吸过烟也没有吐过痰，更不要说话不小心的时候喷了唾沫星子出来。”
　　不知道是被赵鑫这话刺激了还是本来就不舒服，高飞立即觉得喉管发痒，压抑不住地想咳嗽咳痰。
　　“咳……咳……咳咳……”
　　在高飞惊天动地的咳嗽声中，赵鑫拿出电话来拨打：
　　“喂，老钱啊，让技侦队的人过来给高飞采集指纹和脚印，再抽一管子血，和你那天现场取回来的那些去做指纹和DNA对比，嗯，他亲手弄死吴金龙的。”
　　“不是，不是我！咳咳……是我们老大！我只是一个小喽啰……咳咳……我听命行事，我最多算个从犯！”
　　赵鑫缓慢挂断电话，冲高飞温和地一笑，说：“你知道主动交代和被我们查出来是有本质区别的。”
　　高飞听见这话奇迹般的不咳了，下意识问道：“什么区别？”
　　赵鑫再一次抛出诱饵：“主动交代是有减刑机会的。”
　　高飞连忙说道：“你打电话让他们不用来采集指纹和什么A了，我交代！”
　　赵鑫突兀地问了句：“你什么文化程度？”
　　“啊?”高飞掏了一下耳朵，疑惑自己听错了，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初一没上完就逃学，再没去过学校了。”
　　赵鑫心里有谱了：小学文化啊！难怪这么容易骗，说什么都信。
　　赵鑫心思一动，问：“你跟着你们老大多少年了？是帮他走货还是帮他销货？我看你的记录还蛮干净的，还没进过局子？”
　　高飞一听赵鑫满口都是道上的行话，知道确实是个懂的，再不敢存在欺瞒心理，说：
　　“我其实就一个小喽啰，平时就帮着在那些场子里把把风打个望，那天老大说……”
　　“你老大叫什么名字？”
　　“武忠德。他和吴金龙两人都是大老板手下得力的人。”
　　“大老板又是谁？”
　　高飞摇头，“我就是一个小喽啰，哪儿知道大老板的名字，我都凑不到武哥面前去，人武老大打我面前过，正眼都不瞧我一眼的人，哪儿知道这些？”
　　赵鑫为难了：“这样啊，问你这个，你不知道，问你那个你还是不知道，那你这刑怎么帮你减啊？”
　　一听这话，高飞急了：“我……我以为……”
　　赵鑫眯起了眼睛，“以为什么？”
　　我以为你要问杀死吴金龙的过程，可他不问，看来我知道的他早就知道了。
　　这个认知让高飞急了，眼看着减刑的机会就要从手指缝里飞掉了，挖空心思地回忆：
　　“我记得有一次武哥从房间里面出来打电话，叫了声‘木元先生’……”
　　赵鑫心里一紧：“你确定？”
　　高飞努力回想着，最后肯定地点点头，说：
　　“至少是这个发音，对，就是‘木元先生’，当时武哥和人在包间里面吃饭，我和另外几个兄弟在包间外面站岗，可能是不方便在里面接电话，武哥出来接起电话的第一句就是叫了‘木元先生’，而且态度还很恭敬，见我们站在外面，他就往走廊另一头去了，后面的我就不知道了。”


第四百八十七章 
　　赵鑫再一次突兀地转了话题：“说说吧，那天你们是怎么杀死吴金龙的？”
　　高飞张了张嘴，垂首揉了一下被狗咬过的屁股，那伤口已经不流血了，连疼痛都没有先前那么厉害了，但他无端觉得狂犬病毒正顺着那些伤口在吞噬他的身体，他很快就会变成电影里面到处吃人的僵尸了。
　　高飞硬生生打了个冷战，说：“我交代完了，能让我去打那个什么疫苗吗？”
　　赵鑫毫不吝啬道：“能。”
　　“其实也没什么，当时在吴金龙家，武哥递给我一瓶饮料，让我给吴老大喂下去，我就上前捏着他的嘴边逼着他喝了下去。”
　　“你一个人？”
　　“怎么可能，吴老大是什么人？他当年可是和我们老大一起砍人抢地盘，后来嘣人脑袋都不带犹豫的主，就我这么个小喽啰哪儿敢和他动手。我去灌水的时候，五六个人正压着他呢，我才敢上前扳开他的嘴，把水给他灌了下去。”
　　“你当时知道那水有问题吗？”
　　“不知道，但是能猜到。如果没问题，我们老大至于动用这么多人去灌吴老大喝一瓶水吗？所以水一喂下去，见吴金龙几乎没有扑腾就死了，我就没太意外。”
　　赵鑫皱眉道：“你撒谎，你说你们几个人制服了吴金龙，那么吴金龙肯定会用力挣扎，但我们在吴金龙的尸体上没发现挣扎所造成的对抗伤。”
　　高飞一听这话就急了，“我真没说谎，我们去的时候吴老大在睡觉，我们先在外面把他两个手下解决了，就直接进屋，他当时根本没发现，也来不及反抗就被我们的人……对了，当时我们老大让我们不要揭开被子，让我们和着被子一起压住他。真的是这样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你说的那个什么伤，事实就是这样啊。”
　　赵鑫沉默了一下，从高飞还原的现场情景，完全符合当初苏筱玥尸检后做出的推测，那个武忠德看来还真不是个大老粗，竟然知道捂在被子下，不会在人体上留下伤痕，而高飞捏住吴金龙口鼻灌水的指压性伤痕，也正如苏筱玥说的那样，因为吴金龙随后死亡而没来得及表现出来。
　　人才啊！
　　赵鑫自己都不知道这一声是在夸奖苏筱玥，还是在夸奖那个武忠德。
　　高飞还要为自己辩解，却听赵鑫问道：“后来你们在吴金龙家里翻找什么东西？”
　　“我也不知道啊，老大就给我们说找批货，我们就满院子地找，最后也没找到，老大也没多说，就让我们撤了。”
　　“你们老大平时住什么地方？”
　　“我哪儿知道，我总共就见过他两次，每次都是在外面，他下车来吩咐我们做事。”
　　“那你平时做些什么，谁安排？”
　　“我有正经职业的，我在星光KTV当服务生。平时都是KTV经理安排我们做事。”
　　赵鑫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跟不上时代的步伐了，还满脑子的古惑仔当街打群架的概念，人家早就形成产业链条化，连贩毒都穿上了遮羞的衣服，一本正经地做着生意。
　　其实，他也就自嘲一下，从他接触毒品开始，那些售卖毒品的地方，哪次不是在什么夜店、KTV、迪吧、酒吧、洗浴城这些正常生意的包装过的地方。
　　“你老板还有其他什么生意？”
　　“这我就不知道了。”
　　很聪明啊，一个地方出事，完全不牵连到其他地方，损失的只有这一个地方。
　　赵鑫给钱伟打电话，电话接通他还没说话，就听钱伟说：“我刚才在审讯室隔壁听见了，已经带人出来往星光KTV去了。”
　　赵鑫挂断电话，对高飞说：“我需要你画出武忠德的样子，并指认当日所有参与杀死吴金龙的人。”
　　高飞一愣，问：“画他干什么？我也画不来啊，要不我把我手机里的照片给你，你去照着画？指认人，没问题。”
　　审讯室顿时陷入奇诡的沉默，高飞忐忑不安的吞了一口唾沫，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
　　好半天，赵鑫才艰难地问了一句：“你不是只见过他两次吗？怎么还会有他的照片？”
　　“正因为平时见不着，他可是我心中真正的大佬，上次吃饭的时候我偷偷拍了张他的照片。”
　　赵鑫命人拿来高飞的手机，高飞点开手机，几下就从像册中翻出了武忠德的照片。
　　那是一张非常清晰的正面照。
　　赵鑫不忍直视地眯了一下眼睛，问了一句：“他是武忠德？”
　　照片上的武忠德与他想象中的大佬差距太大，圆滚滚的矮冬瓜身材，却偏偏西装革履扮演成功的精英人设，定制西装也没能撑住他腆成晚期的孕肚，灰色衬衣上的贝壳纽扣被绷得摇摇欲坠，皮带只能勉强挂到胯部，当个饰品装饰一下。
　　整个人油腻而猥琐。
　　赵鑫觉得“人靠衣装”这句话纯粹是扯淡。
　　*
　　车子回到分局，林晖牵着小黑到警犬队把它交给训犬员，鸡同鸭讲地给小黑保证明天一定会和它在另外一个城市再见，小黑歪着脑袋看了他好一会儿才勉强接受了他的说法，一步三回头地跟着训犬员离开了。
　　刚走出警犬队，赵鑫就打电话过来，电话接通后就是长久的沉默。
　　林晖干脆挂断电话，往办公大楼走去，走到门口，摁断了赵鑫再次打进来的电话。
　　走廊上被挂断电话的赵鑫正气咻咻地瞪着手机，听见身后的脚步声，一回头吓了一跳。
　　“你不是该去机场的路上吗？”
　　“还早，我先送小黑回来。”
　　“行，小黑？那狗有名字了？这么英明神武即能缉毒又能抓犯人的狗子，就该留在我们这儿。”
　　“我把它交给训犬员，让他明天帮我把小黑空运到江云。”
　　“！”赵鑫满脸我们为什么就留不住人才，连狗才都留不住的悲愤。
　　“打电话什么事？”
　　林晖从他称赞小黑那句话，就隐约猜到刚才烧烤店抓的那五个人应该审问出点东西了。


第四百八十八章 
　　果然，赵鑫说道：“那几个人就是平时在一起吃吃喝喝游手好闲的人，但那个被黑背……小黑咬了屁股的人叫高飞，我们没有立即把他送往医院，那屁股被咬了几个窟窿没那么容易死，结果他自己急于立功减刑，也急着想让我们送他就医，被我几下子就诈出了实话，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骗得他把所有知道的事给抖了出来。”
　　“知道小黑为什么在那一伙人里面只咬他一个人的屁股吗？”
　　“因为他就是那天给吴金龙灌毒品的人？”
　　赵鑫幽幽地叹了口气，还是没忍住把那句抱怨说了出来：
　　“林队，你就不能成全一下我的成就感吗？非要把什么都猜得这么透彻！”
　　林晖平静解释：“不是猜，是判断。”
　　赵鑫做了个捂住心口要猝死的痛苦状。
　　林晖没理会他夸张的表演，问他：“谁是他的老板。”
　　赵鑫立即正色道：“这人交待了他老板叫武忠德，和吴金龙同属于木元手下得力毒贩，他说他只是武忠德手下的一个小喽啰，不知道吴金龙是因为什么事得罪了上面大老板木元，上面下令让武忠德用毒品杀了吴金龙，并告诉他们要在吴金龙家找到一批货。”
　　“那天他们去了很多人？”
　　“对，他们一共去了九个人，杀死吴金龙后就到处找东西，东西最后没找到。”
　　“尸体是他们送到乐迪健身会所去的？”
　　“不是，他们只负责杀人找东西。”
　　赵鑫搓了搓手，说：“死了个吴金龙，又冒出来个武忠德。林队，你要不再在我们分局留一段时间，以前这些贩毒团伙的核心人物，我们连名字都摸不到。你来没多久就帮我们挖出木元、沉文昊、吴金龙、武忠德，连顺手牵回来的狗都能帮我破案逮了个高飞给我。这高飞是亲手给吴金龙灌下芬太尼毒品的人，表面上吴金龙谋杀案已经告破，并抓获了凶手。”
　　林晖当然知道他说的表面是什么意思，若有所思地抬头看了一眼审讯室，说：“我回江云后，我们一样会合作下去。”
　　赵鑫见挽留不住人才，只得悻悻地说道：“好吧，后会有期。”
　　他伸出了手和林晖握了握：“但愿今后我们还有合作的机会。”
　　“一定。钱支队呢？”
　　“高飞交代出星光KTV，他带人去那儿清场抓人去了。”
　　“那我就不再给他打电话告别了，你帮我给他说一声。”
　　“好，一路顺风。”
　　“再见！”
　　两人最后握手道别，林晖下楼回到车上，对被派来给他们开车的小许说：“你送我们到机场后，就帮我把这车开回来停在局里，明天会有人来取车，你把钥匙交给对方就可以了。”
　　小许这段时间跟在林晖身边学到了很多东西，几乎已经把林晖当成了自己的师傅，对林晖的话绝不说半个不字，恭恭敬敬的应了声“是”。
　　林晖拉开车门说了句：“小枫坐后面来。”
　　安佳慧以为林晖是想要苏筱玥坐副驾座，转头一看，苏筱玥被林晖拉着坐到了后排座的边上，就知道自己才是坐副驾座的那个人，不敢再说话，乖乖坐进副驾座。
　　车子启动后，就听林晖对谢枫说：“查一下这对夫妻的财务状况，你买网络通道的钱打个报告上来我签字。”
　　谢枫看了一眼屏幕上季姗的父母，脆生生地应了句：“好勒。”
　　跟着就是键盘噼里啪啦的声音。
　　林晖用手指点了点季姗的名字，对谢枫又说道：
　　“查查她的那些财产从何而来？一个网络游戏公司的盈利能力不会一年之内就是百多个亿，而且我看了她这个公司就只有两、三款游戏，注册用户也就几千万。”
　　他没说完的话，其余三个人都懂，谢枫无声点了点头，加紧工作起来。
　　车内有小许，不便透露过多关于季姗的事情，除了谢枫，其余几人都闭目养神。
　　林晖没料到交接工作进行得这么顺利，又担心已经前往江云的季瑄，所以临时把机票改签到凌晨四点多。
　　几个人跟着林晖进了机场贵宾休息室，谢枫担心公共地方的网络不安全，也关了电脑，几个人在休息室里抓紧时间睡觉。
　　飞机到江云市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七点多，出机场就见林晖往一辆商务车旁走去，他还没把行李箱往后备箱放，就听见苏筱玥接了电话：
　　“季瑄？你来接我了？不是给你说不用吗？好，我马上过来。”
　　林晖把她的行李箱拿到手上，说：“我送你过去。”
　　苏筱玥正要拒绝，想了一下说：“你干脆和我一起坐季瑄的车，免得来回走，耽误时间。”
　　林晖点头，“也好。”
　　伸手拿过自己的行李箱，对司机说：“你送他们两个回去就行了。”
　　司机也不多话，点头答应。
　　林晖对谢枫说：“今天休整一天，明天来上班。”
　　谢枫和安佳慧答应了，各自道别后车子启动离开。
　　两人坐上季瑄的车，开车的是阿文，季瑄先开口说道：“你们放心，这车我里里外外都已经检查过了，没有任何异常装置。”
　　言下之意，车子很安全，可以畅所欲言。
　　林晖问他：“你比我们先回来也就一天的时间，大概也还没什么进展吧？”
　　“当然有进展。我至少了解到在江云市内，我名下娱乐产业都没有混进贩毒的人，但道上却广为流传我所有的经营场所都在贩卖毒品了，这不是件很有意义的事吗？”
　　一路奔波，终于没有外人了，苏筱玥像只抽掉骨头的软脚虾一样靠在林晖身上，闭着眼睛接过了话：
　　“在你被汉源市四处通告，要求你前往公安局协助调查的时候，造成这样的声势，可不就是件很有意义的事。”
　　林晖将身子坐正，让苏筱玥有个舒服的依靠姿势，沉声对季瑄说：
　　“明天我会把我们之间的计划向魏局报告，因为涉及到要调用缉毒大队缴获的毒品，要走的手续肯定会很麻烦，你得多等几天。”


第四百八十九章 
　　季瑄笑得很邪魅，“我不急，我人都来了，有的人比我更着急。”
　　“也是，目前你没有动作比有动作更能让对方捉摸不透。”
　　“我已经让阿文传令下去，慢慢地放那些零散的拆家进我的场地活动，总得要有点行动让人家相信，我确实对毒品动了心啊。”
　　季瑄说到这儿，突然像想起了什么，对林晖说：
　　“你得让老赵他们对我在汉源市的生意给点不大不小的打击……不行，不能坏了我那些生意的名声，那些都是我打算留给阿玥做嫁妆的陪嫁产业，名声坏了会影响到她作为一名警察的名誉，我另外想办法……”
　　苏筱玥笑着打断他：“嘀嘀咕咕乱说什么呢？我结婚哪有让你这个弟弟给嫁妆的道理？更何况八字还没一撇呢。”
　　季瑄顿时意味深长：“林大队长，看来你还得多多努力加油，才会在八字上写下那一撇。”
　　林晖偏头看了一眼还枕在自己肩上发懒的苏筱玥，“我记得那天在床……”
　　苏筱玥一个激灵，坐正身子就扑上来捂住林晖的嘴，讨好地说道：“有一撇，连那一捺都有了。”
　　转头对季瑄正色道：“我连嫁衣都绣好了，你可以准备十里红妆了！”
　　这人怎么这样无耻，床上做运动的时候说的话也敢光明正大地说出来！
　　深感自己没法与林晖的无耻程度相比的苏筱玥只得妥协，捂着某人的嘴转移话题：“阿瑄，不管今后走到哪一步，你可千万保护好自己。”
　　“我知道。”
　　苏筱玥默默将那句“千万别像路瑶那样，到现在生死未明”咽了回去。
　　从谢枫调查的资料来看，季姗很可能就是木元，木元还活着，那么当初在坠崖的宝马车上将她推开的那个人就肯定是路瑶。
　　路瑶，不是生死未明，她早在三年前为了救她就已经葬身火海。
　　这个一直被苏筱玥刻意回避的认知，此刻却像怒涛拍岸般地冲击着她，让她的情绪一落千丈。
　　季瑄在回头的刹那感知到她的情绪，探身过来问：“怎么了？”
　　苏筱玥靠在林晖的肩上，这个动作让林晖看不见她的神情，听见季瑄这么问，也跟着偏头过来看她，反手贴上她的额头。
　　“没发热。”
　　苏筱玥赶紧收拾了心情，坐正身子，笑道：“我就是有点累，不用这么大惊小怪的吧。”
　　季瑄认真地看了看她，说：“小心点好。”
　　林晖抬手环抱住她，对季瑄说：“没事，有我呢。”
　　这既是宣誓主权，也是一种承诺。
　　季瑄向林晖一点头，说：“阿玥就拜托你了。”
　　苏筱玥隐约觉得这话太过意味深长，脱口叫了声：“阿瑄！”
　　季瑄和林晖都看向她：“怎么了？”
　　苏筱玥勉强笑道：“没什么，你一定要……好好的。”
　　这话一说出，她感觉更不好，懊恼地打了一下自己的嘴。
　　季瑄长臂一伸，从副驾座上回身揉了一把她的头发，嗔道：“这不是废话吗？怎么突然多愁善感了呢。”
　　林晖读懂了她的担心，环住她的胳膊微微用力搂了一下，说：“没事，有我呢。”
　　相同的话，他分别对两个人说出来，那都是承诺。
　　苏筱玥抿嘴笑了起来，季瑄“哈哈”一笑，拖长了声调说道：“我也是被林大队长罩住的人了哦。”
　　林晖的眉眼在车窗外不停跳跃掠过的浮光中，有一种不真切的柔和，却又在明灭光线的交替中，将他的坚毅刚硬淋漓尽致体现出来。
　　他总是让人在这些矛盾中感到无比安心的可靠，总是让人愿意将自己的信任交付到他手中。
　　林晖说道：“不用谢。”
　　这平淡无奇的三个字逗笑了苏筱玥，听见她的笑声，两个男人都无声地放松了下来，目光在空中相撞，彼此对视片刻后才各自移开。
　　林晖点开季姗照片的动作被苏筱玥看见，她想都没想就按住了他的手。
　　两个男人同时问道：“怎么了？”
　　苏筱玥没理会季瑄，而是压低声音对林晖说：“现在还没查明她的身份，问他也没用。”
　　林晖微微皱眉，侧头耳语道：“他认不认识，问问何妨？你在担心什么？”
　　苏筱玥顿时僵住了：是啊，自己担心什么？不管季瑄认不认识季姗，问他一声没什么妨碍，但自己为什么会这般不安？
　　季瑄很不满地“喂”了一声，“你俩真当我不存在了？”
　　林晖不置可否地看了季瑄一眼，到底是没再将季姗的照片拿出来让他辨认。
　　但季瑄却看出端倪，说：“你们有事情要问我？”
　　“嗯——”林晖慢悠悠地说道：“但你姐不准我问。”
　　季瑄看向有点发怔的苏筱玥，笑着说道：“你问的肯定不是好事，还是阿玥心疼我。”
　　苏筱玥笑了一下，接过他的话说：“其实也没什么，主要是我觉得你不一定知道。”
　　季瑄来了兴趣，笑道：“说说看，万一我知道呢。”
　　林晖再一次点开了电脑，调出季姗的照片，苏筱玥没再拦着。
　　“认识她吗？”
　　季瑄只望了一眼，就愕然抬头，看看苏筱玥再看看林晖。
　　“你不是和我开玩笑吧？阿玥车祸后模样虽然改变了，但她原来的样子我还是记得的。”
　　苏筱玥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笑着对林晖说：“我就说他不认识吧。”
　　听见她这话，季瑄疑惑道：“这不是你以前的照片？”
　　“不是。”
　　林晖说道：“我第一眼看见这照片的时候也吃了一惊，以为是你姐原来的照片，不是，她是名美籍华人，不仅容貌和你姐以前的模样一模一样，像是孪生姐妹，而且她的中文名叫季姗，和你同姓，所以明知道她的父母是一对美籍华人，我还是想排除一下，她会不会是你另外一个同父异母的姐妹。”
　　季瑄慢慢靠向椅背，眯眼冷冷说道：
　　“这个问题我就不好回答了。毕竟我还有没有同父异母的兄弟姊妹，都不是我说了算，那得去问季柏远那老东西去，可惜他现在死了，问不了他，不过你们若是有怀疑，我倒很愿意提供我的DNA给你们去做比对。”


第四百九十章 
　　苏筱玥伸手揉了一把他的头发，小声嗔怪道：“怎么说话突然就变得阴阳怪气的？”
　　季瑄从鼻腔里冷哼一声，说：“季柏远在外面再有多少野种，我都只承认你一个！”
　　苏筱玥轻轻笑了起来，“说话还像个孩子，你认不认有什么关系？也没人想认祖归宗。”
　　“认祖归宗？”季瑄嗤笑道：“谁愿意认这个祖归这个宗谁来，我要不是嫌改名字麻烦，我压根就不想姓季！”
　　停顿了一下，季瑄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才继续说道：
　　“阿玥，你不是问我为什么一直不交女朋友吗？我今天就告诉你，我就是嫌季柏远这个人太龌龊太渣太贱，做的事太恶毒，是个没有人性的畜生。所以我老早就下了决心，一辈子不和女人交往、不要孩子，我嫌我身上流的那一半季柏远的血太肮脏！为了不把这肮脏的血脉继续传承下去，我绝不会要孩子。所以我从不近女人的身，因为我不想给任何人一个女人有怀了我孩子的借口！”
　　苏筱玥在震惊中抬头看向林晖，她在他眼中看见了同样的惊诧，这对自控力超强从不情绪外露的林晖来说是件极其少见的事，可见季瑄这番话给他们两个人的冲击同样很大。
　　季瑄因为说出这番话而带动了情绪，身体微微发抖，他的表情似乎很平静，但黑色双眸中却覆盖着一种悲凉而又伤感的绝望。
　　好半天后，苏筱玥艰难地挤出了几个字：“阿瑄，你这样会不会太偏激了？”
　　“偏激？”季瑄轻松地一笑：“不，这是我深思熟虑的结果，没有偏激。阿玥，我曾经被季柏远逼得差一点动手弑父，是母亲阻止了我。”
　　“三年前得知你因执行任务牺牲的消息时，我再一次泛起了杀机，我想杀了所有害死你的人！但你们的任务是绝密，我找不到复仇的目标，可你知道吗？那三年，我生不如死，我使用了各种我所能使用的手段，来压制我体内横冲直撞想要破禁而出的暴戾和噬杀的欲望……”
　　苏筱玥想到了季家那个电击治疗仪和那些深藏在抽屉里面的药丸，还有阿文告诉她关于一个母亲用生命保护儿子的故事，不禁为之动容，她想说点什么，却有感觉到自己的喉咙哽住了。
　　季瑄此时看向她，目光温柔而又清透，声音轻又软：
　　“阿玥，幸好我找到了你，你重新回到我身边的时间非常及时，否则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他没有说坚持什么，但苏筱玥却懂。
　　“你们看，我母亲是个非常和婉温柔的女人，她被季柏远剥夺了自由、侵占了财产，她也从来没有想到过要去伤害他人，所以我血液中那些残忍、暴虐的因子，绝对来自于季柏远这个卑贱的杂种。我是不是有理由让季柏远这支肮脏的血脉终止在我身上呢？”
　　苏筱玥看见了季瑄唇角那抹嘲讽的苦笑，他的表情中似乎还夹杂了一点点扭曲的因报复带来的畅快。她很想告诉季瑄，孩子长大后的性格和三观，其实都来自于教育他的人和成长时的环境。
　　但她此刻什么也没说，只倾身上前，温柔地抱住了季瑄。
　　季瑄抬手环抱住她，良久后，他拍了拍她的背，哑声说道：“林队还看着呢。”
　　林晖对季瑄母子和季柏远的恩怨纠葛并不是太清楚，只从官方资料上知道季瑄厌恶季柏远贩毒而离家出走，苏筱玥也从来不与他深谈季瑄的过去经历，她似乎小心地在帮季瑄保守着一些秘密。
　　但从今日季瑄和苏筱玥的谈话举止来看，他猜测事实上季瑄的过去可能比他想象的要复杂痛苦很多。
　　林晖并没有开口询问那些过去，甚至没有表露出任何多余的情绪，一直安静地看着两个相拥而抱的人。
　　等两人各自坐好，林晖则平静地继续刚才那个话题：
　　“我们目前还在查这个季姗相关的身份信息，现在唯一能肯定的一点是沉哥是她的人。”
　　季瑄愕然看向林晖，“你的意思这个季姗有可能是木元？”
　　林晖点了点头，季瑄喃喃道：“木元是个女人？”
　　好半天季瑄又嘀咕了一句：“刷新了我对毒枭的概念？”
　　说完，他又探身过来看了看林晖腿上摊开的电脑，仔细打量照片上的季姗，说：
　　“阿玥，这人看着样貌和你以前一模一样，年龄看着也和你差不多吧，也就是说你还在穿开裆裤的时候，人家都已经在贩毒王国赫赫有名了。”
　　林晖脑补了一下苏筱玥穿开裆裤的模样，不禁微微一笑。
　　苏筱玥回头瞪了他一眼，淡淡说道：“阿瑄，你说过你还在穿开裆裤的时候就听说过了木元，如果是季姗，可能吗？”
　　季瑄非常识时务地丢开了开裆裤的话题，不与苏筱玥做实力悬殊的嘴上功夫较量，仰头想了片刻。
　　“准确的说是我读高中的时候第一次听说了木元这个人，当时是从季柏远的一个手下嘴里听说的。”
　　苏筱玥感叹：“你高中的时候，这个季姗也没多大吧，有可能她贩毒的时间更早，年龄就更小。现在的犯罪分子也都呈现出天才形势啊！”
　　车厢内突然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很快车子停在了林晖家楼下，林晖回头看了看坐着没动的苏筱玥，还没开口就听季瑄说：“阿玥，你这段时间暂时住林队家，我会比较放心。”
　　林晖眉梢一挑，突然觉得这个季瑄也没那么讨厌了，便没说话，由着季瑄帮他说服苏筱玥留下。
　　苏筱玥问道：“你不是在家吗？你还不能保护我吗？”
　　暗暗皱眉的林晖就听见季瑄说道：
　　“不，我这段时间住到嘉林别墅，我不能将你常住的地方给暴露了。尽管如此，我依然不放心，所以我希望你最好和林队住在一起，会比较安全。”
　　不等苏筱玥开口说话，季瑄赶紧哄道：“乖了，别让我担心，你的安全有保障了，我才能安心去做我的事。”


第四百九十一章 
　　苏筱玥所有的反对都在这句“别让我担心”的话中灰飞烟灭，她盯着季瑄看了好一会儿，说：“你要好好的回来见我。”
　　季瑄散漫的一笑：“那是必须的。多大点事儿啊，搞得好像生离死别一样。”
　　苏筱玥把那句事情不大那你还把我塞给林晖干嘛的话默默咽了回去，勉强笑道：“白叮嘱你一句，不行吗？”
　　季瑄伸开双臂将苏筱玥搂进怀里用力抱了一下，柔声说道：“我会好好的，别担心。”
　　说完，他就松开了手，转身迅速地钻进车里。
　　车子重新启动，季瑄向两人挥了挥手，升起车窗掉头离开。
　　林晖和苏筱玥目送汽车消失在视线之外，他伸手揽过苏筱玥，安慰道：
　　“我们从来都不会用卧底的生命去换取任何消息，更何况季瑄还不是我们编内人员，他的安全会被所有人放在首要位置。”
　　苏筱玥无声地吁出一口气，跟着林晖往楼道里走，“我知道，但我就是忍不住担心。他可是路瑶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林晖用力搂了她一下，“当初因为心疼路瑶，我还责怪过赵鑫他们不该启用一个没有经过训练毫无经验的女法医去当卧底，现在我自己也遇上了这样的事，当年路瑶虽然只是名法医，但好歹还是名警察，现在的季瑄连警察都不是，也成了我们的卧底。我还真是一言难尽啊！”
　　苏筱玥安慰道：“这不能怪你，是季瑄执意要如此，我和季瑄先斩后奏，在雨城分局佯装逃跑，逼着你把这计划进行下去，你别总是把什么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
　　林晖叹道：“不论前因后果，这事和当年路瑶那件事的本质都是一样的。”
　　苏筱玥沉默了，半晌，幽幽说道：
　　“如果木元就是季姗，尽管现在的资料显示季姗的父亲不是季柏远，但我的直觉告诉我，季姗就是路瑶的那个孪生姐姐，你有没有注意到，季姗的生日与路瑶在同一年，只是具体日期不同，有没有可能更改过？”
　　林晖脚步一顿，“同年，不同月份和日子。”
　　苏筱玥：“对呀，是不是为了掩人耳目而改过。”
　　林晖微微摇头：“以我们的调查来看，当年季柏远抱着大的那个后就立即离开了，他应该不知道路娟怀的是双胞胎，而且他把季姗从小就送到了国外，用不着掩盖。”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拿出手机开始查翻日历，苏筱玥隐隐猜到了他的想法，默不作声地看着他。
　　很快林晖停了下来：“果然，她们的生日是同一天。路瑶的生日登记的是旧历，而季姗的生日用的是阳历。”
　　苏筱玥点头：“路娟那个年龄的人很多还喜欢用旧历来记孩子的生日，但季柏远长期生活在国外，或许根本不知道这个习俗。”
　　林晖拿起行李重新往家里走，顺口说道：“现在基本能肯定这个季姗就是路瑶的孪生姐姐。”
　　苏筱玥接过话来：“还有可能就是木元！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路瑶已经离开了，为了救我而葬身在那场车祸中了。”
　　她那些叹息中没说出来的话，林晖全都知道。
　　他偏头在她发间亲了亲，说：“我不会让季瑄出事的。”
　　“你保证？”
　　“我保证！”
　　进了屋，林晖把两人的行李放好，问苏筱玥：“出去吃过早饭再回来休息？”
　　苏筱玥将疲惫的身子陷进沙发里，闭着眼睛摇头：“太累了，懒得动，我不吃了。”
　　林晖蹲在沙发前用额头蹭着她的脸颊，低声引诱道：“不用你走路，开车出去。”
　　苏筱玥闭着眼睛应了声：“不。”
　　“那我抱你到车上？”
　　苏筱玥没了声音，似乎已经闭着眼睛睡着了。
　　林晖抱起她，听她含糊哼了一声算是抗议，他弯起嘴角无声笑了起来，就这样抱着她下了楼，走到车前放在副驾座上，并为她栓好安全带，自己这才绕到驾驶座上启动了车子。
　　车子停在他们常去的那家粥店，正是早餐时刻，店里人很多，老板眼尖，一下子就看见了林晖，热情招呼道：“来、来，林队，你有段时间没来我店里喝粥了。”
　　林晖笑着说道：“出了趟差，刚下飞机就来了。”
　　这话听在粥店老板耳朵里就带上了不一样的含义，浑身上下散发的热情就像那灶膛里的火，热力四溅。
　　“哎呦，看来我这粥铺里的粥入得了林队的口，吃出了家的味道。”
　　林晖：“？”
　　苏筱玥被这粥店老板自夸的能力给逗得一下子就没了瞌睡，窃笑着看林晖怎么应对。
　　林大队长一如既往地自动屏蔽掉多余的废话，直接点餐：“给我来两锅粥，再来碟蟹黄包、灌汤小包和烧麦。”
　　苏筱玥悄悄瘪了瘪嘴，腹诽一句：没趣。
　　林晖转眼看向她，用一指勾了勾。
　　苏筱玥下意识凑了过去，就听林晖压低声音耳语道：“对于我来说，家的味道可不是他一个糟老头熬的两锅粥就定义了。”
　　苏筱玥偏过头看着头，在吵闹的早餐店嘈杂的人声里问：“那你怎么定义？”
　　林晖似乎很高兴她如愿把问题送到了自己的嘴边，脸上笑意非常明显，点了点她的鼻尖，但笑不语。
　　苏筱玥却在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有她的地方，就是家。
　　她眼珠四处一转，见周围的人并没注意到他们，她顺势仰头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迅速坐正身子，佯装无事发生，歪头看向厨房的方向，嘴里还假装抱怨：“怎么还没送上来？好饿。”
　　林晖脸上笑意加深，悠然说道：“回去再喂饱你。”
　　苏筱玥登时涨红了脸，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那含怒带嗔的表情落在林晖眼里就是赤裸裸的娇羞，他终于笑出了声，心情好到了极致。
　　这女人逗着又好玩又有趣。
　　熟料，此后苏筱玥再没有说一句话、没看他一眼，一脸平静地坐在他对面认真地喝粥吃东西，仿佛根本就不认识他。


第四百九十二章 
　　林晖挟起一个蟹黄包送到她嘴边，被苏筱玥无视躲过，低头继续吃自己的海鲜粥，林晖不慌不忙地维持着这个动作，微笑着哄她：“吃这个，你喜欢的。”
　　苏筱玥不吃，他就不撤手，一直坚持着喂她的动作。
　　片刻后，周围好奇看过来的目光让苏筱玥淡定不起来了，再听见邻座两个女生小声讨论：“那女人真不知好歹，男朋友这么迁就她了，她还端着。”
　　另一个女生发出一声惊呼：“哇，那男朋友好帅好有型，要是那样温柔对我，我还端什么端，我喂他都愿意！”
　　苏筱玥彻底装不下去无视了，又被两个女生的话激起了想要宣布主权的心理，于是皱眉说道：“我不吃这个，我要吃你那碗粥。”
　　林晖笑得很宠溺，依言将自己的燕麦粥和她对调，又为她搅拌一下吹吹凉，递给她：“小心烫。”
　　苏筱玥白了他一眼，小声嘀咕一句：“招蜂引蝶！”
　　林晖无辜地双手一摊：“可我什么都没干呀，我就为你服务了一下。”
　　苏筱玥再一次闭了嘴，感觉再说下去，主题又会跑偏，还会被染上色彩。
　　旁边那桌再次传来低低的议论声：“哇，怎么办？帅哥品德高尚，那女人这么无理取闹，他都不生气！”
　　“就是，连吃相都那么帅，要不我们去加个微信，万一哪天他们两人崩了，我们还可以占个先机。”
　　“对呀，可是我不敢，他现在眼里只有那女人，我可不想送上去打脸。”
　　苏筱玥正在心里质疑那个用品德高尚来形容林晖的女生的语文水平，却因为听见这话，一直憋闷的心情突然就消散了。
　　林晖眼里只有她不就够了吗？她还能管住别人羡慕嫉妒恨的心思？
　　苏筱玥觉得自己心情舒爽地时候是个非常体贴温柔的女朋友，所以拿起勺子将粥送到了林晖的嘴边，笑靥如花地说：“你点的燕麦粥真香，来尝尝。”
　　林晖长期面对各种复杂的案情，思维之敏捷在市公安局无人能及，眼珠都不用转就明白了苏筱玥宣布主权的行为，非常配合地张嘴吃了这口喂到嘴边的粥，笑眯眯说道：“粥很香，这一口特别香甜。”
　　苏筱玥从善如流又舀了一勺粥递了过去，林晖微微倾身上前，张开了嘴，那已经碰到唇边的勺子却转了个弯儿，喂到了苏筱玥的嘴里。
　　林晖看着苏筱玥计谋得逞的捉狭笑脸，慢条斯理的伸手从她面前的砂锅里舀了一勺粥吃了，装模作样地闭眼品尝，“只要是你吃过的都很香。”
　　邻座终于安静了，再没有烦人的呱噪声。
　　吃完饭，林晖把车子开回小区，苏筱玥在小区门口就下了车，坚持要散步，林晖便知道她打算回去要大睡一觉，便也陪着她在小区走了半个小时。
　　等苏筱玥入睡后，他才给魏局打电话，把接下来的工作做了个简短的汇报，同时把调用证物毒品的事先口头说了一下。
　　电话里，魏局深深地叹了口气：“将登记入库的毒品借调出来，还要脱离我们的视线拿出去做交易，很难啊！”
　　这话不用魏局说，林晖也知道，有时候为了能让犯了毒瘾的罪犯配合审讯，他们申请一支100mg的吗啡都要打报告，经过汪主任、潘丁、他和魏局四个人签字才能从法医室领取出来，何况还是那么大量的高纯度的冰毒和海洛因！
　　他在这边沉默，那边魏局重重呼出一口气，又说：“行吧，我去打报告申请，能不能批下来就不知道了。”
　　两人又谈了些工作，就挂了电话。
　　林晖这才冲了个澡，躺到苏筱玥身边休息。
　　苏筱玥再一次梦见了那场大火，自己被烈火包围，与女人面面相对。
　　火光中，女人的面容交替变幻成路瑶和季姗，时儿温和、时儿狰狞，用欣喜或憎恶的目光看着她。
　　大火中的路瑶依然明艳靓丽，她的眉眼中带着鼓励和淡淡的忧伤，伸手握住她，微笑着说：“菲姐，你既然在命运的安排下顶替了我，那就帮我好好照顾阿瑄，阿瑄过得太艰难，菲姐，你帮帮他吧。”
　　苏筱玥握住她冰凉的手，连连摇头，哭着说：“阿瑶，你在哪儿？季瑄是你的弟弟，你为什么不自己回来照顾他？我不要帮你，我要你回来亲自帮他。”
　　“菲姐。”路瑶温柔地看着她，有点为难地摇了摇头：“菲姐，我回不来呀，我得留下来陪着志轩，他一个人留在这地下会很孤单的，所以阿瑄就拜托你了。”
　　苏筱玥还没来得及说话，火光猛地一蹿，路瑶变成了季姗，冷冷地看着她，说：“想和我抢男人，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
　　苏筱玥迅速从路瑶消失的怅惘中脱离出来，冷声道：“我从来就不知道有一个你的存在，若是知道，我断然不会和霍智宸在一起。”
　　季姗厉声说道：“他从来就和你不是同类人。”
　　“是啊！”苏筱玥长长叹了口气：“可是他在我面前装得就像和我是同类人一样啊，这样才欺骗了我，否则我也不会和他有个错误的开始。不过我还是谢谢你，设计了这场车祸让我有机会摆脱他，同时还看清楚了他的真面目，”
　　季姗冷笑：“不管是生或是死，我都不会把他让给任何人。”
　　苏筱玥想冷笑，却又觉得没什么意义，但还是残忍地说出了那句话：“虽然他已经被抓，但被捕之前他已经和别的女人结婚了。”
　　季姗闻言开始歇斯底里起来，在火光中扭曲的面孔无比丑陋狰狞，她大叫着扑向苏筱玥：“不，不可能！你撒谎，我要杀了你……”
　　苏筱玥大叫着从梦中醒来，林晖坐起来将她搂在怀中，用被子裹好，问：“做噩梦了？”
　　男人坚实温暖的怀抱一下子就安抚了她从梦魇中带出来的不安，她索性靠在他身上，点点头：“我梦见了路瑶和季姗。”
　　林晖将她凌乱的发丝理顺，柔声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今天你听见小枫提到季姗，才会梦见她们。再躺一下就该吃晚饭了。”
　　苏筱玥无声地点了下头，但手却将林晖搂得更紧了，林晖知道她现在心绪不宁，安抚地拍了拍她。
　　晚饭是林晖煎的牛排，苏筱玥自己动手烤了椰奶小餐包和小香肠。
　　林晖开了瓶红酒，举杯说道：“还是你亲手做的菜好吃。”
　　苏筱玥看了看面前色香味俱全的牛排，淡定说道：“别妄想我会接下一句只要你喜欢，我就天天做给你吃好了。”
　　林晖比苏筱玥更云淡风轻：“好啊，我天天做给你吃。”
　　苏筱玥：“……”
　　为什么她说的每一句话，他都能回答得别有深意。
　　苏筱玥假装什么都没听懂，低下头恨恨地切着牛排。
　　对面飘来一句问话：“切得这么费力，要我帮你吗？”
　　苏筱玥眯眼一笑，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不用！”
　　林晖不容分说伸手端过她的盘子，在苏筱玥目瞪口呆地注视下，细心为她切好牛排，每块都是等长等宽两厘米，然后又排放成一整块牛排的形状。
　　变态的完美主义者！


第四百九十三章 
　　苏筱玥沉默地看着盘子里的牛肉块，干脆丢下手中的刀叉，拿了一双筷子一块一块往嘴里塞牛排，并且挑衅地看着林晖。
　　林晖淡淡说道：“慢点吃，没人和你抢。”
　　这一句明显放错重点的话让苏筱玥一噎，立即大咳起来。
　　林晖顺手递给她一个杯子，苏筱玥看也没看接过来就喝了一大口，一股甜中带酸的味道顺着食道直冲胃腹，呛得她眼泪都出来了。
　　那是林晖的葡萄酒，不是她喝的果汁。
　　这人一定是故意的，明知道她不能沾酒，故意趁乱递给她葡萄酒，不良的居心太过明显。
　　林晖抽出纸巾擦净她眼角的泪水，笑道：“让你慢点，你偏不听。”
　　一口红酒下去，苏筱玥脑袋已经热胀起来，却偏不想如林晖的意，撑着精神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吃牛排。
　　品尝牛排就是要从拿着刀叉一下一下切割成块开始，这男人连这点乐趣都给她剥夺了，是有多无情！
　　苏筱玥自己都没料到，自己撑到最后居然真的撑了过来，没有醉得倒头就睡，反倒精神很好。
　　晚饭后，林晖清洗碗筷，苏筱玥把自己陷在沙发里看书，并将随后准备坐到她身边的林晖踹到了书房，独自一个人享受着这难得地片刻恬淡温馨时刻。
　　晚上，林晖满心期待的床上运动如期落空，再次获得了睡客卧的资格，抱着枕头坐在冰冷的客卧床上，第一次让从小就自信心爆棚的林大队长感受到了女人变幻莫测的心思。
　　*
　　翌日，车子刚驶入市局，背着双肩包嚼着口香糖的谢枫就等在了办公大楼门口。
　　两人刚走到谢枫面前，他就递了一沓资料给林晖，嘴里叫了声“筱玥姐”后这才对林晖说：
　　“头儿，如你所料，这个季姗不是那对美籍华裔夫妇的亲生女儿。她是二十六前被收养的。我查了一下季姗的成长历程，发现了个有趣的事情。”
　　林晖手里拿着那些资料没有看，听见谢枫这话，偏头看了他一眼。
　　苏筱玥很识趣地帮谢枫搭建了一下舞台：“什么有趣的事情？”
　　谢枫冲她欣慰的一笑，满脸的还是筱玥姐懂我的感动，“季姗从小到大，人生所有重要时刻，除了那对美籍华人夫妇外还有一个人必然会出现。”
　　苏筱玥不负所望，再一次为谢枫打好了灯光：“人生最重要的时刻？比如？”
　　“人生第一天上学、第一次获得竞赛奖杯、升学考等等，那个人都会出现。而且……”
　　苏筱玥非常配合地递上了话筒：“而且什么？”
　　“而且那个人是我们的老熟人。”
　　“我们的？老熟人？”
　　林晖冷峻的话语中透出一股森寒：“季柏远！”
　　谢枫双手同时打了个响指，称赞道：“Yes！”
　　“等等！”苏筱玥掐断了谢枫还要说的话，问道：“季柏远这个人，你怎么知道？”
　　“嗨，筱玥姐，你真当我就是个技术宅男，没有一点刑侦嗅觉？在汉源市的时候，我就把你们查的案子了解得透透彻彻，既然涉及到毒品，当然会去搜索了解三年多前纵横毒品王国的大毒枭季柏远了，说不定我比你还了解这个人。”
　　“你查到的资料中能证明他们是什么关系吗？”
　　“不能，只能怀疑。”
　　林晖和苏筱玥对视一眼，彼此都知道谢枫的怀疑和他们两人曾经所想是一致的。
　　苏筱玥说道：“如果季姗就是当年抱走的那个姐姐，那么就能解释为什么她会是木元了，子承父业啊！”
　　林晖听出了她话中的嘲讽，压低声音说道：“季瑄为什么没有子承父业？一个人的成长虽然会受到环境的影响，但也要靠自己。”
　　苏筱玥没说话反驳他，只有她知道，季瑄没有长歪是因为他有个温柔善良的母亲，为了不让母亲失望，他曾经在给他的那些血淋淋记忆中，挣扎得有多痛苦艰难。
　　没人能懂得那些痛和伤！连她这个看到那台电击治疗仪和那房间内的一切而失声痛哭的人都无权说一句“感同身受”。
　　但她和林晖无意争辩，那些在季瑄心中已经结痂的伤疤，谁也无权去掀开来，窥探里面增生的肉芽组织。
　　同行的两个人没人注意到她情绪的波动，一路上，三个人收获了空前绝后的热情。
　　“林队，出差回来了？”
　　“呦，苏法医，你这出趟差怎么又漂亮了几分了，都要与你那弟弟媲美了。”
　　苏筱玥在微笑的应酬中翻了个白眼，又是一个季瑄的粉丝，也不用这么来踩她吧！
　　“谢枫，你这精气神，是不是这趟出差就像度假一样轻松？”
　　谢枫哼道：“有本事就让林老板下次指名道姓让你去度假啊，也让你去轻松轻松。”
　　只有林晖脸部紧绷成一如既往的严厉，只微微点了几下头，算是回应了所有热情的招呼声。
　　三人走到林晖办公室门口，苏筱玥继续往前迈的脚步被林晖拽停，“进来一起听听小枫的汇报。”
　　苏筱玥的脚步一拐，就进了林晖办公室，门“砰”一声把后面赶来叫嚣让林晖把美女法医还给技侦的潘丁给拍在了外面。
　　直到此刻，谢枫一贯吊儿郎当的模样凝重了下来，叫了声“头儿”，自己又拖了把椅子过来坐下，想想又站起来，把椅子推给苏筱玥，示意她坐。
　　苏筱玥嫣然一笑，把他按在椅子上，说：“你坐下来会放松一点，方便谈事。”
　　说话时还顺手为谢枫倒了一杯水塞到他手里，谢枫端起来喝了一口，看着两人，说：
　　“头儿昨天你让我查季姗在美国开的那家游戏公司，公司内部我查了一圈看不出异常，你知道用国内的网络要翻很多道墙去查国外的公司，真正想查到内部核心问题有点难。我只查到了季姗和她父母的一些个人信息，看病就诊这些没什么用的个人动态。所以我换了个思路，注册之后去玩她家那款游戏，果然被我发现了些问题。”


第四百九十四章 
　　说到这儿，谢枫习惯性的要去打开万年不离身的笔记本电脑，想了一下又停了手，说：
　　“林队，要不去我办公室去吧，我需要进入游戏才能给你说得清楚，你这台电脑没有下载那个游戏……”
　　林晖一个字的废话都没有，站起身来，带着苏筱玥往门外走去。
　　三人走进谢枫那间架着N台电脑和显示屏的专用办公室，看着他飞快打开电脑登陆那个FLY游戏。
　　界面打开，谢枫手中鼠标不停的点击，嘴上却忙着和他们解释：
　　“你们看见了这个是游戏的初级界面，我昨天玩了一下后才发现，不仅这个游戏很……”说到这儿，谢枫似乎一时不知道怎么来表达自己的意思，他想了一下才继续说道：“这游戏很粗制滥造，根本就没什么可玩之处，更奇怪的是到这里面来玩游戏的玩家很少，但你们看见游戏里面有很多人，为什么呢？”
　　谢枫完全处于一种自我表现的状态中，提问只是为了给自己接下来的话做个铺垫，能更好地点明重点。
　　“其实这款游戏根本没什么吸引人的地方，很普通的升级打怪，还是那种特不走心的设计。我昨儿玩过后就很奇怪了，在现在各种网游异军突起的大环境下，这款超级没有吸引力的游戏，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对它情有独钟？我不明白我就查啊，这一查我就发现，玩家之间是不能互通消息的。”
　　只在电脑上刷过单机斗地主的苏筱玥天真地问：“玩家之间互通消息，什么意思？”
　　谢枫被问得暗暗捂住了脸，又想到问话的人是他敬爱的苏法医后又立即放下了手，若无其事地解释道：
　　“在游戏里面玩家们可以互相聊天喊话，约战约炮打群架，这是现在所有游戏吸引玩家的最基本功能之一。”
　　网络世界对于上网只会规规矩矩查点资料、翻看新闻的苏筱玥而言，无疑就是洪水猛兽，一听这话就舌头打了磕巴，差点咬了自己一下。
　　“还可以约人组队打群架？”
　　林晖一听就知道她误会了，耐心解释道：“在游戏里面打架，也不是打架，就是群战，为一样东西一个地盘什么的交战。”
　　林晖觉得对于一个网游小白，他这解释也有点说不清楚，只得强行转了话题问谢枫：“这个游戏里面不能相互交流？”
　　“对！这是其一，其二就是我发现在这个游戏里，你唯一可以交流的就是店家，游戏里面卖东西的店家。”
　　谢枫说完就随便进了一家店铺，屏幕上的界面一变，就变成了只有一桌一人的店铺背景。
　　谢枫说道：“我昨天就是从这儿被踢出来的。”
　　苏筱玥惊异道：“在网络世界，还有人敢踢你？”
　　谢枫“嗐”了声，说：“就我玩游戏的级别，能踢我的人真是没几个，可我昨天就从这儿被踢出了门，而且我到现在还不知道我为什么被踢出来！”
　　林晖声音沉了下来：“你不会告诉我，就因为你昨天在这儿被人踢出了门，你就认为这游戏有问题？”
　　“对呀！”谢枫理所当然说道：“就像刚才筱玥姐说的那样，在网络世界里还能踢走我的游戏，不值得我们怀疑吗？”
　　林晖看了一眼屏幕上都没动的卖家和买家谢枫，沉声问道：“你昨天干了什么被踢了出去？”
　　“唉——”谢枫拖长了尾音，赞许道：“这才问到点子上了嘛！我就问了一句话‘你们这儿是卖什么的’。”
　　苏筱玥：“就这句？”
　　谢枫肯定地点头：“就这一句！”
　　林晖皱眉，长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为什么不能问？”
　　谢枫大呼：“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啊？你还敢说这游戏没有问题？”
　　林晖没接他这话茬，然后就见谢枫诡异的一笑，得意洋洋说道：
　　“得罪我谢大侠是要付出代价的！所以我就开始追踪他们，查他们的后台数据，这一追踪就发现了大问题！”
　　站着的林晖低头看向坐着的谢枫，少年眉飞色舞地点击电脑，调出大篇幅不停滚动地看不懂的英文代码，说道：
　　“最开始我发现他们使用的服务器表面上是搭载在亚马逊、微软这些云计算平台。”
　　“实际上呢？”
　　“实际上他们在浏览器上加载了一个混淆流量的插件。”
　　林晖看了一眼一脸懵的苏筱玥，小声解释道：“所谓的混淆流量就是……”
　　林晖似乎也觉得，要为一个对网络完全不懂的萌新小白讲解清楚一个高深的流量问题是道难题，他默默想了片刻，组织了一下语言，才接着说道：
　　“所谓的混淆流量就像在流量外面穿了一件伪装，让你追查不到访问这个网站的人的流量来源。”
　　谢枫兴奋地打了个响指：“就是这个意思。他们有了这个伪装，不仅查不到流量的来源，还查不到流量的去处。”
　　谢枫点着电脑屏幕上那个一动不动的卖家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后面连接的就是一个暗网平台……唉，马上一分钟了，我要被踢……”
　　屏幕一闪，背景很快又回到了刚才谢枫进店铺前的界面。
　　“……出来了！”
　　傲娇少年带着满怀的委屈，回头委屈地叫了一声：“头儿！”
　　苏筱玥安慰性地拍了拍他，林晖直接问道：“你想怎么办？”
　　这一下，谢枫来精神了，“啪”地把抓在手中转圈的笔拍在桌子上，站起来让自己能和林晖平视，兴奋说道：
　　“暗网平台交易的无非就是那些违法的买卖……”
　　他扳着手指数道：“军火、人命、毒品……”
　　林晖没等他继续数手指，打断了他：“毒品。”
　　谢枫打了个响指，“我也是这样认为的。”
　　苏筱玥接过了话：“因为沉哥听命于木元，而木元贩毒已经很多年了，而这个FLY游戏是季姗公司开发的，季姗又是我们高度怀疑就是木元的人。”
　　“这只是表面能看见的推测，最主要的还是因为这个游戏。”


第四百九十五章 
　　林晖说到这儿停住了，转头问谢枫：
　　“你怀疑这个游戏背后的暗网平台或许不是一个单一为木元销售毒品的网络，极有可能它就是一个暗网交易平台，给任何人提供一个完成杀人放火、贩卖毒品军火的交易渠道，它从中抽取昂贵的佣金。”
　　谢枫点头。
　　苏筱玥也说：“这个可能性很大，这样也不影响木元等人在游戏里面卖他们的毒品。”
　　林晖沉思道：“这些只是基于小枫追查到这个游戏的蹊跷之处做出的猜想，我们得有证据。”
　　他问小枫：“说说你的想法。”
　　谢枫抿了抿嘴唇，说：“既然你们都同意我的猜想，那我们就得实际进入到暗网里面去看一下才行。我猜想游戏里面这个店铺就是进入暗网的通道，问题是我两次都被踢出来了，没办法进行下一步操作啊。”
　　“那是因为人家发现你是个误入游戏的门外汉。”
　　林晖沉吟片刻后便拨打了缉毒队长的电话。
　　“袁队，你帮我个忙，我需要你列出目前国内各种毒品在市面上的交易价格，另外还需要一个熟悉道上毒品交易规则的兄弟过来协助我们一下。好，那就谢谢你了，改天请你吃饭。”
　　隔壁缉毒队的曹亮很快就来了，递给林晖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当下市面上最常见的毒品种类的名称和价格。
　　林晖和曹亮握手的时候说：“我们这儿要追踪一个暗网，需要与暗网上的卖家接触谈桩毒品交易来了解情况，我们刑侦队的人毕竟对毒品买卖不太熟悉，所以特地请你来帮我们一下。”
　　曹亮四十多岁，用力握了林晖一下，说：“林队你太客气了。”
　　林晖带着曹亮到谢枫的办公室，做了简单介绍后就对谢枫说：“你重新注册一个号，让袁哥协助你。”
　　谢枫比了个OK的手势，飞快地重新注册、登录，直奔那个店铺而去。
　　这一次进入店铺界面后，谢枫连招呼都省略了，扯过刚才曹亮拿来的那张纸顺便打了一行字：“冰粉的成色达标了没？”
　　对话框里飞快显示一行字：70、80、90、98，价格各不一样。
　　谢枫兴奋得“砰”的一巴掌拍在桌面上，惊得旁边协助他的曹亮一个趔趄下巴差点磕到桌面上。
　　“我就说这游戏有猫腻！这下实锤了。”
　　谢枫说完，碰碰曹亮，“这几个数字什么意思？”
　　“冰毒的纯度。”
　　谢枫立即打出两个字：98、0.5KG。
　　屏幕此时一黑，曹亮惊愕道：“这什么意思？”
　　谢枫十指忙得飞了起来，嘴上还有空回答曹亮：“那边在链接，这才真正进入他们交易的暗网平台。”
　　曹亮盯着黑下去的屏幕上不停闪烁的ready，问：“怎么这么慢？”
　　他刚问完，屏幕就亮了起来，谢枫飞快在一堆别人看不明白的英文里面不停点击、输入，嘴里不忘回答曹亮。
　　“这不算慢的啦，说得简单直白一点，进入暗网需要翻很多道墙，拐很多次弯儿才能到达。”
　　两人说话间，谢枫突然停下了手，紧张地盯看着屏幕，曹亮看了一眼满屏读不懂的英文和符号自觉地闭了嘴。
　　谢枫的表情跟着屏幕上出现的英文而变化，突然回头对着门外大叫：“头儿，有结果了。”
　　曹亮就听见门外有人跑了起来，由近到远一声一声地传话：“林队，小枫叫你。”
　　曹亮一副被闪电劈中脑门的惊愣，半天才喃喃道：“还可以这样传唤领导？”
　　林晖很快大步走了进来，谢枫像是后脑勺长了眼睛，头也没回就说道：“头儿……”
　　他要说的话在看见曹亮后就变成了：“我付的几万块钱定金，你要给我报销的吧？”
　　林晖一下子就听懂了他的暗示，问：“确实如我们猜想的那样吗？”
　　“对，我已经进入了他们交易的暗网，交了几万的定金。”
　　林晖没和他再说，而是转向曹亮伸出了手，“谢谢你今天帮我们顺利进入到交易平台，有时间把你们唐队叫上一起吃饭。”
　　曹亮一脑门的莫名其妙，心说我来这儿坐下后就什么也没干就帮了你们？但他还是握住林晖的手，客气地说：
　　“我没帮到什么忙，哪里敢当林队请客？”
　　“没有你们提供的这些，我们和毒贩打交道就成了门外汉。”
　　曹亮爽快地说道：“以后有什么需要，打个电话就成。”
　　“行，今天就谢谢你了。”
　　林晖把人送到门口，还没转回到办公桌前，谢枫就说道：
　　“我刚才已经查过对方的账户，那是国外专门进行洗钱交易的地下钱庄，根本无法查到更详细的背景资料。”
　　“怎么进行交易？”
　　“有专人送货上门。”
　　“送货上门？”
　　谢枫摇头：“我也不知道，对方就是这样说的。”
　　“你的收货地址写的谁？”
　　“我用了上次我们抓住的那个毒品拆家的地址。”
　　林晖点了下头沉思不语，片刻后说：“你立即按照这个暗网的模式重新编程，复制一个这种交易平台。”
　　谢枫不再紧张地转动他的笔杆了，双眼精光闪闪地看着林晖：“要求。”
　　“你这程序别人查不到买家和卖家，但每一笔交易却都要在我们的监控之下。”
　　谢枫露出略微嘲讽的表情，用手势比了个小事一桩的动作就拽过键盘开始十指如飞，嘴里说道：
　　“我只负责给你们把这个暗网交易平台搞定，那些交易方式得你们自己琢磨。”
　　林晖淡淡说道：“不用你操心。”
　　谢枫“嗐”了一声，不再说话，专心搭建自己的暗网平台。
　　林晖一回头，哪儿还有苏筱玥的影子，抬脚便往法医室走去。
　　他刚走进法医室，就听见一声嗲得浑身起栗的声音迎面飘了过来：
　　“哎呦喂，林大队长，你这上班第一天就大驾光临我们法医室这寒舍，真让我们法医室蓬荜生辉，不知……”
　　林晖从小姜身边走过的时候，轻声吐出两个字：“奖金。”


第四百九十六章 
　　小姜立即诚惶诚恐：“林队，有何吩咐。”
　　“闭嘴。”
　　小姜法医听话的伸手把上下两片嘴唇的拉链拉严实了，灰溜溜滚到了一边，顺手把苏筱玥推了出去挡在林晖面前，动作顺溜得堪称行云流水。
　　林晖：“跟我来。”
　　苏筱玥回身用手指点了点推她出来顶锅的小姜，默不作声地跟着林晖走出了法医室。
　　林晖进了自己的办公室，示意苏筱玥锁上门，说：“我有个想法，和你商量一下。”
　　“嗯？”
　　“小枫刚才成功的在FLY游戏里做成了交易，证实这款游戏确实是进入暗网交易平台的一个入口。我受此启发，让小枫立即设计一个暗网交易平台，打算让季瑄在这个平台上销售毒品，这样方便我们监控每一笔交易，并由此抓获买家。”
　　苏筱玥对于网络安全了解非常有限，不无担心地问：
　　“会不会被其他人发现这个暗网交易平台实际上在公安系统监控之下？如果真被发现，季瑄就会非常危险。”
　　黑道上对待与警方合作的人与警方的卧底没什么两样，从来都没有手软过。
　　“我已经想到了这点，特意交代了小枫，凭小枫的能力，解决这个问题应该不是难事。”
　　苏筱玥顺手打开林晖放在桌子上的资料，那是先前小枫交给他有关季姗和她父母的生平事件，突然她目光一顿，像似发现了什么异常，又飞快地往回翻看。
　　林晖探头过去看她翻看的内容，问道：“怎么了？”
　　苏筱玥只含糊地摇了下头，一目十行地浏览那些资料页面，很快她停下了翻动纸张的动作，抬头看向林晖的目光满是终于找到证据了的惊喜。
　　“季姗并非这对美籍华人夫妇的亲生女儿！”
　　林晖目光落在她手指停放的地方一看，立即就明白了过来，“季姗是A型血，但这对夫妻的血型都是B型，是我忽略了。”
　　林晖没有解释，事实上谢枫把资料交给他时做了个口头汇报，他忙得还没来得及翻开它。
　　果然，苏筱玥似笑非笑地看向他，说：
　　“你就这么想夸我？也不用贬低自己啊，你明明就还没打开这份资料，若你连这种低级错误都要犯，你这刑侦队队长的位置估计早就被人篡权了。”
　　林晖冲她微微一笑，大言不惭道：“还是你了解我。”
　　苏筱玥对他翻了个白眼，懒得接他这话茬。
　　“现在终于有证据来证明我们原来的猜想了。”
　　林晖说道：“不再是猜想了。你立即将望馨苑那间公寓里检测到的DNA数据谱与季瑄的DNA做对比，很快就能确定这个季姗是不是路瑶那个孪生姐姐了。”
　　苏筱玥比了OK的手势，“数据库里有季瑄的指纹和DNA，但望馨苑检测到的DNA数据谱在哪儿？”
　　“在北城分局。”
　　苏筱玥一听这话就明白是林晖当初背着她查自己的时候做出来的事，几个月前她接到北城城分局小袁法医那个电话时，当时绝望到万念俱灰的心情，至今想起来仍然能感觉到那种濒死绝望的心悸。
　　还好，林晖终究将她从黑暗的深渊拽回到光明的尘世间，不论艰辛，带着她一起前行。
　　林晖已经打电话给小袁索要第二次交给他的生物体DNA图谱，很快小袁回电话过来。
　　“林队，DNA图谱我已经发送到你的邮箱，直接打印出来就可以做比对了。”
　　林晖道了谢，登陆电子邮箱，很快打印机就开始工作。
　　苏筱玥拿过打印出来的数据图谱，转身就往法医室走去，林晖跟在她身后。
　　很快屏幕上显示出：兄妹可能性为97.7%。
　　苏筱玥回头看向林晖，两人都在对方眼中看见“果然如此”的想法，法医室里一下子陷入安静。
　　好一会儿后，苏筱玥才轻轻问道：“可是她在哪儿？”
　　如果当年跟着她一起坠崖身亡的是路瑶，那么这个季姗在哪儿？或许找到木元就找到季姗了，因为季姗就是木元。
　　季姗假冒路瑶，实际上和李逵与李鬼的故事很像。
　　季姗算好了路瑶一辈子都不会见到霍智宸和肖勇，才敢从路瑶大学时期就假冒她，和霍智宸纠缠在一起。
　　林晖几乎在瞬间就看懂了苏筱玥所想，摇头说：“季姗假冒路瑶的这个过程，其实有一个很大的区别。”
　　苏筱玥脑中想的事情太多，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林晖话中所指，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什么区别？”
　　“季姗假冒路瑶，和霍智宸谈情说爱的时候，她是认为路瑶不可能遇见霍智宸，但是她是从什么时候以路瑶的身份，出现在赵鑫他们面前的呢？”
　　苏筱玥一愣，脑中刹那间转过很多念头，倏然抬头看向林晖，两人眼中满是惊疑。
　　赵鑫和他的同事们可是汉源市雨城公安局的警察，不是大学时期路瑶的那些同学，大学同学做不到明察秋毫、分辨不出来两人的差别，但赵鑫他们一定可以。
　　可是季姗就这样明目张胆地顶替了路瑶的身份，走进了雨城公安局。
　　好半天，苏筱玥缓缓说道：“那个时候她已经不是假冒，而是顶替了！”
　　林晖点点头，开口时带出一丝叹息：“她顶替路瑶的时候，是有十足的把握，路瑶永远不会再出现在雨城分局的同事们面前，并完美的用一场车祸带来的失忆掩盖了她对路瑶工作上的一无所知。”
　　苏筱玥脸色一下子煞白，娇弱的身子不堪打击般晃了晃。
　　林晖上前一步将她揽进怀中，低声把那句残忍的话说了出来：“那个时候路瑶极有可能已经牺牲了，但肖勇设计你的那场车祸还没发生！”
　　苏筱玥仰起苍白的脸看向林晖，哑声问道：“你的意思……死在那场车祸的人不是路瑶，是季姗？”
　　林晖点头：“可能性很大！可惜了那场车祸引发的大火把什么证据都烧没了，作为唯一能区分路瑶和季姗这对孪生姐妹的指纹都没有采集到一枚。”
　　好一会儿后，苏筱玥喃喃道：“天道好轮回！”


第四百九十七章 
　　林晖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了苏筱玥话中深意，他无声地用力抱了她一下。
　　苏筱玥在过去的几年间经历了太多坎坷，性格已经被世事磨得平和，鲜少能对某一个人或某一件事，生出过于强烈的爱憎，但此时她咬牙切齿说道：“季！姗！”
　　林晖扶她坐下，低声说道：“路瑶的死，虽然不敢肯定就是季姗干的，但至少她曾经参与其中，如果她不能笃定路瑶已经牺牲，她就不敢明目张胆地顶替路瑶去见赵鑫他们这些旧同事，更不敢企图进入雨城公安局去上班。”
　　“而且她还以路瑶的身份出现在你面前，那个时候你可是霍智宸已经订婚的准未婚妻，你不要忘记了，她之前冒用路瑶身份的时候，可从来没敢大大方方走到你面前。”
　　苏筱玥冷笑一声，“她也没顶替阿瑶几天，就把自己作死了。”
　　刚说完，她就否定道：“不对！如果季姗三年前就死在与我一起坠崖的那场车祸中，那么她就不是木元，那木元是谁？”
　　林晖靠在桌前低头看着苏筱玥仍旧苍白的脸，说：“关于季姗就是木元这一点，其实一直以来都是我们从霍智宸的口供和沉文昊的出现而推测出来的。”
　　霍智宸交代季姗能为他提供高浓度低价格的毒品，而多次出现在警察视线中的沉文昊，众所周知是木元的得力手下，而他恰好又就职于季姗创办的JS.ten游戏公司，是老板季姗倚重的助手。
　　基于上述种种，林晖他们才推测出季姗就是木元，但如果路瑶牺牲在更早的时候，那么三年前死于肖勇为罗菲设计的那场车祸里的女人就只能是季姗了。
　　那么季姗就不可能是木元。
　　因为木元还活着。
　　但真正能证明季姗是否是和苏筱玥同时坠崖，并被烧死在驾驶座上那个人的证据，不是粉钻上的血迹DNA，因为她和路瑶这对孪生姐妹共用一套DNA，而是指纹。
　　可是当年车祸爆炸现场没有留下任何指纹。
　　所以，林晖他们只能从木元出现的时间上推翻季姗是木元的想法。
　　“其实我一直想不通一件事。”
　　苏筱玥偏头过来对林晖说：“季姗为什么要假冒路瑶的身份进入到雨城公安局去？以她的智商绝对能想到，路瑶作为一名法医，职业的专业性太强，不是她能随便做做样子就可以糊弄的。”
　　林晖若有所思地说道：“所以大围剿之后，她借口志轩为救她而牺牲，心情郁闷而请了假。”
　　苏筱玥还是很迷惑：“这样只能拖得了一时，若没有那场车祸，她终究要回雨城分局去上班，法医不像你们刑侦，只要她上班就会很快露出马脚。”
　　苏筱玥在林晖危险的目光看过来的时候，立即顺毛安抚，解释道：
　　“当然你们刑侦专业性也很强，但至少她可以像安佳慧他们这些实习生一样，边工作边学，刑侦很多行动取决于你和何培文这种领导，而大多数时候其实都是些排查筛选勘查现场这些工作，这些工作的专业性并不很明显，即使不懂，她也可以跟着你们慢慢学，不会被人很快识破。”
　　林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低声说道：
　　“你分析得很对，如果没有那场车祸，我猜想季姗回去上班后的第一件事，就会再次以志轩牺牲给她的打击太大，已经严重影响到她身心状态，她已经无法胜任现在的工作等等一系列的借口，申请调动自己的工作岗位。”
　　苏筱玥惊讶道：“而且很多卧底在结束卧底生涯后，都会对身心造成不同程度的伤害而影响正常的工作和生活，这是非常常见的，所以她申请调动工作几乎是顺理成章的事。”
　　林晖抱着双臂，再一次点头认同她的话。
　　“可是为什么呀？她明明知道这样做，随时都有被人识破身份的可能，她为什么还要坚持留在公安局？”
　　苏筱玥看着林晖，见他并没有回答的意思，又说道：
　　“为了安全吗？她完全可以以最后一次围剿行动的功劳和志轩的牺牲为借口，调到其他部门去干后勤，远离雨城分局那些熟知路瑶的同事，或者干脆调离公安部门，不是更安全？她甚至可以申请病休，以路瑶的功勋，上级领导绝对会将她安置得妥妥当当的。”
　　林晖摇头，轻声说道：“你错了。”
　　“什么错了？”
　　“目的！她冒充路瑶的目的，你一开始就想错了。”
　　“我……”苏筱玥停住了，仔细想了想说：“我根本就没推测她有目的，我以为她只是需要掩盖害死路瑶这件事。”
　　“不，路瑶牺牲这件事不需要掩盖，因为志轩也在那次行动中牺牲了。”
　　林晖的话说到这个份上，苏筱玥自然能想到：“她一开始就打算顶替路瑶的身份？她想干什么？”
　　苏筱玥本来就聪慧过人，她在自己说话的过程中想到了那个可能，惊讶地看着林晖：“她不会这么胆大妄为吧？”
　　林晖看着她，肯定地点了下头：“一个从十多岁就敢构建暗网倒卖军火、售卖毒品的女人，你认为她没有这个胆量？”
　　他见苏筱玥还震惊得不能言语，就继续说了下去：
　　“路瑶牺牲的时候，她一定在场，说不定路瑶的牺牲就是她指示人做下的。她是季柏远的女儿，她容不下自己孪生的妹妹竟然是名警察，这让她有极度不安全的感觉，或许还有另外一种扭曲的心理，同样是毒贩的女儿，为什么她就只能是被大多数人唾弃的人，而路瑶则是名代表正义的警察？
　　“多钟原因的驱使下，她杀害了路瑶。从一开始她就打算替代路瑶混进汉源市公安系统内部去，你路瑶能卧底到我的毒品王国里来，我为什么就不可以潜进你们警察局。”
　　苏筱玥那些隐约模糊的念头被林晖用语言说得清清楚楚，她还是被震惊到了，她看着林晖，几次张了张嘴，最终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第四百九十八章 
　　好半天后，苏筱玥才用颤抖的声音说道：“所以她干不下来法医，就会申请调动工作，调到刑侦支队去？”
　　“你又错了。”
　　“又错了？”
　　“对，你还是没想明白季珊顶替路瑶身份的目的。”
　　苏筱玥不解道：“她不就是想借路瑶的身份，从一个毒枭摇身变成一个女警，能正大光明的生活吗？”
　　林晖双手拢住她的肩，叹息道：
　　“筱玥，尽管你经历了这么多，可你依然还是太善良了。对于季珊这种从十几岁就开始贩毒、倒卖军火的女人，你认为她还渴盼能正大光明的活着？不，她从来就不觉得自己是生活在没有光明的暗夜中。所以她申请调动的工作，不会是在老钱的刑侦支队，而是赵鑫所在的缉毒支队。”
　　“因为从一开始她剽窃路瑶的身份，就是想混进缉毒支队，获取那些针对她贩毒王国的行动消息，破坏扫毒行动，减少毒枭们的损失，准确的说是减少她的损失。说不定她还怀着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想要借着赵鑫他们扫毒行动，帮她打压抢占她生意的其他毒枭。”
　　林晖看了一眼满脸不可思议的苏筱玥，长长吁出一口气。
　　“敢这样干，不可谓不狂妄啊。阿玥，肖勇针对你的那场车祸，阴差阳错要了季珊的命，变相地挽救了赵鑫他们缉毒支队啊，将他们的损失降低到了零。”
　　“以季珊和路瑶难分彼此的模样，和季珊的胆大心狠的性格，再加上路瑶还刚刚卧底破获了多起特大贩毒团伙，起获大量毒品，赵鑫他们不知道要过多久才会怀疑到季姗身上，没被识破她身份之前的损失就可想而知了。”
　　苏筱玥低声说道：“几乎可以肯定每一次的抓捕行动会失败，说不定还会有同事伤亡。”
　　林晖“嗯”了一声，表示赞同她的看法。
　　苏筱玥苦笑起来：“现在看来，我还真不知道是该感谢肖勇还是该恨他，要不是他设计这么一场车祸，要不是季姗那么作，季珊就不会死得那么早，那么她就会如她计划的那样，顶替路瑶回到雨城公安局，潜在缉毒支队里。”
　　说到这儿，她抬头看着林晖好一会儿，又轻声道：“我也不会认清楚霍智宸的真面目。”也就不会和你重逢、相爱。
　　林晖“啧”了一声，用手把苏筱玥垮下来的脸颊往上提拉，作成个笑模样，说：
　　“你又错了。以季珊这样骄横跋扈的性格，没在这儿被发现，总会在其他地方露出马脚。她和我们根本就不是混同一个饭圈的人。”
　　苏筱玥刚才还愁眉苦脸，结果被林晖说出来的“饭圈”二字惊得跳了起来。
　　她把林晖扒拉过来又搓揉过去，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看了个遍，又把他脸皮撕拉一番，最后确定眼前人是如假包换的林大队长，只得撑着下巴思量半天后，说：“我只能怀疑你昨天突然被雷劈中了。”
　　林晖失声大笑着把人拉过来坐端正了，教训道：“说正事呢，别扯远了。”
　　苏筱玥撅撅嘴，道：“连娱乐圈里的门道都一清二楚，是不是被小明星纠缠过？”
　　林晖脸上僵硬的表情只是一闪而过，但依然被苏筱玥看得清楚，她没料到随口说的一句话，竟然窥见了林晖过去不为人知的隐秘，当即心情就郁闷下来，却偏要表现得若无其事。
　　林晖没察觉苏筱玥这瞬间变幻的情绪，接着刚才的话说：
　　“没有发生的事，我们就不作无谓的猜想了。季珊已经实实在在死于当年肖勇设计的那场车祸，所以她打的所有如意算盘都落了空。”
　　苏筱玥沉默着，目光向下，故意错开视线，没有看林晖，而是盯着他胸前衬衣第三颗纽扣，脑中不合时宜地想起他修长手指慢慢蜷起解开那纽扣时性感的模样。
　　思想一乱，心也就开始慌乱起来，突然就担心这个优秀的男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在别的女人面前，用这么性感的姿势解开衣扣。
　　这是苏筱玥无法容忍的嫉妒！
　　这个男人只能在她面前宽衣解带，袒露他的身体！
　　林晖从来就不缺少敏锐的观察力，他用一指抬起苏筱玥的下颌，迫使她看向自己，沉声问她：
　　“和我在一起，你竟然敢开小差！苏筱玥，你当真是不怕明天会腰酸背痛腿抽筋下、不了床了！”
　　苏筱玥刚才阴霾的心情，瞬间就被这一句话安抚了下来，作为一名专业的心理医生，她知道像林晖这种性格的男人，只会在有着亲密关系的女人面前才会说出这种话。
　　苏筱玥坚信林晖从来就不是一个对床上运动随便的人，但相爱的两个人还是坦诚沟通比较好，既然刚才林晖一闪即逝的表情被她看见，她还是想问问清楚，以免影响两人间的感情。
　　苏筱玥抬眸看着林晖，平静说道：“说说吧，你的明星交往史。”
　　林晖表情一滞，随后就明白她所指，目光顿时有点暗沉冷淡，松开手就要往外走。
　　苏筱玥眼明手快将他拉了回来，看着他的眼睛认真说道：
　　“我都没在意，你为什么还要藏着掖着？如果我不知道，你当然就可以不谈，但我既然看出来你曾经有过一段明星交往艳史，那就得和你就此事做出沟通，否则心里老是有个疙瘩，会影响我们的感情。”
　　苏筱玥看着林晖变了又变的脸色，温柔说道：“没事，说吧。”
　　但林晖在这温软的声音中不易觉察地后退了一小步，半晌艰难地问：“你确定想知道？”
　　苏筱玥点头：“确定肯定以及一定。”
　　林晖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很大的决心开了口：“那是我家太后安排的一次相亲，对方好像是个比较有名的流量明星。”
　　苏筱玥的脸色随着林晖这些专业的饭圈词语说出来就开始不淡定了，这种级别的专业性不是简单混个饭圈的水平，这与林晖平时高冷的人设一点都不符合，她的联想力不可遏止地飞速运转起来。


第四百九十九章 
　　“我谨遵太后指令，和她一起吃了顿饭。”
　　苏筱玥攥紧手心，紧张地看着林晖，等他说下去。
　　好一会儿，林晖都在低头翻看桌上的资料，没有再开口说话。
　　苏筱玥怒道：“林！晖！”
　　林晖抬头：“嗯？”
　　“陪人家吃饭，后来呢？”
　　“什么后来？没有后来了。”
　　苏筱玥瞪着他：“老实交代！抗拒从严！”
　　林晖笑了起来，伸手把她从椅子上拉了起来，微微俯身抵住她的额头，“真没有后来了。”
　　“那你刚才一副欲盖弥彰的模样。”
　　“哈！”林晖笑问：“我？欲盖弥彰？”
　　苏筱玥回想了一下，肯定地点头：“对！”
　　“就吃过一次饭之后就再没见面的人，我盖什么彰？那是一开始那位流量明星，就想好了要利用我这个优秀资源。她和我见面吃饭的时候故意让人偷拍了我们共进晚餐的照片，然后又让人把这些照片发到社交网站去，她利用这些照片说些模棱两可的话，我完全不知情，直到我家李黛女士问到我，我才知道。”
　　苏筱玥对他怒目而视，“招蜂引蝶！”
　　林晖举双手投降：“与我无关。”
　　“你没理她？”
　　“本来我也没在意，但是我家李黛女士却上了心，一心要撮合我和那位小明星，连什么男人既然做了就要负责的话都说出来了，你说我还能不理会她吗？”
　　苏筱玥美目一瞪：“你敢理会！”
　　“我当然要理会她了，我第二天就通知我一律师兄弟给她寄了一张律师函。”
　　“你直接把她告了？”
　　“告了啊。让她公开澄清我们俩是路人甲和路人乙的关系。”
　　林大队长连朋友这个词都懒得拿出来敷衍、维持一下表面的和平，直接定义成了路人。
　　苏筱玥满怀同情的为那位明星默哀了两秒钟，谁不好得罪，得罪林晖，这人不仅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主，且绝对不知道世界上还有怜香惜玉这个词语。
　　当然除了她之外。
　　“怎么了？并没有你想象的纨绔子弟被女明星骗得团团转的狗血情节，让你很失望？”
　　苏筱玥瞬间清醒，自己不好好回答这个问题，下一秒她要默哀的人就是她自己了。
　　“哎呀，林队，我怎么会这么想你呢？全市局的人都知道你心如磐石情比金坚，怎是这些流量小明星就能撼动得了的，你说是不是啊！不过话说，既然事情经过是这样，你刚才为什么要表现得做贼心虚的模样？”
　　林晖用一副不可思议的震惊盯着苏筱玥看，说：“你确定没有用错词？做贼心虚？我吗？”
　　“不是你，难道还是我？目光漂浮、躲闪，顾左右而言他，说的就是你。”
　　“呵！”林晖轻笑一声：“那不是怕你知道了多想啊，你看你现在不就是多想了吗？”
　　“我多想了？我多想什么了！”
　　林晖淡淡说道：“就怕你知道这事后，觉得我一点都不怜香惜玉，对个女人都那么一点余地都不留。”
　　苏筱玥突然就被安慰到了，微笑道：“不，我很喜欢。”
　　林晖看着她：“哦？你喜欢？”
　　“当然必须是除我之外的其他女人！”
　　林晖笑了起来，正要说话，却被苏筱玥飞快地转掉话题：“嗯……那个小枫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将暗网程序编写好啊，都多久了，真是龟速！”
　　躺枪的谢枫推开门就听见了苏筱玥这话。
　　他默默走到苏筱玥面前，默默地看着她，眼见苏筱玥的表情从目瞪口呆变成了心虚，然后转身就蹬蹬蹬地走到桌前，把电脑放在林晖面前，说道：
　　“头儿，这只是一个雏形，就等你看过之后再细化。”
　　明目张胆栽赃陷害人的苏筱玥被抓了个现行，她站在谢枫背后，脑中只有一个念头：这傲娇的少年可得罪不起，得罪他基本等同于与整个刑侦队的人为敌，以自己一个人薄弱的战斗力最好还是避免挑起战事。
　　所有念头其实都不过在一呼一吸间，打定主意的苏筱玥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夸奖道：
　　“小枫好厉害，我一直都知道你是最厉害的。哎呀，我就是对你的期望太高了，要求难免比别人高了很多，都是我不好，我就……”
　　林晖不紧不慢地开了口：“对他有高要求的人不应该、也只能是我这个队长。”
　　苏筱玥毫不费力地读懂了林晖没说出口的下半句话：什么时候轮到你了？！
　　苏筱玥声音一噎，林大队长还真是睚眦必报啊，这么快就把她调侃他与女明星眉来眼去的仇给报上了。
　　她看了一眼凑在电脑前的两个人，悄悄走出了办公室。
　　谢枫点开自己设计的那个暗网平台，给林晖解释道：
　　“我没像FLY游戏搞得那么挂羊头卖狗肉，没有设置角色和打怪升级的伪装，我就简化成了一个交易平台，但我能保证没人敢、也没人有能力攻击这个暗网交易平台。”
　　林晖按住谢枫的手：“达到我提出的要求就可以了，不需要我再看。”
　　谢枫非常愉快地合上电脑，说道：“那我去修改好细节后就交给你。”
　　“不用交给我，你跟着季瑄，直接去帮他安装好。所有的机器安装都必须你完成，不能假手第二个人，知道吗？”
　　“明白！”
　　下班后，林晖带着谢枫从办公室走的时候问苏筱玥：“你当真不和我们一起去？”
　　苏筱玥坚定拒绝：“事关机密，能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份风险。而且小枫的专业我一点都不懂，去了一无用处，我不去添乱。”
　　开什么玩笑，她还没把傲娇少年给哄得眉开眼笑，哪敢找死还往他眼前凑，提醒他还有仇没报。
　　“行吧，我今晚回来可能有点晚，别等我。”
　　林晖说完就往办公室外面走去，没听见苏筱玥在背后小声嘀咕：“谁说要等你！”
　　但走在后面的谢枫却听见了，冲着苏筱玥心领神会地一笑，没等苏筱玥反应过来这意味深长的一笑代表了什么，谢枫就追着林晖去了。


第五百章 
　　谢枫从车子上下来就打量面前的房子，“啧啧”两声打了个响指，说：
　　“季少还真是头脑灵活啊，把机子安排和网吧一起，没人能从网速、流量、用电量、甚至服务器各方面来分析出来这个交易……”
　　林晖冷目看过来，谢枫及时闭了嘴，恰好季瑄带着人迎了出来，笑问林晖：“今天给我送了什么礼物过来。”
　　林晖指了指车子后备箱，季瑄向阿文递了个眼色，阿文带着人将后备箱几个包裹结实的箱子搬进了网吧。
　　季瑄带着林晖和谢枫往里走，进了电梯直接上了二楼。
　　二楼中间是走廊，两边一溜儿房间，谢枫探头一看，惊叹道：“哇晒，你这儿的VIP房配制太先进了吧！”
　　季瑄笑道：“喜欢？送你一张全年免费VIP卡。”
　　谢枫惊喜回头：“真的？”
　　季瑄点头：“当然。”
　　跟着谢枫就叹了口气没精打采地说道：“不行啊，我不能来外面玩游戏。”
　　季瑄诧异：“你家家长还管你在哪儿玩？”
　　谢枫指着前面林晖的背影，说：“我爸妈哪儿管得了我！他呀，这位家长随时都要我给查资料，若是在外面玩儿，不方便，还容易泄密。”
　　季瑄点头，一脸我明白了的表情。
　　谢枫低落的情绪只维持了不到三秒钟，很快就蹭到季瑄身边，说：“季哥，你这想法厉害，把机房藏在一所大型网吧内，简直是太会伪装了。”
　　谢枫说这话的时候，三个人已经走进了门上挂着“机房重地，闲人免进”的房间内，林晖也就没再打断他的话。
　　阿文带人搬上来的几个大箱子全都摆放在地上，谢枫把帽子一拉，帽檐立即就歪到了一边，他掳了掳袖子，低头开始拆箱封。
　　“季哥，机器安装在哪儿？”
　　这是一个很大的套间，季瑄指着旁边的一个小房间说：“转换主机安装在这个房间。”
　　然后他又指了指旁边宽大的房间说：“所有电脑安装在这边，这样操作人员就和转换主机隔离开来，动不了手脚。”
　　谢枫轻快答道：“好嘞。”
　　谢枫忙着安装机器，季瑄手里拿着两个杯子过来，将其中一杯递给林晖，将另外一杯放在桌子上，又从柜子里面拿出几瓶饮料放下，冲谢枫说：“小枫，给你的饮料放在桌上了，渴了就过来喝。”
　　“知道了。”
　　季瑄这才坐了下来，林晖将一张叠好的纸放在桌上，轻轻推到他面前。
　　季瑄长指捻起那张纸打开，瞄了一眼后看向林晖。
　　“这是霍智宸放货的仓库地址，另外那张纸上记的是他的卖货的网络。仓库里的东西我们登记后没动，你就从那两个仓库里出货。”
　　季瑄沉默了一会儿，说：“里面有多少存货？”
　　“够你支撑到把木元钓出来。”
　　“还真要出货给那些买家？”
　　林晖看了他一眼，问：“不然呢？空手套白狼的事在木元这种老狐狸面前是行不通的。不出货，他会很快发现这是一个圈套。”
　　林晖从季瑄面无表情的脸上却看出了他的心思，说道：
　　“你放心，你这边出货的买家，我们都会有记录，等事情完了，都会一一抓捕归案。你心里别有负担，相反你做的事对遏制我市毒品泛滥有很大的意义。你想若你不尽快钓出木元与你谈生意，若他找上像霍智宸那种人，让粉冰大量在我市泛滥，这种通过皮肤就能上瘾的毒品会荼害多少人？”
　　季瑄难得有点难为情，低声说道：“明白了。”
　　林晖借着端茶杯的动作，无声地看了季瑄一眼。
　　他一直都知道季瑄痛恨毒品，却不知道他玩世不恭的外表下藏着一颗慈悯的心。
　　“霍智宸的那些销售网络，你要如何去收为己用就看你的本事了。”
　　季瑄斜睨了林晖一眼，笑得邪气：“有钱能使鬼推磨。”
　　他说完就冲门外叫了声：“阿文。”
　　阿文应声走了进来，目不斜视地对季瑄鞠了个躬，“少爷。”
　　季瑄指了指正在另外两间房里上蹿下跳的谢枫，说：
　　“那间小房子里的机器只能我一个人接近，明天开始，在这儿上班的人一天二十四小时都要在你的监控下，这间房的大门外也要有人在暗处把守，闲杂人等绝不可靠近。”
　　阿文微微弯了下腰，答：“我明白。”
　　“另外，你想办法在道上放出话去，愿意给我销货的人佣金提高两成。”
　　“所有愿意投靠我们的人都接受吗？”
　　“不，我们只收原来霍智宸的手下。那些人现在没处拿货，原来又是霍智宸的手下，短时间内不会有人接受他们的。”
　　阿文点点头，见季瑄不再有事情吩咐，这才鞠躬退了出去。
　　季瑄端着茶杯轻轻抿了口，说：“其实有了这个暗网交易平台，根本就用不着霍智宸原来那张销售网络。”
　　林晖点头：“我也知道，这不是要弄出点动静来，让人知道你现在确实已经被逼得在贩毒了。”
　　季瑄叹息道：“也是，暗网这些交易都是大宗买卖，即要做得隐秘，却也要让人适当地漏出点消息，否则木元就会以为我真的只是小打小闹的在私底下出点散货。这些消息都得靠线下的这些人的嘴巴帮我说出去。”
　　“暗网上的大宗生意，你想好怎么交易没有？”
　　季瑄蜷指一下一下敲着桌面若有所思。
　　“还没想好，暗网平台已经让我们做到了钱货分离，如果再做到人货分离，那就更像那么一回事了。”
　　所有贩毒的人都知道，安全交易是关键，而出货则是关键中的关键，虽然季瑄出货根本不用担心会被警察抓，但表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给别人看的。
　　林晖目光一沉，说道：“要不干脆让小枫把暗网设计成一个批发水果的平台。”
　　季瑄手指一顿，敲击声停了下来，“你的意思，就用水果来出货？”
　　隔了好一会儿，季瑄拍了拍手，道：“好主意，我觉得可行。”


第五百零一章 
　　谢枫安装完机器后又马不停蹄地修改暗网程序，直到凌晨时分，大家才各自回家。
　　林晖上车就向东城区开去，戴上耳麦，问：“老何，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何培文此时正蹲在一家筒子楼外面，盯着一楼那间亮灯的房间。
　　这间房子和其他所有的房间一样的格局，唯一不同的是，住户自己从背面又开了个门。
　　这种老旧居民区，筒子楼背面的小巷很少有人，更何况是这凌晨时分。
　　何培文压低声音汇报道：“老板，所有的路口和屋前屋后都有我们的人把手，就等着送货的人来了。”
　　林晖看了一眼时间，谢枫在FLY游戏中与卖家约定的交货时间是凌晨一点十分，现在距离交货时间还有二十六分钟。
　　“老板，你那边结束了？”
　　“嗯，我正往你们那边赶，还有十分钟就到了，你们注意安全，不排除送货人身上持有武器。”
　　“明白。”
　　十分钟后，林晖的车出现在巷口外的马路边，他停好车子悄然贴近何培文的藏身之地。
　　“没有异常？”
　　“嗯。”何培文看了一眼时间，说：“里面李青我们都交代好了。”
　　李青，就是谢枫借用身份，在FLY游戏中与卖家交易的人。
　　上个月因贩卖三十克海洛因而被捕，瘾君子，以贩养吸，为了争取宽大处理，愿意配合警方今晚的行动，下午刚刚被何培文从看守所里提出来。
　　李青此时坐在自己熟悉的家中，突然发现自己是那么的渴望自由，明知道自己现在这个样子都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自由，但他也觉得比关在看守所里要好得多了。
　　人总是在失去的时候才会懂得珍惜。
　　李青到现在才追悔莫及，后悔自己不该因为好奇而沾染上了毒品，最后不得不踏上了犯罪的道路。
　　午夜过后，老式筒子楼的居民区在昏暗的路灯之下，更显得阴森瘆人。
　　林晖随意地坐在一棵老树下的石块上，一手点着一根烟，一手拿着手机在看。
　　在别人的眼中，他就是一个走累了坐在树下休息，边抽烟边刷手机的小伙子。
　　巷口突然射进一道晃眼的强光，跟着就听见电动车驶过青石板路的轻微摩擦声。
　　林晖眼睛余光看见一辆电动摩托车上坐着个戴头盔的男人，电动车后座上架着一个巨大的箱篮。
　　这是江云市每天在大街小巷、各个小区住宅楼间穿梭的外卖员标准装备，连身上蓝色的制服都是统一的。
　　林晖似乎被电动车的强光刺得非常不舒服，抬起头看了过去。
　　林晖坐的地方正对筒子楼的楼梯口，他瞄了一下手机上的时间，凌晨一点零九分。
　　但电动车在行驶到楼梯口的时候提前减了速，车上男人看见林晖，就在他面前停了下来，笑着问道：“兄弟，问一声，四栋是不是这儿？”
　　四栋，正是李青住的那栋房子，林晖点了点头。
　　外卖员说了声“谢谢”，人就下了电动车，从车后的箱篮里拿出一个外卖，人却没离开，反而走到林晖身边，把外卖放在地上，从身上掏出一根烟来，对林晖说：“兄弟，借个火吧。”
　　林晖摸了摸口袋里的打火机，手一顿，他把燃着的烟递了过去，“打火机刚才就有打不着火了，点完这支烟就扔了。”
　　藏身在角落处的何培文和吴军无声地对视了一眼，了解林晖的人都知道他说话从来都是言简意赅，根本不可能对一个陌生人为一个打火机说这么多话。
　　陌生的外卖员并不了解林晖，接过林晖递过来的烟，就着烟火把自己手中的烟点燃，然后又将烟递还给林晖。
　　林晖摇摇头，“嘴太干了，不想抽了。”
　　外卖员不以为意地扔掉那根烟，说了声“谢了”，狠吸了一口烟，看了一下黑漆漆的四周，问林晖：
　　“兄弟，是遇上什么事儿了吗？这么大晚上的，还躲到天寒地冻的外面一个人抽闷烟。”
　　林晖用两指揉了揉酸胀的眼睛，说道：“失眠，家里人都睡着了，就跑出来抽了根烟。”
　　外卖员“嗨”了一声，三两口把烟吸完，随意地扔在地上，用鞋底碾灭烟头，说：
　　“我还以为你有什么想不开呢，这三更半夜的，你坐这儿！不说了，我得送我的外卖去了。”
　　说完，他提起外卖袋重又放进后座上的箱筐中，坐上车，偏头看了一眼楼梯口，骑着电动车继续往前开去。
　　林晖看了一眼自己身上非常大众化款式的夹克，确定在夜色里看不出来它代表了价格的精良质地，便放了心。
　　何培文在频道中焦急问道：“头儿，难道不是他？”
　　林晖用耳语的音量说了声：“就是他，所有人注意了，密切注意外卖员。”
　　所有人眼睁睁地看着那辆电动车驶过了楼梯口，继续往前。
　　何培文又问：“头儿，如果不能在交易的时候人赃并获，怎么办？”
　　“如果发现他准备逃走，就抓住他，东西肯定还在他车上，也算是人赃并获。”
　　何培文这才松了一口气，答道：“明白。”
　　电动车行驶的声音虽然很小，但在这寂静的夜晚却十分清晰，电动车已经驶出了林晖的视线范围内，但他还能凭着清晰的声音准确地推测电动车正绕着筒子楼侧面，往楼房背后开去。
　　林晖依然低垂着头看着手机，耳朵不放过周围任何一点声音。
　　耳麦里突然传来吴军的声音：“头儿，电动车停在了李青家后门。”
　　何培文精神一振，低声说道：“好家伙，果然是他。”
　　林晖沉声说道：“别妄动，务必抓现行！”
　　耳麦里各组员吩咐答道：“是。”
　　林晖听见耳麦里传来“滴”的一声锁电动车的声音，随后脚架支地后窸窸窣窣地拿外卖袋，很快“咚咚”的敲门声传来。
　　“来了。”
　　李青的声音在耳麦里听起来有点打颤，林晖有点担心他会露怯，不过现在已经布下天罗地网，不怕鱼儿跑掉。
　　“李青吗？外卖。”


第五百零二章 
　　门打开了，李青接过袋子拖延时间，疑惑道：“我没点外卖呀。”
　　快递员说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快递单上写着你的名字和手机号码。”
　　林晖当机立断命令：“行动！”
　　“不许动！”
　　此起彼伏的雷吼声震得男人浑身一哆嗦，他头上还戴着头盔，回头看才发现刚才还静悄悄的老旧小区的筒子楼周围，此时各个犄角旮旯到处都是全副武装的警察。
　　还没等他有任何的反应，他已经被人狠狠地扑倒在地，头掼在水泥地上，隔着头盔也撞得他头晕脑胀。
　　他被人从地上拧起来，扒掉头盔时整个人还是懵的。
　　林晖从李青手里接过外卖袋，一拿到手，他心里就咯噔了一下。
　　谢枫在FLY上下单的是一点五公斤毒品，可此时手中那轻飘飘的快递盒，重量明显不足一公斤，而且隔着食品盒也能感觉到里面的东西还是热的。
　　外卖盒打开，一碗红油抄手在众人目不转睛地注视下露了出来。
　　何培文急切地想要去扒拉那些抄手，寻找毒品，林晖阻止了他这有点荒唐的行为。
　　很快，在外面检查电动车的周卫威走了进来，对林晖摇摇头：“头儿，车上什么都没有。”
　　外卖员似乎现在才从这突如其来的遭遇中缓过来，畏畏缩缩地问：“同志，你们究竟在找什么？我就送个外卖而已，你们这架势太吓人了。”
　　林晖问道：“把这单外卖的订单调出来给我。”
　　外卖员瞥了一眼自己被手铐铐住的双手，说：“手机在我外套口袋里。”
　　林晖示意周卫威打开他的手铐，外卖员很快拿出手机，点出一个外卖的订单消息。
　　林晖一看地址和姓名还真是李青，他回头看向李青，李青几乎是在瞬间就明白了他目光中的意思，摇头：“我没点外卖。”
　　林晖将外卖信息截图发给谢枫，谢枫的电话几乎是同时打过来。
　　少年愉快的声音在静寂的夜晚十分清晰：“头儿，你运气太好了，我刚打完今天的野战，正准备洗洗睡觉，你的信息就来了。要查什么？”
　　“把这个人的信息给我查出来。”
　　“OK ,等我五分钟。”
　　少年张扬得甚至没挂断电话，林晖也就拿着手机继续问话：“名字？”
　　“田德山。”
　　“货在哪儿？”
　　三十多岁的外卖员迷惑问道：“什么货？”
　　林晖看着外面四处搜索的同事，慢悠悠地说道：“别告诉我你就是一个普普通通送外卖的。”
　　一脸憨厚老实的外卖员更加迷惑了：“我本来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送外卖的呀！”
　　林晖冷冷说道：“一个普普通通的外卖员不具备你那样的谨慎，看见我的时候你就感觉到异常，毕竟会在凌晨一点多钟坐在花坛上吹着冷风刷手机的人实在不正常，所以你以借打火机为借口想 查探我的身份，这也是为什么我没把打火机借给你的原因。”
　　外卖员一脸的迷茫更盛，“你在说什么呀，我怎么听不懂啊，我就找你借了个火而已，就怀疑上我了？”
　　从两人旁边走过去的周卫威摁下耳麦，说：“老板，我也很想问为什么你没把打火机借给他？”
　　手机里谢枫说道：“头儿，点给李青的这单外卖是一个在ELM外卖平台上新注册的用户下的单，他今天一共下了有三个外卖单，点的东西也各不相同，饮料、小吃中餐什么的都有，但收外卖的地址和收货人全都不一样，李青这单是第一单，另外两单还没送，再说一下这个田德山，他确实是ELM外卖平台的送货员，已经做了三年了。另外就是在ELM外卖平台注册这个账号的是个空头邮箱。”
　　林晖明白这话就代表着查不到下单的源头了，现在几乎呈淘汰状态的邮箱根本不像微信、微博这些APP的使用频率，很多邮箱很多年都无人使用，根本无法查到最先申请邮箱的主人。
　　这时候耳麦里继续传来谢枫的声音：“周同志啊，虽然我不知道你们现在发生了什么，按照刚才头儿的话，我也能揣测出个大概，头儿不借出打火机的原因，你居然不知道？我也是醉了哈！这不是很明显吗？头儿用的打火机你以为像别人那样一块钱一个的一次性打火机？你再看看你们现场是个什么环境？头儿那动辄五位数的打火机拿出来不就露馅了吗？”
　　这话说得够直白了。
　　周卫威看了一眼简陋的筒子楼周围，黑乎乎的连路灯都看不见一盏的环境懊恼地闭了嘴，连谢枫这个技侦的小屁孩，没到现场也能猜出来的原因，他硬是在如此明显的提示下才想明白。
　　周卫威第一次感觉到了勤能补拙，都是TMD屁话。
　　林晖没时间和精力理会手下这些争论，问谢枫：“小枫，后面那两单没送的外卖把地址发给我。”
　　“OK。”
　　很快林晖就收到了谢枫发过来的地址，田德山被捕，后面两单特殊的外卖即使不是通过他送出去的，估计也惊动了对方，但林晖还是派人去蹲守在那两单外卖收货地址周围。
　　一个小时过后，四处搜索的同事们都回来了，每个人都失望地摇头。
　　林晖站在车边闭着眼睛回忆今晚行动的每一个细节，每个人说的每一句话。
　　难道不是田德山？田德山只是一个问路的石子，真正送货的人在后面？
　　如果是这样，他们收网就收得太早了。
　　他们能肯定是李青绝对没有下这个外卖单，而且小枫也查不出来点这单外卖的人，可这单外卖就奇迹般的和谢枫在FLY游戏上买下毒品的收货时间和地址高度一致。
　　这么多的异常，绝对不可能是巧合。
　　更何况田德山一个送外卖的，不急着把外卖按时送到买家手里，还有时间与路边抽烟的人搭讪闲聊，除非他知道这种特殊的外卖送晚了，买家也不敢真正投诉他。
　　不会错，就是田德山！


第五百零三章 
　　可是，田德山真正要送的货在哪儿呢？
　　林晖重新拨通谢枫的电话，说：“小枫，登录FLY游戏，问对方为什么还没收到货？”
　　少年打了个响指，非常干脆地应了个“是”。
　　何培文走上来，问：“老板，现在怎么办？”
　　先前抓捕田德山的动作太快，几乎没有惊动周围的居民，但搜索毒品的动静就有点大了，筒子楼里的住户家家都亮起了灯，从窗子向外张望。
　　林晖抬头看了一下热闹起来的楼房，又回头透过车窗玻璃看被押进警车的田德山，说：“收队吧，回去好好审问……等等！”
　　何培文顺着林晖的目光看了看警车里的田德山，又回头看看眉头压紧的林晖，迟疑地叫了声：“老板？”
　　林晖突然大步走向不远处的一个低矮的房间，那是这片楼房的公厕。
　　何培文拔腿跟了上去，边跑边对林晖说：“头儿，那厕所和这片儿附近的垃圾桶都已经搜查过三遍了。”
　　林晖没有理会他，而是走进了公厕，戴上手套重新开始搜查。
　　何培文和闻声赶来的吴军等人也不再多说，都再次戴上手套开始搜查。
　　一番搜查下来，还是什么都没有。
　　周卫威小心地问道：“老板，你为什么肯定是这儿？”
　　林晖站在男厕所里面四处打量这个简单的公共厕所里面的每一寸地方，淡声说道：“田德山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瞟向这儿。”
　　“可这儿什么都没有啊，或许是头儿你看错了。”
　　这一次吴军没有怼他，因为这么多人搜查了这么久，确实一无所获。
　　林晖恍若未闻，搜寻的目光最后停在了水箱上。
　　这个公共厕所还是那种老式的相通的蹲坑式，冲厕所的水并不是按压式水箱，而是在尽头处的墙上安装了一个非常大的水箱。
　　水箱里面有个浮标，进水阀门是定速的，当水箱里的水到达一定的水位，浮标就浮了上去触发防水的开关，水就一下子冲出去，由第一个坑位冲到最后一个，然后周而复始地工作。
　　这种水箱害怕人去乱按乱开，所以一般都安装得很高，。
　　周卫威看了一眼那水箱的高度，说道：“头儿，那水箱位置那么高，这儿也没东西可以垫脚，那人应该不能把货放进水箱。”
　　林晖仿佛没听见，低头查看水箱下的地面，然后站起身来一看，目光停在了旁边水龙头下放的一个大水桶，笼头正滴滴答答漏水进水桶里。
　　林晖突然走过去把水桶提了过来，把桶里的水全部倒掉，然后把桶倒扣在地上放在水箱下，踩着水桶上去掀开了水箱的盖子。
　　他伸手在水箱里摸索，下面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他。
　　突然，林晖搅动的手停住了，周卫威急道：“找到了吗？”
　　林晖没有说话，慢慢地收回手，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只从水箱里慢慢先出来的手。
　　戴着手套的手里正拿着一个黑色塑料袋的包裹，那一瞬间众人全都失声叫道：“找到了！”
　　林晖小心翼翼地将黑色包裹递给何培文，自己跳下水桶。
　　黑色塑料袋打开后，里面是透明的密封袋，透过袋子可以清楚地看见里面白色的粉末。
　　何培文用手掂量了一下：“应该有一点五公斤，就是它了！”
　　看见林晖手里拿着的东西，田德山那始终憨厚老实的面孔终于现出了惊惧，在林晖经过他车前的时候，抖着嘴唇问：“你怎么知道我把货藏在那儿的呢？”
　　林晖径自从关押他的车前走过，就像没有听见他的问话。
　　跟在林晖身后的周卫威叹了口气，说：“我什么时候才能学到老板这种察言观色的本事啊！”
　　吴军一巴掌招呼在他脑门上：“你那警校真的是自己考进去的？而不是走后门跑关系塞进去的？连个小学生都会的成语都用错了，什么察言观色，老板那叫洞若观火、明察秋毫、细致入微！察谁的言观谁的头啊！”
　　周卫威一脚踢了回去：“老板自己刚才都说过了，田德山的目光总是往公厕瞟，那不是察言观色是什么？”
　　吴军捂住脸钻进车里，一副我懒得和白痴解释的模样。
　　这个时候谢枫的电话才打给林晖，“头儿，我进去后就问了句‘为什么还没收到货’就被对方一脚踢了出来，现在根本就进入不了那个游戏中了。”
　　何培文：“看来他们随时都在监控这些送货的人，这边刚出事，他们就知道了。我们这么多警察还在现场，小枫这个时候去问货，对方肯定猜到他是我们的人。”
　　林晖沉吟了一下：“去蹲守的两组人极有可能会扑空。老何你通知蹲守的同事，没抓住送货的人，把那两个买家给逮回来问一问，或许有点收获。”
　　何培文点了点头，拿起电话通知去另外两单外卖买家处蹲守的同事们。
　　市公安局，审讯室里，田德山表面上还维持着刚才憨厚老实的模样，但铐着的双手那攥紧的拳头却暴露了他心里的紧张。
　　林晖坐下来的时候看了一眼田德山微微打颤的腿，顾自整理着现场起获那些毒品时拍下的照片。
　　审讯室里安静得落针可闻，时间一长，田德山憨厚的表情就有点撑不住了。
　　林晖审讯的技巧大都是出其不意，他开口就问到了田德山最意料不到的问题。
　　“说说吧，为什么想到要先将那三斤的毒品放到公厕的水箱里？据我所知，你们的交易方式不是这样的。”
　　田德山一时间惊愣的表情没来得及掩饰，嘴里却下意识否认：“什么毒品水箱，什么交易方式，我真听不懂啊。”
　　周卫威熬了大半夜本就疲累得很，听见田德山这死不认账的话就气不打一处来，“砰”递一声拍在桌上，呵斥：
　　“老实交代！你以为死不承认就拿你没办法了？那一点五公斤的毒品包装上已经找到了你的指纹，找你问口供是给你机会。”


第五百零四章 
　　林晖被周卫威这暴脾气吼得都不想说话了，提取到指纹这么重要的信息就被他这样直撅撅地吼了出去了，一点刺激口供的作用都没有起到。
　　但审讯还要继续，问出口供的事情是不能指望周卫威的。
　　林晖看着负隅顽抗的田德山，开口说得非常平淡：“我进来的时候，我的同事打来电话，说你的妻子和儿子让我带句话给你，让你尽快交代你的罪行，争取宽大处理。”
　　田德山一听这话就跳起来企图扑向林晖，他那憨厚的脸上终于露出狰狞的表情。
　　“你竟然用我的妻儿来威胁我？你还是不是人？你算个屁的警察！”
　　林晖抬眼看向他，冷冷说道：
　　“威胁？什么是威胁？威胁是我拿着枪指着你妻儿的脑袋，让你跪着回答我所有想知道的问题！那是你们这种人的做法，我是名人民警察，只想用你老婆儿子的亲情来感化你，你一个大老爷们还没个女人和小孩懂道理明是非。”
　　田德山听见这话，身形一颤，低下了头不敢再看林晖。
　　林晖一见这反应就猜到自己赌对了，田德山心里还装着家人和亲情，他给周卫威使了个眼色，周卫威不在线的智商竟然也读懂了他的意思。
　　周卫威立即打电话给吴军，吴军此时正在田德山家里找他老婆了解情况，接起视频电话就递给了田德山的老婆。
　　“德山啊！”女人看见视频里戴着手铐的田德山一下子就哭出了声：“你真的干了那些违法犯纪的事吗？他们来找我，我还不相信，原来都是真的啊！这可叫我怎么活啊！呜呜呜……”
　　田德山：“我……我……”
　　女人连哭带骂：“这三更半夜的，警察都找上门来了，你还敢说不是？德山，你做那些事的时候有没有想想我和孩子，呜呜呜呜……孩子才十岁啊……你就……就……去坐牢了，你让我们娘儿俩怎么办呀！家里穷点我们就过苦点，但好歹一家三口在一起啊，可是现在你都回不来了，你叫我怎么办啊……呜呜呜……”
　　那边吴军似乎在提醒什么，女人的话风一转说道：
　　“德山啊，你现在只有赶紧给政府交代你干的那些事，争取宽大处理，我和儿子在家等着你，啊？听见没？老实交代了吧。”
　　田德山也哭得哽咽难耐，说不出话来，只是抹着眼泪使劲点着头。
　　电话挂断，田德山的哭声在安静的审讯室里久久回荡。
　　林晖和周卫威耐心地等待田德山发泄情绪，等着他主动开口说话的时候。
　　良久过后，田德山止住了哭声，抹了一把眼泪，说：“你们问吧。”
　　周卫威从来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听见这话，脸上一喜，整个人都松懈了一下。
　　“ELM这个外卖平台都是像你这种送特殊外卖的吗？”
　　田德山摇头：“不是，我本来就是ELM外卖平台的外卖员，在这家平台送外卖都干了好几年了，送这个，才几个月的时间。”
　　“几个月？”
　　“大概三四个月吧。”
　　三、四个月，正是江云市大量出现毒品的时候。
　　“你们外卖公司还有人在送这个货吗？”
　　田德山摇头：“我不知道。”
　　“你一天送得了多少单这种货出去？”
　　“一般就维持每天送六七单。”
　　“你知道你送的这些货是什么东西吗？”
　　听见林晖这句问话，田德山低下了头，周卫威敲了敲桌子，“回答问题。”
　　田德山抬头畏惧地看着林晖，小声说：“不知道，但猜也猜到不是什么正常的货物。”
　　“你怎么猜到的？”
　　“因为送一趟货，他们三百元钱。”
　　周卫威冷笑一声：“一次三百，一天六七趟，你一天就挣了人家小半个月的工钱，是不是拿得很舒爽？那你还送什么外卖，只干这个就能发家致富了。”
　　田德山吃惊地看着周卫威，周卫威一愣后说道：“不会你真有这个想法？”
　　田德山表情复杂纠结，结结巴巴说道：“他们不允许我辞职，说我如果辞职了他们也就不会找我送货了。”
　　耳麦里何培文说道：“难怪在外卖平台还能查到田德山的身份信息，对方就是要借他送外卖的身份去送毒品才不容易被发现。”
　　林晖在田德山忐忑不安的注视中皱起了眉，问：“你送这些货都在晚上吗？”
　　“晚上怎么行？晚上送货太显眼，多数还是在白天，白天混在其他正常的外卖单子里面才不显眼，不容易被人怀疑，上面的人肯定也懂这道理，所以晚上送得很少，但晚上送的一般都有点沉。”
　　“你经手的货，重量不一样吗？”
　　“不一样。”
　　“一般多重？”
　　“一般就几两，很少超过三公斤的。”
　　“他们怎么通知你拿货？你又到哪儿去拿货？”
　　“他们根本不用通知我，而是临时给我打电话。”
　　“说详细一点。”
　　“我平时都是正常骑车送外卖，经常会突然接到他们的电话，他们在电话里给我说‘到你右侧马路边上停的车牌号为XXXX的面包车跟前去取货’，然后我就能在他们说的地方看见这么一辆车，我走到车门边上，就有人递一个装好的外卖袋子给我，连地址这些都像正常的外卖单一样粘在袋子外面，我照着送去就行。”
　　周卫威暗自骂了句脏话，心道：全程机动，根本无法逆向追踪。
　　果然，就听田德山说：“我接了这么多次货，从来就没看清楚过递货给我的那人长什么样，而且每一次的车和车牌也都不同，根本没法主动找他们。而且今晚这单货最奇怪，他们刚将货物交给我，外卖平台上就生成了收货人和地址完全一样的外卖订单，并且还分配给了我。”
　　“以前的货在外面平台上是没有订单的？”
　　田德山摇头：“没有。”
　　林晖的疑惑藏在深邃的目光中，无人看见，他又问道：“你主动找过他们？”
　　“就之前，我想从外卖公司辞职，专门为他们送货那次。”


第五百零五章 
　　田德山有点畏惧地看了一眼林晖，见他没多余的表情，就继续说道：
　　“等到真正想联系他们的时候，我才发现我根本没有他们的任何联系方式，连每次打来的手机号码显示的都是未知号码，我后来还是趁着拿货的时候，隔着车门问的里面的人。”
　　林晖冷冷问道：“所以你更加笃定你帮他们送的货不是正常的外卖？”
　　田德山点头。
　　“既然知道不是正常的外卖，你还敢送？”
　　田德山低下了头，嘀咕：“做生意的人不是经常说一句话，高风险带来高利润。我就觉得这钱赚得太轻松了，不需要学历文凭，和我平时送外卖一样的工作，但时间短得多，却挣得翻几百倍，没几个人能受得了这诱惑。”
　　周卫威冷笑道：“这诱惑是不小，国家对毒品的打击力度不用我说你也知道，你贩运毒品这么多，你也该知道自己的下场了吧。”
　　田德山身子晃了晃，抖抖索索地努力抬起头来，颤声问道：“那些是毒品？”
　　周卫威奇怪道：“你不是都猜到了吗？还这么吃惊？什么东西光让你送个货就可以拿三百块钱？你心头没数？”
　　“我……我……”
　　田德山确实心里没数，每天数着挣来的那些现金，即使心里有点怀疑，都自欺欺人的认为是点见不得人的东西，没什么大不了，潜意识里就不愿意去深入地想清楚看明白。
　　林晖挥手让人把田德山带下去，田德山垂头丧气地往外走，哪儿还有刚被抓时那副憨厚老实的模样。
　　走到审讯室门口，田德山站住了，回头望着林晖欲言又止。
　　林晖摇了下头，阻止了手下想要拉走田德山的动作，沉默地看着田德山。
　　田德山迟疑了半晌，硬着头皮问道：“领导，我这要坐多久的牢？判得很重吧？”
　　林晖没说话，周卫威却说了出来：
　　“我国对毒品的打击从来就没有手软过，我只告诉你一件事，前不久我们抓了个贩卖制毒辅料的人，总共就卖出去了33.3克，可在这些辅料中查出了甲基苯丙胺的成分，最后定罪为贩卖毒品，判了十一年，犯人不服，提起上诉，最后终审维持原判。而你自己想想，经你的手卖出去了多少量的毒品！”
　　田德山从被抓以来还勉强撑得住的精神，被周卫威这番话一下子击得粉碎，双腿发软，一下子跌坐在地上，面如死灰，哆嗦了半天，才挤出了一句：
　　“可我不知道他们让我送的货是毒品啊。”
　　林晖冷静逼问了一句：“你当真不知道？什么外卖送一次就有三百块钱的外卖费？你敢说你从来没有怀疑过送出去的货物？你既然有所怀疑，你却根本没想到要拒绝送这些特殊的外卖，更没有想到要报警，而是一次又一次地让大量毒品经过你的手贩卖出去。”
　　田德山本就发抖哆嗦的身子此时抖得像筛糠，他浑浊的目光盯着林晖，嘴唇嚅动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眼泪和着鼻涕糊得满脸都是。
　　周卫威冷哼一声，对同事说道：“把他带下去。”
　　呆呆怔怔的田德山不知道怎么被这话刺激了，突然发疯般地推搡那两个弯腰下来去拉拽他的警察，并冲着林晖哭叫道：“我要争取减刑……我还知道他们的事情……我告诉你们争取减刑……是真的……”
　　林晖再一次抬手制止了同事，上前两步走到田德山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狼狈的田德山，冰冷的目光中带着实质的冷感激得田德山抖个不停。
　　“机会我只给你一次。”
　　田德山趴在地上不停地以头叩地，“我知道、我知道、领导，我保证绝不隐瞒。”
　　林晖示意手下把田德山扶起来，重新铐坐在审讯椅上。
　　“说吧，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田德山哆哆嗦嗦抖个不停，反反复复地说：“我交代、我交代。”
　　可就是没有说出下一个字。
　　周卫威不耐烦地一拍桌子，吼道：“你玩儿我们呢？”
　　田德山被这声吼得又一个哆嗦，头却低垂得更厉害了。
　　林晖淡淡说道：“你根本就没有可以再交代的东西了。”
　　这话似乎让田德山理解成他根本没可能争取到减刑的机会了，他激动地扑向林晖，却被审讯椅禁锢住了，他不死心地想站起来，结果再一次被圈了回去，只得冲林晖哭叫：
　　“不、我有，我还有事情没说。”
　　林晖平静地看着疯癫的田德山，“你说。”
　　田德山又愣住了，眼珠四下乱转，目光漂浮，拳头攥紧。
　　连周卫威也看出来，那是心虚的表现。
　　周卫威“啪”地一声盖住了笔记本，“你……”
　　“我想起来了！”田德山生怕失去这最后的机会，抢先截断了周卫威的话。
　　“有一次他们打电话通知我去取货，我答应后就骑车往他们指定的地方去，结果发现电话没挂断，我听见了对方的一段谈话。”
　　林晖一想就明白了，外卖员为了随时知道平台出单的情况，长期都带着耳机，估计田德山和对方通话一直都很守规矩，三言两语交代完后，彼此都不多说一个字。
　　果然田德山说道：“我急着去取货，就没主动挂断电话，结果对方可能以为我会挂断电话，就把电话放到了一边。”
　　“你听见了什么？”
　　“我听见电话里有一个人呵斥另外一个人‘你这样做是不想要命了，虽然你我从来都没见到过木元先生……’”
　　田德山说到这儿偷偷看了一眼平静的林晖和周卫威，小声解释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名字，但发音就是这样的。”
　　“继续说。”
　　“那人说‘虽然我们从来没见到过木元先生，但他对那些有异心的人是什么手段，难道你就忘了？’”
　　田德山停了下来，仰着头努力回忆，然后又说道：“他们好像说的是什么金龙。”
　　林晖皱起了眉：“什么金龙？说清楚。”
　　“我没听清楚，好像是说什么金龙的死你难道忘记了？”
　　周卫威失声说道：“吴金龙？”


第五百零六章 
　　田德山连连点头：“对，对，就是吴金龙，那人说道‘吴金龙怎么死的，你这么快就忘记了？’另外一个声音就说‘大哥，我就问了下这个月的出货量，想知道我们能提多少钱，与异心有什么关系？’那人就说‘你是为了算自己几个钱，传到木元先生的耳朵里就是打听集团的核心机密。’另外那人被吓到了，连忙说‘大哥，我再也不敢了，你若有机会见武老大帮我给解释一下。’”
　　田德山满怀期望地看着林晖，说：“就这些了，我也怕他们发现我在偷听，赶紧挂断了电话。”
　　林晖面上平静得窥探不出他的任何想法，语气温和地问：“还有吗？”
　　田德山低下了头，“没有了。”
　　“我会在报告中如实汇报你主动揭发毒贩的表现。”
　　林晖平淡的一句话却仿佛给田德山打开了希望之门，感激地连声说“谢谢”。
　　目送田德山被押出审讯室，周卫威冷哼道：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经手卖出去这么多毒品了，还想能活着？我亏得没告诉他，我国法律规定贩卖超过五十克毒品就会判死刑。我若告诉他了这个，怕是胆都要吓破吧。”
　　林晖重新把笔录浏览了一遍，站起来向外走，周卫威连忙扔下量刑的问题，跟了上来叹息道：
　　“木元有两个得力手下，吴金龙和武忠德，在汉源市我们一直没想明白木元为什么突然会让武忠德毒死吴金龙，今天却从一个远在江云市的外卖员口中得知了原因，这破案的线索还真是无处不在啊。”
　　林晖纠正道：“木元现在还有两个得力助手。”
　　“吴金龙死了，不就只剩武忠德了吗？”
　　“你忘了还有一个沉文昊。”
　　周卫威轻轻拍了一下头，说：“按照我们所了解，沉文昊在他们集团内的级别应该在吴金龙和武忠德之上。”
　　“对，沉文昊应该是最接近木元的那个人。”
　　“要是能抓住这个沉文昊就好了。”
　　“会的。”
　　周卫威思维跳跃性很强，很快又转到了眼前案子上。
　　“头儿，以前送的货在外卖平台都没有订单，唯独今晚三单货在外卖平台都有订单可查，这是不是专给我们设的一个局啊？他们以前都知道不留下痕迹，为什么今天却偏偏在外卖平台上留下可查寻的痕迹。”
　　林晖还没说话，何培文刚巧走了过来，叹道：
　　“本来想通过田德山逆向往上查，看能不能拽出几个贩毒网络上的人出来，可是田德山连人的面都没见过，车子更是无从查起，除了根据那两单还没送的外卖订单，抓了两个吸毒者，问出来的口供就只有已知的FLY游戏之外，再无其他收获。嗨，线索又断了，白忙乎一晚上。”
　　林晖沉冷的面容在夜色下给人过于坚硬冷漠的感觉，他低声说道：
　　“不，至少可以证明我们侦查的方向是对的。我们市里突然出现纪律如此严明谨慎的贩毒组织，一定与木元有关，那么我们和季瑄的计划进行得正是时候。”
　　何培文点头，“以前我们江云市这边只有少量的毒品小打小闹的出现在市面上，如此数量庞大，贩运流程这么谨慎，一旦出问题，完全牵扯不出来其他环节上的人，这些毒贩还还真特么的在跟我们斗智斗勇呢。”
　　林晖转向周卫威说：
　　“虽然不知道他们今晚这番举动的目的，但除了留给我们一个注册用的空邮箱，实际上我们还是什么都没查到。”
　　何培文问：“会不会小枫进入FLY游戏和卖家交谈的时候就被人识破了身份。”
　　林晖摇头：
　　“如果是那样的话，他们为什么还是要按照小枫下的订单送货呢？货物数量和送货时间地点都对得上，而且我们不仅抓住了他们一个送货员，还证实了FLY游戏确实是个暗网交易平台，从此之后它都会在我们的监控中。对他们来说，设这样一个局得不偿失。”
　　何培文揉了一把头发，烦恼道：“我这脑袋都想痛了都想不出个所以然，不想了！”
　　林晖看着走廊窗外暗黑的夜色，沉默着没说话，半晌后才说了声：“都抓紧时间休息一会儿。”
　　何培文和周卫威有气没力地点头，各自郁闷地离开了。
　　林晖在就地休息和回家两个念头之间只犹豫了一秒钟，果断的上车往家里开。
　　他现在不像以前，加班晚了一点就懒得开车回家，嫌浪费时间。
　　现在只要一想到家里有个人在等着自己，那心就像猫抓，脚步就像被钩子钩住了，不由自主地就往家的方向走。
　　林晖到家的时候天已经灰蒙蒙地发亮，苏筱玥睡得还很熟，但卧室门被轻轻推开的那一瞬间，她立即就醒了。
　　林晖刚洗完澡吹干头发，他听见苏筱玥翻身的动静，弯腰下去看她，他身上沐浴露的氛香扑面袭来，苏筱玥下意识往他身边靠了靠。
　　林晖无声笑了起来，用下颌蹭了蹭她，小声问：“吵醒你了？”
　　苏筱玥迷迷糊糊地没说话，细白的胳膊伸出被子搂住了林晖的脖子，略微用了点力，带着林晖上半身压在自己的身上，她就着这个姿势又睡了过去。
　　林晖小心地从她身上撑起来，笑着骂道：“睡着了都不忘记撩拨我。”
　　边说边悄悄脱了裹着的睡袍，小心躺在苏筱玥身边。
　　刚躺下去，苏筱玥就顺着他的味道靠了过来，偎进他的怀中，连眼皮都没睁开一下。
　　林晖见她睡得那么沉，只得把身体里叫嚣着的蠢蠢欲动硬生生压了下去，翻个身搂着满怀的温香软玉，心不甘情不愿地睡觉了。
　　* * *
　　转眼季瑄的暗网平台开通交易就有半个月了，谢枫的电脑二十四小时监控着那边的数据，但成交的交易只有寥寥几笔，反倒是季瑄接手了霍智宸的那些线下销售人手干得热火朝天。
　　这天林晖坐在办公室里看了一眼安安静静的暗网平台，若有所思地翻看谢枫打印出来的数据。


第五百零七章 
　　很快，林晖从抽屉里面拿出那部曾经交给苏筱玥、后来又转回他手里的老式手机拨通了季瑄的电话，开口就说道：“你立即到市局来见我。”
　　季瑄惊讶：“现在？到市公安局？你不怕被人发现。”
　　林晖嘴角噙起一抹深沉的笑意，道：“就是要让人发现。”
　　季瑄心里有点气恼，但表面上还是那么漫不经心地问道：“你又再想什么馊主意！”
　　林晖说得特别的意味深长：“我要向那些人证明你与别人的不同呀！”
　　季瑄被他那太过暧昧的口气激得打了个寒颤，摸了摸手臂，正色道“林大队长，我要你证明什么！”
　　林晖口气秒转严厉：“见面再说。”
　　林晖挂断电话没多久，苏筱玥就敲门进来，一脸不悦地看着林晖质问：
　　“你这样把季瑄的安危置于何地？为了钓出木元那个老狐狸，你就不管不顾阿瑄的安全了？”
　　林晖皱眉：“我在你心中就是这种人？”
　　苏筱玥一愣，立即反应过来自己太过冲动，先不说自己带着感情看问题，光就刚才对林晖说话的态度就有问题，若是换个人，根本不敢这么放肆地对着林大队长说话。
　　苏筱玥意识到自己犯错后，认错态度极好，“对不起，是我太急躁了。”
　　林晖非常不悦地盯着她，苏筱玥立即明白他的想法，只得上前柔声哄道：
　　“即使是普通朋友，也会担心季瑄的，更何况我还顶着路瑶的身份，名誉上是季瑄同父异母的姐姐。”
　　林晖冷哼一声：“你还真把我看成拈酸吃醋的人了，我会为着你对季瑄的那点好而吃醋？所谓的心有灵犀一点通呢，在你这儿就被狗吃了。”
　　苏筱玥反应过来自己误解太大，只得拉扯话题：
　　“狗，很好啊。我家有火腿肠，你出趟差还给捡了只缉毒犬，你这人怎么还瞧不起狗！”
　　林晖冷冷道：“此狗非彼狗。”
　　苏筱玥急着转话题，“这么急把季瑄叫来，有什么事？”
　　林晖继续不爽：“他来了，不就知道了吗？”
　　苏筱玥知道这男人是真生气了，不敢据理力争也不敢再胡搅蛮缠，只得说道：“那我先做事去了。”
　　林晖看了看时间，冷声说：“坐下，等着。”
　　苏筱玥只得停住了脚步，顺势坐了下来。
　　可是林晖正生气不理她，而她刚才碰过壁，不敢再没话找话说，只得掏出手机假意看新闻。
　　林晖却站起来往外走，苏筱玥看他走出办公室后，立即也开门溜之大吉，完全没有遵守林大队长命令的自觉性。
　　局长办公室，魏局拿起他的胖丁杯子喝了一口养生茶，悄悄地咂了咂舌，今天手上的准头不好，把枸杞放多了，甜味中有点涩涩的味道。
　　林晖隔着办公桌坐在魏局对面，沉默地看着他。
　　魏局起身到饮水机边又接了一杯热水，走回来坐下后，这才慢悠悠地开了口：
　　“我觉得你这计划可行，只是短时间内你的名誉会蒙灰，其他方面的压力嘛，就由我这老东西暂时帮你顶着，但你家老头子那儿，我可能得把你的计划告诉他，这样你们的行动会更顺利一些，否则我担心计划还没进行到最后，你就有可能被有心之人拉下来了。”
　　林晖平静说道：“个人荣誉我肯定会珍惜，可是在行动面前就不算什么了。我爸那儿，我本来就没打算瞒着，毕竟有些压力还得他和您帮我顶着。”
　　魏局细心地从胖丁杯中挑出几颗枸杞，盖上盖子，又将杯子晃了晃，说：
　　“行，那就按照你的计划去进行就是了，有我们这些老东西在上面为你们罩着，你们就甩开手去干就是了。”
　　林晖站起身来，真诚地说了声“谢谢”，转身离开了局长办公室。
　　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季瑄已经来了，苏筱玥再一次被季瑄拉了回来，正尴尬地坐在椅子上看着走进来的林晖。
　　林晖走进来先喝了几口水，说道：“我们从一开始就想错了，所以叫你过来，商量着调整我们的行动计划。”
　　季瑄皱眉：“即使调整行动也不该让我到市局来吧，你是真不担心别人发现我和你们勾结在一起吗？”
　　苏筱玥听这话就有点不舒服，没料到林晖却赞赏地说道：
　　“勾结！对，就是这个词！你这话说到点子上了。”
　　季瑄和苏筱玥满脑门问号，齐刷刷地看着林晖，目光中全是赤裸裸的怀疑。
　　林晖淡淡说道：“现在社会上不是流行什么都要靠关系吗？有关系好办事，我就是要让那些人看见你——和我关系密切。”
　　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季瑄，“让他们认为我们两个勾结在一起，我是你的保护伞。”
　　林晖这话一说出，季瑄和苏筱玥立即都明白了他的意思，两人脸上俱都露出了意会的笑意，接着听林晖继续说道：
　　“所以我说从一开始我们就错了。你从霍智宸手中接过了他的货和网络，但在那些毒枭眼里，你毕竟是才开始走上这条道的新人，既然是新人，你没有比别人更多的优势，那些老毒枭凭什么相信你比其他人更有实力呢？凭什么选择和你合作？”
　　林晖看着苏筱玥和季瑄两人了然的表情，胸有成竹地笑道：
　　“我！我就是你的优势和实力。我最近会让隔壁缉毒队来几次大清扫行动，把江云市面上叫得出名字的几个大毒枭手下的大场子都去扫荡一遍，多抓些人，但唯独不动你。我就要让那些人看看你的实力！”
　　季瑄一直眼露欣喜默默地听着，没说话，而同样沉默的苏筱玥又开始担忧地看着林晖。
　　林晖刚才那点不快终于在看明白苏筱玥眼中的担心后而消散开去，他冲她安抚地笑了笑，接着说：
　　“虽然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但我们也不能坐等木元上钩，总要推波助澜一下，他那么急切地想要你走上贩毒这条路，那就让他看看，你不仅走上了这条路，还比他干得更好。”


第五百零八章 
　　“等暗网交易上去后，季瑄你就放出点风声，你要开始制毒。这样一来，不怕他木元不上钩。到时候我们也可以看看他的真正意图是什么。”
　　从一开始，木元设计栽赃陷害季瑄杀人贩毒等事件，林晖他们除了推测出木元想逼着季瑄走上他最痛恨的贩毒这条路之外，其他的意图至今无法猜测。
　　木元逼着季瑄走上贩毒这条路，这样做的意义何在？
　　这是最让人费解的地方。
　　但是底牌没揭开的那一天，谁也不知道答案是什么。
　　季瑄终于说出了进屋后的第一句话：“用制毒的饵能钓出木元？”
　　“木元没出现在我们面前之前，什么都是未知，但他的目的是将粉冰大量贩卖，如果得知你有心制毒，他会害怕你能找到粉冰的配方，我猜想他会出来与你见面。”
　　季瑄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对，我们现在做好销售网络，让他看见我的实力，等到我放话出去要自己制毒的时候，他一定会阻止我，那个时候他就会提出让我和他合作，我有卖货的网络，他有货，他会劝说我不必再花费钱和精力去制毒，和他合作是既节约成本又赚钱的最佳方案。到那个时候我就能顺理成章地要求与他面谈，把他给钓出来。是不是呀，我的保护伞？”
　　林晖正要说话，旁边苏筱玥轻声说了句：“那个粉冰的配方应该不难呀。”
　　这话说得，两个男人全都转头瞪着她。
　　苏筱玥也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们说道：
　　“在汉源雨城分局，你从吴金龙家里搜出来的那袋粉冰，我化验过，大概知道它的成分，然后再给我些时间，应该能解出它的结构式。”
　　季瑄喃喃道：“我从来不觉得自己学习成绩不好，有时候我甚至把我自己归类为学霸，不过此刻我觉得我应该是个学渣。”
　　苏筱玥“噗嗤”笑了出来，“没这么严重吧，可能是医用化学本来就复杂，所以我对化学符号比较容易融会贯通。”
　　季瑄拍着心口，勉强说得：“好吧，我接受你的安慰。”
　　林晖则说道：“现在还不需要，我们的目的是钓出木元，而不是解开粉冰的结构式。”
　　季瑄翻了个白眼，懒洋洋道：“知道了。”
　　他顿了一下，跟着又问道：“你的意思，我们现在不用搞得像地下党那样偷偷摸摸地接头了？”
　　林晖不禁一笑，点了点头。
　　“还要正大光明地到处显摆——我和你的关系？”
　　“对，把你和筱玥的姐弟关系放出去，而我是筱玥的男朋友，这样才能让那些人相信这不是一个圈套。”
　　季瑄冲口而出：“这会不会给阿玥带来危险？”
　　林晖侧目：“有我在，有危险也不怕。”
　　季瑄非常认真地想了想，一本正经地点了头。
　　“见过自恋的，没见过你这么自恋的。”
　　苏筱玥失笑：“那你还点头？你这是变形地夸奖他的自恋。”
　　季瑄拖长了声音，说道：“我现在都是被林大队长罩着的人了，不得上赶着拍拍他的马屁，日子好混些。”
　　苏筱玥笑道：“其实也不用太刻意，阿瑄就像以前一样就可以了，你以前不就是三天两头往我们市局跑，来给我们送吃的送喝的，接我下班吗？这些事情稍微一打听就能打听得出来。”
　　季瑄手在沙发扶手上拍了拍，站起来：
　　“行，就这样定了！新的行动计划就从今天这顿晚饭开始，我请你们两个出去吃饭。”
　　苏筱玥看向林晖，见林晖微微点头，也就笑道：“好呀，下班后我们就一起去吃饭，你定地方。”
　　当晚，季瑄就开车把林晖和苏筱玥带到一个山清水秀的农家乐去吃饭，这地方离市区有点远，但胜在隐蔽性很好。
　　好巧不巧，林晖一行三人刚在农家乐停好车下来，季瑄就遇见了一个熟人，那人上前热情地握住季瑄的手。
　　“呦，季少，什么风把你给吹到我这小庙来了？”
　　季瑄随意地握手摇了两下，笑道：“我听朋友说你这儿的厨师有几道拿手菜还不错，今天就带着我姐和姐夫过来尝尝。”
　　那男人非常自然地转向苏筱玥伸出了手，笑得一张胖脸见牙不见眼。
　　“看样子，这位就是你姐了吧。啧啧，你姐弟二人这模样、这身段简直美得……”
　　季瑄不动声色地上前隔开那男人和苏筱玥，笑着介绍道：
　　“对，这是我姐，市公安局法医苏筱玥，这位是我姐夫，市局刑侦大队队长林晖。”
　　那男人在听清楚季瑄的介绍后明显的愣了一下，下一秒就无比热情的将手伸向林晖。
　　“林大队长，久仰大名。鄙人姓金，是这小店的老板，以后请多关照。”
　　林晖冷淡地回了句“客气”，然后就抽出手来，抬脚往里走。
　　男人殷勤地追了上来，亲自带路把三人往一间幽静雅间里请，过木桥的时候，林晖体贴地扶住苏筱玥，始终没有看农家乐老板一眼。
　　进了雅间坐下，老板再次殷勤地把菜单递到林晖面前。
　　林晖接过说了声“谢谢”，然后递给苏筱玥，柔声问道：“你想吃什么？”
　　苏筱玥看了看菜单，又推给了季瑄：“让阿瑄点吧，他应该知道这儿的特色菜，也知道我喜欢吃什么。”
　　季瑄笑眯眯地接过菜单，说：“这些劳心劳力的事情肯定得我这个弟弟做了，阿玥和晖哥就等着吃就是了。”
　　老板悄悄打量了几眼被两个男人宠着的苏筱玥。
　　苏筱玥装着没看见，转过身，把自己冰冷的手贴到了林晖的脖子里，林晖笑着把她的手拿下来捂在掌心中，略微用了点力气给她搓揉起来。
　　老板笑问：“要不要再把空调温度调高点？”
　　林晖说道：“不用，温度高了太干燥，等会儿筱玥的皮肤又要过敏，我给她捂一会儿，吃了饭就暖和了。”
　　老板殷勤说道：“那我先让人送碗鸡汤上来给你们暖暖身子，我这儿可是正宗的放养老母鸡熬的鸡汤，一碗喝下去，绝对不再感觉到冷。”


第五百零九章 
　　林晖笑了起来：“那就谢谢老板了，汤里少盐，筱玥吃得很清淡。”
　　“好勒，马上送上来。季少，你先点着菜，我去厨房通知一声就来。”
　　季瑄随意地摆摆手，继续盯着菜单看。
　　等农家乐老板一出去，季瑄就放下那本精美的菜单走到门口把门关上，回来坐下后压低声音说：
　　“别小看这个农家乐，这儿有点像古代的客栈或者茶馆，是个消息交流之地。今晚我们在这儿说的话很快就会传遍整个道上，不用我们再费精神去传播消息。”
　　苏筱玥笑着说道：“难怪行动计划一改变，你今晚就急着带我们来这儿吃饭。”
　　季瑄笑嘻嘻地扯了扯苏筱玥的马尾，“你以为我为什么大老远的带你们到这儿来吃饭？吃顿饭的工夫把事情也做了，何乐而不为。”
　　苏筱玥从他手里抢过自己的头发，催促道：“快点，我都饿了。”
　　季瑄把那一本菜单“啪”地合上，“早在手机上点好了。”
　　果然，老板送鸡汤上来的时候就说：“你们的菜已经提到最前面上灶了，马上就好。”
　　季瑄懒洋洋地说道：“那就谢了，老金。”
　　老板低头哈腰：“哪里、哪里，季少的面子我不敢不卖，是吧。”
　　林晖一如既往地没看老板一眼，季瑄一笑，也没再说话。
　　林晖只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老板，季瑄也心领神会地一笑，都没说话，反倒是苏筱玥客气地道了声：“谢谢。”
　　金老板立即受宠若惊地连连说道：“不客气，你们先喝完热汤，我就不打扰了。”
　　等金老板一走，苏筱玥就笑了起来：“但愿能如你所愿。”
　　季瑄漫不经心地用勺子搅了搅面前的鸡汤，偏过头来看着她：“不出三天，你们等着吧。”
　　果然，两天后的一大早，谢枫旋风般冲进林晖办公室，说：“你看见了吗？”
　　林晖正在为自己冲泡咖啡，听见这话，头也没回地说道：“看见了，昨天交易量陡然增加。”
　　谢枫激动地说道：“我统计了一下，金额有一千多万。”
　　林晖坐下来轻轻吹了吹咖啡后，又放下杯子，“货全都送出去了？”
　　“对，季少手下送货员身上都安装有监控和跟踪器，我查看了一下录像和跟踪器的路线全都相互吻合，听何副说几个买家也已经在我们的监控中了。”
　　“老规矩，等过一段时间再寻个其他理由把这些人抓了。”
　　“是。”
　　等谢枫离开后，林晖立即给隔壁袁昕川打电话：“袁队，今晚有个行动请你们缉毒队配合我们一下。”
　　隔壁缉毒队长袁昕川比林晖大五岁，估计长得过于着急了一点，看那满脸的皱纹褶子，说他比林晖大一轮都有人相信。
　　他听见林晖这话就没好气：“林晖，你小子上一个季度还欠着我们几个禁毒指标，是不是打算赖账了？本金都还没还上，又想往上加利息了？”
　　林晖平静说道：“今晚行动过后就连本带息还给你们了。”
　　“这么有信心？看来今晚行动是我们缉毒队的主场了。”
　　林晖没有否认，只听袁昕川在电话那边一声“我艹”，说道：
　　“还真被我猜中了？你们的消息是谁给你们提供的？这递消息的是不是走错了门，扫毒怎么就拐进你们刑侦队的大门去了！”
　　林晖继续沉默以对，这让袁昕川恨得捂住了心口，摇摇欲坠，好半天才咬牙切齿道：“时间、地点！”
　　林晖交代好时间地点后句挂断电话，站起来到隔壁大办公室，敲了敲桌子，说：
　　“今晚有行动，隔壁缉毒队配合我们一起行动，晚上九点、江桂路69酒吧。”
　　众人这一听就知道是去临时检查，没有具体目标，查到什么就是什么了，都答道：“是。”
　　安佳慧目送林队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后，立即跳了起来抓住吴军问：“吴哥，今晚什么行动啊？还要缉毒队配合我们。”
　　安佳慧刚把话说完，立即就联想到了前不久林队带着她和谢枫一起出差到汉源市，抓回了毒枭霍智宸，不禁喃喃道：
　　“这不会是没完待续后面的故事吧。”
　　吴军刚笑眯眯地要开口，周卫威就从旁边伸手一把拉过安佳慧，非常不满地瞪了一眼吴军说道：
　　“男女授受不亲，拉拉扯扯像个什么样！”
　　吴军看了看刚才安佳慧拉住的衣袖，正要解释，突然想起了什么，便起了捉狭的心思，慢条斯理地坐下，问：
　　“男女授受不亲又关你什么事？人家佳慧都没说话呢，你在这儿叽歪个蛋。”
　　正在思考问题的安佳慧被吴军突如其来亲热的一声“佳慧”激得一把抓回神志，等看清楚眼前情况，悄咪咪地挪开了身子，以免受到无妄之灾。
　　周卫威智商长期不在线就算了，还嘴笨，和吴军斗嘴，几乎都是输多赢少，这不，被吴军一句话又堵得心口痛，只得气恼地拉着安佳慧就往外走。
　　安佳慧见没躲过，又当着这么多人，还是顾及了周卫威的面子，没多做挣扎，但一转过走廊就甩开周卫威的手，皱眉问道：
　　“周哥，你这是干什么呢？”
　　安佳慧即使幻想自己是一名铁骨铮铮的女警，但她也依然拥有一颗少女心，英雄救美的故事千百年以来都以其变态的强势盛行下来，还是有其真理的。
　　而那次在围捕杜文海手下那批凶徒的时候，周卫威很不幸担任了这个英雄的角色，在炸弹爆炸的那一刻扑在安佳慧身上救下了这个美人。
　　所以，安佳慧无一例外地对救命恩人周卫威动了心，但智商堪称白痴、犟脾气堪与九头牛媲美的周卫威硬是丝毫没有察觉出安佳慧冒着泡泡的少女心，反而继续闷头奔走在追求苏筱玥的黑路上。
　　那一次凤凰山搜寻许嘉尸块的现场，安佳慧在嫉妒心理的作祟下放开了苏筱玥的手，差点令苏筱玥滚下山坡的动作却让她惊觉出自己在爱而不得的愤懑之下，已经变成了一个连自己都鄙视不屑的小人。


第五百一十章 
　　吓出一身冷汗的安佳慧痛下决心，打算放手这段毫无希望的感情，那一刻她幡然醒悟，放弃一段无望的感情其实是放过自己。
　　那一次在车上，安佳慧对周卫威说出那句“我曾经喜欢过你”之后就真的放下了对这个人的执念。
　　反倒是一直懵懂不知的周卫威，从那之后面对安佳慧越加暧昧不清，做些让人遐想联翩的举动，却偏又从来没认真对她表白过。
　　此刻周卫威被安佳慧问得张口结舌，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只要看见安佳慧与其他男同事说说笑笑，他就会难受得厉害，他就想出手制止。
　　可是，正如吴军问的那样，关他什么事？
　　是啊，关我什么事啊！
　　安佳慧见周卫威一如既往地沉默，她现在并不想与他过多纠缠，也不想过多的拂逆他的面子，只得说了声：
　　“周哥，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安佳慧说话时，脚步已经动了起来，转身就想要离开。
　　不料周卫威一把拉住她，直愣愣地说道：“我喜欢你。”
　　安佳慧敷衍地点点头：“谢谢你喜欢……”
　　片刻之后，安佳慧好像才反应过来这话真正代表的意思，嘴张大成O型僵在了原地，好一会儿喃喃：
　　“……你……喜欢我？”
　　周卫威把话一说出来就想通了这段时间以来自己所有的反常，原来这种感觉才是真正的喜欢上一个人！
　　每天上班时间内，忙碌工作之余，所有闲暇的片刻都会去搜寻那个人的身影，恨不能时时刻刻看见她、听见她的声音。
　　下班后，满脑子想的都是那个叫安佳慧的女实习生，连回家点个外卖都会看着外卖APP上的食物，想的还是她喜欢吃辣，这个菜她肯定喜欢吃。
　　直到此刻，周卫威才明白，爱情的模样原来是这样！
　　两个人突然都安静了下来，安佳慧揪着心，就那样站着静静地看着周卫威，仿佛在等待下一秒他就哈哈大笑着说道：“小安子，和你开句玩笑，你别当真。”
　　安佳慧想如果是那样，自己该做出怎样的反应才不会让两个人再见面时不会尴尬？
　　是接受开玩笑的说法一笑带过？还是义正言辞地指责周卫威不该开这种毫无意义的玩笑。
　　周卫威却似乎因说出“我喜欢你”的话后更加坚信了自己的感觉，他又非常认真地问道：
　　“小安子，我喜欢上你了，怎么办？”
　　他脸上带着笑，但紧紧攥着的拳头泄露了他心里的紧张。
　　安佳慧终于将绷紧的身体放松下来，低下头轻轻地笑出了声，然后抬头，笑意盎然地对紧张的周卫威眨了眨眼睛，偏着头俏皮说道：
　　“周哥，我也恰好喜欢你，你说怎么办呢？”
　　安佳慧说完，一抬头就看见走廊尽头苏筱玥穿着白大褂急匆匆走过来，看见她和周卫威后立即停住了脚步，毫不迟疑地转身往回走。
　　安佳慧看着苏筱玥的背影，突然冲动地大声说道：“筱玥姐，谢谢你了哦。”
　　这一声谢，不仅是谢苏筱玥一直以来善意的撮合，更谢苏筱玥当初在凤凰山帮她隐瞒了她故意撒手差点害苏筱玥滚落山坡的事实。
　　那么卑鄙阴险的心思一旦被其他人知道，以林晖的性格，绝不会容忍安佳慧继续呆在市公安局，退回学校都是最轻的处罚，极有可能会直接影响她一生事业的命运。
　　但，苏筱玥什么也没说。
　　苏筱玥给了她一次犯错的机会，允许她看清自己，理清心态，纠正错误。
　　苏筱玥好像没听见，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但安佳慧知道，她一定听见了，但她一如既往体贴地装着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发生。
　　周卫威此刻哪儿知道安佳慧千回百转的思绪，只道她因为苏筱玥而生气了，慌忙上前一步拉住安佳慧的手，说：
　　“你别生气，也别怪苏法医，你也知道，苏法医一直都不喜欢我，从一开始就拒绝了我，是我没搞懂自己究竟喜欢谁，才会引起这么多误会。”
　　安佳慧抬眼就看见走廊尽头又远远走来一个人，立即甩开周卫威的手，嗔怪道：“正上班呢，有人来了，下班再说。”
　　说完，转身就跑了，周卫威正要追上去，被潘丁一把从后面薅住脖子教训道：“干什么去？你们老板没通知你今晚有行动吗？”
　　周卫威已经得到了安佳慧那句“我也恰好喜欢你”的话，心里已经充盈踏实起来，便不急着去找安佳慧，顺口答道：“通知了。”
　　潘丁恨铁不成钢地拍了周卫威脑门一巴掌，教训道：“那你现在不养精蓄锐，还到处乱跑什么！”
　　周卫威被这牛头不对马嘴的呵斥训得直接无语了，转头把潘丁上上下下打量一遍，问：
　　“潘秃……科长大人，你这是更年期到了还是闲得发慌了，非得拽个人训斥两句心里才踏实啊。”
　　换而言之就是你是不是变态啊？
　　周卫威说完一耸肩，把潘丁的手从自己脖颈上给甩掉，一溜烟逃离了更年期老男人的身边。
　　晚上林晖要带队行动，苏筱玥下班后就蹿到林晖办公室吃外卖。
　　林晖挟了一块香煎鸡排给苏筱玥，见办公室内没有其他人就问道：
　　“下午赵鑫打电话来，他们今天清理证物的时候，看见了上次你在汉源市公寓里砸坏了的那部华为手机，问你还要拿回来不？”
　　那部手机是苏筱玥身为罗菲时使用的，主要联系对象就是市一院的同事和霍智宸，那代表着她过去一段识人不明的岁月，一段难以启齿的狼狈感情。
　　“不用了，我停止缴费了，应该很快就会成为一个空号。”
　　当初一直替那个卡号充费，是害怕自己淡忘了过去，遗忘了自己曾经拥有的幸福。
　　不过事实证明，那些所谓的幸福其实都是一种骗人的假象。
　　林晖看了一眼平静的苏筱玥，正想岔开话题，突见苏筱玥似乎想到了什么，手上挟菜的动作一顿，抬头看了过来。


第五百一十一章 
　　林晖问道：“怎么了？”
　　这话就像惊吓到了苏筱玥，她手中的筷子“啪”地掉到桌上，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呢喃：“手机。”
　　林晖放下筷子，伸手过来扶住她的肩轻轻摇了摇，又用手贴上苏筱玥的脸颊，又问了句：“怎么了？”
　　苏筱玥把他的手从脸上拉了下来，急切说道：“手机！在汉源市我被绑走的那间公寓房里有两部手机！”
　　林晖点头：“我知道，另外一部被你泡进盐水里的手机，当初我们以为是路瑶的，实际上是季珊的。因为在盐水中芯片损害很厉害，我们只恢复了部分数据，看出了季珊和霍智宸之间存在着恋情，因此找到了季珊谋害你的原因。”
　　苏筱玥急切地摇头：“不，我不是想说这些。那部手机在没有泡进盐水前我看过，手机里保存最完整的就是季珊和霍智宸之间的聊天记录，当时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发现给弄懵了，所以就没有仔细去查看手机里其他内容。但我相信我过目不忘的记忆，除了霍智宸和肖勇的聊天内容，我还看见过一条季珊给一个叫艾福斯的人发的一条消息，只有三个字：杀了她。”
　　林晖沉声反问：“她给谁发的这条消息？”
　　苏筱玥被他这种奇葩思维给弄得都生不起来气了，忍气说道：“重点不应该是，她究竟要杀了谁吗？”
　　林晖一看她那表情就知道她的想法，耐心解释道：
　　“你可知道你在LS会所看见的那个和霍智宸见面的外国人，叫什么名字吗？”
　　既然林晖这样问，苏筱玥还有什么猜不了得。
　　“艾福斯？”
　　“对，这个人，我们查不到他出入境的记录。”
　　“我个人直觉应该是同一个人。”
　　苏筱玥说完，摆摆手打断正要说话的林晖：“我想说的重点是，她让那个艾维斯杀了谁？”
　　林晖问道：“还记得这条信息的日期吗？”
　　苏筱玥闭上眼睛开始在记忆中搜索，林晖等了一会儿见她还在努力的回想，看了一眼饭菜，说：“先吃完饭再想。”
　　苏筱玥干脆放下筷子站了起来，她在房间里踱步，自言自语说道：
　　“我需要专业人士帮忙重塑记忆。”
　　“你不就是那个专业人士吗？”
　　苏筱玥瞪了他一眼，“不知道医者不自医吗？”
　　林晖微笑道：“第一次听说。”
　　苏筱玥懒得理他，自己盘腿坐到林晖办公室的沙发上，闭上眼睛摒弃杂念，开始帮助自己重现记忆。
　　当时自己的目光是被那杀气腾腾的三个字所吸引，在情绪激愤的情况下也不由自主地注意到了这条消息。
　　但到底当时思维混乱，情绪失控，大脑并没有接受这个信息而一带而过，并很快被她遗忘。
　　苏筱玥记得自己当时点进那条消息瞄了一眼时间，可是也仅仅是一眼。
　　不过，当时她的大脑在看见那个日期的时候有个反应：数字很顺溜。
　　林晖见苏筱玥完全沉浸进自己的回忆中，不再打扰她，安静地一个人吃完饭收拾了外卖盒子，就听见苏筱玥突然说道：“18年6月16。”
　　苏筱玥跳了起来，对林晖肯定地重复：“对，18年6月16日！这是微信上显示的日期。”
　　林晖停下了动作，两人无声地对视：又是三年前！
　　苏筱玥轻声说道：“在我车祸以前。”
　　“比你车祸早了两个月，会是谁？”
　　林晖手指关节一下一下敲着桌面，沉思不语。
　　苏筱玥突然想到了什么，她冲动地拿起电话开始拨打。
　　林晖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有问。
　　“赵支队你好，我苏筱玥。林队他们最近都比较忙……什么？霍智宸的案子，不是，我想问的是三年前，你们最后那一次对季柏远几个大毒枭的围剿行动的日期。”
　　最后一次围剿行动？
　　苏筱玥在怀疑那个可能被杀死的人是谁？
　　“2018年6月23日？赵支队，你当时参加了……啊，没什么，谢谢你了。”
　　苏筱玥刚挂断电话，林晖就问道：“你怀疑那条命令针对的是路瑶？”
　　苏筱玥看着他点了点头，拿过一张纸开始写起来。
　　“我们先假定季姗那条六月十六日发出的命令是针对路瑶，那么路瑶牺牲在一周过后的那次围剿行动中。就是从那个时候，季姗放心大胆地顶替了路瑶，并开始请假休养因行动带来的所谓肉体和精神上的伤。”
　　“一个月后能行动了，她就来江云市找到了还叫罗菲的我，因为羡慕嫉妒恨等各种复杂心理而答应我住进霍家，并和我一起上了车，最终死于了肖勇背着她设计的那场车祸。”
　　边说边写的苏筱玥刚一说完就把笔一扔，指着自己写下的时间顺序，说：
　　“但我不方便再给赵鑫打电话询问有关三年前的那次行动详情，因为路瑶当时是亲自经历过的人，我若开口问，必定会引起赵鑫对我身份的怀疑。”
　　苏筱玥说完就看着林晖。
　　林晖正要说话，门被敲响，何培文探身进来说道：“老板，时间到了。”
　　林晖看了一眼时间站起来，对苏筱玥说：“你先回去，等今晚行动结束后我再联系赵鑫。”
　　苏筱玥只得无可奈何地点头。
　　走廊上已经响起了纷乱的脚步声，何培文的催促声不绝于耳。
　　“快、快、快，检查好你们的配枪和通讯，谁再让我抓住把通讯机忘在车上就记过罚款！”
　　同事们七零八落的反对声也混杂其中：
　　“别呀，何妈，你不是一向都很仁慈的吗？今儿这是怎么了？下手这么狠。”
　　渐渐远去的纷沓脚步声还夹杂着玩笑的话语：
　　“何妈这是独守空房的时间太久了，有点内分泌失调，内分泌一失调，脾气当然就暴躁……”
　　很快，楼下响起一辆辆警车发动的声音，苏筱玥甚至听见缉毒队袁昕川和林晖碰头商量行动计划的只字片语。
　　苏筱玥脑中回响起赵鑫曾经说过的话：“我们在爆炸现场遗留的组织中，检测到与季柏远高度吻合的DNA。”


第五百一十二章 
　　为什么是高度吻合，而不是百分百匹配？
　　一个可怕的想法攥住了苏筱玥的思维——
　　因为那不是季柏远的DNA，而是路瑶的！
　　苏筱玥看着桌上自己写下的那张纸，越来越相信自己的怀疑：路瑶与她的男朋友高志轩，一起死于最后那次围剿行动。
　　苏筱玥颓然坐了下来，慢慢抬手捂住了双眼。
　　良久后，房间里发出一声压抑的抽泣。
　　或许，是时候将荣誉和身份还给路瑶了。
　　*
　　晚九点正，江桂路69酒吧内，镭射灯忽明忽暗地光线突然静止下来，“啪啪”几声，大厅内骤然灯火通明，震耳欲聋的音乐声戛然而止，这让舞池中癫狂地扭动身子、摇头甩胯、挥着手臂的群魔乱舞像按下了暂停键。
　　跟着，全都躁动地连连问：“怎么停下来了？”
　　缉毒队的人非常有经验地大声呵斥道：“警察执法检查，所有人呆在原地别动。”
　　酒吧经理忙不迭跑了上来，一边低头哈腰一边给袁队递烟，被袁队一伸手挡了回去，更加诚惶诚恐地说道：
　　“袁队，最近可是有什么行动？我们这条街三天两头都有酒吧被查，这叫我们怎么做生意啊！”
　　袁队一张饱含风霜褶子的脸，即使摆出一副正义凛然也很容易被人误解成苦大仇深，但此时酒吧经理显然不敢轻慢眼前这个缉毒队队长，巴巴儿地期望人家透露点消息，却见袁队冷哼一声，说道：
　　“你若是合法合规的经营，不管什么行动也挨不上你身，如果你要干些违法的勾当，随时都会有事找上你。”
　　林晖从来不做这些无谓的口舌交谈，他手下的人也秉承了他的风格，袁队和缉毒队的同事们还在场子里吆三喝四地叱责那些因不满而动作冒犯的人们时，何培文已经带着人牵着小黑在储物间里搜查出了一个鼓鼓囊囊的大麻袋，不用看就知道肯定有料。
　　打开一看，里面内容丰富，什么K粉、麻果、摇头丸、笑气、开心水、僵尸粉、冰毒等等简直是应有尽有，几乎囊括了市面上所有的毒品。
　　周卫威最先笑起来：“这69酒吧的人还真是蠢啊，是怕我们搜查起来太费事了吗？竟然把东西放在一个袋子里面。”
　　吴军这时候走了进来，牵过小黑就往外走。
　　“借我们小黑用一用，我怀疑吧台那边有问题，另外几个缉毒犬围着那块儿转了几圈，就是没找出点东西来。”
　　周卫威问：“那你怎么还怀疑那儿？”
　　“因为刚才我们靠近吧台的时候，那调酒师的神情太慌乱了。自从头儿把小黑从汉源市带回来后，我就不太相信警犬队那些犬大爷们了。”
　　何培文说：“那你带小黑再去搜查一次，别放过任何一客毒品。”
　　“是。”
　　小黑作为一个毒枭的宠物，可能在吴金龙家闻了太多各种毒品，估计对这些毒品有了某种熟悉的亲切感，藏得再深的毒品都能被它找到刨出来，这使得小黑在缉毒队里也声名鹊起，让毒贩们闻风丧胆。
　　但小黑也有个让警犬队非常头疼的性格，就是非常认主，吴金龙死后，它就一直守在吴金龙家门口，被林晖救下来之后就只认林晖一个人。
　　林晖倒很愿意收养小黑，但自从发现小黑嗅觉灵敏，非常适合做一名缉毒犬，他就不愿把小黑养在家中埋没了它的本领。
　　但小黑作为一只认死理的黑背来说，它才不在意什么天分不天分，它只想天天跟在它的林爸爸屁股后面，能随时蹭到他的抚摸就心满意足了，所以它被送到警犬队后就开始再一次闹开了绝食。
　　后来还是训犬员想了一个办法，让小黑白天在警犬队受训，等林晖下班后就把小黑接回家一起住，让小黑明白只有认真地完成了白天的工作后，才能赢得和林爸爸呆在一起的机会。
　　狗狗都是聪明的，小黑很快就看明白了这个规律，认清了这个现实，这才开始了像一个人那样正常的上下班。
　　上班训练执行任务，下班就和林爸爸腻在一起，可惜林爸爸经常不能按时下班，所以小黑在刑侦队呆的时间并不比在警犬队呆的时间少，几乎能和刑侦队周卫威他们一帮人混得能称兄道弟了。
　　当然这种晚上执行任务的事情也只有林爸爸能喊得动它，任务结束后一般都会得到林爸爸额外的奖励——回家厮混。
　　自从小黑来了之后，刑侦队每个月扫毒的指标就再没有完成不了的时候了，今天正是不用欠债的第一个季度的最后一天，小黑同志一定能带着刑侦队的人完成这个多年的夙愿，连本带息地赚个够。
　　果然，小黑来到吧台处就有条不紊地东嗅嗅西闻闻，当它人立起来把鼻子凑到吧台上面倒置的一排排水晶杯的时候，调酒师的脸色立即煞白了起来，连身子都跟着晃了一下。
　　吴军便心里有数了，但水晶杯挂得太高，吴军正要上前帮小黑一把，就见小黑把前腿放了下来，原地转了一圈就后退几步，跳上旁边地上码好的一堆饮料上又轻轻一跃，上了吧台桌面，开始仰头嗅闻起来。
　　缉毒队几个人刚好看见这一幕，赞叹道：“这小黑真是聪明啊，真不愧是林队的狗。”
　　“自从它来后，我们起获毒品的数量都大大增加了。”
　　“就是，可惜它名誉上不归我们缉毒队。”
　　“管它归谁，只要能帮我们搜出毒品就行了。”
　　“林队待它好着呢，加班忙起来的时候，就让它跟着自己到办公室吃睡。”
　　几个人说话议论间就见小黑一屁股坐到了吧台上，警察们一看这动作就知道它找到毒品了，全都围了上去，和吴军一起踩着凳子上吧台去撬杯架。
　　果然，那些挂水晶杯的架子是活动的，推开后有一个推拉小门露出来，里面放着足有十多公斤的海洛因，全都分装成五十克一小袋。
　　吴军摸了摸小黑的头，夸奖道：“小黑太厉害了，回去后叫老板奖励你羊排。”


第五百一十三章 
　　小黑一甩头顶开吴军的手，傲娇的“汪”了一声：羊排算什么？林爸爸在车上可给我说过了，我表现好就奖励我雪花牛肉！
　　行动结束后，袁队看着一串儿被、铐上手被自己手下往警车里塞的人和几大包的毒品，笑着对林晖说：
　　“今天这收获可不光是连本带利地还清债务了，你这还赚得不少啊，林晖。”
　　林晖正在抚摸贴着他腿边撒娇的小黑，听见袁队这话就一笑：“这都是小黑的功劳。”
　　小黑非常配合地“汪汪”了两声，蹿过林晖身边就往他的车子跑去，到了车门边就回头看林晖。
　　林晖远远地摁开了车锁，周卫威很狗腿地颠儿过去，先给小黑打开车门，做了个请的手势，却见小黑不理不睬地把头扭向了一边，周卫威气得就要暴起，眼睛余光瞥见吴军手里提着缴获来的那些毒品立即就不敢暴脾气了，毕恭毕敬地问：
　　“小黑哥，你想干什么？ 你尽……”
　　林晖走了过来，从后备箱里拿出一瓶矿泉水和一个精巧的物件，小黑立即伸着舌头高兴地围着林晖转圈。
　　周卫威见林晖先用矿泉水把那个类似于碗的东西清洗了一下，然后将拧开盖子的矿泉水倒放在那个碗上推到小黑面前，小黑急切地低头狂喝起来。
　　——原来是个狗狗触发式饮水机。
　　周卫威看着小黑喝得畅快的模样不禁心塞地想：这狗特么比我还活得讲究！我忙了一晚上还没喝上一口水呢！
　　但这话他可不敢说出口，队里每个季度的扫毒指标可就全靠小黑了，他们刑侦大队以后还要不要靠借贷过日子，那都得全凭小黑同志的心情了。
　　等小黑喝完水，周卫威殷勤地抽出纸巾为它擦干嘴角的水汁，再毕恭毕敬地把黑背大神请上了车，为小黑把安全带扣进背带，这才敢离开。
　　何培文开车，林晖打了个电话，只说了一句话：“大扫除结束。”
　　林晖在凌晨执行完任务，安抚了半天小黑，并约定好周末带它回家，总算让它不情不愿地跟着训犬员回警犬队去了。
　　回到家的时候，他惊异地看见苏筱玥并没有休息，而是坐在客厅看电视。
　　这画面把林晖震撼到了，把时间都贡献给各种书籍和淘宝的苏筱玥，一年四季打开电视的时间只有大年三十的春节联欢晚会，此时她看着电视的动作实在是太诡异了。
　　林晖很快就不奇怪了，因为苏筱玥虽然盯着电视看，但目光却是泛散漂移的。
　　还在正常范围内。
　　林晖蹲到苏筱玥面前，直到他把她的双手拢进掌心才引来她的目光。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林晖柔声说道：“刚回来。你有话对我说？还在想那件事？”
　　不愧为心有灵犀的两个人，苏筱玥点了点头，低声说道：“我想追查路瑶的死因。”
　　“你想公布你的身份？”
　　林晖一言点中关键，也只有他能在苏筱玥的一句话中明白她隐藏的想法。
　　“是，要想查路瑶是怎么牺牲的，就必须把我从她的身份剥离出来。”
　　苏筱玥低下头去看着两个人相握的手，用拇指轻轻抚摸了一下林晖的手背，轻声说道：
　　“我觉得是时候把身份和荣誉还给路瑶了，若一直不言明我的身份，就一直无法正大光明地去调查路瑶是如何牺牲的，她就只能一直这样不明不白被埋藏。”
　　林晖微微倾身，把额头抵在她额前，说：
　　“行，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明天我会去找魏局，让他先给雨城分局的卢局打个电话。先小范围的告知，等查明了路瑶牺牲的整个过程后，再进行公布。”
　　苏筱玥无声地点头，但抽泣的声音出卖了她，林晖偏头吻了上来。
　　咸湿的泪水在嘴里化开，让林晖的心疼痛起来。
　　这个女人总是敏感而又伤情，她总认为自己该为路瑶的牺牲负责。
　　林晖本想等时机成熟之后再将她和路瑶的身份归位，然后再开始着手调查路瑶的牺牲，可苏筱玥沉重的愧疚和自责让林晖明白再也不能等了。
　　那就查吧。
　　林晖放开已经被吻得气息不稳的苏筱玥，觉得自己很有必要赶紧洗澡上床做运动。
　　他站起来往卫生间走去，伸手推门的那一刹那，好像有什么在脑中一闪而过，他停住了手，仔细地回想刚才那转瞬即逝的念头。
　　电光石闪间，林晖终于想了起来，他说话的时候已经皱起了眉。
　　“我记得赵支队给我说过，当年行动结束后他们在现场查到与季柏远高度吻合的DNA，是高度吻合而不是百分百匹配，对吗？”
　　苏筱玥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看得林晖莫名其妙，就在他要开口发问的时候，就听见她轻轻地笑了起来，开始是低弱轻浅地笑，慢慢地就变成了愉悦的大笑。
　　林晖不问了，干脆走上前把人抱住怀中重新吻了起来，直吻得房间内的温度都升高燃烧起来，他才哑着声音问：“笑什么？”
　　苏筱玥两颊绯红，气喘吁吁地点点头又摇摇头，林晖作势又要吻下去，苏筱玥急忙说道：“你刚才问的问题，我也想到了。”
　　“所以，路瑶就是在那次行动牺牲了。”
　　“所以，季柏远有可能还活着！”
　　两个人同时说话，但话的内容完全不同。
　　苏筱玥倏地坐起来，力气大得把压在她身上的林晖掀翻在地，低头看着坐在地上的林晖，自责道：“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
　　坐在地毯上的林晖伸手给她，示意她把自己拉起来。
　　这个消息太震撼了，苏筱玥所有的思维全都在“季柏远还活着”这句话上来来回回转，但身体非常诚实地配合林晖的动作，伸手拉起了林晖。
　　林晖坐到苏筱玥身边，继续说道：“如果季柏远还活着，很多事情就能解释得通了。”
　　“什么？”
　　苏筱玥为了方便交谈，干脆盘腿坐到沙发上，面对林晖看着他。
　　林晖侧过身子看着她，眸色微沉，一个字一个字说道：“木元。”
　　“你的意思季柏远就是木元？”


第五百一十四章 
　　问完后，苏筱玥又自己摇头否定了：“那么季姗呢？你不要忘记了FLY游戏公司是季姗十八岁创立的，她从那个时候就开始贩毒、倒卖军火，而且我们一直推测季姗是木元。”
　　“我们做出这种推测的前提是季柏远死在了那次围剿行动中，若他没有死，一切推测都要重新做过。”
　　“或许木元从来就不是一个人，一开始是季姗，后来就是她爸季柏远。”
　　“也或许从始至终就是季柏远。”
　　两个人各自都在思考这件事情的可能性。
　　苏筱玥过了一会儿，又说道：“如果季柏远活着，那么他才是追杀我的幕后凶手，因为我冒充了他的女儿路瑶。”
　　林晖沉声说道：“也或许他一开始就杀的是路瑶，毕竟路瑶卧底到他身边，毁掉了他的贩毒王国。”
　　苏筱玥迟疑问道：“季柏远不知道路瑶死于那次围剿行动？这有点解释不通啊，他都知道用路瑶的DNA来蒙混警察，让赵鑫他们一直误认为他已经死在那次围剿中，让他能轻轻松松地继续活着。”
　　林晖没有接她这话，继续说道：“也或者他一直追杀的就是曾经的你——罗菲。”
　　苏筱玥缓缓点头：“这种可能性更大些，毕竟是我导致了他另外一个女儿季姗死在了那场车祸中。”
　　说到这儿，她顿住了，看着林晖一字一句说道：“我们终于可以肯定谁才是和我一起坠崖身亡的那个人了！”
　　林晖无声地点了点头。
　　他们最开始以为是路瑶为了救罗菲，牺牲在三年前肖勇设计的那场车祸中，随着案件深入侦破，他们又怀疑是季姗因为不了解肖勇的计划而误上了罗菲的车，意外死在了那场车祸中。
　　这
　　但这些都是怀疑，因为他们一直找不到下落不明的路瑶，不知道她是活着还是已经死去。
　　如今，可以肯定了。
　　路瑶牺牲在三年前那次围剿行动中，那些在现场找到的与季柏远DNA高度符合的人体组织不是别人，正是属于路瑶。
　　推测的结果突然将真相展现在两个人面前，林晖和苏筱玥都沉默了。
　　良久过后，林晖低声说道：
　　“你的危险一直都没消失，所以上次你刚到汉源市就又遇上老鼠骑着摩托车想撞死你。”
　　“可他怎么知道我不是路瑶，而是罗菲呢？”
　　苏筱玥刚说完就猛然抬头看向林晖，林晖的神情让她知道自己的猜想是对的。
　　苏筱玥说话的声音都颤抖了起来：“因为季柏远是亲眼看见自己的女儿路瑶死在他面前！所以他知道我不是路瑶。”
　　随后她又摇了摇头：“可是季柏远又是怎么知道我是罗菲呢？又如何知道是我让季姗死在那场车祸中？”
　　“我能查到的事情，他一定也能查到，更何况他还一开始就知道路瑶已经不在人世，比我查起来更省事。而季姗的死亡时间和地点，又与你那场车祸时间十分接近，很容易查到你身上。”
　　苏筱玥喃喃道：“虎毒尚且不食子，何况人？”
　　她想到了季瑄每每提及季柏远时，那些语焉不详的话，以及隐藏在那些字里行间刻骨的恨意，苏筱玥隐约间就明白了过来。
　　苏筱玥恨声道：“季柏远从来就不是一个人！”
　　林晖怕她继续陷在这种负面情绪中不可自拔，起身揉了揉她的头发，温声说道：
　　“所有的事情现在都还只是我们的推测，需要找到证据来证明。别多想了，去睡觉，不管什么事等明天再说，养足精神才有力气去查案。”
　　他说完就去拉苏筱玥，她也没反对，借着他的力站起来后问：“你打算怎么帮我调查阿瑶的事？”
　　林晖搂着她往卧室走去，“你确定没说错话？”
　　“我说错什么了？”
　　“我帮你？查明真相、破获案件好像是我的专业不是你的，你不要忘记了你是一名法医而不是刑警。”
　　苏筱玥从来没想到林晖居然是个这么咬文嚼字的人，只得无奈说道：“好吧，刑警同志，你打算怎么调查阿瑶同志牺牲的原因？从哪儿入手？”
　　林晖不为所动，命令道：“明天再说，先去休息。”
　　苏筱玥不死心地追问：“我们什么时候去汉源？”
　　林晖不再回答她，把她直接抱到了床上，说：“我洗完澡回来，你若还没睡觉，那就别再睡了。”
　　与林晖相处久了，苏筱玥已经熟知他那些文质彬彬的话语后面表达的流氓深意，一听他这话就明白意思，立即拉过被子蒙头装睡。
　　林晖微微一笑，伸手为她关了大灯，自去洗漱了。
　　苏筱玥到底是心里装了事，又睡得太晚，错过了平时入睡的时间，她失眠了，但为了免于林晖的惩罚，她一直装睡到林晖睡着后才睁开了眼。
　　自从住进林晖家里，霸占了林晖……的床之后，她已经很久没有失眠和噩梦了，但今天突然窥见路瑶牺牲的真相，对她的冲击太大。
　　苏筱玥一直都猜测路瑶极有可能已经牺牲，但她从来没有想过路瑶会死于她自己的亲人手中，那个人是她的父亲。
　　赵鑫说过，当初他们同意路瑶到季柏远身边去卧底，是抱有一点侥幸心理的，希望季柏远若发现了路瑶的卧底身份后，会看在亲生女儿的份上不会对路瑶下杀手。
　　如今看来，季柏远从来就没有真正认下路瑶这个女儿，或者说季柏远从来就不是人，所以就不具备一个人对亲人的留情。
　　从查到季姗这个人存在的那一刻起，苏筱玥在无数次质问自己“路瑶在哪儿”中慢慢接受了她已经牺牲的事实。
　　但苏筱玥一直猜想推测，路瑶是被其他毒枭发现后而灭了口。
　　她从来没有怀疑过季柏远，毕竟那个人是路瑶的亲生父亲。
　　直到此刻，苏筱玥发现自己到底还是没有看清楚人心，没看透人性的狠毒和凶残。
　　一声抽泣声从苏筱玥的嘴里发出，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哭了。
　　熟睡的林晖一下子被惊醒，人还没完全清醒，动作已经下意识地去搂抱身边的人。


第五百一十五章 
　　柔和的睡眠灯光下，苏筱玥已经泪流满面，她将头埋进林晖的怀抱中不肯看他。
　　林晖已经完全清醒，轻轻拍着她的背，温声问道：“怎么了？还在想路瑶？”
　　她无声地点点头，哭得哽咽难耐泣不成声。
　　“她若知道自己是被亲生父亲害死，一定会很伤心吧。”
　　林晖拿过纸巾为她擦拭眼泪，低声说道：
　　“或许路瑶从一开始就对季柏远不抱有任何的幻想，所以就没有伤心难过。”
　　苏筱玥知道这是林晖在安慰自己。
　　可是这世界上有谁会在面对自己的亲生父亲杀死自己的时候，会没有丝毫的难过和伤心？
　　谁能做到？
　　林晖将她圈进自己的怀中，说道：
　　“筱玥，路瑶的生死，我们都改变不了什么，但我们可以为她查明真相，并将事实公之于众，让她安息。”
　　是啊，自己再怎样的悲伤难过，都救不回路瑶，但她能将身份和荣誉还给路瑶，让路瑶能安心地离去。
　　“而且季柏远杀害路瑶一事，还只是我们的猜测。”
　　苏筱玥没有说话，这样苍白的安慰，她也愿意去相信。
　　或许路瑶真的还活着，只是因为一些原因而不能现身。
　　什么原因能让一个功勋警察失踪三年有余，而不在同事面前露面？
　　失忆？还是被囚禁？
　　囚禁两个字出现在苏筱玥脑海中时，她硬生生地打了个哆嗦。
　　三年多的囚禁，人的精神和身体还能正常吗？
　　林晖非常敏感地察觉到她的害怕，“怎么了？”
　　苏筱玥不想自己再沿着这可怕的想法继续下去，赶紧摇了摇头，说：“有点冷。”
　　林晖用力的抱了抱她，说：“别怕，有我呢。”
　　还是没能骗过他，苏筱玥没回答他，而是从他怀中抬起了头，吻了上去。
　　林晖愣了一下，立即就反应过来：做爱既能将她从那些负面情绪剥离出来，也能给身心带来愉快。
　　苏筱玥从来都是一个优秀的心理医生，知道在什么时候该用什么方式来调节自己的心理状态，否则她不会在面对一次次的追杀和打击面前，依然坚强地活着。
　　一场酣畅淋漓的性爱果然让苏筱玥从深陷的伤感泥沼中解脱出来，等到林晖进行第三次征伐的时候她已经疲倦地沉入睡梦中，被林晖撞得时醒时睡，已经没有力气拒绝了。
　　清晨闹钟响的时候，苏筱玥艰难地睁不开眼睛，昨晚本来就睡得晚，体力又透支，这时候她只觉得头脑昏沉得抽抽直痛，连哼都哼不出一点声音来。
　　林晖则精神抖擞地撑起身子，贴耳到她脸颊边，柔声哄道：“今天周末，你睡吧。”
　　苏筱玥只艰难地动了动手指算是回答了他，跟着就呼吸绵长睡了过去。
　　林晖看着她光洁恬静的面容，有些心疼又有点自责地说道：“这身体还是太差了，太影响我的发挥了。”
　　若是苏筱玥听见这嘚瑟的话，估计得一脚把他踢下床去。
　　林晖出去晨练回来，将买来的丰盛早餐装盘摆放好后，才去叫醒苏筱玥。
　　其实生活极其规律的苏筱玥也就多睡了一个多小时就醒了，只是浑身酸痛得不想起床。
　　林晖走进卧室时就看见她正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发呆。
　　林晖俯身亲了她一下，说道：“别再去无谓地胡思乱想，总有一天我会帮你查明真相。”
　　苏筱玥点了下头，刚“嗯”了一声突然捂住了嘴，惊恐地跳起来就往卫生间跑。
　　林晖伸手扶了她一把，说：“慢点，小心摔倒。”
　　苏筱玥抗拒地推开他的手，捂住嘴的手更紧了，哼唧道：“离我远点，我还没有洗漱呢！”
　　林晖一下子就反应过来，笑道：“老夫老妻了，你还在意这个？难道以后你没刷牙之前都不和我说话。”
　　卫生间里传来苏筱玥含着牙刷模糊的声音：“以后？谁知道我们有多久的以后。”
　　苏筱玥话音刚落，卫生间的门被“哐当”一声推开，林晖刚刚还笑意盈盈的脸上全是沉冷的霜雪，一把扳过苏筱玥的脸冷冷说道：“你再说一遍。”
　　苏筱玥莫名其妙地反问：“说什么？”
　　她又觉得脸颊生疼，用力扳开林晖的手，怒道：“你弄痛我了。”
　　林晖一反常态，冷声讽刺：“这就痛了？”
　　苏筱玥本就娇气，白皙的皮肤被林晖用了力气的一捏，已经泛起了几道红指印，那红印一碰就痛，林晖见了，已经开始心疼起来。
　　苏筱玥看着镜子，气得呵斥林晖：“你这又是怎么了？”
　　林晖收起泛滥的心疼，高大的身形向前一步迫近苏筱玥，顿时让苏筱玥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见他弯下腰来，将脸逼近自己眼前，冷冷问道：“你还是打算随时从我身边逃掉？”
　　苏筱玥张口结舌：“我没有！”
　　“‘谁知道我们有多久的以后’是什么意思？”
　　苏筱玥终于明白某人这一大早的怒火从何而来了，原来是这话惹的祸。
　　她心虚了，为自己辩解道：“我就顺口一说，你就不能随便一听就完了吗？非要较真！”
　　林晖脸色没有刚才那么可怕了，不过还是拉得很长。
　　“你到江云市来的第一天不就存了这心思吗？你若没有这想法，我会较真吗？”
　　苏筱玥长长叹了口气，温柔说道：
　　“可是，阿晖，今非昔比，自从有了你和季瑄，我就在世界上重新有了牵挂的人，我为什么要离开你们？你知道吗，上一次知道你查明了我的身份时，我本该立即逃得远远的，正因为想要离你和季瑄近一点，我才会耽误到被你拦了下来。”
　　苏筱玥没有说出来的是，那个时候她只要一想到离开后就再也见不到林晖了就心如刀绞，她不愿离开，她甚至舍不得离开与林晖共同生活过的这个城市，所以才会在城郊那个修车行逗留着不愿离开。
　　但如今，这一切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林晖留住了她。
　　苏筱玥将自己刚刷完牙的嘴凑了上去，慢慢亲吻林晖，说不过就动手，是她从无数次挨训受批中总结出来的，屡试不爽。


第五百一十六章 
　　林晖被带着薄荷味道又软又甜，再大的火气也被这个亲吻搅得烟消云散，只得伸手揽住她的腰肢加重这个吻。
　　苏筱玥何其敏感，察觉到林晖已经不生气了，在心里偷偷一笑，又赢了。
　　但这一次林晖没有轻易放过她，把人抱回床上又狠狠地欺负了一次，才真正把心头窝的那团火给消散掉。
　　苏筱玥连早饭也不吃了，只想睡觉，被林晖抱起来哄了半天，就着牛奶吃了一个桂花糕就再不肯张嘴了，林晖只得作罢。
　　一觉睡到中午，直到季瑄打电话过来，苏筱玥嫌吵发了脾气。
　　季瑄从没见过苏筱玥这样，吓得立即给林晖打电话，被林晖干脆利落地挂断后，一秒钟都没耽搁地冲下楼，开车赶到林晖楼下，车子还没熄火，人已经跑上了楼，一看苏筱玥还在睡觉，捧着自己摇摇欲坠的心脏，长舒一口气，靠在门框上才稳住了自己。
　　到底是听见了季瑄的声音，苏筱玥记挂着今天三人要趁着周末表演一场姐弟情深，姐夫为爱徇私渎职的戏码，勉强撑着自己沉重的眼皮坐了起来。
　　林晖立即跟着她进了卫生间，端杯子递牙刷，陪着洗漱完毕，苏筱玥终于清醒过来，狠狠剜了一眼罪魁祸首，含糊嘀咕道：
　　“你又骗我，说好今天找魏局的。”
　　林晖把毛巾递给她，看她弯腰洗脸时露出光洁脖颈处几道红痕，不禁微微一笑，说道：
　　“饭要一口口地吃，事情要一件件地去做，路瑶的事不是短时间能查清楚的，但季瑄这边却紧急得多。”
　　苏筱玥“嗯哼”了一声没再说话，转身出了卫生间。
　　吃饱喝足了的林晖此时心情大好，唇角抿笑地跟在苏筱玥后面，叫上季瑄，三人一起出了门。
　　既然是专门要某些人看见他们，午餐选的地方肯定就比较有特定性，依然是季瑄定的地方，海鲜自助餐厅，看着就很高端大气上档次。
　　三个人有说有笑地进餐，两个男人对苏筱玥的好是别人一眼都能看得出来的。
　　季瑄低头拿杯子时压低声音对林晖说：
　　“你右后方那一桌是你昨天扫掉的69酒吧真正的老板，我背后那一男一女，那女的是你前几天端掉的那个网吧老板。”
　　苏筱玥笑得轻巧嫣然，说出来的话一点也不轻巧：
　　“这餐厅谁开的
　　季瑄笑道：
　　林晖不紧不慢地开了口：“你的志向这么低？就只满足于
　　季瑄嬉笑道：“哪能呢？我肯定要做这些老大的老大，能不能实现也地看你林大队长支不支持呀。”
　　苏筱玥“哈”的笑出了声，两个男人看着笑得花枝乱颤的她也无奈地笑了起来。
　　在别人眼里，就是季瑄和本市公安局刑侦队大队长相谈甚欢，这个认知会让许多人转动念头生起很多别样的想法。
　　餐厅停车场就在大门外面，季瑄拉着苏筱玥的手撒娇要她陪着回家的时候，周围几道意味深长的目光隐藏在人群后面，长久地注视着这一幕。
　　最后苏筱玥拗不过季瑄答应了下来，三个人坐进了季瑄的车子，让季瑄的司机开着林晖的车跟在后面。
　　这样的戏码每周都要上演几次，就像当初林晖预想的那样，很快道上就广泛流传出季瑄有着过硬的后台和货源，与他做生意和在他手下卖货都很安全可靠，没有警察敢来搜查他的场子。
　　暗网上的交易达到了一个惊人的量，那些买家都被林晖他们严密的监控起来，等到适当的时机就一网打尽。
　　翌日周一刚上班，林晖就进了魏局的办公室。
　　魏顺正抱着胖丁杯子泡养生茶，一见林晖进来就拧起了眉头，不悦地开了口：“一大早就往我这儿蹿什么蹿，周一早上不去给你手下那帮小子开个会、训点话，跑我这儿来干什么？”
　　林晖不慌不忙坐了下来：“有事。”
　　魏顺一听这两个字就眉心直跳，手就下意识要去捂心脏掏降压药，随即察觉自己这幅德行实在有违市公安局局长的形象，强忍着住了手，警惕又戒备地盯着他一动不动。
　　“我觉得是时候向汉源市公安局公布苏筱玥的身份了。”
　　魏顺“哎呦”一声，一屁股坐了下去，非常后悔自己没有预防性地吃下降压药，揉着胸口就开始喷了。
　　“我就说你小子每次找我就是大事！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又是我这老头子出面，你不知道要费我多大精力，才能解释得清楚这件事情吗？”
　　林晖诧异道：“能者多劳啊，魏局，这么大的事我一个刑侦队长敢揽下来吗？借我个胆儿我也不敢呀，这事只能你出面才能说得清啊。”
　　林晖在市局一向严厉冷漠，莫说夸人，能有个和蔼的脸色都实属不易，这会儿突然对着魏局不吝夸奖，连魏局一时都有点飘飘然了，忘记了事出反常必有猫腻的真理。
　　“也是，这事太大，不是你能解决得下来的，少不得我这老头子出面帮你解决了。”
　　林晖干脆利落地站起身来：“谢谢魏局。”
　　等林晖已经在走廊上问周卫威要周六晚上从69酒吧带回来那些人的口供记录的时候，魏局才反应过来自己又着了林晖甜言蜜语的道了，恨得他牙痒痒地想把林晖拉进来胖揍一顿，但那终究只是想一想的事情，答应下来的事还得要做，只得拿起电话开始拨打。
　　中午吃饭的时候，苏筱玥问林晖：“你给魏局说了吗？”
　　林晖把一块糯米排骨挟到苏筱玥碗里，说：
　　“魏局已经给汉源市那边打过电话了，也把你和路瑶的DNA、血型等所有检查报告单发过去了，这事太大太震撼了，领导层短时间内也不可能有结果。我们必须耐心等汉源那边的决定，要查明当年雨城分局最后一次对毒枭的围剿行动，才能查到路瑶最终去向，要追查这些陈年旧案必须要经过公安局同意，所以我们现在只能等。”


第五百一十七章 
　　林晖说的这些道理，苏筱玥心里比谁都明白，可是心里的焦急并没有因为知道这些而减少分毫，从那天林晖那句话“季柏远极有可能杀害路瑶”说出来后，她就再也无法顶着路瑶的身份而安然自得地生活。
　　她迫切地想要查明路瑶的生死，并急于揭开关于路瑶生死的所有真相。
　　苏筱玥为路瑶不值，路瑶和季珊生于同一天，同是季博远的女儿，但季珊被季柏远捧在手心里千娇百宠的长成了一个飞扬跋扈的女人，而路瑶在孤儿院里靠着自己母亲的助养才得以长大成人，成了一名正直善良的法医警察。
　　可是路瑶身上所有的秘密都牵连着汉源市公安局雨城分局，想要重启对当年围剿行动的调查，就必须经过汉源市委和市公安局的同意。
　　再急切，也只能等待。
　　林晖见苏筱玥没说话，想再安慰她几句，却听见苏筱玥低声说道：“我知道。”
　　林晖挟了一块排骨到苏筱玥碗里，无声地安慰着她。
　　* * *
　　这个时候的季瑄正坐在办公室内对阿文说：
　　“这前戏都已经演了一个多月了，道上的人基本都相信我有后台关系的事了，为什么木元还不出现？”
　　阿文低声恭敬地回答道：“木元既然行走在这条亡命路上多年而安然无恙，一定比别人更加狡猾、谨慎，所以少爷和林队的戏份可能还要加点量，我觉得……”
　　突兀的铃声打断了阿文的话，季瑄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没有显示名字的陌生号码，毫不犹豫地挂断。
　　很快铃声又响起，手机显示了三个字：王若云。
　　他抬头看向阿文，阿文立即为他解释道：
　　“王若云，女，三十六岁，开了几家连锁酒吧和餐饮酒楼，因为场子比较多，手下有几百个人，所以销量不低。上周市缉毒队查封了她一个会所，抓的人当中有个叫邱杰的人，是她的情人。”
　　说话间电话再一次挂断，跟着第三次响了起来，还是王若云。
　　季瑄这一次伸手接了起来，开口就是：“哪位？”
　　一个嗲得让人浑身起腻的女声先叫了声：“季少爷，我王若云啊。”
　　季瑄连面子上的寒暄都免了，非常干脆地回答：“不认识。”
　　说完他非常干脆地又一次挂断电话。
　　阿文再一次肯定，他家少爷所有的温柔和耐心只会给予那个叫苏筱玥的女人。
　　电话第四次响起的时候，季瑄非常不耐烦地接了起来，还没等他开口，对面女人就说道：“季少不认识我不要紧，我这次打电话过来是和你谈生意的。”
　　季瑄似乎一点都不感兴趣，冷冷说道：“想和我谈生意的人多着呢，不差你一个。”
　　女人急了，提高声音说道：“季少，别挂电话，听我把话说完，也耽误不了你多少时间。”
　　季瑄冷声道：“给你三分钟。”
　　女人再不敢浪费时间，直奔主题道：“季少，如果你不嫌弃，我想和你合作。”
　　季瑄嗤笑一声：“合作？”
　　“是！”
　　电话那边立即说道：“若谈好后，从今往后我所有的利润与你五五分。”
　　季瑄不为所动，拖长了声音：“哦？”
　　女人急了，“季少，我是真心想和你合作，我这条件一看就不是来试探你的，一般合作都是二八或三七开，我一来就给你亮出了我的底价，而且我以后可以从你手上拿货，我也不要求你给我低价，只要保证货能和你卖给其他人的价格和质量是一样的就行。”
　　季瑄似乎终于来了兴趣，问道：“你的条件？”
　　女人这一次反倒不急了，似乎在犹豫，季瑄也不催促她，好整以暇地等待她开口。
　　“我想求季少帮我捞一个人出来。”
　　季瑄笑了起来：“我说这么好的事怎么可能主动送上门来找我，原来是这样啊。”
　　他把话只说到这儿，不说行也不说不行，并且没有挂电话。
　　电话两头都安静了下来。
　　良久，女人终于扛不住这无声地较量先开了口：“季少，你看这个条件可以吗？”
　　季瑄懒洋洋地说道：“你给我开出了一个五五分成的条件，但你却要我帮你做两件事，你说合理吗？王大姐？”
　　“季少，我明明只求你帮忙捞一个人，哪儿还有第二件事？”
　　“你说今后你所有收入都会分我五成，这意思不就是我今后都要罩着你的人和生意吗？既然是来寻求我庇佑的，这还不算事吗？那你这五五分成的报酬到底是支付捞人的费用呢，还是支付我庇佑你生意的辛苦费？”
　　电话那边沉默了好一会儿，季瑄都能想象出电话那头女人张口结舌的模样，心情更加大好。
　　女人再开口时已经完全没有刚才胜券在握的笃定，小心询问道：“那季少，你的意思？”
　　“你还是想要我帮你这两个忙？”
　　女人咬牙说道：“是。”
　　季瑄笑眯眯说道：“我这人年少心软，最是怜香惜玉的了，既然你都开口求到我面前了，我怎么也得帮你这个忙，至于报酬嘛，我也不差你那几个钱，我就象征性的再加收一成，六四分，我六你四，这不过分吧。”
　　女人没犹豫多久就答应了：“季少，虽然是我求你，但若你答应的事没办到，你就别怪我一个女人一点不讲究脸面了。”
　　季瑄嗤笑一声，懒懒说道：“我季少既然答应了就没有做不到的理。”
　　女人说了一声“静候佳音”后就挂了电话。
　　季瑄对着忙音的电话说道：“若你敢放我的水，你也别怪我心狠手辣。”
　　阿文有点担心地叫了声：“少爷。”
　　季瑄摆摆手，笑得十分的邪气，手指一下一下敲着桌面，一看那神情，就知道又在盘算什么事情。
　　第二天上午，季瑄比市局一干上班的人还积极，还差两分到八点，他那招摇的跑车就停在了市局停车场内，混在一大帮穿着警服的人群里，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市局办公大楼。
　　苏筱玥在走廊看见季瑄的时候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要知道非911类大事件发生，季瑄的生活作息是早上九点起床，这么早出现在自己面前，一定是发生了大事。


第五百一十八章 
　　果然，季瑄拉了她的手就往林晖办公室闯，苏筱玥指指刑侦大办公室，说：“他还在那边做晨会报告呢。”
　　季瑄径自拧开队长办公室的门，说：“不急，我们在这儿等。”
　　苏筱玥诧异：“既然不急，你还一大早跑过来！我还得去开技侦的晨会呢，你一个人在这儿慢慢等吧。”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掉了，留下季瑄一个人在队长办公室无所事事。
　　林晖早就看见了季瑄，知道这人无事不登三宝殿，没大事他不会这么早往市局跑，便简单的开了个晨会，把今天的工作吩咐下去就散了会。
　　林晖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季瑄正百无聊赖地在翻看他文件柜里的奖章奖杯，听见声音，回头看了他一眼，“啧啧”道：
　　“没看出来啊，林大队长平时冷着一张脸装出一副高冷样，其实内心是个极度好表现的人啊。”
　　林晖扬了扬眉，没接他这话茬。
　　季瑄指了指自己，说：“阿玥和我智商超强，都是学霸型人才，你看我和阿玥多低调，凡是这种争夺奖章奖杯的活动，从来都不参加。”
　　说到这儿，他把一个奖杯敲得叮咚响，“哪像你，看见奖杯奖章都要去争夺过来，就怕人家不知道你能力强似的。”
　　林晖仿佛没听见他这话，走过去坐下，正要开口询问他的来意就听见门口有人叹了口气：
　　“我不参加这些活动是性格使然，过于内向型性格并不好，所以我后来才去学了心……”
　　苏筱玥的话戛然而止，身上的冷汗唰的一下就下来了，她竟然忘记了季瑄不知道自己身份的事，下意识地她就看向林晖寻求帮助。
　　林晖笑着向她招手：“所以你后来才去学了新型的法医专业，这事你都告诉过我了，与尸体打交道就没人说你闷了，是不是？”
　　苏筱玥紧绷的心倏地放松下来，配合地笑着点头。
　　季瑄拉过苏筱玥，把她按到沙发上坐下，说：“我家阿玥的性格正好，不过度外向，也不过于内向，我喜欢。”
　　林晖眸色一变，沉声打断季瑄的话：“找我有事？”
　　季瑄也挨着苏筱玥坐了下来，把苏筱玥垂落在肩上的一缕头发缠在手指上绕圈玩，懒洋洋说道：“有事，不过这件事可不可行，还得看你的意思。”
　　林晖目光落在季瑄缠玩苏筱玥发丝的手指上，没说话。
　　季瑄便顾自接着说了下去：“王若云，天上人间会所的老板，她昨天打电话到我这儿来，让我帮忙捞个人。”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看似普通的一件事，背后的深意却很长。
　　若林晖答应了这件事，那么他们当初设想要让道上的人认为季瑄有着过硬的后台关系就得到了进一步的实证。
　　所谓捞人，是把已经抓捕后关起来的犯人从公安局的牢房里给放出去，这是比绕开季瑄的场子扫毒更直接的证明。
　　但同样的，这也能更直接的证明林晖渎职。
　　扫毒行动漏掉季瑄的场子，这还只能靠猜，真要查起来也好解释。
　　但捞人就不同了，那是实打实的需要林晖出面去做的事，是把渎职的证据直接送到别人手里。
　　苏筱玥先开口：“这会不会是毒贩设的一个局，专门搜集林队渎职的证据，方便以后要挟他，或者捏着这个把柄逼迫林队和他们做交易，做他们的保护伞。”
　　这些可能性，季瑄早已经想到了，所以在开口之前他就说明这事取决于林晖的态度。
　　这事一旦林晖做了下来，别有用心的人只要故意在网络上爆出消息，对林晖的事业和名誉都会有影响，并且还会有把柄捏在人家手里。
　　林晖嗤笑了一声，淡淡说道：
　　“这不正是我们想要的目的吗？我就要让他们以为捏住了我的把柄，以为今后能要挟到我。敢在我面前露面，我就能让他有来无回。用个人名誉来逼木元现身，我觉得是个很划算的买卖。”
　　他这话一说，苏筱玥和季瑄就知道了他的决定。
　　苏筱玥无声地叹了口气，伸手握住了林晖放在桌上的手。
　　季瑄的目光落在他俩相握的手上，淡淡说道：“对方开出的条件是，今后她名下所有收入分六成给我。”
　　苏筱玥看着林晖说道：“看来是要坐实你这把保护伞。”
　　林晖“嗯”了一声，没再说其他。
　　季瑄不发一言站起来，走到门口向后摆了摆手，说道：“我等你消息。”
　　等季瑄离开了，林晖笑着看向一脸担心的苏筱玥：“别担心，这种行动我不会一意孤行，你去工作吧，我去给魏局汇报一下。”
　　苏筱玥这才真正放下心来，她从始至终担心的都是林晖被局里的领导和同事误解。
　　林晖走进局长办公室，魏局一看见他就没好气地说道：“你昨天才让我把颗原子弹扔到了汉源市公安局和市委，今天就想来听结果？”
　　“不是这事，我知道没这么快。”
　　魏局一听这话就叫了起来：“小唐！血压计！”
　　秘书小唐飞快跑进来，一看林晖在，迅速从旁边柜子里面拿出血压计，动作娴熟地为魏局绑好袖袋开始测量。
　　魏局说话带着喘，怒视林晖：“你是真打算气死我这老头子后，谋权篡位！”
　　林晖天生自带屏蔽所有废话的功能，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说：“季瑄刚才找我商量了件事，我来给你汇报一下。”
　　汇报的意思就是：做决定的那个人是你。
　　这话说得非常的有艺术，艺术得让老局长的血压一下子冲高到差点破表。
　　唐秘书慌忙安慰：“魏局，放轻松，别紧张！深呼吸！”
　　魏局喘着气、抖着手，半天才憋出一个字：“说！”
　　“我想从缉毒队那边借个人出来。”
　　若是苏筱玥在这儿，一定会感叹自己男朋友说话太有水平了，季瑄这么心思灵活的人，一辈子都不会想到把“捞”字换成“借”字，在市公安局局长面前干这种偷换概念的事，除了他林晖敢做，一般人想都不敢想。


第五百一十九章 
　　魏局一听这话就气不喘手不抖了，皱眉问道：“谁？”
　　林晖一看魏局这反应就知道自己的误导很成功，不动声色说道：
　　“上一次我给线索让缉毒队扫的天上人间会所，里面有个叫的邱杰的人。”
　　林晖话音刚落，就听唐秘书的惊呼：“魏局，别生气，淡……定……”
　　唐秘书把那台已有几十年历史的老式血压计拍了又拍，颓然说道：“死了。”
　　魏局三两下扯下血压计的袖套往桌上一扔，怒吼：“死了才好！我耳根子也能清净了。”
　　林晖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站起来就往外走，魏局在身后吼道：“回来！”
　　林晖原地三百六十度转了个圈，面无表情地又走了回来。
　　“理由。”
　　林晖说话的声音没有半点起伏：“我不是季老板过硬的后台吗？人家求到他面前来了，这不得显显我的本事。”
　　魏局一听就知道是为了钓鱼行动，坐下来端杯喝了口养生茶压压惊，对林晖挥挥手：“滚蛋。”
　　林晖再一次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站起来，转身离开了。
　　魏局点着林晖的背影对唐秘书说：“你看看、你看看这小子，连个谢字都没有一个。”
　　唐秘书还对着那老式血压计东拍拍西敲敲，顺口安慰自己的老领导，
　　“林队这人就是话不多，实诚，他对你的爱戴和尊敬都装在心里边了，不晓得要怎样用话说出来，这种人才可靠，不像有些人天天嘴上把你夸得上了天，背地里不晓得怎么骂你呢。”
　　魏局叹了口气，说道：“我也知道这小子嘴笨，不过好在行动力强，瑕不掩瑜，再磨炼磨炼就对了。”
　　苏筱玥正巧经过局长办公室，从大敞的门边听见了魏局和唐秘书的对话，惊诧得下巴都掉在了地上，总觉得林姓男朋友总是能刷新她的三观，迫使她总是要重新对他进行价值评估。
　　苏筱玥一个人站在走廊，正双手托腮把掉下来的下巴安装回去，林晖一把拉住她，问：“你一个人站这儿发什么呆？”
　　苏筱玥指了指局长办公室：“不，我是被你的表演所折服了。”
　　林晖诧异：“我有表演吗？”
　　垂眸见到苏筱玥欲说还休的表情，林晖连忙加了句：“我那是本色出演。”
　　苏筱玥不欲与他争辩演技，问道：“怎么样了？”
　　“看魏局的态度，应该没问题。”
　　苏筱玥低着头一时没说话，林晖用手臂轻轻撞了她一下，说：“既然跟魏局报告了，就没什么可担心的。”
　　苏筱玥冲他笑了一下，说：“我知道。”
　　果然，让魏局从看守所里捞个人出来还是比较简单的，下午的时候林晖就接到了接人的通知，他转手就给季瑄发了条微信。
　　王若云作为一个女人在道上混了这么多年还是有道理的，她接回自己的男人后就大张旗鼓地办了个接风宴，为自己的小情人脱离牢狱之灾大请亲朋好友，所谓的好友，就包括了那些道上的头头脑脑们。
　　这个非常来事的女人在开宴致词的时候，毫不吝惜赞美之词，把季瑄狠狠地感谢了一把，几乎是拿着高音喇叭到处向别人宣布，此次能将小情人救出来，全得季瑄帮忙。
　　宴席间，季瑄一贯懒懒散散的模样，对别人敬到面前的酒一概虚与委蛇，滴酒没沾，只略微吃了几口菜，算是给足了面子就起身离开了。
　　一干人送他出酒楼，就见刚才还提不起精神的季少，满脸是笑，欢快地跑向一辆宝马车旁，降下来的车窗缝隙，刚好够众人看清里面穿着警服的女人笑眯眯地揉了一把季瑄的头发。
　　车子启动，在众人地目送下离开了酒楼。
　　苏筱玥边开车边笑道：“今天这目的达到了吧，我都穿着警服来接你了，说不定就为今天露这个脸，明天你姐我就会受到局里的点名批评兼写检讨。”
　　季瑄漫不经心说道：“你那林大队长是摆设吗？这么点事都摆不平。”
　　苏筱玥顺手就给了他一巴掌，呵斥道：“当真以为自己是混黑道的了吗？还摆平，我先把你摆平再说。”
　　季瑄立即举手投降：“阿玥，我开玩笑呢。”
　　不管苏筱玥怎么担心她的批评检讨，但她穿警服来接季瑄的效果还是达到了。
　　当初林晖和季瑄绞尽脑汁想要宣扬的事情，在这场接风宴之后，一夜之间传遍了黑白两道。
　　季少手腕通天，后台背景过硬，在黑道上就成了不争的事实。
　　季瑄门前开始热闹起来，不停有人前来找他谈各种方式的生意和合作。
　　季瑄则一概谢绝，连个见面的机会都不给别人，关起门来笑看门外风云。
　　但当王若云打电话过来说武忠德想要见他的时候，季瑄沉吟片刻后，说：“我需要考虑一下。”
　　挂断电话，季瑄就给林晖去了个电话，两人约好见面谈的时间都没在电话里多说。
　　此时市公安局，苏筱玥走进林晖的办公室就听见他和季瑄的电话，顺口问道：“季瑄那边有事？”
　　“他没说，但我估计是有人坐不住了，有所试探。”
　　“你们什么时候见面？”
　　“约好下班后，不过这次不能大张旗鼓的了，只能悄悄见。”
　　苏筱玥想了一下，说：“你们俩还不如正大光明地约出来吃饭，只不过不用刻意往那些张扬的地方去就行了。”
　　林晖一听就明白她的意思，沉吟着说：
　　“我知道你的意思，之前都大张旗鼓地到处宣扬季瑄和我的关系，干脆就把我们俩放到明处。但我担心会适得其反，让木元怀疑我们设局钓他上钩。”
　　苏筱玥竖起食指冲林晖摆了摆，说：
　　“NO、NO、NO，你想错了。你以为你们俩从明转到暗就没人怀疑了？不，这样更惹人怀疑。准确的说从一开始，对方就会怀疑你们两个是在设局钓他，可那又怎样呢？可这一切又全都是按照对方一开始设计的剧情发展的呀。真与假，都由对方来判断，是不是一个圈套，也该他自己分辨。我们不用做多余的举动，按照我们设想的剧情演下去就行了。”


第五百二十章 
　　林晖笑着说：“不愧是心理医生，把罪犯的心理揣摩得清清楚楚。”
　　苏筱玥也笑了起来，“这场戏本来就是那个什么木元先写好剧本逼着季瑄上演的，那我们就如他的意，按照他的剧本演下去咯，不过他可能没有设计你的戏份，所以剧情有点变化也在情理之中，就看他想剧情怎么发展下去了。”
　　“反正我们的目的始终都会达到的。”
　　苏筱玥点头，“以木元一开始用命案、毒品这么高潮的剧情来陷害季瑄，他不会轻易放过季瑄的，也不会看着季瑄按照他的设计走上了贩毒这条路后，他不出场露个脸，显摆显摆自己这个编剧的本事，那他岂不是很没有成就感。”
　　林晖被苏筱玥这明显带着嘲讽的话给逗笑。
　　“木元陷害季瑄就这样惹你生气？连说起话来都夹枪带棒了。”
　　苏筱玥被说得有点不好意思，正色道：“季瑄是路瑶在这世上唯一的一个亲人，他从小到大又经历了那么多的不幸，在季柏远的威逼利诱之下，宁愿从家里逃离出去，也没有去干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就这一点就值得我护着他，现在季柏远已死，我只希望他余生再无哀伤，简单平凡地活下去就好，可惜机缘巧合，又将他拉进了这个钓出木元的计划里来，我能不生气吗？”
　　林晖收了笑，低声问道：“怎么突然解释这么多？”
　　苏筱玥看了他一眼，说：“我知道你不喜欢我顶着路瑶的身份当他的姐姐，可是，路瑶被我母亲助养，她和我本来就情同姐妹，这份姐妹情并没有因为见面时间不多而减少，所以我看见季瑄，就像路瑶看他一样，是真正的欢喜和心痛。”
　　林晖上前轻轻抱了她一下，“我知道了。”
　　他见苏筱玥情绪受这番话的影响有点低落，指着桌上的一份资料对她说：“这是汉源市转过来的。”
　　苏筱玥莫名其妙地：“嗯？”
　　“是关于三年前那次围剿行动的所有资料。”
　　“路瑶卧底参与的最后一次行动？”
　　林晖没说话，而是看着她轻轻点了点头。
　　苏筱玥看了看那薄薄的几页纸有点失望，“只能找到这点纸质资料？”
　　“所有资料都在谢枫那儿，这个只是资料的编号说明。”
　　苏筱玥抬头看着林晖，轻声问道：“我们终于可以重启调查了吗？”
　　林晖缓缓点头:“是时候把身份还给路瑶同志了。”
　　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从今天开始我们将启动对路瑶同志失踪案的调查。”
　　办公室内两个人彼此对视，虽然他们猜测路瑶已经牺牲的可能性很大，可是在没有证据能证明路瑶已经死亡的情况下，他们只能暂定为失踪。
　　林晖起身往外面走，“转过来的资料大部分是当年行动中的录像，有执法记录仪记下的，也有监控器拍下来的，另外还有大量口供记录。”
　　苏筱玥有点惊讶地重复道：“口供？”
　　林晖伸手把她轻轻往前带了几步，嘴里回答道：
　　“嗯，毕竟高志轩同志牺牲了，还有几个警察重伤，所有参与行动的同事们都接受了正常程序的内部询问，当年汉源市公安局他们也要还原行动过程。”
　　“赵鑫呢？他不是应该最了解行动过程吗？”
　　“赵鑫当时只是一个副支队长，而那次的行动具体部署只有高志轩和卢局知道，现场是高支队长指挥，但他牺牲了。”
　　苏筱玥微微点了点头，压低声音问道：
　　“赵支队他们现在都应该知道我不是阿瑶了吧。”
　　“不，他还不知道，那边除了市委和市局几个领导知道，雨城分局就只有卢局知道。这事在汉源影响太大，又因为是我们最先察觉你不是路瑶，并发现路瑶失踪多年，所以才转给我们来调查。”
　　苏筱玥当然明白林晖说的影响太大是什么意思，一个功勋卧底在一次行动之后就生死未明，而她的身份却被一个毒枭顶替，整个汉源市雨城公安系统没有一个人发现。
　　虽然顶替路瑶的季珊还没来得及做出实质性损害公安局利益的事，就死于一场莫名其妙的车祸，但在那场车祸中本该死掉的罗菲不仅没死，还再一次顶替了路瑶的身份。
　　这整件事情是如此荒谬和不可思议，但它就实实在在地发生了，若林晖没有发现苏筱玥顶替路瑶身份，这件事还不知道会隐瞒多久！
　　“你想过你将会受到怎样的处分？”
　　“想过，估计要坐牢。”苏筱玥苦笑一下，又说：“只要能活着。”
　　她没头没脑的说了半句话，林晖却听懂了她没说的意思：这世间有我牵挂的人了，我只要能活着看他们好好地生活下去就足够了。
　　林晖心头猛然一酸，脱口而出问道：“那我呢？”
　　“老板，你快点过来。”
　　办公室里的周卫威在喊他，林晖深邃眼眸无声看了一眼发愣的苏筱玥，抬脚走了进去。
　　苏筱玥懊恼地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已经恢复了平静，跟着林晖身后也走进了谢枫的办公室。
　　谢枫指了指面前几台电脑，对林晖说：
　　“现在放的是执法记录仪录下的内容，非常杂乱。何副和周哥他们已经过了一遍，我根据他们看的内容大概排了个序，尽量还原当时行动现场的情况。头儿，你是现在看呢？还是先看下其他资料？”
　　“先看一下你还原的现场情况，了解一下大概情况。”
　　谢枫答了声“好嘞”，然后又赶紧说道：
　　“头儿，我先说明一下，我还原的视频目的是了解现场的整个情况，所以只挑选了其中部分视频，我剔出来的那些剩余视频，你们得自己去慢慢查看。”
　　林晖摆了摆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墙上电脑屏幕一晃，再亮的时候，苏筱玥的呼吸都快停住了。
　　屏幕上那个坐在指挥车里身穿防弹背心的年轻男人，正是路瑶的男朋友高志轩，苏筱玥在路瑶宿舍里那壁照片墙上见过。
　　年轻英俊的男人啊，现在只能在这些陈年旧影像中看见他的英姿。


第五百二十一章 
　　指挥车里很嘈杂，监控监听设备不停传来各路人马的汇报声，以及高志轩指挥下达命令的声音。
　　三年前的执法视频有点模糊，声音更是不清楚，但苏筱玥依然听出来高志轩的声音沉着冷静。
　　苏筱玥在那一瞬间湿了眼眶。
　　这是她第一次隔着屏幕看见活着的高志轩，这个年轻而又英俊的男人本来一生都将与她毫无瓜葛，却因为路瑶，让苏筱玥对这个从没谋面的男人产生了一种强烈的亲近感。
　　林晖似有所感，回头看了她一眼，但被苏筱玥刻意低下头去错开了目光。
　　谢枫从旁解释道：“这位是汉源市雨城分局缉毒支队前支队长高志轩，他在这次行动中为了救一名卧底而牺牲。”
　　他话一说完，办公室内一片安静。
　　过了好一会儿安佳慧最先没忍住，开了口：“汉源市？缉毒支队，这与我们上次查的霍智宸贩毒案有关吗？”
　　所有人听见这话都齐刷刷地看向林晖，连何培文也不知道此次突然收到汉源市雨城分局发过来的大量执法资料的目的是什么，而且还是三年前远在汉源市的一次缉毒行动的影像。
　　林晖只让他们先看一看，没给他们透露任何消息。
　　林晖示意谢枫暂停播放视频，他站起来的时候再次无声地看了苏筱玥一眼，见她正静静地看着自己，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这次从汉源市公安局转过来的所有资料，涉及到他们三年前的一次对当地大毒枭的围剿行动，这些资料内容与我们现在查的霍智宸贩毒一案有关联。比如霍智宸案中出现的木元也在这些资料中，为什么汉源市三年前的一桩旧案会转到我们手中，是因为在当年那次行动中，除了雨城分局前支队长高志轩同志牺牲了，还有一名卧底警察也下落不明，到现在也没有出现过。”
　　林晖这话一说完，办公室内就沸腾起来：
　　“三年多了都没再出现过？”
　　“生死未明？”
　　“为什么过了三年才开始调查？”
　　……
　　林晖抬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嗡嗡的议论声立即消失了，他的目光从在座的每一个人身上看过去，最后从苏筱玥的脸上掠过。
　　“因为汉源市雨城分局那位下落不明的卧底，被另外一个人顶替了身份，出现在她的同事们面前。”
　　办公室内再一次陷入落针可闻的死寂。
　　林晖没有急着说话，他等着自己的手下慢慢消化这个消息，他在苏筱玥的脸上看见了疼痛和一丝慌乱。
　　周卫威一句“我艹”打破了死一样的寂静，吴军喃喃：“还能有这种事？”
　　安佳慧抓住身边的沉静得没有一点声音的苏筱玥说道：“筱玥姐，你打我一下，我最近是不是悬疑剧看多了，听错了林队的话！剧情还可以这样发展吗？”
　　何培文到底是副队，思维比这帮手下敏锐得多，说出来的话也靠谱多了：
　　“顶替他的人能让她身边长期相处的同事们都分辨不出来，整过容吗？”
　　林晖没有回答任何问题，而是在电脑上放出了身着警服的路瑶照片。
　　毫无意外，第三波惊叹如期出现。
　　安佳慧：“那个卧底是个女警啊？！”
　　周卫威：“女警去当一名缉毒卧底！不行，我太受打击了！”
　　吴军：“还很漂亮。”
　　何培文：“我怎么看着有几分眼熟呢？”
　　林晖等所有人安静下来，又继续说道：“她就是路瑶。”
　　这一次死寂的时间维持得有点长。
　　从何欣茹开始的系列谋杀案，路瑶作为嫌疑人就被刑侦队的人熟悉，但除了林晖和苏筱玥，其余每一个人看见的路瑶，都是何欣茹母亲手中当年何欣茹偷拍下的那张照片，而那张照片里的路瑶正情绪激动地和肖勇在说话。
　　关于路瑶的所有资料，除了林晖对他们解释的一句汉源市已故女警，连天才少年谢枫也再查不到更多的资料。
　　此时，照片中英姿飒爽的路瑶，就那样带着和季瑄一样的灿烂笑容看着他们每一个人，仿佛在说：“嗨，你们好！”
　　苏筱玥的眼泪再也没忍住，无声地滑落下来。
　　林晖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在电脑上又放出了另外一张照片。
　　那个与路瑶五官模样完全一样，气质却迥然不同的女人——季珊。
　　这一次发出感叹的是吴军和何培文两个人：“我艹！！”
　　周卫威反应慢半拍的才明白是怎么回事，跟着也骂了句：“我靠！”
　　安佳慧还有点不敢相信：“这是整容出来的吗？这也太像了吧，简直就是一个人啊！”
　　林晖淡淡说道：“不，她们是一对同卵双胞胎姊妹。她是路瑶的姐姐，叫季珊。”
　　女人对某些方面有着极强的直觉，安佳慧脱口问出：“她和季瑄是什么关系？”
　　林晖回答得非常简洁：“她是季瑄同父异母的姐姐。”
　　这话一出，再次引起了办公室内的骚乱，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苏筱玥，这才发现苏筱玥已经泪流满面。
　　谢枫是这帮人中唯一知道真相的人，当初就是他查出了季珊的所有黑资料。
　　他起身走到饮水机前接了杯水放到苏筱玥手边，轻轻叫了声：“小玥姐。”
　　周卫威走过去，想安慰又不知道怎么安慰，手脚无措得站在苏筱玥面前，求助地看了一眼安佳慧。
　　安佳慧抽出纸巾递给苏筱玥，苏筱玥接过后慌忙擦拭掉眼泪，勉强微笑着说：“我没事。”
　　林晖太懂她的心思了，他知道此刻她并不想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身上，那些关切会让她感到无措，他跟着又开了口，说道：
　　“关于苏法医与季瑄和这对孪生姐妹是什么关系，与我们目前的案件都无关，所以收起你们的好奇心，暂时不要去关注这个问题，今后时机到了之后，我们会向大家公布。你们现在调查手中这个案子的时候，只要将苏法医完全从这个案件中摘到一边就可以了。”
　　所有人的注意力果然迅速被转移，大家一致回答“是”。


第五百二十二章 
　　只有周卫威像是没有理解到这话的意思，问道：
　　“苏法医也是从汉源市雨城分局调到我们市局来的，和这个失踪了的卧底女警路瑶同属于一个单位，而且都是季瑄同父异母的姐姐，那苏法医肯定是当年事件的知情者。”
　　大家都看向苏筱玥，只见她缓慢地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
　　林晖看了一眼周卫威，问：“你这么快就把苏法医列为嫌疑人了？”
　　周卫威张口结舌半天，急得直对苏筱玥摆手：“我没有怀疑你的意思，我的意思是……”
　　苏筱玥笑了笑，正要说话就听见林晖说道：
　　“季珊是FLY游戏公司的老板，相信大家都还记得我们前段时间查的FLY游戏最终是干什么的……”
　　周卫威再一次抢了先：“老板，我没记错的话，FLY游戏是个暗网交易平台，上面做的买卖没一件是合法的呀。”
　　林晖沉默地看着他，周卫威继续说出自己的怀疑：
　　“路瑶和季珊这对孪生姐妹也太出人意料了，一个是警察，一个是毒贩。”
　　只有何培文反应神速，迟疑问道：
　　“老板，你说这个路瑶曾经是名卧底，她不会就是借着与这个季珊是姐妹的关系而卧底到她身边吧。”
　　林晖紧绷的面部线条终于柔和了一点，他摇了摇头，说：
　　“路瑶当年卧底监视的人不是季珊，而是他们的父亲季柏远。”
　　除了苏筱玥和林晖，其他所有的人都是第一次听见季柏远的名字。
　　当初季瑄过来认苏筱玥，就对他们说过自己的父亲已经意外死亡。
　　大家伙三天两头吃季少爷的高档外卖，喝季少爷请的咖啡奶茶，当然都不愿去提他的伤心事，全都一致默契地绝口不提季父，谁也没料到季父竟然是曾经威动汉源市毒品王国的大毒枭。
　　林晖开始介绍案件的大概情况：
　　“路瑶的母亲路娟在生下路瑶之前就被季柏远抛弃了，她当时怀的是双胞胎，季柏远不知道从哪儿知道她怀孕的消息，就派人监视她，并在她生下大女儿季珊的时候，从医院里把刚出生的女婴偷走了，当时因为路娟是难产，医院忙着救人，一时疏忽，被人投走了先生下来的女婴，这个被抱走的女婴就是季姗。当时医院害怕事情闹大影响到声誉，就隐瞒了这件事，所以包括路娟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生下来的是双胞胎。”
　　安佳慧到底是女人，虽然没结婚生孩子，但也多少知道点怀孕的事情，迟疑问道：
　　“林队，路娟就没有建立产前检查档案吗？怀孕十个月，从两、三个月就要开始做产前检查，彩超一做就能确定双胞胎，路娟怎么可能不知道？”
　　“路娟当时被季柏远抛弃后非常贫穷，穷到后来生路瑶的时候需要做剖腹产她都坚持不做，就怕付不起手术费，她生产之前没有做过任何的检查，所以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怀的是双胞胎。”
　　安佳慧被残酷的现实震得说不出话来，默默地闭了嘴。
　　林晖环视了一眼目瞪口呆的手下们，接着又继续案情介绍。
　　“偷走第一个女婴的季柏远压根就不想管路娟的生死，离开后就再没去看过她，所以他也不知道路娟怀的是双胞胎，也就一直不知道还有路瑶这个女儿的存在。”
　　“路瑶就一直由路娟抚养，并随母姓。但她五岁的时候，她妈妈积劳成疾离世，路瑶就被送到了福利院，在福利院她遇见了罗菲的妈妈，因路瑶与罗菲有几分相像，让刘素琴一见她就生出了怜悯心，从此刘素琴就开始助养路瑶。”
　　林晖说到这儿停下来看了一眼苏筱玥。
　　苏筱玥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也是当初查系列谋杀案时我们查到的关于路瑶的情况，当初我们一直想不通路瑶为什么要开车撞死助养她的恩人，我们现在有答案了。”
　　周卫威茫然问道：“什么答案？当初不是怀疑是刘素琴发现了她和霍智宸的不轨恋情，因为霍智宸是罗菲的未婚妻，所以刘素琴和路瑶发生争执，导致路瑶起意杀了刘素琴。”
　　吴军摇头，他看着照片上路瑶温和阳光的笑容，说：“路瑶不该是这么一个人。”
　　何培文：“对，一个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卧底，怎么可能因为个人感情就去开车撞死人，何况还是有恩于她的刘素琴。”
　　林晖点了点头，说：“我和苏法医在汉源市的时候已经从指纹上核查过，我从汉源市带回来了路瑶和季珊两个人的指纹，让老潘再一次比对过望馨苑公寓内和宝马车上的指纹，以及被岳光福丢弃了的那辆撞死刘素琴的废弃车辆，证实它们属于季珊，而非路瑶。”
　　安佳慧不解问道：“为什么不做DNA检测？这样的证据不是更有力？”
　　苏筱玥说出了她进办公室后的第一句话：“同卵双生的兄弟姐妹共用一套DNA,只有指纹是唯一分辨他们身份的生物体征。”
　　何培文轻轻敲了一下桌子，略微提高了点声音说道：“这样一来，系列案件好多无法解释的问题都有答案了。”
　　吴军点头：“对！和霍智宸在一起的女人肯定也是这个季珊了，可是霍智宸为什么说她是路瑶？即使路瑶和季珊很像，但她们职业和气质不同，霍智宸这么聪明的人，不会一直张冠李戴地认错了人吧。况且这两个人一个在孤儿院长大，一个跟着季父锦衣玉食成长，生活圈子应该完全无交集啊。”
　　林晖：“这个问题问到了关键……”
　　苏筱玥开口打断了林晖的话。
　　“因为她在霍智宸面前，从大二开始就冒用了路瑶的身份，这也是她为什么要杀刘素琴的动机。因为刘素琴从小看着路瑶长大，熟悉路瑶的一言一行，当她看见季珊顶着路瑶的身份，还和自己女儿的未婚夫亲密无间，你说她会干什么？”
　　安佳慧在揣测女人思维的问题上一答一个准：“她会警告季珊，并企图去告知霍智宸，季珊不是路瑶的真相。”


第五百二十三章 
　　周卫威一拍巴掌：“对，这就是路瑶，不，那个季珊的杀人动机了。”
　　何培文喃喃叹道：“这才是三年前罗菲那起车祸，真正的凶手和杀人的动机。”
　　吴军突然问道：“等等，头儿，你说季姗从路瑶大二开始就冒用路瑶的身份和霍智宸搅和在一起，那么以高中同学身份出现在何欣茹面前，从何欣茹口中打听关于罗菲一切行踪消息的人也该是这个季姗了？”
　　周卫威茫然问道：“为什么不是路瑶？”
　　吴军瞪了他一眼，说：“因为卧底路瑶根本就不喜欢霍智宸，那么她对罗菲就没有那么大的兴趣，更何况她是罗菲妈妈刘素琴助养的人，要打听罗菲的消息，找刘素琴套问岂不是更容易，哪儿还用拐弯抹角地去找何欣茹。”
　　周卫威被说得心悦口服，就听吴军继续问道：“按照这个情况，那何欣茹不会也是因为和刘素琴一样识破了季姗不是路瑶而被杀？”
　　没等林晖开口，何培文就摇头否定了吴军的说法。
　　“不对，何欣茹的死虽然也与罗菲车祸案有关，但其目的和车祸案完全相反。”
　　林晖点头：“系列谋杀案以何欣茹开头，罗菲车祸案是为了制造意外车祸来杀死罗菲，但系列谋杀案的动机却是为已经死去的罗菲报仇，所以何欣茹不是季姗杀死的。但何欣茹偷拍下季姗与肖勇的那张街头照片，倒很有可能是她发现了季姗不是路瑶，所以才会珍而重之的把那张照片混在一堆自己的生活照中交给何母保管。”
　　林晖再次停了下来，等到大家慢慢消化刚才的信息量，才又开了口：
　　“刚才简单给你们介绍了一下路瑶和季姗的关系，并顺便把系列谋杀案做了个说明，但今天我们的重点并不是这些，而是三年前发生在汉源市的这桩旧案。前面已经说过了，自从雨城分局最后一次对大毒枭季柏远的围剿行动过后，借着是季柏远女儿身份而卧底到他身边的女警路瑶就生死不明，彻底失踪了。”
　　林晖关切地看了一眼已经完全平静下来的苏筱玥，嘴上没有停顿地继续说道：“同时失踪的还有……”
　　说到这儿，林晖特地停了下来，冷厉目光一一扫过手下，然后点了点季柏远的照片，说：“还有季柏远。”
　　何培文对汉源市当年的旧案比其他人了解得更多一些，率先问道：
　　“为什么是失踪？汉源市给出的资料很肯定季柏远已经死于这次行动中，他们也在现场检测到属于季柏远的DNA。”
　　林晖这句话实际上就推翻了汉源市公安局的结论，这实际上就全盘否定了当年那次围剿行动。
　　当年，那次行动中虽然牺牲了高志轩，但现场做交易的毒枭双方都死了，并缴获了大量毒品，所以那次围剿行动被定义为最成功的一次行动，是对汉源市猖獗的毒枭最有利的一次打击，而且事实上，那次行动过后，季柏远和他的毒品也再没有出现在汉源市了。
　　现在，这一切的功劳和荣誉都被林晖的一句话否定。
　　“错！”林晖目光落在路瑶微笑的美好面容上，低声说道：
　　“当年汉源市公安局在行动爆炸现场，检测到与季柏远高度符合到百分之九十九点八的DNA，当时他们不疑有他，是因为他们到现在都不知道，回到他们身边的路瑶已经不是路瑶了。”
　　今天办公室安静的次数太多，大家面面相觑地目光中都透出了悲痛。
　　何培文还是把那句话问了出来：“你怀疑路瑶同志已经在那次行动中牺牲了？”
　　林晖突然从路瑶的照片上收回目光，沉声说道：“这也是为什么我们跨区也一定要重启三年前发生在汉源市的这桩旧案。”
　　周卫威：“老板这是怀疑汉源那边内部……”
　　林晖摇头：“不，没有这样的怀疑，而是因为这个季姗是死在了我们江云市。”
　　这一下，办公室内又炸开了锅，大家七嘴八舌开始讨论起来。
　　只有何培文想到了什么，目光幽幽看向苏筱玥。
　　苏筱玥对着坦然一笑，什么也没说。
　　等大家讨论的声音渐渐平息下起，林晖敲了敲桌面，说：
　　“该了解的关键信息都已经告诉你们了，没有说的那一部分，就是现阶段还不能让你们知道的。现在我们继续看汉源市当年行动的录像。”
　　暂停的画面又动了起来，画面中高志轩的声音有点模糊：“一组就位了吗？”
　　夹杂在电流中的声音在回答：“一组已就位。”
　　“二组就位后注意配合狙击手的行动。”
　　“二组明白。”
　　“狙击手还没就位？”
　　“一号狙击手已就位。”
　　……
　　画面一片晃荡，突然就黑了下去。
　　谢枫从旁解释道：“这段录像就只有这么多，下面是另外一段。”
　　果然画面出现的时候，场景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山坳里杂草丛生的荒地上，长长一道断壁残垣的围墙，围墙里面是几栋搭建好框架的烂尾楼，坍塌了一半的门楼上隐隐还有几个斑驳的XX山庄字样。
　　这段画面是移动的，应该是某个警察身上的执法记录仪录下的现场情况。
　　内线上的声音干扰非常大，只听见有人带着喘息压低声音汇报：“二号狙击手马上就位。”
　　这是狙击手身上的记录仪录下的现场情况。
　　果然，随着画面中晃过山坡树丛建筑物，最后停下来的时候，视线一下开阔很多。
　　这是一个从上往下看的角度，下面大片空地上倒着几个建筑用的水泥搅拌机和一辆废弃皮卡车。
　　对面也是同样的一栋只搭建好框架的楼房，楼房旁边是半人高的杂草，风一吹就发出可疑的声音。
　　其他全都寂静无声。
　　画面是静止的，但声音却很杂乱。
　　高低远近的汇报声音都从对讲机里传出来，让观看的林晖等人知道，所有人已经就位，就等猎物进入陷阱。
　　很快，远处传来车子的声音，画面微微晃动，稍微偏向了汽车声响的方向。


第五百二十四章 
　　没过多久，一辆黑色越野车颠簸着驶入画面，一个急刹停在了空地上。
　　画面里传来高志轩的声音：“各单位注意，目标之一进入包围圈，密切监视，等待！”
　　静止的画面被越野车上的人打破，车门打开跳下来四个人，分别站在越野车的四周，其中从副驾座下来的人迅速绕到驾驶座一侧，俯首躬身到后座车窗前说着什么。
　　距离太远，听不见声音。
　　片刻后，那个人弯腰点了下头退回了自己的位置，画面再一次静了下来。
　　十分钟后，再次传来车辆开过来的声音。
　　很快一辆黑色轿车和一辆小型箱车驶进了画面中，停在越野车后面。
　　先前站在越野车四角的几个人全都移到了越野车后面，将越野车护在了身后。
　　周卫威忍不住说道：“越野车上坐着的人才是老大，人还没下来。”
　　办公室内没人理会他的这句废话，全都紧紧盯着屏幕看。
　　轿车上下来一个人，恭恭敬敬地打开后座门，从车内下来一个高瘦的男人，一件质地精良的大衣随意地披在身上。
　　箱车驾驶室跳下来两个人，后面箱门打开后下来八个人，竟然全是荷枪实弹的全副武装。
　　这时候画面被暂停了，谢枫连忙解释道：“别急，这个距离太远，我换一个距离较近的监控，能听得见他们的谈话。”
　　很快，屏幕切换过后重新亮起来，但画面上已经是两个人相拥而笑的镜头。
　　“季柏远先生，我们又见面了。”
　　从说话人站的方向来看，这人就是坐在越野车上一直没下来的那个人。
　　周卫威失声：“季柏远？”
　　他和吴军跟着林晖出差到汉源市跟进木元一案，也从来没有听说过季柏远。
　　没有人回答他，都在继续观看录像。
　　季柏远拍了拍那男人的背哈哈大笑道：“董耕先生，我们是不打不相识啊。这次的货保证你满意。”
　　林晖点着屏幕上的董耕，说：“谢枫，这个董耕的资料呢？”
　　谢枫暂停了录像，放出董耕的近照，说：
　　“董耕，三年多前在贩毒这一道上是唯一一个能与季柏远抗衡的毒枭，曾经与季柏远为了争地盘抢货源斗得你死我活。不知道什么原因，这次交易之前，两个人突然握手言和要一起合作。”
　　“实际上这一次是他们的第一次合作，季柏远手头有大量的货源，董耕打算从季柏远手中购买两百公斤的货，这是他们交易的地方。按照汉源市给出的资料看，董耕和季柏远都死于这次警方的围剿行动中，董耕死的时候五十四岁，季柏远死的时候刚好五十一岁。”
　　周卫威问道：“老板不是怀疑季柏远没死吗？”
　　吴军看了他一眼，幽幽说道：“你也知道是怀疑。”
　　周卫威连个停顿都没有地说道：“有怀疑才有侦查方向啊！”
　　林晖不想手下的口头争论浪费时间，对谢枫说：“继续放。”
　　画面再次动了起来。
　　董耕也哈哈笑道：“季老弟啊，满不满意也得看了货才知道啊。”
　　季柏远伸手往箱车一指，连连说道：“请！请验货。”
　　董耕没动，一摆头，就有保镖走到箱车后面。
　　季柏远的人打开车厢门，拿出一袋白色粉末状的东西递给保镖，保镖非常熟练的用匕首刺破包装，先用鼻子闻了闻，然后挑起一点粉末用手指慢慢磨捻，最后用舌尖舔了舔。
　　片刻后，他冲董耕点头。
　　跟着季柏远就笑着说道：“阿沉，让他们一起把冰也验了。”
　　那个一直紧盯保镖的魁梧男人点了点头，又从车厢里拿出一袋透明的东西递给那个保镖，保镖接过去。
　　这个时候画面传来高志轩的声音：“行动！”
　　话音刚落，狙击手的枪声和 “不许动”的吼叫声同时响起，箱车周围几个端枪的人一下子就倒了三个。
　　“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放下武器，不要做无谓的抵抗！”
　　喇叭中高志轩的警告声和着特警们劝降的声音，一点都没阻止毒贩们的负隅顽抗，他们迅速躲到车后开枪反击，并四散逃窜。
　　场面一时间混乱起来，只看见蹿跳的歹徒与一步步逼近的特警们在子弹发出的火光中对峙、还击，传出来的声音全是子弹的呼啸和受伤的人偶尔发出的惨叫。
　　董耕的四个手下很快就被击毙，董耕也被子弹打中了一条腿，已经完全无法站立起来，倒在了箱车边上呻吟不止。
　　季柏远这边火力强一些，他在手下的保护下几乎就要突出了包围圈，最终被警方强大的火力压了回去，沉文昊把他推上了货车后面的车厢，自己跳上驾驶座启动了箱车。
　　就在这时候，狙击手一枪打爆了正向后疾退的箱车左后轮，车子横冲直撞地调了头，却因为爆裂的轮胎而失去了方向，一头撞上了墙面，欲言又止的墙体轰然倒塌，泛起的尘土弥漫起来遮盖了画面。
　　枪击的混战似乎也因为这一撞击而停止下来，画面模糊不清。
　　等画面重新清晰后就见箱车已经停了下来，不再有任何的动静，高志轩正带着人慢慢举枪围了上去。
　　突然，后车厢的门发出声音，众人都端着枪紧张地注视着。
　　车门从里面被踹开，一个沙哑的声音从车厢内传出来：
　　“别动！再动我就杀了她！”
　　画面中只见所有围住箱车的警察们都绷紧了全身，没人再敢动弹。
　　“全部退后！”
　　画面中看不见车厢内的情况，只听见高志轩颤抖的声音下达命令：“退后！”
　　包围箱车的警察全都一步一步退后，车厢内慢慢走出来两个人——
　　是路瑶和季柏远。
　　季柏远手里拿着一个拉环手榴弹紧紧抵着路瑶的头，被绑住双手，塞住嘴巴的路瑶看起来很没精神，极有可能被人用了药，以防止她逃跑。
　　高志轩浑身一震，脱口叫道：“放了她！”
　　季柏远阴恻恻地笑道：“放了她？没问题啊，但你也得先放了我呀，是不是,高支队长？”


第五百二十五章 
　　高志轩几乎没有丝毫的犹豫就答应了：“好，我们放你走。”
　　季柏远看起来很轻松，笑得也很随意：“呦，这么好说话。”
　　被他抓在手中的路瑶眼含热泪，挣扎着拼命地对高志轩摇头，嘴里发出焦急地“唔唔”声。
　　高志轩举手示意手下让出一条路来，用枪指着季柏远，说：
　　“放了她，你就可以走了。”
　　季柏远笑道：“你当我傻吗？放了她，我还有活路吗？”
　　“我可以向你保证。”
　　“谁的保证我都不相信，我只相信握在手里的人质。”
　　高志轩沙哑的声音发着抖，“季柏远，她也是你的女儿啊。”
　　“女儿？我活了五十多岁都没有女儿，今后一样也可以没有女儿。”
　　高志轩：“你不放她，你同样走不了。”
　　季柏远哈哈一笑，用一种非常轻松随意的声音说道：
　　“那我就和你们一起同归于尽吧。”
　　最后一个“吧”字刚一说出来，他奋力将路瑶推向高志轩，随后拉开了勾在手指上的环，将手榴弹扔进了箱车里。
　　林晖突然出声：“小枫，返回去放慢速度。”
　　画面再一次回到季柏远哈哈大笑的地方，慢镜头回放让众人清清楚楚地看见季柏远将路瑶推向高志轩后，拉开手环的动作没有丝毫犹豫。
　　现场此起彼伏的“卧倒”，跟着就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和晃动不停的镜头，然后画面漆黑停止。
　　办公室里一时没有动静，大家仿佛还没从刚才现场紧张的气氛中抽离出来。
　　好半天后，周卫威说道：
　　“不是，这怎么回事啊？按照正常的思维和逻辑，警方既然有谈的意向，怎么也得讨价还价一番吧，这季柏远怎么不按常理出牌，直接就拉开手榴弹开炸，他是有多不想活下去了？而且他拉开手榴弹上的手环时明明把路瑶推开了，那不应该是个救她的动作吗？季柏远这是死到临头了又顾念他与路瑶之间的父女情了吗？不想拖着路瑶一起被炸死，所以才推开她？！”
　　所有的同事似乎都被周卫威问住了，没人回答他的问题。
　　何培文的关注点不一样，说出来的内容也完全和周卫威不一样。
　　“刚才最后的爆炸场面只晃了一下，不过就那一下也可以看得出来，这颗手榴弹的威力绝不会小于那次炸死警车里的肖勇所使用的那枚，可能能量更大。”
　　只有林晖像是没听见手下发出的疑问，转头问谢枫：“没有爆炸后的现场录像了吗？”
　　“有，稍等。”
　　谢枫手脚麻溜儿地在电脑上点击，很快大屏幕又亮了起来。
　　画面内一片混乱，那辆箱式小货车已经被炸得看不出来原型，熊熊燃烧的大火照亮了整个山坳，浓烟直冲云端。
　　现场来来往往呼叫的人和此起彼伏“叫救护车”的吼叫声混杂在一起，给人一种灾难降临的末世恐慌感觉。
　　一声凄厉尖锐的呼叫突兀地响起，压倒了现场其他所有嘈杂的声音——
　　“子轩！高志轩！高支队长！”
　　越来越多的同事们围着还在燃烧的大火声嘶力竭地叫喊，但那个沉稳的声音再也没有回答他们。
　　突然又有人问了一句：“季柏远劫持的那个卧底女警呢？”
　　有人回答：“我只看见季柏远把她推给了高支队长。”
　　“对，我也看见了。”
　　“她不会也和高支队长一起……”
　　说话的人声音低弱下去，不敢把那两个字说出口。
　　“她在这儿！”
　　现场太混乱，这呼叫声是从人群后面传来的，大家纷纷转身去看，一位武警正蹲在地上查看地上人的伤势。
　　路瑶扑伏在地一动不动，双手还绑着，背后的衣服被火烧焦。
　　大家将人扶着翻过来，拿掉她嘴里塞着的布条，一摸颈动脉，还活着。
　　那个武警说道：“应该是昏迷了。”
　　这种大行动，为了防止人员伤亡，救护车是跟着随行的，和指挥车一起停在外围随时候命。
　　所以救护车来得很快，大家把路瑶抬上担架送上救护车，就开始清理现场。
　　画面静止停了下来。
　　林晖开了口：“这就是三年前汉源市最后一次大围剿行动的始末。”
　　他的目光从在座的每一个人身上一一看过去，沉声问道：“你们看出了什么？”
　　众人心里一片茫然，不就是了解一个案情经过吗？能看出什么？
　　周卫威举手发言：“高志轩同志在这次行动中为了救那个卧底女警牺牲了。”
　　每个人的白眼都快翻上天了，碍于林晖就坐在面前，都忍住了动手打人的冲动。
　　林晖看了一眼众人不明所以的表情，连何培文都没能例外，只得直接问道：
　　“你们有没有注意到，季柏远扔出去的那枚手榴弹有五秒的延迟爆炸功能。”
　　他将视频往回倒，停在季柏远扔炸弹的那一幕，提醒了一句：
　　“你们再仔细看。”
　　视频重新播放，速度慢于正常进度，
　　季柏远说了那句“那我就和你们同归于尽吧”之后就一把将路瑶推给了高志轩，同时将手中炸弹扔进了货箱内，不多不少，五秒，五秒后爆炸，巨浪掀翻了现场所有人。
　　林晖按下了暂停，指着画面问：“你们看出了什么？”
　　他将视频往回倒，停在季柏远扔炸弹的那一幕，提醒了一句：
　　“你们再仔细看。”
　　视频再次重新播放，速度比刚才播放得更加缓慢，
　　季柏远说了那句“那我就和你们同归于尽吧”之后，就一把将路瑶推给了高志轩，同时将手中拉掉手环的手榴弹扔进了货箱内。


第五百二十六章 
　　电脑屏幕显示着跳动的时间，不多不少，五秒，五秒后爆炸，巨浪掀翻了现场所有人。
　　林晖按下了暂停，指着画面再次问道：“你们看出了什么？”
　　众人都你看我我看你，然后茫然地一起摇头。
　　苏筱玥对刑侦这块完全是空白，她一样也没看出什么异常。
　　林晖果然已经适应了猪队友存在的合理性，连句责备的话都没说，而是直接指着画面中高志轩，说：
　　“你们看高志轩接住路瑶后就拼命地往外跑，五秒过后，最后爆炸时他们的位置。”
　　其实林晖还真是错怪了众人，画面里当季柏远扔出炸弹那一刻，画面晃动得很厉害，估计是带着这个执法记录仪的警察也在下意识后退躲避炸弹的冲击波。
　　但画面消失的前一秒，确实拍摄到了高志轩扶着路瑶转身疾跑、然后扑倒的身影。
　　何培文一拍桌子：“我知道了，高志轩同志所在的位置已经不是爆炸的最中心范围了，这个位置虽然一定会受伤，但应该像刚才路瑶同志那样，在冲击力作用和大火高温下使背部烧伤晕厥，可生还的几率还是很大的。”
　　林晖终于点了点头，加了一句：“更不可能尸骨无存。”
　　两人一说，众人都发现了这个问题的矛盾，“没错，怎么会尸骨无存呢？”
　　谢枫赶紧说明道：“与本宝宝无关啊！尸骨无存不是我的说法，是汉源市那边纸质资料上就这么记载的，他们只从现场检测出高志轩同志的DNA，那还是从一些人体组织碎片上检测出来的，就像当初他们断定季柏远已死一样，都是从现场的一些人体组织上检测DNA确定的。”
　　安佳慧小声嘀咕了一句：“会不会是因为高支队长抱着路瑶，动作太慢了，所以没能从爆炸中心逃出来。”
　　周卫威一瞪眼：“你傻啊，爆炸前一秒就已经显示他所在位置不在爆炸中心了。”
　　安佳慧也没在意周卫威的态度，懊恼地咬了下嘴唇。
　　周卫威立即又安慰她：“你能想到这点已经很不错了。”
　　没人在意两个小年轻的互动，都还盯着画面思考。
　　苏筱玥举起了手。
　　林晖紧抿的唇线柔和了一点弧度，微微点头，“苏法医，你说。”
　　苏筱玥站起身来迟疑说道：“我对刑侦这块不是很懂，有个问题如果问错了，你们别笑话我。”
　　吴军笑道：“苏法医，连你都这么谦虚，我们就更不敢说话了。”
　　周卫威讥笑道：“那也得你有话说呀。”
　　吴军一瞪他，林晖及时开了口掐断两人废话时间：“苏法医有什么问题，说出来我们听一听。”
　　苏筱玥犹豫着说了出来：“我记得刚才小枫给我们看的最后一个视频里有武警救起路瑶，但他们当时的位置与高志轩同志的位置相距有点远，连方向都不一样。”
　　林晖终于露出了笑，满眼的欣赏不加掩饰地流露了出来。
　　他说道：“对，这才是我要你们反反复复重新看的重点！我为什么让你注意高志轩同志牺牲的位置？就是要让你们注意到这个位置与路瑶昏迷时的位置相距太远。这是为什么？”
　　林晖深邃的目光从手下那一个个茫然的脸上看过，沉声说道：
　　“你们别忘了，刚才所有人都看见了季柏远拉响炸弹时是将路瑶推向了高志轩，而在爆炸前的那五秒钟里，我们也看见了录像里高志轩也确实扶着路瑶往外冲。可为什么高志轩同志最后牺牲的地点与昏迷的路瑶所躺的位置会相距那么远？连方向都不一样，为什么？”
　　谢枫难得插话到刑侦查案的话题，这时候却开口说道：
　　“我们确实明明看见季柏远把路瑶推给了高志轩，而高志轩同志也接住了路瑶并带着她往外跑，知道爆炸牺牲，不管是按照录像中看到的情况，还是从科学的角度做出的推测，在这个过程中，高志轩同志都不可能再做其他动作来改变路瑶的位置，因为他没有时间。可是为什么最后高志轩同志死在了这个位置，而路瑶则昏迷在相距高志轩至少十米的地方？”
　　原来，这才是林晖一开始就注意到的关键问题。
　　“你们有没有想过？”林晖说话时的声音仿佛啜着冰，冷得刺骨：“季柏远为什么在扔手榴弹的前一秒要将路瑶推给高志轩？”
　　何培文重复了周卫威说过的话：“作为路瑶的父亲，他可能在面临死亡的最后一刻，父爱的本能让他想路瑶活下来。”
　　林晖看着屏幕上的季柏远沉思不语，过了很久他起身站到白板前写下：
　　1：季柏远为什么急于在高志轩为救路瑶而愿意谈判的时候扔出手榴弹？
　　2：季柏远为什么要在扔出手榴弹前把路瑶推给高志轩？
　　3：为什么爆炸后昏迷的路瑶与高志轩的位置想去很远？
　　4：季柏远真的死了吗？
　　5：路瑶？
　　写完后，林晖回头看了一眼安静的手下，说：
　　“汉源市的视频录像和口供全都在这儿，我们带着这几个问题重新再看一遍。”
　　所有人不由自主起立立正，答道：“是。”
　　苏筱玥在众人重新坐下来工作的时候，悄悄起了身，随着技侦的人往会议室外走，准备回法医室。
　　办公室内众人各自忙碌起来，连林晖都没注意到她。
　　苏筱玥走到安佳慧身边，弯腰正要和她说话，突然她的目光停在安佳慧面前的电脑屏幕上，失声说道：“等等。”
　　这一声失态的“等等”太过突兀，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来，全都停下来看着她。
　　苏筱玥毫无察觉，指着电脑对安佳慧说：“往后倒退一分钟。”
　　安佳慧听话将正在看的视频倒退后，又点击了播放。
　　“停！”
　　安佳慧手忙脚乱地暂停住视频。
　　苏筱玥指着视频上季柏远抓着路瑶脖子的手，说：“把他的手放大。”
　　安佳慧依言放大了视频，仔细一看，自己也惊讶道：“季柏远左手指少了一根。”


第五百二十七章 
　　苏筱玥说：“准确的说，应该是左手无名指第一指节缺失。”
　　说完，她站直了身子闭上了眼睛，安佳慧回头看见她这模样，关心地叫了声：“筱玥姐。”
　　林晖摆手制止了安佳慧，在自己面前的电脑前也放大了季柏远的左手。
　　果然，少了无名指。
　　放大的左手上可以看出，季柏远少了的那根无名指并不是齐根缺少，只少了指关节前端，残留的手指第二个指节上还有一个细小的淡蓝纹身，是一个“忍”字。
　　林晖抬眼看苏筱玥时，只见她满脸震惊的疑惑，他正要开口询问，却见苏筱玥若无其事地对安佳慧说：
　　“我就是发现了这点才让你重放的，这也算一个特征，有助于你们破案，你再好好看看，没啥事我就回法医室了。”
　　苏筱玥说完就往外面走，同时却看了林晖一眼。
　　林晖起身跟着她走了出去，还没问她干什么，就见苏筱玥快步往他的办公室走去。
　　两人进了林晖办公室，苏筱玥谨慎地关上门，回头对林晖张了张嘴，却又为难地闭了口。
　　“你到底发现了什么？说出来，错了也不要紧，现在这儿只有你我两个人。”
　　苏筱玥烦躁地在屋子里踱步转圈，表情焦虑却又异常紧张。
　　林晖一把拉住她，沉声问道：“到底什么事？”
　　苏筱玥抬头看着他，张了张嘴，最后又颓然地“唉”了一声，甩掉他的手又开始转圈。
　　林晖又将人拉过来圈在自己的面前，严肃地说道：
　　“苏筱玥同志，你知道只有我能帮你解决一切的麻烦，到现在你还不信任我？”
　　林晖都要气笑了，苏筱玥却说道：“我不是不相信你，而是觉得这事情太不可思议了。”
　　“是不是不可思议，说出来我给你分析分析。”
　　苏筱玥再次紧紧看着他的眼睛，踌躇片刻后一个字一个字说道：“我见过季柏远。”
　　林晖一惊，扶着她双肩的手就用了力：“什么时候？在哪儿？”
　　苏筱玥打掉他的手，委屈地揉了揉被捏得生痛的肩膀，说：“就上次我和季瑄回汉源市的时候。”
　　“上个月季柏远就见到你了？他没有伤害你吗？”
　　苏筱玥白了林晖一眼，“我这不好好儿站你面前吗？你这什么智商，还刑侦队队长呢！”
　　林晖的高智商，苏筱玥是见识得透透彻彻的，不过因为话出突然，让他冲口而出的话没经大脑而已。
　　对于这个千载难逢的可以质疑嘲讽林晖智商的机会，苏筱玥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一句话还顺带把林晖刑侦大队队长的头衔也一起表达了一下怀疑。
　　林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那笑容怎么看都透着彻头彻尾的坏心思。
　　苏筱玥一个激灵，立即端正态度，解释道：
　　“我看见季柏远的时候他是个植物人，躺在一个疗养院里面，我当时顺手给他整理了一下被子，看见了他左手那根特具有特征性的断指。”
　　那断指上纹的那个“忍”字实在太有辨识度了，断指加一个“忍”字，像苏筱玥这种过目不忘的人肯定能记住。
　　“什么疗养院？我们需要立即前往，把人看守起来。”
　　苏筱玥听见这话，表情古怪地看着林晖，又一次欲言又止。
　　林晖屈指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呵斥道：“快说！”
　　“那个疗养院在汉源市，其实也不算疗养院吧，里面只有一栋房子，房子里有医生护士，但只有季柏远一个病人，另外还有很多保镖，警惕性极高。”
　　“你是跟谁去的？季瑄？”
　　苏筱玥又开始犹豫了，林晖忍不住皱眉冷下声音来：“说！”
　　“对，当时我和季瑄一起，可我在车上睡着了，醒过来的时候季瑄已经进了那栋房子里面，同行的司机似乎对那个地方很是忌讳，想劝阻我不要进去，可我等得无聊，想去找季瑄，就自己进了房子里面，这才看见了已经成植物人的季柏远。季瑄给我说的原话是‘他来看望一个故人。’”
　　说到这儿，苏筱玥顿住了，看了一眼表情平静的林晖，随后又开了口：
　　“现在想来，是我疏忽了。当时电梯门打开的时候，外面的保镖差点对我动手，季瑄将他训斥了一顿，但普通病人哪儿需要这么高级别的安保，实在是我的大意了。”
　　林晖永远能在一段话中精准地找出重点：“那些人全是季瑄安排的。”
　　苏筱玥苦笑：“我当时没太在意，所以就没问过，但看情况应该是。”
　　林晖分析道：“一整栋的房子里的人都在为一个植物人服务，看来季瑄是在保护他。”
　　苏筱玥脸色一下子就很难看了，无力地争辩道：“还不能确定那个人就是季柏远。”
　　林晖站起身来就开始拿电话，嘴里对苏筱玥说：“所以我们要尽快确定这人是谁！”
　　他抬起一手制止了苏筱玥想要说的话，另外一只手已经将电话号码拨打了出去。
　　“喂，赵支队是我林晖，对，我需要你马上去你们汉源市……”
　　苏筱玥见他打电话就飞快地点出了地图，然后凭着记忆搜索查看，很快就确定了位置递给林晖。
　　林晖看着地图上的地址报给了赵鑫。
　　“汉源市赛云路东一巷，大概在二十二号到二十六号，这几个地址里有个带花园的独栋别墅，立即带人把别墅里的所有人控制起来，里面有个植物人，抽取他的血液立即检测他的DNA，然后把……算了，抽取血液后立即送过来给我们。”
　　那边赵鑫有点不高兴了，说道：“林晖，你们什么案子又扯到我们汉源来了。”
　　林晖一点情面都不讲，只解释了两个字：“绝密。”
　　气得赵鑫这一次终于将他那还在分期付款的新手机给摔了出去。
　　苏筱玥从说出了那个植物人的存在之后就有点闷闷不乐，一旦证实了那个植物人是季柏远，季瑄这样做的举动就太意味深长了。
　　苏筱玥想到了林晖刚才说的那句话，他用了“保护”二字。


第五百二十八章 
　　可苏筱玥根本不愿意相信季瑄是在保护季柏远，即使他还念着他与季柏远的父子之情，但他更不可能忘记他妈妈自杀的真正原因。
　　可是，季瑄用了那么多保镖和专业的医生护士来为那个植物人服务，这件事本身都太过非同寻常。
　　自己是怎么把这事忽略了？
　　她当时其实是有过诧异的，只是想到若这人真对季瑄来说很重要的话，他那么有钱，愿意为故人提供良好的医疗也理所当然，所以自己才疏忽了这个毫无知觉的植物人。
　　可她更相信季瑄！
　　不，我不能这么怀疑季瑄！
　　苏筱玥硬生生地掐断了自己心头冒出来的所有怀疑的火苗，转过话题问林晖：
　　“目前这件案子汉源市那边只有市局几个领导和卢局知道，你其实可以避开雨城分局直接让汉源市局配合行动。”
　　林晖沉声说道：“路瑶这案子，我的直觉告诉我，我们的猜测基本是正确的。即使我们没有查明路瑶现在是生还是死，也抵消不了雨城分局犯下的严重错误。我这会儿拉他们进来执行一部分任务，其实想让雨城分局在这件事情上多多少少有点将功补过的行为，今后这件事情公布出来的时候，他们也可以少点惩罚。”
　　一个功勋卧底被人顶替了身份，顶替者还大刺刺地和分局同事们打交道把手言欢，竟然无一人察觉出异常。
　　这件事情的本质确实太过恶劣。
　　外界传言林晖从来都是个冷血刚毅的人，其实他总是在最细微之处透露出他良善的本质。
　　苏筱玥沉默地点点头，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道：“你已经将当年现场那些视频看了一遍，你有什么想法？”
　　“我的想法不是都写在白板上了吗？”
　　“那五点是需要去找证据证明的关键点，但不是你心里有的最真实想法。”
　　她见林晖没说话，便问道：“你认为路瑶还活着吗？”
　　林晖没回答她这个问题，却反问她：“是不是季瑄救了季柏远？”
　　苏筱玥一愣，认真地想了想，力求中肯地说道：
　　“以季瑄告诉我的那些关于他家的事来看，季柏远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虐待他妈妈，并通过控制他妈妈而侵蚀她的财产。我觉得以季瑄对季柏远的恨，我其实不能理解为什么他会救季柏远。”
　　苏筱玥见林晖认真在听自己说话，便接着又说：
　　“季瑄对毒品的痛恨也来自于季柏远，因为当年季柏远为了留住季妈妈，就是用毒品控制的季妈妈，对毒品的痛恨其实也映射出了他对季柏远的感情——他恨自己的父亲。”
　　“他妈妈被季柏远逼迫吸毒受其虐待十多年，但为了保护季瑄而活生生地挨了过来，但当知道自己多留一天就会束缚季瑄一天不得自由的时候，她就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跳楼身亡，她为了给季瑄争取一个逃离季柏远掌控的机会而纵身的那一跳，被季瑄亲眼目睹了。”
　　苏筱玥说到这儿，声音就带上了哽咽，林晖默默地倾身抱了抱她。
　　苏筱玥擦掉泪水，哑声说道：“这些仇与恨加在一起，你说季瑄可能为了什么血缘亲情而救季柏远吗？
　　林晖沉默了片刻后摇头：“我记得季瑄曾经当着我们两人的面说过，他痛恨自己身上流着一半来自于季柏远的血，为了不让这肮脏的血脉传承下去，他不打算结婚生子。”
　　苏筱玥点头，“对。”
　　林晖说道：“我看得出来季瑄说这话的时候是非常认真慎重的。他对季柏远怀有如此强烈的恨意，他不可能为了救季柏远而专门设置一个疗养院来维持他的生命。”
　　苏筱玥也迷惑了：“除非我在疗养院看见的那个植物人不是季柏远。”
　　林晖沉吟了一下，说：“我晚上与季瑄要见面，我会当面问问他。”
　　苏筱玥表情复杂地看着林晖，再次欲言又止。
　　林晖捏了她的手一下，说：
　　“我知道你的担心，但有些事情必须问清楚，这也涉及到我们今后的行动。你别忘记了，季瑄现在还在配合我们参与到钓出木元的行动中。如果他背着我们有些不可告人的行为，都有可能导致我们的计划失败，还有可能给他给我们带来危险。”
　　“如果那个人是季柏远，季瑄为什么会把他保护起来？如果不是，那又会是谁？为什么手指有着和季柏远一样的特征。”
　　苏筱玥自己喃喃问道，然后又对林晖说道：“晚上我要和你一起去见季瑄。”
　　林晖点头同意，两人一起出了办公室，各自开始工作。
　　* * *
　　下班后，林晖和苏筱玥在外面随便吃了点东西解决了晚饭，就回了离市局只有十多分钟路程的家。
　　季瑄已经到了，正看着空荡荡的冰箱和光洁如新的厨房皱紧了眉头，转头看见林晖和苏筱玥两个人空着双手进了屋就委屈地说道：
　　“阿玥，我还没吃晚饭呢。”
　　苏筱玥“啊”了一声，赶紧掏出手机，说：“我给你叫外卖。”
　　季瑄极为不满地“嗯哼”，小声埋怨道：“都回家了，还给我吃外卖啊？外卖哪有你做的饭菜香。”
　　林晖面无表情地说道：“想吃自己做。”
　　季瑄理反驳得非常直气壮：“我也想自己做呀，没原材料啊，巧妇难做无米之炊的道理，你都不懂吗？”
　　苏筱玥笑着岔开话，“说得好像你真会做饭一样。”
　　季瑄瞪了她一眼，教训道：“还没嫁人呢，胳膊肘就往外拐。”
　　苏筱玥顿时无语了。
　　林晖却好像被这句话取悦了，不再和季瑄争执。
　　苏筱玥却自责起来，翻了翻空空如也的冰箱，连个鸡蛋都没有，只得抱歉地对季瑄说：“家里实在没有食材，今天将就吃点外卖，明天我去买些食材放在家里，以后你回家我再给你做，好吗？”
　　林晖拉过她坐在身边，说：“他没那么娇气，你别管他。”
　　季瑄白了林晖一眼，又舍不得苏筱玥自责，也就不矫情了，“嗨”了一声道：“下次记得做给我。”


第五百二十九章 
　　苏筱玥立即保证道：“一定。”
　　三人这才坐下来，林晖问道：“你约我什么事？”
　　季瑄喝了一口苏筱玥特意为他冲泡的茶，抿嘴细细回味了一会儿那茶的清香才说道：
　　今天王若云来找我了。”
　　林晖和苏筱玥都等着他说完话，季瑄却眯着眼睛品他的茶，被苏筱玥一脚踢在腿上，才又慢吞吞开口继续说道：
　　“她来帮武德忠传个话，说武德忠想与我谈点生意。”
　　苏筱玥讶然问道：“武忠德？木元手下与吴金龙号称左臂右膀的那个武忠德？”
　　她和林晖都有参与到雨城分局的吴金龙案，所以对案件牵涉的人都很了解。
　　季瑄点头，笑着问：“这是不是很有意思？”
　　苏筱玥：“莫非鱼儿真的开始上钩了？”
　　林晖惜字如金地吐出几个字：“极有可能。”
　　季瑄问道：“见还是不见？”
　　这问题就比较严重了，苏筱玥也看着林晖，等他的回答。
　　林晖：“为什么不见？做了这么大一个局不就是等着鱼儿上钩吗？尽管是条小鱼，说不定大鱼就跟在后面呢。”
　　季瑄笑得懒洋洋，“我就知道你会……”
　　敲门声打断了他的话，苏筱玥站起来说道：“我去，肯定是你的外卖。”
　　果然，两个外卖小哥提着袋子站在门外，苏筱玥道了谢，接过外卖。
　　除了季瑄的晚餐，苏筱玥还点了咖啡饮料。
　　林晖抿了一口香浓的咖啡，看着季瑄说道：“有一件事情，需要向你核实一下。”
　　季瑄打开外卖包装盒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漫不经心地说道：“说。”
　　苏筱玥有点担忧地看着林晖。
　　林晖没有去看她，直接问道：
　　“你能告诉我在汉源市赛云路东一巷那栋别墅里，住着的那个植物人是谁吗？”
　　季瑄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抬头目不转睛地盯着林晖看。
　　林晖坦然地与他对视，又说道：
　　“我们现在合作进行一个秘密的钓鱼行动，若你有重大事件隐瞒我们，这会让我对这次行动的合作有所怀疑。”
　　季瑄长长的眼睫垂下，将眼中的情绪全部隐藏，在开口的时候，声音已经平淡无波。
　　“是你告诉他的吗？”
　　这话问的是苏筱玥，她看着季瑄平静地点了点头。
　　季瑄皱眉：“为什么突然想到了那个人？”
　　这一次是林晖回答了他：“因为我们有理由相信季柏远还活着，并继续掌控着他曾经的毒品王国。”
　　季瑄脱口而出。“不可能。”
　　林晖紧紧追问了一句：“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上次你看见的那个植物人就是他！”
　　季瑄看着林晖，但这话明显是对苏筱玥说的。
　　林晖和苏筱玥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出“果然如此”的意思。
　　林晖看着不紧不慢吃外卖的季瑄，说道：
　　“当年所有人都以为季柏远死在了那次围剿行动中，而且他也确确实实消失不见了，为什么他现在又在你手上？你又是怎么遇见他？或者说你是怎么救了他？”
　　最后一句话的性质其实是很严重的，但季瑄仿佛没理会到它的深意，依旧慢条斯理地吃着东西，看着苏筱玥极其委屈地说道：
　　“阿玥，你还让不让我吃饭了。”
　　夹在两个男人中间的苏筱玥恨不能隐身，依照她的脾气就会让季瑄把饭吃完了再提这个话头。
　　可惜林晖不是她，毫不留情说道：“吃饭并不妨碍你回答我的问题。”
　　季瑄扔了筷子，抽出纸巾来擦了擦嘴角，说道：“怎么不妨碍？提到那个老东西就让我恶心，我还有胃口吃饭吗？”
　　他瞅了一眼无可奈何地看着他们交锋的苏筱玥，眸色沉了又沉，然后把手里的纸巾一扔，说：
　　“我见到季柏远的时候他就是这个样子了，我养着他，就想让他想死死不了，想活活不好，也想让他见证一下，我离开他后会活得很好。就这么简单，事实如此，你们爱信不信。”
　　苏筱玥其实能够理解季瑄这种近乎于孩子气的幼稚行为，带点报复又带点炫耀的心理。反正也不差那点养着一个废人的钱，让一个植物人靠着呼吸机一直能喘气，生死都掌握在自己手中，这对从小就受季柏远虐待的季瑄来说，象征着他和季柏远的地位已经互换，掌握生死的主动权已经握在他的手里。
　　我主宰着你的一切，包括死亡。
　　就像当年季柏远将他和他妈妈的命运捏着手中一样，无法抗争、不能逃离。
　　苏筱玥心里一酸，颤声道：“阿瑄。”
　　但季瑄脸上却依然带着灿烂的笑容，目光中星辉耀眼，看向苏筱玥时笑意涟漪荡漾，轻轻地：“嗯？”
　　那拖长尾音的一声“嗯”，却让苏筱玥湿了眼眶。
　　林晖皱起了眉，看向苏筱玥的目光就带上来责备。
　　季瑄脸上的笑意消失，冷了声音对林晖说：“有什么事冲我来，你别迁怒阿玥。”
　　苏筱玥迅速收拾好心情，拉了季瑄一下，说：“阿瑄，说什么迁怒不迁怒，他担心我而已。”
　　季瑄意义不明的轻嗤一声，嘀咕道：“你就知道护着他。”
　　苏筱玥没听清楚，正要追问，就听季瑄说道：
　　“当初他被人放在车里，车子就停在季家大宅门口，家里的佣人看见了就赶紧联系我，我就是从那时候才真正回到了季家。我看见季柏远的时候他就这样了，汉源市警方没有对季柏远发出任何的通缉令和协查通告，所以当年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既然回来了，那我就只有将他养着了，难道还让我弑父？”
　　汉源市警方所有的人都认定季柏远死于那次的围剿行动，所以不可能发出对季柏远的通缉令。
　　又基于保护路瑶的考虑，他们没有对外公布季柏远的罪行，他们甚至没对季柏远的产业进行查封，因为他们手中一直都没有明确的证据证明季柏远参与了毒品买卖。
　　直到最后一次围剿行动之前，季柏远从来没有出面参与交易和贩卖，他一直都隐藏在幕后。
　　最后一次围剿行动，他出现了，却又被警方认定死亡，而且当时的爆炸，也将所有的证据给炸没了。


第五百三十章 
　　“那你为什么在季柏远病房周围安排那么多保镖？”
　　季瑄嘴角浮出嘲讽的冷笑：“他从小都没对我好过，我不得防备着他？万一哪天他醒了过来，难道还要让他给我个措手不及。”
　　让他措手不及什么，季瑄没说，但林晖和苏筱玥都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季瑄的回答虽然算不上天衣无缝，但也合情合理，可林晖总觉得他隐瞒了很多，事实远非他说的这么简单。
　　林晖陷入了沉思。
　　季瑄的话证实了季柏远还活着的这个猜想，但他一直处于植物人状态，那么最近活跃的木元就不可能是季柏远。
　　还有，当年他是如何逃出重重包围圈的呢？
　　林晖刚想到这个问题，苏筱玥就问了出来：
　　“几年前，季柏远是如何逃出来的呢？下午看录像的时候我注意到了，交易现场只有两条路可以进出，当时警察不仅将两条路封锁得很严，整个现场都被围得死死的，他是如何逃出包围圈的呢？”
　　说话间，苏筱玥又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正要开口，瞥了一眼季瑄后就没再提及。
　　林晖剑眉紧皱，右手指在左臂上弹着琴，良久后才说：
　　“现场肯定有破绽，我只是想不通季柏远既然能从现场逃出去，那表示他人活得好好的，为什么季瑄见到的就是一个植物人了呢？”
　　季瑄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两人讨论案情，似乎所有谈及到季柏远的话都让他深恶而痛绝，避之不及。
　　苏筱玥看了他一眼，说：“这不一定，也许是另外的人带走了已经昏迷的季柏远呢。”
　　林晖的反应非常迅速，立即说道：“要带走一个昏迷的人逃出重重包围圈，那可不是说说那么容易的事情，退一万步来说，真有人成功带着他逃走，那都必须要借助交通工具。”
　　他刚说完话就想到了什么，霍然抬头看向苏筱玥，发现苏筱玥也满脸震惊地望着他。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救护车！”
　　林晖脑中犹如雷电交加轰鸣不止，从看当年那次行动视频时候在脑中若隐若现的某些零星的念头，终于在此时串连在一起，窥见了真相。
　　他猛然站起身，厉声说道：“错了，所有的事情我们都想错了！”
　　季瑄下意识问了一句：“什么错了？”
　　苏筱玥看着季瑄，神情凝重地说道：“我们已经知道了季柏远当年是怎么从那么多警察的包围下逃走的了。”
　　季瑄点头：“你们两个刚才不都说了吗，是救护车。”
　　林晖说：“当时护送路瑶上车的那个身穿武警制服的男人就是季柏远，而且……”
　　说到这儿，林晖突然停了下来，看了一眼莫名其妙的苏筱玥，话就转了个弯儿，说：“而且，季柏远是到医院后趁乱逃走的。”
　　季瑄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苏筱玥虽然觉得林晖这话有点奇怪，但觉得他有所隐瞒必定有他的道理，也就默契的没有追问。
　　林晖说道“我已经通知赵鑫带人到赛云路去转移季柏远了，明天他的血液就会送到这边，我们将再次确认他的身份。”
　　季瑄懒洋洋说道：“有什么好确认的？我早就检测过他的DNA了，货真价实的季柏远。”
　　他看清楚苏筱玥惊讶的表情，笑道：“阿玥，你这什么表情？面对季柏远那只心狠手辣的老狐狸还是小心点为好，我怎么能肯定这一切就不是他的什么阴谋诡计呢？我肯定要查清楚才会放心呀。不过很不幸，那个躺着一动不动的人就是季柏远本尊。”
　　苏筱玥笑了起来，“例行程序还是要查一下的。他当真就从来没有苏醒的迹象吗？”
　　季瑄假意怒道：“阿玥，你心思怎么这么坏？你这不是给我出难题吗？季柏远那个老东西如果醒来了，我还要纠结一番，是神不知鬼不觉地想法子让他继续睡下去呢，还是找个借口送到你们警方手上。”
　　苏筱玥一点都不怀疑以季瑄对季柏远的恨，他让季柏远继续睡下去都算是最最温和的方式了，一个没忍住下手勒死季柏远也是大有可能的。
　　她抬手拍了拍季瑄，表示自己说错了话。
　　林晖的目光落在苏筱玥的那只手上，没什么表情的说道：
　　“不管武忠德是不是木元派来试探你的，你都答应和他合作，只有这样才能看到他们最后的目的，也只有这样才有可能最终钓出木元这个人。”
　　季瑄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
　　“季柏远的事情，你就不用担心了，交给我们。”
　　季瑄嗤笑道：“一个没有思维的植物人，我担心什么呢？”
　　苏筱玥没有戳穿他——
　　一个人从小就在心里形成对另外一个人的恐惧是根深蒂固的，它并不会随着他的年龄增长而消失，也不会随着环境的改变而被磨灭，否则季瑄就不会服用那么多精神类药、更不会采用电击疗法来治疗自己的PTSD。
　　这个表面上看起来阳光朝气的男人，总是小心地藏好自己的伤与痛，将自己最好的状态呈现在她面前，这让苏筱玥心痛不已，让她总是想将他呵护到自己的羽翼之下，不让他再经受一丝一毫的伤害。
　　林晖几乎是在瞬间就感觉到苏筱玥情绪的变化，他虽然不知道原因，也大概猜到与季瑄有关，他站了起来拉起苏筱玥，说道：“那就这样决定了，我们先走了。”
　　“？”季瑄满脸的问号，“你们走什么呀，这不是在家吗？”
　　“我带她回家。”
　　季瑄一下子就反应过来，笑嘻嘻说道：“那我今晚就不走了，就在家里休息了。”
　　苏筱玥拽着林晖停住了脚，说：“你一个人吗？阿文呢？”
　　“阿文被我派去做事了，没跟着过来。”
　　苏筱玥立即就急了：“你一个人？不行，你现在什么身份？毒枭！暗网平台的老板，你必须回环山去，我们先送你回去。”
　　环山那边有季瑄很多的手下，安全级别要高得多。
　　季瑄笑道：“哪有那么多的阴谋诡计，我就在这儿住一晚上，明天就回环山。”


第五百三十一章 
　　林晖和苏筱玥异口同声：“不行！”
　　季瑄气笑：“你俩要不要这样秀恩爱撒狗粮在我面前表现心有灵犀的模样啊？说出来的话和腔调都一个样。”
　　苏筱玥看着林晖商量：“要不我们今晚也住这儿吧。”
　　林晖点头：“好。”
　　季瑄一脸惊愕：“还真为了保护我留下来？”
　　见两人已经走了回来，他很是无奈地说道：“行吧，好久没回这儿住了，有林大队长保护我，我也睡得安心些。”
　　苏筱玥说道：“那就这样决定了，我去给他收拾房间。”
　　林晖一把拉住她，非常自然地说道：“我在你房间里将就一晚上就行了，不用重新收拾房间，太麻烦了。”
　　苏筱玥不自然地瞟了季瑄一眼，见他像是没听见一样，正往咖啡机里放咖啡豆，准备磨一杯香浓的咖啡品尝。
　　林晖略微不悦地手上用了点力，“嗯？”
　　苏筱玥做贼一样甩掉林晖的手，小声说道：“知道了。”
　　然后她假装若无其事，先进自己的房间洗漱去了。
　　林晖一转头就见季瑄从厨房端着两杯咖啡走过来，将一杯递到他的面前，用眼神询问他：“喝一杯？”
　　林晖接过咖啡，没什么诚意地说了声：“谢谢。”
　　季瑄蛮惊奇地“啧”了一声，坐下来向林晖举了举杯子。
　　林晖抿了一口，说：“你可以放心。”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季瑄却听懂了，笑得非常地随意：“有你在她身边，我没什么不放心的。”
　　两个男人都知道，这项计划非常危险，谁也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事，能让季瑄牵挂的人和事已经很少了，只有苏筱玥，也唯有苏筱玥。
　　季瑄就像是在聊足球聊天气的随意淡然中，将自己最牵挂的人托付给了林晖，那些深藏在心底的不舍和眷恋再也等不到表达的时候了。
　　“季柏远……”
　　林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季瑄打断了，“我没拆掉呼吸机让他去死，已经是我对他的最大宽容了，既然他本来就是你们警方要抓的人，要怎么处理他，就不用通知我了。”
　　他用了“处理”两个字来形容季柏远的结果，看来他对这个名义上的父亲是真的恨之入骨。
　　苏筱玥在没得到季瑄的同意下，是不会将季家父子之间的恩怨情仇全部告诉林晖的，所以林晖一直对季瑄仇恨季柏远的事情有着些微怀疑和不解，现在他相信了。
　　喝完杯中最后一滴咖啡，两个男人平淡地互道晚安后各自回房。
　　林晖洗完澡上床抱住苏筱玥的时候，苏筱玥已经沉入梦乡，感觉到了林晖躺下，她下意识往他怀抱中靠了靠，继续睡了过去。
　　林晖把人又往怀里挪了挪，这才闭上了眼睛。
　　窗外，夜风习习，细雨菲菲，落地就化成春泥消散无踪。
　　次日，苏筱玥醒来的时候，林晖一如既往地不在身边，已然出外晨练。
　　关于晨练的事情，林晖在苏筱玥接二连三的被人追杀，隔三差五都躺医院的情况下，既心痛又担心，根本不敢把她那病娇身体逼得太紧，在这种心态下导致的直接结果就是连心如磐石的林大队长也有了无法坚持的事情，苏筱玥便厚颜无耻地重新沦为每天睡到踩点上班的时候。
　　但她没料到，每天不睡到十点就起不来床的季瑄，今天也一大早离开了。
　　苏筱玥看着季瑄空荡荡的房间，兀自叹息了一番，直到林晖浑身热汗地把丰盛早餐送到她嘴边，她才重新开心起来。
　　林晖冲完澡坐下来的时候，苏筱玥才刚刚将热好的牛奶端上桌来。
　　两人坐下来吃早饭，苏筱玥随口问道：“你今天干什么？”
　　她这话问的是林晖，实际上就是问刑侦队今天主要要干的活儿。
　　林晖点开邮箱浏览工作邮件，听见她的话把目光从手机上移开，看着她说：“我要将汉源市围剿行动的录像重新看一遍。”
　　苏筱玥喝牛奶的动作一顿，看着他问：“有发现？”
　　“算是吧，但我需要去证实。”
　　“说出来听听，或许我可以帮你。”
　　林晖夹了一个桂花蒸糕给她，示意她边吃边说。
　　“昨天我们给季瑄说到季柏远活着的时候，我突然想通了一些事，但涉及到路瑶，季瑄又在场，所以我就没有说出来。”
　　苏筱玥想到了林晖昨天那句“错了，所有的事情都错了”，以及他后来转得非常突兀地“季柏远是到医院后才逃走的”。
　　原来他当时想说的是其他的话，碍于季瑄而改了口。
　　“我或许知道季柏远在扔出手雷之前，为什么一定要把路瑶推给高志轩。”
　　“为什么？”
　　林晖有点担心地看着苏筱玥，犹豫了片刻还是轻声说了出来：
　　“路瑶身上有炸弹，季柏远要确保路瑶和高志轩两位同志都必死无疑。”
　　苏筱玥的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林晖有点后悔自己不该在吃早饭的时候谈起此事，可是话已经说出去，收不回来了。
　　林晖为了尽快转移苏筱玥的注意力，只得用其他话题转移她的注意力。
　　“然后季柏远在现场一片混乱的时候脱下外面的衣服，露出里面穿的武警制服，然后扑到趁乱趴到爆炸现场的季姗身边，大叫‘她在这儿’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让季姗顶替了路瑶的身份。”
　　林晖闭了下眼睛，睁眼的时候还是把话说完。
　　“所以他必须要保证路瑶和高志轩两个人都死于那场爆炸，才能让季姗成功的顶替路瑶，而高志轩作为路瑶的男朋友，比任何人都了解路瑶，若他还活着，季姗会很快被高志轩同志识破身份。”
　　苏筱玥哆嗦着嘴唇，好半天才发出声音：“也就是说被季柏远劫持的人是真正的路瑶？”
　　林晖沉重地点了点头：“你昨天有没有注意到，路瑶当时哭着拼命挣扎，却没有什么力气，他们一定给她用了药，让她使不出劲来，为确保万无一失还堵住了她的嘴、绑住了她的手。”


第五百三十二章 
　　苏筱玥喃喃说道：“那个时候路瑶肯定知道自己身上绑着炸弹，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她不想再祸及其他人，所以拼命摇头让高志轩不要靠近她，但她被注射了药物后浑身无力做不到，路瑶眼睁睁地看着志轩就要和她一起被炸死，她是多么的不甘心，所以她一直在哭在流泪，示意高志轩不要再上前靠近她，可惜没有任何人理解到了她摇头的意思。”
　　林晖看着她，说：“高志轩一定知道她摇头是让自己别上前来很危险的意思，可他根本不愿意按照路瑶的意思去做，他当时一心想要救下路瑶，再危险他都要去做，他以为只要他带着路瑶拼命地跑远点就能有一线生机，却没料到季柏远在路瑶身上绑着炸弹，根本没给他们生的机会。”
　　林晖说完，沉默地低下头，看着面前的早点食难下咽。
　　苏筱玥倏地想到了某种可能，一把抓住林晖的手，那力道大得简直让林晖心惊，他安抚地握住了她的手，问：“怎么了？”
　　苏筱玥抖着嘴唇一个字一个字说道：“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那次交易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圈套？！”
　　她从林晖平静的目光中看到了肯定的答案，显然林晖早就想到了。
　　好一会儿后，苏筱玥艰难地问道：“也就是说，阿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暴露了？”
　　林晖点点头。
　　“可季柏远为什么还要进行那次的交易。”
　　林晖冷静说道：“我猜测他想借这个圈套，既能让季姗顶替路瑶进入到警局内部，同时还能铲除了他的死对头董耕。”
　　苏筱玥喃喃：“好一个一石二鸟。”
　　林晖怜惜地拍了拍她，看一眼桌上没吃多少的早餐，说：
　　“走吧，陪我再去看看那些视频，我需要找出证据来证实我们这些推测。另外，还有许多疑点需要在那些录像中找到答案。”
　　“是还有很多疑点。爆炸前的时间只有五秒，路瑶他们跑不了多远，季柏远同样也跑不远，录像上季柏远去扶季姗的时候可是毫发无伤，那他又是如何避开爆炸时的冲击力？还有就是季珊藏在哪儿的？”
　　林晖叹口气：“这些疑点不一定能全部找到答案，毕竟那些拼凑出来的录像并没有将那次行动的整个过程和现场所有地方都拍摄下来，很可能很多疑点最后只能靠我们的推测，而找不到实证了。不过季姗躲在哪儿，我还是能大概猜到。”
　　苏筱玥偏头看向他。
　　林晖问她：“你忘记了季柏远到交易现场的时候开来了一辆轿车吗？按照正常情况，这种交易，越简单越不容易引人注意，他完全可以坐在货车副驾座上，保镖们坐在货箱里面更方便，但他偏偏就开了辆轿车来。”
　　“季姗藏在那辆轿车里？”
　　林晖沉默得点点头。
　　苏筱玥一时无语，只得站起来情绪低落地帮着林晖把餐桌收拾好后，跟着他上了车。
　　到了市局，两人一起走进了谢枫的办公室。
　　正在喝可乐吃汉堡的谢枫不满地睨了两人一眼，直截了当地问：“什么事？”
　　苏筱玥笑眯眯地把俩人早上吃不了打包过来的三丁蛋黄烧麦递到谢枫面前。
　　少年一下子就变了脸，接过烧麦笑嘻嘻地说道：“谢谢筱玥姐。”
　　那声音甜得林晖皱了下眉，面无表情说道：“把汉源市那边的视频全部发我电脑上，还有笔录。”
　　说完，也不等谢枫回答，径自往外走。
　　苏筱玥对谢枫说了句：“你慢慢吃，我回法医室去了。”
　　少年欢快地回答：“好嘞。”
　　苏筱玥到了法医室，小姜刚吃完早饭，闲得无聊地对镜理妆，从玻璃门上看见苏筱玥，就打了个招呼：
　　“早啊，最近运气很好，刑侦那帮小子们忙得四脚朝天，却没我们什么事儿。”
　　苏筱玥顺着他的话，说：“我在林队办公室帮他们看点东西，有事到那儿找我。”
　　小姜无所谓挥挥手，对着苏筱玥的背影说：“不管你浪到哪儿去，中午到点了回来给我点外卖就行。”
　　苏筱玥向后比划了个OK的手势，表示自己知道了。
　　周卫威刚巧从法医室门口过，冲里面的小姜大声说道：“小姜，你还要不要脸啊？只要和苏法医一起上白班，就要人家请你吃午饭，真把人家当长期饭票了！”
　　“那又怎样？人儿小苏儿愿意，关你P事！”
　　周卫威讥讽道：“人家苏法医面子薄，不好拒绝你，你就一味的不要脸。”
　　“在钱面前，脸面算个圆圈。”
　　周卫威嗤笑道：“你和苏法医一起上班，工资奖金都差不多，人家苏法医可没像你这样钻钱眼子里去了。”
　　小姜举袖掩面作伤心状，兰花指点着周卫威控诉：“我拿什么和小苏儿比，她有一个多金的弟弟，有车有房还没有一分钱贷款，我呢，没车没房还背着一屁股的贷款，我敢和她比潇洒吗？”
　　周卫威嘲讽道：“你就吹吧，没房没车，你又不做生意，哪儿来的贷款？既然知道自己穷，就老老实实吃食堂呀，一个大老爷们偏要把自己当个千金小姐，偏又是个丫头的命，还挑三拣四的嫌弃这样不吃那样，混吃混喝混得连点尊严都没有了。”
　　小姜继续哭诉道：“我给我父母在老家买了套房子，写的是他们的名字，房贷我负担，每个月交完房贷剩下的钱我连买张面膜都不够，天天吃食堂吃得我都瘦了，人儿小苏儿愿意帮衬我一下，就怕我上班的时候晕倒，免得像她第一天来上班低血糖啊。”
　　周卫威被房贷和低血糖两座大山压得终于无话驳斥，但终觉得哪儿不对，气鼓鼓地“哼”了一声，甩手走了。
　　小姜捂着嘴巴笑得前俯后仰，翘着兰花指点了点周卫威悻悻的背影轻蔑说道：“就这口才还想和我斗嘴！”
　　苏筱玥一点也不知道自己离开后还惹来周卫威为她打抱不平未遂，进了林晖办公室，就见林晖已经开始重新观看那些视频录像。


第五百三十三章 
　　见她进来，林晖往身边的椅子指了下，示意她自己坐。
　　苏筱玥一看电脑屏幕，问：“这应该是狙击手身上的记录仪拍下的影像？”
　　林晖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脑屏幕，说：
　　“对，离爆炸现场近的人估计在爆炸发生的那一刻都在寻找掩体躲避，应该都没可能拍下爆炸时的画面，只有藏在高处离得远的狙击手可能受到的冲击最小，或许会拍到。”
　　苏筱玥点了点头，盯着屏幕也看起来。
　　那次行动并非解救人质类，按照惯例根本不需要配备狙击手，但估计是那次围剿行动太重要，雨城分局向特警申请了狙击手配合，所以现场有两个狙击手。
　　很快两人就看完第一个狙击手的记录仪拍下的视频，爆炸发生时，一号狙击手站起来冲下现场救人，根本没拍到爆炸后的现场情况。
　　苏筱玥轻轻叹了口气，林晖沉默地点开第二个狙击手的视频资料。
　　画面又一次从季柏远挟持着被塞住了嘴、绑住了手、浑身无力的路瑶开始，距离太远，并不能听见季柏远说的话，但高志轩的声音却通过内线听得很清晰。
　　很快季柏远一把将路瑶大力地推给与他谈判的高志轩，手指上的拉环一拉，往旁边车厢内一扔，五秒之后，剧烈的爆炸让地面震动，画面随之也晃动起来，但并没有中断。
　　林晖伸手拿鼠标点暂停的时候，苏筱玥同时也叫了声：“停！”
　　林晖侧头去看她，在苏筱玥眼中看见了然的神情。
　　“原来真如推测的那样，路瑶衣服底下藏有炸弹。”
　　林晖指着暂停的画面一角，说：
　　“高志轩带着路瑶实际上已经逃离爆炸中心，即便是受了较重的伤，但至少能活，但你看这儿，他们俩趴伏的这个地方发生了第二次爆炸，几乎是与季柏远扔出的那颗手雷爆炸时间同步，所以才会被所有人忽略了这个小范围的爆炸。”
　　苏筱玥暗哑了声音，轻声说道：“可是足可以将两人炸得尸骨无存。”
　　林晖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沉默地握住了苏筱玥的手。
　　苏筱玥知道现在不是伤情的时候，迅速收起情绪，指着路瑶和高志轩第二次爆炸点的斜对面，说：“把这儿放大。”
　　林晖依言将那一点逐渐一层一层放大过滤，然后画面上出现了一个女人的身影，因为距离太远看不见面容，却能清楚辨认出身上的衣服与路瑶临死前穿的衣服一模一样。
　　林晖冷声说道：“是季珊。”
　　苏筱玥连声音都颤抖起来：“这边炸死路瑶，那边季珊就出现了，好一个季柏远，整个圈套都算无遗策啊，连时间都掐得这么精准。”
　　林晖没有安慰她，而是点击播放继续观看视频，很快在一片混乱中就听见那声“她在这儿”。
　　林晖再次暂停了画面，给谢枫打电话：“你将这个声音截取下来发给潘科，让他去与季柏远前面的声音做声纹对比，看是不是同一个人。”
　　谢枫“咦”了一声，并没有问更多，说了声“OK”就挂了电话。
　　视频重新播放起来，身穿武警制服的男人扶起地上冒充路瑶的季珊，又叫道：“快来人啊，她在这儿！”
　　随后他和前来的众人仔细地查看季珊的伤势，很快救护车开过来，他帮着把季珊抬上救护车，跟着跳上救护车一起离开了现场。
　　苏筱玥极力平复下心情，说：“从这个人的身形来看，与季柏远很像。如果声纹对比是季柏远的话，就真的是铁证如山了。”
　　虽然两个人都知道季柏远还活着，但他们必须找到确切证据证明他是如何从重重包围的现场逃出去的，这样将来才能让汉源市公安局无可辩驳。
　　林晖将所有的录像又仔细地重新看了一遍，对揉着眼睛做按摩的苏筱玥说：
　　“从现有的录像来看，找不出来季柏远是如何躲开爆炸的，爆炸前只有五秒钟的时间，他同样跑不了多远，可你看他后来抬着季珊上救护车的时候，行动自如得就像没有受到一丁点的伤。”
　　苏筱玥却摇了摇头：“不一定。”
　　林晖看着她：“什么意思？”
　　苏筱玥提高了声音说道：“我说他不一定没有受到爆炸冲击波的伤害，你有没有注意到季瑄接到家里佣人的电话说季柏远在门前车里的消息时间，就是围剿行动后的第二天。”
　　林晖思维敏捷，一点就通。
　　跟着苏筱玥继续说道：“爆炸第二天季柏远就陷入昏迷，如此看来，爆炸冲击波对他的伤害还很大，只是在现场他必须撑着把计划完成，否则他和季珊两个人都逃不出来了，只有等着被抓。他撑着把季珊送到医院，从医院逃出来后不久就陷入深度昏迷了。”
　　林晖沉思着说道：“他陷入昏迷前应该是逃到了一个自己很信任的人那儿，我推测那个人可能并不是他黑道上认识的人，所以那个人才会把季柏远送回到季家，但那个人又不愿意与季柏远扯上关系，所以把人留下后就离开了。”
　　苏筱玥点头：“那么敏感的时候，季姗在医院不敢妄动，季柏远绝不会选择那些毒贩来帮自己，他怕毒贩们会把自己卖了。”
　　林晖“唔”了一声没说话。
　　苏筱玥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电脑屏幕，画面正定格在季柏远将手雷扔进箱车里，她喃喃问道：“他为什么一定要把手榴弹扔进车里呢？”
　　林晖还是没说话，却点击了播放键。
　　画面动了起来，一、二、三、四、五，火光四射冲天，画面剧烈晃动……
　　林晖点击了暂停，又将进度条往回拉了一点，季柏远将路瑶推向高志轩，同时拿手雷的手向车厢内扔去，下一秒暂停！
　　林晖指着屏幕说：“筱玥，看这儿！”
　　苏筱玥往前凑了凑，盯着林晖手指点的地方，仔细看了好一会儿，迟疑说道：
　　“他这个动作是在往货车后面躲避？”
　　林晖赞赏地看了她一眼，唇角带了笑，说：“对，他就是在往车厢后面躲。”


第五百三十四章 
　　苏筱玥不解地问：“为什么呢？按照正常情况来说，他将手雷扔进车厢内，车厢后面受到的冲击力也是最强的，他反而往后面躲，一定有原因。”
　　林晖冲她一笑：“你再继续看。”
　　说完，林晖又点击了播放。
　　爆炸后，场面陷入混乱，所有人都在奔跑、呼叫。
　　就在镜头要转方向的时候，林晖再次点击了暂停，然后指着火光后的不远处，说：“你看这儿，虽然很模糊，但还是勉强能看出那是一个块状的东西。”
　　苏筱玥没看出所以然来，问道：“这是什么？”
　　“厢式货车的车厢。我猜测季柏远对这一面车厢壁做了特殊的加固处理，让它能抵挡住手榴弹爆炸时的冲击力，所以这一面车厢壁是整块被炸飞。不过我们现在已经无法查证了，只能靠推测。”
　　苏筱玥若有所思地说道：“爆炸的时候季博远躲在这块车厢壁后面，和车厢壁一起被炸飞，虽然没有被大火灼烧，但和厢壁一起被炸飞的冲击力或者落地时撞到了头部，都有可能是他事后陷入深度昏迷的原因。”
　　“对。”
　　林晖又指着画面上的浓烟和地上焦黑的燃烧物，说：“车厢内装的是他要交给董耕的货，我猜测这些货有假。”
　　“可是刚才董耕的人验过货，是真的。”
　　“那只是放在最外边的货，那些货肯定是真的。”
　　“你的意思只有放在外面的货是真的，其余都是假的？可是即使是假货，他也不用一定要炸掉啊？”
　　“不，他有理由一定要炸毁那些货。”
　　苏筱玥满心疑惑地看着林晖，见林晖不发一言地回看自己，她做了个请说的手势，林晖微微一笑，有点无可奈何又有点宠溺地轻轻打了下她的手，说：
　　“他必须炸掉那一车厢的假货，是害怕汉源市公安局发现这些假货后就会反应过来这个交易就是他们设的一个局。”
　　“当年汉源市认定这次围剿行动很成功，一是误认为季柏远和董耕这两大毒枭都在现场被炸死，还有另外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他们估算出现场被焚烧的毒品数量高达二百多公斤，而在场所有人又都亲耳听见季柏远和董耕确认了厢式货车里面有两百多公斤的毒品！”
　　苏筱玥一下子就想通了，瞪大了眼睛说道：
　　“明白了，如果被赵鑫他们发现交易的是假货，立即就会怀疑交易的真实性，就会深入调查这次行动，这样对已经冒用路瑶身份的季珊和想诈死的季柏远来说都不是一个好消息。”
　　“所以季柏远一定会设计董耕验货这个情节来误导赵鑫他们，而少量的毒品不仅骗过了董耕，也确实会让理化分析员在现场检测到毒品成分。”
　　林晖叹息道：“看来路瑶卧底的身份已经暴露很久了，季柏远和季珊早就在谋划这个计划，而雨城分局帮着他们完成了这个计划。”
　　“但是我听赵鑫说，路瑶传递给他们的消息都是具有非常大的价值，帮助他们抓了好几个大毒枭，缴获了数量庞大的毒品，从这点分析来看，季柏远是没有怀疑路瑶的。”
　　苏筱玥沉吟了一下，说：“我听季瑄偶尔的话语透露，路瑶很多消息是在季瑄的协助下才能获取的，而且赵鑫也说过，卢局非常信任季瑄，上一次所有证据都指向季瑄的时候，是卢局向赵鑫担保季瑄，告诫赵鑫他们不要浪费时间去查季瑄。我猜想当年路瑶曾经向卢局谈到过季瑄，并告诉过卢局，她的很多情报都是在季瑄的帮助下得到的。”
　　“季柏远可能不信任路瑶，但他一定没有怀疑过季瑄，在季柏远的印象中季瑄就是一个躲在妈妈身后不知反抗的小男孩，所以季柏远压根儿就没把季瑄放在眼里，而路瑶出事的时候正是季瑄逃离季家的那一年，我猜测可能没有季瑄的帮助打掩护，路瑶不知道怎么露了痕迹，引起了季柏远的怀疑。”
　　林晖默然点头。
　　此时，他和苏筱玥解开了汉源市围剿行动中最后残存的疑点，但两个人的心情一点都不轻松，反倒一起沉重起来。
　　办公室内一时陷入了安静，两个人都看着屏幕上动乱的画面一动不动。
　　嗡嗡的手机震动打扰两个人的沉默，潘丁做事还是很靠谱的，这么快就有了声纹对比结果：是同一个人的声音。
　　林晖站起来的时候重重吁出一口气，抬手将苏筱玥鬓边垂落的发丝掠到耳后，低声说道：“我要去给魏局汇报。”
　　苏筱玥点点头，最后的真相太过震惊，无疑会在汉源市公安系统引发一场海啸级的震动。
　　当年汉源市公安局和雨城分局引以为傲的最大一次针对毒枭的围剿行动，一直对外宣称是收获最大的一次扫毒行动，但其真相竟然是毒枭季柏远精心设计的一个局。
　　其目的居然是以一个缉毒支队长和一个功勋卧底的生命为代价，帮自己消灭了最大的对手董耕，并让常年和自己一起贩毒的另外一个女儿顶替了卧底路瑶的身份，并成功地混进了警察的队伍。
　　虽然季珊还没来得及做任何损害警队的事，就被拖进了罗菲车祸案而死亡，但季柏远这个计划是成功的，且这么多年都没有被发现。
　　而那些炸毁的毒品也是假的，根本就没有他们推算出来的量。
　　这确实是一件足以让整个汉源市警察系统震荡的大事件。
　　局长办公室，绕是魏局经过了无数大风大浪，还是被林晖说出的真相给惊住了，足足用了十几分钟才勉强消化掉这个消息。
　　好在这件事报告到他这儿的时候，本来就已经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了。
　　从最开始林晖告诉他苏筱玥的身份不是路瑶是罗菲，到后来路瑶还有个孪生姐姐季珊，再到今天季柏远还活着，并在三年前设计了那次目的明确的围剿行动，成功将两个女儿的身份换掉，自己还在重重包围中逃出生天。


第五百三十五章 
　　魏局消化了这个消息并不代表心理上的接受，抖着手倒出他的降压药，哆哆嗦嗦地喝了下去，抚着心口坐了下来，好半天才问：
　　“你这是要把人家汉源市引以为傲作为宣传片的一次行动，给全盘否定了？”
　　林晖冷峻地答：“是！”
　　下一秒魏局突然暴起，抄起桌上的一叠文件朝林晖没头没脑砸来。
　　“你这小子一天就给我惹麻烦，我这老头子天天就追在你后面给你擦屁股，你有本事自己去给汉源市的头头脑脑说，告诉他们赶紧把那警事宣传片给撤了，给人家说，从头到尾都是他们中了一个毒枭的圈套！折了一个缉毒支队长和一个卧底不说，还伤了那么多武警，结果连他妈炸毁的毒品都是假的！你能，你去！！”
　　林晖面无表情地弯腰把撒得满地的文件一张一张捡了起来，垛垛整齐又重新在办公桌上摆放好后，规规矩矩地站得笔直，低着头听训。
　　魏局气得耳鸣心跳，打开抽屉又要摸药。
　　林晖平静得声音都不带点起伏地提醒：“降压药吃多了容易引起低血压。”
　　魏局一听，把刚摸到手的药瓶一把砸到林晖身上，怒吼：“给我滚。”
　　林晖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出门的时候还很体贴地把门给关上了。
　　小桂秘书抱着新买的血压计赶紧跑了进来，却见魏局微笑地坐在桌前，满脸欣慰。
　　“咕咚。”
　　小桂秘书费力地咽下一口唾沫，小心翼翼叫道：“魏局，您没事吧？”别不是气疯了？
　　魏局一看小桂秘书手里的血压计摆摆手，说：“我心情好着呢，用不着那玩意儿。”
　　“啊？”小桂秘书更紧张了：这肯定是被气疯了，疯子不都是说反话吗？人人都喊着“我没疯”。
　　魏局一“嗯？”
　　小桂秘书赶紧把满脑子不合时宜的念头赶跑，小心问道：“魏局看着心情很好啊，刚才怎么还那么训林队？”
　　魏局“哼”了一声算是不计较秘书的蠢笨，说道：
　　“埋藏了三年多的阴谋诡计被林晖查明了真相，还能让功勋卧底安息，我怎么能不高兴？冲他发脾气不过是给他提个醒，以后遇见这种大事件，更要慎之又慎。这事啊，搞不好要……唉……”
　　跟着魏局久了，小桂秘书自然知道魏局那没说出来话的意思，小桂秘书非常自觉地闭上了嘴，绝不再多问一个字。
　　* * *
　　市局刑侦大队这段时间尽抢缉毒队的活儿，天天抓的不是卖粉的就是嗑药的，每天流水似的审问，搞得整个刑侦队人仰马翻。
　　周卫威等人并不知道林晖和季瑄有个诱饵计划，人人都以为现在抓的这些人与汉源市三年前的旧案有关，毕竟那次行动也是针对毒贩。
　　林晖却像一个清醒的执棋者，看着满盘棋子正按照自己的计划一步一步走到相应的位置上，只等鱼儿上钩。
　　隔日，季瑄就来了电话，话筒里的声音依然懒洋洋：“王若云在中间传话说武忠德要与我约见面时间和地点，我给拒绝了。”
　　林晖没有打断他的话，沉默地听着。
　　季瑄接着说：“我说既然是他主动约见我，就让武忠德拿出诚意来，让他亲自联系我，敲定时间地点。”
　　林晖开了口：“他联系你了吗？”
　　“有点急不可待，王若云电话没挂断两分钟他就联系我了，约在明天晚上六点，在我的LS会所。”
　　“好，我知道了，我马上带人去安排。”
　　安排什么，两个人心知肚明，季瑄：“等等。”
　　“有事？”
　　“明天太危险，你别让阿玥知道，否则她一定会跟着去。”
　　“不用你提醒。”
　　两个总是针锋相对的男人每一次在遇上有关苏筱玥安全的事情，总能迅速达成一致。
　　下午要下班之前，林晖正在想要编造个什么理由，让苏筱玥先回家，结果季柏远的血液样本就送来了，林晖松了一口气，安心坐在办公室里等着。
　　果然，两分钟后苏筱玥敲门进来，说道：“季柏远的血液样本马上就要送来了，我今晚得加班。”
　　林晖笑道：“我知道，我也要去加班，出个外勤。”
　　刑侦队出外勤是常有的事，苏筱玥也没多问，叮嘱了句“自己小心点”，就回法医室做事去了。
　　林晖起身到大办公室，潘丁已经带着谢枫等人等着了，周卫威问他：“老板，现在走吗？”
　　林晖点点头，率先往楼下停车场走去。
　　到了LS会所，季瑄已经等在那儿，见了人，他对着众人就展示了他招牌式的笑容，惹得安佳慧慌忙捂住了眼睛，“不行啊，再看，眼睛都要晃瞎了。”
　　周卫威从她身边走过时，那声冷哼，一里之外都能听见。
　　安佳慧连忙追上周卫威，殷勤问道：
　　“哎呀周哥，你感冒了吗？鼻子不通，摁鼻涕的声音隔一条街都能听见。要不要我去药店先给你买点药回来，不用？要的，要的，呼吸道堵住了多痛苦呀，你老这样哼哼，会惹得大家觉得你好小气哦。”
　　周卫威涨红了脸甩开安佳慧拉住他的手，逃跑般蹿进了房间。
　　安佳慧悠悠然拍了拍手，哼道：“给我玩小心眼！”
　　季瑄看着安佳慧笑眯眯地说道：“安佳慧同学，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佩服、佩服！”
　　安佳慧刚才还气定神闲的模样一下子也脸红耳赤起来，摇着手直结巴：“季少，别、别佩服我呀，佩服你、佩服你。”
　　季瑄哈哈一笑，“彼此，彼此。”
　　林晖对小年轻们你来我往的斗嘴一向视若没见的宽容，和潘丁带着谢枫等人往前走，听见潘丁满怀欣慰地回头对季瑄说：“小季啊，你今天没有停止营业，做得很好。”
　　季瑄“啧”了声，说道：“林队，你们对我的智商是有多大歧义？怎么会认为我会干出这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事。”
　　林晖就像没听见他这话一样，继续往前走，潘丁口吃得解释道：“小季，我就顺口说说，你别当真，我真没有质疑你智商的想法。”


第五百三十六章 
　　林晖开口解救了潘丁的尴尬：“你打算在哪个房间与武忠德见面。”
　　说到正事，季瑄终于正经了起来，“我不太了解武忠德这人的性格，我打算在我的办公室和他见面，但若他是个多疑的，就比较麻烦了。”
　　林晖停下来看了看人来人往的会所，又回想了一下刚才观察到的会所外面的环境，说：
　　“老潘，你得带人把整个办公区都安置在我们的监控范围之内，特别是季瑄的会客室和办公区的会议室。”
　　潘丁打量了一下办公区，点了头：“行，可能花的时间有点久。”
　　林晖没说话，潘丁早已经习惯他的沉默寡言，也不管他听没听见，带着人开始安装监控设施。
　　市局，苏筱玥坐在法医室无所事事地等着人把抽取的季柏远血液送过来。
　　没过多久，她听见魏局爽朗的笑声由远及近，还在走廊另一头就听见魏局的大嗓门：
　　“还有这事？上一次小苏借调到你们汉源市，才个多星期就帮你们查出了这么多事？她一直都很能干，业务能力又强。哪里、哪里，老卢你也别贬低你们分局法医，哈哈哈……”
　　苏筱玥走出法医室探头一看，眼睛都瞪圆了：雨城分局派个人送标本过来，竟然是卢局！卢局身后还跟着两个人。
　　卢局正给魏局介绍自己一起来的两个人。
　　“魏局，我介绍一下，这两位，一个是市委办公室主任、这个是市局的同志。”
　　既然卢局没有介绍得很清楚，魏局也就心知肚明地没多问一个字，笑着彼此握了手，自我介绍了一句：“你好，我叫魏顺。”
　　苏筱玥也赶紧迎了上去，规规矩矩叫道：“卢局好！”
　　“呦，小苏，你还等着呢？真是辛苦你了。”
　　苏筱玥连连说道：“不辛苦、不辛苦，怎么卢局你亲自送过来了？”
　　卢局和魏局对视了一眼，把手中装着血液标本的小盒子递给苏筱玥，叹口气说道：
　　“我们分局出了这么大件事，我这局长难辞其咎啊，不亲自过来了解一下情况，心里不踏实啊！”
　　苏筱玥连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一句。
　　季柏远设局炸死了路瑶和高志轩两位同志，还让季珊成功顶替了路瑶的身份，进入警局混了几天。这种错误实在重大，别说分局的人，估计汉源市公安局的领导们也没有几个心里是踏实的。
　　空气一下子凝重起来，魏局连忙说道：“小苏先去把DNA的检测做好，等待结果的时间就到我办公室来向卢局介绍一下事情经过，本来该林晖给你们解释，毕竟是他一手经办的这个案子，但他现在在外面出任务，我已经给他打电话了，他正在往回赶，等林晖回来了再让他给你们做详细汇报。”
　　苏筱玥默默地点了点头，拿起小盒子转身进了法医室，魏局则把卢局往自己的办公室让。
　　很快，苏筱玥把试剂做好，放入机器中，设置好数据便往魏局办公室走去。
　　办公室里，魏局已经向卢局再一次肯定了苏筱玥并非路瑶，并将当初林晖查到的所有资料，以及DNA结果都递给了卢局。
　　苏筱玥走进魏局办公室的时候，林晖已经被魏局从LS会所招了回来，林晖正在向卢局等人解说自己查出这件事的始末。
　　“当初我怀疑到苏法医的身份是因为一个系列谋杀案，你也知道你们那边给出了她的真实身份是路瑶，这个身份可以解释发生在她身上的追杀，却恰好是因为这个解释让她无法从那一系列谋杀案的幕后凶手上摘出来。”
　　“但苏法医实际上又在引导我们去查这些谋杀案，这样矛盾的冲突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就容不得我再忽略了。所以我开始私自调查路瑶的生平，这一调查下来就发现苏法医和路瑶不管是性格和兴趣爱好上完全不一样，那时候我心里对她的身份就开始有了怀疑。”
　　“我前后做了三次DNA来确定苏法医的身份，其实在第二次DNA结果出来的时候我就知道苏法医不是路瑶，而苏法医的身份在第三次DNA检测的时候被确定。”
　　卢局看了一眼一旁坐着低头不语的苏筱玥，问：“那苏法医究竟是谁？”
　　“三年多前我市曾发生过一起车祸，知名企业家霍智宸的未婚妻罗菲死于那次车祸中。”
　　卢局似乎隐有猜测，却又好像想不明白，皱眉看着林晖：“霍智宸？就是上次在海星号抓捕回来并移交给你们的霍智宸？”
　　林晖点点头：“对，就是那个霍智宸，但罗菲的车祸案不是他做的。而苏法医就是本该死于那次车祸中的罗菲”
　　汉源市几个人把苏筱玥上上下下打量了几遍，到底卢局是个老警察，很快就抓住了重点，问：
　　“既然罗菲后来借着路瑶的身份还活着，那么当时车祸中死的人是谁？”
　　“季珊？”
　　“季珊是谁？”
　　林晖奇怪地看了一眼魏局，不是说已经将事情大概告诉了汉源市领导吗？卢局既然是知情者，应该知道季珊这个人啊。
　　魏局摇了摇头：“因为你们的调查还没结束，只是简单地告诉了汉源市那边路瑶同志已经牺牲了，现在调到我们局来的苏筱玥是另有其人。”
　　林晖点了下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接着对卢局说道：
　　“季珊是路瑶的孪生姐妹，路瑶的母亲当年其实怀的是双胞胎，只不过生下第一个女儿的时候就被人偷偷抱走了，而抱走她的就是她们的父亲季柏远，可能季柏远当时并不知道前女友怀的双胞胎，所以他也一直不知道自己还有路瑶这个女儿。这儿是我们在你们汉源市妇幼保健院查到的资料，以及当事人的证词证言。”
　　卢局惊愕地与同行两人对视了一眼，问道：“这就是我们无法辨认出路瑶被人顶替的原因？因为顶替她的是她的孪生姐姐？”
　　“对。”
　　“那、那，岂不是……？”
　　林晖摇了摇头，甚至浮现了一丝笑：


第五百三十七章 
　　“不，你们不用担心，因为这个季珊顶替了路瑶的身份后，还没来得及在你们雨城分局上班，就阴差阳错就死在了罗菲那场车祸中。这也是当年整件事中不幸中的万幸。”
　　“简单点说，季珊顶替了路瑶，而本该死在车祸中的罗菲又顶替了季珊，最终回到了你们雨城分局。”
　　汉源市来的三个人目瞪口呆，半晌后卢局深重地呼出一口气，说：“我不太明白。”
　　林晖看了一眼魏局，魏局无声地点了下头。
　　“你们应该记得那次大围剿行动后，顶替了路瑶的季珊受了伤住院治疗了一段时间，你们考虑到高志轩同志的牺牲对她打击太大，批准了她的请假申请。”
　　卢局在知道路瑶被人顶替后，肯定重新回忆了当年的某些细节，所以非常肯定地点了点头。
　　“这也是季珊在顶替路瑶后还来不及在你们雨城分局做点什么的原因，她需要一个时间来缓冲，适应自己转换的身份，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如果她一回法医室上班就会露馅。”
　　林晖看着卢局等人，加重语气说道：“因为她是一个毒贩，完全无法胜任法医的工作。”
　　卢局脸色一变，抬手指了一下苏筱玥，问：“为什么她能胜任法医的工作？还有她又是怎么顶替了路瑶，不，顶替了季珊的？”
　　林晖看向苏筱玥的目光瞬间了温柔了下来，转向卢局等人的时候又恢复了沉冷。
　　“我先介绍一下罗菲这个人，她本来是我们江云市第一人民医院的一名优秀的外科医生。”
　　卢局三人一听就露出了然的神情。
　　林晖接着说：“她当年的那场车祸本来就是季珊预谋的，只不过季姗手下的人舍不得季珊亲自动手，而提前在罗菲的车子上动了手脚，而不知情的季姗又阴差阳错地坐上了罗菲这辆刹车失灵的车，最终死在了这场车祸中。”
　　“她为什么会坐上罗菲的车？她俩认识？”
　　“季珊爱上了罗菲的未婚夫霍智宸，季姗以毒品为饵，诱惑得霍智宸和她混在了一起，但霍智宸是最清楚季珊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他从来就没想过娶季珊，而是执意要与罗菲结婚。”
　　“这就激怒了季珊，她用路瑶的身份去见了罗菲，在这儿说明一下，路瑶在孤儿院的时候就被罗菲的妈妈刘素琴女士助养，所以路瑶来看望罗菲是有理由的。”
　　“就这样季珊在并不知道肖勇已经在罗菲的这辆车上做了手脚的情况下，坐上了罗菲的车，她原本打算和罗菲一起回到霍家，当着罗菲的面揭开自己与霍智宸的关系，逼着罗菲自动打消与霍智宸结婚的念头。。”
　　卢局问道：“结果车祸发生的时候，罗菲没死，死的是季珊。”
　　林晖看了看苏筱玥，点头说道：“最重要的是季珊临死之前都不想罗菲回到霍智宸身边，就告诉罗菲，霍智宸要杀她，让她顶替路瑶的身份来躲避霍智宸。”
　　“这就是为什么罗菲会成为路瑶，来到你们雨城分局，她因为爆炸造成了大面积烧伤，整形治疗时她微微改变了一下自己的模样，而她本来就和路瑶有几分相像，又因为车祸烧伤让你们相信了她就是路瑶。至于法医专业知识对于一个外科医生来说，自学并不是难事。”
　　卢局等人面面相觑，每个人脸上的表情太过复杂。
　　“她康复后，你们为了保护她打算将她调离汉源市隐姓埋名，这正合罗菲心意，所以她就申请调到我们江云市。苏筱玥同志作为当事人，也作为一名专业人士，到我们市局来之后为我们破案提供了很多思路和帮助，才让我们一步一步查到当年这起案件最后的真相。”
　　魏局一听这话就知道林晖在为苏筱玥添加筹码，在为将来这件事的处理做些铺垫，他便非常配合的点头加以肯定。
　　最终还是卢局开了口，问：“这一次你让我们抓的那个植物人，又是怎么回事。”
　　林晖深吸一口气，说道：“我们刚刚证明，季柏远还活着。”
　　早在前往路去包围那个院子的时候，赵鑫就已经给卢局汇报过了，但当时还不能确定，所以林晖此时这句肯定的陈述句还是让卢局等人不那么镇定。
　　“我们从你们给我的当年行动时的执法记录仪中终于查清，路瑶同志和高志轩同志同时牺牲在那次行动中，而季柏远伪装成武警把掉了包的路瑶，实际上是季珊抬上救护车，他也趁着这个机会上了救护车而成功从现场逃脱。”
　　说到这儿，林晖点开了电脑里早就准备好的汉源市围剿行动的录像，指着画面上季柏远用手雷指着浑身无力的季柏远，提醒：“你们仔细看看这段录像。”
　　然后，暂停。
　　林晖指着高志轩接住路瑶往外跑的位置说：“你们看这儿。”
　　卢局一看就明白了：“路瑶同志被绑了炸弹。”
　　“对！”
　　林晖又点在对面一个位置，说：“你们继续看这个位置。”
　　卢局完全无法平静下来，说话的声音甚至都带了点颤抖：“那个人就是季柏远？季柏远当年并没有死？”
　　林晖非常肯定地对他点了点头：“我们已经做个声纹对比，确定这个人就是季柏远，而当时救起来的那个女人已经就是季姗。”
　　卢局有点恍惚，喃喃：“路瑶在那一次行动的时候都已经牺牲了啊！”
　　林晖看着卢局，肯定地回答道：“是！她是和高志轩同志牺牲在一起。”
　　“不，不！我不相信！”
　　林晖和魏局同情地看着有点失控的卢局，苏筱玥默默倒了杯水放进他手里。
　　卢局几乎是下意识地一口气喝完了那杯水，有点迟钝的用目光与同行的另外两个人交流。
　　那个办公室主任突然开口问道：“那么季柏远在什么地方？”
　　林晖回答道：“就是你们抓到的那个植物人，但目前DNA结果还没出来，还不能肯定就是他。”


第五百三十八章 
　　卢局颓然叹息道：“藏在我们汉源市的毒枭，你们都查到了线索打电话来通知我们抓捕了，我们还什么都不知道，我们这实力悬殊得太大了吧。”
　　魏局连连谦虚“这都是机缘巧合”，但眉眼却是非常自得的舒展开来。
　　汉源市同行的那个一直没开口说话的市局同志突然开口问道：
　　“按照你这么说的话，当年我们市局配合雨城分局执行的那次围剿行动，从一开始就是季柏远设的一个局？”
　　苏筱玥在心里叹息了一声：终于有人想到了这件事的关键点。
　　卢局有点张口结舌：“不……不……不会……吧……？”
　　市局那位同志目光中厉色突显，沉下声音说道：
　　“季柏远既然都设计好了怎么炸死路瑶同志、怎么让季珊顶替路瑶，自己要怎么从现场逃出去，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中，卢局长你还敢说那次行动不是他设的一个局？”
　　卢局慌乱得有点撑不住了，房间里魏局三人都不好说话劝解，毕竟这么大一个错误是发生在汉源市的公安系统内。
　　卢局颤着声音说：“就算季柏远从那次行动中逃了出来，可董耕确确实实死了啊，而且还烧毁了两百多公斤的毒品，也算……”
　　林晖轻声说道：“那些毒品本来就是个诱饵，而季柏远除了上述目的外，还有一个目的就是除掉他的死对头董耕，而且他又成功了。而且……”
　　林晖知道说出那个猜测无疑火上浇油，但让季柏远的诡计大白于天下，才能让已故的英烈们能瞑目，他没有迟疑地说道：
　　“你们刚才已经看过那段录像了，季柏远为什么一定要将手雷扔进车厢内？他若将手雷扔向围住他的特警，给自己争取的时间会更充足，但他没有，你们想过原因吗？”
　　汉源市几个领导彼此对视一眼，虽然不知道原因，却人人都有种不好的预感。
　　林晖的话很快就证实了他们的预感：“我们推测那两百多公斤毒品只有靠外面几箱是真的，其他都是假货。”
　　卢局更白了，喃喃问出三个字：“为什么？”
　　林晖看着他平静说道：“因为季柏远若不炸毁这一车毒品，会很快被你们查出来假货，那么你们一定就会怀疑这场交易的目的，很可能就会被那么查到路瑶身上。”
　　林晖点到为止，没有将话说得太明白。
　　办公室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过了好一会儿，卢局沙哑着声音说：“他竟然连志轩同志也不放过。”
　　苏筱玥暗地里摇了下头，季柏远当然不会让高志轩活着。
　　季柏远想季珊顶着路瑶的身份在警局里呆下去，第一个需要除掉的人一定是高志轩。
　　高志轩作为路瑶亲密无间的男朋友，对路瑶的了解和熟知恐怕这世界上无人能及，而他本来又是个出色的缉毒警察，有着超乎常人的观察力和敏锐的直觉。
　　季柏远若不在第一时间除掉高志轩，冒名顶替的季珊估计活不过一周。
　　这道理每个人都想到了，但没人说出来徒增汉源市三位同志的伤悲和痛恨。
　　汉源市局的同志突然说道：“我们今天带回来的那个植物人看着像是季柏远，我们已经审讯过了那栋房子里的所有医护人员和保镖，他们说是季瑄雇佣的他们。”
　　林晖说道：“我们也问过季瑄了，他当初救季柏远的时候完全不知道季柏远是你们通缉的人，准确的说你们从来没有正式下文通缉季柏远，而季柏远是季瑄的父亲，他给季柏远治病也是理所当然。”
　　苏筱玥听见他这话，提着的心才放下来，她以为以林晖不喜欢季瑄这一点来看，这种时候是不会为季瑄说话的。
　　但林晖解释了，而且还把当初的情况解释得很清楚。
　　苏筱玥觉得自己再一次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又在心里愧疚了一把。
　　林晖在不动声色间转了话题：“这次请你们送来的血液样本，就是想要确定季柏远的身份。”
　　卢局那句“为什么不能在我们分局做DNA检测”的话在看见苏筱玥时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苏筱玥和林晖两人在雨城分局协助调查期间，帮分局解决了多少疑难杂症，他这个分局局长是知道得清清楚楚的，这让他无法将那句话大喇喇的问出来。
　　苏筱玥笑道：“数据结果应该很快了，我马上去看看。”
　　屋内几个人就案情细节又聊了起来，借此来耐心地等待着快要出结果的DNA数据。
　　十五分钟过后，苏筱玥捏着一张纸走进局长办公室，林晖一看她的表情，心就沉了下去。
　　“不是？”
　　苏筱玥看着他点点头又摇摇头，房间内几个人还在问她：“怎么样？是季柏远吗？”
　　每一个人都笃定那个人是季柏远，只有林晖看出了她的异常，又问了一次：“不匹配？”
　　苏筱玥突然转身就跑，一屋子的人面面相觑，他们这才发现结果并非他们所想。
　　林晖追了出去，一把拉住苏筱玥，压低声音说：“我和你一起去找他,他不在家。”
　　苏筱玥脚步一顿，疑惑问道：“你现在比我还清楚他的行踪？”
　　林晖有点无奈：“我和他在合作诱捕木元，我肯定比你更清楚他的行踪。”
　　苏筱玥摇头：“不对，你们俩肯定有事瞒着我。”
　　林晖在心底叹息了一声：这女人到底是因为看得懂人心呢，还是纯粹女人的直觉，连这点事都能察觉。
　　林晖把她往车边带，轻声解释道：“明天有个行动，今天去做些准备，所以他这会儿和潘丁他们在LS会所。”
　　“明天的行动有危险？”
　　“就是和人见个面，有什么危险？潘丁他们去干什么，你又是不知道。”
　　苏筱玥被问得无法反驳，却又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林晖不容她再胡猜乱想，拉着人就上了车往LS会所去。
　　到了会所，季瑄一看林晖带着苏筱玥过来，就皱眉问道：“你为什么带她过来了？”
　　苏筱玥一听这话就问：“为什么不能让我知道？”


第五百三十九章 
　　季瑄一看林晖的表情就知道自己说漏了嘴，连忙解释道：
　　“你今晚不是加班吗？再让你过来就会影响到你休息，我们这才决定不告诉你。”
　　苏筱玥半信半疑地来来回回把季瑄和林晖打量了几次，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说：“出了点事，需要向你问清楚一下。”
　　季瑄下意识就去看林晖，见林晖默默点了下头，心里便有了不好的预感，不自禁地就皱起了眉。
　　“我刚把汉源市送过来的那个植物人的DNA结果检测出来。”
　　季瑄听见苏筱玥这话就猜到了她想要说的结果，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不可能！”
　　苏筱玥失态地叫道：“可是DNA不会欺骗我们，他不是季柏远！”
　　季瑄仿佛受不了这个打击，又像是不相信这话的真实性，连连摇头：
　　“不可能！当初见到他的时候我也怀疑是不是季柏远的诡计，所以我分别找不同的机构做了两次DNA检测，还用我的DNA去和他做过比对，都确认了那个人就是季柏远。”
　　他突然冲着苏筱玥吼道：“你现在突然跑来告诉我，那个已经脑死亡、一直在那儿躺着的人不是季柏远，你让我怎么相信？”
　　林晖走了过来，把迎面对峙的两个人拉开坐下，平静说道：“既然都没有错，那么就是中间环节出错误了。”
　　苏筱玥烦躁地顶了回去：“你不要告诉我，汉源市那边一个分局局长、一个市委办公室主任，再加上一个市局的领导，三个人护送一管血液样本，还会被人掉了包？”
　　林晖拍了拍苏筱玥的肩，安抚她稍安勿躁，问季瑄：“你在季柏远的病房安装有监控吗？”
　　“有啊，手机上就能看见。”
　　季瑄说完就把手机拿出来点开，看也没看就递给林晖，说：
　　“整栋房子都在监控范围内，更别说季柏远的病房，我敢不让他随时处于我的监控之下吗？”
　　手机画面上正是赛云路的那栋房子，院子里静悄悄的，没看出有任何的异常。
　　林晖继续点击，画面变成楼下大厅，大厅两侧的玻璃门依然紧紧地关闭着。
　　林晖皱了下眉，苏筱玥立即察觉到他有想法，问道：“怎么了？上次我去的时候就是这样。”
　　季瑄探头看了一下，说：“下面那一层楼几乎都是空置的房间，所以长年累月都是锁着的。”
　　林晖摇了摇头，没说话，继续点击进入到病房。
　　病房里安安静静的，所有的机器照常运转，床上的那个人也一动不动地躺着，正巧还有医生走进来查看仪器数据、观察病人的情况。
　　林晖陡然抬头，眼中满是惊疑。
　　苏筱玥和季瑄莫名其妙，问他：“怎么了？”
　　林晖无暇回答他们，拿出自己的电话就拨打：
　　“魏局，对，我过来见季瑄，苏法医和我们在一起。你和卢局他们在一起吗？那你帮我问卢局一下，那个植物人现在在哪儿？”
　　房间里太安静，魏局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听得清清楚楚。
　　“卢局，林晖打电话来问，现在那个植物人被你们安置在哪儿？武警总院？有专人看守？林晖，你听见了吗？”
　　林晖沉声回答：“我听见了。魏局，等我回来再向你汇报。”
　　苏筱玥扶着脸色苍白的季瑄，满心怜悯地看着他，想安慰又无从说起。
　　季瑄很快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哑声对林晖说：
　　“让他们特别审问那个保镖队长，只有他是最可能帮助季柏远逃跑的人，能对这个安保系统做手脚除了我和阿文，也就只有他有这个权限。”
　　苏筱玥在某些方面的思维肯定不及两个看多了犯罪手段的男人，所以不满地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你们两个好像都想通了什么，就我不明白。”
　　林晖伸手揉了揉苏筱玥气鼓鼓的脸颊，耐心解释道：“这个床上躺着的人此时正在汉源市武警总院，可你看这监控，房间里的一切依旧，连病人都还好好躺在病床上，医生还在查看病人。”
　　苏筱玥此时脑子有点转不动，愣愣问道：“季柏远的分身？”
　　季瑄终于被逗笑了，屈指在她额头上一弹，说道：“我聪明伶俐的阿玥，你也有脑袋生锈的时候？这么明显的事情，你硬是想不到。”
　　苏筱玥也怀疑自己的重点放错了，但就是一时想不明白，只得扭着林晖命令：“你告诉我！”
　　林晖把人拉到自己的面前抱住了，笑着说道：“季瑄手机上的监控视频被人动了手脚，目的就是让他每次看监控的时候一切正常。昨天卢局他们带人去抓人，事出突然，给监控视频做手脚的人没有机会将视频还原，所以现在季瑄手机里还看见病房里一切正常。”
　　苏筱玥一拍额头：“我明白了，本来现在那房子里已经没有人了，不管是病人还是医生保镖，都被卢局他们带走了，但阿瑄手机上看到的监控还是被人家植入的画面，一切正常。”
　　两个男人不吝夸奖：“聪明！”
　　苏筱玥无声地捂住了眼睛，没脸接受这声称赞。
　　林晖一本正经地问季瑄：“老潘他们怎么样了？”
　　可他那声音里压抑不住的笑声，还是让苏筱玥汗颜。
　　季瑄的笑声藏得很好，一本正经说道：“可能还有会儿，主要是不知道在哪个房间见面。”
　　苏筱玥立即不捂脸了，抬头问道：“你要见谁？”
　　“武忠德。”
　　“上钩了？”
　　“差不多吧，只是木元还没一点消息。”
　　苏筱玥给季瑄打气：“不急，武忠德都出面了，应该快了。”
　　林晖若有所思：“按照我们所了解木元的性格，估计要等他现身，可能还有点早。”
　　季瑄对木元这个人只有耳闻，并没有打过交道，对这人没有太多了解，而苏筱玥没有关注过木元，所以也无法对他性格做出分析，只有林晖早在汉源市那边第一次知道木元这个人的存在时就开始关注木元的一切。


第五百四十章 
　　“如果顺利的话，季瑄这次和武忠德见面后就会合作贩毒，我们必须尽快制造出一个大的难题，让武忠德都无法做主，到时候季瑄要表露出对武忠德的不信任，逼着木元派出其他人。以我了解木元的性格，他下一步要派来和你见面的人就只能是沉文昊了。到那个时候，离钓出木元的时候才真正的不远了。”
　　苏筱玥点头，问：“你有计划了？”
　　林晖失笑：“我只是基于季柏远的性格做出的推测，哪儿来的计划？现在连武忠德都还没见到呢，根本不知道他们见到季瑄要干什么，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谈什么计划。”
　　苏筱玥悻悻然，“哦”了一声就闷住了。
　　季瑄笑着站起来，说： “我去看下潘科他们，你俩在这儿等一下，我让餐厅准备了晚餐，一起吃了再回去。”
　　苏筱玥对他比了OK的手势，等季瑄出了房间，问林晖：“你们一开始是不是打算瞒着我？”
　　林晖不慌不忙地回答：“这个机会你一直都知道，有什么好瞒的？只是没刻意在你面前提起而已。”
　　苏筱玥点着林晖的鼻尖，哼道：“算你有自知之明，你们想骗我也骗不了，也不看看我是谁？我可是一名专业的心理治疗师。”
　　林晖趁机抓住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笑道：“不敢。”
　　因为林晖还抓着苏筱玥的手，两个人的挨得实在太近，连彼此的呼吸都纠缠在一起。
　　林晖微微俯身靠近她，就在苏筱玥脸上娇羞的绯红漫延开来的时候，就听见身后响起季瑄清淡地说道：“别在我面前撒这种狗粮，没用，我免疫。”
　　苏筱玥惊得一下子推开林晖，林晖若无其事地站起身来，顺带在她脸上蜻蜓点水地亲了一下，拉着苏筱玥淡淡说道：“吃饭去。”
　　苏筱玥举手遮挡住自己的脸，做贼一般从季瑄面前蹑手蹑脚地走过，经过他的时候还特意往林晖怀里躲了躲，假装没看见眼前站着的这一大活人。
　　季瑄气笑，一把拉下她的手，凑到她鼻尖前，逼问：“这种掩耳盗铃的幼稚行为，你也好意思做出来拉低我的智商？”
　　苏筱玥回头展颜一笑，高声说道：“哎呀，阿瑄，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怎么没看见？”
　　还要继续装傻充愣？
　　季瑄瞪着厚颜无耻的苏筱玥无言以对，连林晖都被逗得抿唇一笑。
　　这一下季瑄找到了发泄的对象，冲林晖说道：“我家阿玥从来都不会这样调皮捣蛋的，就是因为和你在一起了，才会变得这样幼稚。”
　　林晖牵着苏筱玥往外走，淡淡说道：“我喜欢。”
　　苏筱玥高兴地看了林晖一眼，回头冲走在身后的季瑄一伸舌头做了个鬼脸，不无得意地说道：“你嫌弃我了，自有人喜欢。”
　　她说完就欢欢喜喜地挽着林晖的胳膊去找潘丁等人，没看见身后的季瑄脚步一顿，看着她背影的目光深邃沉静，片刻后一声喟叹轻轻跌落：
　　“阿玥，我怎么会嫌弃你呢？”
　　谢枫坐在房间里正在测试监控设备的清晰度，看见林晖连头也没抬，直接把人给忽视得彻底。
　　苏筱玥跟在林晖身边进屋，看见谢枫就打个招呼：“小枫，你也在这儿。”
　　谢枫脸上刚才还板着没个表情，一听见苏筱玥的声音就笑开了花儿。
　　“筱玥姐，你怎么来了？”
　　他不光嘴上殷勤问候，人也站起来热情相迎，双手伸出去拥抱苏筱玥的那一秒，被林晖拧着衣领拽回了桌前。
　　苏筱玥笑道：“季瑄让我叫你们先去吃饭，别都饿出胃病来，吃了饭再干活。”
　　谢枫一听这话，“啪”的一声关上了电脑，搓着手笑嘻嘻道：“好期待季少的晚餐哦。”
　　苏筱玥笑他：“别期待了，可没有你喜欢的可乐汉堡。”
　　谢枫义正言辞地纠正道：“可乐汉堡那是加班的标配，季少怎么会只给我一个标配套餐呢？那岂不是太不符合他的身份吗？”
　　潘丁也正带着几个手下从会议室出来，听见谢枫这话就笑骂：“都已经是我们市公安局的骨干了，怎么还像个孩子一样只惦记着吃。”
　　几个人背后传来季瑄懒洋洋的声音：“小枫啊，你太了解你季哥我了，到我这儿来干活绝对管你吃好，不像你的某个领导，吆着你天天加班，还对你又歪又恶。”
　　潘丁心照不宣地绝不对号入座那某个领导，笑眯眯地站在一边，非常乐意看有人出来帮他斗倒林晖。
　　周卫威千年难得地一次没有带着主题偏移轨道，好心提醒道：“老板，说你呢。”
　　众人在季瑄欢快地笑声中只觉头皮一麻，周卫威不负众望地又找了回死，
　　“季少，我也好期待你今晚招待我们的菜哦，平时老板只知道用方便面火腿肠打发我们。”
　　这一次连潘丁都觉得虎躯震了两震，不无痛惜地看着还在作死边缘奔跑的周卫威，连抢救他一下的欲望都没有了。
　　实诚的周卫威在众人如丧考妣的注视中莫名的心虚起来，虽然并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但下意识的就想再说几句补救一下。
　　吴军眼明手快地捂住了他的嘴，正绞尽脑汁地想要将伤害降到最低，就听苏筱玥温婉说道：
　　“林队，阿瑄给我说今晚有糯米鸭，不知道会所这边的糯米鸭有没有上次你带我到大蓉和吃的正宗。”
　　林晖寒气凝霜的脸上终于笑出了一抹温柔，如春风化雨般消融了大伙儿被凝固的精气神，他安抚撒娇的孩子般对她说得：“等会儿尝一尝就知道了，不喜欢就别吃。”
　　众人全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差点就要给苏筱玥跪地作揖——
　　天使在人间啊！总能及时解救黎民出水深火热中。
　　晚饭在林晖只记得照顾苏筱玥吃吃喝喝的情况下，大伙儿吃了个皆大欢喜。
　　饭毕，干活儿的干活儿，监工的监工，回家的却拖拖拉拉不肯走。
　　季瑄再一次举手赌咒发誓，自己在这么多专业人士的保护下没有任何的危险，推着苏筱玥上了林晖的车，回头横了林晖一眼，目光中满是“说好不让她知道”的质问。


第五百四十一章 
　　林晖也觉得自己很冤啊，要不是季柏远身份出了差错，他必须过来问季瑄，怎么可能被苏筱玥发现这事？归根结底还是季瑄的错。
　　但林晖一向不屑于解释，以视而不见的常态忽视掉季瑄，绕过他上了驾驶座。
　　季瑄站在驾驶室门外，隔着车窗点了点林晖，转头看向苏筱玥的时候已经笑靥如花，拖长声音懒洋洋说道：“阿玥，要听话哦。”
　　苏筱玥被他那灿烂的笑容把脑子晃成了糨糊，下意识就乖乖地点点头。
　　林晖偏头看了她一眼，目光中的冷色让苏筱玥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慌不迭对季瑄说：“走啦、走啦。”
　　第二天下班的时候，林晖对苏筱玥说要加班，苏筱玥就知道是为了季瑄和武忠德见面的事，叮嘱了一句：“你注意安全。”
　　林晖额头抵住她，低声说道：“就是一场见面，没有危险，我们主要是去监控他们的谈话内容，放心吧。”
　　苏筱玥抬头亲了他一口，放开他，说：“我知道啊，但还是想提醒你一下。”
　　林晖笑了起来，又将人拉回自己的怀抱里，在她耳边低声说道：“你与其担心我，还不如担心自己。”
　　苏筱玥从他怀抱中挣扎着站直了身子，抬头看着他莫名其妙：“今天我又不跟你们出现场，有什么好担心的啊？”
　　林晖意味深长的目光将她全身上下打量一番，捉狭的话还没出口，就被苏筱玥红着脸捂住了他的嘴，恶狠狠威胁道：“你敢说出口！”
　　林晖哈哈一笑，借势在她掌心吻了吻，柔声说道：“快回去吧，在家等我。”
　　苏筱玥恼怒地用手捶打他，“叫你别说！”
　　林晖一笑，闭了嘴，起身把人送出了门。
　　转身走进大楼的时候，何培文在走廊上问：“老板，出发吗？”
　　林晖看了一眼时间，说：“出发。”
　　* * *
　　LS会所里，季瑄坐在椅子里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阿文笔直地站在他身后，目光落在季瑄的身上，许久没有移动。
　　室内安静得可以听见季瑄腕表上飞陀转动的声音，但藏在耳蜗里的耳麦传来各种吵杂声冲击着季瑄的耳膜，令他皱起了眉。
　　谢枫再一次呼叫：“季少，能听见吗？听见请回答。”
　　季瑄终于说道：“你吵得像只鹌鹑。”
　　谢枫立即反击：“你安静得像一条蚯蚓。”
　　频道里突然插进林晖清冷的声音：“武忠德来了。”
　　大家顿时都闭了嘴，各就各位地蹲点，反倒是季瑄像是突然被激活了，站起身来为自己冲泡了一杯咖啡，慢悠悠地点开一款游戏玩起来。
　　听见敲门声，季瑄漫不经心地应了声：“进来。”
　　门被推开，会所服务员进来汇报：“季总，武忠德武先生来了。”
　　季瑄嘴里热情应道：“有请、有请。”
　　但人却坐在电脑前继续玩着游戏。
　　服务员对着一个矮小精干的男人和他身后魁梧壮实的男人彬彬有礼地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等两人进去后，又贴心地关上了门。
　　武忠德进来后呵呵一笑，“哎呦，季老弟到底是年轻人，还喜欢玩游戏。”
　　季瑄哈哈笑着把鼠标一推，站起来走到武忠德面前略微低下头去看他。
　　“太无聊了，玩游戏打发下时间。”
　　说完，他请武忠德到会客室的沙发上坐下，体贴问道：“武总，喝点什么？”
　　武忠德笑着反问了一句：“喝什么都可以？”
　　季瑄倒没想到他这么直接，悠然地往沙发上一靠，淡淡说道：“我这会所里不说应有尽有，但市面上卖的东西，我这儿都有。武总，你尽管点。”
　　武忠德点了点季瑄，笑道：“小老弟，你还真是不谦虚啊。”
　　季瑄也笑着说道：“我这人实诚，有一说一，干不来那些耍花腔的架子。”
　　他边说边示意给武忠德上一杯咖啡，阿文端了咖啡送上去。
　　武忠德看了阿文一眼，问道：“这就是阿文？”
　　阿文置之不理，放下咖啡就退到季瑄身后站着，无形地与武忠德的保镖对峙着。
　　季瑄笑道：“我现在这么出名了？连我的手下你们都一清二楚。”
　　知己知彼，方能做到心中有数，这是道上混的人最基本的做事准则，但季瑄此时说这话却是在影射木元藏头露尾的小人行径。
　　不过武忠德一个小学没毕业的粗人，虽然跟在木元身边混得人模狗样，事实上根本听不懂季瑄这藏有深意的话，还笑着回答季瑄：
　　“季总现在当然很有名，我们把你手下有哪些得力干将都摸得清清楚楚。”
　　季瑄面带微笑，拖长了尾音，“哦？”
　　耳麦里传来周卫威为他点赞声：“简直太意味深长了，这武夫不会还听不懂吧？”
　　事实上，武姓的武夫还真没听懂，解释道：“季总，你这一手操办的暗网早让你那啥……就是道上现在基本没有不知道你大名的人了。”
　　周卫威在耳麦里为他注解：“声名远播，笨蛋！”
　　季瑄听见周卫威这话“呵”地笑出了声，见武忠德不解地看过来，忙说：“你这话让我太高兴了。”
　　他见武忠德还要装深沉的样子，就懒得和他兜圈子，问道：
　　“武总特别让王若云牵线搭桥也要见我，不知所为何事啊？不会因为我的暗网生意好，你就要来和我理论理论？”
　　武忠德打着哈哈，说：“季少，你说哪儿的话？我这次前来是带着木元先生的意思，是来找你合作的。”
　　季瑄又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狭长的桃花眼盯着武忠德看了良久，才说道：“那武总说来听听，怎么个合作法？”
　　“我们卖给你所有的货都会给你一个最优惠的价格，你的利润我们五五分成。”
　　季瑄这次的“哦——”反倒没有那么意味深长了，他饶有兴趣地看着武忠德，笑着问道：
　　“武总，你的意思我不仅要花钱从你们手里进货，还要把我赚得的利润分一半给你？武总，我没理解错吧？”


第五百四十二章 
　　武忠德终于拉下一脸的横肉，倨傲地点了点头。
　　季瑄轻笑道：“凭什么呀？就凭你比我生得矮？还是凭你比我长得丑？又或者是凭木元这个在道上消失了好几年的名号？你们哪儿来的底气？”
　　周卫威和谢枫的笑声怎么压抑都没压下去，从耳麦里清晰地穿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笑成了一片，连林晖都弯唇角，不甚严肃地警告了一句：“小点声。”
　　武忠德被季瑄说得一脸横肉都在抖动，却又硬生生地忍住了暴怒，生硬说道：
　　“我们能掐断你所有的货源，让你只能在我们木元先生手里拿到货，这就是我们的底气。”
　　季瑄那张俊美的脸笑得灿如夏花，眉眼弯弯地轻轻吐出两个字：“好呀！”
　　武忠德哈哈笑了起来，拍着手说：“季少真是个识时务的俊杰，能看懂形势，未来成就远远超过我。”
　　边说边伸手去握季瑄的手，阿文一步上前挡住了他，冷冷说道：“武总，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武忠德想要绕开阿文，嘴里说道：“有什么误会？你们老板都答应我们的合作了，我就和他握手庆贺一下，你干什么老是挡在我面前？”
　　季瑄轻轻冷笑了一下，没说话。
　　阿文尽职尽责地为武忠德释疑：“我们老板说好的意思是，你们尽管掐断我们的货源。”
　　武忠德愕然，一把扒开阿文，瞪着季瑄怒道：“你什么意思？”
　　季瑄托着腮，漫不经心得像是在说一件很无聊的事。
　　“掐断我的货源我就不干了啊，我还真不想卖这玩意儿，不过是被逼上梁上的好汉。我那么多挣钱的生意，干嘛非得在这砍头要命的生意上吊死？”
　　林晖在心底忍不住为季瑄的机智喝彩，或许连木元自己都忘记了，季瑄当初走上贩毒这条路，正是木元挖空心思设计了连番命案栽赃到季瑄头上，其目的就是要逼着季瑄贩毒。
　　他们将计就计让季瑄贩毒，为的就是做给木元看的，一是想引出木元这个人，还有就是想看看木元费尽心机设计季瑄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如今，季瑄用这么一招，透露出自己根本就想洗手不干的想法，估计要与木元此次派武忠德前来的目的背道而驰了。
　　季瑄这话似乎提醒武忠德想到了什么，神情顿时就露出了犹豫，又是个没读几天书的人，遇上季瑄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就有点不知道如何应付了，匆忙说句“我去打个电话”，就逃也似地跑出了房间。
　　“哈哈……哈哈……”
　　季瑄忍不住放声大笑，靠在桌边都快站不稳了。
　　这放肆的笑声让武忠德的保镖拉下了脸，季瑄视而不见，顾自笑得畅快。
　　突然，他的耳麦里传来林晖一贯冷静的声音：“季瑄，若武忠德回来继续和你谈合作，你可以让一步，答应从他们手里进货。别忘了我们的目的是引出木元。”
　　季瑄擦掉笑出来的眼泪走进茶水间，懒洋洋地压低了声音说道：“知道了，你以为我是武忠德那个蠢货？”
　　武忠德很快去而复返，进屋后态度来了个三百六十度的大转变。
　　“季少啊，你看我这人太笨，把木元先生的吩咐都听岔了，木元先生只说了让我来和你谈进货的事，我就会错了意。来、来、来，坐下我们慢慢谈。”
　　本来就坐着的季瑄，那浅淡的笑声中带着点嘲讽，拖长了声音说道：“好呀，那我们就谈谈吧。”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才又说道：“刚才武总着急忙慌地跑出去打电话，我还没来得及提醒你，你们那些手下是不是调查工作做得很不到位呀，你们凭什么敢说出能掐断我货源的话？你们有查出来我进货的渠道吗？卖家是谁？你们查得出来吗？”
　　他那傲慢得意的神情和话语没有一点做作的夸张，只有笃定木元根本无法查出来的自信。
　　季瑄当然有这个自信，他出手的毒品全是从霍智宸的仓库走货，那些已经被市局缴获存档的毒品，木元根本没办法查得出来。
　　知己却不知彼，这就是木元急于派人联系他的原因吧，他怕季瑄一个人吞掉江云市这一大块市场。
　　果然，武忠德一听季瑄这话脸色就难看起来，神情更加局促，搓着手呐呐说道：“季少，你看你有什么要求，你提出来我们大家好商量。”
　　季瑄吃惊道：“我有什么要求？武总，你这话我怎么有点听不懂呢，你让王若云在中间传话给我，想约我见一面，说是有事相商。武总，是你们想要见我谈事，这话我没说错吧？怎么就成了我想要提什么要求了？”
　　武忠德一噎，表情一下子就狰狞起来，下一刻却又硬生生地忍住了，讪笑着说：“我这不是来找季少你谈合作吗？”
　　“合作？你找上门来要求合作，那总得有个求人合作的态度吧？就你刚才那态度？我怎么觉得是强买强卖呢？”
　　武忠德身边的保镖怒目一睁就要发作，武忠德眼睛余光瞟见，立即“嗯哼”一声制止了，笑道：
　　“季少，刚才是我的错，你大人不记小人过，给我个机会，咱们继续说合作的事？”
　　季瑄指节无意识地敲着桌子，随意说道：
　　“行，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们就继续谈谈。什么我的货全部要在你们手里进，还要分走一半的利润，这种没有诚意的话就不要说了。我就当你们说的那样，能真正做到掐断我所有进货渠道，我都无所谓啦，反正这生意我从一开始就不是很想做，但你们主动惹上了我，你们也别想好过，我一定会让你们在这个城市里一斤货都卖不出去。不信，我们就试试看。”
　　说到这儿，季瑄抬指点了点武忠德，加重的语气说：“所以，武总，拿出你的诚意来，让我对合作这事能动心。”
　　耳麦里，周卫威失声称赞道：“季总霸气！”
　　“木元先生一直都是诚心诚意想要和季少合作。”


第五百四十三章 
　　武忠德抹了一把冷汗，豆大的眼珠转了转，仔细观察着季瑄的表情，“利润分成的事是我瞎说的，木元先生让我转告季少你一句话‘目前粉冰只有我手上有’。”
　　季瑄终于露出了一点感兴趣的神情，“粉冰？”
　　武忠德点头：“对，粉冰。这东西好啊，人一挨上它就能上瘾。”
　　季瑄若有所思地盯着武忠德看：“一挨上它就能上瘾？你的意思它能通过皮肤吸收？”
　　武忠德一拍巴掌：“对，对，就是这个意思。”
　　季瑄一伸手：“样品呢？你们都拿它栽赃陷害我了，我还没看见过它长什么样。”
　　武忠德急赤白脸地说：“什么栽赃陷害？谁敢陷害你季少，我第一个宰了他！”
　　季瑄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武总这话别说早了，你回去问问你的木元先生后再说大话，要不问问沉文昊也行。”
　　武忠德虽然是个没啥文化的大老粗，但毕竟在黑道上混了这么多年，这话还是能听懂，讪讪笑着说：“季少请看样品。”
　　武忠德说完，他身边的保镖掏出一个很小的黑色袋子，打开后从里面取出一个透明塑封袋，里面装着淡粉色的透明物品。
　　季瑄并没有伸手接过来，只隔着袋子瞥了一眼，兴致缺缺地说道：“这就是粉冰？”
　　那神情明晃晃地表露出不咋滴的不甚在意。
　　武忠德有点急了，把塑封袋往季瑄面前的桌子上一放，立即说道：
　　“季少，你可别小看这东西，它能让人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上瘾，凡事沾染上它的人，没有能逃过成瘾这条路的，上瘾之后要戒掉基本没可能，只能掏钱买它，而且体验过粉冰的人，绝不可能再去吸食那些低档货。季少，你想想那可是流水一样地往你手里送钞票啊。”
　　季瑄伸出两根手指拈起那个小小的塑封袋，对着灯光看了看，放下后说：
　　“那就进点货试一试，说吧，你们的条件。”
　　武忠德长长松了一口气，放松下来的身体往后一靠，打着哈哈笑道：
　　“木元先生很看重季少你，给你的条件是相当的优厚，他只希望你所有的货都能在他手里进。”
　　说完这话，武忠德点了点那袋粉冰，又摇了摇那根食指强调：
　　“我说的是所有，不仅仅是指粉冰。粉冰走货非常紧俏，想要从我们手里进粉冰，就得搭配其他货全都在我们这儿进货。”
　　季瑄登时拉下脸来，轻轻哼了一声，说：
　　“木元胃口倒不小，我所有货源都捏在他手里，那我以后不就要任由他搓揉宰割？你当我傻呀。”
　　一听这话，武忠德就又急了，硬邦邦说道：
　　“我们就搓揉你了，你又能怎么样？”
　　季瑄眼中厉光陡显，冷冷吐出四个字来：“阿文，送客！”
　　武忠德暴跳起来，冲到季瑄面前就要去揪他的衣领，一根冰冷的枪管抵在他额前。
　　是阿文。
　　武忠德的保镖吼了声“不准动”，跟着也举枪指着季瑄。
　　季瑄看着满脸冷汗涔涔的武忠德，笑嘻嘻说道：“武总，要不我俩来比比谁的反应更快点？”
　　武忠德此时似乎已经被季瑄彻底激怒，而忘记了还要顾忌木元指定的任务，恶狠狠瞪了一下季瑄，在眨眼间抬手握住了枪管。
　　但比他更快的是季瑄，他已经单手撑桌跳起来，一脚踢在武忠德的胸前，将武忠德踢得踉跄后退，而阿文收回枪的瞬间，一拳击在武忠德脖颈处，并同时飞跃起来，一脚踢飞了武忠德保镖手里的枪，迅速用枪指着保镖。
　　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眨眼间胜负已分。
　　季瑄握着从武忠德身上搜出来的枪，用枪点了点刚从眩晕中清醒过来的武忠德，意兴阑珊地说道：
　　“武总，就你这身手，这么多年是怎么混成老大的呀？”
　　武忠德忍着剧痛，喘息着说：“你有种就杀了我！”
　　“啧啧啧……”季瑄把玩着那把枪似乎觉得没什么好玩儿的，把枪抛给阿文，这才说道：“不想和你谈生意是一回事，要杀你可是另外一回事，我是文明人，见不得打啊杀的，胆儿又小，担不起杀人的罪名。”
　　说到这儿，他话锋一转：“阿文，叫人来把他们扔出去。”
　　阿文答应了个“是”，转头就对门外叫了声：“来人。”
　　下一秒门就被推开，走进来的四个人一看就是身手不凡的人。
　　武忠德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都忘记了这是在人家的地盘上，从一开始就没有自己动手的胜算。
　　季瑄似乎觉得特别的无趣，不耐烦挥了挥手，四个人迅速拖拉着武忠德两人离开了房间。
　　确保所有人都离开了，林晖才推门进来。
　　季瑄懒洋洋地抬眼看了他一下，没说话。
　　林晖则说道：“你以为今天把武忠德打发回去后，木元就会来亲自见你？”
　　季瑄刷着手机，头也没抬地说：
　　“不会，哪儿这么快就会钓出木元。但我也没时间和武忠德这种傻逼浪费时间，如果我猜得没错，下一步派来见我的人就该是那个所谓的沉哥了，总好过武忠德这种又傻又好糊弄还做不了主的人。”
　　林晖思索了片刻，说：“不着急。”
　　季瑄笑得一点也不正经，“我们当然不着急，鱼儿都开始咬钩了，等着就是。”
　　林晖正要开口，潘丁带着谢枫走了进来，问：“是不是该撤退了？”
　　林晖站起身来，说道：“收队。”
　　季瑄却拦住了他，对潘丁说：“潘科长，你带着人先走，我还要和林队说点事。”
　　潘丁点头：“你俩这亲密无间的戏码要演到什么时候才结束啊？”
　　季瑄但笑不语，等其他人全都离开后，对林晖说：“我要回一趟汉源市。”
　　林晖微微皱眉：“理由。”
　　“你们在赛云路带走的植物人是如何被掉包的？什么时候被掉包的？我想查一查，有一个人绝对知道，并参与其中了。”
　　听见季瑄这话，林晖的脑中迅速将汉源市的审讯记录过了一遍，看着季瑄，问：“那个保镖队长曾伟？”


第五百四十四章 
　　季瑄对林晖竖起了大拇指，说：“对，就是他。”
　　林晖轻皱了下眉，“他的口供我看过，什么都没说。”
　　季瑄伸手将桌上一块玉质的镇纸拿起来把握，目光看向窗外灰暗的苍穹，嘴里说道：“我知道，他不是不说，而是不敢。”
　　林晖看着季瑄没说话。
　　季瑄把手中把玩的镇纸放回桌上，狡黠地冲林晖一笑。
　　“其实是我大意了，我一直都有监视赛云路看护季柏远的那些人，半年前发现曾伟把他的老婆和儿子移民到国外，我以为他是想让儿子到国外去读书，老婆跟着过去照顾，也就没有多问。”
　　季瑄看着林晖闲闲地一笑，漫不经心说道：“现在看来，那个时候季柏远就让人控制了曾伟的家人，逼着曾伟不得不帮他做事了。”
　　林晖相信，季瑄既然让这些人为他做看护季柏远这么隐蔽的事情，应该也采取了一定的控制手段来防范于未然，所以听他说监视那些人，也没流露出惊讶，反而问道：
　　“既然人被季柏远控制了，又没在你手上，你怎么能肯定他会告诉你实话？”
　　季瑄懒散地“嗐”了一声，带着点嘲讽的口气说道：“你这人怎么这么实诚？他季柏远能拿捏住曾伟的家人，我就不能拿他家人的性命来威胁威胁他两句？毕竟我季瑄在道上的名声也没那么仁慈。”
　　林晖沉吟片刻后，说：“曾伟现在肯定在雨城分局那边的看守所里，你要怎么见他？”
　　季瑄笑眯眯看着他不说话。
　　林晖想了想，说：“行吧，我来安排，不过你记住不得使用非法手段。”
　　季瑄懒懒答道：“在看守所见个人，我能使用什么非法手段？”
　　林晖当然不会相信季瑄真的什么也不做，不过如他所说，既然是在看守所里见面，季瑄就不会闹出太大动静来。
　　林晖没再就这个话题说下去，而是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那要看你安排我什么时候见曾伟。”
　　林晖抬腕看了一下时间，说：“明天。”
　　“如果没有意外，我最迟后天回来。”
　　林晖站起身来，说：“行，你等我消息。”
　　季瑄坐着没起身，看着他说：“那我今晚就回汉源市去等你消息。”
　　林晖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转身往外走去。
　　季瑄坐进车里，阿文递给他一个电脑，他看了一眼就合上了电脑。
　　“回汉源市。”
　　阿文开着车，压低声音说道：“少爷，曾伟的事是我的失职，请你责罚。”
　　季瑄冷哼一声：“你也知道是你失职？”
　　季瑄此时与平时那个总是笑意蔼蔼的俊美青年完全不同，身上强大的气场压迫得阿文冷汗唰的下来了，咬着牙应了声：“是。”
　　“等事情完了再说责罚的事。”
　　阿文又答了个“是”，往后视镜里瞄了好几次，只见季瑄闭目靠在车后座，犹豫了半晌，他还是开了口。
　　“少爷，大小姐三番两次地……”
　　后视镜里，季瑄睁开了眼看着前面开车的阿文，阿文咬咬牙，坚持把话说下去。
　　“在汉源雨城分局，大小姐认出来马学光是你会所里的人，后来又认出了曾伟，这些事情都让警方怀疑你，并开始调查你……”
　　季瑄冷冷打断他的话：“停车。”
　　阿文心里咯噔了一下，叫道：“少爷！”
　　“停车！”
　　阿文打着双闪，在高速路的应急车道上停稳了车。
　　“滚下去！”
　　阿文顿时慌了：“少爷，这儿到汉源还有好几百公里，你一个人开车太累。”
　　“滚！别让我说第三次！”
　　“少爷，对不起，我不该指责大小姐，可是我也是为你好啊，大小姐回来后给你惹了多少麻烦。”
　　季瑄一言不发推门下了车，阿文连滚带爬地跳下车，还要劝说，被季瑄一把推搡到一边，自己坐上驾驶位，甩上了车门，一脚油门呼啸着离开了。
　　阿文沉默地看着黑色的SUV消失在视线之外，慢慢地走到路边，坐在冰冷的栏杆上。
　　季瑄当然不可能自己驾车几百公里回到汉源市，他在下一个出口驶离高速，并迅速网约了一个代驾，等代驾的时间里，他顺便解决了自己的晚饭。
　　等他吃饱喝足，代驾才踩着一个平衡车出现，季瑄把车钥匙抛给他，自己上了车靠着休息。
　　凌晨的时候他们才到了汉源市，季瑄在车上睡得并不好，他知道自己在这样的心情下容易陷入噩梦的深渊，有个陌生的代驾在，他并不想在外人面前暴露自己的软弱。
　　他撑着精神没有真正沉入睡眠，回到双杏路的院子里，看见那熟悉的一花一草、一桌一椅，他那狂躁的心才慢慢归于平静。
　　连夜坐车，又没有休息好，季瑄感觉到异常疲累，但他没有睡意，他感觉到心里有一股暴戾的情绪在堆积。
　　他知道这是发病的前奏。
　　他已经很久不曾服用那些抗抑郁的镇静药了，更别说电击疗法的那种极致痛苦，他都快遗忘了。
　　从苏筱玥来到他身边，他所有的心理疾病都不治而愈。
　　但今晚，阿文的一句话就触发了他的疾病。
　　只有季瑄知道，阿玥是他不可言说的痛和伤。
　　季瑄已经感觉到了那股压抑不住的情绪在身体里乱窜，他想要发泄，拳拳砸肉、刀刀见血的发泄。
　　可是，他不能！
　　他不能让阿玥失望。
　　他不想被心魔控制。
　　可是，能抚慰他情绪的阿玥今晚没在他身边。
　　我要怎么办？
　　季瑄因为压制身体里那股子想要冲破牢笼爆发出来的躁狂，而使得浑身都在冷汗中颤抖。
　　他几乎无法思考，脑中仅剩的念头只有：阿玥不喜欢，她们都不喜欢这样的我！
　　他凭着残存的意志支撑着往自己的房间走去，进屋就直奔书房，跌跌撞撞的动作带翻了很多物件，撞倒了家具，但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他扑到电脑前，用发抖的手打开，点击。
　　屏幕上终于出现了女人欢快地笑声：“阿瑄，看我。”


第五百四十五章 
　　少年茫然地抬头，就听“咔嚓”一声，嘴角还沾着饭粒的俊美少年被定格在镜头里。
　　季瑄伸手抢过手机，抱怨道：“阿瑶，你都不告诉我一声，把我拍得这么丑。”
　　路瑶隔着餐桌，伸手过来用纸巾为季瑄擦掉嘴角的饭粒，爽朗的笑声回荡在整个画面中。
　　“我们阿瑄无论什么样子都是最帅的，走哪儿都有人暗送秋波呢，你看隔壁那两桌美女，全都在偷偷看你。”
　　少年季瑄被自己年轻美丽的姐姐如此温柔以待，根本就没听见她说什么，表情有点僵硬，但很快就被路瑶轻轻落在发顶上的手揉碎了那一点尴尬。
　　他冲路瑶一笑，就听路瑶欣然说道：“这才对了，我们阿瑄这么漂亮，就该多笑笑……”
　　另一个柔婉的声音带着喘息从虚空中传来：“……漂亮的男人……就该……多……多笑笑……”
　　仰躺在地上的季瑄向虚空中伸出了手，极力想要去触碰女人柔美的脸庞。
　　他哽咽着呢喃：“阿玥，我已经极力地去笑着生活了，我已经让她失望，不能再让你对我也失望啊，阿玥！”
　　残存的理智在一点点消失，体内残暴噬血的戾气四处冲撞着要逃出牢笼，季瑄拼着最后一丝神志抓住了电话拨打。
　　“阿瑄？”
　　那熟悉温婉的声音在一瞬间拉回了季瑄濒临消失的所有理智，他费力地睁开眼睛，终于看见了屏幕上路瑶青春靓丽的笑颜。
　　“阿瑄，你怎么了？”
　　电话里苏筱玥的声音透出了焦急，季瑄彻底清醒了过来，他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开口时已听不出任何的异常。
　　“阿玥，我刚到汉源市，就想给你打个电话报个平安。”
　　电话那边的苏筱玥明显松了一口气，笑着说道：“坐这么长时间的车，你也早点休息。”
　　“嗯。”
　　季瑄挂断电话，慢慢坐进了那张电击治疗椅上，迷茫的目光再一次落在屏幕上。
　　季瑄醒来的时候闹钟正吵得欢，昨天还在路上，林晖就通知他今早十点去看守所见曾伟，他提前定了闹钟。
　　头痛欲裂，季瑄抬手遮住了眼睛，迟钝的大脑在慢慢复活，他终于想起了凌晨发生的一切。
　　他睁开眼睛，就看见自己睡在床上，床前阿文跪得身板笔直，双眼通红地看着他。
　　“对不起，少爷。”
　　季瑄没动，看着从窗帘缝隙里透进来的阳光，知道自己又熬过了一夜，没有服用任何药物、没有采取任何过激手段，他战胜了心魔。
　　他长长吁出一口气，就那样躺着，睁眼看着头顶上精美的水晶灯。
　　他将手放在自己的胸前，感受心脏跳动时的节律。
　　他并不是独立于世的那个人，他依然还拥有她。
　　原来致纯致柔的情感，才是这世间无往不胜的利器。
　　“少爷。”
　　阿文忐忑的呼叫再一次将季瑄的神思拉回现实。
　　他坐起来，赤脚踩在地上，从跪着的阿文身边走过，进了卫生间。
　　洗漱完毕后，阿文还跪在床前，餐桌上却摆放好了早餐，季瑄沉默地吃着早餐，拿出手机拨打了电话。
　　“阿瑄，起床了？”
　　那些在暗夜种生出来的所有暴戾和躁狂都在听见苏筱玥这温柔声音中彻底地消散得无影无踪。
　　他记得，昨晚这声音再次将他从黑暗深渊中拉了出来，所以他睁开眼睛就迫不及待地想再次听见它。
　　季瑄未语先笑，轻轻“嗯”了一声，看着电话里穿着白大褂晃来走去的苏筱玥，半天没有说出下一个字来。
　　苏筱玥没听见他的声音，瞄了一眼手机里的季瑄，笑问：“昨天那时候才往汉源市去，到了还记得给我打了个保平安的电话，是不是很累？刚起床吃早饭？”
　　季瑄又“嗯”了一声，喝下一大口牛奶，笑道：“凌晨三点多才到，可能太累，睡下去就做了个噩梦。”
　　他没提凌晨那个电话，也没为那个打扰她睡眠的电话向她道歉。
　　苏筱玥把手里的试管摇摇均匀后放进仪器里，回头仔细看了看季瑄的脸色，温柔笑道：“看着还好，你什么时候回来？”
　　季瑄拿纸巾擦了擦嘴，站起来说道：“应该下午就回。”
　　苏筱玥这时候伸手把手机从桌子上拿起来对着自己，那放大的脸庞上肌肤胜雪，眉眼如画。
　　“还是开车回来吗？坐车太累，你要不改坐飞机？”
　　“不了，懒得往机场去，事情办完了，阿文直接送我回来。”
　　“那你们开车小心点，注意安全。”
　　“知道，你晚饭等我一起吃。”
　　“好呀，你想在家吃还是外面？”
　　“家里，我想吃你做的糖醋排骨。”
　　“好，知道了。”
　　“那我挂了。”
　　“拜拜。”
　　季瑄挂断电话，从昨晚开始郁结滞闷的心情终于完全轻松下来，他冲卧室里面说了声：“走了。”
　　阿文立即站起来，悄悄活动了下跪麻木了的腿，赶紧跟上季瑄的步伐走了出去。
　　两人驱车，很快就到了雨城分局的看守所。
　　一名西装革履、拿着公文包的四十多岁男人从路边一辆车上走下来，快步走向季瑄，老远就伸手过来。
　　“你好，我是曾伟的代理律师，林队让我带你进去见曾伟。”
　　季瑄伸手握了下手，笑着说道：“有劳。”
　　律师一看就是那种左右逢源、特会钻营的人，笑着说道：“客气了，这是我应该做的。”
　　说完，他伸手对季瑄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人就往看守所里走。
　　所有的探视手续都由律师全程包办，季瑄非常配合的不发一言。
　　当带着手铐的曾伟走进房间，看见季瑄的那一刹那，全身陡然僵住了，他很快反应过来，垂下目光，走上来坐下，恭敬说道：
　　“季总，对不起，人被发现，是我的责任。”
　　季瑄冷冷笑了一下，开了口。
　　“曾伟，你究竟对我是有什么误解？认为我可以任由你欺骗我？”
　　曾伟惊慌地抬头飞快瞄了季瑄一眼，又垂下头去，说道：“我不明白季总这话是什么意思。”


第五百四十六章 
　　季瑄直截了当问道：“你什么时候把季柏远掉包了？”
　　曾伟身体一震，却硬生生地压住了从心底泛起的恐慌，硬着头皮说道：“什么掉包？季总，我怎么听不懂？”
　　季瑄冷哼道：“你还真是不见黄河心不死。”
　　说完，他拿出一部手机，点开摆在桌面上推到曾伟面前。
　　手机屏幕上一个女人对着镜头大声说道：“阿伟，你托季总带给我的东西我收到了，儿子在这边还好，就是语言有点跟不上，可能过一段时间就好了，你好好为季总工作，不用记挂我们。”
　　律师知道，自己此次进来就是顶着合法程序的帽子陪这个俊美的年轻人问话的，所以非常自觉地没说话。
　　他在一边看着，就见曾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全身发抖，牙齿打磕，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季瑄的多面性在此时展露得一览无余，他说话时那声音似乎裹挟了霜雪。
　　“现在想起来要说的话了吗？”
　　曾伟艰难地求道：“你别伤害他们。”
　　律师只得眼观鼻鼻观心，表示自己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
　　“那要看你的表现。”
　　曾伟抖着嘴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我说。”
　　连一旁的律师都在听见这话的时候松了一口气，但季瑄却似乎毫不在意，淡淡问道：“季柏远人现在在哪儿？”
　　“我不知道，季总，我是真不知道。”
　　曾伟困难地吞下一口唾液，说道：“大概是四个多月前的一个晚上，看护那人的所有人突然全都被一群人制服，我当时正在院子里巡逻，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人用一把枪抵住了头。”
　　“跟着我就被带进了房间，我当时竟然看见在病床上躺着一动不动多年的那个植物人，被人扶着坐了起来。”
　　“我当时惊得不敢动弹。那人笑眯眯地对我说‘现在有两条路给你选’，一个人就上来递给个手机，里面就传来我老婆的呼救声和儿子的哭闹声。”
　　“然后那人才又说‘一条路是你带着你的老婆和儿子到地下团聚，还有一条路就是你帮我对季瑄瞒着这事，我送你的老婆儿子到国外生活。’”
　　曾伟抹了一把脸，嘶哑着说：“季总，我知道你待我不薄，可那关系着我老婆孩子的命啊，我还能怎么选？”
　　季瑄没接他这话，沉默地看着他。
　　“后来我才知道，那个医生早就被那人的手下收买了，但在那之前，那植物人一直没有苏醒的迹象，所以那些人就一直没动手。”
　　“直到那人完全苏醒后，医生才通知了外面的人动的手，从那个时候，那栋房子实际上就被那人接管了，所有人都听从他的吩咐。”
　　“他刚醒来，还需要在那个地方做一段时间的康复理疗，所以你每次来的时候，他就装成原来植物人的模样躺回去，等你走了，他又起来。”
　　季瑄心里一动，问：“上一次阿玥到那儿来找我，那个人那时候就已经醒了？”
　　曾伟点了点头，只听一直冷静自持的季瑄“砰”的一拳砸在桌上，咬牙切齿说道：“好啊，季柏远，很好！”
　　低着头的曾伟吓得一抖，即使他没抬头去看，也能感觉到季瑄身上散发的怒火。
　　良久，季瑄冷冷道：“继续。”
　　曾伟稳了稳心神，又说道：“后来那人能行动自如的时候，他的手下就送来一个与他十分相像的人来，那个人就躺在床上顶替了那个人，那人留下几个人监视我们，带着其余的人就离开了。”
　　“季总，我是真的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监控视频是他康复的那段时间被做了手脚？”
　　“对，我告诉过他们，你随时都可以查到监控视频看见我们，所以他们的人就在监控上动了手脚，让你看见的永远是他一动不动躺着的画面。后来他带着人走了，我们也没想起监控的事。”
　　“你还知道什么？”
　　曾伟赶紧摇头：“季总，我只是个给你看人的保镖，那人根本不可能信任我，用我家人的性命拿捏住了我替他瞒着你，他走了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了。”
　　从看守所出来已是中午，季瑄和律师道别分手后又坐上车，吩咐阿文回江云市。
　　车子上高速后，季瑄终于拨打了林晖的电话。
　　“一切都顺利？”
　　“顺利，四个月前季柏远就醒了。”
　　林晖在那头没说话，只听季瑄长长叹了口气说：
　　“曾伟也不知道他的去向，但我怀疑阿玥上一次在汉源市被骑摩托车的老鼠追杀，可能是季柏远指示的。”
　　林晖在那边沉默了片刻，才问道：“为什么？”
　　“因为头天阿玥在病房里面见过季柏远，那个时候季柏远已经醒了，第二天一早她就被人追杀。”
　　这一次林晖沉默的时间有点久，“季瑄，时间链不对。季柏远醒过来才四个月，而对筱玥的追杀从她刚调到江云市就开始了。”
　　“我说的只是那次老鼠骑摩托车撞她的事件。”
　　林晖不解：“筱玥遭遇了多次追杀，为什么你单单会将老鼠那次撞她单独抽离出来怀疑。”
　　按照正常思维，都会把对某一个人连续的追杀看成一个人的系列行为，为什么季瑄会单独拎出其中一件。
　　“我的直觉。”
　　季瑄的声音听上去有点暗哑。
　　林晖沉默着，没有再反驳。
　　但现在追究谁是那次事件的幕后主使没太大意义，季瑄微微叹了口气，说：“我在回来的路上了，你告诉阿玥等我一起吃饭。”
　　听到林晖“嗯”了一声，季瑄这才挂断了电话。
　　他放下手机对阿文说道：“命令所有的人寻找季柏远的下落。”
　　阿文在疾行的车速中答了声：“是，少爷。”
　　车子在江云市下高速的时候已经是七点过，季瑄直奔林晖家去了，来开门的正是苏筱玥。
　　她一见季瑄就笑着问道：“累了吧，我在做你喜欢的……”
　　季瑄一把将她搂住，俯身在她耳边哑声说道：“别动，让我抱抱。”


第五百四十七章 
　　苏筱玥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弄得一愣，片刻后抬起手轻轻拍着他的背，柔声问道：“怎么了？”
　　林晖站在客厅里，双手插兜，冷目看着门廊处相拥的两个人。
　　很快季瑄就松开了苏筱玥，抬眼看向林晖。
　　苏筱玥拉了季瑄一下，温柔说道：“多大了，还像个孩子，换了鞋快进来，马上就可以开饭了。”
　　说完，她转身进了厨房，两个男人都沉默着在客厅坐下。
　　季瑄是那种想说话的时候，什么天都可以和你聊起来，不想说话的时候，什么天都可以聊死的人。
　　不想聊天的季瑄遇上少言的林晖就更绝了，两个男人连眼光都不会有丝毫的交流。
　　季瑄歪躺在沙发上，目光愣愣地盯着虚空处，不发一言。
　　林晖则端坐在对面沙发上，用手机处理工作邮件。
　　苏筱玥端菜出来立即就感觉到了这诡异的沉默，狐疑的目光在两个男人身上转来溜去。
　　“你们俩这是怎么了？”
　　听她开口询问，季瑄立即冲她展露出季式花样微笑，说道：“我饿得动不了了。”
　　苏筱玥笑道：“饿了就坐过来吃饭呀。”
　　林晖则放下手机站了起来，顺手拉过她往厨房走：“我来帮你。”
　　“行，我做了个清汤火锅，已经盛进锅里，你端出去插上电就行。”
　　林晖依言端火锅去了，季瑄跟进来洗净手，默默地盛了三碗饭端了出去。
　　晚餐很丰盛，除了季瑄去汉源市前点的糖醋排骨外，还有林晖和季瑄都喜欢的口蘑小鸡、香辣蟹、白灼虾，中间则是一口火锅里翻滚的高汤，各类素菜往锅里一烫，捞起来就吃。
　　饿了一天的季瑄吃得额上冒汗，林晖一如既往地细嚼慢咽，两个男人各有各的吃相，却都优雅得赏心悦目。
　　苏筱玥则是美食与美色两不误，吃饱了也看够了。
　　季瑄放下筷子低着头，突然低低地说了声：“阿玥，对不起。”
　　苏筱玥正用筷子和林晖争抢一只虾闹着玩儿，只听见季瑄叫了声“阿玥”，就下意识应了声“嗯”，听见后面“对不起”三个字，又“嗯？”
　　“我不该让你见到季柏远。”
　　苏筱玥听见这话，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季瑄说的是那次她在赛云路那房子了见到的装植物人的季柏远，她放下筷子诧异道：“怎么突然说起这事？”
　　“对不起，我不该让季柏远看见你的，当年他就想杀你，如今你模样虽然有所改变，但他那天肯定从我和你说的话中猜测到你就是阿瑶。对不起，是我大意了，没想到他那个时候已经清醒了。”
　　苏筱玥“嗐”了声，说道：“你都说了你没想到，那你就不该担这个责。何况我现在不是好好儿的吗？”
　　见季瑄依然低垂着头很难过的模样，苏筱玥便转了话题：“你怀疑老鼠是季柏远派来企图撞死我的人？”
　　季瑄点了下头。
　　“不对呀，我养病那两年就不说了，出院后调到这边来重新开始上班，就出现了对我的追杀，这么多次的追杀，有些发生在江云市，也有发生在汉源市，为什么你会单独将老鼠那次拎出来往自己身上揽啊？”
　　“阿瑄，你不能因为那次摩托车事件发生的头一天刚巧我见过季柏远，现在你又知道季柏远当时处于清醒状态，你就把责任归咎于你自己啊。”
　　“阿瑄，你不该对我怀有愧疚心理，你怎么可能有害我之心。虽然以前很多事我都不记得了，但我从之前的那些照片和视频里都看得出来，我们俩的感情很好，绝对算得上姐弟情深的那种。”
　　苏筱玥说完就神情一凝，她居然将自己发现了那些藏在治疗室里的视频说了出来。
　　但此刻季瑄正陷在深深的懊悔中，根本就没仔细听苏筱玥说了什么。
　　他终于抬起了头，但却双眼通红，眼眶中蓄满了泪水，脸色是可怕的苍白。
　　他就那样看着苏筱玥，嘴唇哆嗦着不发一言。
　　苏筱玥没料到自己长篇大论打出去的感情牌，竟然没有打消季瑄的愧疚的心情，反倒惹哭了这个鲜少外露感情的俊美男子，不禁有点手足无措，只得求救般的看向林晖。
　　却发现林晖看着季瑄的目光，过于深邃莫测。
　　今天这两人都中魔了吧，一个二个的全都不正常。
　　苏筱玥没策了，无奈支起下巴，对季瑄说：“对不起，没想到把你给安慰哭了。”
　　季瑄一眼就看出了苏筱玥苦恼中又带了点不知所措的样子，强行抑制住眼泪，红着眼睛冲她一笑。
　　吓得苏筱玥一颤，连连摆手道：“别！你心里难过哭就是，别做出一副强颜欢笑的模样，怪瘆人的。”
　　这一下，季瑄是真的“噗嗤”笑出来了，抽出纸巾按了按双眼，笑道：
　　“阿玥，我哪儿有你说的那么不堪，我在你面前用得着强颜欢笑吗？”
　　苏筱玥见季瑄放松下来，一直提起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狠狠瞪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林晖，笑着对季瑄说：
　　“那是，我们俩姐弟情深啊，用不着演那出强颜欢笑的戏码，是不是？”
　　“那是！”
　　季瑄睃了一眼还在慢条斯理喝汤的林晖，站了起来，说：“阿玥，我吃好了，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苏筱玥皱眉：“刚吃完饭，休息一下再做事。”
　　季瑄笑道：“知道了，我在车上休息。”
　　他回头看了一眼林晖，说道：“林大队长，你慢慢吃，我先走了。”
　　苏筱玥拉着他送他到门口，叮嘱：“别忙得顾不了睡觉，听见没……”
　　走到门边的季瑄回身看着她，笑道：“知道了。”
　　他说完，张开双臂就想来个道别拥抱，苏筱玥正无奈地笑着摇头，正伸手准备抱他一下，就觉眼前一晃，林晖已经挡在了她面前，隔开了她和季瑄。
　　林晖看着季瑄淡淡说道：“动嘴可以，动手不行！”
　　已经忍你一次了，还想有第二次？
　　季瑄脸上已经挂上他的招牌式微笑，看了林晖一眼，若无其事地放下了手。


第五百四十八章 
　　“嗐！”苏筱玥把林晖从自己面前扒拉到一边，继续叮嘱季瑄：“这两天路途劳累，今晚记得早点休息。”
　　“知道啦！”
　　季瑄冲苏筱玥摆摆手，转身出了门。
　　苏筱玥关上了门，踮起脚尖伸手拉住林晖双颊，往上提拉出一个笑模样。
　　“你这醋意可一点也不新鲜啊，林老板！”
　　林晖深邃眼眸倒映出水晶灯璀璨的光亮，眸色清浅中也染上了温情。
　　“陈年老醋，越陈越鲜。”
　　苏筱玥一噎，林老板的笑话也太灰色调了，她欣赏不来。
　　林晖将她的魔性双手从自己的脸上扒拉下来，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吃好了吗？”
　　“嗯，你吃饱了吗？我收拾碗筷了。”
　　林晖淡淡说道：“我的晚餐还没开始吃呢，何来的饱？”
　　苏筱玥佯装听不明白话中深意，非常识时务的闭了嘴。
　　苏筱玥发现与林晖在一起后，她原来在市一院练就的那点应付荤段子的本事，根本不和林晖在一个段位上，每次交锋，她必然败下阵来。
　　晚上，林晖享用晚餐的时间长了一点，苏筱玥累得连眼泪都下来了。
　　次日一早，苏筱玥差点没能按时起床，被林晖连哄带诓的穿好衣服，刷牙洗脸都是歪在他身上完成的。
　　吃过早饭，两人一起上了车，苏筱玥趁机又在路上眯了一会儿瞌睡，直到林晖将她吻醒，才知道已经到了市局。
　　这段时间市局侦办的案子全都与毒品有关的大案件，刑侦个个忙得人影飞起，却偏偏没技侦什么事，法医室更是犹如度假，天天点卯上下班。
　　小姜闲极无聊又开始作天作地作空气了，窜门聊天偏要往刑侦队拐，被他拉住的人急得双脚直跳都甩不掉这狗皮膏药，何培文好言好语劝说半天无效后，叫来潘丁，一巴掌将他拍回到解剖台上动弹不得。
　　一个星期过后，林晖接到季瑄的电话。
　　“暗网上的交易量太大了。”
　　林晖正盯着暗网数据看，“我知道。”
　　他感觉季瑄隐忍了一下，就问：“怎么了？”
　　季瑄似乎有点难以启齿，又沉默了好一会儿，说：“这么多毒品，又得荼害多少人，这事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林晖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他那愧疚的罪恶感，淡淡问道：“木元没有再联系你？”
　　季瑄重重叹口气：“没有，所以我才问什么时候能结束。”
　　林晖没答他这话。
　　季瑄继续说道：“我们是不是又该出去秀秀恩爱了？呸，我都被你家胖丁带歪了思维，谁和你恩爱了？兄弟情深，要秀一把吗？”
　　林晖冷冷吐出两个字：“不用。”
　　说完，他就挂断了电话，轻轻叹了句：“钓鱼需要耐心。”
　　不过他猜想季瑄没在他这儿寻求到安慰，一定会给苏筱玥打电话，但转念一想，那人最怕苏筱玥担心他，应该不会去找苏筱玥诉苦。
　　季瑄给林晖打电话的时候，正站在自己办公室的落地窗前俯视脚下如蝼蚁般渺小的行人。
　　良久，他面无表情地走到茶水间给自己倒了杯咖啡，惹得外间秘书仓惶无措的跑进来，看着他不敢说话。
　　刚进来的阿文看见这情景，以为秘书做错了事，正要开口训人，却见季瑄随意地摆了摆手，示意秘书出去。
　　阿文看了一眼杯子里的咖啡就知道口感并不符合季瑄的口味，弯腰到季瑄面前，轻声问：“我重新给你去冲泡一杯。”
　　他边说边伸手就去端杯子，却被季瑄挡住了手，摆摆手示意无所谓。
　　这样对万事都提不起兴趣的季瑄，让阿文知道他正处于一种极度的担心和焦虑中，可作为少爷全方位的贴心助理，他却不知道季瑄在担心焦虑什么。
　　阿文一下子就不好了，有种自己很快也会像秘书那样，连泡杯咖啡的机会都会被季瑄剥夺。
　　那意味着季瑄不再需要他了。
　　这让阿文一阵心慌。
　　却听季瑄突然开了口：“阿文，你说我是不是上次不该把那姓武的给堵回去？”
　　阿文一听就知道自家少爷懊恼的是什么了，他委婉地劝道：
　　“少爷，你做得没错，若和木元派来的人第一次见面就达成协议，会让木元轻视你，更何况派来的还是武忠德那么个没脑子的人，这样的人都能和你谈成合作，那是自降少爷你的身份，让人质疑你的智商，会在以后与木元的合作中非常的被动。”
　　季瑄知道阿文这话带着安慰的性质，但道理却没错。
　　季瑄其实也知道自己当初的决定没错，但这么久了木元都没再派人来联系他，那岂不是当初他和林晖的计划就要泡汤？
　　人一着急就会自我怀疑，而他每天还在暗网上卖出大量的毒品，这更让他的耐心降到了负值。
　　心急也做不成任何事，还得等待。
　　下午季瑄接到苏筱玥的电话，让他下班后到林晖家里吃饭，但季瑄考虑到自己脾气正不好的时候就找了个理由拒绝了，打算一个人回嘉林花园休息。
　　两人下到停车场，走到那辆奔驰SUV旁边，季瑄拉开车门刚钻进车内还没坐稳，一把枪顶在了他头上。
　　抬眼看去，阿文还在车外，身边围着四个人，全都用枪指着他们俩。
　　一切发生得太快，季瑄身边那个人几乎是贴在他身后跟了进来。
　　季瑄淡淡说道：“找我有什么事？见面就动刀动枪的，真是一点都不友好啊。”
　　说话的同时，他藏在大衣口袋里的手已经在手机上按下了一个快捷按键。
　　身边人纹丝不动地用枪指着他，只冷冷说了两个字：“下车。”
　　季瑄非常配合地一只脚从车上跨了下来，突然微微皱起了眉，提高声音说道：“滚远点，别推我。”
　　车外围着的几个人面面相觑，动作一致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每个人满脑袋都是相同的疑问：谁推了他啊？！
　　阿文满脸担心和焦急地看向他，叫了声“少爷？”
　　季瑄对他轻轻地摇了下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第五百四十九章 
　　季瑄刚下车站稳，就有人来收走了他的手机，然后把两个人的眼睛用黑布蒙上了。
　　季瑄被扶进一辆车子，阿文却被塞进了另外一辆车，前后五辆车很快就消失在环山公路上。
　　车子隔音效果很好，听不见沿路任何的声响，季瑄放弃了记住路线的想法，心情平静地等待将要发生的事。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在他反应不及的情况下就被人绑了，他在脑中迅速梳理最近发生的一切，觉得绑架自己的人，最大可能还是木元。
　　如果是木元，他还有一线生机，对方只是为了合作。
　　但季瑄还是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或许早在很多年前，他帮助路瑶偷听监视季柏远的时候，他就在心里做好了这种准备。
　　那个时候，他从来就没有奢望季柏远这个心狠手辣的人，会顾念亲情而对他网开一面。
　　同样现在，他也不会抱着侥幸的心理认为，在黑道上以毒辣著称的木元，会对他留存一点仁慈。
　　如果再也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他觉得自己没什么遗憾的了，唯一让他感到难过的是再也见不到阿玥了，没来得及见她最后一面。
　　这个温婉安静的女人，多年以前出现在他面前，就像暗夜中的一点星光，照亮了他的眼，温暖了他的心，指引着他在前行的道路中不要走错了方向。
　　如果今晚就是他的死别，那么只愿随着他的离去，让阿玥余生安全顺遂，再也没有追杀和谋害伴随于她。
　　车子急刹时的惯性推着季瑄往前一冲，陷在沉思中的季瑄没防备，脑袋一下撞在前座靠背上，刺痛让他清醒过来，意识到此时不是多愁善感的时候。
　　押送他的人全都训练有素，整个行程没有人说话交谈。
　　季瑄被人推搡着往前走，他感觉到脚下的路是平坦的，七弯八拐的转向和脚步声让他猜测应该到了一栋房子。
　　很快季瑄被人摘掉了眼上蒙住的布条，果然，他已经在一间空房面前。
　　他被人推进房间，还没转身，就听身后“砰”的关上了门，钥匙转动了两圈，门被锁死了。
　　季瑄看了一眼房间里唯一的家具——一把椅子，从善如流地上前坐了下来。
　　既来之则安之。
　　不管是以什么样的方式来的，都不影响他看看对方的目的。
　　担心焦虑，除了搅乱自己的思维，一无用处。
　　季瑄闭上眼睛休息，节省体力以备后用。
　　* * *
　　林晖接到季瑄电话的时候正开车行驶在回家的路上，等他接起电话听清楚那声恶狠狠地“下车”时，万分庆幸苏筱玥今天下午被北城分局法医室请走了。
　　林晖迅速把车停在路边，握着电话仔细倾听。
　　手机里跟着传来季瑄冷冷地呵斥“滚远点，别碰我”，然后是车门关上的声音。
　　手机内外都归于一片安静。
　　林晖等待了片刻，见再没有只字片语后，拿起工作电话立即拨打：“潘科长，立即定位季瑄的手机位置。”
　　没等潘丁回答，林晖就挂断了电话，飞快输入何培文的号码拨打。
　　“让全队所有人员原地待命，等老潘发来定位，立即赶往出事地点。”
　　“老板，出什么事了？”
　　“季瑄被人绑架了。”
　　正在下班路上的何培文惊得一脚踩在刹车上，只听“砰”的一声，林晖隔着电话都感觉到了车祸的震动。
　　“老何……”
　　何培文手忙脚乱地下车应付追尾车的司机，还不忘对着手机叫道：“老板，我马上传达你的指示。”
　　林晖默默地把那句“你没事吧”咽了回去，点开刚收到的位置信息，掉转车头一路狂奔而去。
　　最先到达现场的是周卫威和安佳慧，两人迅速查看了一遍现场，周卫威就给林晖打了电话。
　　“老板，现场遗留下了季瑄的车子，车里没人，现场没有打斗挣扎的痕迹，估计季瑄和他的司机没有反抗，是自己跟着人离开的。我在车内坐垫下面找到一部手机，正处于和你的通话中，估计是季瑄乘人不备塞进去的。”
　　安佳慧在旁边提醒周卫威：“给林队说一声，现场还找到了另外两部手机，已经被车碾压烂了。现场在季哥公司楼下停车场，车辙印和脚印都很杂乱，只有等技侦的人来勘查后才知道来了多少人。”
　　等她发现林晖一个字都没说时，立即又补充了一句：“其他没什么发现。”
　　电话在林晖的沉默中挂断，很快那辆熟悉的黑色大奔就出现在两个人视线之中。
　　林晖下车时脸色凝重的神情让安佳慧迎上去的脚步一顿，眼疾手快拉住要咋呼的周卫威，用眼神告诫他别说话。
　　正是下班高峰，先一步到的周卫威和安佳慧拉起的警戒线，阻拦了很多到地下停车场开车的人，全都站在警戒线外张望。
　　林晖过来就说：“你们在这儿等何副他们，我去调看监控。”
　　周卫威啪地打了自己一巴掌，道：“监控啊，我怎么没想起！”
　　安佳慧赶紧解释道：“我们去看过门卫处了，没人。现在连停车场都是扫码交停车费，原来收费的岗亭都是空的。”
　　林晖脚步一顿，拿出电话给谢枫打：“小枫，我需要季瑄的芸泰公司所在大楼的保安部联系电话，另外你直接调看这栋楼的地下停车场的监控，从五点二十分开始，截取后传给我。”
　　天才少年一贯的雷厉风行，说了句：“别挂电话，等着。”
　　没到两分钟，办事效率与林晖齐名的谢枫就在电话里说：“好了，都发给你了。”
　　林晖没去看那个电话号码，而是直接点开了监控视频仔细查看。
　　这时候何培文带着大队人马哗啦啦的下了车，上来就开始驱散人群，封锁地下停车场的出入口，带着人开始勘查现场。
　　林晖刚看完视频，电话就震动起来，他一看苏筱玥的名字就觉得眉心直跳。
　　从来临危不乱的林大队长，此时在接电话前还要深吸几口气调整自己的情绪。


第五百五十章 
　　“筱玥，我这会儿出现场呢，今天可能会晚点回去。”
　　苏筱玥：“咦，你们出现场，我们法医室怎么没接到通知？”
　　林晖尽量轻描淡写地告诉她：“老潘在这儿呢，没有人员伤亡，所以没有通知你们法医。”
　　“哦，知道了。”
　　“你别等我，自己先吃饭，我这儿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
　　“好。”
　　林晖挂断电话的时候，发现手心竟然汗津津的，不由得长长呼出一口气。
　　人有了感情就会有牵绊和惊惧，从而影响到自己的言行。
　　可有了这些，人生才算完整。
　　何培文满头大汗地跑过来，就见林晖若有所思地盯着季瑄那辆车。
　　“老板，还没有勒索电话打来吗？”
　　林晖看何培文的目光太过诡异，给人的感觉就是他很想撬开何培文的脑袋看看里面。
　　何培文不自禁地摸了一把头，确认脑袋还好好儿的架在自己的脖子上才暗暗地松了口气。
　　林晖见他没有一点反省的自觉，放弃了启发教育的想法，说道：“这不是一桩绑架勒索案件。”
　　这话让何培文吃了一大惊，正想细听分解，结果他家言简意赅的老板就只吐出了这么一句话，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何培文只得学着周卫威不耻下问。
　　“老板，你怎么知道这不是绑架勒索案？毕竟季瑄很有钱。”
　　林晖拿起电话正在给谢枫拨打，接通后就吩咐道：“把刚才视频中那些车的行踪查出来告诉我，要快！”
　　市局配发的国产手机特有的大音频即使没开公放，何培文也清清楚楚听见谢枫说：“头儿，刚才发给你之后我就在查，目前还没查出来。”
　　“尽快。”
　　“知道。”
　　这时候潘丁抹着一脑门的汗过来，对林晖说道：“初步估计来了五辆车、十二个人，现场没有打斗纠缠的痕迹，两个当事人都是自愿被带走的，绑匪把季瑄和司机分开两辆车带走的。”
　　“和视频里看到的吻合。”
　　何培文下意识问道：“老板，现在怎么办？”
　　“等谢枫。”
　　正在林晖带着大批人为寻找季瑄的下落而掘地三尺的时候，关季瑄的那间房的门终于打开了。
　　骤然而来的亮光刺激到了季瑄，他慢悠悠地睁开眼睛，一看来人，“呵”了一声，满眼的嘲讽。
　　他抬手挡了下刺眼的光，像是和熟人闲来聊天般懒洋洋地说道：“不自我介绍一下吗？沉文昊？”
　　来人三十多岁的精悍男人，一身黑衣让他黄黑色的皮肤更加暗沉粗粝，与他面前俊美的季瑄一对比，就很有点背景人的感觉。
　　“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沉文昊一开口，声音如他人一样的粗糙。
　　季瑄懒懒地说道：“你想杀我已经很多年了，可是你敢吗？”
　　季瑄说完，又把沉文昊再上上下下打量一遍，才又开口说道：
　　“兜来转去，你还是脱不了狗腿的命。啧啧，木元究竟看上你什么？你的忠心吗？还是你够贱？就从他收了你这条狗这一点来看，木元看人的水平真的很一般啊。”
　　沉文昊平时是个沉得住气的人，此时却被季瑄气得攥紧了拳头，死死地盯着季瑄，咬牙切齿道：
　　“你现在已经拽在我手心里，还想逞嘴舌之快，就不怕我捏死你？”
　　季瑄嗤笑一声，说：“我为什么要害怕？你就是一条狗而已，不对，把你形容成狗，那是对狗的不尊敬。你就是……就是……”
　　季瑄想了片刻，遗憾地摊摊手：
　　“我从小到大都是品学兼优的学霸，遇到你，我才觉得我的词汇是多么的贫乏，我居然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你。沉文昊，你应该感到非常的荣幸。”
　　本来气得浑身紧绷的沉文昊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放松下来，并微微弯腰，非常绅士地欠了欠身道：“是我的荣幸。”
　　季瑄嘲讽地一笑，懒得再和他嘴炮。
　　沉文昊似乎终于放弃了与季瑄相谈甚欢的打算，沉声说道：“找你来是有件事情想和你谈。”
　　季瑄听见这话，收敛了一身的漫不经心，冷冷吐出两个字：“不谈。”
　　沉文昊似乎始料未及季瑄会这样直截了当地拒绝自己，微微愣怔一下，说：“我是代表木元先生来和你谈合作的。”
　　季瑄盯着沉文昊淡淡说道：“你代表谁，关我屁事。”
　　停了片刻，他又说道：“是你们想求我合作，求人要有个求人的态度，你们就这样来求我和你们合作的吗？”
　　沉文昊明显的是在忍气吞声，解释道：
　　“上一次武忠德登门拜访去和你谈合作，你不是不满意吗？我以为你喜欢这样的方式。”
　　“哈！”季瑄冷笑出生：“你们还真是一丘之貉，很有点当年季柏远那老东西的恬不知耻，武忠德给我开出来的那个条件，我疯了才会答应。”
　　“我这次是诚心诚意来找你合作的。”
　　季瑄点了点自己：“诚心？”
　　又指了指沉文昊和他身后一排的人，嘲讽道：“诚意？”
　　沉文昊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咬牙切齿道：“季少，你最好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我什么酒都不吃，那又怎么样？杀我呀，只要你们敢，就赶紧动手，别TMD这儿废话连天的哔哔，吵死了。”
　　沉文昊隐忍了一下，朝手下挥挥手，恶狠狠说道：“给季大少爷松松筋骨，让他清醒清醒，好看清楚形式。”
　　几个手下应了声“是”，扑上来将季瑄拉了起来。
　　季瑄冷冷地看着沉文昊。
　　沉文昊终于露出了进屋以来的第一个微笑，冲他礼貌地说道：“季少，你好好享受，我就不奉陪了。”
　　季瑄“啧”了一声，道：“居然不肯给个痛快，这是要玩慢刀子割肉的把戏？老把戏了，本少爷就陪你们玩玩儿。”
　　沉文昊冷笑一声，转身离开了房间。
　　其他人七手八脚将季瑄按到后面那壁墙前，一个人伸手一推，整壁墙就滑动到一边，露出来的东西让季瑄眼睛一眯。


第五百五十一章 
　　季瑄不发一言的任人捆住手脚，滑轮把他吊了起来，脚离地的那一刻，他感觉到双臂发出撕裂般疼痛。
　　疼痛能让人保持清醒，痛得头昏脑涨的时候，季瑄计算着屋里的人数，思忖自己以一抵八的胜算有多大，盘算自己逃跑的几率有几成。
　　但是，他越想，脑子越不清醒，有种缺氧窒息的难受。
　　这身体还是太娇贵了点，这点苦都受不住了。
　　季瑄的视线越来越模糊，恍恍惚惚中他看见了妈妈，美丽温婉的女子笑得轻浅恬淡，摸着他的头温柔说道：“小瑄，要好好活下去哦。”
　　另外一个爽朗的声音也跟着说：“我们阿瑄笑起来多漂亮啊，以后要经常笑才对。”
　　最后一切都定格在那个喘息的声音：“……漂亮的男生……就该多笑笑……”
　　季瑄抬头时已经泪流满面，他哽咽着对她们说：“对不起！”
　　季瑄陷入昏迷的时候，沉文昊正在听手下人说：“木元先生让你马上去见他。”
　　沉文昊脚步一顿，问：“现在？”
　　“对，现在，木元先生的原话就是：立刻！马上！”
　　沉文昊边大步往别墅后面的山道上跑去，一边问手下：“知道为什么事吗？”
　　“不知道，只打电话来让你十分钟内赶到。”
　　沉文昊听见这话，立即跑了起来，山道崎岖陡峭，并不适宜奔跑。
　　但他不敢停下来，边跑边看手表。
　　好在木元居住的别墅在距离不到两里的山上，沉文昊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紧赶慢赶，终于在十分钟内出现在木元面前。
　　木元陷在松软的大班椅里，问沉文昊：“他答应了吗？”
　　“没有。”
　　“走了？”
　　沉文昊一愣，“没有。”
　　木元来了兴趣，问：“那他现在在干什么？”
　　沉文昊再一次愣住了，看着木元没说话。
　　木元皱眉问道：“他在干什么？”
　　沉文昊嗫嚅道：“他不肯合作，我把他吊了起来……”
　　面前陡然散发出来的压力逼得沉文昊没敢把话说完，房间陷入一片死寂。
　　过了很久，只听木元长长叹了口气，语气却很温和。
　　“阿沉，你是不是犯了和武忠德一样的错误？我们的目的是和季瑄合作，将我们的货卖出去，你和武忠德两个人为什么都会忍不住针对季瑄这个人？”
　　说到这儿，木元停住了，房间内再一次陷入到落针可闻的寂静。
　　沉文昊没敢抬头，继续垂头恭顺地听训。
　　“今天这事，一开始你就做错了。为什么要把他绑过来？为什么不是你去见他？别给我提上一次武忠德的事，你让武忠德一个粗人去见他，本就有轻视他的意思，季瑄教训武忠德一顿也是理所当然。难道你现在还没看清楚吗？他现在是个能被你轻视的人吗？他手里握着江云市的整个销售网络，你有吗？”
　　“你可能不知道，就在刚才，老袁打来电话，我们的地盘又被缉毒大队扫荡查封了好几个，抓走了不少我们的人。现在的情况是我们只有和季瑄合作，你难道看不清楚形势吗？”
　　“汉源市我们已经被逼得待不下去了，刚到江云市这边来有点起色，又被打压得这么紧，我们急需和季瑄合作，谁让他后面有个市局的林大队长当靠山呢。”
　　“我逼着他走上这条路，当初没想到他会干得这么风生水起，你看看季瑄，这才干多久？一个多月的时间，即建立起来暗网，又靠着林晖这把所向无敌的利剑，正大光明地扫除了一切阻碍他发展的人。除了他的场子，任何人的场子都被缉毒队问候过了。”
　　“这样的形势，难道你还看不懂吗？季瑄既然干得好，我的目的不是就达到了吗？而且还能和他好好合作。阿沉，赚钱才是我们的最终目的，别再意气用事。”
　　沉文昊嗫嚅道：“可是他对您……”
　　木元摆摆手：“不用在意。”
　　沉文昊再一次低下了头，就听木元温和地说道：“去吧，赶紧去放了季瑄，别真让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们就真的是得不偿失，靠你我现在的能力，根本不可能搭建起来那么庞大的一个销售网络的。”
　　沉文昊利落地应了个“是”，转身就往外走。
　　得到明确指示的沉文昊，出门就真的开始担心季少爷那身娇肉贵的身板会不会扛不住了，那往回奔跑的步子比来的时候还急。
　　若季瑄真在他手上有个三长两短，沉文昊不知道木元将会怎么处罚自己，木元从来就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
　　刚才木元那阵过于安静的沉默让沉文昊嗅到了危险的气息，这预示着木元先生真正动怒了。
　　为了季瑄？！
　　下山比上山快得多，五分钟后沉文昊又回到了山下的别墅里。
　　他一路狂奔到关季瑄的房子，正要抬脚踹门，却见大门敞开，里面哪儿还有人？
　　沉文昊的汗一下子就出来了，抓起地上昏迷的手下一阵狂摇，吼道：“人呢？你们弄死他了吗？”
　　这人刚有点醒过来的迹象，就被沉文昊一阵猛烈的摇晃，又昏过去了。
　　沉文昊急得头顶冒烟，叉腰看着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人，气得抬脚就踹了最近那人一脚。
　　那人一口老血喷出来，醒了。
　　沉文昊立即一把拧住那人的衣领，问：“季瑄，人呢？不要告诉我人已经死了。”
　　那人瑟缩了一下，说道：“跑了，被人救走了。
　　沉文昊一口气松了下来，腿脚一软，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喃喃道：“跑了好。”
　　手下：“？”
　　沉文昊站起来，又轻轻踢了那人一脚，说：“告诉所有的人，放他走。”
　　手下不明所以，带着满脑门的问号应了声“是”。
　　沉文昊那颗从见过木元就吊着的心，终于踏实了下来。
　　请神容易送神难，季大少爷自己逃走了，简直是不要太好了，既保住了自己的面子又没违背木元先生的命令。
　　沉文昊脚步轻快地往自己住的房间走去，转个弯，就与两个人来了个眼对眼。


第五百五十二章 
　　沉文昊眼光一飘，正要假装没看见对面两人，转向另外一条路。
　　但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身后不知从哪儿窜出来的一个手下，刚冒头看清楚这边情形，脱口叫道：“别跑！抓住他们！”
　　沉文昊连回头呵斥的机会都没有，只见阿文说了声“少爷小心点”，就纵身跳过他们中间隔着的花台，飞起一脚直向沉文昊的面门踢来。
　　沉文昊在道上以心狠手辣出名，打架杀人从来不手软，现在被木元逼着要放人，正盘算着怎样才能不动声色地把人放了，结果回来一看，人跑了，正好。
　　可是谁料跑了的人还会和他来个狭路相逢，更遇上阿文这种勇者，见面不发一言就开打。
　　都动手打上了，他还能说什么呢？先分出个输赢再说吧。
　　季瑄不过是被吊得有点虚脱才晕了过去，阿文过来救他的时候，把他一放下来，血液循环正常后，他就很快醒了过来。
　　两个人来的时候都被人蒙了头，结果在这院子里转来窜去竟然找不到大门的方向，正焦急不已的时候，居然还和沉文昊撞了个正着。
　　这运气简直不要太好了！
　　季瑄“啧”了一声，反倒安下心来，坐在花坛上看阿文和沉文昊打架，看到精彩处还为阿文喝几声彩，点几个赞，不像是被人抓来后逃跑无门的人，反倒像是在观摩两人武艺，指点人家技巧的老大。
　　沉文昊与阿文都是打架斗狠的角色，但沉文昊把自己一心要放跑的两个人堵了个正着，心里着急着盘算要怎么再正大光明地把季瑄这尊神送出去，一个疏忽就被阿文制住了。
　　季瑄拍手喝彩的声音在“咔哒”的子弹上膛声中戛然而止。
　　沉文昊和阿文双双回头，齐齐颤声喝止道：“别开枪！”
　　那手下的枪顶着季瑄，得意洋洋地对沉文昊说：“沉哥，我抓住他了，你可以放心大胆的揍那小子了，不要有顾忌。”
　　沉文昊内心无数头草泥马戈壁咆哮而出，但面上平静冷静，问道：“我的命令，你没收到？”
　　手下回答：“收到了，这不看见你又和他们打起来，我想着那命令肯定就作废了。”
　　说完，手下用枪顶了顶季瑄的头，呵斥：“老实点！”
　　季瑄“啧”了声，毫不在意3说道：“好好指着，别乱动，走火了，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手下举起枪就要砸季瑄的头，又是齐刷刷两道声音：“不要！”
　　季瑄在偏头躲闪、夺枪的搏斗中竟然注意到了异常，将持枪抵自己头的人踹在地上，转着手中的枪点了点沉文昊，问：“你几个意思？”
　　一见季瑄动了手，阿文又重新挥拳招呼沉文昊。
　　沉文昊挡掉阿文挥过来的拳头，对季瑄说道：“我下了命令，放你们走。”
　　季瑄对阿文示意别打了，等两人都住了手，看着沉文昊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沉文昊冷冷说道：“没什么好说的。我们是诚心和你合作，上一次武忠德登门拜访你不满意，那我就请你到我这儿来了，你还是不满意，那就放了你，我再找时间登门拜访，直到你满意为止。”
　　季瑄懒洋洋地笑道：“这才有了点求人的态度了。那行吧，看在你们态度还比较诚恳上，我们就来谈谈合作事项吧。”
　　这峰回路转的转折来得太突然了，沉文昊有点反应不及地愣住了。
　　季瑄“啧”了声，挑眉问道：“你这是谈还是不想谈？”
　　沉文昊赶紧一伸手做了个“请”，路过被季瑄掀翻在地的那个持枪手下时又顺势踢了他一脚，把刚刚还哼哼唧唧呼痛的人踹得彻底没声音了。
　　进了屋，两人坐好，季瑄伸手：“给我一部手机，再不打电话说一声，我担心你这儿没多久就会被警察围了。”
　　沉文昊一笑，“我这儿怕没那么好找吧。”
　　季瑄收了手，也笑着说道：“要不我们试一试？”
　　沉文昊毫不犹豫地双手把手机递了过去。
　　季瑄一晒，接过手机拨打了林晖办公室的座机。
　　很快，电话就接起：“你好，哪位？”
　　“阿玥？这个时候了你不在家，怎么在林队办公室？”
　　“阿瑄？你怎么用个陌生号码给林晖办公室打电话？”
　　季瑄一时语塞，他和林晖之间约定俗成所有危险的事情都会瞒住苏筱玥。
　　“阿瑄？”
　　“嗯，我的手机今天不小心摔坏了，还没来得及去买。”
　　“你可以用阿文的啊。”
　　“这就是阿文的另外一个手机号码，对了，你怎么还在市局没回家？”
　　“出了件绑架案，林晖没回家，我给他带点东西过来放办公室里。对了，你找他有事？”
　　“我手机不是坏掉了吗？我怕他找不到我着急，你帮我告诉他一声，我没事，一会儿我去买个新手机后联系他。”
　　苏筱玥总觉得季瑄这话中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但又说不出哪儿不对，她迟疑地说道：“好，我马上打电话告诉他。你在哪儿？”
　　“我和阿文在外面，你放心，一会儿我就回去了。”
　　苏筱玥叮嘱了一句“注意安全”后，才挂断了电话。
　　接通林晖电话的时候，她从林晖那一句“喂”中听出来一丝紧张。
　　但那感觉一纵即逝，她来不及多想，就说道：“我给你把晚饭放在办公室了，你忙完了记得吃。我刚才接到了阿瑄的电话……”
　　“谁？你接到了谁的电话？”
　　林晖平静的口气有一点紧绷。
　　苏筱玥觉得自己今天是不是有点多疑，怎么听每个人说话的口气都不正常。
　　但她没问出来，害怕影响林晖办案时的心情。
　　“我刚才在你办公室接到季瑄的电话，他打进你办公室座机，他让我转告你他的手机摔坏了，暂时不能联系你，让你不用担心他，等会儿他去买了手机就联系你。”
　　“我知道了。”
　　从手机里听林晖的声音非常平静正常，苏筱玥没听出来任何的异常。
　　警车里林晖点了下开车的安佳慧，示意她靠边停车，耳朵听着苏筱玥问他：“你什么时候回来？”


第五百五十三章 
　　“今晚估计得通宵加班，你先休息。”
　　林晖挂断电话，说道：“季瑄应该安全了。”
　　车内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何培文正要问话，就见林晖又开始拨打电话。
　　“小枫，去查一下我办公室座机两分钟前打来的那个电话号码，并且马上定位这个号码的位置发给我。”
　　“是。”
　　见林晖挂断了电话，何培文才问道：“老板，怎么回事？”
　　“刚才季瑄用一个陌生号码拨打了我办公室座机，苏法医接的电话，季瑄现在应该暂时安全。”
　　“那我们还要不要去大禹山？”
　　“等一下小枫会发来具体位置。”
　　几分钟过后，谢枫就发来位置，林晖看了一眼地图，说：“出发。”
　　开车的安佳慧问：“林队，季哥暂时安全，我们还要去救他吗？”
　　“去那儿等着。”
　　等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不知道林晖心里定的等待的时间期限是多久。
　　何培文看着地图说：“老板，从这儿过去，至少要一个小时，我们得快点。”
　　林晖只“嗯”了一声，没再说一个字。
　　知道季瑄暂时安全，大家虽然没有刚才那么焦躁，但又因不知道具体情况，提着的心就放不下来。
　　一个小时后，车子刚开到大禹山脚下，林晖就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
　　“喂？”
　　“林队，是我季瑄。”
　　车上所有人全都舒了一口气，只有林晖冷静地问道：“你现在在哪儿？”
　　“我刚买了手机，和阿文在出租车上，我们警局见面再说。”
　　“好。”
　　林晖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安佳慧边掉头边问：“林队，季哥还好吧？”
　　没等林晖开口，周卫威在后座龇她：“你不是问废话！都和头儿约着回市局，还有什么问题。”
　　等周卫威在市局见到季瑄，才发现还是有问题的。
　　季瑄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看着虚弱无力得随时都要晕厥。
　　周卫威失声问道：“挨打了？”
　　季瑄有气无力地笑了一下：“打倒是没有挨，就是被吊了一会儿。唉，看来我还是得把我这个体能锻炼起来，娇气了点。”
　　林晖无比庆幸苏筱玥给他送了晚餐就离开了，若是看见季瑄这幅模样，不知道又要心疼成什么样。
　　他把苏筱玥给自己送来的晚餐推给季瑄，说：“你姐送来的。”
　　季瑄一下子就来精神了，揭开保温桶的盖子 ，就笑了起来。
　　“等我吃了这个才有精神给你们说事。”
　　周卫威的白眼又要翻出来了，但被季瑄煞白的脸色给击退，眼睁睁看着季瑄费力地起身，在阿文的搀扶下去洗了手，再进来坐下，在一屋子人的注目礼下优雅地开始用餐。
　　但季瑄到底是没有让林晖他们久等，喝了一碗鸽子汤缓过气来后就开了口。
　　“这一次绑走我的是沉文昊。”
　　只一句话就让何培文等人明白，就像林晖推测的那样，真的又是木元下的手。
　　季瑄说完就开始大口吃饭，也不管一屋子的人对着他干瞪眼，坚守着他食不言的原则。
　　林晖看着季瑄吃得差不多了，才开口问道：“发生了什么？”
　　季瑄停下筷子认真想了一下，不是很确定地说：“沉文昊今天肯定是疯了。”
　　这一次周卫威没忍住，翻着白眼说：“季瑄，你能不能别一句话分三次说，我这口气都快提不上来了。”
　　季瑄非常干脆地回到：“不能！要不是我有一句话分三次说的本事，我今天就见不到你们了。”
　　林晖伸手端过季瑄面前所有的碗盘，冷冷提醒某人道：“别忘了，这份饭菜是筱玥送来给我的。”
　　季瑄立即焉了，恨恨说道：“要不是不想让她担心我，就我这一身的伤，我可以骗阿玥帮我洗澡。”
　　林晖斜睨着季瑄，“你敢吗？”
　　季瑄立即认怂，“我不敢，所以我就骗骗你的饭吃。”
　　林晖：“说完了就给你吃。”
　　“行吧。”季瑄扔了筷子，端起旁边安佳慧给他泡的茶喝了一口，说：
　　“我和阿文蒙住眼睛被带到了一个地方，那个沉文昊三句不合就把我吊了起来，我以为我今天要把小命交代在那儿了，结果阿文又把我救了。”
　　季瑄看着满屋人脸上欣喜的表情，冷冷说道：“别高兴得太早了。”
　　众人立即又满脑门问号地看着他，就听季瑄说：
　　“我们两个人是把那些看守的人打趴下了，可在沉文昊那院子里转不出来，而且运气太好了，转来转去就转到沉文昊的面前了。”
　　众人的表情精彩得实在有点难以言说，季瑄看不下去了。
　　“喂、喂，周卫威你什么表情？迷路又怎么了？等我把你蒙着头扔进一个亭台楼阁俱全的院子里，你试一试！”
　　周卫威用手往脸上一抹，真诚地请教道：“这么多人，你为什么就逮住我发问。”
　　季瑄鄙夷地看他一眼，正要说话怼他，林晖及时地把话带回正题。
　　“你们撞见沉文昊后怎么了？”
　　季瑄觑着林晖，偷偷摸摸地伸手把他面前的碗盘移到自己面前。
　　林晖看了一眼他偷拿东西的手，没说话。
　　季瑄便正大光明地又吃了起来，说：“还能怎样？打咯。”
　　周卫威第一个质疑：“你和沉文昊交手了？”
　　季瑄再次鄙夷地瞪着周卫威，咽下一口鲜美的鱼肉，说：“我傻吗？有阿文在，我充什么能？”
　　周卫威面对季瑄的恬不知耻，自动闭上了嘴。
　　“结果我看阿文和沉文昊打架看入了迷，被人逮住机会……”
　　安佳慧难以置信地问：“你不会又被抓住了吧？”
　　季瑄义正言辞：“我有那么差吗？绑了我一次还给别人绑我第二次的机会！”
　　所有人都不相信他这话，齐刷刷地看向他身后的阿文。
　　阿文身干笔直地把自己站成了一颗松树，一点都看不出来不久前还和沉文昊恶斗了一场，对众人投放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视而不见，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季瑄身上。
　　季瑄把最后一口饭菜扒拉进嘴里，慢慢嚼着，说：“我被人逮住机会，拿枪指住了头。”


第五百五十四章 
　　季瑄笑笑，安慰他道：“还好啦，没有多危险，沉文昊比我还紧张。”
　　林晖皱眉：“什么意思？”
　　季瑄摊摊手，无奈说道：“字面上的意思。”
　　林晖也有点忍受不了季瑄这种一句话分三次说的毛病了，他看了一眼已经空了碗盘，放弃了威胁，温和问道：“为什么？”
　　季瑄再次无奈地摊摊手，说：“所以我说沉文昊今天可能是疯了。”
　　何培文不确定地问道：“你的意思，沉文昊的手下用枪指着你的时候，沉文昊比你还紧张？”
　　季瑄点头，给予了何培文极大的肯定：“不用怀疑，就是这个意思。”
　　林晖从来都是比任何人更快抓住重点、找出疑点的那个人。
　　他问：“在你被吊起来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
　　季瑄冲林晖竖起了大拇指，然后叹口气，说道：
　　“我也是这样猜想的，沉文昊吩咐人把我吊起来后就离开了，一直到阿文救下我，再次与沉文昊撞在一起这段时间里，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让沉文昊改变了对待我的态度。在那之前，他对待我和阿文的手段与客气可不沾边。”
　　“我发现了他不愿伤害我的意图后，就让阿文别再和他缠打，果然逮到机会说话的沉文昊第一句话就说，他曾经传令给所有的手下，放我们逃走。可惜我和阿文不认得路，没逃出来。不过无所谓了，我们的目的达到了。”
　　在众人还在思考什么目的达到了的时候，林晖却已经问道：“生意谈成了？”
　　“那是。”
　　说到这儿，季瑄环顾了一下屋里的人，林晖立即说道：“何副留下，其余人都下班。”
　　“是。”
　　等人都离开了，季瑄也不等人再问，自己说道：“我和沉文昊最终谈定，所有的货，只要他和别人的价格一样，我必须优先买他们的货。”
　　“你答应了。”
　　季瑄痞痞地一笑，说：“我当然答应了，我们的目的不就是要和他们建立牢靠的关系，下一步才好钓出木元。”
　　林晖点了下头，没说话。
　　何培文忍不住问：“那粉冰呢？”
　　季瑄：“如果我做到了第一点，粉冰他们就满足我的量，需要多少供应多少。”
　　林晖说话永远都会直击问题的核心，“第一批货什么时候交？”
　　季瑄把身子往沙发上一靠，捏着酸疼的胳膊，说：“大概定在四天后，粉冰和其他货的比例，一半一半，具体时间和地点还没定，到时候他们会通知我。”
　　林晖点了下头，站起来向季瑄伸出手去，说：“我送你去医院。”
　　阿文非常赞同地上前扶起季瑄。
　　季瑄挣扎拒绝：“不用了，我还没那么娇气……”
　　林晖打断他的话，“我不会给你叫筱玥帮你洗澡的机会。”
　　季瑄白了他一眼，“要不要这么小气？”
　　林晖点头，认真说道：“要的。”
　　季瑄无可奈何地被林晖押着往医院去，CT检查后有点轻微的撕裂伤。
　　季瑄只得乖乖地看着医生给自己胳膊敷药固定，并在未来的一个月内谨遵医嘱，尽量不要大幅度地活动双臂。
　　从医院出来，林晖对季瑄冷冷说道：“你敢让筱玥知道你受伤了，我会让你未来半年之内都只能谨遵医嘱过日子。”
　　季瑄少有的一本正经说道：“我疯了才会让阿玥知道这事！她会让我未来几年都只能谨遵她的命令不能这样不准那样，我会彻底失去自由的！”
　　说完片刻后，他又拉住林晖：“你得发誓你不会出卖我！”
　　林晖拂掉季瑄拉住自己衣袖的手，面无表情地吐出两个字：“休想。”
　　说完，扔下季瑄，扬长而去。
　　季瑄看了下自己的手，转头问阿文：“他这意思是我休想让他发誓？还是休想他不会出卖我？”
　　阿文眼观鼻鼻观心，表示自己不存在。
　　林晖用实际行动向季瑄证明自己是个言而有信的人，当晚就告诉苏筱玥，季瑄因为和人争强好胜，在与别人打篮球的时候双臂撕裂伤。
　　当天苏筱玥就在电话里对季瑄进行了长达两个小时的思想品德教育，告诫他争强好胜也是要看实力的，就他那个娇贵的身板还去叫板和人斗球是件自不量力的事。
　　季瑄根本不敢让苏筱玥知道自己被沉文昊绑架后，拖回去吊了一个多小时，林晖给他设下的这个哑巴亏，他还只能硬生生地吞下去。
　　他非常后悔自己傻兮兮地把把柄送到林晖手里，让他利用。
　　季瑄只得在苏筱玥面前深刻检讨自己的自不量力，并赌咒发誓做保证，今后一定思忖好自己的实力再逞能耍强，这才好不容易把苏筱玥哄得挂了电话。
　　季瑄把手机一扔，就在自己的小本本上再次为林晖画上了一笔。
　　第三天晚上，沉文昊打电话给季瑄，约定好了次日交货的时间和地址。
　　季瑄放下电话就往林晖家里赶去。
　　阿文提醒道：“少爷，会不会有人跟踪监视我们。”
　　坐在车后座的季瑄瞄了一眼车外阑珊的夜色，说：“我和林晖的关系不都是众所周知的吗？木元他们已经把林晖划归为黑警了，跟踪监视都无所谓，没什么意义。”
　　阿文“哦”了一声，说：“明白了。”
　　到了林晖家楼下，季瑄让阿文在车上等自己，一个人上了楼。
　　来开门的是苏筱玥，看见季瑄的第一反应就是问：“你的手怎么了？”
　　苏筱玥抓过季瑄翻来覆去地仔细查看一番。
　　季瑄笑着捉住她的手，说：“阿玥，就是林队说的打球扭了一下，就是怕你担心，这点小伤我都还专门跑医院去检查过，是真没事。”
　　苏筱玥不放心地又抬起他的双臂检查了一遍，嘱咐道：“这些天少用力，听见没有？”
　　季瑄乖乖地答应了下来，苏筱玥这才悻悻作罢。
　　季瑄目送苏筱玥进了厨房，皱眉对林晖说：“都是你惹的祸。”
　　林晖对季瑄的抱怨视而不见，难得为他解释了一句：“如果我不先告诉他，让她自己发现，连我都少不了挨一顿训。”


第五百五十五章 
　　季瑄接过了话，平静说道：“也对，这样才符合你林大队长卖友避祸的人设。”
　　林晖淡淡“嗯”了一声，在季瑄地瞪视中问：“时间定了？”
　　季瑄“明天晚上十点，在青江路那边一个废弃工地上交货。”
　　他说话的时候，林晖已经点开地图查找位置。
　　季瑄随意地坐了下来，接过苏筱玥递给他的一杯热饮喝了一口，说：“我觉得木元他们应该不会搞鬼，若出事，对他们也不利。”
　　林晖和苏筱玥异口同声：“做好万全准备，以防万一。”
　　季瑄默了一下，懒洋洋说道：“做什么准备，明天林队开着你的警车送我过去接货不就行了。”
　　林晖摇头：“我还没黑得那么正大光明，更何况谁能保证这不会是木元的一个圈套。”
　　“圈套？圈你？还是套我？”
　　苏筱玥反应敏捷，“如果林晖真开警车送你，木元可能会借此机会拿捏住林晖，当然那是他自以为是的拿捏。”
　　季瑄说得：“我们一直反其道而行之，一直将我和林晖的关系摆在明处让木元看到，所以我才想到用警车送我去接货。按你们的意思，我们以后不用再这样明目张胆？”
　　林晖摇头：“用警车送你去接毒品，这太招摇，与我们以前一起吃饭不是同一性质。我们摆给他们看的是我俩的关系，但从来没有让他们抓住我参与贩毒的实证，这是本质的区别。若真动用警车去交易现场，很容易被好事者抓住渲染。为了完成任务，我可以不在乎我个人的荣誉，但我绝对不会做出抹黑警队的行为。”
　　苏筱玥点头继续解释：“以木元这种人，若真拿捏住阿晖贩毒的实证，他会踢开你，直接要挟阿晖和他合作。如果是这样，木元更不会露面，因为他不会信任阿晖。”
　　“只有你出面和木元交易，木元就猜不透阿晖的心思，他到现在都认为，阿晖帮你从看守所捞人，帮你打压其他人的生意，都是看在你是我弟弟的份上，他根本不敢肯定阿晖会参与贩毒，毕竟阿晖之前在外的名声都是刚正无私。”
　　季瑄点了点头：“明白了。那你们打算怎么做？”
　　林晖非常嘲讽的笑了一下，说：“我不出面，不代表就没人为你撑腰了。明天晚上，我会先派人埋伏在附近保护你，明面上就让吴军陪你去。”
　　季瑄一下子就明白了，林晖会让吴军穿上警服，假装不知道他是去交易接货，坐在车上等他，那是一种无形的威慑，也是一种无声的叙述。
　　木元本来就对他和林晖之间的关系有所耳闻，私下里对两人的关系不知道猜测了多少可能性，这此若看见穿警服的吴军，即使想对季瑄有所不利，也要再次掂量掂量季瑄的分量。
　　这个林晖，真是把人心看得透透彻彻的，把别人算计得门儿清，根本就不敢妄动。
　　两个人又商量了一会儿细节，季瑄就告辞离开了。
　　苏筱玥揪住林晖要他保证季瑄的安全。
　　林晖心里五味杂陈，一时没忍住，把人抱到床上，身体力行地好好惩罚了一番。
　　第二天晚上，林晖到底不放心，亲自带队隐藏在暗处，等了约莫一个小时，就见季瑄的那辆拉风的跑车飞一般地驶入空地，“滋啦”一声急刹，阿文先行下了车，站在车外警戒。
　　林晖在耳麦里对吴军说：“猎物还没出现。”
　　坐在后排座的吴军对季瑄微微地摇了摇头。
　　季瑄无所谓的一笑，拧开音响，震耳欲聋的重金属音乐就在空地上空叫嚣着直冲云霄。
　　五分钟后，林晖收到外围消息：一辆黑色丰田车进入布控范围。
　　季瑄听见这话，表面上更加地漫不经心起来，在“咚咚嚓嚓”的音乐声中，靠在座位上和吴军聊天气、聊八卦、聊美女。
　　吴军淡笑着，有一搭没一搭地应和着季瑄的话，看似随意，实则双眼盯着车子后视镜，随时都在观察周围的情况。
　　很快，一辆黑色丰田凯美瑞和一辆面包车开了过来，等看到沉文昊从车上下来，季瑄这才推门走下去，伸了个懒腰，闲闲地说：
　　“呵，沉老大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低调？开了这么破的两辆车过来，小弟我真是自愧不如。”
　　沉文昊根本就不接季瑄这话茬，看着季瑄走到自己的面前，才沉声问道：“你车上坐着个警察？”
　　“对呀，要不是我们第一次合作，我才懒得亲自来呢，这儿完了，我还急着和朋友有精彩节目去玩儿呢。”
　　季瑄嘴里说着话，手上做了个赌牌的动作。
　　沉文昊立即就明白了，“他不知道你来见我是干什么吗？”
　　季瑄一笑，并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指着面包车反问：“就在这车上？”
　　沉文昊点了点头，依然戒备地看着不远处季瑄车上的吴军。
　　季瑄把手一伸，“拿来吧。”
　　“什么？”
　　“车钥匙啊！难道你的人直接送货上门？”
　　沉文昊吃惊问道：“你就不验看一下货？”
　　“有什么好验看的，你们要耍花招，那合作就此一次。”
　　沉文昊脸上有点不好看，季瑄这话说得轻飘飘的，但意思却很严重。
　　沉文昊没再说什么，示意司机下来把钥匙交给了季瑄。
　　季瑄回身就走，叫了声：“阿文。”
　　阿文抱着电脑走过来交给季瑄。
　　季瑄打开电脑飞快地点击，嘴里对沉文昊说道：
　　“按照我们谈定的条件，我先一次性付给你百分之八十的货款，下一次交易就开始全款。”
　　沉文昊没提出反对，很快他的电话响了起来，他接起后，电话里只说了一句：“钱已经到账。”
　　季瑄笑嘻嘻地看着沉文昊，非常随意地说了句：“那我走了。”
　　说完，他把面包车钥匙抛给阿文，吩咐了一句：“开回去进库。”
　　阿文毕恭毕敬应道：“知道了，少爷。”
　　季瑄转身往自己拉风的跑车走去，老远就对吴军大声说道：“吴哥，走，嗨皮去了。”


第五百五十六章 
　　吴军抬头对他比了个OK的手势，自己下车坐到驾驶座上发动了车子，等季瑄坐上来后，就直接开走了。
　　沉文昊留在原地警惕地观察四周一切，他听见季瑄的车子离开后不久，远处街道上响起的警笛，此起彼伏呼啸远去。
　　沉文昊坐进低调的凯美瑞车时才发现自己背上全是冷汗，只有他知道，刚才是真的有很多警察隐在不远的暗处，若他对季瑄有任何不利的动作，估计现在已经成了一具尸体。
　　这个季瑄究竟是个什么人物？除了是季姗的同父异母弟弟之外，难道还有其他身份？
　　他和警察走得这么近，为什么木元先生从来都没怀疑过他呢？
　　这时候电话响起，电话里的人好像知道沉文昊的所思所想，说道：
　　“你做得很好，没有再违背我的命令，私自对季瑄下手。这一次你总看清楚他的势力了？他和警察那么亲密，为什么我从来都没怀疑过他？因为他贩卖出去的那些毒品都不是假的，数量足够枪毙十个季瑄，但他现在还活得好好的。阿沉，做事多动动脑子，不要以为武力可以解决一切。”
　　那辆黑色丰田凯美瑞在空地上停留了很久很久，才在暗夜凄风中缓慢离开。
　　季瑄转到林晖的车上，两人长久地沉默下来。
　　季瑄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前面运货的面包车，一声叹息落下。
　　“木元那老狐狸什么时候才能露面？这场戏什么时候才能落幕？”
　　林晖看了他一眼，问：“怎么了？”
　　季瑄指着前面的面包车说道：“一百公斤，什么概念？这么多毒品，又得荼害多少人！”
　　他长长呼出一口气，点了点自己的心脏：“虽然是迫不得已，但我这儿还是不安啊，总觉得自己是助纣为虐。”
　　林晖冷淡的面容没有什么改变，声音平静得近似无情：“你想多了。”
　　但出乎意料地，他说完后又说了句：“你今天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将来把那些吸毒的人从那个泥沼中彻底拉出来。”
　　季瑄目光中微微有点迷茫：“真的可以吗？”
　　林晖目光坚毅，语气不容置疑：“一定可以的。”
　　见季瑄并没有被安慰到，林晖又说道：“我们虽然没有逮捕那些贩毒的人，但已经抓了一些吸食毒品的人，你应该知道，从你暗网销出去的毒品，一部分进了我们的物证室。我让小枫开的那个账号现在可以增加购买量了，你这批货会有一半的销量送进我们市局。”
　　季瑄终于没有刚才那么沮丧了，微微叹息道：“我知道这种时候心里愧疚就是矫情，可我一想到那些毒品会散出去吞噬多少人的身体甚至是生命，我就过不了良心这一关。”
　　林晖侧头看了他一眼，目光中带着罕见的温和。
　　“快了，很快就会结束了。沉文昊都出面了。”
　　季瑄重重呼出一口气，说：“但愿吧，早点结束，我也不用再经受这良心的挣扎。”
　　这时林晖的手机震动起来，两个男人一看手机上的名字全都郑重起来。
　　电话一接通，苏筱玥的声音就传了过来：“阿晖，事情顺利吗？阿瑄怎么样了？”
　　季瑄抢先一步说了话：“阿玥，我很好，一切顺利，我正和林队他们一起押送货物进仓库。”
　　苏筱玥紧绷的声音缓和了下来：“阿瑄？事情顺利就早点回家休息。”
　　“不行呀，做戏要做全套。我还要和吴哥去凑个牌局玩一个通宵。”
　　苏筱玥无可奈何地说道：“行吧，自己注意休息。阿晖呢？是不是也不回来了？”
　　林晖：“没我什么事了，我回市局开了车就马上回来。”
　　出任务，林晖的车还停在市局停车场，不回去开车，明天他和苏筱玥就得打车上班。
　　但他们那个高档小区门口打车太难，估计所有的出租车司机都自动默认住在里面的都人手一辆豪车。
　　林晖回到家已是凌晨，他迅速洗澡上床。
　　睡得迷迷糊糊的苏筱玥感觉到他，下意识往他怀抱里偎靠过来，翻了个身抱着他继续睡了过去。
　　林晖身体累极了，大脑却清晰无比。
　　今天沉文昊终于露面了，可是这个人太狡猾了，回去的时候不知道换了几次车，最终消失在监控之下。
　　木元什么时候会出现？
　　他和季瑄唱的这出戏，真真假假中，木元又相信了多少？
　　他一直反其道而行之，将自己和季瑄的关系摆在众人面前，就是想在这真假的表象中让木元去猜测、去探究。
　　他就是要将主动权交到木元手中，让木元去选择相不相信季瑄，相信多少，自己就能看着木元的选择，而做出反应。
　　林晖在赌，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他暂时性地赌赢了。
　　林晖从来没想到季瑄一个从来没有经过特殊训练的编外人员，能配合他将这场戏演得天衣无缝，难怪卢局说当年季瑄帮路瑶获取了很多情报，这话绝不是无中生有说出来的。
　　想到先前在回来的路上，季瑄表现出来的愧疚难过，林晖少有的有点感动。
　　但林晖有点担心，他从来都没告诉季瑄，他们的最终目的从来都不仅仅是木元这个人，而是木元操纵的那个制毒窝点。
　　要捣毁木元的制毒窝点比钓出木元这个人更加艰难，危险性更高，连林晖自己都无法说服自己，让季瑄这个编外人员去完成这个艰巨的任务。
　　更别说苏筱玥了。
　　林晖无声地吁出一口气，翻了个身，怀中的苏筱玥被打搅了美梦，非常不满意地皱起了眉，喃喃嘀咕哼出几个意义不明的字，又沉入梦乡中。
　　林晖低下头去亲了亲苏筱玥的眉头，抬指轻轻将那微皱的眉给抚平。
　　尽管睡得很晚，但林晖依然在清晨六点起了床，他看了一眼还陷入深眠的苏筱玥，慢慢将她抱在怀中的手抽了出来，轻手轻脚地起床进卫生间，简单的洗漱了一下就去晨练。
　　卧室门一开，火腿肠就要往里冲，被林晖一把捞了起来，掳了一把狗头，低声说道：“让她再睡会儿。”


第五百五十七章 
　　林晖顺手给火腿肠喂了一块鸡胸肉干算是安慰。
　　火腿肠已经习惯了这种程序，大多数时候它其实就是以闯卧室的行为来为自己换取一块零食吃，果然在心疼妈妈的林爸爸面前，此举百试不爽。
　　火腿肠欢天喜地地叼着肉干回了自己的床上，开始“咔吧咔吧”地啃起来。
　　对于一只狗来说，吃永远是最重要的，妈妈睡在卧室又不会跑，等她起床后我可以慢慢去蹭抚摸。
　　苏筱玥起床洗漱完毕后，早餐依旧已经摆在桌上，刚温好的牛奶已经倒在杯子里，林晖已经洗完澡，神清气爽地坐在餐桌边等她一同用餐。
　　苏筱玥上前给了林晖一个早安吻，坐到旁边喝了一口牛奶，说：“我得给季瑄打个电话，他别真的熬通宵打牌吧。”
　　林晖将一个奶黄包放在苏筱玥面前的碟子里，不动声色说道：“不管他昨晚有没有通宵打牌，你现在给他打电话都会打扰他休息。”
　　苏筱玥一想，立即放下手机，赞同道：“还是你想得周到。”
　　林晖非常满意这结果。
　　谁家女人一大早和男朋友吃饭的时候还惦记着另外一个男人，反正他林晖不能容忍。
　　苏筱玥伸出一指点了点扒拉自己大腿的火腿肠，说：“你都吃过了，还缠着我讨吃的，不厚道哦。”
　　火腿肠上半身趴在苏筱玥腿上人立起来，歪着头睁着一双无辜的小眼睛与她对视。
　　片刻后，苏筱玥败下阵来，把奶黄包外面的皮掰下来喂给了它。
　　火腿肠立即放下前腿，嘴里叼着奶黄包冲苏筱玥得意地“汪”了一声。
　　苏筱玥将鸡蛋灌饼里的火腿肠夹了出来，当着火腿肠的面放进嘴里，非常解气地咀嚼出声。
　　火腿肠垮了脸，委屈地哼哼两声，愤恨地跑回了自己的床上趴着再也不过来了。
　　林晖边吃早饭边看苏筱玥和一只狗斗气，嘴角上翘，来不及掩饰那从心底泛起来的笑意。
　　上班的路上，苏筱玥看着车窗外晴朗的天空，心情大好。
　　“最近我们法医室的人都快失业了。”
　　林晖自动把她的话翻译成：最近我们法医室简直运气爆棚，其他所有人都忙得四脚朝天，就我们法医天天闲嗑瓜子瞎晃悠。
　　林晖笑着没说话，空出右手拉过她的左手握着。
　　苏筱玥脑袋懵了一下：这人什么毛病，正说着话呢，突然来这么一手亲昵举动是几个意思。
　　虽然意思不明，但不妨碍她享受这片刻的温存。
　　到市局上班后，苏筱玥依然和小姜隔着走廊看其他部门热火朝天的忙碌。
　　小姜法医摸着光滑的下巴不无得意地说道：“小苏儿啊，你看我们这冷宫蛮适合养老的。”
　　苏筱玥没听明白他这话的重点在哪儿，所以就没回答，结果被刚巧路过的周卫威听见，隔着窗户，朝法医室里怼了句：
　　“就你长成这样儿，还配住冷宫？不应该直接发配去倒夜香吗？”
　　话音还在法医室外的走廊回荡，周卫威已经杳无人影。
　　苏筱玥无奈扶额，这些一个二个的大男人们清宫剧看多了吧？
　　小姜气得双脚直跳，连还击都找不到对象，只好对走廊里的空气怒吼：“周卫威你竟敢侮辱你姜大爷，你给我……”
　　“呦，谁敢侮辱了姜法医？那不是不要命了！”
　　小姜伸出去的兰花指正点在窗户外冒个头出来的季瑄那张俊美脸上，小姜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笑道：“季少来了？”
　　苏筱玥一听季瑄的声音就冲了出来，一把拉过季瑄先全身上下检查了一遍，确认安然无恙，才问道：“睡醒了？”
　　季瑄一看她那神情就知道苏筱玥在担心他，伸手把在她肩上一按，柔声说道：“我真没事，那么多人跟着呢，还有吴哥近身保护，能出什么事？”
　　小姜一双眼睛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问：“局里又有什么行动是我不知道的？难怪今儿一早没看见吴军。”
　　苏筱玥摇了摇头，季瑄却抢先认错。
　　“我昨晚想给你打电话说一声，但太晚了，又担心扰了你休息，你的睡眠一直不好，醒了就再睡不着了。”
　　苏筱玥笑道：“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季瑄也笑：“这不是怕你生气嘛。”
　　“人都好好儿站我面前了，我生什么气呀。”
　　被忽视得彻底的小姜强行隔开他们两人，用手指在季瑄面前摆了摆，嗲声道：“亲，知道我是谁吗？”
　　季瑄一言不发地越过他，揽住苏筱玥往法医室走去。
　　苏筱玥进去给他倒了杯手，问：“来找林晖的？”
　　季瑄伸长了腿，惬意地抿了口茶水，诚恳道：“昨天才完成了交易，用不着他了，今天专门过来看望你。”
　　苏筱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说话，季瑄立即说道：“接你一起去吃午饭。”
　　苏筱玥还没把头点下去，小姜再次强行插话进来。
　　“季少，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请客吃饭都不捎带上我，不好吧？”
　　季瑄笑道：“姜美女，我什么时候把你忘了？我已经点好餐了，待会儿你去刑侦队一起吃。我和阿玥有事要出去一趟。”
　　小姜法医绝对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一点都不介意是否能和苏筱玥姐弟二人出去吃饭，只要有人请吃饭，在哪儿吃、和哪些人一起吃都不重要。
　　能省下一顿饭钱才是重中之重，何况季少点的餐比他在自己家里弄出来的饭菜好吃有营养多了。
　　林晖研究了一早上暗网上的交易数据，分析购买人所在区域和信息，看得眼睛有点疲劳。
　　他揉着眼眶对比那些数据：粉冰作为木元力推的新型毒品，确实很受欢迎，昨晚连夜上架，就早上半天的时间，在暗网的销售量稳居第一。
　　中午下班，苏筱玥把陷在一堆数据里的林晖拉出了办公室，季瑄跟在他们后面，三人打算去外面吃饭。
　　刚上车，林晖的电话就震动起来。
　　苏筱玥瞄眼见到了隔壁缉毒队长袁昕川的名字，眉梢便扬了起来。


第五百五十八章 
　　电话接通，林晖就说道：“袁队，今晚有一个大的行动需要你们的支持。”
　　电话里传来袁队清晰的说话声音。
　　“林晖啊，你这段时间做事可不厚道啊，你们刑侦队最近的行动全都涉及毒品，你得了消息就该乖乖转给我缉毒队呀，怎么你干脆就改行干了起来，你这是要夺我的饭碗啊。”
　　林晖声音平淡，“袁队，卧底不相信你有什么办法呢？卧底点名道姓地只愿意与我合作，我不可能因为顾忌你的饭碗问题就放弃一个优秀的卧底吧？”
　　这话让袁队没法答，林晖做人做事一向狠，继续往袁队的伤口上戳。
　　“粉冰早就出现了，可你们从来就没有缴获过，我们刑侦队昨晚在一次行动就缴获了七十公斤，现在就堆放在我们赃物库里，你要不要去检验一下。”
　　三个人听见袁队在电话那边被气得吐血的声音，好半天才听见他咬牙切齿说道：“行，林晖你行！说，又有什么行动要我配合？”
　　果然是识时务的人，即便被林晖气得够呛也还是忍住了没有挂电话，人家袁队知道，挂了电话，他们缉毒队连肉汤都分不到。
　　“通知你们所有人，今晚九点，配合刑侦队，同时搜查永阳路俏佳人酒吧、兴雁路北三段怡红会所、玉兰西路热血拳馆这三个地方。”
　　袁昕川知道，一般林晖说搜查的地方多半都是有大问题的，每次搜查后的收获都不会少，他干脆利落地应了声“明白”，然后挂断电话。
　　苏筱玥对这些地方没什么认知，但季瑄不同，他现在本来就混在其中，等林晖的通话结束后，他就问林晖：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说的这几个地方都是沉文昊专门用于销货的地方。”
　　林晖目不斜视地盯着道路前面把车开得很平稳，声音也听不出丝毫的起伏。
　　“是，我挑了这三个地方先给他端掉。”
　　季瑄的表情有点难以言说的复杂。
　　苏筱玥不明所以地问道：“怎么了？”
　　季瑄叹息道：“林大队长，我刚把打听出来的消息交到你手里，这么快就要动手？”
　　林晖没答话，算是默认了。
　　季瑄有点想不通。
　　“当初我们不是商量着慢慢来的吗？你怎么突然重拳出击，直捣他的黄龙窝点？”
　　林晖淡淡说道：“动了我的人，他真以为可以就这么一笔带过？”
　　苏筱玥明亮的眼睛在林晖和季瑄身上转了三个来回，压着声音悄悄地笑了起来。
　　季瑄又一脸无法言说的复杂表情，把林晖上上下下看了一遍，伸手捂住了苏筱玥笑得合不拢的嘴。
　　林晖终于动了起来，偏头看了季瑄的手一眼，冷冷说道：“放下。”
　　季瑄嘲讽地冷“嗤”了一声，放下手。
　　苏筱玥立即大笑出声：“我的人！”
　　随后她指着林晖，笑着纠正：“不对，不是我的人，是他的人。”
　　两个男人齐齐对她说道：“闭嘴！”
　　这一下，苏筱玥笑得更欢了，眼见两个男人动作一致地垮下脸来，她才赶紧捂住嘴闭上。
　　下车后，苏筱玥故意落后两人几步远走在后面，
　　季瑄回头问她：“你怎么走这么慢？”
　　苏筱玥一下子又笑了起来，站在离季瑄几步远的距离示意他快跟上林晖。
　　季瑄还要问，就见林晖回身过去，一把将苏筱玥拧了过来揽在怀中，不由分说地带着她往酒楼里走。
　　苏筱玥挣了两下，被林晖暴力压制了下去，她小声抱怨道：“我不能妨碍你俩秀恩爱啊！”
　　两个男人再一次忍无可忍地呵斥她：“闭嘴！”
　　一顿午饭，两个男人从始至终都黑着一张脸，吃得非常地沉闷，只有苏筱玥心情好得比平时还多吃了半碗饭。
　　晚上九点，林晖和何培文带着两个小分队分别去了拳馆和酒吧，袁昕川带着缉毒队的同事去了会所。
　　林晖和何培文在十一点收队的时候接到袁昕川的电话，会所那边出事了。
　　一个小伙子不知道同伴在他饮料里加了料，喝完之后又去溜冰，等袁昕川带人搜查的时候发现已经躺在包间里没了呼吸，同伴们还在旁边嗨玩，没有一个人发现。
　　袁昕川挠着头，在电话里无比烦恼地向林晖吐槽：
　　“为什么这种事情总发生在我出的现场？你和你家老何出两个现场都没发生点意外，我心不甘啊！”
　　林晖“嗯”地应了他一声，再没有下一个字，气得袁昕川“啪”地挂断电话，自去抠脑壳为写报告做准备。
　　回到市局，几个人坐下来互通了一下情况，不出所料，这一次行动在几个场所都搜查出大量的毒品，里面还有分量不轻的粉冰。
　　袁昕川看着投影仪上那些毒品种类和数量，说道：“林晖，这一次关闭了这三个场地，对毒贩的打击可不小，你小心被他们惦记上。”
　　林晖不置可否。
　　何培文说道：“袁队，干我们这一行的，有几个人没被罪犯惦记？你这说的不都是一句废话吗？你不能用一句废话来表达你对我们老板的关心，而赚取我们老板的感谢啊！”
　　袁昕川摸着下巴哼道：“你们林大队长还用得着我来表达关心？人家自带死神来了BGM的煞神，我就随口一说，你家老板随便一听的兴趣都没有，反倒是你，老何，我怎么听你刚才这话听出了周卫威的水平呢？”
　　看来周卫威的智商问题大有冲出市局，冲向整个公安系统的趋势。
　　何培文被说地一噎，摸着头顶嘀咕：“最近可能与姓周的那臭小子呆在一起的时间多了点，以后是要注意了。”
　　无辜躺枪的周卫威正在审讯室里忙着做笔录，没来由的打了个大大的喷嚏，皱眉冲关押室里挤得乌压压的人吼道：“谁特么背后骂我！”
　　吼得本就忐忑不安的一群人齐刷刷地缩了缩脖子，表情一致地摆出不是我！
　　办公室里，何培文翻着现场照片写报告，突然问道：“老板，你把武忠德给抓回来了？”
　　林晖头也没抬，只“嗯”了一声。


第五百五十九章 
　　何培文看着现场执法录像，说：“在包间里抓的人，估计钉不死他呀。”
　　林晖淡淡说道：“我根本就没打算在江云定他的罪，汉源那边现成的谋杀罪和二十公斤的粉冰等着他，够他把牢底坐穿。”
　　何培文有那么瞬间认为他家老板依然是在为季瑄出头，而打击报复武忠德，才会想到把他送回汉源市。
　　要知道，武忠德在汉源市杀死吴金龙，并在案发现场藏匿二十公斤粉冰的目的，就是要嫁祸给季瑄，
　　但何培文很快就把这想法摁回了脑中，若无其事地问林晖：“会不会太早了点？我怕影响到后面的计划。”
　　“不会，我们的目的本来就是要给予木元打击，端掉他的场所、断掉他的左臂右膀，都是打击他的手段。”
　　何培文：“可现在木元一直没有露面。”
　　“他不露面，我更要敲打他。”
　　何培文还要说，被袁昕川双手交叉叫了停。
　　“你们能不能告诉我，我错过了什么重要的故事情节？说好的情报共享呢？木元是谁？武忠德我知道，但他不是长期在汉源市那边活动吗？怎么又会被你今晚给逮了回来？有人给我解惑吗？”
　　何培文“嗐”了声，说道：“袁队，你这都什么时候的老黄历了？消息这么不灵通，还算是战斗在缉毒一线的缉毒警吗？”
　　袁昕川“我”了一个字后，突然反应过来：
　　“难怪最近你们的行动全都与毒品有关，你们是不是掌握了大的贩毒团伙的一手资料？你们这是存心抢我们缉毒队的饭碗么？”
　　何培文看了一眼林晖，见他没有要理睬的意思，只得解释道：“这还真不能怪我们抢了你们的功劳，这事说来话长。”
　　袁昕川幽幽说道：“不急，慢慢说，反正行动已经结束了，有的是时间听你们怎么暗度陈仓抢了我们的饭碗。”
　　何培文：“……”
　　暗度陈仓是个什么鬼！
　　袁昕川催促：“说呀，背着我和别的人眉来眼去的套点情报，现在知道难为情了？”
　　何培文：“…………”
　　林晖慢悠悠开了口：“武忠德是汉源市雨城分局专门借调我过去后破获的一件案子的主谋。”
　　言下之意，我林晖查案子找线索，用得着和别人眉来眼去吗？那是别人跨省来求着我帮忙去破的案。
　　把袁昕川打击得颤着手捂住胸口、点着林晖半天没说出来一个字。
　　何培文掩着嘴在一旁偷笑，有个护短的老板，下属这心里还是蛮受用的。
　　* * *
　　大禹山，半山那栋别墅里的书房，一个手机迎头砸来。
　　沉文昊没有躲闪，登时额头上渗出血来，顺着眉头淌进眼睛里，他也没敢抬手去擦拭。
　　木元的怒吼跟着也呼啸而来：“这就是你劫持季瑄后的结果！不仅连失三个地盘，连老武都被抓进了局子里！老武在汉源市那么紧的风声里都安然无恙，到这儿来才多久就被抓了！还有那三个场子，那是我们手里最大、销量最多的地盘，一夜之间就被警察给端了，这都是你惹的祸！”
　　沉文昊垂着头一动不动，任由额头上的血一滴一滴砸在地板上。
　　木元一阵雷霆发泄，情绪稍微没那么激动了，又才问道：“你绑架季瑄的时候是怎么想的？为了什么目的？”
　　沉文昊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我就想逼迫他和老板您合作。”
　　木元沉沉地说道：“逼迫？阿沉啊，做事前能不能先动动脑子，仔细想一想季瑄这个人的性格。你应该听说过他老子逼迫他接管贩毒生意，他就直接从家里逃走了。连他老子都逼不了他做任何事，你还想逼迫他，这就是你在我面前说的万无一失的方法？”
　　沉文昊再一次低头不说话了。
　　木元余怒未消，深深吸了一口气，又说道：
　　“自从我们与季瑄对上后，不仅损兵折将，还在道上连连失利，你都还没吸取教训？你是我最看重的左臂右膀，所以我才在武忠德之后把你派去和季瑄谈合作的事，结果呢？你绑架了季瑄妄图逼迫他就范，最后让我们陷入四面楚歌的险境。”
　　看着沉文昊低垂着头一动不动，木元颓然地坐了下来，向后一靠，呼出一口气后无力的挥挥手，说：
　　“你去吧，现在已经和季瑄合作了，就不要再出什么事了，跟着他，好好傍着他身后的靠山赚我们的钱。”
　　沉文昊抬起头沉默地看了木元一眼，弯腰行了个礼，转身离开了。
　　出了别墅大门，徒步往下走，二十多分钟后就回到了山脚下的院子里，直到这时手下才说道：“沉哥，木元先生又训斥你了？”
　　沉文昊一直阴沉的脸终于露出一丝冷笑。
　　“他骂我不该绑架姓季的那小子，害得我们损兵折将，他怎么不先骂他自己，当初是谁非要设局弄死了吴金龙嫁祸到那姓季的身上？还顺带栽赃了人家二十公斤粉冰！姓季的那小子从来都不碰毒品的人，硬生生被他逼着走上了贩毒这条路，成了我们的死对头。”
　　“可人家季瑄命好啊，傍上了棵大树，结果销货比我们快、出货量比我们大，弄得我们现在反倒还要求着季瑄来合作，还真是应了那句话不作不死啊！归根结底，一切错误的开始都是他造成的。现在出事了，就把所有的责任往我们做手下的身上一推，自己还装得运筹帷幄的模样。”
　　手下立即压低声音“嘘”了一声，向四周睃了一圈才又说道：“沉哥，小心隔墙有耳。”
　　沉文昊脸色阴冷得让手下心头打了个寒战，手下绷着胆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沉哥，你让杰瑞搭建的网站弄好了，你准备和季少对着干吗？”
　　沉文昊进屋“砰”地关上门，把自己甩进沙发上眯眼舒了口气，恨声说道：
　　“我干嘛要和他对着干？我和季少之间又没有私仇，绑架他是为了集团利益考虑，既然老板不领情，那我就丢开手不管了。我和他，各做各的生意，自己赚自己的钱，井水不犯河水，互不相干。”


第五百六十章 
　　手下不解问道：“沉哥，我还以为你也弄个暗网，是打算抢季少的生意呢。”
　　沉文昊一脸的莫名其妙，“我和他抢什么生意啊，这个市场这么大，他又不妨碍我挣钱，我为什么要和他过不去？要栽赃陷害他季少的人是木元又不是我。”
　　手下终于明白沉文昊的意思，提醒道：“沉哥，暗网的事小心被木元先生知道。”
　　沉文昊冷笑道：“我知道该怎么应付他。”
　　说完他挥手示意让手下离开。
　　等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的时候，沉文昊终于懊恼地一拳砸在桌面上。
　　木元对他表面上重用信任，但骨子里却又以怀疑一切的态度怀疑他，这让他非常的不爽。
　　他以前跟着季珊小姐，从来没受到这种怀疑。
　　FLY游戏在国内被禁止访问，国内用户需要翻墙连接洋葱路由器才能进行交易，但国内贩卖毒品的毒贩，又有几个懂得爬墙出去的方法，而且FLY上所有的收入账目都在木元的监控下，资金直接进入了木元的账户。
　　这不是他沉文昊想要的结果。
　　当初他跟着季珊的时候，FLY的收入流水只有他和季珊两人能查阅监控。
　　季珊不仅信任他，在钱财上更不会亏待他，可惜爱上道貌岸然的霍智宸，到现在下落不明。
　　FLY现在的交易仅限于国外市场，但木元现在大本营在国内，他急于打开国内市场，所以才不敢得罪季瑄。
　　季瑄的销售网络主要就是暗网，那他沉文昊复制一个不就行了，更何况最早用暗网交易的是他们的FLY，杰瑞就是设计FLY的人。
　　沉文昊想到这儿，打电话给刚才的心腹。
　　“我们的暗网已经测试过了？防火墙的安全级别没问题吧？好，现在就通知他们开始交易出货。”
　　* * *
　　市公安局，林晖正在看何培文审讯武忠德。
　　武忠德：“警察同志，我就去酒吧喝口酒消磨一下时间，不犯法吧？你们这样无差别逮人，我是不是可以告你们啊？”
　　周卫威讥讽道：“呦，大字不识几个的人，还知道无差别这个词呀。”
　　武忠德没听出来话里的嘲讽，笑着理了理衣襟，谦虚道：“哪里，毕竟我做生意，打交道的都是很有素质的人，当然得多学多看。”
　　周卫威一副被雷劈了的震惊，无力放弃了对武忠德的讽刺。
　　何培文就像没听见刚才那段对话，“嗯”了声表示了赞同，好心提醒道：
　　“你当然可以告我们，不过你得先配合我们把笔录做完，还得你能从这儿出去，你才有那个权力去告我们。”
　　武忠德态度立即温驯起来，但说出来的话一点也不温和。
　　“哎呀，那我一定要好好配合你们，否则你们怕我上告，弄个莫须有的罪名把我丢监狱里面关起来，那我岂不是述冤都没地方！”
　　何培文还是温和可亲的模样，微笑道：“这儿到处都是监控，审讯过程也会被录像，你有没有冤，一查便知。”
　　说完，何培文拿出吴金龙尸体的照片摆在武忠德面前，说：“其实我都不用再审讯你了，故意杀人罪你是跑不了了，你在吴金龙家中指示手下给吴金龙灌下过量粉冰，致使他死亡，然后在他院子的竹林里埋下二十公斤粉冰嫁祸他人，你以为你们做得天衣无缝，但我们还是在现场找到了你的指纹。”
　　何培文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表情很微妙的绷紧了，据他所知，吴金龙死亡现场并没有发现武忠德的指纹，天知道林晖提示他说出这句话是什么用意。
　　果然，武忠德放松地一笑，说：“什么吴金龙？我不认识。”
　　接着他点着照片说：“这个没眼睛没鼻子的人，你能认出来是谁？反正我是认不出来。”
　　何培文的耳麦里传来林晖的声音：“你别忘记了，杀死吴金龙的时候，你被吴金龙养的那条狗扑过。”
　　何培文把这话一说出来，就见武忠德脸色一变，但很快他就掩饰住了，继续装着莫名其妙地说道：“什么狗？吴金龙还养得有狗吗？”
　　这一次何培文没等林晖提示，直接反问：“你刚才不是说不认识吴金龙吗？那你怎么知道他有没有养狗？”
　　武忠德一时语塞，干脆不回答何培文了。
　　林晖这时候继续提示何培文：“你难道忘记了，狗扑向你的时候，你的手在门框上撑了一下，门框上留下了你的指纹。”
　　何培文重复了林晖的话。
　　武忠德不置可否地看了一眼何培文，摆出一副以沉默应对一切审讯问题的模样。
　　何培文冷哼一声，说道：“你以为不说话就行了？我们早就查清楚了，你杀死吴金龙、埋藏粉冰在吴金龙的院子里，做这么多事情不就是受木元的指示要嫁祸……“
　　“与木元先生无关。”
　　这反应让何培文一愣，但那只是一秒钟的事情，他非常自然地问道：“与木元无关，与你有关，对吗？”
　　武忠德愣住了，反应过来自己一时情急之下说漏了嘴，他干脆点点头，说：“我听小山说过，他杀了吴金龙，所以我知道与木元无关。”
　　“是你指示小山杀的吴金龙吧？”
　　“不是，我真是听小山自己说的。”
　　“小山杀人的时候你没在现场？”
　　“没有。”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死者吴金龙的鼻翼上为什么会留下你的指纹呢？我们的法医推测出那枚指纹应该是凶手为了确认吴金龙是否已经死亡，将手指伸到他的鼻尖前去探查他还有没有呼吸而不小心留下的，你既然不在现场，为什么吴金龙的尸体上会留下你的这枚指纹？”
　　何培文看见武忠德瞬间变色的神情，终于放下了紧紧绷着的心。
　　吴金龙的尸体在健身会所被发现的时候就缺失了五官，他们根本不可能在不存在的鼻尖上提取到任何人的指纹。
　　刚才林晖传这话给他的时候，他几乎都要怀疑林晖选择性遗忘了尸体的特征。


第五百六十一章 
　　但老板终究是老板，再匪夷所思的问题提出来都有他的原因。
　　警局内所有见过武忠德尸体的人都知道尸体的五官缺失，但凶手见到武忠德的时候，五官俱全。
　　果然，武忠德强撑着表面的平静，但额头上的汗出卖了他。
　　何培文知道，此时武忠德的心理防线已经到了瓦解的边缘，只需要最后一击。
　　可这最后一击必须要砸在他的痛处，这武忠德的疼痛点在哪儿？
　　耳麦里林晖的声音再次传了过来：“老何，问他关于木元的身份信息。”
　　“你和沉文昊是木元最信任的两个人，几天前与你们之前想要嫁祸的季瑄谈合作的事，木元就是委派你去的，可见木元很是信任你，那就请武忠德先生配合我们画出木元的人像。”
　　武忠德全身一僵，紧跟着说道：“我没见过木元先生，所有的事情都是沉文昊转达给我的。”
　　听见他这话，何培文和做笔录的周卫威全都暗自松了一口气，都知道武忠德心理防线已经瓦解。
　　武忠德刚说完这话就反应了过来，抬头死死盯着面前两个人，说：“你们怎么知道前几天我和季少爷谈合作的事？”
　　何培文面色平静地看着武忠德，敲了敲桌子。
　　“武忠德，别忘了，是我提审你，不是你问我。”
　　武忠德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终于归位平静，说：“你们问吧，连季少这种人都会和你们合作，即便我今天不配合，你们迟早也能查得出来，还不如我配合你们的调查，也能为我争取个减刑的机会。”
　　何培文没有向武忠德陈述一个事实：像他这种长期贩卖毒品无数的人，减刑的差别可能就是给他一个选择，是一枪毙命、还是注射死刑的权利。
　　接下来的审讯就比较顺利了，除了涉及到木元的事情，武忠德都以不知道回答，其他问题都很配合。
　　看来武忠德是打算要将木元保护到底，文化低的人最容易被蛊惑得誓死愚忠。
　　林晖也懒得浪费精力去做无用功，干脆绕开了木元的问题审问。
　　审讯结束后，武忠德被押了下去，安佳慧迫不及待地问林晖：“林队，你怎么知道武忠德会因为那个问题而放弃抵抗？”
　　林晖大步往办公室走去，反问小跑着跟在他身后的安佳慧：“在整个审讯过程中，武忠德最回避的问题是什么？”
　　“当然是杀死吴金龙这件事了。”
　　“他后来不是将杀死吴金龙的过程全都交代了吗？”
　　安佳慧点头，“对呀，不是这事？”
　　林晖扔下一句“自己想想”，就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本想跟着进办公室的安佳慧被门板撞到头，皱着眉对门板说：“可我还是不知道为什么啊？”
　　何培文怜惜地拍了拍她，说：“武忠德最回避的是关于木元的所有问题，你没发现所有关于木元的问题他都回答不知道。”
　　“他回避木元的问题有什么意义？把木元供出来，他的罪名要轻很多呀。”
　　“因为他在保护木元。”
　　何培文见安佳慧沉思不语，干脆给她点得更明白些。
　　“老板让我说吴金龙鼻翼上留下武忠德的指纹那个时候开始，武忠德就打算自己认下所有的罪名来保护木元了。”
　　安佳慧叹道：“原来林队那个时候说出鼻翼上的指纹，就是要让武忠德认清自己已经狡辩不了了。”
　　何培文点头：“对，最关键的是他知道了季瑄是我们派出去的卧底，他知道大势已去，否则他哪有那么快交代杀死吴金龙的犯罪事实。我们这边把口供的问题解决了，雨城分局那边就轻松许多了，直接把人和口供一起移交给他们就行了。”
　　“既然他知道大势已去，那还自己认下所有的罪来保护木元，没什么意义呀。”
　　何培文笑了一下：“他并不知道我们会设计让季瑄与木元见面，他认为季瑄最多就能见到沉文昊。”
　　安佳慧真心称赞了一句：“林队真厉害。”
　　何培文笑道：“他不厉害，手下净是你这种人，我们市局刑侦队就没法混出头了。”
　　安佳慧“呵呵”傻笑两声，无话可说，觉得何妈人品真不错，为了不伤及大伙儿的信心，很明智的没有提及周卫威。
　　林晖走进办公室还没坐下就接到谢枫的电话，“头儿，我这儿发现了个情况，你过来下。”
　　林晖挂了电话就往信息安全中心的办公室走去。
　　谢枫拥有自己独立的办公室，正转着笔杆紧张地盯着一台电脑。
　　“什么事？”
　　谢枫听见林晖的声音头也不回地说道：“我刚刚监控到一个网站，也是一个毒品交易的暗网，它和我们之前拦截的那个FLY游戏很像，估计是复制了FLY的模式，以游戏的方式掩盖毒品交易。我也是因为拦截过FLY，所以才注意到它。”
　　林晖弯腰盯着电脑看了一下，问：“能确定吗？”
　　谢枫把笔杆转得飞快，回答了句：“百分百。”
　　“能追踪到IP地址吗？”
　　“他们使用的国内基站和节点，没有洋葱服务器的Tor专门进行防范过滤和嗅觉分析，更不需要去破解每个路由器间的秘钥，追踪他们很容易，追踪到地址后干什么？”
　　林晖眸色沉冷，声音刺冷入骨：“攻击它的防火墙后植入病毒，确保没有人能访问它。”
　　谢枫比了个OK的手势，“啪”的一声把笔杆拍在桌子上，双手交握把手指扳得脆响几声，又甩头耸肩活动了一下肩颈。
　　何培文刚巧抱着一叠文件过来找林晖，一见谢枫这架势就惊疑地停住了脚步。
　　“小枫，你这是要准备去揍谁？”
　　谢枫冷笑道：“揍那些不长眼的人，竟然敢和我们头儿抢生意。”
　　何培文立即同仇敌忾，“谁不长眼，竟然抢我老板家的生意。”
　　林晖拍了拍谢枫的肩，“弄好了给我说一声。”
　　说完，他从何培文手里接过文件往外走，说：“有人复制了FLY游戏的交易模式，准备和季瑄抢客户。”


第五百六十二章 
　　何培文“哦”了一声，说：“季瑄手中的货有三分之二被他自己购买，若有人来抢客源是非常容易的，这得又要毒害多少人呀！”
　　林晖点头：“我们通过这个方法控制市面上的毒品量，但又不能让木元看出端倪，全靠下面这些散户的出货量，毕竟在季瑄暗网上交易的都是大客户，外面散户都是在大客户手上购买毒品，所以木元才无法察觉。但若有人进来搅局，肯定一下子就会露馅。”
　　何培文点头：“若再出现一个暗网，对方会从大客户的需求量上很快察觉市面上的毒品量大大低于出货量，更害怕这个暗网就是木元的手下搞出来的，那我们设的这个局就可能被木元察觉，不仅钓不出木元，季瑄也有危险。”
　　林晖点头：“所以我让谢枫去攻击那个暗网，让它根本无法运行。”
　　何培文不无担心地说道：“怕就怕对方后面直接用国外的服务器就麻烦了。”
　　林晖眯了一下眼睛，说：“先拖一阵子，我们加快钓鱼计划，实在不行，让小枫像对付FLY那样，让国内用户无法访问。”
　　何培文：“也只能这样了。”
　　* * *
　　大禹山，沉文昊阴沉的脸就要凝结成霜了。
　　手下战战兢兢地向他汇报道：“我们的暗网已经被攻击并植入了病毒，现在根本无法打开，请的几个IT高手花了一晚上的时间，只勉强查出来有可能是被公安盯上了……”
　　沉文昊突然暴起打断了手下的话：“我花那么高的价钱请来他们三个人，每个人来的时候都傲得不可一世，都说自己是高手，结果关键时刻三个人花了一晚上，竟然给我一个有可能是公安的答案！几个蠢材！”
　　手下弓着腰缩着脖子一声不吭，心里庆幸那三个人幸好不是自己找来的，否则现在自己面对的肯定不只是一顿怒吼这么简单。
　　沉文昊发了一通脾气过后，又觉得训斥手下也起不到作用，只得努力平息了情绪，问道：“哪儿的公安盯上我们的？”
　　“本市公安局。”
　　沉文昊咬牙切齿道：“又是林晖？我不过绑架了季瑄一次，他倒是和我干上了。”
　　手下不敢接这话，心里却不以为然腹诽：人家公安的目的不就是和我们这种人对着干吗？
　　但他什么都不敢说，站在那儿等候沉思中的沉文昊做出决定。
　　过了很久，沉文昊轻轻地冷笑一声，说道：“行吧，他林晖不想我好过，那我就陪着他玩玩儿。”
　　他坐直身子看向手下，恨恨说道：
　　“找几个人避开市公安局，向各个分局检举季大少的暗网平台大量售卖毒品，同时举报市局刑侦大队队长林晖贪赃枉法，给某些毒贩的黑恶势力当靠山做保护伞。”
　　手下被沉文昊这番操作惊住了，傻呆呆地瞪着他半天没有反应。
　　沉文昊眉毛一拧，吼道：“听不懂我的话吗？”
　　手下被吼得一哆嗦，下意识站直身子说道：
　　“沉哥，你检举季大少的暗网平台会不会触怒木元先生，现在木元先生一心想要借季大少的暗网平台卖我们的货。你这样做，两边都捞不到好哦。还有举报那个林队长，他本来就是季大少后面的靠山，你这样做还是得不偿失的事儿。沉哥，三思啊！”
　　沉文昊一摆手，“你错了，季瑄正因为现在背靠市公安局的林晖，所以才敢这么嚣张。我让他没了靠山，同时暗网交易也受到打击，到时候他就再也不敢在我面前……在木元先生面前嚣张了，他就只有乖乖和我们合作这一个选择。”
　　手下一听，觉得好像是这个理，立即打消顾虑，真心称赞了沉文昊一句“大哥一石二鸟，高明”，然后转身出去依令办事。
　　等房间内只有沉文昊一个人的时候，他将自己陷在沙发上，看向面前的虚空，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打垮季瑄。
　　隔日一早，北城分局刑侦队支队长张晨新刚上班就被手下和网侦堵在了办公室门口。
　　张晨新看了看手下和网侦凝重的表情，把手中的煎饼果子和豆浆往两人面前一晃，说：“等我吃完早饭再说。”
　　两个手下一犹豫，就被张晨新趁机避开他们，推门进了办公室。
　　北城分局支队长办公室，其实就在大办公室里面的隔间内，等张晨新坐下来开始狼吞虎咽煎饼果子的时候，外面一个手下突然说道：
　　“我听说不仅是我们北城分局接到了举报信，检举市局林晖贪赃枉法，给黑恶势力做保护伞，其他几个分局都收到了相同的举报信。”
　　另外一个同事立即接过话头：“对、对，举报信里面连林队长包庇的那些人，纵容那些人干的哪些非法事都一一列举了出来，据说还有个军火买卖、毒品交易的暗网，连暗网网址都写了出来，怎么操作都写得清清楚楚的。”
　　又一个人说道：“写得这么详细，不太像是假的。而且那个举报人还说明自己匿名举报就是怕林队打击保护，说是之前就有人遭到过打击报复。你看，所有的举报都在各个分局，避开了林队所在的市公安局。”
　　张晨新被这些话震惊得一口煎饼果子咽不下吐不出，差点被噎背过气，憋得脸红耳赤，灌下几口豆浆才好不容易给顺了下去，一边咳得惊天动地一边招手让门口网侦和手下赶紧滚进来。
　　手下深知自己老板与林大队长那点不对付的过节，见张晨新咳成这样就一副了然的淡定，反倒是网侦赶紧拿起豆浆殷勤地递到张晨新嘴边。
　　“张支队，事儿是比较大，但也不是很急，这事儿也不是我们分局办得下来的，还得往上面递。”
　　张晨新好不容易顺过那口气，摇头：“我被怀疑当了黑恶势力的保护伞我都没这么震惊，说林晖保护罪犯，打死我都不信。”
　　两个手下一起沉默，不光张晨新是这个想法，他们也是这么想的呀！


第五百六十三章 
　　整个江云市公检法系统内的人都知道，林晖作为一个警二代，从小在他老子林正刚的言传身教下，有着比旁人更坚定的信仰和使命感。
　　林正刚年轻时做卧底，最后归队的那次行动，他浑身淌血是被人抬回来的。
　　当时林正刚在医院里从昏迷中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问：“人都抓住了吗？”
　　他的这些言行在潜移默化中影响了林晖的一生，使得林晖嫉恶如仇，打击罪犯绝对不手软。
　　张晨新又想到了什么，说：“我们在刑院的时候，有一次林晖那小子……嗨，我给你们说这些干嘛，举报信的事许局知道了吗？”
　　手下点头，网侦说道：“许局一来，我就告诉他了。”
　　张晨新摆摆手，对他俩说：“去吧，这事下一步怎么行动，上面肯定会有指示下来。”
　　张晨新撵走了两个手下，就往局长办公室走去。
　　北城分局局长办公室内，局长许文贵正在打电话，看见张晨新进来，示意他在一边等一会儿。
　　许局挂断电话，不等张晨新开口询问就说道：“举报信的事情，上面都知道了，自有处理结果。”
　　张晨新内心极度复杂，他和林晖大学同校不同级，他比林晖高一届，同是班级里的佼佼者，又都是校篮球队的成员。
　　年轻气盛这种特质在林晖身上压根儿就不存在，他与生俱来的清冷性格，在张晨新眼里就是瞧不起人的傲慢，这让同样优秀的张晨新总是憋了口要把林晖比下去的心思。
　　但无论他怎么较劲努力，各科成绩总是差了林晖一点，不多不少，就那么一点。
　　后来张晨新喜欢上了隔壁医科大的一名女生，当面被拒后，女生转头就当众向林晖表达爱慕之心。
　　结果林晖干脆粗暴地回了女生一句“我没打算找女朋友”，彻底地让张晨新将林晖拉进了他仇恨的黑名单前三。
　　毕业之后，张晨新比林晖早工作一年，但林晖现在都是市局刑侦大队队长了，他还是分局支队长，这就是张晨新每次见到林晖绝没有好脸色的重要原因之一。
　　此时张晨新听见许局说上面自会处理林晖被检举一事，内心却也没感觉到丝毫的欢喜雀跃。
　　市公安局，局长办公室，林晖坐在魏局对面，听魏局训话。
　　“你看看，我当初就提醒了你，和季瑄的交往要小心，你就是不听，你看看现在搞成这样，怎么收场？虽然我们内部人都知道你是为了完成任务，但这对你的名誉是个多大的损失！你们这些小年轻就是不知道爱护自己的羽毛，竟然给别人机会往自己身上泼脏水。不行，这脏水我必须得帮你泼回去！”
　　林晖一言不发地听训，眼见魏局这训斥的中心思想要偏题了，才平淡地说道：
　　“他们狗急跳墙，不是正表示我们走的每一步都对了，要的就是逼出这个效果。”
　　魏局双目一瞪：“你还有理了？”
　　林晖慢条斯理问道：“怎么处理我？”
　　魏局一拍桌子：“你还想要处理结果？我和市委那边都商量好了，先压下来，等你们这案子结了，开个新闻发布会解释一下就行了。”
　　林晖断然否决：“不行，魏局，我们所走的每一步都是按照木元的心意来的，这一次我们必须如他所愿，要处罚我。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知道他下一步的打算。魏局，我们的目的并不是只抓住一个木元，而是捣毁他的制毒工厂。”
　　魏局怒道：“怎么处罚你？林晖，你是不是想借此机会休假，让我这把老骨头顶着做事，门儿都没有！”
　　林晖无可奈何说道：“我没说过要停职休假，来个处罚公告吧，反正是做戏给别人看的，谁知道我是不是还在继续主持工作。”
　　“公安系统内部的人肯定知道。”
　　林晖皱眉问道：“魏局，你这话，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我们系统内部有问题？”
　　魏局这一下气得不清。
　　林晖赶紧又安慰道：“我都说了是做戏给外面的人看，内部人随他们猜去。”
　　魏局一指差点戳到林晖眼睛上，抖了抖手指，“你就知道给我找麻烦，还不从我这儿滚出去。”
　　林晖知道这事就这样定了，不紧不慢站起来理了理衣襟，这才不慌不忙地离开了。
　　门一关，他就听见魏局在办公室里面打电话。
　　“老林啊，你家儿子我管不住了，他要求一定要给个处罚公告，对……”
　　林晖走进自己办公室的时候，就看见苏筱玥满脸担忧地盯着电脑里面那封举报信看，见他进来便站起来，看着他欲言又止。
　　林晖轻轻笑道：“怎么了？这么担心我？”
　　苏筱玥轻声问他：“会处罚你吗？”
　　林晖笑道：“处罚是必须的。”
　　苏筱玥皱眉：“为了给某些人看？”
　　林晖抬指弹了她额头一下，笑：“聪明。”
　　苏筱玥任然担心地说：“那对你……？”
　　林晖一笑：“为了能抓住木元一伙人，捣毁他的窝点，名誉上受点损失算什么。不是他们说我贪赃枉法，我就真成了那么个人。别想那么多，现在这点名誉损失，等完成任务了，别人就都会明白过来的。小事情，你别担心。”
　　苏筱玥沉默地点点头，她也知道在目前与木元交锋的情况下，林晖所行所言都是正确的，她只是克制不住的要为林晖担心。
　　安抚好苏筱玥，等她离开后，林晖这才给季瑄打电话。
　　“我统计了一下你暗网上的销量，你是不是该向木元提出第二笔交易了？”
　　季瑄的声音在最老款的诺基亚手机里有点失真，“不用，我会用我自己购进的那些货再放一些到市场。”
　　“用意呢？”
　　“给木元造成一种假象，我还有其他货源。”
　　“目的？”
　　“暂时保密。”
　　但林晖却已经猜到了他的目的，叮嘱道：“你小心点，安全第一。”
　　季瑄拖长了声音，懒洋洋答道：“知道了。”
　　直到挂断电话，林晖都没提及一句关于举报信的事。


第五百六十四章 
　　大禹山，半山别墅，木元正翻着面前的账本，说：“阿沉啊，听说你建立了个暗网平台，怎么样啊？”
　　他并没有问什么怎么样，但沉文昊心里一沉，面上却看不出分毫，平静解释道：
　　“我觉得我们完全依赖季少的暗网，过于被动了，所以就请人照着FLY搭建了个平台，我想等正式交易后再告诉您，结果刚开放就被植入病毒了，所以我就没告诉你。”
　　“所以你就指示手下到处去检举市局林晖？告发季瑄那个暗网？”
　　沉文昊沉声说道：“对，我想借此探一探林队长的虚实，如果他真的背景过硬，那么匿名举报这么件小事，他完全有办法压下去，至于季少的暗网，他也有办法保下来。”
　　木元摇头：“你错了，季瑄只是利用苏筱玥的关系，让林晖对他多有帮助，但林晖从来就不知道季瑄已经开始贩毒。”
　　沉文昊失声说道：“怎么可能？上一次季少来和我交易提货的时候，车上还坐着一个警察。接收货后离开的时候，我还听见警车护送的警笛声，如果那个林晖不知道季少在干什么，怎么会派警察来保护他？”
　　木元似乎对沉文昊很失望，看了他好一会儿才说：“林晖知不知道季瑄贩毒，我们都只能猜测，但有一件事情却是事实。”
　　说完，木元将面前的账本推给沉文昊，说：“上一次季瑄开始购买我们的货算起，到目前为止，他销售出去的量以及远远超出从我们这儿的进货量，扣除他原来还有的一点存货，也多出了一半不止，这些货从何而来？”
　　木元在沉文昊一脸的惊诧和茫然中继续说道：
　　“你每天做的都是些损人不利己的事，真正该关注的事情，你却从来不花费精力去观察。阿沉，最近你究竟是怎么了？上一次不和我商量就绑架了季瑄，结果引来警方接二连三地打击关闭我们大部分重要的销货场所，还把武忠德折了进去。”
　　“这一次做的事更蠢，竟然去碰林晖，林晖这个人就是你一封举报信就能拉下来的吗？何况你把林晖拉下来后，谁又来做季瑄的靠山，季瑄没有靠山了，他的暗网平台就随时有被查封的可能，那么在我们自己的销路已经被堵了大部分的情况下，再没有了季瑄的暗网合作，我们手上这些货，你自己一个人吃吗？”
　　木元看着沉文昊低着头一动不动的模样就更加来气，却又无可奈何，武忠德被抓了，他身边现在只有沉文昊还可一用。
　　看来是该培养新的心腹了——
　　木元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无比温和地对沉文昊说：“给季瑄打个电话，问一问他出货量的问题。”
　　沉文昊沉着声音应了个“是”，拿出手机给季瑄拨打，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刚受过训斥的沉文昊语气非常不客气，直截了当问道：“季少，当初我们说好的你只能从我们这进货，不能从别家进货，否则……”
　　否则什么？
　　沉文昊顿住了，话说到这儿他才反应过来，他们并没有掌握什么可用拿来威胁季瑄的东西，难怪木元会一直迁就忍让季瑄。
　　但他还是憋出了一句话：“否则我们就会停止给你供应粉冰。”
　　目前粉冰的合成合成式只掌握在木元手中，这是当初季珊活着的时候花大价钱请了一个化学天才，在实验室里试验了足足一年多的时间才得到的合成式配方，结果还没来得及投入量产，季珊就失踪了，到最后便宜了木元。
　　若是季珊还活着，木元在他沉文昊面前也要客客气气的，哪敢像现在这样颐指气使。
　　没料到，电话那边的季瑄轻轻笑了一声，说道：
　　“沉文昊先生，我们当初只说过我不能从除了你们之外的其他人手里进货，可并没有包括我自己生产出来的货物……”
　　这一次沉文昊是真正变了颜色：“你自己生产？”
　　电话里季瑄漫不经心地笑道：“对，我自己生产出来的好货，纯度高达百分之九十八，而且你也不用拿粉冰来要挟我，很快粉冰的配方我也有了。”
　　木元失声道：“不可能！”
　　沉文昊也附和：“不可能！”
　　“呦，你那边还有旁人，那我就不和你说了。”
　　季瑄干脆利落的挂了电话，直到手机里“嘟嘟”的忙音自动挂断，房间内的两个人还面面相觑。
　　过了很久，木元冷冷地开了口：“这就是你折腾的结果？”
　　沉文昊张了张嘴，好一会儿才说道：“对不起，木元先生。”
　　木元从他话音中听出了隐忍地不满，也没多说，摆手示意他离开。
　　等沉文昊离开后，木元打了个电话。
　　半个小时后，一个精壮的矮个子男人敲门走了进来，进门先恭恭敬敬给木元行了个礼，“老板。”
　　“秃鹫，现在你的老大武忠德已经被抓了，你有什么想法？”
　　秃鹫毫不犹豫说道：“生是先生的人，死是先生的鬼。”
　　这不伦不类的话却取悦了木元，笑着说道：“想要跟着我，总要递个投名状什么的吧。”
　　秃鹫一躬身，说道：“但凭先生吩咐。”
　　木元似乎非常满意秃鹫的机灵和听话，温和问道：“你老大怎么被抓的，你知道吗？”
　　秃鹫摇头。
　　木元似乎非常无可奈何，叹口气说道：“那是因为阿沉没经过我的允许，擅自绑架了季家少爷季瑄。”
　　秃鹫点头，“这事我听说过，可它与我武哥被抓有什么关系？”
　　木元少有的耐心，解释道：“那个季瑄背后靠着的人是谁，你不知道？”
　　秃鹫一惊，“市公安局刑侦大队队长林晖。”
　　木元点头：“我也是看中了季瑄身后这靠山，让阿沉去和季瑄谈合作，结果他直接把季少绑架了，这么做的后果就是，引来林晖疯狂的报复，他接连扫荡了我们好几个大场子，抓了我们很多人。你应该知道你家武老大就是在酒吧中被抓的。”


第五百六十五章 
　　秃鹫一听这话就眼露凶光，说：“我那天刚好有事没在，回来就听说老大被抓了，我还以为是老大运气不好，刚巧撞上了警察。”
　　木元摇头：“武老大跟着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从来没出过事，这一次是被某人的愚蠢给连累了。”
　　秃鹫咬牙切齿：“沉！文！昊！”
　　话一出口，他又觉得不妥，立即又恭敬地说道：
　　“老板，我对沉哥这是私仇，绝不会影响到集团内部。老板，我就嘴上说说解恨而已，我知道沉哥是老板你信赖倚重的人，但武哥救过我的命，他受牵连被抓，我这心里憋屈得很……”
　　木元打断秃鹫的话，叹息道：“阿沉越来越让我琢磨不透了，做下的事总是会连累他人和集团的利益，他虽然是我很倚重的人，但我也不能忽略大家伙的安全和集团的利益，而一味的纵容他。”
　　木元边说边观察秃鹫的表情，见他隐显喜色，便又说道：
　　“我现在只能忍痛惩罚他，至于要怎么惩罚他，这件事我就交到你手上，你若能出色完成这个任务，阿沉这个位置我就给你留着。”
　　秃鹫狂喜的神情一显即过，想了下慎重问道：“老板，您给我个提示，想让沉文昊受到哪种惩罚？”
　　其实木元刚才那话已经说得很明显了，让秃鹫坐上沉文昊的位置，除非沉文昊已经不在其位，但秃鹫还是恭敬地再次询问了木元一遍。
　　木元对这个非常会察言观色又不失心狠手辣的人十分满意，幽幽说道：“这事最好不要让任何人产生怀疑。”
　　他瞄了一眼秃鹫不明所以的表情，又提点了一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秃鹫凝重地朝木元一点头，沉声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谢谢老板提携。”
　　* * *
　　当晚，季瑄收到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一条消息：凌晨一点、光明路浪潮、沉文昊毒品交易。
　　季瑄考虑了一下就揣着手机去见林晖了。
　　开门的是苏筱玥，见到季瑄先来了个大大的拥抱。
　　苏筱玥有好多天没见到他了，知道他和林晖一起忙着执行钓鱼行动，再怎么想季瑄，也不敢随意打扰他们。
　　季瑄亲昵地蹭了蹭苏筱玥的脸颊，这才松开她，问：“林晖呢？”
　　苏筱玥一脸的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闷声道：“就知道你是来找他的，可惜他还没回家呢。”
　　季瑄揽过她用力搂了一下，笑道：“我还没吃晚饭呢，有什么吃的？”
　　苏筱玥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你这转移话题的意思太明显了，这是质疑我的智商吗？”
　　“谁敢质疑你的智商？连粉冰的方程结构式都能解个七七八八，我把它保护得好好儿的，等着好久见了木元，拿出来忽悠他。”
　　一听这话，苏筱玥认真地想了想，说：“我个人觉得忽悠一下木元应该是没问题的，虽然目前为止只有他能合成出来粉冰，但这并不代表他搞懂了粉冰的反应结构式。”
　　季瑄笑道：“而且我对外宣布的是过不了多久，我就能合成出粉冰了，这不就代表了还差那么一点点么。”
　　苏筱玥笑着夸他：“聪明！我一个人做了卤肉饭，你要不要将就吃点？”
　　“要吃，我真没吃晚饭，好久都没吃你做的饭菜了。”
　　“只有卤肉饭和青菜汤，你吃，会不会太清淡了点。”
　　季瑄抿唇说道：“阿玥，你再说，我就真生气了哦。”
　　苏筱玥嗔道：“不说了，小气鬼。”
　　两人坐下来，一人面前一碗卤肉饭，中间一钵清汤寡水的菜汤，季瑄却吃得津津有味。
　　苏筱玥用筷子敲了他一下，笑着提醒：“有这么好吃吗？吃饭速度慢点，要细嚼慢咽。”
　　季瑄咽下嘴里的饭，说道：“我总觉得钟点工做出来的菜都是用来敷衍我的视觉的，吃起来一点都不好吃。”
　　“你那嘴吃惯了山珍海味就挑剔得很了，还怪人家作饭敷衍不用心。”
　　季瑄把卤肉饭往苏筱玥面前一伸：“这是山珍海味吗？我就很喜欢。”
　　“别看这卤肉饭单调，坐起来可费时费工了，从准备食材到做好，至少一个半小时。”
　　季瑄又往嘴里喂进一大口饭，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巧精美的盒子放在苏筱玥面前，说：“给你做饭的报酬。”
　　苏筱玥光看那盒子就知道里面东西价值不菲，皱眉摊手到季瑄面前，说：“你看我们这工作，敢戴那些首饰吗？从头到脚什么都没有。”
　　季瑄笑道：“你不打开看看，怎么知道不适合你？”
　　苏筱玥也笑了起来：“我可先说好，不适合的东西我可不收。”
　　季瑄放下筷子，抽了纸巾擦净嘴，自己动手打开盒子。
　　那是一款表，非常低调简约，但表面上璀璨的钻石反射出来的华光无声地展现它的身价。
　　苏筱玥一看B开头的英文标志就知道是某奢侈表，她拿起来戴在手腕上，大小正合适。
　　季瑄在一边笑道：“买的时候就把表带长度截好了。”
　　苏筱玥了然地一笑，“今晚这顿饭的报酬我收下了。”
　　季瑄听见这话才真正释然，他一直都知道她并不喜欢太过奢华贵重的东西，他也从来没有送过她任何有意义的礼物。
　　这是第一件。
　　“林晖还在加班。”
　　收拾碗筷的苏筱玥“嗯”了一声，说道：
　　“前几天他们不是封了沉文昊好几个场子，抓了很多人，这几天都在忙着审讯，他要从这些人的口供中找出更多沉文昊的罪证，关键是沉文昊和木元居无定所，他想找出他们居住地。”
　　季瑄看了一眼时间，站起来说：“阿玥，我有事先走了。”
　　苏筱玥从厨房跟了出来，问：“你是有事找林晖商量吧？”
　　季瑄没瞒她，“是，估计他今晚又有行动，你别等他了，自己早点休息。”
　　苏筱玥看着他换鞋，把季瑄的外套递给他，说：“我的脑子里面已经没有等他回家这个概念了，十等九空，我干嘛还为难自己？”


第五百六十六章 
　　季瑄笑着没说话，接过外套穿上，回身把苏筱玥垮下来的脸颊往上提拉。
　　“两人在一起才几天就一副怨妇的模样，要不把他蹬了，跟我回家？”
　　苏筱玥“噗嗤”笑了出来，把季瑄往外推，说：“你就是唯恐天下不乱。”
　　季瑄眯眼笑着，顺着苏筱玥推的力道往外面走，到了门口，他突然返身，看着她郑重说道：
　　“阿玥，你要明白，不管你遇见什么困难，我都是站在你身后的亲人。”
　　感动来得太快，苏筱玥感觉心头有一股温软的暖意掠过，她伸手为季瑄理了理衣领，笑道：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你不是我的亲人，谁是？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季瑄这才一笑，懒洋洋说道：“林晖要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别怕，我帮你教训他。”
　　苏筱玥推了他一把，笑道：“快走吧，越说越没谱了。你做了对不起我的事，他都不会。”
　　季瑄表情有瞬间的呆滞，很快就点了她一下：“女生外向，还没结婚呢就胳膊肘往外拐了。”
　　苏筱玥把他推进电梯，斥道：“刚才还着急找林晖呢，现在有时间和我这儿贫嘴了。”
　　季瑄按下电梯，向她摆摆手，笑道：“走了。”
　　电梯门关闭，阻隔了两人相视的视线，苏筱玥没有看见电梯内表情迅速凝重下来的季瑄。
　　苏筱玥看着电梯变化的数字，莫名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季瑄上了车就直奔市局而去，路上先给林晖拨了个电话，确认他还在市局办公室。
　　到了市局，季瑄直奔队长办公室。
　　林晖正埋在一堆口供里仔细查看，见季瑄进来，先问道：“什么事电话里不能说？”
　　季瑄答道：“我刚吃了阿玥做的卤肉饭，好吃得我都停不下来了。”
　　他边说边还配合地揉了揉胃，微笑地看着林晖。
　　这所答非所问的一句话，炫耀的成分太明显，林晖看着口供头也不抬地淡淡说道：
　　“还想吃吗？我这儿还有，筱玥做好后先给我送过来的，我忙得还没来得及吃。”
　　季瑄：“……”
　　我能不能把这不要脸的老男人拖出去胖揍一顿，再谈正事。
　　林晖才不管又为自己拉了多少仇恨，问道：“说事。”
　　季瑄自己拉过一把椅子来坐下，点开自己的手机递给林晖。
　　“不明信息，你自己考虑信不信。”
　　林晖瞄了一眼发信息的电话号码，就知道无法查找来源的网络号码，查到了也没多大意义。
　　他把手机扔还给季瑄 ，说：“我知道了。”
　　说完，他站起来往外走。
　　季瑄在他身后“嗨”了声，问：“你到底信不信啊？”
　　林晖头也不回地说道：“为了你的安全，你今晚就呆在这儿。”
　　季瑄眨眨眼睛，疑惑地自言自语：“这就是相信了？”
　　季瑄环顾一下林晖的办公室，往沙发上一躺，竟然真的心安理得地睡觉了。
　　林晖走进大办公室，何培文带着一众人正在突击审讯口供，流水线般的操作弄得人人脸显菜色、精神萎靡，审讯时对口供的辨析能力都反应迟钝了许多。
　　林晖害怕错过重要的信息，自己又将所有口供重新看了一遍。
　　他敲了敲门，说道：“刚得到的消息，今晚凌晨一点，沉文昊极有可能出现在光明路浪潮酒吧，消息可靠度不清楚，现场情况不明。吴军和周卫威带一个外勤组的人跟我去看看。”
　　周卫威有点迟疑，问道：“老板，你这是要去抓捕沉文昊？”
　　“嗯。”
　　“可是为什么上一次沉文昊和季瑄见面交货的时候不抓捕他？我还以为你放他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呢。”
　　林晖眼中无可奈何的神情一闪而过，“对呀，我就是要放长线钓大鱼。”
　　“那为什么现在又要抓他。”
　　林晖微微叹了口气，只得明白解释道：“上一次若在季瑄和他交易的时候抓捕沉文昊，会让木元误认为那是季瑄和我们联手做的局，这不是明着告诉木元，季瑄贩毒就是我们为他设计好的一个局吗？”
　　“现在为什么要抓沉文昊？因为他阻碍了我们钓那条大鱼，只要他还在，木元始终就会躲在背后，通过他与季瑄接触，我们就没法引出木元这条大鱼。季瑄上次和他们交易的毒品都卖得差不多了，我们在这个时间点和这种地方抓沉文昊，木元才不会怀疑到季瑄身上。”
　　周卫威摸着脑袋连连点头：“老板，我懂了。”
　　何培文刚才瞥见季瑄来找林晖，立即猜测出消息来源可能就是季瑄提供的，不无担心地说道：
　　“老板，万一这是木元设计的一个局呢？为了探清你和季瑄之间的虚实。”
　　林晖笑道：“不会，本来季瑄就表现出我不知道他贩毒一事，收到举报浪潮酒吧有人吸毒的报警电话，我们出警不是很正常吗？”
　　周卫威诧异反问：“报警电话？”
　　他的话音刚落，桌上的电话就响了起来，周卫威顺手摁下免提：“你好，市公安局。”
　　“这儿是110接警中心，有市民举报光明路浪潮酒吧有人吸毒贩毒，辖区派出所请求市局支援。”
　　“明白，立即前往支援。”
　　周卫威挂断电话，看着林晖称赞：“老板，你料事如神啊！”
　　吴军过来一巴掌扇在他脑门上：“神个鬼啊！说你是猪，那都是对猪的侮辱。”
　　安佳慧在周卫威暴起跳脚前小声给他解释了一句：“这都是林队安排的。”
　　周卫威已经踮起的脚尖悄悄放了下来，若无其事地回了句：“我知道，逗他们玩儿呢。”
　　安佳慧满脸的了然，欣然道：“我就说嘛，周哥你肯定知道的。”
　　吴军从周卫威面前走过，目不斜视地故意“啧啧”两声。
　　周卫威一点都不心虚地怼了他一句：“啧个屁！”
　　骂归骂，还得追着吴军后面出现场去了。
　　何培文不放心，说道：“老板，既然什么情况都不清楚，多带几个人总不会错，毕竟对方是沉文昊。”


第五百六十七章 
　　林晖：“消息不一定可靠，你带人继续把那些人的口供突击审完，我那边若有事，就直接联系特警队蔡锋了。”
　　何培文不再劝说，点头：“行，我留下来，老板你自己小心一点。
　　*
　　光明路，浪潮酒吧内耀眼彩光闪烁、音乐震耳欲聋、DJ歇斯底里的吼叫勾引得无数条胳膊争先恐后地举在空中疯狂挥舞。
　　林晖和吴军手里各端着杯酒水，站在一个包间外的走廊上，依靠着栏杆上俯身看着下面喧嚣的舞池，身子随着音乐随意地摇晃，敏锐的目光不易觉察地看向四周。
　　吴军看了一眼时间，略微不安地说了一句：“还差一分钟就一点了。”
　　林晖在高亢的音乐声中也没有刻意压低声音，说道：“沉文昊已经进去了，就等和他交易的人到了就可以动手了。”
　　吴军说道：“他们极可能有武器，会不会伤及无辜？”
　　“蔡队的人已经守住了二楼楼梯口，我已经吩咐过了，尽量不要正门冲突，如有必要的话，行动前特警队会疏散人群。”
　　吴军略微有点感慨：“谁料到这消息居然是真的。谁这么好心送季总一个大礼。”
　　林晖目光在闪烁的灯光下晦暗不明，举杯到嘴边轻轻沾了一下杯沿，说：
　　“说不定是仇家借我们的手除掉沉文昊。”
　　吴军点头：“还真有这个可能。”
　　两人谈话间，时针已经走向了一点。
　　林晖眼中突然厉光一闪，佯装举杯喝酒，以杯遮了嘴说道：“来了。”
　　吴军摇晃着身子随意地瞄了一眼楼梯口，一个焉眉鼠眼的猥琐男人操着手缩着肩、溜溜达达地走向那个包间，站在包间门前警惕地向四周睃了一眼，迅速推门而入。
　　林晖和吴军还没来得及靠过去，包间门再一次打开，两个男人各端着一杯酒站在门口，举杯碰了一下，面面相对而站，像是喝酒闲聊。
　　吴军背朝包间，压低声音说：“门外有人看守。”
　　林晖嘴唇翕动，“执行第二套计划。”
　　很快楼梯口出现一男一女，女人衣着性感，妖冶明艳，此时步履不稳，一边跌跌撞撞地往前走、一边愤怒甩掉男人扶住她的手，哭骂道：
　　“你这贱男人，你妈嫌弃我，让你和我离婚你就当真和我提离婚！既然都要离婚了，你还来管我泡吧泡男人干什么？滚！”
　　女人话说得狠，但气势却一点都没有，因为喝醉了酒，还有点口齿不清。
　　男人亦步亦趋地跟在女人身边，小心翼翼地伸着手，准备随时扶一把即将摔趴在地上的女人，嘴里连连解释道：
　　“我那都是当着妈的面说假话安抚她的，等她气儿消了，我再回去好好和她说道说道就完了，哪一次你和妈闹矛盾我不是站你这边的，面子上总要给咱妈给足，才好跟她谈呀。”
　　包间门外的两个男人手里虽然还端着酒，但整个身体都紧绷着处于警戒状态，两人齐刷刷地盯着吵闹到面前的人，其中一人空着的那只手都放进了怀中。
　　吵架的两个小年轻似乎对逼近的危险毫不知情，女人像是非常讨厌男人伸出来想要扶她的手，不耐烦地推开，却因为醉酒无力，反倒把自己推得往一边倒去。
　　守着门外的一个男人厉声喝问：“干什么？”
　　扶住醉酒女人的男人连忙道歉：“大哥，对不起啊，撞到你了，我看看，有没有撞伤你。”
　　说完就往男人身上扒拉，男人一挥手打掉他的手，怒吼：“滚远点！”
　　这话不知道刺激了喝醉的女人什么神经，踉跄着脚步就去推那男人：“我的男人只有我能骂，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骂我男人！”
　　女人似乎是越说越生气，扑身上去就要去抓挠那男人，旁边另外一个男人赶紧上前来帮忙推搡女人。
　　这一下，醉酒女人的丈夫也不干了，扑上去帮着自家女人，四个人一时间扭着一团。
　　这个时候，包间的门终于打开了，出来的人正是沉文昊。
　　“干什么呢？吵吵闹闹的，两个人守个门还看不住！”
　　男人一看沉文昊那表情就知道是个狠角色，赶紧拉住撒泼的醉酒女人，连连道歉：“对不起，我老婆喝醉了，我马上带她走。”
　　男人说着就不由分说地拖着醉酒女人就向楼下走。
　　女人嘴里不清不楚地说道：“谁他妈地要跟你走，你先把你那难搞的老妈子摆清楚了咱俩再说。”
　　男人拖着她下楼，嘴里安抚道：“行，我今天回去就找我妈谈谈，你先跟着我回家了再说。”
　　后面的声音很快就淹没在高亢的音乐中。
　　沉文昊盯着下楼的夫妻两人背影，过了片刻才收回目光，对两个手下说：“惊醒一点。”
　　他回身对包间里的人笑道：“我去下卫生间，马上回来。”
　　沉文昊又扭头对两个手下吩咐道：“里面太闷了，我去卫生间抽根烟，你们小心盯着。”
　　说完，他就往卫生间的方向走去。
　　同时，林晖的耳麦里响起周卫威的汇报声。
　　“包间内除沉文昊之外还有三个人，加上沉文昊和门外守着的两人，共六个人。”
　　蔡队问道：“全员高度戒备，听林队的指令行动。”
　　此时，沉文昊走进卫生间，就见外面洗手台前一个身材欣长的男人正在慢条斯理的洗手。
　　沉文昊走进隔间放了水，男人还在用纸巾仔细地擦拭自己的双手。
　　沉文昊看了一眼男人那双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默默转过目光走到洗手台前洗了手，伸手去拿擦手纸。
　　就是现在！
　　林晖抬手将手中捏成一团的擦手纸照沉文昊的脸扔了过去，沉文昊下意识一偏头，手被林晖拧住狠狠一带，那力道太过猛烈，带着沉文昊往前冲。
　　沉文昊硬生生抗住了冲劲，抬拳击在林晖前胸，顺势将被拽住的手收了回来。
　　林晖反应神速，当空就是凌厉的一脚把沉文昊踹飞。
　　沉文昊踉跄倒退着撞上了一道隔间的门，那门不堪重负，“哐当”瞬间开裂。


第五百六十八章 
　　沉文昊常年混迹于黑道上，打架格斗的本事也不是吹出来的，他借着门板那点微弱的阻力迅速稳住身形，立即迎头而上，侧身避过林晖带着风声的重拳，糅身上前，挥出一拳。
　　林晖双手交叉格挡住了这一拳，并顺势抓住伸在眼前的胳膊，旋身一转，弯腰发力，一个漂亮的过肩摔。
　　“砰咚！”
　　沉文昊结实的身子砸在地上时的震动让林晖感觉地面都震动了一下，没等沉文昊鲤鱼打挺翻身起来，他一步跨在沉文昊身上，双拳出击，拳拳都往沉文昊脸上招呼。
　　沉文昊举双臂护住面部，屈膝向林晖背部踢去，林晖被踢得一个翻滚，从沉文昊身上离开。
　　沉文昊翻身爬起来，但林晖快了他一步，在他还没站稳的时候，跳起来又是凌空一脚踹在沉文昊的心口上。
　　胸前一痛，一口热血憋不住地往上涌，口鼻内立即漫上铁锈味，鲜血顺着口角流了出来。
　　沉文昊抬臂用手背恶狠狠地擦掉嘴角的血，看着同样喘息不止的林晖，伸出食指指向他，然后慢慢弯曲勾了勾——
　　林晖在他手指勾起来之前突然暴起一拳挥了过去。
　　沉文昊偏头躲避，不料林晖这一拳只是为了转移他注意力的假动作，在沉文昊格挡的同时，林晖飞身上前连环腿直接将人踢倒在地，不等人挣扎起来，翻身上前将沉文昊胳膊一拧就铐上了手铐。
　　吴军听见声响跑过来帮着把人制服，林晖喘息着按下耳麦：“行动！”
　　包间外，门外的保镖看见刚才吵架扭打的夫妻两人又走了过来，保镖警惕地看着两人，见两人笑眯眯地走到面前对他们打了个招呼：
　　“嗨——”
　　与声音同时出去的还有这两人的拳头，只眨眼功夫就把还在晃神的两个保镖三下五除二的捂住了嘴巴，跟着几个人扑了上来，七手八脚把俩保镖铐了个结结实实。
　　晕头转向的保镖被人从地上拎起来的时候才发现，刚才还空荡荡的走廊突然冒出来很多人，全都荷枪实弹全副武装，悄没声地贴在包间两边墙边。
　　一个人伸手打了个手势，一人冲上前，“砰”的一声踹开房门。
　　“警察！不许动！”
　　此起彼伏的吼叫声犹如一道道惊雷，连楼下震耳欲聋的音乐声都掩盖不住，吓得包间里的三人一哆嗦，愣怔了片刻，反应过来想要拔枪的时候，却已经被人扑倒，压得动弹不得。
　　等到六个蒙着黑色头套、戴着手铐的人从酒吧后门离开的时候，酒吧内玩得嗨的人们都没有察觉这场就发生在身边的抓捕行动，更没人知道自己曾经与危险擦肩而过。
　　安佳慧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喧闹沸腾的酒吧和激情四射的人们羡慕道：“真幸福啊！”
　　周卫威看了她一眼，说：“有什么好羡慕的，我们的职责不就是守住他们的这份幸福吗？”
　　安佳慧瘪瘪嘴，“我就感慨一下，用得着这么来教训我吗？”
　　周卫威凑到她耳边，用只有安佳慧能听见的音量，说：“别羡慕别人，我来守护你。”
　　安佳慧瞬间绯红了脸，做贼似地往两边瞟了瞟，抿嘴笑着低低“嗯”了一声，又强调道：“你可记住了啊。”
　　周卫威一笑，大声说道：“那是必须得记住了。”
　　警车呜啦呜啦地开回市局，刑侦队所有人又进入到无休止地审讯中。
　　何培文问林晖：“老板，先审哪一个？”
　　“你带着人轮番审问沉文昊，我先把这个人审完了再来。”
　　何培文一听就知道林晖是让他们车轮审讯沉文昊，不给他休息的时间，打疲劳战，先消磨沉文昊的意志和精神。
　　这是他们对待那些死硬到底的犯人通常采用的审讯手段，看来这个沉文昊是个硬茬。
　　林晖走进审讯室，对面被铐在审讯椅上的人，正是到包间与沉文昊见面的猥琐男人。
　　林晖坐下来，先上上下下把男人打量了三遍。
　　耳麦里传来隔壁观察室里周卫威的声音：“现在混黑道的都是这些货色了？可见我们国家打黑扫毒的力度还是卓有成效的，稍微长得周正一点的人都不会走上这条路。”
　　林晖：“……”
　　耳麦里传来巴掌扇在脑门上的声音，跟着就听见吴军说道：“你这逻辑混乱得没一点谱了，走了，审沉文昊去了，还有时间在这儿胡说八道！”
　　耳麦里终于清静下来，男人在林晖无声地注视下更加瑟瑟发抖，不等人问，自己先开了口。
　　“领导，我什么也不知道啊，我就是受一个朋友的委托，让我代他来跑一趟，带个消息回去给他。我就知道没这么便宜的事嘛，不仅机票食宿全包，跑个腿的事情，还给了我四万块钱。”
　　林晖在男人躲闪而又殷切地注视中终于开了口。
　　“姓名？”
　　“周成。”
　　“年龄？”
　　“四十二岁。”
　　“说说吧，见沉文昊的目的是什么？”
　　“领导，我真是帮朋友跑个腿，帮他带个消息回去。”
　　“什么消息？”
　　“我不知道啊，我这坐下来还没两分钟就给沉哥说明了自己的身份，还没来得及说正事呢，外面就闹了起来，沉哥出去查看就再没回来了，跟着我就被你们逮了。”
　　安佳慧惊讶地抬头看向林晖。
　　林晖没有理她，继续问道：“你朋友叫什么名字？人在哪儿？是干什么的？”
　　“真名不知道，人人都叫他地老鼠。就道上混的，我也不知道他具体干什么，听说是收保护费的。他肯定还在家里等我回信。”
　　林晖把装在证物袋里周成的手机递到他面前，说：“联系他。”
　　电话接通时传来的是机械的电子女声：“你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查证后再拨。”
　　周成全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哆嗦起来：
　　“怎么是空号呢？领导，我没撒谎，这个号码就是地老鼠给我的联系电话，你看我手机通讯录里有备注，领导，你相信我，我真没有不老实交代啊！”


第五百六十九章 
　　一桩突如其来地跑腿，朋友的真实姓名不知道，具体住址不明，连联系的手机号码都是空号。
　　林晖觉得嗅到了圈套的味道。
　　只是这个圈套到底是为了套住谁呢？
　　林晖让安佳慧继续审讯周成，自己则走出了审讯室，拿出电话准备给谢枫打，一看时间凌晨五点。
　　他为谢枫的酣睡沉梦默哀了两秒钟，没有丝毫犹豫地拨出了手机上的号码。
　　谁料接电话的谢枫精神抖擞：“早啊，头儿！”
　　对于彻夜没睡的林晖而言，这个时间点实在是太不早了，他也懒得给谢枫纠正。
　　“我给你发了一个人的基本信息，帮我把这个人扒一扒。”
　　“嗨，头儿，清晨大早的你就让我搞人肉搜索，这样实在让我有点怀疑我的职业道德操守啊。”
　　话虽然这么说，但一分钟后谢枫就愉快地给出了答案。
　　“周成，XX市XX县人，离异，没有正当职业，最常干的职业就是保安，但做保安不是为了挣那份工资，而是为了方便自己偷东西。小偷小摸不断，关派出所是常态，距离上一次从派出所放出来时间还不到两个月。”
　　林晖拿着电话在这边沉思，那边谢枫提着声音叫了声：“头儿？”
　　林晖对他说了句“上班别迟到了”，就挂了电话。
　　谢枫冲手机翻了个白眼，瞄了下时间，说：“现在才不到六点，你认为我会迟到吗？”
　　但，事实上等谢枫眯了会儿瞌睡再到市局的时候，时钟正指向八点零一分，好在整个刑侦队的人都忙得走路带风，林晖更是陷在审讯室里不见人影，让谢枫小同志成功的躲过了林大队长的处罚。
　　此时的沉文昊已经在审讯室关了几个小时，不停地有人审问他，强光灯一次又一次地照射住他的眼睛，迫使他不能闭眼休息。
　　他的大脑已经不太清醒，只是机械性地重复：
　　“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就和朋友去泡吧”
　　“我又不知道他是嗑药卖粉的”
　　即使下意识间，沉文昊都在极力将事情弱化到嗑药卖粉！而非贩毒！
　　早上八点，审讯室里比沉文昊还萎靡的周卫威突然精神一振，叫了声：“林队！”
　　沉文昊浑浑噩噩的大脑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真正厉害的人来了。
　　熬了一个通宵的林晖在进这间审讯室前洗了一个冷水脸，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疲倦。
　　他故意将沉文昊放在最后一个亲自审讯，就是想从周成身上找到突破沉文昊的有效信息，从而对审讯沉文昊这种顽固分子做好充分准备。
　　但事情有点出乎他的意料，周成审讯的结果显示，他很像是个被丢进陷阱里的弃子。
　　可是在这个局里还有一个沉文昊，难道他也是一枚被抛弃的棋子吗？
　　可从过往获得的消息来看，所有人都传递着一个信息：沉文昊是木元非常倚重的手下，在木元的贩毒王国里可以算得上一人之下其他人之上的一个重要存在。
　　这真的是一个局吗？
　　又是谁设计了这个局？
　　目的是什么？
　　林晖思绪万千，面上却平静无波，面对沉文昊挑衅地目光无动于衷。
　　林晖问出的第一句话却在沉文昊心中掀起了浩然大波。
　　“知道是谁把你送到我手里来的吗？”
　　“季瑄？”
　　林晖赞赏地笑了一下：“还不算太笨。”
　　但沉文昊对这个答案一点都不满意，突然激动地站了起来，身后武警就要上前制止他，被林晖一抬手止住了。
　　“不可能，季少如果要出卖我，上一次和我交易的时候更容易人赃并获，但他没有，虽然我绑架了他一次，但我并没有针对过他这个人，所有的行为都是按照木元先生的吩咐做下的，季少那么聪明的人一定知道，撬掉我，对他一点好处都没有。”
　　林晖再一次赞赏地说道：“有点小聪明，知道拿掉你对季瑄一点好处都没有，不过这话是站在你的角度说出来的，而不是站在我们的角度说的。”
　　“等等！”沉文昊吃惊地瞪着林晖，迟疑问道：“你的意思，季少是你的卧底？”
　　林晖微笑：“现在才反应过来，是不是有点晚了？”
　　沉文昊突然仰头大笑：“好！好！好得很！木元先生一心一意要和季少合作，却没料到这根本就是你们设计好的一个局，你们张着网就等他自己往里面钻呢，好一个请君入瓮。”
　　林晖唇角带着一丝笑，就那么看着沉文昊失态地狂笑不止，等到那声音低弱下去的时候，又开口说了句：“木元的事你就别担心了，现在还是担心下你自己。”
　　沉文昊轻蔑地一笑:“我有什么好担心的？既然落你手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就是。”
　　林晖温和地纠正道：“这说的是什么话？我们国家是社会主义法制国家，你想要死，还真不能悉听尊便。”
　　沉文昊闭了嘴，摆出一副悉听尊便的姿势。
　　“那我们就继续来谈谈刚才那话题，季瑄又是怎么得到你今晚在浪潮酒吧见人的消息的呢？你就真的不好奇吗？”
　　沉文昊闭住的嘴还不到三十秒就开口说话了。
　　“他是怎么知道了？”
　　“那就要你自己想想了，你今晚见人的事有几个人知道？又有什么异常之处？”
　　沉文昊想都没想就说道：“三个人，只有三个人知道，我、木元和见面的地老鼠三个人。异常之处嘛……没什么异常的……等等，你这是帮我找出出卖我的内奸吗？”
　　林晖嘲讽地一笑：“内奸？”
　　不过林晖不欲在这个问题上多浪费时间，就说道：“算是吧。”
　　“为什么？”
　　“你不需要知道。”林晖敲了敲桌面，厉声道：“回答问题。”
　　沉文昊脸上立即浮现凶狠的表情，恶狠狠地盯着林晖，咬牙切齿说道：“我说过了没有异常。”
　　林晖对沉文昊的恶态视若无睹，反倒好心地提醒他：“真的没有异常？”
　　沉文昊烦躁地将手铐弄得哐当响，吼道：“没有，我说没有就没有！”


第五百七十章 
　　“来和你见面的那个叫周成的人，就是你约好的地老鼠本人吗？”
　　“不是，地老鼠有事，托的另外一个人来见的……面。”
　　沉文昊在自己的话中找到了异常，瞪眼看着林晖：“你什么意思？”
　　林晖见他反应过来，反倒没像刚才那样步步紧逼，他看着沉文昊，没说话。
　　沉文昊连连摇头：“不可能！地老鼠出卖我，对他一点好处都没有。”
　　又是这句话！
　　林晖不得不再次好心地提醒他：“你说的一点好处都没有，都是基于你的角度去看这个问题，想要看到问题的本质，你就要换个角度去看这个问题，你就会发现掩藏在表象下的本质。”
　　见沉文昊还是没有领会自己话中的要点，林晖只得把话挑明。
　　“事实上，季瑄是收到了一个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短信里只有一句话：‘凌晨一点半，浪潮酒吧，沉文昊’，就这么一句话，季瑄把这消息转给了我，所以就有了今天我们抓捕你的行动。”
　　“另外我还想提醒你一点，你给地老鼠的好处都是在木元的指示下给出的，那么木元可以给他更多更大的好处，让地老鼠配合他完成这个局。”
　　给沉文昊下套设局的人是木元——
　　这只是林晖的一个猜想，但不妨碍他说出来诱供
　　这话显然给沉文昊带来的震动太大，他目瞪口呆地紧紧盯着林晖，好半天连连摇头：“不可能！”
　　一旁的周卫威呵斥道：“沉文昊，你今晚的词语是不是太单调了，除了‘不可能’就是‘对他一点好处都没有’，能不能把你脑袋开动起来，让语言丰富一点。”
　　沉文昊张了张嘴，憋出了三个字：“不可能。”
　　周卫威无可奈何地撑住下巴，眼巴巴地看着林晖。
　　林晖平静说道：“沉文昊，木元有没有可能出卖你，只有你心里最清楚，今晚你们见面的事只有三个人知道，用排除法都能查到是谁把你给卖了，该见面的地老鼠没来，但地老鼠对汉源市这边的情况并不了解。那么是谁会精准地找到季瑄，把你们见面的时间地点透露给他？只有知道你绑架过季瑄、并同时知道你今晚见面时间地点的那个人，才能做得了这件事。”
　　这话似乎彻底点醒了沉文昊，他默默地垂下了头。
　　林晖给了他点时间消化这个消息，接受这个事实，并示意周卫威给他倒了杯水。
　　审讯室里一时间都没人说话，林晖像个猎人一样，看着一步一步走进自己陷进的猎物，耐心地等待着。
　　良久后，沉文昊深重地呼出一口气，用戴着手铐的双手搓了一把脸，抬起头来的时候就说：“问吧，你们想知道什么？”
　　林晖看着沉文昊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说道：“我要知道木元的窝点、仓库和制毒工厂的位置。”
　　“前两样我知道，工厂位置我不知道，那个地方木元根本不会让第二个人知道，所有知道工厂位置的人都是有家有室的，木元将他们的家人攥在手里，让那些人根本不敢向外泄露消息，更何况他们本来就被监视起来，也没有机会接触到其他人。”
　　沉文昊抬头见林晖并没有不相信他的话，才接着说了下去：
　　“他目前住在大禹山半山腰的别墅，你们若要去抓他可就要小心了，从山脚下路边那家喝茶打牌的茶馆开始，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人蹲守警戒，只怕你们人还没进山，他就得到消息逃了。”
　　林晖淡淡说道：“这就不是你该操心的事了。”
　　沉文昊也没反驳，继续说道：“出货的仓库有好几个，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不过你们最好几个地方同时搜查，因为木元有规定，只要一个仓库出事，其他仓库立即转移。”
　　“还有什么想交代的吗？”
　　沉文昊从最初愤怒震惊的情绪中平静下来，似乎已经接受了自己罪犯的身份，他甚至微微笑了一下，回答道：
　　“不是我想交代什么，而是你想要我交代什么，你问，我一定知无不言。”
　　林晖平静说道：“我最想知道的，你又不知道。”
　　沉文昊像是被林晖这话打击到了，垂下头去哑声说道：“我早该想到木元这个人对我没那么信任，我以为我对他有救命之恩，他是相信我的，早知道有今日，当初在他人事不清的时候，我就不该救他，我还一直守着他没有背叛他。”
　　这是林晖意料之中的事，这么多年能得木元重用，肯定与木元有过命的交情。
　　“我会让人协助你画出木元的画像。”
　　沉文昊沉重地点了点头。
　　就在林晖一大早审讯周成的时候，秃鹫就站在了大禹山半山别墅内。
　　木元见到他的第一句话就是：
　　“从现在开始你就顶替沉文昊的位置，接管他手里的所有生意。不过你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通知这儿所有的人立即撤离，全都搬往二桥那边去住。”
　　秃鹫呆了一下，问：“老板为什么这么急地要搬家？”
　　木元似乎很满意这个不太聪明的手下，不会总是像沉文昊那样将自己的心思一猜就中。
　　“沉文昊很快就会反应过来，他被抓是自己人干的，即使他没有这种想法，警察也会诱导他想到这点，这样他们就好抓到更多我们的人。难道你要呆在这儿等警察上门来抓？”
　　“是，我马上去通知。”
　　秃鹫恭恭敬敬行了个礼，转身跑了。
　　* * *
　　市局审讯室里，林晖盯着渐渐成形的画像已经猜到木元是谁了。
　　他不动声色问正在协助画像的沉文昊：“你认识季柏远吗？”
　　“不认识。”
　　林晖眸色一沉，说道：“据我所知，你的前一个老板季珊，她是季柏远的大女儿。”
　　沉文昊点头：“这个我知道，我经常听季珊说起她爸爸季柏远。”
　　“她很少见到季柏远吗？”
　　“也不是很少吧，季珊从小就被送到国外，季柏远还给她找了一对华裔养父母，对外就称那对夫妻就是她的亲生父母。这些你们在查到季珊这个人的时候，就应该已经查到了。”


第五百七十一章 
　　林晖没说话，沉默地看着他。
　　沉文昊端起水来喝了一口，才又说道：
　　“这一点让季珊很怨恨季柏远，明明季柏远就是她的爸爸，却偏偏不正大光明地认下她，虽然季柏远给她提供很优越的生活环境和很多的钱，都填补不了季珊小时候那种对亲情的渴望。”
　　“季柏远为什么不认她？”
　　沉文昊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但后来季珊长大后猜测，可能是季柏远顾及唯一的儿子季瑄的妈妈。”
　　“季姗小姐在国外生活的时候，季柏远会经常过来看她，季姗并不跟着那对华裔夫妇住在一起，而是另外有一处住所，住所里全是季柏远请来照顾季姗小姐生活的下人。”
　　“你是什么时候跟着季姗的？”
　　“季姗小姐大学毕业后想开发FLY游戏的时候，我去应聘，就那个时候认识的。季姗小时候的事情都是她后来讲给我知道的。”
　　“按你这么说，你只是一名普通员工，为什么会得到季姗的重用？”
　　沉文昊愣了一下，说：“可能都是华人的缘故吧。”
　　“季姗什么时候开始长期住在国内的？”
　　“应该是几年前她在国内遇见了霍智宸之后，她就不想再出国了。”
　　“她知道自己有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吗？”
　　这话一出，沉文昊的脸色就难看起来。
　　林晖似乎在这瞬间抓住了什么，立即追问道：“她知道？”
　　沉文昊点点头，“是她一直反对季柏远把那个当警察的妹妹留在身边，她一直在提醒季柏远不要忘记了正邪不两立。”
　　林晖心头一沉，不动声色问道：“后来呢？是她说服季柏远害死了路瑶同志？”
　　林晖和周卫威都紧紧盯着沉文昊，只见沉文昊低垂的头，再一次轻轻地点了点。
　　周卫威嘲讽地笑了一声，说道：“虎毒尚且不食子，这一对狼心狗肺的父女二人，不对，把他们俩说成狗和狼，那是对畜生的玷污。沉文昊，你有今天这种结果，你不是早就该料到吗？能对自己亲生女儿和亲妹妹下手的两个人，你还想他们能对你讲义气？善待你这个外人？”
　　林晖没说话，却在这瞬间理解了那一天知道路瑶死亡真相的苏筱玥说的那句话：天道好轮回。
　　沉文昊似乎被触动了什么心思，哑着嗓音又说道：
　　“事实上设计那一场交易爆炸的人是季姗小姐，她从知道了路瑶的身份后，就打算顶替路瑶进入公安局上班，好利用工作之便获取最新消息，帮助季柏远。”
　　周卫威冷笑：“真是一对狼狈为奸的父女啊！同为一家人，为什么路瑶和季瑄就没长成那样的恶人，所以说人的本质还是要靠自己！”
　　那是因为路瑶从小在孤儿院长大，而季瑄被善良的妈妈死死的护在了身后，没有让季柏远插手季瑄的成长。
　　但林晖什么也没说，现在还在审讯室里审问犯人呢。
　　谁料到，沉文昊苦笑着摇摇头。
　　“其实我认为季姗的心底也很渴望自己能像妹妹路瑶那样，光明正大活在阳光之下，有珍惜她的爱人、还有相处融洽的同事，所以季姗才会为了冒充路瑶而挖空心思。”
　　沉文昊的声音带上了点伤感的情绪，听起来特别沉重。
　　“季姗从最开始冒充路瑶的身份，去和她喜欢的霍智宸打交道，她从这个过程中获取了她从来不曾有过的快乐，这才让她对冒充路瑶这件事上了瘾，才会发展到最后想完完全全顶替路瑶去生活、工作。”
　　“她或许在心底，也渴望像个正常女人那样去爱、去生活吧。”
　　沉文昊说到这儿，似乎也陷入了对季姗的某种追思中而沉默下来。
　　林晖却不容他多思多想，冷冷问道：“所以，季姗就策划了季柏远和董耕的那次交易？”
　　沉文昊似乎被惊了一下，愣了愣才点头。
　　“对，那个一箭三雕的计策是季姗设计的。成功的炸死了路瑶和最熟悉路瑶言行的缉毒支队长，也就是路瑶的男朋友高志轩，并成功让季柏远从众人眼中消失，自己如愿以偿地顶替了路瑶的身份，她曾经欢喜就路瑶这个身份与霍智宸白头到老，相伴终生。”
　　沉文昊说了开头就不想留尾巴了，大有不吐不快的畅快。
　　“还有一点，当时与季柏远接头交易的董耕，是多年以来季柏远都想处之而后快的死对头，季柏远这个人心狠手辣，干上贩卖毒品这一行后就将那些不愿意听他话的人收拾得差不多了，只有这个董耕，一直是他撼动不了的死敌。”
　　“那一次的计策中，季姗也将董耕纳入目标中，季姗让季柏远用低价纯货利诱董耕来交易，借这次的事件一起除掉了，以绝后患。今后毒品这一市场就再没有人能与季柏远父女俩抗衡了。”
　　这和当初林晖分析的情况完全一样。
　　周卫威嘲讽道：“一箭五雕啊，好歹毒的心思。”
　　“季姗失踪后，你怎么想要投靠木元的？”
　　“不是我要投靠，而是木元找到我的，他说季姗小姐长期和他有合作，我当时本来想去找季柏远，但我又不认识季柏远，所以只能暂时跟着木元。”
　　周卫威看了一眼已经完成的木元画像，没掩饰住满脸的诧异，说：“你难道到现在都不知道木元就是季柏远吗？”
　　沉文昊猛然抬起了头，震惊地看着面前的两个人。
　　周卫威嘲笑道：“看来你的季姗小姐也没有多信任你呀，木元就是她的父亲季柏远的事，她都没告诉你，还故意在你面前称呼季柏远为木元，让你误认为季柏远和木元是两个人。”
　　沉文昊紧紧盯着画像中的人不说话。
　　林晖沉冷的神情看不出任何情绪，平静地问道：
　　“当年季柏远，也就是你认识的木元从围剿行动中逃出来后就陷入了深度昏迷，是你救了他，并把他放在季家大宅门口的？”
　　沉文昊缓缓地点了点头，说：“那次行动连我都不知道，只有季家父女俩知道，季姗只告诉我，她要和木元一起和人去交易。”


第五百七十二章 
　　或许这些事情发生的时间太久了，沉文昊埋头用戴着手铐的手搓揉了一下脸，才又说道：
　　“但当天晚上木元就找到了我，告诉我季姗受了点伤在医院，他还来不及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就昏了过去，昏迷之前，他就让我把他送到季家门口，说季姗很快就会回去照顾他。”
　　“我跟着季姗这么多年，管的都是游戏公司这边的事情，毒品真正的进货渠道和销货我都不是很了解，突然一下联系不上季姗，入货出货都成问题，公司全都乱了套。”
　　“而且那次行动之后，外面的风声就很紧，我作为季姗身边的高管肯定逃不了，我只好东躲西藏，那时候我只想找到季姗小姐后能像过去一样生活。既然木元说季姗会回季家，我就按照木元说的那样把他放车里，将车停到了季家别墅门前，我就藏在暗处等季姗回来。”
　　“结果没等回来季姗，却把季瑄等了回来，我见季少爷把木元安置在赛云路一栋房子里，又配备了医生护士，我便混进了他们的保镖队，时刻注意木元身边的动静，希望哪天季姗小姐出现，我好见面。”
　　说到这儿，沉文昊似乎觉得都已经交代了，看着林晖没再开口。
　　林晖便问道：“你什么时候发现季柏远从植物人状态清醒过来？”
　　这话提醒了沉文昊还有事情没交代清楚，他接过话说道：
　　“对，是我最先发现的。木元苏醒过来其实是个缓慢的过程，只不过一个植物人躺久了，医生和护工都已经习以为常的麻木了，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个变化，只有我随时观察着木元先生。”
　　“季姗小姐长时间没出现，我就知道她可能出了事，之前跟着季姗与木元打过交道，我知道他的本事，所以我那个时候就打定主意，我以后就只能跟着木元了，所以我得想法让木元先生醒过来。”
　　“我可以说塞云路那房子里只有我一个人在密切关注着木元先生的状况，也只有我一个人是真心希望木元先生醒过来，包括医生平时的治疗我都盯得很紧，不让他们偷奸耍滑。”
　　周卫威又没忍住想要刺他：“那是当然，因为只有你一个人会因为季柏远苏醒而得到好处，他醒过来之后给其他人带来的都是祸害。”
　　林晖没有呵斥周卫威的题外话，平静地将话题拉了回来：“也是你帮助季柏远控制了季瑄的保镖队？”
　　林晖虽然说的是问话，口气却是非常地肯定。
　　沉文昊点了下头：“是。木元先生醒过来后，最开始身体很虚弱，不适宜搬动，但他脑子好使，控制那些人为他所用，都是他的主意，我只不过是听他的命令行事。而且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从一开始他就让我对外瞒住他醒了事。”
　　这个不难理解，隐瞒下苏醒的消息，就会让所有与季柏远有仇的人都继续以为他死了，包括警方。
　　但林晖什么都没说，而是问道：“季柏远什么时候清醒过来的？”
　　“完全清醒的时间，我也记不清楚了，至少半年以前。”
　　半年以前，与苏筱玥调过来上班的时间很接近。
　　周卫威实在没忍住，再一次插话进来问道：
　　“既然你不知道木元就是季柏远，回来照顾他的不是季姗而是季瑄，你都还没联想到木元就是季柏远吗？”
　　沉文昊摇了摇头：“我以为季少是看在季姗这个姐姐的面上才照顾木元先生的，而且我那个时候对季少一点都不熟悉，只知道季姗有这么个弟弟，我以为季少和他姐姐一样都在贩毒，所以认识木元先生并愿意照顾他也就不奇怪了。”
　　周卫威无语地看着沉文昊。
　　困扰林晖和季瑄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
　　季柏远从一开始就有沉文昊帮他，即使昏迷两年刚醒过来，也能在短时间之内掌控了全局。
　　连季瑄都骗过了。
　　林晖突然问道：“季柏远是不是下令追杀过我们的一名女法医？”
　　沉文昊一听这话就想了起来，点头说道：“你说的是不是被季少带去赛云路的那个女人，就是你们市局女法医，叫苏筱玥的？”
　　“对。季柏远醒来没多久就开始追杀她？”
　　沉文昊点头：“其实也是那女人运气不好，季少愿意和谁卿卿我我与他季柏远有什么关系，偏偏那天那女人找了过来被装昏迷的季柏远发现，也不知道她怎么就惹恼了季柏远，命令我找人弄死她。”
　　林晖目光一凝，不动声色问道：“季柏远指示你追杀这位法医是什么时候的事？”
　　沉文昊摇头：“太久了，我记不清，至少也是一个月前的事了？”
　　林晖的某个猜想在听到这话的时候更加清晰起来，他又问道：“说说吧，你是怎么指示手下追杀我们的女法医？”
　　我就找到吴金龙，让他不管用什么方法弄死那个女人，只有一个条件，别让警察找我们的麻烦。事后我才知道，吴金龙的手下办事是很利落，警察也确实没找我们的麻烦，因为吴金龙那手下把他自己给办死了。”
　　“死了的那个叫老鼠。”
　　沉文昊摇头：“我不知道，我就交代了吴金龙去做这事，谁知道他又指示了哪个笨蛋去干的，你们那女法医安然无恙，杀手倒把自己给弄得躺到了你们警察局的解剖台上，我也是醉了！”
　　周卫威忍着笑，敲敲桌子，呵斥道：“严肃点！好好回答问题。”
　　“是。”
　　“你们对苏法医只策划了这一次追杀吗？”
　　沉文昊点头：“我晓得的只有这一次。”
　　沉文昊知道的这一次应该就是唯一的一次，吴金龙还没死的时候，季柏远就将这种杀人放火的事情就交给了沉文昊，表示那个时候他是非常信任沉文昊的，那么沉文昊知道的那一次肯定就是全部。
　　只有老鼠骑摩托车撞苏筱玥的那一次是季柏远派人干的，其他几次对苏筱玥的追杀都不是季柏远！


第五百七十三章 
　　林晖脑中在瞬息间就想了很多问题，但面上看不出丝毫端倪，他平静问道：“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这一次，沉文昊沉默地摇了摇头。
　　林晖没再说什么，站起身来往审讯室外面走。
　　他出了审讯室，对迎面跑来的何培文说：“通知特警大队前来协助我们的行动。”
　　何培文小跑步地跟上林晖的大步伐，应了声：“是。”
　　只听林晖又说道：“通知所有人集合，立即前往大禹山抓捕木元。”
　　这一会何培文没有立即答是，而是问道：“老板，你不放长线钓大鱼了？不等摸清木元的制毒工厂位置后再抓人？”
　　林晖似乎有点奇怪何培文为什么会问出这么低级的问题而偏头看了他一眼，发现何培文一脸真挚，一点都不像是在开玩笑。
　　林晖下楼的步伐一顿，在心底无奈地叹息一下，说道：
　　“大鱼就在眼前，还需要放什么长线啊，老何！抓到木元了还怕问不出制毒工厂的具体地址？”
　　“哎——”何培文懊恼地敲了自己的头，道：“脑袋有点生锈，没转过来这个弯儿。”
　　林晖没拆穿他，只催促了一句：“快去通知。”
　　十分钟后，所有人都在楼下集合，特警大队队长蔡锋正和林晖头靠头，凑在一起对着大禹山的地图比划。
　　“据沉文昊的口供，山脚下的那个喝盖碗茶的茶馆就是木元安置的一个蹲守警戒的第一个点，跟着进山的路几乎是每隔一、二里路就有人望风放哨，这些人有的伪装成游客、有的伪装成飞车党，还有的伪装成下地的农民。”
　　蔡队接过他的话，“这就有点难了，万一抓错人了呢？”
　　林晖沉吟了一下，说：“也不难，上山路上所有人，见到后先控制起来，等行动结束后再进行身份甄别，我相信即使是抓了无辜的人，说明情况后也会谅解我们。”
　　蔡锋点点头，“只有这样才是最稳妥的方法，行，就这样决定了，出发吧。”
　　两人分头上了车，众多警车鸣着警笛，闪着警灯，“呜啦呜啦”往大禹山行进。
　　到了山脚下，林晖一看紧紧关闭的茶馆门就心生不好的预感，他在内线频道说：“蔡锋情况有点不对，让所有警车关掉警笛。”
　　很快，警笛全都静止下来，警车悄无声息地往山上开去。
　　林晖留意到，一路上并没有看见沉文昊说的警戒暗哨，他心头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进山没多久就到了沉文昊自己住的那栋房子，按照沉文昊交代的，那个院子里总共住了有四十多人，全是为了保护住在半山腰的木元轮流值守的人，可是这个大大的院子里面，每个房间里都空无一人。
　　林晖挥手让所有人上车继续往半山腰去，自己走到蔡队面前，抬头看着幽深的大禹山，说：“蔡锋，木元极有可能已经逃了。”
　　蔡队惊诧道：“走露了消息？”
　　林晖摇头：“不一定。”
　　蔡队浓眉紧蹙：“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说完，他拍拍林晖，“想那么多干什么？这结果最简单明亮，如果上去后还是像这儿一个人都见不着，那绝对是谁走露了消息。”
　　林晖跟在蔡队身后准备上车，嘴上却对蔡锋说：
　　“康队，不一定是内部人走露了消息，还有一种可能，沉文昊本来就是木元送到我们面前来让我们抓的，那他一定能猜到沉文昊会供出他的住所，所以他早就自行搬离了这儿。”
　　蔡队已经坐上了车，听见这话又下了车对林晖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林晖在见到半山腰空荡荡的别墅后，就知道自己的担心确实是有理由的，占地极广的别墅内别说是人，连只动物都没有，寂静的空寥宣告着这次行动的失败。
　　蔡锋拽下身上的防弹背心一把扔在车后座上，骂了句：“我艹他妈！”
　　林晖冷静分析道：“我现在能确定沉文昊被抓一事，就是木元精心策划好了的。”
　　“窝里斗？”
　　“斗什么斗，舍弃一枚无用的棋子而已，还不用他动手，我们就代劳了。”
　　“那我们岂不是还帮了他一把？”
　　林晖冷笑：“无用的棋子，我也会把他变成有用的线索。”
　　蔡锋感叹：“去搜查那几个仓库的几队人刚才也回话了，都扑了空。”
　　林晖蹙眉说道：“看来季柏远是早就计划要把沉文昊送给我们了，否则以沉文昊在他身边的地位，不会不知道仓库转运货物的事情。”
　　说完，他向蔡锋摆了下手，径直往前面的警车走去。
　　蔡锋在身后问道：“你去哪儿？”
　　“回市局继续审问沉文昊。”
　　蔡锋“嗐”了一声，也闷头钻进了车里。
　　* * *
　　木元坐在宽敞的沙发上听秃鹫汇报情况，他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个闭目修憩的模样，其实正是他紧张思考的时刻。
　　“上午十一点二十三分的时候，大批警察前往您住的大禹山别墅进行搜查。按照您的吩咐，没让手下去惊扰他们，他们搜查完后就回市公安局去了，我的人一路跟着，直到所有人都撤离了之后才来向您复命的。"
　　秃鹫人长得不怎么样，但办事快速利落，说话简单明了，而话音中那点恰到好处的谦卑恭敬，让木元非常满意。
　　木元睁开眼睛，看着秃鹫慢条斯理说道：“让你那些兄弟们最近低调点，别再惹出点什么事来引起警方的注意。我们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秃鹫规规矩矩地弯下了腰：“是，老板。”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老板，我们手上的场子在沉文昊手里折损了不少，如果目前光靠我们手里的渠道卖货的话，怕是养这些兄弟都有点困难。”
　　这话不需要秃鹫提醒，木元比他更清楚。
　　木元重又闭上了眼睛不说话，秃鹫就一直站在他面前等候着。
　　木元再次睁开眼说话，秃鹫觉得双腿已经站得发麻。


第五百七十四章 
　　“沉文昊把我们和季瑄好不容易搭上的线又给掐断了，季瑄是不可能主动与我们联系的，只有我们再派人去找他。”
　　“老板，我去！”
　　木元摇了摇头，“季瑄根本不认识你，你去了也是一无所获。”
　　秃鹫的脸色终于有了点变化，迟疑问道：“老板，你打算亲自去？”
　　木元笑了起来，低到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是时候该去见一见我这个能干的儿子了。”
　　入夜，一辆黑色的悍马悄无声息地开进了环山嘉林别墅，停在了季瑄房子前。
　　阿文最先发现有人进了门，但还没来得及跳起身来就觉脖子一麻，跟着就失去了知觉，重重地砸回了床上。
　　因为小时候的经历，季瑄的睡眠一向很浅，木元推开卧室门进去的时候，一把枪已经顶在他的太阳穴。
　　柔和的睡眠灯光下，季瑄一眼就认出了来人，嘲讽地一笑。
　　“我早该想到木元就是你。”
　　木元伸手止住了想要暴起的秃鹫，轻轻推开了抵在头上的枪，笑道：“好久不见。”
　　季瑄嗤笑一下，“没多久，你从监护病房逃出去也不过几个月的时间。”
　　木元自己走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来，抬手对季瑄做了个请坐的手势。
　　季瑄嘲讽的弯了下嘴角，直接上了床拉过被子裹上，闲闲地问：“今晚木元先生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
　　木元对他轻慢的态度不以为意，笑得非常慈祥。
　　“小瑄啊，我早就让你接管我的生意，你偏不干，从小你就犟，还从家中逃了出去。怎么现在还不是干上了这个。”
　　季瑄闭着眼睛眯瞌睡，懒洋洋说道：“还不是拜你所赐，杀死吴金龙嫁祸给我，还塞了二十公斤东西给我，贩毒的名声都背上了，我还能怎么样？不过是多了一种赚钱的方式而已。”
　　季柏远“哈哈”大笑，“这就对了，你终于看见我对你怀有的期望了。”
　　季瑄睁开眼睛冷笑一声，说道：“季柏远，你是不是对期望这两个字有什么误解，你让我背上杀人贩毒的罪名，还说是对我的殷切期望。”
　　季柏远可能被季瑄直呼其名所刺激，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沉了声音说道：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不这样逼你一下，你能走上这条路继承我的衣钵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继承你的衣钵？我即使现在走上这条路，我也不会和你有任何牵扯。”
　　季柏远似乎终于被激怒，站起身来指着季瑄：“不孝之子！”
　　季瑄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讥讽道：“别给你自己脸上贴金，来充当什么父亲，我从来就没有认过你，我这一辈子没有叫过任何人爸爸。”
　　季柏远怒吼：“可你身上流着我的血！”
　　季瑄一掀被子站起来，逼视着季柏远，冷冷说道：“所以我非常嫌弃自己身上流淌了一半你的血，让我觉得我这个人都是那么的肮脏。”
　　季柏远狰狞地一笑：“即使再肮脏，你也没办法丢弃了它，你还得带着这些传承自我的血脉活下去，哈哈……”
　　季瑄看着季柏远得意的神态，冷冷一笑，用轻得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季柏远，你错了。”
　　季柏远收声，略微狐疑的目光在昏暗的睡眠光线下也是那么的明显，他看着眼前这个俊美得一点都不像他的儿子，第一次感觉到无法掌控的无措。
　　跟着，他就听见季瑄轻声说道：“你难道没有发现我身边从来就没有女人吗？我不会让我身上这点来自你的肮脏血脉继续传承下去的，季柏远，你这一脉就到我这儿了！”
　　季瑄看着季柏远瞬间剧变的脸色，也慢慢笑了起来，那笑声从最开始的轻浅慢慢变大，最后成了畅快扭曲地大笑。
　　过了很久，季瑄才渐渐止住了笑声，见季柏远神情渐渐冷静下来，他又不紧不慢地加了一句：
　　“哦，忘了告诉你，为保万无一失，在我囚禁你的那段时间里，我还让人给你用了降低你精子存活率的药物。”
　　季柏远从这句话中终于意识到面前这个儿子，早已经不是他印象中那个一无用处的美少年，他的狠厉一点都不比自己少。
　　季瑄给他用药的时候，他不仅一大把年龄了，当时还是个沉入深度昏迷的植物人，即使这样，季瑄都没有存着侥幸心理放过他。
　　季瑄似乎对他的沉默不语很感兴趣，笑着问道：“在想什么？在想你的那个女儿还能生下一子半女也算没绝了你季家的后？呵！你都苏醒这么久了，难道还没查到你的宝贝女儿为什么失踪了？”
　　季柏远终于颤抖着声音，问：“你杀了她？”
　　季瑄遗憾地一摊手，“我也希望是我亲手杀了她，可惜不是。”
　　“说，季珊究竟在哪儿？”
　　季瑄顺手拿起睡衣披在身上，走到季柏远对面坐下，“做个交易吧，你告诉我阿瑶是怎么离开的，我就告诉你季珊是怎么死的。”
　　季柏远的脸色迅速灰败下去，嘴唇抖了半天，想说什么却半天没说出一个字。
　　半晌，一滴浑浊的泪滑了下来。
　　“啧啧——”季瑄饶有兴趣地盯着季柏远打量一番，讥讽问道：“这是演的哪一出？你这老泪究竟是为谁落的呢？阿瑶和季珊她们两人可都是你的女儿，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呀。不过阿瑶肯定也嫌弃你这黄鼠狼的眼泪，你还是把你这些泪都留给传承了你衣钵的那个宝贝女儿吧。”
　　季柏远终于能说出话来，“小珊真的死了？”
　　季瑄漫不经心的神色一收，厉声道：“她伙同你害死了阿瑶，你认为她还能活吗？即使没有那场阴差阳错的车祸，我也不会放过她！”
　　季柏远颤抖着声音说：“那可是你同父异母的姐姐啊！小瑄！”
　　季瑄仿佛听见了这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反倒笑不出来了，只是用莫名其妙的目光上上下下把季柏远看了又看，像是打量一个怪物一般。


第五百七十五章 
　　好一会儿，季瑄才反问了一句：
　　“同父异母的姐姐算什么，阿瑶是你的亲身女儿，你杀她的时候可有顾念这点亲情血脉而手软？季柏远，摒弃一切感情，这不是你言传身教给我的吗？”
　　“你的意思你会杀了我？”
　　季瑄微笑着轻轻说道：“对呀。”
　　那轻轻巧巧的两个字仿佛不是在说弑父，而是在谈论一件好玩的事情。
　　季柏远突然欣慰地一笑：“不管你承认不承认，小瑄，你真的很像我，够狠、够无情。”
　　他突然放松地往沙发后背上一靠，轻松地说道：“好吧，我告诉你路瑶死的情形，至于小珊是怎么死的，我就不问了，免得听了徒增伤感。”
　　季瑄嘲讽地一笑：“你还有伤感这种情绪？”
　　季柏远没答他这话，而是说道：“其实我一开始真没打算杀了路瑶，毕竟她也是我的女儿。”
　　季瑄背光而坐，整个人隐在阴影中，表情莫测，只听他的声音平静而又冷漠：“如果我没猜错，杀阿瑶的主意是季珊向你提出来的。”
　　季柏远沉默地点了点头。
　　季瑄冷静的声音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季柏远，你看着自己的女儿谋害另外一个女儿，有什么感受？嗨，我总是忘了你本来就不是个正常的人，更没有正常人该有的感情，我还问你有什么感觉？你的感觉应该很欣慰吧？季珊是你一手带大的，她能为了你的利益毫不手软的杀了自己的孪生妹妹，完全符合你对子女的要求。”
　　他这话不知道触动了季柏远哪一根神经，脸上肌肉抽搐了几下，阴沉的双眼凶狠地看着季瑄。
　　季瑄不以为意，冷冷嘲讽道：“能不能别跟我这儿装父女情深的戏码？恶心。”
　　秃鹫在门外担心地叫了声：“老板？”
　　季柏远这才开了口，对卧室外的秃鹫吼了声：“滚远点。”
　　吼完后，他收回目光，看着对面抱臂冷观的季瑄说道：
　　“小珊一直提醒我路瑶是为了获取我的犯罪证据，而回来认我这个爸爸的，路瑶警察的身份让我从一开始就没有信任过她，所以才会把她安排住在你和你妈妈当年住的房子里，才会让你有了遇见她的机会。但是即使这样，她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获取了我们内部那么多的消息，这对我们的集团打击很大。”
　　季瑄轻轻一笑：“我帮的她呀。你以为你将她隔离在季家别墅外就可以了？可你别忘了，那栋藏污纳垢别墅可是我从小生活的地方。这还得感谢你，虽然我一直排斥那栋房子，你却非要妈妈隔一段时间就带着我到那栋别墅里去一趟，你要在你的那些手下面前演一场夫妻和睦、父慈子孝的戏来，才给了我熟悉那栋房子的机会。”
　　季柏远似乎一点也不意外，点了下头：“我猜到了，除了你，也不可能是别人。你是怎么帮她的？”
　　季瑄嘲笑一声：“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季柏远也不生气，“也是，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小珊那个一箭五雕的计策说出来的时候，我就再也没有顾虑了。”
　　“这个计划实行顺利的话，不仅在公安局内部安插一枚自己的人之外，还帮我解决了一直和我作对的董耕，虽然我不赞成杀了路瑶，可我也实在不喜欢自己身边有个警方的卧底，天天还得在她面前演戏，小心提防，成天疑神疑鬼的，所以我也就顺水推舟同意了这个计划。”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个计划还能让我假死，让我这个人从警方和仇家的视线中彻底消失，我有什么理由不答应？”
　　随后，季柏远就详细讲述了当年那个计划，若林晖在这儿的话会发现所有的情节都与他的推测完全一样，包括沉文昊将昏迷后的季柏远装车上扔在了季家别墅门口。
　　那个时候季瑄已经回来，因为路瑶的原因并没有受到季柏远丝毫的牵连，还成功地接掌了他妈妈的产业。
　　“既然恨我，为什么还要救我？”
　　季瑄听见季柏远这个问题，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不过还是回答了他：
　　“谁告诉你我是在救你？我只不过是没有动手杀你，我答应了妈妈和阿瑶要好好活下去，如果为了杀你而让我坐牢，我岂不是没办法好好活下去了？这样得不偿失的事我不想干。我不过是花几个钱吊着你的命，让你活不成死不成地囚禁你而已。”
　　季柏远第一次反驳季瑄的话，微微一笑：“可我还是活了过来，还是拜你所赐醒了过来，怎么看也算是你救了我。”
　　“是吗？你既然知道是我救了你，可你怎么报答我的救命之恩的呢？明明知道阿玥是我季瑄珍视的女人，你竟然还想杀了她！”
　　季柏远自从今晚坐在季瑄面前，第一次微微变了脸色：“你都知道了？”
　　季瑄冷冷地看着季柏远，唇角含着一抹嘲讽的冷笑：“老鼠的身份不难查吧？只不过在知道你醒来之前，我以为是武忠德干的。”
　　季柏远倒也没再意外：“我的人调查说你对外宣称她是你同父异母的姐姐，但我知道她不是，我不允许任何人假冒我的女儿来接近你。”
　　“所以你就让老鼠骑摩托车撞死她？”
　　季瑄说这话时，眼中凶狠的戾气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来，让终年与残忍毒枭打交道的季柏远的心里也微微颤抖了一下。
　　“我不知道她是你……”
　　季瑄猝然打断他的话：“你不是不知道，恰恰因为知道阿玥是我看重的人，你才会杀了她，你这一辈子都在掠夺，掠夺别人所拥有的一切。”
　　季柏远笑了起来，那低沉的笑声在这暗夜中格外的刺耳阴森。
　　季瑄却像没听见这阴恻恻的笑声，抬手指向季柏远：“幸好她没事，否则你已经没有机会站在我面前了。”
　　季柏远止住了声音，但眼睛中赞赏的目光没有掩饰地全都落在了季瑄的身上。
　　“你想杀我，但也得有那个本事。”


第五百七十六章 
　　季瑄并没有被他的激将法所引诱，只意义不明地冷哼了一声，“有没有本事，现在谁说得了呢，”
　　此时，季瑄在用他一生最大的毅力拉住自己最后一点理智才忍住了不会暴起杀掉眼前人。
　　片刻后，他平静地说道：
　　“也是，上天注定了我杀不了你还得救你，逃不了这宿命，我就顺应天命就是，好比我贩毒这事，抵抗挣扎了二十多年，最终还是走上了这条路。”
　　说到这儿，季瑄自嘲地一笑。
　　这话让季柏远欣慰地一笑：“小瑄，我们是父子，这是不争的事实。你别那么固执，说什么绝不和我合作。也对，我们这本来就不是合作，我的就是你的，我们是上阵父子兵，共同创造我们的未来王国。”
　　季瑄表情浮现出一点恰到好处的迷茫，反问道：“这不是合作吗？”
　　“当然不是，我赚的每一分钱将来都是你的，小瑄，你怎么还不明白呢？”
　　季瑄似乎很快从迷惘中清醒过来，冷声道：
　　“怎么可能？沉文昊前来和我谈合作的时候可是锱铢必较，价格咬得死死的，逼得我不得不自己想办法配货出来。”
　　两个人都懂他说的配货是什么意思，季柏远称赞地点了下头：“不愧是我季柏远的儿子，天生就知道怎么将利益最大化，知道要将货源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才不会受制于人。”
　　季瑄用一种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季柏远在那儿自夸，懒得开口驳斥他。
　　但他这反应看在季柏远眼里就以为是默认了他的夸奖，季柏远笑道：
　　“小瑄，我说过我的就是你的，咱们父子既然见面了，肯定就不用再分彼此了。你就别费那个心思去解粉冰的配方了，没那个必要，因为配方就在我手里，只要你愿意和我一起干，我就会将一切都交给你。”
　　季瑄像听见了什么天方夜谭般的笑话，问：“你会把一切交给我？真还把我当三岁小孩，哄一哄就相信了！”
　　季柏远似乎有点难过，低垂下目光，“小瑄，你就这样不相信爸爸？”
　　季瑄嗤笑一声：“我凭什么相信你？”
　　季柏远因为他并没有像先前那样斥责他自称爸爸而愉悦起来，对季瑄说出来的刺心话反倒不以为意。
　　“小瑄啊，就凭我是你爸爸，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你就该相信我。”
　　季瑄不以为意，漫不经心地说道：“你说你有配方，能生产出货来，你总得让我眼见为实吧。”
　　季瑄再一次没有反驳季柏远的话，连那句“就凭我是你爸爸”都没有提出异议，这让季柏远彻底高兴起来，他站起来，经过季瑄的时候亲昵地拍了拍他的肩，笑眯眯说道：
　　“那你还不去换衣服，打算就穿成这样跟我出门？”
　　季瑄诧异反问：“这个时候？”
　　“不这个时候，你打算等天亮了，等警察把我堵在你家门口？”
　　季瑄嘲讽道：“他们抓你又不抓我，我怕什么。”
　　话虽然这么说，但他还是极不情愿地站了起来，非常不满地问道：“这个点你打算带我到哪儿去？”
　　季柏远心情极好，笑着说：“你不是要看我的实力吗？我带你去见识见识。”
　　季瑄似乎终于来了点兴趣，说了声“等会儿”，拿了衣服到卫生间去换。
　　走的时候，季柏远注意到季瑄并没有拿走床头放着的手机，他为儿子这懂事体贴的行为感到非常欣慰。
　　若季瑄带着手机，他还得找个借口检查是否装有跟踪定位器，那会让两个人好不容易缓和了一点的关系又紧张起来。
　　两人趁着夜色坐车离开，季瑄回头看了一眼别墅门，问：“你们把阿文怎么样了？”
　　“别担心，知道他对你的重要性，我只让他多睡一会儿。”
　　季瑄便没再多问。
　　季柏远却问道：“那个苏筱玥是个什么人？”
　　季瑄心里一沉，脸上不悦的神色也非常明显，警惕地反问：“你想干什么？”
　　季柏远哈哈笑道：“我儿子身边的女人，我肯定要打听一下。”
　　季瑄知道苏筱玥的身份信息对外都是能公布的，不能公布的，外人也不可能查到什么，慢悠悠回答：“你查到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了。”
　　“外面为什么说她是你同父异母的姐姐？”
　　季瑄从这看似平淡的问话中察觉到了季柏远的心思，微微一笑，慢悠悠说道：
　　“你难道没发现她与阿瑶有几分像吗？不用这个借口，我怎么能认下这个当法医的姐姐？又怎么能搭上市公安局刑侦大队队长林晖这条线呢？”
　　话说完，车内就陷入一片寂静。
　　片刻后，季柏远“哈哈”大笑起来，再次拍了拍季瑄的肩，说：
　　“你还想不认我这个父亲，你这抓住一切对自己有利条件狠狠利用的个性，不像我像谁？好，瑄儿，干得好，林晖这条线你搭得太好了。你看看他为你都做了些什么事？捞人，押运货物，他就差没有帮你吆喝卖东西了。”
　　季瑄笑了笑，没说话。
　　季柏远话锋一转：“就因为你把喜欢的女人让给他了？”
　　季瑄眸色在看不见的地方显出了阴戾，但说出来的话平静得听不出丝毫的情绪波动。
　　“喜欢怎么样？不喜欢又怎么样？”
　　我说过我不会让你的血脉传承下去，任何一个女人都会渴望成为一位母亲，我肯定不会让我所爱的女人来承受这种痛苦。
　　季柏远笑了起来，“连喜欢的女人都可以送出去利用，季瑄，你够狠！你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季瑄面无表情，仿佛没听见这称赞的话一样。
　　* * *
　　林晖在车上的时候，准备给季瑄打个电话，看了眼已是凌晨六点的时间，便改成了微信，只有四个字——
　　木元逃了。
　　回到市局，他立即再次提审了沉文昊。
　　一见林晖，沉文昊就急切问道：“抓住季柏远了吗？”
　　“他跑了。”
　　沉文昊一呆，“怎么可能？”
　　林晖坐了下来，平静说道：“怎么不可能？从他开始设计抛弃你这颗弃子的时候，他就应该想到了你会供出你所知道的一切。”


第五百七十七章 
　　一直对木元还心存侥幸的沉文昊终于认清了这个事实：“所以，我是真的被木元出卖了？被抓的时候，他就搬离了大禹山。”
　　林晖点了点头，“或许更早，早在你去酒吧与周成见面的时候。”
　　沉文昊从片刻的失神中很快平静下来，问：“我所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了。你们想知道的制毒工厂，我是真的不知道。”
　　“我们就谈谈你知道的事。”
　　沉文昊：“什么事？”
　　“季姗为什么想要顶替路瑶的身份？”
　　沉文昊没想到林晖问的是这个问题，怔了一下，才回答道：
　　“季姗最开始并没有想到冒充路瑶，当年她无意中从手下那儿知道季柏远在查一个叫路瑶的女大学生，她当时以为是季柏远看中了想娶回家的女人，她认为这件事情对于他们做的生意来说有风险，她又不愿让季柏远知道自己插手他的事，就找到了路瑶上学的大学里面，准备给路瑶来个下马威，让她掂量清楚自己的分量。”
　　沉文昊说到这儿看了一眼林晖，见他并没有打算插话，便继续说了下去。
　　“谁知道到了路瑶上学的医科大还没找到路瑶，就被一群学生推挤到湖水里了，那个救他上来的人看清楚她的模样后，就抱着她叫路瑶。”
　　林晖没料到季姗和霍智宸之间的这段孽缘，竟然是这般阴差阳错凑到了一起，这一段错误的感情是一切谋杀的开始。
　　沉文昊哪儿知道林晖此时所想，顾自说着：“季姗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了霍智宸，并对温文尔雅的霍智宸一见钟情。”
　　说到这儿，沉文昊嘲讽地一笑：
　　“谁知道霍智宸文质彬彬的外表都是装给人家看的，可季姗就爱他爱到不可自拔，为了这个男人杀人放火，真是不值得。”
　　林晖问道：“你的意思，季姗怂恿季柏远杀死路瑶，是因为霍智宸？”
　　“不是为了霍智宸，还能为了什么？当她查清楚路瑶是自己的孪生妹妹后，你当真以为季姗就像对季柏远说的那样，担心路瑶是卧底？那都是扯淡的话，是季姗用来说服季柏远的借口。”
　　“她那个时候一门心思都在霍智宸身上，才不关心路瑶是不是潜在季柏远身边的卧底，即使是卧底，与她有何关系，她卖货的主要渠道在FLY游戏上，你们都知道那款游戏在国内根本无法访问。”
　　和林晖一起进行审问的何培文，看向林晖的目光里充满了复杂难言的情绪。
　　谁曾料到，一个功勋卧底再加一个缉毒支队长的牺牲，竟然仅仅是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的偏执感情。
　　沉文昊也察觉到了审讯室里有点压抑的气氛，但话已经说了出去，他也只得把它说完。
　　“季姗一心想要顶替路瑶，用路瑶的身份接近霍智宸，这不仅仅因为她从一开始就假冒了路瑶，还因为霍智宸只对从小一块儿长大的路瑶没有那么强的防备心，当初我对霍智宸过于谨慎的态度一直不解，直到知道他贩卖毒品后，我才了然了。一个毒贩，怎么可能接受突然冒出来的陌生女人的爱意。”
　　“后来，季柏远的生意接二连三受到重创，而季姗一直没有说服季柏远对路瑶下手。季姗灵机一动，再次劝说季柏远杀死路瑶，由她顶替路瑶进入警察局，给季柏远提供内部缉毒消息。季柏远这个人永远把自己的利益看得高于一切，什么亲情父女情，那都是可以抛弃的东西。”
　　“连连受创让季柏远感到了危机，对警方的行动一无所知让他十分焦虑，直到这个时候，季姗的话才真正打动了季柏远，因为季柏远知道，自己根本无法从路瑶口中套问任何有关警局的内部消息，他对路瑶的最后一点亲情就在利益面前消失了，他答应了季姗实施她的计划。”
　　审讯室内陷入长久的沉默，林晖垂下眼睫，遮挡住了所有的情绪。
　　很快他抬眼看过去，问：“你说过季姗很少回国，她知道路瑶，那他知道季瑄这个弟弟吗？”
　　“知道，季姗这个人喜欢所有漂亮好看的男人，她对霍智宸是如此，对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也是如此。”
　　林晖沉吟了片刻才问道：“据我们调查所知，路瑶并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孪生姐姐，她不知道季姗的存在。”
　　“是，因为季柏远刻意不让她知道，也可能是季姗的意思，毕竟从一开她就冒充路瑶与霍智宸见面。但对季瑄，季柏远就没有那么任由季姗胡闹了。”
　　何培文问道：“什么意思？难道季姗还想对季瑄不利。”
　　沉文昊想了一下才说道：“怎么说呢？季姗是个占有欲极强的女人，对于她喜欢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
　　林晖微微皱眉，而何培文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诧异得都忘记了是在面对罪犯，将诧异的表情一览无余地表现了出来。
　　就听沉文昊说道：“季姗喜欢好看的季瑄，但季瑄对她充满了敌意，每一次见面就让她滚远点……”
　　“等等。”
　　沉文昊看着打断他话的林晖，只见林晖眸色深沉莫测，表情淡漠，问道：“季姗见过季瑄？”
　　沉文昊点头：“见过，虽然次数不多，但两个人肯定见过。我记得有一次季姗回来就砸东西，说是自己拿热脸去贴了季瑄的冷屁股，具体是怎么回事，我不知道，但肯定又是被季瑄冷言冷语地骂了。”
　　林晖此时大脑迅速地运转，他记得很清楚，他和苏筱玥查到路瑶还有个被人抱走的孪生姐姐时曾经问过季瑄，知不知道季姗的存在。
　　当时季瑄是怎么回答的？他的原话是“我怎么知道？我还有没有其他兄弟姐妹，不是最应该去问季柏远吗？”
　　季瑄在撒谎！
　　可他为什么要说谎呢？
　　隐瞒他知道季姗这个人存在的目的是什么？
　　林晖第一次对季瑄有了真正地怀疑。
　　直到审问结束，林晖都还在思考这个问题，他拿起电话瞄了一眼，两个小时前给季瑄发的消息，到现在还没回。
　　林晖再次皱起了眉。
　　* * *


第五百七十八章 
　　今天周末，尽管林晖和他的手下陷在市局一大堆案件中脱不了身，但一点不影响法医室正常的周末休假。
　　苏筱玥一早就起床去了超市，昨天季瑄就叫嚷想吃她做的佛跳墙，这菜费时费工，从昨天晚上她就开始做准备工作，直到所有食材都放进砂锅里面煨起之后，季瑄都还没来个电话。
　　这太不符合他的做事风格了，按照往常九点起床后就要给她打个电话的习惯，今日要过来吃饭，季瑄反倒没有电话骚扰了。
　　苏筱玥洗干净手，坐在客厅沙发上，边打开平板刷新闻，边给季瑄打电话，她打算好好调侃他一下，所以听见电话接通的声音时，嘴角就上弯了起来。
　　没人接电话。
　　难道还在睡？
　　苏筱玥看了一眼指向十的表针，微微皱了下眉。
　　挂断电话后，她想了一下，又给阿文打电话，手机一直显示无法接通。
　　苏筱玥从沙发上站起来，略微不安地在林晖家的大客厅转了两圈，拿起电话给林晖打。
　　很快电话接通，却是安佳慧的声音。
　　“筱玥姐，林队还在审讯室里，他的电话在办公室充电，你有什么事，我帮你转告他。”
　　听见同事的熟悉声音，苏筱玥一下了就冷静了下来，说道：“没事，我就问一下他今天能下班回家不？”
　　安佳慧看了一眼走廊，说：“估计有点困难，我们今天行动出了点差错。”
　　“好，我知道了。”
　　苏筱玥挂了电话，进厨房将电炖砂锅设置好了时间，自己拿了车钥匙出了门。
　　四十分钟后，苏筱玥到了季瑄位于环山别墅区的嘉林花园，她用指纹打开了房间直奔季瑄的卧室而去，看见凌乱的床铺后，她舒了一口气，转头冲卫生间的方向说道：
　　“季瑄，这都几点了，你才起床！”
　　她边说边走到卧室内的卫生间，举起的手愣住了。
　　卫生间的门开着，没人！
　　她转出卧室，朝着楼下大声叫道：“季瑄，你在吗？”
　　安静的房间内，没有人回答她。
　　季瑄住的地方平时都有钟点工，但这次和警局合作执行秘密行动，害怕牵连无辜也怕消息泄露，所以除了阿文贴身跟着他，这房子里没有其他人。
　　可是阿文呢？
　　苏筱玥又拿出电话拨打了季瑄的电话，这一次她听见了手机铃声。
　　她狐疑地循着声音找过去，在卧室的床头柜上看见了正响得欢的手机。
　　苏筱玥这一下慌了起来，电话一挂再次拨打了阿文的电话。
　　还是关机！
　　她立即打给林晖，说话时的声音都在颤抖。
　　“林晖，阿瑄失踪了。”
　　林晖几乎是下意识地叮嘱：“你呆在房间里别动，锁好门等我们！”
　　苏筱玥似乎从林晖这话中想到了某种可能，脸色一下子苍白起来，但她没有多问，只答应了一声“嗯”，就挂断了电话。
　　苏筱玥依言去锁死了门，等待是一种煎熬，她捂住嘴将想要哭的冲动硬生生压了下去，走到鞋柜处拿出一双鞋套，又进厨房从厨柜里拿出一次性薄膜手套戴上。
　　她开始仔细查看房间内的一切，但每天都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的木质地板，肉眼是很难发现脚印的，还是只能等林晖带人来了之后才能勘察现场。
　　她重新走进了季瑄位于二楼的房间，依然是一个完整的套间，客厅、卧室、书房、卫生间齐全，苏筱玥的脚步停在了卧室门前。
　　她直觉这是季瑄离开前最后呆过的地方，刚才自己进去找手机已经造成了干扰脚印，她放弃了再进卧室的打算。
　　她拐进了书房，书房里一切都整洁有序，苏筱玥不敢乱翻，害怕弄乱了现场，对找到季瑄的线索造成干扰。
　　她转身想退回到客厅，突然她的视线定住了。
　　墙上有一个飞镖盘，本该是红色靶心的位置却镶嵌了一张照片。
　　苏筱玥将钉在照片上的飞镖一支支拔了下来，苏筱玥还是认出了那两个被飞镖钉得千疮百孔的人脸正是——
　　季柏远和季姗！
　　对，是季姗！
　　苏筱玥一眼就认出来，那个亲热的将下巴搁在季柏远肩上的女人是季姗，而不是路瑶。
　　季瑄认识季姗！
　　有那么一瞬间，苏筱玥的大脑呈现出一片空白。
　　直到林晖带人来敲门的时候，苏筱玥还像一个游魂一般，神思漂游。
　　林晖一把握住她的手，沉声问道：“你发现了什么？”
　　苏筱玥终于在林晖温热的大手中拽回了自己的神志，她瞟了一眼正在散开忙碌的潘丁等人，压低声音说：“阿瑄认识季姗。”
　　林晖平静地点点头：“我知道。”
　　苏筱玥脱口而出：“你知道？”
　　林晖把她牵到沙发边上坐下来，递给她一双勘察鞋套示意她换上，说：
　　“我今天审问沉文昊的时候才知道，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苏筱玥眼圈有点红，拉着林晖进了书房，站到了墙上那个飞镖盘前。
　　林晖顺着她的目光，立即就看清楚了照片上的两个人。
　　林晖无声地点点头，周卫威刚巧转进了这房间，也站在两人背后看那照片，“咦”了一声，“照片上这女人应该是季珊吧。”
　　市局凡是参与到贩毒案件的人都已经知道了季家三姐弟的事情，而且林晖针对季家两个孪生姐妹的性格特别做了分析，所以连周卫威都能一眼认出照片上的女人，更何况是苏筱玥。
　　周卫威从来不会觉得冷场，没人理他也能自说自话：“季少那么痛恨毒品，对这俩父女恨之入骨，想把他们扎个面目全非也属正常。”
　　林晖听见这话，偏头无声地看了一眼苏筱玥，见她没什么反应，便也收回了目光。
　　现场没有尸体，就没有苏筱玥什么事儿，她只有退到客厅，茫然地看着林晖他们忙碌。
　　脑中反反复复有一个声音在问她：“季瑄为什么要对认识季珊这件事情说谎？”
　　为什么？
　　苏筱玥在身边的同事忙碌往来的气氛中陷入了惶恐，那个总是在她面前笑得灿烂如花的男子，究竟隐藏了些什么秘密。


第五百七十九章 
　　苏筱玥曾经以为，了解了季妈妈的过往，自己就真正触碰到了季瑄藏在最深处的内心，她就可以将季瑄从黑暗深渊中拉回到这人世间。
　　但她现在才发觉，事实并非如此。
　　那个有着童年痛苦记忆的季瑄，还有更沉重的秘密在一个人背负着。
　　这秘密，成了她触不到他的距离。
　　林晖发现凡是涉及到季瑄的事，苏筱玥的敏锐和细致入微的洞察力都会变成负值。
　　他看着惊惧担忧的苏筱玥，默默地别开了目光。
　　何培文拿着装在证物袋中的手机递给林晖，说：“手机放在床头上，床铺虽然凌乱，但没有任何打斗挣扎的痕迹，季瑄应该是自动离开的，而不是被强制绑架。”
　　吴军也从旁插话，道：“痕检说这种大理石地板采集脚印的成功率很低，门锁没有撬动的痕迹，但我们在一楼靠花园的露台勘查到有翻越的痕迹，猜测是有人从露台翻进来，打开了外阳台的玻璃门，又从里面开门放了一个人进来。”
　　林晖皱着眉，说：“进入房间内的只有两个人，一个从阳台上翻越进来，打开大门放了另外一个人走了进来，应该可以排除绑架勒索的可能了。”
　　周卫威下意识问：“为什么可以排除？季少这么用钱，我觉得绑架勒索的可能最大呢！”
　　吴军顾不得手上还戴着勘察手套，抬手就给了周卫威一巴掌，呵斥道：
　　“如果是绑架勒索，还需要一个绑匪翻窗进来后再去开门让另外一个从大门走？两个直接翻窗，不，翻阳台，即节约时间又不会被人发现。”
　　周卫威挨了一巴掌也秉承他不耻下问的优良作风，问道：“老板为什么能确定只有两个人？”
　　林晖却所答非所问地说了一句：“他们认识。”
　　何培文愕然反问：“季瑄和绑匪认识？”
　　林晖点了点头，还没来及说话，手机就震动起来，电话接通的那一刻，潘丁的魔性大嗓门就贯穿了房间里每个人的耳膜。
　　“林晖，我们在房间的地下车库里发现了季瑄的那辆奔驰SUV，里面有人！”
　　林晖还没说话，身后苏筱玥发抖的声音就脱口而出：“阿文！”
　　林晖回头看苏筱玥，她终于从最开始的震惊惶恐中恢复了过来，除了脸色苍白了一点，神情已经平静下来。
　　她走过来，对林晖再次重复：“车里的人极有可能是阿文。”
　　“为什么不可能是季瑄？”
　　“床上有季瑄换下来的睡衣，可见对方是耐心地等季瑄换好衣服后一起离开的，既然这样，就不可能把季瑄绑了丢在车上，而且这样做，一点意义都没有。既不能勒索到钱财，人也没有带走，岂不是典型的人财两空。”
　　林晖目光终于带了点暖色，看着她，问：“你认为他们是求人还是求财？”
　　苏筱玥此时脑子很乱，并不太想说太多的话，但在周卫威殷切地注视下还是说了出来：
　　“既然家中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没丢失，而季瑄却不见了，这次绑架肯定是以人为目的。但也不排除绑架人之后再勒索，这种可能性有，但微乎其微。”
　　周卫威下意识追问：“为什么？”
　　“如果他们想要大笔的钱，勒索的对象就在他们手里，世人皆知，我这个同父异母的姐姐从来不参与到季瑄的生意中去，公司能调动大笔资金的人只有季瑄。他们若是为了钱，完全可以当面和季瑄谈妥，而不是把人绑走。所以，我还是觉得是为了人。”
　　林晖见苏筱玥终于可以做到理性分析了，这才放下心，转头对何培文说：“我下去看看。”
　　苏筱玥跟在他身后，说：“我也去。”
　　林晖点了下头，示意她跟上自己。
　　一楼下面的车库，只停了季瑄自己经常开的那辆拉风的跑车和他出入常坐的那辆奔驰。
　　潘丁等技侦队的人正围在那辆奔驰车周围一筹莫展。
　　林晖和苏筱玥走过去，两边四个车门上的窗玻璃全都贴了防偷窥车膜，根本看不见里面的情况。
　　潘丁指了指前窗玻璃，说：“爬引擎盖上才能看见。”
　　林晖没理他这话，问：“你们站这儿干什么呢？”
　　潘丁摊了摊手，说：“林晖，虽然我开不起这两百多万的车，但我至少是个没吃过猪肉看过猪跑的技术性人才，奔驰车暴力撬锁的后果是什么，难道我还不知道？不仅开不了锁，还会启动车子的安全系统性能，向后台发出警报，不等我们撬开锁，估计就有人来抓我了。我就一个前来协助你办案的技术人员，犯不着给自己栽个盗窃犯的罪名，你为了破案可以不顾名誉，我可是个爱惜羽毛的人。我已经联系奔驰营运商了，让他们派人来开锁。”
　　林晖面无表情地听潘丁打胡乱说，自动屏蔽掉他前面大段废话，只有最后一句话入了他的耳朵。
　　林晖正要说话，面前奔驰车的车灯就闪烁了起来，自动折叠的双侧后视镜缓慢地打开。
　　潘丁：“！！？？”
　　在场所有技侦的同事们：“…………”
　　苏筱玥无辜地举着手中的钥匙，解释道：“我先前查看的时候，在阿文的房间里看见了这把车钥匙，刚才你们说车库的车里发现了人，我就顺手把钥匙拿了下来。”
　　潘丁满脸恨铁不成钢的愤懑，这女人明明是他技侦的人，但拆他的台、打他的脸一点都不带含糊，还光明正大得让他没话训斥。
　　林晖打开后座的车门，就见阿文手脚被捆绑着躺在后座上，一动不动。
　　林晖伸手摸了一下阿文的颈动脉，说：“还活着。”
　　他退出了车子，在潘丁瞠目结舌中皱眉说道：“看来对方是先将阿文弄晕了，再去找的季瑄。”
　　苏筱玥看着潘丁他们七手八脚把阿文扶出车座，若有所思地说：“我既然又在阿文的房间内找到了车钥匙，说明把他放在车内的人，后来又回到了房间里。”
　　“他们应该在季瑄的房间里呆了一会儿。”


第五百八十章 
　　“房间内没有打斗挣扎的痕迹，阿瑄又是自愿跟着他们离开的，那离开前的这段时间他们在干什么？”
　　“交谈。”
　　苏筱玥脸色暗了下去：“看来我们没猜错，确实可以排除绑架勒索的可能。你怀疑是木元带走了季瑄？”
　　林晖点了下头。
　　“如果他只是想和季瑄谈合作，那倒没什么担心的，对吗？”
　　林晖说了句：“等阿文醒过来就知道是不是木元了。”
　　苏筱玥点头：“法医就我一个，我去看看阿文。”
　　两人一起回到楼上，林晖径直又往外走。
　　周卫威问道：“老板，你去哪儿？”
　　“物管，调看监控。”
　　何培文轻轻拍了一下头，有点懊恼道：“我怎么没想到？”
　　林晖瞅了他一眼，安慰道：“你想到了也没用。”
　　周卫威在一旁“唉”了声，说：“头儿，把地址发给谢枫，让他直接把这小区监控视频发给你不就行了吗？”
　　林晖皱眉看着周卫威，问：“你当真以为我是去调看监控的？”
　　周卫威呆呆地问：“不然呢？头儿不是你自己说要去查看监控的吗？”
　　何培文最先反应过来，“一个人能够翻进屋，另外一个人大大方方从正门走进屋，都没有触动报警，小区安保没这么垃圾，昨晚的监控肯定出问题了！”
　　吴军也跟着反应了过来，拍了周卫威一巴掌：“你以为这儿是你住的那筒子楼！这是环山别墅区，是江云市最高档的住宅小区之一，每栋别墅都安装了防盗报警装置，安保在整个江云市都属一流。”
　　周卫威终于明白了过来，“是啊，到现在为止，季瑄被带走这么多个小时了，物管那边还没有任何动静，肯定就是根本没发现有住户被人绑架走了。”
　　林晖安抚性地握了苏筱玥一下，在她焦灼的目光中对众人说：
　　“别人没发现昨晚的监控出了问题，物管那边肯定知道。但我刚才打电话给小枫，他查了一下，软件公司没有接到这边小区物业关于安保系统故障排查的请求。”
　　何培文呆了一下，在周卫威不明所以地目光中说道：“那就是按照正常程序关闭的安保系统。”
　　周卫威：“这代表了什么？”
　　吴军抬起的手在安佳慧心疼的目光缓慢地放了下来，嘴上的话却没停：“代表了小区保安可能与绑匪是一伙的。”
　　“更重要的是，我们来的时候为了保护季瑄的身份，把警车都停在了外面，但我们进小区的时候是对保安出示了工作证的。”
　　何培文反应最快，“按理来说，物业早就得到消息赶过来配合我们调查，但现在都还没见到一个物业的人过来。”
　　吴军看着屋外探头探脑的几个邻居，皱眉说道：
　　“这高档小区，每栋房子之间的间距很宽，但周围几家邻居都还是被我们惊动了，可物业硬是没一个人来询问，感觉问题有点严重。”
　　他的话刚说完，一个西装革履的四十多岁男人就一溜儿小跑的过来了。
　　何培文透过客厅的玻璃推拉门盯着男人看了片刻，说道：“那人是不是物业的？”
　　周卫威也看了一眼附和：“曹操来了。”
　　果然，门外就响起说话声，隐约听见男人对警戒的警察解释：“我是兴隆物业的，嘉林小区物业负责人。”
　　林晖走到阳台上，伸头出去说了声：“小高，让他在下面等着，我马上下来。”
　　男人一见林晖就伸手用力握住，使劲摇了摇。
　　“警察同志，我一个小时前就收到这边保安给我的电话，但我正送昨天监控室的两个值班人员到医院去，所以一时来不了。”
　　林晖和何培文对视了一眼，问道：“这么大一个高档小区只有你一个负责人？”
　　“没有，办公室管理人员一共是八个，唯独今天只有我和另外一个主任在，其他几人两天前回总部开会去了，我今天早上还没上班就被人叫到了这儿来，接班的人发现昨晚在监控室值班的两个人全都莫名其妙的昏睡不醒，我和主任忙着把人往医院送。”
　　“你知道的，一进医院就是各种检查，我们也要等到两个人性命无忧才敢离开啊，这不，医院那边一检查出来说值班的两个人只是被人用了药，药效过了就会醒过来，留下主任在医院照顾，我才赶了回来。这儿究竟出了什么事？”
　　林晖没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说：“能带我到你们监控室去看一下吗？”
　　“求之不得，在医院的时候我和主任还在商量要不要报警，毕竟监控室值班的两个人同时被人下了药，这事本身就不正常。”
　　“你离开医院的时候，那两个人还没苏醒过来？”
　　“对。”
　　“他们醒来之后，第一时间通知我们去录口供。”
　　“好、好，多谢警察同志了。十八栋住户出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事。”林晖向外做了个手势，示意男人带路，又看了苏筱玥一眼，示意她跟着自己，苏筱玥默默地跟在他身后，一起往物业监控室走去。
　　高档小区的安保监控，至少从表面上看来很尖端上档次。
　　宽敞明亮的监控室内，墙壁正中是一个占据了整壁墙三分之二面积的显示屏，下面还有一溜小显示屏。
　　负责人介绍道：“我们的监控设备全在这儿了。”
　　“事发之后，你们有没有看昨晚的监控。”
　　负责人抱歉地笑了一下：“今天事发突然，我们还没来得及去查看。”
　　坐在监控前的年轻人开了口：“昨天的监控被人为关闭了。”
　　林晖像是早就料到了这情况，反倒是负责人被惊了一下，反问了一句：“当真？”
　　“我早上来的时候就看见监控画面全都黑着，因为昨晚值班两个人叫都叫不醒，所以我就先顾着救人来看，忘记了和你汇报监控的事。”
　　林晖好像根本就不关心监控的事，而是仔仔细细地查看门锁、地板和桌椅。
　　他问年轻人：“今天早上是你最先进这间房子？”


第五百八十一章 
　　年轻的保安点头：“是。”
　　“说说你当时看见的情况。”
　　“我来的时候就见到监控画面全都处于黑屏的状态，江哥和小李两人都趴桌子上睡着了，我就去叫他们两人，想问一下监控是怎么回事，结果叫不醒两个人，我才意识到不对，赶紧给经理打电话。”
　　“你来的时候，门是开着的？”
　　“关着的……吧，没上锁，这也很正常啊，我们值班的时候除非三更半夜的时候，其他时间一般都不会锁门，从来都没意识到会有外人进来。”
　　林晖正举着手里几个电源线插头，说：“还真是简单粗暴，连主机都懒得关，直接拔掉电源插头。”
　　负责人诚惶诚恐地问道：“这是有人闯进来干的？”
　　林晖虽然没有答这话，但负责人从他的表情也能看出答案。
　　负责人瞬间哽咽出声：“完了、完了、我完了。”
　　林晖冷冷看了他一眼，别过视线继续勘查。
　　监控面前的年轻人不明所以地问：“经理，什么完了？”
　　负责人抹了一把眼泪，说道：“这小区住的人非富即贵，警察到现在还在十八栋别墅没走，猜也猜到肯定是失窃了，估计主人还没发现，所以还没来找我们的麻烦，若是过来找到我们，把你我二人卖了都赔不起啊。”
　　这番话把年轻人吓倒了，立即声明：“经理，不关我的事啊，我今天早上才来接班，事情发生在昨晚，与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卖我没用的，我值不了几个钱，你还是把你自己好好拾掇拾掇，卖个高价吧，说不定还能抵几个钱。”
　　负责人冷嗤一声：“我完了，你还不得跟着一起完了，失窃的是我们管辖的小区，你是我手下的职员，领导倒霉了，下属还能囫囵着滚蛋？”
　　苏筱玥站在门边，听着物业两个人的话，心中担忧更盛，却又碍于有外人在，什么都没问。
　　林晖很快勘查完现场，站在那儿给潘丁打电话，让他叫人过来提取证据，分析什么化学成分。
　　物业经理听不懂告辞后，带着苏筱玥出来。
　　出了门，林晖说道：“对方身手敏捷，我在现场发现了滴落的药剂，估计给两个值班人员的是静脉用的麻醉剂，然后拔掉监控的电源。基本可以肯定是木元的人干的。”
　　苏筱玥再也绷不住了，声音一下子哽咽起来：“阿瑄会不会有危险？”
　　“我现在宁愿这是一桩绑架勒索，总比被木元带走救回来的几率大一些。林晖，我是不是一开始就不该同意阿瑄当诱饵，帮着我们进行这次的钓鱼计划？”
　　林晖无话安慰，只低声说道：“但愿季柏远看在季瑄是他唯一的儿子份上，能不对他下杀手。”
　　苏筱玥脚步收得太急，人却被林晖带着往前面趔趄了一下，她惊恐地看着林晖，发抖的声音破碎得无法连贯：“你……说……什么？”
　　林晖回头看见苏筱玥满脸的震惊，这才想起木元就是季柏远的事情，他还没来得及告诉她，但眼前苏筱玥的脸色吓到了他，他沉默了片刻，缓慢地说道：
　　“我们一直在找的木元，就是从赛云路逃跑的季柏远。”
　　苏筱玥身形晃了一下，在林晖扶住她的时候，喃喃：“原来是他！”
　　苏筱玥推开林晖搀扶她的手，说话语气变得更加焦急。
　　“如果木元就是季柏远，季瑄就更更加危险了。你不知道季柏远畜生不如，季瑄从小就受到他的虐待，要不是季妈妈拼死保护他，季瑄现在不知道活成个什么模样。就凭季瑄对季柏远的恨，他也不会冷静下来面对季柏远，我担心季瑄刺激季柏远，季柏远更会想方设法杀了他。”
　　“或许不会。”
　　苏筱玥停了下来，林晖转头回去看，见她双眼含泪，定定地看着他。
　　“你怎么能确定不会？”
　　林晖有点无奈，每一次碰上季瑄的事，苏筱玥就会失去理智，变得急躁、不讲道理起来。
　　林晖抬手用手背蹭了一下苏筱玥红红的眼眶，低声说道：“筱玥，你这个样子是帮不到季瑄的。”
　　苏筱玥那储在眼眶里的泪水终于滚落了下来，她低下头不想林晖看见自己的眼泪，抽泣了一会儿，哑声说道：“林晖，你不知道，阿瑄活得太艰难了，他一生所有的苦难都始于季柏远。”
　　说出这句话后，苏筱玥再也没有忍住，蹲下来捂着脸失声痛哭。
　　“阿瑄小时候，季柏远想留着季妈妈就逼着季妈妈吸毒，季妈妈每次毒瘾发作的时候就把阿瑄的眼睛蒙上，关进小黑屋里，骗他说是在和他做游戏。阿瑄从小就在黑暗中听自己的妈妈毒瘾发作后惨叫、自残，等季柏远给他妈妈吸过毒品后，又得听季柏远折磨季妈妈的声音。”
　　“林晖，他怕黑的，怕被关，这都是童年遭遇留给他的创伤性后遗症。季妈妈离开后，其实他很想自杀的，可是季妈妈太了解他了，临死前和他约定，他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为了活下去，他只有用电击疗法来迫使自己放弃自杀的念头。”
　　“直到路瑶出现在他面前，阿瑶再一次将阿瑄从疯癫中拯救出来，可很快季姗和季柏远合谋杀了阿瑶，再一次毁掉了他好不容易看见的光明。季柏远毁掉了阿瑄的一生，害死了他一生中最爱的两个人，他能不恨季柏远吗？”
　　林晖也蹲了下来，倾身过来抱住了她，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声：“你这个样子让季瑄知道了，他会很难过的。”
　　苏筱玥哭得哽咽难耐，泪水泉涌般往外流，林晖突然就有点手足无措。
　　苏筱玥从来都是安静内敛的一个人，他鲜少见到她如此崩溃，把所有的伤和痛都袒露在他面前，这给林晖带来强烈的冲击和震撼。
　　林晖扶着苏筱玥慢慢站起来，将她揽在自己的怀里，任由她将眼泪鼻涕把衣襟糊湿了一片。
　　林晖轻轻拍着她，就像哄婴儿一样，柔声细语地说：“别哭了。”


第五百八十二章 
　　苏筱玥沉浸在季瑄面临的危险中不可自拔，仿佛季柏远像谋害路瑶那样已经杀死了季瑄。
　　这个念头攥住了苏筱玥的思维，让她恐惧地颤栗起来。
　　林晖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他拿出来一看，立即对苏筱玥说道：“何培文的电话，肯定是阿文醒了。”
　　这话比他先前说的所有话更能起到安慰作用，苏筱玥立即止住了哭，泪眼朦朦地看他接电话。
　　何培文的声音自带高分贝音量，没开扩音的手机也能清楚听见他说的话。
　　“老板，阿文醒了，他说有重要的事只对你和苏法医说。”
　　林晖和苏筱玥对视一眼，立即说了句：“好，我们马上过来。”
　　两人进屋的时候就见阿文正努力地想要站起来，何培文几个在旁边劝说，阿文却愤怒地瞪视他们。
　　苏筱玥上前一步按住阿文，说：“你现在麻醉刚醒，什么都做不了，但我们可以！”
　　这没头没脑的“但我们可以”五个字却让阿文瞬间就听懂了她的意思，他回头看了一下何培文等人。
　　林晖犹豫了一下，还是命令何培文带着所有人退下，他并不是像阿文那样怀疑在场的人，而是因为季瑄参与的钓鱼行动并不是市局所有人都有权限知道。
　　何培文非常配合地领着人离开了房间。
　　不等林晖开口询问，阿文就着急说道：“是季柏远！季柏远带走了少爷。”
　　林晖点了下头，冷静说道：“这个我们已经知道了，我们需要你提供更多的信息让我们能推测出季柏远把季瑄带到哪儿去了？”
　　阿文焦急而又茫然地摇头：“我不知道，他们进来，最先就是迷晕了我，后面发生的事，我根本就不知道。可……可你们应该有办法……你们是警察啊，你们肯定有办法救出少爷的。”
　　苏筱玥刚哭过，眼睛红肿得很明显，这被阿文看见后，很容易就联想到季瑄身上。
　　再说话的时候，阿文的声音明显不稳：“季瑄少爷……情况不好……吗？”
　　林晖拍了拍他的肩，实话实说：“现在情况不明，我们不知道木元带走他的目的，也不知道木元要带季瑄到哪儿去，虽然我已经通知各个告诉路口和国道省道设卡搜查，但你也知道季柏远带走季瑄并不是今天早上的事，而是发生在凌晨，距离我们得到消息的时间已经间隔了好几个小时。”
　　“追踪少爷的手机呀！现在只要联网开机，你们都能定位的吗？”
　　林晖目光复杂地看着阿文。
　　苏筱玥沉闷地说道：“阿瑄的手机根本就没带走，就放在床头柜上。”
　　林晖接过话说道：“我们曾经给了他一个老式的单线联系手机，那个手机里我安装了定位器，就是为了防止今天这种情况，但我们在浴室的柜子里面找到了这部手机，季瑄也没带走它。”
　　阿文本就不好看的脸色更加苍白起来，他可能一辈子都没有如此的无力无助过，竟然带着央求，无措地看着林晖和苏筱玥。
　　苏筱玥下意识回避去看阿文，这让阿文更加忐忑不安。
　　林晖的电话再一次震动起来，他接起来问道：“小枫，有发现？”
　　谢枫激动的声音有点变调：“头儿，我定位到了那个芯片了！”
　　林晖霍然转身，动作快得差点带倒旁边的苏筱玥，但没人注意这点小细节，苏筱玥和阿文都急切地盯着他。
　　“在哪儿？”
　　谢枫顿了一下，房中三个人的心都不由自主紧张起来，林晖沉声重复一遍问道：“定位位置在哪儿？”
　　“地图上标记在江云市与邻市相连的青团山，但具体位置应该在青团山脉的一个无名山峰，再没有移动了。”
　　林晖回头问阿文：“你昨天遭遇袭击的准确时间是几点？”
　　阿文摇头：“事发突然，我根本没来及反应，哪儿还知晓时间！”
　　苏筱玥却反应过来他问时间的用意：“你想算出他们走的路径和距离？从而推测出那个定位芯片有没有被发觉？是不是故意丢弃在那个地方引诱我们的？”
　　林晖默默地点了下头。
　　阿文顿时又愧疚起来，觉得自己什么也帮不了，还嚷嚷着催促别人去救少爷。
　　林晖打电话给特警队蔡锋，直接把谢枫发过来的定位发了过去，只说了句：“重大行动，请求支援！”
　　苏筱玥担心地说道：“我想和你一起去。”
　　林晖断然拒绝：“不行，这次行动危险至极，说不定我们就会直面季柏远。他三年前就能从警察的重重包围中逃出去，这个人肯定不好对付，谁也无法预料会发生什么，你一个法医，去了现场毫无用处。”
　　苏筱玥镇定地看着他，坦然说道：“林晖，你别忘了，季柏远和季瑄都不是一般的人，我是名心理医生，只有我才能分辨出他们说出的话的真假。”
　　这时，林晖的电话又震动起来，他向苏筱玥做了个等一等的手势，接起了电话。
　　房中三人又听见了何培文那高分贝的声音：“老板，刚才物业经理来说，医院那两个值班的保安醒来了，你看要不要过去一趟。”
　　林晖说道：“不用，你派个人过去做个笔录就行了，连阿文都没有看清楚究竟是些什么人，那两个人可能更迷糊。”
　　一旁的阿文一点都没被这话安慰到，反倒愧疚地低下了头。
　　苏筱玥冲着林晖的背影白了一眼，又安慰性地对阿文笑了笑。
　　林晖却像后面长了眼睛，反手就把她拉到身边，对着电话继续说道：“你通知所有人集合，马上出发往青团山。”
　　“青团山？”
　　“对，小枫已经定位到了季瑄的位置。”
　　三个人都听见电话那头何培文骂了句“我去”，跟着就是他变调的怒吼：“这边交给技侦，其他人楼下集合出任务！GO!GO!GO!!”
　　林晖挂断电话的同时，苏筱玥就揪住了他的袖子，瞪着他不说话。
　　旁边阿文费力撑起身子，对林晖说：“我也要去！”


第五百八十三章 
　　林晖和苏筱玥同时对他呵斥：“闭嘴！”
　　阿文瞅了一眼连站都站不起来的自己，憋屈地闭紧了嘴。
　　苏筱玥拽着林晖，说：“别的事我不会这么缠着你违反规定，但那个人是季瑄，是阿瑶唯一的弟弟，他现在正和畜生不如的季柏远在一起，我一定要亲眼看见你们把他救回来，我才心安。”
　　林晖柔声说道：“我知道季瑄现在下落不明，你心急如焚，可你也要顾及自己的安全，这次我们去的地方都不知道有什么危险等着，所以我肯定不会同意你一同前往。”
　　苏筱玥刚才哭过后，眼睛本来还红肿着，这一气就觉得眼睛火辣辣地刺痛。
　　林晖眼见她的眼圈又红了，叹道：“筱玥，别闹了，我亲自带队，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苏筱玥忍住要往下掉的眼泪，突然挣脱林晖的手，一言不发往楼下走。
　　林晖追过去，就见苏筱玥径自下到地下车库，坐上她那辆宝马车发动了车子，见林晖追了上来，她冲着他吼道：
　　“我自己开车去，反正我刚才看见了小枫给你发的地址，我跟着导航走。”
　　林晖气得肝儿痛，还不能吼回去，只得耐着性子劝说：“筱玥乖了，你在家等着，我随时给你打电话通报消息，好吗？”
　　苏筱玥一言不发，放开刹车，直接一脚油门踩了下去，车子轰鸣着往前冲了出去。
　　林晖急冲过去，拦在了车子前面。
　　眼见着宝马车速度不减地冲向他，林晖一动不动地紧紧盯着驾驶座上的女人。
　　十五米、十三米、十米……
　　一声刺耳的刹车，车子轮胎发出刮破耳膜的尖锐摩擦声，停在了七米之外的距离。
　　林晖握紧的拳头缓缓松开，步伐平稳地走过去。
　　车子内的苏筱玥已经泪流满面，泪眼朦胧地哭泣：“林晖，我求你了，让我去吧，见不到季瑄安然无恙，我心不安啊！”
　　那一瞬间，林晖所有的原则和坚持都在这一声哀求中退怯了，他从敞开的车窗内探身进去，搂着痛哭不已的女人，哑声说道：“走吧。”
　　苏筱玥没有反应过来，睁着迷离的泪眼看着他。
　　林晖低声说道：“约法三章，不可擅自行动，一切行动听我的，不准再闹情绪了。”再闹下去，我这心都快被淹了。
　　苏筱玥破涕为笑，顾不得形象，用手背蹭了一下泪，连声答道：“好，都听你的。”
　　林晖示意她把车子停好，把人扶下来的时候，发现她的手脚还在微微发抖。
　　刚才那一脚油门，被吓到的人是她自己吧。
　　林晖微不可查地抿了下唇，不动声色地用力点力，扶住了手脚发软的女人。
　　两人出了车库，何培文已经带着人先行离开，只有一名同事等着他们俩。
　　见他们出来，把钥匙递给林晖，说：“何副让我到医院协助问口供，他先带着人往青团山出发了，车钥匙给你。”
　　林晖接过来摁开车门，示意苏筱玥上车。
　　苏筱玥今天眼睛就没干爽过，这会儿见了任何人都非常不好意思，只敷衍地对同事笑了一下，低着头尽量避开别人的目光上了车。
　　那位年轻的小警察脆生生地说道：“林队、苏法医再见。”
　　苏筱玥伸出一只手到车窗外，对着同事的方向挥了挥手，算是回答了他的话。
　　* * *
　　悍马车后座足够宽敞，季瑄靠在椅背上已经睡着了，头随着车子的颠簸左右摇晃。
　　他这样毫无防备的睡姿让身边的季柏远微微一笑，带了点爱怜地抬手将盖在季瑄身上的薄毯拉了拉，对司机吩咐：“尽量开平稳些。”
　　司机瞄了眼车外陡峭的山壁，踩在油门上的脚不由自主地减了点分量，刚巧要碾过大石块的轮胎就差了些力量，车身剧烈颠簸了一下。
　　司机畏惧地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季柏远，坐在副驾座上的秃鹫一巴掌拍在中控台上，吼道：“专心开车！”
　　季瑄被这一颠一吼扰得立即就醒了，目光先在身上盖着的毯子停留片刻，然后转向车外的山林：“还没到？”
　　季柏远温声道：“快了。”
　　季瑄坐直身子伸了个懒腰，把滑下来的毛毯往上提了提，靠到车座上说，“到了再叫我。”
　　季柏远笑道：“好，你再睡会儿吧。”
　　季瑄没答他，兀自闭上眼睛继续睡了过去。
　　毛毯下面，他放在大腿外侧的手悄悄捏了捏裤兜，触到那枚小巧坚硬的定位器，悬着的心又踏实下来。
　　从一开始，季瑄的目标就和林晖不谋而合，不仅仅是木元，还有木元后面的制毒工厂。
　　他只是没料到木元就是季柏远，这样也好，季柏远欠他的一切，是时候该算个总账了。
　　他一生挚爱的三个女人，有两个都死在了季柏远的手中，还活着的那一个也差一点死在季柏远的阴谋中。
　　杀了季柏远、端掉季柏远的制毒工厂，让所有的罪恶都跟着这个人和这个地方的毁灭而消失殆尽。
　　自己带走了老式手机里的定位器，以林晖的敏锐应该很快就能跟着过来。
　　但是万一，万一林晖等人没有及时发现他的位置，自己该怎么办。
　　在季柏远的眼里，季瑄已经心无旁骛地睡着了，只有季瑄自己知道，他的大脑正在紧张地谋算着一切可能发生的意外。
　　车子又一次剧烈地颠簸，季瑄“嘶”的一声睁开了眼睛，揉着被撞的额头，看向窗外擦着车身闪过的山壁，不耐地问道：
　　“这都几个小时了？什么鸟不拉屎的地儿？”
　　季柏远似乎对季瑄隐有怒意的情绪非常高兴，哈哈笑道：“这儿是青团山。”
　　季瑄揉头的手放了下来，皱眉看着季柏远：“这不都要离省了？还真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亏你想得到这地方。”
　　青团山植被丰富，地势险要，崇山峻岭的山峰，看着就眼晕，鲜少有人涉足这座山林。
　　“听说这山上连条像样的道路都没有，你在这儿建起了厂房？”
　　季瑄的惊讶似乎让季柏远很高兴，他笑得更加畅快。


第五百八十四章 
　　季柏远拍了拍季瑄的肩膀，说：
　　“儿子，永远记得一句话‘有钱能使鬼推磨’，知道吗？”
　　季瑄没理会他这话，探头出去看了看车轮前后，缩回来后问：“这路是你们直接碾压出来的？”
　　季柏远满意地看着季瑄脸上的表情，笑道：“经过的车多了，就有路了。”
　　季瑄脸上的惊讶适时的收敛住，点了点头，说道：“钱真是个好东西。”
　　季柏远今天似乎心情特别好，听见季瑄这话又哈哈一笑：“有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却是万万不能的。”
　　季瑄淡淡应了句：“至理名言。”
　　季柏远欣慰地拍了拍他，“儿子，你终于长大了。”
　　季瑄望着车窗外茂盛的树林没说话，过来很久，久到季柏远都以为他不会接这话的时候，听见他低声说道：“很久很久以前，我就长大了。”
　　“好、好！我儿子长大懂事了，以后我们父子通力合作，这天下没有我们成不了的事！”
　　季瑄从窗外景色中收回目光，转向季柏远，微微一笑：“那是！”
　　季柏远开怀大笑，伸手又想去拍季瑄，这时他的手机震动嗡鸣，他顺手接起了电话。
　　坐在旁边的季瑄只听见电话里有模糊的男声，但一个字都没听清楚。
　　季柏远只应了声“知道了”，就挂断了电话，随后又如常笑着对季瑄说：
　　“今后有你在林晖那里获取的一手消息，这地方就更安全，也更方便我们做事，这样我就放心了。”
　　季瑄也笑道：“我们里外配合，没什么好担心的。”
　　他答得很自然，但心底对季柏远突然将话题转到林晖身上而起了丝疑虑。
　　前方出现了一个岔路，季柏远突然开口说道：“去一号基地。”
　　平直行驶的车子在这句话之后突兀地晃动了一下，在山路之上行驶的汽车，这点晃动实在不算什么，但季瑄心里那点疑虑却没来由的加重。
　　他靠在左侧车窗上的头，在无意识抬眼间看见了坐在副驾座上的秃鹫，从后视镜里看向季柏远的目光似乎多了一点惊讶。
　　季柏远关切地问他：“儿子，累了吗？”
　　季瑄干脆答道：“坐太久的车，腰酸背痛腿抽筋。”
　　季柏远立即伸手过来想为他按揉，被季瑄挡住了，他闭上眼睛说：“没事，就是坐久了，下车后活动活动就好了。”
　　季瑄闭上眼睛休息，季柏远也就不再说话，过了没多久，就听季柏远又歉意地说道：“儿子，我手机没电了，借你电话用用。”
　　季瑄连眼睛都没睁开，哼声说道：“你三更半夜把我从床上拧起来，跟着你往这鸟不拉屎的山里跑了几个小时，我哪儿想到会离开这么久，你不是看见了我根本就没把手机拿出来。”
　　他边说边闭着眼睛把身上的衣服抖了又抖，不无哀怨道：“这都天亮了，我想给阿玥和林晖说一声都没办法，你还找我借手机！”
　　副驾座上刚拨完电话的秃鹫，无声地对季柏远点了点头，开口说道：“老板，我的手机可以借你用。”
　　季柏远接过手机递了过去，笑眯眯问道：“要不要给他们打个电话，报个平安？”
　　季瑄睁开眼睨了递到眼前的手机一眼，懒洋洋说道：“我又不是被绑架了，为什么要报平安？”
　　“你手机都没在身边，万一他们找你有事，联系不上你，难免不会多想。”
　　季瑄“嗯”了一声，“有道理。”
　　说完，他接过电话就拨了出去。
　　电话里面传来一声冷沉地：“喂？”
　　季瑄一下子就笑了起来：“林队，谁惹你不高兴了？”
　　林晖那声音一点起伏都没有，依旧冷淡：
　　“你跑哪儿去了？你姐说她和你约好今天到我家吃饭，结果到点你没去，她正嚷嚷着要我派人四处找你，我在警局忙得昏天黑地，哪儿有时间陪你们姐弟俩玩儿失踪！我不管你在哪儿，都赶快滚回来，你姐还在家等你吃饭呢！”
　　“哎呀，林大队长，我这儿不是突发事件吗？我得赶回汉源市一趟，我连手机都没带就走了。你帮我给阿玥说一声，我过两天就回去了，回去后我一定给她买个限量版的包当面负荆请罪，这会儿我就不给她电话了，她那脾气上来了，我可顶不住。”
　　电话里面林晖冷哼一声：“每次闯祸了，就要我出面给你兜着。”
　　季瑄嬉笑道：“谁让你是我大哥呢！你不兜着谁帮我兜着！先就这样了，我回来请你吃饭。”
　　“知道了，我先帮你把她给安抚住，你自己早去早回。”
　　季瑄拖长了尾音，说道：“知道了，林大队长。”
　　电话挂断，季瑄把手机扔给一直在旁默不作声的季柏远，得意地说了声：“搞定。”
　　季柏远把手机递还给秃鹫，笑嘻嘻说道：“看来你和这个林大队长的关系还真不错。”
　　“那还用说，谁让他喜欢我的阿玥呢！”
　　* * *
　　林晖握着方向盘，小心地修正方向，这种纯粹由车轮碾压出来的山道凹凸不平，颠簸太大，开车的人没什么，坐车的人会被颠得非常难受。
　　苏筱玥在副驾座上脸色苍白的捂着嘴，极其不舒服。
　　林晖温声问道：“晕车了吗？要不要开车窗？”
　　苏筱玥摆了摆手，示意他别管她。
　　她其实是因为现在已是中午，没吃东西，空落落的胃被颠得有点痉挛，但她
　　知道离开得匆忙，车里并没有吃的东西，她若说出来，反倒增加林晖的担心。
　　但林晖没那么容易被蒙混过去，刹车停了下来，关切地看着她，问：“要不你来开？”
　　晕车的人都知道，自己开车就不会晕车，但苏筱玥不是晕车，而且这崎岖山道，她那点在城市平坦的柏油大马路上练出来的车技是不可能应付得了的，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人。
　　苏筱玥不得不说了实话：“我不是晕车，是饿得有点难受。”
　　林晖笑了起来：“不早说。”
　　苏筱玥那句“早说了又怎样，车里根本没吃……”的话被林晖伸过来的手给掐断，宽大掌心里那块巧克力此时是那么的诱人。


第五百八十五章 
　　“你身上还带着巧克力？”
　　苏筱玥接过来毫不客气地咬了一口，醇厚香甜的味道顺着食道滑进了空瘪的胃，抚慰着痉挛抽搐的胃粘膜，那恶心的难受劲很快就缓了过来。
　　见她脸色迅速缓和，林晖看着前方，小心绕过一块突兀的石块，这才笑道：“自从上次你低血糖发作后，我身上就随时带着巧克力。”
　　巧克力的热量比一般普通糖果更能迅速缓解低血糖带来的不适，连产科医生对吃不下食物的待产孕妇也会建议吃巧克力，以来迅速补充热量和体能。
　　苏筱玥的感动还没来得及到达脸上，林晖就笑着问道：“是不是被感动得一塌糊涂了。”
　　苏筱玥轻哼一声，还是说道：“谢谢你，林大队长。”
　　林晖非常绅士地回答：“为你服务是我的荣幸。”
　　苏筱玥笑了起来，将手中的巧克力喂到林晖嘴边，“来，吃一口。”
　　林晖正想拒绝，余光瞥见巧克力边缘处一排整齐的牙印，便张口咬了下去，那排细小齿印迹消失了，留下的是一排大大的牙印。
　　苏筱玥根本没注意到他那点隐晦的心思，将剩余的巧克力全都吃进嘴里，舒服地咀嚼着，满意地揉了下胃部，靠回了座椅上。
　　林晖带笑的嘴角掩饰不住他阴谋得逞的开心，旁边苏筱玥“呀”的一声惊叹。
　　“这么荒芜的深山老林，居然还有人住！”
　　林晖顺着的她的视线看向左侧窗外，不远处的山坡下，两个农民正扶着锄头，好奇地盯看着他们的车。
　　车速并不快，林晖甚至能清楚地看见两个农民凑在一起点烟聊天。
　　林晖微微皱起了眉，正要停车去打听一下，他的手机震动起来，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他接了起来，一听季瑄那声“林大队长，谁惹你不高兴了”，他和苏筱玥猛然对视了一眼。
　　林晖迅速冷静下来，就像平时和季瑄交谈时一样，沉声问道：“你跑哪儿去了，你姐正四处抓你回去吃饭呢。”
　　季瑄懒洋洋的声音从车载音频里传出来：“我知道啊，林队，这不是事发突然吗？我需要…………”
　　林晖听着季瑄说的话，脑中迅速分析出来：季瑄的嗓音如常，口气一如既往的漫不经心，没有气喘和停顿，还能打电话，那至少到目前为止，他没有被打、被限制自由。
　　但林晖从那季瑄简单的话语中也察觉到他旁边有人，直到季瑄挂断电话的时候，他都没有多作询问。
　　通话结束后，林晖看着手里熄灭的手机沉思不语，苏筱玥正紧张地抓着他的手臂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林晖侧头看着她说：“他这是打个电话来报平安。”
　　苏筱玥满怀担心，说出来的话却与此毫无关系。
　　“阿瑄特意提到了他没有带走电话。”
　　林晖点头：“我也正在想这个问题，他肯定知道我们只要到了他家，就能看见他将电话留在了家里，为什么在此时却刻意提醒我们他没带走手机。”
　　苏筱玥看着他没说话，就见林晖拿起手机打给潘丁。
　　“老潘，你在哪儿？”
　　“在市局呢，还在检测从季瑄家里带回来的一些物证。”
　　“季瑄那部手机呢？”
　　“手机？”电话里面传来翻动东西的声音：“在这儿呢，物证袋装得好好儿的。”
　　“拿给谢枫，让他立即查看一下手机里面有什么。”
　　电话里潘丁窸窸窣窣摁了几下，说：“这手机没电了，我马上交给谢枫，让他查一查。”
　　电话挂断，林晖盯着前面崎岖的山路，叮嘱道：“坐好了。”
　　没有防备的苏筱玥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颠得“砰”地撞到了旁边的车窗上，她揉着脑袋呼出一口气，说：“至少知道阿瑄现在很好。”
　　她见林晖没说话，偏头看他时见他神情仍然是沉思，就问：“在想什么呢？”
　　林晖看她一眼，沉声说道：“季瑄这电话传达的内容太多了，我觉得不仅仅是保平安和提醒手机这两件事，感觉他还想告诉我们，季柏远不像是要对他不利。”
　　苏筱玥沉思着点了点头，片刻后，说：“情况瞬息万变，小心为妙。”
　　林晖嘴角上弯，微笑着看了她几眼，苏筱玥察觉后，问：“不赞同？”
　　林晖终于笑出了声：“赞同啊，就是太赞同了，所以才笑啊。”
　　苏筱玥瞪他：“你明明不是这个意思，别想诓骗我！”
　　林晖回她：“怎么就不是了？”
　　那声音带着宠溺，听得苏筱玥瞬间就忘记了要驳斥的话。
　　这时候，电话震动的声音响了起来，林晖看了一眼车载显示屏上谢枫的名字，点了下接通键，顺口“喂”了一声。
　　少年的声音略微有点凝重：“头儿，我在季少手机里发现了一个录音文件。实际上应该说，这个手机一直处于录音状态，直到它自动断电为止。”
　　林晖的目光和苏筱玥对视了一下，说：“里面是什么？”
　　谢枫沉默了片刻，说：“我马上发给你。”
　　他这反应让林晖和苏筱玥再次疑惑地对视了一下，迅速地说道：“好，我等着。”
　　电话飞快地挂断，跟着就是一声文件接收的声音。
　　苏筱玥拿起林晖的手机，点开那个音频文件，季瑄略带嘲讽的声音立即在车厢内响起——
　　“谁告诉你我救了你？我只不过是没有动手杀你，我答应了妈妈和阿瑶要好好活下去，如果为了杀你而让我坐牢，我岂不是没办法好好活下去了？这样得不偿失的事我不想干。我不过是花几个钱吊着你的命，让你活不成死不成地囚禁了你而已。”
　　“可我还是活了过来，而且还拜你所赐醒了过来，怎么看也算是你救了我。”
　　“是吗？你既然知道是我救了你，可你怎么报答我的救命之恩的呢？明明知道阿玥是我季瑄珍视的女人，你竟然还想杀了她！”
　　“你都知道了？”
　　季柏远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又说道：“我的人调查说她是你同父异母的姐姐，但我知道她不是，我不允许任何人假冒我的女儿来接近你。”


第五百八十六章 
　　季瑄的声音带上了森寒：“所以你就让老鼠骑摩托车撞死她？”
　　“我不知道她是你喜……”
　　“你不是不知道，恰恰因为知道阿玥是我喜欢的人，你才会杀了她，你这一辈子都在掠夺，掠夺别人所拥有的一切。”
　　“幸好她没事，否则你已经没有机会站在我面前了。”
　　季柏远口气中带了点嘲讽：“你想杀我，但也得有那个本事。”
　　谁也没料到季瑄的回答竟然转了个弯儿：
　　“也是，上天注定了我杀不了你还得救你，逃不了这宿命，我就顺应天命就是，好比我贩毒这事，抵抗挣扎了二十多年，最终还是走上了这条路…………”
　　音频到这儿戛然而止，总共十多分钟的对话内容，让苏筱玥刚刚缓过来的脸色又苍白起来。
　　林晖一直专注地开车，偶尔看一眼苏筱玥。
　　音频结束后，见苏筱玥没有说话，林晖又拨打了个电话。
　　“小枫，音频中另外那个男人的声音你做过声纹对比没有？按照对话内容应该就是季柏远。”
　　少年在电话里叹了口气，说：“头儿，我也猜到了他，可我找不到季柏远的原声音记录，我打电话问过汉源市公安局了，赵支队那边也没有。不过，头儿，我正在扩大范围寻找季柏远的声音样本。”
　　“怎么会没有？之前汉源市发来的那些录像资料里，在爆炸现场喊‘她在这儿’的人不就是季柏远吗？而且我记得汉源市那边不是发给你一份季柏远的原声样本吗？”
　　谢枫打了一个磕巴，斯斯艾艾说道：“我上次做过对比发给汉源市局后，就给随手删掉了。”
　　谢枫在林晖开口之前立即说道：“头儿，刚才卢局给我回电话了，他们把我发给他们的音频复制了一份发给我。”
　　林晖刚挂断电话，就听苏筱玥说：“季瑄一直都知道我不是路瑶？”
　　她的声音带着轻微的颤抖，那不是因为车子颠簸而引起的，而是因为心情正在剧烈波动而起。
　　林晖点了点头，“而且他从知道季柏远还活着的那一刻就猜到了，老鼠骑摩托车撞你的事是季柏远指示的。”
　　苏筱玥缓慢地摇头：“不对。”
　　“什么不对？”
　　苏筱玥皱眉沉思不语，林晖没有打扰她，他知道她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个消息。
　　但苏筱玥却主动开了口：“他第一次来警局与我相认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我不是路瑶？那他为什么要来主动认我？当时连你都还不知道我是顶替了路瑶身份的人，他是如何知道的呢？那个时候他应该不知道吧？”
　　林晖接过话说道：“我也曾经担心，他可能会在与你相处的过程中，察觉到了你是个假冒的，但他一直没有排斥和怀疑你，所以我也就没有过多地关注这个问题。”
　　“他是什么时候发现我不是路瑶的呢？为什么又不揭穿我？”
　　林晖柔声道：“或许他察觉到你对他真心地关切，也或许他已经不愿失去你这个姐姐了。你没听见他说的话吗？你是他珍爱喜欢的人，或许在你和他相处的过程中，他早就把你当成了路瑶。所以对他而言，你是不是顶替了路瑶，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认你这个亲人。”
　　苏筱玥慢慢地垂下了头，低声说：
　　“他猜到阿瑶已经牺牲的那一刻，一定很难过吧，他那么爱她。”
　　林晖没有回答她，只是伸过右手来，无声地握住了她，过了片刻才说：
　　“你的存在，应该将他当时的悲痛降低到了最小的程度，是你陪他熬过来了。”
　　苏筱玥没有反驳，作为一名心理医生，她太了解，一个人在遭遇痛失亲人的巨大痛苦的时候，感情陪伴的重要性。
　　自己当时或许什么也没做，却因为她就在季瑄的身边，是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的、活生生的他愿意信任依赖的人。
　　季瑄说话她会回应他、季瑄情绪低落她会变着花样哄他、季瑄撒娇她会迁就他，季瑄高兴她会陪着他一起笑。
　　就这样，已经够了。
　　所以，季瑄才有力量把痛失路瑶的悲痛藏进了心底最深处。
　　这个时候，车上的内线频道传来何培文的声音：
　　“老板，我们到了个岔路口，根据跟踪器的位置转了左，我感觉快要到了，你还有多久能到？”
　　林晖看了一眼地图上移动的红点，说：“我在你们身后五公里，你们注意小心隐藏。”
　　“是。”
　　很快，林晖的车也到了岔路口，他看了一眼右侧被落叶遮挡了的路，把方向盘打向了左边，他没再关闭内线，频道里面一直传来前车之间的呼叫汇报。
　　林晖的目光往上，看到了一个正背着满背篓柴火的乡民转身离开的背影。
　　身边的苏筱玥突兀地问了句：“特警队到了吗？”
　　林晖收回目光，“他们最先出发，刚才蔡队说已经到了目的地。”
　　林晖看了一眼苏筱玥，说：“这时候才知道害怕了？”
　　苏筱玥知道他是在故意逗自己放松，但还是说了实话：“我不担心自己，我担心季瑄。”
　　“我们这么多人保护他呢，别担心。”
　　* * *
　　季瑄此时没有心思去想林晖他们听见那个录音后的反应，他正站在一个厂房前四处打量。
　　季柏远陪着他绕着厂房周围走，指着厂房周围的山林，不无得意地说道：
　　“你知道，做我们这一行最重要的就是安全。我不仅将厂房藏在这么远的深山老林，还考虑到万一被条子包了饺子围住了，我的人也可以从这四通八达的山路上逃出去，只要逃出了命，就不怕没有东山再起的时候。”
　　季瑄嘴角带着一缕无法察觉的嘲讽，“啧”了声，说：“怎么说得这么不吉利？”
　　季柏远好像又被季瑄这句话给取悦了，笑着说道：
　　“防范得严实就不怕说了。从外面看，你觉得我这儿怎么样？”
　　季瑄恰如其分地露出了艳羡的表情，但嘴里却淡淡说道：“还行吧，不过这地儿太远了，交通不方便，货物运送就不方便。”


第五百八十七章 
　　季柏远非常满意季瑄羡慕的表情，对他话中的驳斥也就没太在意，解释道：
　　“你以为我们生产的是百货食品？这东西一经发现就是掉脑袋的事，不设在这山高皇帝远的地方，正是因为交通不方便，却利于我们隐藏。”
　　季瑄站直了身子，看着厂房后面的崇山峻岭，笑着说道：“确实便于逃跑。”
　　季柏远正要夸赞他的时候，又听见他笑嘻嘻说道：“可这些我都不需要啊，我有着林晖这个强大的保护伞，所以不怕被搜查，在搜查到来之前我就会提前得到消息，也就更不需要逃跑呀。”
　　季柏远颇为赞同地点头：“如果真是这样，我们可以考虑在市郊建个厂房，毕竟离城市近，不管是运输成本还是材料的成本都要低很多。”
　　季瑄笑眯眯地应了声：“好呀。”
　　季柏远说：“走，带你看看里面。”
　　季瑄非常绅士地做了个“前面请”的手势，跟在季柏远身后迈过厂房大门的时候，他的脚步在路过电表面前的时候停顿了一下，盯看着电表，不易觉察地微微皱了下眉。
　　然后，他很快就跟上了季柏远的步伐追了上去。
　　这个厂房占地面积并不算很大，但对于加工毒品来说，却算大的了。
　　进门就是加工毒品的生产线，反应器、反应锅、分解锅、聚合釜等等生产工具一应俱全，摆放有序，一目了然。
　　季瑄感觉到季柏远正在观察自己的表情，极力压抑着心里的憎恨、厌恶、暴怒各种复杂的情绪，跟着季柏远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他看见那些器皿里全都残留着一些原材料，而反应釜里还有少许晶莹剔透的淡粉色物体。
　　那是粉冰！
　　季瑄清楚地听见自己血管中血流在加速，一种狂暴的戾气从心底蹿升上来，叫嚣着让他砸烂这些东西，毁掉面前的一切。
　　季柏远的目光一直盯着他看。
　　季瑄始终带着点漫不经心地微笑，随意地拈起一点原材料用两根手指搓揉了一下，然后拿到鼻尖前嗅闻，随手弹掉那些粉末，又抽出纸巾细细擦干净手指，才淡淡说道：
　　“好臭！”
　　季柏远笑了起来，正要说话，这时候从门外飞奔过来的一个手下冲到他面前，不安地看了看季瑄，压低声音叫了声：“老板。”
　　季柏远看了一眼身边还在四处张望的季瑄，笑着说道：“小瑄自己随便看看，我谈点事就来。”
　　季瑄敷衍地做了个随意的手势，自己又朝厂房另外一边走去。
　　刚转过身，季瑄的表情浮现出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冷寒。
　　快了！这儿的一切很快就会毁灭。
　　季瑄迫使自己迈出的每一步都走得很稳，以防季柏远从背后看出端倪，但他身体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毁掉这儿的一切！
　　他知道自己必须掩饰好这些情绪，不能让任何人看出端倪，否则别说捣毁这儿，估计连走出这儿的机会都没有。
　　季瑄努力压制住自己愤怒的情绪，慢慢走到了旁边的几个房间，一一看过去。
　　那些房间里面堆放的都是原材料，可能连续不断的生产耗费了大量的原材料，而新的原材料还没来及运送过来，所以每间库房的原材料都很少。
　　对面几间房堆放着大量工具，还有一些建筑材料。
　　再转过去，是一排办公室，里面全都摆放着一模一样的办公桌和椅子、文件柜等等。
　　季瑄一间一间看过去，所有办公室内都空无一人。
　　整个厂房空荡安静，季瑄心底再一次泛起一丝异样，作为一个正在投入生产的厂房，这种安静太奇怪了。
　　不过刚才看见仓库里的原材料不多，可能正停止生产等待原材料送来。
　　季瑄继续仔细地查看每一个角落，除了他看见的那些东西，再没有其他。
　　等他将厂房内的犄角旮旯都看了一遍，季柏远还没进来找他，季瑄只得往门外走去。
　　他走离门三米远的距离，愣住了。
　　沉重的铁门，什么时候关上了？
　　季瑄心里那种不安更加强烈起来，他伸手去推门。
　　果然，门从外面锁死了。
　　为什么会这样？
　　自己什么时候暴露了？引起了季柏远的怀疑？
　　真是一只烂心烂肝的老狐狸呀，不动声色地骗了他，人家都要他命了，他还不知道错误出在哪儿！
　　这是打算将他关在这儿饿死？
　　季瑄嘴角露出一丝自嘲的笑意，果然还是那个六亲不认的季柏远，刚才还满嘴的亲情父子，转眼间就想要将他置于死地。
　　若说他一开始就怀疑自己，以季柏远的性格，就不会主动来见他，更不会带他来到这个隐秘的生产基地来。
　　所以，一定是在来这儿的路上出了什么岔子，让季柏远察觉到了什么。
　　季瑄仔细地回想自己这一路上的表现，除了应季柏远的要求给林晖打了个电话，话中暗示的意思，可能连林晖他们都不一定听懂了，季柏远更不可能听出深意，那么这老狐狸是从哪儿开始怀疑上他的呢？
　　季瑄盯着纹丝不动的铁门思索了片刻，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转身就开始搜寻逃跑的通道。
　　季柏远对他的绝情，一点都没影响到他的心情，更不耽误他的自救。
　　从小，季瑄就没有奢望过那个男人对自己存有一丝怜悯，更不会妄想从那个男人那儿，得到丁点的顾念亲情而手下留情。
　　季瑄转了一圈下来，不得不认清一个现实：
　　季柏远建这个厂房的时候，一定是认定了没人能查到这儿来，他觉得自己建造的就是他的春秋大业，誓将制毒事业进行到底！所以这个厂房非常的牢实，根本不可能像电影里面演的那样，两三脚可以在墙壁上踹开一个洞。
　　季瑄仰头看了一眼离地至少三米的通风窗口，下面牢不可破，他只有把主意打到上面去了。
　　季瑄一边搬东西垫脚，一边想林晖他们不知道有没有跟过来，现在走到哪儿了？
　　在他饿死之前能不能发现自己？


第五百八十八章 
　　算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自己活不活得了都不是重要的事了，但他们一定要抓住季柏远那老狐狸。
　　季瑄搬运东西的手突然停住了，他终于知道心中那丝突隐突显的不安来自哪儿了。
　　这是个陷阱！
　　季柏远不可能为了困住他而将费尽心力建起来的整个制毒厂房丢弃不用，除非他已经发现跟踪而来的警察，才会将自己困在此处。
　　等警察包围这儿发现他的时候，能再一次让警方误认为自己才是那个制毒的人，毕竟季柏远不知道他本来就是警方的卧底。
　　即使季柏远对他身份有所怀疑，这也是个万全的办法，反正自己会死在这儿。
　　只有这个解释才是最合情合理的，可季瑄总觉得还是不对，但他仍然想不通哪儿不对。
　　行吧，等林晖他们来了之后，自己就能出去了。
　　不过从小养成了独立自主不依靠别人的习惯，迫使季瑄还是爬上了用座椅踮起来的高度，爬上去后伸手去摇晃上面的窗户。
　　窗户纹丝不动，用钢筋铁条焊接的通气口，在没有工具的情况下根本就别想弄断。
　　季瑄有点气馁，他将自己的双手吊在铁条上，企图用自己的体重去撼动它。
　　两张二十四开纸大的窗户足足焊接了十根铁条，季瑄放弃了挣扎，而且那么大点通风口，就他这一米八几的体形也钻不过去呀！
　　季瑄失望地想要跳下来，一阵风从通风口吹了进来，他使劲抽了抽鼻子，慢慢地满眼惊恐。
　　自己闻到了什么？
　　那真的是！炸药和汽油的味道！
　　然后他还听到了汽车发动的声音。
　　季瑄在瞬间就想通了真相：自己还是太傻太单纯！
　　仅仅只是把季柏远想成一个想把他关在这儿，等警察来抓住后顶替他毒枭身份的人。
　　实际上季柏远根本就想把他和着这些能证明他制毒的证据一起炸掉烧毁，来个死无对证。
　　他们已经开车准备逃离这个地方，那么外面一定安装了延迟点火装置，时间紧迫，逃出去是不可能了，但至少要保住自己不被炸死。
　　季瑄迅速跳下凳子，踩着桌子下到地面上，目光飞速看向厂房四周，寻找可能避过爆炸冲击的地方。
　　季柏远一定已经在这间大厂房四周安放了炸药，浇上了汽油，延迟爆炸一启动，肯定会大面积塌陷，什么地方可以躲避一下？
　　季瑄脑中电光石闪的思考，脚步不停歇地狂奔，突然他想到了什么，双脚方向一转，就冲进了堆放钢筋水泥建材的那间房子。
　　他刚蜷缩身子藏进一个大大的铁箱子里面，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接踵而来，大地在剧烈摇晃，空气中各种物资烧焦后的刺鼻气味到处弥漫，铁箱子被掉落的东西砸得叮叮咚咚直响。
　　季瑄感觉自己被砸变形的箱子卡住了，但他抱着头依然不敢乱动。
　　死亡，曾经是他渴望得到的解脱。
　　可如今，阿玥来到他的身边，他还没将季柏远绳之以法，所以，他不想死，也不能死。
　　他至少要等到看到季柏远戴上手铐，被押送上刑场的那一天。
　　接二连三的爆炸此起彼伏，硝烟和火光冲上山林上空。
　　几公里之外坐在车上的林晖也感觉到了大地的震动，他一个急刹踩死了刹车，愕然看向前方冲天的火焰和浓烟。
　　苏筱玥失声叫道：“阿瑄！”
　　频道里何培文颤声大叫：“老板！！前方有爆炸！！”
　　林晖在听见何培文声音的那一瞬间找回了自己的理智，沉声问道：“蔡队，你们到了吗？”
　　“我们到的时候刚巧爆炸，所有建筑物都被炸毁，没看见人。”
　　“安装炸药需要人，也需要时间，他们应该没有跑远，立即追击。里面有一个身高一米八四的男性，是我们的卧底，一定要保护好他的生命安全。”
　　“是！”
　　林晖看了一眼泪流满面的苏筱玥没说话，加快了车速向前冲去。
　　几分钟过后，林晖来到了那一片火光四射的爆炸中心，大火还在燃烧，黑烟伴着火龙滚滚而上，直冲天穹，空气中到处都散发着刺鼻难闻的气味。
　　特警大队长蔡锋正带着人冲入火场检查，何培文一见林晖就冲了过来，看了一眼面容白纸的苏筱玥，说道：“老板，暂时没发现人员伤亡。”
　　林晖还没将车子的手刹拉上，苏筱玥拉开车门就跳了下去。
　　林晖一伸手没拉住，就见苏筱玥疯了一样往爆炸中心冲去，大声哭叫：“阿瑄！季瑄！你在哪儿啊！阿瑄……”
　　林晖怒吼一声“拉住她”。
　　何培文三两步急冲上前，一把拉住了疯了一样的苏筱玥。
　　林晖摔门而出，跑过去将人一把揽进怀里，死死搂抱住。
　　苏筱玥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在林晖怀中拳打脚踢的奋力挣扎，推搡着林晖哭叫道：“你去救他啊，赶紧救人……”
　　苏筱玥这种状若疯妇的模样吓坏了安佳慧等人，全都站在旁边不敢劝说。
　　林晖有力的双臂禁锢住苏筱玥，让她挣脱不了半分，他双手固定住她的脸庞，柔声说道：
　　“嘘，筱玥你听我说，没人证明季瑄留在这儿了。现在情况不明，你如果希望我们尽快找到季瑄，你就得安静下来，乖乖地配合我们行动。你现在多哭闹一分钟就多耽误我们一分钟的时间。”
　　何培文在旁边也劝慰道：
　　“是啊，苏法医，蔡队他们和我们这队先到，我们初步勘察了一下现场，暂时没有发现人员伤亡，也没发现有人逗留爆炸中心的痕迹。”
　　苏筱玥听见林晖那些隐含严厉的话时就慢慢安静下来，何培文的话刚说完，她用力吸了口气来平缓自己的情绪，抬起糊满了泪花的狼狈脸，颤声说道：
　　“对不起，我失态了，你们忙去吧，别管我。”
　　见林晖和众人没动，她说道：“我上车呆着，不耽误你们的时间。”
　　林晖抬手把她脸上的泪水用力一抹，用手指蹭了她脸颊一下，说：“去吧。”
　　苏筱玥点了下头，拿着车钥匙就往车边走。


第五百八十九章 
　　林晖的目送她的背影，嘴里问何培文：“确定没发现人员的痕迹？”
　　“暂时没有，现场没有任何血迹、人体组织，我直觉季瑄暂时是安全的。”
　　林晖摇摇手：“不仅仅是季瑄，季柏远这些人呢？如果不是季瑄为了毁掉制毒窝点、也不是为了炸死那些人所为，而且这么短的时间内季瑄也不可能这么快炸掉这个地方，那么这个爆炸就有可能是针对季瑄的了。”
　　何培文脚步一顿，嗓音不受控制地颤了一下：“老板你的意思，季瑄他……”
　　林晖看了一眼苏筱玥呆的那辆车一眼，压低声音说：“你没注意到吗？芯片一直停留在这个地方就再没有移动过。”
　　何培文又是一惊，抬头看着林晖没说话。
　　林晖收回目光冷静分析道：“要么季瑄还藏在这儿某个地方，要么就是被季柏远发现后，搜走了芯片扔在了这儿。”
　　何培文好不容易稳住了声音，说：“这两种可能性对季瑄来说都不是好情况。”
　　林晖深邃的目光落在了那熊熊大火上，沉默片刻后，说：
　　“不耽误时间了，我们需要尽快去追季柏远他们。我立即报告魏局，让他另外派人过来灭火救人，查找爆炸原因，我们先勘查现场周围，确定季柏远他们人在哪儿。”
　　何培文点头“只有这样了。”
　　所有人不能因为季瑄生死没明全都停留在这儿，而任由季柏远从他们眼皮子底下成功逃脱。
　　抓住季柏远，将他绳之以法，不仅仅是这次行动的主要目的，也是季瑄的愿望。
　　林晖拿出电话打：“魏局，我们在青团山追击季柏远，现场发生爆炸，我需要警犬队和消防队过来协助我们搜救。”
　　魏顺坐镇市局一直关注着今天行动动态，一听林晖这话就知道出现了意外，也没多问，就说道：
　　“我立即带着警犬先从空中过来，我会就近调派消防队往青团山去，有人员伤亡吗？”
　　林晖回头看了一眼正在燃烧的大火，说：“暂时还没发现，”
　　魏局严肃说道：
　　“林晖，你们一定要保护好季瑄的生命安全！他作为一个不在体制内的人，自告奋勇帮我们去执行这么危险的卧底任务，是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对我们来说，他的精神难能可贵，所以我们一定要保护好他的安全，明白吗？”
　　林晖沉默片刻，艰难地说道：“魏局，季瑄的定位芯片一直停留在爆炸中心再没有移动了。”
　　“什么？”魏局失声吼了出来：“为什么不早向我汇报？”
　　林晖没有为自己辩解，爆炸刚刚发生不久，其实现在还不能肯定季瑄就在那堆被炸的废墟里面。
　　魏局重重地呼出一口气，说：“我立即出发，若再发现季瑄，你一定要保护好他。”
　　林晖看向车子内那道柔弱的倩影，沉声回答：“明白！”
　　林晖挂断电话后，大步向爆炸中心走去。
　　蔡锋见了他的第一句话就说：“里面温度太高，现在还不能进人。空气中有很浓烈的火药的味道，应该是早就准备好了的。”
　　林晖点了下头没说话，不顾高温趴在地上扒拉开因冲击力而炸飞出来的那些物体。
　　蔡锋跟着他，问：“你找什么？”
　　“足迹，想推测一下爆炸中心里面会有多少人。”
　　这个超过自己学识范围的问题，蔡队就自觉地没再开口问。
　　林晖的目光停在地面上，他站的位置离爆炸中心稍微有点远，他脚下的水泥地板上有一点醒目的黑色水渍般的印记，但是有着常识的人都知道，不远处大火带来的高温，如果是水渍会很快被蒸发得不留下任何痕迹，但那点黑色水渍印记却十分清晰。
　　林晖蹲下来，用手指捻起那点水渍搓揉了一下，又凑到鼻尖闻了闻，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安佳慧也学着他的动作做了起来。
　　“林队，这是汽油？不过现场那么多车，有点汽油很正常。”
　　林晖猛地回头四处张望，安佳慧吓得暗自攥紧了拳头，不知道自己又说错了什么话。
　　很快，林晖站起身来，朝着爆炸场右侧走去，那个方向刚好和他们来的路相反。
　　蔡队看了看林晖，继续盯着现场特警们，何培文跟了过去。
　　何培文问了与刚才蔡队一样的问题：“老板，你在找什么？”
　　“那些人肯定刚离开不远，我要确定他们朝什么方向走了。”
　　“离开？！”何培文惊得说话打了个磕巴：“季柏远……他们真没死在里面？”
　　“死在里面？车子呢？他们开了五辆车子上来，现在一辆都不在。”
　　“还真离开了！”何培文犹豫了一下，问：“那季瑄他……”
　　林晖直起身子，回头看了爆炸现场一眼，意义不明的摇了摇头，继续低头查找。
　　何培文心慌地又说道：“为什么会突然爆炸呢？”
　　林晖冰冷的眸色在冲天火光中依然啐满了寒气。
　　“是我们大意了，这一路上至少有两处给季柏远通风报信的人，但我们都没有阻止，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跟着季柏远的车子开了进来，致使季瑄处于危险中。”
　　何培文：“啊？两处啊？”
　　林晖这话基本等于说季瑄已经暴露了，那么这场爆炸就只能是季柏远为了炸死季瑄并同时毁掉制毒基地而设计的。
　　季柏远那些人已经开车离开了，那么留在爆炸现场的就只能是季瑄了。
　　林晖冷硬的面部表情，终于在这一刻有了细微的变化，一种叫悲痛的情绪从那龟裂的表情下浮现了出来。
　　但那只是一瞬间的事，何培文甚至觉得那只是自己的一个错觉，就见林晖收回目光，继续顺着一道车辙印往前，走到一面被堵住的山壁前停住了。
　　深山上的山壁都是看不见山体的，外面一层长满了各种杂草野花荆棘等说不出名的植被覆盖，
　　林晖蹲下来看了看，然后顺手抽出一根树棍往面前山壁使劲捅了过去，一阵拽拉，面上那些荆棘植慢慢被强行扒开，后面还是厚厚地杂草树枝。


第五百九十章 
　　何培文惊讶道：“这后面是空的，我还以为和这旁边的山体是连着的呢。”
　　林晖沉声道：“不造成这种假象，如何能骗过我们？”
　　何培文大叫：“来人，快来清理这边！”
　　吴军带着人跑了过来帮忙。
　　何培文继续问林晖：“他们往山下逃了吗？”
　　林晖侧身让过吴军等人，看了一眼被炸得面目全非的制毒窝点，摇头：
　　“季柏远不可能再回去了，他已经暴露在我们面前，他会逃往边境，逃出国去。”
　　说完，林晖就往警车跑，摁下耳麦说道：“蔡队，留下小部分人在这儿边搜救边等待魏局他们的支援，我们去追木元！”
　　“是！”
　　林晖继续说道：“兵分两路，一队人跟着我从这条路追，另外一队跟着蔡队从来时的路追。”
　　蔡锋问：“我们从来时的路返回去吗？怎么可能，我们到了后，你们还在后面，根本就没看见有车子从那条路返回去。”
　　耳麦里传来林晖沉冷的声音：“不，不是返回到进山的路，而是返回到那个岔路口，然后往右边那条路。”
　　蔡锋已经带着人上了特警队那一溜儿警车，并按照林晖的命令掉头向来时的路上开，但他还是问了一句：“为什么？”
　　林晖也带着何培文等几辆车往刚才劈开的那条路开去，他坐在副驾座上，回身对移到后座上的苏筱玥打了个手势，提醒她把安全带栓好，嘴里回答道：
　　“我们上来这一路遇到了两次人，一处是在半山腰的时候，两个农民在锄地，再就是在上面这个岔路口的时候，看见一个樵夫背着柴火往山上走。这几个人实际上都是木元安置的瞭望放哨的人，是我疏忽了，季瑄就是因为我的这疏忽暴露的。”
　　蔡锋“咦”了一声，说：“我还以为只是我们遇见了，你们也碰见了。”
　　何培文在后车上说：“我们也在这两个地方看见了。老板，你也别自责，我们这么多人都看见，全都没有看出来呀。”
　　林晖沉默着没说话。
　　蔡锋听见何培文这话开了口，“那几个人就是林队说的放哨人？可这与我们返回岔路口走右边道有什么关系？”
　　林晖：“我不知道右边那条道上去后最终目的地是什么，但那条路一定至关重要。”
　　蔡锋：“为什么？”
　　“那个背柴火的人为什么一定要守在岔路口，看见我们车子开上左侧路后就迅速离开了。”
　　何培文脱口而出：“他要确保我们都驶进了左边那条路。”
　　蔡锋：“原来是这样啊！”
　　何培文：“不对呀，老板，既然季柏远他们，都已经提前知道我们要来包围他们的厂房了，又安置好了炸药，为什么不等我们到了进入厂房之后再炸，这样把我们困住了，他们不就逃出生天了，没人再追捕他们。”
　　林晖想了片刻后，轻声说道：“抓到季柏远就知道了。”
　　何培文听见这回答就明白他家老板也不知道原因，他又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老板你刚才的意思，季柏远接到放哨人的通知，知道警察跟着他们的车进了山，他从那个时候就知道季瑄是我们的人了吗？”
　　林晖沉默着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但所有人都从这沉默中知道了答案。
　　各个频道安静了下来，许久之后，吴军突然“咦”了一声，开了口：
　　“老板，为什么这路还在继续往上？季柏远不往山下走，就离不开青团山，那他要怎么逃出境？”
　　这个问题林晖已经发现了，他正闭着眼睛在脑中回忆一路上所发生的一切，企图从蛛丝马迹中辨别出季柏远的意图。
　　路上除了那两处突兀出现的农民和樵夫，再没有看见其他任何人。
　　那么就只有爆炸现场了，可是刚才他为了尽快追击季柏远，根本无法等到爆炸现场的火熄灭后进入现场查探。
　　林晖浓眉拧紧，不自禁地说了声：“爆炸现场！”
　　苏筱玥缩在后座上，不愿因为自己而影响了行动，听见林晖这句话，又见林晖闭着眼睛努力在回忆什么，她便轻声细语地说道：
　　“爆炸现场一片混乱，同事们呼叫往来想要查看有没有人受伤，火光冲天，浓烟熏得人睁不开眼睛，地面焦灼滚烫，空气中混合着各种刺鼻难闻的气味……”
　　林晖霍然睁开眼睛，脱口说道：“空气中的气味不对。”
　　刚才所有人听见苏筱玥诱导林晖回忆，全都闭了嘴，此时蔡锋终于敢说话了：“你们谁能告诉我？我们这次出任务还有女警在吗？”
　　安佳慧哼道：“谁在歧视我们女警？”
　　蔡锋非常明智的关闭了这个话题，转移了主题：“刚才那女警是在干什么？催眠吗？”
　　依然是安佳慧的声音：“小玥姐在帮我们林队回忆现场情景，强化林队脑中被忽略的细节。”
　　蔡锋愕然：“这也行？”
　　林晖看着前方陡峭的山路，截断了关于催眠的话题，说：
　　“空气中的气味不对，稍微有经验的缉毒警都知道，化学合成的毒品，反应后的废水废料味道非常大、臭、刺鼻，但没有，爆炸现场空气中的味道只有建材焚烧后的那些味道，几乎没有化学材料燃烧后的刺鼻性气味。”
　　何培文迟疑说道：“万一粉冰这种芬太尼新型毒品的原材料没有那么难闻呢。”
　　“不会！”
　　这一次说话的是苏筱玥，她曾经在汉源市分解过粉冰，最了解这种毒品的气味。
　　“芬太尼还是属于合成型毒品，那它就具有合成毒品的同性：气味刺鼻、还特别臭。”
　　林晖揉着眉心，说道：“还有，爆炸现场周围几乎没有原材料进出过的痕迹。”
　　这话一说出来，所有人都明白，那些合成毒品的原材料运送进来或是转运出去，都会搬动，不可能一点东西都不泼洒遗漏。
　　工厂虽然被炸了，但工厂外面找不到这些材料的一点痕迹就极不正常了。
　　半晌，何培文：“老板，你这话的意思，这儿根本不是季柏远的制毒工厂？”
　　林晖沉吟片刻，说：“追上季柏远，或许就知道答案了。”
　　* * *


第五百九十一章 
　　季瑄感觉自己要被烤成肉干了，空气中全是粉尘灰烬，呼吸间尽是灰尘顺着呼吸道往肺里钻的难受，他感觉到了缺氧的窒息。
　　他抬起衣袖捂住口鼻，忍着全身的不适钻出铁箱。
　　浓烟刺得他睁不开眼睛，他跌跌撞撞地爬了出来，发现自己被埋在了废墟中，头顶上就是塌陷的屋顶，钢筋水泥东倒西歪堆积成了一个密闭的空间，他根本找不到路逃出去。
　　季瑄粗鲁地骂了句“妈的”，一屁股坐了下来，结果坐在了一片水洼里。
　　他赶紧撕下里面衬衣，也顾不得那水是否肮脏，浸湿了布料，蒙在口鼻上，他的呼吸终于能通畅一点了。
　　坍塌的房子，在交错的水泥板间有微弱的光亮透进来，季瑄知道自己必须找到路出去。
　　刨开那些死重的水泥板是不可能的，他只能往墙角边缘地下寻找，期望发现能容他钻出去的缝隙。
　　空气中的尘土和刺鼻的气味，刺得他眼泪都流了下来，他拧起衣服的内侧小心地擦拭眼睛，抹掉时不时涌出来的泪水，开始仔细查找出路。
　　能供他活动的空间实在有限，摸遍了身边每一寸地板和墙缝，都没有他能撼动的地方。
　　季瑄失望地挪到铁箱前，精疲力竭地又坐了进去休息。
　　等体力恢复了一些后，他再次站起来又开始摸索寻找。
　　他的手被不明物体划伤流血，手臂被掉落下来的石块砸伤，但他都没感觉到疼痛，他只有一个念头：尽快出去，去抓住季柏远，如果那只老狐狸这一次又逃脱，逃往国外，兴许自己这一辈子就再没有机会亲手抓他了。
　　疼痛不适来得迅猛激烈，季瑄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突然浑身不可遏止地开始发抖、抽搐、头痛欲裂、视线模糊、大汗淋漓。
　　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像条濒死的鱼一样，口腔内不停的有泡沫状的唾液产生，口唇麻木失感。
　　对幽闭空间的恐惧突如其来，黑暗当头罩下来，像头怪兽吞噬了他，季瑄被撕裂般的疼痛击中，他倒在地上，抱着头呻吟。
　　“小瑄。”
　　恍惚间，他听见温柔的女人在呼叫自己。
　　女人带着光亮和温暖走了过来，贴在他额头上的手温暖柔软。
　　季瑄紧紧抓住了她的手，笑了起来：“妈妈，你终于肯来见我了。”
　　他用脸颊蹭了蹭她温暖纤细的手，哽咽道：“我好想你。”
　　女人将季瑄搂进怀抱里，像小时候哄他睡觉那样一边轻轻摇晃着一边轻轻地抚拍着他，温柔笑道：“我们的小瑄还是那么爱撒娇。”
　　另一个爽朗的笑声附和道：“就是，阿瑄，不就迷个路吗？至于这么害怕惶惑，你羞不羞？来，我带你出去。”
　　季瑄霍然从女人怀抱中挣扎出来，看向那个迎着光走过来的年轻女子。
　　光晕笼罩在女子身上，勾勒出她朝气活力的身姿，踏着轻快的脚步走过来，将手伸到他面前，柔声说道：
　　“来，阿瑄，姐姐带你走出去，他们还在等着你。”
　　季瑄紧紧地握住了那只手，泪水如潮水般涌动，一颗一颗滴落在相握的两只手上。
　　“阿瑶，你别再走了，你们别再离开我了，我一个人活在这世上，好痛苦！”
　　两个女人对视了一眼，然后路瑶蹲了下来，看着季瑄的眼睛，说：
　　“阿瑄，我们从来都没有离开过。”
　　她用手轻轻点了点他的心口，微微笑着：
　　“我们无时无刻不在陪伴着你，你知道的，阿瑄。”
　　季瑄捂住自己那颗跳动的心，哽咽道：
　　“可是，为什么每一次想起你们，它还是那么那么地疼？”
　　路瑶怜惜地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柔声说道：
　　“我知道，所以菲姐才会来到你身边，代替我陪伴你啊。”
　　“可是，阿瑶，我想你们全都陪伴在我身边，妈妈、你和阿玥，你们都是我所爱的人，我想我们四个长长久久一生一世相伴到老。”
　　妈妈怜爱地摸了摸季瑄的脸颊，无奈笑道：“小的时候那么懂事，怎么长大了反倒任性起来了。”
　　路瑶站起来看了一下天际逐渐暗淡下去的云彩，站起来说道：
　　“阿瑄，我们得离开了，别害怕，你向着光亮一直走下去，就能看见你的朋友们了。”
　　妈妈和路瑶的手都渐渐透明起来，身形逐渐模糊。
　　季瑄急了，他伸出了手臂企图去拉住他们，顾不得光亮消失后，自己会再一次被黑暗包围，他站起来跌跌撞撞去追逐着那团渐渐远去的亮光，哽咽道：
　　“阿瑶，别再留我一个人在这人世间，你带走了星辉，我走不出这黑暗啊！”
　　“阿瑄，你在哪儿？”
　　那点即将彻底消失的光亮在这一声焦急地呼喊声陡然明亮起来，一个模糊纤细的身影匆匆跑来，仓惶无措地四处呼叫：
　　“阿瑄，你在哪儿？听见了回答我！阿瑄！”
　　那一声声焦急的呼唤犹如鼓捶一下一下敲击在季瑄的心口上，让失去活力的心脏重新跳动起来，他对着光影大叫：
　　“阿玥，我在这儿！”
　　他跳起来向着那团明亮的光跑过去，耳边是路瑶温柔的声音：“向着光亮一直走下去，就能看见你的朋友们了。”
　　是的，他的朋友们还在等着和他并肩作战，抓住季柏远，捣毁制毒工厂。
　　季瑄呛咳着从地上坐了起来，他睁眼环顾四周，还是一片暗黑，但他所有的恐惧和忧怖却消失了。
　　“阿瑄！”
　　这一次他听得清清楚楚，是苏筱玥在呼喊他。
　　他笑了起来，大声回答道：“阿玥，别担心，我没事！”
　　但苏筱玥的呼喊并没有停止，季瑄意识到外面的人听不见他的呼叫。
　　空气中的味道越来越难闻，他的整个呼吸道都非常难受，仿佛被吸满的灰尘堵住了。
　　季瑄知道只有靠自己想办法出去了，如果坐等外面的人救他，至少要等到大火完全熄灭。
　　这是深山老林，没有灭火装置，这样大的火要自然熄灭需要相当长的时间，那个时候季柏远等人估计已经逃得无影无踪。


第五百九十二章 
　　季瑄明白只有自救，才能抢在季柏远逃出去之前抓住他。
　　林晖他们一定还没意识到季柏远已经逃出了这个地方，若放他逃出青团山，再要寻到他的踪迹就难了。
　　他必须想办法尽快出去告诉林晖。
　　可是这四面被塌陷的砖石堵得严严实实的，他要怎么才能出去？
　　季瑄忍着浑身的疼痛再一次撑着身子站了起来，摸索着搬开一些活动的水泥板，东敲敲西摸摸，企图找出能够容身逃出去的通道。
　　狭窄的空间很快就摸索完了，还是一无所获。
　　苏筱玥的呼叫声早已经听不见了，季瑄猜想林晖他们已经离开，不知道是发现什么线索去追击季柏远了，还是去寻找自己了。
　　季瑄有点颓然地坐了下来，却不知道坐到了一个方形的硬邦邦的东西上，身子一歪，就滑在了地上。
　　季瑄摸索着拿起那东西，仔细摸了摸，脑中想起他在这间房间里看见一个货架，上面全是一些工具，里面就有这么一个长盒子一样的手电筒，形状很像自己手里这东西。
　　他摸索着拧亮电筒，突如其来的强光刺得他闭了闭眼睛。
　　等到适应了这亮光，他睁开眼睛看清楚了自己身在的环境，突然发现自己真的是运气好得爆棚才会到现在还活动自如。
　　就在他躲藏的铁柜顶上，横着一块巨大的水泥板，铁箱顶被砸得严重凹陷变形，却刚巧避过了他蜷缩身子躲藏的地方，否则他不死也会重伤，没及时救治的情况下可能连命都保不住，还谈什么逃出去抓季柏远。
　　那块水泥板上面还堆着砖石，根本不可能从这儿找到一个他能爬出去的空隙。
　　手电照过周围，季瑄看清楚了自己身处的环境。
　　难怪自己刚才摸索半天也挪不了几步，倒塌的墙壁天花板全都压在他头顶上，而他应该感谢自己非常具有先见之明的选择了那个躺倒的铁箱子作为藏身之处。
　　铁箱尽管没有经受住巨型水泥板的敲砸变了形，但伸出来的四角却却实实在在为季瑄撑出了这个活命的空间。
　　虽然性命无忧，但季瑄却看见自己浑身的伤，凡是裸露在外的身体都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多数都在往外流血，厚衣服下部位可能没有明显的外伤，但被硬物碰撞后的淤青肯定是少不了的。
　　季瑄却感觉不到疼痛，也没有时间来处理那些伤口，他拿着手电开始一寸寸寻找可能出去的路径。
　　因为搬拿石砖水泥块，他流血的双手黑乎乎地，好几个指甲都翻起脱落，他毫不在意地继续徒手刨挖那些石块。
　　季瑄只有一个念头：要尽快出去通知林晖他们抓住逃走的季柏远。
　　他终于清出了一个狭窄的缝隙，侧着身子可以挤出这个小小的空间，他希望走出这个封闭的空间后能找到一条通往外界的通道。
　　季瑄一脚跨过去，人还没站稳就感觉到脚下踩空，他慌忙伸手去扶旁边乱石，带着乱石灰尘踉跄几步后才稳住了身形。
　　就这一下，手电筒从手中滑脱甩了出去，掉在了脚下。
　　季瑄低头一看，手电筒卡在一个小洞里面。
　　他蹲下来去捡手电筒，手一碰到手电筒就感觉到凉飕飕的风从指尖掠过。
　　季瑄心头狂喜，有风的地方一定与外界相通，但愿是个够他爬出去的通道。
　　他伸手去拿手电筒，不料卡住手电筒的洞，被他手轻轻一碰就簌簌往下掉土，周围的石块、砂砾轰然掉落，一个黑乎乎的缝隙露了出来，并且有风灌进来。
　　季瑄精神一振，捡起手电筒放到一边，看了看地上那些尖刺的乱石泥块还是没敢直接上手。
　　他往四周一看，就发现在一堆水泥块底下压着的铁钎。
　　他费力地抽出那根铁钎，用手掂量了一下，举起来用力戳向那个漏风的缝隙。
　　“哐当——”
　　“哐当——”
　　随着每一下铁钎戳下去，灰尘泥土嗦嗦地往下掉，那块巨大的水泥板下渐渐露出一个黑洞。
　　季瑄趴在地上拿起手电筒往里一照，顿时睁大了眼睛。
　　那是一个地道？
　　他从那个洞口往里四处照了一遍，终于看清楚眼前的情况。
　　横在他面前的那块巨大水泥板，原来应该是用来伪装成墙壁的地道口门，水泥板后面就是地道的入口，只不过现在因为爆炸，入口处堆满砖石碎泥。
　　季瑄意识到，这或许是他能出去的唯一通道。
　　虽然他不知道地道通往何处，但建立在制毒车间下面的地道，不可能只是一个堆放杂物的储物间，地面还有那么多空置的房间都还没用，根本用不着花费人力物力还在地下挖一个放东西的空间。
　　不是房间，那就肯定是一条通往其他地方的通道。
　　季瑄想明白了这问题后，精神大振，他急于出去通知林晖。
　　更何况，自己失联的时间太久了，阿玥应该着急得胡思乱想了吧。
　　不管基于什么原因，自己都该尽快离开这个被困的地方。
　　季瑄看了一眼水泥板下面的那个洞，那个洞下面就是通往地道的楼梯，已经不能再扩大了，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搬动上面的水泥板。
　　季瑄看了一眼体量有自己三个大的水泥板，没有犹豫，立即动手搬动。
　　可是，用水泥浇筑出来的石板，那重量太沉，这让季瑄有种螳臂当车自不量力的挫败感。
　　季瑄颓然地停了手，杵着铁钎喘着粗气，打量挡在面前那块巨大的水泥石板，思考了一下自己翻越它的可能性有多大。
　　但他很快就放弃了这不切实际的想法，水泥石板虽然粗糙，但要攀爬上去根本没地方着力。
　　他低下头去，想看看脚下的地面还有没有办法可想。
　　突然，他的目光停在了水泥石板左下角，那儿有一条细长的裂痕，因为水泥石板表面上有很多的灰尘覆盖，如果不仔细看的话，很容易忽略掉。
　　季瑄拿起铁钎前方的尖端卡进缝隙最宽处，深吸一口气，突然发力将整个身体的重量全都压在铁钎上。


第五百九十三章 
　　水泥石板开始发出瘆人的摩擦声，但顷刻后又停住了。
　　季瑄也从铁钎上撤了下来，喘息片刻后又一次如法炮制，跳起来将全身重量压在铁钎这一端。
　　水泥石板再一次发出危险的声音，许多碎石瓦砾扑簌簌往下掉，等到破裂声止住后，季瑄又一次退了回来。
　　第三次！
　　全身重量挂住铁钎的时候，水泥石板剧烈晃动了一下，铁钎“叮当”掉在了地上，人也跟着摔趴在地上。
　　季瑄心头狂喜，顾不得一身的疼痛，垂目一看，左下角整块石板掉落下来，露出一个洞。
　　季瑄看了一下自己身上厚厚的外套，毫不犹豫地蹲下身来，小心翼翼地把头先钻了过去。
　　这个洞隙对于一米八几的季瑄来说着实小了点，但他仗着自己身上穿得厚，不管不顾地往里钻。
　　他听见了衣服刮蹭撕裂的声音，庆幸这是冬天，身上穿得又厚又多。
　　他拼命往水泥板的另外一面挣脱过去，等到把身体一点一点从那个窟窿里拔出去的时候，季瑄欣喜若狂，他终于脱离了那个密闭的空间。
　　但地道口却堆满了倒塌的砖石，将地道口堵了三分之二。
　　季瑄没再费时间去挪动它们，而是四肢并用爬上了那堆乱石废料，翻过去后又踩着滚落的石砂瓦砾往地道里走去。
　　沿着地道越往里面走就越没有障碍物，走出几百米之后，季瑄确定季柏远修建这条地道是为了防止不时之需。
　　它极有可能是条下山的路！
　　但很快，季瑄就否定了自己这个想法，因为他面前出现了两条方向完全相反的路。
　　季瑄看了一下表盘上的指南针，确定一条路是继续向山上走，而另外方向相反的路是出山的通道。
　　季瑄只沉思了片刻，就决定选择上山，因为爆炸之前，他隐隐约约听见季柏远的手下在吼叫：“出发，去二号基地。”
　　对，那人说的是“去二号基地”而不是“回去”。
　　二号基地？
　　季瑄记得先前上山行驶到岔路口的时候，季柏远说了声：“去一号基地。”
　　也就是说刚才被炸的地方就是一号基地？那么二号基地应该也在这青团山里。
　　季瑄想到了季柏远在岔路口时那转瞬即逝的停顿。
　　是了，那儿是个分岔路口，季柏远那隐蔽的犹豫，实际上是在做选择，选择带自己去一号基地还是二号基地。
　　两个基地肯定有什么区别！
　　或许二号基地是另一个制毒厂房，所以季柏远不知道从何处察觉到自己的异常的时候才会毫不犹豫地炸掉了第一个制毒工厂，因为他还有一个。
　　那么这条上山的通道，很可能就是通往另外一个制毒工厂的通道。
　　即使自己赶过去抓不到季柏远，那么至少可以通知林晖他们，将季柏远的剩下的这个制毒工厂一起捣毁掉，也算有所收获。
　　季瑄在上山的地道中飞快地奔跑，脑中却在急速运转，分析眼前的情况。
　　他就在这疾驰奔跑中突然想明白了，自己第一眼看见一号基地厂房门口的电表时，那怪异的感觉从何而来了。
　　电表上的读数太小，用电量太少。
　　这么大个厂房建立在山坳间，即使不开机器，光照明用电也不止那点度数，何况还要加工生产毒品所需要耗费的电量。
　　而且季柏远说过了，青团山的厂房是在半年前建好的，电表在厂房建好后安装上去的，表上的读数，连一个月照明用电都不够。
　　这代表着这儿平时根本就没有人在，更别说加工毒品！
　　季瑄在地道中狂奔，脱口骂了句：“shit！”
　　季柏远这老狐狸修建了两个制毒工厂，这个位于一号基地的制毒工厂完全是用来迷惑人的，真正的制毒点一定是在那个二号基地。
　　狡兔三窟，季柏远为了保命，真是无所不用其极，把他的狡猾发挥到了极致，花费这么大的精力建立了两个制毒窝点来迷惑外人。
　　既然一号基地是用来做烟雾弹的，那么一号基地的位置肯定在低处，二号基地一定隐藏在更深更远的地方，这条向上的地道一定是通往二号基地的！
　　只是，季柏远如果知道自己发现了他这条保命的秘密通道，会是什么心情？
　　季瑄的嘴角习惯性地露出嘲讽，那个男人的心情越糟他就越开心！
　　季瑄的心情突然一沉，季柏远既然在岔路口带着他来到了一号基地，那表示从一开始他就没有信任自己。
　　可是，为什么？
　　季柏远主动找上门来见他，并以出卖沉文昊为见面礼，这份诚意不能算不真诚了。
　　要知道在季柏远自己毒死吴金龙，警方抓了武忠德的情况下，沉文昊是他身边最后一个得力可靠的手下了。
　　但季柏远为了显示他想要与季瑄合作的诚意，还是毫不犹豫地将沉文昊出卖给了季瑄。
　　这说明季瑄和林晖一系列的走秀晒亲密的举动，是取得了季柏远的信任，否则他不会半夜潜进季瑄家里，和他面谈后，又亲自带他到青团山来看他的制毒工厂的。
　　那么，这份不信任就是在来青团山的路上才有的。
　　季瑄再一次回想自己与季柏远见面后的说过的每一句话，流露的每一个细微表情，但依然不得其解。
　　季瑄不知道因为他和季柏远乘坐同一辆车子，他就没可能看见在半山腰那两个锄地的农民，所以他就想不明白季柏远怀疑他的原因。
　　早在林晖他们的警车尾随进山的时候，季柏远就开始怀疑季瑄了。
　　地道里安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喘息声，夹杂在奔跑的脚步声中，季瑄从来没有跑出这么快的速度，他只想早点到达二号基地去阻止季柏远。
　　至于他要怎么去阻止季柏远以及季柏远那么多的手下，季瑄根本无暇去想。
　　而且他还想弄清楚，那个二号基地是否如自己猜想的那样，是季柏远真正的制毒工厂。
　　季瑄看了一下时间，自己已经跑了有三十多分钟了，季柏远他们开车，又比他先离开那么久，应该早就到了二号基地了。


第五百九十四章 
　　季瑄摸了摸口袋，那儿原来是他藏定位芯片的地方，但现在口袋已经豁了一道口子，他捏了一下，确定芯片已经不在了，他猜想应该是自己钻过那个水泥石板的时候撕裂了口袋，定位芯片掉了出去。
　　但愿不要让林晖他们误认为，自己已经被压在爆炸现场没能逃出来，不但阿玥会伤心嚎哭，还会耽误林晖他们追击季柏远的时间。
　　季瑄一边焦急地思考，一边盯着前面的路，前方已经开始慢慢变窄，他放慢了速度，地道渐渐窄得只能容一个人贴着墙走，他猜想快要到尽头了。
　　果然没有走多久，他就看见了堵住了的尽头。
　　季瑄心里一紧，自己狂奔了四十多分钟，难道走的是条死路吧。
　　这条路修建起来就是为了迷惑人的，而另外那条完全相反的通道，才是通往上山的路？
　　季瑄忐忑不安地慢慢挨近路的尽头，拿起手电筒仔细查看，发现堵住路口的并不是山石，而是一道伪装成石块的木板，很像是一扇门。
　　季瑄用手电筒仔细照了一遍那木板，没有发现缝隙，他举起手来准备敲一敲，却突然停住了。
　　万一这门板后面有人，他这一敲岂不是把自己给暴露了。
　　季瑄将手电筒放到地上，双手轻轻地去推那木板，纹丝不动，他又往上推搡，那木板还是没被撼动分毫，季瑄只得放弃，重新拿起手电筒查看木板周围。
　　那是一整块木板，没有一丝一毫的缝隙和裂痕，下面被一些石头遮挡。
　　季瑄看着木板突然心里一动，不能前后，也不能上下，那就左右试一试吧。
　　他放下手电筒，伸出手掌贴在木板上开始向左使劲推拉，木板还是没动。
　　季瑄有点气馁，难道自己猜错了？整块木板，中间没有缝隙，那肯定不是从中间打开的双开门式，难道也不是从旁边滑开的推拉门吗？
　　这样想着，但他的双手还是诚实的一起向右边推拉那门板。
　　在他意料不到的时候，那木板开始滑动起来。
　　季瑄甚至有几秒钟没有反应过来，等到看清楚滑开的木板处露出一个柜子的时候，他才欣喜若狂。
　　季瑄继续把那块木板完全推向右侧，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些凌乱的衣服、被套什么的，全都裹在一起堆放着。
　　季瑄意识到这是个掩人耳目的衣柜，他正要跨进衣柜，就听见柜子外面传来说话声。
　　“秃老大通知我们把道上盯紧点，不要放过任何一个进山的人，一旦有发现，立即打电话通知他们。”
　　另外一个沙哑的声音说道：“今儿邪门了，厂子建好这么久，第一次有警察进山，而且还是跟着老大他们的车子进来的。”
　　“要不是我们通知老大，老大又通知了老板，估计老板就会直接去了二号基地，那些警察也就跟过去端了我们的大本营了。”
　　“那就一下子玩完了！”
　　季瑄听出来外面有三个人。
　　若是此刻林晖在这儿，就会发现这三个人正是半山腰那两个种地的农民和岔路口那个背柴的砍柴人。
　　季瑄同时从三人简单的对话中印证了自己的猜想，真正的制毒工厂在二号基地，而季柏远此时正在那儿。
　　只听外面的人又说：“木元先生这一次是怎么回事？他平时很少亲自来厂子里面，这一次一来就把警察给引来的。”
　　“不是说警方至今不知道木元先生是谁吗？没人真正见过木元先生的模样，那这些警察到底是跟着谁过来的？”
　　那个沙哑声音似乎在三人中威望较高，哼声说道：
　　“不管警察跟着谁过来的，都不关我们的事，我们只要做好自己份内事就行了，谨言慎行！”
　　那两个人附和是，其中一个人压低声音说道：“你说得是，我可是听说沉老大是因为得罪了木元先生，被卖了的。”
　　这话虽然没有明说沉文昊被谁卖了，又卖给谁了，但在场三人都心知肚明，一起沉默下来。
　　半晌后，那沙哑声音说道：“少说话多做事是保命的最好方法。”
　　另外两人再一次附和他的话，沙哑声音就吩咐道：
　　“你俩到点上去守着，这儿离二号基地这么近，就咱们门前一条独路，老大叫我们盯紧了，咱三个就别偷懒，你们两个一班，我等会儿来换你们。”
　　季瑄听着另外两人答应了“是”，跟着就是先后往外走的脚步声，随后门“砰”地关住了。
　　房间里安静下来，季瑄从衣柜门的缝隙往外看，只见外面地上一个火盆，里面小臂粗的木头燃得正旺。
　　火盆边上一个小板凳上坐着一个身穿黑色棉袄的男人，正将头上戴的那顶遮耳瓜皮帽脱了下来放到旁边，双手搓揉了几下蓬乱的头发，就从腰间抽出一根旱烟杆看了一眼，嫌弃地扔到了一边，又从衣服内袋里摸出一包硬壳中华烟，抽出一根就着火盆里的火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陶醉地眯起了眼，好一会儿，才从鼻孔里缓缓地喷出烟来。
　　季瑄悄悄将熄灭的手电筒在手里掂量了一下重量，这种工地上使用的大功率手电筒非常沉重坚实。
　　季瑄觉得如果出其不意地冲出去砸人，能一下子把人砸晕的机率还是很高的。
　　他知道不能再等了，三个人，一个一个地解决，胜算才比较大，否则自己以一敌三，连脱身的机会可能都没有。
　　季瑄目光紧紧盯着衣柜外的男人，一手提着那死沉的手电筒，一手去推衣柜门。
　　外面男人听见衣柜门轻微的声响，转头过来看。
　　季瑄没等男人装过身来，一个箭步冲了出去，抡起手中电筒就往男人脑瓜上砸。
　　一声沉闷的声响，季瑄觉得自己的头都跟着抽痛了一下，眼见男人已经转过来身，一脸惊愕地瞪着自己，很快那目光泛散，头顶上汩汩流下来的血糊住了眼睛。
　　“砰”一声更加沉闷的响动，男人直挺挺地摔在地上。
　　季瑄嫌弃地看了看电筒手把上沾染的血迹，把它放在了桌子上，他俯身下去搜了搜男人的身，没有枪，但在腰间找到了一把匕首。


第五百九十五章 
　　季瑄抽出来看了看锋利的刀锋，觉得这东西比手电筒更实用，便收为己用。
　　他又把那人全身上下搜了一遍，竟然没找到手机，这简直太出乎他意料了。
　　季瑄只得作罢，揣好匕首就想离开，脚在门口停住了。
　　他又转身回去，把衣柜整理好，然后又到门边乱转了几圈，特意留下些痕迹，做出自己不是从地道里面出来的，而是从门口进入屋里的假象。
　　突然，季瑄脚步一顿，自嘲地失笑，自己这是跟林晖和阿玥一起呆久了，做事情都是按照警察的思维去了。
　　季柏远手下这帮人，有谁会聪明地想到用足迹来观察袭击者是从外面走进来的，还是从衣柜跳出来的？
　　季瑄不再做伪装，拔腿就跑。
　　他不想与外面两人纠缠，最好的方法就是避开那两个人，直接往二号基地去。
　　沙哑嗓门说过，门前那条独路是通往二号基地的，他只要绕开了那两个人就可以往二号基地去了。
　　季瑄轻轻关上门，悄无声息地隐没在树林中。
　　没走多远，就听见人声，季瑄仔细一听，正是先前和沙哑嗓门一起的另外两个人。
　　沙哑嗓门叮嘱这两人一组去放哨，这两个男人还真是实诚，一左一右守在独路边上，席地而坐闲吹牛，说起话来，嗓门又大，这大嗓门在空旷的山林间老远都能听见，简直就是在给季瑄提前预警。
　　季瑄听音辨方位，沿着独路边儿上的树林往上走，把那两个侃大山侃得正起劲的放哨人甩在身后老远后，他才从林子里出来，沿着那条独路往前跑。
　　* * *
　　林晖坐在车上盯着显示器上的红点看，那是蔡锋带领的小组行进的方向，他发现那个红点在向自己前进的方向慢慢靠拢，就知道自己猜测对了。
　　从岔路口右侧那条路追踪的蔡锋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在内线频道里说：
　　“林晖，我们现在好像都朝着一个方向走呢。”
　　林晖低低“嗯”了一声，说：“刚才爆炸的那个地方极有可能只是季柏远用来骗我们的一个假窝点，因为我们的警车提前暴露了季瑄，让季柏远临时转向，把季瑄和我们带到了那个假的制毒工厂去了。根据他们车子行驶的方向看来，季柏远现在一定是往真正的那个制毒工厂去了。”
　　吴军想不明白：“季柏远即使知道我们盯上了他，为什么不赶紧逃跑，反而是往真正的制毒窝点去？”
　　林晖没说话，何培文在另外一辆车上说：“抓住季柏远不就知道了吗？”
　　吴军没发现何培文在学说了林晖的话，继续问道：“他想把工厂的毒品一起带走吗？”
　　林晖在想事儿，没理会吴军的问话，一直在后座上的苏筱玥开了口。
　　“正常人的心理活动，在被众多警察追捕的时候，应该不会想到带走那些毒品，因为带不走，还会拖慢他逃跑的速度，他宁愿带钱跑路也不会带走那些碍事的毒品，毕竟毒品要卖成钱了才算值钱的货物。”
　　林晖对苏筱玥的声音非常敏感，刚才还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之中，听见苏筱玥说话立即说道：
　　“季柏远在这么紧急的情况下没有直接跑路，而是往二号基地去，那儿一定有他要带走的东西。”
　　何培文问道：“什么东西比他的命还重要。”
　　吴军脱口而出：“钱！”
　　林晖摇头，“他的钱不会藏在二号基地。”
　　苏筱玥也说：“现在携带大量现金的可能性非常低，季柏远要隐匿他的钱很简单，何况他以前一直在国外，相信他有不少国外账户。”
　　吴军嘀咕：“那会是什么东西比他逃命都还重要？”
　　“是比钱更重要的东……”林晖的话被电话的震动打断，他接起来：“魏局。”
　　魏顺在电话里的声音，显得比他平时坐办公室的时候更像个局长。
　　“林晖，我带着警犬已经先行到了爆炸现场，初步搜索，没发现有人困在里面，就近调来的消防队也刚刚到达了这儿，大火也灭掉了，我们会再一次确认里面是否还有人。”
　　林晖从后视镜里面看了一眼紧紧盯着他的苏筱玥，还是把想要问的话说了出来：“季瑄……”
　　魏局很体贴地接过他的话，说：“我看了一下，季瑄携带的那个定位芯片还停留在这块儿没动，虽然我们还没有把芯片显示的位置那块完全清理出来，但我已经让警犬搜查了几遍，初步确认下面没有人。”
　　林晖从后视镜里面看见苏筱玥明显放心了的表情，心里也跟着微微一松，嘴里向魏局汇报道：
　　“我们这边现在分了两个组，我和蔡大队各带了一组从不同的方向去追击季柏远。对，季柏远就是我们一直在找的木元先生，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我们追击的方向是对的，我和蔡队很快就会汇合在一起了，我们离二号基地应该不远了。是，我知道，一定会保证卧底的安全。”
　　林晖从后视镜里看见当自己说出卧底二字时，苏筱玥的表情再一次凝固了，他在心底轻轻叹息了一声，挂断了电话，却什么也没说。
　　面对目前这种未知情况下，一切的安慰都是多余，只有尽快和季瑄取得联系，才能真正安慰到苏筱玥。
　　林晖低头看了看显示屏，代表蔡锋小组的红点离自己不到一里的距离了，他抬头看向窗外，入目便是一个岔路口。
　　自己这条道上的对面就是蔡锋他们那条道，他们这两条道的交汇点是另外一条从山下延伸向上的一条路。
　　林晖脑中突然闪现出，上山到一号基地，经过那个岔路口时出现的那个砍柴人，脱口而出：“停车！”
　　安佳慧下意识地踩下了刹车，林晖这辆车停下后，后面一溜串的车全都紧急停了下来。
　　何培文在后车上问：“老板，怎么了？”
　　林晖沉声道：“下来几个人跟我去看看，前面岔路口极有可能有人把守。”
　　何培文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答了声：“是！”


第五百九十六章 
　　很快后车上的吴军、周卫威和另外三个同事悄无声息地贴了上来。
　　林晖对苏筱玥和安佳慧说道：“在车上等着。”
　　得到苏筱玥的回答后，他才轻轻推开车门，下了车。
　　他走到吴军等人身边，命令道：“吴军带着两个人从对面往山上方向潜行，剩下两个人跟我从这边往上，一定不能让放哨的人给季柏远打电话。”
　　先前就因为他的大意暴露了季瑄，使整个计划受到了影响，致使季瑄到现在还下落不明，这一次一定不能让人提前通知季柏远。
　　六个人很快按照林晖的命令分成两组，从左右两个方向摸了上去。
　　苏筱玥贴在窗玻璃边上，看见林晖带着五个人分两组，很快就隐没进了旁边树林草丛中不见了身影。
　　林晖在看见山道上坐着那两个聊天的农民时，一眼就认出这两个人就是之前在半山腰上种地的两个人，他压低声音说：“放哨的有两个人，吴军你们到了没有？”
　　耳麦里吴军的声音微微有点喘，“马上就到了，我已经看见目标二人。”
　　林晖：“准备好了，一、二、三，行动！”
　　他话音一落，率先扑出半人高的荒草，将坐在左侧路边聊天的男人扑倒在地，那人惨叫声刚起，林晖已经利落地拧转他的双臂，背在身后，手铐“咔嚓”一声已经戴在了那人的双腕上。
　　林晖这套动作迅猛利落，右侧吴军他们踹倒在地的男人还在挣扎着准备站起来反抗，林晖这边已经结束了搏斗。
　　吴军和周卫威两个人与那男人缠斗在一起，林晖把手里铐着的男人推给手下，自己急冲几步到了那男人身后，一脚扫堂腿趁其不备，从后面把男人撂倒。
　　不等那人挣扎再次站起来，林晖跳起来的同时屈膝急坠，落地时膝盖上千钧重力跪击在男人胸膛上，在场几个人清清楚楚听见肋骨断裂的脆响声。
　　那人刺破耳膜的惨叫惊飞了林中鸟儿，“啾啾”叫着扇翅飞远了。
　　吴军赶紧捂住那人的嘴，上了铐，拧起来扔到了另外一个人身边。
　　林晖问道：“说，还有一个人呢？”
　　最先被林晖撂倒的男人看见同伴的惨状，似乎非常庆幸自己没有反抗，此时更是十分的配合，立即回答道：“老七在那边不远处的小木屋里。”
　　“这儿只有你们三个人？”
　　“是，其余都跟着秃老大他们陪老板去二号基地了。”
　　“你们三人留在这儿放哨？”
　　“是。”
　　“先前我们进山就是你们给木元通风报信的？”
　　“是，不是！是他们两个给木元先生打的电话，我没有。”
　　人在性命攸关的时刻下意识都会为自己辩解，林晖没有理会这人，又问：“木元现在在哪儿？”
　　“在二号基地。”
　　“他到二号基地干什么？”
　　“这个我们这些小兵就不知道了。”
　　“你们真正的制毒厂是二号基地。”
　　那人连连点头：“是，是，您什么都知道了啊！”
　　“二号基地在哪儿？”
　　那人抖着手指着一直向上的路，说：“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就能看见了。”
　　林晖对吴军说：“把这两人先押到车上去。”
　　然后，他按下耳麦说道：“所有人待在原地别动。”
　　下达命令的同时，林晖摆手让周卫威和剩下的一个人跟着自己向小木屋走去，那儿还有一个砍柴人老七！
　　林晖虽然很有把握以三对一，但还是非常小心谨慎地带着周卫威和另外一个手下，悄悄摸近了那间小木屋外。
　　屋内非常安静，这让林晖更加谨慎。
　　他贴在窗户边上，竖耳听了一下，不管是屋内还是屋外都没有任何响动。
　　他打了个手势，示意周卫威他们别妄动，自己伸手轻轻将紧闭的窗户推开了一点缝隙。
　　他贴眼往里一看，登时愣住了。
　　屋内确实有一个人，但此时这人却脸朝下趴伏在地上。
　　林晖一步一步贴墙走到门边，看了一眼握枪立在另外一侧门旁的周卫威，突然推门举枪闯了进去。
　　没有任何意外发生，屋内依然安静无声。
　　随后而入的周卫威进门就是一句“我艹”，蹲下身去用枪扒拉了一下地上躺着的人，见人没动就伸手摸了一下颈动脉，回头对林晖说：“还活着。”
　　林晖一眼就认出昏迷不醒的男人，正是上山的时候，在岔路口背着柴火放哨的那个人。
　　林晖举枪谨慎地搜查了一遍房间，确认没有其他人后才收了枪，蹲下来，两指搭在昏迷不醒的男人动脉上。
　　周卫威说：“我摸了一下，还活着。”
　　林晖没理他这话，说：“头部有外伤，这伤口……应该是方形物砸的，出血量并不多，一直昏迷不醒，应该颅内有损伤。”
　　周卫威顺口问道：“要不要叫苏法医过来检查？”
　　林晖已经在内线上呼叫：“老何，让苏法医过来一趟。”
　　何培文下意识问：“发现尸体了？”
　　“人还活着。”
　　还活着，还要叫法医，那就是昏迷没醒了。
　　林晖站直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躺着的男人，沉思不语。
　　两个同伙就在不远的外面，三人约定，两个小时后就由这个男人去接替他们放哨望风。
　　可为什么两个同伴还好好儿的在路边守着，呆在房间里的这个人反而被人敲晕了呢？
　　林晖蹲下身子开始查找屋内的足迹，然后他来到了门外。
　　周卫威跟了出来，也蹲下来和他一起查看门口凌乱的足迹。
　　“咦？”周卫威说道：“这双脚印怎么看着是故意踩出来搅乱我们视线的？”
　　林晖没有说话，而是站了起来重新走进了屋。
　　这时候何培文带着苏筱玥走了过来。
　　林晖用手指了指地上躺着的人，说：“看看他的伤。”
　　面对工作的时候，苏筱玥从来都非常认真，只对林晖点了下头，就蹲下身来查看那人的伤口。
　　林晖再次看了一眼房间里简单的陈设，连个床铺都没有的房间，明显不是用来住人的，可为什么会放了一个衣柜在墙角？


第五百九十七章 
　　林晖的目光落在衣柜上没有移动，片刻后他走过去拉开衣柜门，里面凌乱放着一些旧衣服和棉絮。
　　周卫威伸头过来看了看，伸手提溜起一件质地很好，但皱皱巴巴得像根菜干的西装，“啧”了一声，说：
　　“这是什么画风？完全和那三人身上穿的衣服不搭。”
　　说完又用两根指头挑起旁边揉成一团的棉絮，用另外一只手扇着鼻尖，嫌弃说道：
　　“这东西还能盖吗？这味道一闻就知道很久没用过了。”
　　林晖锐利目光从衣柜的每一寸空间滑过，突然伸手敲了敲衣柜后方的木板。
　　“咚咚——”
　　周卫威失声说道：“空的？”
　　他说话的时候，林晖已经伸手去取衣柜后面那块门边，没动。
　　林晖动手将衣柜里面的衣服被子等杂物往外面拿，周卫威见状赶紧上来帮忙，很快衣柜清空，林晖的目光一凝。
　　周卫威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咦，这儿有个脚印，这柜子肯定有问题。”
　　他的话没说完，林晖已经以低头，钻了进去。
　　他听见衣柜外苏筱玥叮嘱了一声：“小心。”
　　他回头问站在衣柜边的苏筱玥，“那人怎么样？”
　　“头部外伤，估计你也猜到了，砸的那几下有点狠，可能颅内有出血，所以才这么久了还没苏醒。凶器就是你刚才看见的那个手电筒。”
　　林晖点了下头，这和他猜想的一样。
　　他用力推拉衣柜后面那块木板，木板滑动开来，一个黑乎乎的洞口露了出来。
　　站在衣柜外的苏筱玥和周卫威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地道！”
　　林晖刚向洞口迈了一只脚进去，苏筱玥就失声阻拦：“别进去，危险！”
　　林晖回头看了一眼满脸担忧的苏筱玥依言收回了脚，转身跳出衣柜，摁下耳麦说：
　　“蔡队，小木屋里发现了地道，这儿离木元真正制毒的二号基地很近，估计这地道能从地下直通二号基地。”
　　蔡锋答了句：“明白，我马上带人过来。”
　　何培文问道：“如果我们从地道下去进入木元的二号基地，是不是比从地上包围过去不容易被发现。”
　　林晖看着那敞开的洞口，所答非所问：“谁会从这个地道里面出来，砸晕了这个人？”
　　何培文没来得及查看周围的痕迹，见周卫威并没有接话，就知道他们两人已经勘查过现场。
　　“知道这个地下通道的人一定是木元他们内部的，会不会是毒贩内部起了内讧？有人从地道逃出来砸了这个人逃出了山。”
　　林晖微微点了下头，然后再次走进了衣柜，侧身往洞口里面走去。
　　这一次苏筱玥没有阻拦，她已经听见蔡队他们的脚步声，即使有什么意外，都来得及出手。
　　何培文跟着也想往里面钻，蔡锋走过来把他肩膀一拍，把人拉到一边，说：“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来干。”
　　说完，挥手示意身后拿着专业探测仪器的特警往前，几个人先后也进了地道。
　　林晖此时已经走过了那段狭窄的通道，站在蜿蜒而去的地道中间向前方张望。
　　见蔡锋过来，林晖抬手指着那条一眼看不见尽头的地道说道：“你们应该有办法知道这路通往什么地方。”
　　蔡锋利落地说了声：“交给我们。”
　　手下特警已经蹲在地上摆弄仪器，很快一个亮点开始从仪器中发射出来，沿着通道往前移动。
　　地上的显示屏一个红色的亮点也跟着在移动，林晖看了一下，便转向了周围的石壁。
　　“蔡队，你不觉得有点奇怪吗？这儿离木元的二号基地那么近，为什么这条地道反而是往另外一个方向的？”
　　蔡锋点头：“我一听你说有地道，就以为是直通二号基地的，毕竟保命要紧，如果基地被人包了饺子，还可以从地下逃跑，可这地道为什么修到这儿就停住了，没道理啊，要知道被人包围了，突出包围圈才是最关键的第一步，他们要从二号基地跑到这儿来，那得先从被包围的基地里面逃出来才行啊。”
　　林晖若有所思继续在周围东敲敲西叩叩，接过了话，说：“而且还放了三个人在这儿把手，一定有其道理。”
　　突然他停了下来，抬腕看着手表上的指南针，回头看着蔡锋问：“二号基地是在东南方，对吗？”
　　蔡锋看了一眼林晖站立的方向，点头：“在你正前方。”
　　林晖回身从地上操起一个小榔头，走到石壁前挨个敲击。
　　蔡锋问：“你怀疑还有条地道与这儿相连？”
　　林晖“嗯”了一声，“我实在想不通这条地道都修到这儿来了，为什么不与他的二号基地连通？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地道另外一边的出口应该就在半山腰我们遇见那两个农民锄地的地方。能够逃到那儿，基本就可以逃出去了。”
　　蔡锋不太明白，问道：“你不是说那两个农民被你刚才抓了吗？”
　　“是被抓了，这与地道方向有什么关系？”
　　“那山下那地道口不就没人把手了？”
　　林晖解释道：“木元都把我们引到了一号那个假的制毒工厂去了，当然不用守那儿了，更何况下面说不定还有人守着，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
　　“有道理。”
　　跟着下一秒，两声“有了”同时从两人的嘴里叫了出来。
　　林晖转身过来蹲在显示屏面前一看，说道：“这路通往一号基地？”
　　蔡锋也说：“对，就是刚才爆炸的那个地方……咦，等等！红点在继续移动，这是另外一个方向。”
　　林晖目不转睛看着红点移动的方向，缓缓说道：“这才是往山下的路。”
　　蔡锋也点了点头，偏脸看林晖，问道：“你刚才发现了什么。”
　　林晖又走回了刚才自己敲击的地方，说：“叫人来把这儿弄开，没时间慢慢找它的机关了。”
　　蔡锋愕然：“这后面还有条道？”
　　“对。”
　　林晖把小榔头递给蔡锋，“你敲下听听。”
　　蔡锋接过小榔头依言敲了敲林晖指的石壁，果然空洞的“咚咚”声在地道里回响。


第五百九十八章 
　　蔡锋扔了小榔头，笑道：“还真被你猜中了！”
　　说完，他伸个头出洞口，对外面的人叫：“再进来几个人，带上工具，这儿还有条道。”
　　何培文指挥人带着工具进来，自己留在外面，又叫人把还昏迷着的砍柴人抬了出去看管起来。
　　苏筱玥听见蔡锋的话，知道林晖在地道里面应该没有危险，这才放下心来退到了一边。
　　她非常清楚这种情况下，自己在场只会添乱，她一直都是个不愿给人添麻烦的人。
　　小木屋外面是看不到头的野草树木，苏筱玥想到了季瑄。
　　虽然魏局已经带着警犬和消防查找过了，被炸的一号基地没有人被困在废墟下面，但季瑄至今下落不明，也没联系他们，这让苏筱玥心里非常不安。
　　她看着眼前在冷风中静寂屹立的山林，又想到了热情开朗的路瑶，她死得那般默默无闻，甚至在牺牲三年之后才被林晖查出来她早已经离开人世间！
　　季瑄，是路瑶唯一牵挂的亲人。
　　她一定不能让季瑄重蹈路瑶的覆辙，不会让季瑄死在季柏远的阴谋诡计下。
　　屋内的人发出的惊叹打断了苏筱玥的思绪。
　　“还真如林队猜想的那样，这儿还有一条地道！”
　　“看这方向，应该是通往那个二号基地。”
　　“已经用机器检测过了，是那个方向，错不了。”
　　苏筱玥立即走进屋里，林晖已经出来了，正和蔡锋商量行动计划。
　　“就这样决定了，分两路，一路由你带着从地道往二号基地去，另外一路人马跟着我从上面去包抄。”
　　蔡锋断然拒绝，所有人都明白从上面包抄的任务要危险许多。
　　但林晖不容他争执，立即说道：“蔡队，就这样决定了。”
　　这么多年来，蔡锋带着特警队在配合刑侦队的行动中已经习惯听从林晖的命令，见他执意如此，也就没多说，立即将人分成两组，自己先带着人从地道里走。
　　蔡锋经过林晖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肩，说了声“注意安全”，便带人跑进了刚爆破出来的另外一条地道。
　　林晖带着剩下的人出了小木屋，回到车上，对何培文说：“让先前抓到的那两个人分开坐两辆车上给我们带路。”
　　何培文一听就明白他的意思，立即答应了一声，跑过去交代。
　　这边车上林晖对苏筱玥说：“等会儿你坐在车上不准下车。”
　　他的口气严厉得不容反对，苏筱玥乖乖地答应了下来，今天外勤行动本来就与她一个法医毫不搭边，只因为她放下不下季瑄，才逼着林晖答应带她一同前来，她知道不能拖累这次行动，万一因为她的原因让季柏远逃脱，连她都不能原谅自己。
　　昏迷的那个砍柴人已经被特警先行带下了山，交给魏局的人送往医院医治，剩余的两个人倒很老实，分坐两辆车，指引的二号基地的方向也完全一致。
　　何培文在内线里对林晖说：“老板，我粗略问了一下，被抓的三个人都不知道那间木屋里的衣柜里有个通往地道的暗门，这两个人是分开讯问的，两人说的话一致，我猜想那个地道在木元那边也没几个人知道，至少这种外围放哨站岗的小喽啰是不知道的。”
　　林晖没有接何培文的话，反倒是突兀地问了一句：“你觉得在小木屋里，从地道出来敲晕砍柴人的会不会是季瑄。”
　　何培文没看见林晖问这话的时候正偏过头去看向坐在后座上的苏筱玥，“嗯”了一声，说：“我觉得有这种可能性。”
　　苏筱玥迎着林晖的目光，说：“如果那地道真如你们说的那样，与一号基地想通的话，那个从衣柜中出来砸晕放哨人的，极有可能就是季瑄。”
　　何培文这才发现他家老板这话压根儿不是问的自己，赶紧闭了嘴，竖起耳朵听内线里面两个人的话。
　　但下一句却让他手一抖，撑着的下巴差点磕到了车门上。
　　“季瑄还活着，现在你该放心了。”
　　林晖说这话时的声音又轻又柔，将其他车辆上的人全都冲击得恨不得捂住耳朵。
　　每辆车上满车厢互相瞪视的目光中全是一个内容：刚才说话的那个男人，确定是以铁血冷硬著称的林大队长吗？
　　但所有人都不愿意此刻捂住耳朵，新鲜出炉的瓜不吃白不吃，全都又竖着耳朵听苏筱玥的回答。
　　内线里除了蔡锋压低声音命令组员小心跟上的声音，根本没听见市局那娇娇弱弱的美女法医开口说一个字，须臾之后却听见了林晖压低嗓音的轻笑，稍纵即逝。
　　众人面面相觑，好半天后才猜测，坐在林晖车上的美女法医，肯定是用一个无声的表情回答了林晖的话，人人便露出一副吃瓜群众旺盛的八卦心没得到满足的失望表情。
　　频道里面，何培文突然小声问道：“林队，那俩人说前面不到一公里就是木元的二号基地了，现在怎么办？”
　　林晖沉声命令道：“停车！所有人下车，步行前进，注意隐蔽！”
　　“是！”
　　林晖问何培文：“他们有没有交代二号基地外面有没有人放哨？”
　　“我问过了，有。”
　　“二号基地的地形外貌是什么样子？”
　　“和一号基地一模一样，不仅仅是外貌一样，连里面厂房结构全都一样。木元当初就是要让人分不清真假，所以把两个厂房修建得完全相同。”
　　何培文没听见林晖继续提问，便也不再多问，跟上众人的步伐隐蔽前进。
　　“停！”
　　林晖的声音在耳麦里听起来压得很紧，让所有人都明白前方一定出现了情况。
　　果然，耳麦里林晖吩咐：“所有人在原地等待，吴军带两个人跟着我去把人解决了。”
　　一整队的人瞬间就隐没在草丛树林中看不见踪迹，林晖带着吴军三个人从旁边悄悄摸上了路边的山坡。
　　还是只有两个人，一个人爬上了一棵树靠在树丫上，嘴里嚼着一根草，正对着树下坐在地上剥花生的男人叽叽呱呱说话。


第五百九十九章 
　　“木元先生也是太小心了，这青团山地儿一年到头都见不到几个人进山，下面弄了个假工厂不说，还让我们天天守路口，守什么呀，别说人影儿，连飞的鸟儿都没见过几只。”
　　树下男人把剥好的花生米在掌心里搓掉外面那层红皮，小心翼翼地吹掉，然后将花生米扔进嘴里咀嚼，这才接了树上男人的话。
　　“你这话说得也太扯淡了哈，这儿见不到几个喘气的人，活着的动物可不少，前几天还逮了只兔子烤来吃了，那飞的鸟儿你不是没看见，是看见了逮不了吧才说这话。”
　　树上的人一笑：“你懂我的意思就行了，较什么真啊！你说我这话对不对？”
　　“话是没错，不过……唔……”
　　靠树上的男人听见这断了半截的话，继续仰天躺着，笑着嘲讽道：“你小子被炒花生噎着了？让你吃独食！这下好……”
　　一声轻微闷哑的响声后，树上男人只觉身子被一股强大的冲击力震了一下，失去了平衡，人就往树下坠落，他下意识想要去抓树干稳住身形，却发现自己浑身无力，眼睁睁地看着天旋地转，自己“砰”地砸在了地面上。
　　很奇怪的是，他没感觉到痛疼，但却看见鲜红的血从自己胸口处往外冒。
　　他就那样动弹不得地躺在地上，睁大了眼睛，看着几个身制服防弹背心的警察围住了自己和另外一个同伴。
　　同伴比自己的情况好些，虽然晕厥了过去，但身上没有流血，没有明显的外伤，可能是直接被人劈晕的。
　　男人想：早知道今天真的有警察来访，自己就不该爬树上去，呆在地面上至少可以少挨这一枪子。
　　吴军上前来摸了摸中枪男人的颈动脉，冲林晖等人做了个OK的手势，提起地上两个男人顺手扔给了两个同事，示意他们铐起来把嘴堵严实。
　　林晖在步话机里下达命令：“分成四组，从这儿开始散开搜索前进！”
　　大家一听这命令，便知道这片林子里还埋伏得有放哨的人，得先清理掉这些人，才不会对厂子里面的木元打草惊蛇。
　　很快频道里面不时有人汇报：
　　“二组干掉一人。”
　　“四组灭了两人。”
　　安佳慧听着耳麦里各组的汇报声有点紧张，她一边要跟紧前行的队伍，又要警惕身边可能突然蹿出来的敌人，她紧张得不敢眨下眼睛，蹭掉睫毛上沾染上的草灰。
　　耳边有风声袭来的声音时，安佳慧完全凭着本能偏头躲过了一记重拳，同时举手格挡住那只手臂，右脚也踢了出去。
　　男人虽然右手胳膊还被安佳慧拽住一时挣扎不掉，但身体却迅速侧让，躲过了她的那一脚，轻蔑地笑了声：“呦，还是个小女人，反应还算快。”
　　说话的同时，男人左手已经一拳挥来，直击安佳慧的面门。
　　安佳慧没有丝毫停顿，再次偏头避让，躲过了这带着风声的拳头，利落地转身弯腰，拽着男人的右手手臂往右肩上使劲往下一扳，一声惨叫在安佳慧耳边炸响，她没有迟疑地带着那手臂继续往下弯腰前摔！
　　她感觉到重力压在自己的身上滑过，“砰”的一声闷响，体重是她两倍的男人被她摔打在了地上，连呼痛的呻吟都发不出了，只会瘫在地上喘粗气。
　　安佳慧拍了拍双手上的泥，有点得意地盯着那个被自己一个漂亮的过肩摔掼在地上动弹不得的男人。
　　正当男人缓过劲来，摇摇晃晃地挣扎着要爬起来，准备结束中场休息的时候，安佳慧手起刀落，一个手刀再次砍在男人侧颈上，男人翻了个白眼，身子一软，再一次噗通倒在地上。
　　这个时候周卫威挨了过来，低声问她：“没事吧？”
　　安佳慧炫耀地回答：“我能有什么事？你以为我是筱玥姐。”
　　安佳慧话说出了口，立即觉得自己这话有点贬低苏筱玥的含义在里面，立即推了推周卫威，说：“快走，别耽误时间。”
　　林晖看了一眼已经清理干净了的林子，说道：“分四组包抄工厂。”
　　“是。”
　　所有人听见命令沿着隐蔽的山林乱草继续往前行，很快他们就看见了厂房。
　　周卫威小声说道：“果然和一号基地一模一样，连厂房周围的环境都是一样的。”
　　吴军也说道：“虽然说两个地方一模一样，可我们也没进入到一号基地里面去啊，一不一样对我们来说，没什么意义。”
　　林晖接过话来说：“大家要小心，注意隐蔽。”
　　这个时候蔡锋在另外一个频道呼叫他：“林晖，我们已经到了通道出口，准备摸进厂区，你们外面什么情况？”
　　“我们刚清理完外围，也准备进厂区。”
　　“好，我们里外配合。”
　　四组人都已经从山坡上下来，厂房外面停在十几辆车，除了轿车外还有大货车。
　　特警们就借着这些障碍物的遮挡，慢慢逼近了厂房。
　　突然不知道谁踩翻了地上一个空铁盒，“哐当”声在空旷的厂区显得格外响。
　　立即从各个方向响起喝问：“谁？”
　　所有人动作一僵，在此起彼伏拉开枪栓的声音中屏住了呼吸。
　　厂区内的平静被打破，杀手们纷纷端着枪走出厂房，四处巡视。
　　意外发生的时间只在眨眼间，“砰”的一声枪响伴随着颤抖的惊恐吼叫：“有警察！”
　　不用再隐蔽了，随着这吼叫声，特警们犹如一道道闪电扑了出来，先将近处的杀手撂倒，抬手就是一梭子子弹扫了出去，顿时枪声响成了一片。
　　* * *
　　季瑄越往上跑就越小心地隐藏自己的身形，好在他接管他妈妈的产业后常常和一些狐朋狗友们一起玩野外求生的游戏，知道要如何在这山林间更好的隐藏自己。
　　他又一次地避过了前面那两个了望放哨的人，绕到另外一侧山坡上，趴伏前进百多米后，他终于看见了坡下的厂区。
　　季瑄此时的位置在厂房背面，与厂区之间还有一道铁网隔离，他得先翻过去才能进入到厂区内。


第六百章 
　　季瑄看了看那高达三米的铁网，有点犯难：翻过这道铁网不是问题，问题在于要在不被人发现的情况下翻越它，就是个天堑般的难题了。
　　厂区内穿着蓝色工装的人们来来往往，还有不少拿着枪四处巡逻的保安，要不被这些人发现，简直是难于上青天。
　　季瑄突然心头一喜，他看了眼下面那些穿工装的人，再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一模一样的制服，终于有了决定。
　　他怎么忘记了，先前在小木屋里自己砸晕了那个男人后，发现自己的衣服烂得实在是很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他就顺手从门外晾衣杆上扯了一件衣服套在身上。
　　直到现在，季瑄才发现自己顺来的衣服就是季柏远制毒工厂的工作服。
　　他在心里嘲讽季柏远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制造毒品的厂子还搞得跟个正规加工厂一样的像模像样，连工人都还发放了统一的工作服！
　　季瑄主意一定，就悄悄溜下了山坡，绕过铁网来到大门前，刚好几个推着工具车的工人过大门进厂，他就跟在他们后面大摇大摆地进了厂区，一路上根本无人盘查阻拦他。
　　季瑄刚才在山坡上就发现这个厂房结构与一号基地完全一样，进到厂房里面，他轻车熟路地摸进了办公区。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寻找什么，但直觉告诉他能在办公区里遇上季柏远。
　　遇上季柏远之后呢？
　　自己该怎么做？他其实根本没想好，但他坚信等到见到了季柏远这个人之后，他就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这时候走廊尽头一个壮实的男人警惕地向他看过来，季瑄脚步一顿，几乎是想都没有想就转了方向，伸手拧开身边一间房门，快步走了进去。
　　幸好房间里面没有人，这间空落落的办公室完全不像有人办公的模样。
　　季瑄随意地看了一下房间内的摆设，打开抽屉发现里面也是空的，他直觉这些办公室都没有价值，最后那间有人把手的房间才是关键。
　　要怎么进去呢？
　　季瑄很快在走廊尽头那个男人的注视下若无其事地离开了，一拐弯儿就进了一间堆放原材料的库房。
　　季瑄一进去就发现此处的原材料比在一号基地仓库里的多出很多，他肯定自己之前的猜想是对的，这儿才是季柏远真正的制毒厂地。
　　行吧，制造点混乱，总能引来走廊上那个守着门的男人。
　　季瑄准备燃点火，烧了这些原材料，至于能不能烧起来就无所谓了，只要有浓烟冒出来，引得来那个人就可以了。
　　可是，下一秒季瑄就悲催地发现，自己从来不抽烟，哪儿来的打火机？
　　季瑄明知道这儿是忌火的仓库，不可能找得到打火机，但还是不死心地一阵乱翻，结果什么也没找到。
　　他失望地往外走，想找个人借个火，在门口与人当头撞上。
　　来人戴着眼镜也穿着工装，看见季瑄从仓库里面走出来，立即问道：“仓库重地，不允许随便出入，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季瑄正要道歉走人，不料那人突然一把拉住他厉声问道：“你谁呀？穿着别人的工作服。来人啊……呜呜……”
　　季瑄凭着过人的身高和臂力，活生生把来人给捂得缺氧晕厥了过去，他轻轻把软了身子的眼镜男放倒在地，又跑到门口听了一下，没人过来，这才放心返回来搜查眼镜男的身上。
　　还好，男人口袋里居然揣了烟和打火机。
　　季瑄打亮火机，点燃就近的一个麻袋，看着那火苗由小到大，慢慢蹿升起来，他便迅速地出了库房门，闪进了隔壁房间。
　　季柏远这个工厂内的办公区纯粹是装修出来摆个样子，每个办公室里都没有人。
　　季瑄嘲讽地一笑：还真是挂羊头卖狗肉的装逼格。
　　他眼看窗外浓烟慢慢多起来，就站在门边冲外面大叫：“失火了！库房失火了！快来人救火啊！”
　　很快就听见纷乱的脚步声跑过来，季瑄透过门缝处如愿以偿地看见了那个壮实的身影跑了过来，不禁微微一笑。
　　趁着混乱，他打开门混进人群的时候又叫了声“来人呀，快救火！”，边叫边往人群反方向跑去。
　　季瑄拐过走廊，就直奔尽头那间办公室而去。
　　跑到跟前，伸手一拧，锁住了，低头一看，是密码锁。
　　季瑄只在一秒钟之内就否定了爬窗的可能，他刚才趴山坡上的时候就发现，这一排办公室的窗子全都安装得有防盗网，没有专业工具根本不可能拆除得了。
　　他没有料到，自己弄了这么大一个动静把门口的保镖引开了，结果还是进不了门。
　　但时间紧迫得让季瑄表达一下遗憾的空隙都没有，脑中念头飞速闪过：
　　二号基地完全复制一号基地，在一号基地办公区里的这间办公室他也进去参观过，就是一间办公室，只不过规格似乎比其他办公室更高一些。
　　而在这儿，同样的办公室，有专人看守。
　　季瑄在电光石闪间想通了关键：这是季柏远的办公室！
　　既然是季柏远的办公室，那就有一线希望，毕竟他对季柏远设置密码的习惯还是有些了解的。
　　想了这么多，实际上不过转瞬几秒钟的时间。
　　季瑄伸手把触摸屏滑亮，飞快地输入了季柏远生日的最后三个数字和他妈妈生日的年、月，门应声而开。
　　季瑄脸上浮现出嘲讽的冷笑：季柏远逼死了他的妈妈，却又在所有人面前装成一个对亡妻情深义重的丈夫，这么不要脸到没有下线的贱男人，演戏给谁看？
　　季瑄一走进房间看见桌子上那盒雪茄烟就知道，这儿确实是季柏远的办公室，但和一号基地那间房不同的是，这儿有很明显的季柏远生活的痕迹。
　　看来自己找对了！
　　房间里如他在一号基地所看见的那样，非常简单的房间，办公室兼做卧室。
　　进屋就是办公桌、靠椅，正对办公桌的地方，沿墙摆放了一张床，办公桌右边并排立着一个文件柜和一个衣柜，办公桌左侧是间很小的卫生间，卫生间旁边就是进出房间的门。


第六百零一章 
　　季瑄打量着那个衣柜，然后又看向对面的床铺，沉吟了一下，他走了过去。
　　床上铺着崭新的被褥，触手很柔软，他蹲下身子仔细查看了一番，确定那张床近期没有人睡过。
　　季瑄又走回了衣柜面前，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受到小木屋那个伪装地道口的衣柜的影响，总觉得这个衣柜很有点不同寻常。
　　季瑄拉开衣柜门，入眼的是一排整齐悬挂的衣服，这倒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他原以为柜子里会像小木屋那个衣柜一样，乱糟糟的全是揉成一团的被褥衣物。
　　但这并没有阻止住他伸向衣柜背后那块木板，熟练地往旁边推拉。
　　当那块木板随着他的动作而滑动开来，后面赫然是一个黑洞洞的地道口。
　　季瑄浮现出一抹果然如此的冷笑，又非常迅速的把一切恢复成原样，转身继续翻找东西。
　　他的目的是抓住季柏远，等到林晖他们到来捣毁这个制毒窝点，而不是从这儿逃离。
　　他先翻了翻办公桌的抽屉，没什么有用的东西，又看了眼桌子上放的电脑，立即放弃了打开电脑查找的想法。
　　以他对季柏远的了解，这台电脑不过是放在这儿当摆设的。
　　上世纪五十年代出生的季柏远，对这些日更月新的电子科技产品的排斥不啻于洪水猛兽，但表面上却装得很顺应潮流地喜欢，实际上不过是想用假装的若无其事来掩饰他对未知事物的恐惧。
　　这个男人，惧怕一切失去掌控的人和事！
　　季瑄走到文件柜前，看了看玻璃柜门里面，下面摆放着资料夹，最上面两层是全是书。
　　季瑄嘴角再次泛起嘲讽的冷笑，初中没毕业的季柏远，在外人面前装文化人扮深沉可能像模像样，但在知根知底的自己面前，这些装斯文的举动就可笑得恶心。
　　他伸手打开玻璃柜门，拿出下面的文件夹翻看。
　　如他所料的那样完全没有什么意义，季瑄随手放了回去，又去拿上面一排摆放整齐的书。
　　他刚抽出一本书拿到手上准备翻的时候，就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季瑄想都没想，一闪身，就藏进了衣柜里。
　　季瑄刚将衣柜门重新关上，就听见房间门被推开，他从门缝往外看，目光顿时一凝：季柏远！
　　季柏远对紧跟身后的男人说道：“你在外面守好了，我将东西拿到了就走。”
　　男人微微弯腰，恭敬回答道：“是，先生。”
　　门重新被关上了，季柏远大步走向衣柜这边。
　　季瑄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来了，他想要往地道里退，但已经来不及了，更何况推开那道地道门弄出来的声响，一样会让季柏远知道衣柜里藏得有人。
　　季柏远很快走出了季瑄的视线范围，季瑄的心里微微松了口气。
　　很快，他就听见自己刚才翻动的文件柜再次被打开，季柏远在里面找东西。
　　隔壁翻找东西的动静越来越大，季柏远甚至拉出了上面的书飞快地翻动书页后，就随手丢在了地上。
　　这动静又维持了几分钟，突然季柏远大喊：“秃鹫！”
　　刚才那个男人应声而入，“先生？”
　　季柏远口气里的气急败坏是那么明显，恶狠狠问道：“谁进过我的办公室？”
　　秃鹫一愣之后，飞快地冲外面喊了声：“大熊，进来！”
　　很快一个男人走了进来，人如其名，壮实得像头熊，正是先前恶狠狠盯看季瑄的那个保镖。
　　“先生的办公室一直由你把守，这几天有人进来过吗？”
　　大熊摇头：“没有，木元先生这办公室门锁都是密码加指纹，谁也打不开呀，更何况我就在隔壁住着，每天都守着呢，没人进过这间办公室，连这边走廊都没人来过。”
　　躲在衣柜里的季瑄无声一笑，这大熊是个实诚人，问他有没有人进办公室，他就只针对这个问题回答，若提一句仓库失火的事，以季柏远狡猾的头脑一定能想通其中关联。
　　季瑄放的那点火本来就不会造成多大的损失，估计那些人怕担责，竟然没有一个人向秃鹫和季柏远汇报。
　　所以，秃鹫听了之后就只能看向季柏远，房间里一时间没人说话。
　　藏在衣柜里的季瑄却在这安静中感到了危险，他紧张地盯看着门缝，用另外一只手一点一点地去挪动衣柜后面那块推拉门。
　　但已经来不及了，他清晰地看见一个人站在了衣柜前，挡住了从缝隙处透进来的那一点光。
　　一只手搭在了衣柜门上，季瑄在衣服的遮挡下退到了地道门前，只要衣柜门打开，他就打算立即逃进地道，直觉告诉他进了地道的胜算更大。
　　就在这时，突然一连串的枪响，还夹杂着人声怒吼：“有警察！”
　　随后，外面枪声大作，惨叫、嚎叫此起彼伏。
　　季柏远骂了句：“妈的，这么快就追到这儿来了！”
　　秃鹫上前拉住季柏远，“先生，赶紧走！”
　　季柏远说道：“粉冰合成式配方被人偷走了，我一定要找到它带走！”
　　秃鹫急切劝说道：“先生，来不及了，听这枪声，警察已经包围这儿了，你必须赶紧离开，我们还有粉冰的成品，到时候再找个化学专家，不愁分析不出来它的合成式配方。”
　　“不行，粉冰的合成式没那么容易分析出来，当初阿姗花了几年的时间，请了那么多人才得到了这个合成式配方，有了它我才有东山再起的可能，才可能重新拥有一切。书呢？我的那本书呢？！”
　　季瑄不敢再多停留，趁着外面枪声掩护下，悄悄拉开地道门进了地道，又轻轻将门关上，转身就狂奔起来。
　　从枪声的密集度不难猜想，现在外面一定被林晖带人包围了，季柏远想要逃跑，一定也会选择从地道逃走。
　　自己运气不好，被堵在了衣柜里，跳出去只能直面季柏远和他的那些凶残手下，他从来不做这种毫无胜算的孤勇英雄。
　　但逃进地道的情况也好不了多少。
　　这个地道本来就是季柏远在非常时刻的逃生通道，这个时候外面已经被警察包围了，想都不用想，季柏远马上也会进这地道了。


第六百零二章 
　　而单枪匹马的季瑄，极有可能和季柏远来个狭路相逢，那他一样毫无胜算。
　　季瑄知道，自己只有尽快逃出去找到林晖他们，才能抓住季柏远。
　　季瑄在狂奔中突然想起季柏远的话：“粉冰的合成式配方被人偷走了！”
　　再联想季柏远一进办公室，就关上门来翻找那个资料柜，季瑄的目光落在了自己手里紧紧攥着的那本书上。
　　即使明知道后面有季柏远带人跟了过来，他也停下了脚步，快速翻动那本书，可是书本里什么都没有啊！
　　季瑄又拧起书向下抖了抖，还是没有任何东西掉落下来。
　　他又扯开书封，里面还是空白无物。
　　来不及再翻找了，更何况地道里光线不好，看不清楚书页里面的记载。
　　季瑄抓起书和书皮卷在一起，又开始跑了起来。
　　但刚才翻书耽误的时间还是给他造成了严重的后果，季瑄听见纷乱的脚步声就在身后的不远处传来，而且距离自己越来越近。
　　这是一条独路，无路可逃，无处躲藏，他只能奋力向前奔跑，才有一线机会救得了自己。
　　强烈的求生欲也无法刺激已经精疲力竭的季瑄跑得更快一点。
　　从凌晨三点，他被季柏远从被窝里惊醒，被迫跟着季柏远来到青团山，跟着就在一号基地随着那几声爆炸埋在了一片废墟之下，拼尽全力逃了出来后，又跟踪季柏远来到二号基地，还没和林晖他们汇合就又被逼回了地道中。
　　从早上到现在，他没有吃任何的东西，连口水都没有喝，季瑄的体力已经撑到了极限，明知道后面有追兵，但他却再也跑不出速度。
　　大不了一死——
　　这个念头在季瑄脑中刚一闪现，他立即想到了手里那本极有可能藏着粉冰合成式的书，一定不能让它重新落到季柏远手里！
　　而季柏远这个罪大恶极的人，他还没有亲手抓住呢！
　　现在还不是死的时候！
　　季瑄的双腿像是被重新注入了力量，终于能快速奔跑起来。
　　空荡荡的地道里，紧跟其后的脚步声像一道道重锤敲击在季瑄的心脏上，逼着他不停地向前跑。
　　跑过前面那个急转弯，或许自己的脚步声就更不容易被季柏远那些人听见了吧。
　　实际上那都是季瑄的臆想，在松软的泥地上奔跑并没有太大的动静。
　　但是身后还是传来了疑惑的声音：“四哥，前面好像有人。”
　　那声音在空旷的地道中异常明显，只听另外一个瓮声瓮气在说：“我们的人都在这儿，杀了他！”
　　季瑄听见了手枪保险打开的声音，他不管不顾地憋着一口气拼命往前跑了几步，冲过了那道急弯。
　　“谁？站住！”
　　奔跑的惯性使得季瑄还在往前冲，但耳朵里再一次听见了枪栓拉动的声音。
　　前有敌人后有追兵，自己成了夹馅饼了。
　　季瑄绝望的闭上了眼睛，下一秒又觉得这模样一定很怂，干脆睁眼看过去，等看清楚面前是齐刷刷看不见尽头的特警制服时，他的心里一下子就松泛了下来。
　　“嗖！”
　　子弹从身后飞过来的声音与面前人怒吼的那一声“趴下”重合，季瑄全凭本能地抱头往地上滚，滚到一边就不敢动弹。
　　子弹“当”的一声射在了什么东西上，季瑄没敢抬头去看，他听见前面有人逼近自己，很快自己被人扶着蹲下。
　　扶住他的人开口问道：“你是季瑄？”
　　季瑄一听就知道林晖这是特意交代过了，他人蹲着没动，但嘴里说出的话很急切。
　　“后面开枪的人是季柏远，他带着的人马上就要和你们遇上了。”
　　蔡锋扶起季瑄推了他一把：“已经遇上了。你快到后面去，他在追你吗？”
　　季瑄一点都不逞强，飞快往特警们后面躲，嘴里回答蔡锋。
　　“不是，上面已经被林队带人包围了，季柏远想从这地道逃跑，他可能没想到这地道已经被我们发现了。”
　　蔡锋在前面吩咐道：“给他穿上防弹背心，季瑄你自己躲着点儿。”
　　旁边一个特警脱下身上的防弹背心，毫不犹豫地往季瑄身上套，季瑄看了下特警身上普通的作战服，推了回去，飞快说道：
　　“我躲后面去，你们顶在前面更危险！”
　　那特警根本不容他推辞，强行把防弹背心套在他身上，拍拍他的肩，头盔下的声音有点嗡：“退后面去！”
　　季瑄没敢再推让，顺从的把防弹背心穿在了身上，并识趣地继续往后面退。
　　退到特警最后一排，就担心地往前看。
　　这地道宽约一米五，一下子挤这么多人，与季柏远那些亡命之徒面对面的相遇，再怎么艺高人胆大的特警也施展不开啊。
　　季瑄一米八几的身高在一群特警面前也占不了多少优势，看过去全是密密麻麻的特警头盔，他瞧见脚边一块大石头，也不怕暴露自己就站了上去。
　　没等他站稳身形，前面就又响起了枪声。
　　这么快就交上火了，季瑄的心提到嗓子眼来了。
　　回头一看，最前排的特警手里全都持着厚实的防弹盾牌往前面推进，这就是刚才挡住射向季瑄那颗子弹的东西了。
　　特警们躲在盾牌后面，寻找机会正在对歹徒们进行还击。
　　季瑄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接着又想起要保护好自己，别给特警们添麻烦，赶紧缩回了脑袋。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感觉到后怕，若自己没遇上特警们，估计这个时候自己已经中弹躺下了，那个时候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样的命运，还真不好说。
　　还说什么亲手抓住季柏远的话！
　　枪声突然密集起来，惨叫、嘶吼夹杂在枪声中越来越多。
　　没过多久，枪声渐渐地低弱稀疏了下去，看来特警们的动作很利索，解决季柏远带走的这队人马费不了多长时间，季瑄的心顿时安定下来。
　　季瑄一口气松懈下来，身子就开始发软，也没看看地上干净不干净，一屁股坐了下去，大口喘着粗气。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季瑄下意识跳起来朝着来人面门就是一拳，被对方轻轻松松给挡住了。


第六百零三章 
　　“季瑄，你已经安全了，放松点。”
　　季瑄这才从有点恍惚的状态下回过神来，看清楚站在面前的人是刚才叫他的特警。
　　对方主动伸手出来与季瑄相握，自己介绍道：“我是特警大队队长蔡锋，季瑄同志，你现在安全了。”
　　季瑄用力呼出一口气，嘶哑着声音问：“有水吗？”
　　蔡锋可能没料到他一开口就要水，愣了一下，连连回答：“有、有、有。”
　　旁边早有听见的特警递了一瓶水过来，季瑄接过后拧开盖子，一口气灌了下去，这才开口说道：“谢谢！”
　　蔡锋拍了下他的肩膀，说：“应该我们对你说谢谢，没有你的配合，我们根本摸不到这儿来端掉木元的老巢。”
　　季瑄被木元这个名字刺激到了，昏沉的大脑终于有点清晰起来，正要开口说话，就听蔡锋说道：
　　“小季，我们需要你去帮我们辨认一下谁是木元。”
　　季瑄想要问的也正是此事，不过他没想到蔡锋他们并不认识季柏远，他点了点头，说：“没问题。”
　　蔡锋立即带着他往前走，说：“总共下来十多个人，这地方太狭窄，能留活口的都尽量留活口了，但他们太冥顽不灵了。”
　　季瑄一听就明白活下来的歹徒不多，这对他来说都没意见，只要季柏远那老东西死了，那就是最大的好消息。
　　以季柏远贩卖毒品的数量，都逃不过一死，但让季柏远逃过了人民的审判，还是比较遗憾的。
　　越过特警们，季瑄看见了他们的战果——
　　墙边靠着四、五个哀嚎的男人，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十多具尸体，脚下到处都是淌流的鲜血。
　　季瑄就踩着这些鲜血走过去，挨个去辨认那些死了和还活着的人。
　　蔡锋跟在他身边，密切地注视着他的表情。
　　直到季瑄走到那几个活着的人面前仔细看过去的时候，蔡锋似乎已经猜到了结果。
　　等到季瑄回头看向他的时候，蔡锋率先问道：“这些人中没有木元？”
　　季瑄沉重地点了点头，喃喃道：“他反其道而行之，从火力强大的地面上逃了？”
　　蔡锋咬牙切齿：“这个老狐狸！”
　　说完，他就在内线里呼叫林晖：“林队、林队。”
　　林晖的声音在电子频道上不怎么清晰：“蔡队，什么情况？”
　　“我们在地道里遇见了季瑄，他现在安全，据他说木元跟在他身后逃进了地道，但刚才和我们在地道里交手的人中没有木元！季瑄推测他可能从地面上逃跑。”
　　“知道了，但我们现在还没有发现木元。”
　　步话机里嘈杂的电子干扰中还能听见枪声，地面上的枪战还没结束。
　　蔡锋关掉步话机，命令道：“走，我们上去，协助林队他们。”
　　特警们动作神速的拖起那几个还活着的歹徒，重新往地道前行。
　　季瑄在前面带路，很快就到了尽头处，他熟练地推开那道乔装的木板，跨了进去，跳出衣柜。
　　特警们出来后就迅速地离开了这间办公室，投入外面的枪战中去。
　　蔡锋拉住季瑄叮嘱道：“我留下一个人保护你，你别乱跑。”
　　季瑄笑道：“不用留人保护我，我自己藏起来就行了，我不会逞强跑出去送死。外面枪声还很密集，多一个人就多一杆枪对付那些毒贩。”
　　蔡锋考虑一下，说：“行，你自己找个房间躲起来，结束后我来找你，但你别藏这个房间，害怕有歹徒从地道里出来。”
　　“明白！我去隔壁房间。”
　　蔡锋又叮嘱了几句小心安全之类的话后，就带着人离开了。
　　季瑄非常有自知之明的也跟着出了门，依言进了隔壁一间空房间。
　　和旁边那间有地道的办公室一样，这间房子里所有的陈设都一模一样，连床和衣柜也没漏掉。
　　季瑄还是谨慎地检查了一遍屋里所有的家具，特别是那个衣柜，里里外外检查了好几遍，没发现隐藏的门后才放下心来。
　　外面枪声一直持续，时而激烈时而低弱，季瑄全然顾不得这些，一心惦记着自己怀里揣着的那本书。
　　他从内兜里拿出书来一看，突然觉得自己一直的怀疑可能真有点道理。
　　摊在他面前的是一本高中化学，等到季瑄翻看一看时，他就知道先前自己为什么伸手拿的第一本书就是它了。
　　因为这本高中化学书是属于他的！
　　很多年前，他用过的一本高二化学书，连季瑄自己都不曾记得有过这么一本书，但那上面书写笔记的字迹他太熟悉不过了，稚嫩中带着点焦躁的执拗。
　　那个时候的他，因为心里藏着太多秘密，在学校里刻意地将自己孤立起来，虽然总是有女生以各种借口接近他，甚至有胆子大的女同学直接拦住他表白过，都被他无情的漠视了。
　　这样的他在那个时候根本没有太多事情可做，所以他上课认真听讲，下课搜罗一切可以做的习题来演算。
　　面前摊开的这本高二化学书上，密密麻麻的笔记，就是他那个时候打发时间的方法。
　　可是，这些与粉冰合成式有什么关联？
　　以季柏远初中没毕业的文化水平，不可能自行参透粉冰的化学合成式以及配方。
　　季瑄百思不得其解，迅速地将那本书翻看了一遍，没有任何的发现。
　　没有夹带纸张，书页上也没有特殊标记。
　　难道自己猜错了？
　　屋外枪声还在断断续续，而季瑄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中去了，根本就没再关注外面枪战的情况。
　　季瑄再一次仔细回想了先前季柏远疯狂在书架中寻找东西的情景，还是确定自己无意中拿走的这本书，应该就是季柏远想要寻找的书籍。
　　除非在他进去之前，季柏远想要找的书已经被人拿走了，否则就只有被自己抽走的这本书不在书架上，准确地说，是不在季柏远寻找的范围之内。
　　可是，为什么找不到粉冰的合成式呢?
　　季瑄再一次翻开化学书的第一页，从上到下一个字一个字仔细看起来。


第六百零四章 
　　直到那本书翻过一半的时候，季瑄的目光一凝，停留在页面右侧上方一角。
　　那个地方有一道明显折叠过的痕迹，他记得自己刚才翻找的时候这个地方的书角是折叠起来的，只不过自己急于找到合成式，顺手就给抚平展了。
　　一本书这么多页，只有这一页书角是折叠过的。
　　这本书如果真的记录了粉冰的合成式，那么对于季柏远来说就是非常重要的一本书。
　　季柏远将它随意搁置在书架上，并不是不重视它，反而是因为太珍视了，不知道把它搁放在哪儿才放心，只得将它混在一大堆书籍里，才更好的隐藏了它。
　　那么这道折叠皱褶就不是随意而为的无中生有，它一定有其意义。
　　如果阿玥在这儿就好了，她能从季柏远的心理角度来分析他的行为，推测出来这么做的意义。
　　季瑄闭上眼睛试图将自己代入到季柏远，如果自己是季柏远，想要藏起粉冰的合成式，会怎么做？
　　以季柏远初中没毕业的文化水平，他看不懂高中的化学书，他会将合成式隐藏在这本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化学书中……的笔记里！
　　季瑄陡然睁开眼睛，重新翻到那本被自己折叠起来的书页，不再去看书的内容，而是一个一个字去查看那些笔记。
　　很快，他轻轻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声音就越来越大，最终变成了敞怀大笑。
　　季瑄笑得眼泪都出来了都还止不住自己的笑声，那畅快的感觉让他过于愉悦，直到有人敲响了门，他才停住了笑声。
　　季瑄没有着急去开门，而是小心翼翼地撕下那也书，妥善地贴胸放好，这才站起来去开门。
　　蔡锋看见季瑄，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说：“没事了，出来吧，林晖忙着扫尾清理，又急着见你。”
　　季瑄看不清楚他的表情，直接问道：“抓住季柏远了吗？”
　　蔡锋明显一噎，叹了口气，说：“目前还没发现，所以林晖才没亲自过来见你，他留在外面辨认季柏远。”
　　季瑄心里微微一沉，点了下头，就跟着蔡锋往外走。
　　* * *
　　林晖穿着作战服，外面套着防弹背心，正对何培文等人说道：
　　“提醒我们的人注意辨认季柏远，特警们没见过他，只有靠我们了，不管是活的还是死人，发现了立即通知我。”
　　周围七嘴八舌答道：“是！”
　　他抬头就见季瑄远远地走了过来。
　　俊美的男子这一天遭遇事情实在太多，从林晖认识他以来，就没见过他如此狼狈过。
　　身上穿着不知才哪儿偷来的一件蓝色工装有点短，长手长脚都露了一截在外面，工装外面套着一个防弹背心松垮垮地耷拉下来，脸上血污和黑泥灰尘糊得看不清五官，连走路的步伐都是一瘸一拐。
　　但是就这样了，季瑄依然尽量把身躯挺直，把步子踩稳。
　　林晖上前不动声色地扶了季瑄一把，淡淡问道：“还好吧？”
　　季瑄笑得有点张扬：“多大点事儿啊，好着呢！你别让我家阿玥知道了就行。”
　　林晖眸色沉了又沉，但回答季瑄的话却没有任何停顿。
　　“你失踪的事是她发现的，你说她怎么可能不知道？知道你被季柏远挟持走，她就一直担心你，一定要跟过来，我让她在车上等，刚刚把你安然无恙的消息告诉她了，你要过去见她？”
　　季瑄犹豫了一下，摇了下头：“她已经知道我没事了，早晚就能相见，我留下来帮你们找找季柏远。”
　　林晖点头：“行，多个人辨认，遗漏的几率会小点。”
　　林晖说完就松开手，往前走。
　　季瑄一把拉住他，林晖回头“嗯？”
　　季瑄下意识向四周瞄了一眼，说道：“我可能拿到了季柏远心心念念的粉冰合成式配方。”
　　林晖没说话，用目光示意他说详细一点。
　　季瑄压低声音说道：“我比你们先到这儿，因为我在一号基地的内部去看过，而这二号基地和一号的房屋格局完全一样，所以我就直接摸到了这儿的办公区，误打误撞进了季柏远的办公室。”
　　说到这儿，季瑄长长呼出一口气，又才接着说道：
　　“我今天的运气简直是一言难尽，说好嘛，结果刚到一号基地就差点被季柏远炸死，人没死成被埋在废墟下面，折腾半天后竟然发现了一个地道，还从地道里逃了出来。”
　　“后来到了这二号基地也是，摸进季柏远那老狐狸的房间没多久，才粗略看了一遍，刚拿了本书想翻翻就，遇上季柏远带着人闯了进来。我既然在一号基地是通过地道过来的，在那个小木屋里见过地道口是设在一个衣柜里面的，所以我一进去就把季柏远房间里那个衣柜里的地道口给扒拉出来。”
　　季瑄说到这儿，摊开手，无奈看着林晖问：
　　“你说我运气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林晖压根儿就没接他这茬。
　　季瑄对他这态度也习以为常，继续说道：
　　“我刚藏进衣柜里，季柏远那老东西就进来了，一进屋就开始在文件柜里翻找，从他和手下的对话中我知道他在找粉冰合成式配方，直到他训斥手下说有人潜进房间里偷了配方，我才意识到我顺手拿的那本书是个宝贝。”
　　林晖略微惊讶的表情让季瑄的心情更加大好，点着头笑着对林晖说：
　　“Yes！你猜对了！不过你可要知道，我找这合成式把我二点五的视力都盯看成对眼了才找到，你知道季柏远把它藏哪儿了？”
　　林晖依然什么都没说，不过浓眉扬了起来看向季瑄。
　　季瑄再一次被林晖这不动声色的表情愉悦到了，哈哈一笑，说：
　　“那老狐狸居然拿了本我高二的化学书，你知道少爷我从小就是个勤奋好学的学霸，那个时候书上做满了笔记，季柏远就把合成式隐藏在我那些笔记里面，若不是凑巧碰到本少爷翻找，别人拿到这书可能都没办法找到这东西。”
　　季瑄小心翼翼地从内衣口袋里拿出那页他撕下来的化学书纸张，炫耀地递给林晖，满脸地你就不夸夸我的得意表情。


第六百零五章 
　　可惜林晖面对除了苏筱玥之外的人，根本就不懂得不吝夸奖这个道理。
　　他依旧保持着面无表情的沉默，伸手去拿那张书页，发现自己戴着作战手套的手脏得太厉害，就收回手，说道：
　　“你先收着，回去后交给老潘他们。”
　　季瑄被林晖的反应打击得有点悻悻然，有气没力地应了声：“知道啦——”
　　说罢，他摇摇晃晃地往不远处被特警们清理出来的堆放歹徒尸体的地方走去。
　　“季瑄！”
　　身后林晖叫住了他，季瑄停下脚步，转身略微不耐烦地盯着林晖，哼道：“又怎么啦？”
　　林晖眸色深邃而看不见底，看着季瑄轻声说：“谢谢！”
　　季瑄先是一愣，慢慢地唇角微微弯出点弧度，那一抹似有还无的微笑轻浅得几乎看不出，“嗐”了一声，转身继续往尸体堆走，却又举手向后挥了挥，也不管林晖有没有看见。
　　林晖目送年轻男子挺拔的背影走到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前蹲下，无声吁出一口气，收回目光，往另外一边被看管起来的歹徒走去。
　　那些尸体里，很多都被子弹击中后面目全非，由季瑄这个熟悉季柏远的人去辨认更可靠。
　　自己看过三年多前围剿行动的影像，去辨认那些被捕的歹徒比较不容易出错。
　　林晖走到几十个被抓的歹徒面前，对看守的特警们说：“找几间房子，先把这些人关起来。”
　　“是。”
　　特警们立即着手去找合适的房间，林晖对走过来的蔡锋说道：“我刚刚才打电话给魏局，让他们派车过来押送这些人，估计我们今晚要在这儿熬通宵了。”
　　蔡锋看了看开始暗淡下来的天色，瞄了一眼手腕上的表，皱眉道：“这才下午三点多就暗成这个样子了，这山里面的天还真是黑得早。”
　　林晖拍了拍他的肩，深表同意，越过蔡锋随手指了个歹徒，说：“你过来。”
　　那个被反拧双臂戴着手铐的歹徒一身血污，衣服被划烂了，衣襟耷拉到腿上，里面不知道什么材质的毛衣被烧焦卷了起来，和皮肤黏在一起，不停地往外渗血，样子非常的狼狈。
　　听见林晖叫自己，拖着一瘸一拐的左腿蹭到林晖面前，畏畏缩缩地瞄看林晖。
　　林晖冷眼看着他，问：“季柏远在哪儿？”
　　那人一愣，问：“谁是季柏远？”
　　蔡锋正要呵斥那人，就听见林晖改口问道：“木元在哪儿？”
　　“你问木元先生啊！”那人摇摇头，似乎又觉得这样回答对自己很不利，赶紧又说道：“先前打起来的时候，好像听见有兄弟抱怨，木元先生带着秃鹫大哥从一个什么秘密通道逃了。”
　　蔡锋到底是把那声呵斥骂了出去：“你撒谎！我们刚从地道出来，根本就没有木元！”
　　那人着急地摆着头：“我没撒谎，我也是听别人说的，我真不知道木元先生在哪儿，我真没有撒谎啊，领导……不，政府……不，警察同志，你们得相信我啊！”
　　林晖对旁边的特警摆了摆手，示意把人带下去，自己抬步往临时关押犯人的房间走去。
　　林晖一个人一个人地辨认，那些被抓的犯人中没有木元。
　　他又单独问了每一个犯人：“木元在哪儿？”
　　得到的答案五花八门，有说已经被打死了、有说在秃鹫大哥的保护下已经逃出去了，有说藏起来了，但说法最多的还是先去那人说的从一个秘密通道逃出去了。
　　惹得蔡锋急吼吼地带人再次下到地道检查一番。
　　林晖又呼叫了还在一号基地的魏局，让他安排人守住下山的那条唯一山道，又安排人前往小木屋，守住地道口。
　　一番命令下去，但依然没见季柏远的踪迹。
　　林晖拧着眉站在一片血污狼藉的厂房前抬头环视四周，思考季柏远可能的逃跑路线，远远见季瑄走了过来。
　　季瑄老远看见林晖，就失望地摇摇头，即使隔得有点远，林晖也意会到他对自己说了两个字：“没有。”
　　死去的那些尸体里也没发现季柏远。
　　林晖心里冷凝如霜，眉头皱得更紧。
　　一个人不可能在这样重重包围下凭空消失，即使他逃了出去，那也有迹可查，可季柏远就像从来就没有进入到这个二号基地一样，犹如一团空气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但林晖能肯定季柏远来过这儿，抛开季瑄亲眼在那间有地道的办公室里见过疯狂翻找粉冰合成式的季柏远不说，还有那么多被抓的歹徒，没人否认季柏远的存在。
　　突然林晖身上的步话机传出很大的声音：“季柏远在这儿！报告、报告，我发现木元了，在这边仓库！”
　　林晖和季瑄对视一眼，拔腿就跑。
　　两个人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往厂房后面的那排仓库跑去，第二间仓库外已经站了很多同事，见他两个人过来，都自动让出了一条道。
　　林晖绕开那些堆放的材料，顺着特警们的手势走到了角落处的卫生间。
　　卫生间门口趴伏着一具尸体，从身形上看确实很像季柏远。
　　林晖感觉到身边的季瑄脚步停滞了一下，他没去看季瑄，紧走几步来到尸体前蹲下查看。
　　蔡锋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过来，也蹲在旁边检查，皱眉说道：“一枪命中太阳穴，这都轰得连爹妈都认不出来了吧？”
　　的确，那人半边脑袋都凹进塌陷，血肉模糊地露出里面的脑脊髓、森白头骨等等，别说看清楚五官面容，就是辨认性别都要靠身形。
　　林晖仔细检查了尸体，问道：“谁确定他是季柏远？”
　　一个特警指了指旁边一溜儿站着的几个歹徒，说：“他们都说是。”
　　林晖站起来走到那几个歹徒面前，凌厉目光将那几个人一一看过去，目光中的威压气势逼得几人全都身子一缩。
　　片刻后，林晖才开口问道：“人都成这个模样了，你们是怎么判定这人就是季柏远？”
　　没人敢回答。
　　一个特警上来推了其中一个人一把，训斥道：“回答问题！”


第六百零六章 
　　那人被推得一个踉跄，刚好窜到了林晖面前，满不在乎地开了口：“说就说，我们是从他身上的衣服看出来的。”
　　另外一个歹徒也接了话：“身形也看得出来就是木元先生。”
　　另外几个人跟着点头附和：“我们是木元先生的保镖，天天跟着他，不会看错的。”
　　两个声音同时说道：
　　“错了，他不是季柏远！”
　　“错了，他不是木元！”
　　蔡锋从尸体边儿上站起来，皱眉看着林晖和季瑄：“你俩跟这儿唱双簧啊？一个说他不是季柏远、一个说他不是木元，总得给我们一个心悦诚服的理由吧。”
　　林晖沉声开口解释道：“季柏远是个生性凉薄多疑的人，连沉文昊这个跟在他身边多年的亲信，他一发现沉文昊有二心，立即把沉文昊卖给了与沉文昊有仇的季瑄，也就变相的卖给了我们警方，这种人不会信任身边任何人。”
　　“而沉文昊出事后，他把秃鹫提到身边来顶替了沉文昊的位置，那么他对秃鹫的信任不可能比得上沉文昊，他又刚刚发现丢失了粉冰合成式配方，对秃鹫以及身边每一个人都会更加怀疑，也就会更加提防，以他的狡猾和多疑，在与我们警方正面遭遇枪战的时候，你说谁有机会能贴近到他身边？将枪抵住他的头开枪？”
　　刚刚检查完尸体的何培文站起身来说道：
　　“这人的确是死于近距离开枪，脑袋都轰得丢了半边，一定是枪口抵着头部才会造成这种后果，杀他的人必须要近得了季柏远的身才有这个机会动手。”
　　蔡锋有点不服气地说道：“这个只是你的推测，不能肯定这具尸体就不是季柏远。”
　　何培文正想再要解释几句，被林晖抬手制止了，“还有一点能肯定这个人百分之百不是季柏远。”
　　蔡锋抱怨道：“既然能百分百地肯定，为什么要先说推测？”
　　林晖没理他，走到尸体旁边抓住他的左手，回头看何培文，问道：“看见了吗？”
　　何培文有点懵，问道：“林队，什么看到了吗？”
　　来到尸体旁边后一直没开口的季瑄说道：“季柏远左手无名指少了一截。”
　　一直站在一边默默听着的周卫威一拍手，说道：“对呀！那一次看汉源市围剿行动录像的时候，苏法医就提醒过季柏远左手无名指前段缺失，我怎么没想到呢！”
　　何培文很想也跟着接一句：“我怎么也没想到这点呢？”
　　但他碍于自己顶着个刑侦大队副队长的职衔，没好意思把这声感慨发出来，只得暗自懊恼地叹了口气。
　　林晖点头：“对，你们看见了，这个人左手无名指……”
　　蔡锋“咦”了一声打断了林晖的话，点着被林晖抓在手中的尸体的手指说：“这个人左手第二根手指也缺了前段部分啊，剩余的第二指节上还纹得有一个‘忍’字。”
　　何培文懊恼地解释道：“这伤口一看就是新鲜砍断留下的。”
　　蔡锋仔细看着那伤口，说：“这到处都血肉模糊，你怎么看得出来？”
　　蔡锋毕竟是经常配合刑侦队出任务的特警队长，林晖不好像打发自己那帮手下一样采取不理睬政策，只得耐心解释道：
　　“这伤口上的结痂才开始脱落，连增生都还没有形成。而季柏远手指上的伤已经是三十多年前，他一次在和别人争地盘打架的时候留下的，早就过了增生期，受伤时间太久了，久到连伤口上的增生都已经淡下去了，根本就看不出伤口。”
　　蔡锋终于相信了这具尸体不是季柏远的说法，但还是问道：“那他身上的衣服怎么解释？这些人都证明这身衣服是季柏远穿在身上的。”
　　林晖点着那个忍字又解释道：“这个‘忍’字从色泽和颜色上都看得出来纹绣的时间不久，应该没超过半年，你们都知道纹绣这技术，不管多艳丽的色彩，时间久了都会暗淡下去，季柏远左手无名指第二指节上那个‘忍’字，估计是他年轻时冲动纹绣下来的，距离现在的时间至少在二十年以上。”
　　“你们再看看尸体手指上这个‘忍’字，尽管用的只是墨蓝单一的颜色，但依然看得出来色泽还很新。”
　　何培文终于从刚才的那点小懊恼里摆脱出来，说道：
　　“我猜测应该是季柏远专门为了引导我们，让我们误会他已经死了，找的个替死鬼。从这具尸体与他有着相同左手指缺失的特征来看，季柏远老早就在谋划找个人当他的替死鬼，否则这人的身材体型和残疾特征就不会和季柏远这么高度吻合。但季柏远可能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要用上这个替身，所以他应该知道骗不了我们多长时间。”
　　季瑄说出了来到这儿后的第二句话：“季柏远已经逃出去了吗？”
　　林晖的浓眉已经拧在了一起，目光看向仓库外，深沉远长。
　　难不成自己也会像三年多前发生在汉源市那次围剿行动那样，让季柏远在警方的重重包围下逃出生天了？
　　可是路面上和地下的通道都被堵死了，他是怎么逃出去的呢？
　　林晖大脑飞速转动，分析着季柏远可能逃出去的路径和方法。
　　突然，他的脑中闪过汉源市三年前围剿行动的现场录像，那个扶起季姗上了救护车的背影被定格。
　　林晖霍然转身说道：“糟了，季柏远很可能故伎重演，穿上了我们特警的制服，混在行动的组员中逃出去了！”
　　季瑄一听这话“忽”地站了起来，拔腿就往外跑。
　　林晖一把拉住季瑄，说：“他们持有武器，你留在这儿等消息。”
　　季瑄推开他，一言不发往外跑，林晖转身跟了上去。
　　何培文目瞪口呆，半天憋了两个字：“我艹！”
　　周卫威看了一眼林晖的背影，抬腿跟上去往外冲，嘴里不停吼叫：“追！快追！抓住那人渣，我要把他碎尸万段！！”
　　蔡锋则莫名其妙地看着突然激怒起来的刑侦队员们，赶紧指挥手下把那几个歹徒押过去关在一起，自己跟着周卫威他们后面跑。


第六百零七章 
　　“你们这啥情况？”
　　周卫威咬牙切齿说道：“季柏远这挨枪子儿的，三年多前就上演过一场装死逃命的戏码，今天又来了，我今儿非逮住这贱人、渣男、死人！”
　　周卫威将他这一生用来贬低人的词儿都骂上了，觉得都没法与季柏远这人的可恶程度相比，气得拳头捏紧，双眼喷火，脚上加力狂奔。
　　“三年前？”蔡锋满脑门飞着问号带着特警们一起跟在后面猛追。
　　林晖边跑边呼叫魏局，并再一次追上季瑄拉住他，同时示意何培文看住季瑄，这边对着电话说道：
　　“魏局，季柏远又逃了，他就是我们一直找的大毒枭木元。”
　　何培文在旁边也听见了自己的老领导气沉丹田的怒吼：“怎么又跑了？”
　　林晖丝毫没受魏局吼声的影响，沉声说道：“他故伎重演，穿上我们特警的制服，大摇大摆地从我们眼皮底下离开了。”
　　林晖从警十多年，经历过无数次千变万化的情况，也面对过很多万分紧急危险的生死瞬间，但他从来没有像此刻这么沮丧过。
　　所谓吃一堑长一智，那一堑虽然不是他吃的，可是汉源市公安局那活生生的前车之鉴，他可是在录像中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可就是这样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教训，依然没有让他今天成功阻止季柏远的潜逃。
　　魏局感觉到了林晖那点情绪的波动，立即不动声色地安抚道：
　　“林晖，你带人从山上往下追，先前我就命令人守住了小木屋和一号基地地道口，地面上下山的只有一条独路，季柏远他跑不了！”
　　林晖说道：“我就怕地道里并不只是我们发现的那一条路，或许还有我们没发现的岔路和入口，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们就没法堵截他。”
　　魏局沉声道：“我马上增派人手将青团山围住，他季柏远想玩金蝉脱壳，我们就给他布下天罗地网等着他撞上来。”
　　林晖关掉内线，见何培文一脸苦笑地看着自己，就知道季瑄趁他不备，又跑掉了，摆手示意何培文不用管季瑄，便带着人进入树林搜查，恨不能掘地三尺地把季柏远给翻出来。
　　* * *
　　苏筱玥自从听见林晖告诉她季瑄安全无恙后，那提着的一颗心才真正放了下来，没过多久又听见频道中有人在叫“抓到季柏远了”，她便彻底松了一口气。
　　旁边安佳慧遗憾道：“这么具有意义的一刻，我竟然没有亲自参与其中，真是人生一大憾事啊。”
　　安佳慧作为一名实习生，是无法申请配枪参加这种极度危险的行动，所以她只能陪着苏筱玥坐在相对安全的车上等候。
　　苏筱玥看重的是抓住季柏远这个结果，至于有没有亲手经历，对她而言并不重要，所以她对安佳慧的话不置可否，径自推开车门下了车，站在车边活动僵硬的身体。
　　在车里坐了几个小时，为了不打扰到林晖，苏筱玥硬是忍住了没有联系他，免得将自己焦灼不安的情绪传递给他，从而影响到他的决定和指挥。
　　此时一切尘埃落定，苏筱玥才发现自己维持着那个坐姿一直没有动一下，全身僵硬得都有点麻木了。
　　安佳慧见苏筱玥下了车，也跟着推门下去了，两个人都没听见车内步话机里林晖和季瑄同时说出的那句“他不是季柏远”。
　　安佳慧一下车就被山里刺骨的冷风吹得打了个寒战，摸摸臂膀跺了跺脚：“这山上比城里至少低三、四度。”
　　苏筱玥取下围巾戴在安佳慧的脖子上，见她要拒绝，先笑着指了指自己说道：“我里面穿着高领毛衣呢，你就别客气了。”
　　安佳慧低头看了看自己光溜溜的脖子也不再客气，老老实实地把围巾围好，欢快地道了谢：“谢谢筱玥姐。”
　　苏筱玥玩笑道：“口头说声谢可不算数。”
　　安佳慧爽快地回道：“外卖大餐随你点。”
　　苏筱玥也笑道：“记住了。”
　　安佳慧羡慕地看着厂房的方向，说：“筱玥姐，枪声都停了好一会儿了，周哥他们肯定在清理现场了。”
　　苏筱玥笑道：“应该是吧，终于结束了。”
　　终于结束了，路瑶终于可以和高志轩一起葬入烈士陵园，永垂不朽。
　　安佳慧兴高采烈地道：“破获了这么大的毒品案，周哥他们终于可以消停两天了，好好休息一下。”
　　苏筱玥笑眯眯接了话：“也可以好好谈个情、约个会。”
　　安佳慧大大方方笑道：“那是，难不成真要我们上班时间耍朋友吗？”
　　苏筱玥笑道：“你说话还真是不害羞。”
　　安佳慧将脚边一颗石子踢飞了出去，说道：“筱玥姐，这话都是不害羞了，你还真没听见直白大胆的话。”
　　她说着回头又看了看刚才激烈交战的厂房，不无遗憾地说道：“可惜季柏远死了，没有被活捉。”
　　苏筱玥失笑：“你这谈话跨度也太大了吧，刚才还在说你恋爱的事，下一句就转回季柏远身上了。”
　　安佳慧笑了起来，正要说话，就见一个特警跑了过来对她说：“你们林队找你有事，打你电话又不接，让你赶紧过去。”
　　安佳慧下意识一抹手机，抱歉道：“我放车上了，我这就打电话过去问林队。”
　　“不用了，他让我过来找你，让你赶紧过去找他，他有任务交给你。”
　　“是。”安佳慧高兴地转身撒腿就跑。
　　“佳慧！”苏筱玥在身后叫都叫不住，她的呼叫声只换来安佳慧头也不回地对她挥了挥手，以及模糊在风中的一句“回来再和你聊。”
　　眼看安佳慧已经跑得没影了，苏筱玥无声退后两步，紧紧盯着那名特警，平静问道：“你是谁？”
　　特警隐在头盔下的脸看不见他的表情，但苏筱玥分明感觉到了他森然的冷笑。
　　苏筱玥知道自己什么都做不了，所有能与人联系的手机和内频机都放在了车上，但她还想拼一下。
　　她转身拉开车门就去拿内频机，她的手还没摸到那个小巧的机器，就觉得头颈部被重击了一下，跟着她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六百零八章 
　　安佳慧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加入到这次行动中了，虽然双方交战已经结束，她可能只是捞了个打酱油的任务，但好歹也算是真正的参加了行动，不像苏法医，那是实实在在的只有观战的份儿。
　　安佳慧见人就拉住了问：“看见林队了吗？林队在哪儿？”
　　等到安佳慧在树林中找到林晖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十五分钟。
　　林晖正在和蔡锋商量留下小部分人就地看守抓住的那些人，等待魏局派来的车子押送回去，其他的人跟着他俩分头追捕季柏远。
　　安佳慧走到两人身边，端端正正行了个礼叫了声：“林队！”
　　林晖落在平板电脑地图上的目光抬起来看了她一眼，微微皱眉问道：“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让你和苏法医留守车上吗？”
　　安佳慧高兴地说道：“不是你让一位特警来通知我过来找你吗？”
　　林晖脸色巨变，失声问道：“一名特警通知你过来？”
　　安佳慧纠正道：“不是特警通知我过来，是你让特警过来通知……”
　　这时连蔡锋的脸色都变了，还没来得及问林晖车上还留得有谁，就见林晖已经疯了一样地跑了起来，内线频道里传来他嘶哑的声音。
　　“季柏远挟持苏法医开车逃离，所有人上车，追！”
　　安佳慧的通话器放在了车上，并不知道林晖刚才在内线里下达的命令内容，但从林晖和蔡锋的反应也感觉到出事了，却不知道这事究竟与自己有多大的关系，见所有人都往来时的山路上跑，她也只得跟着往回跑。
　　直到跑回停在山道上的车边，一个人飞快地冲到她面前，一把拧住她的衣领，恶狠狠地说道：“你到底有多蠢？在阿玥最需要你的时候却把她一个人扔给了季柏远。”
　　周围的人上来七手八脚拉开了季瑄，但季瑄已经被愤怒烧掉了所有的理智，挣扎着甩掉拦他的人，冲向安佳慧。
　　安佳慧被吓懵了，呆在原地动弹不得。
　　她从认识季瑄以来就只见过他笑得灿烂，阳光温和的模样，从来没见过季瑄此刻一副要找她拼命的样子。
　　最终还是林晖救了她，隔着内线频道，林晖的吼声也直击季瑄的耳膜：“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季瑄别耽误时间，赶紧上车追！”
　　季瑄恶狠狠地看了安佳慧一眼，一言不发地转身上了车。
　　直到这时，安佳慧才发现先前自己和苏筱玥坐的车不见了，周围清一色的制服中没看见苏法医那道素色倩影。
　　安佳慧依然很茫然，被人推搡着上了一辆车后就拉着人问：“发生什么事了？小玥姐呢？她究竟怎么了？”
　　把她拉上车的人正是周卫威，叹了口气，在满车人复杂的目光注视下说道：“季柏远劫持苏法医逃了，就在你刚才去找老板的时候。”
　　安佳慧张口结舌了半天，问了一句：“可是你们之前不是说季柏远已经被打死了吗？”
　　周卫威奇怪地问道：“那具尸体是个替死鬼，你们在内线频道上没听见吗？”
　　安佳慧眼泪一下子就流下来了。
　　“没有，我和小玥姐就听见季柏远被打死了，又听见林队说季瑄安然无恙，我们两人就放了心，下了车站车子外面聊天，没过多久就有个特警过来通知我说林队找我，我就离开小玥姐去找林队了，呜呜呜……我不知道那人是季柏远……我以为季柏远已经死了……小玥姐还在身后叫我……我不该不理她……呜呜呜……”
　　周卫威正要开口安慰她，内线频道里面传来一声冷冷地讥讽“蠢货”，这话更加刺激了安佳慧，压制不住的失声痛哭起来。
　　周卫威张了张嘴想为安佳慧辩解几句，却实在找不出来合适的说法，这时候林晖的声音传了出来：
　　“季瑄，现在非常时刻，把你的情绪收一收，安佳慧当时若没有离开，也只是多一个人受害。”
　　刚才骂蠢货的那个冷冷声音突然一下子激动起来，大声说道：“林晖，阿玥是瞎了眼才会爱上你这个冷血动物！”
　　内线上突然发出一声刺耳的“滋啦”声，跟着所有人的耳麦都陷入了安静，这是作为总指挥的林晖关掉了频道开关。
　　所有人都在这死寂的安静中感受到了紧迫的压力和焦灼的担心。
　　与何培文坐在一个车上的季瑄，自从骂了林晖冷血动物后就彻底沉默下来。
　　何培文想要安慰他，却又无从安慰起，只得沉默地看着窗外不说话。
　　林晖坐在车上正和谢枫打电话：“苏法医的手机有定位系统，他们现在在什么位置？”
　　“头儿，我现在追踪不到筱玥姐，极有可能他们车上安装了信号干扰器，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就是筱玥姐现在的位置很偏僻，手机根本就没有信号。”
　　林晖还没说话，魏局在内线上呼叫他：“林晖，我们这边所有的出口和山道都已经封锁，暂时没有发现季柏远和小苏的踪迹。”
　　连续的追击作战让林晖双眼充血、嘴唇干裂、嗓子眼干得快要冒烟了，身上疲累得手脚都在微微打颤，但这一切他都感觉不到，他所有心思全都在那个被季柏远劫持走的女人身上。
　　这个多灾多难的女人，即使遇上他后也没有免于厄运，始终都是犯罪分子的目标。
　　季柏远放走安佳慧，留下了苏筱玥，这并不是临时起意的事情，他一定认识苏筱玥，那他也一定知道苏筱玥就是让季姗死于车祸的人。
　　林晖猜不透季柏远劫持苏筱玥的目的，他打通了何培文的电话。
　　“把手机给季瑄。”
　　林晖的声音平静得好像根本没听见季瑄刚才当着所有人的面骂他是冷血动物。
　　“我猜不透季柏远劫持苏法医的目的，你是最了解他的人，季柏远有没有可能像几个月前那样复制罗菲车祸案现场，来为季姗报仇。”
　　电话里是长久的沉默，直到林晖以为季瑄还在生气不会回答他这个问题的时候，就听见季瑄颤抖着说道：“不会，不是他。”
　　林晖疑虑陡升：“嗯？不是他？什么意思？”


第六百零九章 
　　又一阵沉默，季瑄再开口的时候声音明显正常了许多。
　　“我的意思是季柏远那个人很自私，即使是季姗这个深得他疼爱的女儿，在现在这种面临生死的时刻，也不是他报仇的动力，他根本不会为季姗报仇，他爱自己胜于其他任何人。他劫持阿玥，是因为他知道，可以用阿玥来同时要挟你和我两个人。”
　　林晖冷静答声“明白了”，沉默地挂断了电话。
　　何培文有点担心地看了看季瑄，见他也和林晖一样再次陷入可怕的沉默，浑身散发出生人勿近的低气压，只得闭紧了嘴巴。
　　季瑄靠在车后座上，脸色有点的苍白地闭上眼睛，眉头深锁，抿紧双唇。
　　在一号基地，季瑄发现季柏远将自己锁在厂房里，在厂房外埋炸药打算炸死自己的时候，他都没有像现在这样陷入极度的担心和绝望。
　　从亲眼看见妈妈纵身一跳，死在他面前的那一年，他就无所谓生死了，实际上他更希望自己死去。
　　可既然阿瑶将他重新拉回到了这人世间，再怎么艰难，他也要为了许下的承诺好好活下去。
　　更何况，阿玥还来到了他身边。
　　是她，让他感觉到活着，原来也是件快乐轻松的事情。
　　如果阿玥不在了，自己将会怎么样？那是他无法想象的灾难。
　　所有的光和温暖都将离他远去，他将再一次陷入永夜的黑暗中。
　　此时，季瑄的脑中全是苏筱玥一声声的呼唤：“阿瑄！阿瑄！”
　　时而温柔、时而俏皮、时而生气，每一声呼唤都重重落在季瑄的心上，让他暴戾的想要夺路狂奔到苏筱玥身边，去救下她。
　　* * *
　　苏筱玥从头痛欲裂中醒来，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还在一辆车上，但此时车子是停住的。
　　“醒了？”
　　伴随着这个粗粝的声音，苏筱玥立即回想起了昏迷之前遭遇的一切，她干脆闭上眼睛没有理会季柏远。
　　季柏远冷笑一声，说道：“不打算和我聊聊，问一下我为什么要抓你吗？”
　　苏筱玥慢慢坐起来，抬手想揉自己的头，发现双手被手铐铐着，她嘲讽地看了一眼那锃亮的手铐，说道：
　　“这显而易见的答案还需要问吗？抓住我，比抓那个实习小女警管用多了，至少可同时威胁警察和季瑄，抓住实习警，季瑄有可能不会顾忌她的性命。”
　　“威胁警方，我还可以理解，你想要从这重重包围圈里逃出去，但我就想不通了，你为什么还要去威胁季瑄？虽然对于季瑄来说，这一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看着你死，可是在这样大的行动中，他也得服从警方的决定，如果警方答应了放你一条生路，季瑄不可能再私自给你来一枪打死你。”
　　“可你却一定要将季瑄算进你的威胁对象里，为什么呢？”
　　苏筱玥眯着眼睛看着季柏远那张还隐藏在头盔下的脸微微笑了起来：“难道季瑄手里有你想要的东西？”
　　季柏远倒也坦然，点头道：“他偷了粉冰的合成式配方。”
　　苏筱玥笑了起来，轻蔑地说道：“我就说嘛，对于你季柏远来说，阿瑄这个儿子从来都是可有可无的，是一个可以利用的工具，瑄妈妈已经死了，季瑄已经没有可利用的价值了，而且你现在也不可能利用到他了，他一心想要弄死你，你还上赶着凑到他面前去威胁他，原来是因为这个。”
　　季柏远毫不在乎苏筱玥话中的讥讽，淡淡说道：“我从来就只求结果，不管过程。”
　　苏筱玥非常赞同地为他鼓了下掌，“也是，连自己亲生女儿和儿子都能下手炸死的人，谁还敢指望你像个正常人那样有着身为人的感情。”
　　季柏远就像是没听出苏筱玥话中的嘲讽，反而还笑了起来。
　　“感情都是用来扼制别人的，就像现在，我把你抓在手里，你们刑侦队威名显赫的林队长，和恨我入骨的儿子，不都得听我的吗？”
　　苏筱玥这一次摇了头。
　　“林队答应你的要求并非是因为你劫持了我，换着任何人，他都会答应你，因为在他心里，在所有的警察心中，他们就是为了保护人民的生命安全的存在，那是他们的职责，是他们在任何条件下首先要考虑到的因素，与是不是我无关。”
　　“但你能威胁到我那个翅膀硬了的儿子。”
　　苏筱玥平静说道：“那可不一定，季瑄对我的感情可不一定能抵消得了他对你的恨。”
　　季柏远怪笑一声，说道：“这次你可错了，他爱你胜过他的生命，他是恨我入骨，但他绝不可能拿你的性命来赌我的命。”
　　苏筱玥微微愣了一下，心狠手辣的季柏远竟然用了一句“他爱你胜过他的生命”来形容季瑄对她的感情。
　　虽然这份感情延续于季瑄对路瑶的，但如此深刻浓烈，也超乎了苏筱玥对这份感情的了解。
　　苏筱玥这点神情细微的变化也没有逃过季柏远的眼睛，他满意地笑了起来，似乎想要让苏筱玥陷入更加的错愣中，他又说道：
　　“你不会真的以为季瑄将你错认成路瑶了吧？”
　　苏筱玥几乎是下意识地反问道：“你什么意思？”
　　她的反应让季柏远非常满意，他哈哈大笑道：“罗菲，你还真是天真，真把季瑄当成小孩子看待了，从一开始他就知道你是谁，也正因为他对你的那份爱太过执着，才让我查出来你就是害死季姗的人。”
　　苏筱玥大脑嗡嗡作响，回响在耳边的只有季柏远那句“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你是谁”。
　　季瑄从来就知道自己不是路瑶，可他却一直没有拆穿她，还来认了她这个顶着路瑶身份的姐姐，为什么？
　　季柏远看懂了苏筱玥的心思，非常耐心地为她释疑：
　　“我虽然查不出来你和季瑄之间有什么关系，但在他来认下你这个冒牌的路瑶之前，他肯定就已经认识你了，并且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还让他非常信任依恋你。”
　　“据我所知，他从家里逃出去之后，除了路瑶，他几乎不会信任任何人，路瑶死了之后他只相信阿文，但你是个例外，他不仅主动找上你，还认下了你这个顶替路瑶的冒牌姐姐。”


第六百一十章 
　　季柏远看了一眼面色煞白的苏筱玥，似乎非常满意这个结果，继续说道：
　　“你要知道路瑶对于季瑄来说，那是不可替代的存在，在季瑄心里，路瑶和他死去的那个妈一样重要，可你却让他认下了你这个冒牌的姐姐。”
　　“这一点，我到现在也没想明白。为了怕我伤害你，他还对我撒谎，说是因为通过你可以搭上你那个身为刑侦大队队长的男朋友，我也差点就相信了，如今看来从传出他贩卖毒品开始，那都是你们设计好的一个连环局。”
　　苏筱玥知道自己不能再被季柏远牵着情绪走，迅速的掐断脑中那些纷乱的想法，淡淡说道：
　　“你想不通的地方还多着呢，不过想通了又有什么用？现在你就是瓮中捉鳖的那只鳖。”
　　季柏远目光一凝，死死盯着苏筱玥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慢慢抬手取下了头盔，扯掉手套。
　　一张与季瑄有两分相似的脸露了出来，只是这张已经老迈的脸上，浮现出的全是算计和阴沉，没有半点季瑄的阳光和俊美。
　　季柏远慢悠悠说道：“那可不一定，我现在手里不是还有你吗？”
　　苏筱玥轻蔑地笑了一下，“你认为江云市整个警察系统都斗不过你一个毒枭？做不到即可以击毙你又可以救下我的事情吗？季柏远，你太自以为是了。”
　　一直胸有成竹的季柏远终于被激怒了，他霍然起身，一把抓住苏筱玥，上半身越过中控台，将她拎起来又重重摔回去，恶狠狠说道：“那我现在就弄死你！”
　　苏筱玥被摔得眼冒金星头晕脑胀，但还是撑住自己，淡淡说道：“好呀，那你就彻底的没有筹码了。”
　　季柏远狠狠地甩了她一耳光，喘着粗气暴怒道：“你们都不怕死，我就偏不如你们的愿！”
　　苏筱玥忍住头痛欲裂，硬生生压下从胃里翻腾起来想要呕吐的感觉，嘲讽道：
　　“你还是舍不得弄死我这个唯一的筹码，季柏远，你也就这点本事，从来都只敢对女人下杀手，自己是个孬种，永远都只敢缩在女人背后。”
　　季柏远终于被彻底激怒了，拉开车门下来，伸手将苏筱玥从后座上拽了下来，抬脚就踹在她身上。
　　苏筱玥眼前一黑，只觉胸口一痛，一口热流从口腔里喷了出来，嘴里弥漫的铁锈味让她知道那是鲜血，她背靠车子，唇鼻流血，却看着季柏远努力地微微笑了起来，随后身子一软就栽倒在地上，什么也不知道了。
　　苏筱玥再有意识的时候，四周已经黑漆漆一片，她在黑暗中小心地睁开眼睛打量周围。
　　什么都看不见，但她听见了不远处有呼吸声，那是季柏远，他已经睡着了。
　　但苏筱玥根本没敢妄想自己能逃跑，等她的眼睛已经适应黑暗后，她发现他们正在一个山洞里面，也或许是另外一条没被林晖他们发现的地道。
　　即使在地洞里面，季柏远也很谨慎地没有生火。
　　山里的夜晚很冷，苏筱玥发现自己身上盖了床军用毛毯，极有可能是季柏远从偷来的那辆警车上拿来的。
　　所以，季柏远还是舍不得她这个筹码死掉的。
　　苏筱玥觉得自己的脑子太乱了，总觉得太多事情需要她去思考，但事实上她的脑中唯一想到的还是季柏远那句话“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你是谁”。
　　季瑄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不是路瑶？那他知道自己是罗菲吗？
　　季柏远的话再次在她耳边响起：“我不知道你和他是什么关系，但在他认下你这个冒牌姐姐之前，他肯定认识你！”
　　如果季瑄知道自己是罗菲，他当然认识她。
　　或许正因为知道自己是罗菲，季瑄才会认下她这个冒牌姐姐。
　　季柏远说：“你要知道路瑶对于季瑄来说，那是不可替代的存在，在季瑄心里，路瑶和他死去的那个妈一样重要……”
　　但阿瑄主动找到警局来认下了她这个冒牌的路瑶，他一定知道自己就是罗菲，否则以路瑶在季瑄心目中的地位，其他任何人冒名顶替路瑶，他一定不会承认的。
　　不仅不承认，以季瑄的聪明，他还会引导警方去发现这个冒牌货的身份。
　　苏筱玥在黑暗中无声地吁出一口气：季瑄啊！若这一次我还能活着见到你，我们好好谈谈吧。
　　* * *
　　此时的苏筱玥完全不知道外面已经翻了天。
　　一辆辆警用越野车全都开着灯，鸣着笛将这座原本寂静的山林彻底搅和得热闹起来。
　　遍山遍野的特警们，肩上的光束在重重树林中晃动，大批警犬被牵着散在林间嗅闻，头顶上还偶有直升机上刺眼的探照灯扫过来，整个青团山都弥漫在紧张的气氛中。
　　林晖紧紧把着方向盘上的手，指节突出发白，唇线抿紧，皱眉盯着前方崎岖山路。
　　步话机里传出来的汇报声嘈杂纷乱：
　　“B02组搜寻西区，暂时没发现目标。”
　　“A11组搜索到山腰，目前没发现人质。”
　　“C07正在跟进A03，没发现异常。”
　　……
　　突然一个沉稳的声音从步话机里传了进来：“林晖，我们向军方调用的定位搜索器已经送到。”
　　后座上，正埋头在一堆电线连接的各种仪器面前的谢枫听见这话，高兴地说道：
　　“这下筱玥姐有救了，军方定位搜索器的穿透力，可不是一般屏蔽器干扰得了的，而且它还配备了热源感应器，管你躲在山洞里还是地下老鼠洞里，只要有活人，它都能发现。”
　　步话机里那声音也说道：“对，是这样。林晖，你要放心，所有人都会全力搜救人质。”
　　林晖沉默着没说话。
　　找到人质是一回事，能不能从穷凶极恶的季柏远手中救出人质又是另外一回事，这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
　　林正刚艰难地安慰道：“林晖，你应该对苏筱玥有信心，她是一名出色的心理医生，对人心的洞察比我们任何人都要强，她知道怎么在季柏远手下为自己赢取一线生机，等待我们去救她。”


第六百一十一章 
　　谢枫从几排屏幕前抬起头看过来，也说道：
　　“头儿，筱玥姐吉人自有天相，她被绑架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每次都能化险为夷，而且上面领导已经下命令给全体专案组，救筱玥姐和生擒季柏远都一样重要，况且筱玥姐心里还牵挂着你和季少爷，她绝不会抛下你们就离开的。”
　　林晖仍然没有说话，抬眼看向车窗外无数条划破黑暗的光束，良久才嘶哑着声音说道：“我知道。”
　　那声音太轻，仿佛只是说给他自己听。
　　谢枫无声地收回目光，将所有想要说的话都咽了回去。
　　步话机里还在忙乱的汇集着各路人马的声音，但那一声声“暂时没发现目标”都像重锤一样一下下敲击着林晖的心脏，把他刚刚泛起的那点信心再一次一点一点打压了下去。
　　突然，步话机里有人汇报道：“警犬飞虎有反应，我们正前往目标。”
　　步话机里还传来警犬飞虎兴奋地吠叫和吭哧吭哧往前奔跑的喘息声。
　　林晖稳住颤抖的声音，说：“飞虎组汇报你们的位置。”
　　“飞虎正带着我们前往目标处，还不知道具体位置。”
　　林晖紧紧盯着步话机看，耳朵捕捉着步话机里每一缕声响，他觉得时间仿佛已经停止不前了，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如此的漫长。
　　“咦，你们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飞虎带我们来这儿的。”
　　“飞虎带你们来的？可我们这组的警犬一点反应都没有啊，怎么回事？”
　　步话机里飞虎吭哧吭哧奔跑的声音越来越急，还带着兴奋地哼声。
　　指挥车上的林晖，手已经放在了车门上，准备随时拉开门跑过去。
　　步话机里突然混乱起来：
　　“救命啊，它扑我干什么？”
　　“飞虎，你干什么？别乱扑人！”
　　狗叫和人声交织在一起，各组的人纷纷在频道上问：“发生什么事了？”
　　“刚才飞虎组不是说飞虎有反应吗？这是找到人质了？”
　　“不对，这声音不像。”
　　林晖听见安佳慧的呼救声就猜到了事情的始末，果然，步话机里传来飞虎组长羞恼的声音：“报告，飞虎嗅错目标了。”
　　谢枫诧异地问道：“这飞虎是怎么回事？”
　　林晖抬手用力搓揉了一把脸，掌心一阵刺痛，垂眸一看，才发现因为过于紧张，掌心已经被指甲刺破。
　　他重重地吐出一口气，哑声说道：“这不能怪飞虎，给警犬们嗅闻的围巾是筱玥给安佳慧戴上的，上面有她们两个人的味道。”
　　果然，没过多久，又有一只警犬将组员带到了安佳慧面前。
　　安佳慧哭诉道：“早知如此，我就不要小玥姐的围巾了，这样会耽误多少时间啊。”
　　周卫威安慰她道：“如果你没有要苏法医的围巾，我们这会儿还找不到苏法医贴身东西给警犬作目标气味，岂不是更麻烦。”
　　安佳慧哽咽着摇头，并不接受这种安慰。
　　突然又一声嘶吼压倒了其他所有的声音：“有发现！报告指挥中心，B13组有发现！定位搜索器有反应，在地下！但具体位置还无法确定。”
　　林晖一听在地下就知道不再是误报，霍然起身，又被驾驶座狭窄的空间拍回到座位上，他顾不得勒在脖子上的安全带，吼道：“带警犬过去，配合搜查。”
　　虽然刚有两条警犬跟踪错了目标，但林晖依然觉得有时候原始的狗鼻子比先进的仪器更管用。
　　跟着他又加了一句：“让警犬队把小黑带过去，它熟悉人质的气味。”
　　“收到！”
　　“明白！”
　　林晖话还没说完，已经启动车子，掉头往B区开去，速度快得让后座的谢枫一个趔趄摔坐在车厢地板上，他干脆就着这个姿势盯着屏幕忙碌。
　　天空中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雪，在车灯的照射下飘飘洒洒漫天飞舞，刚才还森冷的山林，因这些白色小精灵的到来突然就生动了起来。
　　林晖打开车窗，冷风一下子灌了进来，带着雪片撞在他的脸上，他需要这些冰冷来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嘶——”
　　后座的谢枫冷得一缩脖子，没敢再多说一个字。
　　林晖到B区13组所在位置一看，心再次沉冷了下来。
　　方圆五公里内，定位追踪器都有微弱的信号，并且很明确的显示在地底下，但热感应器毫无反应。
　　没有具体位置，怎么找？连爆破都不可能，更何况爆破引起的坍塌很容易将人埋在下面更难营救。
　　找不到地下入口，还是束手无策。
　　蔡锋跟着也赶了过来，一看这情景也没了主意。
　　林晖沉冷的表情有种压迫性的凝重，他的目光从卫星地图上抬起来，说：“通知所有的警犬全部到B区来搜索。”
　　“收到！”
　　很快狗吠声从四面八方往B区围了过来，大批警察也聚集过来，开始地毯式搜索。
　　* * *
　　此时山洞里的苏筱玥还躺着一动不动，她什么都没听见，却见熟睡的季柏远突然坐了起来，凝神倾听了一下，霍然站起身又将耳朵贴在洞壁听了一会儿，回过身来的时候，苏筱玥分明看见他脸上得意的笑容。
　　苏筱玥心头一跳：那是一种阴谋诡计得逞的得意。
　　但苏筱玥没有动，她想以假睡拖延时间，她不仅要想法子自救，还想等待林晖他们的救援。
　　下一秒她的愿望就落了空，季柏远走到她身边，苏筱玥在他做出动作之前就坐了起来。
　　季柏远提起的脚很快放了下去，冷声说道：“走了。”
　　苏筱玥明知道得不到答案，还是问了出来：“去哪儿？”
　　季柏远冷哼一声：“离开这儿。”
　　他说完，不等苏筱玥再开口，用枪指着她催促她赶紧跟他走。
　　地道七弯八拐，苏筱玥磨磨蹭蹭走得很慢，季柏远不耐烦地用手枪顶了她脑袋几次都没有作用的情况下，干脆拿绳子绑了她的双手腕，拉着她往前走。
　　没走多久，苏筱玥就气喘吁吁地说道：“不行了，我走不动了。”
　　季柏远用枪点了点她，说：“别耍花招，走不动也得给我走。”


第六百一十二章 
　　苏筱玥举着被绑着的双手，喘息着说：“我走不动了，要打要杀随你便。”
　　季柏远知道这个女人晓得他不敢开枪，才敢有恃无恐地说这话。
　　他狞笑着收起了手里的枪，从腰间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拿在手里，另外一只手一圈一圈的收着绳子，把苏筱玥拽到跟前，把匕首锋利的刀刃贴在苏筱玥的脸上。
　　苏筱玥一下子就不敢动了，全身感官全都放在了脸上那触感冰冷的刀锋上，好一会儿，她才颤抖着问：“你想干什么？”
　　没有女人敢直面毁容这件事情，苏筱玥也不例外，何况她还是一个漂亮的女人。
　　曾经拥有再失去的滋味，少有人愿意去体会。
　　季柏远似乎非常满意自己使用这一招达到的效果，用匕首拍了拍苏筱玥光洁的脸颊，说：“你知道我从来都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不想见血就乖乖听话。”
　　苏筱玥僵硬地点了点头，颤声说道：“不是我不配合，我是真的跑不动了，我身体不好，没有骗你。”
　　“你身体好不好的，我不关心，跟上我就行了。”
　　这一次，苏筱玥不敢再耍心眼，撑着身子，老老实实跟在季柏远身后穿山过洞。
　　山道里安静，苏筱玥只听见自己呼吸发出粗嘎的喘息声，大脑一阵一阵发懵，她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
　　就在这个时候，季柏远停了下来。
　　苏筱玥抬头一看，就见季柏远站在一道开裂的山缝间向对面眺望。
　　透过山缝，就看见对面的山坡上人声鼎沸，狗吠交错在无数道强光来来回回地晃动中，那些声音穿过山谷隐约传了过来。
　　苏筱玥看了一眼两山之间相隔的遥远距离，脚下是深不见底的山涧笼罩在黑暗中，像怪兽张开的血盆大口。
　　她回头看着洋洋自得的季柏远，问：“你干了什么？”
　　季柏远似乎觉得苏筱玥已经是他手中的蚂蚱，逃不了死不掉，手中狼眼手电的光就照向了她。
　　苏筱玥被强光射得一眯眼，抬手遮挡住了眼睛，在电光石闪间却想通了季柏远的轨迹，点了下头，说：
　　“我知道了，你把我手机扔在了对面，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还是扔在了地底下，否则他们不会还在紧张搜索，应该是还没找到手机。”
　　光束对着苏筱玥，她被照得睁不开眼睛，看不见季柏远的表情，干脆自顾说了下去。
　　“你还拿了我的外套放在手机一起，所以连警犬都上当找到那边去了。”
　　难怪她醒来的时候，身上穿着一件宽大的冲锋衣，身上还盖着一床毯子，原来是为了掩盖她的气味。
　　她想到季瑄每次提到季柏远都称呼他是老狐狸，确实比狐狸还老奸巨猾。
　　“有点小聪明，难怪季瑄那小子喜欢你。”
　　苏筱玥懒得和季柏远废话，压根儿就不想接他的话。
　　季柏远一扯绑在她手腕上的绳子，拽着她继续往前走。
　　粗粝的绳子直接绑在手腕的皮肤上，被季博远拽着跑了这么久已经磨破了皮肤，绳子继续磨着里面的肉，刺痛得苏筱玥忍不住流泪。
　　虽然遭遇过车祸毁容，整容治疗烧伤的时候也曾痛入心肺，可她还是怕痛，她一直都是娇气柔弱的一个人。
　　一个趔趄，苏筱玥被拽倒在地上，不管季柏远怎么拉拽绳子，她依旧半天没有爬起来。
　　季柏远只得走回到她身边，踢了踢她，吼道：“快点起来！”
　　苏筱玥狼狈地抬头，气若游丝地问他：“明明带着我就是个累赘，会拖慢你逃跑的速度，你为什么一定要带着我？”
　　“谁说我要逃跑了？”
　　这一停顿，苏筱玥好不容易缓过了一口气，自己蜷起身子坐了起来，说：
　　“按照人正常的思维来说，所有的人和狗都如愿被你骗到了对面山上，你得趁着他们没找到我的手机前，从青团山逃出去，你不可能愿意错失这个良机。”
　　季柏远这一次终于点了头：“我费尽心机把他们引到了山对面，我当然不会错失这个良机，不过粉冰的方程式配方我也一定要拿到。”
　　苏筱玥诚心劝告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季柏远轻蔑地嗤笑了一下，胸有成竹说道：“到我这儿，就可以兼得了。”
　　苏筱玥一身狼狈，却有点俏皮地耸了耸肩：“反正我就这样，跑不起来，你要逼急了，你把我逼死了，我还是跑不起来。”
　　“是吗？”
　　季柏远漫不经心地那一笑太过意味深长，看得苏筱玥心头一沉，紧紧地盯着季柏远的一举一动。
　　果然，季柏远从口袋里拿出一块表递到她眼前。
　　那表就像一个普通的计时表，表盘上的秒针还在一格一格往前移动，但那“滴答滴答”砸在苏筱玥心脏上，泛起一阵恐慌。
　　但她还是没有说话，默不作声地看着季柏远。
　　季柏远阴森森地笑了笑，说道：“这是一枚纽扣式炸弹的遥控器，我既可以远程给那枚微型炸弹定时爆炸，也可以遥控它随时爆炸。你想知道那枚纽扣式炸弹现在在哪个人身上吗？”
　　苏筱玥从地上站了起来，脸上煞白，浑身颤抖，盯着季柏远，嘴唇哆嗦着没说话。
　　季柏远非常满意地观察着她的表情，眼光中似乎还带了点怜悯地看着抖成一团的苏筱玥，点点头说：
　　“对，那枚纽扣式炸弹我今天悄悄放在季瑄身上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我本来只是预防万一他不服从我而做的准备，没料到现在还能让你听话。”
　　“不！如果你真在阿瑄身上放置了这颗炸弹，你就不会合着那个假工厂一起炸了他，你只需要单独引爆这颗纽扣炸弹就能要了阿瑄的命。”
　　季柏远阴沉着脸，看着苏筱玥，说道：“你也说了那是个假工厂了，那个时候我以为能骗过你们警察，不让他们找到真正的制毒工厂，我才把季瑄和假工厂一起炸了，让你们误认为制毒工厂已经捣毁。谁想到，居然没有骗过你们这些人。”


第六百一十三章 
　　苏筱玥还是摇头：“你骗我，如果阿瑄身上有这炸弹，你早就炸死他了，还用等到现在来威胁我？”
　　“我刚才已经给你说过，季瑄身上有我想要的粉冰方程式配方，我如果炸死他了，岂不是拿不到配方了。但若真正到了连我都活不了的时候，我就顾不得配方了，随时都可以炸死他，你也知道季瑄现在的护身符就是那张方程式配方。”
　　苏筱玥固执地摇头。
　　可是，明知道季柏远有可能是欺骗她的，但自己也不可能赌上一赌啊！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都不敢用季瑄的性命去做赌注。
　　苏筱玥往前迈了一步，喘息着说：“行，我不会拖慢你的速度。”
　　季柏远满意地一拽绳子，拉得苏筱玥一个趔趄跪在了地上，转眼她又咬牙站了起来，踉踉跄跄地奋力往前走。
　　季柏远冷哼了一声，转身继续往前小跑，再也不顾忌身后跌跌撞撞的苏筱玥是不是能跟得上自己。
　　他知道，现在那女人无论如何，都会拼命跟上他的步子，就像当年那对母子，为了保护对方，都会屈服于他。
　　所以，季柏远才不会因为所谓的感情来牵绊住自己，而受制于他人。
　　就像过去的季瑄母子，和眼前的女人！
　　苏筱玥被绳子拖拉着跑了太久，她大脑轰鸣，所有的意念就只剩下要跟上前面那人的步伐，否则季瑄就有危险。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苏筱玥失去了所有的感官，只剩下双腿机械性地往前迈动，那双脚仿佛已经不是她自己的了，被人提拉着往前、再往前。
　　突然，眼前一成不变的石壁突然豁然开朗，他们又重新到了地面上，正从一堆杂草遮挡的洞口钻了出来。
　　苏筱玥回头看了一下四周，曾经带给她希望的那些狗吠、人声和光束都不知道被抛弃到什么方向了，此刻她的周围只有黑黝黝的山林和风过树梢发出的飕飕声。
　　被刺骨的寒风一吹，苏筱玥昏沉的大脑终于能够思考了，她靠在一块石头上，问：“你不找阿瑄要粉冰的方程式配方了？”
　　黑暗中她看不清楚季柏远的表情，但感觉到他似乎轻蔑的笑了一下，就听见他说：“有你在我手上，我什么时候都可以找他要回配方。”
　　苏筱玥心里一顿，季柏远这是要先逃出去。
　　若今日让季柏远从青团山逃了出去，再要抓住识破了季瑄身份和警方意图的季柏远就很难了，那么之前林晖和季瑄做下的那些事情，都以今日的失败而变得毫无意义。
　　怎么办？
　　苏筱玥看了一下四周知道被她的手机和衣服吸引走的警察们是赶不过来围堵季柏远了，只得轻轻叹了口气，举起被绑缚的双手，说：
　　“木元先生高明，救我的人全部被你引到了不知道那座山上，我也看清楚了这个事实，不可能有人来救我，我也不可能逃得了。既然这样，木元先生要不帮我把绳子解开了，你看这绳子把我的手腕都磨破流血了，最主要的是你这样把我拽着，反倒拖慢了我们两个人的速度。”
　　季柏远阴冷的口气刺得苏筱玥泛起一阵鸡皮疙瘩：“解开绳子你也不比现在跑得快多少。”
　　说完，他反倒用力拉拽了那绳子一下，一阵钻心刺痛使苏筱玥叫出了声。
　　季柏远冷冷道：“老实点，别耍花样。”
　　苏筱玥没再说话，双手抓住绳子用力往面前拉，人也跟着往后倾，吵闹道：“痛、痛、痛！轻点，轻点，好痛。”
　　季柏远拽着她往前，她就使劲往后退，两边角力，两个人都走不了。
　　季柏远停下脚步，拿出刚才那个计时器，狠狠问道：“你当真不怕我按下这个爆炸按钮？”
　　苏筱玥笃定现在还没到季柏远山穷水尽的时刻，他既舍不得她这个人质死，也舍不得攥着方程式配方的季瑄死，她才敢这样闹，但她嘴里说道：
　　“别，我的手腕是真的很痛，不是我不走，我只让你把我手上绳子解开，又没说不跟着你走。”
　　季柏远不耐烦地一把收紧绳子，苏筱玥被拉拽到他跟前，他一把捏住她的脖子，用力一推，把她抵到旁边石壁上，恶狠狠说道：“你信不信我马上弄死你？”
　　苏筱玥立即配合地点头，“这样你我都解脱了。”
　　隔得近了，苏筱玥看见季柏远阴戾的眼中全是焦躁，那一刻她就知道了，季柏远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胸有成竹。
　　季柏远把苏筱玥狠狠往墙上一掼，苏筱玥的头一下子撞到石头上，顿时痛得叫了出来。
　　季柏远阴郁的目光盯着她良久，终是退后一步，从腰间摸出匕首割断了她手腕上的绳子，恨恨说了声“老实点”，转身就往前走。、
　　苏筱玥摸着手腕上的伤，嘴里“嘶嘶”地呼痛，但唇角却抿笑上翘。
　　她刚站直身子想要走，膝盖一阵刺痛，“哎呦”一声，她又撑住了膝盖。
　　前面几步远的季柏远转过身子恶狠狠问道：“又怎么了？”
　　“没事，就是崴了下脚。”她说完就一拐一瘸地跟了过去：“没事，我能跟上你。”
　　季柏远不耐烦地上下打量了她一下，转身就走。
　　苏筱玥努力地跟上季柏远，眼看着两人间的距离从五步拉成了十步，她突然纵身往旁边悬崖下一跳，她只听见季柏远在头顶上怒吼了一声，就再也没听见他的下一句话了。
　　跟着季柏远一路走来，她早就发现了左侧是山体，右侧就是深不见底的悬崖，黑暗中她也看不清楚这悬崖到底有多深，但她看见在狼眼手电光下，悬崖上长满了荆棘杂草树丛，那或许是她的一线生机。
　　所以她跳的时候是用了技巧的，并没有跳出直接的抛物线，而是让身体顺着悬崖上的杂草树丛急速往下滑落，靠着这些阻力减弱下坠的速度。
　　苏筱玥闭紧了眼睛，什么伤都可以承受，唯独不能伤了眼睛，她的双手往身边乱抓乱拽，每一次的停留都能减低她下落的速度。
　　只要她逃离，季柏远就没有什么可以威胁林晖和季瑄的了，他们就不用受制于季柏远，可以放开手段去围捕他。
　　* * *


第六百一十四章 
　　林晖焦急地看着眼前漫山遍野的特警和警犬，一寸一寸地搜索着乱石茂林，定位搜索器上的指示灯始终都是时显时断，一直没有增强的显示。
　　这说明，他们离苏筱玥依然很远。
　　警犬们也明显地焦躁起来，搜索时间越长，只要训犬员的情绪有丝毫的变化，都会影响到警犬。
　　这时候步话机里面突然有人说道：“林队，林队！”
　　林晖看了一眼频道，眼睛一亮，又看了看外面没有任何变化的搜寻队，那目光便暗淡了下去，平静说道：“我是林晖。”
　　“林队，你现在在哪儿？”
　　“嗯？”
　　对方立即说道：“我是C06组员，小黑的训犬员。”
　　“有发现了吗？”
　　“是这样，你先前下达命令让所有的警犬都前往B区搜寻人质，我给小黑也下达了同样的命令，我以为小黑一定会执行，就带着队员跟着它走，后来我发现小黑带我们走的方向根本不是往B区去，我呵斥它掉头往B区，但它根本就不听我的命令，我只得请你的示下，毕竟小黑一直都很听你的话，林队要不你对小黑……”
　　林晖打断了他的话，问：“你们现在的位置在哪儿？”
　　林晖转头就见谢枫将电脑已经递到了自己面前，立即说道：
　　“我看见你们的位置了，你带队跟着小黑走，我马上带人过来支援。一定要跟紧小黑，小心注意安全！”
　　训犬员不太确定地反问了一句：“我们不需要返回B区了吗？”
　　“不需要，跟着小黑走。”
　　“是！”
　　林晖转过频道就对蔡锋说：“蔡队，小黑组可能发现异常情况，我马上带两组人去支援，这边交给你。”
　　蔡锋答了声“好”，又叮嘱了一句：“情况不明，多带点人，注意安全。”
　　林晖“嗯”了声，“何副，带上人跟我走。”
　　一溜串的警车纷纷启动起来，林晖的车一马当先，飞快地往山涧对面开去。
　　林晖盯着屏幕上C06组的路线，吩咐开车的吴军：“他们还在向东，我们超过他们再下车上山和他们汇合。”
　　“明白。”
　　车子继续往前开了一会儿，林晖命令下车，众人吩咐跳下车打开装备上的照明灯，准备上山。
　　谢枫盯着显示屏开口拦下了他们，对林晖说：“头儿，C06组正朝我们这儿来呢。”
　　说话间，林晖已经听见一侧山坡上传来的脚步声和狗吠声，抬头望过去，就见一道道亮光晃动着由远而近。
　　约莫十多分钟后，小黑率先出现在林晖视线内，许是知道林晖在这儿，老远就兴奋地叫着跑了过来。
　　林晖叫了声“小黑”，也向前迎了上去，距离老远就蹲了下来，微微向前伸开了手。
　　小黑的呜咽声因为过度兴奋而变了调，它着实有段时间没看见林晖了。
　　林晖抚摸着小黑，安抚着等它情绪稍微平静一点后，看着它问：“小黑，你一定能找到她，对吗？”
　　小黑冲他“汪”了一声，转头就开始跑了起来。
　　“小黑！”
　　听见林晖的叫声，小黑转身又跑了回来。
　　林晖拽住它身上的项圈，对谢枫说：“小黑跑得太快，拿个定位器过来给小黑装上，你注意跟踪位置。”
　　“是。”
　　等小黑身上的定位器安装好，林晖等人准备跟上它出发的时候，C06组的人才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组长对林晖说：“小黑好像发现了情况，有点兴奋，训犬员喝止不住它，它拽着训犬员跑得太快，我担心出事，就干脆让训犬员放了它，我们跟着它跑。”
　　林晖手里拿着牵引绳，小黑很安静地站在他腿边，乖巧的模样简直要让人怀疑C06组长说的话有故意抹黑它的嫌疑。
　　林晖点头，说了声“辛苦了”，然后蹲下来问小黑：“准备好了吗？”
　　蹲坐在他脚边的小黑又“汪”了声，林晖拿过一瓶水拧开后亲手喂给小黑，然后拍拍小黑的头，说：“去！”
　　这一次林晖依然没有给小黑套牵引绳，但小黑却像是有条无形的牵引绳栓着它，跑一段后就会回头看一下林晖，有时候它嗅闻得太远的时候就会干脆停下来等待。
　　但林晖却给它下命令道：“小黑，快！”
　　小黑就明白这是不用等他们的意思，轻轻“汪”了一声，掉头就跑。
　　只是众人谁也没想到，跑过了这段山路过后，小黑一头扎进了旁边陡峭的山坡。
　　那儿没有路，全身荒草野林。
　　“等等！”
　　林晖的这一声等等，所有人都听见了，连小黑也停了下来。
　　林晖站在陡峭的山坡上，狼眼电筒的强光照向自己脚下，他蹲了下来。
　　身边何培文也跟着蹲下来一看，说道：“老板，这是脚印！而且刚踩上去没多久，还有这些踩乱了的杂草，是非常明显的脚印，应该没走远。”
　　林晖没说话，仔细扒开被踩得东倒西歪的荆棘杂草，指着泥地说：“一大一小两个脚印，小的脚印初步目测是三十七码的女运动鞋，是苏筱玥！”
　　何培文长长呼出一口气，说：“还是小黑厉害，终于找到了确切的踪迹了。”
　　林晖抚摸了一下蹭到他身边的小黑，又拍了拍它的头，无声嘉奖一番，说：“去！”
　　小黑立即转身沿着这条陡峭的山坡往下跑。
　　林晖沉声说道：“大家注意安全！”
　　“是！”
　　人在没有道路的倾斜山坡上往下走是件非常困难的事，时不时有人被杂草绊倒，总会被身边的人眼疾手快地拉住，有人踩上滚动的落石就会稳不住身形往前冲，眼见着要冲下峭壁，只得伸手抱住旁边的树干。
　　林晖似乎一点都不受这些因素的影响，紧紧跟在小黑身后，把一众人都甩在身后老远。
　　谢枫留在车上监看行动记录仪的画面，在步话机里对林晖说：
　　“头儿，你们现在的位置再往下走三百七十米就又有条山路，可以行车，要不要我开车下来接你们？”
　　“不用，小黑并不是带我们抄近路才从这峭壁上走下来的，而是季柏远带着苏法医就走的这条路，我们在峭壁上发现了他们两个人的脚印。”


第六百一十五章 
　　“你怀疑小黑带你们去的地方并不是下面那条山路。”
　　林晖看了一眼在自己前面奔跑的小黑，低低地“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头儿，如果小黑……”
　　“汪汪……汪汪……汪汪汪……”
　　一阵疯狂地狗吠声打断了他的话，林晖浓眉一拧，关掉步话机向前冲去。
　　何培文在频道上问道：“头儿，我听见小黑的叫声了，有发现吗？”
　　脚下的山坡太陡峭了，林晖扶着一棵树才能站稳，他面前显露出来的荆棘林篱与别处并无不同，但小黑却冲着这一处使劲狂叫，并企图穿过这些荆棘钻进去，但每一次都有刺篱荆棘扎得它退了回来。
　　林晖从脚边捡起一根折断的树棍，用力向那一处荆棘捅了过去，然后使劲往旁边扒拉。
　　他的心不可遏止地狂跳起来，因为刚才那一下，树棍并没有遇上阻力，这说明后面是空的。
　　林晖若有所思地停下了手，小黑不解地呜咽了一声抬头看他。
　　林晖没有将树棍抽出来，而是改变了用力的方向，往旁边拉拽。
　　“哗啦”一声，整片的荆棘被拽了下来，露出了后面黑黝黝的洞口。
　　小黑“嗖”地一下跑了进去，林晖只来得及叫了声“小黑小心”，就见小黑冲进一个拐弯处没了踪影。
　　林晖拿起手电谨慎地打量了一下只有半人高的洞口，进去后狭窄的通道只容得下一个人通过。
　　林晖从腰后拿出了手枪指向前方，飞快地去追小黑。
　　拐过那道弯，山道空间一下子宽了起来，林晖下意识往旁边一闪，背靠洞壁警惕地打量四周环境。
　　这个时候他听见了前方小黑急促的叫声，和后面洞口外的人声，何培文同时在频道里问他：“老板，你在里面吗？”
　　“在，小黑有发现。”
　　“老板，你小心，等我们进来一起。”
　　“小黑的叫声预示没有危险。”
　　何培文一把扯掉沾在衣服上的一丛荆棘，心里对他家老板的学习能力佩服得五体投地，现在连狗语都能听懂了。
　　等何培文带着人顺着地道找过去，只见地道尽头处是一个山洞，林晖正蹲在地上用狼眼手电仔细查看。
　　地上是一床军用毛毯，很明显是从季柏远开走的那辆车上拿下来的，林晖正让小黑嗅闻，小黑拱着鼻子闻了一下，一屁股坐在林晖面前看着他。
　　林晖听见何培文等人的脚步声，头也没抬地在频道中下了命令：“后面的人别进来了，原地待命。”
　　何培文这才小心问道：“老板，不是这儿吗？”
　　“不，是这儿，我们来晚了一步，这毛毯是苏法医用过的。”
　　何培文打量了下四周，除了那床毛毯什么都没有，疑惑问道：“苏法医一个人？她从季柏远手里逃出来了？”
　　“地上有很明显的两个人的足迹，小黑也嗅闻出两个人的味道，她还在季柏远手里。”
　　何培文挨得太近，分明听见了林晖声音中掩饰不住的细微颤抖，他抬眼瞥了林晖一眼，那张脸明明隐藏在头盔下什么也看不见，他却感觉到了焦躁的紧张。
　　何培文的手动了一下，终究没有抬起来，无声地呼出一口气，问：“现在怎么办？”
　　林晖的目光落在正在四周东闻闻西嗅嗅的小黑身上，何培文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低声请示：“我先让他们退出去？”
　　林晖点了点头，还没等何培文发出命令，小黑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掉头就往外跑。
　　何培文慌忙命令道：“都退出山洞！”
　　山洞隧道处狭窄，只能容一个人通过，小黑却能从人的腿脚边窜出去，何培文担心它跑远了，就没人能跟上它。
　　那狗只听林晖一个人的指令，但此时最先到达山洞的林晖肯定是最后一个退出山洞的人。
　　何培文正自担心，就听见林晖叫了声：“小黑，在外等我！”
　　何培文根本不相信那只自由散漫的狗会听话，暗自庆幸他家老板英明，提前给它身上装了定位器。
　　他看着特警们一个一个又原路退出山洞，回头正要叫林晖离开，就见林晖贴在一处石壁上往外看。
　　何培文走过去，“怎么了，老板？”
　　林晖侧身让开，示意何培文自己看。
　　何培文将头凑过去，发现石壁上有一个很小的裂缝，贴眼上去一看，隔着山涧的对面山上，四处晃动的手电光和隐约的人声狗叫声都清清楚楚。
　　何培文转头：“季柏远够狡猾，寻了这么个位置，把我们的行动都监视起来了。”
　　林晖转身往外走，嘴里说道：“他一定是看见我们所有人都被引到对面山上去了，才从这儿离开的。”
　　何培文冷哼一声：“季柏远以为他的调虎离山计很成功！别说我们还有小黑察觉到了他的行踪，即使小黑没有发现他，魏局把下山的路都封死了，看他怎么逃出去。”
　　林晖冷静分析道：“青团山太大，往北都出了江云市的地界了，出去的路不可能全都封住了，也不可能全部封死。”
　　何培文知道林晖说的都是事实，沉默了片刻，问道：“他一个人逃跑不是更容易些，为什么一定要抓苏法医一起？”
　　“季柏远肯定没有把握自己一定能逃出去，抓个人质在手上好和我们谈条件，而且季瑄手里还有他想要的东西。”
　　“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惦记着粉冰配方！毒枭的思维我们正常人还真不懂啊。”
　　林晖突兀地问了一句：“季瑄呢？”
　　何培文正弯腰走出洞口，一眼就看见小黑就在人群不远处跑来蹿去，一见走在最后出来的林晖，立即跑过来冲林晖“汪”了一声。
　　林晖对它说了个“去”，小黑掉头就往峭壁下面跑。
　　林晖看着小黑奔跑的身影皱紧了眉头，何培文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小黑，问：“头儿，它这是有方向了吗？”
　　所有的人又都重新开始踉跄着往下滑行，林晖在没有路的峭壁上一边准确的寻找落脚点一边分神回答何培文：“下面有条车行道。”
　　“我们要去下面？”
　　“不……”


第六百一十六章 
　　步话机里突然的声音打断了林晖，是蔡锋：
　　“林队，我们这边警犬发现了进入地下的洞口。”
　　林晖脚步一顿，跟着他后面的何培文正全神贯注盯着脚下往下走，下冲的惯性让他直接一头撞在林晖身上，林晖被撞得被迫又往下跑了几步才又稳住了身形。
　　频道里突然安静下来，连警犬们都只有粗重的呼吸声，而停止了吠叫，林晖的心也随之一紧。
　　但他只停顿了片刻就继续往下疾跑，何培文小心地叫了声：“头儿？”
　　林晖沉声说道：“小黑脱离所有的警犬往完全不同的方向跑，一定有它的原因，我要知道原因才会心安。”
　　耳麦里蔡锋几乎也在同时命令道：“定位搜索器的信号越来越强烈了，大家注意警戒！”
　　林晖微微皱了下眉，何培文手中光束正照在他脸上，林晖抬手遮住了那道强光。
　　“老板，怎么了？蔡队他们有什么问题吗？”
　　林晖一点都不奇怪何培文能在夜色下看清他刚才那点细微的表情变化，压低声音说道：
　　“蔡队刚才只说了定位搜索器的信号越来越强，但只字没提热感应器的反应。”
　　定位搜索器的信号只代表了手机的位置，只有人体感应器有反应才代表了人也在那儿。
　　但何培文没反应过来，听见这话磕巴了一下，疑惑道：“不正常吗？”
　　林晖没回答他，埋头往下冲。
　　过了一会儿，何培文突然反应过来，又追上林晖安慰了一句：“或许蔡队忘记了说人体感应器了。”
　　林晖根本没听见周遭的声音，他此时所有的注意力全都在耳麦里蔡锋那边的动静，耳麦里长时间的安静，让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直觉告诉他，苏筱玥不在蔡锋他们发现的山洞里，就像刚才自己进入的那个山洞一样，空无一人。
　　很快耳麦里传来蔡锋一声愤恨地：“我艹！”
　　林晖的心也随之一沉，还没等他问，蔡锋就说道：“林队，没人。地上摆放着一部手机和一件衣服。”
　　林晖奔跑中的声音听不出任何的情绪起伏：“手机和衣服应该都是苏法医的。”
　　蔡锋叹口气说道：“是，已经确认了，都是苏法医的，否则定位搜索器和警犬们不会都被引到了这儿来！这个木元还真是老奸巨猾啊，带着我们兜了这么大个圈子，把我们的人全都引到了这儿来。你那边怎么样了？我马上带人过来和你汇合。”
　　“小黑带我们找到一个山洞，里面也没有人，但木元和苏法医在那儿歇息过。”
　　蔡锋失望地反问了一句：“也没人啊？”
　　跟着他又问了一句：“你们现在去哪儿？”
　　“小黑有发现，我们正跟着它。”
　　蔡锋精神一振：“你家小黑至少带你们找到了木元呆过的地方，比我们这边靠谱多了，我们马上过来和你们汇合。”
　　“头儿，我们马上就到车行道了。”
　　何培文的话打断了林晖和蔡锋的对话，林晖向下看了一眼，下方不到十米就是谢枫之前给他说的那条可以行车的山道。
　　“头儿，下到山路后速度就会快很多，我们肯定能追上季柏远。”
　　何培文这安慰的话听起来反倒像是心里没底，他恨不得打自己一个嘴巴子，没料到林晖竟然“嗯”了一声。
　　两个人一鼓作气冲下陡峭的山崖，前后都是从山坡上冲到路上收不住步子的特警们。
　　前面小黑停下来看着他们，等到林晖要走到它身边时，它又冲林晖“汪”了一声，掉头继续跑。
　　何培文气儿还没喘匀，就欣喜说道：“小黑一定是发现了什么，要不它不会这么着急。”
　　林晖隐在头盔下面一直紧绷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一点，来不及回答就追着小黑跑去了。
　　山路七弯八拐，小黑的身影在林晖的视线内时隐时现，林晖紧随其后，却又始终落后了一段距离。
　　拐个弯儿，又看不见小黑了，却突然听见小黑凶狠焦急地吼叫声。
　　林晖心脏一缩，小黑这种叫声一定是有重大发现。
　　林晖加快脚步跑过弯道，就见小黑在路边冲一侧的悬崖疯狂地吠叫，几次三番想要往下冲，伸出的两只前爪都被笔直的峭壁吓了回来，它不停地在原地转着圈，往悬崖下方使劲地叫着。
　　林晖是最先跑到小黑身边的人，他蹲在小黑企图下去的地方仔细查看。
　　山道没有浇灌水泥的泥地很容易留下脚印，大片凌乱的脚印让林晖本来就沉重的心蓦然抽痛起来。
　　林晖跪在悬崖边探头向下看，崖壁上大片拖拽压倒的荒草让他的心都凉了。
　　何培文和跟随的特警们都围了过来，何培文也蹲下来查看，片刻后抖着声音说：
　　“老板，这儿有很明显打斗挣扎的痕迹啊，悬崖下面大片压倒的野草显示有人从这儿掉下去了。”
　　特警们伸头往下一看，全都没发出声音来。
　　每个人心里的想法都是一致的，从这么高的位置掉下去，活着的几率几乎为零。
　　何培文把话都说出来了才反应过来那个从这儿掉下去的人极有可能是苏筱玥，不禁懊恼地捂了一下眼睛。
　　林晖站起身来，看了一眼腿边还在躁狂地想要冲下悬崖的小黑，沉声说道：“放登山绳，到下面去搜寻。”
　　何培文迟疑了一下，小声问道：“老板，我们要不要分一组人去追季柏远？”
　　林晖再次看了看小黑，摇头：“下面的人不一定是苏法医。”
　　何培文嘴巴都张成了个O形，却硬生生没把那个“啊”字发出声来。
　　无数条登山绳被扣在了粗壮的树干上，林晖将安全扣卡进自己腰间的锁扣里面，低头问怀中的小黑：“准备好了吗？”
　　双环安全扣把小黑固定在了林晖身上，它冲林晖“汪”了一声，林晖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夸了句：“能干！”
　　他说完，便抱着小黑往下降落。
　　这一次的峭壁不像先前他们下来的那个悬崖，那个悬崖是个从上缓坡向下的坡度，人走在上面至少可以稳住身形，自行往下走，这次的悬崖就真的是陡峭笔直的悬崖，这是标准的攀岩运动，四脚攀爬的那种。


第六百一十七章 
　　林晖看见那崖壁那大片被压倒的荆棘草丛时，其实心里已经凉的透透彻彻的，但小黑的举动给了他希望。
　　不管是生是死，他终归是要找到她，把她带回去。
　　* * *
　　苏筱玥醒来还没睁开眼睛就觉得浑身痛得像是散了架一般，她稍微一动，一声呻吟就从嘴里叫了出来。
　　一个冷冷的声音从身边传了过来：“没死？”
　　苏筱玥一下就愣住了，这人怎么阴魂不散？她都跳崖了，他还跟着？
　　她努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一片乱石滩上，手脚动弹不得，以她的经验，眼下她全身应该有多处骨折。
　　头顶上的天已经灰蒙蒙地亮起来，微弱的光线让苏筱玥看清楚，两侧大山高得似乎都与天连接在一起了，自己正躺在两山间的山涧下。
　　“后悔了？”
　　季柏远冷冷的声音再次传了过来。
　　苏筱玥微微歪头看向季柏远，发现季柏远比自己好不了多少，他一身血污地靠坐着，阴戾的目光恶狠狠地瞪着自己。
　　苏筱玥笑了一下，说道：“为什么要后悔？有你陪葬，我死得值。”
　　说这话的时候，苏筱玥其实心里又庆幸又懊恼，自己怎么就一根筋呢？一心只想到不能拖累林晖和季瑄，跳崖的时候就没想到要抱着季柏远一起跳，不过结局还是很满意的，不管怎么样，季柏远也跟着掉到了这悬崖之下，上天入地都没门了！
　　行吧，自己也算死得其所，临死的时候捎带上了罪大恶极的季柏远，为江云市除掉了最大的毒枭。
　　值了！
　　其实她跳崖的时候匆忙看了一下悬崖情况，她以为自己顺着悬崖壁往下坠落，受伤会很轻，至少能活着回去，当时一心只想着不人自己成了季柏远威胁警方和季瑄的因素，却根本就没有想起要与季柏远同归于尽的想法。
　　现在既然活着回去的几率不大，那她还是万分庆幸自己把季柏远给一起拽了下来。
　　季柏远很明显不想让她一个人安安静静等死，冷冷问道：“知道我怎么掉下来的吗？”
　　“别告诉我，你是想救我才掉下山崖的。”
　　苏筱玥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但仔细听就能听出其中的嘲讽。
　　季柏远似乎被这话激怒了，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苏筱玥，恶狠狠地说：“你跳就跳嘛，为什么手还要到处乱抓乱拽，竟然抓住了我手里的绳子，把我也给一起拽了下来！你不想活是你的事，我还不想死。”
　　这一次苏筱玥真的被逗笑了，结果一笑，浑身就锥心刺痛起来，她此刻却特别的轻松，用玩笑的口气说道：
　　“季柏远先生，你看连老天都不想你活着，我有什么办法？我发誓没有想过要把你一起拽下来的。”
　　季柏远站直了身子，恶狠狠说道：“谁告诉你我会陪着你一起死？你一个人在这儿躺着慢慢等死就好了，我先走了。”
　　苏筱玥心里顿时一乱，她没料到从那么高的悬崖掉下来，季柏远还能行动自如。
　　她猝然说道：“你就这样舍弃了我这个人质？万一遇上警察，你连讨价还价的资本都没有。”
　　不管能不能等到林晖他们，都要尽量拖延季柏远的时间。
　　苏筱玥感觉到季柏远明显犹豫了一下，心里一喜，跟着就听见季柏远说道：“没有你，我一个人更方便逃出去，现在活命更重要！”
　　苏筱玥心里一紧，不假思索地说道：
　　“没有我这个人质了，你拿什么去向季瑄换你的粉冰方程式配方？你别告诉我，你打算向季瑄打亲情牌，让他顾念你这个父亲把配方交给你。”
　　这一次季柏远犹豫的时间更久了，苏筱玥不给他思索的时间，又继续说道：
　　“季柏远，你可想好了，没有粉冰的方程式配方，你即便是逃了出去，你没有赚快钱的方法了，也只能过人下人的生活。”
　　季柏远似乎察觉到苏筱玥想要拖延时间的心思，立即没有任何犹豫，也没再理会苏筱玥，四处打量一下后，转身就跌跌撞撞地往前走。
　　苏筱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思考了一下自己若大声喊救命，能不能把季柏远逼得跑回来敲晕她，这样又会多拖延多长时间？
　　苏筱玥看着渐渐明亮起来的天空，放弃了自己幼稚的想法，这样空旷的山涧，再大的声音也喊不来林晖他们。
　　既然季柏远忙着跑路，忘记了对她下手，那自己可得好好珍惜这个机会，留着这条命回去见林晖和季瑄。
　　苏筱玥躺着等缓过劲来，就忍着浑身的痛慢慢挪动身子靠坐起来，开始打量周围的环境。
　　山涧两侧的悬崖太高了，想从两边攀爬上去是不可能的，苏筱玥的目光看向路的两头。
　　只有沿路向前向后都可以，只要能走出去。
　　季柏远既然向这条路前面走，苏筱玥就决定向相反的方向试一试运气。
　　可她挣扎了半天也没能够站起来，凭经验，苏筱玥知道自己右腿一定有骨折。
　　她放弃了挣扎，慢慢靠坐起来，仰头望向已经亮起来的天空，一下子就想了很多。
　　如果，她不能活着离开这儿，林晖一定会很难过吧。
　　还有阿瑄，他不会再次陷入PTSD的困扰吧。阿瑄这一生太痛苦了，总是在不停的面对离别，一次一次经受着生离死别的打击。
　　此刻，苏筱玥发现，在面临死亡的时候，她最担心的竟然是季瑄，而不是林晖。
　　在她的意识中，林晖一直是强大到能承担一切痛苦的人。
　　反倒是季瑄，失去了季妈妈和路瑶后他就患上了PTSD。
　　如果他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不是路瑶，但他依然从PTSD的困扰中解脱了出来，那么自己于季瑄而言，一如路瑶和季妈妈一样重要。
　　若再让他经受一次离别的打击，苏筱玥不敢想象季瑄会变成什么样。
　　苏筱玥苦笑着摇摇头，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死在这儿，不管是林晖的难过或是季瑄的失常，她都不知道了。
　　痛苦和悲伤都留给了别人，这是不是老天对她的另一种眷顾。


第六百一十八章 
　　苏筱玥正闭上眼睛在幻想若林晖知道自己死去的消息会是什么反应，那个冷静自持的男人再难过也不会放声大哭的吧。
　　突如其来的脚步声打扰到苏筱玥的胡思乱想，睁眼就见季柏远去而复返。
　　苏筱玥不解地看着他，就见他迅速跑到自己面前，双手扶住她就往旁边凹陷的石壁拖拽。
　　苏筱玥忍着满是锥心疼痛，问：“你干什么？”
　　季柏远之前一直都很镇定自信，但此时却满脸惊慌，一言不发，根本没理会她。
　　苏筱玥浑身痛得难受，也没有太多精力去关注季柏远，见季柏远再次将自己扔在一块巨石边上，她索性撑坐起来，靠在巨石上闭眼喘息。
　　一切都无所谓了，所以就不会心怀恐惧。
　　苏筱玥等耳鸣消失、心跳恢复正常的时候，发现季柏远正背靠石壁紧紧贴着，尽量将身形隐藏在石壁上垂落下来的藤蔓植物后面，但两只眼睛死死盯着对面峭壁上。
　　苏筱玥顺着季柏远的目光看过去，心里一喜。
　　悬崖山一排登山绳上串着一个个特警，人已经下到离地十几米的高度。
　　苏筱玥脸色浮现出欣喜的笑，难怪季柏远去而复返，不仅仅是前方根本没有路可以上到地面上去，还因为他已经被包围了。
　　但苏筱玥同时也想到季柏远退回来的主要原因，因为自己还在这儿，他必须回到自己身边，才有了和警方谈判的筹码。
　　这一刻，苏筱玥甚至有点后悔自己为什么还活着。
　　当初，她从悬崖上跳下来，虽然并没有抱着必死的决心，而是看好了地理位置，以为自己能以小博大，可以用受点伤来换得脱离季柏远的控制，让季柏远少了威胁林晖他们的筹码，但此时她觉得自己死了更好。
　　只有死人，才不会被利用。
　　一声狗吠打断了苏筱玥自责的心情，跟着就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听见了林晖的声音：“筱玥，你在哪儿？回答我！”
　　不等苏筱玥做出定点反应，季柏远已经跑了过来藏身在她身后的巨石后面。
　　苏筱玥在季柏远一闪身的间隙看见了指向自己的枪口。
　　早就料到如此，所以她一点都不惊慌害怕。
　　但，跑过来的小黑却不知道，林晖一解开它身上的安全扣就欢天喜地地循着味道跑了过来。
　　苏筱玥在第一眼见到小黑的时候就大叫：“小黑，别过来！林晖，退回去，你们都别过来！”
　　但为时已晚，“砰”一声枪响，小黑哀叫一声倒在地上不停地抽搐。
　　苏筱玥失声痛哭：“小黑！林晖救它，快救小黑！不，不，林晖别过来，你们都别过来。”
　　苏筱玥脑子已经乱成一团，她自己曾经无数次面对死亡，但她却是第一次亲眼看见别人为了她而受伤流血，即使受伤的是一条狗，也给了她巨大的冲击。
　　她除了呼唤林晖，就只剩下哭了。
　　苏筱玥挣扎着想要到小黑身边去，可浑身到处都痛得她没有力气，她只能看着躺在血泊中的小黑痛哭。
　　“筱玥别怕。”
　　沉稳冷静的声音，是林晖。
　　苏筱玥哭叫道：“林晖，你别过来！”
　　她靠坐在巨石前不能动弹，既狼狈又无助，她不想看见任何人为了她而受伤，一条狗也不允许。
　　苏筱玥想林晖过来救走小黑，又担心林晖过来也会受伤。
　　她是那么的矛盾而又无助。
　　她无比后悔自己刚才为什么没有在醒来的那一刻就自杀，这样就不会有人为了救她而受伤。
　　她失声痛哭，哀求道：“你们别管我，季柏远就在我身后这块石头后面，你们把我和他一起炸死吧，别再过来了。”
　　林晖感觉到苏筱玥的情绪正在濒临失控的边缘，从对面悬崖下来的蔡锋刚一走到他身边，他就说：“让盾牌掩护，我去把小黑救回来。”
　　蔡锋皱眉说道：“我刚才仔细看了一下，小黑受的不是致命伤，我们先商量一个妥帖的方法再说。”
　　林晖一口拒绝：“不行，苏筱玥的精神正在崩溃，如果能马上救回小黑，对稳定她的情绪有帮助，她的情绪不稳定，会直接影响到我们接下来的所有行动。”
　　蔡锋没再反对，因为他深知，人质的情绪很大程度决定了行动的成败。
　　林晖又说道：“就这样决定了，而且季柏远逃跑的时候押着一个女性人质，他身上不可能背上过多的弹药，用盾牌足够应对。”
　　蔡锋点头，算是认同了林晖的决定。
　　苏筱玥没有得到林晖的任何回答，正满心绝望，就看见一排防弹盾牌竖了起来，谨慎而又缓慢地靠近还在流血挣扎的小黑身边，很快小黑被罩进了盾牌后面。
　　苏筱玥顿时忘记了哭，紧张地盯看着那些盾牌。
　　盾牌后面的林晖简单地查看了一下小黑的伤势，说道：“筱玥放心，小黑受的是轻伤，没性命危险。”
　　话音刚落，小黑非常配合地哼哼了两声。
　　就这一瞬间，苏筱玥所有的担心害怕都消散开去，她无比地坚信林晖一定能救下所有的人。
　　林晖在盾牌的掩护下，抱起小黑退出了苏筱玥的视线。
　　林晖没有安慰苏筱玥，他知道如今的苏筱玥根本不在乎自己的生死，救下小黑就是对她情绪的一种安抚。
　　季柏远除了警告性地向小黑开了那一枪后，从始至终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苏筱玥恨自己为什么弄得像一个废人一样动弹不得，什么都做不了，连说句话都要喘三下。
　　突然，林晖沉稳的声音通过扩音器在空旷的山涧中响起。
　　“季柏远，放了人质，我们放你出去。”
　　林晖没有企图对季柏远劝降，他深知季柏远那种人不可能会主动投降，在季柏远的认知中，宁愿去死也好过被警方逮捕。
　　但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林晖看出了苏筱玥状态不好，急需送医院治疗。
　　所以，他直接开出了条件。
　　苏筱玥猛地冲口而出：“不行！不能放了他。”
　　没人理会她，但身后的季柏远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让你们那个女警来换她。”


第六百一十九章 
　　季柏远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但在场的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因为苏筱玥不能动弹，劫持起来太不方便，他要换个人质！
　　季柏远嘴里的女警就是他见过一面的安佳慧，他当时劫持苏筱玥的时候，正是他撒谎支走了安佳慧。
　　苏筱玥再一次失声叫道：“不行！不可以！”
　　高音喇叭里，林晖的声音听不出一点起伏波动。
　　“今天到场的唯一一个女警，正因为你的欺骗而导致苏法医被你劫持，她犯下这么严重的错误，已经被我处罚离开了青团山，回去写检讨去了。”
　　安佳慧确实没有跟着下到山涧下面来，她和谢枫等人留在了上面的山道上，并不知道下面发生的事，她只能通过监控画面看见下面的情景，却听不见。
　　但戴着耳机监控下面的谢枫那奇怪的一瞥还是让她察觉了点异常，问：“下面什么情况？”
　　周围戴着耳麦的同事都清清楚楚听见了刚才季柏远提出的要求，全都下意识看了安佳慧一眼。
　　安佳慧皱眉：“他们说什么了？”
　　谢枫若无其事道：“没什么，在谈判。”
　　安佳慧便没再追问，继续凑近了去看监控画面，却趁谢枫不注意，拽下他的耳麦就放在耳边听。
　　耳麦里，季柏远正阴恻恻地说道：“我的条件已经提了，至于同不同意就是你们的事了。别给我说什么换其他人，你都说过了，那女警是今天唯一一个到现场的女人，她本来就比这个躺着不动的女人威胁更大，我若还换成其他人，我就纯粹是不想要命了。”
　　所有人都知道，在场任何一人都比实习女警的武力值高出很多，包括季柏远也想到了，所以他只要安佳慧换苏筱玥。
　　劫持行动不便的苏筱玥就是给自己带了个累赘，根本无法逃出包围圈，季柏远迫不得已放弃了最没有威胁力的苏筱玥。
　　安佳慧拽下耳麦一甩，拉开车门就往外冲。
　　谢枫瞥了一眼车外一闪而过的人影，按下耳麦说道：“头儿，安佳慧下来了。”
　　安佳慧不管不顾地就要攀绳下到山涧，被人拦住了。
　　安佳慧急得快哭出来了：“你们拦我干什么呀？要不是我的疏忽，小玥姐也不会被季柏远抓去，我犯下的错理当由我去弥补。”
　　拦下她的人说道：“林队说了，我们警队没有用一个女警的命去换另外一个女警命的道理，不论是你还是苏法医，危险性质都一样。小同志，你就别闹了，已经有一个女警落在歹徒手里，不可能还送上你一个。”
　　山涧下面，苏筱玥一听季柏远想要安佳慧来换自己，就拼命撑起了身子，摇摇晃晃站了起来，转身对躲在巨石后面的季柏远说：
　　“我可以自己行走，你要的女警根本不在这儿，若要等她返回来，我也不介意。不过，季柏远你看看这儿周围的地理环境，车子开不到这儿来，不管是我还是那个女警，都得靠走才能走出警方的包围圈，若要想出这山涧，还得靠绳子攀爬。这速度怎么也快不起来呀。”
　　苏筱玥说到这儿，轻松地指了指只有她一个人能看见的季柏远，说道：“而你！现在已经被包了饺子，你要怎么逃出去？”
　　季柏远冷冷说道：“我不是有你在手上吗？”
　　苏筱玥点头：“这话很正确，你也知道我是林晖的女朋友，比起那个什么都不是的小实习女警的分量要重很多，你不好好利用，竟然还要换人？为了活命，我还是很愿意配合你，把你带出去。”
　　“你说。”
　　“很简单啊，押着我大大方方走出去，要求警方放你上去，并给你准备一辆车供你逃跑。不过我要提前说好，我只送你到车上，别想再拖着我一起逃跑。”
　　“好，成交！”
　　季柏远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眼下最重要的是逃出这山涧，那才能考虑下一步逃跑计划。
　　苏筱玥带了点嘲讽的笑意，安静地看着藏身在巨石后面的季柏远。
　　季柏远慢慢地走了出来，用枪指着苏筱玥的头轻轻往前推了一下，示意她往前走。
　　苏筱玥虽然浑身都在痛，但一想到如果自己不能行走，势必就会换个人来交换她，不管是谁，她都不愿意让别人再落到季柏远手里。
　　两个人慢慢走了出去，走进了所有人的视线之内。
　　季柏远不等人开口，自己先大声说道：“让我带着这个女人上去，在上面给我准备一辆车，我上车后自会放了她！”
　　林晖命令道：“按照他说的办。季柏远，我提醒你一句，你手上的人质受伤很严重，如果在这个过程中她出现任何的意外，你也就别想逃出去了。”
　　季柏远躲在苏筱玥身后阴恻恻地说道：“我一定会留着她的命送我安全地离开这儿。”
　　一个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
　　“哎呀，这就要走啊？季柏远，你我父子相见，怎么也得叙叙旧啊，怎么就着急走呢？”
　　林晖一把拉住季瑄，低声吼道：“季瑄，别乱来！”
　　季瑄眼底翻涌着狂怒的风暴，面对林晖时却很好的隐藏了情绪，他压低声音说道：
　　“林晖，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要阻拦我？你心里非常清楚，季柏远此时对我的防范比你们在场任何人都要少，即使只少那么一点点，那也是机会！你看见了，阿玥已经撑不了多久，得赶紧送她去医院。”
　　林晖没有丝毫地犹豫，断然拒绝。
　　“不行！没有你说的那一点点！季柏远此时恨你胜过其他任何人，毕竟你辜负了他唯一一次对你的信任！带着我们端了他的老巢。”
　　季瑄眼底的不耐和狂怒终于按捺不住了，他冲林晖怒吼：“我不管！我只知道阿玥现在急需我去救她！”
　　蔡锋刚巧走过来找林晖讨论部署行动，被季瑄瞅准机会甩开林晖，朝苏筱玥走去。
　　苏筱玥忍着一身的痛，抬头看向远处那个挺拔的身姿大步地向自己走来，叫了声：“阿瑄，危险，别过来！”


第六百二十章 
　　苏筱玥老远就看见季瑄甩掉林晖和几个欲拦下他的特警，朝这边跑了过来。
　　越来越近，苏筱玥看清楚了他脸上灿烂得秾丽的笑容。
　　“砰”一声巨响在苏筱玥耳边炸响，耳朵嗡鸣，她尖叫着捂住了耳朵。
　　季瑄脸上的笑意倏然消失，脚步没有因那颗打在脚边的子弹而停止。
　　他甚至伸展双臂，示意季柏远自己身上什么都没有，嘴里的话说得轻轻浅浅。
　　“木元先生，别紧张啊，我身上什么武器都没有，只有你想要的粉冰方程式配方。”
　　苏筱玥忍住了耳朵一阵阵的嗡鸣，再次摇头对季瑄说道：“阿瑄，别过来，他不会念及你们那点父子血缘的。”
　　季瑄笑嘻嘻地说道：“他不念及，我念及就行了啊，我没他那么小气。”
　　不远处的林晖在看见季瑄走出来的那一刻就知道不能再谈条件了，他迅速下达命令：“收缩包围圈，保证人质安全的条件下击毙季柏远！”
　　山涧空旷，视线开阔，根本没办法用上狙击手，只有现场特警见机行事。
　　季瑄仿佛没看见季柏远那从苏筱玥头上转向自己的黑洞洞枪口，非常随意地从口袋里拿出那张化学书上撕下来的书页，“啧啧”两声说道：
　　“季柏远，你这样珍而重之地把我高中时候的化学课本收藏起来，要不是我太了解你了，连我都差点误以为，你是多么多么地想念我这个离家出走的儿子，为解相思之苦而每天翻看儿子高中用过的课本。”
　　季瑄将手里的那页化学书页抖了抖，笑道：
　　“幸好我还是比较了解你的，所以，也只有我能找到你藏在书里面的粉冰方程式配方，对不对，亲爱的父亲？”
　　季柏远躲在苏筱玥后面一言不发，但苏筱玥却从他呼吸不稳的节律中判定他已经被季瑄搅乱了心神。
　　季瑄站在距苏筱玥一米之遥的地方，笑得非常漫不经心。
　　“老爹啊，你看你不顾及我这个儿子，但我这个儿子一直顾念着你这个父亲。看在你是我父亲的份上，我也一定会送你平安离开，用我和这张方程式配方换她，你不亏。”
　　季柏远在季瑄长篇大论之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把你身上所有的东西都扔掉。”
　　“我身上除了这张纸，什么都没有。”
　　季瑄边说边将身上所有的口袋翻了出来，他经历过一号基地那次爆炸，自己的衣服早就烂得没法穿了，临时套了件特警的制服在身上，他翻出口袋，什么也没有。
　　“手机、手表，都扔掉！”
　　季瑄依言解开手腕上价值不菲的表随意地扔在一边，解释道：“你忘了，你带我出来的时候，根本就没让我带走手机。”
　　说完，他还拍了拍身上，表示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他拿着那张纸举着双手，问道：“我可以过来了吗？”
　　“不可以！”
　　季瑄也不恼怒，好脾气地问道：“你要怎样才肯相信我？”
　　“我凭什么相信你不是来害我的？你比她可难对付得多，我傻呀，放了她这个没有多少危害性的人质。你当真以为我会相信你会念及什么父子情来帮我吗？”
　　季瑄笑了起来，摇头说道：“我不是帮你，我是要帮我自己。”
　　“哦？”
　　季柏远没有被这话吸引，反倒更加警惕地往苏筱玥身后缩了缩。
　　“那就把你帮自己的原因说出来听听，看能不能说服我放了这个女人。”
　　季瑄笑了起来，那笑容依旧明朗耀眼，深深地叹息了一声：“我杀了人，不想坐牢，这理由够充分吧。”
　　苏筱玥还淌着泪的双眼陡然看向季瑄。
　　此时季瑄一直关注在她身上的目光反倒移开，看向季柏远。
　　季柏远阴笑道：“你以为这么一句话就能让我相信你吗？而且这么多警察，你就这样堂而皇之地说出来，谁信？”
　　季瑄回头看了眼慢慢围上来的特警，说道：
　　“我都给你说了我身上没有任何通讯设备，他们不可能听见，这儿只有阿玥，所以你赶紧让她离开，我再告诉你。”
　　季柏远从苏筱玥身后探了个头出来，用枪顶了苏筱玥脑袋一下，恶狠狠说道：“你要么快说，要么我就毙了她，但愿你说的理由足够说服我。”
　　“这样啊。”
　　季瑄轻轻叹息了一声，看向苏筱玥的目光突然暗淡了下去，复杂不明的情绪一闪而过。
　　泪眼朦胧的苏筱玥来不及去理会它，就听见季瑄说道：
　　“你既然已经查过季姗当年车祸的事，那你也应该多多少少查到前几个月发生在江云市的系列谋杀案。”
　　苏筱玥神情一震，明明心里很茫然为什么季瑄在此时要提及系列谋杀案，但那不安的感觉不可遏止地泛了起来。
　　这时候季瑄的目光终于与她对视，在她惊恐地注视下轻轻说了声“对不起”，然后迅速越过她看向她身后的季柏远，说：
　　“不仅仅是系列谋杀案是我主谋的，还有对她的那几次追杀都是我策划的。”
　　仿佛一声惊雷炸在苏筱玥耳边，她脑子乱糟糟地糊成了一片，却偏偏在电光石闪间就听懂了季瑄说的话。
　　她知道季瑄说的是事实！
　　不是直觉，而是她在瞬间就想通了原因。
　　那一系列为罗菲车祸而来的复仇谋杀案，以及一而再再而三针对自己的追杀，都是季瑄谋划的。
　　因为它们全都止步于最后一次，她在汉源市被绑架到环山复制罗菲当年车祸现场。
　　实际上，对她的追杀，早在她与绑架者伪装后的电子声音交谈的时候就停止了，因为她在高热侵袭下，在烧得糊里糊涂的时候说了一句：
　　“那个时候他好单纯，出院那天拉着我一定要我留电话号码给他，说要还钱给我……他不知道漂亮的男人就该多笑笑。”
　　正因为她去汉源市那一天在机场遇见了季瑄，让她在与绑架者的交谈中提到了当年的季瑄，提到了只有季瑄和她才知道的那些谈话，让季瑄意识到自己想要杀的人，正是他想要为之复仇的罗菲！
　　那个时候，苏筱玥在无意中已经救了自己。


第六百二十一章 
　　后来在环山复制罗菲车祸爆炸现场，那都只是为了掩盖他已经放弃实施报复的心思，不管是指纹还是密码，只要苏筱玥的手触碰到触摸屏，炸弹的锁都会解开。
　　所以那场看似惊险的复制车祸现场，到最后她一定都会毫发无损。
　　这才是真相！
　　苏筱玥背对着季柏远，他无法看见她的脸色，兀自不相信地追问了一句：“为什么要杀他们？”
　　季瑄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报仇找错了对象。”
　　季柏远点头：“这有点像你的风格，但你明明想要杀死这个女人，为什么后来反倒认下了她这个假姐姐？”
　　“杀她，是因为她居然敢假冒阿瑶，认下她，是因为她后来交的男朋友是市局刑侦大队队长。这一点，我不是告诉过你吗？”
　　“你撒谎！你和林晖明明就是联手设了这个局等着我去钻，你认为我还会相信你吗？”
　　“错！”季瑄正色道：“我没有联手林晖，准确的说是林晖把我也骗了，今天我根本就不知道他跟踪了我，而且你是在半夜三更来找的我，事出突然，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更别说我提前去通知林晖？这只能说明，林晖一开始就在欺骗我，他一直找人在监视我。”
　　“季柏远，你是什么人，难道你不知道吗？你是整个公安系统都榜上有名的大毒枭、通缉犯！而我是你的儿子，我没那么天真，会认为警察相信我是个与毒品毫不相关的人，我通过这个女人想要傍上林晖这棵大树，就是想让警方减轻对我的怀疑，我还上赶着去和警方联手卖毒？我难道就不怕洗不清嫌疑了？我没那么笨！”
　　“你别忘了，当初是你设计陷害我，逼着我走上了贩毒这条道路，林晖他是将计就计，唯独我没有将计就计的理由啊，他的目的是为了引出木元，那个时候谁也不知道木元就是你季柏远，我又不是警察，我为什么要配合林晖的计划。”
　　季柏远阴沉问道：“如果那个时候你知道是我，你就会配合林晖的计划？”
　　季瑄想都没想就说道：“那更不能了啊，晓得是我老子，我还配合警察的计划抓你，那我岂不是不忠不孝了，我当初费尽心机找专人看护你、给你最好的医疗条件不就白费了。”
　　季柏远似乎在思考季瑄的话，又像是在辨别这些话的真假，他的神情有一瞬间的放松。
　　季瑄继续说话干扰季柏远的思维：“你到现在还没想明白吗？我也只是被林晖利用的一枚棋子，我没骗你，是林晖骗了我们两个！”
　　季瑄边说边举着那张方程式配方往前走了几步，来到苏筱玥身边蹲了下来。
　　他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看着脸色煞白、发抖流泪的苏筱玥，俯身用脸颊轻轻去蹭了蹭她汗湿的脸颊，柔声在她耳边说了两个字“别怕”。
　　他说话时温热的唇触碰到苏筱玥的耳垂，让处于惊惧的苏筱玥找回了一点点神志，她抬手想去拉季瑄，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叫了声“阿瑄”。
　　但季瑄没有听见，在季柏远有所反应之前，季瑄迅速放开苏筱玥，擦身而过到了季柏远面前，举起手中的那张书页递到他眼前，说道：
　　“这个还给你，有了它，逃出去后我们父子俩就有发不完的财了。”
　　季瑄这个举动恰好挡住了季柏远的视线，并在无形中逼得季柏远手里的枪稍稍偏移了方向，没有再对准苏筱玥。
　　季柏远看见那张熟悉的书页，以及上面烂熟于心的笔迹，眼睛一亮，下意识地就伸手去接。
　　变化就在这眨眼之间，季瑄猛然抓住了季柏远伸过来的手，另外一只手抬高季柏远手中的枪，同时用身体将季柏远和苏筱玥隔开，并顺势把苏筱玥撞到了一边，自己拖着季柏远扑倒在地，翻滚到了巨石后面。
　　“轰隆！”
　　震耳欲聋的巨响将林晖的嘶吼淹没了下去。
　　被炸开的巨石飞溅向四周的石块，以及地面剧烈的震动，都没有让林晖扑向苏筱玥的身形有丝毫的停滞。
　　大大小小的石块漫天落下的时候，林晖已经将苏筱玥牢牢地护在了身下。
　　当耳朵能听见声音的时候，苏筱玥的五官感觉才慢慢恢复过来。
　　她先感觉到自己被人死死地压住，呼吸间全是林晖的味道，听见远处模糊的人声在大叫：“快救人！林队和苏法医都在那边！还有那个季瑄！”
　　“快！快！人呢？！”
　　“木元呢？死了吗？”
　　一连串熟悉的名字终于让苏筱玥的大脑活动起来，她努力动了动身子，压在她身上的人没有动。
　　瞬间，巨大的恐惧包围了她，失声哭叫道：
　　“林晖!林晖，你醒醒！林晖，你别吓我！！”
　　纷沓的脚步声由远而近，背上的重量一轻，随后就有人扶起了她。
　　苏筱玥一把推开来人，扑向正被人扶向担架的林晖，疯狂吼叫道：“放下他！放下他！”
　　特警们正要上前安慰她，并企图拉开她，周卫威跑过来说道：“听她的，她是我们局的法医。”
　　特警们赶紧把林晖平放在地上。
　　苏筱玥也顾不得地上全是凹凸不平的石块，飞快解开林晖的头盔，先对着林晖的心脏就是一拳，随后迅速开始做心肺复苏。
　　一个循环后，她正对着林晖的嘴吹气，就见被自己捂着鼻子的人睁开了眼睛。
　　苏筱玥停住了动作，就那样维持着跪着俯视的姿势，“啪嗒啪嗒”地掉眼泪。
　　滚烫的眼泪一颗颗砸在林晖的面颊上，他费力地冲她笑了一下，抬头摸了摸她的脸，蹭了一手的泪水。
　　“别哭，我不是好好儿的吗？”
　　苏筱玥不知道怎么就被这句话刺激到了，干脆趴在林晖身上抱着他痛哭起来。
　　这一压，刚缓过来的林晖，胸口一闷就大声地呛咳起来。
　　慌得苏筱玥赶紧扶他坐起来，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
　　一个人走过来，对林晖说道：“林队，已经确定季柏远死了，上前解救人质的那位同志也……牺牲了。”


第六百二十二章 
　　一声惊雷将苏筱玥正放在林晖身上的所有注意力拽了回来，她站起身跌跌撞撞地扑向巨石后面。
　　林晖一跃而起，迅速拉过苏筱玥死死抱在怀中，哑声说道：“别看，他一定不愿意你看见他这个样子。”
　　苏筱玥痛哭失声，摇头挣扎着只会说一个“不”字。
　　见自己挣脱不开林晖，她绝望地抬起满是泪水的脸，声嘶力竭地对林晖哀求：“他是为了救我！林晖，他是为了我，让我去见他一面！”
　　林晖心里痛苦和酸楚全都混在一起，他知道苏筱玥此刻神志已经有点混乱了。
　　季瑄是抱着季柏远拉响了季柏远身上的炸弹，这种近距离的爆炸，怎么可能还能见到最后一面！
　　“阿瑄！”
　　一声低弱的呼唤之后，林晖见怀抱中的苏筱玥剧烈地倒气，他还没来得及将人抱住，苏筱玥就闭上眼睛，身子软了下去。
　　林晖把人抱起来放上旁边担架，将人交给医生说了句：“给她用点镇定剂。”
　　得到答复后，林晖这才慢慢转身一步一步走到爆炸中心。
　　何培文、吴军等人正默默地围成一圈站在那儿，脸色沉重地盯看着地上血肉模糊的人体组织。
　　季瑄走之前，和季柏远都穿着特警制服，那些不成型的人体组织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不远处有条被炸飞的腿，脚上那只高定鳄鱼皮的休闲鞋能认出来是季瑄的。
　　刚从峡谷上下来的安佳慧一见眼前情景，一下子就哭了出来。
　　潘丁带着技侦的人过来，对着那条断腿先鞠了一躬，开始默默地分捡尸块。
　　整个山涧就回荡着安佳慧愧疚的哭声：“都怪我！要不是我离开小玥姐，她就不会被人劫持，季哥就不会为了救她而牺牲。”
　　蔡锋走过来，盯着林晖通红的眼睛，叹息道：“这丫头的心结怕是一辈子打不开了。”
　　林晖看着潘丁他们把所有能搜捡到的人体组织都装了起来，目光中的疼痛是那般的沉重。
　　林晖没有理会蔡锋这话，但他心里明白，季瑄这一走，很多人心里的那个结可能都会伴随终生。
　　用季瑄的生命来终结季柏远带来的这场毒品的浩劫——
　　这个结果太沉痛，连他都有了承载不起重压的无力感。
　　林晖回头目送绑缚在担架上正被运送上悬崖的苏筱玥，突然之间竟然失去了前去陪伴她的勇气。
　　林正刚和魏局在上面山道的指挥车上，通过特警们身上的执法记录仪将整个过程看得清清楚楚。
　　当苏筱玥被送上来的时候，林正刚上前关切地询问急诊医生初步检查结果。
　　“病人全身多处软组织损伤，左腿胫骨可能有骨折，还有脑震荡，至于严不严重就得回去做过详细检查了才知道。”
　　林正刚又看了看担架上昏迷的苏筱玥，说道：“你们要尽全力医治这位女同志，有任何问题，都要及时向我们汇报。”
　　“明白。”
　　救护车滴啦滴啦先行开走，一直站在一边没说话的魏局开了口。
　　“唉……”
　　林正刚：“……”
　　他很想说你还不如不开口。
　　返回的车上，所有人都异常的沉默，车子启动没多久，安佳慧再一次哭出了声。
　　自从季瑄拉响那颗手榴弹后，安佳慧已经不知道哭了多少次了。
　　没人安慰她，每个人的心情都难受得也想哭两声。
　　林晖没再返回市局，直接去了市一院。
　　他到的时候，林正刚已经先一步到达，见了他就说：“医院给我打电话，手术需要人签字，你去吧。”
　　林晖僵硬地点了下头，和他爸一起往医生办公室走去。
　　医生说了些什么，林晖都听一半漏一半，把关键字听进耳朵里，大脑却不接受信息，没理解意思。
　　只知道手术危险性不大，就再没听懂一句话。
　　此时，林晖的心和大脑一样乱成了一团。
　　林晖机械地签了字就坐在手术室门口的长椅上，脑中交替出现的都是季瑄年轻俊美的脸上那漫不经心的笑容，和苏筱玥在反应过来季瑄永远地离开时，绝望哀伤的模样。
　　钓鱼计划，当初是在季柏远逼迫下，阴差阳错地促使季瑄和苏筱玥背着他开始的，可他有无数次机会阻止，但他最终同意了这个计划，
　　就想当年的雨城分局启用路瑶一样，他在形势所迫下启用了季瑄这个同样没受过专业训练的人做卧底，而且季瑄还是个编外人员！
　　当初自己咄咄逼人地责问赵鑫时，可能从来没想到，不久之后自己比赵鑫他们更有过之无不及。
　　林晖一直有着自己能掌控全局的自信，他从来都认为自己足够强大和谨慎，完全能将季瑄保护得毫发无伤，即能完美完成任务，又不会有伤亡。
　　他一直都有这样的自信。
　　可是，现实给了他狠狠一击。
　　季瑄的牺牲，看似是因为安佳慧离开苏筱玥而导致了后面的一系列事件，可当真没有他的责任吗？
　　他是不是一开始就不该将没有战斗力的苏筱玥留在车上，更不应该让没什么经验的安佳慧陪着她。
　　可是，当初枪战那么激烈，只有停在制毒工厂外面的车上是最安全的。
　　自己或许该再留下一个特警。
　　但苏筱玥这次跟着他过来本来就是出于关心季瑄，按照正常情况，这次任务是不需要她一个法医到场的，根本不可能为了保护她的安全还占用特警资源。
　　答应苏筱玥跟着出任务，就是错误的开始。
　　林晖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弯下腰，颓然将双手插入头发中，满脑子都只剩一个念头：
　　季瑄牺牲了，筱玥怎么办？
　　没有人比林晖更清楚，季瑄和苏筱玥，从身为罗菲的那个时候，两个人就一路彼此陪伴而走过来。
　　在季瑄最绝望无助的时候，苏筱玥恰好走到了他身边，给了他温暖和帮助，支撑着季瑄从黑暗深渊中走了出来。
　　而罗菲在遭遇车祸以及霍智宸背叛后，以路瑶的身份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明知道她不是路瑶的季瑄却认下了她，只因为季瑄知道苏筱玥是受了伤的罗菲。


第六百二十三章 
　　季瑄以弟弟的身份，将苏筱玥纳入到他羽翼之下，把苏筱玥严严实实地保护起来，不再让她有丝毫受伤的机会，他总是提前将那些可能伤害她的人和事扼制在萌芽中。
　　季瑄和苏筱玥，他们都是不曾被命运善待的人。
　　他们彼此扶持相互拉扯着，不让对方陷入永远的黑暗中，两个人都努力让自己发出微弱的光和热，去照亮温暖对方渐次冷却的心。
　　一心向佛，不愿成魔。
　　所以林晖知道，季瑄对苏筱玥的那份感情，是他无法替代的。
　　可是，自己把季瑄弄丢了，再也回不来了。
　　他将如何去面对醒来后的筱玥？
　　很快，林晖就来不及担心自己如何面对清醒过来的苏筱玥。
　　术后的苏筱玥一直高热不退，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书。
　　病危通知书下达的第三天，苏筱玥的烧退了，但人却始终没有醒过来。
　　又是一天清晨，林晖从陪伴床上坐起来，先去看旁边病床上的苏筱玥。
　　只见她呼吸平稳，面色虽然还是苍白没有血色，但比最初入院的那几天好了很多。
　　林晖用勺子装了点水放到苏筱玥略微有点干的唇边，轻轻沾湿她的双唇，随后俯身下去在她脸颊边轻轻吻了吻，柔声说道：
　　“筱玥，你什么时候醒过来？我很担心你。”
　　女人表情平静安详，仿佛她只是太累，想要躺下来休息一下，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林晖进到卫生间洗漱完毕，夜间值班医生照例在交班前来看一看。
　　医生检查完毕后，对林晖说道：“她目前正在恢复，左腿上的手术也非常成功。”
　　“她为什么还没醒？”
　　“这个问题，我们科里面专门请了相关几个科领导开了个病例会讨论过，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病人早就该醒过来了，她这次受伤虽然非常严重，但恰恰脑部没有受到重伤，所以我们推测有，应该是精神因素方面的原因导致她到现在都没有清醒过来。”
　　林晖皱眉：“什么意思？”
　　医生沉吟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来表达。
　　“所谓的精神因素，比如过度地刺激、悲伤、疼痛等等都算，可以理解为一种逃避。”
　　这话说得有点绕，医生是长期与市局刑侦队打交道的老熟人，怕林晖没听懂，小心地问了句：“你懂我的意思吧？”
　　林晖点点头：“你的意思她在逃避面对现实？”
　　医生立即说道：“我只是说有这种可能性。”
　　林晖沉默不语，然后客气地把医生送出了病房，转身重新又坐到病床前，长久地凝视苏筱玥那张恬淡平静的脸。
　　良久，林晖慢慢偏头枕在苏筱玥头边，就着这个姿势继续看着她，哑声说道：
　　“筱玥，季瑄离开了，还有我呢。你就这样抛下我，陷入睡梦中去和他相见，你好狠的心！”
　　“我知道季瑄对你很重要，我也从来没有奢望挤掉季瑄在你心中的位置，可你总要顾念一下我，你这样一意只想追随他而去，你将我置于何处？我的心也会疼、会难过、会受伤的呀，筱玥。”
　　一滴泪从苏筱玥紧闭的眼角处滑落下来。
　　林晖抬头将那滴泪全都吻进了嘴里，哑着声音继续说道：“你舍不得我伤心难过，你就醒过来，我们一起去面对，好吗？”
　　在林晖期待的注视中，苏筱玥再没有任何的反应。
　　一门之隔的外面是吵闹的走廊，匆忙而过的医生和护士，杵着支撑椅走来走去的病人和提着果篮抱着鲜花的探视者，都让这个清晨的病区喧闹不止。
　　林晖安静的趴伏在枕边，握着苏筱玥的手，很想就这样陪着她睡过去。
　　口袋里的震动惊扰了他，林晖睁眼看了一下面容平静的苏筱玥，拿起电话接听。
　　何培文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说道：“头儿，季瑄的遗体……差不多了，比较完整的只有两条腿，腿部以上基本没有可能拼凑出来。”
　　林晖在电话这头没有说话，何培文等了片刻，继续说道：“文树说想见你。”
　　“阿文？”
　　“对，就是季瑄的助理阿文。”
　　“他现在在哪儿？”
　　“季瑄牺牲后，他来过几次找你，我知道你最近烦心事太多，就让他等一等，他刚才又打电话来问。”
　　“你让他到市局，我马上过去。”
　　“是。”
　　何培文答应是的声音都有点发抖，林晖愿意回市局处理公务见人对他来说就是天大的好事。
　　何培文知道，自从季瑄牺牲后，林晖就没日没夜的陪在医院里，表面上是为了陪伴苏筱玥，实际上他同样过不了心里的那道坎，他潜意识中不愿回市局面对行动过后的后续事件。
　　毕竟钓鱼计划是林晖同意的，并且一直由他和季瑄一起执行，很多细节，连他这个副队长都不甚了了。
　　在林晖的心里，季瑄的牺牲，他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他的老板一直都是一个敢作敢当的领导，有时候总会将一些不是错误的错误揽在身上，让自己陷于过度的自责中。
　　林晖愿意回市局，至少代表着他愿意面对。
　　从行动结束后，何培文一直提着的那颗心终于放松了一点点。
　　林晖到市局的时候，阿文刚到不久，何培文正在给他冲泡茶水，阿文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就看见了林晖，连忙迎着林晖走了过去。
　　他走到林晖面前，沉默地看着林晖，在林晖抬眼看过来的时候，他默默地伸出双手露出手腕到林晖的面前。
　　那是一个太过明显的动作，他让林晖给他戴上手铐。
　　林晖无声地挑眉看着阿文，双手插在兜里没有动作。
　　阿文沉静地面容没有丝毫变化，维持着那个动作，对林晖说道：“杜文海并非最后的凶手，我才是系列凶案幕后真正的策划者。”
　　“砰！”
　　何培文端在手里的茶杯应声而碎。
　　林晖深邃的目光不错眼地盯着阿文看了良久，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率先往审讯室走去。
　　阿文默默地放下手，跟在林晖身后。
　　何培文赶紧收拾起自己的震惊，快步追上两个人。


第六百二十四章 
　　三人坐下来后，林晖开口问的第一个问题却是：“时隔这么久了都没人发觉，你为什么突然想要来自首？”
　　就这样一个简单的问题却让刚毅冷血的阿文瞬间红了眼眶，他哆嗦了一下嘴唇后迅速藏起了自己的情绪，开口的时候，声音非常平静。
　　“少爷走了，我活着也没有多大的意义了。我从懂事开始就被太太培养成才，并告诉我活着就是为了保护少爷，辅佐少爷。现在少爷走了，我也不知道活着干什么了，当初不自首是因为我还要保护少爷，为少爷排忧解难。”
　　“你杀了哪些人？”
　　“何欣茹、邬嘉旺、石洋、唐韬、肖勇，准确的说他们都不是我亲自动手杀掉的，我只是幕后策划者，动手的是杜文海那帮人，而唐韬是肖勇动手杀死。另外，对苏法医的几次追杀也是我设计的。”
　　何培文惊讶地偏头去看林晖，但林晖冷峻的面容让他看不出丝毫的情绪波动。
　　“如果我们调查的方向没错的话，对苏法医的追杀，其实也是何欣茹系列谋杀案中的一环，但杜文海他们在执行追杀的时候却是单独执行的，为什么？”
　　阿文沉默地看着林晖，良久后平静地说道：“没有为什么。”
　　林晖对他这个回答不以为意，“我们先确认一件事：何欣茹、邬嘉旺、石洋、肖勇和唐韬，你认识他们吗？”
　　阿文平静地摇头：“不认识。”
　　“苏筱玥，苏法医呢？你认识吗？”
　　“认识。”
　　“你是什么时候认识苏筱玥的？”
　　“少爷让我调查她的时候，我就认识她了。”
　　“季瑄为什么要调查苏法医？”
　　“少爷一直在调查路瑶的真正死因，我们刚确认路瑶已经牺牲这件事没多久，就查到了冒名顶替路瑶的苏筱玥，她被不知真相的汉源市公安局调到了你们江云市，那个时候我们以为她是季珊。”
　　“所以说，何欣茹系列谋杀案和对苏法医的追杀都是季瑄的意思？你只是遵照他的命令行事的那个人？”
　　林晖这个问题转得太快，他想让阿文措手不及。
　　但阿文却淡淡地笑了一下，说：“林队，你错了。从一开始都是我想要为少爷复仇！少爷因为太太的吩咐和路瑶对他寄予的希望，连季柏远那个都成植物人的老畜生，他都不愿动手了解了他，何况是杀人这种肮脏的事情，少爷不会去做的。”
　　“所以少爷才会忍得那么辛苦，才将自己逼得严重抑郁。再加上小时候季柏远的精神虐待，他都要靠电击来压制自己的PTSD，才能让自己不至于疯掉，少爷是不会杀人的，他总是不想让太太和路瑶失望。”
　　“那你为什么要杀何欣茹、邬嘉旺、石洋，唐韬、肖勇五个人？你根本不认识他们。”
　　“我们都以为罗菲死了，少爷心里最后一点光亮也熄灭了，他每天就像一具行尸走肉的躯壳，我看着心痛，我想做点什么，想让少爷觉得老天还是有眼的，伤害过罗菲的那些人都得到了应有的报应，所以我才用他们诋毁伤害罗菲的方式去杀了他们。”
　　“为什么追杀苏筱玥法医？”
　　听见林晖这个问题，阿文一直平静的面容有了些微的变化，眼中翻涌出太多复杂的情绪。
　　静默片刻后，他说道：“认错人了。”
　　林晖平静问道：“你们以为她是一心想要顶替路瑶的季珊？”
　　林晖巧妙的用了“你们”两个字，但阿文明显没注意到这别有用心的两个字，他默默地点了点头，片刻后，不等林晖再提问，自己先说道：
　　“太太、路瑶和罗菲，她们三个人是少爷这一生为数不多的可以交付信任和感情的人，她们是少爷活下去的动力，是照亮他前行方向的光亮，可她们接二连三地死于非命，每一个人的死亡都与季柏远和季珊那对父女有关。”
　　“既然季柏远已经成了植物人，没什么行为能力了，生龙活虎的季珊就成了我为少爷报仇的最佳对象，我没考虑太多，追杀苏法医的动机和系列谋杀案一样，只想让少爷相信这世界上还是有天道公理，恶人自有恶报。或许让少爷看到这些，他就愿意好好活下去了，就不会时时刻刻被自杀的念头攥住不放了。”
　　说到这儿，阿文想起了什么，一直没有表情的脸上露出了深深的自嘲。
　　“可是我错了，被我追杀的那个女人，她才是能让少爷真正得到救赎的人。自从少爷知道了苏法医就是罗菲之后，将错就错认下了这个顶替路瑶身份的同父异母姐姐后，我就看着少爷一步一步从阴霾戾气中走了出来，他严重的抑郁症和PTSD全都不治而愈，再也不用服用大把大把的药片，也无需将自己绑在椅子上去接受一次又一次痛苦到抽搐痉挛的电击了。”
　　阿文停住了，一直低垂注视桌面的目光抬了起来看向林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
　　“我很庆幸我找的那些杀手都很脓包，前前后后那么多次，他们都没能从你手上杀死苏法医，最终让少爷在知道苏法医就是罗菲的时候见到了活生生的人，而不是又一个尸体，这是最值得我庆幸的一件事情。”
　　“你是怎么知道苏筱玥就是罗菲？”
　　“最后一次我终于成功的在汉源市季珊的公寓里绑架了苏法医，她当时好像也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发着高烧，苏法医神志不清的时候提到了她多年前遇见少爷时的情景，那是只有他们两个人才知道的谈话，当时我就怀疑她是罗菲，那一刻我是真的惊呆了。”
　　“我立即趁她昏迷的时候抽取了她的血液，与季珊的去做DNA配比，果然确定她不是季姗，可是人已经被我绑了来，也已经惊动了你们，如果我就这样放走了她，你们势必会察觉异常，会顺藤摸瓜查到我，那个时候的我还不想被你们抓住，我还要保护少爷。所以，我只得依照原计划进行。”


第六百二十五章 
　　“所以，我只得依照原计划进行，但前提是保证苏法医安全的条件下，她本来在发热，我害怕把她折腾得真的出事，就先给她治疗降温，所以她被我绑到江云市环山车祸现场的时候，实际上已经不发烧了。”
　　“既然知道她是罗菲，我就更不会让她死于爆炸中，可是车祸现场还得复制下去，炸弹还得要爆炸，所以那颗炸弹真正的爆炸开关是我手中的遥控器，但我设置了指纹可以开启解锁装置，让你们误认为是苏法医自己解开了炸弹的爆炸装置，”
　　“你当时怎么知道苏法医一定会去主动触碰炸弹？”
　　阿文从来没表情的脸上浮现了一丝微笑。
　　“所有关于路瑶和罗菲的一切，我听少爷讲述过无数次了，我对她们两人的性格了如指掌，我猜测以苏法医的性格，一定不想爆炸的冲击力伤害到任何人，而会自己提前引爆炸弹，而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输入一个错误的密码来引爆炸弹，所以只要她的手指挨上显示屏，不管她输入什么密码，都会解开锁扣。”
　　林晖在阿文冗长的口供内容中剔出更重要的问题。
　　“既然苏法医高热时说出来的话，是只有她和季瑄知道的，你这个第三者为什么会知道？”
　　阿文重重地吁出一口气，过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口回答：
　　“因为少爷告诉我的。所有关于路瑶和罗菲两个人与他相交的点点滴滴，少爷在漫长地痛苦煎熬中，靠着去回忆这些点滴来撑着自己活下去，我就是在少爷这无数次的回忆中知道了所有。”
　　阿文说到这儿再次停了下来，看着林晖问：
　　“你知道为什么少爷每次回忆的全是与路瑶和罗菲两个人相关的过往？他从来不去回忆他妈妈？为什么？因为与太太所有相关的记忆都是痛苦，是季柏远带给他们母子俩的痛苦和血泪，而少爷记忆中所有与快乐、开心相关的时刻，都与路瑶和罗菲有关，所以他才一遍又一遍地去回忆，靠着这些回忆感受这人世间对他给予的那点微温而撑着自己活下去。”
　　这个冷漠铁硬的男子，此时却再也控制不住从心底泛起的巨大悲痛，眼泪从低垂的双眼中一滴一滴流下来，砸在冰冷的桌面上。
　　审讯室里一时之间陷入安静，只有阿文因为流泪而粗重的呼吸声。
　　等阿文情绪稳定下来后，林晖问道：
　　“既然说到那次绑架苏法医，复制当年她车祸现场的事情，我记得事后苏法医曾经告诉我，绑架者曾经对她说他们两个之间关系特殊，既然你说你是那个幕后真凶，那么你和苏法医之间有什么特殊的关系。”
　　阿文微微愣怔了一下，很快就说道：
　　“因为当时以为绑的是季珊，季珊和少爷是同父异母的姐弟，而我是少爷最信任的助理，我杀人也是想帮少爷重拾生活的勇气，所以说出去的话就是站在少爷的角度说的。”
　　林晖盯着阿文看了好一会儿，才说道：“能帮我解个惑吗？”
　　阿文对林晖突然客气地话问得一愣，随即就恢复了正常，“请说。”
　　“你们是如何从季珊那套公寓把苏法医绑走了的？在你对苏法医这么多次的追杀中，苏法医也遭遇了很多次绑架，其他几次我们都找到了你们绑架她离开的方法，唯独在汉源市绑架她回环山复制车祸现场那一次，我们一直查不出你们离开的方法，只能猜测是用车子将她运出去的，但具体方法，我们到现在都还没查明白。”
　　阿文似乎有点犹豫，但那只是眨眼睛的事，很快他就说道：
　　“其实很简单，为了方便监视季珊，我在她名下所有房子的同一小区都购买了一套房子，你们查出入行人和车辆的时候，大都是排查外来人员和车辆，但我不在这排查范围之内。”
　　何培文恍然大悟地抬头去看林晖。
　　林晖的表情却没有丁点地变化，平静问道：“所以，在环山复制车祸现场，你们也是用同样的手法逃脱了我们的搜查。”
　　林晖再次用了你们，但阿文还是没有注意到这个细微差别，他点头说道：
　　“对，因为少爷在环山嘉林花园有套别墅，我就是利用住户身份逃过了你们的搜索。”
　　阿文顿了一下，又说道：“林队，我纠正一下，没有们，只有我。”
　　他似乎有点生气，加重语气说道：
　　“别再怀疑少爷，你们不能让他为了救你们的同事而身亡后没几天，就来怀疑他、追查他，企图抹黑他。少爷当年帮路瑶窃取了大量关于季柏远的毒品交易信息，这一次又为了帮你们抓住季柏远，还把命都搭了进去，你们不能这样无情！”
　　林晖看着越说越激动的阿文，平静说道：
　　“法律从来都是公正公平的，你放心，我们绝不会抹杀季瑄的功劳，但也绝不会因为他立下的累累功劳而忽略掉他可能犯下的罪行！正因为要还季瑄的清誉，我们才会仔细调查他！”
　　阿文冷冷看着林晖，说道：“但愿你能做到你说的公平公正地去调查少爷。”
　　何培文在旁边张了张嘴，到底没忍住，说道：“文树，你该明白，于公于私，林队都是最想季瑄清白无罪的那个人。”
　　是啊，撇开感情不说，就林晖之前为了钓鱼行动故意做出的那些与季瑄出入吃饭，从看守所里捞人等等事情，都会因为季瑄涉嫌杀人而被有心人拿出来说事。
　　阿文别开看着林晖的目光，说道：“还需要问什么？你们随时都可以来找我，我一定配合。”
　　说完，他站起来，慢慢地将双手伸到何培文的面前。
　　何培文摘下手铐给他戴上，带着他离开了审讯室，到了门口，阿文突然脚步一顿，转身过来对林晖说：“苏法医现在怎么样了？”
　　林晖看着他没说话。
　　阿文便明白了，继续说道：“如果她醒过来了，你帮我告诉她，少爷已经将名下所有的资产全都留给她了。”


第六百二十六章 
　　林晖一愣，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没多久，就在少爷开始配合你们参与这个行动后，他就签署好了所有文件，少爷可能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行动很危险，会有这么一天。”
　　见林晖没有问题再问，何培文这才带着阿文走了出去。
　　林晖刚走出审讯室，潘丁就走了过来，压低嗓门问道：“季瑄的遗体还在我们冰冻柜里呢，小苏还没醒吗？”
　　林晖沉默地转身就走，潘丁懊恼地轻轻打了自己一个嘴巴。
　　市一院，骨科病房内，林晖站在病床前久久地凝视苏筱玥。
　　良久，他轻轻叹口气，坐了下来，温柔地抚摸苏筱玥迅速憔悴下去的脸颊，说道：
　　“筱玥，你怎么这么任性？你还要睡多久？阿瑄还躺在法医室的冰冻柜里，他等着你去安葬。筱玥，人离开后，要入土为安才好。”
　　林晖拿起苏筱玥的手，开始细心地为她剪指甲。
　　“阿文今天来警局交代，当初对你的追杀和何欣茹系列谋杀案都是他干的，他说……”
　　林晖看见苏筱玥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他猛然抬头去看苏筱玥，只见她的眉头皱起，睫毛急剧颤抖起来。
　　林晖狂喜地探头过去唤道：“筱玥！筱玥，苏筱玥，你给我醒过来！”
　　但很快，苏筱玥又恢复了平静，并没有醒过来。
　　林晖这才想起按下呼叫器，很快医生赶了过来。
　　“她刚才手指和睫毛都在动，可为什么还是没有醒过来。”
　　医生惯例性地检查了一遍，习以为常地给林晖解释道：
　　“她可能要苏醒了，但也不能百分之百地肯定，你刚才在干什么？让她有了反应，那你就继续做这件事刺激她，说不定她很快就醒过来了。”
　　干什么？
　　刚才自己在给她剪指甲！
　　医生常规性地又叮嘱了几句就离开了。
　　林晖满怀期望地坐下来继续为苏筱玥剪指甲。
　　可是，没有反应。
　　林晖给苏筱玥把十个手指都修剪完了，苏筱玥再没有任何反应。
　　难道不是做了什么而引起了她的反应？
　　自己刚才给她剪指甲的时候还在和她说话。
　　说了什么？说了季瑄等着她去安葬，但那个时候她没有反应，然后又说了阿文供认自己是凶手。
　　林晖蓦然看向苏筱玥。
　　片刻后，林晖开口说道：
　　“筱玥，刚才我给你说过阿文到局里来自首了，主动交代他是系列谋杀案的凶手，除了我们已经知道那次老鼠骑摩托车追杀你是季柏远指示人干的，其他几次对你的追杀都是阿文做下的。”
　　床上的苏筱玥又开始皱起了眉，睫毛急剧颤抖。
　　林晖紧紧盯着苏筱玥，仔细地观察她的反应，继续说道：“知道他为什么要杀你们吗？是因为季瑄！”
　　这时候林晖看见苏筱玥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情，连嘴唇都翕动起来。
　　林晖知道自己找到了刺激点，一边观察苏筱玥的状况，一边继续说道：
　　“在季妈妈和路瑶先后离开之后，你当年对季瑄的那些帮助，就成了支撑季瑄的最后一个理由，让他还愿意相信这个世界还有善良的人、美好的事存在，可是当季瑄知道你的车祸并非意外，而是人为的时候，他就陷入了极度的厌世中。”
　　苏筱玥在挣扎，她翕动嘴唇想要说话。
　　“这就是为什么他有严重的抑郁症和重症的PTSD，季柏远带给他的那些痛苦的童年记忆，曾经被阳光正气的路瑶和温柔善良的罗菲，帮他抑制在心底的某个角落处，但路瑶离开后，罗菲的死因却成了打开潘多拉魔盒的那把钥匙，触发了季瑄所有的负面情绪，让他每天都生活在黑暗中看不见丁点光亮。”
　　林晖眼见着苏筱玥的反应越来越强烈，手脚都开始颤抖起来，嘴唇张口又闭上，她在痛苦中挣扎，她想要醒过来！
　　“季瑄所有的痛快就被阿文看在眼中记在心头，他担心季瑄会自杀，一个每天都被自杀念头占据了思维的人，是很容易做出自杀的行为的。阿文为了能让季瑄好好地活下去，就萌生了要让所有给季瑄带来这场痛苦的人死于非命，让季瑄看到恶人会有恶报，做下恶事的人是会得到上天的惩罚的，所以他开始着手策划杀人。”
　　“季瑄的痛苦来自季妈妈和路瑶的离开，罗菲的死给了他致命地一击，季妈妈是季柏远逼死的，但季柏远已经是个植物人，并且被季瑄囚禁了起来，那么就剩下害死路瑶的季姗和与罗菲死亡有关的那些人，他们查明了季姗杀死路瑶顶替了她，而你，很不幸，因为你又顶替了季姗继续冒充路瑶，所以你就被阿文误认成季姗，遭到了追杀。”
　　林晖长长叹了口气，带着点小心继续说道：
　　“筱玥，这就是所有案件的开端。阿文说他唯一庆幸的是，他请来追杀你的那些杀手都太稀松平常了，没有杀死你，最终让季瑄知道你就是罗菲的那一刻，看见了一个还活着的苏筱玥，而你的归来终结了季瑄全部的噩梦。”
　　林晖垂下头轻轻吻了吻苏筱玥苍白的脸颊，哑声说：“筱玥，他爱你！”
　　林晖说出这话，只觉得心里更加难受了。
　　那个总是和自己针锋相对的俊美男人，纵使千疮百孔，都要挣扎着逃离黑暗深渊，回到光明的人世间。
　　可就是这样一个饱受命运折磨的人，为了守护正义和真理，义无反顾地舍弃了自己的生命。
　　林晖感觉到眼眶内有温热的东西涌了出来。
　　一只手轻轻地触碰了他一下。
　　陷入巨大悲伤的林晖反应迟钝了一点，茫然抬头，映入眼帘的是苏筱玥清澈的眼眸。
　　低低弱弱一声：“嗨。”
　　林晖硬生生将眼中潮意逼了回去，嘴角止不住地往上弯：“嗨！”
　　苏筱玥虚弱地冲他做了个笑模样，哑声说道：“阿瑄说他才是系列谋杀案的幕后凶手。”
　　苏筱玥看了看林晖没什么变化的表情，问道：“你猜到了？”


第六百二十七章 
　　林晖幽深的眼眸看着她说：“我还猜到你不愿醒来，除了不愿面对季瑄离去的事实，这件事情也是原因之一。”
　　苏筱玥没有回答他这话，慢慢转动目光，最终落在白色的天花板上一动不动。
　　好一会儿，她轻声说道：“即使在昏迷中，我也在反反复复地辨别阿瑄说的那些话是不是真的。”
　　林晖轻轻把她的脸庞扳过来面对自己，迫使苏筱玥看着他。
　　“季瑄临走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现在只有你一个人知道，你愿意告诉我吗？”
　　苏筱玥嘴唇颤抖了很久，还没开口前，一行泪先流了下来。
　　当她艰难地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再没有什么能抵挡得住她想探明真相的想法。
　　整个讲述过程，林晖都没有说过一个字，等到苏筱玥停了下来，看着他时，他问出了自己第一个问题。
　　“你相信是他吗？”
　　苏筱玥睁着朦胧的泪眼盯着林晖看了很久很久，然后微微摇了摇头，嘶哑说道：“不相信。”
　　“可你还是因为这个原因不愿醒来。”
　　“因为只有凶手是他，才能解释得了一切。”
　　林晖摇头：“不，你刚才也听见我的话了？按照阿文交代的那样，也合情合理。”
　　苏筱玥低垂下目光不去看他，问道：“你相信哪个？”
　　“从感情上我相信季瑄不是那个人，但我从来不用感情去判断案情。我已经通知潘丁提取阿文的指纹，与当初在岳光福院子里发现的你那部手机上的指纹进行比对。”
　　苏筱玥有点诧异：“当初找到那部手机，没说在上面提取到了指纹呀。”
　　“有！痕检在你丢失的那部手机背后提取到了半枚指纹，排除是岳光福的，指纹库里也没找到与之匹配的指纹，就搁到一边了。当时你遭岳光福劫持受了点惊，就没人告诉你这个没有结果的细节。”
　　苏筱玥若有所思说道：“说到手机，我想起了路瑶牺牲后失踪的那部单线联系手机，就是用那手机发消息给赵鑫，提示霍智宸在海星号交易的时间地点。你说是不是阿文？”
　　林晖提醒道：“你别忘记了，文树找到季瑄的时候，季瑄已经离开季家，季瑄离开季家没多久，路瑶就牺牲了，阿文没有机会与路瑶打交道，又如何得知那部单线联系的手机？”
　　苏筱玥沉默了，那部手机只有一直帮路瑶窃取季柏远交易消息的季瑄会知道。
　　似乎知道苏筱玥所想，林晖说道：
　　“但这个并不能证明季瑄就是系列谋杀案的凶手，相反还能证明季瑄对我们破案提供了帮助。你也看得出来，路瑶对季瑄的影响很大，所以季瑄才会在完全不考虑自身安全的情况下，参与到我们这次的钓鱼行动中来，如果他探知到霍智宸与人交易见面的时间地点，他选择用这个方法来通知我们实属正常。”
　　苏筱玥点头，“他想要继续瞒住他已经知道我是罗菲这件事，才迫不得已选用了这种方法通知我们。”
　　“对，他害怕你知道后，你就不会再认他这个弟弟了，季瑄隐瞒得很辛苦。”
　　苏筱玥心中一动，说道：“霍智宸被我们发现剽窃器官、进行毒品交易，或许也有季瑄的功劳。我记得我们查到岳光福的那个院子，就是因为发现季瑄车轮胎上有泥土黏着的桂花。”
　　林晖点头，“这么看来，霍智宸一案，很多地方都有季瑄的痕迹，他在不动声色地为我们提供线索去追查霍智宸。”
　　苏筱玥脱口而出：“霍智宸会不会是系列谋杀案的最后一个目标？”
　　正是因为霍智宸与季姗那段畸形的感情，才引发了季姗杀害罗菲的念头。
　　而且霍智宸在罗菲车祸后没多久就另结新欢，并在罗菲以苏筱玥的身份调来江云市上班没多久就结了婚。
　　在别人看来，这是给予苏筱玥的另外一种痛苦。
　　苏筱玥话一出口，就被自己这个念头惊住了，连连摇头。
　　“不是，这不符合正常的推理，那个时候季瑄已经认下了我，而且他知道我是罗菲，那么基于罗菲而起的复仇凶案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林晖没说话，目光幽深地看着她。
　　苏筱玥的话一顿，迟疑问道：“你看我干什么？我说得不对吗？”
　　林晖闭了下眼睛，再睁开时说道：
　　“别忘了，从某种意义上说霍智宸才是所有事件的罪魁祸首。虽然你还活着，但你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伤，季瑄一定很难过。”
　　言下之意：季瑄极有可能为了她受到的这些伤害而报复霍智宸。
　　苏筱玥张口结舌，好半天后艰难说道：“你不能这样假定推测，你这还是在怀疑季瑄！”
　　林晖不为所动，冷静说道：“同样也可以说是文树对霍智宸发起的报复。”
　　阿文到警局来自首时，就已经给出了一个最容易推翻又最不可能被推翻的理由：挽救季瑄，为了让季瑄看见恶人自有恶报，而激发季瑄活下去的意愿。
　　这个理由，合理的解释了所有一切凶杀案的动机。
　　林晖没有再提及他心底残存的那些怀疑。
　　苏筱玥有点生气，林晖却先她一步说道：
　　“没有证据，我们的争论都毫无意义。”
　　苏筱玥目光有短暂的迷惘，过了一会儿后，低声说道：“我还是选择相信阿瑄。”
　　林晖微微一笑：“刚才怀疑他的人不正是你吗？”
　　“我……”苏筱玥打了个磕巴，说：“我刚才那是就事论事地讨论案情。”
　　林晖笑着问苏筱玥：“感觉怎么样了？”
　　苏筱玥将林晖上上下下打量一番。
　　“就这么算了？这可一点也不符合你一贯以来求真求实的作风。”
　　林晖一笑，没再接这话茬。
　　他在等一个结果，他得把精神留到那个结果出来，万一证实幕后凶手是季瑄，他得花费大量精力去哄人。
　　林晖虽然在苏筱玥面前为季瑄辩解，但林晖的直觉告诉他，季瑄才是真正的幕后凶手。
　　只有这样，季瑄多次抱着苏筱玥懊悔地痛哭，以及青团山上季瑄脱口而出的“不是他”，才能得到合理的解释。


第六百二十八章 
　　只有把季瑄放在凶手的位置，一切不合理的地方都得到了最合理的解释。
　　林晖有点顾左右而言他： “什么时候能下床活动了，就去见见文树，他有话对你说。”
　　苏筱玥刚醒过来的大脑反应有点迟钝，没察觉到林晖的意图，立即撑着要坐起来。
　　林晖按住她，问：“你干什么？”
　　“现在就去，躺久了，起来走动一下。”
　　“你刚醒过来，腿还伤着呢，等恢复几天了再去吧。”
　　“不用，腿上骨折没错位，不用力就没问题，躺久了反倒容易出毛病。”
　　“不行，休息两天，我再带你去。”
　　苏筱玥在决定性事件上从来没有拗过林晖，只得放弃立即见阿文的想法。
　　两天过后，苏筱玥就急着催促林晖带她去见文树，林晖把还需要拄拐行走的苏筱玥直接抱上了车。
　　车子到了市局，苏筱玥死活不肯再让林晖抱了，自己一手杵拐，另外一只手被林晖搀扶着往办公大楼走去。
　　等她蹦蹦跳跳地跳上二楼，远远就见潘丁走了过来，老远看见她就笑眯眯打招呼。
　　“小苏醒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别惦记着上班，魏局特批你带薪休病假。”
　　这话说得苏筱玥汗颜，她调来江云市公安局一年的时间，长病假就休了三次，还不算那些小病小疼请的假。
　　这让她感觉自己还真是来市局混时间养老的。
　　潘丁见苏筱玥明显精神萎靡不振，知道她还没从季瑄离开的悲痛中走出来，就想再安慰她几句。
　　林晖和潘丁一起共事多年，他眉毛一动，林晖就知道他要说什么话，立即抢在潘丁开口之前问道：“你找我有事？”
　　这话成功地将人老记性不好的潘丁要安慰苏筱玥的话给闷在他肚子里了，立即回答林晖的问题。
　　“你还真能，怎么想到用在岳光福分尸院子里找到的手机上的指纹做对比？还真被你猜中了，手机壳上那半枚指纹与文树右手食指内侧三分之二吻合，与季瑄的不符。”
　　他把话说完了才反应过来苏筱玥就在面前，不由得不安地去看苏筱玥，试图解释一下：“是林晖让我拿文树和季瑄的指纹去做比对的。”
　　苏筱玥在听见“与季瑄不符”时，连她都发现自己长长松了一口气。
　　苏筱玥一点都不介意潘丁当着她的面说出这个重要结果，她甚至很感谢潘科，否则她用理智去相信季瑄，但潜意识中始终会对季瑄心存疑虑。
　　她下意识地转头去看林晖的表情，却见林晖表情平静得看不出情绪，只对潘丁说了三个字：“知道了。”
　　突然间，苏筱玥就觉得无所谓了，只要自己心中已经释然了，何必还去在意林晖或者其他任何人是怎么想的呢？
　　毕竟季瑄是真正的幕后凶手这一点，本来就只是一个推理猜测，从来就没有实证。
　　潘丁见苏筱玥并没有介意，也就放下心来，继续对林晖说道：
　　“我们检测过，这半枚指纹不是伪造上去的，是文树自己留下的。但我到现在都觉得奇怪，当初正因为在岳光福分解许嘉尸体的院子里找到了小苏丢失的这部手机，而认定岳光福才是追杀小苏以及系列谋杀案的真凶，可是为什么在这部手机上却偏偏没留下岳光福的指纹？”
　　林晖看了一眼苏筱玥说道：“因为他本来就不是这系列凶手案的幕后真凶，岳光福并没有杀害任何人，连许嘉都不是他杀的。”
　　潘丁连眉梢都扬了起来，“什么意思？”
　　苏筱玥解释道：“潘科你记得当初林队他们勘查现场就说过，现场没有一处血迹是喷溅状的，那是因为许嘉其实是术后感染死亡，岳光福再将其分尸。”
　　潘丁皱眉：“你那手机是怎么回事？”
　　林晖淡淡说道：“栽赃，为了让我们误认为岳光福是幕后凶手。只有这样，我们才不会再追查下去。”
　　林晖说完没再理会潘丁满满都是求知欲的眼神，偏头对苏筱玥说：“见到文树就知道答案了。”
　　苏筱玥点点头，“嗯”了一声，又匆忙对潘丁说了句“潘科再见”，就任由林晖扶着她走了。
　　见到文树，苏筱玥只叫了声“阿文”，就先红了眼眶。
　　阿文是季瑄在这世上最后一个故人了，他陪着季瑄一路走来，见过季瑄最落魄最痛苦的时候，他都一直陪伴在季瑄身边，从没稍离。
　　就是因为他对季瑄这份深重的情意，才迫使他做下那些罪行。
　　阿文冲她牵动嘴角，做了个笑的模样来表示自己没事。
　　林晖似乎永远都是清醒冷静的，他只沉默了片刻，让苏筱玥去消化内心的情绪，见苏筱玥略微平静下来，就开口问道：
　　“苏法医被你绑架后，你拿走了她的手机，那个时候你就想好了要利用这部手机转移我们的视线？”
　　苏筱玥侧头看了林晖一眼，但林晖并没有想要接住她目光的意思，他直视文树，目光没有一点偏移。
　　林晖知道自己这话实际上是挖了个坑试探文树，若季瑄才是真正的幕后凶手，那么文树的回答一定会有错漏。
　　但他也知道，这个坑能骗文树，却一定骗不了苏筱玥，所以他不想去看苏筱玥脸上的失望。
　　文树摇头：“绑架苏法医的时候，我还不知道她就是罗菲，所以我根本就没想过停止追杀她，也就无需利用手机转移你们的视线，让你们认定岳光福才是真凶。岳光福不管是被抓还是死亡，如果在那之后仍然出现了对苏法医的追杀，那这栽赃岳光福的戏码就一点意义都没有。”
　　“是你知道苏法医是罗菲后临时起的意？”
　　“是。知道苏法医就是罗菲，那么我只要让少爷知道这件事，少爷所有的愤恨和痛苦都会结束，只要少爷能好好活下去，我干嘛还要去杀人，我杀人是有目的的，既然目的达到了，就没必要多此一举。”
　　苏筱玥再一次看了林晖一眼，很快就收回了目光。
　　只要阿文回答是从绑架苏筱玥时就想好了利用手机栽赃岳光福，那么就能让林晖证明整个谋杀计划并非阿文策划。


第六百二十九章 
　　显然，阿文没有跳进林晖给他挖的那个坑，他并非临时编织组织语言来回答林晖的问题，他清楚过去每一个步骤的目的。
　　阿文将起意栽赃的时间点掐得很准。
　　他再一次证明了自己才是幕后真凶。
　　林晖不管是审讯还是谈话都秉承着不说废话，上一句还在讯问案件，下一句就变成了：“你要求见的苏法医来了。”
　　阿文认真地看了一眼苏筱玥微红的眼眶，声音微微有点颤抖。
　　“苏小姐，少爷将名下所有的财产都留给了你，所有的文件和手续都办好了。”
　　苏筱玥失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阿文脸上浮现了一缕少有的温和，“很早了，在他决定参与你们的行动时，他就开始着手这件事情，少爷为了以防万一，还在律师那儿留下了遗嘱。”
　　苏筱玥就那样盯着阿文，眼泪无声无息地流了下来。
　　林晖把人揽进怀里，用纸巾为她擦拭眼泪，只说了句“难受就哭出来”，就再没有一句安慰的话。
　　苏筱玥听见林晖的声音，那眼泪就再也停不住了，双手环抱住他，失声痛哭起来。
　　林晖任由苏筱玥在自己的怀中哭得哽咽难耐。
　　他知道，郁积在心里的那些悲哀和伤痛，总是需要用某种方式发泄出来的，能哭出来，或许更好。
　　苏筱玥几天前苏醒过来后就一直表现得太过若无其事，反倒让林晖的心提了起来。
　　审讯室里没人说话，只听见苏筱玥压抑而又悲痛的哭声。
　　过了很久，哭声渐渐低弱下去，苏筱玥的神志这才清醒过来，见自己还偎在林晖怀中，不好意思地坐直了身子，瓮声问道：“没有录像吧？”
　　林晖心里一直绷着的那根弦一下子就松了下来，知道关心自己的狼狈像有没有被录下来，看来这一场痛哭达到了心理疏通的效果。
　　“没有，今天见文树不算审讯，摄像机没开，也没有录音。”
　　苏筱玥用纸巾捂着脸点了点头。
　　片刻后，她抬头去看阿文。
　　阿文便又说道：“少爷说，三年前，汉源市警方一直没拿到季柏远犯罪的证据，所以一直无法公开他的罪行，这让路瑶和高志轩同志死不瞑目，少爷说他一定要为死去的路瑶弥补上这个遗憾，他一定要让季柏远得到公开审判。”
　　苏筱玥迅速和林晖对视了一眼，睁着红肿的双眼盯着阿文。
　　阿文轻轻吁出一口气，“季柏远被少爷囚禁，不管他是不是植物人，都代表着他还活着。那个时候少爷不知道最后还能重新对季柏远来一次围剿，他就想搜集季柏远的罪证，最后交给警察，至少能对季柏远定罪。”
　　“你的意思是说阿瑄一直都在搜集季柏远的犯罪证据。”
　　阿文点了点头：“那些证据和那些财产转让文件都在少爷的保险柜里面，保险柜的钥匙我放在少爷的书桌上了，保险柜的密码你知道。”
　　苏筱玥眼中闪过一丝迷茫，她根本不记得保险柜密码，季瑄或许告诉过她，但她根本没在意，她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去开季瑄的保险柜。
　　阿文似乎一下子就看明白苏筱玥的表情，说道：“不记得也没关系，你肯定能猜到的。这是少爷的原话。”
　　说完，阿文就站了起来，看着苏筱玥说道：“苏小姐，你一定要快乐无忧地活下去。这是少爷最后的心愿了。”
　　没等苏筱玥说话，阿文对苏筱玥深深地弯下腰，鞠了一躬，然后头也不回地往门口走去。
　　苏筱玥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许久过后，等苏筱玥情绪完全平静下来，林晖才扶着她离开了审讯室。
　　回家的路上，苏筱玥看了一下车子开的方向，问道：“你不想去拿那些证据吗？”
　　林晖偏头看了她一眼，温柔说道：“季柏远已经死了，那些证据早几天晚几天不要紧。”
　　苏筱玥知道这是林晖想要她好好休息，调整好心态接受了季瑄离去的这个事实后，再去面对季瑄留给她的那些东西。
　　苏筱玥没说话，慢慢地靠在车座上闭上了眼睛。
　　* * *
　　一个月过后，苏筱玥对林晖说道：“我想安葬阿瑄。”
　　林晖默默地点点头。
　　想起季瑄那拼凑不起来的残缺模样，林晖其实很担心，苏筱玥刚刚从季瑄离去的悲伤中有所缓和，就要去面对这件更加让人悲痛绝望的事情。
　　林晖不觉得以苏筱玥现在的状态，能够平静地面对那样的季瑄。
　　不过，愿意去面对，总是积极的开端。
　　林晖没料到的是，潘丁和汪主任费尽心力的做了个假体模型，将季瑄完整的头颅和一条大腿拼了上去，其余缺失的躯干和肢体都用仿真材料做好，然后将衣服穿上，咋一看，根本看不出来是具残缺不全的尸体。
　　林晖暗自松了一口气，仔细观察着苏筱玥的反应。
　　她看上去确实没有很难过。
　　但林晖还是握住了苏筱玥想要去触碰季瑄的手。
　　文树的主动投案自首以及那半枚吻合的指纹，将季瑄身上最后一点嫌疑洗清。
　　季瑄从十八岁就开始帮助路瑶，窃取季柏远等毒枭的情报传递给警方，后来为了配合警方抓捕臭名远播的木元更是以身涉险，最终以生命为代价，配合警方剿灭了木元和他的制毒工厂。
　　警方在木元死后，立即收网，将木元结的那张巨大的毒品销售网络一网打尽，抓捕了很多大小毒品卖家、缴获了大量的毒品，这是江云、汉源两市有史以来破获的最大毒品案。
　　而季瑄，在其中功不可没。
　　经讨论决定，追封季瑄为烈士，和被追封个人三等功的路瑶、高志轩一起葬于烈士陵园。
　　下葬那天，市局所有人都去送了季瑄最后一程。
　　在庄严肃穆的烈士陵园里，阳光穿透厚厚的云层洒向大地，陵园里四季常青的参天大树，静默地注视那一个个大理石墓碑。
　　季瑄年轻英俊的寸照镶嵌在墓碑上，比阳光更加灿烂干净的笑容，让苏筱玥心中最后的郁结也消散开去。


第六百三十章 
　　苏筱玥对每一个走到她面前说“节哀”的同事微笑，这是季瑄期望看见的她的模样。
　　目送所有同事离开，苏筱玥和林晖留在了最后。
　　苏筱玥蹲了下来，抬手轻轻抚摸墓碑上季瑄那灿烂的笑容，拿出那枚烈士勋章放在碑前。
　　阿瑄，这是你的荣耀！
　　这个社会因为有你这样的人存在，而和谐美丽。
　　这是你向往的生活，我一定会快快乐乐地活着，活出你想见的模样。
　　阿瑄，一路走好！
　　苏筱玥凝视着照片上季瑄俊美的笑颜，良久，倾身上前，轻轻的在照片上落下一吻。
　　再见，季瑄！
　　一直站在一边默默相伴的林晖，脑中飞快地闪现出相同的画面。
　　他第一次见到季瑄的时候，也是在陵园里。
　　年轻俊美的男子也是这样，目光温柔地凝视着墓碑上罗菲的照片，然后倾身上前，在照片上落下了温柔缱绻的一吻。
　　那个时候，他身后站的人正是阿文。
　　“怎么了？”
　　林晖听见苏筱玥在问自己，他微笑着摇头，伸手扶了她一把，说：“回去吧。”
　　苏筱玥点了下头，说：“送我回家吧。”
　　林晖一听就知道这个家不是他们现在同居的他的家，而是当初季瑄为方便她上下班而买的那套房子。
　　林晖便知道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去面对季瑄留给她的那些东西。
　　他轻轻地应了声“好”，牵着苏筱玥的手一步一步走下烈士陵园高高的石阶。
　　当车子停下来，苏筱玥下车站在门口，仔细打量这套花园洋房。
　　当初季瑄为了方便她上下班而特意买的这套房子，如今从某种意义上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家。
　　显然，林晖也知道这个意义，所以直接将车开回了这儿，而并非最近季瑄经常住的环山嘉林别墅区。
　　林晖想，若不是为了苏筱玥安全考虑，季瑄绝不会愿意搬离这儿，这儿留下的是只属于他和苏筱玥两人共同的回忆。
　　林晖伸手给苏筱玥，苏筱玥微微摇头，一步一步自己走了进去。
　　房门打开，熟悉的一切扑面而来，苏筱玥被猝不防及地击中，眼眶一下子又红了起来。
　　林晖默默地抱了她一下，用嘴唇蹭了下她冰冷的脸颊，说：“别再多想了，季瑄也不愿看见你这个样子。”
　　阿文的话一下子就回响在苏筱玥的耳边：“苏小姐，你一定要快乐无忧地活着。这是少爷最后的心愿了。”
　　苏筱玥迅速收起了将落没落的眼泪，努力冲林晖笑了笑，“嗯”了一声，快步向季瑄的房间走去。
　　季瑄的书房在卧室旁边，苏筱玥推开门的手一时间又顿住了。
　　今后不管再推开这扇门多少次，她再也看不见那个俊美的年轻男人坐在桌前，抬头冲她露出灿若阳光的笑容了。
　　她的眼眶再一次潮湿起来。
　　苏筱玥看着眼前那道门，深吸几口气，硬生生压下了要翻涌上来的泪水，一扭门把手，推开了那道门。
　　这是个套间，小小的客厅后面就是并排的卧室和书房。
　　苏筱玥一步一步走了进去。
　　她那还没完全恢复的腿伤好像又复发了，承受不起重量似的开始发抖。
　　林晖适时的扶住了她，在她看过来的时候，对她鼓励地一笑。
　　苏筱玥没有允许自己任由感情淹没，快步走进书房来到书桌前。
　　果然，笔记本电脑上端正摆放着一把钥匙。
　　苏筱玥看了一眼林晖，在林晖鼓励的眼神下伸手拿起钥匙走到书柜前。
　　打开书柜门，里面才是保险柜。
　　苏筱玥转动钥匙开启了密码锁的显示屏，偏头看向旁边的林晖。
　　“我真不知道密码是多少。”
　　“一定与你和季瑄都相关，而且意义很特别。我记得你给我讲过，你当年为季瑄做手术，他出院的时候要留你的电话号码，说是今后会还钱给你。”
　　苏筱玥点头，“对呀。你说是那个电话号码？”
　　“你试一试。”
　　苏筱玥看着林晖，没有动手。
　　林晖眼见苏筱玥表情复杂得一言难尽，不禁问道：“怎么了？”
　　苏筱玥怪难为情地说道：“怎么一个两个都记得我的老手机号码，可我自己都记不起来了呀。”
　　林晖一下子就想到了霍智宸的电脑密码，也是苏筱玥过去身为罗菲时的手机号码，心头顿时漫上一种五味杂陈的滋味，一个没忍住就把人拉过来惩罚性的咬了一口。
　　“嘶！”
　　苏筱玥推开他，想要骂人，但一见林晖那酸溜溜的表情，顿时把话都咽回了肚子里，非常识时务地在他脸颊上啵了一口，以示安慰。
　　林晖面无表情地报出了六个数字，苏筱玥立即狗腿地夸奖道：“哇，林队，你的记忆力太惊人了！只要与案件相关的细节你都能记住。”
　　林晖自动忽略掉苏筱玥没什么诚意的夸奖，盯着她输入了那六个数字。
　　密码错误。
　　苏筱玥愕然回头：“不是？！”
　　林晖冷静说道：“别急，不是电话号码，也是与你与季瑄都有关的数字，你认识季瑄的日期？”
　　苏筱玥茫然摇头：“我看见阿瑄的第一天是火腿肠带着我去见的，他正和火腿肠分食我带去的火腿肠，我不记得具体的日期了，而且我看见了他，但阿瑄不一定看见了我。”
　　“季瑄一定不会设置一个你记不住的数字为密码，你再想想。”
　　“我和他正式见面的日子，算不算有意义？”
　　林晖眼光一亮，“你记得？”
　　苏筱玥摇头：“不记得，不过，或许你记得。”
　　“我？”林晖愕然：“我为什么会记得？”
　　“三年多前，你在市一院住院那天晚上，我做完你的手术后几个小时，又急诊给阿瑄做了肠梗阻手术。”
　　“季瑄在三年前曾经和我同天住院？又曾经都由你急诊手术过？”
　　苏筱玥点了点头。
　　林晖叹道：“原来我们三个人的缘分从几年前就已经开始了。”
　　苏筱玥眼色一暗，默然不语。
　　林晖抬手就在显示屏上输入了六个数字，正是当年他入院的日期。
　　“滴”一声，保险柜的锁打开了。


第六百三十一章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苏筱玥把手放在林晖没有收回的手上，轻轻一用力，拉开了保险柜门。
　　保险柜里面有三层，最上面放着厚厚一沓文件，全是季瑄签署好的财产转让文件。
　　林晖轻轻叹道：“很多年前他就说过会还你钱的。”
　　苏筱玥瞬间就明白了这话的意思，看着那些财产转让合同就又红了眼睛。
　　林晖伸手去拿第二层放的东西：“这是什么？”
　　苏筱玥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过来，那是一个信封，上面写明：林晖收。
　　林晖打开信封一看，里面有个移动硬盘。
　　林晖便明白，那应该是季瑄这么多年收集的季柏远犯罪证据。
　　第三层还是一个信封，上面写明：致阿玥。
　　里面是一封手书的信。
　　苏筱玥拿着信站起来，慢慢地退到书桌前，坐进了季瑄以前常坐的那个靠椅里面。
　　厚厚一沓信纸，沉甸甸的很有分量 。
　　苏筱玥打开信纸的手微微有点颤抖，信纸展开，是苏筱玥从来没有见过的一手漂亮颜体。
　　阿玥：
　　想写这封信已经很久了。
　　很多次，我都提笔又放下，反反复复。
　　从我到警局来与你相认的第一天，我就知道阿瑶已经不在这人世间了，你是罗菲。
　　因为一开始就有的这欺骗，即使心里有千言万语，都让我无从下笔。
　　阿玥，原谅我的欺骗。
　　可是，我无法不做出这个欺骗，否则我就没有机会在每天睁眼的时候就能感受到你的存在。
　　每天早上我睁开眼的那一瞬间，就能闻见空气中你的气息，即使你已经上班去了，但我的心是安详踏实的。
　　起床后，房子里随处可见你的生活用品都会提醒我，自己不是在做梦。
　　那么，那些藏在我血液里的暴戾，都会被明媚的好心情压制得死死的，不会冒出来撕裂我，我就不需要用那些药丸和非人手段去对付它。
　　阿玥，谢谢你愿意一直陪伴在我身边。
　　你和我，都是命运之神不愿眷顾的弃儿，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自从你来到我身边，我就拥有了全世界。
　　阿瑶曾教会我如何去忘记那些痛苦不堪的过去，而你则教会我对生活要温柔以待。
　　我已经学会了用最平静的心态去面对每一次最不公平的待遇。
　　只有这样，我才能像母亲希望的那样，好好地活下去，才能像你和阿瑶期望的那样，微笑着去面对每一个日出。
　　阿玥，你知道吗？
　　当年阿瑶以行动在我心底埋下了正义和真理的种子，而你又用你的行为浇灌了它，让它在我的心底生根发芽，最后长成了大树。
　　阿玥，当年在我最落魄的时候、在我绝望到不想再活下去的时候，你和火腿肠的善意帮助，无疑让我重拾生活的信心。
　　阿瑶阻止了我沉溺于黑暗的深渊中，而你却将我拉回了这光明的人世间。
　　既然活了下来，我总要做点有意义的事情，这样才不辜负了妈妈、阿瑶和你。
　　我从小就看多了毒品吞噬人的健康，而作为贩卖这些毒品的季柏远，他才是那个真正罪孽深重的人。
　　我原以为，阿瑶至少牺牲得很有价值，把季柏远和他的毒品一起送去了地狱。
　　可当我在季家门口看见昏迷的季柏远时，我的心都凉了。
　　那一天，我便知道阿瑶一定是真的牺牲了，而不是警方对外宣称的那种保护性牺牲。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牺牲的，但我知道一定有阴谋，
　　我便开始让阿文着手调查。
　　我和阿文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历时两年才调查出来季姗顶替了阿瑶的身份，正在病休。
　　这让我极度愤怒，那个从生下来就只会干伤天害理事情的季姗，竟然顶替了阿瑶的身份，摇身一变就要变成一个光荣的人民警察！
　　我愤怒得只想向所有人揭开季姗的真面目。
　　可我没有机会。
　　阿瑶离开了，我同时失去了与警方接触的桥梁。
　　以前我帮助阿瑶偷窃季柏远的交易信息，全都是交给阿瑶，我从来就没有直接与警方的任何人打过交道。
　　如今真正的阿瑶离开了，谁会相信我这个从小在季柏远身边长大的毒枭儿子的话呢？
　　我也不愿意去认下季姗这个假冒阿瑶的姐姐，我相信我在她面前出现，季姗的第一反应就是杀了我。
　　我担心阿瑶牺牲的真相就这样湮没在岁月的长河中，永不为人知道。
　　可是，我查不出来阿瑶牺牲的真相，我要怎么让别人相信她已经牺牲的事实呢？
　　就在我还在苦苦追查阿瑶牺牲真相的时候，有一天阿文突然给我说：现在的阿瑶不是季姗，而是两年前救我的罗菲。
　　我的第一反应是很荒谬。
　　不管是阿瑶还是季姗，她们俩一直生活在汉源市，与远在江云市的你都不该有丝毫的交集。
　　但，接下来的调查让我知道阿文说的是真的。
　　阿玥，认下你这个假冒的姐姐，我却是非常非常开心的。
　　每天开心之余，我又担心阿玥牺牲的真相，会不会因为你顶替了她的身份而被永远埋没。
　　我就在这种矛盾中度日如年，一边欣喜与你天天相伴，一边又愧对阿瑶身死未明的真相，这种矛盾的煎熬曾经一度让我旧病复发。
　　阿玥，是我小看了你的睿智和林晖的敏锐。
　　对你过于的关注，让我非常熟悉你的一言一行，包括细微的表情变化。
　　我察觉到林晖早已经知道你真实身份的那一天，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我知道，以林晖坚毅的性格和敏锐的洞察力，即使他有所隐瞒，他也一定会查明阿瑶牺牲的真相。
　　更让我欣喜的是，林晖对你身份的隐瞒。
　　这让我可以继续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而安心地赖在你身边。
　　阿玥，谢谢你！让我有生之年能认识林晖，让我有幸走近那一群热血警察的身边去，能近距离看到他们的坚持、信仰和疲累。
　　当那天我无意中看见卢局和汉源市局的领导一起出现在你们警局的时候，我就知道阿瑶牺牲的真相已经大白于天下。
　　那一天，我哭了很久很久。
　　以前我发誓要将阿瑶牺牲的原因查清楚，可是现在我反倒不敢去探听了。
　　那一定是个痛苦而残忍的过程，阿瑶一定很疼很疼。
　　阿玥，我的心也好疼。
　　可我为了继续假装不知道，便要不了你一个温暖的拥抱。
　　你知道吗？那天在LS会所的停车场里，那生死一线的时刻，却是我此生最幸福的时刻。
　　阿玥，我爱你，如珍似宝。
　　每天看着你和林晖在一起，我的心却是安宁幸福的。
　　同为男人，我知道林晖是真心地爱你。
　　那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我这一生还有最后一个愿望，就是能将季柏远定下罪名，绳之以法。
　　完成这个愿望后，我就用我的余生看着你和林晖结婚、生子，相伴终生。
　　那就是我最大的幸福。
　　阿玥，我希望这封信永远都没有机会交到你手中。
　　但若将来某一天，你真的打开了它，那我一定已经不在这美好的人世间了。
　　到那时，你的泪和伤悲，我都看不见。
　　可是，阿玥，我依然会心疼的。
　　我的阿玥，请不要为我哭泣！
　　季瑄


第六百三十二章 
　　一封信还没看完，苏筱玥已经哭倒在林晖的怀里。
　　一声一声地呼唤“阿瑄”。
　　林晖抱着她，从她手中抽出信纸，看完后也潮了眼眶。
　　这封信明显是季瑄早就写好，以备发生意外后，能对苏筱玥坦白对她的那些隐瞒。
　　林晖最后残留的那一点怀疑在看完这封信后也烟消云散了。
　　这封信作为季瑄写给苏筱玥的最后遗书，再深重的罪孽他都会向她坦诚的。
　　但是没有，从始至终，季瑄没有一句涉及系列谋杀案的话，特别是没有丝毫对追杀苏筱玥的愧疚。
　　那他一定就没做过。
　　林晖一直以为，以阿文冷酷有余智谋不足的性格，在没有季瑄参与的情况下，是无法一个人策划出系列谋杀案，可是那半枚指纹和这封季瑄亲笔遗书都迫使他打消这样的怀疑。
　　除非，连那半枚指纹和这封遗书都在季瑄的计划之中。
　　但，这不是林晖认识的季瑄，他认识的季瑄是不会那样对待苏筱玥的。
　　林晖抚着泪水莹莹的苏筱玥，一次一次吻干她的眼泪，一遍又一遍地对她说：“季瑄走了，还有我呢。”
　　苏筱玥就在这一遍遍的重复话语中渐渐平静下来。
　　两个人离开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
　　根据季瑄收集的那些证据，林晖将季柏远在江云市残留的最后一些手下全都抓捕归案，同时通知汉源市，将季瑄的那些证据转给他们。
　　他知道，汉源市警方短时间内会很辛苦，毕竟那些证据中提到的人和窝点大多数都在汉源市。
　　林晖花费了大量时间和精力陪伴着苏筱玥，期待她能慢慢走出悲痛。
　　这天，林晖在书房找到苏筱玥，见她将一些文件整理整齐后推到自己面前。
　　林晖伸手翻了一下，全是季瑄留给她的那些财产，他抬头看她，只见苏筱玥眸光暗淡下来，低声说道
　　“这些全都交给伯母打理吧，别辜负了阿瑄的一番心血。”
　　林晖重重地呼出一口气，上前一步把人搂进怀中，用力一抱，哑声说道：“好。”
　　苏筱玥把头埋在他怀抱中，闷声说道：“我只有一个要求，每年拿出利润的一半用于慈善，特别是戒毒方面的机构，另外设置一个基金，专门嘉奖缉毒警。”
　　林晖低下头，轻轻吻了吻她的脸颊，又答了个“好”，然后问：“还有吗？”
　　苏筱玥从他怀中抬起头盯着他说：“没有了。”
　　林晖就着那个拥抱的姿势把她往外带。
　　“去哪儿？”
　　“带你去见你未来的婆婆，收了你的嫁妆单子，总要给你个合同。”
　　苏筱玥挣扎着不肯走了，满脸通红地嘀咕：“什么嫁妆单子？”
　　林晖眼光飘过来，抬了抬单手拧着的那些文件，似笑非笑地说道：
　　“当初季瑄可是说过了，他名下所有的财产都是留着给你做嫁妆的。我聘礼都还没下，你就着急把嫁妆先交到了我家，我不得赶紧回家找我妈要聘礼？再晚，我怕你人就飞了。”
　　这话一说出来，苏筱玥更不肯迈步了，伸出手就去够那些文件，嘴里嚷嚷：
　　“我就是单纯考虑我不会做生意，那些资产要是在我手里败了，辜负了阿瑄这么多年的心血。跟嫁妆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说没有就没有？季瑄说的话在前，自然以他说的话为标准，所以你的话作废。”
　　“我反对！”
　　“反对无效，驳回！”
　　林晖比苏筱玥高了很多，即使苏筱玥踮直脚尖也没能抢回文件，反而被林晖连抱带搂的扶上了车。
　　林晖上了车，先将车门落了锁，转头看向苏筱玥。
　　苏筱玥正紧张思忖等会儿见到李黛女士后说什么，已经在脑中组织语言了，见林晖看她，就问道：“想让我开车？”
　　作为一个男人，林晖深以为开车这种体力活都理所当然该男人来做，苏筱玥这句大煞风景的话，逼得他伸向口袋的手停顿了片刻。
　　想到马上就要来的重要时刻，林晖决定把这明显质疑他体力的话忽略掉。
　　谁知苏筱玥看见他绷紧了的脸颊，十分紧张的神情，立即警惕问道：“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林晖已经拿到东西往外掏的手又一次停住了，咬牙切齿地反驳：“我是那种人吗？”
　　苏筱玥越看他越觉得可疑，点点头：“我觉得是。”
　　林晖憋着的一口气突然就漏掉了，顿时不紧张了。
　　他启动车子，利落的将大奔倒出车位开了出去。
　　苏筱玥再次疑惑地打量了他一下，问：“你想说什么？”
　　林晖一只手掌方向盘，将另外一只手里捏着的东西递了过去。
　　苏筱玥一看那精致小巧的首饰盒，立即就想到了某种可能，就不肯抬手去接了。
　　“不会是戒指吧？”
　　林晖淡淡说道：“是。”
　　他的声音和过去一样没有丁点起伏，但仔细观察就能发现他的面部轮廓绷得非常的紧，耳梢还有可疑的红晕。
　　但苏筱玥没注意到，只是直愣愣地盯着他手里的盒子。
　　林晖声音依然平淡得像白开水，“不想要？”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需要多大的毅力才能维持那只手没有发抖，但手心却已经渗出了汗。
　　“要的。”
　　苏筱玥抬手接得干脆，动作麻利得有点像抢。
　　“我还以为至少会正式一点，比如来点鲜花、下个跪什么的比较有仪式感，不过这样也很好。”
　　说完，打开盒子自顾自地将那颗晶莹璀璨的戒指套在手指上。
　　谁料，林晖打了个转弯灯，迅速靠边停车。
　　苏筱玥惊讶地抬头来看他，一个“你”字还没说出口，就被温热而急切的吻堵在嘴里。
　　苏筱玥“呜呜”的反对全被吻了回去。
　　等到被吻得要缺氧窒息的时候，林晖才松开了浑身发软的苏筱玥。
　　苏筱玥无力指责：“会被人看见的。”
　　林晖用温热指腹蹭了蹭她嫣红的唇，带着满足的笑意说：“管他呢，想看就看呗。”
　　说完，这才恋恋不舍坐直身子，重新挂挡汇入车流。
　　苏筱玥看着手指上的戒指遗憾说道：“可惜又不能长期戴着。”


第六百三十三章 
　　苏筱玥见林晖看过来，在他开口之前说：“别告诉我串成项链戴，我现在对项链有阴影。”
　　林晖冲她温柔一笑：“戒指是个意思，只要你心里有我，干嘛看重这些仪式？”
　　他的话刚说完，苏筱玥就郑重其事对他点头：“要的。人人都在说生活要有仪式感，更何况结婚这种人生只有一次的大事件，不来点仪式感很容易就忘了。”
　　林晖心里“咯噔”一下，这还没结婚呢就在说遗忘的事了。
　　不行，万万不行。
　　林晖眼珠一转就有了主意，还没开口，就听见苏筱玥抬手露出手上的腕表，说道：
　　“就像这表是季瑄特意为我选的，每次看时间的时候我就会想到他。”
　　林晖刚要说的那句话，就被默默咽了回去，他非常有自知之明地觉得，不欲与故去的人争风吃醋才是明智之举。
　　苏筱玥是第一次到林家，不免心里很忐忑，但心里想着自己是来谈生意上的事，多少坦然了一点。
　　李黛早已经接到林晖的电话，为了第一次正式与准媳妇见面留个好印象，正在自己衣帽间里一件件试衣服，林正刚则在旁边当参谋当得极其敷衍。
　　当阿姨敲门说：“林晖回来了。”
　　李黛随手抓了件衣服套在自己的身上，就催促林正刚一起下了楼。
　　苏筱玥看见李黛那一身最新款的晚礼服的时候，悄悄瞄了眼自己身上的风衣和球鞋，不禁暗怪自己太不尊重别人了，显得自己很轻视这次的见面。
　　过了片刻，她才反应过来，不是说好今天来递嫁妆……呸……来给合同的吗？怎么就真的弄成了丑媳妇见公婆的场面。
　　可是，我不丑啊！
　　这个念头让苏筱玥顿时增加了不少信心。
　　此时，在李黛女士眼里，苏筱玥就是将她儿子林晖从出柜的歧途中拉回正道的女英雄。
　　对待英雄，林家从来都是以最高规格来接待的。
　　一晚上，苏筱玥在李黛女士春风拂面的笑语交谈中，在林正刚慈祥温和地称赞中，熏熏然地飘到了半空中。
　　等到被两个家长热情挽留下来过夜，并隆重地将她送到林晖的房间门口，洗漱完毕躺在林晖怀抱中的时候，苏筱玥才幡然发现，大叠文件还在自己的包里没拿出来呢，自己还稀里糊涂地定下了婚期。
　　说好的谈正事，就真的变成了送嫁妆了！
　　这是不是就是没有娘家人的悲催？
　　第二天苏筱玥睁开眼睛，旁边一如既往地没有林晖，她习以为常地伸了个大懒腰，打了哈欠。
　　那张开的嘴巴还没闭上就猛地坐了起来，惊恐地打量房间摆设，确定了自己确实是在林家而非林晖的那个大复式楼房时，想跳楼的心都有了。
　　第一次在未来公婆面前就展现了自己懒人的形象，苏筱玥顿时觉得自己的前途暗淡无光。
　　她飞快跳下床，蹿进卫生间，迅速拾掇好自己，才施施然地下了楼。
　　谁料，首先迎接她的就是未来婆婆如沐春风的微笑，殷切的关心悉数奉送了上来。
　　“小苏啊，昨晚睡得好吗？床铺还习惯吗？有什么不适应的，你尽管告诉我。”
　　苏筱玥还没开口说话，跑步回来的林晖刚冲了个澡出来，把还腼腆脸红的女人往自己怀里一捞，正儿八经说道：“有我在，怎么会不习惯？”
　　李黛和林正刚意味深长地对视了一眼，连忙打着哈哈说道：“那是、那是！”
　　这一下把苏筱玥彻底闹了个大红脸，想到当初自己严重的PTSD，还真是只有林晖在场就能缓解，也就没敢理直气壮地反驳，赶紧把自己手里紧紧攥着的文件递了过去，想把尴尬的话题给遮掩了过去。
　　没料到未来婆婆的一句话，让她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小苏啊，林晖昨天给我说你想把你的嫁妆变成聘礼，你别担心，我和我家老林思想都跟得上潮流，只要有个人管着我家这小子，你们两个人的小日子过得美满，不管你们俩谁嫁给谁谁娶谁，都没关系。”
　　苏筱玥羞红了脸，结巴了好一会儿才在林晖一脸坏笑下憋了一句话出来。
　　“伯母，不是聘礼，是嫁妆……不，不是嫁妆！是……”
　　她张口结舌半天也没解释清楚，只得悄悄拧了林晖一把，拧得偷笑的林晖一个没忍住，“哈哈”大笑出声。
　　李黛女士一颗慈母心都被苏筱玥的窘态给软化了，冷冷冲林晖说道：
　　“儿子，你是不是打算让我们老两口给你媳妇现场表演一场男女混合双打？”
　　林晖放肆的笑戛然而止，但双肩还抖得厉害。
　　苏筱玥急了，情急之下也忘记了身在何处，一抬手就捂住了林晖的嘴，羞恼道：“别笑了，说事！”
　　林晖非常利落的答应道：“是，老婆！”
　　苏筱玥惊得一下就撒了手，而李黛那眼看要冲上云霄的火气被这声“老婆”叫得“滋”的一声漏了个干干净净。
　　李黛女士这才反应过来，儿子这声“老婆”，让自己真真切切感受到了晋级成功的成就感，老怀安慰地打量面前一对璧人。
　　林晖笑舒畅了，这才从在背后拧得他胳膊都青紫的苏筱玥手里接过那些文件，对李黛说：
　　“这些都是季瑄留给筱玥的产业，但筱玥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并不是做生意的料，管不下来这些资产，所以想交给你帮忙一起打理。”
　　李黛略微有点诧异，她可是听说过季瑄的大名，那个年纪轻轻又俊美非凡的男子，做生意可算是一个天才。
　　只可惜了，那么年轻就为了抓捕毒贩亲爹而失去了生命。
　　说到底，这事儿，她家林晖多多少少也有责任。
　　李黛心里对那俊美的孩子就生出了一种愧疚。
　　就为了这，李黛也不愿那孩子辛苦打拼出来的事业，被有心之人从啥也不懂的苏筱玥手里骗了去。
　　李黛也爽快，伸手接过那厚厚的一沓文件，问道：“你有什么要求？”
　　林晖又帮苏筱玥开了口：“筱玥只要求这些产业每年利润的一多半要拿出来做慈善，主要方向是戒毒方面，另外想专门成立一个基金，嘉奖缉毒警。”
　　这话一说，林正刚和李黛的表情都露出惊讶。


第六百三十四章 
　　林正刚是没有想到未来儿媳会关注缉毒警这个最危险的警种，而李黛是没想到苏筱玥对慈善事业的支持。
　　很多有钱人，拿出几笔钱来做慈善肯定没有问题，但像苏筱玥这种要长年累月地将利润的三分之二拿出来投资慈善业的人少之又少。
　　顿时，夫妻两人看未来儿媳的眼神就又不同了。
　　林晖还揽着苏筱玥的肩坐在沙发上，浅浅淡淡地“嗯”了一声，问：“老婆，你那个缉毒警的定义是只针对缉毒队的警察，还是凡是参与缉毒的警察？”
　　李黛顺口问道：“有区别吗？”
　　“区别可大了，比如我，一个刑警，但这次侦办的季柏远案件却是个彻头彻尾的毒品交易案，那我这算不算在你嘉奖的范围呢，老婆？”
　　苏筱玥从林晖那懒洋洋的声音中，竟然听出了一点季瑄说话时的漫不经心，她心头恍了一下神，立即点头。
　　“算。”
　　林晖立即笑了起来，“那行，我的嘉奖可不是简简单单的钱就能打发了的哦。”
　　苏筱玥立即有种前面有个陷阱，自己正站在陷阱边儿上，一只脚已经跨了出去悬空在陷阱上面了的感觉。
　　她立即警惕地问：“你要什么？”
　　林晖在他妈一脸的鄙夷注视下说道：“你！”
　　苏筱玥刚刚正常的脸色又闹了个通红，推了林晖一下，又悄悄瞄了一眼坐在对面的林正刚和李黛，说了声“我去下卫生间”后，就落荒而逃。
　　苏筱玥没有长辈亲戚，所有与婚礼相关的事情都交给李黛一手操办。
　　苏筱玥的本意是在江云市简单举办一个婚礼，就请警局的同事们聚一下，然后她和林晖旅游度蜜月。
　　结果话一说出来，就被林晖和李黛女士一致反对，林正刚在这个家中不享有发言权，所以极其自觉的没有发表意见。
　　林晖说道：“这可是我一辈子才能有的一次婚礼，绝不能只给警局同事发请柬，我一定要昭告天下我娶了你。”
　　开玩笑，以苏筱玥在整个警界受欢迎的程度，他不来个通告，以后不知道还会有多少明的暗里的情敌。
　　他还是主动出击，先将苏筱玥的归属权宣扬出去，多少能减掉几个有自知之明的敌人。
　　警局内这些人就不说了，当初对苏筱玥有意思的人，都被林大队长的铁腕手段把那点肖想都消灭了。
　　但警局外的一些人，就不是林大队长三言两语就能打发的了。
　　上次苏筱玥跟着他就去了经侦大队一次，结果那长相着急的经侦罗队长就惦记上了苏筱玥，有事没事就给林晖打电话，侧面向他打听苏筱玥，最后还是林晖冷冷问了一句“你天天这么关心我老婆是什么居心”，这才终结了罗队长的旖旎幻想。
　　婚礼，就是一个最好宣告主权、昭告天下的方式。
　　而李黛女士的想法就更单纯了，她就想用婚礼的方式，向所有人证明她优秀的儿子是个正常的男人，而不是具有出柜潜质的给！
　　当初曾经有人悄咪咪地提醒李黛这个事情的时候，她的那些担心焦虑可是实实在在的。
　　现在她不得借着婚礼这个机会，好好的扬眉吐气一下，向别人证明林晖是个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男人了。
　　对于每一个女人来说，琐碎繁杂的婚礼准备期都是痛并快乐着的一个过程，但对于苏筱玥来说，她就只感受到了快乐。
　　她只参与了拍摄婚纱照的过程，其他事情全是准婆婆一手包办。
　　一个月后，盛大豪华的婚礼如期举行，当林晖将婚戒套上手指的时候，苏筱玥盯着那枚璀璨的钻戒，有种尘埃落定的轻松。
　　自车祸以来，她以为自己会隐姓埋名地过完余生，无数次浮现于心头的惶惑，这一刻终于彻底消散开去。
　　她又有家了。
　　晚上，宾客离去后，林晖终于拥着苏筱玥回到家。
　　复式大套间里，原来简洁的黑白灰色调的风格，被巧妙加入了一些装饰品，柔化了那单一冷硬的格调，更透出了一个家的温馨。
　　床上大红的喜字无声地调节着喜庆气氛，忙了一天的苏筱玥拽着林晖并排倒在床上，一点非分之想都没有了。
　　下一刻，林晖就翻身压在她身上，低头吻住了她，身体力行地告诉她，没有非分之想的人只有她苏筱玥一个人。
　　林晖见苏筱玥累得连点反应都不给他，便停了下来，看着她轻声问道：
　　“季瑄信中说道，那天在会所地下停车场时，那危险的时刻却是他一生最幸福的时刻，是什么意思？”
　　苏筱玥倏然睁大了眼睛看着林晖，好一会儿后突然对着他灿然一笑：
　　“秘密！”
　　林晖眉眼带笑，慢条斯理一颗一颗解着苏筱玥衣衫上的纽扣，说道：
　　“那就让我看看你身上还藏着多少我不知道的秘密。”
　　满室的旖旎氤氲而上，夜半时分，女人带着喘告饶：
　　一个月后，蜜月旅行回来上班的第一天，林晖和苏筱玥把带回来的礼物分发给同事们后，便进入到紧张的工作中。
　　下班的时候，苏筱玥推开林晖的办公室，笑着问道：“你今晚是不是要加班？”
　　林晖一笑：“不亏为擅长分析心理的法医，连这也能猜到。”
　　“这个不难猜呀，休假一个月，积压下来的工作那么多，以你的性格，肯定会加班处理完。”
　　林晖笑着站起来搂住苏筱玥，俯身在她脸颊上亲吻了一下，又用下巴蹭了蹭她光洁的额间，说道：“今晚别等我，我可能回来得很晚。”
　　苏筱玥慌乱地瞄了一眼敞开的门，推开他，嗔道：“还在局里呢，小心被人看见！”
　　林晖低低笑出了声。
　　苏筱玥知道他又起了捉弄自己的心思，又不想和他在市局拉扯不清，干脆转身就往门口走，就听见林晖在身后含着笑说道：
　　“我亲我自己的老婆也成了贼，倒像是我们两人在偷情。”
　　苏筱玥被偷情二字雷得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赶紧扶着门框才稳住了身形。
　　她懒得和林晖掰扯，回头瞪了他一眼，连嘱咐林晖吃饭的话都被她故意咽了回去，关门离开。


第六百三十五章 
　　林晖盯着紧闭的房门无声地吁出一口气，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消失。
　　他起身走到窗前，看着楼下的苏筱玥钻进车子里面，启动后开出了市局大门。
　　林晖目送那辆白色宝马驶出大门，右转汇入街上下班高峰的车流中，很快就看不见了。
　　他拿出手机拔打了一个电话，“是我。好，等会儿见。”
　　林晖重新走回办公桌前坐了下来，几个小时后，桌面上摊开的文件原封没动，而林晖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也一动未动。
　　突然，他睁开眼睛瞄了一下表上的时间，偏头看了看窗外暗黑的夜空，迅速站起来离开。
　　大G停在山道边上，奔驰大灯的强光也无法照亮旁边的山林，让夜幕下的树木透出瘆人的诡异。
　　一个欣长身影从黑暗中一步一步走进光亮，隔着两米的距离站在车前，双手插兜静静地看着林晖。
　　林晖推门下车，走了过去。
　　两个人在沉默中彼此打量对方，然后同时伸出了右手，紧紧地相握。
　　坐进车里，林晖率先开了口：“你的身体真的康复了？”
　　懒洋洋的声音拖长了尾音说道：“林大队长，眼见为实，我人都站你面前了，你还多此一问。”
　　林晖冷哼：“怎么不说你骗人的技术太好了？”
　　那人对林晖的控诉也不甚在意，接口说道：“我可没骗你，要不你今天也见不到我了。”
　　林晖没接他这话，而是问道：“虽然魏局给我大概说了一下情况，但你真的能确定季柏远背后还有人？”
　　那人收起来了漫不经心，说话的口气也凝重起来。
　　“虽然不能百分百肯定，但就是那百分之一，我们都不能存在侥幸心理，更何况我基本能确定这事的真实性。”
　　林晖皱眉问道：“为什么？”
　　那人似乎在回忆什么而停顿了片刻才开口说道：
　　“因为在去青团山的路上，季柏远曾经无意中对我说了一句话，他说‘这一次我成功地把青团山的制毒工厂建了起来，也不辜负K先生对我的厚望了’，我想那个时候季柏远是信任我的，所以他对我提到了K先生。”
　　林晖略有诧异地偏头看了一眼副驾座上坐着的人，那人回了他一个肯定的点头，林晖本就深邃的目光顿时一沉。
　　能让季柏远这种人谦卑地说出不辜负厚望的人，一定是让季柏远心生畏惧并在他心目中有着绝对权威的人。
　　难怪那人能在仓促间说服魏局和领导同意他的计划，还临时将自己拉了进来配合他。
　　林晖沉默了片刻，还是把疑虑问了出来。
　　“你利用上次的行动玩了一出金蝉脱壳，是为了今后隐瞒身份，也是为了能接近K先生制造一个合理的理由，这件事需要隐瞒大多数人，我能理解，但我不明白为什么要瞒着筱玥？”
　　那人一直靠在座椅上放松的身体闻言一僵，看着前方漆黑夜色的清冷目光瞬间温热起来，好一会儿后才说道：
　　“这一出金蝉脱壳也是临时起意，最开始我并没有想要瞒着阿玥，可是行动中阿玥再一次遇险，我就不得不考虑她的感受。”
　　“这一次的任务谁也说不清楚需要多长时间，一年？两年？还是更长，而且老K的大本营根本不在这边，让阿玥知道我在执行这么危险的任务，遥遥无期且又看不见我，你认为她能安心地过她的生活吗？”
　　那人弯下腰，将头深深地埋进掌心中没再说话，车内一时寂静无声。
　　林晖耐心地等待着。
　　良久，那人抬头重重呼出一口气，再说话时的声音微微有点沙哑。
　　“若让阿玥知道这个消息，你们就不可能会这么快就能结婚，你心里明白，阿玥牵挂我的安全，她根本就没有心思结婚。与其这样，还不如让她像其他人那样以为我死了，伤心难过只是一时的，好过让她长时间地担惊受怕。”
　　“更何况，今后若让K查到了阿玥，她又将重陷危险中，还会用她来威胁我，所以还不如一开始就将这些可能存在的风险扼杀掉，我死了，阿玥大疼过后，也能继续平平淡淡地过她的生活。”
　　那人说完，偏头过来看向林晖。
　　“更何况她身边还有你，我很放心。”
　　林晖偏头看向坐在黑暗中的人，俊美的脸庞在朦胧的夜色中依旧秾丽，但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些刚毅冷峻，此时却因为说到苏筱玥而浮现出不自知的温柔。
　　林晖重重地叹了口气，说道：“将来再见，她会恨你的。”
　　“那也好过现在无休止地担惊受怕和惦念。”
　　林晖一时无话，片刻后他问：“有个问题想向你请教一下。”
　　季瑄扬起了眉，饶有兴趣地：“哦？”
　　“在青团山追捕季柏远的时候，你那句‘不是他’，你怎么知道不是他？”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却让季瑄瞬间明白林晖问话的深意。
　　他呼出一口气，不甚在意地将身子靠到了车座上。
　　“季柏远找上我的那一晚，阿文刚刚向我坦白了他做下的一切。”
　　“为什么他会选择在那个时候向你坦白。”
　　“因为他看见了我写给阿玥的那封信，让他意识到我随时都面临着危险，他想劝我退出行动，让他代替我去面对那些危险。”
　　这一次是林晖不解地挑起了眉。
　　季瑄嘲讽地笑了一下，说道：
　　“阿文为了说服我，就向我坦白了他干下的那些事，借此来告诉我，他有能力参与到钓鱼计划去面对危险的季柏远。”
　　说到这儿，季瑄似乎犹豫了一下。
　　“其实，若真要追查责任的话，何欣茹系列谋杀案，我也算是参与其中的幕后之人。”
　　这话说得非常微妙，他没有说自己是幕后凶手，而是说自己是参与策划的其中一人。
　　这仿佛早在林晖的预料之中，他淡淡问道：“怎么解释？”
　　“阿文曾经拿着一款游戏来问我，若是我要为游戏中的女友复仇，我会用什么样的方法？那段时间我的状态非常不好，阿文为了转移我的注意力，经常会找来各种游戏逗我去玩，但我实在又没有那个心思，所以我当时就顺口说了一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把他给打发了，谁料到那一次阿文却是在试探我对于复仇这件事的想法。”
　　季瑄说这话的时候，神情已经凝重下来，俊美的脸上浮现了一丝伤情。
　　“是我给了阿文错误的信息，他是为了我才走到了这一步。可是他已经杀了人、犯了罪，那他就该承担起相应的惩罚。那一晚我和他谈了很久，他答应我天亮后就去自首，谁曾料到，谈完话刚睡下没多久，季柏远就找上了我，这也是为什么他们摸进房间的时候，阿文没来得及做出反应。”
　　至此，林晖心底最后一缕疑虑都消散开去了。
　　他很庆幸自己选择了当面坦诚相问，这对今后毫无芥蒂的合作打开了信任之门。
　　季瑄似乎也有同感，似笑非笑地看着林晖没再说话。
　　离别的苦涩就这样悄悄充斥在车厢内。
　　两个人就这样沉默下来，彼此心中都知道一旦拉开车门就是别离。
　　过了很久，林晖拿出一个文件递给那人，“这是你新的身份，从今天开始你正式成为一名光荣的人民警察。”
　　那人懒洋洋地接了林晖的话：“第一个任务就是卧底到老K身边去。”
　　林晖郑重地点了下头：“我们已经成立了一个专门的特勤组，配合你一起完成这次的任务。”
　　那人接过文件迅速浏览了一遍，诧异地看向林晖。
　　“你是我单线联系的直接上级？”
　　林晖再次点了下头，低声说道：“我不放心把你的安全交到其他任何一个人手里，所以特别申请了参加这次任务，成了你的直接领导。”
　　谁料那人愤怒质问：“若是这样，你就要长期出差到边境，那阿玥怎么办？林晖，你这个混蛋！我把阿玥托付给你，就是想你能给她一个安稳平静的生活，让她远离这些伤害和危险，可你都干了些什么？！”
　　林晖深邃的目光凝视着对方，一个字一个字说道：
　　“季瑄，你别忘记了，我是一名警察，每一个警察都有他该承担的责任和义务。而且筱玥和你都是我的亲人、战友，你们两人的安全，我都要考虑。季瑄，你别以为你在别人面前假死脱离出来，就可以任意挥霍你的生命，我绝不允许！你得好好地活着回来见我，见筱玥！更何况我是在后方为你服务，远没有你面对的那些危险。”
　　季瑄看着林晖带着警告的严厉目光，神色一凝，将所有想反驳的话全都咽了回去。
　　片刻后，季瑄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中带着明显的自嘲。
　　“林大队长发话了，我敢不遵命吗？”
　　林晖神情依旧严肃，仔细打量了季瑄一会儿，哼声道：“你最好给我记住自己刚才说的话！”
　　季瑄拖长了声音，懒洋洋回答：“知道啦，林——队——”
　　林晖没有理会他的不正经，继续交代道：“季瑄你要记住，任何时候都要以保住性命为前提，再考虑完成任务。”
　　季瑄坐正了身子，认真地“嗯”了一声，“你给我照顾好阿玥。”
　　林晖用了一个“废话”的表情回答他。
　　季瑄看了他一眼，“没什么事交代了，我就先走了。”
　　林晖无声点了下头，看着季瑄拉开车门跳下去。
　　他冲动地从驾驶室上下来，走到季瑄面前，缓缓地将手伸向他。
　　季瑄抬手握住，突然用力一拉，倾身上前使劲拥抱了一下林晖，只一下，随后松开手，转身，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林晖冲着那挺拔欣长背影说道：“季瑄，我们一起完成任务后回来见她！”
　　季瑄坚定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举手挥了挥，一步一步走出林晖的视线，直至完全消失。
　　完结


后记
　　《暗夜逐凶》今日就要和各位宝宝们说再见了，感谢你们几个月的陪伴和支持，鞠躬！
　　觉得有必要说一下写作过程中的一些想法，就如书虫一只曾经猜想的那样，我最开始的大纲确实是将季瑄设定成系列谋杀案和追杀苏筱玥的幕后凶手。
　　可是越写到后面就越觉得不想让季瑄犯下这种无法洗脱的罪名，从心理学的角度分析，季瑄一直向往光明，维护正义，即使在绝望的时候也不该做出杀人的举动，而且一下子还杀了那么多的人，如果他有这种行为就无法解释他对待已成植物人的季柏远，只是以囚禁这么温和的方式。
　　除非季瑄有着双重人格，就可以解释他是系列谋杀案的幕后凶手，但本文中季瑄有严重的PTSD和抑郁症，却从来没有分裂的双重人格，所以写到最后阿文成了真正的幕后凶手。
　　另外，就是季瑄牺牲的这个问题，按照原定大纲，季瑄确实牺牲了，这是呼应原定大纲中他是系列谋杀案凶手所设定好的结局，但是考虑到读者们的情绪，而且我也实在害怕收到你们寄的刀片，据说番茄那边评论区已经吵翻了天，还有读者扬言，如果我敢把季瑄写死了，就将我拉入黑名单，从此之后再不看我的书了，更重要的是前面季瑄幕后凶手的情节已经改变，那么他最后的命运也该随之改变。所以季瑄假死脱身，是为了再一次奔赴更艰巨危险的任务。
　　这本书更新只有几个月，但实际上我写了一年多，毕竟是本悬疑侦破小说，非常地费时费脑，总害怕自己写着写着就忘记了前面埋下的线索，出现大的BUG，那就真的写崩了，估计喷出来的唾沫星子可以淹了我。现在完结了，我也不敢说这本书就没有漏洞，大家就宽容地看个乐呵，不必太较真。但对我而言，尝试写各种不同类型的小说也是一种历练。
　　特别感谢书虫一只、天蚕丝绕红玉双剑、门外莫寻尘事、君行a、xiaoxiaobuding小、刘敏dfun、孤独南珍a、独树不一致、晶儿-宇涵、小猩猩ksuu、又沐春风、乐观的又琴mz等等宝宝们，一直以写书评的方式支持我，希望下一本书我们还有缘相见，鞠躬！
　　预告一下下本书，准备写比较轻松不烧脑的，《暗夜逐凶》这本书当初上架的时候很是波折了一番，，没几个人喜欢看，果然，上架后订阅和点击率一直不好，
　　再次感谢你们！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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