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戎宠》 第一章 这不科学 宁朝二十一年。 秀山村宁静的晨曦中,苏龄玉睁开了眼睛。 带着病态的苍白脸色,仍旧遮不住她精致的五官,一双乌黑如墨丸的眼睛,在昏暗的屋子里扫了一圈,薄薄的嘴唇轻启。 “操,不是梦。” 她都逼着自己又睡了一觉了,怎么还不是梦呢? 她简洁却充满了现代化风格的房间,怎么就变成这种破旧到漏风的样子? 这不科学! “姑娘,您醒了?” 这时从外面走进来一个女子,穿着十分普通的素色衣裙,见到她睁开了眼睛,脸上满是惊喜。 苏龄玉认得她,之前那次醒过来,也看到了这个丫头。 既然不是梦,苏龄玉不打算再晕过去,动了动身子想要撑起来。 然而她才勉强坐起来,猛然一阵剧烈的眩晕,苏龄玉的脑子如同要爆炸一样,嗡嗡得生疼。 大量的信息仿佛被开启,汹涌地涌入,让她眼前一阵阵发黑,晃了晃身子,一头又栽倒下去。 “姑娘……” 女子赶紧上前扶住,苏龄玉沉默了一会儿,慢慢地抬起头,“我没事,青芝,给我倒杯水。” 面前的这个丫头,叫青芝,是这具身子的母亲留给她的。 在她被苏家人以克了苏家风水的名义扔到这里之后,青芝都陪着她,不离不弃。 苏龄玉的记忆告诉她,她目前的处境,实在是,有些堪忧。 很快,青芝去桌上倒了一杯水过来,脸色讪讪,“姑娘,水已经凉了。” “无妨。” 苏龄玉拿过来喝了两口,果然很凉。 不过刚好,苏龄玉正需要用凉水压一压满脑子不属于她的记忆。 她是苏龄玉,苏家庶出的女儿,她的母亲……,她没什么印象,只知道是苏家的妾室。 然而她却记得,苏家人在她母亲过世之后,是怎么对她的。 丧母之痛,她不过是哭了一哭,他们却说她入了魔障,将才几岁的小孩子送到别苑里养病。 养病要忌口,要清淡,苏龄玉得到的待遇可想而知,只是那会儿她还盼望着能够重新回到苏家。 这病一养就是三年,她闹了无数次,终于将苏家的人闹来了,重新回去了苏家。 然而三年,那早已不是她曾经熟悉的苏家了,她仿佛一个外来者格格不入,哪怕压着性子小心谨慎,还是招来了别人的厌弃。 那会儿的苏龄玉已不是懵懂小儿,苏家老太太在她回去后便称病,又是请大夫,又是做法事,最后苏夫人带着一群婆子浩浩荡荡闯进她的小院子,满脸笑容地要再次送她出府,苏龄玉就明白了,她这一次,大概是回不去了。 苏家人说她克死了自己的母亲,现在又克上了老夫人,对她自然没有多好的脸色。 于是,苏家没有将她送回别苑,而是送到了这个鸟不拉屎的村子里,自生自灭。 苏龄玉将杯子里的凉水喝完,缓缓地靠在床上。 青芝面色担忧,“姑娘,您好些了吗?村子里的铃医还没来,等他来了,我会赶紧将人请来给您瞧病的。” “咱们,还有钱瞧病?” 苏龄玉乐了,在她印象中,她们应该是穷得叮当响,苏家怎么会在要死的人身上浪费银子? “有的有的,姑娘,我这里还有一点,姑娘不用担心,只要铃医来了,青芝一定给您请来。” 面前十七八岁的丫头一脸坚定,看得苏龄玉心里微怔。 怪不得之前的苏龄玉能熬了这么久都没有让苏家称心如意,应该都亏了这个她母亲留给她的丫头。 “砰”,门忽然被推开了,一个中年嬷嬷皱着眉走进来,手扇了扇鼻尖儿,“窗户都开开,什么味儿都是。” “龚妈妈,姑娘还病着,受不得风?” 青芝想阻拦,然而龚妈妈看都不看她一眼,径直将窗户打开。 一阵凉风吹进来,苏龄玉的身子微微颤了颤,真冷。 她们真的是巴不得自己早点死,就不用陪着自己在这种地方熬日子了。 “青芝,关窗。” 苏龄玉淡淡地开口,青芝愣了一下,却立刻走到窗边,“啪”的一声,将窗子关得严严实实。 龚妈妈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她没想到,都这样了,这个死丫头居然还敢跟她耍小姐脾气。 “姑娘如此不听话,可是不想病好了?苏老夫人,可是不会让你带着病回去的。” 苏龄玉的嘴角慢慢弯起,“这么说,若是我病好了,老夫人就会让我回去了?” 龚妈妈刚想回答,却忽然发现,苏龄玉嘴边的笑容充满了嘲讽的意味,忍不住一僵。 这死丫头什么时候,竟然有这种表情? 她想再仔细看的时候,苏龄玉却已经漫不经心地垂下了眼睛,“龚妈妈,你现在晚上,还做噩梦吗?” 龚妈妈身子猛地一震,眼眶忍不住睁大。 “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龚妈妈的左手,应该要使不上劲了吧?呵……” 她在说什么? 龚妈妈的右手,下意识地握住左手的手腕,极力克制住颤抖。 她怎么会知道的?自己的左手现在连提一只小小的茶壶都提不动!可是这件事,她分明谁都没有说过! 苏龄玉嘴边的浅笑敛去,转身看向青芝,“我再睡一会儿,你陪着我。” “是,姑娘。” 说话间,苏龄玉已经重新躺了下去,龚妈妈却冲过来,“你刚刚的话到底是……” “龚妈妈,姑娘要休息了,还请您出去吧。” 青芝上前拦住,这些人苛待小姐的月钱,难道还要以下犯上不成? 眼瞧着苏龄玉已经闭上了眼睛,龚妈妈也只能恨恨地停住脚步,眼底,却闪烁着晦暗不明的光芒。 待她出去,青芝立刻将门关得紧紧的,静静地守在苏龄玉的身边。 苏龄玉已经睡着了,睡着前,她很衷心地祈祷了所有她能想起来的神仙菩萨,希望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这只是一个玩笑。 如果连菩萨神明帮不了她的话……,那等她再次醒来,她就该想想办法,如何面对现实了…… 第二章 装神弄鬼 再次睁开眼睛,苏龄玉将心底那一点点小期待,全数埋藏了干净。 好吧,好歹她比前世年轻了一些,这会儿瞧着似乎才十三四岁,也不全是没有好处的? “姑娘,您醒了?饿不饿?” 青芝赶紧将一碗薄粥端过去,“这是……,龚妈妈让人去熬的,里面还放了两片参片。” 青芝觉得莫名其妙,龚妈妈是这个小院子里最有权威的,她可是大夫人的人,从来都阴阳怪气地苛刻姑娘。 怎么这会儿却主动让人送了人参粥来? 苏龄玉却顾不得那么许多,接过来直接吃了起来,她实在是饿坏了。 等用了半碗粥,苏龄玉才觉得自己是真的活了过来。 “青芝,你说你那里有多少钱?” 青芝咬了咬嘴唇,“只……,只二十文。” 二十文是多少啊…… 苏龄玉觉得自己问了蠢问题。 “可够买一把粟米,一个瓦罐,一副银针?” 苏龄玉弄不准二十文钱的购买力,试探地问了一下。 青芝愣了一会儿,慢慢地摇了摇头,“姑娘,银针……青芝买不到的,这里是秀山村,那是要去镇子里才能买到的。” 说得也是。 苏龄玉点点头,对于这个时空,她显得有些弱智了。 啧,没有天猫和快递小哥的地方,她可怎么活啊…… “你且先去将粟米和瓦罐买来,至于银针,以后,会有别人给我送来的。” 苏龄玉笑容可掬,看得青芝忍不住愣神。 她已经有多久没有见过姑娘这般笑法了? 她的姑娘被那些下人们作践苛待,连吃食都克扣着,姑娘可是苏家正正经经的主子! 压下心里的心酸和不甘,青芝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 苏家根本不在乎苏龄玉的死活,在这样的穷乡僻壤,谅她也翻不出花儿来。 因此对于苏龄玉,倒并没有看管的多严实。 她难道还能跑了不成? 笑话,她可是做梦都想要回到苏家的! 于是,青芝很容易弄来了苏龄玉想要的东西。 晚上的时候,龚妈妈心里泛着嘀咕,眼睛盯着要给那屋送去的吃食。 莫不是,那死丫头在诓自己? 她应该是随口说的吧?自己近来噩梦连连,脸色确实不好,她是胡乱猜测的吧? “等会儿,这饭食先放着,姑娘才刚刚醒来不久,不能吃太多,要饿一饿才好。” 小丫头早已经习以为常,低声应是,转身出去了。 龚妈妈轻轻转了转左手,是了,一个被苏家弃之如敝屣的人,她在想什么? 还是赶紧完成了夫人交待的,回去了苏家是正经! “龚妈妈,您在里面吗?” 青芝的身影从厨房外面走进来,手里,捧着一只小小的瓦罐。 “龚妈妈,这是姑娘让我拿给你的,姑娘说,妈妈睡觉前,喝上一小盅即可。” “这是什么?” 龚妈妈皱起了眉,谁知道青芝并不答话,将瓦罐放下就走。 厨房里,昏暗的光线中,那只颜色灰暗的瓦罐,像是有魔力似的,让人挪不开眼睛。 “装神弄鬼!” 龚妈妈不屑地笑起来,却鬼使神差地,没有将瓦罐给打碎,而是踢进了一个不显眼的角落里。 …… “嘶啦”。 龚妈妈的眼珠子暴突出来,眼睁睁看着自己左半边身子,被生生撕扯裂开! 她的肚肠哗啦啦地流了一地,被小鬼争抢着往嘴里送…… “啊……!” 龚妈妈猛地坐起来,满头满脸的汗,油腻腻。 “妈妈,您怎么了?”屋外有小丫头询问的声音。 龚妈妈摸了摸自己的身体,还在。 可是下一瞬,她冷汗涔涔,她的左手,为何一点知觉都没有了! “瓦……瓦罐……” 她精神恍惚地念叨,立刻掀开被子,赤着脚,往厨房里冲。 …… 翌日清晨。 “姑娘,我要了些热水来,您喝一点。” 青芝端着一只白碗,送到苏龄玉的面前。 她看着姑娘接过去,乖顺地喝下,心里一阵阵心酸。 姑娘病才刚好,却只能用白水充饥! 这些狼心狗肺的奴才,她们死后,一定会下地狱的! 苏龄玉喝完,发现青芝在走神。 她眨了眨眼睛,忽然抬手摸了一下她的脸,嗯,滑滑软软的。 “姑娘?” 青芝回过神,接过空碗,不明所以地歪了歪头,“姑娘可是有什么吩咐?” “呵呵,青芝,你陪我说说话吧。” 苏龄玉笑眯眯地看着她,脸上没有一点儿被苛待后的愤慨。 她很高兴啊,对她忠心的丫头长得漂亮,她看着就高兴,呵呵呵。 青芝却以为,姑娘是闷坏了。 于是她搬来一个绣墩,坐在床边,跟苏龄玉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 “我的母亲,是什么样的人?” “姑娘……” 青芝怔住,姑娘竟然主动提起了姨娘!她不是因为苏家人的态度,都不愿承认姨娘的吗? “青芝,我经历了这么多,也该懂事了。” 苏龄玉表现的无比诚恳,“有些事情,是我想得太幼稚,你告诉我好不好?” “好!好!只要姑娘想知道,青芝什么都告诉姑娘。” 苏龄玉心中叹息,看青芝如此激动的模样,这身子从前的主人,要不懂事到什么程度? …… 从青芝口中,苏龄玉大概了解了一个大概。 了解了之后,对身体的原主,已经不是叹息了,而是唾弃。 嗯,她不死谁死? 苏龄玉的母亲傅九如,是个有钱人家的姑娘。 傅家在江南一带十分有名气,江南织绣行当的领头人,家里可谓家财万贯。 当时的苏家,一贫如洗,似乎还惹上了什么官司,连个疏通的银子都没有。 如此困境,直到傅九如嫁过来才得到缓解。 不仅如此,从那时候开始,苏家一路蒸蒸日上,从一个只有清贫名声的家族,成为如今一方名流。 苏龄玉摸了摸光洁尖巧的下巴,“所以,苏家是用了我母亲的钱发财的?” 青芝面色微囧,却也不曾反驳。 然而傅九如对苏家的帮助,对苏家人来说,是耻辱。 士农工商,苏家自诩清贵,却不得不靠着一介商户之女崛起,关键这商户之女,性格也太霸气了一些。 “姨娘当时在苏家,说一不二,姑娘的地位,也丝毫不比大夫人的女儿差,姨娘常说,她不在乎苏家的想法,只要能让姑娘顺顺利利出阁,她就没什么好盼的了。” 青芝目光暗淡,只可惜,姨娘并没有撑到那一日。 第三章 香气四溢 傅九如过世之后的事情,苏龄玉选择性地想要屏蔽,青芝说得隐晦,可再隐晦,苏龄玉都有些忍受不了。 苏龄玉那会儿年纪小,又被傅九如娇养着,一下子没了依靠,软硬威逼之下,很容易被洗脑。 她也开始仇视自己的母亲,尤其是傅家来人要说法,苏家人就将苏龄玉给推了出去,义正严词地将傅家的人给赶走。 傅家负气离开,转眼,她就被送去了别苑养病。 呵呵呵,活该! 要不是这肉身现在是自己的,苏龄玉都有心抽上两个耳光。 死得一点儿不冤…… “后来呢,傅家就没有再来人了吗?” “后来,傅家应该也有派人来过,只是都被苏家的人给挡回去了。” 青芝说完,看到苏龄玉脸上晦暗不明的神情,忍不住安慰。 “姑娘您别担心,只要回去了苏家,就能再见到傅家的人,傅老夫人最是心疼姑娘的娘亲,一定会为姑娘做主的。” 这话,苏龄玉听着都没有底气。 回去苏家?那是那么好回去的? 不过她也没拆穿,只点了点头,“好。” 青芝眼里的光芒,又暗淡了一些。 她虽然这么跟姑娘说了,可是,到底该如何做才好?如今,龚妈妈连饭食都不让人送来了,姑娘的身子,怕是撑不住的…… “青芝姑娘,你在里面吗?” 门外,忽然有人轻唤,声音和颜悦色,青芝居然没听出来是谁。 “姑娘,我去看看。” 苏龄玉点点头,在她身后,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 她低下头,动作轻柔地玩弄自己的指尖,苍白、干涩,营养不良导致指甲旁边生了许多肉剥。 之前的苏龄玉做过的错事,她可以当成前尘往事,听一听就忘了。 重要的,是以后。 自己接手了这具身体和身份,总不能还过着委屈的日子不是? 好不容易多了一条命,怎么活不是活?她就想锦衣玉食,游手好闲。 不过在这之前…… 苏龄玉听到青芝急促的脚步声,嘴边的笑意慢慢扩大。 好日子,总会来的。 …… “姑娘姑娘。” 青芝手里提着一个食盒,脸色急切地走回来,“龚妈妈让人送了饭食来。” 苏龄玉点了点头,眼睛盯着食盒。 她也不想这么不矜持,实在是……,饿啊,感觉自己能吞下一头牛的饿。 青芝将食盒打开,从里面将饭菜取出来放好,然后又愣住了。 “怎么会……” 她脸上一片惨然,难道说,大夫人是要光明正大害死姑娘了吗?她是想给姑娘下毒!? 一碟子炖的酥烂的小鸡蘑菇,香气四溢,一碗红豆银耳粥,一碗银鱼蛋羹,还有一个小盅,里面是雪白的鱼汤。 这样的菜色,怎么会出现在她们的屋里?若说没问题,青芝根本不信! “姑娘,您别怕,我这就去找龚妈妈去!” 青芝气得脸色发白,恨不得将这些东西,给那些恶人生生灌进去! 然而苏龄玉却吞了吞喉咙,眼睛里都要放光了。 “无妨,她们应是没那个胆子害我,否则,早动手了。” 苏龄玉尽量掩饰住垂涎欲滴的眼神,抬头看了看青芝,“我饿了。” 青芝觉得姑娘虽然说得也有道理,可是,如果没有问题,龚妈妈为何会让人送这些过来? 她忽然身子一怔,莫非,是那个瓦罐? …… 空虚的胃总算得到了满足。 苏龄玉靠在床头,满血复活。 “姑娘,还有好些呢,我先收起来,等姑娘饿了再吃。” 苏龄玉心中酸涩,她们是饿了多久,才会让青芝有这样的习惯? “用不着,你都吃了,从今往后,我不会饿着你的。” 青芝眨了眨眼睛,对上一双,让人惊叹的眸子。 刚刚的话,是从姑娘的口中说出来的吗? 姑娘能有这份心,青芝觉得,她就是现在死掉都愿意了,哦,只是还是不甘心,她若是不在了,谁来保护姑娘呢? “青芝,姑娘可在屋中?” 屋外,又传来声音,青芝这回听清楚了,是龚妈妈的声音。 苏龄玉忍不住笑起来,却轻轻地合上眼睛,“就说我睡了,让她以后再来。” 青芝以为龚妈妈会大动肝火,毕竟在龚妈妈的心里,早已不将姑娘当作是主子。 谁知道她说完之后,龚妈妈却毫无动怒的迹象。 “这样啊,那我就不打扰姑娘休息了,劳烦你跟姑娘说一声,若是得了空闲,我再来给姑娘请安。” 说完,龚妈妈退了出去。 她的腰微微弯着,从来也没有过的恭敬,看得青芝心里一阵恐慌。 这些人,是又打算做什么吗? …… 然而这一次,青芝却想错了。 龚妈妈的态度,就真的忽然完全改变,这一变,就是整整两年! “姑娘,外面来接您的车已经到了。” 青芝进来,给苏龄玉披上了一件披风,领口一圈雪白的毛,衬得她面色莹润,宛如上好的玉石。 苏龄玉走出屋子,青芝又给她手里塞了一个暖炉,散发着温暖和淡淡的香气。 一旁,一个身影弓着腰走过来,正是龚妈妈。 “姑娘,苏家昨个儿又来人了,不过您放心,老奴已经圆过去了,必不会让他们打扰到姑娘的。” 苏龄玉微微点头,动作轻盈优雅地走出宅院,上了一辆外表朴实无华的马车。 青芝伺候在左右,直到现在,她心里都有种恍惚的感觉。 姑娘只用了两年时间,就将秀山村这个院子里的人,收拾得服服帖帖! 从姑娘说,她不会再让她们挨饿的那天起,姑娘就真的做到了。 龚妈妈除了每日的膳食,还让人送些补品来给姑娘,只求能见姑娘一面。 姑娘和龚妈妈说了什么,青芝并不知道,只是之后的日子,龚妈妈对姑娘的态度就变了。 她不再克扣姑娘的份例,姑娘的要求,她也基本都会答应。 可是龚妈妈真正臣服于姑娘,还是在,龚妈妈离开了秀山村,后来又回来了之后。 那时,龚妈妈跪在姑娘面前痛哭流涕,一个个地扇着自己的嘴巴,赌咒发誓说她这辈子对姑娘死心塌地。 然而姑娘却表情淡淡的,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第四章 太委屈了 “姑娘,咱们今日是去青梅镇袁家吗?” 青芝给苏龄玉添了些茶水。 车窗边,苏龄玉倚在那里,手里翻动着一本书,青芝隐约能看见上面各种药材的名字。 是了,龚妈妈的变化,一切,都是从那只瓦罐开始的。 龚妈妈说,是姑娘救了她,她们家的女子,几乎都短命,噩梦连连,失去知觉,到最后,身体僵直而死。 到现在,每个月中,姑娘都会让她给龚妈妈送一只瓦罐,姑娘什么时候会这些了? 苏龄玉合上书,轻轻揉了揉鼻梁。 “青芝,现在外面,芙蓉姑娘的名气,可还有些?” 她眉眼弯弯,平易近人的笑容,却让青芝心生敬畏。 芙蓉,是姑娘的闺名,是当初姨娘执意给姑娘取的。 而如今在桐城这里提起芙蓉姑娘,却只会让人想到一个人,妙手医娘,芙蓉姑娘。 那便是,自己的姑娘! …… “姑娘,到了。” 马车停下,苏龄玉将帷帽戴上,遮住了面容,才在青芝的搀扶下下了车。 “是,芙蓉姑娘吧?” 袁家的下人立刻迎上来,态度恭敬。 芙蓉姑娘从不以真面目示人,进出皆以帷帽遮面,据说是因为脸上的胎记,有碍观瞻。 袁家下人都低着头,不敢将目光落在苏龄玉的脸上,生怕引起她的不快。 青芝在心里默默叹气,她家姑娘可漂亮着呢!什么胎记?那是姑娘故意让她误导别人的! 苏龄玉却挺满意这效果,呵呵呵,感觉过了一把世外高人的瘾,呵呵呵呵。 步入袁家,苏龄玉便见到了这次的患者。 “芙蓉姑娘,请你一定要救救贱内,她这样已经快一个月了!” 袁老爷在旁边心急如焚,这个看上去极年轻的小丫头,真能治得好? “都退下吧。” 从帷帽里,传出一声清冷的声音。 袁老爷还没反应过来,青芝已经皱着眉头赶人了,“我家姑娘让你们都出去,姑娘瞧病,可是从来不让人看的!” “这、这是哪家的规矩?” 青芝眼睛瞪起来,“我家的规矩,你还要不要姑娘救人了?” 苏龄玉心里满意地点头,不错不错,现在的青芝,比起一开始的时候,要有生气得多。 对嘛,这才有小姑娘朝气蓬勃的样子嘛。 苏龄玉特别有种养成的满足感。 在青芝的气势下,袁家的人当真退了个干净,就连青芝都离开了屋子。 房间里立刻安静了下来,苏龄玉站在床边,看着躺在床上,形容枯槁的女人。 半晌,叹了口气。 要救一个想要寻死的人,可不容易,这一次的诊金,得多要些才行…… …… “吱呀……” 雕花的门轻轻开启,苏龄玉的身影从里面走出来。 “姑娘!” 青芝立刻迎上去扶住,袁老爷也快步上前,“姑娘,我内人……” 苏龄玉不语,慢慢侧过身让他进去。 很快,屋中传出惊喜的声音,“太好了,夫人的药能喂进去了。” 苏龄玉被帷帽遮住的面容上,嘴边,莫名浮出一丝嘲讽的笑意。 只有心活着,人才能活。 袁夫人本是不想活的,她对袁家,对袁老爷来说,只是个不可或缺的角色。 她活着,才可以稳住她的娘家,才可以遮住袁老爷跟心爱妾室的甜蜜。 别人背后还要说一句,看呀,袁老爷和夫人的感情多么好,真是羡煞旁人! 呵呵呵,羡煞旁人。 苏龄玉慢慢往外走,袁老爷让人送了诊金来,她让青芝收下。 却并未多要。 有时候,人活着,也不是一件坏事。 活着,才能给别人添堵不是?活着,才能亲自一点点的,为自己的委屈做主。 苏龄玉想起,方才袁夫人眼睛里迸射出来的光芒,心里都隐隐有些期待。 没办法,她就是唯恐天下不乱啊。 得让人多打听打听今后袁家的事情,好解解闷了。 …… 回去了自己的院子,进了屋,苏龄玉将帷帽取下。 青芝从壶里倒出一杯香茶,捧到她的面前。 茶盏中,茶汤色泽清亮,淡淡的金黄色,茶香怡人,一看,这茶叶就不俗。 “青芝,我们如今,有多少身家了?” 苏龄玉刚问完,青芝立刻就回答出来,“姑娘,加上今日从袁家得的诊金,姑娘有近五百两银子的积蓄。” 苏龄玉点头,如今青芝说起“银子”,声音已经不会发抖了。 这很好。 她葱白的指尖,轻轻地在桌子边缘敲着。 在这个时空,一两银子,按照米粮的折算,差不多相当于一两百块钱。 五百两的积蓄,也就是说,她是时候可以离开了。 “青芝,你过来,帮我做件事情。” 苏龄玉眸光微闪,在青芝耳边低声说了什么。 只见青芝的眼睛里,浮现出震惊的光芒,却很快,变成了毫不犹豫的信任。 “姑娘放心,青芝一定做得妥妥当当。” …… 宅子里的人都知道,苏龄玉不喜人伺候。 除了青芝,其余人根本不可能待在苏龄玉的身侧。 曾经有个不信邪的下人叫添香,想着苏龄玉不过是个苏家的弃女,而她的娘是苏家老夫人身边得用的人,于是想也不想地闯了进去。 结果,添香的惨状,至今让宅子里的下人都无法忘记。 身体溃烂腐败,喉咙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眼睛却是能转动的! 谁都知道,添香是因为私闯姑娘的屋子之后,才变成这样的。 可龚妈妈却说,她是性子烂漫,来了宅子里往外面跑了一圈儿回来,不知道染上了什么。 龚妈妈送走添香的时候,神色怜惜,“可怜的孩子,抬回去,让大夫好好瞧瞧吧。” 宅子里的人本以为,城里的大夫会看出什么,可是没有。 什么都没有。 添香的事情,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龚妈妈时常会回去苏家,只是对于姑娘的态度,越发恭敬。 因为据说,那个添香似乎,到现在都没有死掉! 虽然没死,却如同一具尸体一样,浑身上下能动的,只一双眼睛…… “总算是要离开了……” 苏龄玉早没了在旁人面前的冷冽孤傲,她托着下巴,将一本话本拿出来翻看。 “宁朝有如此多有意思的事情,谁要待在这种破地方。” 她翻了个白眼,秀山村这种地方,实在是……,有钱都买不到什么好东西。 她这里吃的用的,还要靠龚妈妈遮遮掩掩从城里带回来,还不能带太多。 有钱没处花的委屈,谁能理解? 不过好在,钱存的差不多了,她也可以换地图了。 既然苏家如此不在意她,想必她消失了,她们应该会很高兴的吧? 皆大欢喜,她最喜欢了。 …… 第五章 她很委屈 苏龄玉想要悄无声息地离开,只有她和青芝知道。 只要备好了马车和盘缠,就能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然而,就要万事俱备的时候,龚妈妈来了,神色慌乱。 “姑娘,苏家的人已经在路上了,老奴实在挡不住,这次,似乎是要接姑娘回去。” 苏龄玉秀美的眉头微皱,“接我回去?” 龚妈妈从她的声音里,听出了几丝不屑,却并不奇怪。 曾经姑娘大概是做梦都想要回苏家的,可是,如今的姑娘,她却不敢胡乱猜测她的想法。 苏龄玉怒了,她特么都要准备好了,苏家要来接她? 谁想要回去那种地方? 苏龄玉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让龚妈妈将宅子里里外外拾掇一遍,别让苏家人看出端倪。 等到龚妈妈一离开,她就寻思着怎么打发这些人。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好端端要接她回去,苏龄玉绝对不相信她们是有所顿悟想起自己了。 苏家人来得,远比苏龄玉想象中要快得多。 “姑娘,姑娘大喜啊,老夫人念及姑娘年弱,特让我们来接您回府。” 爽朗的声音从屋外传来,青芝还没来得及回报,门已经被推开了。 一个中年妇人,梳着爽利的发髻,脸上带着殷勤的笑容就这样闯了进来。 “谁让你进来了?” 青芝气急,上前就想要阻拦。 然而苏家的人怎会将她放在眼里,那老嬷嬷手一挥,青芝就让人给制住了。 “姑娘,咱们这就动身吧?” 苏龄玉眼皮微抬,看了面前的人一眼,反应冷淡。 她从龚妈妈那里得知,今儿来的人,是老夫人跟前儿的秦妈妈,也就是,添香的娘。 呵呵呵,品行都一样,喜欢不请自入。 秦妈妈见她没反应,笑着的脸上微微泛出一丝冷意。 本以为这个丫头听见可以回苏家,会欣喜若狂,却没想到她居然这么镇定? 难道是在这种地方呆久了,憋得孤僻了? 可是,苏龄玉的样貌和气度,却也让秦妈妈心里生疑。 她知道龚妈妈是大夫人的人,大夫人可不希望这个丫头活着,必定会好好折腾。 可这……,就是折腾出来的结果? 那张光洁如玉的脸,就是比上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也不遑多让。 浑身没一处吃苦的样子,气色也不错,五官精致漂亮,如同瓷娃娃一样,身上还有一股江南女子的柔美气息。 秦妈妈心里微沉,苏家不闻不问的这些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姑娘?咱们可不能让老夫人等着急了,若是老夫人生气了,姑娘怕是又回不去了。” “是吗?” 苏龄玉总算有反应了。 只不过为何她的语气,听着有些嘲弄? 呵呵呵,回不去就好了,苏龄玉在心里叹了口气,眼光往屋外扫去。 秦妈妈这次带来的人可不少,看样子,是不会容许她不回去的。 苏龄玉想,如果她现在翻脸的话,这些人一定不介意,将她绑起来送到苏家去。 她并不喜欢这种待遇。 “劳烦秦妈妈了,只是这里,我也住了一阵子,可否宽容一些时间,让我稍作收拾,我也想着,给老夫人留个好印象。” 刚刚的嘲弄转瞬即逝,仿佛不曾出现一样。 秦妈妈并未放在心上,听见苏龄玉的要求,她虽然心里不耐烦,却还是点了点头。 “姑娘可快些,老夫人也不在意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说完,她转身离开了屋子,去外面等着了。 倒不是秦妈妈顾及苏龄玉的身份,而是她知道,苏龄玉这次回去会面临什么。 所以就算苏龄玉和苏家会闹翻,也不能是从她这里闹翻,不过是收拾东西,有何不可? …… 屋子里没有走干净,还留了两个小丫头,美其名曰,帮她收拾。 苏龄玉也不介意,反正该收拾了,早已经让青芝收拾好了。 于是她们主仆两人,漫不经心地随便拾掇一些枕头啊,茶杯什么的。 “姑娘,那些东西我已经找了可靠的地方寄存好了,您放心。” 青芝悄悄地说,苏龄玉点点头,好歹老天没打算玩死她,存好了之后才让苏家人来。 但是为毛就不能再宽容个两天,等她们走了再来! 苏龄玉有种委屈的感觉。 不过委屈归委屈,日子总要过的,谁让她现在,只有五百两身家呢?拿什么跟苏家比? 稍稍整理了一下,没等秦妈妈来催,苏龄玉已经主动说好了。 “姑娘,那我们这就走着。” 秦妈妈脸上依然是和善的笑意,让她们上了马车,一路,往苏家的方向去了。 …… 苏家。 在苏龄玉的记忆里,是个美轮美奂,她做梦都想回来的地方。 苏龄玉从马车上下来,抬头看了一眼,心里有些失望。 看起来,也不怎么样啊。 秀山村附近的镇子里,一些壕气的乡绅员外的家,可比这个要阔气华美多了。 “姑娘,请吧,老夫人正等着您呢。” 秦妈妈笑着,让人开了侧门。 呵呵呵呵,苏龄玉心里冷笑,面不改色地跟着她,从侧门进了府。 苏龄玉还能保持镇定,她身后的青芝,脸色涨得通红,明显是气的。 她们怎么能这么作践姑娘! 姑娘是苏家正正经经的千金,却居然只能走侧门? 青芝不想姑娘受这样的委屈,想着拼了一死也要为姑娘叫屈才行。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做什么,手被悄悄地握住,轻轻捏了捏。 青芝回神,看到姑娘平静的面容,那双眼睛就好像她晚上仰头看到的星星一样,明亮深邃,让人捉摸不透。 苏龄玉很快放开手,青芝也已经冷静了下来。 不仅冷静了,心底还涌出了无尽的信心。 是了,一切,有姑娘在呢,她只要跟着姑娘就行! …… 跟着秦妈妈穿廊走院,最后,总算在一处气派的院门口停了下来。 “姑娘且在这里稍等,容我进去通报一声。” 苏龄玉安静地等着,一会儿,秦妈妈回来,让她进去。 院子很大,里面能见到不少名贵的花草。 苏龄玉踩着青石板,来到主屋门外,就听见里面一阵清脆的娇笑声。 第六章 谁说错了? “祖母,孙女儿哪里就有这么淘气了?孙女儿冤枉。” “……” 屋里头的声音让苏龄玉一身鸡皮疙瘩。 门帘掀开,她慢慢走了进去,微微眯了眯眼睛适应光线,和谐的说笑声音,戛然而止。 正位上,坐了一个老夫人,瞧着五十多岁的光景,保养得不错,穿着琥珀色的衣衫,皱着眉看着自己。 下首坐着两位妇人,应该就是苏家的大夫人和二夫人了。 苏龄玉是大夫人房里的庶女。 再往下,又是两名少女,打扮俏丽明艳,一个是大夫人的女儿,苏曼玉,一个是二夫人的女儿,苏绣玉。 如今这屋里的人,都带着审视和挑剔的目光看过来,苏龄玉缓缓上前行礼,“给老夫人请安,给大夫人、二夫人请安。” 苏老夫人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二夫人徐美芝见状,立刻笑起来,“呀,你便是龄玉吧,果然是大哥的女儿,生得可真好看。” 她的话一落,屋子里的气氛愈加紧张怪异。 苏龄玉是不觉得有什么,她知道她长得好看啊,每日在镜子面前看多久都不觉得腻。 可是大夫人和苏曼玉的脸色,就精彩了。 尤其是大夫人,跟见了鬼似的。 每月给秀山村宅子里送的月钱她可是知道的!能不饿死都勉勉强强,她如何能熬过来?还养得如此水灵? 大夫人想不通,龚妈妈每月都将情况回报给她,就那么点儿大的地方,就那么几个人,她到底是怎么…… 苏曼玉则是盯着苏龄玉的脸,眼神灼灼,带着隐隐的嫉妒。 “龄玉啊,不是二婶说你,你也实在生分了,上面坐着的,是你的祖母,大嫂也是你的母亲,方才的称呼若是让人听了去,还以为咱们家苛待了你呢。” 徐美芝笑吟吟地说完,眼神里都充满了鼓励,示意苏龄玉再请安一次。 苏龄玉心里呵呵,面上却显得低落,“我不敢……” 所有人眼里,都随着她的话浮出一抹轻蔑,苏龄玉又说了一句,“万一,克死了老夫人,就不好了。” “……” “……” 屋子里再次寂静无声,徐美芝的表情是震惊的,喉咙连连吞咽了几次,才将满腹的不可思议给吞下去。 她算是好的了,苏老夫人的脸色,才是妙不可言。 苏龄玉用余光扫过去,见她红里透白,白里透青,青中带黑,心里总算舒爽了一些。 “你在祖母面前,怎么能这么说话?” 苏曼玉忍不住,尖利着声音指责,“真是没有规矩!一回来就触霉头,还不赶紧跟祖母请罪?” 苏龄玉看了她一眼,“可是,说我会克死祖母的话,也是老夫人和大夫人说的,龄玉一直不敢忘记,你的意思,是我说错了,还是老夫人和大夫人说错了?” 苏曼玉眼睛都瞪大了,慌忙去看祖母和母亲的脸色,看得她心惊肉跳。 “我才没有这么说……” “好了。” 苏老夫人总算开了口,看向苏龄玉的眼神,已经没有任何伪装,是毫不掩饰的嫌弃。 “既然回来了,就老老实实地待在自己的院子里,苏家不会因为你命硬就不管你,你就知足吧。” 说完,挥了挥手,不想再看她一眼。 苏龄玉也不愿意待在这里,敷衍地行礼,转头离开。 她不需要跟苏家虚与委蛇,反正她们也没打算善待自己。 苏龄玉离开后,凝固的空气才仿佛出现了裂缝。 “世莲,这就是你说的,教养得很好?” 大夫人颈后一层汗水,立刻上前请罪。 “母亲,是媳妇教养无方,不过母亲放心,我一定会在她嫁入孙家之前,将人调教得妥妥当当。” 苏老夫人的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两圈,随后哼了一声,“最好是如此,误了我儿的事情,你可当不起!” “是,媳妇一定尽心尽力……” 她们说话的时候,徐美芝盯着刚刚苏龄玉站的地方,嘴角,缓缓翘起来。 居然,还挺有意思的,那个小丫头。 …… 苏家给苏龄玉准备的院子,就跟秀山村的也差不了多少。 “也是难为她们了,能弄出这样一个地方来。” 逼仄的院落,狭窄昏暗的屋子,院子里杂草丛生,看着很久没有人打扫过了。 领她们过来的,是大夫人身边的人,客套地开口,“姑娘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尽可以跟我说。” “是吗?我要换院子。” 那丫头顿时就愣了一下,大概是没想到,苏龄玉真会如此不客气地开口。 “姑娘,府里暂时没有合适的院子,还请姑娘暂时忍耐一阵子。” 苏龄玉玩着自己的袖子,“这样啊,那算了,只不过我住在这里,或许,府里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呢。” 她淡淡地笑起来,漂亮的脸庞竟然带着神圣的光泽。 那下人竟不知道说什么,很快转身离开。 “姑娘,您别担心,青芝会收拾干净的。” 青芝看着院子里乱七八糟的样子,当即就卷起了袖子。 苏龄玉伸手拦住,“不用,咱们在这里,也住不了多久,何必花那个力气?” …… “她真的,这么说?” “回大夫人,奴婢不敢乱说。” 大夫人的眼睛慢慢地眯起来,保养细腻的手指,在茶杯上来回摩挲。 一旁的苏曼玉皱着眉,“娘!苏龄玉也太不知好歹了,她竟然诅咒我们家!” 说着,她站起来就想往外走。 “站住,你想干什么?” “我要去教训教训她,让她知道什么叫礼数!” “荒唐!还不坐下?” 大夫人让下人都出去,“曼玉,你以为将她接回来是享福的?左右只几个月,若是弄死了她,难道你想要嫁到孙家去不成?” 苏曼玉身子抖了一下,浑身的气势都消散了。 “可她也太……” “那又如何?不过是养在乡野,心里生出些戾气罢了,我们何需放在眼里?” 大夫人摸了摸苏曼玉的头,“只要将她嫁过去,你爹爹的事情成了,她是死是活,也就跟我们毫无关系,到时候,她的一切,就都是你的。” 苏曼玉眼睛一亮,哪里还有什么不乐意,轻轻抱着大夫人的手臂,“娘,我知道了,这几个月,我定是不会让娘为难的。” 第七章 病得蹊跷 苏家的意思,就这么随便地养着苏龄玉。 吃穿用度并不很放在心上,有时候领回来的饭食,都是凉的。 “姑娘,她们欺人太甚。” 苏龄玉摆摆手,慢慢地吃着自己的饭菜,“无妨,再等等。” 她其实不挑剔,不然早在穿过来的时候就受不住了。 不过,谁不希望日子越过越好呢? 在苏龄玉漫不经心地等待中,苏曼玉病了。 病来如山倒,她很快只能躺在床上,难受得直抽抽。 苏龄玉告诉青芝的时候,青芝都惊呆了,她们的院子防备得密不透风,姑娘是如何知晓的? 她忽闪着双眸压低声音,“姑娘,您早知道她要生病?” 苏龄玉仍旧漫不经心,随意地点点头。 宁朝的生活质量并不高,对于养生,也只在摸索阶段,人吃五谷杂粮,哪里会不生病? 那日初来乍到,她瞧着苏曼玉的面色,就已是看到了这一场病。 只是这病发起来之前,若是有人隐晦提了,那就不一样了,更何况,是曾经言之凿凿相信这些的苏家人。 …… 苏曼玉的院子里,到处弥漫着浓重的药味。 “曼玉,祖母来看你了。” 大夫人扶着苏老夫人进了屋,心疼地看着女儿消瘦下去的脸颊。 她从来娇生惯养的女儿,这会儿脸色腊黄,颧骨似乎都突出来了。 “大夫怎么说?” 苏老夫人站在两步开外,脸上微微浮现一抹担忧。 “大夫只说需要静养,开了许多方子。” “娘,祖母,是苏龄玉,是因为她,我才病的!” 躺在床上的苏曼玉,气息不稳,眼里的嫉恨却是明显的。 苏老夫人和大夫人对视了一眼,又听见她说,“不然我为何好端端会生病?她定是不满意那处院子,所以想要克死我。” “曼玉,休得乱说。” 大夫人脸色尴尬,苏龄玉命硬克人的说法,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夫人和她心里是清楚的。 这会儿从自己女儿口中说出来,总有种奇怪的感觉。 苏老夫人面容上的担忧,已经浅到看不见了,她保持着往常的高高在上,略叮嘱了两句便转身离开。 离开前交待了大夫人,“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这个做娘的都教不好?若是让孙家人知道了不要苏龄玉,那就只有将曼玉送过去。” “……” 大夫人心中骤然一紧,立刻冷汗涔涔地低下头。 她的曼玉怎能去那等人家?绝对不可能! 送走了老夫人,大夫人立刻将苏曼玉说了一通。 “可是娘,你也听见了的,苏龄玉亲口说的,她住在那里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我如今……” 苏曼玉激动起来,一口气险些憋背过去,脸色青紫青紫,看得连大夫人都要倒下去了。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若真的是苏龄玉……,大夫人胆怯了,左右几个月的时间,好好养着便是! …… “姑娘,她们真给咱们换院子了。” 青芝异常惊奇,她在苏龄玉身上感受到太多值得惊奇的事情,可是,每一次她还是照样惊奇。 姑娘太厉害了! 苏龄玉淡淡地笑起来,扫了一眼新的院子。 跟之前那个截然不同,是一处地势极好的住处。 院子里打理得井井有条,种着不少漂亮的花树,几间屋子采光明亮通透,瞧着就舒服。 然而苏龄玉仍旧一副荣辱不惊的样子,并没有因为院子的变化而喜形于色。 下人回去回报给大夫人的时候,大夫人沉思了一会儿,才点点头,说知道了。 说来也巧,自从苏龄玉换了院子,苏曼玉的病还就真的慢慢好了起来。 瞧病的大夫摸着胡子,一脸的高深莫测,“苏大小姐的病情来得蹊跷,往后要多加调养才好。” 大夫人听得将信将疑,蹊跷?可不就是蹊跷嘛。 转头,她就让人对在苏龄玉的吃穿用度上多用些心。 “真是个诡异的丫头,不就是多花些银子?只要别再蹊跷就成!” …… 苏龄玉的待遇,一下子变得好了起来。 每日的饭食都是变着法儿来,但凡她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几乎都没有让她失望过。 “我都快以为,她们是真心想要对我好了。” 苏龄玉托着下巴看着窗外,眼里的神色和说出来的话截然不同。 苏家还挺能忍啊,到现在都没说过,想要自己做什么。 整日好吃好喝地伺候着,也免了她晨昏定省,大概,她们也不想看见自己就是了。 苏龄玉估算着时间,也差不多了。 果然,这日的下午,苏家大夫人便头一回来了她的小院子。 “大夫人。” 苏龄玉请安的态度不算诚恳,大夫人也当没看见。 落座之后,大夫人脸上才突兀地堆积起慈祥的笑意,“你也别站着,坐。” 大夫人大概是想表现出她的善意才客套一下,结果苏龄玉一点儿不推辞地就坐下了。 大夫人笑容微微抽动两下,才继续说,“龄玉这些年,可怪过我们?” “……” 苏龄玉觉得这个问题,实在是侮辱人。 这特么不是废话嘛!这事儿搁在谁身上没有怨言? 合着,她还打算让自己说不怪她们,要怪就怪自己会克人? 苏家大夫人,还真是这么想的。 她一脸无奈的愁色,等着苏龄玉做出反应,寻常人听见这样的问题,即便心中有怨气,嘴上也只能认命不是? 只是可惜了,她面前坐着的,不是寻常人。 苏龄玉忽然伸手,姿态高雅地将茶盏端起来,轻轻地掀开杯盖吹了吹,浅啜了一口。 “大夫人,苏大小姐的病,可是要好了?” 苏龄玉说话的时候,脸上甚至带着浅浅的笑容,让她清丽的面庞变得格外漂亮。 然而苏大夫人却没有任何欣赏,瞳孔猛然收缩,抓着丝帕的指尖,顿时泛出青白之色来。 曼玉生病的事情,她是刻意藏着消息的! 特别是对苏龄玉这里,伺候她们的人都是自己的心腹,这些天她们也闭门不出,绝不可能有消息走漏的可能。 她是如何知晓的! 第八章 我知道了 苏龄玉慢慢地放下茶盏,语气轻缓,“大夫人觉得,我是该怪你们,还是不该?” 她将问题抛回去,脸上笑吟吟的,只是笑意,却丝毫未及眼底。 苏大夫人瞬间,心底有种怯意。 怎么会这样?这个本应该死在村落里的贱命丫头,居然会让她感觉到胆怯? 这些年,到底在她没有注意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苏大夫人恨不得立刻起身离开,让这个怪异的丫头永远消失才好! 可是想起老夫人说的话,她的曼玉绝不能嫁入孙家那种地方! 苏大夫人嘴唇再次上扬,只是这一次的弧度,显得有些僵硬。 “龄玉丫头,我知道你心中有怨,只是,我们也是有不得以的苦衷,但你放心,我们是一直惦记着你的。” 苏大夫人重新换上了慈爱的表情,“你这些年确实受苦了,我和你爹爹心里实在不好受,因此如今家中有喜事,头一个想到的,可就是你呢。” 苏龄玉心中微动,喜事? 这种时代,对于女孩子来说,所为的喜事仿佛就那么一件吧? 她抬起头,饶有兴趣地问,“不知道大夫人所说的喜事是?” 见她并无过激的情绪,苏大夫人有些奇怪,却也以为她没什么见识,“绝对是喜事,大喜事!我们给你找了个夫家。” 果然如此。 苏龄玉觉得,这就更侮辱人了。 她觉得就算是自己没穿过来之前的苏龄玉,也不会相信她的说辞吧? 不,没准儿还真能信,那会儿苏龄玉对苏家的渴望可是十分执着的。 但现在,她只能呵呵。 她也真呵呵出口了。 “呵呵呵,苏大夫人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苏大小姐还未出阁,我怎好在她先许配人家?” “你姐姐自幼身体不好,老夫人是想多留她两年,却不想耽误了你,龄玉啊,其实我们一直都有为你考虑的。” 苏大夫人微微叹了口气,“你放心,给你选的人家是百里挑一的好,你嫁过去就是去享福。” 苏龄玉摸着自己的手指,神色淡淡,“我能不答应吗?” 她随意的态度让苏大夫人吃惊,说出来的话,也让她的脸色冷然了起来。 “龄玉,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如何能违抗?” 苏龄玉抬起头,“父母之命?我怎么记得,我娘已经给我订过一门亲了?” 她的话,让苏大夫人的眼瞳再次收缩。 她居然还记得这事儿?那会儿,她才不过是个孩子,苏大夫人以为这些年的自生自灭,她早该忘记了才是。 “你说这件事儿呀……” 苏大夫人波澜不惊地抬手,扶了扶发鬓旁的一只发簪。 “其实,当年你病了被送去别苑休养不久,与你定亲的人家就来退了婚,你爹也同意了,因此这门亲事已经没有了。” “男方来人退婚,亲事就可以作罢吗?” 苏大夫人眉头微皱,“自然是可以的,难不成别人不想娶亲,还硬要将人塞过去不成?” 苏龄玉忽略掉苏大夫人语气里的不快,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样啊…… 她很快抬起头,脸上没有半点不情愿的样子,就好像她刚刚问“能不能不答应”,只是说着玩玩一样。 “好的,我知道了。” 原本还想着要费一番功夫的苏大夫人,都有些愣住。 这就……,说动了?自己甚至还没跟她说是什么样的人家,她也不问问? 苏大夫人本还以为,这丫头会狠闹一番,毕竟曾经给她的订的那门亲事,可是十分的…… 不过,这样更好。 “只是我出嫁前,可否出府走走?这些年在小村子里,也怪闷的。” 苏大夫人下意识就想否决,然而她想了一下,还是点头应下了。 一个身无分文的小丫头,让她们出府又何妨?她可不想在将这个扫把星送出门前,又弄出什么事端来。 苏大夫人很快离开了小院子,她还有许多事情要操持。 不过她走后,倒是送来了两个人,说是若苏龄玉要出府,她们会负责她的安全。 “姑娘,这可怎么……” 青芝急得要跳脚,她没想到苏家这次让姑娘回来,是来算计姑娘亲事的! “姑娘,您之前订的那门亲事,可不是寻常人家!她们一定是故意将姑娘退婚的,这也太过分了!” 青芝脸色涨红,困兽一样想不出办法来,苏家绝对没安好心,她们怎么会给姑娘找个好人家! “好了,你别转了,我眼花。” 苏龄玉倒没有多大的反应,慢条斯理地喝着茶,“你方才不是也听见了,只要男方退婚就成,这亲,未必能结的起来。” 青芝眼睛一亮,是了,姑娘可厉害了。 “可是,她们给姑娘找的人家,到底是哪家?” 苏龄玉抬头,透过打开的窗户,看到了在院子外面立着的,那两个刚被送过来的人。 她哪儿知道,但是她可以问嘛…… …… 明亮的屋子里的,熏着淡淡旖旎的香气。 苏大夫人靠在珊瑚色锦缎的软枕上,修剪漂亮的指甲,一下一下地敲着桌面。 “她真出去了?” “回大夫人,是的,芷兰和沁竹跟着出去的,她们只一主一仆两人。” 苏大夫人嘴角扬起笑容,便没再放在心上,低头看起账本来。 如此顺利,甚好。 一旁大病初愈的苏曼玉却皱起了眉。 “娘,你怎么就让她出府了?万一她跑了……” 苏大夫人笑容轻蔑,“跑?身无分文的,她往哪儿跑?” 更何况,送去的那两个丫头,都是会些拳脚的,不过两个没见过世面的丫头。 苏大夫人觉得将芷兰和沁竹都送过去却是有些浪费了,她可不信,一个在村子里待了那么多年的乡巴佬,有那个胆子跑了。 “那若是,她听说了孙家的事情,说她不嫁了呢?” “由不得她。” 苏大夫人压根儿没当回事儿,“好了,你且静下心来养病,等将这丫头送去了孙家,接着就该操办你的亲事了。” 苏曼玉脸上的焦急和阴狠陡然消散,变成了隐隐的羞怯。 那可是凌家啊,她还真得感谢苏龄玉那个短命娘,可真有远见! 第九章 我就喜欢聪明人 苏府坐落在桐城一个较大的镇上,名为曲兰镇。 这是个十分繁华的镇子,因此街上的设施还挺让苏龄玉满意的。 比如,她能很容易找到一个无人打扰的雅间,做一些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情。 青芝在雅间外面守着,屋子里,只有姑娘一人,和那两个苏大夫人送来的,一看就不简单的丫头。 不过青芝并不担心,因为她出来的时候,那两个丫头已经躺在地上不会动了。 屋内,苏龄玉安静地坐着,地上躺着两道人影,嘴巴塞着,眼睛里不断地流出眼泪,瞧着是无法控制。 “我知道两位姐姐都是有骨气的人,不过骨气和命,你们只能选一个。” 苏龄玉淡淡地笑起来,从碟子里捻起一块儿点心。 都是钱买的,浪费可耻。 芷兰和沁竹浑身颤抖,心里寒凉一片。 她们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中毒的!她们甚至没有多加防备,这个在苏家极不受重视的苏龄玉,竟然会用毒算计她们? 可是这会儿,已经顾不得追究什么了,骨头里嗜人的麻痒,让她们恨不得割开血肉,抓烂骨头才痛快! 意识似乎都要消散了,苏龄玉才慢吞吞的,给她们灌下了什么东西。 那种痛不欲生的感觉,总算是渐渐消停了下来。 芷兰和沁竹浑身被汗水浸透,气息不稳地瘫软在地上,没有半点力气。 将她们口中的布拿掉,苏龄玉拍了拍手。 “解药,只有我有。” 看到芷兰和沁竹眼里的惊恐,苏龄玉并不认为她们是真得怕了,不过,她也不在意。 “不想要没关系,反正也死不了。” 两人心里俱是一怔,她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接着,就听见苏龄玉继续说,“秦妈妈的女儿,如今不也没死吗?我记得……,她叫添香?” “……” 芝兰和沁竹眼睛里的惊恐,这一回是货真价实了! 她们知道添香的!苏家不少人都知道! 秦妈妈为了这个女儿,老了能有二十岁,可添香到现在,还是那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样子! 添香,是从秀山村回来之后就变成那样的…… 冷汗,再次将地上的两人生生打湿。 她们抬头看向苏龄玉,却看到她清丽的脸庞上,正挂着淡淡柔和的笑意。 “……我,听姑娘您的。” 沁竹首先将脑袋垂下来,她不怕死,她怕像添香那样,变成了活死人想死却死不了! 芷兰接着也低下了头,苏龄玉笑容越发温柔,“我就喜欢聪明人。” …… 接下来的日子里,苏龄玉几乎每日都会出门。 芷兰和沁竹也每日,都将她的行程细细地回报给苏大夫人知晓。 “今日,龄玉姑娘去听了说书,觉得很有趣,喝了两壶茶,用了两碟果子,听的是《于公谈录》。” “今日,龄玉姑娘去听了戏,觉得很有趣,喝了果子酿,用了糕点,听的是《桃花扇》。” “今日,龄玉姑娘……” “够了。” 苏大夫人听了几日回报,心里已是不耐烦了。 果然是没见过世面的丫头,瞧着什么都觉得有趣。 “不用每日都来,若是她有什么反常的举动再来跟我回报。” 芷兰和沁竹低头应下,“是,奴婢知道了。” 苏大夫人很放心,谅苏龄玉也翻不出花儿来。 苏龄玉也很满意,她已经知道,她要嫁的是孙家,也明白了,为何苏家的人要将她嫁入孙家。 因为那就是个坑!还是有去无回的。 孙家在曲兰镇还挺有名,稍微打听一下都能当段子说。 于是苏龄玉听了几日孙家的八卦,有种回去将苏家人都给毒杀了的念头。 曲兰镇的人都知道,孙家家底丰厚。 不仅如此,孙家中还有人在京为官。 这样的人家在曲兰镇,算是数一数二的了,至少,苏家目前为止还正在入京为官这条路上折腾。 可是曲兰镇的百姓提到孙家的亲事,一个个都是嫌弃拒绝的脸。 “孙家……哎,也是作孽哦。” “都娶了几个了,一个也没活过一年,第二个才过门一个月就……” “我有相熟的人做仵作去瞧过,抬出来的人,啧啧啧,浑身竟然没一处好的……” 苏龄玉白皙的胳膊撑着脸颊,所以苏家是觉得放养弄不死她,打算换个捷径是吗? 青芝一副气爆了的样子,眼睛里杀气逼人,“姑娘,苏家实在太可恨了!” “嗯。” 苏龄玉哼了一声算是附和。 青芝觉得,她家姑娘的反应是不是太平淡了?苏家是要送她去死啊! 苏龄玉保持着平淡的模样一炷香的时间,期间还吃了半碟子点心,然后将手臂放了下来。 “青芝,去找一个帷帽来。” …… 青芝原本还担心,大夫人送来的两个侍女,若是知道了姑娘秘密的身份,会不会不顾姑娘的威胁去告诉苏大夫人。 事实上,她想多了。 芙蓉姑娘的名号,在桐城隐隐有些名气。 当初添香刚被抬回来,找遍了桐城中的大夫却无能为力的时候,秦妈妈甚至就想过去请芙蓉姑娘。 然而人家压根儿就没有搭理她。 而现在,芷兰和沁竹却总算明白了,为何秦妈妈去请人会无功而返。 因为添香会那样,根本或许就是龄玉姑娘一手造成的! 虽然想不通为何龄玉姑娘忽然间那样神奇,芷兰和沁竹心里的敬畏,却更深了,她们哪里还敢去跟大夫人说什么? 孙家近日,府里确实有人不太舒服,孙老爷的一房妾室,宠妾。 听说芙蓉姑娘要上门诊治的时候,孙老爷心情很好。 都说这位妙手医娘很难请,看看,她居然主动来了,他们孙家就是有这么大的脸面! “姑娘里面请。” 孙家的侍女将龄玉带到了花厅中,孙夫人亲自接待。 “芙蓉姑娘,能请到您入府诊治,可真是我们孙家的荣幸。” 孙夫人说着客套的话,苏龄玉戴着帷贸,没什么谦虚的说辞。 给这家人治病,她也觉得,是他们的荣幸啊。 没有得到回应,苏夫人眉间的笑意淡了几分。 面前的女子瞧着年岁并不大,略显宽松的衣衫,也遮不住玲珑的身姿。 这人真会医术?还是说,她是打着会治病的幌子,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第十章 别皱眉,不好看 青芝的脸上也蒙着面纱遮着口鼻,看到孙夫人表情的变化,眉头微皱。 “不知府上的病人在何处?我家姑娘瞧过了还要早些回去呢。” 孙夫人看了青芝一眼,真是没规矩。 不过,这什么芙蓉姑娘若是没有真本事最好,治死了高姨娘,她可求之不得。 “如此,红儿,你带她们去高姨娘那里吧。” …… 高姨娘的院子,地势有些偏。 “姑娘,这里就是了。” 叫红儿的丫头福了福身子,请她们进去。 院子里的药味浓重,苏龄玉轻嗅了两下,心中微动,却没说什么,跟着往屋子里走。 屋子里光线有些暗,格局不算太好。 不是说宠妾吗,就这待遇? 苏龄玉不动声色地踏入,内屋帘子后面钻出一个人来,“红儿姐姐,这位就是芙蓉姑娘吗?” 红儿还未作答,那丫头已经冲了过来,“姑娘,求您一定要救救我家姨娘!” “干什么呢?退后。” 青芝上前拦住,“我家姑娘不喜欢有陌生人靠近。” 那丫头立刻站着不动了,脸上的急切却很真实。 红儿眼里浮现出一抹嘲讽,“紫烟妹妹,高姨娘又不是什么大病,大夫不是都说了无碍嘛,芙蓉姑娘可是金贵的人,若是得罪了,夫人可饶不了你们。” 这话,可不是孙夫人说的,而是孙大人的意思。 虽说士农工商,医者的地位不高,可人哪有不生病的?因此大夫,尤其是好大夫,绝对是极为吃香的。 那紫烟似乎还想说什么,苏龄玉懒得再听,抬脚往内屋走去。 在她身后,紫烟将红儿拦住。 “姨娘病重,受不得惊扰,红儿姐姐就在外面候着吧。” 红儿脸色一变,咬了咬牙冷哼一声。 …… 进了内屋,光线愈加昏暗了一些。 绕过一扇屏风,苏龄玉总算看清了床上躺着的人的模样。 怎么说呢,跟她心中所想的……有些差异。 说好了的宠妾,原来就这副模样? 脸色蜡黄干枯,眼窝深凹,嘴唇惨白开裂…… “姑娘,求求您救救姨娘吧……” 紫烟跟进来,直直地跪在苏龄玉的脚边。 高姨娘原本真是宠妾来着,也远比现在要貌美娇嫩得多,深得孙老爷的喜爱。 然而她刚进门的时候,就被孙夫人灌了汤药,这辈子都很难再有子嗣。 日子长了,孙老爷盛宠不衰,高姨娘便生出了心思来,她想要一个孩子。 她总不能永远以色侍人,等到年老色衰,她一样要被孙夫人踩在脚底下的! 孙夫人近来也屡屡在她面前,状似无意地提起膝下的孩子,大张旗鼓地为她的儿子再次张罗亲事。 高姨娘便急了,一咬牙,用了所谓的秘方,才成了如今的模样。 “姑娘,现在想想,那秘方也来路不明,定是夫人故意让我们姨娘得到,想害了她的,姑娘,求求您救救姨娘吧。” 紫烟声声悲戚,苏龄玉却对这个故事,生不出丝毫的怜悯。 不过心中不屑,她也是要诊治的。 这可关系到她自己的事情。 让所有人都出去,苏龄玉取出针囊,里面的银针,根根冒着寒芒,她却并未立刻动手。 “姨娘如今性命无碍,便是我不来,应是也不碍事的。” 苏龄玉声音清冷浅淡,床上躺着的人,眼睛慢慢地睁开。 “不过姨娘的美貌,怕是永远养不回来了。” “可你能治好我,是不是?” 苏龄玉轻笑出声,“我从不做没把握的事情。” 床榻上,那只消瘦的手紧紧地握成拳头,“只要你治好我,你想要什么,我都给!” 苏龄玉眯了眯眼睛,“好。” …… 从屋子里出来,苏龄玉气息有些不稳。 施针的时间有些长了,也是她心中急切,不想浪费时间。 “里面留了方子,按着规矩煎药喂下,其余的药都停了,过两日我会再来复诊。” 苏龄玉淡淡地交待完,青芝扶着她往外走。 孙夫人仍在花厅里坐着,见她回来,脸上挂着笑意,眼睛里却有着浅浅的迫切。 “姑娘,高姨娘的身子究竟如何了?” “我是医者,只能尽力而为。” “……”,孙夫人心里有些不痛快,所以这人好端端的,为何要主动上门医治?谁也没去请她! 奉上诊金,苏龄玉便起身要走,临走前,忽然脚下微顿,“夫人,府上可有生于亥月,日主天干为金时的人?” 孙夫人一愣,下意识地算了一下,心头猛怔,鹏儿的生辰,似乎正能对应得上! 她立刻想开口询问,苏龄玉却已经自顾自地说下去,“我也只是提一提,若是有的话,夫人且多注意罢。” 说完,她转过身,帷帽上白色的帘子微微飘动,显得越发仙风道骨。 …… 回去的路上,苏龄玉头上的帷帽已是摘了下来。 “姑娘姑娘,这里有卖羊羹的,要不要买一些带回去吃?” 青芝声音清脆,眼睛在街道两侧直转,怕是在秀山村里憋久了,瞧什么都新鲜。 “买吧。” 苏龄玉声音轻柔,芷兰闻言,立刻拿了钱跟过去。 苏龄玉在一旁的茶摊上坐下休息,沁竹买了一碗茶,双手捧到她的面前。 如今出来街上逛,钱都是放在这两个小丫头手里。 苏龄玉知道是大夫人不放心,觉得只要她手里没银子,便翻不出花儿来。 她很有钱的好不好?只是财不外露,闷声大发财才是王道,切,她们懂个铲铲。 过了一会儿,青芝将羊羹买回来了,苏龄玉也休息得差不多了。 回去了苏府,芷兰和沁竹已是用不着事事回报,并且,她们压根儿不知道苏龄玉在孙家做了什么。 苏龄玉在房中,小口地吃着羊羹,味道倒还真的不错。 “姑娘,您说孙家那位高姨娘,真的能让孙夫人打消跟您的亲事?” 青芝小眉头皱着,心里有些没底,“孙夫人看着跟高姨娘很不对付的样子,就算治好了高姨娘,真的能说动孙家吗?” 苏龄玉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将手里的小银勺放下。 “她能不能说动,又有什么关系?” 苏龄玉轻轻擦了擦嘴角,伸手在青芝的眉头上戳了一下,“别皱着,不好看。” “哦。” 青芝立刻松开,水嫩嫩的模样看得苏龄玉心旷神怡。 “高姨娘的病,不过是我进去孙家的借口而已,她若是有办法搅黄这事儿最好,若是没有的话……” 苏龄玉不以为意地撇撇嘴,那她就只好自己动手了。 不过是个草菅人命的渣男,弄死了她一点儿心理包袱都没有,呵呵呵。 看到姑娘随意的表情,青芝心里也松了口气,姑娘一定是有打算的,姑娘最厉害了。 第十一章 你信不信与我何干 再次去孙家的时候,孙夫人看向苏龄玉的眼神十分不对劲。 “姑娘果真是,妙手医术。” 她表情不太自然,一眼就能看得出言不由衷。 “夫人过奖,医者本分而已。” 龄玉仍旧语气淡淡,跟她平常懒散的状态不一样,她出诊的时候,都会刻意散发清冷孤傲的气息。 多一句话不说,多一个动作不做,一副高手风范。 在孙夫人复杂的目光下,苏龄玉去给高姨娘复诊了。 只是这一次她去的院子,居然不是之前那个,而是一处明显地势不错,精心打理的院落。 “姑娘您来了?姨娘等您许久了。” 紫烟就守在院门口,一见到苏龄玉,立刻语气急切地迎上来。 “您快请进。” 紫烟将她们迎进去,十分懂规矩地关上门守在门外。 屋子里光线不错,空气中仍旧漂浮着药味,只是比起之前来,要淡得多。 进了内屋,床榻上,高姨娘靠坐着,见到了苏龄玉,脸上立刻浮现出热切的笑容来。 “你来了?我已经感觉好多了。” 高姨娘伸手摸了摸脸,眼中有着无法掩饰地喜悦。 虽然她如今仍旧是消瘦的,脸颊上的肉也没能养回来,只是气色比起之前来,要好上数倍。 蜡黄的脸色变回了白皙,光这一点,就让她从形容枯槁变成了楚楚可怜。 “多亏了姑娘,让老爷对我心生怜惜,我才得以重新搬回这个院子,姑娘的恩情,我没齿难忘。” “嗯,我也没打算让你忘。” 苏龄玉淡淡地开口,将针囊铺开,上前给她诊脉。 高姨娘目光探寻,想从帷帽里窥探出什么来,却只惊鸿一瞥到一个清丽却冷然的脸庞。 “姨娘的身子,我再来三次就成,剩下的就只需要静养。” 苏龄玉收回手,取了银针,让高姨娘正面向上躺好。 细细的针迅速落**位中,带出一阵阵酸胀感,苏龄玉下针极快,很快便收手,等待留针。 “听说,姑娘是主动提出入府为我诊治的?” 高姨娘身子舒服了,心情变得很好,忍不住想要跟苏龄玉说说话。 龄玉安静地站在一旁,隔着帷帽看不清她的表情。 “姑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尽管开口便是。” “听说孙老爷跟高姨娘,感情很好?” 高姨娘微楞,安静下来等她后面的话。 “府上有位孙少爷正在议亲吧?姨娘可能试着让亲事不成?” “这是为何?” 从帷帽中传出一声轻笑,“姨娘觉得,我还要跟你解释清楚原因?” “姑娘误会了,自然是不要的。” 高姨娘立刻笑起来,“姑娘放心,这事儿我会记在心上,只不过鹏少爷的亲事,向来是夫人一手操办,就连老爷也……” “未必如此,姨娘放在心上就是。” 苏龄玉仍旧口气淡然,仿佛这个要求对她来说并不要紧,能办到最好,办不到也无所谓的样子。 高姨娘心里的疑惑更深,所以,到底她在不在意啊? 不过不管如何,她是打定主意要尽力而为。 鹏少爷都成了几次亲,次次夫人那里都大张旗鼓,不过是一个性子暴虐的儿子,有什么好炫耀的? …… 从高姨娘的院子里出来,孙夫人的丫头红儿已是在外面候着了。 “姑娘,我家夫人备了好茶,请夫人移步品茗。” 帷帽内,苏龄玉的嘴角微微弯起。 花厅,淡淡的茶香沁人心脾。 “姑娘快请坐,也不知道我准备的这些茶点,合不合姑娘的口味。” 孙夫人脸上笑吟吟,没有半点不自然的表情。 “孙夫人客气了,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情。” 孙夫人膝上的手微微捏紧,该做的事情?该死的该做的事情!那狐狸精可又靠着那张脸跟老爷缠缠绵绵了! 然而她脸上却笑意不减,“姑娘仁心仁术,实在佩服,今儿请姑娘来,是关于姑娘上一回说的话……” 见苏龄玉沉默,孙夫人又挑明了一些。 “上次姑娘问我,府里可有生于亥月,日主天干为金时的人,不知姑娘说这些的意思是……?” “府上果然有这样的人?” 孙夫人急忙点头,“实不相瞒,正是我的儿子,不知道姑娘忽然提起这个,是为何意?” 苏龄玉并不作答,只略沉思了一下,“令公子可是容易疲累,体力虚弱,无法胜任劳累的事务?” 孙夫人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正是正是!” “时常口舌生疮,脸上生出面疱?” “姑娘是如何知晓的?” 苏龄玉忽然轻轻地叹出一口气,明明声音极轻,却实实在在地落在了苏夫人的心上,让她心中莫名揪起。 “令公子命中必须有火相助,心属火,主血脉神志,开窍于舌,若令公子是我所说之人,那么近来,或许要受一场血光之灾。” “你说什么?!” 孙夫人顾不得维持礼数,手紧紧地攥着扶手,眼睛死死地盯着苏龄玉。 “我不相信,我儿怎会有劫数?” “夫人信与不信,与我无关。” 苏龄玉声音平静,“我也不过是个大夫罢了。” 她站起身来,“多谢夫人的茶点,我该告辞了。” “慢着!” 孙夫人急了,她没说不信啊! “姑娘且留步,可能详细与我说说?” 鹏儿是她的命根子,孙夫人绝不允许有任何危险降临到他的头上! 然而苏龄玉显得有些意兴阑珊,叹了口气停住脚步。 “府上近来似乎有喜,夫人且注意一下便是,切忌让八字多木而无火的人接近令公子,便能躲过一劫。” 说完,她略略点头便算是行礼,带着青芝步履从容地走出了花厅。 孙夫人坐在那里,脑子里不停地打转。 他们孙家要有喜事这件事儿,不少人都知晓,芙蓉姑娘也知道并不稀奇。 可她之前跟苏家是合过了八字的,说是十分般配! 莫非,芙蓉姑娘口中的,八字多木而无火的人,指的是鹏儿未过门的媳妇? “紫烟!你去给苏家递个帖子,请苏大夫人明日上门!” 第十二章 字面的意思 苏大夫人收到帖子的时候,心里并未多想。 “许是要商议苏龄玉的亲事,毕竟也没多少日子了。” 她将帖子搁在手边的茶几上,目光看向芷兰和沁竹。 “这阵子,她可还老实?” 芷兰将一个小本子呈上,上面记了这些天苏龄玉逛街时的开销。 “我要看看。” 苏曼玉直接将本子拿了过去,快速地扫了一遍,脸上露出不屑的笑容来。 “啧啧啧,真是没见过世面的东西,真以为自己回来了苏家就是苏家小姐了?娘你看看,没有一日是不花钱的!” 苏大夫人将本子接过去,随意地瞥了一眼,并不在意。 她觉得,苏龄玉这般花费,反倒是让她放心了。 “无妨,不过几两银子罢了,只要府中安安稳稳的,这点儿钱算什么?” 苏曼玉听见她娘的话,忍不住皱眉,“娘,就不能赶紧将她嫁出去吗?她若是再克了我们苏家可怎么办!” 一想到自己之前那场莫名其妙的病,苏曼玉就浑身不舒服。 真是个丧门星! “好了,明日我去孙家会提一提的,若是能将日子提前,就再好不过了。” …… 翌日,苏龄玉今儿并没有出门。 只不过,也并不消停就是了。 “你家姑娘要吃人参鸡汤?” 厨上的管事妈妈忍不住笑了一声,“我说青芝姑娘,你以为这些是什么便宜的东西吗?府上连大姑娘想吃,都要大夫人身边的人过来说。” 青芝也不恼,气定神闲地站在门边儿。 “这么说,是没有咯?” 管事妈妈刚想再挤兑几句,忽然瞧着青芝脸上的笑容,口中的话便停了下来。 她是看不上苏龄玉主仆的,不仅是她,苏家的所有下人都知道,大夫人有多么憎恶她们。 可是她想起来苏曼玉之前的那场病,虽然大家都说只是巧合,然而大夫人隔天就给苏龄玉换了院子。 “青芝姑娘,不然这么着,我去问问大夫人,毕竟这等贵重的东西,我也不好随意做主,你看如何?” “好,可要快些,我家姑娘还等着呢。” …… 回去了院子,苏龄玉正倚在窗边赏花。 “姑娘,我回来了。” 青芝走过去,将她在厨上说的话说了一遍,“我这样做可对?” 苏龄玉望着青芝闪亮的眼睛,几乎看到她身后出现了晃动的尾巴,求表扬。 她笑起来,伸手在青芝的鼻梁上轻轻刮了一下,“做得很好。” “不过姑娘,大夫人今日不是出门了吗?” 苏龄玉托着脑袋,脸颊在阳光下洁白如玉。 “她是出门了,不是还有苏家大小姐嘛。” 苏龄玉嘴角勾出一抹笑容来,苏家大小姐似乎对她颇有意见呢,甚好,甚好。 …… 厨上的管事妈妈去问之前,已是让人将人参鸡汤给炖上了。 她记起来了,大夫人后来让人过来吩咐过,若是苏龄玉想要什么,只管给就是了。 不过,她还是去了一趟大夫人的院子。 “大夫人出门了?” 管事妈妈点点头,既然如此,等大夫人回来回报一下便是。 “柳妈妈,大小姐听说是关于苏龄玉的事情,让您进去说话。” 柳妈妈刚想走,苏曼玉身边的丫头出来了,让她进屋去。 柳妈妈心中微紧,大小姐的性子可不和蔼,这事儿,她该怎么说呢? …… “她还真好意思开口!” 苏曼玉听柳妈妈说了事情的原委,冷笑了一声,眉眼间尽是嘲弄。 “给她在苏家住两天而已,她居然敢要这个要那个,她算什么东西!” “大小姐,大夫人交待若是那边要什么,就给她们……” “凭什么!” 苏曼玉提高了声音,“一个身份低贱的庶女,凭什么敢开口要喝人参鸡汤?给她一口饭就不错了!” 苏曼玉打心底里憎恶苏龄玉,苏家的东西,她一点儿都不想让苏龄玉染指! “就跟她说没有,反正过不了两天,她就要从苏家滚出去了。” “可是……” 柳妈妈为难了,那人参鸡汤她都已经炖上去了。 苏曼玉得知,十分不以为然,“炖了就送到我这里来,她可一点儿别想得到苏家的好处!” …… 苏龄玉最后并没有喝到汤,然而她也没放在心上。 那鸡汤,她原本就不想喝。 “人参,可大补元气,补益强身,是好东西呢。” 苏龄玉喝了一口桌上的茶,在阳光下慵懒地伸了个懒腰。 “只是也不是什么人,都受得住这般进补的。” 她转过头看向青芝,“你家姑娘兴许又要被妖魔化了,可如何是好?” 青芝正在绣一个香囊,闻言头也不抬,“那是她们眼瞎。” “呵呵呵……” 苏龄玉被逗乐了,喂了一块儿点心到青芝的嘴里,这丫头真可爱。 …… 孙家,苏大夫人面色有些难看。 “孙夫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字面的意思,莫非苏夫人没听明白?” 孙夫人微微皱眉,“你家要嫁给鹏儿的姑娘,八字究竟有没有记错?” “这八字之前不是已经合过了吗?大师说……” “你确定没有弄错?” 孙夫人直接打断她的话,“姑娘家的八字我也未必查不出来,若是你给了个错的,苏夫人,到时候这亲家,怕是就要变成仇家了。” “……” 苏大夫人脸色微白,心中一阵疑惑,她为何会忽然提到苏龄玉的八字? 她给的八字,确实,不是真的! 可是那又有什么重要的?左右孙家将人娶回去又不是真要供着。 “孙家姐姐,你这话就言重了,我家可是诚心想要跟你们结成亲家。” “那我再问一遍,那姑娘的八字,可是正确的?” 孙夫人完全不为所动,这关系的她儿子的安危。 更何况如今看来,似乎这八字当真有些不对劲!苏家到底想做什么?他们是要害死鹏儿不成? “孙家姐姐稍安勿躁,这丫头从小养在别苑,性子内向听话,是个极好的人选,八字什么的,又有什么关系?” “这么说,果然是错的?” “那丫头并非我所生,又常年见不到,因此我也记不清了。” 第十三章 都是妙人 孙夫人的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心里对芙蓉姑娘不由的信服,她只来了一次便能看出中间的蹊跷,果然是个厉害的! “孙家姐姐,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我们苏家绝对是有诚意的,明儿将人送来都成,姐姐可是听谁说了什么不成?” 苏大夫人心中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之前都说得好好儿的,她也表态了,等苏龄玉嫁过去之后,是死是活他们苏家绝不多过问。 现在怎么突然纠结起八字合不合的问题了? 孙夫人眼神微凝,“这事儿,我还需要跟老爷说一说,我乏了,苏夫人先请回吧。” 苏夫人还想再说什么,孙夫人却已经起身,往内屋里走了。 真是,莫名其妙! 苏大夫人离开孙家,脸上是挥之不去的阴沉。 此事决不可出任何问题!否则,老夫人那边都不会轻饶了她! …… 带着满腹忧心回到了苏家,刚进门,就瞧见苏曼玉身边的丫头采荷急急匆匆地要出门。 “大夫人,您可回来了!大姑娘身子难受,奴婢这就去请大夫来。” “什么?曼玉的身子不是刚好?” 苏大夫人立刻往苏曼玉的院子里走,还未进屋,就听见苏曼玉哼哼唧唧的声音。 “曼玉,这又是怎么了?” “娘……” 苏曼玉看见了娘,眼眶都红了。 床边跪了几个下人,苏夫人指着一个问原因。 “大姑娘喝了鸡汤之后,腹中便有些难受,人也燥得慌,胸口气闷……” “鸡汤?” 苏夫人皱眉,“什么鸡汤?” “娘……” 苏曼玉扯了扯她的袖子,眼睛里满是不忿,“是苏龄玉!是她这个丧门星又不消停了!” …… 虚不受补,苏龄玉听说苏曼玉又请了大夫入府,淡淡地笑了。 呵呵呵,再抢啊? 她看了一眼在院子里的芷兰和沁竹,朝着她们弯了弯嘴角。 那两人眼眸俱是一怔,随后微不可察地点点头,恭恭敬敬地将头低了下去。 很快,芷兰和沁竹就被大夫人给叫了去。 “那丫头为何会忽然想喝人参鸡汤?” 苏大夫人阴着脸,怎么想,都觉得有些不对劲。 大夫过来瞧过了,曼玉之前的病才刚刚好转,身体正虚着,忽然用了大补的汤药,肺腑承受不住,一下子又只能躺在床上。 怎么就这么巧,苏龄玉忽然就想喝人参鸡汤?听说还点名要用上好的人参! 芷兰跪下,“回夫人,前日龄玉姑娘出府,去了镇上的百香楼吃饭时想要点这道菜,只是那会儿百香楼刚好没了,许是因为如此才会去厨上让做的。” 苏大夫人眉头微皱,她们回报的时候,确实提到了百香楼。 所以这果然,是个巧合? 沁竹默默地也跪在芷兰的身侧,“大夫人,沁竹有一事禀报,龄玉姑娘今日瞧着也不太舒服,似乎和昨日在路上碰见的一个道长有关。” “什么意思?” “昨日龄玉姑娘又去听了说书,隔壁桌来了一位道长,张口就说她的命数不好,会克身边的亲人,还拿出了一道符咒,龄玉姑娘立刻就离开了,今日仍旧身子不适,或许因此才想喝点滋补的汤药。” 苏大夫人脸色晦暗不明,道长?命数不好? 这本是她们用来将苏龄玉送得远远的借口,如何一下子变成了事实一样? 不过,或许真是如此也不一定,她不是将她的那个娘给克死了吗? “那道长,你们可知是哪里人士?” “他自报了家门,乃是白云观的白鹤道人跟前儿的,还说白鹤道人更是擅长这些,可让龄玉姑娘去白云观请人。” 苏大夫人的面色显得松了一些,她是听说过白鹤道人的。 据说,他对除魔卫道十分在行,若真是他,那么这个苏龄玉,就确实有问题? “我知道了,你们出去吧。” 苏大夫人心中生出了一个念头,她的宝贝女儿一而再,再而三地遭受无妄之灾,是不是可以,请这位白鹤道人来府里一趟? …… “该说的都说了?” 芷兰和沁竹垂首站在苏龄玉的面前,“按着姑娘的吩咐,都说与大夫人知晓了。” 苏龄玉点点头,青芝立刻让她们两人出去。 “姑娘,大夫人真会将白鹤道人请回来?” “应该吧。” 苏龄玉手里捏着青芝绣好的香囊,“绣得真不错。” 香囊的花样是她描画的,憨态可掬的一只加菲,用了赤金、鸭黄、杏红、橙黄、棕红、秋色等丝线,勾勒的活灵活现。 “是姑娘画的好,我都绣不出姑娘想要的模样。” “已经很好了,我很喜欢。” 苏龄玉乐得不行,寻思着找些驱虫醒神的香料搁里面。 “姑娘,那白鹤道人那里……” 苏龄玉列了张单子,上面是好些香料的名字,让青芝找苏家人去要。 “白鹤道人这会儿,也该收到信了。” 那可是个妙人。 苏龄玉想起那个不像道士的道士来,忍不住抿起了嘴唇,有阵子没见了,不知道那人是不是仍旧如此特立独行。 …… 苏大夫人做事向来雷厉风行。 她既然想要请白鹤道人,便立刻使人去了白云观。 中间苏龄玉又去了一趟孙家,高姨娘的状态越发好了,这会儿倒是真能看得出,她是有做宠妾的资本的。 “姑娘,你说的那件事,如今有些眉目了。” “哦?” 苏龄玉是真有些惊讶,她可压根儿没指望过高姨娘,之前让她试一试,不过是随口一说而已。 “因着这事儿都是孙夫人一手操办,若是想让亲事不成,还是要从夫人那里着手才好。” “此番我病重,老爷垂怜,特意让人去了寺里给我祈福,夫人最信这些,于是我找了机会让人去与夫人说,这门亲事成不得。” 高姨娘脸上是隐隐的得意,看样子事情进行得很顺利。 苏龄玉对于她重新有了改观,嗯,果然是做宠妾的料,是个有想法的。 居然跟她的做法重叠上了。 苏龄玉之前还愁呢,她听说孙夫人信佛不信道,白鹤道人用不上,没想到高姨娘倒是帮她做成了。 “姑娘没瞧见,夫人听僧人说了之后,脸色都变得不好看了,急切地想要问化解的法子,哼,那样的儿子也值得宝贝。” 高姨娘语气很是不屑,“若是亲事真不成了,我也算是大功一件,省得祸害人家家的姑娘。” 苏龄玉的脸被帷帽遮住,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却变得没那么锋利清冷了。 “有劳姨娘了,若是姨娘有能说得上话的僧人,去当面见见孙夫人也好,只说这门亲事会带来祸事。” 苏龄玉看时间差不多了,上前起了针,又开了两张方子。 “我知道了,多谢姑娘。” 高姨娘拢了拢身上的衣衫,身形依然消瘦,举手投足间,却带着娇柔的风情。 事到如今她也不想什么子嗣的问题,老爷的恩宠才是正经的。 若是没有芙蓉姑娘,她这会儿怕是要无声无息地死在某个角落里。 高姨娘觉得日子还是有些盼头的,孙夫人想要做的事情,她能破坏掉,多有意思是不是? 第十四章 仙风道骨 苏龄玉从高姨娘那里出来,照例被请到了孙夫人那里。 不过这一次不同的是,孙夫人身边,还多了一个人,一个瞧着二十五六岁的男子。 “娘,她就是你说的神乎其神的什么芙蓉姑娘?” 那男子看到了苏龄玉,脸上闪现出感兴趣的光芒来,“瞧着身段倒是……” “鹏儿!” 孙夫人出声打断他的话,朝着苏龄玉露出一个笑容。 “姑娘,这是我儿孙鹏,就是姑娘口中,那个需要有火相助的人。” 孙鹏有些不耐烦,他最是不信这些,偏偏他娘对此深信不疑。 “就是你跟我娘说,我的亲事有问题的?” 孙鹏挑剔地扫视着苏龄玉的身段,“你一个小姑娘信口雌黄,安的是什么心?” “你想成亲便成亲,与我何干。” 苏龄玉声音清冷,“孙夫人,我此前所说,不过是提醒一句,可有半点引导夫人的意思?夫人如今是打算质问与我?” 孙夫人立刻摆了摆手,“姑娘误会了,我并非质问姑娘,我只是……” “小娘子声音倒是怪好听的,不若将帷帽摘下来,让我一睹芳容如何?” 孙鹏被苏龄玉的声音吸引住,心底的色心翻腾,忍不住想要看看她长什么模样。 然而他还未动,青芝立刻一步踏到他的面前。 “放肆!我家姑娘好心上门诊治,苏夫人,这便是你苏家的待客之道?” 孙夫人朝着孙鹏使了个眼色,让他老实点儿。 “姑娘请勿动怒,鹏儿也只是想要亲近姑娘罢了,我只想问问姑娘,这门亲事,可是确实不能成?” 苏龄玉透过帷帽的纱帘看向这位“慈母”,心底冷笑,这要是她的儿子,她一天能打十八遍。 什么玩意。 不过她表面上却波澜不惊的模样,“该说的我也说过了,孙夫人想要如何做,那是你的事情,小女子再重申一遍,与我无关。” 她说完便转身,连礼数都不行,冷然地离开。 “娘,你不会真信了吧?那小娘子才多大的年岁,一看就是装神弄鬼!我倒真想瞧瞧她长成什么模样。” “鹏儿,不得胡来。” 孙夫人捏了捏鼻梁,“这芙蓉姑娘是你爹让我好好招待的,若是得罪了,我都救不了你,你之前的赌坊欠债,你爹那里还憋着气呢。” 孙鹏一听,立刻蔫了,“娘,可是难道我就不成亲了?爹又不让我去喝花酒,娘……” “你先别急。” 孙夫人安慰宝贝儿子,眼睛轻轻地眯起来,现在是苏家想与他们家结亲,却要送个与鹏儿不配的女子过来。 呵呵,苏家难道没有别的女儿了? …… 苏大夫人让人从白云观请回了白鹤道人。 苏龄玉回到苏家之后,头一次,说是被准许去给苏老夫人请安。 “姑娘,今儿穿这件吧。” 青芝捧着一套黛绿色的衣衫,颜色并不鲜嫩,略显沉稳。 苏龄玉摇了摇头,指着旁边箱笼里那套丁香色绣缠枝的衣衫,“穿这套。” 她现在可是回到了苏家,正该是气焰升腾的时候,穿那么素净做什么? 来到苏老夫人的院子,堂屋里,已经有不少人声了。 “龄玉姑娘来了。” 下人回报,屋中的声音顿时消失,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门口。 苏龄玉脸上扬着浅浅的笑容走进去,按着礼数请安,随后安静地走到一旁。 苏家人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夹杂着匪夷所思和惊叹。 这苏龄玉怎的出落得越来越水灵标志了? 她身上的丁香色衣衫,还是在来了苏府之后,苏大夫人让人送过去的。 是老旧的款式,胜在成色是新的,然而这会儿穿在苏龄玉的身上,却显得格外娇嫩。 苏龄玉的头上也没什么头饰,乌黑的头发随意挽起,一柄简单的银簪子固定住,却意外得让人觉得清丽脱俗。 苏老夫人看了她一会儿,很快移开目光,朝着苏大夫人使了个眼色。 大夫人上前,脸上是和善的表情,“龄玉,回来这些日子,可有哪里觉得不适应的?” 苏龄玉想了想,“倒也没别的,只是听说我的姐姐们都有月例可以拿,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拿到?” 苏大夫人一滞,没想到她还好意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这些。 她的脸皮僵硬了一瞬间,却很快恢复,“你自然也是有的,等过些时候,我会让人给你送过去。” “大概是什么时候呢?我也好让丫头做个准备。” 苏龄玉同样笑吟吟的,语气显得无比单纯。 “真是不知所谓!” 苏老夫人冷哼一声,瞪了大夫人一眼。 苏大夫人立刻将话题岔开,“龄玉啊,那些且之后再说,今日让你过来,是想让你见一个人。” 说着,苏大夫人便让人撩开外屋的帘子,一个身影缓慢地走了进来。 此人身形高大,身材挺拔,自带浩然正气。 一身道袍一尘不染,一张端正严肃的面容,让人忍不住想要信服依赖。 “无量天尊,贫道白鹤。” 苏龄玉面上惊叹,情绪十分真挚。 一阵子不见,白鹤道人是越发显得仙风道骨,用这外形去忽悠人,绝对一骗一个准。 白鹤道人一副正义凛然道法高深的模样,让苏家人心悦诚服,这定然是一个高人! “道长有礼了。” 苏大夫人赶忙施礼,随后直接将苏龄玉扯到白鹤道人的跟前。 “这便是与道长所说之人。” 白鹤道人的目光,此刻才慢慢地落在苏龄玉的身上,他眼神淡然平静,看了一会儿,忽然微微皱了皱眉。 苏大夫人的心立刻一紧,“可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这位小施主施主眉间有不寻常的黑气,应是命途多舛的命格。” 苏龄玉立刻做出惶恐之色,心里却翻着白眼,你眉间才有黑气呢。 “果真如此?” 苏大夫人一副她早就知道的模样,又急切地问,“不知道长可有法子?我们家这阵子实在是不得安宁!” “大夫人,我回来苏家之后,恪守本分与苏家人保持距离,如今却为何又说我会克人了?” 苏龄玉手捂着胸口,脸上满是不敢相信的愤怒。 “早知如此,大夫人便就让我死在秀山村里就是了。” 她心里可埋怨了,要不是苏家非要将她给接回来,她这会儿早逍遥去了,还用得着在这里被栽赃? 第十五章 总算出来了 苏龄玉的话听在别人的耳朵里,却隐隐有指责苏家薄情的意思。 苏大夫人的面色不是很好看,“你说的是什么话?苏家如何怠慢你了?你身子弱,秀山村民风淳朴,环境安逸,让你在那里是想要你好好休养罢了。” 苏龄玉恨不得翻白眼,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也难为她说得这么笃定。 苏大夫人明显不想让她再多说什么,转头看向白鹤道人,“道长,这孩子到底也是苏家人,不知道长可有法子破解?” 白鹤道人一身正气,一双明眸里,仿佛看破红尘一样平静无波,让大夫人都觉得是受到了洗礼。 “恐怕要让施主失望了,贫道并无化解之法。” 苏老夫人的眉头立刻就皱起来,却又听见他继续说,“不过,暂时压制倒是能够做到,贫道的先师在白云观中曾布下阵法,应是足以压制住小施主眉间的黑气。” 他说话很慢,却字字有力,让人丝毫生不出怀疑的心思来。 苏龄玉垂下头,额前的发丝完美地遮住了她的一个白眼。 吹得都没边儿了,还阵法?他怎么不说他那儿有祖师爷祖传的灵丹妙药呢? 不过若是他说了,没准儿别人还真能信。 白鹤此人,做事十分有分寸,比如阵法之类,可有,可没有,谁也说不好的东西,不太容易引人怀疑。 至于更虚无缥缈的,他一般是不说的。 “这么说,是要让她去白云观中才行?” 苏大夫人有些迟疑,然而她的目光才转向老夫人,耳边就听见一个声音。 “我不要去白云观!” 苏龄玉全身都是抗议,“谁知道这道士是不是真的?我以后会只待在自己的院子里,大夫人,您别让我去白云观!” 谁都知道,道观可不是享受的地方。 清苦,孤寂,无聊,寂寞,冷。 将一个才刚刚回到苏家,体验过锦衣玉食的小姑娘送去道观,对她来说不啻于是个噩耗! 苏大夫人刚刚的犹豫立刻就消散了,看向老夫人的目光也灼热了一些。 “老夫人,白鹤道人的名声连媳妇都听说过,想来也是值得信任的,白云观说起来,离曲兰镇并不远……” 苏龄玉立刻着急了,“我不要去!我才刚回来,为什么又要赶我走?苏曼玉的病跟我没有一点关系!” 苏大夫人立刻冷冷地瞪了她一眼,“够了,在道长面前这般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道长又如何?谁知道他是哪里来坑蒙拐骗的?你们这样对我,是会后悔的!” 苏大夫人面色忽然一顿,目光紧紧地盯在苏龄玉的脸上。 苏大夫人无法描述此刻心里的震惊和憎恶,难道这个死丫头,又打算要克她们苏家的人了? 她立刻就下定了决心,必须要将苏龄玉送去白云观! 看出了苏大夫人眼里的情绪,苏龄玉的心安定了下来。 她就怕走不成。 不过……,苏龄玉瞥了一眼仍旧站得笔直的白鹤,这家伙可记仇了,自己说他坑蒙拐骗,应该没事的吧? …… 苏龄玉很快被赶回了院子里,芷兰和沁竹也很快来了,开始帮着她收拾东西。 “我不去!” “龄玉姑娘,你就别为难咱们下人了,大夫人说了,若是姑娘听话去白云观住些日子,等到姑娘出嫁的时候,大夫人会给姑娘多准备些嫁妆的。” 芷兰好言相劝,和沁竹两人一人唱红脸一人唱白脸,直将苏龄玉说得没了脾气,恨恨地转身回去了屋子。 两个丫头这才松了口气,让跟来的大夫人的丫头回去,说她们一定会好好看着苏龄玉的。 这件事儿就如此定下了,没有人在意苏龄玉的想法。 苏曼玉知晓的时候,精神都好了起来。 “真的?那个丧门星要去白云观?” “由不得她不去。” 苏大夫人摸了摸曼玉的头,目光怜爱,“白鹤道人说她会连累到苏家,特别是八字与她相近的人,也难怪你会缠绵病榻。” 苏曼玉的眼睛眯起来,“我就说了是她的关系!” “那白鹤道人瞧着便是有真本事的,给他送香火钱他都不收,高风亮节,十分让人佩服。” 苏曼玉心情极好,只要能将苏龄玉给弄走,不管是什么她都愿意信奉的。 等苏龄玉走了,她一定要多捐些香火钱给白云观,让他们好好儿“招待”那个丧门星才行。 …… 苏府像是多一日都不想留苏龄玉,迅速地给她收拾好东西,只一辆马车就将她给打发了。 也没有多给她派人,依旧让芷兰和沁竹两人陪着。 苏龄玉还闹着想要跟大夫人和老夫人告别,结果谁也没见着,这才垂头丧气地上了马车。 然而马车的帘子刚落下,她脸上的遗憾和怨怼便荡然无存。 “总算是出来了。” 苏龄玉靠在车厢上,青芝立刻将柔软的包袱塞过去给她垫着。 “姑娘,不知道白云观里咱们常住的那个厢房还在不在。” 青芝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苏家人对她们的态度十分明白,能离开苏家绝对是一件好事。 苏龄玉扬了扬嘴角,两人的心情都十分轻快。 在外面儿赶车的芷兰和沁竹,心中对苏龄玉已是再不敢有反抗之心。 天知道这个一直被苏家遗弃在外的小姑娘,哪里来这么大的能耐?居然连白鹤道人都能请得动! 半路上,白鹤道人来了苏龄玉的马车里。 他仍旧是那副仙风道骨的做派,盘着腿,坐在苏龄玉的面前。 只不过脸上之前那种浩然正气,变成了慵懒和邪气。 “坑蒙拐骗?嗯哼?” “我也没说错啊,你还说我眉间有黑气呢。” 苏龄玉语气平静,却将装了吃食的食盒,往白鹤的面前推了推。 反正都是从苏家拿来的。 白鹤也不拘谨,随意挑了个放入口中,一边咀嚼一边含糊不清地开口,“你眉间确实有黑气不错,这会儿出了苏家,黑气才淡了。” “呵呵呵,道长好神通。” 苏龄玉这会儿脸上的笑容,才是真真切切的。 第十六章 十分诡异 跟白鹤相识也挺奇妙,苏龄玉出诊赚钱,来不及赶回秀山村,于是就近去了白云观中借住一晚。 结果晚上白云观有香客突然发病,白鹤便直接来找龄玉,让她救人。 苏龄玉也不是个任人拿捏的性子,加上又是因为被吵醒的,有起床气,一脸乌沉地想要拒绝,就听白鹤压低了声音说,“你不是这个身子的原主。” 苏龄玉立刻就吓醒了,一双眼睛瞪得滚圆,脑子里各种毁尸灭迹的法子挨个儿翻滚了一遍。 结果,苏龄玉还是去救人了,没办法,她貌似打不过白鹤。 苏龄玉可不想在道观中暴露身份,那也太惨了,万一被烧死可不好。 之后,苏龄玉本以为会被白鹤以此威胁,然而并没有,后来她跟白鹤混熟了才发现,此人并非表面看上去那样循规蹈矩。 也就是说他压根儿不在乎自己穿越的身份,呵呵呵,多诡异? “我可是推了一场讲道,就为了亲自接你回去,我是你的手下吗?” 苏龄玉呵呵呵地笑,“道长心怀宽广,救人与水火,小女子佩服。” “少来这套。” 白鹤才不会被苏龄玉这番作态蒙蔽,“不过,只要将你带去白云观就成了?苏家将你接回去,似乎并非是幡然悔悟,不需要我再做点儿什么?” 苏龄玉眨了眨眼,“你还想做点什么?” “比如说你满身黑气什么的,我只说了眉间,是不是有些太含蓄了?” “……” 苏龄玉白了他一眼,还以为这人忽然纯良了呢,浪费感情。 …… 白云观坐落在青梅镇旁,一座并不高的山脚下。 观中香火鼎盛,是一些寺庙都比不上的。 “后面厢房已经备好了,你常住的那间。” 白鹤交待了一下,又恢复了道貌岸然,正经严肃的模样,口中念着“无量天尊”,步履稳重地踏入了观中。 苏龄玉从车上下来,熟门熟路地去了后面厢房。 她们的行李十分单薄,只几个小包袱,非常轻便。 然而厢房里,日常居住所需要的东西,一应俱全。 “姑娘,这里比起苏家来,我更喜欢这儿。” 青芝将东西将整理好,都是些简单古朴的摆设,跟苏家考究精致的陈设完全不能比,她却很高兴的模样。 苏龄玉点点头,她也一样。 至少在这里,她可以不用装疯卖傻,烦都烦死了。 “你们也去收拾收拾。” 青芝指挥着芷兰和沁竹,领着她们去了旁边的屋子。 厢房里的窗户是撑开的,后面种了一片青竹,风吹过的时候,竹叶簌簌的声响,听着就心旷神怡。 苏龄玉立在窗边看了一会儿,苏家和孙家的亲事,她是绝对要搅浑的,那接下来呢? 接下来的话,她对苏家应该就没用了,她坐实了克人的命格,苏家怕是会将她再送去秀山村。 如此,她便可以接着之前的打算了。 苏龄玉觉得如此甚好,虽然浪费了些时间,但到底还是绕回了原本的轨迹。 其实她成为苏龄玉也好几年了,龄玉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她想做什么。 上辈子的时候,龄玉有家人,有朋友,她的生活里充满了许多人的期许。 如果不意外的话,她应该会找个喜欢她的,她父母喜欢的,她喜不喜欢没那么重要的人结婚,然后平平顺顺地过完一辈子。 可是这里的苏龄玉,似乎并没有人关心她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 苏家对她,也只是废物利用的心思。 至于她以后过得好不好,谁在乎? 苏龄玉鼻尖充盈着淡淡的竹香,清雅新鲜。 所以她想要活成什么样呢? 锦衣玉食是必要的吧,她要赚许多的银子,才能让自己舒舒服服地过这辈子。 不受拘束也是一定的,因此她必然会脱离苏家,去一个跟苏家完全没有任何关系的地方。 再然后……,苏龄玉还想不到那么多。 先走一步算一步吧…… 微风和煦,苏龄玉靠坐在窗边的榻上,竟是慢慢地睡着了。 …… 白云观的日子对于苏龄玉来说,很自在。 虽说吃食没有在苏家精致复杂,可是青芝时常会去青梅镇上买一些好吃的东西回来。 惹得白鹤三五不时地来串门,吃得心满意足之后才会离开。 “苏家送了不少香油钱,说是让我不需要顾虑她们,只求能压制住你身上的煞气,啧啧啧,花钱请我折腾你,苏家挺大方啊。” 苏龄玉看着食盒里迅速减少的食物,无奈地叹气,“所以你有那么多香油钱,就别来蹭我的东西吃,青芝出去一趟不容易。” “我有什么法子,难道你要我如此德高望重的道长自个儿去买吃的?” 苏龄玉想若是她这会儿手里有摄像机就好了,拍下来让世人看看,德高望重的道长都什么德行。 吃得差不多了,白鹤才拍了拍手,“不过苏家这会儿怕是没空再来送钱,隔壁寺庙里的慧通和尚被请去了曲兰镇,去的就是你说的孙家。” 苏龄玉眼睛一亮,伸手招呼青芝又拿出一个食盒来。 白鹤本已经饱了,却见到那食盒里装的是红梅团子,一个个婴儿拳头那么大,半透明,里面还能看见一粒红梅。 这是他十分喜欢的点心,酸酸甜甜十分可口。 “我说你也太坏了,还藏着?” “这不拿出来了吗,孙家怎么了?继续说。” 白鹤挣扎了一下,手又朝着红梅团子伸过去。 “慧通这家伙怕是也得了谁的嘱托,给孙家少爷算了一卦,你身上这门亲事应是彻底没戏了。” 苏龄玉嘴角扯出笑意,高姨娘做事倒是爽利,如此一来,苏家怕是要鸡犬不宁了。 呵呵呵,这次再说是因为她的关系? …… “这个苏龄玉,果真是丧门星!” 苏大夫人面色黑沉,胸口剧烈起伏,一巴掌拍在身边的案几上。 苏曼玉的脸色也十分不好,眼睛里满是戾气,“娘,孙家真的、真的这么说了?” 苏大夫人想起在孙家的经历,头就气得发晕。 第十七章 会怎么样呢 孙夫人得知她给的苏龄玉的八字是错的,便态度坚决地不同意了,她只好将正确地给过去,并且保证,这次的一定是对的。 苏大夫人之前也让人合过,虽然没有之前那个那么合适,却也是挑不出什么错儿来的。 谁知道!孙夫人请了人来合八字,那老和尚装模作样地沉吟许久,直接指出这门亲事不能成。 “两人的八字瞧着表面上无碍,可问题是这个女子的生辰,与男子非但不能相辅相成,反而会冲撞得厉害。” “这不可能,我已是让人合过他们的八字,并未有不妥……” 苏大夫人急得直接插话,孙夫人的脸色却冷了下来。 慧通大师是她特意让人去请的,德高望重!苏大夫人此番举动,是想让自己得罪大师吗? 孙夫人心里对苏大夫人已是颇有怨怼,觉得她就是故意的,还说什么诚心结亲,却要送个祸害来危害鹏儿! “苏夫人,慧通大师是我请来的,大师的话,我也自然是信的,如此说来,这门亲事,我们孙家是不认的。” 孙夫人脸上冷意逼人,“苏夫人既然并不诚心,我们孙家也不强求,您请回吧。” 苏大夫人怎能罢休?如今是他们苏家有求于孙家,她立刻服了软,想要再商议商议。 结果,孙夫人就说了,“让我相信苏家心诚也行,苏家又不止那一个姑娘?苏夫人膝下不是也有女儿?说起来,跟鹏儿的年纪更合适呢。” 苏大夫人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府的,这会儿她满脑子的,都想将苏龄玉给抽一顿。 说她是丧门星真是一点儿不错!连这点事儿都办不好,还牵累了她的曼玉! “娘你倒是说话呀!孙家真的这么说了?” 苏曼玉万分焦急,“我才不要嫁给孙鹏那种人!娘你答应了没有?你可千万不能答应!” 苏大夫人回过神来,眼睛里也是异常的坚定。 “你放心,娘是不会让你去火坑的!” 苏曼玉心中松了口气,刚想说什么,就听见屋门外一声冷哼。 “你是要为了个赔钱货,阻碍我儿的仕途不成!” 苏大夫人和苏曼玉皆是心中一震,慢慢地回过头来。 苏家老夫人,面容冷然,双眉紧皱地站在那里,气势逼人…… …… 白云观内,青芝笑着走到苏龄玉的跟前。 “姑娘,山腰有一处桃花儿开得正艳,不如我们去看看吧?” 苏龄玉的眼睛从书上挪开,屋外阳光灿烂,确实适合出去走走。 “那就走吧。” 左右她在白云观内也没什么可做的,啧,苏家人的效率可真低,怎么还不派人来将她送回秀山村呢? 青芝说的桃花林,从白云观后门走出去不远便能瞧见。 这个时节有闲情逸致来赏花的人并不多,她们走了一段路,都没碰见别人。 “青芝,你去采些桃花来,等会回去做成桃花酿。” 苏龄玉看着头顶漫天的红霞,心情都轻快起来,这回白鹤帮了她这个忙,送他两坛桃花酿表表心意也不错。 青芝应下,将她扶到一棵树下的石凳上坐着,自己拿着个小布袋去采花去了。 苏龄玉坐在那里赏花,忽然有种这片美景都是属于她的感觉,顿时心胸都豁然开朗。 她有心哼个小曲儿,然而想了半天,觉得没什么曲调能配得上如此绚烂的美景。 身子渐渐放松下来,苏龄玉慢慢靠在树干上。 周围的空气里浮动着隐隐的花香,连她嘴角都似乎沾染了淡淡的粉红色一样,带着丝丝甜蜜,让人惬意地连眼睛都想闭上。 就在这时,苏龄玉的脸颊处感受到了一股骇然的劲风,擦着她的脸有什么东西飞过。 她猛然睁开了眼睛,只听见“啪嗒”一声轻响,一个东西掉落到她的脚边,还动了几下。 苏龄玉看着地上轻扭着的翠绿细蛇,眼睛慢慢地眨动了几下。 所以这条蛇刚刚是在她靠着的树上盘着的? 蛇身上插着一柄小巧的匕首,冒着寒气,那蛇很快就不动了。 这条小蛇全身翠绿,只两粒眼睛是红色的,是一种观赏价值极高的,美丽的毒蛇。 苏龄玉盯着死掉的蛇,心里却出乎意料的平静。 她知道这种蛇是有毒的,虽然蛇毒不足以立刻致死,可是在医疗条件低下的宁朝,若是处理不当,死,也是很容易的。 苏龄玉忍不住会想,如果她真被蛇咬死了,会怎么样呢? 会不会,她会回到原来的时空里?这里的几年就如同她趴在桌上睡着了,做的一个梦? 苏龄玉有些恍惚,却听见耳边陡然出现一声惊叫,“姑娘!姑娘你没事吧?” 青芝声音颤抖地冲过来,一下子将苏龄玉和那条死蛇给隔开。 “姑、姑娘,你可有伤着哪里?” 青芝是极怕这些的,这会儿蛇都死了,她却都不敢正眼去瞧那可怕的东西。 可即便如此,她仍旧挡在苏龄玉的跟前,“姑娘别、别怕。” 苏龄玉恍惚的心神顿时就收回来了。 这个衷心的丫头,若是她真被蛇咬死了,约莫她也会自责地活不下去的。 苏龄玉对此十分有自信,却也对这份自信相当无奈。 “没事了没事了,蛇已经死了。” 苏龄玉轻轻地拍了拍青芝的背,示意她放松。 然而青芝放松下来,眼泪就跟着下来了,哭得声音哽咽,气都要喘不上来。 “姑娘……嗝,姑娘你吓死我了呜呜呜呜……” 青芝抱着苏龄玉的手臂不松手,眼泪不断地往下滴,“都是青芝不好,青芝不该离开你身边的,嗝,这样有蛇的话,也能先咬我……” “……” 苏龄玉哭笑不得,耐心地轻声哄着,“没事的,不过一条小蛇,你看它还没我两根手指粗呢。” “嗝,我、我不敢看……” 苏龄玉语气轻柔,眼睛却扫向地上小蛇的尸体。 是谁救了她? 那柄匕首精准无比,可是这附近,她压根儿没有看见除了她们之外的人。 “姑娘!你要做什么!” 青芝见到苏龄玉弯下身子,惊恐地尖叫了起来。 苏龄玉无奈,“我想看看那柄匕首。” “你别动,我来!” 第十八章 为什么不怕 青芝赶紧将苏龄玉扶起来,自个儿慢慢地蹲下身子。 她的视线持续朦胧着,眼泪刚掉下来就有新的溢出来。 好可怕,这条蛇的眼睛居然是红色的!好可怕! 它会不会没死透?会不会自己去拿匕首的时候,它又活了? 苏龄玉几乎想叹气,这丫头怕蛇就让她来啊,眼看着地面都要被她的眼泪打湿了,苏龄玉有种微妙的罪恶感。 青芝还是鼓起勇气碰到了匕首,迅雷不及掩耳地将匕首拿起来,上面戳着的青蛇也跟着提起来了。 “啊啊啊啊啊……” 要不是顾及着青芝的心情,苏龄玉就要笑出声音了。 她眼疾手快地握住匕首,向旁边微微一甩,小蛇的尸体便落入了草丛中。 “乖,先去那边坐着哭,不着急的。” 苏龄玉让青芝去坐下,青芝原本不肯,可她的腿现在都是软的,只能被迫挪到石凳上,看着姑娘研究那柄匕首。 匕首很轻,却极为锋利,从蛇身上拿下来,上面几乎没有沾多余的东西。 柄上也没有雕琢的纹路,只简单地刻了一个字。 “叶” “叶?” 苏龄玉开始翻找自己的记忆,然而搜寻了一遍,一无所获。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从小丧母后就被关着锁着,她能知道什么? 苏龄玉往四周张望去,艳艳的一片桃花林,却瞧不见半个身影。 真是奇了怪了,这年头难不成流行做好事不留名? …… 离苏龄玉有些距离的地方,两道身影完美地隐藏在阴影里。 一个特狗腿的声音轻轻地说,“叶帅,属下去给您将匕首拿回来?那是老将军送您的呢。” 在他身边站着一人,面容被树荫遮住,仿佛溶于桃花林中一般。 半晌,那人才疑惑地开口,“她为什么不害怕?” “兴许是吓傻了?哪家姑娘不怕这些蛇虫鼠蚁?叶帅你看旁边那丫头,腿软得都起不来了。” 可是,那姑娘表现出来的,真的没有一点儿害怕的样子。 她看向射死的毒蛇时,眼睛里竟然出现了一瞬间的迷茫,再然后,就很彪悍地想去拿匕首了。 原本他是打算等人吓跑了去将匕首拿回来的,如今可如何是好?他并不想暴露行踪。 “算了,走吧。” “啊?叶帅,那、那匕首不要了?那可是……” 那人全身心都散发着心疼的气息,被旁边高大的男子扫了一眼,立刻闭了嘴。 两人如同鬼魅般无声地离开,离开前,高大的男子莫名地回头看了一眼。 真是个奇怪的小姑娘。 …… 白云观中,白鹤道人休息的房间里,寂静无声。 道观中的小道童守在屋外,不让任何人进去打扰。 白鹤道人坐在蒲团上,闭着的眼睛忽然微微睁开,嘴角处,慢慢上扬出一个浅淡的弧度。 “总算是见着了,也不枉我煞费苦心……” 他轻浅地叹出一口气,眉间有着浓到化不开的情绪。 …… 桃花林中的事情,苏龄玉并未放在心上,反倒是那柄匕首她越瞧越喜欢。 青芝同她一样,对“叶”这个姓氏完全没有任何想法,苏龄玉便决定不去多想了,就当地上捡来的呗。 “等过些时候,找人做一个刀鞘。” 苏龄玉有些爱不释手,这实在是一柄极好的匕首! 虽然不至于削铁如泥,却也异常锋利,造型简约别致,准准地戳中了苏龄玉的审美。 “可是姑娘,到底是谁救了您?” “不拘是谁,我都很感谢他,我谢谢他全家。” 苏龄玉得了匕首,兴致勃勃地要找东西试刀。 她这里轻松愉快,苏家的气氛,却凝固到了冰点。 “老夫人……” “我真是太失望了!” 苏老夫人眯着眼睛,盯着下面跪着的苏大夫人和苏曼玉,脸上没有半点怜惜。 “孙家的助力对我们家说有多重要你不知道?如今孙家既然还肯与我们结亲,你说什么?不会将她推入火坑?” “老夫人,孙家少爷实在不是良配,他先前过门的几个……” 苏大夫人立刻想要辩解,然而老夫人却根本不耐烦听这些。 “那又如何?” 老夫人笑起来,眼里却一片冰冷,“我们苏家总共就几个丫头,谁让苏龄玉用不上呢?能为了苏家做些贡献,曼玉,你应该高兴才是。” 苏曼玉瑟瑟发抖,平日目空一切高人一等的模样当然无存。 这样的祖母太可怕了,可是,她也早知道祖母是这样的不是吗? “祖、祖母,难道没有别的法子了吗?咱们就一定需要孙家的助力吗?” “你这是……,不愿意?” 苏曼玉立刻一哆嗦,头死死地垂下来,“曼玉不敢……” “不敢就好。” 苏老夫人抬起头看向苏大夫人,“咱们苏家,只有男人们站得稳了,我们女人才能跟着享福,该怎么做,不用我再教你了吧?” 苏大夫人咬着下嘴唇,低低地应了一声,老夫人才满意地站起来,缓缓离去。 苏老夫人的身影一消失,苏曼玉就撑不住了。 她泪流满面地扑到大夫人的怀里,“娘!娘我不要!你不能送我去死啊!你让孙家娶苏龄玉好不好?不行的话,还有苏绣玉,我不要嫁过去,娘说好了要让我嫁入凌家的!” 苏大夫人心疼地搂着女儿,眼眶也渐渐泛红。 她如何舍得让自己的女儿去送死?曼玉说的不错,她还有更好的路要走,怎能折在孙家这种门第上? “曼玉不哭,娘会想办法的,娘来想办法,一定不会让你嫁过去!” …… 苏龄玉原本认为,苏家将她送到这里来,总会让人来看看她的情况的,结果到现在为止,竟然一个人也没来过。 她们就打算不闻不问了?那直接将她送回秀山村多好? 反正也不远。 不过苏龄玉对此也挺满意,说明苏家已经顾及不上她了。 “姑娘姑娘,孙家高姨娘让人送了信来。” 青芝进了屋,将手中的信递过去。 苏龄玉拆开来,快速地浏览了一遍,心里居然生出了些赞叹。 这高姨娘真是个不错的盟友,自己这次算是投资了个潜力股。 第十九章 做好本分 高姨娘请了慧通和尚去给苏龄玉和孙鹏合八字,慧通和尚否决了之后,又给孙夫人提了个新的人选。 就那么巧,苏曼玉的生辰八字刚好跟孙鹏极为合适。 苏龄玉相信,高姨娘的本意并非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想要帮她打击苏大夫人。 她应是知道了苏大夫人对女儿极为疼宠,必定不愿意将女儿送给孙家糟蹋。 然而孙夫人也是个溺爱儿子的“慈母”,得知有姑娘八字跟她儿子极为相配,一定很想结了这门亲。 高姨娘的初衷,大概只是想给孙夫人找些麻烦,不管成与不成,孙家和苏家都要结仇,却不想误打误撞正合苏龄玉的心意。 苏龄玉当即觉得浑身舒畅,“青芝,将之前用黄色瓦罐泡的东西,给高姨娘送过去,让她每三日喝一小盅,可……美容养颜。” “知道了姑娘。” 青芝瞧着苏龄玉心情好,也忍不住笑起来,去柜子底下抱着瓦罐就出去了。 苏龄玉将之前的书拿在手里,却没有继续看下去。 书哪里有苏家正在发生的事情有看头?苏大夫人到底是会牺牲苏曼玉呢,还是要跟苏家老夫人死磕呢? 哎呀真是难猜呢,呵呵呵…… …… 然而苏龄玉却都猜错了,是她低估了一个人能阴险的程度。 她时刻关注着苏家的动静,却没想到,最后要嫁进孙家的,是苏绣玉! “你确定?苏二夫人肯?” 沁竹抿了抿嘴,“二夫人自然是……不肯的,只是不肯也不行,孙家少爷当众说了与二姑娘有了首尾,若是二姑娘不嫁过去,她怕也嫁不出去了。” “……” 苏龄玉一副受教的表情,厉害了。 苏大夫人为了保住苏曼玉也是豁出去,她就不怕苏二夫人活撕了她? 她的女儿是女儿,别人的女儿,就不是了吗? …… 苏龄玉猜得不错,苏家的上空,乌云压顶。 “老夫人,您可要为媳妇做主啊!您从小瞧着绣玉长大,她如何会是不守本分的人?她分明是被人陷害的!” 苏二夫人的眼睛都要沁出血来,怨恨地盯着大夫人的方向。 苏大夫人一脸平静,仿佛看不见她的目光一样。 “好了,事已至此还能说什么?孙家少爷愿意娶绣玉,你这个做娘的还是好好儿替她准备准备吧。” “老夫人!” 苏二夫人提高了声音叫出来,“孙家瞧中的明明是曼玉!却为何绣玉不明不白地失了清白?绣玉身边的丫头都说了,是有人将她给骗出去的!” “弟妹,是孙家少爷自己变了主意,就瞧上了绣玉的温婉可人,你又何必拿曼玉说事儿?” “是不是你!是你故意坏了绣玉的清白,你不想让曼玉嫁过去,却居然算计我的绣玉!你好狠毒的心肠!” 苏二夫人面目狰狞,看得大夫人心中有一丝微颤,却转瞬即逝。 “弟妹这话是怎么说的?莫非绣玉做了什么还要来怪我不成?如今孙家肯对绣玉负责已是最好,难不成弟妹想让绣玉常伴青灯不成?” “你这个……” 眼看着苏二夫人就要失去理智,老夫人总算是不耐烦了。 “好了!这事儿就这么着了,跟孙家的亲事,再不许有任何差池!” 说完,她站起身来直接进了内屋,在她看来,苏家哪个孙女都一样,只要能派得上用场。 至于大儿媳妇跟她说的,关于凌家的事情…… 若是真能成,对苏家也是极为有利的,那么曼玉就暂且先留着也好。 苏老夫人一离开,苏二夫人就跟疯了似的,想要朝着大夫人扑过去。 丫头婆子们纷纷拦住,场面一时间混乱不堪。 “你害得我儿失了清白,害她要陷入火坑之中,我们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要这般害我们!” “二夫人累了,还不将她扶回去歇着?” 大夫人身边的婆子提高了声音,招呼着人强行将人拖下去,二夫人愤怒的声音渐行渐远,总算是听不见了。 “大夫人,您是要回屋吗?” 苏大夫人面色凝重,容色发冷,半晌,才点点头,抬脚也走了出去。 回去了院中,苏大夫人像是被抽掉了所有的力气一般,瘫软在了美人榻上。 这件事儿,怎么会变成如今这般田地呢? 原先她根本没有觉得有任何问题。 顺利地跟孙家结亲,顺便解决掉苏龄玉那个碍眼的丫头,又可以在老爷和老夫人面前邀功。 一举三得的事情,怎么会忽然变得,焦头烂额成这样? 说到底!都是苏龄玉那丫头不中用!没想到她还真是丧门星,当初就不该将她接回来! …… 苏龄玉怎么也想不通,苏大夫人为何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来。 孙夫人要的是苏曼玉,她将苏绣玉给送了过去,虽然糊弄住了孙少爷,可是孙夫人的心里,却未必没有想法。 还有苏二夫人,她能肯? 那位瞧着也是个疼女儿的,自己女儿明显被算计了,她能不记恨大夫人? 这笔买卖,似乎不像是苏大夫人的手笔。 她能为了个苏曼玉,让自己常年在苏家的威望毁于一旦? “姑娘,反正不管咱们的事儿了,这件事情解决了,我们就可以回去了吧?” 青芝觉得这是个好消息,只要她家姑娘不嫁过去,谁嫁过去她都没意见。 苏龄玉想想也是,将心中的疑惑抛之脑后。 管那么多做什么?她可是带着煞气之人,做好自己克人的本分就行了,呵呵。 …… 苏龄玉听说了苏家的事情之后,就耐着性子等着,果然很快,便等到苏家来人,要接她回去。 苏龄玉特意换了朴实无华,素净到发指的衣衫,又破天荒地在脸上抹了些粉,让气色稍显暗沉。 总不能回去以后让她们发现自己还养胖了吧? 她不是那么不地道的人。 来接苏龄玉的人不拘言笑,一路上沉默着将她送回了家中。 等到回去了自己的院子,苏龄玉才发现,事情可能还没她想象中那么简单。 “这些是什么?” 苏龄玉皱着眉,看着院子里散落了几个蒙了红布的箱笼。 院中来回收拾的丫头闻言,脸上浮起了热切的笑意,“恭喜姑娘,姑娘大喜。” 青芝听见脸都黑了,上去就想跟人理论,却被苏龄玉轻轻拦住。 “喜从何来?” 第二十章 谁会心疼 “她就没说什么想法?” “龄玉姑娘让人去了厨房要点心,还要最好的,在那里闹了一小会儿呢。” 苏大夫人挥了挥手,“下去吧,我知道了。” 她觉得苏龄玉的反应似乎很正常,可是又有哪里很不正常。 原先说的可是让她嫁给孙鹏为妻,这会儿变成了妾室,还是自己姐姐的妾室,她就一点儿都不在乎? 还是说,过够了苦日子以后,只要能有好日子过,她根本不在意这些? 似乎说得通,却又似乎…… “苏绣玉那里,这两日可有什么动静?” “二姑娘哭了几日,老夫人答应了让苏龄玉跟着嫁过去之后,好歹消停了下来,没再将东西砸出去了。” 苏大夫人冷哼一声,苏绣玉想要拉苏龄玉一块儿倒霉,她高兴还来不及呢。 只是这阵子二房见到她跟仇人似的,每日都要找些事情,让她烦不胜烦。 苏大夫人死死地咬着后槽牙,没关系,只要等到曼玉跟凌家的事情一成,这些都不算什么! 到时候,二房就是对她有再大的不满,也只能憋着! …… 苏龄玉寻思着找个什么机会动手,外面的人来报,苏绣玉在院外想要见她。 龄玉眉头微挑,这位二房的姐姐她可只见过两面,话都没说上一句呢。 “请进来,我这就出去。” 稍作打扮,苏龄玉去了外屋,见到苏绣玉已经在桌边坐着了。 之前印象里甜美可人的小姑娘,这会儿脸上却惨然一片,香粉都遮不住眼底的乌青。 “二姑娘怎么会来我这儿?” 龄玉坐过去,让人上了茶点,她说话动作的时候,苏绣玉紧紧地盯着她。 为什么她还能如此淡然镇定?苏绣玉心中不甘。 她就是想过来看看,苏龄玉有多么的痛苦,看到别人比她还难受,她心里应该会稍稍舒服一些。 可是为什么,苏龄玉看起来像是完全没有反应一样?她可是连自己的处境都比不了,她只是与人为妾! “也不知道二姑娘喜欢喝什么茶,我这里只有白茶,二姑娘可喝得惯?” 袅袅茶香从茶盏中升起,淡淡的雾气中,苏龄玉脸上的笑容显得异常恬静。 “你怎么还能喝得下茶?” 苏绣玉眸色狰狞,伸手将茶杯挥到了地上,茶盏应声碎裂,茶汤溅出了一朵花儿。 “青芝,记下来,这是大夫人给的青釉海棠花茶具,二姑娘不小心打碎了一只杯子。” 苏龄玉混不在意地吩咐,拿起自己的茶盏浅啜了一口。 “二姑娘看来是不爱喝了。” “你是傻的吗!还是说你不知道孙家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我们会死的!” 苏龄玉微微抬了抬眼皮,“会死?那么二姐姐让我陪着你出嫁,也是希望我陪着你死?” 苏绣玉眯起了眼睛,“是又如何?凭什么只有我要为了苏家受到这样的对待!明明是大伯父的事情,凭什么要我们二房来承担!” 她眼中的阴狠闪现,“我拖不动苏曼玉,却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要怪,你就怪自己是大房的人!” 苏龄玉哼笑了一声,摇了摇头,将茶盏放回到桌上。 “说得好像,我得了大房什么恩惠似的。” 她嘴角勾着嘲讽的弧度,“所以二姑娘今儿来,是想看看我崩溃的样子不成?不好意思,出门左转,回去你自己的屋子里,拿镜子看就好。” “你说什么?” 苏绣玉像是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在她的印象里,苏龄玉怎么会是这种样子? 她不是应该对苏家人都诚惶诚恐才对吗?她怎么敢,怎么敢这么对自己说话? “没听清吗?不过抱歉,我说话不喜欢说第二遍,反正去了孙家的下场也就那样了,二姑娘还指望我能有什么好听的?” 苏龄玉翻了个白眼,“二姑娘坐够了就自便吧,我要休息了,听说婚期很近,二姑娘也别浪费了这段日子,以后,可不一定会有。” 苏龄玉懒洋洋地说完,站起身往内屋走。 走了两步,她忽然又停下来,微微侧头。 “二姑娘心里头不舒服,只来我这里,便能舒服了?二姑娘说得不错,原本是大房的事情,却要牺牲二姑娘,说是为了苏家,可最终仍旧是大房获利。” “我若是二姑娘,怕也是怨恨的,因为除了二夫人,这府上,可就没人会真心心疼二姑娘了,真是可怜。” 说完,苏龄玉转回头继续离开,在她身后,传来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 “姑娘我记下了,那套青釉海棠茶具可全是二姑娘给砸的,怪不到咱们头上。” 青芝一本正经地点点头,脸上满是认真。 苏龄玉看得觉着可爱,伸手在他脸上轻轻捏了一下,“聪明。” “都是姑娘教得好。” …… 苏绣玉来苏龄玉这里砸了一套茶具的事情,很快老夫人和大夫人那里都知道了。 苏老夫人意识到苏绣玉这阵子的消停只是表面,她不想再生出事端,因此让人看着苏绣玉,让她一步不能离开院子,安心待嫁。 “娘!我绣筐里的剪子呢?” 苏绣玉见到了二夫人,将绣筐整个扔到她的面前,“现在是要软禁我吗?我屋里什么东西都被收走了,我难道是囚犯吗?” “绣玉,那是怕你会伤到自己,所以才……” “可是我现在死和嫁进孙家死有什么区别!” 苏绣玉怒吼起来,“去了孙家,我兴许会生不如死!” “绣玉……” “娘不知道孙家是什么地方吗?不知道那个孙少爷手里死掉了多少女子?他那日……那日差点就……” 苏绣玉忽然惊惧地发起抖来,她不要跟那种人过日子!她死都不要! 苏绣玉冲过去跪下,抱住苏二夫人的腿。 “娘,你帮帮我,帮帮我好不好?” “绣玉,娘如今连来看你都不能随意,娘如何不想帮你?” 苏夫人看着女儿消瘦的模样肝肠寸断,也跪下拥住她,“我苦命的女儿啊……” 苏绣玉眼睛里的亮光慢慢消失,半晌,她才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轻轻低喃。 “娘,若是我嫁进去被苛待折磨,除了你,没人会心疼的。” “苏家跟孙家结亲之后,他们大房就会变得更加稳固,谁会可怜我?” “左右都是死,我为什么还要为别人做嫁衣?我为什么,不能害得大房跟孙家结怨?娘,你说是不是?” 第二十一章 她懒 苏二夫人心头猛震,刚想说什么,腰侧苏绣玉的手却骤然收紧。 她眼睛里迸射出骇人的亮光,隐隐泛着狂色,苏龄玉说的话,在她脑子里一遍遍重复着。 她逃不掉的! 既然逃不掉,还要让人称心如意不成?既然逃不掉,她也不会让人好过! “娘,你是想让女儿干干净净地去,还是被人糟蹋折磨以后,凄惨地离开?您最疼女儿的,是不是?” “还能不让大夫人和老夫人得逞,娘,你帮我,我只要一把剪子……” …… 苏龄玉盘算着,跟孙家的亲事还有半个多月。 什么时候动手比较好呢?她也想挑个黄道吉日,诸事顺利才好。 “姑娘姑娘,不好了,苏二姑娘出事了!” 青芝从外面跑进来,行色匆匆的,进门险些被门槛绊摔跤。 “别急,慢慢说。” 苏龄玉推了一杯茶水过去,青芝仰头灌下去,气儿才顺过来。 “姑娘,苏二姑娘自尽了!” “什么?” “真的,芷兰出去的时候听人说的,用的是绣花的剪子,藏在了枕头低下,晚上睡觉的时候对着喉咙戳进去的……” 青芝脸色苍白,太吓人了! 苏龄玉双唇紧抿,脸上,却没有太多的惊异之色。 出嫁对一个女子来说,不啻为第二次投胎做人,却在还没嫁人前,就清楚地知道那是一个必死的深渊。 只是她没想到,苏绣玉竟这样绝决。 苏龄玉叹息,原本她还以为大家闺秀活得舒服,却没想到,其实都那样。 “这样一来,苏家和孙家的亲事是注定成不了了。” 苏龄玉眼中浮现出冷意,“咱们绝对是会被迁怒到的,先下手为强,这点道理我还是懂的。” …… 苏家上下乱成了一团。 苏二夫人哭得厥过去数次,那副样子恨不得找谁拼命一样。 “我可怜的绣玉啊……,我的女儿你为什么要做傻事啊……” 悲戚至极的哭声,听得所有人心里都涩涩的,不过也有人例外。 隔间里,苏老夫人阴着脸,在她面前,苏大夫人同样脸色极为难看,然而两人都并非是为了苏绣玉伤心。 “这事儿,孙家可知道了?” “瞒不住的,我第一时间让人去送了信,只说绣玉失足摔落,不小心送了命。” “荒唐!不是让你看好了人!现在怎么办?孙家那里该如何想我们?” “老夫人,我已是让人将所有的东西都检查过了,那把剪子为何会在她手里,媳妇是真的不知晓。” 苏老夫人冷哼一声,声音不带半点温度,“既然这样,那也只有曼玉了。” “……” 苏大夫人还想说什么,看着老夫人锋利尖锐的眼神,却什么也不敢说。 …… 不过,峰回路转,还没等苏大夫人去跟孙家商议呢,孙家却主动上门,解除了跟苏家结亲的意向。 “我家夫人说了,少爷高攀不起你家姑娘,这事儿就这么算了。” “孙夫人可有时间,我想亲自登门……” “夫人没有时间,夫人还忙着给少爷找媳妇呢,想要嫁入咱们孙家的姑娘大有人在,也不缺你们苏家的。” 孙家的管事妈妈气势凌人,将苏绣玉的庚帖扔下了就走。 苏大夫人的心寒凉一片,这么说,老爷想要晋升的事儿,也就不成了? 老夫人若是知道的话,自己怕是……,怕是要失去她这些年努力换来的信任了! 苏大夫人跟失了魂一样,跟孙家结了仇,跟二房结了仇,又要让老夫人不喜,坏了老爷的事情…… 她心头一阵恍惚,嫁入苏家这么多年,哪怕是当年傅九如耀武扬威的时候,苏大夫人也没如此绝望过! 为什么会这样? 对了,苏龄玉! 一切都是因为她才发生的! 如果不是她,苏家怎么会跟孙家产生嫌隙?苏绣玉之前还好好的,苏龄玉从白云观回来之后,她就自尽了! 苏龄玉是个灾星!货真价实的灾星! …… 苏龄玉还没想到,她人在院中坐,锅从天上来。 之前她还在想着,既然这事儿玩完了,她是不是可以稍微提一提离开苏家了? 苏绣玉自尽了也嫁不了人,自己这陪嫁的,不会还要陪葬吧?那也太荒谬了。 可是这会儿,她已经不会那样天真了。 苏家都是神经病,也都觉得自己是灾星,什么都是苏龄玉的错,在别苑和秀山村这么些年都耗不死她,怎么还能让她继续活着? “姑娘,您是在擦洗银针吗?要不要青芝来做这些事儿?” 青芝看见苏龄玉坐在桌边,面前针囊铺开,从里面一根一根地取出来,往一只小瓶子里蘸一蘸,然后晾干。 苏龄玉动作很小心,晾干的银针另外放着。 “这些我自己来做就成,你去守着外面,若是有什么事情,立刻进来通知我。” 屋子里十分安静,那些银针很快被她收好,手微微一晃,便消失在了指尖。 将药瓶重新塞上,锁回到匣子里放好,苏龄玉才如常地走到窗边的美人榻上,捧起一本书静静地看起来。 她其实很不喜欢将事情弄大,前世也不是没看过穿越小说,可苏龄玉对那些轰轰烈烈的作为,并没有太大的兴趣。 说到底,她懒。 所以她不想惊动任何人,最好能无声无息地消失,与苏家相忘于江湖,隐姓埋名过自己的小日子。 然而目前看来,苏家会轻易地放自己离开的可能性实在太小。 兔子逼急了还咬人呢,苏龄玉眸中寒光微闪,她可不是兔子,真逼急了,她什么事都是做得出来的! …… “龄玉姑娘,我们奉了大夫人的命令,要送您去一个地方。” 院子里忽然骚动起来,青芝跑进来通报的时候,苏龄玉已经听见了一个大嗓门。 很快,苏龄玉看见了来人,一个脸长得很长的妈妈,吊着三角眼,阴阳怪气。 在她身后,跟着好几个膀大腰圆的仆妇,架势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 “大夫人要送我去哪里?” 那个妈妈笑了起来,眼睛显得越发狭小刻薄。 “自然……,是好地方了。” 第二十二章 慢慢商量 老嬷嬷手一挥,身后的仆妇围了上来,想要直接将人给带走。 “你们敢!” 青芝护在苏龄玉的身前,却很快被人给拉开。 “不准碰我家姑娘!你们这些恶毒的人,谁让你们靠近姑娘的!” 青芝奋力挣扎,白白的小脸涨成了红色。 苏龄玉看着正接近自己的那些仆妇,忽然就笑了一下。 她笑和不笑的时候,感觉截然不同。 不笑的时候有种清冷高洁的气质,让人不敢随意亲近,可是一旦笑起来,高冷的感觉立刻融化了。 众人见到她的样子,都忍不住一愣,接着便看见她慢慢地动了,朝着带头的阮妈妈走了过去。 “妈妈何必如此兴师动众,想让我去哪里,我便乖乖去就是了。” 苏龄玉笑着走到阮妈妈的身边,腼腆的模样让阮妈妈心中嘲讽,果然是乡野中长大的,随便强势一些她就会害怕了。 “如此,那就请吧。” 苏龄玉乖巧地点点头,忽然看向阮妈妈的后脖子,“这里落了一片叶子。” 她伸手将枯叶取下来,又对着阮妈妈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来。 在外人看来,她无非是想巴结一下阮妈妈,然而有一抹极淡的银色,在苏龄玉的指尖一闪而过。 除了她,没有其他人看到…… 阮妈妈心里很得意,大夫人让她来做这件事的时候还特意说了,兴许这个苏姑娘会反抗,让自己一定要稳住了。 大夫人可真是杞人忧天,这种年纪轻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只要自己疾言厉色一些,她可不就乖乖的了? “阮妈妈,不知道我离开前,可否收拾一下东西?” 苏龄玉用得是征求的语气,让阮妈妈心里十分受用。 然而大夫人的命令,她也并不敢违背,“用不着,姑娘要去的地方什么都齐全得很,保准不需要你……” 阮妈妈的三角眼忽然猛地睁大,脸色眼看着就变得灰败起来,从鼻腔中流出两道暗红色的血液,紧接着,脸朝下直挺挺地栽倒在了地上。 被她栽倒的气流掀飞的一片树叶腾空而起,晃晃悠悠地落在了苏龄玉绣鞋的前面。 “阮妈妈?赶紧将人扶起来!” 仆妇们顿时慌乱起来,连青芝都放开了,七手八脚地将阮妈妈翻了个身。 她的脸上已经被血迹染得模糊一片,看一眼都觉得可怕。 不知道是谁的声音,变了调地尖叫起来,“没气了!”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变故惊呆,刚刚还气焰十足的阮妈妈,就在她们眼前变成了一个死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谁来告诉她们应该怎么做?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眼神里都充满了惊恐之色。 她们是跟着阮妈妈来的,习惯于听命行事,可现在,阮妈妈居然死了,那她们到底还要不要将人抓住?抓住了之后……,怎么办? 青芝已经冲回到了苏龄玉的身边,死死地挡在她的前面。 有人忽然反应过来,苏家一直都说苏龄玉是灾星,阮妈妈的死,会不会是因为她…… 顿时,以苏龄玉为中心,院子里空出了一个圆来。 “你,去跟大夫人禀报一下。” 仆妇中有人跌跌撞撞地冲出去,其他人紧紧地盯着苏龄玉,生怕她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苏龄玉脚下忽然动了,围成圈的人下意识地往后退,却见到她只是走到一旁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青芝,去将屋里的茶壶拿出来,我渴了。” 青芝脸色发白,一步都不想离开姑娘,只是听见姑娘说渴,她以最快的速度冲进屋,又以最快地速度回来。 苏龄玉淡淡地笑了笑,倒出一杯茶慢慢地喝。 苏大夫人要弄死她,这个结论已经可以确认了。 苏龄玉心中并非不恼不恨,只是这会儿苏家人多势众,她并没有可以硬闯出去的把握。 因此她表现得并不着急,那些银针,她可是准备了不少呢。 …… “阮妈妈……死了?” 苏大夫人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这怎么可能! 那婆子瞧着身体健壮得很,同别的妈妈骂街打架从来没有落过下风,怎么会好好儿地就死了? “千真万确!就在老奴眼前死掉了!” 说话的人也心有余悸,“就走得好好的,嘴里还说着话呢,栽倒在地上便没气了。” 苏大夫人只觉得荒谬,这辈子都难遇见的事情,这阵子都给她见到了! “死了就死了,那丫头呢?照着原来说好的办!” “大夫人,阮妈妈会死,会不会跟龄玉姑娘有关系?不是都说她、说她是天降灾星……” 苏大夫人顺手将手边的茶碗砸了,清脆的碎裂声音,让跪着的人猛地缩了缩脖子。 “知道她是灾星还不赶紧将事情办好?” 仆妇急忙跪着倒退出去,心中惶恐,大夫人这是想用她们的命除掉苏龄玉! …… 人出去之后,苏大夫人又灌了两杯凉茶,都无法压制住心底躁动的情绪。 也太邪门儿了! 好端端的阮妈妈竟然会死了,这个苏龄玉绝对是个祸害。 只要她死了,一切就能够慢慢地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了吧? 只要没有这个丧门星,她在苏家的威望也会慢慢地重新恢复,等到曼玉成了凌家的媳妇,如今乱七八糟的局面,算什么? 苏大夫人的心情缓缓平静下来,眸中满是寒光。 对,她可是苏家的大夫人,苏龄玉就算是丧门星又如何?还不是可以随手捏死的? “大夫人,府外来人了。” 苏大夫人眼睛一亮,“谁?可是孙家的人?” 小丫头猛摇头,“是、是傅家的!他们闹着要见龄玉姑娘!” “什么?!” …… 苏龄玉在院子里等了一会儿,之前去大夫人那里禀报的人又回来了。 “大、大夫人说,还是请龄玉姑娘移步。” 那个仆妇说完,居然缩到了众人的身后。 “花嬷嬷,既然大夫人是这么交待你的,那就请你来主持吧。” “不不不,我比胡家的迟来一年,论资历,我要听她的。” 躲到人后的花嬷嬷想也不想地拒绝,一副对别人心悦诚服的模样。 她的样子,让其余几人心里都起了疑惑,活到了这个岁数,谁也不是傻子,花嬷嬷那么精明的人都选择离苏龄玉远远,谁还敢上前? 可是这么耗着也不是个事儿,苏龄玉干脆,让青芝又进屋拿了本书出来,慢慢商量,她不着急。 等到苏龄玉的书看完了,揉了揉眼睛将书放下,她发现那些仆妇都盯着她看。 “可是,商量出什么结果了?” 方才那个花嬷嬷战战兢兢地站出来,“姑娘,咱们也是听命行事,姑娘莫怪,那个……,姑娘可要收拾些什么?我们可以等的。” 这人的态度比起阮妈妈来,不知道要谦卑恭敬不知道多少倍,腰始终是弯着的,站在离苏龄玉几步远的地方,不敢靠近。 苏龄玉相当好说话,“青芝,你进去稍微收拾一下,只带我们自己的东西。” 青芝应了一声,转身回了屋子,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又出来了,手里只提了两个极小的包袱。 “好了,那就走吧。” 苏龄玉从凳子上站起来,仆妇们纷纷往两侧让开,活生生空出了一条道儿来。 感觉自己有点像明星,苏龄玉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往外走去。 …… 第二十三章 贵人多忘事 “大夫人,外面傅家的人说,他们知道了龄玉姑娘就在府内,今儿若是见不到他们就不走了。” “让他们闹去!” 苏大夫人的头都在发疼,傅家已经有一年多不曾出现了,不是已经默认了没有苏龄玉这个人了吗? 苏龄玉回来之后也不可能跟傅家有任何联系,为什么偏偏突然又出现了! “想办法,拖着!等苏龄玉出了府我再去见他们,实在不行就报官,搜不出苏龄玉的人来,我要他们傅家好看!” 苏大夫人恨恨地咬着牙齿,幸好,她就要将丧门星解决了!之后的事情,她会一笔一笔地好好拨乱反正! …… “龄玉姑娘,不是走那边的。” 苏龄玉停下脚步,“不是走这边?” 花嬷嬷硬着头皮笑起来,“送您出府的马车,在西侧门等着,那里是正门……” “这么说,我不能走正门了?” 苏龄玉笑了一下,“不是说大夫人要送我去个极好的地方?为何还要我偷偷摸摸地出门?莫非……,你们是在骗我?” 她说后半句话的时候,眼睛微微一眯,吓得那些人齐刷刷地往后又退了半步。 “不、不敢,我们也只是听命行事。” 苏龄玉挑了挑眉,“那便是了,好歹我也是苏家正经的小姐,我都答应跟你们走了,从哪个门出去,有那么重要?” 花嬷嬷的鬓角处开始往外冒汗。 面前这个小姑娘只有十五六岁,身上分明还带着稚气,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有种令人恐惧的气质。 是因为,她是天降灾星的缘故吗? 想起阮妈妈惨死的样子,无声无息就那么去了,花嬷嬷想着自己的媳妇上个月才给她添了个孙子…… 于是花嬷嬷一咬牙,“姑娘说得是,从哪个门,全凭姑娘高兴。” 苏龄玉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转身继续往外走。 在她身后,有人撞了撞花嬷嬷,压低了声音,“你疯了!大夫人吩咐过一定要悄悄让她出门的,你却答应了让她走正门?” 花嬷嬷冷笑了一声,“不是我答应的,是我们大家商量的结果。” “你说什么?” 花嬷嬷扫了她一眼,“如果你不同意,你去劝啊,我绝不拦你,还会看在相识一场,替你收尸!” “……” 说话的人立刻闭嘴,面色惨然地跟在后面,她不想惹怒大夫人,可她更不想死。 …… 苏龄玉慢悠悠地走着,如同散步一样。 原本想见一见苏大夫人,看能不能找个机会接近她,这会儿苏龄玉却有些意兴阑珊。 即便是为了自保,手里沾血的感觉,也实在是……,相当不舒服。 于是苏龄玉换了个计划,等她出了府之后,再想办法脱身。 最好是死遁,让这些人带些证明自己死掉的证据回去,这事儿就算了。 这想法大概借鉴了白雪公主,就是不知道会不会遇见小矮人…… 苏龄玉一边不着调地想着,一边走到了前厅。 “你们苏家未免欺人太甚!龄玉表妹是我姑姑唯一的女儿,你们这些年都不让我们见一面,究竟是何居心!” 一个清亮且带着正气的声音,让苏龄玉停住了脚步。 龄玉表妹?姑姑? 莫非里面儿是傅家的人? “姑、姑娘!” 花嬷嬷见苏龄玉抬脚往前厅里走,心跳都要停止了,也顾不得心中的忌惮,急忙上前拦在苏龄玉的面前。 “姑娘,大夫人的马车还等着……” 她还没说完,只见苏龄玉不耐烦地皱了皱眉,藕色的衣袖在她的眼前挥了一下,花嬷嬷顿时觉得喉咙变得异常疼痛。 她捂着自己的喉咙跌坐下去,发出的尖叫声生生变成了难听的嘶哑。 众人见状,一个个都瞪圆了眼睛,哪里还敢再上去阻拦?纷纷退后,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苏龄玉懒得理会,径直往里面走,进了前厅,便看到一群装束与苏家不同的人。 为首一个少年,穿着酱紫色的衣衫,腰间挂着一个黛蓝的香囊,头顶玉冠束发,眉目疏朗清俊,站在苏家人的面前,不见丝毫的退让。 “傅少爷,都与你说了,龄玉姑娘身子骨弱,一直在别苑里静养,你这般带着人来闹事,就不顾及龄玉姑娘的立场了?” 苏家的管家也毫不露怯,皱着眉,义正严词地指责着。 傅汝炎根本不相信,“我妹妹分明就在苏府,你们却非要说她在别苑,好,表妹在哪个别苑?你可敢与我去找人?” “傅少爷,这里可是桐城,你这般胡搅蛮缠,莫不是想让我们报官不成?苏家和傅家乃是亲家,若真到了那一步,傅少爷就不为了你龄玉妹妹想想?” 苏管家眼里流露出来隐隐的威胁,让傅汝炎的气势微微凝固。 龄玉妹妹怎么说都是苏家的女儿,自己这般做法,会不会让她的处境更难? 可是!那人同他们说,龄玉妹妹在苏家根本就是被苛待,如今更是想要加害妹妹,他若是就这么走了…… “傅少爷你想想,龄玉姑娘可是大老爷的女儿,苏家书香门第,您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苏管家眯起眼睛笑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傅少爷从哪儿听到了什么,咱们苏家,可是正正经经的读书人家,您的担心呀,那就是多余的,龄玉姑娘好端端地在别苑呢……” 苏管家心里冷笑,一个毛都不知道长没长齐的小子,他哪里会放在眼里? 只要将人挡回去,大夫人那里自有办法圆过去。 这么想着,苏管家又想再强势一些将人给赶走,忽然,他眼珠子都瞪了出来,不敢相信地看着从一旁走出来的人影。 “管家真是贵人多忘事,昨个儿不是才见过我的丫头,今儿却说我在别苑养病,这般健忘,莫不是要请大夫来瞧瞧?” 轻柔的声音里似乎带着笑意,傅汝炎下意识地转头,看清楚来人之后,微微愣住了。 苏龄玉今日穿的是一件藕色的长裙,丁香色的腰封上用银线绣着简单的缠枝纹。 她浑身上下没有半点饰品,只腰间挂着一枚香囊,造型普通,花纹却是个很奇特的小动物。 傅汝炎的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了一句诗词,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没有金玉珠钗、锦衣华服的衬托,面前这个姑娘却让人忍不住生出惊艳的赞叹。 面容清丽明朗,肤如凝脂,螓首蛾眉,双瞳剪水,就好像一幅画儿似的。 第二十四章 闻所未闻 “姑、姑娘,您怎么会在这里?” 苏管家伶俐清晰的口齿都不见了,脸皮微微颤动,朝着一旁的丫头使了个眼色,让她赶紧去回报大夫人。 “我不在这里,却应该在哪里才对?” 苏龄玉慢慢地走过去,“不如苏管家来告诉我,或者,我应该回去秀山村那个荒芜的院子里,再待上一辈子?” 苏管家余光急忙瞥了傅汝炎一眼,“姑娘这是哪里的话?您是苏家的三姑娘,谁会……” “这么说,我在秀山村苦熬了那么多年,险些被折腾死掉的事情,都是我凭空想象的?” “这是真的吗?” 傅汝炎的脸色都变了,上前走到苏龄玉的面前,“你是龄玉表妹?苏家这些年,都是这样对待你的?” 少年眼睛里闪动着真诚的急切,看得苏龄玉心里微微发暖。 来到宁朝有几年了,肯真心诚意对她的,这个少年只不过是第二个而已。 她没有回答,而是直直地看着傅汝炎,“你是我娘那边的人吗?真好,我还以为,已经没有人会担心我的死活了……” 傅汝炎被苏龄玉话里的伤感给震住,心里酸疼又自责。 这是九如姑姑唯一的女儿,他们却没有保护好她,让苏家人这般欺辱苛待! 傅汝炎的眼睛里顿时出现愤怒的火花,“岂有此理!苏家竟敢如此待你!真当我们傅家是好欺负的吗?” 十几岁年华的时候,是最热血也正义感最强的时候。 傅汝炎心中怜惜自责,一把将苏龄玉拉到他的身后,“不是说要报官吗?那就报!安伯,你去让人报官,顺便修书一封告知祖母这里的事情,苏家如此不仁不义,便是他们不想,我们也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傅家人中一个年长者走了出来,眸色微沉,却很快点了点头,就想让人去办。 这时,前厅的门帘急促地掀起,一个身影匆匆地走进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傅家少爷来了怎么也没人去通报我一声?你们这些下人都想被打出去吗?” 苏龄玉眼睛里浮现出一丝笑意,她还以为,大夫人真能坐得住就是不出来呢。 苏大夫人进来之后,先朝着下人发了一通火,随后脸上满是和善的笑意,“傅少爷真是对不住,近来府中事情有些多,一时怠慢了。” 苏大夫人的眼睛扫到苏龄玉的时候,瞳孔控制不住地收缩。 苏龄玉叹气,要装就装得彻底一点啊。 这个苏大夫人是真冤枉,她也想毫无破绽的,然而看到了苏龄玉,她胸口就气闷得想要咆哮。 这个该死的东西怎么就跑到了前厅这里来!怎么就在那么多仆妇的手中跟傅家的人见面了? 这个臭丫头绝对是她命中的克星!是不是想要让她在苏家的地位彻底崩塌才满意?! “傅少爷,有什么事情我们坐下来慢慢说,都是亲家,什么不能好好商量?哪里就需要报官了?” 苏大夫人害怕自己的失态被人发现,对苏龄玉只是快速地扫了一眼,视线立刻又落回到了傅汝炎的身上。 傅汝炎也不怕她,“苏大夫人可是能解释一下,为何将我妹妹放在乡野山村无人问津那么多年?” “傅少爷恐怕是误会了,秀山村山美水美人杰地灵,乃是休养生息最好之处,哪里是什么乡野山村?” 苏大夫人笑起来,“龄玉丫头或许是因着没人陪着玩,才会心里生出些抱怨来,不过龄玉丫头,你瞧瞧你如今的气色,若是没有那些年的静养,哪里能这般康健?” “你胡说!秀山村宅子里总共就五个人,姑娘的月钱每月不过一二十文,还让人克扣着,姑娘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这算哪门子的休养生息?” 青芝从后面站了出来,清亮的嗓音说得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苏大夫人的脸顿时就绿了,“龄玉,这就是你教出来的丫头?如此不懂规矩!在苏家是要被活活打死的!” 苏龄玉抬了抬眼皮,“大夫人莫怪,在秀山村的那些年若不是青芝护主,我恐怕,就熬不到今日了,青芝的性子也是无奈之下才这样的。” 她语气中带着无奈和歉意,说出来的话,却让苏大夫人险些仰倒过去。 傅汝炎稍稍平息下来的怒气,在听见青芝说的话之后再次沸腾。 一个月只给一二十文的花用?还要克扣? 食不果腹,衣不蔽体? 这样的词汇,在傅汝炎这十几年的生涯里,是闻所未闻的! 傅家财大气粗,家中的丫头仆人每月的月钱都有一二两!他们傅家的外孙女儿竟然活得如此艰难? 简直,不可饶恕! “龄玉妹妹,你的丫头说的,可是真的?” 听见傅汝炎的声音低沉了下去,苏大夫人皱起了眉头,“傅少爷,一个丫头说得话怎么能……” “她说的可是真的?” 苏龄玉看着傅汝炎生气的样子,竟忍不住有些发愣。 没想到整个宁朝之中,竟然还有人会为了自己的遭遇而生气,她觉得,有些高兴。 “青芝从来不会无中生有,她是我娘留给我的丫头。” 一句话,敲定了事实。 苏大夫人眼里恨不得喷出火来,苏龄玉她怎么敢?!她是想被苏家赶出去吗? 傅汝炎的锋芒在听见了苏龄玉的话之后,反而有所收敛。 “既然如此,妹妹便不能待在苏家了,我们傅家的女儿,由不得别人这般欺负。” “傅少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苏大夫人声音也冷了下来。 傅汝炎抬头,“苏夫人没听明白?我要将龄玉妹妹带走。” “呵呵呵,傅少爷可问过苏龄玉的意思?这些年她可是无时无刻不想着回来苏家呢。” 苏大夫人对此极有信心,只要自己许诺让苏龄玉待在苏家,还怕她会不愿意? 傅汝炎转头看向苏龄玉,“龄玉妹妹,你的意思呢?我不愿妹妹再受到苛待,可若是妹妹……” “傅家哥哥可知道,为何大夫人和管家见了我在这里那么奇怪?因为我这会儿,应该在去黄泉的路上才对。” 第二十五章 值得庆祝 苏龄玉说得云淡风轻,傅汝炎眼睛里却震惊连连。 “因此我怎么会再留在这里?傅家哥哥愿意带我离开,我心里十分感激。” “这怎么是需要感激的事情,不是理所当然吗?” 傅汝炎看着苏龄玉近在咫尺的笑容,心中有种轻微的异样。 “苏龄玉!你可要想清楚了!今日若是你走出了苏家,从此以后,你便不再是苏家的人!” 苏大夫人气得脸色发青,之前堆积起来的笑容荡然无存。 苏龄玉将目光移过去,“做苏家的人,有什么好处吗?我做了这么些年险些连命都没有了,你觉得我还会稀罕?” “你这个……!” “都给我住口!” 一个低沉威严的声音将苏大夫人的话打断,所有人看过去,只见苏老夫人的身影,缓缓地走出来。 “老夫人。” 苏大夫人的理智渐渐回笼,她方才险些就要将苏龄玉是个丧门星的话给说出来了。 苏老夫人连眼风都没给大夫人一个,大夫人心里发沉,知道这件事情,老夫人怕是又要算在自己的身上。 苏老夫人被人扶着坐下,仍旧浑身气派,等到坐稳了,锐利的目光才落在苏龄玉的身上。 “我只问你一句,你确实要跟着傅家离开?若是如此,苏家也绝不留你,就当作从来也没你这么个人,往后若是有什么事,你也不用再来苏家寻求帮助!” 苏老夫人的声音很沉,带着掷地有声的沉重感,让人忍不住陷入沉思。 苏龄玉却没有什么顾忌,她还会有事来请苏家帮助?呵呵呵,请他们弄死自己吗? 因此她没有丝毫犹豫地接了话,“我已是想明白了,反正你们从来也都当作没有我这个人,又有哪里不一样?” 苏老夫人眸色暗沉,这丫头仗着傅家人在此便无所顾忌。 “好,那么你记住你今日的话,来人,去请官府的人来做个见证,今日便开祠堂,将苏龄玉从苏家除名!” …… 官府的人来得出乎意料的快,苏龄玉扫见安伯不着痕迹地朝着傅汝炎点点头,明白或许是傅家的人请来的。 开祠堂除名的过程也很快,苏龄玉并没多在意,只是心中忍不住会有些想要庆祝的情绪。 总算,从这个莫名其妙像是有精神病家族史的苏家脱离了。 “好了,你们可以走了,从此往后你是死是活,都与我们苏家再无关系!” 苏老夫人说着狠话,脸上一副不屑的样子,像是一眼都不想再看见他们。 苏龄玉却忽然转头看向傅汝炎,“汝炎表哥,我有些不明白,苏家不要我了,当初属于我娘的东西,要如何处理?” “……” 苏老夫人和苏大夫人的眼睛齐刷刷地睁大,若是眼神可以杀人,苏龄玉怕是已经死了不止千百次。 官府的人还没有离开,安伯上前,朝着他们行礼,“这事儿,怕是还要再麻烦几位官爷,若是苏家人脸皮厚不肯归还我家姑娘的东西,对簿公堂我们也是可以的。” 苏老夫人的指甲生生掐断了,她恶狠狠地盯着傅家的人,心中只恨为何当初没有干脆点将苏龄玉给弄死! 苏大夫人也着急,傅九如的东西,可是他们大房的!如今大房能在苏家占上风,靠得也是傅九如带来的财物和铺子,他们竟敢还惦记着这些? 做梦! “你们不要太……” “那些东西,需要花些时日清点才行。” “老夫人!” 苏大夫人刚想说话,却听见了苏老夫人的话,不敢置信地惊叫出声。 苏老夫人却置若罔闻,只整个人都老了几岁,“等清点完毕,自然会交给你们,我们苏家岂是贪图富贵之人?” 苏龄玉心里好笑,看看苏大夫人肉痛的模样,可不就是心疼钱财吗?这还不算贪图? 苏老夫人的话是当着官差说的,傅汝炎便信了她们,约定了时日上门之后,便带着苏龄玉转身离开。 傅家的人浩浩荡荡地离开,前厅里只剩下苏老夫人和大夫人。 大夫人显然还沉浸在要归还财物的噩耗里,“老夫人,苏龄玉赶出去就赶出去了,那些东西可都是我们苏家的!凭什么还给她?” 她早就盘算好了,傅九如当初的陪嫁便是放在今日也绝不逊色,她是要让曼玉带着去凌家的! 凌家那样的门第,有了这些才算得上体面,她为何要还给苏龄玉那个该死的丫头! “啪!” 滚烫的茶水在苏大夫人的脚底下溅开了花,几滴茶汤落在她的鞋面上,烫得她直抽气却不敢吭声。 老夫人此刻,应是气疯了。 “不还能怎么样?!他们傅家一介商贾不在乎脸面,你是要拿苏家的脸去对簿公堂吗!” 苏老夫人当真是气疯了,茶盏恨不得朝着大夫人的脸上砸! “才得罪了孙家,你还想为了那点钱财让苏家丢人现眼?所以当初你们的那个馊主意,我一开始就不同意!苏家书香门第非要纳个商女为妾!如今还了也好!” 苏老夫人头疼欲裂,冷冷地剜了大夫人一眼,被人扶着回去了。 苏大夫人面色涨红,当着下人的面被如此对待,她就好像被剥了一层皮一样。 那是一点钱财吗?若是没有当初傅九如的嫁妆,他们苏家又哪里会有今日的成就和名声? 老夫人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 傅家在曲兰镇的落脚地是一间客栈,并且十分财大气粗地将客栈整个给包下来了。 “龄玉表妹,你就用最上面那间,那间格局最好,有什么需要的,尽可以开口。” 傅汝炎此刻有些腼腆,再没有之前在苏家的时候那种强硬的气势。 他看到苏龄玉主仆二人手里只那个两个小小的包袱,又思及之前说的,苏家人要除掉她们的话,心中一阵阵酸楚心疼。 苏龄玉笑了起来,“多谢表哥,我并不缺什么。” “怎么会不缺呢?你们什么都没有带出来。一会儿我陪妹妹去街上逛逛,采买些衣衫首饰,妹妹实在是……太素净了。” 想起傅家的姑娘,一个个从小便穿金戴银,每季的衣服都来不及穿,穿不下要扔掉的许多都是簇新的。 再看看苏龄玉,傅汝炎就恨不得这会儿将所有好东西都送过来,这是他的妹妹,他做哥哥的没有保护好,实在是他的失职。 第二十六章 量身定做 苏龄玉对着傅汝炎点头道谢,先回了房间稍作整理。 谁说她什么都没有带的?那两个小包袱足够将她必须的东西都带齐了。 “姑娘瞧瞧,可还缺些什么?” 青芝将包袱解开,里面药瓶、针囊一样不缺,还有些她都不知道有什么用的物件儿,还有一把小巧的匕首。 “不缺什么,你收好吧。” 苏龄玉将那把匕首拿起来,之前没有刀鞘,便只用了兽皮缝了一个暂用,如今都给割烂了。 若是一会儿去逛街的话,苏龄玉想着能不能找个地方做一个好点的刀鞘。 …… 苏龄玉最近有些明白,为何许多女人很喜欢逛街。 傅汝炎十分信守诺言,连带着她逛了好几日。 但凡苏龄玉多看了两眼的东西,傅汝炎都会直接付钱将东西给买下来。 “表哥,这些我只是从前没见过,因此觉得好奇,并不需要买下来的。” 苏龄玉叹气,她屋子里就要堆不下了。 “无妨,买回去可让你好好看看,不喜欢了不要了就是。” 傅汝炎觉得此事稀松平常,他陪家中的妹妹们逛街也都是如此行事的。 苏龄玉见劝不动,也就不再劝。 不过她开始有些克制不再随便乱看东西,毕竟她是个不喜欢随便瞎浪费的好孩子,奢侈可以,浪费就不对了。 “表哥,你知道这里哪里有做刀鞘的地方吗?” 傅汝炎心中奇怪,却很快带着苏龄玉来到一家名为“奇宝斋”的铺子。 “这里有不少能工巧匠,什么样奇技淫巧的东西都能做得出来。” 苏龄玉乐了,将带来的匕首拿出来,询问可能给它做个刀鞘。 傅汝炎将匕首接过去,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眉头慢慢地皱起来。 “妹妹从哪里得来这柄匕首?” 苏龄玉心中一动,莫非傅汝炎知道这匕首的来历? “是偶然捡到的,落在草丛中,我瞧着足够锋利,往后兴许能够自保,便捡来了,可是有什么不妥吗?” 傅汝炎的目光在那个“叶”字上停留了数秒。 龄玉妹妹自幼被苏家人软禁苛待,想来定是不知道这些的,一个姑娘家为了自保将匕首当成宝贝…… 傅汝炎心里叹息,表情变成了平日温润的模样,“倒也没什么,只是这柄匕首太过锋利,我担心会伤了妹妹。” 他朝着苏龄玉点点头,“妹妹放心,刀鞘这件事交给我便成。” 最后,傅汝炎还是没有提起半点匕首主人的事情,苏龄玉有些遗憾,却也没放在心上。 人家说不定只是随手日行一善,知道了又如何?她还能去以身相许?呵呵呵。 …… 到了跟苏家约定好的那一日,匕首的刀鞘也正好送来了客栈。 “妹妹快瞧瞧,可还合你的心意?” 傅汝炎将匕首递给苏龄玉,苏龄玉只看了一眼,心里就十分满意。 许多刀鞘都喜欢做得无比华丽,什么宝石啊金子啊都往上面镶。 可是这一柄不一样,刀鞘显得十分古朴而有质感,简单流畅的刻痕就算是装饰了,唯一显眼一些的,是内嵌的一颗暗绿色的石头。 “好漂亮,多谢表哥。” 苏龄玉很喜欢,觉得这刀鞘仿佛就是为了这柄匕首量身定做的一样。 “你喜欢就好,表妹今日在客栈里稍作歇息,待我从苏家回来,咱们就回平城,我已是修书告知了祖母,等祖母见到表妹,一定会很高兴的。” 傅汝炎见到苏龄玉的笑容,脸上也不自觉地扬起笑容来,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苏龄玉有些愣住,却没说什么,乖巧地点了点头。 等到傅汝炎离开客栈,她才在桌边坐下,伸手在自己的脑袋上摸了摸。 被人当成小丫头的感觉,似乎还挺不错的。 她一直觉得想要达到自己的目的,就必须自己努力才能拼来,可是傅汝炎这几日却对她无条件的好。 就连今日去苏家,他也不让自己去,说一切都交给他来,她只要等着好消息就成。 要知道苏龄玉前世的年龄并不小啊,虽然没来得及成家,可是比起傅汝炎来,必须是要叫姐姐的! 现在被一个弟弟当成小妹妹一样宠着,苏龄玉感觉微微有些微妙…… …… 悦来客栈对面,有一家茶楼。 二楼临窗的位置上,一人安静地坐在那里品茗,直到看见傅汝炎带着人离开的身影之后,他才迅速站起来,结账走人。 青色的衣袍衣袂翻飞,走街串巷来到了一户人家门口闪了进去。 “叶帅,属下打听清楚了,您的那把匕首在苏家三姑娘的手里,如今她就在……” “兵书抄完了?” 急切的声音戛然而止,瞬息之间变成了哀怨,“叶帅,属下对叶帅一片忠心,天地可鉴!” “嗯,没抄完翻倍。” “叶帅……” 岳生都要哭了,让他操练个十遍八遍他都没意见,偏偏这抄写兵书实在是…… 窗边,一人临桌而立,面前放着一幅舆图。 他穿着普通的灰布衣衫,身形颀长,垂着头,脸上是淡淡的漫不经心。 叶少臣看着舆图,心里却浮现出一个波澜不惊的身影。 那个时刻保持着镇定的姑娘,居然想给自己的匕首做一个刀鞘? 她大概没想到,奇宝阁其实是他的一个搜集情报的据点,他的匕首一出现,就立刻有人上报请示了。 叶少臣觉得有意思,他还没见过哪家姑娘会对一把匕首那么上心,于是鬼使神差的,他干脆让人将匕首原本的刀鞘给送了过去。 “叶帅,属下去抄兵书了。” 岳生的声音里都没了生气,垂头丧气地就要出去。 “你说,她现在在哪里?” 岳生的眼睛陡然一亮,瞬间笑容灿烂,“属下知道,属下这就带您过去,那姑娘身边这会儿没人,很容易就能抢过来的。” 叶少臣悠哉地将舆图收起,随身放好。 “我只是不想让你打听的消息白费,去看一眼也无妨,不过那兵书……” “属下抄还不行嘛!叶帅,您这边请。” “……” 第二十七章 如此诚实坦率 苏龄玉在房间里待得腻了,傅汝炎还没有回来,她就想着出去走一走。 “姑娘,昨个儿您不是觉得梅花糕还不错吗?就是隔壁糕点铺子里买的,咱们再去买一些?” 苏龄玉点点头,那梅花糕确实不错,甜香不腻,入口绵软,并且看起来十分对青芝的胃口。 “那就再去买一些,等表哥回来怕是就要上路了,上回教你做的肉脯也再做一些,好路上吃。” 主仆二人有说有笑地出了客栈,刚踏出门,苏龄玉就与一人正面撞上。 “姑娘小心。” 青芝立刻想要去扶,奈何她自己都有些站不稳。 苏龄玉面前一花,手臂被一个力量稳稳地扶住,这才避免了摔倒。 “当啷。” 苏龄玉低头,看到她的匕首居然掉在了脚边。 怎么回事?她可是贴身放着的,怎么会那么容易地掉出来? 苏龄玉有片刻的呆滞,她放得很好的说,隔着两层衣服呢!什么鬼,从哪里掉出来的? 一只手将匕首捡起来,“方才十分抱歉,是我太不小心冲撞了姑娘,这是……姑娘的东西吧?” 苏龄玉目光正盯着那只手,哎呀这手可真好看! 骨节分明,修长有力,这要搁在前世,去做手模都成。 她慢慢地抬起头,看清楚了那人的相貌,心里又是一震。 好吧,老天爷是公平的,给了这人一双好看的手,必然也会给他一张好看的脸…… 剑眉星目,玉树临风,浑身的气质令人忍不住看愣住,两个字,完美。 苏龄玉压了压心里的情绪,“也是我没有注意到,这是我掉的,多谢公子。” 说着,她伸手就想将匕首接回来。 哪知道那人并没有给她,反而拇指微动,“噌”的一声将匕首给推了出来。 “这匕首……倒是挺有趣的,在下刚好想要寻一把称手的,不知道姑娘可舍得割爱?” “不舍得。” 苏龄玉回答得十分干脆,直接动手将匕首给抢了回来。 “匕首这东西讲究缘分的,这把与我有缘,公子还是另去寻一把跟你有缘的吧。” 苏龄玉说完,浅浅地行礼,转身就想走。 叶少臣侧身一步将人拦住,“匕首与人有缘?嗯,这个说法倒是新奇,不知道姑娘手里这把从何而来?我也好去碰碰运气。” 苏龄玉秀气的眉头微微皱起来,“都说了有缘才能得到,我怎么得来的,公子未必能得到,公子可能挪一挪步子?我还急着去买点心。” 叶少臣眉头微挑,让开身子做了一个请便的手势,苏龄玉握着匕首,带着青芝擦身而过。 “叶帅,这就让她们走了?” 岳生一脸便秘的表情,“不是,您分明都将匕首给拿到手了,怎么还给扔地上了呢?” 他脑子都转得飞起来了,还是完全想不明白。 他家将军是怎么个想法?不是过来取回自己的匕首的? 叶少臣看着苏龄玉离开的方向,嘴角微微上扬,这个姑娘一如既往让他觉得有趣。 看到自己的时候,眼睛里的惊艳丝毫不掩饰,听到自己对匕首感兴趣的时候,惊艳就褪得干干净净,变成了防备。 他见过不少女子,也对自己的容貌很有信心,可是这姑娘的反应,却很少见,她就不能多惊艳一会儿? “这附近的点心铺子很有名吗?” “啊?” 岳生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眨了眨眼睛却发现他家将军转身走掉了。 …… 苏龄玉带着青芝往糕点铺走,一路上都握着匕首。 “你说,这是怎么掉出来的?” 苏龄玉觉得十分想不通。 “会不会是没有放好,姑娘被撞了一下就滑出来了?” 苏龄玉皱着眉,在自己的腰侧摸了摸,她确信自己放的时候很注意的,真是奇了怪了。 “不过姑娘,刚刚那人是不是瞧中您的匕首了?他是不是想买过去?” “我看他是想抢过去。” 青芝张了张嘴,是这样吗?她看那人一表人才的样子,应是不会做出这种事情吧? “你是阅历不够,不知道这世上有多凶险。” 苏龄玉深深地叹了口气,“有种男子会仗着自己的好皮相,让人放松警惕然后行骗,到最后还会让被骗的帮他数银子,你说可不可怕?” “可怕。” 青芝呆呆地附和,很快回过神,“姑娘,你是说刚刚那人,就是骗子?” “那倒不一定,不过也有可能。” 苏龄玉回想了一下那人的样貌,忍不住啧了一下嘴,“不过那人实在太好看了,我又喜欢好看的人,所以还是少接近为妙。” 青芝有些糊涂,不过没关系,姑娘这么说一定有她的道理,她听着就行。 “再说他还想打我护身符的主意。” 苏龄玉晃了晃脑袋,将那个高大完美的人影晃出去,那可是她凭本事捡来的匕首,凭什么让人觊觎? 离苏龄玉不远的阴影里,叶少臣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她是在对我示爱吗?” “叶帅……,苏姑娘的意思是,怀疑您是骗子。” “可是她说我实在太好看了,怎么会有如此诚实坦率的女子?” “……” 岳生实在很想重复,人姑娘怀疑你是骗子啊!叶帅你听完全啊! “不过她居然将匕首当成护身符,还算有些眼光。” 叶少臣停住了脚步,转了个方向,“好了,回去吧。” 岳生一愣,一脸呆滞,“那匕首就……” “你兵书抄完了吗?” “叶帅……!” …… 苏家,傅汝炎身形笔直地站在那里,目光从容镇定。 在他面前,是苏老夫人身边得力的秦妈妈。 “这是当初傅九如进门时带的嫁妆单子,虽说进了苏家的门,这些都是应该姓苏的,可是我们苏家也不是那等贪图之人。” 秦妈妈神色倨傲,她代表着老夫人,动作神态都显得十分清高。 傅汝炎没什么反应,一旁安伯上前接过嫁妆单,开始领着傅家的人清点。 这么多年过去了,傅九如曾经带来的嫁妆,早已经花用掉了不少,只一些比较珍贵的物件儿,苏大夫人想要留给苏曼玉,因此保存的很好。 其余一些细碎的钱物,这会儿哪里还能寻得回来? 因此苏家干脆用银子来冲抵,走的是大房的花用。 第二十八章 春风得意 苏老夫人怕是也想着安抚二房才如此行事,毕竟二房也是自己的骨肉,如今二儿媳妇痛失爱女,她怎么也得让大房受些教训才行。 苏大夫人直接晕倒在床上,她院子里许多精致的摆设都给拿空了。 之前给苏曼玉的一些昂贵的首饰,也被一件一件对着单子给收走,曼玉刚养好的身子又被气得需要卧床休养。 这些东西都是她们大房的!老夫人是老糊涂了不成?发扬什么风格要还回去? 这一还,她到底知不知道她们苏家会大伤元气? 苏老夫人哪里需要想这些?她要的是苏家的面子,至于如何持家,那是两个儿媳妇的事情。 “九如姑姑还带来了几间铺子,如今你们不想将铺子归还也行,可是这折算出来的银子……” 傅汝炎皱了皱眉,一旁安伯恰到好处地出主意,“少爷,曲兰镇也是有专门估算铺子价值的行当,并且有官府做保障,不如我们去请了来?也省得说傅家占苏家的便宜。” 傅汝炎一脸赞同地点点头,“这倒是不错。” 秦妈妈赶紧说她进去知会老夫人一声,一会儿出来了,脸色十分难看,却还要硬挤出一个笑容来。 “老夫人说了,用不着那么麻烦,那些铺子你们估算出一个价格,只要不过分,苏家……不在意这点银子。” 秦妈妈说得豪爽,眼角却直抽抽。 方才老夫人那般在意形象的人,都忍不住骂人了,傅家这位少爷瞧着儒雅温润,斤斤计较起来却一点儿不含糊! 傅汝炎这才看似有些为难地点头,很快跟安伯合计出一个数字,准准地踩在让苏家崩溃的底线上…… …… “龄玉表妹,我们回来了。” 傅汝炎回来客栈,脸上笑容春风得意。 在他身后,满满当当数辆马车,每一辆都感觉沉甸甸的。 苏龄玉从屋子里出来,看到傅汝炎带回来的成果有些怔忪。 她靠着医术努力半天才挣了小一千两银子,可原来苏龄玉的娘这么富有? “表哥辛苦了,来喝些凉茶吧。” 苏龄玉捧出茶碗,从茶壶里倒出一杯送到傅汝炎的手里,剩下的让青芝给其他人分了。 傅汝炎正有些口渴,仰头喝了一大口,眼睛一亮。 “这是什么凉茶?如此令人口齿生津。” 苏龄玉浅笑,“我也就能帮得上这些,表哥若是爱喝,一会儿我让青芝将凉茶的方子给你。” “那龄玉妹妹还是直接给我泡茶吧,我的人个个手笨,怕是有了方子也做不出同样的味道来。” 这有何难? 苏龄玉点头应下,人家帮了她这么大一个忙,从此跟苏家没有半点牵扯,不过是泡茶,泡一缸她都乐意。 “我明儿让人去雇些镖师,后日便离开这里。” 傅汝炎越跟苏龄玉相处,就越是能感觉得出她性子的好。 跟傅家时常任性的妹妹们不一样,苏龄玉显得异常乖巧懂事,让傅汝炎原本就柔软的心忍不住更加柔软。 “对了,离开苏府之后,我捡到了两个丫头,听说似乎是之前伺候你的人?我给你带回来了,就在外面。” 苏龄玉眉头动了动,伺候自己的丫头? 她缓步走出去,客栈后院地上趴着两个人影,头发散乱遮着面容,看不清她们的样子。 “芷兰,沁竹?” 苏龄玉从身段上认了出来,这两人怎么会在这里? “我见到她们的时候,苏家的下人正抬着往外扔,说是要任由她们自生自灭,她们说的话里混了妹妹的名字,因此……” 傅汝炎也不知道自己的做得对不对,可看着苏龄玉对待青芝亲近的模样,若真是她的丫头,她应该会高兴的吧? 然而苏龄玉这会儿高兴不起来。 那些个嬷嬷要将她带走的时候,芷兰和沁竹就不见踪影,当初自己说是给她们下了毒,其实并没有那么严重,就算不吃药,每月难受一阵子,大半年也就能将药效代谢掉。 这阵子她们怕是也察觉出来了,左右自己离开了苏家,这两人与她还有什么关系? “姑娘……” 地上趴着的芷兰艰难地抬起头,“姑娘,我们没有……说姑娘的事情,我们能,跟着姑娘吗?” 芷兰的脸明显地青肿着,只能眯着的眼睛里,有着说不清的光芒,那是仿佛濒死之人看到了一根稻草一样时,不敢寄予希望却忍不住伸出手的希冀。 此刻天色已暗沉,苏龄玉瓷白的脸上面无表情,她垂着眼睛,看着芷兰和沁竹身上的伤痕,半晌转头,“表哥,帮我去请个大夫吧。” …… 因为芷兰和沁竹的伤势,回去傅家的计划又耽搁了几日。 青芝不信任那两人,压根不让苏龄玉靠近,“姑娘,您真要带着她们?万一她们仍旧听命于大夫人呢?” 苏龄玉歪了歪脑袋,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才点点头,“你放心,你永远是我最最看重的丫头。” “……” 虽然她的回答驴头不对马嘴,青芝站了一会儿,脸上顿时释然。 …… 终于要离开这里了。 苏龄玉坐上马车的时候,没有丝毫的留恋。 虽然换地图的方式跟她计划好的还是有些出入,但总体来说,方向还是没错的。 平城傅家,应该不会如同苏家一样,处心积虑想要害死她了吧? 苏龄玉从窗户看出去,隐约能看见傅汝炎的身影,心里隐隐松了口气。 傅家若是都如同傅汝炎这般令人亲近的话,其实她也不排斥跟别人生活在一起的。 可前提是,周围的人对她是没有算计和坏心的。 这真的很难…… 平城距离曲兰镇,差不多要走大半个月。 如此长途跋涉对苏龄玉来说,并不是件非常难熬的事情。 马车里应有尽有,许是怕她无聊,出发前傅汝炎还特意找了些类似九连环之类的小玩意放在马车里。 苏龄玉看着一个个套在一起的圈圈,一脸菜色,她看上去很擅长这些东西吗? 能不需要动脑子的时候,她其实是个特别懒散的人,这满满一匣子考验智力的玩意,呵呵,她看看就好。 第二十九章 别想太多 “姑娘,表少爷可真是心细呢,对姑娘也十分好。” 青芝觉得傅汝炎是个难得一见的大好人! 特别是她能看得出来,表少爷隐隐有讨好姑娘的意思,但凡姑娘喜欢的东西,表少爷都会想尽办法送到姑娘的面前。 她不由地想,若是姑娘往后能有这样的人托付终身,那该多好? 苏龄玉靠在车厢上,借着外面的光翻着话本。 “你还记得在秀山村,你从外面抱回来的一只小黄狗?那阵子你为了它忙前忙后,表哥此刻,大概也就你那会儿的心情。” “……” 青芝眼睛瞪了起来,“姑娘,你怎么能拿自己跟小黄狗比?” “我就打个比方。” “那也不行!” “好好好,不比不比。” 苏龄玉有些好笑,“不过意思是一样的,你见到可怜的小动物也会心生怜爱,更何况我们名义上还是表哥表妹。” “可是,表少爷对姑娘,是有些不同的的。” “你见过他如何对别人?” 青芝被堵了话,郁闷地摇摇头,好吧,姑娘说得都对。 苏龄玉这才继续漫不经心地看话本,她最不喜欢自作多情,过分解读别人的好心的话,会很容易尴尬的。 …… 傅汝炎骑马,有时候骑累了便会来马车上休息,顺便与苏龄玉说说话。 “对了表哥,你是如何知晓我在苏府的?” 苏龄玉对此很好奇,若是没遇见傅汝炎,她恐怕没那么简单从苏家脱身,说不定手里又要沾点血才行。 傅汝炎抓了抓后脑勺,“其实我这次出来,是跟安伯学着跑生意的,来的地方离曲兰镇不远。” “有一日我走在街上的时候,被一个道士给拦了下来,原本以为那道士是想骗钱,谁知道他分文不取,只说我某个亲人有难。” “后来才知道,那道士说的人是龄玉妹妹,因此我告知了家里便赶了过来。” 苏龄玉听见“道士”两个字的时候,心里便想到了一个人。 是白鹤道人吧?他不是说他正努力地求经问道,致力于羽化成仙?哪儿来那么多精力东奔西跑? 苏龄玉微不可察地扬了扬嘴角,下次见到白鹤道人,她一定要当面给他道谢。 …… 赶路的日子无比枯燥,不过经过一些小村落和镇子的时候,苏龄玉又觉得十分新奇。 每到一个地方,她都能看到不一样的风俗和景致,她觉得还挺有趣的。 “姑娘,听说这里今天晚上会有灯会。” 青芝有些兴奋,灯会耶,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曾经有没有见过灯会了,印象中是有的,却又像是自己想象出来的。 不过姑娘应是没有印象了吧?傅姨娘曾经在姑娘极小的时候带她去过,可那时候姑娘太小了,应是完全没有记忆的。 苏龄玉却没有表现得多么激动,“是晚上吗?我们晚上出去会不会不太方便?要不还是算了……” 一旁坐着的傅汝炎心中微疼,苏龄玉一定心里也很想去看的吧?却下意识地考虑了之后放弃了。 苏家到底对苏龄玉做了多么过分的事情,才让她的性子如此小心谨慎,甚至到惶恐的境地? “龄玉妹妹,看灯会会有什么不方便的?你们尽管去,我让人护着你们。” 傅汝炎提高了声音,像是要给苏龄玉鼓励一样。 龄玉眨了眨眼睛,她……并不是太想去啊…… 再绚烂热闹的灯会她都见过,场面热闹到需要一排排的武警组成人墙,她并不好奇啊。 不过傅汝炎和青芝两双亮晶晶的眼睛盯着她,苏龄玉深吸一口气,弯起唇瓣笑起来,“那太好了,多谢表哥。” …… 青芝说,看灯会一定要盛装打扮。 苏龄玉怎么都觉得这丫头是在蒙她。 然而看在青芝忙忙碌碌地给她准备衣衫饰品,苏龄玉也只好由着她打扮。 “芝芝啊,我头上插的会不会太多了?” 苏龄玉晃了晃脑袋,好重,青芝插了几根簪子? “不多不多,姑娘你看看别家的姑娘,珠光宝气,您就是太素净了。” 青芝一边说着,一边一手拿一串项链,“姑娘您觉得哪个更好些?” 苏龄玉动作干脆地指向看起来轻一些的。 “灯会是去看灯,谁会看人?” 青芝拎着项链一脸崩溃,“姑娘你可真弄错了!灯有什么好看的?家里面都有的东西,那可不就是去看人吗?” 她小心地将项链给苏龄玉戴上,对着铜镜心满意足地笑起来,“姑娘真好看,晚上一定会让许多人惊呆的。” 苏龄玉这会儿就惊呆了。 怎么原来灯会是这个意思吗?是借着赏灯的名义出去显摆或者物色? 早知道,她就不答应得如此干脆了。 …… 金乌西坠,暮色降临。 镇上的街道陆续亮起了灯光,远远瞧着如同星火铺路一般。 苏龄玉从房间里出来,顺着楼梯走下来。 傅汝炎本是背对着楼梯的,听见了声音转过头,只看了一眼,眼珠子便如同定住了一样,不会动了。 他一直知道自己的这个表妹生得好看,却不知道她竟然这般好看! 甜杏色的衣裙,外面罩着月白的披肩,衬得她皮肤如同上好的美玉一般通透晶莹。 杏黄色的腰封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肢,不盈一握。 乌黑如水缎的头发挽出一个随意的发髻,鬓旁压着一朵用宝石攒成的珠花,娇艳欲滴。 傅汝炎清晰地听见了自己的心跳的声音,看着如同画中美人一般的苏龄玉一步步接近,他觉得呼吸都有些停滞了。 “让表哥久等了。” 苏龄玉蹲身行礼,抬头的时候,扫到傅汝炎脸颊一抹不明显的淡红。 小弟弟阅历不够啊,这么单纯以后怎么在世道上混? 苏龄玉心中叹息,不过再单纯的男子,往后都会三妻四妾随意留情,她来宁朝这几年,稍微家境好一些的,就没有只一个老婆的。 “我也没等多久。” 傅汝炎回过神,眼光却好像不敢落在苏龄玉的脸上,说完匆匆往外走。 青芝忽然扯了扯苏龄玉的袖子,压低了声音,“姑娘,方才表少爷脸红了呢。” 苏龄玉他叹了口气,忽然伸手捏住青芝滑嫩的下巴,眼睛带着笑意看着她。 青芝懵了,不过看到姑娘那张异常清丽漂亮的脸蛋…… “看吧,你也脸红了。” 苏龄玉松开手,顺手摸了摸她白白的小脸,“所以不要多想,那是因为你家姑娘长的漂亮。” “……” 姑娘说得好有道理,青芝竟无法反驳…… …… 第三十章 这叫缘分 小镇上的灯会,跟苏龄玉记忆中前世热闹的模样并不相同。 一条主要的大街,两旁挂着无数的灯,种类多样造型别致,多数上面还提着诗句,一个一个看过去,倒也很有趣味。 “姑娘你看,那个走马灯做得好漂亮。” 青芝面前是一盏走马灯,灯壁上绘着八仙的图案,栩栩如生。 苏龄玉走过去,也点点头称赞,“是很漂亮。” 与此同时,不少人心里也是同一个想法,目光若有若无地落在苏龄玉的身上。 这是哪里来的小姐?怎的生得如此貌美。 还有人私底下让下人去打听苏龄玉的身份,奈何她身边的人太多,一点儿都探听不到。 苏龄玉没有在意那些,目光一转,看到走马灯下面摆着一个摊子,上面放着不少没点燃的灯。 守着摊子的是一个老婆婆,见苏龄玉看过去,瘪着嘴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 “姑娘可随便看看,这些都是老婆子我自己做的。” 苏龄玉也噙着笑容,一个一个仔细地看过去,目光落在一个白色的小狐狸灯上。 她伸手拿起来,狐狸灯做得并不复杂,胜在多了点韵味,蓬松的尾巴盘在身前,憨态可掬。 “老人家,这个灯你做得真好看。” 苏龄玉由衷地夸赞,老婆婆脸上的笑纹更加深了,“姑娘好眼光,老婆子眼睛不行了,做出来的东西都少了点味道,单单这狐狸灯,我做多少年都不会生疏。” 她眼睛微微眯着,像是在回忆什么一样,“咱们这儿的狐狸啊,可都是有灵性的。” 过了一会儿,老婆婆又笑起来,“姑娘一眼看中这个,老婆子很高兴,这个就送给姑娘玩罢。” 苏龄玉也不推辞,这是老婆婆的一番好意,她何必扫兴? 不过,她谢过了之后,招呼青芝和芷兰、沁竹一人也挑一个,然后多给了些钱才离开。 拎着小狐狸灯,苏龄玉继续顺着人群慢慢地赏灯。 街对面的酒坊里,一人刚喝了一口酒,眼光随便一扫,口中的酒险些从鼻子里喷出来。 “你是在抗议,我让你抄兵书的事情?” 叶少臣皱着眉,看着呛得死去活来的岳生。 “叶……咳咳咳咳……帅……” 岳生鼻腔里一片辛辣,眼泪都要出来了,想要说话却说不出来。 叶少臣嫌弃地白了他一眼,扭头往街上看去。 忽然,他眸光一亮,看到一个杏色的身影正慢慢地走动。 “莫非我们的行踪被泄露了?” 叶少臣有些疑惑,怎么在这里又遇见了那个有趣的女子? 岳生这会儿总算缓了过来,鼻音浓重,“叶帅,好机会!您赶紧趁现在将匕首给拿回来。” 叶少臣盯着那抹身影,微微点头,“确实是个机会,如果不是我们行踪暴露了,那么,这就是所谓的缘分吧?” “啊?” 岳生正振奋着,听了叶帅的话又迷茫了,“叶帅,您不会是瞧上了那姑娘?” “看你说的,我是那种人吗?” 说着,叶少臣站起来,走出酒坊的时候,随手拿了一个面具戴上。 岳生立刻紧随其后,心里还在嘀咕,叶帅说的是哪种人? 说清楚啊,说不定他还就是…… …… “姑娘,有卖糖葫芦的,你要不要吃?” 青芝知道苏龄玉的喜好,喜欢吃好吃的东西算是一个她的兴趣。 因此她每次瞧见吃的东西,都十分主动询问,怕姑娘不好意思说。 苏龄玉看着那一串串红红喜人的糖葫芦,点了点头,走到路边等着。 芷兰和沁竹身上的伤养的差不多了,沉默着跟在苏龄玉的身后。 她们是真的很羡慕青芝,明明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本事,姑娘却就是爱宠着她。 有些举动在她们看来算是放肆了,姑娘都笑眯眯地由着她。 若是她们一开始就跟着苏龄玉的话,是不是也能有同样的待遇? “龄玉姑娘。” 傅汝炎身边的侍从找了过来,气喘吁吁的,“我家少爷手里的事情一时做不完,恐怕不能陪着姑娘赏灯,少爷让我将这个交给姑娘。” 一个钱袋…… 看起来死沉死沉的…… 苏龄玉让芷兰接过来,侍从又匆匆回去。 傅汝炎也挺辛苦的,小小年纪便要做那么多事,都已经陪着自己走出客栈了,又被安伯劝了回去。 苏龄玉觉得,她还是照着自己预先想好的计划走吧,赚钱,然后坐吃山空! 正豪情万丈地想着,苏龄玉的腿忽然被什么东西抱住,吓了她一大跳。 低头看去,只看到一个穿着锦服的小豆丁,抱着她不撒手。 “呜呜呜呜,娘……” “……” 苏龄玉黑线,她什么时候多出来一个儿子? “小少爷,你先放开我们姑娘,她不是你娘。” 芷兰和沁竹也是一脸神奇,赶紧上前想将小孩子给拉开。 可她们的手一碰他,小家伙就跟按下了开关似的,声音巨大地哭嚎起来。 周围的目光都转了过来,苏龄玉头皮发麻地伸手摸了一下孩子的头。 他不哭了。 “……” 这不是来碰瓷的吧? 苏龄玉弯下腰,“小朋友,你看看我,我真不是你娘。” 苏龄玉上辈子忙着工作,连男朋友都没有时间交,自然对哄孩子也没有经验。 她笑容微微僵硬,等那孩子抬起头时,她忍不住吸了一口气。 小家伙长的挺可爱啊。 苏龄玉的笑容顿时又温柔了一些,她颜控,天生的。 小孩子看清楚了苏龄玉的样子,似乎也发现自己找错人了,嫩红的小嘴忍不住又要扁起来。 “你是不是跟你娘走丢了?你叫什么名字?我送你回家可好?” 苏龄玉耐着性子,放缓了语调询问。 小孩子漂亮的大眼睛里包着两包眼泪,小小的鼻尖不住地抽动,却只摇头,仍旧抱着苏龄玉不撒手。 这就难办了…… 苏龄玉有些头疼,她站起来看了看周围熙熙攘攘地人群,吩咐芷兰和沁竹,“你们去四周问一问,可有谁家的孩子走丢了。” “是,姑娘。” 芷兰和沁竹身轻如燕,很快消失在人群里。 “龄玉姑娘,不如我们也去找找吧。” 傅家的护卫如是说道,朝着苏龄玉拱了拱手,不等她允许,动作迅速地离开。 苏龄玉看着他们离开的身影若有所思。 第三十一章 是你爹 与傅汝炎同行了一段时间,她不是没有察觉出来,傅家的下人当着傅汝炎的面,和背着他的时候,对待自己的态度是有差别的。 不过也能理解,毕竟不是自己身边的人,很正常。 于是街边就剩下苏龄玉和小豆丁两人,一个清丽无双,一个可爱软糯,更加吸引了无数的眼光。 “这位姑娘,可是遇见了什么难处?” 忽然有人大着胆子上前搭讪,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苏龄玉,毫不掩饰的目光让苏龄玉有些不舒服。 “没有,多谢。” 她略冷淡地回答,腿上拖着小豆丁侧向挪了一步。 那人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这镇上还没谁敢如此不给他面子! 不过是个丫头,小爷肯来搭讪是她的荣幸! “姑娘这就不近人情了,你去这镇上打听打听,谁人不识我黄少爷?姑娘若是有难处,只要我说句话,没什么解决不了的。” 黄少爷一边说话一边走近了苏龄玉,越是离得近,心中越是咋舌。 这小娘子当真是他所见过的极品!那相貌,那身段,那皮肤,身上还有着若有若无的香气! 若是能压在身下尝尝,滋味一定绝了! 苏龄玉都感觉到了黄少爷鼻孔里喷出的气,当下心里泛起了恶心。 “怎么黄家在这里很有实力吗?” “那当然,小娘子不若问一问,我们黄家可是这里的首富,要什么有什么,你若……” “那为何连沐浴都舍不得?黄少爷没闻见自己身上的味儿吗?” 苏龄玉皱着眉,“别熏着孩子了。” 黄少爷的脸色顿时漆黑一片,先前想要搭讪的笑容立刻变得狰狞。 “你这个臭娘们,给脸不要脸!这孩子不是你的吧?竟然趁着灯会想要拐卖孩子?证据确凿,你就跟我去见官吧!” 黄少爷咬牙切齿,指挥着手下就要将人给抓起来。 苏龄玉心中佩服,歪门邪道的脑子转得倒是快。 她冷着眼看着接近过来的人,袖子里的手动了动,这种人渣弄死一两个应该没什么吧? “干什么呢这是?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弱女子,不合适吧?” 忽然,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最接近苏龄玉的一个黄家的下人,直挺挺地向后飞了出去。 “砰”的一声,地上砸得尘土飞扬。 其余的人立刻停住了手,飞出去的同伴无声无息了已经,谁也不想变成那个样子。 “你是什么东西?敢插手小爷我的事情?” “我是你爹。” “……” 围观群众发出了闷闷的笑声,苏龄玉的手从袖子里伸出来,特有眼色地直接站到了那人的身后。 能不用她动手就解决问题,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不过面前这个脸上带了面具的人的声音,她听着似乎有些耳熟。 “不长眼的东西!都给我上!我要让你后悔多管闲事!” 黄少爷恼羞成怒,挥着手让家丁将人围起来。 “怕什么!他就一个人,难道有三头六臂不成?” “谁说我就只有一个人?” 那人嗤笑了一声,从旁边又站出一个人来,脸上同样带着面具,只不过头垂着,像是认命了似的。 “哈,两个人和一个人有什么区别?” 黄少爷跟看神经病一样,眼神阴毒,“此人没准是拍花子的同伙!便是打死了也有小爷顶着,给我上!” 那些家丁看看也是,他们少说十来个人,有的手里还拎着棍子,刚刚那一下,只是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于是黄家的下人互相对看了几眼,一鼓作气冲了上来。 苏龄玉蹲下身子,将小娃娃转过身抱住,这种场面不该是他看见的。 叶少臣余光扫见苏龄玉的举动,面具后面的唇角微微上扬,下一秒,就将接近自己的家丁一脚踢飞了出去。 …… 前后算算也就几分钟的事情,黄家凶神恶煞的十来个家丁,已经全军覆没了。 “你、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黄少爷声音惊惧,小腿都微微打颤。 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人?他们到底什么来头?自己不会惹上了不该惹的人吧? 苏龄玉轻笑了一下,“黄少爷真是贵人多忘事,方才不是说了?是你爹。” 叶少臣低沉地笑出了声,“还是算了,我没有长这么丑的儿子。” 一旁的岳生仍旧垂着脑袋,面具下一副面如死灰的表情。 叶帅分明说他们的行踪不能暴露的啊!这么搞一场,后面收拾残局的铁定又是他。 他的命怎么这么苦?早知道就不要死皮赖脸地跟着来了。 黄少爷不住地往后退,退到他觉得安全的距离了,才抖着手指过来。 “你们给我等着!这件事儿我跟你们没完!” 叶少臣抬头看过去,黄少爷立刻连滚带爬地窜进人群里不见了。 “啧,怂成这样,还敢自称小爷。” 叶少臣想着若是这人在他手里,他保证每三天就能让他脱一层皮! 黄家的家丁相互搀扶着离开,周围围观的也慢慢散去了一些。 苏龄玉朝着叶少臣蹲身行礼,“多谢公子。” “无妨,也就是姑娘长的漂亮,落入那种人手里我看不过眼而已。” “……” 岳生要给跪了,他家叶帅说话方式一如既往地不拉好感。 这会儿明明可以刷一波自己路见不平的高尚品性,从叶帅嘴里说出来,莫名带着调戏的味道。 苏龄玉眨了眨眼睛,声音果然是她听过的。 她往后退了两步,目光在叶少臣的身上上下扫了几遍,随后眉头微皱。 “虽然公子救了我,可那匕首我是不卖的。” “咦?你知道我是谁?” 叶少臣兴味盎然,觉得苏龄玉对他真是印象深刻,只见过一面,自己这会儿还戴着面具都能认得出来。 “公子气度不凡,岂是一副面具能遮得住的?” 苏龄玉对此人确有好感,不说别的,单单是刚刚帮了自己一个忙,她什么赞美的话都是不吝啬的。 “姑娘就不怕认错了人?” 叶少臣声音里带着笑意,显得越发低沉有诱惑力。 苏龄玉长长的睫羽闪动了两下,忽然伸出手,踮起脚直接揭开了叶少臣脸上的面具。 第三十二章 我惯的 淡色微薄的双唇,高挺的鼻梁,一双星目含笑,剑眉英挺入鬓…… 面具下的容颜,仿佛拨开了一层纱幔,显露出一幅名画一样,让人惊艳。 小镇街道上的灯火,星星点点晕染开来,叶少臣低着头,只看见那双比灯火更加明亮的眸子。 那眼睛慢慢地弯起,俏然的光芒一闪而逝。 “看,我并未认错人。” 叶少臣有一瞬间的失神,看着眯起眼睛,眸光中带着点点自得笑意的女子,目光的颜色变得深了一些。 可实在是个有趣的姑娘。 无论什么时候看见她,她浑身的气质都是令人惊讶的镇定,仿佛周围没有任何事情可以影响到她。 然而这般镇定的女子,眼睛里时不时还会出现俏皮随性的光芒。 多么矛盾又理所当然? 在叶少臣二十多年的生涯里,还从未见过如此奇特又美丽的姑娘。 “不知道,在下可否有幸知晓姑娘芳名?” “小女子姓苏,名龄玉。” 苏龄玉落落大方,“公子呢?” “叶少臣。” “叶……少!” 岳生要哭了,叶帅居然告诉苏姑娘真名?出来前还敲打自己,让自己记住他的化名来着,这会儿叶帅自个儿把真名说出去了? “你姓……叶?” 苏龄玉微怔,那把匕首上也刻着一个“叶”,莫非…… “叶公子此前不久,可去过白云观?” 叶少臣很快摇了摇头,“并未,那个道观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不是他啊…… 苏龄玉低头笑起来,忽而摇了摇头,“没什么特别的地方,那里的桃花很漂亮。” “那往后若是有机会,一定要去看看才成呢。” 叶少臣瞥见苏龄玉脸上浅浅的笑意,脑子里浮现出那日桃花树下,她闭眼靠在树上的模样来。 离那么远,他都能感受到那份与众不同的慵懒和温润,果然,是十分漂亮的。 “方才的事,真是多谢叶公子了。” 苏龄玉微微叹气,低下头,小家伙还抱着她的腿,眼泪都要将裙摆给打湿了。 “宝贝你这样也不是个办法,我送你去官府吧,让官府的人帮你找到你的爹娘好不好?” 小豆丁哭唧唧,苏龄玉便伸手想将他抱起来。 然而抱了一下,居然没抱动。 没想到这么点儿大的小家伙还挺沉啊。 苏龄玉坚决不承认是因为自己手无缚鸡之力。 “我来吧。” 叶少臣上前一步,单手将娃娃给抱起来,动作之轻盈,仿佛那是一张纸片儿似的。 只是孩子被抱起来之后,又咧开嘴要哭,胖胖的胳膊朝着苏龄玉的方向挥动。 “不怕不怕啊,你就暂时当他是你爹。” 苏龄玉不太会安慰小娃娃,随口胡说,伸手握住孩子的手,总算是将哭嚎扼杀在喉咙里。 叶少臣嘴角的弧度勾起,这姑娘真是时时有惊喜。 “姑娘!” 青芝举着糖葫芦回来了,看到苏龄玉的情况,目瞪口呆。 “这是……怎么了?芷兰和沁竹呢?傅家的人呢?” 青芝三步两步地跑了过来,看清楚了叶少臣的样子之后又瞪起了眼睛。 “这不是之前要抢姑娘匕首的人?” “青芝不得无礼,叶公子不是那种夺人所好的人,对吧?” 苏龄玉笑呵呵地看着叶少臣,脸上满是崇拜。 叶少臣好笑,那他还能说什么? 只是一旁的岳生心中郁闷,那把匕首可是他家将军的!叶帅好心救了苏姑娘一命,怎么就搭进去一把匕首了呢? 或许是感觉到叶少臣没有什么敌意,青芝这才放下心来,转头又瞧见了苏龄玉手里握着的小娃娃。 “姑娘,那这又是……?” 苏龄玉一时兴起,摸了摸孩子的脑袋,“叫我一声。” 小娃娃异常配合,张口就来,“娘亲!” “……” 青芝如遭雷劈,身子都忍不住晃了晃,难为她手中的糖葫芦还攥得死紧。 “姑、姑娘……” 青芝瞪大了眼睛,在孩子和苏龄玉脸上来回扫视,越看越觉得还真挺像的,都很漂亮! 叶少臣就看着苏龄玉逗自己的丫头玩,瞧见她这会儿狡黠灵动的模样,又觉得跟之前的不太一样。 怎么会有这么多不同面的女子?还每一面都令人百看不厌,实在神奇。 等青芝弄清楚了原委,鼓着小脸气呼呼的样子。 “姑娘太坏了,这种事情怎么能说笑呢?” 苏龄玉歪了歪脑袋,“因为青芝太可爱了,所以忍不住想要逗你玩。” “……” 岳生眼看着青芝脸上泛起红晕,含羞带怯的模样当真是可爱无比。 他暗暗白了一眼自家的将军,看见没!人苏姑娘这才叫正确的撩拨方式,叶帅实在是…… …… 最后是芷兰和沁竹将孩子的家人找了过来。 “我的儿啊……” 孩子的正牌娘亲哭成了泪人,抱着小娃娃不松手。 “多谢姑娘,多谢姑娘!您的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 看着一家人走远,被抱着的小家伙还朝着苏龄玉晃了晃手臂。 苏龄玉忍不住笑起来,真是可爱的小家伙。 “上回在曲兰镇偶遇苏姑娘,如今又在这里遇见,在下跟姑娘还真是有缘。” 叶少臣见孩子送回去了,想到了正题。 苏龄玉若有所思,眉头很快皱了起来,“叶公子莫非在尾随我们的车队?” “……” 叶少臣还没反应,岳生忍不住了。 “谁尾随谁啊?分明是我们先来的,苏姑娘是想颠倒是非?” 苏龄玉漂亮的眉尾微挑,“这个,谁知道呢?我只知道叶公子对我的匕首感兴趣,我对你们可没什么感兴趣的地方,谁更可能做出尾随的事情?” 苏龄玉最喜欢讲道理了,岳生想要辩驳,然而想了半天,不知道该从何入口,他们的行踪是保密的,能说什么? 青芝见状,眉头皱成了川,将保护完好的糖葫芦塞到苏龄玉的手里,叉着腰挡在她的面前。 “姑娘说得对,你们到底是何居心?匕首是我们姑娘的心爱之物,说了不卖就是不卖,难道你们还想抢不成?” 岳生被青芝的气质震住,他就没见过如此气焰嚣张的下人。 “苏姑娘,这就是你的丫头?也太凶了吧?” 苏龄玉舔了一口糖葫芦,真甜。 “是啊,我惯的,有问题?” “……” 第三十三章 那不一样 岳生无话可说,只能梗着脖子辩解,他们才没有跟踪,这是他们先来的。 叶少臣看到苏龄玉一闪而逝的小舌头,眉间微动,好吧,见过不少直白的勾引场面都无动于衷,没想到会被这种不经意的小动作撩到。 “你那丫头说,那匕首是你的心爱之物?” 苏龄玉顿了顿,那是青芝随口说的,大概是想让他们打消念头。 于是她点了点头,“是不是很奇怪?不过我真挺喜欢的,很抱歉不能割爱了。” 苏龄玉从没想过将匕首转手,在她看来这是救了她一命的东西,跟她是有缘分的,因此语气格外真诚。 叶少臣眼光微闪,“是这样啊……,既然苏姑娘如此珍惜,这匕首对你定然有不一样的意义,在下也就不夺人所爱了。” 岳生正跟青芝吵着呢,一听这话急了,“叶……少!您真不要这匕首了?这怎么行……” “怎么不行?你家少爷都这么说了,你一个小跟班插什么话?” “跟、跟班?” 岳生委屈了,他怎么是跟班呢? 他堂堂叶家军副将,在军中号称“千刀斩”,经历多少生死之战,有他这么能干的跟班吗? 可这些,他能跟面前这个小丫头说吗?能吗? 岳生憋的脸都紫了,一声不吭地走回到叶少臣的身边,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青芝大获全胜,昂着小下巴洋洋得意。 苏龄玉也不说她,既然叶少臣不再想着匕首的事,皆大欢喜。 “如此,小女子先行一步。” 苏龄玉蹲身行礼,她还有不少漂亮的花灯没看呢。 叶少臣慢悠悠地跟在她的身后,也一副沿街赏灯的做派。 “看看,都说不过小丫头,你有什么用?” “叶帅,那是那小丫头不讲道理!” 岳生的眼神跟箭似的,恶狠狠地瞪着青芝的背影,“再说哪儿有蛮横成这样的丫头?苏姑娘就这么纵容着?” 叶少臣笑起来,“我就说,那姑娘对我有意思,这么轻易就认出我来了,还能看出我气度不凡,不错不错。” “……” 岳生脸色诡异,想了一会儿,才试探性地开口,“叶帅,老夫人请回来的那些大家闺秀,对您称赞得比这要花样百出吧?你还说她们不真心来着。” 他瞧着苏龄玉姑娘说得更敷衍,明摆着是随口夸一下的,将军就觉得真心了? “那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了? 岳生不明所以,不过他也是头一回看见他家将军这般跟着个姑娘后面逛街,那青芝丫头都回头瞪了几次了,将军没发现? 忽然,从街角走出来一个衣着十分寻常的身影,跟岳生擦身而过的时候,一个纸团不着痕迹地塞入他的手里。 岳生全程表情没有任何变动,又走了两步,才开口,“叶帅,您爱喝的芙蓉醉我让人买到了。” 叶少臣的脚步停下,眼中的遗憾一闪而逝,很快又变成漫不经心的笑容,“是吗?那这次,我们可要不醉不归。” …… “姑娘,他们可总算走了。” 青芝松了口气,转过身子,“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长的倒是人模人样的。” “好了,人家好歹帮了我,给你吃糖葫芦,别气了。” 苏龄玉并不在意,叶少臣的举止丝毫没有任何逾越,不问原因还帮了她,看上那柄匕首,怕是也因为匕首上的刻字。 苏龄玉的手隔着衣服摸了摸匕首,可是,她挺想当面将匕首还回去的,再说一声谢谢。 感谢匕首的主人救了她,让她真正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惧,将之前隐藏得很好的消极态度全数挖出来,慢慢地消除。 “可是姑娘,傅家那些人呢?” “他们大概去找孩子的爹娘了。” “这个镇子就这么大,那孩子明显是在灯会上丢的,他们去哪儿找了这么久?” 青芝非常不满,尤其听说苏龄玉险些被人调戏,心里有些生气。 “芷兰、沁竹,往后你们不能离开姑娘半步,外人总归是靠不住的,你们要护好姑娘。” “是。” …… 回去客栈,第二日便如常启程。 苏龄玉和傅家的人仍旧相安无事,谁也没有提及灯会上发生的事情。 “龄玉妹妹,灯会好玩吗?” 苏龄玉点点头,“很有趣,很精彩。” 傅汝炎很高兴,又有些遗憾,若是他能陪着龄玉妹妹一起赏灯,那该多好? 可是安伯劝他要以傅家的家业为重,此次出来历练也是为了傅家的生意,若是一事无成地回去,爹娘怕是会失望的。 到时候,说不定还会连累到龄玉妹妹。 若是爹娘以为是因为龄玉妹妹的事耽搁了自己的历练,那就不好了。 路途又平顺了起来,马车不急不缓地离开了镇子。 第二日没有找到客栈,而是在一户农家歇脚。 这户农家里住着老两口,和一个漂亮的女儿,只是那姑娘瞧着,似乎精神上有些不妥。 老两口给他们准备了干净的房间,晚些时候,趁着两个老人不注意,那漂亮姑娘悄悄地溜了过来。 她的穿着有些奇怪,眼睛紧紧地盯着傅汝炎。 “公子,公子……” 傅汝炎对着她行礼,“姑娘可有什么事情?” “公子,你们可千万别去前面的桃林,那里面,有狐狸精的!它最喜欢公子这样皮相好的年轻男子,你去了一定会被抓起来的!” 傅汝炎和苏龄玉正在堂屋里用饭,听见那姑娘的话都是一愣。 尤其是傅汝炎,他脸皮薄,忍不住满脸红晕,“姑娘,这、这种传言不可信。” “真的有,那狐狸精长的一副狐媚相,专门勾引男子的心魄,就跟……对,就跟她一样漂亮。” 苏龄玉放下筷子,这话她就不爱听了,她觉得自己长的清纯无害,活脱脱一朵小白莲,什么样的狐狸精长她这样? “龄玉妹妹你别生气,这位姑娘怕也是无心的。” 傅汝炎见到苏龄玉的模样立刻安抚,又转过头去,“姑娘请回吧,这些我们是不信的。” “真的真的!那狐狸精可怕着呢!你们千万别去,千万别去……” “珍珠!谁让你上这屋来的?” 第三十四章 举手之劳 老婆婆很快赶来,匆忙将珍珠姑娘给拉走,又一遍遍地给他们道歉。 “惊扰到各位贵人实在抱歉,小女曾经受过刺激,说话疯疯癫癫的,请各位别介意。” 院子里,还隐约能听见珍珠的叫声,“别去啊!去了,就回不来了!” 等到安静下来,苏龄玉神色如常地继续吃东西,仿佛刚刚的插曲并不存在一样。 傅汝炎十分佩服苏龄玉的淡定,想起自己方才情绪的波动,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 他这个妹妹当真与众不同,怕是连山崩于前都能面不改色吧…… …… 第二日,众人就要启程之时,老婆婆慌慌张张地跑出来。 “贵人,老婆子厚着脸皮,可否同贵人求一些药材?我家闺女她……” 珍珠姑娘犯病了,这里离村子里有些远,老婆婆怕也是走投无路,可是光有药材又有何用? 苏龄玉的余光扫见马车角落里一盏小狐狸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动了动。 “带我去看看珍珠姑娘。” 老婆婆跟遇见了救命稻草似的,急忙在前面引路。 在苏龄玉的身后,安伯皱了皱眉。 “少爷,龄玉姑娘去了又能如何?我们已是告知了家中会尽快赶回去,这般耽搁怕是不妥。” 傅汝炎沉默了一会儿,“那姑娘也是个可怜的,龄玉妹妹该是动了恻隐之心,去看看就看看吧,耽误不了多少时候。” …… 珍珠的屋子里,摆设十分简陋。 苏龄玉扫了一圈,发现里面完全没有任何锐利的东西,这是怕她会伤了自己? 床榻上,珍珠仰面朝上,四肢不断地抽搐,口中有白沫吐出来。 “青芝,找东西让她咬着,针囊拿给我。” 苏龄玉顾不得清场,用银针在珍珠的几个穴位上下针,又用力按压推拿穴位,很快让她平静了下来。 老婆婆和老公公见状,直挺挺地跪下来就要磕头。 “神仙啊!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苏龄玉向芷兰和沁竹使了眼色,两人立刻将人扶起来。 青芝这会儿才吩咐,“都出去,谁也不要进来,芷兰,你去烧壶热水来。” 房间门口,傅汝炎和安伯都有些发愣。 方才苏龄玉的举动他们瞧见了,怎么她还会这些?不是说,苏家从来都苛待着她的吗?况且苏家人似乎也是不知情的? 房门很快关上,青芝守在外面,谁也不让进。 “青芝姑娘,龄玉妹妹竟然会医术吗?” 傅汝炎有些疑惑,“她是同谁学的这些?” 青芝面不改色,“表少爷若是数年间被人无视,生了病只能躺着生生捱过去,别说大夫了,便是乡野铃医都不给请,表少爷怕是也是会这些的。” 青芝曾经也想过这个问题,姑娘只是似是而非地敷衍了一下,她便毫不犹豫地信了。 只要姑娘好好儿的,姑娘说什么她都信。 傅汝炎只觉得心口刺痛,顿时也没了什么怀疑。 龄玉妹妹这些年的遭遇他完全不敢想象,连大夫都不给请吗?苏家这是要生生逼死她! 站在一旁的安伯,眼中的情绪却要复杂得多。 这套说辞对他来说并不可信,久病成医虽然确有其事,可是连他都看得出方才苏龄玉的神乎其神,这又岂是自学能学成的? 院子里静悄悄的,青芝进进出出送了两趟水,然后便死死地守着屋子。 …… 屋内,珍珠幽幽地转醒,眼神空洞地盯着房顶。 “醒了?” 一旁一个清冷的声音传来,珍珠身子轻微地震了震,动作缓慢地将头扭了过去。 苏龄玉垂着手站在窗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若是觉得太过清醒很痛苦,我也能让你恢复原样,回到懵懵懂懂的时候。” “多谢……姑娘,我也该清醒了……” 珍珠的声音有些沙哑,之前发病的时候伤着了,可是她的眼神却比之前清晰了数倍。 苏龄玉点点头,“你的病我还需要给你连续施针两日,你好好休息吧。” 说着,她自顾自地收拾了针囊,出声将青芝唤了进来。 老两口后来瞧见珍珠清醒正常的模样时,老婆婆险些哭晕过去,又害怕自己晕过去之后,这一切会不会只是一场梦,因此死死地撑着。 “姑娘,您就是我们的再造恩人,来世我们定当做牛做马结草衔环报答您的恩情!” “不用客气,举手之劳罢了。” 苏龄玉态度很随意,之前珍珠姑娘还夸了她漂亮,虽然形容的有些问题,但总体自己还是挺满意的。 可是安伯听说还要在这里耽搁两日的时候,脸色明显变得不太自然。 “龄玉姑娘,傅家还等着少爷回去参加表小姐的及笄大礼,错过了日子可就不好了。” 苏龄玉想了想,“如此,表哥便先行一步吧,我稍后再赶上去。” “不行,我怎能留妹妹一人?” 傅汝炎想也不想地否决,转头看向安伯,“不过只两日时间,路上加紧一些应是不碍事的。” 苏龄玉感受到了安伯的为难,好言好语地相劝,“表哥,我真的没关系,哪里就是一个人了?表哥还是先行一步吧,若是耽搁了要事可如何是好?” 然而傅汝炎压根劝不动,苏龄玉只能给安伯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让他自己领会。 她不想碍事的,可是治病这件事情没有半途而废这一说,要么不救,要救,她苏龄玉还没有治到一半放任不管的。 …… 苏龄玉于是又住下了,傅汝炎也跟着,不过傅家那边的气氛明显出现了一些变化。 苏龄玉并不在意,她倒是对珍珠得病的原因很是感兴趣。 老婆婆过来千恩万谢的时候,主动将事情的原委说了出来。 珍珠姑娘是受了极大的刺激才会变得疯疯癫癫,原本,她也是个让周围十里八乡都羡慕的人。 珍珠生得相貌端正秀气,老夫妻两个如珠如宝地疼着,一点儿苦都舍不得让她受,平平顺顺娇宠着长大,有了自己的心上人。 也是老天疼她,那郎君对珍珠也动了情,于是顺水推舟成了亲。 原本以为这日子会这样一直好下去,可是没想到,那郎君忽然被另一个女子给迷住了。 苏龄玉听到这里,已是隐隐猜出了故事后面的走向。 还能不能有点创意了? 第三十五章 认得出来 老婆婆擦了擦眼角,“我那女婿被迷得神魂颠倒,再也不正眼看一眼珍珠,后来干脆将珍珠连同嫁妆送了回来,恩断义绝。” 珍珠一辈子顺风顺水,哪里受得住这些?她不甘心,于是又回去想要个公道。 那男子厌烦了珍珠一次次闹事,干脆带着美人变卖了宅子远走高飞,临走时,还当着众人的面说了异常绝情难听的话。 珍珠从没受过如此大的羞辱和挫败,一时间不敢接受,便开始变得有些痴狂。 “他们当时是往桃花林方向离开的,珍珠也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便说那里面有狐狸精害人……” 老婆婆说着说着又跪下,“姑娘不知道啊,我跟老头子最怕的,就是等我们两死了,留下珍珠疯疯癫癫的无人照顾,如今姑娘治好了她,我们是死也甘心了……” 青芝上前将老婆婆扶起来,“大娘您别这样,我家姑娘不喜欢这个。” 老婆婆颤颤巍巍地擦掉眼泪,“姑娘不喜欢,老婆子就不做,老婆子就只是……开心……” 老婆婆离开之后,苏龄玉便休息了。 …… 另一间屋子里,气氛却有些沉闷。 “汝炎少爷,您是已经不将夫人的话当一回事了吗?出发前夫人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让少爷不能误了慕香表小姐的及笄大礼,您算算这日子!” 傅汝炎表情微微有些犹豫,不过很快镇定下来。 “安伯多虑了,应是能赶得及的。” “少爷一路上处处迁就苏姑娘,行进的速度本就慢上一些,如今又要耽误两日,若真错过了,少爷如何向夫人交待?少爷难道想让夫人伤心不成?” “不过是及笄而已,慕香妹妹从小什么没有?龄玉妹妹受了那么多苦,难道要我丢下她不成?” 傅汝炎眼里也带了一丝怒意。 他连耽搁两日的权力都没有了吗?! 安伯察觉到傅汝炎的情绪,没有再疾言厉色,而是换了个口气。 “少爷,安伯知道您心地仁善,心痛龄玉姑娘的遭遇也是人之常情。” 他首先对此给予肯定,忽然又转了话锋,“可是少爷,这些年夫人对慕香表小姐的态度,您心里也应该明白才是。” “夫人有意让少爷迎娶表小姐,这事儿整个傅家怕是都心中有数的,您也不想置龄玉姑娘于困境是不是?” “……” 傅汝炎眼里的光芒暗淡下来他,整个人都显得沉闷了不少。 “安伯,你先出去吧。” “是的少爷,您且仔细想一想。” 房门关上,傅汝炎仰面倒在床上,手臂压在眼睛上。 安伯说的这些,他怎么会不知道? 娘对慕香妹妹甚是喜爱,也好几次玩笑一般地说,若是她能做自己的媳妇该多好。 那会儿,傅汝炎并没有意见,慕香妹妹性子活泼,关键是娘又喜欢,若是成亲了他也会相敬如宾地对待。 可是……可是! 可是那会儿傅汝炎并没有想过有一日,他的梦里会出现一个女子。 一个即便是在他梦里,仍旧气质出众,让人摸不透彻的人。 他真的,要顺着娘的心意娶何慕香吗?可是如果他不愿意的话,娘那里,又该如何交待? 傅汝炎难得满心急躁起来。 …… 苏龄玉依言第二日去给珍珠治疗,也照旧没有旁人在场。 留针的时候,她随口问道,“你怎么就能确定那女人是狐狸精作祟而不是别的?” 身上扎了针的珍珠微微僵硬,随后又慢慢松软下来。 “是我娘告诉你的吧?” 她自嘲地笑了笑,“这些年是我拖累了爹和娘,为了那样一个男人,头脑不清浑浑噩噩,是我活该。” 之所以说是狐狸精,是因为珍珠在那林子里见过狐狸。 “姑娘可能不信,那是我生平见过的,最漂亮的动物。” 珍珠的眼神都变得有些飘渺,“浑身雪白雪白,姿态飘逸,如同雪团一样……” “跟那个女人十分相似,雪白的皮肤,柔软优美的身段……” 苏龄玉无语,“难道是因为你曾经伤到了它,所以觉得是它来报仇了?” 珍珠回过了神,下意识地摇头,“没有,我没有伤到它,那不是我弄伤的!” 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有趣的事儿了,苏龄玉不再说话,等把针取了之后,便转身出了屋子。 两日过后,珍珠已是恢复了曾经的鲜亮气息。 她穿着最为普通的农家布衫,却仍旧美丽漂亮。 “多谢姑娘,我送你们出桃花林吧。” 珍珠执意要送他们出林子,苏龄玉没有意见,或许,珍珠是想亲自去桃花林里走一遍,才好走出从前束缚住她的心魔。 …… 桃花林离得不远,如同珍珠所说的一样,满山谷都是桃花树。 “我也……很久很久没有来过了。” 珍珠看着盛开的桃花感叹,也是自己太没用,这点挫折算什么?却让她逃避了这么久,拖累了爹娘。 车队走了一半,前面忽然喧闹起来。 “姑娘我去前面瞧瞧。” 沁竹轻盈地出去,很快又回来。 “是珍珠姑娘从家里带来的那条狗,在前面发现了一个被完全遮住的山洞,里面……里面有一具骨架……” 苏龄玉还没有反应,珍珠却身子震了震,往前面跑去。 那是个被藤蔓植物遮得严严实实的山洞,如果不是那条狗,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被发现呢。 苏龄玉只看了一眼,珍珠站在那里,面容呆滞。 “他是……李郎……” 苏龄玉默,这都能认出来? 傅汝炎过来,挡住苏龄玉的视线,“龄玉妹妹莫怕,这人怕是死了许久了,一会儿我会让人通知村里的人。” 说着,他叹了口气,“这人的右腿缺失,或许是被什么咬掉了。” 珍珠转过头,“是右腿吗?” 傅汝炎点点头,就看见从她的脸上浮现出怔忪,滑落两行眼泪来。 “那年,我见到的小白狐狸,也是伤了右腿的。” “它真的很漂亮,白白的一团,我便忍不住放了她,尽管我知道,李郎很想抓住它,那身皮毛城中有人出了高价,他可以换很多银子,可以离开村子……” 第三十六章 不过如此 珍珠后来还断断续续说了什么,苏龄玉却没有耐心听了。 直到他们离开,珍珠似乎仍然站在那里,口中轻轻地念叨着什么,脚边,乖乖地趴着家里养的狗。 …… “姑娘,您相信有狐狸精这样的精怪存在吗?” 青芝觉得异常神奇,过不了多久就要问一遍,“那狐狸是不是来找李郎报仇的?或者找珍珠报恩,让她看清楚李郎是什么样的人?” 苏龄玉靠着车窗看书,“信则有,不信则无,心存敬畏就好。” 青芝拍了拍胸口,居然双手合十地祷告起来。 苏龄玉看着好笑,天知道这小丫头再祷告什么。 她的余光又扫到角落里那盏小狐狸灯,“晚些时候,将灯点了吧。” …… 车队的行进速度隐隐加快了一些,傅汝炎原本还担心苏龄玉能不能适应,后来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苏龄玉并非矫情羸弱之人,他们怎么安排,她就照做,一句怨言都不曾说过,倒是让傅汝炎心里越发怜惜。 在途径的镇子上找了家最好的客栈,傅汝炎特意带着龄玉去酒楼吃饭。 “这家酒楼的菜十分出名,这些天辛苦妹妹了,妹妹想吃什么千万别跟我客气。” 苏龄玉也不是客气的人,凭着喜好点了几个菜,云淡风轻的模样,引得周围都飘来了一些注意的目光。 “再走几日就到平城了,祖母一定等不及见妹妹了。” 傅汝炎举了举杯子,苏龄玉笑着喝下去,尝到了淡淡的酒味。 “妹妹浅尝辄止,这里的梨花醉喝着清淡,却也有些后劲了。” 这是酒? 苏龄玉将杯子拿到眼前,她让青芝酿的桃花酿比起这个来酒味都重,那玩意她一个人喝半坛都没有问题…… 不过顾及形象,苏龄玉含笑点头,做人还是含蓄点好。 几杯梨花醉喝下去,傅汝炎脸上也泛起了淡淡的绯红。 两人之间说话也稍稍没那么多顾忌,说着说着,就提到了珍珠姑娘的事情。 “珍珠姑娘的爹娘也不容易,幸好,珍珠姑娘如今已是好了。” 傅汝炎轻声叹息,悲天悯人。 苏龄玉嫩白的指尖在桌面上随意画着,“只是表哥,那位李郎成亲之后又遇见了心爱之人,便弃珍珠于不顾,你觉得他的做法如何?” “不好。” 傅汝炎很快摇了摇头,苏龄玉抬起眼睛,眸子似乎被梨花酿洗过一般发亮,“你觉得不好?” “不好,如何能弃发妻于不顾?” 傅汝炎十分不赞同,“怕是那李家兄弟也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对,因此才将陪嫁全数还了回去,也算将功补过。” 苏龄玉慢慢地笑起来,只眼里的光却没了。 “那若是表哥,设身处地,又会如何呢?” 苏龄玉声音轻柔,带着若有若无的诱导,一旁的安伯面容严肃,轻轻咳嗽了一声想要打断他们的交谈。 奈何此刻的傅汝炎已有了几分醉意,且面前苏龄玉笑颜如花,他哪里还能听见什么咳嗽声? “若是我?唔……,我定是会诚心诚意地征得妻子的谅解和同意再行事,绝不会让她受这般委屈,即便我心另有所属,我也定然会给她尊重和体面。” “是……这样啊……” 苏龄玉提起酒壶,自斟自饮了一杯。 方才还觉得只有些甜意的梨花醉,这会儿却没了滋味。 也是,她想多了,这里是宁朝,还真指望会出个什么三观奇特的人不成? 虽然在她的观念里,婚姻不仅是感情而是责任,可在允许三妻四妾的宁朝,责任就是个屁。 傅汝炎反倒是眼睛亮亮的,似乎还想趁着这个话题再说些什么。 “龄玉妹妹,我……” “少爷,您有些醉了。” 安伯及时地上前,双手按在他的肩膀上,稳稳地扶住了他。 傅汝炎这才仿若打了个激灵,垂下了头,不好意思地揉了揉太阳穴,“好像确实喝多了。” 傅汝炎被安伯扶回了房间,苏龄玉却说想多坐一会儿。 清甜的梨花醉顺着喉咙滑入,带出丝丝的凉意。 她不是看不出,傅汝炎对自己有一些好感,只是他们两人的关系根本不可能。 表哥表妹什么的,苏龄玉没法儿接受。 况且…… 她牵了牵嘴角,抬手又饮尽一杯酒,所谓好感,也不过如此…… …… 快到傅家的这几日,安伯过得相对轻松。 苏龄玉不知道是不是忽然认清了自己的身份,跟少爷总算是隔开了一些距离。 有时候少爷主动找过去,苏龄玉也会客气地注意言行,这倒是让他放松了不少。 “少爷,龄玉姑娘,到平城了。” 安伯的声音传来,苏龄玉掀开车窗,远远的便看到了一道城墙。 今日天色有些暗沉,那城墙仿佛一道浓墨似的,让人看了心里就生出敬畏来。 车队很快进了城,又行了半个时辰才渐渐停下。 “炎儿!” 外面有人声音激动,苏龄玉出了马车,只见一个衣着华贵的妇人拉着傅汝炎,眼里浮现着泪光。 “娘,这就是龄玉妹妹,我在信上提到的。” 傅汝炎有些不好意思,娘真是的,怎么总将他当成是小孩子呢? 那妇人抬起头望向苏龄玉,脸上是和善的笑容。 “你就是龄玉吧?我可怜的孩子,舅母早就盼着能见到你了。” 苏龄玉规规矩矩地见礼,没有一丝不妥当的举止,何容心里惊诧,这便是苏家苛待的姑娘?怎么瞧着比娇养的女儿也丝毫不差? “我是你舅母,路上累着了吧?快,快进去吧,老夫人一早就等着了。” 何容亲亲热热地拉上龄玉的手往里走,那热络期待的神情,让青芝忍不住红了眼眶。 真是太好了,姑娘也是有人疼的了。 …… 傅家的宅院比起苏家来要气派许多,主要是有钱。 他们也不讲究什么谦虚,就喜欢好看,贵的东西,苏龄玉走在当中,总觉得金碧辉煌。 “你外祖母听说了你的事情,连连哭了好几日,苏家竟然做出如此的事情,你放心,我们傅家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多谢舅母。” 苏龄玉温顺乖巧,多一句话都不说,温婉可人的模样让何容心里再次诧异。 安伯的信里也提了苏龄玉的性子,不娇气,不蛮横,可就是让炎儿上心了。 何容原本以为会是个柔柔弱弱让炎儿生了恻隐之心,可这会儿瞧着也不像,这姑娘举手投足间自信着呢。 第三十七章 手足之情 不多时,几人已是来到了主屋。 苏龄玉跟在后面,刚走进去,就听见一声压抑不住的哭腔。 “我的儿……,快走近些,让外祖母好好瞧瞧……” 苏龄玉淡然的心境,也忍不住被这饱含情绪的声音给打动,抬眼看去,一个长者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主动往她的方向走过来。 这便是苏龄玉的外祖母,傅九如的娘,傅老夫人。 苏龄玉立刻上前两步扶住老夫人,眼眶微微泛红,“外祖母。” 她声音刚落,傅老夫人脸上老泪纵横,捧着龄玉的脸看了又看,“跟九如丫头,长得可真像……” 祖孙二人抱头痛哭,屋里气氛一时间充满了伤感。 最后还是何容上前劝阻,“龄玉丫头快别哭了,老夫人身体不好,不能太激动。” 苏龄玉于是擦了擦眼泪,眼睛微肿着开始安抚老夫人。 …… 傅老夫人是真觉得对这个外孙女儿亏欠了许多,这些年若是傅家再强势一些,或许龄玉丫头就不会受这么多的苦。 她拉着苏龄玉不放手,言辞怜惜,一句句地问她这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说得刚收起的泪水又落了下来。 “老夫人,你看龄玉丫头赶了这么些天的路也累了,不如让她好好休息一个晚上,明儿趁早让她认一认咱们家的人如何?” 何容轻声相劝,傅老夫人瞧出了苏龄玉脸上的倦意,这才收了眼泪,不舍地让苏龄玉先去休息。 苏龄玉告退,何容亲自带着她去了院子。 “这还是你娘未出阁前住过的院子,你瞧瞧喜不喜欢。” 苏龄玉是喜欢的,院子并不小,宽敞明亮,里面种着不少花花草草甚是喜人。 “多谢舅母。” “傻孩子,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了,一家人还客气什么。” 何容笑眯眯地拍了拍苏龄玉的手,“若是缺什么千万别跟舅母客气,快去休息吧。” …… 苏龄玉很听话地去洗洗睡了,她不喜欢多想,既来之,则安之。 何容回去之后,却直接将傅汝炎叫去说话。 “炎儿,后日就是你慕香表妹的及笄礼,你可准备什么贺礼了没有?” “已是备好了,慕香妹妹平素喜爱弄香,我这次特意买了平城这里没有的香料做为贺礼。” 何容点点头,“你倒是有心。” 她指尖在扶手上敲了敲,“算起来,龄玉丫头已经过了及笄,不过苏家怕是早忘了。” 说起这个,傅汝炎到现在都满心愤慨。 “娘,你都不知道苏家人有多可恶!将龄玉妹妹扔在乡下不闻不问,每月不给月钱,生病不给请大夫,龄玉妹妹险些就……” 何容目光微微闪了闪,“你能对龄玉丫头手足情深,这很好,只是娘希望,仅仅是手足之情。” “……” 傅汝炎愤慨的情绪瞬间冷却下来,他猜到了安伯会告诉娘,可是他没想到,娘会在他刚回来就跟他说这些。 原本,他还想着若是相处一些日子,娘会不会发现了龄玉的好…… “炎儿,娘从来很少会拒绝你什么,只是这次不行。” 何容面容坚定,“等到慕香及笄,你和她的亲事,也要抓紧操办了。” 傅汝炎头一次,不想从他娘的口中听见自己的亲事。 他没有向从前一样用顺从的态度温润的口吻应下,而是沉默着,将头垂了下去。 何容心里“咯噔”一下,她是不是小看了苏龄玉在炎儿心里的分量? 可这两个孩子相识才多久? 何容觉得,傅汝炎对近苏龄玉的感情,大部分该是同情。 一个从小死了亲娘,又被苛待的丫头,确实很可怜,加上傅汝炎从来是个心地善良的。 “好了,这事儿以后再说,你刚回来也乏了吧,娘已经让人给你准备了水,洗一洗好好儿睡一觉吧。” 从何容的屋子里出来,傅汝炎眉间的愁绪久久不散。 该怎么才好呢?娘的态度坚决,是一定要让自己迎娶慕香妹妹的,他该怎么做才好呢? 傅汝炎脑海里浮现出苏龄玉轻柔笑容,他莫名想起珍珠和李郎的事情来。 龄玉妹妹问过他,设身处地,他会如何做,现在,似乎自己真的面临那样的情况了…… …… 第二日一早,苏龄玉便起身了。 青芝已是准备好了她要穿戴的衣衫和首饰,都是挑了华贵大方的风格。 苏龄玉由着她折腾,这会儿也不嫌弃重了。 什么样的场合该做什么样的打扮,苏龄玉不会为了自个儿舒坦连礼数都不顾。 等到青芝妆扮完毕,她后退了两步,看呆了。 “姑娘,您可真好看。” 苏龄玉弯了弯嘴角,她知道自己长得不错,不过小丫头惊为天人的表情还是逗乐了她。 起身出了院子,苏龄玉去给外祖母请安。 今儿的正屋里人可比昨个儿要多了不少,一个个看向苏龄玉的眼神都充满了好奇。 苏龄玉神色平静,举止端庄,落落大方地给傅老夫人行了叩首礼。 “起来,快起来。” 傅老夫人眼角湿润,“方才,我就像是瞧见了如丫头一样。” 屋子里众人表情各不相同,多数是惊艳疑惑的眼神。 炎哥儿送回来的家书里,可是写了苏龄玉的遭遇有多么的凄惨可怜,说若是他再迟一步到苏家,她或许就惨遭毒手了。 然而现在瞧着,这么个清灵雅致,气质沉静慧黠的姑娘,哪里就像是被折磨大的? 何容笑着走上前,“来,龄玉丫头,这是你舅舅,是你娘亲的兄长。” 她领着苏龄玉走到一名男子面前介绍,这是傅九如的兄长,傅敬一。 苏龄玉先行了礼,才用余光去看自己的这位舅舅。 方方正正的脸,眼神锐利明亮,这会儿正看着她慈善地笑着,眼睛里甚至有着怀念的光芒。 “看着你,我就想起你娘小时候的样子,真是……,一模一样。” 傅敬一深吸了一口气,将声音里的颤抖压下去。 他从小与傅九如关系最好,连出嫁都是他去送的,可是后来傅家分了家,他一人要撑起家中的产业,便没了空闲去打听九如的事情。 傅敬一得知苏龄玉的遭遇时,险些控制不住体内的气血想去苏家大闹一场,何容劝了很久才劝下来。 如今见到苏龄玉,不论容貌气质都与九如很是相像,傅敬一心里滋味万千。 没能护好妹妹,妹妹留下的这个女儿,他是一定要护住的。 第三十八章 吃多了 “这是舅舅送给你玩的,拿着吧。” 傅敬一从怀里拿出一只小盒子递过去,苏龄玉恭敬地接下,他伸手又在她的头上摸了摸。 苏龄玉只觉得这位舅舅很面善,却没发现屋子里有人对傅敬一如此举动瞪大了眼睛。 站在傅汝炎身边的两个小姑娘,眼睛里满是震惊和不满,爹都没有那样摸过她们的头! 还有那只盒子,那不是爹从南洋的商船上得来的一匣子南珠?她们连看一看都难得,爹居然全部送给了这个外来的丫头? 傅敬一很快站起来,“母亲,儿子铺子里还有些事,先行告退,晚上儿子会回来用饭,给龄玉丫头接风洗尘。” 傅老夫人笑着点点头,“去吧,早些回来。” 何容将傅敬一送至门口,心里百转千回。 老爷可是十分难得才会回来家里吃饭,这次为了苏龄玉主动要给她接风…… 看来,她要对这丫头更上点心才成了。 …… 傅家的人口并不复杂,据说是因为之前分过家的缘故。 苏龄玉很疑惑,傅老夫人还健在,为何傅家会分家?然而她也只是疑惑,很快抛之脑后。 傅敬一还有两房妾室,苏龄玉看了,都是老实本分之人,从头至尾低着头,眼神死死地盯着地上。 “这是你两个表妹,云婷和云珍。” 何容给苏龄玉介绍自己的两个女儿,三个小姑娘互相见礼,表面都和和气气。 傅云婷和傅云珍两人长的……嗯,都像爹。 尤其是脸型,方方正正,单看还成,可是跟苏龄玉小巧的脸型一对比,就微微惨烈了一些。 傅云珍朝着苏龄玉微笑,“龄玉姐姐,往后我就又多了一个姐姐了,我好高兴呢。” 她眼睛笑得弯弯的,倒也可爱稚嫩。 “我也很高兴,我还从来没有过妹妹呢。” 苏龄玉眼睛里有淡淡的伤感,让一旁不太想搭理她的傅云婷,也不太好摆出不屑的表情。 苏龄玉心里暗笑,还是傅家的小姑娘有意思。 …… 认完了人,苏龄玉得了好些赏赐,傅老夫人让其他人都回去,只留了她说话。 苏龄玉好歹是多活过一世的人,感情尺度把握得刚刚好,又面对的是一个真心怜惜她的老人,于是相谈甚欢。 一整个上午,苏龄玉都陪着外祖母说话。 她也不说在苏家多么凄惨的遭遇,只挑了青芝曾跟她说过的,跟傅九如相处的片段。 “外祖母,从前是龄玉不懂事,娘刚过世的时候,外祖母有让人去过苏家是不是,可是那会儿龄玉却……” 苏龄玉主动提起曾经的事情,态度端正诚恳,眼睛微垂着,长长的睫羽处像是凝着水汽。 傅老夫人顿时就心疼了,这跟如丫头小时候来跟她道歉的样子是一模一样! 老夫人一把搂住苏龄玉,“这如何能怪得了你?你那会儿才多大?你娘又刚没了,你该多伤心……” 老夫人眼中利光闪过,“都是苏家那些没心肝的白眼狼!骗了九如的身子让她不得不嫁过去,却还这般对待你……” 苏龄玉暗暗皱眉,她娘是被骗了身子嫁过去的?青芝没跟她说啊,只说了娘带了大笔的嫁妆嫁进了苏家…… 怎么里面还有这种故事吗? 午饭苏龄玉也是在老夫人这里用的,老夫人不知道苏龄玉喜欢吃什么,干脆让膳房整了一大桌子。 鸡鸭鱼肉应有尽有,平城这里的特色菜肴也都上齐了,还有在桐城才能吃到的美食,就怕苏龄玉吃不惯。 苏龄玉看着那一大桌子的菜愣神,她们就两个人,这一桌够她吃一个月的…… “外祖母,这些也太多了。” 苏龄玉表现得有些局促,倒不是没见过世面,就是觉得有些浪费。 她虽然从不在吃食上怠慢自己,却也不会铺张浪费。 “我只要两个菜就足够了。” 苏龄玉语气并不卑微,反而有种坦然,因为她是真心觉得够了。 两菜一汤也能做出花儿来,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她让青芝弄出的两个菜也并不简单,她们两人吃却足矣。 然而苏龄玉的坦然让傅老夫人险些哭出来。 她们傅家的姑娘哪一个不是从小娇养大的?每餐菜肴就没有少于五六个。 龄玉丫头却习惯地只吃两个菜……,这可是她的外孙女儿!她竟让她觉得两个菜就够了! “龄玉丫头,你要记住你现在不是苏家人了,你是我们傅家的姑娘,我们傅家的姑娘就要讲究排场,这些菜在我看来都远远不够。” 傅老夫人面色严肃,“苏家少给你的,傅家往后,统统都会补给你!” …… 这一顿,苏龄玉吃撑了。 傅老夫人不断地给她夹菜,她不想拂了长辈的好意,于是很努力地吃。 然而她努力吃的样子让傅老夫人无比心酸,以为她是饿着了,于是更努力地夹…… 后来还是老夫人怕她吃伤了,好言好语地劝她,苏龄玉心里千恩万谢地停了筷子。 傅老夫人年纪大了要午睡,苏龄玉才回去了自己的院子。 “青芝……” “姑娘,积食导滞丸给您拿来了。” 苏龄玉大感欣慰,就着水吞了几粒,躺那儿一动不敢动,大约半个时辰才缓了过来。 青芝给苏龄玉揉着肚子,“姑娘,晚上还有接风宴呢,你这可如何是好?” 苏龄玉脸都绿了,她真什么都吃不下。 过了一会儿,苏龄玉忽然转头问青芝,“你知道我娘当初为何要去苏家做妾吗?” 青芝的手有一瞬间的停顿,很快继续轻轻地揉着。 “姑娘……为何问起这个来?” “你知道,还是不知道?” 青芝的动作停住,垂着手立在苏龄玉的身侧,半晌才面色为难地点点头。 “姑娘,青芝虽然知道,可是青芝不信,姨娘不是那样的人。” “那你说说看,你知道的,我娘是哪样的人?” …… 在青芝的记忆中,傅九如对苏家老爷一见钟情。 甚至在知道对方有妻室的情况下仍然芳心暗许,一门心思地想要嫁过去。 可是傅家虽然是商贾之家,却也没有沦落到让掌上明珠与人为妾,因此当时傅老爷子和老夫人都是不同意的。 然而傅九如的性子固执,竟然为了逼爹娘同意与苏老爷有了肌肤之亲。 傅老爷子和老夫人又是心痛又是失望,便赌气随她去了,却也不忍心她受苦,给她带去了大笔的嫁妆。 “这不对。” 苏龄玉直接摇头,“外祖母分明说的是,我娘是被苏老爷骗了身子才不得以嫁过去的。” 青芝轻轻叹了口气,“姑娘,难道傅老夫人能在您面前说别的吗?” 青芝说的很合情合理,傅老夫人应该也不想让自己的外孙女知道自己的娘做过不合规矩的事情。 可苏龄玉仍然觉得不对。 外祖母搂着她说出那些的时候,那一瞬间没有压制住的恨意是货真价实的。 若仅仅是为了糊弄自己,她根本不会出现那样的情绪。 于是苏龄玉明白了,青芝怕是也啥都不知道。 “好了,我知道了,难为你瞒了这么久。” 青芝面色犹疑,“姑娘,你……真的没什么吗?这些你千万别往心里去,我相信姨娘不是那样的人。” 苏龄玉躺在那儿皱着眉,“可你也不该瞒着我。” “姑娘我错了。” 苏龄玉点点头,“那你再给我揉揉吧,那药再拿来我吃两粒……” …… 第三十九章 怪可爱的 傅家晚宴,所有人都盛装出席。 傅云婷和傅云珍来院子里找苏龄玉的时候,她眼睛险些晃着。 大约是之前被苏龄玉的容貌刺激了,两人这会儿不约而同妆扮华丽。 尤其是傅云婷,身上穿的裙子,款式新颖别致不说,单单衣料都透着不平凡,看她走动都觉得波光粼粼。 头上戴的发饰更是精致贵重,珠翠流光,发鬓旁垂着的流苏微微晃动着。 傅云珍倒是没那么显眼,打扮虽也贵气却不盛气凌人。 “咦,龄玉姐姐怎么还没换装打扮呢?娘已经催我们了。” 苏龄玉神色微动,“那咱们这就走吧,可不能让舅母等着急了。” “你就这样去?”傅云婷皱起了眉毛,嫌弃之色毫不掩饰。 “有什么问题吗?” 苏龄玉浅笑着反问,问得傅云婷绷着脸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她都不觉得丢人吗?这不就是她上午穿的那件! 这是去家宴!还是以她为主角的家宴,她怎么能……! 傅云珍拉了拉云婷,脸上是如常柔顺的笑容,“龄玉姐姐穿什么样都好看,我还从未见过龄玉姐姐这样天生丽质的美人呢。” 她像是想调和气氛一样,一手拉着一个,“我们还是早些去吧。” “不行!” 傅云婷甩开云珍的手,眉头皱着,一只手指着苏龄玉,“你赶紧去换衣服,便是没有这件好看也要换一件!” 青芝听在耳朵里,觉得傅家大小姐是不是想让自己姑娘出丑?还要换一件不好看的? 苏龄玉却像是不耐烦似的叹了口气,无奈地回去了屋里。 “姐姐,你这是做什么?或许龄玉姐姐是没有衣服穿了才会如此,再说这件衣裙她穿着很漂亮啊。” 傅云婷脸色难看,冷哼了一声,“她还真想不换衣衫就去家宴?真是一点儿规矩都不懂!既然来了傅家,由不得她不懂。” 傅云珍眸光闪了闪,抿抿嘴不说话了。 屋里,青芝也满腹愤慨。 “傅家大姑娘说的是什么话?姑娘你就甘心听她的?” 苏龄玉指了一件粉荷色的衣衫,“就这件吧。” 她一边换着,一边漫不经心,“为什么不甘心,她说得也不错。” 苏龄玉方才是没想起来,她在秀山村住了几年自在惯了,回去了苏家也没人记得她。 因此在看见了傅云婷和傅云珍盛装打扮了之后她才意识到,自己上午和晚上穿了同样一件衣衫,在傅家是不合适的。 更别说一会儿出席的还是为自己接风的席面,若她真那样去了,不光光是丢人,兴许还会让自己的在傅家人心里印象变差。 可她没想到的是,却是傅云婷要逼着她换衣服,尽管态度令人无语。 自己出丑的话,跟她应该是没有关系的,那个小丫头绷着脸态度强硬的样子,居然还挺可爱。 青芝想了一会儿也想明白了,后怕地拍了拍胸口。 “姑娘,都是我不好,没想起来提醒姑娘。” “跟你有什么关系。” 青芝跟着她受得罪可不少,她想不起来也是正常。 “可是芷兰和沁竹下午跟我提了一下,我没当回事儿,以为她们是想让姑娘打扮漂亮一些好讨好傅家人。” 青芝都要哭了,她想着姑娘是不喜欢这些的,所以就…… “好了,左右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苏龄玉摸了摸青芝的脸以示安慰,芷兰和沁竹的举动倒是让她有些欣慰,两人终于认识到自己的身份了。 …… 苏龄玉出来的时候,傅云婷的脸就有些黑。 她还真以为她是因为没衣服可以穿,看看她现在身上的……,虽然似乎只是普通的成衣…… 傅云婷别扭地扭头,“赶紧走吧,一会儿母亲怪罪下来,只会怪罪我们。” 傅云珍的目光这才从苏龄玉的身上收回。 她真的是很羡慕嫉妒,一件简单的粉荷色纱裙,怎么穿在苏龄玉的身上就这么好看呢? 比这个颜色更鲜嫩,裁剪更飘逸的衣裙她也不是没有,可是跟苏龄玉一比,傅云珍真想回去将那些粉荷色都给剪了! 三人结伴去了傅老夫人那里,老夫人瞧着三个姑娘亲亲热热的样子,眼睛都笑得眯起来了。 “甚好,甚好,姐妹之间就该如此和睦。” 傅敬一已经回来了,见状也点了点头,语气稍稍严厉了一些,“云婷云珍,龄玉刚来傅家,你们二人要照顾好你们的姐姐。” 云珍立刻应下,“请父亲放心。” 云婷却撇了撇嘴,不太情愿的样子。 “云婷,你本就是做姐姐的人,若是龄玉有什么差池,我唯你是问。” “……” 傅云婷心里不平衡了,凭什么啊,她凭什么要照顾一个不姓傅,年岁还比她大的人? “舅舅,云婷妹妹性子直爽,待我很好的,舅舅这么说,龄玉会有压力的。” 苏龄玉忽闪着眼睛,嘴角边笑出了一颗梨涡来。 傅敬一心中微怔,那梨涡生的都与九如在同一个位置,他的目光柔和起来,“好好,舅舅不说。” 傅云婷心里更不是滋味了,忍不住暗暗瞪了苏龄玉一眼,谁要她装好人,谁待她很好了,自作多情哼。 众人说话的时候,傅汝炎安静地站在傅敬一的身边,眼睛的余光全程落在苏龄玉的身上。 龄玉妹妹还是那样惹人注目,一颦一笑都像是牵动了自己所有的注意力一样。 忽然,傅汝炎扫到母亲何容的目光,身子一震,眼中的迷恋陡然清醒了一点,低下头不敢再看。 何容看着儿子落寞的身影,又看了看性子柔顺的苏龄玉。 这丫头她也仔细观察了,似乎对炎儿并没有过多的关心,偶尔看向炎儿的时候目光清澈,里面也没有若即若离的暧昧。 何容相信自己这些年看人的眼光,心里不由地更无奈。 人龄玉丫头压根儿没那种心思,是自己儿子剃头挑子一头热! 这真是……,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 家宴上,傅老夫人让龄玉坐在她身边,龄玉也不怯场,说说笑笑落落大方,逗得老夫人笑语连连。 “母亲很少笑得如此开怀。” 傅老夫人拍了拍龄玉白白嫩嫩的手背,“我和龄玉这孩子投缘,也不知道怎么的,见了她就喜欢得很。” 傅敬一点头,“母亲说得是,我也觉得龄玉就像天生是傅家的人一样。” “说得好。” 傅老夫人点头,低下头看向苏龄玉,“龄玉丫头,你叫我一声外祖母,外祖母就不会不管你,你放心,外祖母一定会给你安排得妥妥帖帖,这定然也是你娘的愿望。” 第四十章 夸我了 苏龄玉心里暖暖的,傅老夫人是真心待她好,她看得出来。 “多谢祖母。” 苏龄玉干脆将那个“外”给去了,苏家老夫人跟她已经是没有任何关系,她就傅老夫人一个祖母。 傅老夫人愣了一下,眼角有水光闪现,笑着应了一声,脸上的皱纹都笑成了花儿一样。 傅汝炎脸上带着笑意地看着,桌下的手却紧握在一起。 看祖母如此喜爱龄玉妹妹,他心里高兴,可是除了高兴,傅汝炎更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就好像自己发现的一个宝藏,被别人也给注意到了一样。 …… 家宴过后,一家人聚在一块儿说说笑笑。 何容忽然提起了一件事儿,“娘,明日慕香丫头及笄,请了我为她加笄,我想带着龄玉丫头一块儿去,也好趁着机会告诉别人,咱们傅家又多了一个姑娘。” 傅老夫人想也不想地点头,“应当如此,龄玉也是我的孙女儿,就该多带出去让人看看,你也多留意一些,龄玉丫头已经及笄了吧。” 苏龄玉浅笑低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然而她心里却在无奈,这就要给她相看婆家了吗? 她不要啊! 傅汝炎垂在身侧的手紧握着,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娘为何要带龄玉妹妹去参加何慕香的及笄礼?可以介绍龄玉妹妹身份的场合多的是,龄玉又刚刚到傅家,兴许还未缓过来,为何要这么急? 还是说,娘的本意,只是让龄玉妹妹知晓他和何慕香的事情…… 傅汝炎眼里的焦躁一闪而逝,心乱如麻,眼睛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地方。 “……炎儿!” 傅汝炎回过神,发现屋里的人都看着他。 “炎儿,跟你说话呢你在想什么?” 傅汝炎勉强地牵了牵嘴角,“母亲恕罪,怕是这些日子赶路还未缓过神来。” 何容目光微闪,却笑了起来,“你这孩子,若是实在累了便先回去歇着吧,明日是你慕香妹妹重要的日子,若是出了差错她同你闹起来,我也帮不了你呢。” 说着,她转向苏龄玉解释,“慕香那丫头与炎儿最是亲近,也最爱与他闹腾,连我有时候都觉得头疼,也就炎儿从小疼她,什么都由着她。” 傅汝炎急忙抬眼去看苏龄玉,只见她杏眼弯弯,笑容轻柔,“表哥为人宽厚,心性温柔,若我从小也有这样一个哥哥,怕是也会那般爱粘着表哥的。” 苏龄玉口气纯粹,诚心诚意的赞美,让何容听了都觉得有些骄傲。 傅汝炎方才郁积在心口要喷发出来的焦躁,转眼间荡然无存。 龄玉妹妹夸他了! 他嘴角忍不住轻轻翘起来,怎么也抑制不住心底冒出来的丝丝喜悦。 或许,事情也没那么糟,他想,等到合适的机会,他或许能试着让祖母知道他的心意。 祖母是心疼喜欢龄玉妹妹的,自己若是保证一直对她好,祖母兴许会答应也说不定! 至于母亲和何慕香那里,傅汝炎深吸了一口气,总会有办法的! …… 晚上回去了院子,苏龄玉快要休息的时候,何容让人送了一些首饰过来。 为首的大丫头素葵笑吟吟地说,“这些首饰都是新打的,至于衣服来不及做,过了明儿便会让人来给姑娘裁新衣。” 苏龄玉让青芝她们接下来,“替我谢谢舅母。” 素葵离开之后,青芝将首饰盒打开来看,发出了轻轻的惊呼声。 “哇……,这么多?” 首饰盒里居然装得满满的,绿的翡翠,红的宝石,金银珠翠应有尽有。 苏龄玉用手拿起一只步摇,金线玉珠攒成的花儿,十分漂亮。 看得出来,舅母对她很是大方。 也是,自己虽然来了傅家,可是还带着满满几马车的嫁妆,往后找个好人家嫁出去,也不会分了傅家什么家产,舅母没有理由要讨厌她才是。 “收好吧,明日……” 苏龄玉沉吟了一下,放下手中金光灿灿的步摇,换了另一只素雅却不单调的簪子,“明日戴这个吧。” …… 何容的屋子里,傅云婷和傅云珍两人正腻在她的身边说话。 “娘,你说我明日戴那套海棠嵌珠的头面可好?不会压了慕香姐姐的风头吧?” 傅云婷忽闪着眼睛问,眼里有些期待,“我还没戴过呢。” 何容笑了笑,“你若喜欢有何不可?明儿是慕香丫头重要的日子,又怎会如此轻易被你压了风头?你舅母早请了奇巧阁的师傅为她专门打造了一套头面。” 傅云婷一脸憧憬,“娘,等我及笄了,我也要奇巧阁的头面。” 一旁的傅云珍却笑容极淡,“娘,明日真的要带龄玉姐姐一起去吗?她才刚到平城,娘也没来得及教她一些礼数,会不会操之过急了?” 傅云婷的眉头也微微皱了皱,“对啊娘,万一带她出去丢人的话,丢的可是我们傅家的人。” “我瞧着苏龄玉倒也不是没规矩的,你们两明日陪着她,多提点一些就好。” 傅云婷的嘴嘟了起来,她心里有些不愿意,可是却也没说什么,陪着就陪着呗,正好,苏龄玉做得不对的地方,可别指望自己会说得多温柔! 傅云珍弯了弯嘴角,“娘你就放心吧,明日你要给慕香姐姐加笄,龄玉姐姐就交给我们吧。” …… 第二日,因为傅家跟何家是亲戚,因此一早便要过去帮衬。 傅云婷和傅云珍过来的时候,苏龄玉已经准备好了。 “龄玉姐姐今日怎么打扮得如此素净?娘不是给了姐姐一匣子首饰头面了吗?” 傅云珍看见苏龄玉的打扮,有些不赞同地婉言劝说。 “龄玉姐姐容色明丽,稍稍打扮一些就很夺目呢,对了,爹爹给姐姐的那一匣子南珠,姐姐也可用上。” 苏龄玉碰了碰头上的发簪,弯起了嘴角,“今日是别人的及笄礼,何需要夺人目光,况且舅母送我的发簪,我也戴着呢。” 傅云珍嘴动了动,想要再劝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说,忍不住去看傅云婷。 傅云婷却盯着苏龄玉的身影,小眉头皱着,似乎也不满意的样子。 她打扮得真心不明显,脸上的香粉都薄薄一层,只擦了淡色的口脂,除此以外就没了。 身上是一件中规中矩的水绿色长裙,月白的腰封,象牙白的罩衣……,真的很简单素净,可莫名就是很好看。 “姐姐!” 傅云珍看傅云婷只皱眉不说话,提高了声音喊了一声。 “就这样吧,外面马车已经等着了,娘先去了何家,我们不好太迟。” 傅云婷抿了抿嘴,转身就往外面走。 傅云珍见状也只好作罢,忍不住又看了苏龄玉一眼。 这人是故意的吧?今日这样的场合,她若是穿金戴银反倒会让人觉得庸俗,她却打扮得如此清丽雅致。 一想到这一整日都要在她身边成为对比和陪衬,傅云珍脸上的笑容就不太能挂得住了。 第四十一章 不可理喻 何家在平城南边的一个镇子上,离得并不远,坐马车只要两个时辰便能到了。 路上,苏龄玉本是想单独一辆马车,让她们姐妹两一辆车,可跟着的何容身边的嬷嬷却立在马车旁边笑。 笑得只得姐妹中一人陪着苏龄玉坐,免得她路上无聊。 “姐姐,我昨个儿身子有些不爽利,还是你陪龄玉姐姐一辆车吧。” 傅云珍揉了揉头,傅云婷也就答应了。 她是姐姐嘛,总不能让妹妹作陪她自个儿去享受不是。 于是这一路上,苏龄玉不无聊了,非但不无聊,还过得甚是愉快。 “……所以云婷妹妹是有意中人了?可真是令人羡慕呢。” “……” 傅云婷表情呆滞,怎么就说到这个问题了呢? 她明明都不想理苏龄玉的,怎么就变成两人谈心的场面了呢? 还记得刚上车的时候,傅云婷一直摆着高傲的姿态,试图用傅家大小姐的气势震住苏龄玉。 后来……,后来似乎是苏龄玉忽然开口,称赞了她戴的头面…… 她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人家夸自己头面好看,她就得瑟了是不是? 傅云婷一脸生无可恋,想要力挽狂澜恢复到高冷的状态。 “龄玉姐姐误会了,不说这些,一会儿去了何家,姐姐最好一直在我身边,这里跟桐城不一样,特别是何家,规矩还是有些多的。” 她的言下之意,暗指苏龄玉之前没学过规矩。 傅云婷下巴微抬,脸上表情淡淡的倨傲,等着苏龄玉自惭形秽。 然而这种情绪苏龄玉压根儿就没有,她饶有兴味地撑着下巴,“舅母可知道云婷妹妹有意中人的事?我觉得吧,这事儿要早说,免得到时候舅母乱点鸳鸯谱,误了妹妹的终身大事。” “我都说了没有了!” 傅云婷高傲的面具破裂,“姐姐可知道这种事情不能胡乱说的?这关系到一个女子的名声!” “是名声重要呢,还是以后数十年的幸福重要?” 苏龄玉并没有被她严肃的表情吓到,“你放心,出了这个马车,我是什么都不会说的,不过既然妹妹不想说这些,那就算了。” 苏龄玉干脆利落地住了口,拿了一块糕点放进口中慢条斯理地嚼着。 她只是好奇罢了,她很想知道宁朝的婚嫁是什么样的,小姑娘有了喜欢的人,能不能让长辈知道求他们做主。 还是如同书里说的,盲婚哑嫁,没有任何选择的权力。 傅老夫人的意思,已经是让舅母帮她留意了,苏龄玉如今有十六岁,年纪不小,老夫人应是很心急才是。 可是她没打算嫁人啊…… 苏龄玉喝了口茶,将嘴里甜腻的味道冲淡,不由地叹了口气。 要不,干脆嫁过去直接当寡妇好了,左右这里男人的三观她实在接受不了,朋友都没得做还能做老公?说笑呢? 傅云婷看见了苏龄玉叹气,眉角微皱。 自己刚刚的口气是不是太重了?也对,苏龄玉不是说一直养在山野乡村中吗,她能懂什么叫矜持和含蓄? 自己的话是不是太刺激到她了? 傅云婷抿了抿嘴,看着苏龄玉沉静的脸庞,心里微微有些后悔,自己跟她计较什么? “龄玉姐姐,我方才也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想告诉你,女孩子是不好将这些挂在嘴边的,若是让人听了去坏了名声,可是十分严重的事情。” “私底下的时候……,也不能说吗?” 傅云婷眼神微闪,“私、私底下,也不是完全不能说……” 于是苏龄玉的眼睛又亮了起来,“是这样吗?” 傅云婷觉得自己似乎又犯傻了,刚刚苏龄玉都不说话了,那不就是她想要达到的目的吗?! 自己做什么又说了多余的话?她是傻的吗? 或许是苏龄玉的眼神太明亮,傅云婷硬着头皮点了点头,余光望向窗外,怎么还没有到何家呢! …… 几辆马车在何宅门前停下,傅云珍动作优雅地从车上下来,朝着何家等着的妈妈们点头致意。 她等了一会儿,却不见傅云婷和苏龄玉下来,不免有些疑惑。 “姐姐,龄玉姐姐?” 旁边的一辆马车,帘子“刷”的一下被掀开,傅云婷匆匆从里面钻出来。 来不及等丫头扶着,她直接自己从马车上下来了,看得傅云珍愣了愣。 姐姐从来在礼数方面不会有任何错误,今儿怎么…… 在傅云婷的身后,苏龄玉慢吞吞地也出来了。 青芝和芷兰一人一边儿护着,苏龄玉下了马车,自然而然地站到了傅云婷的身边。 “三位姑娘里面请,我家慕香小姐已经等你们好些时候了。” 何家的妈妈们笑吟吟的引路,目光在苏龄玉的身上扫过,眼里却没有半点异样。 傅云珍走到傅云婷的身边,将苏龄玉一人落在后面。 “姐姐,你跟龄玉姐姐说了什么吗?” 傅云婷脸颊到现在都泛着淡淡的粉色,怎么也消不下去,看的傅云珍心里奇怪。 “没说什么,我跟她能说什么?” 傅云婷反应有些大,说完似乎还怕苏龄玉听见,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苏龄玉温温柔柔地朝她淡淡地笑了笑,傅云婷跟烫着了似的,迅速将头转了回去。 那真是个……不可理喻的女子! 想起在车上苏龄玉说的话,傅云婷就忍不住深呼吸,她居然跟自己讨论如何吸引男子的注意力! 这是一个好姑娘该知道的吗?偏偏她还说得特别严肃,特别一本正经! 傅云婷脸又开始发热,手摸在脸上试图让温度降下来。 她还说这是她们之间的秘密,谁要跟她有这种秘密! 苏龄玉安静地走在后面,目光谦和步履平稳,活脱脱一个修养很好,品性低调的大家闺秀。 前面傅云婷不自在的模样,从她的后背上都能看得出来,可是苏龄玉也很无辜啊。 她说什么了?她不就说了一些日常撩拨男神小常识嘛,连肢体接触都没有的那种,谁知道傅云婷反应那么大。 苏龄玉余光观察着何家,何家跟傅家又有区别,一应摆设更有底蕴,更像是个读书的人家。 在苏龄玉观察的时候,傅云珍不高兴了。 “姐姐,你难道跟龄玉姐姐有了秘密不成,为何不能说与我知道?” 一听到“秘密”两个字,傅云婷的头皮都发麻。 “哪、哪有什么秘密,你就别问了。” “……” 傅云珍眼里浮现出不敢相信,她这个姐姐脾气有些直,因此从来很好套话的。 这些年也没见她有什么不能跟自己说的话,如今苏龄玉一来,她就有事情瞒着自己了? 傅云婷假装欣赏风景,那些话,她能跟云珍说吗?她能吗? 第四十二章 想多了 三人直接去了后院,后院里已经一派忙碌的景象。 “云婷、云珍,你们来了?” 一声爽利的笑声传来,苏龄玉抬头,只见一名打扮华贵的夫人笑着走了过来。 “舅母。” 傅云婷和傅云珍双双行礼,苏龄玉也跟着行礼,动作一丝不错,没有任何突兀。 赵月梅的目光在苏龄玉身上扫了一眼,笑容不变。 “这就是你们娘说的,傅家新来的姑娘吧?长的可真俊。” 赵月梅夸了一句,眼神又转回傅家两姐妹,“慕香一早就等着你们了,这会儿在她屋里呢,你们去陪她说说话吧。” 傅云婷和傅云珍自然是乐意的,苏龄玉初来乍到,也只能跟着她们一块儿去。 在她们身后,赵月梅的笑容微微减淡了一些。 今儿何容一早来了府里之后,不知道为何忽然提及了慕香和汝炎的事情。 这事儿原本何容并不着急,她也想多留慕香两年,这心照不宣的事情,何容却表现的有些反常。 赵月梅不得不多想。 方才那个苏龄玉连她看来都十分招人,规规矩矩却秀丽漂亮,若是有男孩子被吸引也绝不奇怪…… 赵月梅眯了眯眼睛,看样子,她得好好儿与何容说说话了。 …… 何慕香的闺房在荷院,里面一个小荷塘,景致十分漂亮。 “慕香姐姐,我们来了。” 傅云婷熟门熟路地直接进去,院子里的丫头们也见怪不怪的样子。 房门里传出一个惊喜的声音,“来了?快进来,我可要无聊死了。” 苏龄玉跟着她们进去,光线微暗,她的眼睛很快便适应了。 绕过屏风,一个盛装打扮的小姑娘坐在那里,正扭着头看着她们。 “小姐,您先看着铜镜,头发还没梳好呢。” 何慕香不耐烦地挥挥手,“一会儿再梳,没见到我这里有客人吗?赶紧都出去。” 屋子里的丫头婆子满是无奈,却还是退了出去。 “呀,慕香姐姐今日真漂亮,这便是奇巧阁特意打造的头面吧?” 傅云婷眼睛放光,“果然不俗,实实在在很配姐姐呢。” 何慕香脸上笑容变得多起来,恭维的话谁不爱听呢? 然而她目光扫见了苏龄玉,笑容微顿,“云婷妹妹,你不给我介绍一下吗?这位姐姐是……” 傅云婷还没说话,傅云珍便笑起来,“这位是我们的表姐,苏龄玉,她刚来傅家不久,是我哥哥从桐城一路接回来的呢。” 苏龄玉看见何慕香的眼神顿时变得有些异样,脸上的笑意也有些不太自然,她心里叹气,无妄之灾。 不过很快,何慕香的表情又恢复原样。 “这样呀,那你们不就又多了一个姐姐?一定很开心吧?” 傅云珍抿着嘴笑,不答话,傅云婷眉头微动,“祖母年纪大了,家里人变多了她老人家当然也高兴,祖母高兴了,我们自然开心。” 苏龄玉心里有些诧异,果然是分享过了秘密关系就不一样了? 她虽然觉得傅云婷不会借机踩她两脚,却也没指望她会帮自己解围。 同样没有想到的,还有傅云珍和何慕香,就连傅云婷自己说完了话都有些莫名其妙。 她出什么头啊!苏龄玉不是能呢吗,让她自己说话呗! “看样子,云婷妹妹确实很高兴呢。” 何慕香眨了眨眼睛,“我心里还真有些吃醋了。” 傅云婷反应过来,“慕香姐姐何出此言,我们可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 “是了,是我想多了。” 何慕香又恢复了俏皮可人,拉着傅云婷和傅云珍的手说话,余光扫向苏龄玉,隐隐有些得意。 苏龄玉叹息,真无聊。 这种拉帮结派孤立人的把戏,小学生都不屑玩了,她们的年纪若是放在前世,都快升高中了吧…… 苏龄玉一点儿不自在都没有,平静地站在那里,好似根本不想介入她们一样。 实际上她也真不想…… 可是傅云婷见状,又有些不自在了。 她都觉得自己今儿是不是脑子抽了,居然觉得她们在一旁说话不理苏龄玉,是不是太可怜了。 “慕香姐姐,你还没有打扮好吧?若是一会儿误了姐姐的事儿可就不好了,我们先出去转转,就不打扰姐姐了。” 傅云婷想将苏龄玉拉出去,看看风景总比晾着她在这里要好些。 何慕香点点头,“也好,不如妹妹领着苏家姐姐出去看看,云珍留下可好,你最擅长搭配颜色了,一会儿帮我配一个合适的香囊吧。” 傅云珍一口答应,云婷脸色微窘,她并不是太想跟苏龄玉独处啊…… 可话都说出去了,傅云婷只好硬着头皮应下,领着苏龄玉走了出去。 …… “慕香姐姐今儿配这个水红色的香囊最好。” 傅云珍从匣子里挑出一个香囊来,水红色的绸缎上绣着梅花枝,端的是温婉大方。 何慕香接过香囊,不甚在意地扔到桌上。 “那个苏龄玉到底是怎么回事?当真是汝炎表哥领回来的?为何我什么都没听说?” 傅云珍玩着自己的袖子,“表姐可知她是谁的女儿?是我爹的妹妹,苏家唯一一个嫁给人做了妾室的女儿生出来的,我们又怎么会随意往外面说?” 傅云珍眼睛里闪过一抹嫌弃,“我们傅家可还是要脸面的。” 何慕香的眼睛睁大,“这我倒是听我娘无意间提起过,是真的吗?她是妾生子?” 何慕香粉嫩的嘴唇又弯了起来,松了口气的模样,那她就放心了。 以姑母对表哥的期许,她是怎么都不可能让表哥娶这样一个身份的姑娘。 何慕香的表情放松了许多,将香囊拿在手里摸了摸,“果然妹妹的眼光,是最好的。” 也是方才苏龄玉的样貌让她紧张了一下,如今看来,是她想多了。 …… “晚上的及笄礼在樱园,你到时候别乱跑,冲撞了什么人就不好了。” 傅云婷带着苏龄玉在院子里走动,一边走一边随意说些警告的话。 苏龄玉也不恼,自顾自地赏风景,偶尔遇见一些看不明白的,还特自然地询问傅云婷。 傅云婷有些急了,“我说你听见了没有呀?” “听见了,到时候不是有云婷妹妹在吗,我有什么可担心的。” “……” 傅云婷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着,她们关系有那么好吗?苏龄玉这是赖上自己了? 第四十三章 及笄 傅云婷有心再说几句重话,却听见苏龄玉问,“何家姑娘是不是有些不太喜欢我?” 傅云婷一愣,想着她到底还是在意何慕香的举动的。 虽然傅云婷也并不十分喜欢苏龄玉,只是她如今是傅家的人,在外面受到欺负,自己总归有些责任。 “慕香姐姐的话你也别太在意,你刚来平城,总要有点时间才能融入进来。” 苏龄玉突然停下脚步,小脸微微侧过去,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直直地盯着傅云婷。 “那我与妹妹接触的长了,妹妹就会喜欢我了吗?” 她语气老真诚了,以至于傅云婷完完全全地呆住,脑子可能都没转过来她在说什么。 几秒钟之后,傅云婷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起来,苏龄玉几乎能想象得出上面在冒烟。 “什、什么……” “不会吗?那可怎么办呢,我还挺喜欢妹妹的。” 苏龄玉一脸苦恼,皱着眉头继续往前走。 身后没有传来脚步声,苏龄玉保持着皱眉,嘴角却勾了起来。 她说的是实话,她还真挺喜欢傅云婷的,特别是每一次逗她她都能给出合格的反应,这真是太不容易了。 傅云婷要疯了,不是,是她觉得苏龄玉是疯了吗?自己从来也没给她什么好脸色,她还说什么喜欢自己? 傅云婷震惊了一阵子,忽然自己找出了合理的解释。 会不会是因为在来的路上,自己多说了那么两句的关系? 苏龄玉不是一直住在乡间吗,肯定是没有朋友的,所以肯定会特别渴望朋友,但是自己那不是再跟她交心啊!那是在挤兑啊!她到底分不分得清楚! …… 在院子里逛了一会儿,苏龄玉和傅云婷见到了赵月梅和何容。 “云珍呢?” 何容招了招手,将两个丫头叫过去。 “云珍在屋里陪慕香姐姐,我带着龄玉姐姐出来认认路,免得晚些时候走丢了。” 傅云婷笑容娇俏,何容瞧着心里就高兴,“正该这样,龄玉丫头初来乍到,你多照顾着娘也放心。” 说完,她看向苏龄玉。 一身清新淡雅的水绿色,身上的首饰也是碧玉,更衬得她通透不俗。 “月梅,这便是我刚得的外甥女,名唤苏龄玉,母亲和老爷都十分疼惜,今儿特意让我带来,就想让大家都见见。” 赵月梅直接从手腕上褪下一对镯子,“我呀,方才一瞧见就觉得喜欢,你真是好福气,能有这样一个水灵的外甥女。” 赵月梅拉着苏龄玉的手就要将镯子套上,苏龄玉去看何容,这对镯子就算是她也看得出价值不菲。 “拿着吧,我与你梅姨自幼便相识,后来又成了妯娌,我的外甥女便也是她的,这礼不算贵重。” “你舅母在我这儿从来不知道客气是什么意思的。” 赵月梅拍了拍苏龄玉的手,笑着跟何容打趣。 看得出来,两人的关系确实不错,苏龄玉于是从善如流地收下了。 “这就对了,往后你们几个丫头都是要玩在一块儿的”,赵月梅笑起来,“对了,龄玉丫头及笄了吧?” 何容点点头,“是的,母亲对龄玉十分上心,今儿若是有什么好人家,嫂嫂可得帮我多留心啊。” 傅云婷有些不自然,这种事情,娘为何当着她和苏龄玉的面提起来? 她立刻去看苏龄玉,却看到一脸平静。 合着就她一人觉得不自在? “好了,这里还有些事情,你们先去别的地方玩儿吧。” 何容将她们撵走,转头又对着赵月梅浅笑,“嫂嫂说真的,这事儿你可得帮我,若是随意找个提不上台面的,我家老夫人非撕了我不可。” 赵月梅这会儿放了心,何容主动跟她提起要给苏龄玉找人家,看样子是不会打她的主意。 “好好好,从前未出阁的时候就爱赖着我,这会儿做了你嫂嫂,我怕是更摆脱不掉了。” 她拍了拍何容的手,两人相视一笑。 …… 及笄礼在宁朝是很重要的,标志着这个姑娘成人了,可以嫁人了。 苏龄玉在人群中,看着个子比自己矮小半个头的何慕香,盛装打扮,头上金银堆砌闪闪发光,心里忍不住叹息。 知道为何矮吗?该发育的年纪天天头上顶那么重,脖子都要压缩进去了。 还有这小身板,还没定型呢就可以嫁人? 苍了天了。 何慕香面对宾客,脸上精心描画的妆容精致漂亮,何容将一柄宝簪给她簪上。 何慕香的目光扫到人群里,傅汝炎身形挺立地站在那里,脸上忍不住浮现出一抹淡红。 汝炎哥哥正看着她呢,她今日选的衣裙,是从傅云珍那里得知的汝炎哥哥最喜欢的海棠色,用了银色滚边,娇艳又不俗气。 她终于等到了这一天,何慕香心心念念的及笄,其实在她心里只为了一个人而已。 傅汝炎站在那儿,目光看似在看何慕香,其实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看什么。 今日来何府去给舅母请安的时候,舅母看向自己的目光都有些不对劲。 或许从前也是这般亲昵,可今日,傅汝炎就是有种不自在,就好像他已经将慕香表妹娶回去了一样。 他不喜欢这样。 目光微闪,傅汝炎忽然眼睛一亮。 他看到苏龄玉就站在傅云婷的身侧,两人之间空隙比较大,像是傅云婷不太愿意跟苏龄玉站在一起一样。 傅汝炎心里微微有些不舒服,云婷和云珍莫非是还没接受龄玉妹妹? 那龄玉妹妹这会儿是不是很难过? 一定是的,这样的场合她谁也不认识,娘和舅母要忙及笄的事情,云婷和云珍向来跟何慕香关系比较好…… 傅汝炎忍不住焦急起来,恨不得现在就到苏龄玉的身边安慰一下才好。 他甚至没注意,何慕香的表情已经不对劲了。 汝炎哥哥在看什么?他在看谁? 何慕香的手缩进袖子紧紧的攥着,脸上的笑容都快维持不住了。 顺着傅汝炎的目光看过去,何慕香的眼瞳猛地收缩。 汝炎哥哥是在看云婷云珍,还是在看……苏龄玉! 第四十四章 拉仇恨 仪式过后,傅云婷和傅云珍都见到了各自的好友,小姑娘性子都比较活泼,直接就聊上了。 苏龄玉没有相识的人,也没打算跟初中生们谈心,于是她自然而然地走到一边,开始吃东西。 “青芝你尝尝这个。” 苏龄玉将一片杏仁片塞进青芝的嘴里,然后期待地看着她,“味道像不像之前让你做过的杏仁酥片?” “是有些像,可是没有姑娘教我做的味道好。” “我也这么觉得,不过已经很难得了。” 苏龄玉对于吃的,有着无穷尽的追求。 “下次教你做桃花酥,上次腌制的桃花应该可以用了。” “龄玉妹妹在说什么桃花?” 苏龄玉转头,傅汝炎玉树临风的站在她身后,清俊的脸上带着儒雅的笑意,风度翩翩。 若是寻常小丫头,大概没人逃得过他令人迷醉的魅力。 可惜,他面前的人是苏龄玉。 “表哥。” 苏龄玉动作自然地用丝帕擦了擦嘴,蹲身行礼行云流水。 “正跟我的丫头说起点心的事情,表哥怎么会过来,我方才瞧着似乎舅母在找你。” 傅汝炎越发觉得,跟苏龄玉说话的时候,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她的语气很平和,眼神清澈,不会给人任何的压力。 “一会儿我去娘那里,龄玉妹妹若是喜欢点心,平城有一家点心铺子十分有名,特别是里面的梅花香饼,每回去得稍迟一些都买不到的。” “真的吗?” 苏龄玉感兴趣了,什么样的点心能供不应求?她还真想尝尝。 苏龄玉发亮的眼神,让傅汝炎忍不住笑起来,他这个表妹极少会对什么感兴趣的。 “龄玉妹妹若是喜欢,明日我就去买了给你送去。” “不麻烦表哥了,不如请表哥告知点心铺的名字,我让小丫头去买就是。” 苏龄玉笑容浅浅的,“买点心可不是表哥这样的人才该做的事情呢。” 苏龄玉还是挺佩服傅汝炎的,他年纪轻轻,却已经开始为了傅家的生意奔波,单单是这份毅力她都觉得不容易。 因此苏龄玉的语气十分真诚,话里透着对傅汝炎的赞叹和佩服。 傅汝炎只觉得心底升腾出强烈的激动来,他想说,给妹妹买点心他是乐意的,可是话还未出口,一旁一个声音将他的冲动给打断了。 “汝炎表哥。” 何慕香声音清亮,提着明丽的海棠色裙子疾步走了过来,脸上满是笑容。 “表哥,你在这里呀,我找了你好久呢。” 何慕香仰着头,眼睛里闪动着点点亮光。 两人站得有些近,傅汝炎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半步,朝着何慕香拱了拱手,“慕香妹妹。” 何慕香眼里有光芒一闪而逝,很快消失不见。 “表哥同苏家姐姐说什么呢?我能不能也听听?”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笑容越发娇羞俏丽,“对了,表哥送我的香料,我很喜欢,听姑母说是你特意给我买的?让表哥费心了。” 傅汝炎温润的表情有些不自在,余光不断地飘向苏龄玉,眼神里有一丝慌乱。 “慕香妹妹喜欢就好,那是我请龄玉妹妹帮我……” “表哥,方才舅母就在找你,你不如去看看有什么事?” 苏龄玉平静地打断傅汝炎的话,眸色微沉。 虽然她也能看得出来,傅汝炎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年,生意打理得不错可是感情的事情处理起来青涩是正常的。 但是她不接受傅汝炎无心地为自己拉仇恨! 傅汝炎似乎也反应了过来,匆匆告罪一声,转身往主屋的方向去了。 何慕香看着他的身影消失之后头才转回来,方才脸上娇俏甜美的笑容,此刻是一点儿也看不见。 “苏家姐姐方才为何要打断表哥的话?表哥送我的及笄礼,莫非是姐姐选的?” 何慕香的声音听起来阴沉沉的,苏龄玉不甚在意,“左右那是傅表哥的一份心意,谁选的有什么重要?” 苏龄玉品尝点心的好心情是没了,“恭喜何姑娘及笄,我先去别处走走。” “你站住!” 何慕香心里憋着气,忍不住声音提高了一些,一旁说笑的姑娘们都停了口,目光转了过来。 “慕香姐姐,龄玉姐姐,怎么了吗?” 傅云婷第一时间走过来,眼神在两人之间徘徊,发生什么事了? 傅云珍也跟着过来,直接站在了何慕香的身边,“慕香姐姐,今儿可是你的大好日子,怎么板着脸?可是有人让你不高兴了?” 何慕香的眼睛就没离开过苏龄玉,然而越看,她心里越是怒意高涨。 因为自己都快气炸了,苏龄玉为何还能保持住冷静和平和! 跟她平静的容色相比,自己是不是又落了下成了! 傅云婷想了想,走到苏龄玉的身边,压低了声音,“怎么了?” 苏龄玉转过头看她,一脸诚恳,“我不知道。” “……” 傅云婷无力感再上心头,也是,怎么瞧,此刻生气的人都是何慕香。 可是这种场合,不管是因为什么,苏龄玉的处境都不会好。 “慕香姐姐,方才我们还提起你今儿头上戴的发簪呢,一看就不是凡品,正好姐姐来了,不如让我们开开眼界?” 傅云婷笑起来,伸手挽住何慕香,想将她拉到人群中。 然而拉了一下并没有拉动,傅云婷不由地心里一沉,何慕香难道非要让跟苏龄玉置气不成? 众人也瞧出了不对劲,闺中寂寞,能有八卦看当然是极好的。 于是慢慢的,人都围了过来。 傅云婷心头焦急,压低了声音,“慕香姐姐也为我娘想一想吧。” 何慕香的眼神这才微微松动。 苏龄玉是何容带来的,何容是傅汝炎的娘,她当然不想让心目中认定的婆婆对自己有不满。 “不是说,想看我的发簪吗?” 何慕香脚步移动走到了旁边,众星捧月一般地将人都带了过去,紧张的气氛才算是化解了。 傅云婷回头看了一眼苏龄玉,看见她仍旧动作优雅地吃点心,看见了自己还没心没肺地笑了一下。 傅云婷顿时头都疼了,下一次!下一次她一定不要跟苏龄玉一起出来了! 第四十五章 只是喜欢吃而已 晚宴平静顺利地结束,至少对苏龄玉来说是如此。 回去的路上,苏龄玉单独一辆车,舒舒服服地靠着休息。 另一辆车上,何容看着自己的两个女儿。 “究竟是怎么回事?慕香怎么会要跟龄玉吵起来?” 傅云珍率先开口,“我们其实也没看见,可是慕香姐姐忽然就生气了,娘你不知道,慕香姐姐从来没有过那样的脸色,可吓人了。” “云婷,你说说看。” 傅云婷撇了撇嘴,“我也不知道,不过……” “不过什么?” 傅云婷心里叹气,所以她为何要注意苏龄玉? “不过之前哥哥跟苏龄玉说了几句话,慕香姐姐来了之后,哥哥就走了,然后就……” “哥哥来了吗?我怎么没看到?” 傅云珍不知道还有这一出,那会儿苏龄玉和何慕香都站在暗处,她还真没在意。 “娘,你回去问一问哥哥便知,龄玉姐姐……,似乎不是会胡乱说话的人。” 傅云婷说完,就打定主意不开口了。 一旁的傅云珍眉头动了动,她没想到傅云婷居然在为苏龄玉辩解。 那就是个外人!往后慕香姐姐或许会是她们的嫂嫂,姐姐是不是糊涂了? 何容点了点头,不再问了。 若是因为汝炎也就说得通了,她向来知道慕香是喜欢炎哥儿的,炎哥儿瞧着又对龄玉…… 哎,真是让人不省心! …… 回去了傅家,时辰已经不早,苏龄玉直接洗洗睡了。 傅汝炎却被叫到了何容那里。 “什么?慕香妹妹和龄玉妹妹吵起来了?” 傅汝炎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怎么、怎么会这样?” “慕香丫头性子直爽活泼,也不是个不讲道理的,龄玉丫头个性沉稳平和,这两人怎么会吵起来,你不知道?” 傅汝炎顿时一脸自责,何容心里微沉,看样子,果然是为了汝炎。 傅汝炎老老实实地说了一遍经过,“都是我不好,明明是我请龄玉妹妹帮忙,却害的她被人怨恨……” 何容一直觉得自己儿子天资聪明,这会儿却有些不确定了。 “你是说,你给慕香的及笄礼是你请龄玉帮忙选的?” “儿子……儿子不知道该送些什么才好……” “这也就算了,你还让慕香知道了?” “……娘,我错了。” 何容一脸无语,若她是慕香,她也生气啊,还有龄玉,也是够委屈的! 两个姑娘谁也没做错什么,源头还是自己的儿子…… 何容捂了捂额头,“行了,这事儿我知道了,你给慕香丫头补一份贺礼,这次,要你亲自去选。” 傅汝炎点了点头,忽然看向何容,“那、那龄玉妹妹呢?” 何容瞥了他一眼,“龄玉怎么了?” “龄玉妹妹,唔,也受了委屈,儿子也想补偿……” 傅汝炎声音断断续续,却也硬着头皮说完,说完之后都有些不敢看他娘的眼神。 何容挑了挑眉,“龄玉受什么委屈了?慕香是骂了她还是打了她?你同慕香认识了多久,又同龄玉认识多久?炎儿,你为什么不多想想慕香丫头?” “我……” 傅汝炎面容纠结,这怎么能相提并论呢? 他对慕香妹妹和对龄玉妹妹的感觉,分明是两种,娘怎么会不明白呢? “好了,你出去吧。” 何容有些心累,挥挥手让他离开。 过了一会儿,又让素葵进来,“明日让绣坊的绣娘来府里,给龄玉丫头多裁两套衣服,还有首饰,新打一副送过去……” …… 从苏家带回来的嫁妆,傅老夫人统统交给了苏龄玉,让她收收好。 “那些都是你娘的,等你出阁的时候,祖母再给你添妆,让你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苏龄玉笑着应声,陪着老夫人说说笑笑,日子倒也过得舒坦平和。 若是傅汝炎能不要总是用含情脉脉的目光看她,那就更完美了。 “龄玉妹妹。” 苏龄玉刚从祖母的院子里出来,路上就刚刚巧地碰见了傅汝炎。 “表哥。” 苏龄玉站在两步开外,端庄地行礼。 傅汝炎想要走近些,却又有些顾忌。 “龄玉妹妹,上回在何家,是我没有考虑周全,让妹妹受委屈了。” “表哥何出此言?我并未受到任何委屈。” 难道被何慕香瞪一瞪就叫委屈?那算个毛啊。 况且之后何容又是给她做了好几套衣服,又是打首饰,自己的待遇陡然提高了一些,比傅云婷和傅云珍都要受到重视,她有什么可委屈的? 然而苏龄玉的话听在傅汝炎的耳朵里却是另外一番意思。 龄玉妹妹果然是个识大体的女子,若是换了寻常姑娘,早将自己关在院子里郁郁寡欢了。 傅汝炎从身后的小厮手里接过一个食盒递过去,“不管龄玉妹妹如何想,我心中总是过意不去,这是今儿一大早我去买的梅花香饼,希望龄玉妹妹能喜欢。” 苏龄玉眼睛一亮,梅花香饼? 她还没来得及让人去买,心里却惦记了很久。 “那就多谢表哥了。” 苏龄玉笑吟吟的接过来交给青芝,眼睛弯弯的好似月亮一样。 青芝看到傅汝炎眼睛都看直了,心里忍不住叹气。 她家姑娘每回看到感兴趣的食物都会这样笑,表少爷可别被迷惑了,姑娘是喜欢吃的而已…… 直到苏龄玉离去,傅汝炎都没能回过神。 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美好的的女子? 性情大方豁达,端庄娴静,就仿佛一道光一样,直直地照在了傅汝炎的心底。 少年头一次对生意之外的事情产生了浓烈的兴趣,他甚至想,若是为了这样的女子,他是愿意费尽心力将傅家发扬光大,只为了能给她最好的东西! …… “夫人,汝炎少爷在老夫人的院子外将龄玉姑娘拦下了。” 何容将手里的账本放到桌上,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 “可做了什么?” 素葵想了想,“龄玉姑娘一直跟少爷保持距离,只不过少爷给了她一匣子点心,龄玉姑娘收下了。” 何容点点头,这些日子她也观察着苏龄玉,也能看得出这姑娘对吃食方面有些追求。 她还给老夫人献了几个药膳的方子,让大夫瞧过之后很是惊讶,说这方子十分得用。 “我知道了,让你找的人可找到了?” “回夫人,已是在来平城的路上,也就这两日便能请到府中。” 何容的面色松缓,手下意识地拨动茶盏的盖子。 也该给小姑娘们找些事情做,等她们忙起来,炎儿便不好再打扰,省得他整日想着去老夫人院子外面堵人。 第四十六章 不奇怪吗 两日后,何容宣布了一件事情。 “娘要让我们……念书?” 傅云婷觉得荒谬,她们又不是书香门第,识得几个大字不就成了? 何容点点头,“是了,之前也是我疏忽了,看看慕香丫头,比你们大不了几岁便能识文断字,往后嫁了人家也好辅佐夫君。” “……娘,你怎么跟我们说这些。” 傅云珍脸上带着羞怯,不好意思扯了扯何容的袖子。 何容叹了口气,“你们也大了,难道还成日扑扑蝴蝶荒废日子不成?就这么定了,先生也给你们请来了,明日开始,你们便跟着先生念书。” 傅家两姐妹一脸菜色,让她们学学绣活儿弹琴什么倒还好,学念书? 何容目光慈爱地看向苏龄玉,“龄玉丫头,你可愿意?” 苏龄玉点点头,“愿意的。” 她并不多说,只点头表态,看的何容心里宽慰。 看看人家,再看看自己女儿全身心的排斥,何容忽然觉得炎儿会喜欢上龄玉也不是没有道理。 三个姑娘各得了一套文房四宝,何容又提了一句,“慕香丫头也会来府里跟你们一起念书,何家姑娘少,正好跟你们做个伴。” 话音落下,傅云婷和傅云珍的表情变得微妙起来。 傅云珍方才还有些不乐意,这会儿却是笑容满面,一脸的期待。 而傅云婷的不乐意就变得更加不乐意。 娘究竟在想什么?明知道慕香姐姐和苏龄玉有些合不来,这是希望借此机会让她们和好呢,还是想加深矛盾? 傅云婷忽然很想大病一场,病他个一两月才好。 …… 不管多不乐意,何容既然决定了,也容不得她们不愿意。 第二日一早,苏龄玉睡眼惺忪地起身,匆匆吃了两口东西就来到了西苑。 这里是她们几个姑娘要念书的地方。 傅云婷和傅云珍已经到了,三人规规矩矩地等着先生。 “云婷妹妹,云珍妹妹,龄玉姐姐。” 一声娇笑传来,何慕香从院门外走了进来,亲亲热热地跟她们三人打招呼。 苏龄玉诧异,她居然跟自己打招呼?还面不改色? 这段日子何慕香经历了什么? 几人互相见礼,何慕香主动走到苏龄玉的身前,“龄玉姐姐,之前我便想登门给你赔不是,那日在何府没能招待好姐姐,姐姐能原谅我吗?” 何慕香满脸的期待,眼睛忽闪着,像一个做错事情的孩子祈求原谅。 苏龄玉虽然不知道她真正的用意,但她也不在意。 “何家妹妹言重了,我并未放在心上。” “那就太好了。” 何慕香笑起来,“我还怕姐姐不原谅我呢,往后呀咱们就要在一块儿念书,还请姐姐多多照顾妹妹。” 苏龄玉但笑不语,她还是比较喜欢傅云婷这样的姑娘,好的坏的都放在明面儿上,何慕香这种的……,敬谢不敏。 …… 何容给她们请的先生很快现身,居然不是女先生,而是个年过半百,留着一小撮胡子的老先生。 “府上请我来给几位姑娘授业,我的规矩便希望几位姑娘能够遵守。” 老先生姓姜,让她们喊他姜先生即可。 姜先生授课的时候有些严厉,一板一眼,也从不因为她们是姑娘家就放松要求。 起先为了知道她们的基础,挨个儿问了她们一些问题。 何慕香大放异彩,问了几本书她都读过,写出来的字也有模有样。 傅云婷和傅云珍就差很多,磕磕巴巴地东拼西凑,听得姜先生直叹气。 再等轮到苏龄玉,姜先生连气都叹不出来。 “一点儿也不会?” 苏龄玉诚实地摇头,“不会。” 她是真没背过什么三字经百家姓,还有什么女则、女规,那都是些什么? 何慕香眼中暗暗浮现出嘲弄,这也太丢人了,自己要是她,明儿可就没脸出现在这里。 姜先生微微沉思了片刻,指着桌案,“去写几个字。” 傅云珍笑起来,“先生,我姐姐连背诵都不会,哪里还会写字?您就别难为她了。” 一旁何慕香作势拽了拽傅云珍,“云珍妹妹你别这样说,龄玉姐姐会难受的。” 傅云婷也看着苏龄玉,这种时候说两句撒娇的话,先生应是不会继续为难,总好过丢人现眼不是? 然而,苏龄玉特别自然地走过去,没有一点为难的模样。 她站在桌案前,用镇纸铺平了纸张,提起笔在手中。 何慕香暗暗翻了个白眼,姿势倒是有模有样,摆得再好看又有何用? 可下一个瞬间,苏龄玉动笔了。 从她们的角度看,姿势居然异常流畅,行云流水一般。 苏龄玉很快放下了笔,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下面的三人都伸长了脖子,想要看一看苏龄玉究竟写了什么。 她怎么可能会写字? 姜先生走回去,盯着桌上的宣纸,皱着眉看了好一会儿。 何慕香抿着嘴轻笑,“龄玉姐姐,便是不会写也不能胡乱写的,姜先生瞧着可不是好说话的先生,姐姐就不怕先生责怪?” 苏龄玉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何妹妹怎么就知道,先生不是夸我而是责怪我?” 这还用说吗?! 何慕香咬了咬牙扭过头,一会儿先生最好叱责她一顿,活该! “好!如此有风骨的字竟然出自一个小姑娘之手,真是难得!” 姜先生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吓了她们一跳。 “什么?” 底下三人不敢相信地轻呼出声,先生竟是在夸苏龄玉吗? 姜先生直接把苏龄玉的写的纸拿起来,上面只写了两个字,“谦和。” 何慕香眼睛都看直了,她之前是练过字的,因此更能看得出苏龄玉写的好坏。 只是,这怎么可能? 一个连三字经都背不出来的人,怎么可能写得出这样的字? 苏龄玉一本正经地解释,“从前日子过得无聊,没什么可消遣的。” 她虽然没读过那些书,可是她认得字啊,况且前世的时候,练字是她的爱好之一。 何慕香压根儿不相信这个解释,但不知道怎么的,姜先生居然接受了,也没多追问,就开始上课。 就没人觉得奇怪吗?何慕香觉得,这简直太奇怪了! 第四十七章 都是英雄 姜先生教授的并不快,大概也考虑到了是几个姑娘家,知识浅显易懂,倒也不觉得枯燥。 苏龄玉甚至觉得十分有意思,也是跟着姜先生念书之后,她才对宁朝有了个大概的认识。 如今,是宁朝二十三年,当今天子正值壮年,天下太平。 宁朝曾经被周围不少游牧民族觊觎,虎视眈眈,狼子野心。 然而在已经过世的威武将军的威慑之下,这些游牧民族沉寂了十年之久。 姜先生说起这些的时候,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若是叶将军还在世,宁朝或许能保百年安宁!” “叶将军?” 苏龄玉睁大了眼睛,怎么又是个姓叶的? 自己手里的那柄匕首刻了个叶,之前在小镇子上偶然遇见的人也姓叶。 不过跟这个大名鼎鼎的叶将军,应该不会有关系吧。 姜先生似乎觉得苏龄玉对叶将军感兴趣,因此多提了几句。 “叶将军乃是我朝的威武将军,率领的叶家军神勇无比,数次将进犯宁朝的大军击退,只可惜,十年前的潮州之战,叶将军战死沙场。” 姜先生的情绪激动且唏嘘,仿佛将四个女学生都给忘了,沉浸在了痛心当中。 “叶将军并未得到追封,这不能不说是一件憾事……” 何慕香有些不耐烦,本来念书就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先生说的这些,她更加不感兴趣。 她暗暗抬头,扫了一眼其余三人。 傅云婷和傅云珍也跟自己一样兴趣缺缺的模样,却忌惮先生的威严,强打精神假装自己在听。 而苏龄玉,则托着腮,像是听得入神。 真是个虚伪的人! 何慕香心里腹诽,对苏龄玉越发看不上,她就不相信这种东西她真的能听得进去,还不就是想要博得先生的好感? 何慕香眼睛眯起来,忽然出声发问,“先生,我也有所耳闻,如今叶家军的主帅是叶小将军,是威武将军之子吧?” 姜先生迷蒙的眼神清明起来,闻言点了点头。 “确实如此,将门无犬子,叶小将军年纪轻轻已是率兵出征过,阻止了一些又蠢蠢欲动想要进犯的敌军。” “叶小将军可真厉害。” 何慕香笑容甜美,语气里满是憧憬。 姜先生笑了笑,“没想到何姑娘居然也知道这些,真是难能可贵。” “先生缪赞了,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虽身为女子,却也崇敬护我国安宁的大英雄。” 何慕香忽然展露出豪情,高尚的觉悟令姜先生再次露出欣慰的笑容。 她用余光瞥了苏龄玉一眼,她才不会让她得到先生的关注,不管在何时,自己都会比她更出色! 苏龄玉压根没注意到何慕香的小心思,仍旧托着腮,天马行空地神游。 她来到宁朝有几年了,却从未思考过,战争这个问题。 即便是在贫瘠的秀山村,也是一派平和的景象,苏家和傅家更是锦衣玉食,富足得让她完全忽略了其他。 战争啊…… 苏龄玉眼睛里浮现出丝丝畏惧,这里的战争可不是一两颗原子弹就能解决的,曾经多少国家被战争拖得生生亡国…… “……姐姐,龄玉姐姐?” 正想着,苏龄玉听见有人叫自己,回过神来,只看到姜先生不赞同地看着自己,何慕香和傅云珍都是看好戏的眼神。 “龄玉姐姐,先生还在这儿呢,你怎么就走神了?可是昨晚没睡好,这会儿犯困了?” 何慕香语气天真地问,姜先生的目光变得更加责难。 苏龄玉浅笑了一下,“我只是,心里忍不住敬佩这些保家卫国的将士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没有他们,我们今日又怎么能够安稳地坐在这里,听先生说这些。” 苏龄玉心里就是这么想的,她从来都有军人情节,那些都是英雄,是她从心底感恩和感谢的存在。 姜先生的面色立刻松缓,不禁微微点点头,“古来征战几人回……,说得是,苏姑娘能有这般领会实属不易。” 姜先生说完,很快又回到了书上,慢条斯理地读起来。 何慕香的手上缠绕着丝帕,已经被她攥出了狰狞的痕迹来。 她实在不明白苏龄玉是怎么做到的,为何她总是能轻而易举地化解困境? 她凭什么?! …… 西苑的课程,一般上午便能结束。 午后先生是不教书的,几个小丫头可在一块儿商讨一下课上的内容,或是安静地练练字。 何慕香也不回府,就仿佛傅家的人一样,一整日都在傅家。 “慕香姐姐,咱们一会儿去梨园写字可好?上回姐姐与我说的故事还没说完呢。” 傅云珍热情地邀约,何慕香只想了一下,便笑着应了下来。 梨园有个清雅的书房,有时候,傅汝炎会偶尔过去用一用。 傅云珍又转头,“龄玉姐姐,你要一起去吗?” “我就算了,你们去吧。” 苏龄玉这阵子早上起得有些早,这会儿有些乏。 “那好吧。” 傅云珍也只是客气地问一下,她可不想让苏龄玉跟过去,万一哥哥真在那里呢。 傅云婷看了苏龄玉一眼,她们三人都去梨园,独独她不去,就好像她们故意孤立她一样。 “龄玉姐姐的字先生也夸过,不若一起去写写,也好互相指点指点。” 傅云珍和何慕香双双看向傅云婷,何慕香眼里闪现过一抹明显的不高兴。 傅云珍察觉到,过去拉了拉傅云婷。 “姐姐,龄玉姐姐都说了不想去,你做什么勉强人家?娘可是叮嘱过我们,要我们多顺着姐姐呢。” 苏龄玉也看了过去,弯弯的眼睛里却是笑意,“不如我单独指点云婷妹妹,我是很乐意的。” “……” 傅云婷不说话,将头转了过去,爱去不去,哼。 苏龄玉弯起嘴角,真是爱别扭。 苏龄玉跟她们三人分开,回去了自己的院子。 午后的阳光十分好,晒在身上暖暖的,她在床上小憩了一会儿,起身的时候,鼻尖嗅到了淡淡的桃子的香气。 “姑娘,您起来了?” 青芝进来伺候她起身,“傅夫人送来了几只桃子,瞧着可水灵了,我去切一个来可好?” 第四十八章 很有意思 苏龄玉坐到院中的石桌旁,很快,青芝端了一个粉彩荷花底的果盘,上面摆着去核切瓣的桃子,清甜的香气十分诱人。 “这个天儿品相如此好的桃子可不常见呢。” 青芝又沏了一壶桃花茶,配着刚好。 苏龄玉吃了两瓣,又喂了青芝,盘子里还剩下一些,“你拿去跟芷兰她们分了吧。” 风轻轻和煦地吹在脸上,齿颊是淡淡的桃香,苏龄玉舒坦地放空了脑子,只想暂时沉浸在慵懒的午后时光中。 “姑娘,云婷姑娘来了。” 苏龄玉眯着的眼睛睁开,只看到一个身影走了过来。 “云婷妹妹这会儿你们不是该在梨园写字?” 苏龄玉忽然笑起来,“或是,妹妹更愿意让我指点你?” 傅云婷黑着脸,她是觉得自己近来脑子不太灵光,居然主动过来跟这么个莫名其妙的人打交道。 “你不去写字,却是在这里躲懒,就不怕先生知道了怪罪?” “嗯,不怕。” 苏龄玉倒出一杯桃花茶,推到了傅云婷的面前。 “这是桃花茶?怎么我那里的桃花茶没有这么浓郁的桃子味?” 傅云婷嗅了嗅鼻子,周围空气里淡淡的桃香心旷神怡,这是桃花茶的味道? 苏龄玉笑起来,又让青芝去切了一只桃子。 “舅母让人送来的,云婷妹妹那里该是也送了。” 傅云婷毫不客气地吃起来,眼睛在苏龄玉的院子里打转。 这里跟自己的院子比起来不相上下,伺候走动的人却不多。 她又扫了一眼苏龄玉,只觉得她从头到脚都散发着懒洋洋的感觉,舒服得让人牙痒痒。 方才在梨园,她起初是真以为去写字,结果才写了没几个,云珍和慕香姐姐就有些莫名的焦躁。 傅云婷本还没想过来,直到她们借口让自己去叫哥哥过来,她才明白,这哪里是去梨园写字? 傅云婷并不排斥何慕香做她的嫂子,左右她也是要嫁人,能有个喜欢自己哥哥的人嫁过来也不错。 可是她并不喜欢她们拿自己当幌子,让她去请哥哥过来。 傅云婷先前还没太注意,只是在苏龄玉来了之后,何慕香的表现和态度比从前明显了许多,她才慢慢看出一些端倪。 因此,她这会儿才会来苏龄玉那里,借口过来看看她,说是怕她一个人无聊。 可是,跟苏龄玉她能聊什么呢? “云婷妹妹要不要尝尝我的丫头做的点心?” 苏龄玉看她吃桃子吃得香甜,干脆让青芝去做一碟桃花酥来。 她的院子有个小厨房,青芝也经常准备好材料,做来给苏龄玉吃。 傅云婷没有拒绝,也没多在意,不就是点心嘛。 她打算随便吃一点儿然后就离开,反正也来过了。 然而,当青芝将那碟刚做好的,金黄中嵌着淡红的点心端上来之后,傅云婷已经不记得自己刚刚做的决定。 “这是你做的?” 她嘴里咬着半块,语焉不详地惊叹。 青芝抿着嘴笑,“是姑娘教我的,姑娘教了我许多新鲜的做法,云婷姑娘喜欢的话,我下次做给你吃。” 傅云婷不敢置信的目光转到了苏龄玉的身上。 苏龄玉了然地笑笑,“从前……,也没什么可消遣的……” 谁信这种鬼话? 傅云婷一百个不信,没什么可消遣,就又会写字又会做点心? 她也没什么可消遣的,她怎么就什么都不会呢? 桃花酥香酥可口,淡淡的清甜味道怎么吃都不腻,再配上桃花茶,傅云婷一个人几乎将一整碟都吃了,才意犹未尽地停了手。 傅云婷抬起头的时候,看到苏龄玉的笑脸,顿时脸都僵住了。 她刚刚……做了什么? 她在苏龄玉这里活活吃了一整碟的点心…… “咳,我中午,没什么胃口,所以……” 苏龄玉一脸我懂的表情,“云婷妹妹满意就好,说起做点心,青芝还真十分能拿得出手,云婷妹妹往后常来我这里自然就知道了。” 傅云婷很想有骨气地拒绝,她又不是没吃过点心? 可是看着空空如也的碟子,她想了想,含混了过去,随后匆匆离开院子。 “姑娘,您瞧着很喜欢云婷姑娘?” 青芝觉得,傅家的两位姑娘,似乎傅云珍脸上的笑容要比傅云婷多一些,她还见过云婷姑娘瞪自己姑娘来着。 苏龄玉好笑地轻敲着桌面,“是啊,很有意思。” “……” 青芝迷茫了,她问的是姑娘喜不喜欢,姑娘说很有意思……,唔,那大概,就是喜欢的意思。 …… 傅云婷因着午后吃了太多的点心,晚上只吃了一小口。 何容有些担心她,“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傅云婷摇了摇头,“就是没胃口而已,明日就会好。” “姐姐,你要不要吃点果子?” 傅云珍笑容乖巧,傅云婷忽然抬起头,“娘,我想吃桃子。” 何容微楞,“桃子?怎么会突然想吃那个?这会儿要上哪儿去给你弄桃子?” “家里……没有吗?” 傅云婷表情呆滞,苏龄玉分明说,是娘给她送去的,莫非娘偏心只给了苏龄玉?还是苏龄玉骗了自己? 又或者……,给苏龄玉送桃子的,并不是娘? “你若真想吃,不如去同炎儿说说,他这几日正与一个来自南边的商队谈生意,没准还真能给你弄几个尝尝。” 何容没当回事儿,傅云珍却放下了手里的果子。 “姐姐,你怎么突然提起了桃子?” 傅云婷摇了摇头,“就忽然想到了,对了你后来跟慕香姐姐写了字了吗?可能给我瞧瞧?” “那个啊……”,傅云珍敷衍地笑笑,“后来总也写不好,干脆就没写了。” 她猜也是。 傅云婷将话题岔过去,心里却百转千回,哥哥对苏龄玉到底…… …… 念书的日子对于苏龄玉来说,过得不算慢。 她很高兴自己多了关于这个世界的许多知识储备,却仍旧不愿意去背什么女则,女诫。 谁爱背谁背。 姜先生也不强求,教她们跟玩儿似的,有时候还让她们两两互相提问。 每当这种时候,分组都是意料中的,傅云珍和何慕香一组,苏龄玉和傅云婷一组。 第四十九章 她介意 傅云婷表现得并不积极,苏龄玉也总懒洋洋的,无视何慕香的咄咄逼人,只挑她感兴趣的反击,每每让姜先生陷入沉思,而何慕香暗自抓狂。 “云婷妹妹一会儿要不要来我这里?青芝下午会做樱桃酪。” 傅云婷的拒绝都在嘴边了,樱桃酪三个字,又让她吞了下去。 她状似纠结了一下,“也好,我正有些话想问姐姐。” 苏龄玉点点头,转身慢慢地离开。 “姐姐你先走吧,我跟慕香姐姐说话儿话。” 傅云珍挽着何慕香的手臂,傅云婷没说什么,径自离开。 “云婷什么时候跟苏龄玉关系这样好了?” 何慕香皱着眉,一脸的想不通。 傅云珍不在意地笑笑,“哎呀这有什么,我姐姐从来很听我娘的话,我娘让她照顾苏龄玉而已。” “真是这样?” “那还能哪样?难不成姐姐真把苏龄玉当朋友不成,姐姐可不会那么做的。” 何慕香姑且相信,然而眉头皱得更紧,脸上满是焦躁。 “我说你到底打听到了没有,你哥哥这么长时间,白天都不在家?他怎么会这么忙?” “哥哥就是很忙呀,慕香姐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不在家,我能有什么法子。” 傅云珍说的理直气壮,可她心里,却也在隐隐着急。 哥哥确实忙,可也没有这么长时间都不在府中。 但他就是在又如何?哥哥在躲着她! 让人去请也推脱忙,不见,傅云珍去堵人,哥哥干脆绕开。 傅云珍知道,哥哥躲的不是她,而是何慕香。 傅云珍余光看了何慕香一眼,心中发沉,慕香姐姐及笄后,哥哥就躲着她,不会是……,哥哥并不想娶慕香姐姐了吧? …… 说起樱桃酪,傅云婷也有贡献。 之前她说想吃桃子,何容便记在了心里,桃子没找到,倒是买回了一小筐价格不菲的樱桃。 何容每个院子都分了一些,苏龄玉这里也得了一碟子。 傅家有钱,宅子后面建了个冰井,如今天气渐热,每个院子都可以领一些冰。 苏龄玉一拍腿,正好可以做樱桃酪来吃。 酥酪也是苏龄玉让青芝做的,用了新鲜的牛乳,自酿的米酒,糖等,蒸出来的酥酪如膏脂一般。 用冰冷凝,再放上酸甜的樱桃,这种时候吃,简直是一种享受。 精美的容器里,殷红的樱桃和雪白的酥酪放在一块儿,傅云婷都有些舍不得吃。 “青芝做出来之后,我就想着妹妹,如何?味道还不错吧?” 傅云婷无法违背良心,点了点头,银匙舀了一勺放入口中,眼睛都忍不住眯起来。 “祖母和舅母那里也送去了,剩下的就留着招待妹妹了。” 傅云婷眼神眨了几下,“那……,云珍和……汝炎哥哥呢?” “云珍妹妹若是愿意来我这儿,我也是欢迎的,至于表哥……” 苏龄玉停顿了一下,朝着傅云婷笑起来,“云婷妹妹难道不知道,何家妹妹不喜欢我原因吗?” “……” 傅云婷沉默,她怎么会不知道? 何慕香虽然性格活泼,可也十分会做人,从来不轻易跟别人结仇。 然而独独对苏龄玉百般挑剔,在先生的课上她也多次使绊子,连自己的都看出来了。 傅云婷将手里的勺子放下,“那……,你对汝炎哥哥……,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什么也没想。” 苏龄玉想也不想地回答,没有半秒钟的犹豫,她干脆的表态反而让傅云婷觉得不可思议。 怎么会?汝炎哥哥在平城也是十分受到赞誉的,相貌堂堂,虽然并非走仕途,可前途无量。 单单傅家的家业都异常可观,再加上哥哥的性子温润谦和,她怎么会毫不动心? “我不相信。” 傅云婷觉得这不可能。 苏龄玉笑出声音来,“这有什么可不相信的?若是我当真有意思,何至于到现在都没有特别的举动?” “特别的……举动?” 傅云婷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看到苏龄玉狡黠的笑容时,才猛然想起她曾经在马车上说的那些,吸引、吸引男子注意什么的! 这个……,这个女人真的是! 傅云婷赶紧吃两口酥酪降降温,然后又不死心地问,“为什么呢?我哥哥那么好,你为什么不喜欢他?” “莫非你想见到我对汝炎表哥有意,然后将傅家搅得鸡犬不宁?云婷妹妹好奇特的喜好。” “我才没有!” 傅云婷提高了声音反驳,苏龄玉眉头微挑,她才发现自己又被逗了。 别说苏龄玉如今没有嫁人的念头,便是有,她也不能找血缘关系这么近的人。 他们不介意,她不能不介意。 吃了两碗樱桃酪,傅云婷打算离开了。 “妹妹不是说,还有事情想要问我?” 傅云婷脚下顿了顿,“我已经问完了。” 她原本想问的,就是苏龄玉对自己的哥哥到底有什么样的想法,没想到她居然是毫无想法。 可是汝炎哥哥,似乎并非这么想。 真是麻烦…… …… 傅老夫人的屋子里,一家人晚上都过来请安。 苏龄玉被老夫人叫过去,“我听你们先生说,你的进步十分迅速,可真是不容易。” “祖母,是先生缪赞了,兴许是因为我底子太差,因此才会觉得进步很大。” “你这孩子,母亲夸你你受着便是,怎么还谦虚起来了。” 何容笑着搭话,“我也听先生说了,龄玉丫头的字写得很好,说是从前闲来无事练的?” 苏龄玉点点头,表情有些为难,似是不想回忆起从前的事情一样。 傅老夫人一看就心疼了,“写得好就成,总比写不好要强,我原还觉得女孩子念什么书,如今看来,你倒是很喜欢,这很好。” 苏龄玉垂着头,脸上露出腼腆的笑容,乖巧顺从。 傅敬一看到老夫人的笑意,也忍不住笑起来,“家里热闹,母亲也开心许多,过阵子,家里还要来人,母亲怕是要更高兴了。” “怎么没听你提过这事儿?” 傅敬一正色,“我也是刚得到消息,凌家公子途经平城,想要在家里小住几日。” 苏龄玉脸上的笑容瞬间定格,慢慢地抬起头,舅舅方才说的,是凌家? 第五十章 颇具慧眼 傅敬一还在同傅老夫人说着凌家的事情,情绪似乎有几分高兴。 “儿子和凌家的渊源说起来也十分凑巧,儿子是无意间帮了凌老爷一个小忙,事后才知道,他就是京城翰林院凌家的人。” “凌老爷生性宽厚感恩,那点举手之劳却一直都记着,也不嫌弃我们是商贾之家。” “此次凌公子游学,凌老爷特意修书一封,言辞恳切地请我们帮着照料几日,这件事,我们需得做得妥妥帖帖的才是。” 傅老夫人点点头,“应该的,可能确定何时到平城?让你媳妇收拾个院子,一应用度都比照着炎哥儿,要更妥当才成。” 何容立刻应下,她听说凌家是翰林院的之后,心里就已是慎重了几分。 “母亲放心,媳妇定会将此事做好。” 傅敬一放下心来,脸上的笑意再次浮现,“要说这事儿,还是夫人的功劳,夫人给几个丫头请的先生,在京城也颇有名气,或许因为这样,凌老爷才会拜托傅家。” 何容愣了,“是吗?” 她就随便让素葵出去找个先生,也言明了是教家里几个小姑娘,寻常有些傲气的先生都不会屈尊,怎么她居然请了个这么厉害的先生吗? “我也是后来才知晓的,姜先生年事已高,故才从京城离开,机缘巧合下被请进了府里,若非如此,平城周围那么多想与凌家攀上关系的人家,怎么就独独选中了我们?” 傅敬一哈哈笑起来,“夫人颇具眼光嘛。” 何容半推半就地就认下来了,等到回去以后,将素葵叫过来。 “那姜先生,你是如何请到的?” 素葵一脸茫然,“奴婢按着夫人的吩咐,寻了人打听可有好些的先生,刚巧就打听到了姜先生,奴婢亲自去问了,姜先生就应了下来。” “……” 真就这么巧合? 何容并不相信,按着老爷的说法,姜先生便是如今离开了京城,仍旧很受学子们的追捧,否则也吸引不来凌家的公子。 这样一位德高望重的先生,怎么就肯来傅府教几个姑娘家?这也太暴殄天物了。 然而再觉得不对劲,何容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只得放弃深究,让人赶紧给姜先生再送些束修,又叮嘱府里的下人,若是敢得罪了姜先生,她绝不会留情面,统统发卖出去! …… 何容在为了如何讨好姜先生发愁的时候,苏龄玉也在自己的院子里沉思。 “青芝,你还记得我娘给我定下的亲事,是哪家吗?” 青芝吞了吞喉咙,“正是凌家。” “可是舅舅方才所说的,翰林院凌家?” “姑娘,那会儿青芝年纪也小,后来被送去别苑,咱们哪里有功夫想这些,因此……因此……青芝有些记不清了。” 苏龄玉理解地点点头,可她是记得的。 或者说,那个在秀山村苦熬的苏龄玉小姑娘,就是靠着这件事情,才能勉强撑着,最终,也并未撑过去。 在苏龄玉的记忆里,有一个人轻轻地搂着她,用温柔却强大的声音在她耳边说,“我的芙蓉快些长大,娘为你布置好了一切,快快长大……” 傅九如为苏龄玉定下的亲事,应该就是京城凌家! “姑娘,若真的是这个凌家,姑娘可有什么打算?” “并没有。” 苏龄玉毫不在意地回答,“苏家说已经给我退了婚,我与凌家再无任何瓜葛,况且,那是京城翰林院凌家。” 青芝眼神变得暗淡,姑娘说的,她一句都无法反驳。 尽管在她心里,她家姑娘是顶顶好的,可是在别人的眼中,姑娘只是一个不被苏家认可,走投无路来投靠外祖家的小可怜。 姑娘的身份与京城凌家,实在差得太遥远…… 青芝的情绪都有些低落,姑娘该有多伤心啊! “明日先生有事停课一日,我想出去逛逛。” 苏龄玉手掩着嘴打了个哈欠,“来了平城这么久,我还没出去逛过呢。” “……” 青芝眨了眨眼睛,似乎姑娘也没那么伤心,也好,只要姑娘开开心心的,她就高兴。 …… 翌日,苏龄玉同何容说了想出去,何容很干脆地同意了,又从账上支了些银子给她。 “舅母,龄玉自己有钱的。” 何容拍了拍她的头,“给你就拿着,跟舅母还客气什么。” 苏龄玉只好收下,福了福身子出去了。 看到她离开,何容笑容渐淡。 平心而论她还挺喜欢苏龄玉的,不闹腾,不矫情,不争不抢,有时候都不觉得家里多了个人。 在老夫人和老爷面前乖巧懂事,除了对吃有些要求以外,来傅府这么久,也没见她提出过什么要求。 更重要的是,她对炎儿的态度,一直是能避开就避开,实在避不开,便坦诚相待。 从不会单独跟炎儿相处,从不落人口实,连云婷丫头对她的态度都稍稍改变了一些。 因此何容对她的印象不错,炎儿倾慕与她,也并非因为苏龄玉品行不端,态度暧昧。 “夫人,您昨个儿送去老夫人那里的金丝芙蓉糕,老夫人吃着不错,让人来问可还有了。” 素葵轻声回报,何容闻言,浅浅地叹出一口气。 那点心是苏龄玉送来给她的,又说了最合老人的口味。 她分明是想让自己在老夫人那里得一声好,这样心思细巧的姑娘,若不是身份实在……,她还真想娶回来做媳妇。 可惜了…… …… “姑娘,可要去太一楼瞧瞧?我听府里的小丫头说,平城太一楼的素斋可是一绝,许多大户人家都特意排着队去买呢。” 青芝如同欢乐的小鸟一样,叽叽喳喳地充满了活力。 苏龄玉点点头,靠着马车的小窗口往外看。 她想出来逛,却也没有十分想买的东西,只是在傅府待久了,想要出来透透气。 太一楼是平城的一家酒楼,然而最有名的却是斋菜。 他们家的斋菜乍一看,同寻常的美味佳肴没有区别,就连吃进嘴里,都很难辨别出到底是用什么食材做的。 太一楼的雅间全满,苏龄玉也不挑剔,就在二楼大堂临窗的一张桌子边坐下。 点了太一楼招牌的斋菜,苏龄玉凭窗远眺,心情变得舒畅起来。 她发呆的样子看在其他人的眼睛里,却变成了超然脱俗,一时间二楼大堂的喧哗声都似乎轻了一些。 太一楼的效率很高,很快菜上齐了。 苏龄玉转回头,看到桌上热腾腾散发着香味的菜肴,忍不住露出笑容。 这是吃货的基本反应。 “这位姑娘,这会儿太一楼没有空桌子,不知道姑娘可介意拼桌?” 苏龄玉抬头,看到桌边站着一人。 身材中等,相貌中等,气质中等。 样样都中等的人,却偏偏穿着极度装逼的月白色长袍,手里还拿着一把挂着玉坠的扇子。 谁给他的勇气穿成这样搭讪的? 第五十一章 没位置了 苏龄玉扫了一眼周围,淡淡地吐出两个字,“介意。” 男子脸皮微僵,硬着头皮又笑了笑,“姑娘何必拒人千里,我看这桌只坐了姑娘一人,与人方便,于己方便……” “青芝,芷兰,沁竹,你们坐下。” 苏龄玉说完,青芝反应极快地在桌子的一边坐下,芷兰和沁竹犹豫了两秒,也一人在一边坐好。 苏龄玉抬了抬眼皮,“抱歉,坐不下了。” 男子脸色涨红,“哪里有与下人同桌而食的规矩?姑娘实在是,不知所谓!” 他袖袍一甩,像是看到什么令人鄙夷的东西一样,冷哼一声离开了。 男子离开之后,芷兰和沁竹立刻神色惶恐地想要站起来,苏龄玉眼光一扫,“坐着。” 她们两立刻不敢动了。 可是,这真的不合规矩,她们怎么能跟姑娘坐在同一张桌上? 青芝倒是一脸坦然,动作自然地给苏龄玉舀汤夹菜,一点儿惶恐都没有。 “你们也吃,我最后说一遍,在我这里,我的意思就是规矩。” 苏龄玉慢慢地说完,低头动作优雅地吃起来。 芷兰和沁竹目瞪口呆地看着青芝,她真的没有任何顾忌地也开始吃东西。 姑娘的意思,就是规矩吗? 细想起来,青芝真的是姑娘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哪怕是不合规矩的事情。 可姑娘也从来没有让青芝吃过亏。 芷兰和沁竹两人对看了一眼,鼓足了勇气,伸手拿起筷子。 …… 肚子吃得饱饱的,苏龄玉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 “这样的菜肴,怕是最合白鹤道人的口味,只可惜,也不好派人给他送去。” “嗯,因此我自己亲自来了。” 苏龄玉一震,扭过头看向隔壁的桌子,白鹤朝她举了举手中的酒杯,“难为你还能想到我,真是多谢施主。” “……” 苏龄玉忍不住发笑,“道长何时来的?” “刚刚,本想跟你拼个桌,只是你那里没位置了。” 青芝立刻站起来,“道长说笑了,怎么会没有您的位置。” “哈哈哈,施主身边的小丫头都有趣的紧,施主好福气。” “那当然。” 苏龄玉一点儿不客气,白鹤道人也不讲究,当真提着他那壶果子酒坐了过来。 “道长为何会来平城?” “无量天尊,贫道心系天下苍生……” “……” 苏龄玉就默默地看他装,装完了,白鹤才慢吞吞地说,“听说平城太一楼的素斋是一绝,贫道便顺便过来验证。” “道长可满意?” “果然不俗。” 苏龄玉笑着摇摇头,怪不得她和白鹤能莫名的交好,许是因为大家都对吃的情有独钟。 “施主如今眉间仍有淡淡的黑气,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苏龄玉从白鹤的壶里给自己倒了一杯果子酒,不紧不慢地喝掉。 “小女子每回见到道长,似乎眉间都有黑气,这也许能说明一些事情。” “依贫道所见,此黑气似乎同施主身上的牵绊有关,施主兴许要遇见什么人。” 苏龄玉嘴唇抿起来,凌家的凌公子算不算? “道长可有化解之法?” “一切,自有天命。” “……” 苏龄玉眼角微微跳动,“就是你也没有什么好的建议?” “贫道只是个顺道来太一楼的过路道士……” “知道了知道了。” 苏龄玉无语,这种人当初到底是如何看出她是穿越来的? “不过,贫道倒是能给施主一个小小的建议。” “道长请说。” “顺其自然。” 苏龄玉面无表情,半晌,闭了闭眼睛,放了一锭银子在桌角,“道长慢用,小女子先行一步。” 这种废话,她前世在各种卖昂贵的香的地方听过许多遍,连最基本的参考价值都没有! 白鹤道人晃了晃装果子酒的壶,自斟自饮,眼睛里慢慢迷蒙起来。 除了顺其自然,他无法给她任何其他的建议。 希望,一切都能够顺其自然…… …… 又过了几日,苏龄玉和傅家两姐妹,并何慕香正在听姜先生上课。 忽然一个小厮急匆匆地跑进来,跟先生身边的书童说了什么。 “先生,府里来了客人,久闻先生大名,想要拜见先生。” 姜先生皱着眉瞪过去一眼,“没见到我正在授课?越来越没规矩了。” 书童立刻垂手站好,朝着小厮怒了努嘴让他赶紧离开。 傅云婷和傅云珍表情有些激动,来客人了?说的应该是凌家的公子吧? 这几日家里为了招待这个凌公子,可是狠忙了一阵,就怕哪里怠慢了这位公子,搞得她们还真想见见这位凌公子到底何方神圣。 何慕香也略有耳闻,只不过她并不感兴趣,她脑子里想的都是如何能见到汝炎表哥,为何自己及笄之后,反倒见不到表哥人了呢? 姜先生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自己的几个学生,此刻也就只有苏龄玉不为所动,安安静静地看着自己的书。 他心里点点头,那个臭小子非要自己来这里,姜先生原本是极为不耐的,如今有一个还算合格的学生,倒也让他不虚此行。 …… 课程结束时候,小厮再次进来,征得了姜先生的同意之后,立刻毕恭毕敬地请进来两个人。 苏龄玉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才看过去,一看之下,愣在了原地。 怎么会……? 那两人各有特色,一人素雅的长袍,面如冠玉,气质儒雅,浑身散发着令人倾慕的温润之气。 另一人则穿着酱色的衣袍,剑眉星目,气势强硬,薄薄的嘴唇带着笑,却无法让人生出亲切之意。 “晚辈凌松然,拜见先生。” 那位温润公子见到姜先生,规规矩矩地行了大礼,态度真诚。 傅家姐妹和何慕香的目光,都忍不住落在凌松然的身上。 怎么会有如此谦谦君子?容貌、气质、声音、风度……,每一样都令人赞叹。 饶是傅家姐妹是傅汝炎的亲妹妹,也不得不承认她们的哥哥和这人比起来,实在是差得有些太远。 苏龄玉的目光,却一直看着另外一个人。 第五十二章 我就看看 那个人,不就是那个想要自己匕首的人?叫……叶少臣? 那边姜先生受了礼,与凌松然说上了话,叶少臣就在一旁看着。 他也跟姜先生见礼了,只不过比起凌松然来,敷衍得不值得一提。 叶少臣脸上仍旧带着笑,目光和苏龄玉对上,英挺的眉毛微微上挑,显得有种隐隐痞气。 苏龄玉就直直地看着,也没有羞怯地挪开眼睛,她就纳闷了,怎么又遇见了这人? 姜先生要与他们说话,几个姑娘家不便久留。 回去的路上,几个小姑娘的情绪异常高涨,完全不似平日下了课昏昏欲睡的模样。 “没想到凌家公子,如此丰神俊朗,果然是京里来的人。” “他身边那个人也不遑多让,就是瞧着凶了些,我都没敢多看两眼。” “慕香姐姐,你觉得凌公子比起我哥哥来,如何?” 傅云婷笑得揶揄,眼神里闪动着两个字,“挑事”。 何慕香扫了苏龄玉一眼,正色道,“汝炎表哥跟凌公子都是君子,做什么非要分出个高下?若真算起来,自然是汝炎表哥与我们更加亲近才是。” 苏龄玉撇撇嘴,呵呵呵,她无意掺和,转身回去了自己的院子。 “姑娘,那人不就是之前见过的?他难道是凌家的人?” 苏龄玉微微摇头,“应该不是,不过无妨,左右他是傅家的客人,又不是我请来的。” …… 晚些时候,凌松然和叶少臣正式拜见傅家的长辈。 “晚辈惶恐,多有叨扰之处,还请老夫人见谅。” 凌松然语气温柔,很得老夫人的喜欢。 “知道你要来,已是给你准备了屋子,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心意。” “让老夫人费心了,松然不知该如何感谢。” 傅敬一看了看叶少臣,“不知这一位是……” 叶少臣行礼,“晚辈叶少臣,与子观正好顺路,便与他结伴而行。” 凌松然解释,“少臣乃是威武将军之子,此次也是我父亲拜托他护送我一程。” 傅敬一闻言吓了一跳,立刻肃然起敬,“叶小将军,失敬失敬,傅某没想到叶小将军竟然如此年轻,当真是英雄出少年!” 苏龄玉跟傅家姐妹站在一块儿,闻言不禁睁大了眼睛。 叶少臣是威武将军之子?他那么牛叉?没看出来啊。 思及之前叶少臣想要买自己的匕首,那把匕首上刻了一个“叶”,那该不会就是叶家的东西吧…… 何容面色紧张,小声地吩咐了素葵,素葵疾步走了出去。 原以为只来一个翰林院凌家的少爷,不曾想又来了个叶小将军! 要来早说啊!她得赶紧再收拾收拾,这两位贵客一位他们傅家都得罪不起! …… 凌松然和叶少臣的年纪并不大,又要在傅家小住一些日子,傅老夫人也没那么多顾忌,让傅家的孩子们都出来认一认人。 傅云婷和傅云珍有些紧张,但凡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心里都会有属于自己的小秘密。 凌松然就是那种,能完全满足她们所有想象的人,完美到无可挑剔。 当然,叶少臣的风采也十分了得,不过小姑娘嘛,当然更喜欢温文尔雅一些的。 “见过凌公子。” 傅云婷和傅云珍的声音轻柔,垂着眼睛不敢多看一眼,白皙的脸颊泛着淡淡的粉色。 凌松然似是见惯不怪,神色如常地回礼。 跟傅家姐妹比起来,苏龄玉正常的表现,就变得有些显眼。 她没有丝毫不自然的感觉,就如同面前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一样。 落落大方的表现,让凌松然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这位,是苏姑娘吧?” 叶少臣忽然出声,惹得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了过来。 凌松然疑惑,“少臣兄与这位姑娘认识?” 叶少臣但笑不语,苏龄玉发现大家的目光都在看她,忍不住在心里暗骂叶少臣,就不能装不认识吗? “先前,我与叶公子曾有过一面之缘。” 她低着头表情含蓄,“叶公子帮我解了围。” 傅敬一眼睛一亮,“那可真是,多谢叶小将军。”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也不是所有人我都会出手相助的。” “……” “……” 傅敬一忽然不知道如何接话了,叶少臣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是说就因为是苏龄玉,因此他才会相助? 这是什么道理? “呵呵呵,少臣兄向来喜欢说笑,还请各位不要在意。” 凌松然赶紧圆场,谦和的语气和态度让人信服,这句话也就算过去了。 可在苏龄玉这里,还真过不去。 叶少臣方才说话的时候,眼睛是看着她的,他是在调戏自己! 苏龄玉不会认错的,她调戏青芝或者别的姑娘时,也是这么说话的! …… 傅家多了两个人,姜先生也就多了两个学生。 宁朝不讲究男女大防,几个年轻人在一块儿跟着姜先生念书,让苏龄玉一时间想起前世上学的日子来。 就是如今的同学,她觉得有些麻烦。 “龄玉姐姐,这句话是何意,你可能替我解答?” 苏龄玉莫名其妙地看着傅云珍,她居然来问自己?早上没吃药吗? “我看看。” 苏龄玉接过来看了一眼,面无表情,“抱歉我不会。” 这题超纲了。 傅云珍一脸遗憾,“这样啊……,也是我不好,为难姐姐了。” 她满脸的苦恼,随后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怯怯地捧着书去了凌松然的身边,“凌公子,可能耽误你一小会儿,我有个问题……” “……” 苏龄玉叹为观止,姜先生若是瞧见了傅云珍如此刻苦,怕是会感动哭的。 过了一会儿,就连何慕香都凑了过去,不时发出恍然的感叹,“原来是这样,凌公子果然高见。” 苏龄玉叹气,托着下巴转头,冷不丁瞧见一双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她虽然不常害羞,可是被人这样看着,苏龄玉也不是太习惯。 “叶公子,可有什么事情?” 叶少臣摇了摇头,“苏姑娘随意,我就看看。” “……” 苏龄玉想不若明日称病算了,这都是一群神经病! 第五十三章 就那么闲? 这会儿先生还没来,苏龄玉将前几日先生教的内容拿出来看。 “苏姑娘没有问题要问子观吗?” 苏龄玉扭头,看到叶少臣满眼好奇。 “莫非我一定要有问题才成?” “那倒不是,只是子观周遭总会有小姑娘环绕,苏姑娘如此冷静,难道是想剑走偏锋,欲擒故纵?” 苏龄玉的眼睛轻轻眨动了两下,默默地将手里的书放下。 她将身子微微侧向叶少臣,一双清澈的眸子认真的看着他。 忽然,苏龄玉露出一个笑容,嫩红的嘴角微微翘起,仿佛饱满的菱角一样,勾出漂亮的弧度,明亮的眼睛弯得好似月牙,嘴角旁露出浅浅的梨涡,像是盛满了天底下最甜美的蜜糖。 叶少臣撑着下巴的手肘无意识的松开,脸上的调侃也定格住,眼睛里出现片刻的空白,只能够目不转睛的盯着那抹灿烂明艳的笑脸。 很快,苏龄玉将笑容收起,又恢复成了平日的淡然冷静,反差极大,就像方才的笑容是个骗局一样。 “叶公子觉得,我有必要剑走偏锋,欲擒故纵?” 苏龄玉眉角微微挑起,转过身打算继续看书。 然而她转回去之后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凌松然正盯着自己看,且面容有些呆滞…… 苏龄玉抿了抿嘴,好好的不讨论学术问题,看她做什么? 围在凌松然身边的傅云珍和何慕香,眼睛里的针对变得十分明显,大概,刚刚自己想要证明的笑容大家都看见了? 怎么就这么闲! “先生来了。” 傅云婷的声音打破了僵硬的气氛,所有人都只能收拾好情绪,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 凌松然已经恢复了温润儒雅的气质,可他的脸隐隐感觉有些发热。 方才苏姑娘怎么会对着少臣兄露出那样的笑容来?他们两……,在说些什么? 凌松然晃了晃脑袋,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是来请教姜先生的。 在他身后,叶少臣扫了一眼凌松然微红的耳尖,不禁有些好笑。 还真让这个小姑娘说对了,她要想引起凌松然的注意,还真不需要多余的举动。 叶少臣再次用手肘托着下巴,转头去看苏龄玉,她的脊背很直,低着头,目光注视在自己的书案上,眼神异常认真。 怎么每次见到这个丫头,都会让他有不一样的发现? 叶少臣另一只手轻轻地敲击着桌面,他这趟来,可是有重要的事情请她帮忙,只希望,不会让自己失望才好。 …… 凌松然和叶少臣的水平,跟几个小姑娘截然不同,因此姜先生因材施教,两边儿分开教授。 给凌、叶两人讲授的时候,便让小姑娘们写字。 苏龄玉提笔落下,浓墨在纸上留下印记,耳朵却也竖着,听着姜先生的话。 凌松然想要请教治国之道,姜先生并未正面回答,反而问起叶少臣,“何为强国?” 叶少臣懒洋洋一副陪公子读书的做派,漫不经心地给了四个字敷衍,“国富民安”。 “少臣兄可知,想要做到这四个字有多难?” 凌松然微微摇头,“我朝臣子,一辈子为的,也就是这四个字,又岂是简简单单能做到的?” 叶少臣笑起来,“子观心怀大志,我相信你一定可以。” “……少臣兄真是……” 凌松然忍不住笑起来,这般直白恭维的话,从叶少臣的口中说出来竟然没有半点讽刺的意味。 姜先生摆了摆手,这才细细地跟他们二人又说了起来。 因着时间有些长,姜先生便让四个小姑娘先回去,可不知道怎么的,之前一到上课便昏昏欲睡的几人,竟然一个个精神振奋,求知欲陡然爆棚。 “先生,我先告退了。” 只苏龄玉一人特别理直气壮地行礼离开,丝毫没有任何留恋。 姜先生瞧着傅云珍和何慕香期盼的样子,也没多说什么,只当她们并不存在。 待到讲授结束,何慕香居然还能问出一两个问题来,表示她真的听进去了。 “咦,这是……方才苏姑娘所写的?” 凌松然忽然发出惊奇的声音,他此刻正站在苏龄玉的桌案前,之前还未干透的字就那样铺着。 芷兰上前,“回公子,我家姑娘方才不想打扰先生授课,因此吩咐了奴婢等结束之后再收拾,奴婢这就收拾好。” “等等。” 叶少臣也走了过来,傅家姐妹和何慕香见状,也都好奇地围过来。 纸上写了四个字,秀气飘逸,笔锋还透着锐利。 “各司其职。” 凌松然声音极轻地念出来,他的音色很温柔,轻声说话的时候,仿佛在讲情话似的,令几个小姑娘的脸都忍不住泛出淡红色。 “龄玉姐姐真是的,方才先生分明让我们写的是别的字,她却就是喜欢特立独行。” 傅云珍用丝帕掩着嘴轻笑,一副拿苏龄玉没办法的模样。 忽然,叶少臣伸手拿起笔,沾了沾还未干结的墨,接着苏龄玉的字在下面大笔一挥。 “国富民安”。 各司其职,方能国富民安。 叶少臣随手将笔扔下,笑眯眯地转身离开,凌松然却怔怔地看了好一会儿。 总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正慢慢变得清晰起来。 “这位姑娘,不知可能请你家姑娘将这幅字赠与在下?” 凌松然的话让其他人都愣住,尤其是傅云珍和何慕香,根本不明白凌松然为何要这么做。 是,苏龄玉的字写的是不错,可也比不上大家之作,凌家公子要她的字做什么? “我需要去问问我家姑娘。” 芷兰不卑不亢,手脚麻利地将东西收拾好,朝着几人行礼,匆匆离开。 …… “要我的字?” 苏龄玉诧异地抬头,她的字已经漂亮到让人想要收藏的地步了吗?她没觉得呀。 “打开我瞧瞧,我真写那么好?” 苏龄玉忍不住想再看一眼,莫非她超水平发挥了? 芷兰和沁竹将纸重新铺开,苏龄玉扫了一眼,面无表情地挥挥手,“给凌公子送去吧。” 她记得自己就写了四个字,这会儿又多出四个来。 并且多出来的四个字同她的风格截然不同,笔力遒劲,龙飞凤舞,一看就是出自男子之手。 这东西她若是留着还真说不清,不如就给了凌松然,反正也不全是自己写的。 第五十四章 太客气了 芷兰将纸收好,点点头转身出了屋子。 一会儿青芝过来了,“姑娘,傅二姑娘让人来说,午后会在水榭那里设了品茶宴,请姑娘去参加。” “不去。” 苏龄玉想也不想,掩着嘴打了个哈欠,她困了。 青芝立刻点头,走过来替她更衣,“姑娘睡会儿吧。” 沁竹见状,出了屋子给傅云珍的下人回复。 …… 苏龄玉是被人吵醒的。 她隐隐听见外面的有人说话的声音,脑子此刻还不清醒,她的院子里很少会有吵杂的声响,只以为还在梦里。 过了一会儿,屋子的门忽然被推开,“龄玉姐姐,你这里的下人怎么有些不懂规矩呀,让她们进来通传一声都不肯,这是做下人该做的事情吗?” 苏龄玉刚从床上坐起来,手里还拥着被子,歪着头,看向走进来的傅云珍。 傅云珍没想到会看见她这副模样,忍不住楞了一下,“怎么龄玉姐姐真在休息?” 苏龄玉的眼神一点点清明起来,脸上没有半点表情,一双黑瞳平静无波地盯着傅云珍。 傅云珍被她看得心里有些发毛,讪笑起来,“我以为姐姐……,还不是那些下人,拦着不让通传,害我误会姐姐了,我给姐姐赔不是。” 她装模作样地蹲了蹲身子,很快站起来。 “龄玉姐姐,我是……” “出去。” 苏龄玉声音冰冷,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傅云珍的眼睛睁大,苏龄玉怎么敢用这种口气跟她说话?这可是在傅家! “龄玉姐姐……” “让你出去,你没听见?” 苏龄玉的眼睛微微眯起,浑身散发着冷冽的气息,毫不客气的口吻让傅云珍白了脸。 这时,傅云婷匆匆从外面进来,“你还真来了?” “姐,你知道她刚刚跟我说什么?” 傅云婷看见姐姐,语气一下子委屈起来,扑过去想要抱怨。 “我说,都给我出去!” 苏龄玉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傅云婷二话不说,拉起傅云珍就往外走。 “姐你做什么?” “你还说?谁让你自己闯进来的?” 傅云婷走得很快,傅云珍跟在后面跌跌撞撞,不敢置信地看着她的背影,这是她的亲姐姐吧? 苏龄玉招手让青芝过来更衣,等她穿戴完毕,青芝才垂着头,“姑娘,是我不好,芷兰和沁竹本想动手的,可我怕事情闹开了,对姑娘不好……” 苏龄玉瞥了一眼青芝手背被抓出来的红痕,在她头发上摸了摸。 “你很好,是我不好。” “姑娘……” “我是不是表现得,太客气了?” …… 苏龄玉从屋子里走出来,傅云婷和傅云珍竟然还在。 傅云婷面色严肃,傅云珍眼眶却是红的,满是不服气的模样。 “龄玉姐姐,这件事是云珍不对,我代她跟你赔罪。” 傅云婷见到她出来,立刻过来想要赔不是。 苏龄玉抬手拦住,“你为何要代她赔罪?还是说云珍妹妹年纪小,连赔罪都不曾学过?” 傅云珍抬起头,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姐你看到了,她就是故意刁难我!我刚刚都跟她道过谦了,她还这样咄咄逼人。” “那也算道歉?” 苏龄玉嗤笑了一声,“那不如这样,我现在打妹妹一个耳光,然后也不痛不痒地跟你道歉,你接受吗?” “你……!” 傅云婷有些诧异,印象中苏龄玉并非这般气势逼人的样子。 “龄玉姐姐,云珍年岁小,还请你别跟她计较。” “也行,做错了事情,好好儿来跟我道个歉,这事儿就算了。” 苏龄玉在石凳上坐下来等着。 “你做梦!我要去告诉我娘!还要告诉祖母!你这个虚伪的女人,在傅家装了这么久,现在装不下去了吧?” 傅云珍气炸了,整张脸涨得通红,作势就要去告状。 苏龄玉也不拦着,“妹妹尽管去,让舅舅舅母和祖母知道,妹妹这毫无规矩可言的作为也好,我一个孤女在傅家寄人篱下,妹妹便随意闯进我的屋子胡搅蛮缠,你猜祖母会如何做想?” 傅云婷的脸色一白,顺手将傅云珍给拉住,“你还不赶紧道歉?母亲就是这样教你规矩的吗?” 傅云珍咬得嘴唇发白,脚底却当真停住。 她有些后悔了,她从来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的,都是温柔可亲的模样。 大家都知道,傅家的二姑娘性子和善,极有涵养,可她刚刚真的完全忘记了。 可是她就是不服气,苏龄玉算什么?娘为何要重视她?祖母和爹为何要抬举她?还有哥哥,为何提到苏龄玉的时候,表情都不一样了? 连姐姐也被她带着慢慢变了,请来的教书先生对她另眼相看,更可气的是,凌公子! 凌公子那样一个谪仙一般的人物,却说要苏龄玉写的字! 苏龄玉一出现,所有人都成了陪衬一样,她怎么能忍得下这口气?她还敢用那样的口气跟自己说话! “云珍,你还愣着做什么,这件事原本就是你做的不对。” 傅云婷有些着急,她虽然惊讶苏龄玉的变化,却隐隐觉得,她是真能做出些什么的。 傅云珍抿了抿嘴,暗暗地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慢慢地出现了改变。 她缓步走到苏龄玉的身边,喉咙上下动了两下,才轻声开口,“龄玉姐姐,方才、方才确实是我的错,我不该擅自闯进你的屋子,你原谅我好不好?” 苏龄玉抬眼,瞥见傅云珍额角的抽动,和她极度不自然的表情,怪能忍的。 “也罢,既然妹妹知道错了,我这个做姐姐的便不追究了。” 苏龄玉口气淡然,混不在意的做派,险些让傅云珍咬碎了银牙。 她还真把自己当一回事了!不就是仗着有祖母撑腰? 傅云珍心中暗恨,脸上却的笑容却越发自然起来。 “姐姐能原谅我真的是太好了,妹妹那会儿也是心急,特意准备了上好的茶想请姐姐去品茗,惊扰到了姐姐,妹妹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傅云珍似乎完全忘记了她方才的言行,又恢复成了傅家温柔善良的小可爱。 第五十五章 怎么安排的 傅云婷见状,心里总算是松了口气。 “龄玉姐姐,此次品茗宴上的茶叶,是哥哥寻回来的,素有‘金镶玉’之称的君山银针,云珍怕也是急着想与姐姐分享。” 苏龄玉这会儿也没什么怒气了,之前那会儿是起床气,现在也消散得差不多。 “是吗,可惜我并不爱喝茶。” 傅云婷也知道,她来苏龄玉这里的时候,几乎没见她正儿八经地喝过几次茶,要么是果子露,要么是花茶,或者是她自己捣鼓出来的,用牛乳兑出来的奶茶。 “如此,我们便……” “龄玉姐姐,你可是还生我的气?” 傅云珍急急地插话,“姐姐可是因为我的关系才不想去的?若真是这样,我再跟姐姐赔不是可成?” 苏龄玉笑起来,“云珍妹妹似乎很希望我去?” “因为、因为君山银针实在很难得,哥哥也就寻来了那么一点点,我想着姐姐也是咱们家的人,因此希望姐姐也能够去。” 傅云珍竭力让自己的表情更加真诚,她今儿必须得将苏龄玉给带过去。 君山银针确实是傅汝炎寻回来的,但他没打算拿来过家家一样的办什么品茗宴。 是傅云珍特意在他面前,提起苏龄玉似乎喜欢这些,傅汝炎才舍得拿出来。 慕香姐姐可就等着这场品茗宴呢,还有凌公子…… 傅云珍想起那个温润如玉的少年,心头似乎装了一只小鹿,毫无章法地乱跳。 傅云珍在想什么,苏龄玉猜也能猜出来。 她原本没兴趣奉陪这种无聊的游戏,不过方才傅云珍的态度,让她有了别的想法。 “既然这样,我便去一趟吧,难为云珍妹妹这样盛情。” 傅云珍眼睛一亮,“那我先走一步,在荷花池那里的水榭,龄玉姐姐可别迟了。” 说完,她动作迅速地离开了。 傅云婷想跟着一块儿走的,奈何傅云珍走得太匆忙,等她反应过来,人已经没影了。 院子里忽然间安静下来,傅云婷表情变得尴尬,这会儿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莫名地跟苏龄玉两人大眼瞪小眼。 “姑娘,我刚做了海棠酥,您要不要尝尝?” 青芝端着一个托盘走过来,托盘上放了一只青花描边的白瓷盘,当中淡粉色呈开花状的海棠酥漂亮喜人。 “云婷妹妹急着赶过来,也受累了,不如一起吃两块再走?” 苏龄玉笑着邀请,“品茗之前垫一垫肚子很有必要。” 傅云婷想想也是,这会儿云珍大概去跟何慕香一块儿,于是她也不客气地坐下。 海棠酥外酥内甜,滋润松软,青芝贴心地配了一壶花茶,苏龄玉刚起身吃个两块正好。 青芝的手艺向来好,傅云婷也吃了两块才停下,捧着杯子喝了一口花茶。 “方才的事……,还请姐姐切莫放在心上,云珍也没有坏心,只是行事鲁莽了一些。” 苏龄玉同样捧着杯子,嘴边的笑意若有若无。 “云珍妹妹无论在府里还是府外,从来说话细声细气,行事和善温顺,又怎么会鲁莽?” “……” 傅云婷低下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云珍向来行事稳妥,却独独毫无顾忌地硬闯苏龄玉的屋子,谁听了都会觉得,云珍是压根没有将苏龄玉放在眼里。 “不过,或许云珍妹妹也是着急。” 苏龄玉自己接上了话,没有让傅云婷太为难。 她不喜欢迁怒,谁让她难受了,她也能让谁同样难受。 …… 坐了一会儿,看看时辰,两人起身前往水榭。 傅家的水榭建在荷花池上,水榭三面挂了轻薄的纱帘,又透气,又能遮住一些日头。 微风吹过,纱帘如同涟漪一般翻飞,唯美惬意。 走上九曲桥,苏龄玉听见从里面传出来的声音,“君山银针芽壮多毫,条真匀齐,白豪如羽,冲泡后,芽竖悬汤中冲升水面,徐徐下沉,再升再沉,三起三落,蔚成趣观。” 这是何慕香的声音,语调娓娓道来,绵软温柔,仿佛江南的春雨一般。 苏龄玉和傅云婷走进去,里面已经有不少人了。 何慕香正秀着她的才情,傅云珍站在凌松然身边,扮演一个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好奇的邻家小妹妹。 傅汝炎、凌松然两人很有绅士风度地给足了姑娘们面子,洗耳恭听的模样。 叶少臣……他在看着自己…… “呀,姐姐,龄玉姐姐你们来了?可就等你们了。” 傅云珍笑容可爱俏丽,何慕香看过来,眼里暗芒一闪而逝,转眼又是宽厚温柔的笑颜。 “人总算齐了,汝炎表哥,咱们今儿可都是沾了你的光,如此品相的君山银针极难遇上,表哥果然大方。” 何慕香一脸崇拜地看着傅汝炎,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倾慕,只可惜,傅汝炎这会儿有些心不在焉,根本没注意到。 他有段日子没有见过苏龄玉了。 他去给祖母请安,总是跟她擦肩而过,等在她常去散步赏花的园子里,她便不再去了…… 傅汝炎隐隐意识到,苏龄玉确实是在躲着他,可越是见不到,心里的念想就越深…… 苏龄玉走过去,在空出来的位置上坐下,她的位置不管是离傅汝炎还是凌松然都很远。 然而等到她坐下来,苏龄玉才发现,对面坐着叶少臣…… 这特么怎么安排的? “今日,就由小女子献丑,为各位煮茶。” 何慕香盈盈地起身,脸上是含蓄的笑容,“小女子不才,只学了一点皮毛,还请各位不要取笑。” 一整套茶具端上来,何慕香净了手,开始煮茶。 她的动作看起来很专业,当真是学过的。 何慕香虽然嘴上说着谦虚的话,实则,心里头暗暗得意。 她泡茶的手艺是得到名家指点过的,就连手指的姿势都极尽优美娴熟。 今日她又特意穿了一袭水色的衣裙,头上也没有佩戴金光闪闪的发饰,而是用了翡翠、珍珠等柔和雅致做点缀,整个人都透着温婉。 茶道最能展现女子温柔如水的气质,何慕香有自信,能够将自己恬静幽雅的一面完全展现出来。 水榭里很安静,何慕香的动作更加专注,是不是所有人此刻都正在看着她?汝炎表哥有没有……,被她吸引住目光? 第五十六章 不给面子 “慕香姐姐真是深藏不露,我竟都不知道姐姐会这些。” 傅云珍语气夸张,脸上满是惊叹。 “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 何慕香笑容谦虚,将一只只茶盏放好,让丫头送到其他人的面前。 她说话的时候,眼皮轻轻抬起,盈盈如水的目光,投向傅汝炎坐的地方。 这是她从小就一直倾慕的表哥,哪怕这会儿有凌松然在场,何慕香仍旧觉得,汝炎表哥是最显眼的。 可是不知道为何,自己及笄之后,汝炎表哥便不再如同从前一样跟自己亲近了,是因为他们都长大了,还是,因为某些人…… 就在这时,送茶的小丫头低着头脚步轻快,脚底下忽然像是被裙裾绊了一下。 “小心。” 也不知道是谁的声音,苏龄玉只看到那丫头手里的茶盏,直直地往自己的身上落过来。 苏龄玉其实一早便注意到了,因此她并未惊慌,有足够的时间可以反应。 只是还没等她做出什么举动,就眼睁睁看着那丫头被扯开。 茶盏落在地上,滚了几圈,小丫头正巧跌坐在上面,手掌按在滚热的茶水上,烫得她叫了出来。 苏龄玉这会儿也被人拉了起来,“龄玉妹妹,你可有哪里伤着了?” 傅汝炎紧张地上下扫动,见她没有任何不妥,这才仿佛被烫着手似的,松开苏龄玉的手腕。 苏龄玉笑了笑,“多谢表哥担心,龄玉并没有受伤。” 傅汝炎见到她的笑容,忍不住楞了楞,记忆中有些日子没有见到这样的笑容了,傅汝炎刚刚褪去淡红的脸颊又微微发热。 “你这个丫头怎么那么不小心?” 何慕香厉声喝斥,握成拳的手都在隐隐颤抖。 汝炎表哥明明离得并不近,为何他却第一时间去担心苏龄玉? 她一直注意着表哥,因此看得明明白白! 热茶要泼到苏龄玉的时候,汝炎表哥的脸一下子煞白,动作极快地站起来冲过去,没有丝毫的犹豫! 为何表哥要那样紧张在意苏龄玉?难道说当真是因为她,表哥才和自己生分的? 何慕香恨恨地抬头,瞪着苏龄玉身后安静站着的那个丫头,那丫头竟然动作如此麻利,怎么可能? “苏姑娘,你当真……没事?方才若不是你的丫头,就太危险了。” 凌松然也是捏了一把汗,只是他与苏龄玉的关系并不亲近,这会儿也不能去她面前查看,不过他人倒是已经站起来了。 “我真的不碍事,小丫头有时候犯些小错也人之常情,幸好我的丫头得用。” 苏龄玉也朝着凌松然笑笑,眼睛里满是温润无害的光芒,看的凌松然心中一动,缓步朝着苏龄玉走了过来。 “苏姑娘实在是心地善良,方才那样的惊险,姑娘都大人大量,令在下佩服。” “凌公子过奖了。” 傅云珍目瞪口呆地看着那边其乐融融,指甲尖儿都要给掐断。 苏龄玉心地善良?大人大量? 之前是谁在院子里咄咄逼人,非要让自己给她赔不是?凌公子怎么能被这种女人给蒙蔽?! 不过比傅云珍更接受不了的,是何慕香。 有了苏龄玉宽厚仁慈的对比,何慕香方才责骂小丫头的举动,就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苏龄玉态度温和地同傅汝炎和凌松然说话,谁也没提如何处理这件事。 何慕香死死地咬住牙齿,她精心准备了品茗宴,这算什么? “龄玉姐姐没有受伤就好,那丫头想必也不是故意的,咱们的茶还没喝呢。” 傅云婷开口,算是给了大家一个台阶。 何慕香于是十分自然地笑起来,“云婷妹妹说得是,何必让一个下人破坏大家品茗的雅兴?” 她又招呼一个小丫头过来给苏龄玉送茶,想让这件事儿赶紧过去。 苏龄玉幽幽地叹出一口气,“虽然我并不怪那个丫头,但到底也被惊了一下,这会儿头有些疼。” 说着,她轻轻地按了按额角,“左右我对茶也没什么研究和喜好,就不打扰各位的雅兴了。” 苏龄玉直接行礼走人,一点儿面子都没有给何慕香。 何慕香几乎将手中的杯子捏碎,脸上的笑容也无法再自然下去。 这个女人……,她莫非是天生来跟自己做对的? “龄玉妹妹……,并不喜欢饮茶?” 傅汝炎的目光望向傅云珍,傅云珍却低着头,不敢去看他。 他想起来了,他将苏龄玉从桐城接到平城的一路上,当真没有见过苏龄玉怎么喝茶。 他本来以为是在赶路,因此没那么多闲情逸致,可分明龄玉妹妹还花了功夫去做花果茶和药茶,那比单纯饮茶可要麻烦多了! “表、表哥……,龄玉妹妹怕是因为受了惊,因此想回去歇着。” 何慕香察觉出了傅汝炎情绪的变动,心中更是焦躁不已。 傅汝炎不是个喜欢生气的人,饶是这会儿他也觉出了不对劲,却不好当众拂了自己妹妹的面子,因此脸色虽然不好,却也没再说什么。 凌松然也坐了回去,他在傅家做客,有些事情他只能表达自己的关心,再深的,他并不方便…… “品茗这样风雅的事情,其实我也不太感兴趣,不过是来凑个趣儿。” 一直沉默着看戏的叶少臣忽然开口,拿起面前的茶杯一饮而尽,“如今茶也饮过了,我这个粗人就先告辞了。” 他也没打算征求谁的同意,纯粹通知一声,说完了话也直接起身离开。 “……” 何慕香的脸一阵青一阵白,这算是她办的品茗宴,却一而再再而三有人不给她面子。 凌松然愕然地看着叶少臣离开的背影,眼睛里竟然些隐隐的羡慕。 少臣兄如此随心所欲,他是做不来的。 何慕香的表情里带着一丝丝委屈,看向情绪低沉的傅汝炎,“表哥……” …… 苏龄玉离开水榭,慢吞吞往自己的院子里走。 方才那个丫头明显是故意的,本以为这场品茗宴只是用来炫耀,却竟然还藏着这样的打算。 手段并不高明,却很恶毒。 那杯热茶若是真全部撒到身上,会造成不轻的烫伤,虽然凭她的本事不会让自己毁容,可还是要吃不小的苦。 “芷兰,方才多谢你应对及时。” 芷兰眼睛睁大,立刻低下头,“这是奴婢的本分。” 青芝已经跳到了芷兰的身边,“芷兰姐姐你刚刚好厉害,就跟拎了一只小鸡一样将人给拎开了!姑娘平安无事,都是芷兰姐姐的功劳。” 青芝一脸的崇拜,看得芷兰有些晃神。 从前青芝还对她们心存防备,态度也很冷淡,可现在…… 她忽然很羡慕青芝,谁对姑娘好,她就对谁好,活得多么简单。 苏龄玉绕过了一扇月亮门,忽然停住脚步。 她疑惑地皱起眉毛,前边儿靠着树装模作样的人,是叶少臣吧?他怎么跑自己前面去了? 第五十七章 多好玩 苏龄玉定了定神,打算装作没看见,从旁边绕过去。 “苏姑娘就不好奇,为何我会在这里?” “嗯,不好奇。” 苏龄玉一脸淡漠,面前的路却被叶少臣给挡住了。 “可怎么办呢,我很想解释给姑娘听,姑娘可能给我这个机会?” “若是不能呢?” 叶少臣摸了摸下巴,“你怎么跟方才在水榭里不一样了?之前明明要多温顺善良有多温顺善良……” 苏龄玉往后退了半步,他太高了,站得太近跟他说话要抬头,费劲。 她嘴角微微上扬,“公子难道没看出来吗,方才,我是装的。” 叶少臣身后的岳生一副没见过世面的表情,活这么大,他真没见过有姑娘这么说自己! 苏家姑娘果然不同凡响! 叶少臣忽然低沉着声音笑起来,笑得苏龄玉耳朵发痒。 真是要命了,这个男的除了长相很戳自己之外,声音竟然也对她的胃口。 笑了一会儿,叶少臣才慢慢地停下来,眼睛带着有趣的光芒盯着苏龄玉。 “我猜也是,苏姑娘果然是个表里不一的姑娘。” “多谢夸奖。” 苏龄玉觉得自己都这样自黑了,叶少臣应该也有点眼色吧?因此随便敷衍一下就准备走,可她往旁边想绕过去,叶少臣也跟着挪过去继续挡住。 “叶公子还有事?” 叶少臣点了点头,忽然头低下来,脸凑到苏龄玉的面前压低了声音,“我就想告诉姑娘,我最喜欢表里不一的人,特别有趣。” “……” 苏龄玉转头看了芷兰一眼,“你能打得过叶公子吗?” 芷兰僵硬着脖子摇头,眼里都是惊恐。 苏龄玉十分可惜地叹气,又往后退开一步拉开距离,“叶公子好奇特的兴趣,你想告诉我的我知道了,可以让开了吗?” 叶少臣一直在观察着苏龄玉的反应,听了自己的话,她没有惊慌失措,没有羞愤恐惧,反应淡到几乎没反应。 这到底是个多么奇特的女子? 叶少臣再次发出低沉的笑声,胸腔震动着,笑得十分开怀。 他往旁边让了两步,苏龄玉擦身而过头也不回地走了。 “……叶帅,就这么好笑吗?” 岳生完全不能理解,“你就不怕惹恼了苏姑娘?方才你说的话,人苏姑娘去报官把你当登徒子抓起来都不奇怪。” “可她没有,多好玩?” “……” 岳生生无可恋,他发现自己越来越感受不到叶帅的想法了。 …… “姑娘,那个叶公子简直太过分!” 青芝脸色涨红,气到眼睛都要突出来。 “我们去告诉傅夫人,还有老夫人!让她们为您做主!” “做什么主?人家是叶小将军,还能将人抓起来打一顿不成?有几个人能打得过他?” “可是、可是难道就这样算了?” 苏龄玉茫然,“那不然呢?” 青芝使劲地想,想了半天发现,似乎,还真没有别的法子。 若是真去告状,傅家不会愿意得罪叶少臣,反倒有损姑娘的名誉。 青芝无比郁闷,跑到芷兰的身边,“芷兰姐姐你教我拳脚吧,等我能变得厉害了,谁若是敢欺负姑娘,我一定将他打趴下。” 苏龄玉笑着摇摇头随她们闹,没办法,她手里的都是杀招,轻易不好拿出来用。 不过这个叶少臣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打算?方才刻意将自己拦住,搭讪的意图十分明显。 叶小将军……,不得不说,听说过叶家军的故事,苏龄玉对叶少臣本能的并不排斥。 甚至,她有些隐隐的崇拜,她想要在宁朝活得安逸,正是托了叶少臣这样英勇的人的福。 可是……,苏龄玉再次笑起来,她没想到叶小将军性子古怪成这样,说好了的英姿飒爽,威武高大呢? 高大是高大,威武就……,活脱脱一个纨绔不羁的贵公子。 苏龄玉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叶少臣这个莫名其妙的人暂且不提,何慕香这个人,她可没打算就这样放过。 方才她也说了,宽容大度,那都是她装的。 …… 这次的品茗宴,傅汝炎跟傅云珍小闹了一场,傅汝炎只是说了她一句,主要是傅云珍在闹,吵得何容头都疼。 “哥哥是在怪我弄错了龄玉姐姐不爱喝茶的事情?若是哥哥知道了,是不是就不会将那君山银针拿出来了?娘你评评理,有没有哥哥这样偏心的!” 傅云珍泫然欲泣,委屈地扑到何容的身边。 傅汝炎表情也不好看,“我几时说过这样的话?妹妹同我要什么,我何时拒绝过?只这次妹妹不该骗我。” “我骗什么了?龄玉姐姐不爱饮茶的事我并不清楚,不过是弄错了哥哥便要质问我的不是?好好好,都是我的错,哥哥可满意了?” 傅汝炎嘴唇抿成了一条线,他本就不喜跟人辩解,尤其这会儿面对的还是自己的妹妹。 何容揉了揉额角,“好了,不过一点儿小事值当你们兄妹这般争执?” 傅云珍泪珠滚落,“娘……” “你也不要再说,你哥哥素来待你们如何?傅家讲究的是诚信,炎儿为人正直,不喜被人蒙骗你难道不知道?” 傅云珍闭上了嘴,泪水一颗颗落下,看得傅汝炎心里的气也消了大半。 “妹妹别哭了,也是我说得重了些。” “说得是”,何容转向傅汝炎,“云珍是你嫡亲的妹妹,于情于理,都该是与你最亲近,便是她有就不是的的地方,你身为兄长,合该让着她一些。” “儿子明白了。” 傅汝炎颔首,表情已经恢复到平日里平静的样子。 傅云珍见状也不好再闹什么,在何容的催促下,跟傅汝炎重修旧好。 傅汝炎离开之后,何容脸上才露出一丝疲惫,对着云珍说,“瞧瞧你如今的模样,哪里还像是端庄柔婉的傅家二姑娘?还不赶紧回去洗一洗?” 傅云婷想跟云珍一块儿离开,却被何容留下,“府里过些日子要裁剪新一季的衣衫,你如今也不小了,正该学学这些。” 傅云珍闻言,红着眼眶跟何容行礼,带着丫头离开了院子。 素葵轻手轻脚地将门关上,去了外面候着。 “说吧,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傅云婷愕然,没想到娘会又问一遍,这件事儿不是应该过去了吗? 第五十八章 我怎么会知道 “你妹妹心气有些高傲,寻常不会与人结怨,这次到底是为何,连炎儿都气上了?” 何容要管着傅家一大家,方才被傅云珍闹得脑仁都发涨,倚在软枕上神色疲累。 傅云婷性子直,也不喜藏着掖着,既然母亲问了,她便将知道的所有都给说了。 “你说什么?云珍直接闯到苏龄玉的屋里去了?” 何容睁大了眼睛,一脸不敢相信。 饶是她再忙,也并未疏忽对女儿的教导,尤其是规矩方面,何容是一点儿没有懈怠过。 她就怕因着傅家是商贾之家,会有人在规矩上瞧不起他们,可云珍怎么会这样做?她平日里,不是最懂规矩的吗? “龄玉姐姐起初也是生气了,后来云珍道了歉,她也就算了。” 何容垂眸,她确实没有听说此事,说明苏龄玉并没有打算告状。 “后来在品茗宴上,龄玉姐姐险些被茶水烫伤,受了惊便提前离开。” 傅云婷说得很客观,何容知道她性子直,有什么说什么,在外的名声并不如云珍讨巧,因此她忧心傅云婷更多一点。 何容也看得出傅云珍有时候会给云婷设套,只是无伤大雅,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事后总会想着法子补偿大女儿一些。 所以傅云婷说的话,她是信的。 “娘,这次,怕是妹妹做错了。” 傅云婷犹豫了一会儿,又补上了一句。 何容微微挑起眉角,“你说说看。” 傅云婷脸上有些纠结,只是很快,她做出了决定。 “女儿知道说这些并不合规矩,只是妹妹若是想撮合慕香姐姐和哥哥,就不该拿龄玉姐姐做幌子。” “哥哥的心意我不便猜测,我们做妹妹的,怎好去干涉这些?” 何容眼睛闪动了几下,她没想到云婷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不是从前也很喜欢慕香丫头,怎么,不喜欢她做你们的嫂嫂?” 傅云婷到底脸皮薄,说起这些有些不好意思,可也有她自己的想法,“谁做嫂嫂,我都没有意见,毕竟是要同哥哥共度一生的人。” “好了,跟你说这些确实有些过早,你也早些回去歇着吧。” 何容打断这个话题,让傅云婷也回去。 她脸上渐渐冷下来,云珍以苏龄玉的名义骗傅汝炎去品茗宴,且为此不惜擅闯苏龄玉的屋子。 这件事情对云珍来说,并没有好处,她为何要做? 还有炎儿,苏龄玉是个识大体的,回避着不与他见面,他却也躲着慕香。 何容的头又开始疼了,炎儿的心思,老夫人那里或许都该知道了。 …… 翌日,在姜先生教习的课上,所有人都很有默契地不提品茗宴的事情。 可是所有人之间的气氛,却都变得不一样了起来。 何慕香私底下无法掩饰心里的怨恨,眼刀一刀刀地朝着苏龄玉飞过去。 她已经确定了,汝炎表哥就是因为她,才会对自己冷淡的! 傅云珍昨个儿闹过一阵,这会儿眼睛还有些肿,因此倒是没怎么针对苏龄玉。 她怕让凌松然瞧出端倪,从始至终不敢抬头,生怕让他看到她肿胀的眼睛。 苏龄玉神色如常,仿佛一点儿没有被改变所影响到。 哦,还是有的。 叶少臣昨日来搭讪之后,此刻的目光变得肆无忌惮,有事没事盯着苏龄玉猛瞅,时不时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 “青芝,你真的跟芷兰学拳脚了?” 青芝点头,“姑娘我会努力的。” “嗯,你加油。” 苏龄玉口气诚恳,听得青芝顿时豪情万丈。 姜先生结束了授课,苏龄玉起身,却走到了何慕香的面前。 众人都停住了手里的动作,连傅云珍都抬起了头,苏龄玉想做什么? “龄玉姐姐,找我可有事?” 何慕香扯了扯嘴角站起来,气势不肯落于她。 苏龄玉没说话,只在两步开外,上上下下地来回扫了几遍。 “龄玉姐姐这是何意?莫不是妹妹哪里让姐姐不高兴了?妹妹心里实在惶恐。” 何慕香口中说着惶恐,却微微扬着下巴上前了一步,一副能奈她如何的架势。 傅云婷在一旁看得心都要从喉咙跳出来了,她知道苏龄玉的本性可不像她在傅家表现的那样温顺,之前差点被茶水伤着,她不会要跟何慕香吵起来吧? 这么揪心地想着,傅云婷站起来,想要过去劝两句。 然而苏龄玉却忽然开口了,“慕香妹妹近来很苦恼吧?” 何慕香一愣,眉间忍不住流露出痛恨,她还好意思问自己?她是故意来跟自己示威的吗? “喝了那么多药,也是遭了罪了。” “……” 何慕香瞬间浑身僵硬,似是被雷击中了天灵盖一样,眼睛骤然睁大,表情怪异到极点。 “你、你在说什么!” 苏龄玉平静的脸上笑了笑,也不解释,转头就走,姿态洒脱的,就仿佛刚刚并不是她走过来说话的一样。 何慕香半天都没能反应过来,等她回神,苏龄玉早不知道去了哪儿。 她下意识地去看傅云珍,眼里明显的痛恨让傅云珍吓了一跳,脸上满是茫然。 慕香姐姐这是怎么了?她、她什么都不知道啊,莫非慕香姐姐怀疑是自己说漏了什么? 何慕香慢慢地清醒,也不会是傅云珍,她根本,谁都不曾说过什么! 周围人的表情,有疑惑,有好奇,有探究……,何慕香只觉得所有的血液都冲进了她的脸上,让她眼前都有些发黑。 “我先走了。” 何慕香谁也没有招呼,急匆匆地提着裙子冲了出去,脚下甚至有些踉跄。 “慕香姐姐这是怎么了?” 傅云珍去问傅云婷,“姐姐可听她提起过喝药的事情?莫非慕香姐姐身子有哪里不舒服?” 傅云婷也皱着眉,“你都不知道的话,我又哪里会知道?” 可是连她们都不知道的事情,苏龄玉怎么会知道? 傅云婷觉得神奇,看刚刚何慕香的反应,这件事怕是她极为不愿意让别人知晓的,惊得连脸色都变了。 她低下头,吩咐丫头收拾东西,心中暗想,她就说吧,苏龄玉可不是个吃亏的人。 第五十九章 我也要常来 姑娘们这边的动静,凌松然瞧见了,却并不感兴趣。 只是方才苏龄玉站在何慕香的身前,眉头轻皱的模样,让他忍不住感叹,苏姑娘果然性子宽厚。 品茗宴上险些受伤,却还这么关心何姑娘的身子,真是个心性豁达的姑娘。 不过凌松然这么想,某人却一点儿没有同样的感觉。 叶少臣手慵懒地撑着下巴,眼睛不知道在看哪里,只是他另一只垂着的手,手指却微微弯了弯。 看样子,那个道士之言还真有几分可信,这苏家姑娘,或许当真可以帮他这个忙! …… 傅老夫人的屋子里,何容坐在下面,脸上平日里和气的笑容,这会儿显得有些不太自然。 “小孩子之间难免会有些口角这我也知道,只是怎么又关了何家丫头的事?” 傅老夫人问得漫不经心,似乎只是随口提起这茬,可何容却不敢随意对待。 苏龄玉从前在苏家的遭遇,让老夫人心里十分觉得亏欠,因此恨不得多补偿补偿才好…… 傅家发生的事情,根本瞒不了老夫人。 “母亲,也是云珍这丫头不好,得知炎儿得了好茶,便迫不及待地想要让大家分享,却没弄清楚龄玉的喜好,我已是说过她了。” “是吗?” 傅老夫人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何容头微微低着,头皮发麻。 “说起来,汝炎的岁数,也该给他说亲了。” 何容立刻抬起头,刚想说什么,傅老夫人又笑了笑,“平城如他这般大的男儿,多数已经定亲,你这个做娘的不会希望好姑娘都被挑走了吧。” “母亲,我……” “我知道你中意何家丫头,那是你兄长家的,你也希望亲上加亲,这我不反对。” 傅老夫人脸上的笑容慢慢收起来,“只是不能委屈了龄玉丫头,若是容不下她,傅家,也不敢娶如此心胸的媳妇。” 何容喉咙动了几下,里面一片苦涩。 老夫人怕是还不知道炎儿对龄玉的心意,只以为慕香丫头与龄玉不和。 “媳妇省得。” 何容顺从地点点头。 老夫人的脸色才缓和一些,“这些年你当家做得很好,里里外外操持着,我也看在眼里。” 老夫人软了声音,“龄玉丫头如今离开了苏家,无依无靠,我这个做外祖的,多少会偏她一些,可是那丫头我瞧着也是个好的,并不会碍着傅家什么……” “母亲您说的媳妇怎么会不知道。” 何容轻轻叹了口气,“我也心疼龄玉丫头,这次确实是我的疏忽,以后这种事情不会再发生。” 她直接打了包票,“我已是将龄玉丫头当作女儿来疼,自然不会再让她受委屈。” “你能这样想很好。” 傅老夫人点点头,身子往后,慢慢地靠在椅背上。 她可怜的九如,当年的事情……,哎,不提也罢…… …… “姑娘,傅家两位姑娘来找您说话来了。” 沁竹进来通报,苏龄玉轻轻点头,“请她们进来”,手里的剪子却未曾停下。 “龄玉姐姐手可真巧,这枝叶被你修剪得实在是好看。” 傅云珍娇俏的声音里满是奉承,傅云婷跟在后面,目光也落在苏龄玉修剪的植物上。 “云珍妹妹过奖了,不过是闲来无事打发时间。” 苏龄玉修剪完毕,上下看了一会儿,才放下剪子净手。 “难得两位妹妹一块儿过来,青芝,去冲一壶牛乳茶过来。” 苏龄玉招呼她们坐下,上了茶点果品。 傅云珍喝了一口他牛乳茶,眼里闪现惊艳之色,“还是姐姐手巧,这果然比单喝茶要美味得多。” 苏龄玉淡笑不语,傅云珍之前对她的态度可不是这样的,这会儿太反常了。 大概傅云珍自己也觉得有些突兀,放下了手里的茶杯。 “龄玉姐姐,我今天来,是想同姐姐道歉的。” 傅云珍表情诚恳,“之前品茗宴的时候,我闯进姐姐的屋子,是我不对,我知道错了,姐姐原谅我可好?” 苏龄玉眼睛弯弯,“这事儿之前不是已经揭过了?上回云珍妹妹道了歉,我便已经没放在心上。” 傅云珍眼睛一亮,刚想说话,袖子却被傅云婷拽了一下,她立刻保持住诚恳的表情。 “上次是云珍不懂事,这一次是来郑重跟姐姐道歉的,怎能一样。” 傅云婷这时也开口,“龄玉姐姐就看在云珍年纪小,原谅她这次吧。” 苏龄玉笑起来,“我说了已经不介意,便是真的不介意,两位妹妹看我可是会委屈自己的人?” 不是! 傅云婷和傅云珍心里异口同声。 傅云珍的表情这才又松缓下来,“那太好了,我还怕姐姐不原谅我呢。” 傅云珍被何容好好说了一顿,她心里虽然仍旧不服气凌公子对苏龄玉的另眼相看,可是娘的话,她是听进去了。 “你以为我没看出来你在想什么?凌家少爷哪里是我们能肖想的?不仅是你,龄玉丫头也是一样,那可是凌家,你值当为了那么个人让老夫人不高兴?” 傅云珍想起自己之前的失态,顿时反应了过来。 她还要做傅家知书达理、性子柔顺的二小姐,这样她往后或许才会被高门大户相看上,如今为了凌公子功亏一篑…… 傅云珍咬了咬牙,这笔买卖不划算。 至于慕香姐姐对苏龄玉的敌意…… 娘罚她把姜先生留的课业抄写了三遍…… 她是跟何慕香很投缘,可是她也不傻,这次的事儿哥哥、娘,甚至祖母都怪了她,可见着有人说何慕香的不是? “龄玉姐姐这里的点心也好吃,怪不得姐姐总爱来你这里,往后我也要常来。” “……”傅云婷一脸郁闷,“我也并没有……,常来。” “一些点心而已,妹妹喜欢就好。” 苏龄玉并不在意,转头吩咐青芝,“方才做的海棠酥可好了,云婷妹妹很喜欢吃那个。” “就快好了,我这就去看看。” 傅云珍转头看傅云婷,连喜欢吃什么都知道,还说没有常来? 傅云婷望天,好吧,常来就常来吧…… 第六十章 长得好看啊 三人吃吃茶点聊了一会儿,傅云珍忽然放下茶杯,忽闪着眼睛,“龄玉姐姐,你早上跟慕香姐姐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快好奇爆了,“慕香姐姐之前总会在傅家多待些时候,今日却早早回去了何家,姐姐可是知道了什么?” 苏龄玉想了想,似乎她也不记得自己说过了什么一样。 “就是姐姐不是说,慕香姐姐喝了药不见效什么的,慕香姐姐病了吗?龄玉姐姐是如何知道的?” “你说这个呀。” 苏龄玉淡淡地笑起来,“这件事,我是不好说的,云珍妹妹若是想知道,可以去问何家姑娘。” 傅云珍顿时觉得有些扫兴,可她要做个温婉的姑娘,因此也不好再追问。 倒是傅云婷,翻了个白眼,“不想说就不想说,谁稀罕。” 苏龄玉看过去,笑吟吟,“云婷妹妹若是真想知道,也不是不行……” “我不想知道!” 傅云婷吼出来就后悔了,可是谁让刚刚苏龄玉的口气那么怪异?她都吃过几次亏了! “这样啊,我知道了,多谢云婷妹妹不让我为难,我很高兴呢。” “……” 傅云婷无言以对地看着苏龄玉的笑容,拿过一个海棠酥恨恨地咬了一口,以后来这儿她就不说话,光吃点心好了! …… 何家,何慕香回府一头冲进自己的院子里。 “都给我跪下!” 伺候她的几个丫头齐刷刷地跪在地上,低着头动都不敢动。 “到底是谁说漏嘴了?还不快说!” “姑娘,不是我们,我们什么都没说过。” “还敢狡辩!” 何慕香袖子一挥,茶几上茶盘直直地落在几个丫头身上,热茶浸湿了她们的衣服,她们却仍旧不敢动弹。 “不是你们还会是谁!就只有你们几个贴身的丫头知道!苏龄玉难道会有天眼不成?!” 小丫头瑟瑟发抖,一个个匍匐在地上。 “好,不肯说是吧?” 何慕香眼睛里迸射出凶狠的光芒,一想到苏龄玉眼睛里怜悯的眼神,她就有想要杀人的冲动。 “香儿,这是怎么了?” 赵月梅皱着眉头走进来,看着一地的狼藉,眉头皱得更紧。 她身边的钱妈妈让小丫头都先出去,顺便将地上收拾干净。 门关上,赵月梅走过去,“谁惹你发这么大的火?” “还不就是苏龄玉那个贱人!” “香儿!” 赵月梅喝斥,“都与你说了多少遍了,女儿家怎可如此粗俗?” “娘!” 何慕香不耐烦地想要糊弄过去,赵月梅却没有如从前一样顺着她。 “你是何府正经的嫡出姑娘,她不过是投靠傅家的亲戚,你跟她置气,掉不掉价!” “……” 何慕香闭上了嘴,赵月梅又叹了口气,“香儿,不是娘说你,你从前跟别的姑娘都相处得很好,为何偏偏对苏龄玉有如此大的意见?” “因为她不要脸!她勾引汝炎表哥!” 何慕香实在憋不住,眼睛都红了,“娘你知不知道,汝炎表哥眼睛看着她都不会动了!” 赵月梅目光闪了闪,“你这丫头,浑说什么?这是你一个姑娘家该说的吗?你可亲眼见着苏龄玉勾引谁了?” “她长的就是一副勾人的样子!惺惺作态,她一定是故意做给表哥看的!” “够了,苏姑娘不是那样的人。” 赵月梅见她越说越不像话,忍不住提高了声音。 何慕香愣了一下,随后眼睛里便续上了泪水,“娘!我哪里说错了吗?是你说等我及笄了之后会让表哥娶我的,现在出来一个苏龄玉,你怎么能不帮我?” 她觉得这两日倒霉极了,偏偏自己的娘都不安慰她一下,何慕香撕扯着声音,“她连我在喝药治病都知道,她就是卑鄙小人!” “你说……,她知道你病了?” “你不相信我说的吗?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的,说我喝了药都不见好,她假惺惺地可怜我!” 何慕香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赵月梅却是愣了。 苏龄玉从哪儿知道的?给香儿瞧病的大夫,是她暗中请来的,绝不会泄露出去。 怪不得香儿方才跟丫头发火,只是她那几个丫头也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或许……,她只是随口说说而已,你也别太在意了。” 赵月梅安慰着,“一会儿廖大夫会进府给你再看看,你放心,很快就会好的……” …… 傅云珍和傅云婷走后,苏龄玉再次走到窗台前,手在之前修剪过的盆栽上抚过。 说是盆栽,却只是一个瞧着十分普通的东西,褐色的枝干上随意长着叶片,一点儿都谈不上美观。 “姑娘,何家姑娘真的病了?” 青芝歪着脑袋,“瞧着一点儿没有病的样子呢。” 苏龄玉让芷兰将花盆放好,笑了笑,“瞧不出来才麻烦,那种病对一个姑娘家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青芝无条件相信她家姑娘说的话,也不再问了,反正她也不喜欢何慕香,上次那个摔倒的丫头,指不定是不是故意的呢! …… 第二日下午,苏龄玉没有待在府里,说是要出去转转。 “姑娘姑娘,可要再去太一楼瞧瞧?” 苏龄玉摇摇头,却是漫无目的地闲转,就这样一直转到回府。 等到第二日下午照旧如此。 一连几日,就连青芝都瞧出了一些名堂,姑娘转的周围,总会有医馆或是药铺。 这日,苏龄玉又要出门,傅云珍和傅云婷将她拦了下来。 “龄玉姐姐这几日怎的天天出府?可是有什么有趣的事情?也与我们说说可好?” 苏龄玉停住,半晌,居然点点头,“可以,只不过并不有趣。” 于是这次傅云珍和傅云婷也跟着,三人一块儿漫无目的地乱转…… …… 大约走了半个时辰,傅云婷就有些沉不住气。 “龄玉姐姐可是因着我们两人跟着,因此不方便做事?若真是如此姐姐说一声就成,何需这样浪费时间?” 苏龄玉仍旧慢慢地走着,“我说了,并不有趣,可我并非在浪费时间。” “那你到底在找什么?这都走了这么久了!” 就在这时,苏龄玉眸光一闪,粉嫩的嘴角微微上扬,“云婷妹妹果真是我福星呢,寻了这几日都没见着,妹妹一跟来就有所收获。” 傅云婷正不耐烦着,冷不丁听到苏龄玉夸她,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苏龄玉却已经扬着笑容往前走,在巷子的尽头,走着一位年轻的姑娘,身上穿着最为寻常的米色布裙,正愣愣地看着向她走来的苏龄玉。 傅云婷和傅云珍跟上去,听见苏龄玉说要给她治病,两人对望了一眼,苏龄玉疯了吗? 那姑娘也吓到了,“这位小姐,我、我并没有不适的地方。” 苏龄玉眼带笑意地看着她,“是吗?你的背上……,可是有些时日了?” 那姑娘立刻瞪大了眼睛,急急地往后退了几步,背几乎要靠在墙上。 “小姐、小姐是如何知道的?” “我说了,我能治。” …… 姑娘的名字叫碧宛,相貌清秀可人,只是胆子有些小。 苏龄玉将傅云婷拉到身边,“看,这是傅家的大姑娘,我们不是坏人,我只想帮你治好。” 傅云婷眼睛瞪着苏龄玉,不敢相信她居然在这种时候会拿自己当招牌! 苏龄玉已经松了手,笑容无害,“若你不信,我们可以去医馆,大家都瞧着,我是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可是,小姐为何……” 碧宛许是生平头一回遇见如此荒唐的事情,声音轻得如蚊子哼。 苏龄玉灿然一笑,明丽的容色让碧宛迷了神志一般,只能呆呆地看着。 “因为,你长的好看啊,我最喜欢长的漂亮的小姑娘了。” “……” 第六十一章 真是治病 去碧宛家里的时候,傅云珍和傅云婷云里雾里。 “姐姐,她到底想做什么?给人治病?她是不是哪里病了?” 傅云婷也一头雾水,苏龄玉的举动太过反常,她怎么都想不明白。 好端端地出府瞎转悠,遇到一个姑娘就说要给她治病,关键人姑娘齐齐整整,也没瞧出哪里不舒服。 傅云婷想,一会儿等折腾回府了,她要让娘请个大夫回来给苏龄玉好好瞧瞧! 碧宛的家很普通,家中只一个母亲在。 青芝根本不用苏龄玉发话,亲亲热热地过去跟碧宛的娘说话。 说了一会儿,碧宛的娘都快给苏龄玉跪下了。 “贵人啊!我家碧宛能遇见贵人,是她的福气!” “……” “……” 傅云婷和傅云珍就更懵了,难道,碧宛姑娘真的有病? 苏龄玉也不多说什么,直接进了屋,让碧宛脱衣服。 “龄玉姐姐……,这不好吧……” “都是姑娘家,况且我是在治病。” 谁信啊…… 傅云婷白眼都快翻上天了,苏龄玉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人小姑娘,眼睛里就差写出来“期待”两个字。 碧宛羞红了脸,可是她心里还抱着一线希望,慢慢地,褪下了身上的布衣。 “啊!” 傅云珍忍不住轻呼起来,碧宛的脸垂得更低,不敢去看众人的脸色。 她背对着苏龄玉,脱去了衣服的背后,密密麻麻一块块红色的痕迹,有的边缘发白,落下零碎的碎屑。 痕迹布满了碧宛光裸雪白的背部,似乎还有要继续蔓延的趋势,看起来恶心又恐怖。 苏龄玉走近,手轻轻地在红斑上按了按,便让碧宛将衣服穿好。 傅云珍和傅云婷脸色十分难看,她们不敢相信碧宛背后竟然这么可怕。 身上生了这样的东西,以后谁会娶她?怪不得碧宛瞧着年岁不小了却还未出嫁。 “原本……,原本只是一小块的……” 碧宛的嘴唇都咬出了齿痕,“那会儿并不知道会这样,等到扩大了,娘便带我去瞧了大夫。” “可银子也花了,药也喝了,只能当时控制住,等过些日子,又开始往外长。” 碧宛眼睛里掉出泪来,“为了这个家里花了那么多冤枉钱,却总也不见好,是我拖累了爹娘……” 她蹲在地上手捂着脸,呜呜地哭起来。 碧宛娘冲过来抱住她,“不哭不哭,娘一定会把你治好的,娘一定会的……” 苏龄玉接过青芝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手,“这并非治不好的病。” 地上的娘两双双抬头,碧宛脸上挂着水光,眼里有着期待,却又不敢期待。 苏龄玉从袖袋里拿出一个小布包,青芝接过来递过去。 “用这里面的叶子捣成汁,拿细布蘸了擦在上面,一日三次。” 碧宛娘抖着手接过来,布包打开,里面果然是一片片碧绿的叶片,瞧着刚摘下没多久的样子。 “这……能行吗?” 苏龄玉笑起来,“姑且试试吧,过几日我会过来再看看。” 她做完这些,也没多留,很快便离开了碧宛的家。 …… 回到了傅家,傅云珍扯着傅云婷,脸上满是荒谬。 “姐你看到了吗?她会不会是骗人家的?那么严重恶心的东西,她就拿几片破叶子糊弄人家!那姑娘会不会有事?会不会牵连到傅家?” 傅云珍自言自语,“不行,我要告诉娘去,这太荒唐了。” 傅云婷站在原地,那叶子……,怎么瞧着有些眼熟? 忽然,傅云婷想起来了,那不就是之前去苏龄玉院子里,她正在修剪的东西? 这人……,是真疯了吧? …… 苏龄玉在外面儿给人治病的事情,傅云珍第一时间告诉了何容。 她怕苏龄玉装神弄鬼,到时候害的人家姑娘病得更严重,会来傅家闹事。 毕竟苏龄玉为了让碧宛相信她,用的可是傅家的名头! 何容听了好半天才弄明白傅云珍在说什么,“你是说,她说她会治病,还给一个姑娘治了病?” “她哪里是治病?她就用了几片随处可见的叶子给人家!姐姐也是瞧见的。” 傅云婷犹豫了一下,点点头,“这几日她每日都出府,娘怕她一个人觉得寂寞因此让我们去陪陪她,谁想到却看到了这样的事情。” 傅云珍急了,“娘你快想想法子,别真害了人小姑娘,或者您赶紧去跟祖母说说。” 何容的指尖在桌面上敲了几下,慢慢抬头,“说什么?这件事我知道了,你们先别说出去。” “为什么?” 何容叹气,“龄玉丫头瞧着不像是会拿这种事玩乐的人,况且究竟会如何,也并不知道,何必急着去做恶人。” 傅云珍眨了眨眼睛,脸上的急切慢慢褪去,然而傅云婷却没太明白。 “娘,怎么就是恶人了?若是苏龄玉真的只是胡闹,碧宛姑娘不是很可怜?” 何容摸了摸傅云婷的头,再看一眼不说话的傅云珍,忍不住在心里叹息。 云婷的婆家,她定是要好好儿选,门第低一些不打紧,定是不要那些勾心斗角的才成。 “这些日子,你们就跟着龄玉去那姑娘的家里多看看,若真出了事……,让人好好儿地安抚她们家吧。” …… 自从那日何慕香匆匆离开之后,一连数日,她都不曾出现在傅家的学堂上。 “慕香姐姐那日回府的时候许是吹了风,已是派了人来同姜先生打过招呼了。” 傅云珍低头看自己面前的书,愁眉苦脸,“姐姐,过些日子先生说要考校,姐姐可有信心?” 傅云婷脸色比她还难看,一声不吭地扫了一眼苏龄玉。 她平日似乎对先生的课很感兴趣,对考校怕是胸有成竹了吧。 傅云珍的目光也转过去,“龄玉姐姐,一会儿讲课结束之后,你是要去看碧宛吗?” 苏龄玉轻轻点头,已经过了几日,她是要去看看成效的。 “那我们跟你一块儿去。” 另一边,叶少臣忽然随意感叹了一句,“傅家姑娘们感情真不错。” 凌松然闻言转头去看,恰巧和傅云珍的视线撞了一下,他很自然地露出一个笑容。 傅云珍只觉得自己浑身都在冒烟,凌公子在对她笑! 之前何容跟她说的那些差距之谈,顷刻间便抛之脑后,傅云珍此刻满脑子都是凌松然刚刚的那个笑容。 傅云珍轻轻咬了咬嘴唇,虽然,这并不是她能够妄想的,可是她希望能再接近一些也不行吗? 第六十二章 有个护卫很有必要 “也不知道她们打算去哪儿,子观,说起来我们来到平城之后,还不曾出府多逛逛?” 叶少臣眉尾上挑,“整日闷在院子里读书,是会读傻的。” 凌松然笑了笑,“能请教到姜先生,是我的福气,我不想浪费宝贵的时间。” “子观可知道,姜先生并不喜欢一味读死书的人?多看看外面,脑子才能活络,才会更得姜先生的欣赏。” “是……这样吗?少臣如何对先生如此了解?” 叶少臣狭长的眼睛眯起来,嘴角含笑,“听子观一路提及,我也就略略上了心。” 凌松然将信将疑,傅云珍却红着脸走了过来,“凌公子,若是你们打算去城中逛逛,正巧我们一会儿也要出府……” 她眼睛不敢直视凌松然,到了嘴边想要邀约的话,害羞地有些说不出口。 这时,叶少臣却极为有眼色地帮她接了上去,“如此甚好,有傅家姑娘介绍,想必平城之中一些有趣的地方是不会错过了。” 傅云珍此刻对叶少臣的好感爆棚,尽管他长的有些邪气,没有凌公子那样温文尔雅,可傅云珍感谢他! “少臣……” “就这么定了吧,只是不知道,会不会给你们添麻烦了。” 叶少臣说着,目光挪到了苏龄玉和傅云婷的身上。 “不麻烦不麻烦。” 傅云珍急忙回头,傅云婷看见她眼里的急切,无奈地对叶少臣点头微笑。 至于苏龄玉…… 她一直在低头看书,她要做的事情,从不会因为其他人而改变。 叶少臣抿着的嘴角上扬,勾出一个浅浅的弧度。 傅云珍竟然看愣住了,这位叶小将军笑起来,竟然也这么好看? …… 下午的时候,苏龄玉要出门,叶少臣和凌松然果然打算一起。 “龄玉姐姐,你是要去碧宛家是吗?” 苏龄玉点头,看着身旁的人皱起了眉,“碧宛怕生,且我是去做事,带两位公子游玩平城的事,就拜托两位妹妹了。” 傅云珍大喜过望,她之前还担心有苏龄玉在,凌公子会不会看不到自己精心的打扮。 不过她也没一口答应,“这……不太好吧?不如我们等姐姐办完了事再……” “就这样吧,我可能不会那么快好。” 苏龄玉说着,带着自己的丫头就打算离开。 刚走两步,面前被一人给挡住。 苏龄玉抬起头,果然是叶少臣,他就那么喜欢进挡着别人的路? “叶公子有事?” 叶少臣上下看了看她,忽然摇头,“虽说这里是平城,让姑娘一个人总是不好,不如我陪着姑娘走一趟?” “多谢公子,只是并不需要,我的丫头很厉害。” “哦?” 叶少臣目光扫了一眼她身后的沁竹,沁竹默默地承受着压力,忍着不让自己发抖。 芷兰跟她说过叶小将军的事情,可是百闻不如一见,他身上的威压简直太可怕了。 “苏姑娘还是太天真了,不然这样,若是你的丫头能赢过我,我便相信姑娘能独自一人,如何?” “……” “……” 苏龄玉和沁竹无言以对,赢过他?这可能吗? “你看,万一有我这样的高手对姑娘不利,不是很危险吗?” “叶小将军这样的高手,为何会对小女子不利?” 叶少臣摸了摸下巴,认真地想了想,“因为姑娘花容月貌,想要对你不利不是很寻常的事情?” “……少臣……” 凌松然都听不下去了,少臣怎能调戏苏姑娘?这让苏姑娘如何自处? 他急急地看过去,却并没有看到苏姑娘恼羞成怒的样子。 非但没有,她居然还很赞同地点了点头? “公子说得有道理,带一个护卫很有必要,如此,那我们走吧。” “……” 凌松然呆住了,苏姑娘这话,是将少臣兄当做护卫了?! 她可知道便是在京城,也没有人敢当面惹一下叶少臣,生怕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她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然而叶少臣就像没有听见一样,跟自己招了招手,就真如同一个护卫,跟着苏龄玉走了。 凌松然怔怔地站在那里,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直到傅云珍开口叫他,他才回过神来。 “凌公子,我们也走吧,这个时辰天香楼里有说书人,讲得可好了,错过就太可惜了。” “啊……,好……” 凌松然眼里仍旧有一丝迷茫,出来逛逛,不是少臣提出来的吗?怎么到最后,就只有他在逛? …… “苏姑娘方才不是说是急事吗?怎的似乎这会儿又不紧不慢了?” 叶少臣走在苏龄玉的身边,一脸悠闲。 苏龄玉瞥了他一眼,闷闷不乐。 这人腿太长了!一步相当于自己两步,他没看出来自己走得已经不慢了吗? “莫非姑娘是想多跟我相处?那真是太好了。” “公子想多了。” 苏龄玉忍不住加快步伐,可走得再快,旁边这人都永远跟散步一样。 她忽然就收住了脚,干脆自己也散步好了。 天气有些热,加上方才急走了一阵,苏龄玉额上沁出一层薄薄的香汗。 她放慢了脚步,叶少臣的速度就更慢了,一步迈出去恨不得停下来等她一下才好,看着有几分滑稽。 不过叶少臣脸上没有半分不满,就那样走走停停,一点儿不耐烦都没有。 岳生跟在后面都替叶少臣憋屈,叶帅对这个小丫头也太迁就了吧?匕首匕首也不要了,这姑娘这会儿明显是故意走那么慢,叶帅也不介意。 苏龄玉可不管叶少臣走得舒不舒服,她舒服就成了。 方才的汗慢慢散去,日头似乎也没有方才那么大…… 苏龄玉忽然转头,叶少臣什么时候走到自己的左边了?他明明刚刚还在右侧的。 叶少臣高大的身材,没有凌松然身上儒雅的书生气,却有种让人畏惧的凌厉感。 这会儿他站在苏龄玉的左侧,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完全全笼罩在自己的影子里,遮去了火热的日头。 苏龄玉心里微微楞了一下,是巧合吧? 这人瞧着也不像是如此贴心细心之人,必须是巧合。 这么想着,苏龄玉的脚步正常了起来,还是早些去看看碧宛好了。 第六十三章 已经收过了 到了地方,青芝上前敲门,碧宛过来开的门。 她瞧见了是苏龄玉,立刻直直地就要给她跪下。 “碧宛姑娘这是做什么?” 青芝赶紧将人扶住,碧宛眼中满是感激地看着苏龄玉,“姑娘,您就是我的大恩人!” 屋里碧宛的娘也出来了,见到苏龄玉下一个动作居然也是下跪,沁竹过去抬手扶着,“大娘,先进去说话吧。” “好,好,怠慢了姑娘了。” 碧宛的娘擦了擦眼睛赶紧让开路,恭恭敬敬地将苏龄玉请了进去。 “多谢姑娘,宛儿要不是姑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碧宛的娘非要给苏龄玉磕头,谁拦都不成,她抹着眼泪,“我就这么一个女儿,我愿意一直养着她,可等我和她爹死了,她一个人可如何是好……” “姑娘是救了我们一家……” 苏龄玉让青芝将人扶起来,脸上是浅淡的笑容,“也是我与碧宛姑娘投缘,大娘不必如此。” 她转头去看碧宛,“进屋吧,我看看好的如何了。” 苏龄玉跟着碧宛进去,叶少臣坐在外面,碧宛的娘不好晾着客人跟进去,于是将家里能拿得出手的东西都拿出来招待。 “贵人喝茶,我们这里也没什么好东西,希望贵人不要嫌弃。” 叶少臣扫了一眼关上的屋门,目光落到面前粗瓷茶杯里褐色的茶水。 他十分自然地端起来喝了一口,“你女儿的病,当真好了?” 碧宛的娘有些激动地搓了搓手,“当真好了!贵人不知道,我给宛儿看了多少大夫,抓了多少药,一点儿不见好,我都快要死心了……” 她眼睛里又泛出泪光来,“老天保佑,能让宛儿有福气遇见姑娘,姑娘就是我们家的菩萨!” “……” 菩萨? 叶少臣又喝了一口粗茶,那丫头哪里是菩萨?她可不像是纯良无私的性子。 不过,治好了就成,只要她真的会治病…… 叶少臣低着头,眼中浮现出一抹亮色,明明暗暗的,慢慢归于平静。 …… 片刻后,苏龄玉和碧宛从屋子里出来。 碧宛姑娘脸色红红的,含羞带怯的样子让叶少臣微微一愣。 不是进去检查身子的吗,怎么会是这样的表情? 再看苏龄玉,一脸满足,她身后的两个小丫头满脸无奈,她们在屋子里到底干什么了? “这里面还是叶子,改成每日涂两次,我让人送来的药也坚持喝,七日之后改成每日涂一次,再涂七日,便能痊愈。” 苏龄玉淡淡说完,青芝递过去一个小布包,笑吟吟地说,“剩下的姑娘会让人给你们送来的。” 碧宛娘感恩戴德地接过去,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匆匆地回屋拿了个钱袋又急匆匆地出来。 “姑娘,这是我们小小的心意,还请姑娘收下。” 那袋钱看着沉甸甸的,应是装了不少。 苏龄玉摇了摇头,“诊金我已是收取过了,怎能再收一次?” 碧宛娘一愣,“姑娘收过了?何时?” 她转头去看碧宛,碧宛也是茫然的样子。 苏龄玉眼睛眯起来,方才摸了摸人家姑娘的玉背,她怎么好意思再收钱?那太不道德了。 不过苏龄玉也没说什么,这种事情心里暗爽就行。 离开的时候,碧宛和她的娘千恩万谢,苏龄玉笑着转身,脸色变得平淡了下来。 “怎么龄玉姑娘似乎不太高兴?” 苏龄玉抬眼皱了皱眉,谁准他喊自己名字的? “我并没有不太高兴。” “可是你看起来,也没有多高兴。” “我为何要高兴?” 她眼色沉静,“有什么,需要我很高兴的事情吗?” 叶少臣长腿一跨,挡在她的面前,苏龄玉不得不停下来,“叶公子是不是很喜欢拦人?” “那要看是什么人,龄玉姑娘也知道,我拦下最多的,是战场上的敌人……” 叶少臣声音压低,仿佛能将人包裹住一样,令苏龄玉微微有些不自在。 “叶公子莫非将我当作敌人?” “非也非也,我的意思是是想说,只要被我拦下的人……” 他身子微微前倾,苏龄玉跟他一对比,显得无比纤细小巧,像是被他完全笼罩住。 “……都跑不掉。” 最后四个字,轻的只有苏龄玉一个人听见,带着陌生的气息,听得她耳朵发痒。 叶少臣说完便后退,再次拉开适合的距离,青芝想要冲过来的身影停住,忿忿地瞪着叶少臣。 苏龄玉强忍着揉耳朵的冲动,抬脚绕过他继续往前走,此人多半有病! 叶少臣看着苏龄玉的背影,嘴角无声地勾起。 “叶帅,你也不怕得罪苏姑娘?听说苏姑娘在苏家,名声不太好……” “什么名声?” “苏家说,苏姑娘命犯煞星,会克人。” 叶少臣偏过头,“是吗?正好我命犯凶星,会杀人,你觉得谁更厉害?” “……您厉害您厉害。” 岳生狗腿地认输,也是,谁能有叶帅厉害?他可一点儿不担心。 …… 这一日,傅云珍乐不思蜀。 尽管她和云婷都陪着凌松然,可基本全程都是她在跟凌公子说话。 回府之后,傅云珍回了自己的屋子里,抱着软枕面若桃花地发呆,傅云婷进来看到的,就是她无意识张着嘴傻笑的画面。 “回神了。” 傅云婷在她面前挥了挥手,坐过去将绣筐拿到面前。 “姐,你说,天底下怎么会有凌公子那样完美的人?简直无可挑剔!” “再完美,也不是我们可以想的。” “姐!” 傅云珍翻了个白眼,“我当然知道,我也就这么一说。” 她在绣筐里翻找着各色的丝线,“不知道龄玉姐姐回来了没有。” 傅云婷手里的动作一顿,随后淡淡地说,“回来了。” “真的?那那个叫碧宛的姑娘如何了?可更严重了?有没有要我们赔银子?” 傅云珍眼睛发亮,隐隐有种幸灾乐祸的期待。 傅云婷也没法儿定下心来做绣活,索性将绣筐扔到一旁去,跟傅云珍一样扯过一个软枕抱着。 “碧宛……,她好了。” “什么?” “我听到的时候也不相信,可是据说,真的好了。” 傅云婷满脑子都觉得荒谬,怎么会好呢?那么可怕的病症,碧宛整个后背都毁了,怎么靠着几片叶子就好了? 傅云珍目光微闪,“不行,没亲眼见到,我不信。” …… 第六十四章 脱下来 又过了两日,何慕香再次出现在姜先生教习的学堂上。 “慕香姐姐可好些了?我本想去探望你,只舅母说你需要静养。” 傅云珍对何慕香的出现表示欢迎,其余的人反应并不大,姜先生说的考校就快到了,谁也不想让先生失望。 何慕香余光扫了一眼苏龄玉,只小声地同傅云珍说着话。 “让妹妹担忧了,不过如今已是无碍,对了云珍妹妹,近来我不在的时候,可有什么好玩的事情?” 何慕香一边说,一边刻意看了苏龄玉一眼。 傅云珍心神领会,却也没有像从前一样,跟她言无不尽。 “这些日子姜先生留了不少课业,并没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姐姐来了就好,我还担心姐姐不来了呢。” 何慕香并不满意,她想知道苏龄玉的事情,她有没有说什么,有没有和汝炎哥哥发生什么,有没有说关于她的病…… “云珍妹妹可是跟我生分了?从前我们无话不谈的。” 何慕香表情有些失落,傅云珍想了想,便挑了一件她觉得没什么关系的事情说了。 “不过倒真有一件奇怪的事情……” …… 傅云珍没想到,自己不过说了苏龄玉给人治好了病,何慕香的反应竟然这么大! 她直接将自己拉起来离开了西苑,手腕被她抓得生疼。 “慕香姐姐,你这是做什么?一会儿先生就来了。” 傅云珍被拽的身子都不稳,可怎么也挣脱不开何慕香的钳制。 她忍不住也恼火起来,猛地甩手,将何慕香给甩开。 傅云珍低头看自己的手腕,上面已经红了一圈。 “你把方才的话,再说一遍。” 何慕香靠近傅云珍,眼睛里露着傅云珍看不懂的急切。 “姐姐要我说什么?若是惹了先生生气,我娘会责罚我的。” 手腕的胀痛让傅云珍口气变得不太好,何慕香真将自己当成她的丫头了不成? 许是感觉到了傅云珍的不高兴,何慕香换了一个态度。 “云珍妹妹可是恼了我了,是姐姐不好,只是你方才说的,苏龄玉给人治病的事情,可是当真的?” “自然是真的。” “那个姑娘的后背,真的也是一块块红色的痕迹?” “我方才不是都说了?” 傅云珍觉得何慕香真是莫名其妙,“这件事有什么问题吗?” 何慕香没说话,她睁大了眼睛,里面半是激动,半是怀疑,半晌,竟然径直转身离开了。 “西苑在这边!” 傅云珍看着她消失,心里更加莫名,这叫什么事儿? 何慕香那日又缺席了授课,傅云婷见到只有傅云珍一人回来十分奇怪。 “慕香姐姐呢?” 傅云珍摇了摇头,“不知道。” 两人皆是一脸莫名,离她们不远的苏龄玉,低着头,指尖轻轻地翻动一页书,似是看到了兴味之处,抿着嘴角无声地笑了笑。 …… 何府,何慕香和赵月梅坐在屋子里,两人面前的茶水一口未动。 “香儿你别急,是真是假一会儿便能知晓。” 赵月梅安慰着女儿,只是她的声音里,也能听得出丝丝缕缕的急切。 “夫人,人已经来了。” “带进来。” 何慕香神色复杂地坐直了身子,眼睛紧紧地盯着门外。 很快,一个女子走了进来,身上穿着与周围格格不入的简朴衣裙,头上一根素银簪子,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妆饰,正是碧宛。 “见、见过夫人。” 碧宛满心惶恐,手紧张地绞着衣裙,眼神充满了不安。 赵月梅见状,放软了声音,“你是叫碧宛吧?别怕,这次请你来,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 何慕香却似乎等不了了,厉声吩咐屋子里的丫头,“把她的衣服脱下来。” 碧宛吓了一跳,紧抓着自己的衣襟,这些人到底想做什么? 赵月梅不赞同地看了一眼何慕香,却也没作声,她也想看看,这个被大夫证实了同香儿患有同样病症的女子,是不是真的好了。 …… 碧宛的后背比起真正养尊处优的雪背来,还是有不小的差距。 白色的皮肤上仍旧有着极淡的印记,只不过已经是浅浅的粉红色,边缘也已经模糊,光线稍微弱一些,便几乎看不出来。 更重要的是,她的背是光滑的! 手摸在上面,并没有疙疙瘩瘩令人作呕的触感,何慕香摸了一下,想起自己衣服下的后背,恨不得将碧宛的后背抠破。 赵月梅目露欣喜,脸上也带了浅浅的笑意,“还不赶紧伺候碧宛姑娘穿好衣服。” 小丫头们动作迅速地穿好,碧宛眼里的惊恐却更甚。 这些人到底想要她做什么?有钱人都是这样不讲道理的吗?太可怕了! 让人上了茶,赵月梅温言软语地请碧宛坐下。 “可是吓到姑娘了?实在抱歉,也是我太过心急。” 赵月梅脸上是当家主母特有的沉稳和大气,“还请姑娘谅解,不瞒姑娘,我有个亲戚也得了同姑娘同样的病症,因此得知姑娘好转,我实在是大喜过望……” 碧宛心性单纯,她看赵月梅流露出来的情绪,心里已是对方才的事并不在意。 此刻的赵月梅,就好像自己的娘一样,为了她的病愁白了头。 “我、我也是机缘巧合,得了一位贵人相助。” “不知姑娘可知道,是哪里的贵人?” 这个碧宛知道,“是傅家的,平城傅家。” “你说的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小女子不敢隐瞒。” 赵月梅笑意更甚,也没有什么可问的,让下人给碧宛拿了些银子压惊,便将人送了出去。 “香儿,如此说来,你的病症也算不上什么,大夫说那碧宛原先的情况可比你严重太多,可现在竟然几乎全好了。” 赵月梅双手合十,“老天保佑,娘都担心死了。” 然而何慕香脸上,却没有赵月梅这么庆幸。 为何偏偏是苏龄玉治好的?她背上的病症求诊了那么多大夫都不能大好,现在终于有了盼头,可为何竟然是苏龄玉? “你放心,娘明日就去傅府,请你姑母说项让苏龄玉来给你瞧瞧。” “娘,她会答应吗?” 赵月梅笑起来,“她为什么不会答应?” “……” 何慕香想起那次品茗宴,低着头不再言语,也是,苏龄玉只不过是个投靠傅家的孤女,她怎么可能会不听姑母的话? 第六十五章 打听的可真清楚 翌日,何容让人来请苏龄玉过去一趟。 “舅母可说了什么事?” “回姑娘,何家夫人来了,说是想见见姑娘。” 苏龄玉表情不变,放下侍弄花草的剪子,回屋更衣。 何容这里苏龄玉倒是不常来,她去傅老夫人那里比较多。 进了堂屋,苏龄玉瞧见何容和赵月梅正笑眯眯地说话,何慕香却竟然没来。 “龄玉丫头来了呀,快来让我瞧瞧,啧啧啧,还是容妹妹会养人,瞧瞧这养得多水灵。” 赵月梅态度异常热情,将苏龄玉拉到身前好一通夸赞,从头到脚都夸了一遍。 苏龄玉笑容含蓄,低着头做害羞状。 “先前我瞧着龄玉丫头就觉得她不俗,果然,不但样貌气质样样拔尖,没想到竟然还会医术?” 何容闻言抬起头,赵月梅怎么会忽然提起这个?她是如何知道的? 苏龄玉有些不好意思地走到何容身边,仍旧低调含蓄。 “嫂嫂,我这外甥女儿处处拔尖是不假,可是医术……,我都未曾听说过,嫂嫂这话从何说起?” 赵月梅也直白,“妹妹可能不知道,龄玉丫头最近给一个小姑娘治好了病,可厉害着呢。” “哦?是这样吗?” 苏龄玉抬头,脸上表情淡淡的,“舅母,龄玉很抱歉之前没跟您提起,其实也不能算是我的功劳,只偶然得了一味药,刚好合适那个小姑娘罢了。” 她语气诚恳,“祖母常说要心怀慈悲,那药我留着也没用,不如给了需要之人,龄玉只希望能得一些福报,孝敬祖母。” “那药呢?可还有了?” 赵月梅听她这么说有些着急,怎么跟她知道的并不一样? 苏龄玉摇了摇头,“都给碧宛姑娘用了。” “什么?!” 何容被赵月梅的失态吓了一跳,“嫂嫂这是怎么了?” 苏龄玉也往后退了半步,干脆站到了何容的身后。 “无、无事”,赵月梅扯了扯嘴角,眼睛却盯着苏龄玉,“可是我怎么听说,你给的东西只是一些树叶子?” 苏龄玉眨了眨眼睛,“梅姨打听得可真清楚。” 何容疑惑地看过去,赵月梅有些不自在,却执意想要问个明白。 “那叶子也是必要的,不过梅姨既然打听得如此详尽,自然也知道还需要服用一些药,那才是最关键的。” 苏龄玉慢吞吞地解释,末了奇怪地问,“可是梅姨问这些做什么?碧宛姑娘是身上起了可怕的东西,莫非梅姨认识的人,也得了同样的病症?” 赵月梅眼瞳微缩,很快恢复原样,“你说的不错,是有个我相识的人有着同样的病,因此我想问问,那药,你是从何而来,可还有了?” “……要让梅姨失望了。” 赵月梅眼睛里急切的光慢慢地暗淡下去,怎么会这样? 何容见状,让苏龄玉先回去。 “到底是怎么了?也没听你说过这事儿,可是我也认识的人患了此病?” 何容是听傅云珍描述过的,碧宛的后背简直没法儿看,竟然还有其他人也得了相同的病症吗? “就,一个你不认识的亲戚,并不重要。” 赵月梅敷衍地带过,又抬起头,“妹妹,你可能帮嫂嫂再问问龄玉,究竟那药还有没有了,或者,去哪里能得了,只要有可能得到,我一定会重重感激她的。” 何容轻轻点头,心里却升起丝丝的疑惑。 一个无足轻重的亲戚,会让赵月梅如此焦急? …… 赵月梅离开后,何容将傅云珍和傅云婷叫过来,又问了一遍情况。 傅云婷不甚在意,“不是说治好了?娘你还问这些做什么,幸好是治好了,不然,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傅云珍倒是原原本本又说了一遍,“不过娘,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龄玉姐姐当真将碧宛给治好了,我还偷偷去瞧过,太不可思议了。” “你们可知道她是如何医治的?” “给了一些叶子,捣了汁擦,不过我不相信,哪里就那么神奇,她一定是碰巧的。” 傅云婷撇撇嘴,本来嘛,一个在苏家受到苛待的小姑娘,比她们也大不了多少,怎么可能会这些。 何容垂眸没说话,傅云珍眼睛转了转,“娘,方才舅母来了吧,怎么也没见见我们?” “她来是有些事情。” “可是……,提了龄玉姐姐会治病的事情?” 何容抬头,目光有些锐利,傅云珍温婉一笑,“我只是有些奇怪而已,这事儿咱们谁也没说,娘为何忽然又问我们。” “并且,慕香姐姐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也很不对劲,龄玉姐姐之前还说,慕香姐姐总是喝药却不见好什么的……” “你说什么?” …… “姑娘,给碧宛姑娘的药还要煎吗?” 苏龄玉懒洋洋地靠在美人榻上,闻言摇了摇头,“不用了,不需要了。” 碧宛的病差不度已经好了,想必再过些日子,她的背便会变得光滑雪白,可惜不好再去摸摸。 苏龄玉有些怅然,然而很快,眼睛里浮现出一丝兴味。 那植物,原本是为了何慕香准备的。 傅家待她很好,何容对她更是十分照顾,因此既然何容中意何慕香做她的媳妇,苏龄玉就想着报答一下。 只是,她脾气不太好。 何慕香想泼她一身烫茶,自己没直接对她动手已经算手下留情了。 “青芝,去把门关上,我睡一会儿。” …… 苏龄玉睡得很浅,她总觉得有什么人盯着自己的感觉。 猛然睁开眼睛,当真瞧见一个身影,坐在离她不远的凳子上,脸上是玩世不恭的笑容。 “你倒是很警觉。” “……” 苏龄玉面无表情地坐起来,“叶公子擅闯我的屋子,是来测试我是否警觉的?” 叶少臣托着下巴皱眉,“为何你总是能如此镇定,见了我就一点儿不害怕?” “那我现在叫一叫可好?” “唔……,不太好,有损姑娘的清誉。” 操。 苏龄玉想骂人,她当然知道有损她的名声,不然还能让他安然坐在这里? 第六十六章 下次再说 叶少臣忽然低沉着声音笑起来,笑得苏龄玉挪开了眼神,她一个颜控经不住勾引。 “我原本,是想封住你的穴位,免得惊动你院子里忠心的丫头,后来又觉得姑娘并非大惊小怪之人,看来,我猜得很准。” “你到底想怎么样?” 苏龄玉手指动了动,然而什么也没摸到。 叶少臣身后的桌子上,放着一个袖珍的针囊,正是她藏在袖中打算防身的。 她眼瞳微缩,这人什么时候拿走的?为何她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许是察觉到了苏龄玉的目光,叶少臣瞥了一眼桌上的针囊。 “其实也没必要,这些就算还在你的手里,也是伤不了我的,我只是担心,会伤到你自己。” “那还真是……,谢谢你了。” “不客气不客气。” 叶少臣兴味十足,还以为这姑娘不会有过激的情绪,如此看来,只是她没怎么遇到让她出现情绪的事情而已。 “不过你放心,我拿的时候很小心,并没有碰到姑娘。” “你说没碰就没碰?谁知道到底是怎么样。” “……” 叶少臣微微挑眉,所以她的意思是? 苏龄玉随意地靠在床头,“叶小将军悄无声息地进我闺房,取我随身的物品,这让小女子往后怎么见人?” “我以为,姑娘不是拘泥于小节的人。” “我就是啊。” 苏龄玉表情夸张,“公子如此行事,可是打算不负责任?没想到公子竟是这样的人。” “你想让我怎么负责?” 苏龄玉眉毛微挑,“都说公子青年才俊,在京中名声赫赫,小女子被污了清白,自然只能……以身相许。” 苏龄玉看着叶少臣的眼睛,她哪里是想要嫁过去,不过是想恶心他罢了。 一个堂堂将军,大剌剌地随意进出自己的屋子,当她好欺负吗? 哪知道叶少臣居然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和不屑,沉吟了片刻,“可以。” “……” 可以个鬼啊! 苏龄玉没想到他是这么个反应,叶少臣声名在外,她只是个被逐出家门的孤女,他脑子是不是有病? “叶小将军究竟找我有什么事?” 苏龄玉决定当刚刚的对话没有发生过。 叶少臣眼里笑意闪过,却也顺着她的意思,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我想请你帮我医治一个人。” “就这样?” “就这样。” 苏龄玉笑了,有求于她,还这么理所当然的人,可不多见呢。 “可我为何要帮你?” 叶少臣英挺的眉毛微微上挑,显出几分邪气来,“姑娘都要以身相许了,咱们往后就是一家人,既然是一家人,互相帮助不是理所当然?” “……” 苏龄玉的脸肉眼可见地黑沉下去,这人可真是会蹬鼻子上脸。 “公子若是打算继续污蔑我的清誉,此事就没有商量的余地。” “好吧,女子总是害羞的。” 叶少臣妥协的语气里,似是包含着无奈的宠溺,听得苏龄玉几乎克制不住杀气。 “不知道是哪位贵人,能让公子做出私闯闺房这样不可规矩的事情。” “这人,说起来你也识得,他旧疾缠身,从前也找了许多大夫瞧过,只说没有几年好活。” 苏龄玉忽然坐直了身子,眉头隐隐皱起,“你说的,莫非是姜先生?” 叶少臣露出一个舒心的笑容,“姑娘瞧出来了?这么说来,我果然没有找错人。” …… 苏龄玉满心不可思议,叶少臣怎么会替姜先生求医?他们两人瞧着进根本就不认识的样子。 可叶少臣放在自己面前的,当真是姜先生从前让大夫开的诊方。 “这两份是御医所开,说得大同小异。” 苏龄玉接过来,目露嘲讽,“公子可真看得起我,御医都无能为力,小女子又能有什么法子。” “姑娘可是要以身相许在下的人,哪儿能妄自菲薄?” “你再提这事儿,公子就先请回吧。” 叶少臣立刻做了个闭嘴的姿势,只眼睛仍笑眯眯地看着她。 这些诊方,苏龄玉只大概地看了一遍。 她知道姜先生的身子不适,且并非是表现出虚弱的那种不适,而是长年累月积攒下来,随时可能会将他击垮的旧疾。 可她一直都没有做过什么举动。 苏龄玉知道自己的性子冷清,甚至凉薄,她从一个熟悉的世界来到陌生的宁朝,面对着被人憎恨和谋害的处境,她做不来圣母。 她一个异乡人,自顾不暇都来不及,为何要为这里的人操心? “可能要让公子失望了……” 苏龄玉将诊方放下,“若是没有别的事,公子请回吧,我的丫头一会儿该进来了。” 叶少臣不动声色地看着她,这个姑娘的眼睛里,并没有丝毫波动。 “你确定,你也治不好?” 苏龄玉扬了扬嘴角,“公子这是要强人所难?” 叶少臣叹了口气,“看来,是没有让你心动的条件。” 苏龄玉不置可否,就在她想着叶少臣会不会死缠烂打的时候,他居然站了起来。 “也是我疏忽了,惊扰到姑娘是我的不是,那么,下次再来拜访姑娘。” 说完,他身轻如燕地从窗户跳了出去。 苏龄玉竖着耳朵,半天没听见外面有什么动静,想来应是无人发现。 “还有下次?” 她咬了咬嘴唇,下床将袖珍针囊攥在手里。 下次若是有机会,她非得用针扎出一窝窟窿出来! …… 西苑,前面儿是白日里教习功课的地方,后面则是供姜先生休息之处。 姜先生的院子尤其清雅,特别是在何容知晓姜先生身份尊贵之后,上上下下都叮嘱了一遍,一应用度都是给最好的。 院子里青竹挺立,风吹过时发出簌簌的声响,下人走路都极为小心,生怕发出半点声音惊扰到先生。 书房内,姜先生坐在书案之后,专心地看着手里的书卷。 旁边窗户掀动,一个身影无声无息地跳入,熟门熟路地拿起桌上的茶壶倒出一杯水喝下。 姜先生丝毫不受影响,待手中的书卷看完,才无奈地抬起头。 “你就不能好好从正门进一次。” 第六十七章 总要试一试 “哪里都是一样的,从窗户进我自在。” 叶少臣见先生抬头了,自动自发地走到他的面前站好,脸上带着一丝恭敬。 姜先生叹了口气,“说吧,传书与我让我来傅府教书,又与我装作不相识,为的是什么?” “学生想要治好先生的病。” “我就猜到,是这个。” 姜先生神色未变,淡然地笑笑,“人命自有天定,我的身子我是了解的,哪里还有治好的可能。” 叶少臣眸色暗了暗,滑过一抹冰冷的寒意,“不管如何,我都想要试一试。” 他很快恢复往日的懒散,“左右先生如今无事一身轻,在哪儿教书都是一样,傅家待您也奉若上宾,您就多待一阵子吧。” 姜先生笑着摇摇头,“也罢,傅府的几个姑娘,也不全是无心向学。” 许是怕人发现,叶少臣很快离开。 他离开之后,姜先生的眼睛蒙上了一层忧虑。 叶少臣是他最为得意的学生,却无法昭告天下,那孩子的命数,也着实艰难。 难为他了,还惦记着自己的身子。 …… 晚上,苏龄玉去了老夫人那里用饭。 何容将家里的小辈都叫了过去,说是老夫人喜欢热闹。 “偶尔在一块儿用饭也不错,热热闹闹的才像一个家。” 傅老夫人看着屋里的小辈,眼睛都高兴地眯了起来。 傅敬一和何容陪在老夫人的身边,几个孩子单独开一桌,席间说说笑笑,倒也融洽。 苏龄玉低头吃自己的东西,偶尔抬眼,总能看到叶少臣的目光状似无一地落在自己的身上。 “龄玉姐姐,上回你没跟着一块儿逛逛真是太可惜了,天香楼里说了新的话本,可精彩着呢。” “是吗?等哪天有时间了,一定要去听听。” 苏龄玉淡笑,傅云珍却眨了眨眼睛,“不过姐姐是去治病的,听说碧宛姑娘已经大好了?姐姐可真厉害,妙手神医呢。” 凌松然忽然眼睛看过来,“苏姑娘还会医术吗?” 傅云珍帮她作答,“龄玉姐姐厉害着呢,我们亲眼所见,只不过先前姐姐藏拙,不想让我们知道罢了。” 凌松然眼睛里浮现出讶异之色,他没想到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竟然还懂得医术。 京城里养尊处优的大家闺秀,一个个也都会一些本事,只大都是琴棋书画。 如此看来,苏姑娘之前的遭遇,怕是真的,很艰难。 苏龄玉抿了抿嘴,“也不过是碰巧而已。” “这可不是碰巧就能碰上的,不过既然姐姐不想多说,那就算了。” 傅云珍笑眯眯地结束话题,像是不想让苏龄玉为难一样。 没有哪家姑娘会以会医术为傲,士农工商,医者的地位可是极低的。 然而苏龄玉的脸上,却并没有丝毫羞愤之色,她落落大方,仿佛会医术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傅汝炎抬眼,目光落在苏龄玉的身上。 这个表妹总是如此,浑身都散发着淡然和镇定的气质,仿佛没有什么事情能够影响到她一样。 傅汝炎眼中黯然,想起母亲跟他说的话,推心置腹,句句为了他着想,却也句句否定了他的心思。 可他要怎么做才好?他要怎么做,才能自己的心在看到苏龄玉的时候不那么焦灼的跳动。 他要怎么做,才能压制住自己心底生平第一次如此强烈的渴望…… “对了,再过几日,平城里有庙会,一年只有两回呢,龄玉姐姐,到时候一起去玩吧。” 傅云婷许是察觉出了傅云珍之前的话的用意,换了个话题。 “对的对的,庙会可有意思了,凌公子和叶公子也一块儿吧,人多才热闹呢。” 傅云珍带着期待的目光,看着凌松然。 “我……” “那是自然,平城的庙会听说很有意思,咱们可不能错过,子观你说是吧?” 叶少臣笑眯眯地应下,转头看着凌松然。 见他已经答应了下来,凌松然只得点了点头。 傅云珍闻言,笑容立刻无比灿烂,哪里还记得跟苏龄玉说话,迫不及待地介绍起往年的庙会上都有什么好玩的。 苏龄玉垂着头,都能感受到自己身上落着的目光,到了那一日,她还是找个借口别去了吧。 …… 晚饭过后,何容将苏龄玉留下。 “说起来,我与你还不曾好好说过话呢。” 何容让素葵送上消食的甜汤,“快尝尝,总听云婷丫头说,你身边的小丫头做出来的点心十分可口,也不知道能不能吃得惯。” 苏龄玉喝了几口,香甜不腻,恰到好处。 “舅母这里的东西,自然是极好的,云婷妹妹夸赞我那里的点心,不过是在舅母这里吃得多了,觉得新鲜罢了。” 何容掩着嘴笑起来,“怪不得老夫人那么疼你,如此玲珑心窍,谁会不喜欢?” 苏龄玉但笑不语,她知道何容今儿留她下来,可不是为了夸她会说话的。 果然,闲聊了一会儿,何容这才不紧不慢地提起了正事儿。 “之前你梅姨过来,问了你会医术的事情,我也听云婷云珍说了,你当真会这些?” “不过是被逼着会的保命本事罢了。” 何容听出了苏龄玉语气里的淡然,知道她不愿多说。 这件事儿,何容也从安伯那里了解了过了,苏龄玉果然是会些医术,在来平城的路上,她也展示过,理由依旧是久病成医。 尽管听着十分不靠谱,可是苏龄玉也不肯说出其他的缘由来。 不过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苏龄玉似乎不太愿意为慕香丫头治病。 何容猜出了得了相同病症的人,怕就是何慕香了。 她心里忍不住有些懊恼,这种事情,赵月梅竟然瞒得这样紧,她之前是一点儿不知道的。 是不是赵月梅就不打算告诉她了?就想什么也不说,将慕香丫头嫁过来? 何容一想到云珍所形容的,那个叫做碧宛的丫头的模样,心里就忍不住发寒。 可是她又是从小瞧着慕香长大的,若是苏龄玉真的能治…… “龄玉,你给碧宛姑娘治病的药,是当真没有了?” “不瞒舅母,是真的没有了。” 苏龄玉说得坦然,何容心里微微发沉,那这可如何是好。 “不过,我对那药的方子,还有几分印象,也不知道记得全不全。” “当真?” 何容坐直了身子,“你真的还记得方子?” 苏龄玉脸上浮现出为难的表情,“只是时间长了,我也并不确定。” “如此,你且尽力想一想,这方子很重要,若是想得起来,就太好了。” 苏龄玉乖巧地点点头,顺从的态度让何容心里叹息。 这阵子,炎儿早出晚归,整个人都泡在了生意里。 安伯回来说,炎儿很疲累,却一点儿听不进劝,想来,他是在埋怨自己。 那孩子从小就很懂事,一点儿不让人操心,如今这样,何容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龄玉丫头,过两日的庙会,听云婷说你也是会去的吧。” 苏龄玉想了想,点点头,“听闻平城的庙会十分有趣,我同妹妹们约了一同去的。” “如此,那日你们好好儿玩玩罢。” 何容心里生出个念头,那日,让炎儿也跟过去吧,若是炎儿真的心念如此,她或许,该好好想想才是…… 第六十八章 我来想办法 何家,赵月梅和何慕香在屋子里说话,地上落了一地的物件儿,零零散散。 “我就知道!她一定是故意的!” 何慕香眼睛里满是凶气,眼眶泛着猩红,将手里的杯盘泄愤一般地砸坏。 “香儿你冷静一下。” “我怎么冷静?她不肯替我治是不是?苏龄玉怎么能这么恶毒!” 赵月梅捏了捏鼻梁,“我没说是为你医治,她怎么会因为你拒绝?是那药,没有了。” “她骗人!” 何慕香大叫起来,“那日她明明过来说,我喝了那么多药却不见好,她分明是知道我身上有不妥,她就是不想见我好!” 赵月梅睁大了眼睛,“你说什么?她知道?” “她一定知道!那个阴阳怪气的女人,她是故意的,她是想报复我才会说药没有的!” 赵月梅这下是完全听不懂了,慕香到底在说什么?什么报复?什么早就知道?为何她什么都不知道? 耐下性子好好问了一通,赵月梅才听明白了个大概。 “你是说,你让小丫头差点将热茶泼到苏龄玉的身上?” “最后不是没泼到嘛?是她先勾引汝炎表哥的!我只是想给她一个教训而已。” 何慕香一想到傅汝炎近来对自己的冷淡,牙齿隐隐发痒。 若不是苏龄玉不要脸,整日在汝炎表哥面前卖弄风情,表哥怎么会被她吸引? “你怎的变成了如此样子!” 赵月梅一掌拍在桌上,发出的巨大声响吓了何慕香一大跳。 “娘,你跟我生什么气?” 赵月梅寒着脸,“我跟你说过多少次,婚姻大事不需要你这个小丫头过问,你是何家知书达理的大小姐,怎么能做出唆使丫头使坏的事情来?” 何慕香被说懵了,“可是,是她先……” “她做了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她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女,能跟你比什么?她是有自己亲娘做主,还是有父家的助力?你平日学的礼数都学到哪里去了!” 赵月梅气得不行,自己的女儿,还要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害人,结果没成功,还被人记恨了。 如果慕香说的都是真的,那么苏龄玉为碧宛姑娘治病,就没那么简单。 怎么刚好她就治了一个跟慕香相同病症的人?怎么刚好那些要紧的药就用完了? 赵月梅的眼睛慢慢地眯起来,这苏龄玉也够狠的,慕香算计她她不告状不委屈,不声不响让慕香眼睁睁看着希望活活消失。 慕香背上的病,找了多少大夫瞧了都不见好,如今已经半个背蔓延的都是,若当真治不好也就算了,可明明能够治愈…… “娘,你帮我想想法子好不好?你说会在我出嫁前会找人治好的,若是让汝炎表哥知道了,我、我就不活了……” 何慕香怕是也想过来了,脸上的狰狞褪去,变成了哀求。 赵月梅抬手,慢慢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娘来想法子。” …… 赶在庙会之前,赵月梅又来傅家见了何容。 只是这一次,她的态度与之前藏着掖着截然不同,拉着何容在屋里促膝长谈。 很久之后,何容才幽幽地叹出一口气,“这事儿,你不该瞒我。” 赵月梅脸上满是后悔,“我何尝想瞒你,从小到大,什么样的事我不都同你说?可是这一回,是慕香,哭求着我不让我告诉你,生怕跟你留下个不好的印象。” 想起那个从小看到大的丫头,何容又叹气,“我又哪里是那样的人,慕香丫头也是……” “你也不是不知道,香儿从来对你很尊敬,得知自己生了那样的病症,着实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想着不希望你讨厌她。” 赵月梅也很怅然,余光扫见何容眼里的动容,心知这事儿应是揭过去了。 “只是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希望,却又因为香儿鲁莽,惹了龄玉丫头不高兴才……,这可怎么是好……” 何容抬眼,“这话又是怎么说的?” 赵月梅将何慕香的担忧和焦虑说了出来,隐晦地提到傅汝炎对苏龄玉的特别。 “香儿那丫头死心眼,性子又有些急了,这确实是她不对,只是没想到,龄玉丫头会用这样的办法来出气……” 何容眸光微微闪动,“嫂嫂的意思,龄玉丫头是故意为之?我想恐怕不会的,那丫头如何能有那样大的能耐,不过碰巧而已。” 赵月梅听出了何容想要粉饰的意思,也不追着这件事儿,只神色恳切,“容妹妹,嫂嫂求你,你去同龄玉丫头说说可好?若是她想要香儿道歉,我这就带她来府上亲自道歉。” 何容连忙笑着安抚,端起一杯茶垂着眼眸喝了两口。 不管这件事是不是苏龄玉故意的,她也没办法说是苏龄玉错了。 傅老夫人和老爷那样看中苏龄玉,老爷甚至前两日主动问起给龄玉相看人家的事情。 那语气,平城等闲之辈他都瞧不上。 何容想着自家女儿相看人家的时候,傅敬一都未必如此上心。 一个在傅家很得宠的丫头,不声不响,循规蹈矩,就算这事儿真是苏龄玉刻意所为,她能说什么? “嫂嫂,我已是问过龄玉了,她说她似乎还记得方子,只是需要好好儿想想,毕竟时日也长了……” “真的?那太好了。” 赵月梅激动起来,只要能治好香儿,其余的事情,以后再说! …… 苏龄玉需要时间想方子,这两日,何容都不让傅云婷和傅云珍过来打扰。 一晃,到了庙会那一日。 苏龄玉得知此次的庙会,主要是祭祀圣母的时候,表情略有些微妙。 “姑娘,我都打听齐全了,除了祭祀,还有唱戏和杂耍,舞龙舞狮,赏灯、祈福,最重要的,是会有许多很难的一见的吃食。” 青芝如数家珍,将她打听到的情报统统奉献出来。 见她如此兴致勃勃,苏龄玉将嫌麻烦的念头压下,由着她更衣装扮。 略晚些时候,傅家两姐妹过来寻她。 “龄玉姐姐真是,……不管穿什么都好看。” 傅云珍扬着嘴角,将言不由衷藏得很好。 这次苏龄玉没有走清雅素净的风格,何容让绣房给她裁的新衣到了,每一件都很鲜亮别致。 嫩嫩的嫣红色撒花长裙,樱草色的裙摆,外面罩着藕色的纱衣,袖口用银红的丝线滚了边,娇嫩大方。 头上的发饰并不繁琐,水缎般的秀发挽了个随云髻,上面缀着几颗明润的南珠,颗颗光彩动人。 那南珠正是苏龄玉刚来傅家时,傅敬一送她的见面礼,价值不菲。 “庙会什么时辰开始?” 苏龄玉笑着去问傅云婷,她收回打量的目光,“能赶得上的,马车已经备好了,我们先去吧。” 第六十九章 胸口碎大石 马车那里已经有人等着了,除了凌松然和叶少臣两人,傅汝炎竟然也在。 “哥?你今日怎么有空闲?” 傅云婷急忙过去,傅汝炎管了家里的生意之后,他们兄妹就很少一同出府游玩。 傅汝炎朝着傅云婷笑了笑,“你可是不高兴见到为兄?” “怎么会呢,求之不得,我的丫头今儿可以不用带钱袋了。” 傅云婷口中说笑,余光却偷偷扫了一眼苏龄玉。 哥哥怎么会来?娘同意的吗?那娘……,到底是什么意思? 傅汝炎的眼睛看过去,落在苏龄玉的身上。 “汝炎表哥。” 苏龄玉轻轻行礼,不远不近,始终保持着一个妹妹应有的礼数。 “龄玉妹妹。” 傅汝炎喉咙有些颤抖,不过很快调整过来,“妹妹上车吧,今日的庙会,一定要尽兴而归才成。” 叶少臣站在旁边,苏龄玉的目光从始至终没有扫过来,倒是傅云珍含羞带怯地凑过来,跟凌松然说了什么。 他看着苏龄玉坐进马车,马车的帘子放了下来,看着傅汝炎恋恋不舍地不肯挪开目光。 “那可是个妖孽。” “少臣兄,你说什么?” 凌松然没听清,叶少臣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我们也跟上去吧。” …… 平城的庙会果然名不虚传,下了马车,街上熙熙攘攘全是人,看的苏龄玉眼睛都发花。 “那边有杂耍的,有人能吞剑吐火,好厉害呢!” 傅云珍一派天真娇憨的小女儿姿态,走在凌松然身边不时发出恰到好处的惊呼声。 傅云婷和傅汝炎兄妹则要招呼好叶少臣,苏龄玉慢吞吞地走在最后。 “姑娘,真有人能从嘴里吐出火吗?好可怕。” 青芝对杂耍很好奇,想看又不敢,怂怂的样子让苏龄玉觉得无比可爱。 “有啊,他们还能光着脚,用脚底踩刀刃呢。” “……好可怕!” 苏龄玉忍不住笑出声音来,青芝脸都吓白了,怎么能这么软萌? 凌松然是读书人,傅云珍投其所好,想要带着凌松然去看天明戏。 路过杂耍的地方,苏龄玉停了下来,撺掇着青芝进去看。 “姑、姑娘,傅家的人就要走远了。” “没事,不是还有芷兰和沁竹吗。” 苏龄玉笑眯眯地说,“就看一眼,很快能追上的。” 青芝说不过她,只得探头往里面看了一眼,正巧看到一个彪形大汉,赤裸上身躺在满是尖锐钉子的木板上,胸口放了一块方形石头。 “哈!” 一柄重锤落下,大汉身上的石头应声裂开,青芝吓得惊叫起来,拉着苏龄玉就跑,生怕姑娘会看到皮开肉绽血肉模糊的可怕画面。 “哈哈哈哈,青芝你跑慢些,没人追着你要赏钱。” 苏龄玉乐得不行,由着她拉着,一边跑一边掩着嘴笑,弯起的眼睛好似月亮,里面的笑意让沿街不少人都看直了眼睛。 青芝好不容易停下来,方才的画面吓得她眼泪都要出来了。 “姑娘,那个真的太可怕了,太吓人了!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围着叫好?” 青芝想起那一根根冒着寒光的钉子,身上就怕得发冷。 苏龄玉叹了口气,摸了摸青芝的头,“青芝是个善良的姑娘,下次我们不看了可好?” 青芝用力点头,然后抬头往四周看去,懵了,傅家的人呢? “姑姑姑姑娘!我们跟他们走散了!” 苏龄玉反应平淡,“嗯,看样子是走散了。” “那怎么办?都是我不好,拉着姑娘乱跑。” 青芝自责着,眼眶红红的,咬着嘴唇眼里满是后悔。 苏龄玉拍了一下她的头,“走散便走散了,左右有芷兰和沁竹跟着,也出不了什么事。” 她们身后,芷兰和沁竹安静地站着,心里再次涌起一股莫名的感觉。 这是姑娘第二次,提起她们两的存在。 是不是姑娘觉得,可以信任她们了呢? 苏龄玉是想,这里反正是平城,傅家又那么好认,走散了找回去便是。 况且,那边的情况,她其实也不太想跟着,还不如自己走走看看。 于是苏龄玉丝毫没有慌张,沿着街边逛起来。 如青芝所说,庙会上能见到许多平日里见不到的吃食。 “姑娘您尝尝,这个粉糕看起来真不错。” 苏龄玉用丝帕掩着,吃了一小块在口中。 软糯绵密的口感让她眼睛发亮,果然很好吃。 “还有这个糖果子,姑娘可尝得出是用什么糖裹上的?” 青芝不一会儿手里就捧了不少吃的东西,苏龄玉也不拘小节,不像其他大家闺秀不屑碰街边的吃食,她倒是很喜欢这种感觉。 于是青芝和芷兰、沁竹,也被她塞了满手,边走边吃,这才有逛庙会的感觉嘛。 “龄玉妹妹!” 苏龄玉忽然听见有人喊她,转头看去,傅汝炎满头是汗地朝她疾步走过来。 “太好了,总算找见妹妹了。” 傅汝炎气息十分不匀,猛喘了几口气,才直起腰,眼睛里是还未散尽的担忧。 “让妹妹受惊了,我该早些找到妹妹的。” 傅汝炎语气真诚急切,苏龄玉忽然觉得自己和丫头们满手吃的东西,悠闲自得,似乎有那么点不合时宜。 很快,傅汝炎也发现了,苏龄玉哪里有一点儿惊怕之色?怕是自个儿逛得不亦乐乎。 他正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见一块丝帕递到了他的面前。 “表哥擦擦汗吧,多谢表哥担心,龄玉心里很感激。” 这话不假,苏龄玉不怕归不怕,可是有人担心自己,这种感觉是值得感谢的。 傅汝炎只觉得龄玉妹妹的笑容有些不一样,不似往常碰到时客套疏离的微笑,而是真真切切的笑容。 他的心忽然就像被煮沸了一样,无比庆幸这会儿天色昏暗,看不出他泛红的脸色。 “云婷妹妹她们可还在看戏?我们也过去吧?” 苏龄玉让青芝将吃食收好,打算跟傅汝炎一起回去。 可是走了两步,她发现傅汝炎却没动。 “表哥?” 傅汝炎眼神变得有些不游移,“那、那个,天明戏其实,并不十分有趣,妹妹若是喜欢热闹,不如……我们去东街那里看看,那里……有很多……好玩的……” 他声音越说越小,头也越来越低,耳朵尖儿即便在昏暗的光线里,也能看出暗红的颜色。 苏龄玉心里叹气,大家都是青葱年岁,春心萌动什么的,简直太稀松平常。 她其实也不介意在适合的年龄享受恋爱的甜蜜,但是,不能是表哥表妹的关系…… 平心而论,傅汝炎大概是平城女子心里很憧憬的对象。 性情温和,相貌堂堂,虽没有功名在身却家底殷实,家里人口简单,父母都好相处,又是独子。 也难怪何慕香会对他一往情深,这不是没有原因的。 “若、若是龄玉妹妹不愿意,也没有关系,我们、我们……” “那便去东街吧。” 苏龄玉说完,就见傅汝炎猛地抬起头,一双眼睛亮的吓人。 苏龄玉笑了笑,转身慢慢地往东街走。 她想,既然不可能,就该跟他明明白白地说清楚比较好,自己以为避开他便能明白,看来,是她想错了。 …… 第七十章 帮你解围 东街这里果然热闹,街边的摊贩都多了起来。 “这是平城庙会时才能吃到的杏仁膏,比一些酒楼点心铺里卖的滋味更好。” “这个叫‘圆欢喜’,里面夹了芝麻的馅心,妹妹吃的时候仔细着烫口。” 傅汝炎许是也摸清楚了苏龄玉的喜好,一样一样极耐心地给她介绍着。 苏龄玉也吃得很高兴,傅汝炎显然对平城庙会极为了解,每一样食物,他都能说出个来历,十分有趣。 傅汝炎照顾着苏龄玉的脚步,边走边说,眼里的笑意越来越柔软。 他就没见过这样不拘小节的女子,街边摊贩出售的东西也毫不介意,吃得心满意足,仿佛珍馐美味一样。 傅汝炎只觉得自己这么些年沉寂着的心,此刻跳得格外欢腾。 苏龄玉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或是微笑,都能激起他的反应,让自己的情绪随着她的一颦一笑所变化。 心口涨得满满的,傅汝炎有一种想要将所有的心意说出来的冲动。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想让苏龄玉知道,自己对她,有多么的倾慕。 “龄玉妹妹。” 傅汝炎停下脚步,脸上是郑重严肃的表情,他刚张开口,身后忽然被什么推了一下,紧接着,人群便乱了起来。 “舞龙舞狮队来了,好壮观啊!” 熙熙攘攘的人群一下子冲过来,傅汝炎没有防备趔趄了一下,再抬起头时,方才在他面前的苏龄玉,已经不见了。 “龄玉妹妹,龄玉妹妹……!” 傅汝炎焦急的声音,淹没在热闹的人群里,激不起一点儿浪花。 …… 苏龄玉眨了眨眼睛,好一会儿才适应昏暗的光线。 她这会儿在一条暗巷里,没有璀璨的灯笼,黑得令人发指。 “叶小将军可能放手了?” 她平静着声音开口,手腕上的力道松开,她赶紧抽回来。 刚刚人群涌现,她还来不及让开,手臂就被人抓着,晕头转向地被拉到了这里。 “叶小将军这是何意?” 叶少臣的眸子在暗巷里显得十分亮,如同尖锐的利剑一样让人无法忽视。 他抱着手臂轻轻笑起来,“姑娘没看出来?我是怕姑娘被人挤着受了伤,我会心疼的。” “所以需要连我的丫头都避开,将我拉到这种地方来?” “情势所迫,还请姑娘谅解。” 信你的鬼话! 苏龄玉懒得跟他虚与委蛇,直接翻了个白眼,“如此,多谢公子。” 说着她抬脚便想走,一条手臂强势地挡住了她的去路。 “这便是公子所说,怕我受伤,会心疼的举动?” 叶少臣收回手,直接站到她的面前,“我方才可是帮了你,你那表哥眼瞧着就要向你表明心迹,我帮你岔了过去,你就这般感激的态度?” 苏龄玉眉角微动,方才……,确实大意了。 她没想到傅汝炎在她毫无形象的吃东西时,竟然也能表白,她都吃得无所顾忌了,怎么还能入得了傅汝炎的眼呢? “如何,若是没有我,你打算怎么应付?” “该怎么应付便怎么应付,叶小将军这话可真奇怪。” 苏龄玉回过神,忽然眉头皱起,“叶小将军莫非尾随我们?” 她眼里毫不掩饰夸张的惊讶,“没想到叶小将军还有这样的喜好,真是,叹为观止!” 叶少臣服气,伸手轻戳了一下苏龄玉雪白的额头,“你这脑袋转得可够快。” 温热的触感转瞬即逝,让苏龄玉愣住。 还没多少人,会对她做出如此亲密的举动,可是眼前这个人,竟然这般自然。 她忍不住往后退了半步,“你到底想怎么样?帮我解围,所以我就欠了你人情,要帮你做事?” 一瞬间,叶少臣仿佛看到她周围竖立起来一道无形的壁障。 之前的镇定和淡漠,随性和中庸,统统成了防备的神色,她在防着什么走进那道壁障。 叶少臣的嘴角上挑,微薄的嘴唇勾出兴致盎然的弧度来。 “龄玉姑娘这样说,可就是伤我的心了,我不过是觉得姑娘既然打算对在下以身相许,如何还能招惹别的男子?” “……” 苏龄玉深吸了一口气,压制住蠢蠢欲动的手指,她不想因为这么弱智的理由杀人。 “叶小将军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何时对你有……” “龄玉姑娘放心,我并非没有担当之人,既然与姑娘有了肌肤之亲,便一定会负责。” “我什么时候跟你有肌肤之亲!” 下一秒,一个宽厚温热的手掌,轻轻地贴在了她的脸上。 感觉并不柔软,叶少臣的掌心很粗砺,有着大大小小的茧子。 苏龄玉手脚僵硬,定定地看着他在自己的脸上摸了两下,然后又收了回去。 “这回你赖不掉了吧。” “……” 苏龄玉觉得相当扼腕,来到宁朝,基本都是她在调戏人,一个个水灵灵的小丫头,她最喜欢逗得她们香颊绯红,而意图调戏她的,她总能不着痕迹地让他们自食恶果。 可她刚刚!就在刚刚,却被人调戏了! 是吧,这是调戏吧! 苏龄玉一张玉雪的小脸绷着,杏眼瞪得滚圆,她生气了。 袖口微动,苏龄玉的手再次被抓住,叶少臣脸上笑意盎然,“都说了这些针对我没用,你留着防身的时候再用。” 苏龄玉面无表情,“我现在就是在防身。” “那也别浪费了,听话。” 神他妈的听话,苏龄玉无力吐槽,这人当真是宁朝本土的人?怎么看起来这么不靠谱呢? 不过想想,苏龄玉还是将针收了起来,也是,那些药配出来不容易,干嘛浪费在这人身上。 苏龄玉抽回手,“叶小将军要说的,都说完了?我可能离开了?” 叶少臣状似认真地想了想,“哦,还有一句。” 他的眼睛慢慢地眯起来,高大的身形带着些许压迫感靠近。 苏龄玉绷紧了身子,感受着来自一个经历过战场的人,身上的威压。 “你那个表哥,不适合你。” “……” 温热的气息,浅浅地喷吐在苏龄玉的耳畔,惹得她很想打一个哆嗦,只是她忍住了。 这人……,果真是有病! 第七十一章 大概有仇 苏龄玉转身迈步,这一次,叶少臣没有拦着,只是在她身后发出低低的笑声,听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 出了暗巷,苏龄玉视线明亮起来。 “姑娘!” 芷兰和沁竹第一时间发现了她,青芝随后满脸带泪地冲过来。 “姑娘你去哪儿了?可是被人挤着哪里了?” 青芝急得额上布满了汗,泪眼朦胧上上下下仔细地检查着苏龄玉。 姑娘的衣衫干干净净,连褶痕都没有,青芝这才放下心来。 姑娘就是脸有些泛红,许是这里太闷了吧? “龄玉妹妹!” 傅汝炎这时也找了过来,满腹的焦急在看到苏龄玉安然无恙之后,才松了口气。 “方才妹妹一转眼便不见了踪迹,我还以为……” 苏龄玉抱歉地笑了笑,“方才人太多了,我被撞了一下,刚好那里有个暗巷,我便站了一会儿,等人散去一些再出来。” 她说着,回头看了一眼那条巷子,光线昏暗的不仔细根本发现不了。 不知怎么的,她耳边忽然浮现出叶少臣低沉的愉悦笑声,像是上好的大提琴,让她的耳朵发痒。 那个人,可真是个妖孽! …… 虽然苏龄玉没事,几人也没了闲逛的心思。 傅汝炎带着苏龄玉去了天明戏那里,凌松然等人也正好打算离开。 “哥,龄玉姐姐,你们两去哪儿玩了,错过了天明戏真是可惜呢。” 傅云珍眼尖地看到青芝手里拿的吃食,掩着嘴笑起来,“不过姐姐逛得高兴就好,买了这么多东西,平城的庙会确实有意思吧?” “嗯,是不错。” 苏龄玉点头认同,一旁的傅汝炎神色惋惜,之前他想跟龄玉妹妹说的话,怕是要找别的机会了。 看了天明戏,傅云珍提议去看圣母祭祀。 “这是平城十分隆重的祭祀,别的时候可是瞧不着的。” 她忽闪着眼睛看向凌松然,凌松然却皱了皱眉,“少臣兄还未回来,我们还是等他一等。” 苏龄玉眉角轻动,事不关己地安静站着。 “叶小将军性子豪迈直爽,说是不耐天明戏咿咿呀呀,要出去转转,兴许不一定会回来。” 傅云珍声音温婉,甜甜的笑容仿佛邻家妹妹一般。 “不若我们先去,留个下人在这里守着,若是见着了叶小将军,便告诉他我们的行踪可好?” 这确是个法子,凌松然也挑不出不好来,于是只能点头,“那便如此吧。” “云婷妹妹,圣母娘娘祭祀,你们去罢,我就在这里坐坐。” 苏龄玉忽然开口,傅云珍乐得如此,于是也不问为何,直接点头应下,“如此也好,龄玉姐姐许是也逛累了。” 她笑得十分真诚,“龄玉姐姐也刚好可以等一等叶小将军呢。” “……” 谁特么要等他? 苏龄玉瞬间觉得自己这个决定有些不明智,她不过是想休息一会儿,加上她对祭祀并不感兴趣! 然而,傅汝炎看到苏龄玉想要留下,也萌生了要陪她的心思,刚好,之前被打断的话,他还没有说出口呢。 “不如这样吧,龄玉妹妹一个人在这里也不妥,我……” 傅汝炎话说到一半,从旁边走过来一个人。 “怎么都在这里?那戏可结束了?” 叶少臣声音懒洋洋的,往凌松然身边一站,“听说那边圣母娘娘庙甚是热闹,子观可要去瞧瞧?” “我们正说着这事儿呢,只是不见少臣兄,不过苏姑娘本想留下来等你的,如此便一起吧。” “……” 苏龄玉生无可恋脸,她跟凌松然是有仇吗?他是不是知道自己曾经跟他有过婚约,因此来报复的? “哦?那还真是,多谢龄玉姑娘了。” 叶少臣笑着朝苏龄玉抱了抱拳,苏龄玉连嘴角都懒得扯动。 傅汝炎听见叶少臣的话,眸光却闪了闪,叶小将军,为何能称龄玉妹妹的名字? …… 叶少臣回来了,傅汝炎自然不好再留下,他的任务是要招呼好叶小将军。 苏龄玉还是不大乐意,然而她看到叶少臣淡色的嘴唇微微扬起,露出了一个好看但很让她焦躁的笑容。 “我也一起去吧。” 苏龄玉干脆利落地放弃休息,她实在不想跟叶少臣再说什么,脑仁疼。 于是一行人往圣母娘娘庙走,苏龄玉慢慢地落在后面,恨不得将叶少臣的后脑勺瞪出一个窟窿来。 圣母娘娘庙在平城十分有人气,根据青芝打听来的情报,听说尤其是求姻缘,更是有奇效。 苏龄玉就更不感兴趣了,不过宁朝的小姑娘们将嫁人当作人生中最重要的第二次投胎,会如此热衷也能够理解。 “龄玉姑娘原来那么担心我,真是让我受宠若惊。” 叶少臣将傅汝炎支开,靠过来就为了说这么一句话,说完,他若无其事地又走到了前面。 苏龄玉的手又想去摸袖袋里的针囊,她就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不是都说宁朝人崇尚谦逊忠诚?怎么在这么个将军身上,就一点儿体现不出来?! 到了圣母娘娘庙,傅云珍建议大家分开一些。 “这里人多,都聚在一起也顾及不过来。” 她说得很中肯,然而等傅云珍转头,凌松然已经站到了叶少臣的旁边。 “傅姑娘说得是,尤其是你们姑娘家,更要仔细着周全,我就和少臣兄随意看看就成。” 凌松然如何会没有看出傅云珍的心思,只是这会儿他借住在傅家,不好拒绝得太明显,可他也不想造成什么误会。 傅云珍眼睛里的热切立刻转淡,却仍旧笑吟吟的点头,去挽傅云婷的手臂,仿佛一点儿都没有失望一样。 傅汝炎落在后面,自然而然和苏龄玉一块儿,“龄玉妹妹,这会儿人多,不过你放心,我会注意着妹妹的。” …… 苏龄玉本就打算进去看一眼就出来,祭祀什么的,她并不感兴趣。 傅汝炎大概也看出了她意兴阑珊,顺着她的意思很快出来,陪着她在旁边说话,等着其他人。 “龄玉妹妹可是乏了?好在明日的课业停了,妹妹可好好休息休息。” 苏龄玉抬手,将鬓旁垂下的发丝拨到耳后,眼睛看着面前熙熙攘攘的人群。 小姑娘们粉面含春,一个个盛装打扮,脸上带着憧憬和虔诚。 她们寄希望于圣母娘娘的庇佑,诚心地祈祷能够嫁给一个如意郎君。 在苏龄玉看来,确实,是小姑娘们唯一可以做的事情了。 只是这个世界上,求神拜佛,也不过只是心里有个寄托罢了,将一切都赌在一个未知的男人身上,她做不到。 第七十二章 不会挑时机 “龄玉妹妹,你在看什么?” 苏龄玉目光没有收回来,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我在看,有这么多人想要得到圣母娘娘的庇佑,又有多少人,能够如愿以偿。” 说这话的时候,苏龄玉神色淡然,让傅汝炎有些晃神。 似乎……,他就没有见过苏龄玉对男女情爱有过动心的样子,云珍对凌公子的倾慕,何慕香对自己的热切,一丁点儿,都没有出现在苏龄玉的身上过。 可是,为什么?是因为,自己还不够优秀? 又或是,龄玉妹妹太过矜持,以至于掩饰得很好? 傅汝炎忽然有些不甘心,可是他觉得,如果是为了龄玉妹妹,他愿意变得更加优秀,变成能让她刮目相看的人。 “龄玉妹妹,我……有几句话,想对妹妹说。” 傅汝炎吞了吞喉咙,正面朝着苏龄玉,面色严肃。 苏龄玉收回目光,平静的目光也回望过去。 她大概知道傅汝炎想要说什么,心里也已经想好了如何回答。 与其让他抱有希望,苏龄玉想着还是说得明白干净得好。 苏龄玉清透的双眸就在面前,傅汝炎一下子变得有些紧张。 可是他决定了,若是龄玉妹妹也有哪怕那么一点儿倾慕与他,他都会跟娘去争取。 龄玉妹妹没有好的助力和地位不要紧,他会加倍努力,不需要助力他也能为傅家挣出一份耀眼的成就。 傅汝炎深吸了一口气,圣母娘娘在上,他傅汝炎,对龄玉妹妹的心是认真的。 “我,其实对妹妹……” “汝炎表哥!” 一声清脆的声音,让傅汝炎绷紧的神经瞬间松塌,他眼里满是挫败,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总是这样不顺利? 苏龄玉心里叹气,对突然出现的何慕香也很不满,她就不能等自己拒绝完了再出现? 转过头,苏龄玉的表情里明显带了几分怨气,最讨厌这样不明不白地拖着,她又不能自个儿找过去让傅汝炎不要喜欢自己,她还没洒脱到这般自大的程度。 何慕香接收到了苏龄玉的不满,心里“咯噔”一下。 刚刚瞧见了苏龄玉和汝炎表哥在一块儿,他们两人之间的气氛……,实在太过诡异! 做什么他们要深情对望?苏龄玉这个不要脸的女人,她这是觉得自己打扰了他们? 何慕香心里唾弃,脸上却带着笑。 “汝炎表哥,你们怎的在这里?云婷妹妹和云珍妹妹呢?” 傅汝炎情绪也不高,淡淡地回答,“她们在里面,慕香妹妹可进去找找。” “唔……,里面瞧着人太多了,不如我陪汝炎表哥一块儿等等吧。” 何慕香自动自发地站到了苏龄玉和傅汝炎两人之间,娇俏地歪着头,同傅汝炎说着话。 “之前汝炎表哥事务繁忙,听姑母说,表哥着实很辛苦,我正好制了一些静心宁神的香,可舒心解乏,明日便给表哥送一些来可好。” “有劳妹妹,只是我没有品香的天分,妹妹的香送给我实是有些浪费。” “怎么会呢,那些香其实,本就是为了表哥制的……” 何慕香双颊染红,声音低了下去,说完之后,忍不住抬眼去看傅汝炎的反应,双眼里满满的倾慕之情。 傅汝炎顿时有些慌,何慕香的话让他无从应对,脸也生生憋红了一些。 苏龄玉站在一旁如同不相干的人,傅汝炎余光看过去,只见她浑身沉静,并没有因为何慕香的话受到丝毫的影响。 傅汝炎心里隐隐有些失望…… 剩下的时间里,何慕香没有再让傅汝炎和苏龄玉说上一句话。 直到其他人出来,何慕香才亲亲热热地过去,挽住傅云婷和傅云珍。 “云婷妹妹和云珍妹妹可是与我生分了?怎的来庙会都不与我说一声?我有些伤心呢。” 傅云珍赶紧摇着她的手臂,“慕香姐姐误会了,我们也是听舅母说姐姐身子不适,因此才不想让姐姐劳累。” 何慕香身子一震,下意识地去看苏龄玉,见她仍旧云淡风轻。 这个可恶的女人!实在是太会装了! 就是她!恶毒地不肯给自己医治,害得她这阵子都不敢出现在傅家,生怕被问起什么。 何慕香后槽牙紧紧地咬着,却还要露出笑容,“瞧妹妹说的,哪里就那么严重了,几日见不到妹妹,我心里惦记得很。” 傅云珍也乐得在凌松然面前表现讨喜婉约的一面,同何慕香说说笑笑,好不亲热。 苏龄玉是真有些乏了,偷偷揉了揉额角,她也不是不喜欢热闹,只是时间一长,会觉得吵闹。 “子观,你的策论可写好了?” 凌松然侧头,眉间浮现忧愁,“还不曾,有些地方,我还想再斟酌斟酌。” 叶少臣点点头,“这次庙会是想让你出来放松放松,如今时辰也差不多了,我陪你先回府吧。” 凌松然欣然同意,原本他就不太想出来,他还希望此次考校,能给姜先生留下一个好印象。 傅云珍见状,心里也萌生出想要回去的意思,可她还没说话,叶少臣就很体贴地笑了起来。 “看见傅家姑娘与何家姑娘如此姐妹情深,想必也有不少话要说,傅兄也不必在意我们,便陪着令妹同何姑娘叙叙旧好了。” “……” 傅云珍险些咬着舌头,这会儿她若是提出离开,会不会让凌公子觉得,之前跟何慕香的“姐妹情深”并不真诚? 那怎么行,她在凌公子的眼里,可是个单纯善良,真性情的姑娘。 傅汝炎想了想,“也好,只是招待不周……” “傅兄这话就不对了,今儿我们都玩得很高兴。” 叶少臣说着说着,目光就挪到了苏龄玉那边。 “龄玉姑娘可打算与我们一同回府?瞧着你脸色有些不好,可是乏了?” 苏龄玉抬起头,发现大家都在看她。 特别是叶少臣,一脸担忧的样子,让她心里呕得不行,自己这么心累到底是因为谁的关系? 不过,比起叶少臣,苏龄玉更不耐烦与何慕香相处,于是没有犹豫地点头,“那就劳烦两位公子了。” 傅汝炎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他也想亲自护送苏龄玉回府,可是…… “既然这样,云珍妹妹,我们去那边的茶楼坐下说话吧。” 何慕香笑容变大,太好了,那个女人终于走了! 她眼睛里浮现出丝丝的狠戾,没有人比她更了解汝炎表哥,她知道关于他的一切,包括,如何让他心软…… 苏龄玉,别以为靠着那张脸就能蛊惑汝炎表哥,她绝对不允许! 第七十三章 就当压惊了 马车里,苏龄玉靠在软枕上,有些脱力。 逛一趟庙会逛得心力憔悴,以后这种活动她还是少参加好了。 不对。 苏龄玉往窗外瞥了一眼,隐约能看到叶少臣慵懒却存在感十足的身影。 以后得避开这人,自己好歹还算有些底线,这人彻底视节操于无物! 况且他还是个将军,苏龄玉一个小女子,毒针毒针又派不上用场,惹不起,她躲一躲总成吧。 “叩叩叩。” 车窗忽然传来了敲击声,青芝过去打开车窗,从外面递进来一个小小的荷叶包。 “这会儿没人瞧见,吃吧。” 叶少臣的声音里含着笑意,青芝将荷叶包打开,轻呼了一声。 “姑娘,这不是……” 苏龄玉扫了一眼,也愣了一下。 庙会上除了卖有趣的小点心,还有一些不太方便当街食用的肉类食物。 比如面前这个用荷叶包着的百香烤鸡。 卖烤鸡的小贩口若悬河,介绍了他家的烤鸡多么多么的独特,用了祖传的秘制香料精心烤制,说得苏龄玉在那儿听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没有让青芝买下来。 那会儿傅汝炎在呢,总不能让他觉得自己在傅家吃不饱…… 可是没想到,叶少臣竟然会送了这个过来。 “他到底跟踪了多久?” 苏龄玉咬牙切齿,青芝没听清,歪着脑袋问,“姑娘,要吃吗?” “吃!” 别人送来的为什么不吃?就当给自己压惊了。 小小的车厢里,顿时弥漫出浓郁的香气,苏龄玉的疲乏感被热乎乎的烤鸡抚慰,顿时又有精神调戏丫头了。 从马车里,传出青芝无可奈何的惊呼,和苏龄玉得逞的笑声,叶少臣的嘴角慢慢上扬,在夜色里几乎看不见。 …… 庙会之后,傅家有一个人,陷入了纠结的深渊。 傅汝炎端坐在自己的书房里,面前摊着这一季铺子的账本,他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那日庙会,苏龄玉他们离开后,何慕香忽然说有些话想跟他单独说。 他也没想那么多,却不知何慕香说出来的话,让他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他不知道这个性子活泼娇气的表妹,竟然正在忍受着病痛的折磨,并且为了不让娘担心,一直忍着不肯说出来。 何慕香在他面前落下泪来,那个从来会对着他笑容满面的姑娘,哭得不能自已。 “表哥,姑母怕是要恼了我了,你帮我劝劝可好?我最不愿意的,就是让姑母伤心。” 何慕香眉头轻蹙,眼睛里晶莹的泪珠一颗颗坠下,哭得傅汝炎很不是滋味。 怎么办?他才刚刚下定决心,想要跟母亲提一提龄玉表妹的事情,可是、可是慕香表妹又真的很可怜…… 傅汝炎踌躇不定,他自然,心里是属意龄玉表妹的,只是何慕香如今生着病,若是让她知道自己的想法,她会不会受不住? 在经商上极有天赋的傅汝炎,此刻,脑子里一片混乱。 …… “龄玉丫头,你那方子可记起来了?” 何容挑了个时间,将苏龄玉叫过去问问。 苏龄玉点点头,“已是记起来了大半,只是还有些地方并不能确定,需找经验丰富的大夫瞧瞧才成。” “那我让人赶紧去找大夫来。” “舅母,这方子并非每位大夫都能看得懂的,还是我自己去寻吧。” 何容应下,又与苏龄玉说了一会儿话,便让她回去。 “夫人,王家又让人送了帖子过来,夫人可要回应?” 素葵拿着一张帖子过来,上面的字竟然烫了金,很符合王家财大气粗的风格。 何容扫了一眼就头疼,“王夫人也真是,我都已经委婉地回绝了,竟还这样纠缠不休。” 素葵将帖子放下,安静地站在一旁。 “去,将孙妈妈叫来,说我有事跟她商议。” 何容眯了眯眼睛,这事儿她还不能同老夫人说,让她再考虑考虑,毕竟王家看中的人,是苏龄玉。 …… 傅云婷和傅云珍两姐妹,这会儿也差不多确定了,何慕香身上的病症到底是什么。 “姐姐,你说龄玉姐姐不给慕香姐姐瞧病,是真的因为没有药了?” 傅云婷没说话,傅云珍又说,“可我们也跟着去了,没瞧见龄玉姐姐给碧宛用什么药,给她的,不就是那几片树叶子嘛。” “或许,她后来又送了药去。” “哪儿就有那么巧,她手里正好有治这种病的药,莫不是诓慕香姐姐的。” 傅云婷不作声,她也不是没有这么想过。 且之前苏龄玉分明在姜先生的课上,就已经瞧出了何慕香的不妥,却还是把药给了素不相识的碧宛。 “云珍,你知道苏龄玉屋子里种的那盆东西,是什么吗?” 傅云珍眨了眨眼睛,“哪盆?” “就是上回我们去她那里,她正在修剪的,形状很古怪的那个。” “这我哪儿知道,姐姐怎么忽然对……” 傅云珍忽然身子一震,不可思议地看过去,“姐姐的意思,那叶子,就是那东西上面的?” “我只是瞧着有些像罢了。” “……” 傅云珍仔细回想了一下,眼睛越睁越大。 是了,这么一想,果然是一模一样!她怎么就没发现呢? 那叶子,就是治好碧宛的关键?那是不是说,何慕香得了那叶子,也能够好起来? …… “龄玉姐姐这里可真好,回回来都让人喜欢得不行。” 傅云珍笑着赞叹,目光却状似不经意地在院子里轻扫。 那盆盆栽,此刻就在苏龄玉的窗边。 “云珍妹妹若是喜欢,常来就是。” 苏龄玉让青芝去拿些点心来,又亲自给傅云珍倒了果子露。 “今儿怎么就妹妹一人来,云婷妹妹呢?” “姐姐正想着先生的考校,因此只我一人来同龄玉姐姐说说话。” 傅云珍笑吟吟的,说了几句,手不小心碰着装了果子露的被子,洒了半杯出来,染湿了苏龄玉的衣角。 “这可如何是好,都是妹妹粗笨,还望姐姐原谅。” 苏龄玉和善地笑笑,“这算什么,妹妹且等一等,我去后面换一身衣服。” 说着她便站起,带着芷兰去了后屋。 屋子里只剩沁竹一人,傅云珍晃了晃茶壶,“可能取一壶热茶来?果子露有些甜腻。” 沁竹立刻捧着茶壶出去,傅云珍的视线,便落在了那盆盆栽上…… 等苏龄玉回来,傅云珍已经离开了。 “姑娘,傅二姑娘果然将我也支开了。” 沁竹手里还拿着茶壶。 苏龄玉微笑点头,走到盆栽旁,指尖摸了摸光滑的叶片。 方子她是会给的,不然何容那里也不好交待,只不过……,总得让心术不正的人吃些苦头才行。 第七十三章 她故意的 何府,傅云珍神神秘秘地将一个小布包拿出来。 “慕香姐姐,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弄来的,这事儿,姐姐往后还是别让我做了。” “好妹妹,姐姐知道这事儿只能与妹妹商量。” 何慕香将布包拿过来,里面装着好几片叶子。 她从傅云珍这里得知叶子的事情之后,就一直求着傅云珍帮她弄一些来。 傅云珍起先不肯答应,何慕香再三请求,她才勉为其难地同意了。 “不过慕香姐姐,你当真要用?我、我其实也不敢确定,别害了姐姐才好。” 何慕香眼睛里利光闪现,“苏龄玉奸诈狡猾,还说有什么方子,她分明就是不想我好。” “可是,娘说她已经记起了大半了。” “那又如何?她若是弄出一个方子,让我的背更严重了怎么办?到时候她再说这方子因人而异,我就活该受此折磨?” 何慕香猛地攥紧了手,若是这个女人真敢如此,她是绝对不会放过她的! 不管有没有药,这叶子应是不会错,用了总比不用的好。 “妹妹的恩情姐姐记住了,往后姐姐定是不会亏待你的。” …… 苏龄玉算了算,那叶子敷上患处,约莫要三日时间,才会起效果。 她算得一点儿不差,三日之后,赵月梅风风火火地来到了傅家,直接闯入苏龄玉的院子。 “你究竟对香儿做了什么?!” 苏龄玉莫名奇妙,“梅姨说的是什么意思?我与慕香妹妹走得并不近,我能对她做什么?” “你还狡辩?香儿分明说是用了你这里的叶子敷了背,不是你给她的,还能是谁!” “梅姨可是真冤枉我了,我从头到尾,也不曾给过慕香妹妹什么东西,并且若当真是我给的,慕香妹妹怕是会直接扔出去的。” 苏龄玉不紧不慢地说着,脸上不见任何惊慌,与气急败坏的赵月梅一比较,她仿佛不在一个频道。 赵月梅想起何慕香后背的样子,就恨不得撕了苏龄玉淡然明丽的脸。 “嫂嫂,究竟出了什么事?怎么也不先跟我说一声。” 何容闻讯赶来,急忙将赵月梅拦住。 “这丫头害了我的香儿!香儿这会儿疼得都快晕过去了!” 赵月梅指着苏龄玉,“你若是不肯给香儿治病也就罢了,可你为何还要害她?你的心肠未免也太恶毒了!” 何容心里一惊,转头去看苏龄玉,“龄玉丫头,这可是真的?” “自然不是,梅姨许是急糊涂了。” “你还不承认?那叶子就是从你这里拿的!” 苏龄玉表情诧异,“是吗?慕香妹妹是这么说的?她说,是我给她的吗?” “不是你还会有谁?” “梅姨可得问清楚了,我虽如今只是寄住在傅家,也不是可以任由人污蔑栽赃的。” 苏龄玉正色,干净秀丽的脸上竟然透出坚毅来。 何容立刻就劝道,“嫂嫂,事情还没弄清楚,你先别激动。” “那香儿怎么办?你是没瞧见……,我的香儿,受了多大的苦楚!” 这时,一个身影从院子外稳步走了进来。 “夫人,老夫人听闻何家夫人来了,请她去前厅说话。” 来人是傅老夫人跟前儿的海妈妈,生得一长严肃刻板的脸,发髻梳得一丝不乱,声音十分威严。 何容心里立刻沉了沉,她已是尽快赶来,不想还是让老夫人知晓了。 海妈妈又转头,面色稍稍软了一些,“龄玉姑娘也请移步,老夫人说了,定是不会委屈了姑娘。” 方才还在叫嚣的赵月梅,动作有了片刻的停顿。 傅老夫人这是何意?他们何家与傅家向来关系亲近,老夫人却直接说了这样偏袒的话? 赵月梅眸色变深,脸上隐隐有着不忿,却也不敢再对着苏龄玉叫骂。 …… 众人去了前厅,傅老夫人半阖着眼坐在椅子上,似是闭目养神。 厅堂的角落里,一只鎏金小兽香炉,静静地喷吐着淡淡的檀香,让人的心情不自禁地变得沉静。 “母亲。” 何容上前行礼,傅老夫人慢慢地睁开了眼睛,里面一闪而逝的寒光,让何容打了个冷颤。 “何家夫人来府里做客,你这个当家主母是如何招待的?竟然让人误打误撞闯了姑娘们的院子,你可知错?” 何容立刻低头,“媳妇知错,都是媳妇的疏忽。” 赵月梅被晾在一边,袖子里的手握成了拳头。 傅老夫人明着数落何容的不是,实则,却是在暗讽她不懂得礼数,擅闯傅家后院。 “龄玉丫儿,你过来。” 傅老夫人朝着苏龄玉招了招手。 苏龄玉端庄地走过去,“祖母。” “你这孩子,就是太实诚,祖母上次还问了你,院子里的人手可是不够,一会儿让你舅母再拨给你几个,省得什么人都能闯得进去。” 赵月梅的脸几乎发紫,傅老夫人丝毫没有给她留面子,像是当众给了她一记耳光一样。 苏龄玉垂着头,“祖母,龄玉只是不想让舅母为难,龄玉身边的丫头,也有会功夫的……” 她是故意让芷兰和沁竹放人的。 苏龄玉见识过芷兰和沁竹的拳脚功夫,虽然跟叶某人不能相提并论,却也十分不错,要拦下几个妇人绰绰有余。 何容抬了抬眼,看到苏龄玉脸上的无奈,心中微动,这丫头是顾及着她,不想将事情闹大? 倒是个懂事的丫头,只可惜,老夫人还是知道了。 傅老夫人闻言,心里更是怜惜,轻轻拍了拍苏龄玉的手背,“你呀,就是太过心善,才会被人欺负到头上。” 赵月梅再也忍不住了,上前朝着傅老夫人行礼。 “傅老夫人,擅闯傅家确实是我的不是,我给老夫人赔罪,只是苏龄玉用了手段,害得慕香痛不欲生,也请老夫人谅解我身为母亲的感受。” 傅老夫人这才用正眼去看她,“你口口声声说是龄玉丫头害了慕香,可有证据?” “香儿说,她就是用了苏龄玉给的叶子,才让病痛加重……” “梅姨,我真的没有给过慕香妹妹任何东西,梅姨若是不信,大可以让慕香妹妹来与我对峙。” 苏龄玉幽幽地叹气,无可奈何的样子。 第七十四章以后再慢慢教吧 “是了,你光听了慕香的一面之词,便闯进我傅家,冲进龄玉丫头的院子里兴师问罪,若这事儿确是冤枉了龄玉丫头,你打算如何收场?” 傅老夫人静静地看着赵月梅,眼睛里带着冷意的光,让赵月梅无法置信。 傅家和何家本就是亲家关系,炎哥儿和慕香的事情若是成了,更是亲上加亲。 傅老夫人为何会为了一个寄住的丫头,要跟何家撕破脸? 苏龄玉何德何能? “老夫人,若真是我弄错了,我愿意给苏龄玉赔罪,只是香儿,她如今只能趴在榻上,老夫人,香儿才是受了大罪!” 傅老夫人转头,“龄玉丫头,你确实没有给过慕香丫头什么?” “确实没有。” “如此,何容,你还不赶紧跟你的嫂嫂去好好问问,慕香丫头究竟是用了什么,是从哪儿得来的?” 何容立刻应下,马不停蹄地拉着赵月梅出了傅家。 …… 路上,赵月梅浑身发抖,连一句话都不肯跟何容说。 “嫂嫂这是跟我怄气呢?你明知道老夫人对龄玉丫头十分疼惜,这事儿你就该先来与我商量。” “你家的老夫人莫非是糊涂了?不过一个来投奔的丫头她居然当成了宝!慕香才是打小她瞧着长大的,老夫人居然如此亲疏不分。” 何容赔笑,“嫂嫂先别气,就是老夫人没有自小照顾着,才会对她觉得亏欠。” “那香儿呢?香儿往后可是要嫁到傅家的,傅老夫人这般态度,你让我如何放心香儿做傅家的媳妇?” 何容心知赵月梅是气坏了,这样的事都直白地拿出来说。 可她也不好说什么,毕竟,与其说老夫人是对苏龄玉觉得愧疚,不如说,是对她的女儿,傅九如亏欠。 别人或许不知道,何容却是知晓的,傅老夫人为了傅九如,当初说分家就分家,这会儿又怎么肯委屈了苏龄玉? …… 见到了何慕香,何容也是大吃一惊。 “怎、怎么就成了这样?” 何容吞了吞喉咙,“嫂嫂,你之前不是说并不严重,只生了一小片而已?” 此刻的何慕香,整个人趴在床榻上,背部裸露着。 在她的背上,已是瞧不出正常的色泽,大片的褐红色蔓延着,上面一个个疙瘩似的水泡,有的已经破开,粘稠的液体流出来,不忍直视。 何容不敢多瞧,急忙挪开了眼睛,却想起之前赵月梅说,何慕香的病状并不严重。 这就是不严重?她还想严重到什么程度? 赵月梅心疼得心都要揉碎了,“还不都是苏龄玉?原本香儿背上只一小片,且若是不刻意去碰并不碍事,谁知道苏龄玉给她用了什么,不过两三日便成了这样!我可怜的香儿……” 听见她仍旧咬着苏龄玉不放,何容也想起了自己来的目的。 “慕香这会儿可醒着?” 小丫头摇了摇头,“姑娘疼得整夜不能阖眼,才刚刚睡下。” 正说着,忽然何慕香似是睡得有些不舒服,微微动了一下。 这一动,不知道牵动了哪里的疼痛,让她瞬间清醒过来,声音里带着哭腔。 “疼!” “香儿!” 赵月梅扑过去,何慕香见着了她,忍不住大哭起来,“娘你怎么才回来?我好疼,那些大夫的药粉一点儿用都没有!” “香儿不怕,娘在这儿。” 何慕香的眼睛瞪大,“苏龄玉呢?都是她害我,娘,都是苏龄玉害我的!我不会放过她,我要让她也尝尝这种痛苦!” 何慕香没有瞧见站在边上的何容,何容的眉头隐隐跳动了几下,她印象里的慕香,活泼讨喜,可是现在…… “香儿,你说是苏龄玉害你,那叶子是不是她给你的?” 赵月梅指着何容,“你别怕,你姑母也在这里,她会帮你做主的。” 何慕香这才看见了何容的存在,眼睛里顿时又流出泪来。 “姑母……” 何容走过去,声音轻慢,“慕香丫头,你需得说实话,你说是用了什么叶子在背上才这样的?那叶子,可是苏龄玉给你用的?” 何慕香喉咙微滞,这事儿除了她,还有傅云珍也知道,她若是说了假话,是很容易被戳穿的。 “姑母,那叶子,是云珍妹妹拿给我的。” “什么?” 何慕香抽抽噎噎,“可是云珍妹妹说了,苏龄玉就是用那叶子治好了碧宛的病,我才想着也试一试,没想到……,姑母,一定是苏龄玉故意误导了云珍妹妹,她就是想害我!” 赵月梅在旁边听得目瞪口呆,等她反应过来,恨不得去捂住何慕香的嘴。 她怎么能当着何容的面,将错儿都推到傅云珍的身上?也是自己平日里太娇惯,将她惯的有恃无恐,以为天下人都会宠着她。 “容妹妹,我看这事儿与苏龄玉脱不了干系,云珍丫头定也是被蒙骗了。” 赵月梅的态度顿时变了变,“之前也是我太心急,没问清楚就去了傅家,只是妹妹也是有女儿的,想必能够理解我的心情吧。” 何容慢慢地抬头,脸上没了之前的迁就和宽慰。 她忽然勾了勾嘴角,“是啊,我同嫂嫂一样,都是疼女儿的,嫂嫂心疼慕香,我自然,是心疼我自己的女儿。” 赵月梅心里“咯噔”一下,方才何慕香的话,怕是让何容心里有疙瘩了。 “容妹妹,我……” “嫂嫂,老夫人那里,还等着我的消息呢,我也不便久留,先告辞了。” 何容没给她解释的机会,转身便往外面走。 她当赵月梅是亲近的好友,赵月梅却不分青红皂白闯入傅家让她为难。 她一直将何慕香当成女儿来疼,她却张口就把过错推到自己女儿的身上。 何容心里冒着火,这还不如龄玉丫头呢!至少那丫头顾及着自己,有能力都没有将赵月梅拦在院外! “娘,姑母怎么走了?她是不是去找苏龄玉算账去了?” 趴在榻上的何慕香眼睛里浮现出期待,姑母最疼她了,一定不会让苏龄玉好过的。 赵月梅看了她一眼,满腹的话,都在目光触及到她背上的惨状后消散。 等她好了以后再慢慢教吧,香儿也受了大罪了。 赵月梅抿起了嘴,她还得去傅家一趟,外面请的大夫都束手无策,那叶子总归是从苏龄玉那里出来的,她得负责任! 第七十五章 跟谁道歉 何容回去了傅家,直接来了老夫人这里。 “可问清楚了?” 老夫人一边说,一边将手里卡片一样的东西放出去,“龄玉丫头你瞧瞧,我可是赢了?” 苏龄玉微笑着看了一眼,惊喜地点点头,“祖母可真厉害,竟然玩的这样好。” 傅老夫人哈哈哈地笑起来,“不行了,人老了,不中用了。” “祖母可别谦虚了,听舅母说,祖母从前算账是个中翘楚,再好的账房先生都比不上呢。” 苏龄玉将“扑克”收收好,不经意的奉承说的傅老夫人喜笑颜开,看向何容的目光也不那么苛刻。 苏龄玉将茶盘里的一小杯琥珀色的液体递过去,“祖母且先试试,每日三次,喝上一小杯,您一到天阴时腿脚会疼的毛病,应是会缓解才是。” 傅老夫人笑呵呵地接过来,一句话不多问地直接喝掉,末了还仔细品了品,“这酒可真不错。” “祖母喜欢就好,只是不可贪杯,我让海妈妈收好。” 苏龄玉让青芝将药酒坛子交给海妈妈,便安静地坐在那里不再说话。 傅老夫人坐直了身子,又问了一遍方才的问题,“可问清楚了?” 何容点头,“也是嫂嫂急中生错,这事儿与龄玉丫头并无关系。” “哦?没有关系,便能空口白牙地上门兴师问罪,傅家在你们何家人眼里,已经是可以这样欺负的了?” 何容立刻跪下,连称不敢。 “母亲,这件事确实是嫂嫂错了,并且云珍丫头也有错,擅自拿了龄玉院子里盆栽的叶子去用,我过后会好好地让云珍反省。” “舅母是说,慕香妹妹用了我种的那盆盆栽?” 苏龄玉睁大了眼睛,粉嫩的嘴唇微微张着,满脸讶异。 “这可如何是好,那叶子倒是真能用上,并且也真的可以让毒气发出来,只是还需配上一味药,方能将毒气祛除,可是那药……,方子我还没写好。” “什么叶子,什么方子?” 傅老夫人听得一头雾水,让何容完完全全地解释了一遍。 等到听完,傅老夫人冷笑一声。 “合着是这么回事,撺掇云珍丫头擅自拿了龄玉的东西去用,出了问题还反咬一口,呵呵呵,何家当真好本事!” 何容不敢辩驳,她也觉得这事儿太荒谬,怎么从前没觉得何慕香如此愚笨? “老夫人,夫人,何家夫人求见。” 傅老夫人扬了扬眉,“请进来。” …… 赵月梅行色匆匆地进来,瞧见了傅老夫人眼里的嘲弄,心知她老人家怕是已经都知道了。 “老夫人,此事是我心急了,只是这事儿还得龄玉丫头解决才成,毕竟是从她院子里出来的东西,龄玉丫头,你有法子解决的是不是?” 赵月梅语气急切,眼神殷切地看着苏龄玉。 苏龄玉还未说话,傅老夫人慢悠悠地开口,“何明家的,你特意来这里,莫非不是专程来与龄玉丫头道歉的?” “……” 赵月梅身子一僵,脸上的笑意显得不太自然,“老夫人,方才我也同您道歉了,是我不好……” “是吗,只是你闯的,是龄玉丫头的院子,冤枉的,也是龄玉丫头,你却跟我道歉?” 苏龄玉在心里给祖母呐喊鼓掌,痛快。 她原本想着自己说的话,全被祖母给说了!于是她从头到尾,只需要做出受冤枉的样子就行,让她都有些闲得发慌。 赵月梅脸色不断变化,腮帮子咬得死紧,却没有等到何容帮她说话。 她只好走到苏龄玉的身前,逼着自己低头,声音里的不甘愿几乎掩饰不住。 “龄玉丫头,这事,是我的不是,让你受委屈了。” 通常别人道歉,接受道歉的人总会象征性地客套几句,什么也不算什么啦,没那么严重啦之类。 赵月梅也等着苏龄玉这么说,毕竟在她看来,自己是什么身份,苏龄玉又是什么身份?她怎么承受得起自己的道歉? 然而苏龄玉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梅姨知道弄错了就好,虽然我无父无母,却也是祖母的孙女儿,断然不会做出梅姨口中恶毒的事情来。” “……” 苏龄玉玉雪一般的下巴轻轻扬着,有种不可践踏的高贵感。 “说得好,我傅家的女儿又怎么会差了。” 傅老夫人听得很顺耳,赵月梅的牙齿险些被咬碎了。 可是她必须忍着,她还需要苏龄玉想办法治好何慕香背上的伤! “龄玉丫头,你看梅姨也跟你赔不是了,香儿身上的伤,你能不能治好?你就忍心见着香儿那样痛苦难受?” 苏龄玉疑惑地眨了眨眼睛,“我不忍心啊,慕香妹妹的伤势加重也并非我所愿,梅姨怎么会这么认为?” “那你到底有有没有法子?” 苏龄玉皱着眉摇摇头,“暂时,慕香妹妹要受些苦了。” “你说什么?” 赵月梅面目有些抽搐,她的香儿凭什么要受这样的苦?! “你是不是不愿意给香儿治病?你怎能如此?若不是你告诉云珍丫头,她又怎么会将叶子拿给香儿去用?” “梅姨,这事儿你真不该问我。” 苏龄玉也算开了眼界,还真有这么不讲道理的人,理直气壮地觉得是自己的错。 她请她们来拿自己的东西用的吗?不过是因为本身心思复杂,才造成这种结果,怪她咯。 “去,去把云珍丫头叫过来。” 傅老夫人的口气又不好起来,拍了拍扶手面色肃然。 很快,傅云珍傅云婷都来了。 何容也不多话,开门见山地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是慕香姐姐求我去拿的,我说了不行,可慕香姐姐非要我帮她这一次,娘,可是……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何容瞥了一眼赵月梅,大概地说了一下,傅云珍的身子立刻摇摇欲坠了起来。 她脸上满是懊悔,眼睛里晶莹的泪珠滚来滚去,“都是我不好,我该再多劝劝姐姐的,可慕香姐姐很少那样求我,我一时……” 赵月梅寒着脸,“云珍丫头,你可记清楚了?你如何会知道那叶子有用?可是谁告诉你的?” 傅云珍擦着眼泪,“是我无意间发现的,又跟姐姐说漏了嘴,姐姐便记在了心里,可我真的没想到,慕香姐姐真的会用了。” 第七十六章 并没有在夸你 如此说来,跟苏龄玉就真的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了。 她既没有提起过这叶子是有用的,也没有怂恿谁将叶子拿给何慕香。 傅老夫人从鼻子里哼出了一声,“何明家的,你还有什么想问的,不如一次性都问问清楚,冤枉了龄玉丫头还不够,还要扯着云珍丫头下水,说是她主动拿的?” 傅云珍满脸惊慌,“舅母,真的是慕香姐姐求了我许久我才同意的,我的丫头和慕香姐姐的丫头杜鹃,都是听见的。” 赵月梅的一张脸绷得生疼,像是挨了打似的,火辣辣的灼烧着。 再看何容,她低眉顺眼地站在傅云婷和傅云珍的身侧,连个眼风都不送过来,想来也是恼了。 傅老夫人挥了挥手,“既然都弄清楚了,这事儿还有什么可说的?送客吧。” 老夫人看也不看赵月梅,起身让苏龄玉扶着,又转头对何容说,“你是傅家的当家主母,理当护好傅家的人,若是下回再让不相干的人闯进来,这个家,你也当不好了。” “媳妇明白了。” …… 何容气得不轻,冷着脸让人送客,赵月梅却不顾形象地拉着她的衣袖。 “容妹妹,连你也要恼了我吗?我同容妹妹的情分莫不是假的?我也是急坏了,这事儿若是落在云婷和云珍的身上,容妹妹就能冷静理智?” 何容不想理她,奈何与赵月梅这么多年情分,她也不好将话说死,最后,还是由着她跟回了院子。 傅老夫人又留了苏龄玉说了会儿话,才让她离开。 临走时特豪气地说,“往后若再出了这样的事,你别怕,祖母是站在你这头的。” 苏龄玉眉眼弯弯,嘴角的梨涡盛满了笑意,“是,多谢祖母。” 回去的路上,苏龄玉有种不真实的感觉,这事儿比她预估的要顺利得多。 根本不用她说什么,祖母无条件地相信她是被冤枉的。 这种感觉,实在有些爽快。 “开心了?” 一个突兀的声音让她停下脚步,苏龄玉抬眼看去,叶少臣靠在一个假山上,眼睛里闪动着揶揄的光。 苏龄玉让青芝她们在这里等着,自己走了过去。 “叶小将军此言何意?” 叶少臣眼睛眯得狭长,“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他站直了身子,往苏龄玉跟前走了两步,苏龄玉陡然想起自己被调戏的场面,绷着脸往后退。 “你怕我?” 叶少臣觉得惊奇,这姑娘从没见她怕过什么,她居然怕自己?这真是有意思。 苏龄玉直视他的眼睛,“嗯。” 她的直白让叶少臣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音,这时他的手忽然动了一下,苏龄玉立刻再次往后退了两步,才发现他不过是将捋了捋袖子。 “你这是……,以为我会对你动手动脚?真是让人伤心,原来我在你心目中,竟是这样的。” 苏龄玉一脸囧色,“叶小将军真是贵人多忘事。” 他之前分明就已经动手动脚过了! “哦,你说那次”,叶少臣叹了口气,“那实在是我的无心之举,只是姑娘提出以身相许,在下有些高兴罢了。” 苏龄玉闭上了嘴,跟这人没法沟通。 “你是知道,何家姑娘会偷偷让人去拿那些叶子的是不是?” 苏龄玉正想离开,听见叶少臣的话,停住了脚步,慢慢地转过头。 “你也算好了,她会让傅二姑娘做这件事,等到东窗事发,两人狗咬狗,关系定然会破裂,那次品茗宴,就是她们二人操办的。” 叶少臣语气很随意,仿佛说着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一样,事实上,也真的无关紧要。 “叶小将军知道得倒是清楚。” 叶少臣笑了笑,“这不算什么。” 苏龄玉:并没有在夸你! 苏龄玉缓缓吸了一口气,往叶少臣的方向走了两步,“叶小将军对我的事情如此在意,只为了姜先生的身子?” “你愿意出手相助?” 苏龄玉抿着嘴想了想,轻轻点了下头,“如你所愿。” 转身离开的时候,苏龄玉给自己的决定找了好几个靠谱的理由。 比如,姜先生是个虽然有些严肃,心性却很好的人,不会因为自己只是寄住的而另眼相待。 又或者,她替姜先生治好了病,叶少臣这个让人捉摸不透的麻烦精,就不会在她周围出现了吧? 苏龄玉忽然觉得很划得来,尽管,姜先生的病,真的不是随随便便能够治好的…… 在她身后,叶少臣的手在下巴上轻轻摩挲了两下,他原先觉得这个姑娘吧,有些不近人情,性子冷淡,寡情漠然。 可是现在他又不这么认为了。 那层冷漠疏离,似乎只是个外壳,只要花些时间和精力就能让它出现裂缝。 岳生得知叶少臣的想法之后,脸皮都在抽动。 苏姑娘的疏离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抵抗的,也就他家将军,不要脸不要皮…… 当然这话他是绝对不会说出来的。 …… 赵月梅在何容那里哭诉,到底多年的姐妹情份,哭得何容心里也不好受。 “可是我又能如何呢,难不成逼着龄玉丫头赶紧将方子记起来?” “容妹妹,慕香的样子你也瞧见了,她长这么大,怕是都没有吃过这样的苦头,疼得整个人都没了精神……” 赵月梅垂泪,脸上心痛的表情,让人心生不忍。 “容妹妹,嫂嫂几时求过你什么?只是这一次,算嫂嫂求你,你去同苏龄玉说说,只要她肯治好香儿,要我做什么都成。” 何容满心的无奈,她一直都很中意何慕香,虽然这次的事,让她对何慕香有了新的看法,只是她也不忍心看她受这样的罪。 可是,她能做什么? …… 何容最后还是去同苏龄玉提了提,却也只是旁敲侧击,并未专门找苏龄玉说项。 苏龄玉态度也很诚恳,只说自己会尽力而为。 尽力而为的意思,就是她也不确定,于是赵月梅一边咬牙切齿地等着,一边不间断地找了大夫去给何慕香诊治。 终于,等何慕香整个人都憔悴了下去,苏龄玉给何容送了一个方子。 “舅母让慕香妹妹试试吧。” 第七十七章 走进来的 何容立刻让人送去了何家,转头又安慰苏龄玉,“这次,让你受委屈了。” 苏龄玉面容沉静,眼色平缓,“舅母,我虽然这些年都养在山野间,也不是全然不明白事理,慕香妹妹对我心有芥蒂的原因,我是知道的。” “……” 何容眼角轻跳,扯了扯嘴角,“你这孩子,莫不是想多了,慕香丫头为何会对你……” “舅母,我很明白自己的处境和立场,祖母和舅母待我都很好,我也不愿让你们为难,只是慕香妹妹那里,还请舅母能与她说说。” “说……什么?” “我不是个喜欢夺人所好的人,请妹妹安心。” 何容的眼瞳猛地收缩,苏龄玉这是在跟自己表态,她不会跟炎儿有任何的关系? 怎么会有这样的姑娘家?面色坦然,大大方方地想让她和何慕香放心。 何容此前心里确实有些担心,毕竟苏龄玉与何慕香相比,她更中意何慕香,何家的人脉和助力,可以让炎儿往后的路走得更顺畅。 可是,近来她越来越发现,苏龄玉就好像一个宝藏,身上藏着太多让人惊喜的东西。 “龄玉丫头,舅母从来都知道你是个好的,只是有些事情是讲究缘分,缘分到了,该是谁的,就是谁的。” 何容没有将话说死,模棱两可地把这个话题带了过去。 苏龄玉也没再强调,主要她听到了“缘分”两个字,心里忽然晃了一下神。 她大概有哪儿不对劲了,为何会想起叶少臣那张好看却欠抽的脸? 她跟他大概也是有缘分的,孽缘。 …… 何家的事情,苏龄玉没有再去关心。 原本,她就只是想给何慕香一个教训,她这人有睚眦必报的好习惯。 不过何慕香的事,让姜先生的考校往后拖了两日,却总算是要开始了。 “龄玉姐姐,你可有把握?我真担心会让先生失望。” 傅云珍满脸愁容,发鬓旁的步摇一晃一晃的,是苏龄玉之前没见过的式样。 苏龄玉笑了笑,“尽力而为吧,先生也并非不近人情之人。” 傅云珍余光扫向前面,落在凌松然的身上,眼神里满是倾慕之意。 若是可以,她哪里会在苏龄玉这里磨蹭?只是这几日,凌公子说他要为了先生的考校做准备,她并不好过去打扰。 “云婷妹妹呢,心中可有把握?” 苏龄玉侧头去看傅云婷,却捕捉到她眼里一闪而逝的闪躲。 算起来,傅云婷已是有阵子没来她院子里吃点心了。 傅云婷低着头,目光落在自己的指尖上。 何慕香让云珍去偷拿那些叶子,真的是巧合吗?她心里总是隐隐的,有些奇怪的想法。 可是若不是巧合,又实在太匪夷所思。 她和云珍瞧见苏龄玉拿叶子治病,也是一时兴起跟过去而已,那盆栽似乎之前就在她院子里放着了,这怎么可能不是巧合? 傅云婷想不明白。 …… 姜先生的考校实则并没有她们想象中那么难,尤其对于苏龄玉来说,上一辈子的应试教育给她积累了许多经验。 “今日的考校就到这里,这几日你们都不用来了。” 姜先生语气淡然地宣布,傅云婷和傅云珍脸上俱是惊喜,收拾了东西就要离开。 “龄玉姐姐,你不同我们一块儿走吗?” 苏龄玉摇了摇头,“我还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先生。” “……” 傅家姐妹一脸佩服,只要先生没有问题,她们是绝对不会有问题的。 “既如此,那我们就先走了。” 苏龄玉往姜先生那里看过去,凌松然正立在他的身边,毕恭毕敬地寻求指点。 在他的身边,叶少臣懒散地站着,眼睛不知道在看哪里。 可苏龄玉就是觉得,这人的余光一定在看她。 别问她怎么知道的,她就是知道! …… 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姜先生和凌松然还没说完。 苏龄玉皱了皱眉,要不……,改天再来?她总得给姜先生细细地诊断一下才成。 这么想着,苏龄玉打算还是先离开算了。 “苏姑娘这就要走了吗?” 苏龄玉刚动身,耳边就听见叶少臣懒洋洋的声音。 她抬起头,叶少臣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站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 “先生很忙,我过些时候再过来打扰。” “这样……,不太好吧。” 叶少臣有些苦恼的样子,“不如这样,待到先生得空,我来请姑娘如何?别客气,都是自己人。” “叶将军慎言,谁跟你是自己人。” 苏龄玉不客气地反驳,她算发现了,叶少臣有得寸进尺,蹬鼻子上脸的毛病。 她不跟他计较,他就觉得自己是好欺负的吗? 苏龄玉寒着脸,叶少臣脸上的表情却没什么变化。 “好好好,你说不是就不是,这样可好?” “……” 这莫名宠溺的语气是什么鬼?苏龄玉脖子后面生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心底浮现出熟悉的焦躁感,并且确定,这些焦躁感跟面前这个男子脱不开关系。 苏龄玉难得的想要速战速决,她抿着嘴,“那就有劳叶小将军了。” …… 苏龄玉答应的时候并没有想到,叶少臣的“请”,是超出常人认知的“请”。 苏龄玉怔怔地看着出现在自己屋子里的叶少臣,深吸一口气压制住潜藏的暴躁。 “你怎么进来的?” “唔……,走进来的?” 叶少臣下巴朝着半开的窗户扬了扬,“走得不是门就是了。” 苏龄玉简直要被他给气笑,这人是天生做什么都这么理直气壮? “走吧,先生那里已是无人打扰了。” 苏龄玉平静下心情,将必要的东西拿好,张口便要唤青芝进来。 “嘘……” 一根手指突兀地贴上苏龄玉的嘴唇,将她的声音封住。 苏龄玉有片刻的僵硬,瞬间往后退了半步,眼睛睁得滚圆,死死地瞪着叶少臣。 叶少臣将那根手指收回袖中,手慢慢的,握成一个拳头,捏得有些用力。 仿佛这样,才能盖过上面残留的触感。 如同棉花一般柔软,细腻,那一刹那的温热,让叶少臣觉得那片唇瓣碰到的不是他的手,更像是烫到了心一样。 第七十八章 不想让人误会 不过让叶少臣觉得更有意思的,是苏龄玉此刻的表现,跟炸了毛的刺猬似的,一双素来沉静淡然的眸子里,赤裸裸的谴责和怒视。 “我并非故意轻薄姑娘,只是这件事,我不希望太多人知晓。” 苏龄玉瞪得眼睛有些疼,没什么原则的很快挪开。 “不希望太多人知晓?这个恐怕有些难。” 苏龄玉想也不想地否决,“便是我还不曾问诊,也能确定姜先生的身子,并非寻常的不妥,若想要诊治,怕是需要极大的功夫,根本无法隐瞒。” “你误会我的意思了。” 叶少臣慢慢地摇了摇头,“我说的‘这件事’,指的是,我在你屋里的事情,我并不想坏了你的清誉,因此,我们就这么走吧。” “……” 苏龄玉要呕血了,不想坏了自己的清誉? 谁特么让他偷偷摸摸进来了?! 这会儿假惺惺地顾及自己的清誉,早干嘛去了? 苏龄玉白眼都懒得翻,“呵呵,那公子觉得,我们要如何离开?” 叶少臣勾起嘴角,邪气地一笑,苏龄玉只觉得自己腰上多了一股力量,耳边都是风,生平第一次,她在外力的帮助下,翻了窗户…… …… 一路上,苏龄玉眼睛都是闭着的。 风从脸颊边滑过,脚底踩不到任何让她感觉踏实的东西,她只觉得心在狂跳,听天由命地紧紧抓着可以抓住的东西。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龄玉的耳朵里才能听见风声以外的声音。 “我是不介意你的举动,只是让别人瞧见也不好吧,我在京中的名声都是清清白白的。” 低沉的声音里,带着隐隐的笑意,让苏龄玉一片空白的大脑开始重启。 手脚慢慢地恢复了知觉,苏龄玉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的姿势,有些劲爆。 她几乎全身都挂在叶少臣的身上,手将他的衣衫攥出了一团团的皱痕。 苏龄玉赶紧松开,想要后退的时候,腿却软了一下,整个人就要后面摔倒。 “小心。” 叶少臣伸出手臂揽住,往身前轻轻一带,苏龄玉如同投怀送抱一样,直直地扑进他的怀里。 擦! 苏龄玉无力地在心里暗骂,这真不是她的本意,奈何身子不受控制。 苏龄玉觉得自己身上的弱点并不算多,但是恐高绝对算一个。 叶少臣这个神经病突然带着她在空中穿梭,苏龄玉没吐了他一身算给他面子了。 “如今可好些了?” 苏龄玉腿软的靠在叶少臣的胸口,他说话的时候,能感觉得到他胸腔的震动。 一阵阵酥麻从掌心传来,苏龄玉伸手推开,这次勉强站稳了。 “实在抱歉,我不知道你怕这个,倒是我的疏忽。” 叶少臣看着她苍白的小脸,心里隐隐有些自责,又觉得很难得,他还以为这个女人当真没有害怕的东西。 苏龄玉没理他,自顾自地缓了一会儿,才发现这里居然是西苑。 叶少臣带着她一路施展轻功到西苑,路上却没一个人发现? 苏龄玉觉得,尽管她对功夫这种东西没什么概念,她也明白了,叶少臣的本事,绝对是极好的。 …… 因着姜先生喜静,西苑伺候的人手本就很少,叶少臣带着她七拐八绕,一个下人没遇见,苏龄玉很顺利的见到了姜先生。 “苏姑娘?你怎么会……” 姜先生见到她十分讶异,尤其是看见她身后跟着的叶少臣,向来严肃的脸出现了裂缝。 “这……到底是……” 姜先生的目光在他们两人之间来回扫动。 苏龄玉上前行礼,走到叶少臣的身边,动作毫不客气地从他手里拿过一个小布包。 “先生请坐,容我给你诊脉。” “诊脉?” 姜先生的眼睛睁大,忽然眼里浮现出一抹光亮,不可思议地看向叶少臣,“你让我来傅家教书,就是为了苏姑娘?” 苏龄玉面上不显露,心里却在疑惑,怎么姜先生和叶少臣之前便认识吗?可是为何他们当着外人的面,仿佛不相识一般? 叶少臣从一开始,就好像一个陪读的,围在姜先生身边的人,始终是凌松然。 叶少臣也不回答,笑容满面地让姜先生坐下,“先让她诊诊试试。” “你这小子,简直胡闹。” 姜先生像是拿他没有办法,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坐下。 苏龄玉就更奇怪了。 先前姜先生曾经提到过威武将军,和叶少臣这个叶小将军,言辞间俱是称赞。 而他此刻的态度,则更像是对待一个亲近的晚辈。 他们是什么关系? 苏龄玉一边将手指搭在姜先生的手腕上,一边在心里天马行空地猜测。 各种狗血伦理的桥段层出不穷,脑补得她都有些错乱。 “先生是我的恩师。” 苏龄玉猛然抬头,看到叶少臣正盯着自己,口气无奈。 她眨了眨眼睛,“哦,我并不好奇。” “小骗子。” 叶少臣倏地笑起来,就好像知道了苏龄玉刚刚在想什么一样。 苏龄玉白了他一眼,低头专心诊脉。 姜先生的目光继续在他们身上扫动,莫非他看漏了什么?怎么听着,他们之间的语气如此亲近? “先生的身子并非是病症,而是中毒。” 苏龄玉收回手,云淡风轻地做出判断。 她并没有注意到,叶少臣在听见她的话之后,表情瞬间如同寒冰似的冻结起来。 “苏姑娘可是弄错了,我这不过是年久积累下的旧疾罢了。” 姜先生收回手臂,脸上是淡淡的笑意。 苏龄玉指尖无意识地在桌子上轻敲,“先生这是不相信我的诊断?之前那些大夫的诊方我也看了,如先生所说,都说是旧疾,可是那些都弄错了。” “苏姑娘,你年纪尚小,那些诊方中不乏太医的诊断,如何会弄错?” “可他们治好先生了吗?” 苏龄玉的话让姜先生愣住,想要反驳,却不知道从何入口。 “先生的症状,是每月都会出现罢,平日瞧着精神却都还好,发作的时候,很不好受吧?” 苏龄玉脸色淡然,“先生如此急切地否决中毒的说法,可是不想承认?亦或是,不想让人知晓?” 叶少臣的眼睛悄无声息地收缩,眼睛盯着苏龄玉无意识敲击的指尖,一下一下,让他的心一点点发紧。 竟然是……,中毒吗? 第七十九章 欠你一次 姜先生的余光瞥向了叶少臣一眼,似乎还想改变苏龄玉的判断,“苏姑娘,我觉得……” “先生的毒,你可能治得好?” 叶少臣出言打断姜先生的话,苏龄玉看见他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表情。 这才像是一个在战场上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将军模样。 苏龄玉的手指停下了动作,眼里浮现浅浅的笑意,“我若是治得好……” “我便欠你一份人情。” 叶少臣接着她的话说下去,“只要你能治好,我欠你一个你随时可以兑现的人情。” 苏龄玉忽然有些激动,意思是她提什么要求都可以?那不就意味着她可以让眼前这个地位超然,功夫了得的人,做任何事情? 这份诊金算是极为贵重了。 “好。” 她点头应下,眼里有几分慎重。 姜先生体内的毒,并不是很容易能够解除的,不过既然她已经答应了下来…… “我需要一些时间准备,这阵子,先生最好停了授课。” 姜先生不赞同,“我来傅家,是为了……” “好。” 叶少臣帮他做了决定,姜先生眉头皱起来,“少臣!” 叶少臣转头看他,“先生的毒从何而来,我想,先生该给我一个解释。” 姜先生立刻闭了嘴,头转向一边,不再开口。 叶少臣又看向苏龄玉,“若有什么需要的,你尽管开口。” “叶小将军放心,我不会客气的。” 苏龄玉当真一点儿不客气,让叶少臣低气压的面部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缝。 苏龄玉用银针给姜先生扎了几针,一边叮嘱姜先生一些必要的注意事项。 “先生年岁在这里,治愈的时日要长些,这是急不来的,先生需放宽了心。” 姜先生一时还不能完全接受苏龄玉会治病这件事,脸色有些茫然地点点头。 苏龄玉很快将东西收拾好,“那么,我能离开了吗?” 她看了一眼大门,“从院门大大方方地走出去。” 叶少臣默默摇了摇头,“很遗憾,恐怕不能。” “为何?” “唔……,我与先生相识的事情,不好让旁人知晓。” 苏龄玉怒了,“那你躲着,我自己出去便是。” “只是那样的话,你如何解释你会从先生这里出去的事?毕竟,不曾有人见到你进来。” “……” 苏龄玉穿越过来那么久,头一次,想要恶狠狠地骂人。 所以之前他为何要偷偷摸摸地将自己带过来?!正大光明地让人去请她过来不就完了! 苏龄玉想发火,偏偏叶少臣一派淡定。 “放心,我会安全送你回去,不会有其他人发现的。” 他其实,是特意如此为之,理由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大概是,好奇这个姑娘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 苏龄玉再次用了非常人的手段,安全回到自己的屋子里。 天旋地转的恐慌,让她彻底毁了叶少臣的衣衫。 不过她一点儿愧疚都没有,缓过来之后立刻赶人。 “叶小将军请离开吧,让人发现就不好了。” 苏龄玉冷着脸,“此外,我希望这样的事情,没有下次,希望叶小将军能顾及我一个姑娘家的清誉。” 叶少臣居然点点头,“放心,我都说了,会对姑娘负责。” “谁要你负责!” 憋屈了一个下午,苏龄玉的火气总算压不住,恼怒地宣泄出来。 门外,传来青芝的声音,“姑娘?” 苏龄玉听见青芝的脚步声走近,房门被推开,她回过头去看,叶少臣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姑娘,可有什么事情?” 青芝有些担心,苏龄玉调整了一下呼吸,笑着摇摇头,“没事,对了,将芷兰和沁竹叫进来,有些事情需要她们去做。” …… 苏龄玉院子外面的墙角处,叶少臣表情稍有地困惑。 “你说,我都说了会对她负责,为何她看起来并不高兴?” 岳生垂着头,绷着的脸隐隐抽动,“或许,苏小姐没明白叶帅的诚意?” “你是说,我应该更主动一些?” “……属下不是这个意思……” 叶少臣已经摸着下巴一脸若有所思,岳生崩溃,他真不是这个意思,叶帅的诚意换哪个姑娘怕是都感受不到吧! 叶帅从前并未对哪个姑娘有特别的感觉,苏姑娘是头一个,结果叶帅怎么就无师自通到近乎耍流氓了呢?苏姑娘没有让人来抓他就不错了。 岳生心里,对苏龄玉致以深切的敬佩和同情。 …… 姜先生那里去同何容告了假,自觉很抱歉,并且打算离开傅家。 何容诚惶诚恐,“先生肯屈尊傅家是我们的荣幸,寒舍招待不周,可是委屈了先生?” “并非如此,实在是我身子抱恙,不能教授府上几位千金,便没有理由在府上继续打扰。” 何容卯足了劲挽留,傅敬一已是托人打听过了,姜先生着实并非寻常的教书先生。 凌家少爷也是因为先生才会来傅家做客,因了这层关系,近来连傅家的生意都突然变得顺畅了起来。 一些从前不屑于跟傅家有关系的人家,如今也都旁敲侧击着主动过来攀关系。 因此,何容怎能如此轻易地让姜先生离开? “先生身子不适,就更不能走了,傅家虽然只是商贾之家,倒也还有几分人脉,也认识一些大夫,先生只安心在此休养便是。” 姜先生为人正直,并不愿打扰傅家。 两人正僵持的当口,有小丫头进来通传,“龄玉姑娘来了。” 何容让人请她进来,想着龄玉好歹也是姜先生的弟子,想让她也劝一劝。 结果,苏龄玉进来之后的表现,让何容大吃一惊。 她走到姜先生面前,直截了当地开口,“先生可是提出要离开?这可不行,先生若是离得远了,我要如何给先生治病?” “……”何容目瞪口呆,苏龄玉说什么?她要给姜先生治病? 姜先生面容深沉,“我不能无故赖在这里,无功不受禄,我不再教你们,怎可如此厚颜无耻。” “先生此言差矣,如今先生并非是学生的先生,而是我的病患,先生该多为了自己的身子着想才是。” 第八十章 我是有意见 何容反应也快,急忙点头附和,“龄玉丫头说的极是,既然她要为先生治病,先生当然是住在府里更加方便,她一个小姑娘,总不好整日出府吧?” 这倒是让姜先生为难了。 半晌,他才勉为其难地点头,“那……,老夫就叨扰了。” “先生说的哪里的话。” 何容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忍不住抬眼扫了几眼苏龄玉。 何慕香的那件事情,何容虽然惊诧,却也并没有真的以为,苏龄玉当真会医术。 那些叶子,那个方子,她总觉得只不过是凑巧而已。 一个年纪轻轻的小丫头,怎么可能懂得这些? 然而这次,却是连姜先生都默认了,让苏龄玉给他治病,那可是姜先生!苏龄玉竟然这么有本事吗? 何容让人送姜先生离开,将苏龄玉留下来说话。 “龄玉丫头,你是真的……会治病?” 何容说的有些不确定,“舅母的意思是,你从哪里学会的这些?当初在苏家……” “舅母,当初在苏家,龄玉被丢弃在山村当中自生自灭,舅母觉得,我是如何熬着活下来的?” 苏龄玉提起从前的事情,脸上连一丝波动都不曾出现。 她朝着不解的何容笑了笑,“这些,算是我得以保命的秘密,我娘替我安排好了一切,却终究没能躲过苏家的薄情寡义。” 苏龄玉说得含糊不清,言语中将傅九如提了出来。 何容怔了怔,眼睛里居然浮现出了然的神色。 “是……你娘啊……”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如此,也不算奇怪。” 苏龄玉反倒奇怪起来,怎么她娘当真这么神奇?她刚刚不过是随口找了个想得起来的人说出来而已,没打算真能糊弄得过去。 然而何容好似已经被说服一样,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只是叮嘱苏龄玉,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同她开口。 “多谢舅母。” 苏龄玉温顺地道谢,随后才礼数周全地离开。 何容的目光一直目送她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 “孙妈妈。” 旁边的侧门里走出一个身影,无声无息地站在何容的身边。 “王家那件事,你怎么看?” “夫人,老婆子原先以为,王家看上苏姑娘,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气,现在瞧瞧,却是王家很有眼光。” “这么说,你觉得可行?” “王家在平城,乃至整个江南都极有名声,王夫人想要说亲的,又是她膝下的幺子,定当十分看重,苏姑娘嫁过去,便是正正经经王家的少奶奶。” 孙妈妈声音平和地分析着,“夫人,老爷似乎之前就有笔生意,想和王家谈了吧……” 何容眸光闪动,轻轻点了点头,“这事儿,我心里有数了。” …… 苏龄玉给姜先生治病的事情,除了何容,没有让傅家其他人知晓。 不过因着苏龄玉每日要去西苑,对外只说,姜先生考校之后,觉得苏龄玉是个可造之才,因此打算单独教授于她。 “龄玉姐姐,你真的好厉害啊!连先生都对你另眼相待。” 傅云珍语气感叹,转头看向一旁的凌松然,“凌公子,你说是吧?” 凌松然表情有些怔忪,好一会儿才心不在焉地点头,算是对傅云珍的回应。 姜先生那样才学渊博之人,竟会对一个女子如此看重?这个姑娘,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 凌松然的目光无法不落在苏龄玉的身上,她仍旧是寻常那般淡然沉静的模样,一张漂亮的脸上,连笑容都不多,神色自如。 “云婷妹妹,云珍妹妹,我要去姜先生那里,先走一步。” 苏龄玉朝着她们点点头,脚步轻移打算离开。 “苏姑娘,我正好也有些困惑想要请教先生,我与姑娘一同去吧。” 凌松然跟了过去,在他身后,叶少臣可有可无地踱步,一副完全不在意要去哪里的样子。 “姐姐,不如我们也……” 傅云珍见到他凌松然要走,忍不住也想跟上,傅云婷轻轻地拉住她。 “你忘了娘是怎么说的了?让我们一定不可打扰到先生。” “可是……” “没有可是。” 傅云婷朝着苏龄玉离开的方向深深看了一眼,拉着傅云珍离开。 …… 姜先生这会儿正在屋中看书,见到苏龄玉等人过来,他将手里的书放下,来到前厅接待。 “怎么都来了?” 苏龄玉谦和地笑着,“凌公子先与先生说吧,我在偏厅候着。” 凌松然也不谦让,恭恭敬敬地上前。 “先生,学生有些学问,想要请教先生。” 苏龄玉往外走,叶少臣一脸没什么兴趣的样子,跟在她后面也去了偏厅等候,苏龄玉一点儿不意外。 “这个,叶小将军让人尽快将上面的东西找齐,我让丫头去过了平城的药铺,都一无所获。” 苏龄玉从袖中抽出一张纸条,递了过去。 叶少臣接过,拇指将纸张展开,眼睛轻扫了一遍,“岳生。” “叶帅。” 岳生无声无息地进来,双手接过纸条。 “三日,将东西给龄玉姑娘送过去。” “是。” 苏龄玉目送岳生的身影迅速消失,心里赞叹,这种神出鬼没的行动方式,实在有些酷啊。 “龄玉姑娘可还有什么需要的东西?” 苏龄玉收回目光,淡定地摇摇头,“暂时没有。” “这样啊,那我倒是有个小忙,想要麻烦姑娘。” 苏龄玉立刻防备起来,他又想干嘛? 叶少臣见状心里发笑,脸上却有些委屈,“怎么姑娘对旁人总是笑脸相迎,对我就……,你可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呵呵,叶小将军多虑了,我怎么会对你有什么误会?” 她分明是对他有意见啊。 叶少臣像是没见到她脸上显而易见的表情,轻轻叹了口气,“我对姑娘始终是真诚的,姑娘往后,便会知道了。” 还有往后?苏龄玉自动将这句话过滤掉,她会如此干脆地答应替姜先生治病,为的可就是想早点跟这个人没有瓜葛。 只是苏龄玉并没有想到的是,叶少臣所说的这句话,在不久的将来,真的一点一点兑现了。 然而现在,她正假装听不见。 第八十一章 值得恭喜 叶少臣到底想要她帮什么小忙,苏龄玉都没给他机会说出口,她不想跟他扯上关系。 等凌松然出来,苏龄玉才慢吞吞地进去,走之前连一个眼风都不曾再给叶少臣。 凌松然和叶少臣从西苑离开的路上,凌松然有些奇怪,“少臣兄觉不觉得,苏姑娘似乎对你有些冷淡?少臣兄是不是太过严肃了?” “或许吧。” 叶少臣心不在焉,眼底,却藏着旁人无法理解的笑意。 他之前说过,不希望让别人知晓他和姜先生的关系,却没有要求苏龄玉帮他保守秘密。 可是今日,她是特意当着凌松然的面说要来见先生,顺便将人引来,再找机会给自己那张纸条。 明明不想跟自己牵扯,却还是会按照她的方式行事,既淡漠冷然,又有着自己的原则。 叶少臣莫名就想起家里给母亲解闷的那只猫,骄傲又爱撒娇,要顺着毛的时候,才会乖乖给人抱着。 “少臣兄……,你是在笑吗?” 叶少臣回过神,凌松然一脸莫名地看着他。 “是啊,刚好,想起了有趣的事情……” …… 叶少臣的动作很快,苏龄玉要的东西,第二日便出现在了她的院子里。 “姑娘姑娘,这些是哪儿来的?” 青芝瞧见的时候吓了一跳,凭空院子中多了这么许多东西,她们居然一点儿没察觉。 芷兰和沁竹满脸愧疚,“是奴婢们失职,什么都没看见。” “行了,不是你们没用,对方太厉害,跟你们没关系,东西让人送到我屋子里。” 苏龄玉稍作安慰,心里想着得找机会跟叶少臣说说,往后走正常流程送东西,免得伤了她侍女的自尊。 东西齐全后,苏龄玉便开始着手给姜先生配药浴。 姜先生在傅家治病的事情,苏龄玉让何容对外什么都不说,只说他仍在傅家教书即可。 平城中一些听闻先生大名,慕名而来的学子,也都让何容以姜先生的名义婉拒了。 一时间傅家在平城的文人中声名鹊起,一个商贾世家竟然请得动姜先生这样的大家,并且还肯专心教导,傅家莫不是出了什么奇才? 傅汝炎在外面操持家中生意,就时常被人问到这样的问题。 “姜先生教的是家里几个妹妹,只是凌家的公子也在府上做客。” “原来如此……” 打听的人了然,原来姜先生真正的门生是凌家公子,那就说得过去了。 “不过傅少的几个妹妹怎么说也受了姜先生一些指点,你不知道,如今你家姑娘可是平城最受羡慕的。” 傅汝炎温润的笑意有些凝固,“妹妹们都是女子,能得到先生的指点固然是好的。” “那可不是,姜先生的女门生,往后便是嫁入书香门第都是可以的,哈哈哈哈。” 傅汝炎的手指倏地握紧,眼神一瞬间不知道飘到了哪里。 他无意中得知,母亲就要给苏龄玉说人家,并且似乎是一门还不错的门第! 他一直知道,祖母对苏龄玉自觉亏欠很多,苏龄玉的年岁并不小,平城这个年纪的姑娘,大都已经订了亲,因此祖母心里焦急也是正常的。 可是、可是龄玉妹妹就要嫁到别人家了吗?那样一个淡然美好的女子,平城有什么人能配得上! “……少爷!” 安伯的声音让傅汝炎惊了一下,回过神来,手里的一匹雪缎已经被他抓出了深深的印记。 “抱歉,一时间有些分神”,傅汝炎朝着一旁的人笑了笑,“这批货我们傅家要了,还是按着此前的价格,虽然样式并不太出挑,但到底合作了这么些年。” 对方立刻露出感激的笑容,跟傅家做生意,果然很痛快。 …… 傅家,傅老夫人垂着眼眸,手里一盏茶,不紧不慢地用盖子轻轻撇着茶沫。 何容在下面站着,眼神里藏着不确定,可她该说的都说了,王家这门亲事她思前想后,也挑不出什么不妥来。 “你说王家那小子,就瞧中龄玉了?” “王夫人是这么说的,圣母娘娘庙会上偶然瞧见龄玉丫头,惊为天人,因此央着王夫人来跟我说项。” “呵,只瞧了一眼便惊为天人,龄玉丫头是个好的,可王家小子是不是也太草率敷衍了?” “……” 何容抿了抿嘴,“母亲,龄玉丫头生得那样好,一眼被迷住也不奇怪。” “龄玉丫头好的地方多了去了,偏偏相中了皮相。” 傅老夫人哼了一声,“想来也不是什么有城府之人,若是往后再瞧上个别的皮相好的,他又该如何?” “母亲,那不是王家小公子对龄玉不曾了解吗,龄玉丫头这样好的姑娘,等真相处了,谁还会瞧得上别人?” 傅老夫人的脸色稍缓,点了点头,“这是当然。” 她觉得龄玉就是极好的,又乖巧懂事,又有本事,给自己送的药酒喝了之后,阴天时膝盖的疼痛都不明显了。 何容见状,笑着继续道,“母亲,我想了许久,若不是真是个好的,我又哪里会来跟您开口?这事儿成与不成,还是得您说了算。” “只是,虽然我们都知道龄玉是个好姑娘,也都将她当成了傅家的姑娘,在别人的眼里,她终归姓苏……” 何容没有明说,却也说的差不多了。 苏龄玉跟苏家断绝了关系,傅家不介意,她往后的夫家也会不介意吗? 傅老夫人嘴唇抿成直线,“这事儿,让我再想想。” …… 傅老夫人没有直接拒绝,何容心里便松了口气,瞧着有门儿。 她想着若是苏龄玉真嫁了过去,对傅家来说也是一件很有帮助的事情。 她只有傅汝炎一个儿子,往后整个傅家,都要由他扛起,跟王家结成亲家,绝对会是一件极有帮助的事情。 只不过,这事儿要怎么让炎儿知晓? 何容想起傅汝炎对苏龄玉的念想,头又疼了起来。 何容没想到的是,在傅汝炎知晓这件事之前,苏龄玉倒是先知道了,以一个莫名其妙的方式。 她去给姜先生诊脉顺便送药浴的时候,叶少臣也在。 出来等待留针的空挡,叶少臣好端端忽然跟她道喜。 苏龄玉白了他一眼,“叶小将军是何意?小女子不明白。” “傅家给你找好了婆家,难道不值得恭喜?” 苏龄玉想了想,居然一本正经地点点头,“那确实值得,同喜同喜。” “……” 第八十二章 先来后到懂不懂? 叶少臣险些没绷住,他可没预料到苏龄玉会是这样的反应。 “你很高兴?” 苏龄玉看着他,“我看起来很高兴吗?” “唔,倒是不像,可我也没看出来你不高兴。” “我为什么要不高兴?” 苏龄玉只是并没有放在心上,祖母要给她找婆家的事,她早就知道了。 当然她并不想嫁人,可是不嫁人,就意味着她必须离开傅家,因为傅家大概不会接受一个老姑娘。 然而现在,她暂时还不想离开…… “所以,你会同意嫁给傅家为你找的婆家?” 苏龄玉奇怪地看了叶少臣一眼,“叶小将军对此事很关心?我不嫁给找好的婆家嫁给谁?你吗?” 她纯粹顺口想怼叶少臣,咸吃萝卜淡操心。 却没想到叶少臣神情哀怨,“看样子,龄玉姑娘是忘记已经以身相许给在下的约定了。” “……” 苏龄玉如遭雷劈,“叶小将军慎言,这话若是让别人听见了,我还要不要嫁人了?谁还敢娶我?” “我啊。” 草…… 苏龄玉真想用针将他的脑袋扎成刺猬,这人也太没有节操了。 他一个威武将军之子,在京城都赫赫有名,会娶自己这样一个被赶出族谱的孤女? 谁信谁特么是傻子。 苏龄玉不打算跟他继续这个话题,照旧给了他一张纸,“我的事就不劳你费心了,这是姜先生后面需要的东西,尽快准备齐全。” “还有,让你的跟班不要总神出鬼没,找个外面的人给我送来就行。” 苏龄玉说完,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叶帅,您能同苏姑娘解释一下吗,属下不是跟班。” 岳生身影出现,委委屈屈地戳着指尖,这要让京中的弟兄们知道了,大概得笑一个月…… “去准备吧,不想让人觉得你是跟班,得用实力证明。” 岳生纠结着眼神,可他展现实力了啊,人苏姑娘说他神出鬼没,觉得吓到了她金贵的丫头,他能怎么办?他也很绝望啊…… 叶少臣没在意岳生的憋屈,自顾自地摸了摸下巴,他难得正经的心意别人总是不相信,这是个问题。 不过,苏龄玉相不相信先另说,那个王家…… 叶少臣狭长的眼睛轻轻眯起来,他先看中的人,想要插队可是要不得哦。 …… 嫁人不嫁人的事情,对苏龄玉来说完全没有任何影响,她知道了,跟不知道完全没有差别。 只是有一日,去给傅老夫人请安,当着众人的面,傅老夫人忽然表现出不舍的情绪。 “待到龄玉丫头嫁人,我想一想,心里就空落落的。” 下面众人神色各异,何容隐隐喜色,傅汝炎表情僵直。 苏龄玉却一派坦然,“龄玉从前不曾奢想能够承欢膝下,如今可以陪着祖母,已经是龄玉的福气了。” 傅老夫人立刻唏嘘不已,搂着苏龄玉心肝肉儿地叫着,这个话题也就过去了。 只是众人心里都有了数,苏龄玉的亲事,怕是要定下了。 回去的时候,傅汝炎浑浑噩噩地走着,险些撞上傅云婷的侍女都不自觉。 傅云珍在后面叫了他两声,傅汝炎仿若没有听见一般。 “姐姐,哥哥这是怎么了?” 傅云婷有些不自然地笑笑,“可能,为生意上的事情烦着吧。” 她知道是怎么回事,她更知道苏龄玉的态度,正因为都知道,她反倒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苏龄玉知道自己要嫁人了一点儿不对劲都没有,自己的哥哥却神色恍惚,她能说什么? …… 傅老夫人说了那句话之后,何容便提心吊胆,果不其然,安伯回报,傅汝炎在生意上出了几次差错。 “等他回府了就让他过来,有些事,得说明白了才成。” 何容心中做了决定,她此前也犹豫过,可是既然王家瞧上了苏龄玉,她觉得这样的选择,会得到更好的结果。 傅汝炎很快被请了过来,何容吓了一跳,这才几日?他的眼睛下面已是有一抹淡青色了。 “母亲找我所为何事。” 傅汝炎站在那里,神色淡淡。 何容逼着自己收起心里的疼惜,冷着声音,“这几日你在生意上屡屡出错,你可知道傅家的生意关乎多少人?” “这是我的错,我已是反省了,日后会更加谨慎小心。” 傅汝炎态度干脆地认错,“母亲若是没别的事,我就回去了。” 他瞧着竟是不想同何容多说几句话,何容心里大痛,知道他是在怪自己明知道他的心意,却还给苏龄玉张罗亲事。 “你站住!” 何容让素葵出去,将门关上。 “你瞧瞧你现在的模样,可还是傅家温润儒雅的少爷?你要与我怄气到几时?” 傅汝炎抿着嘴不说话,眼睛盯着脚底下。 何容很少见着他如此倔强的态度,心里忍不住酸楚,也知道苏龄玉或许是他第一个心仪的姑娘。 “炎儿,娘知道你难过,可是龄玉丫头对你可也有同样的心思?你这般做派,莫非是想要龄玉为难?” 傅汝炎抬起眼睛,里面竟能看出一些血丝来,“我何时会让龄玉表妹为难?难道龄玉表妹对王家的少爷就有那种心思了?” “她也没有拒绝不是吗。” “那是因为,龄玉表妹不想让你们为难!” 傅汝炎难得的失态,神色中包含着失望,“娘明知道龄玉表妹性子温顺,你们替她相看的人家,她怎么会拒绝?” “炎儿……” “只是王家的少爷就真的值得托付?还是因为,跟王家结亲,对我们傅家的生意有帮助?” “炎儿!” 何容厉声喝斥,看着儿子激动的表情,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是。 傅汝炎慢慢地低下头,身侧的手握成了拳头。 “龄玉表妹即便知道了我的心意,怕是也不会回应了,她自小没有尝过亲情,怎会舍得让你和祖母难做,呵呵……” 傅汝炎闭了闭眼睛,“娘既已经决定了,还要与我说什么?还有什么可说的?” 何容张了张口,喉咙上下滚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傅汝炎转身离开。 她颓然地瘫坐在椅子里,眼中茫然。 炎儿要因着这件事跟她生分了吗?她是不是低估了苏龄玉在他心里的分量? 可是,可是她分明是为了他着想,王家和何家,都是极为可靠的助力,为何他就是不明白自己的苦心…… …… 第八十三章 是告知不是解释 姜先生的身子每况日下,先前还能精神奕奕地读书写字,如今,就只能病怏怏地靠在榻上昏睡。 凌松然对此极为焦急,担忧着想要替先生张罗大夫来瞧病,姜先生婉言拒绝了,只说了休息休息便无事。 凌松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去找了苏龄玉。 “苏姑娘不是会些医术?可能替先生诊断诊断?” “凌公子怎么会想到小女子?” 苏龄玉对此觉得好奇,他居然相信自己的医术?为什么? 凌松然有些不好意思,“在下……在下是觉得,姑娘是有真本事的人。” “……”所以他到底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不过苏龄玉还是点了点头,“我会的,只是先生性子固执,肯不肯让我瞧瞧,我可不敢保证。” 说完,苏龄玉余光扫过凌松然身后的某人,踏入了西苑之中。 …… 姜先生靠在榻上,双目紧闭,嘴唇泛着淡淡的紫色。 苏龄玉以银针**,又燃了艾炷,半晌,姜先生的眼睛缓缓睁开。 “先生今日可觉得更不好受了?” 苏龄玉直白的问候惹得姜先生有些想笑,嘴角牵动了一下,又因为身体的不适很快垮了下来。 “姑娘所言极是,确实,更加不好受了。” 苏龄玉将一剂贴剂敷在他身上,耳后感觉到一阵细微的风,屋子里多了一个人。 “先生体内的毒表面上并看不出来,症状也不明显,每月的发作中慢慢地往内里侵蚀,我不过是将毒性逼出来而已,不好受是应该的。” 姜先生虚弱地点点头,“我并未怀疑过姑娘。” “她是在解释给我听。” 叶少臣出了声音,靠着桌边坐下,顺手拿起桌上果碟里的苹果,清脆地咬下一大口。 苏龄玉细细地查看了姜先生的舌苔和瞳孔,不甚在意地说,“我只是告知而已,并非解释。” “那也多谢你体贴地告知,让我心里安定了不少。” 苏龄玉不理他,专心地检查姜先生的情况,“药方我需要变一变,今日的药浴仍要继续,先生受苦了。” 姜先生微微动了动头,“是姑娘辛苦了。” 他喝的药方基本两三日就要做一些改变,药浴的方子更是苏龄玉亲手配好,一个姑娘家能做到这般着实不易。 苏龄玉开始起针,“先生不用在意,左右我做这些,也是有酬劳的。” 她瞥了一眼叶少臣,低头收拾自己的东西。 原以为,姜先生的变化最先来质问自己的人会是叶少臣,没想到他倒是沉得住气,一句质疑的话都没有。 虽然……这是应该的,但是身为医者,苏龄玉还是觉得有些小小的高兴,就小小的一点儿。 苏龄玉做完她分内的事情便离开了,姜先生这里有叶少臣在,她放心得很。 屋内,姜先生撑着精神,“你同苏姑娘,究竟是怎么回事?” 叶少臣将苹果啃得干干净净,扔掉了果核,将手擦干净。 “先生不觉得她很特别?” “再特别,苏姑娘也是个姑娘家,你不可吓着人家。” “先生放心,她可不是会那么容易吓到的。” 姜先生对叶少臣很没有办法的样子,又担心他行事鲁莽,令苏龄玉为难。 “总之,苏姑娘并非你营中士兵,姑娘家的清誉极为重要,你可别……” “先生放心吧,我有分寸的。” 听见叶少臣正儿八经的承诺,姜先生这才松了口气,眼皮刚要落下,又听见他后面半句话,“我会负责的。” “……” 姜先生自觉一把年纪了,什么风浪没有见过?却忽然,有了种不太好的感觉…… …… “姑娘,这是傅老爷让人送来的,说是配之前的南珠头饰是极好的。” 青芝将一套装有头面的盒子放到苏龄玉的面前。 流光溢彩,甚是耀眼夺目。 “收起来吧。” 苏龄玉有些无奈,舅舅这阵子都往自己这里送了好几回东西了,且一次比一次贵重,就差直说是给自己添嫁妆的。 青芝手脚麻利地收好,站在苏龄玉身旁欲言又止半天。 苏龄玉等了好一会儿,“说吧,别憋坏了。” 青芝这才小心翼翼地开口,“姑娘,您真要嫁到那个王家去吗?” “你都打听好了?舅母给我说的人家姓王?” 青芝立刻呱啦呱啦地说了一大通,她打听到王家在平城是个极有名声的富户。 “王家没成亲的,就只剩那个小少爷,性子顽劣不羁,时常呼朋唤友地喝花酒,不过房里倒是干净,只一个通房丫头。” 青芝皱着眉,“我还打听到,王夫人承诺了傅夫人,只要姑娘嫁过去,那通房丫头随便姑娘处置,且绝不会在姑娘之前有庶出子。” 苏龄玉手里的笔尖轻抖,药浴方子上便错了一个字。 虽然并不明显,苏龄玉盯着看了一会儿,放下笔,将方子揉了。 “这么说,舅母替我选的人家,其实还不错?” 苏龄玉笑意淡淡,想听听青芝的想法。 青芝跟着苏龄玉时间也长,因此毫无顾忌地点点头,“平城里有傅家在,王家便不会怠慢姑娘,我希望姑娘能永远过着富足平顺的日子。” 青芝眼睛里亮亮的,看得出,这是她真心的愿望。 苏龄玉没忍住,在她脸上轻轻捏了一下,所以,她才会那么喜欢这丫头。 她低下头,重新写了一副方子,“先去将方子交过去,别让人瞧见了。” 青芝点点头,拿了方子退了出去,叶公子身边的小厮神出鬼没的,也不知道这次会什么时候出现。 ……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苏龄玉愣愣地盯着手边仍散着墨香的纸笔,难得地在发呆。 她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地方想错了。 傅家人对她很好,特别是傅老夫人,是真心将她当成孙女儿在疼。 傅家有什么好的,老夫人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她,留她吃饭的时候,但凡她对某个菜多吃了两口,老夫人都会非常高兴地让人做了给她送去院子里。 苏龄玉来到宁朝的这些年,肯这般挖心掏肺对她好的人,寥寥无几。 因此,她想着不就是嫁人吗,左右宁朝的男子都一个德行,嫁给谁不是嫁?若是祖母高兴,她也可以做到的。 可是,就在刚刚,苏龄玉才发现…… 她真做不到啊! “通房丫头”四个字像是给了她一击,合着都已经有小老婆了?她要跟一个和别的女人保持关系的男人上床吗?她还要当这件事儿很稀松平常? 平常个鬼! 苏龄玉重重地叹了口气,“这不行,这真的不行……” 本来还想糊弄一下自己,忍忍就过去了,现在想想还是算了。 嫁了人是要洞房的,她洞还是不洞呢?洞吧,没那么强悍的接受力,不洞吧,王家的人会怎么想?结亲没准弄成了结仇。 还有那个通房丫头,说什么任由她处置,还有庶出子…… 苏龄玉决定,要不自己还是孤独终老吧…… …… 第八十四章 就是那么巧 跟王家的亲事,苏龄玉一直在等着傅老夫人跟自己提,这样她才有机会婉拒。 只是没想到的是,还没等她的亲事提上议程,傅家有另外一件事,让人无瑕顾及她。 何慕香的背好了。 何家这阵子,对傅家可谓巴结一样的好,赵月梅很会做人,又深知何容的性子,想要哄住何容,并非一件难事。 苏龄玉觉得这也是个人才,居然还真让她将何容给哄得心软了,不过,这大概是没办法的,毕竟傅家和何家,不管是利益还是感情,都已经牵扯了多年。 何慕香的背虽然是苏龄玉的方子治好的,可她心里却对苏龄玉已是咬牙切齿。 只是这么久未曾来到傅家,何慕香惦记着傅汝炎,哪怕不想见到苏龄玉,她好了之后还是第一时间上门做客。 她是同傅云珍相约的,然而傅云珍对她之前毫不犹豫地将错处赖在自己身上这件事,心里早有了芥蒂。 因此虽然她表面上接了何慕香的帖子,实则压根儿没打算招待她,躲在屋里休息只让丫头说她不在。 何慕香吃了闭门羹却没离开,想了想,转头往何容的院子里走。 她想着之前的事情,姑母会不会对她有些不喜,不过没关系,她最知道姑母的性子,只要自己放低了态度撒撒娇哄一哄,姑母是不会介意的。 于是何慕香没提前通知,打算直接去找何容。 那天的事情,许多人后来想想,有不少地方都想不明白。 怎么刚好,何容院子里的人都没注意到何慕香?让她一路走到了屋前?怎么刚好她屋子的窗户,就开了那么一小条缝,足以让人听见里面的谈话? 何慕香刚走过去,就听见了何容的声音,“你还要同我闹到几时?龄玉的亲事连你祖母都没有意见,你要一直这样消沉下去不成?!” 下意识的,何慕香就站住了脚,什么?苏龄玉……要定亲了? 那一瞬间,何慕香心里仿佛炸开了花,喜不自禁。 那个来傅家打秋风的破落户,总算要从傅家出去了!如此一来,傅家又会回到从前的样子,简直是太好了! 何慕香的嘴角情不自禁地翘起来,眼里流露出压抑不住的喜悦。 然而屋子里另外一个人的声音响起,让何慕香嘴角的笑意瞬间凝固。 “生意上我已是不曾再出错,娘不是从安伯那里都知道了?怎么,我连消沉的权力都没有了?” 何慕香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冻僵了,脑子里浑浑噩噩,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她会听到傅汝炎的声音?! 为什么傅汝炎要因为苏龄玉的亲事而消沉? 是!她能看得出傅汝炎对苏龄玉的态度有些不一样,可她以为,那不过是一时的新鲜! 屋内,傅汝炎的声音却并未停下,“母亲可是还想同我说何家的事情?母亲又何必问我的意思,我的意思对您来说,重要吗?” 傅汝炎语气里隐隐听得出几丝嘲讽,跟他平日里温润和善的气质完全不一样。 何容像是受到了打击,声音都在发颤,“你、你怎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让你娶慕香丫头是委屈你了吗,为何你说的好像谁逼你了一样!” “我说不愿娶,母亲答应吗?” “你……” 何容真没想到傅汝炎会说出这种话,这还是傅汝炎第一次,明确地表示他对自己亲事的不乐意。 “炎儿,你怎能这样说,若是让慕香丫头知道了,她该多伤心?” 何容想要挽回局面,忍不住放软了口气,然而傅汝炎不为所动,“母亲只想着她会伤心,可曾想过,你的儿子也会伤心?” 他嘲讽地笑了一声,“既然母亲如此喜欢慕香妹妹更甚于我,那母亲不如认了她做你的女儿吧。” 门“砰”的一声被推开,傅汝炎的身影夹裹着寒气大步走了出来。 他瞥见站在门外,身子僵硬的何慕香,却也只是愣了一下,连停留都不曾,径直离去。 屋内,何容因为傅汝炎的话伤心不已,却又看见了何慕香,脸上的表情立刻变化莫测。 “慕香,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你是何时来的?” 何慕香还沉浸在傅汝炎决绝的话语和背影中,听见了何容的话,眼里的泪水“刷”的就落了下来,转身往外面跑。 “慕香!” 何容让丫头赶紧将人拦住,心里忍不住一阵阵焦躁,怎么就给她听见了呢? 如此的话,之前她还想着粉饰太平,等苏龄玉嫁了人便能一切回归正轨的想法,怕是不成了。 何家的助力,对炎儿来说很重要,傅家一介商贾,何家却有不少文人学者的人脉,虽然她对何家此前的做法颇有微词,只是那到底是她的娘家。 …… 何容尽力安慰了何慕香。 “那不过是炎儿浑说的气话,慕香如此善解人意,应是不会跟他计较的是不是?” “姑母别说了,表哥厌弃了我,慕香哪里还有脸面留在这里?” 何慕香满脸是泪,心里想着傅汝炎那冷冷的背影,就一阵阵绞痛。 她爱慕倾心了那么久的人,心心念念想赶紧长大好嫁给他,谁知道,却被一个另外一个女人完全破坏了! 何容叹了口气,“是吗,慕香真的,就不能原谅炎儿了?以后,也不想再见到他了吗?” “……” 何慕香心口发疼,她怎么会不想?这么些年的感情,怎么可能如此轻易消失? 见她不说话,何容才摸了摸她的头发。 “咱们都是女子,有些事情,是注定躲不开的,慕香,如今只是炎儿动了些心思,你便要心灰意冷,可这世上,又哪里有顺遂合心的事情。” “姑母……” 何慕香抬起头来,脸上还挂着泪珠,楚楚动人。 “你且回去好好想想吧,若真是心死了,姑母也不勉强。” 何慕香立刻就有些清醒过来,她哪里是真的就要心死了,不过是……不过是太伤心了,表哥为何会被苏龄玉那样的人给迷惑住! “姑母,不管如何,慕香对您都是尊敬的,这一点,不论往后会如何,都不会改变。” 第八十五章 都不如何 何家和傅家的关系,因为这件事,出现了明显了裂痕。 赵月梅得知了原委,冷笑一声,“竟然是这样?我就说,傅家老夫人如何会对我那样不客气,傅家瞧不上我们,我们又何必巴巴地贴上去?” 何慕香眼里闪过一丝焦急,“娘……” “做什么?别人都说了不想娶你,你还想着嫁过去不成?” “那不是汝炎表哥的意思!没有苏龄玉之前,表哥、表哥是打算……娶我的……” 何慕香羞涩地说完,看到赵月梅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忍不住咬了咬嘴唇,“娘,你不是也说过,汝炎表哥是个值得托付的,平城中有几个人能够比得上?” 赵月梅抿着嘴没说话,她确实说过这话。 傅汝炎在同龄人当中,算得上十分不错,性情温和稳重不说,又已是能撑得起家业,独当一面。 加上傅家和何家的关系,慕香嫁过去之后,她的婆婆便是她的姑母,想来也不会怎么刁难,这样的婆家,赵月梅心里只有满意。 她眼睛慢慢地眯起,沉着脸思虑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 “这事儿,也不能就这么算了,总要让傅家有所表态才行,我何家的姑娘,岂是一个随随便便的弃女能相提并论?” 何慕香这才松了口气,眼里隐隐浮现一丝窃喜,她不会让表哥被苏龄玉抢走的,绝对不会! …… 于是傅家和何家的亲事,比苏龄玉的亲事更快的,放到了台面上来。 傅云婷和傅云珍腻在何容身边,想要旁敲侧击。 “娘,哥哥和慕香姐姐的亲事,真的要定下了?” 何容扫了一眼傅云珍,“这是你们姑娘家能问的?” “哎呀娘,我们这不也是好奇嘛。” 傅云珍笑容满面地撒娇,肩膀撞了傅云婷一下,“你说是不是,姐姐?” “嗯?嗯。” 傅云婷明显心不在焉,等到何容嫌她们闹腾将她们赶回去了,傅云婷想了想,找了个借口又溜了回去。 “怎么了?可还有什么事?” 傅云婷犹豫了一下,“娘,哥哥他……,同意娶慕香姐姐吗?” 何容的手顿了一下,素葵极有眼色地出去将门关上。 “你知道些什么?可是……,你哥哥跟你说了什么?” “哥哥怎么会同我说这些。” 傅云婷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干脆将她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何容听见傅云婷说,苏龄玉曾经跟她说,让她们放心,她不会跟傅汝炎有什么的时候,整个人都愣住。 那会儿苏龄玉才到傅家多久?所以她从一开始,就从没有对炎儿动过什么念头? “娘,哥哥会不会……不高兴?” 何容回过神,看到傅云婷担忧的眼神,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便是不高兴,又能如何?真要跟何家闹僵了不成?” “……” 傅云婷低下头,是啊,哥哥就是再生气,怕也是不会如此绝决,否则也不会瞻前顾后将他的心思一拖再拖。 可是……,为何她心里总不是个滋味? 其实,谁做她的嫂嫂,她都是不在意的,她只希望哥哥能够高兴…… …… 苏龄玉总算是等到了傅老夫人将她找过去,说要跟她说说体己话。 “看着你啊,就好像看到了你娘当年的样子,风华正茂,清丽可人……” 苏龄玉低调地低头,做出害羞的样子,心里却默默地准备着,要怎么委婉地拒绝自己的亲事。 可谁知道,傅老夫人确实跟着就提到了苏龄玉的感情生活,只是对象却让她目瞪口呆。 “龄玉丫头,你对炎哥儿,有什么看法没有?” 苏龄玉迷茫了一下,“汝炎表哥?” “嗯,你只管说,祖母只想听听你的想法。” 苏龄玉心里立刻咯噔一下,心知傅汝炎对她的心思,祖母怕是知道了。 那么祖母是什么打算?想要提醒她的身份,还是兴师问罪? 苏龄玉有些摸不准,下意识地给傅汝炎发好人卡。 “汝炎表哥……,是个极好的兄长,为人和善稳重,是个好人。” 傅老夫人目光微微闪动,“只是这样吗?你怕是也知道,你的舅母在给你相看人家,是平城一户富商的少爷,同炎哥儿比起来,你觉得如何?” “……” 她觉得都不如何…… “祖母可是听说了什么?龄玉并不曾有不该有的心思,请祖母信我。” “我信,我怎么会不信你……” 傅老夫人忽然语气就恍惚起来,看向苏龄玉的目光,好像在透过她看别的人。 “你是九如的女儿,自然是同她一般的性子,当年若是我也能信她……” 傅老夫人眼角沁出泪光来,极快地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里面已是泛出坚决之色。 “你别担心,祖母说过,不管发生了什么,祖母都站在你这边,炎哥儿是我瞧着长大的,心性为人都不会出错,你若是也有心,祖母觉得未必不是一桩美事。” 苏龄玉有点玄幻,她听到的最新消息,可是傅家和何家的好事将近啊,祖母这又是…… “祖母,龄玉听闻汝炎表哥正在议亲……” “你别管那些,只说你愿不愿意。” 傅老夫人只在乎苏龄玉的想法,她想过了,龄玉到底不姓傅,便是嫁了人,等自己百年之后,她又能依仗谁? 可若是炎哥儿娶了她,则不一样,她便成了正正经经的傅家人! 傅老夫人越想越觉得可行,加之炎哥儿似乎对龄玉丫头动了心思,想必也会待她很好。 苏龄玉看着傅老夫人的目光,心里无可奈何,却也有种暖意肆意蔓延。 老夫人的意思是,只要她想,不管何家和傅家会闹成什么样,她都会为自己做主。 这样无条件的疼宠,实在让苏龄玉无法不感动。 可越是这样,她越不想破坏傅家原有的和谐和平静。 疼爱她的祖母也好,照顾她的舅母也好,对她倾心的傅汝炎,别扭的傅云婷,装温柔的傅云珍…… 苏龄玉在傅家的这段时光,极为恬然平顺,让她忍不住想要一直待下去,可是…… “龄玉丫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只管告诉祖母,祖母会为你做主的。” “祖母,我……” 苏龄玉刚要说话,外面有人进来通报,何家夫人赵月梅在外面等着,想给老夫人请安。 傅老夫人皱了皱眉,苏龄玉见状,浅浅地笑起来,“祖母,那我先回去了,祖母说的事情,正好,我也要想一想。” “如此,你好好想想,只一点,祖母不会让你委屈的。” 第八十六章 排忧解难 离开了傅老夫人的院子,苏龄玉脑子里还盘旋着那句话,“不会让你委屈的”。 这句话不是谁都愿意说出口,也不是谁都能做到,她相信祖母是真心这么想,所以她才更不想让祖母为难…… “走路的时候不看路,这可不好。” 戏谑的声音让苏龄玉抬头,叶少臣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面带笑容。 苏龄玉眨了眨眼睛,身子慢慢地往旁边走,竟是打算直接绕过去。 “龄玉姑娘可是想要装作不曾见到我,真是让人有些伤心?” “叶小将军找我有事吗?” 苏龄玉停住脚步,脸色有些敷衍,这会儿她正愁着呢! 叶少臣微薄的嘴唇上扬,“得知姑娘近来烦心事甚多,想要为姑娘解忧罢了。” “什么意思?” 他的眼睛忽然眨了眨,“姑娘若想知道,借一步说话如何?” 叶少臣眼睛眨完,还意犹未尽地抛了一个眼风,狭长的眼角竟带着邪魅的风情。 这太刺激了…… 苏龄玉心里暗暗咆哮,他这张脸她是真喜欢,这张脸做出这种表情对她来说,简直是暴击。 无奈叶少臣的口气贱兮兮的,让她总有种会被忽悠的感觉,于是苏龄玉面无表情地摇头,“那还是算了,不劳叶小将军费心。” “啧,你这姑娘为何总这么客气?咱们两什么关系?” 叶少臣特自来熟地拉着她走到一边,苏龄玉脸颊抽动,她到底要说多少次?她一点儿没跟这人客气过! “姑娘!……你让开!” 青芝见苏龄玉被拉走急了,瞪着眼睛就要冲过去,却被岳生给拦住。 “青芝姑娘,我家将军不会伤害苏姑娘的,就说几句话而已。” “谁信啊,你家将军回回见着姑娘都一副不安好心的样子,你让不让开?” 岳生觉得青芝形容的很贴切,叶帅可不就是不安好心的模样嘛,换了他是苏姑娘,他也会躲着的。 不过现在,谁让他是叶帅的人呢。 “青芝姑娘稍安勿躁,若是引了人过来,苏姑娘的名声就……,你看他们就在那儿,我保证,叶帅不会对苏姑娘做什么的。” “你们、你们无耻!” 青芝真希望这会儿芷兰和沁竹能在,她怎么这么没用? “好好好,我们无耻,青芝姑娘别着急,别急坏了身子……” …… 岳生安慰着青芝,苏龄玉已经将手腕给抽了回来。 “叶小将军能否不要拉拉扯扯?让人瞧见了像什么样子?” 她冷着脸,想要以气势占得先机。 叶少臣越瞧越觉得有趣,苏龄玉分明是个性子懒散之人,甚至有些得过且过,却偏偏喜欢做出一副冷然高傲的模样来。 不过还真别说,她此刻的模样,倒是真能唬住不少人。 “生气了?可是我方才拉疼了?不如我看看。” 叶少臣说着又想伸手,苏龄玉想也不想,“啪”的一声将他的手打开,“叶小将军莫非在京中也是如此做派?可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岳生在旁边也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苏姑娘竟然打开了叶帅的手! 叶帅便是在战场之上也很少让敌人碰到衣角,结果就这么被人生生地打到了? 叶帅是有多想跟苏姑娘亲近啊!岳生默默转过头,假装自己刚刚什么都没看见。 叶少臣摸了摸自己的手,上面连个红印都没出现,他心里纳闷,女孩子的力气都这么小吗? “这姑娘可就冤枉我了,我在京中的名声十分干净,便是连跟姑娘独处都不曾有过。” 苏龄玉暗暗翻了个白眼,谁特么会信? “也就对姑娘,不知怎么的,总有种亲切的感觉,恐怕这就是人常说的缘分吧。” 苏龄玉心里一个“滚”字都滑到了舌尖,硬生生地吞了下去。 见过强行搭讪,却没见过如此自然流畅的强行搭讪。 “叶小将军将我拉过来,究竟想说什么?” 叶少臣见她转移话题,心里有些可惜,却也如她所愿地说到了正题。 “姜先生的诊治,已是差不多了吧?” “没错,先生体内的毒几乎排尽,剩下的只要注意调养,便能慢慢痊愈。” 叶少臣看着苏龄玉的脸,这阵子她瞒着其他人给姜先生治病,脸上都能瞧得出清减了一些。 眼底也有着不明显的淡青色,一双眼睛却一如既往地清澈明亮,让人忍不住想盯着一直看…… “辛苦姑娘,调养之事,便不需要你亲力亲为,姑娘既真的治好了先生的身子,我答应你的,也定是会做到。” 苏龄玉眼睛一亮,里面的光泽让叶少臣的指尖忍不住动了动,真想伸手摸摸她的眼睛,怎么能如此漂亮夺目。 苏龄玉想起来了,她还有报酬没拿呢,叶少臣许诺了她一件事情,让她好好想想,到底要让他做什么事情才好。 “你可以慢慢想,总之这个承诺,永远有效。” 叶少臣的声音压低了一些,听得苏龄玉心底一阵酥麻,她忍不住抬眼瞪了他一下,好好的勾引谁呢? 叶少臣心情很好地笑了几声,“不过今日找姑娘说话,却不是要说这件事。” 他的眼睛慢慢眯起,里面是带着蛊惑意味的笑意,“你要不要……,暂时先离开傅家一阵子?” 苏龄玉秀美的眉头立刻蹙起,“什么意思?” 叶少臣慢条斯理地说,“如今的傅家,因着你的关系变得有些微妙,相信你也已经看出来了吧?哪怕你什么都不做,仍然会有人将结果怪到你的头上,你能忍得了?” 苏龄玉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他怎么知道自己忍不了的? 傅家的人还好,何慕香那里,若是她敢来自己的面前作妖,苏龄玉自信绝不会手下留情。 可是那样的话,舅母那里,怕是又要为难了。 毕竟傅家和何家的关系一直以来都不错,相辅相臣,真的要因为自己的关系,搞到无法收拾的地步? 苏龄玉看着自己的脚尖,静静地想着,越想越觉得,或许离开一阵子,真的会是一个很好的选择也说不定。 第八十七章 这么好打发 苏龄玉想着,她离开了,傅家和何家的亲事,应该会在何容和赵月梅的努力下顺利进行。 傅汝炎虽说对她有意,可他并不是一个绝决到能豁出去的人,只要舅母动之以情,不是不能让他妥协。 苏龄玉的眼睛渐渐的清明起来,虽然看起来像逃避,但也是个好办法。 只是…… 她要去哪里? 她能去哪里? 宁朝如此之大,对苏龄玉来说,却仍旧陌生得可怕。 苏龄玉忽然发现,她曾经在心里拟定好的目标,一点一点赚钱,买房子,换地图,登上人生巅峰的想法,已经很久没有浮现过了。 是不是因为,在傅家住久了的关系?原来她心里其实也抗拒不了安定的诱惑。 “是这样的,凌松然觉得姜先生的好转,是得益于你的医治,进而他对你的医术深信不疑,如今他要离开傅家去一个地方,那里有人身患病症,因此他想邀请你一同前去。” 叶少臣出声,打断了苏龄玉的思绪。 “凌公子相信我??” “姑娘太过自谦了,连我都对你深信不疑,凌松然又怎么会不相信?” 苏龄玉抿了抿嘴,心里却认真地考虑着可行性,若是出诊的话……,这个理由的话倒也说得过去,跟着凌松然离开,总好过让祖母和舅母因为自己产生嫌隙。 “凌公子何时离开?” 叶少臣眼中的笑意慢慢的加深,“姜先生何时离开,他便何时动身。” “我知道了,多谢叶小将军,没事的话,我先告辞。” 苏龄玉想着她若是要跟着走,还得先同祖母说说,最好能拉上凌松然一块儿,免得祖母以为她是在傅家呆不下去。 “我如此为了姑娘考虑,姑娘就没有什么表示吗?” 叶少臣没有让开,脸上微微有些哀怨,看得苏龄玉扼腕。 “方才,我说了多谢。” “龄玉姑娘的道谢,未免太不真诚。” “那你想如何?” 叶少臣一点儿没犹豫地指了指她腰间的小香囊,“我瞧着你那香囊挺有趣味,在京中都不曾见过,不如赠与我如何?” 苏龄玉低头,今儿她腰上挂的,还不是青芝给她绣的,是她自己胡乱捯饬出来的。 上面的绣纹也简单,耐克的标志,呵呵,她只是闲来无事绣着玩。 苏龄玉虽然来宁朝几年了,某些方面仍旧不太敏感,比如现在,叶少臣想要她的香囊做为答谢,苏龄玉特别高兴。 一个她随便绣绣的香囊算什么?没想到叶少臣这次这么好打发,于是她想也没想,直接解下来递了过去。 叶少臣接过香囊,就看到苏龄玉一身轻松地离开,带着她的丫头不知道说什么,慢慢地走远了。 青荷色的香囊上,一个简单且针脚极为凌乱的绣纹,叶少臣捏了捏,又放在鼻下嗅了嗅。 不同于一般香囊的香气,里面填的怕是药草,味道却并不恼人,淡淡的药香,如同她身上的味道。 “叶帅,你当真要让苏姑娘跟凌公子一同上路?” 岳生想不明白,叶帅看着对苏姑娘那样特别,怎么会放心她跟一个男子同行? 叶少臣扬了扬嘴角,动作自然地将荷包收入怀中。 “傅家太小,不适合她,我只是提前帮她做出决定而已。” 如果可以,他甚至想过将苏龄玉带回京城,可是如今并不是好时机,倒不如让她出去散散心。 “至于凌松然……” 叶少臣笑了起来,“他的性子同他父亲相似,都是恪守古板之人,更何况他早已经定亲。” 叶少臣觉得凌松然是个很安全的人选,然而很久之后,叶少臣都会为了他这次的安排后悔不已,也算得上是他人生中难得的败笔…… …… “夫人,王家那边,真的这么说了?” 孙妈妈严肃的脸上有一瞬间的恍惚,王家怎么忽然,就变了个主意? 何容一脸纠结到死的表情,心力憔悴。 “谁知道王家是怎么回事?之前那样的热情,恨不得马上就把嫁妆送过来将人娶回去,现在突然反悔了,我要怎么跟老夫人交待!” 何容一想到傅老夫人的反应,就后悔自己为什么要答应王家,这样出尔反尔的人家,往后她绝对不会再相信她们了! 可是现在……,该怎么办? 何容几乎愁死,眼看着老夫人似乎知道了炎儿对苏龄玉的心思,这个节骨眼上王家又如此靠不住,若她是老夫人,怕是也会想着,干脆让炎儿娶了苏龄玉算了。 可是、可是何家怎么办? “夫人,您先冷静下来,这件事儿,恐怕还不能先让老夫人知晓,等炎少爷跟何姑娘的亲事先定下来,您再给苏姑娘寻一个更好的人家。” “哪里有那么简单?老夫人那样心疼苏龄玉,若是让她知晓王家的事情……” 何容只觉得无比头疼,何家那里也催着她,安伯说之前炎儿接触的一些人,这几日都找了各种由头不见他…… 这到底要怎么办才好?! …… 何容焦头烂额之际,事情却忽然有了转机。 “你是说,你要随着凌公子一道离开?” 傅老夫人下意识想要阻止,“这怎么成?你一个姑娘家的,怎能独自离府?” “祖母,我只是跟着凌公子去治病而已,并不会耽误多久,况且有凌公子陪着,一路上应是很安全。” 苏龄玉语气轻柔,“龄玉也不想离开祖母,只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龄玉得了祖母的疼爱,也想要为祖母积些福德,祖母就应允了吧。” 傅老夫人听得眼眶酸楚,“好孩子,祖母哪里舍得你离开,你是不是、是不是因为……” 傅老夫人阅历丰富,直接往近来傅家的事情上猜。 “祖母,龄玉便是为了祖母安心,也不会委屈了自己,这次实在是凌公子相求,他的一位友人身患重病,希望我能够去瞧瞧。” 说着,苏龄玉看了一眼凌松然。 “确实如此,晚辈斗胆,想请苏姑娘同行,晚辈向老夫人保证,定会毫发无伤地将苏姑娘送回,还请老夫人允许。” 凌松然一身浩然正气,一看就不像是信口雌黄之人,傅老夫人心里已是不再怀疑了。 只是这时机未免也太巧了,况且还有王家的事情…… 第八十八章 送别 何容这会儿的感觉,她自己都无法形容,就好像瞌睡送来枕头,她还发愁如何解决王家的事情,一下子就豁然开朗了。 于是她压抑着激动的情绪,柔声上前,“母亲,龄玉丫头也是一片孝心,想要为祖母积德,心性纯朴实在难能可贵,并且,人命关天……”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神情极为虔诚,“龄玉丫头心地良善,让我都自愧不如,总觉得什么样的人家都委屈了她。” 傅老夫人心中微动,这句话倒是说中了她的心里。 王家虽然她也挑不出什么错儿来,其实她心里也并不满意,龄玉丫头这样的好,嫁过去实在可惜了。 傅老夫人垂眸想了想,如何安抚王家的事情就交给何容去办,让龄玉这阵子出去散散心也好,等她将和何家那摊子事情解决了,龄玉丫头也该回来了。 ……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出乎苏龄玉的意料,极为顺利。 “没想到舅母很坚决地为我说话,我还以为她会因为王家的事情反对呢。” 苏龄玉觉得很奇怪,听说王家和傅家已经在议亲了,她原本想着要花些心思,比如像当初在桐城时的孙家,用些法子让他们放弃定亲…… “姑娘,顺利一些不是很好吗?” 青芝觉得这样才好,傅家人都对姑娘很好,这才是最重要的。 “嗯,你说得对,这样是很好。” 苏龄玉很快将这事儿抛之脑后,姜先生的身子开始好转,她也差不多该准备准备离开了。 待到姜先生同何容提出离开,凌松然也同样准备告辞。 傅老夫人虽然同意了苏龄玉离开,心里总归是不舍的,担心她路上吃苦,特意让海妈妈过来,亲自指点青芝等人收拾箱笼。 “这也……,太多了……” 苏龄玉看着要带上的东西,吞了吞喉咙,这哪里是远行,分明是搬家啊。 “姑娘在外多有不便,自然要准备周全一些,这些都是路上用得上的。” 海妈妈说得稀松平常,又拿出一只小匣子,打开来交给青芝,里面满满的都是银票。 “老夫人说,出门在外必不能委屈了自己,姑娘是傅家的千金,吃穿用度都要是最好的才行。” 苏龄玉忽然想起她当初离开苏家的时候,跟青芝两个人,只有两个极小的包袱…… “我知道了,多谢妈妈指点。” 苏龄玉浅浅地笑起来,笑容软化了她脸上的线条,柔软温和的笑意让海妈妈怔忪了一下,随后点了点头。 …… 离开傅家的这一日,苏龄玉在傅老夫人院子里待了很久。 “这些是按着日子泡上的,相隔十五日,一个月后便可开第一坛,祖母还是每日喝一小杯,不可贪杯。” “这个香囊里装的是药草,祖母若是觉得头晕便闻一闻,应是有效果的。” “祖母的身子需要平心静气,这里是我配好的静心丸,气血上涌之时服用三到五粒,可缓解病状。” “……” 傅老夫人看着面前林林总总铺开的东西,恨不得反悔不让她走了。 “龄玉丫头,祖母好着呢,不用你惦记,你出门在外,切记要小心谨慎,记得写家书保平安……” 祖孙两人腻腻歪歪了一整个上午,苏龄玉才拜别祖母出了门。 何容和傅云婷、傅云珍在门口送她,何容硬是又塞了一些银子,“一路上要照顾好自己。” 苏龄玉嘴角的弧度就没有掉下来过,乖顺地点头,随后走到了傅云珍的身边。 傅云珍的表情很怪异,从她得知苏龄玉要跟着凌松然离开之后,她就没法儿淡定。 孤男寡女一路同行,天知道会不会发生什么事情!可她又不能跟谁倾诉心里的担忧,快憋死她了。 “云珍妹妹。” 苏龄玉在她面前站定,傅云珍习惯性地扬起温婉淑女的笑容,就见到苏龄玉忽然低下了头,在她耳边轻声说话。 “妹妹放心,凌公子瞧不上我的,我也……瞧不上他。” “……” 傅云珍的表情裂了,再看苏龄玉,她仍旧笑吟吟的直起了身子,就好像方才只是说了句无足轻重的亲昵话。 “云婷妹妹多保重,我让青芝写了些点心方子给了厨房,妹妹若是想吃了,让她们照着方子做就成。” 傅云婷抿着嘴,半晌,才似是不甘愿地拿出个什么猛地塞到苏龄玉的手里,“路上,别祸害无辜的人。” 苏龄玉低头,手里居然又是一包银子。 她笑起来,“妹妹放心,我不喜欢的人,可是不会搭理的,我会记得给妹妹们带礼物的。” “谁稀罕。” 傅云婷偏过头,脸上不自然的表情让苏龄玉笑意加深,果然很可爱啊。 “舅母,云婷妹妹,云珍妹妹,我走了。” 苏龄玉坐上马车,放下了车帘。 因为她喜欢,所以不得不离开,苏龄玉的眼眸微垂,她终究不是宁朝的人,傅家的安逸让她一度很留恋,却似乎,也并不是她的容身之处…… …… 傅汝炎没有在府门前送她,苏龄玉却在城门口见到了他。 这个温柔和善的兄长,眼睛里充满了挣扎和矛盾,定定地看着苏龄玉,不肯离开。 “表哥,你是来送我的吗?” 苏龄玉下了车走过去,之前一直没有机会说出口的话,她也想说完了再走,没有任何遗憾。 “龄玉妹妹,我……” “表哥,你可记得来平城的路上,我们遇见的珍珠姑娘?” 傅汝炎不知道她为何会忽然提起这个,却点了点头,“记得。” “那会儿我便问过表哥,若是你设身处地,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傅汝炎心里发苦,他还记得他当时说的话,他说,若是他的话,他定然不会如此没有担当,即便是又出现了自己心仪之人,他也会征得妻子的同意。 只是现在想想,他似乎还不如那个李郎,他连抛弃一切追寻自己所爱之人,都无法做到。 “龄玉妹妹可是对我失望了?我、我其实也可以……” 苏龄玉缓缓地摇了摇头,眼眸里仿佛盛了一汪清泉一般,干净到让人不敢直视。 “表哥做不到的,所以我那会儿便想着,不要让表哥生出任何误会来。” 第八十九章 没有她的菜 “为何你要这样说?你想要我做什么,我也是可以的,我对妹妹的心意并非作假。” 傅汝炎总算是说了出来,一下子仿佛轻松了许多,也生出了万丈豪情。 “龄玉妹妹,这些话我早想对妹妹说了,我会去同母亲好好说说,你信我。” 傅汝炎神色有些激动,苏龄玉跟他一对比,实在平静得可怕。 她仍旧是那副淡然的模样,再次缓缓摇头。 “那是表哥并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妹妹究竟想要什么?” 苏龄玉抬起头,粉粉的嘴唇轻张,“我想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我不想跟别的女人分享任何东西……” “我、我能做到……” “哪怕我无所出?哪怕往后舅母要往表哥屋里塞人,你不收便是不孝,表哥也能做到?” “……” 傅汝炎张了张嘴,这、这不会的,“龄玉妹妹身子康健,我娘又是通情达理之人……” “若真到了那个关头呢?傅家面临无后,舅母以养育之恩威胁,表哥会拒绝吗?” 苏龄玉说得一脸淡然,目光在傅汝炎纠结的脸上扫过,淡淡地笑了起来。 “汝炎表哥,你是个好人,这些日子多谢表哥的照拂,只是我一直都将表哥当成兄长那般尊敬。” 苏龄玉软下了口气,朝着傅汝炎行了行礼,“我衷心地祝愿,表哥往后的日子能够顺风顺水,龄玉告辞了。” 她提着裙子转身上了马车,傅汝炎在她身后,垂着的手动了动,却终究没能伸出去将人拦下。 马车缓缓驶离,傅汝炎只觉得心里有什么也跟着随之空了,他久久地站在那里,满腔的不甘,都化成一声叹息。 …… 苏龄玉在车里绕着丝帕玩。 “姑娘,方才我瞧了,表少爷一直在那儿站着,看起来,很伤心……” 青芝始终觉得表少爷是个好人,对姑娘一片痴心,怎么姑娘就一点儿想法都没有? 苏龄玉从她手中的食盒里,用银签子挑了一颗蜜饯放入口中,含糊不清地说,“长痛不如短痛。” “嗯?姑娘说什么?” 苏龄玉没有重复,撩开车窗看向外面。 傅汝炎本性是好的,可是不是她的菜,或者说,宁朝的男子就没有她的菜。 她方才说得可能过火了一些,可那样的情况,未必不可能发生。 宁朝无所出的姑娘下场很惨的,一点儿地位都没有,还要主动热情地为夫君张罗妾室。 生不出来不都是女方的原因好吗? 还有这里的婆媳关系,也让苏龄玉望而却步,婆婆想要拿捏媳妇太容易了,她又不是不嫁人活不下去,做什么自找罪受? 没有她的菜就没有吧,反正,她也不会饿死…… 苏龄玉嚼着嘴里酸酸甜甜的蜜饯,脑子里不靠谱地想着,也不知道有没有那种有车有房父母双亡,又瞎了眼除了自己其他女人都看不上的男子,啧……,她也就想想…… …… 马车出了平城,在一个小镇上落脚。 苏龄玉从车里出来,凌松然的人来请她去旁边的酒楼用饭。 酒楼就在客栈的边上,瞧着似乎生意还不错,她缓步上了二楼,便看到凌松然坐在临窗的雅座。 只是,为何他对面还坐了一个人?那家伙不是提前一日离开了? “龄玉姑娘,怎么在那儿站着,快来坐啊。” 叶少臣满脸笑意,出众的容貌引得隔壁吃饭的人频频张望。 苏龄玉顿时就不觉得饿了,她能不能回屋啃肉干? 最后,苏龄玉还是坐了下来,脸上还是带着笑容的,只是看着太假了。 凌松然没察觉出什么,给苏龄玉说明原委。 “少臣兄要陪我们再走一阵,等到了桐城的地界他才会离开。” 苏龄玉点点头,忽然问,“我们要去的,是桐城?” 之前她没有问详尽,想着左右是要离开的,管他去哪儿呢,怎么原来要去桐城? 凌松然正要答话,一旁叶少臣却抢先开口,“正是,我们同松然兄去的正是桐城。” “……” 他和凌松然说的两句话里,都有“我们”两个字,凌松然听着有些奇怪,却也没有多想,苏龄玉在心里翻白眼,简直神经病。 叶少臣却不管,总觉得这样听着顺耳多了。 给他一岔,苏龄玉也不想再纠结他们究竟要去哪儿,低着头开始吃东西。 …… 路上多了一个人,苏龄玉就当作没瞧见,整日窝在马车里,闲来无事看看书,吃吃睡睡,偶尔实在太闲了,跟着青芝绣几针。 叶少臣和凌松然在外面骑马,两人倒是很能说到一起去。 一日凌松然忽然很奇怪地问,“少臣兄腰间挂的……可是香囊?怎么瞧着如此怪模怪样?” 这事儿凌松然一早便想说了,按理说以叶少臣的地位和身份,哪怕不拘小节,身上的饰品也该是十分有档次的。 只是他近来挂在身上的这只……,怎么说呢,别致是真的别致,不过太别致了。 叶少臣低头看去,嘴角扬起淡笑,“松然兄说这个?” “许是我见识少,这香囊……,可是有什么特别之处?” 苏龄玉在马车里听到,心里微微一动,从车窗缝里看出去,叶少臣腰间挂着的,正是他强行从自己要过去的报酬。 “姑娘,那不是您的香囊……?” 青芝也瞧见了,忍不住睁大了眼睛,姑娘那只香囊不见了有一阵子,她还以为不小心丢掉了。 “怎么了吗?” 苏龄玉瞧见青芝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明白为何她如此震惊,那香囊……有什么问题? “姑、姑娘,那香囊可有别人知晓是您的?不行,找机会我得偷偷拿回来,怎么会让叶小将军给捡到了?” 苏龄玉摇了摇头,“那个是我给他的。” “什么?!” 青芝头皮都炸了起来,喉咙上下吞咽了好几下,“姑娘给、给、给他的?” “所以到底怎么了。” 青芝都要哭出来了,泪珠子在眼眶里乱转,“姑娘为何要给叶小将军贴身的物件儿?” 苏龄玉耐着性子问了一会儿,才明白这里的人不能随意赠送物品的,尤其是异性之间。 女子给男子赠送香囊,便是对男子心生仰慕之情,若男子再回送个什么,那便成了定情信物,表示两人两情相悦。 苏龄玉听完拍了拍胸口,“如此倒没什么,那怎么能算是我送的?分明是他自己要的。” 第九十章 真是心塞 “姑娘……” 青芝被自家姑娘的理所当然给惊住了,那香囊怎么过去的不重要的,重要的是,这会儿香囊确确实实在叶小将军的手里! “这可怎么办才好?若是让别人知道……” 苏龄玉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不会有人知道的,那可是叶小将军,让人知道他拿了一个姑娘的香囊对他来说有什么好处?” 青芝一呆,觉得姑娘说的还真是那么回事儿。 虽然她觉得姑娘天下第一好,可在别人眼里,兴许不是这么回事,叶小将军那样有名气,应是不会让别人知道的吧…… 忽然青芝就有些不甘心,叶小将军又不是喜欢姑娘,好端端的为何要拿姑娘的香囊?真是太气人了! 马车外面,叶少臣将香囊拿在手里,修长的指节在上面那个简洁的符号上滑过。 “这个,是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送给我的。” 凌松然立刻一脸明白的表情,向来正经温厚的眼神,也破天荒地浮出一丝八卦,“莫非……,是少臣兄的红颜知己?” 叶少臣但笑不语,眼睛却看着手里的香囊,眼尾一点迷离的笑意让人浮想联翩。 “姑娘!” 马车里青芝激动坏了,“叶、叶公子说……” “冷静,我听见了。” 苏龄玉忙着安抚青芝,心里四十米大刀快压抑不住了,叶少臣说得是什么鬼话? 可她这会儿若是冲出去,那香囊是她的可就暴露了。 苏龄玉觉得划不来,左思右想之后,只能忍了。 让苏龄玉没有想到的是,这只香囊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出镜极多,也不知道叶少臣是不是故意的,话题总能扯上去。 每当此时,他都会一脸深情地说一些让苏龄玉想要发飙的肉麻话,偏偏还不能表现出来,甚是内伤。 凌松然却觉得,叶少臣是一位重情重义的人,令他十分佩服。 “在下真的很为这位姑娘高兴,能让少臣兄如此近惦记着,定然是一位超凡脱俗的女子。” 苏龄玉面无表情地将头转开,超凡脱俗她不敢当,惊世骇俗她倒是可以挑战一下。 叶少臣这种时候就会笑得十分真诚,明明什么都没说,却就是有种暧昧旖旎的感觉,让人无法不多想。 真特么的心塞。 …… “姑娘,您说叶小将军究竟是什么意思?他说的话……” “你一个字都不要信。” 苏龄玉斩钉截铁地打断青芝的遐想,面容变得认真。 “一个身负盛名的将军,听说极得朝廷的看重,往后会娶什么样的姑娘我不知道,但绝对不会是我这样的。” “姑娘……” 苏龄玉始终很清醒,宁朝可不是个她可以幻想的时空,叶少臣确实很符合她的审美,性子也不无聊,可他的身份,注定让苏龄玉不会有任何错觉。 青芝眼里的光芒渐渐暗淡下来,半晌,点了点头,“姑娘,我知道了,往后我不会再提此事了。” 苏龄玉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别担心,你家姑娘宁缺毋滥,便是一辈子不成婚,也会过得很好。” “……” 青芝立刻背过身子,不想让苏龄玉看见她眼泪汪汪的样子。 姑娘才不会嫁不出去呢!姑娘这么好,往后,一定会有个特别特别好的人,求着要姑娘嫁过去的! …… 苏龄玉等人去桐城的路,并非她来平城时走的,而是绕了一下。 “再往前不远,是蓝河古镇,也是我父亲委托少臣兄将我送到的地方。” 苏龄玉疑惑,“叶小将军不和我们一起去平城?” 叶少臣的语调立刻上扬,“龄玉姑娘若是希望,我也不是不能如你所愿。” “哦,我只是问问。” 苏龄玉不咸不淡地作罢,她一点儿都不好奇,真的。 叶少臣隐隐有些遗憾,“当初我受凌大人所托,护送松然兄到蓝河古镇,如今也差不多该回京了。” “多谢少臣兄,这一路上实在麻烦少臣兄,还让你在平城耽搁了那么久。” 凌松然说着,就朝叶少臣一揖到底。 叶少臣笑着将他扶起,口中说着些谦虚的话,一旁的苏龄玉不置可否。 从叶少臣和姜先生相识却不让其他人知道这件事开始,她就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劲。 姜先生的病对外也瞒着,神神秘秘的,她总有种凌松然被利用了还对利用他的人感激不尽的感觉。 不然为何姜先生刚好会来傅家?凌松然刚好对姜先生的才学久仰不已,叶少臣又刚好护送他…… 不过,不管怎么样,叶少臣总算要离开了。 苏龄玉觉得此事甚好,这个让她不自在的人,终于要看不见了。 …… 快到蓝河古镇的路上,车队路过一个茶棚,凌松然让车队停下稍作休息。 苏龄玉也从马车中下来透透气,刚坐下一会儿,茶棚便来了一小群衣衫褴褛的人。 他们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瞧着很是狼狈。 “去去去,到旁边去,别惊着了贵客。” 茶棚的摊主收了凌松然的银子,怕这些人扫了他们的兴,板着脸要赶人。 从人群里走出来一个妇人,手里还抱着个两岁的孩子。 她脸上不知道被什么涂成了黑色,瘦巴巴的哭丧着脸,“求求你给一碗水吧,孩子病了,口渴得不行。” 苏龄玉看了一眼她怀里的孩子,确实病得不轻,面色泛着潮红,呼吸急促。 摊主皱着眉,刚想要喝斥,凌松然的小厮上前,给了妇人一碗水。 “多谢大恩人,多谢大恩人。” 妇人感恩戴德地接过水碗,小心翼翼地给孩子喂了几口。 那孩子意识有些不清醒,泼泼洒洒地也没喝进去多少,苏龄玉在一旁看着,心里微沉。 这些人瞧着像是逃荒的,身上的衣着皆是破破烂烂,脸上颜色灰败。 “青芝,让大娘过来吃两口东西。” 苏龄玉忽然开口,青芝立刻过去将人扶过来。 那些人的目光也都跟着过来,里面闪动着期待和狂热。 叶少臣皱了皱眉,想要说什么,却见到苏龄玉果然只给那妇人拿了几块吃食,别的什么都没有。 第九十一章 我很担心啊 “孩子挺沉的吧,让我的丫头抱一会儿吧。” 芷兰依言将孩子抱过来,苏龄玉状似好奇地过去看,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脸。 在别人都看不到的地方,喂了一颗东西进了孩子的嘴里。 若是放着不管,这孩子怕是连今晚都熬不过,她并不喜欢滥好心,这药喂下去,也只能管一时,他究竟能不能活下来,只能看他造化了。 苏龄玉轻轻叹了口气,收回手的时候,正瞧见叶少臣的目光,一时愣了一下。 若无其事地坐坐好,那妇人只吃了两块点心,想要将剩下的包好,留给她的孩子。 “大娘,你还是……都吃了的好,那点心留下了,未必能让你的孩子吃上。” 苏龄玉轻声劝了一句,妇人怔忪了一下,忽然明白了她的话,咬了咬牙,将剩下的吃完了。 沁竹跟妇人问了几句,才知道他们是一个偏僻村子里的,原先日子虽然清苦,倒也能生活,只是自打村子旁边的山里来了一窝山贼,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他们实在是过不下去了,才会背井离乡逃出来。 “姑娘,你们若是途径玉泉山,可一定要绕着走,千万不要遇见了榔头寨!” “怎么出了这等山贼,官府不管吗?” “官府作势要围剿,上山了几次,那榔头寨都能提前撤离,仿佛知晓了官府的行动一般,前去报官的人也总是死于非命,如此这般几回之后,哪里还有人去报官?” 妇人眼泪纵横,“可怜我小儿,小小年纪便没了爹,还要跟着我讨生活……” 正说着话,那孩子微微睁开了眼睛,眼神迷蒙地看着他的娘,扁着嘴却没有哭出来。 苏龄玉只能再次叹气,让她们离开,却并没有给她们任何银两。 凌松然一脸不忍和愤慨,“怎么会有如此猖狂的歹人?待我回京之后,定要上报朝廷,将这榔头寨一举剿灭!” 苏龄玉沉默了一会儿,转过头看向叶少臣,“叶小将军往后若是有机会,将那伙山贼剿了吧。” 她说得很随意,仿佛这只是一件无足轻重的事情,让凌松然的脸上都露出了诧异,苏姑娘怎么会说出如此无礼的要求来? 叶少臣的眼睛慢慢地眯起来,缓缓露出一个笑容,在凌松然诧异的目光中,自然地点点头。 “好。” 苏龄玉满意地转开头,她不是同情心泛滥的圣母,却也有怜悯之心,她没有能力帮助这些人,只希望有能力的人,可以做到。 叶少臣手指在粗糙的茶碗边上摩挲了几下,方才他还想提醒几句,只是现在不用了,他早该知道的,这个姑娘比他想象中,更加聪慧,也更加善良。 …… 车队休息了一会儿,很快要离开。 临走的时候,苏龄玉瞧见凌松然的小厮,手里拿了什么东西给那个妇人送了过去。 她看了好一会儿,手里的帘子慢慢放下,她无权阻止别人的善心,希望这份善意不要造成她心里最坏的结果…… 很快到了蓝河古镇,叶少臣要和他们分道扬镳了。 苏龄玉象征性地跟他道了再见,脸上带着礼数性的笑容,默无声息地站在一边。 叶少臣跟凌松然说了一会儿话,忽然转过头,“不知道可否与龄玉姑娘单独说两句?” “……” “是有关于傅家的事情,离开前,傅老爷跟我说了一些事情。” 苏龄玉将拒绝的话咽了下去,跟着他走到一边。 凌松然也一脸释然,是傅家的事情啊,那他当然就不好听了,不过没想到傅老爷如此信任少臣兄。 “舅舅跟叶小将军说的是什么事情?” 苏龄玉有些好奇,却见到叶少臣脸上满是沉重,心里陡然凉了一下,莫非……,是什么不好的消息? 叶少臣重重地叹了口气,“我真的很担心,你怎么会相信这样的说辞,往后若是被人骗了去可如何是好。” “……” 苏龄玉终于体会到,传说中心头有一万头***奔腾而过是什么样的感受了。 她粉嫩的嘴唇紧紧的闭着,生怕一张开,就会克制不住地冒出骂人的话来。 大概是瞧出了她这会儿的情绪,叶少臣忍不住笑了一下,“我说笑的,傅老爷确实私下跟我交待了一些事情,他让我路上多照看你,免得被坏人拐走。” “舅舅可真是……,所托非人。” 苏龄玉额角都在抽动,这人究竟还有没有靠谱的时候?都要走了还要让人生气,他的将军威名究竟是怎么得来的?! “叶小将军可还有别的要说的?没有的话……” 苏龄玉板着脸,小眉头皱着,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忽然看到叶少臣抬起了手,如同慢动作一般,轻轻地碰了碰她的头发。 “我走了,你自己小心。” 叶少臣的动作在旁人看来很快,似乎只是从她的头发上拿走了一片叶子,可苏龄玉却清晰地感觉到,落在自己发丝上的碰触。 他的声音是她最受不了的低沉,大提琴一般带着颤音和余韵,似乎能引起共鸣。 那一瞬间,苏龄玉觉得自己的心都在颤抖。 定睛去看,叶少臣的模样是他平常的样子,俊气英挺,嘴角一抹邪气,无端地让人觉得慵懒。 风将他鬓旁的发丝吹动,苏龄玉看了一会儿,立刻低下头。 她是个坚定的人,不会轻易沉迷美色的人,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 这个人,这个人跟她有太大的差距,她心知肚明。 所以,她不会多余的想法,一点都不会有。 仿佛逃离似的,苏龄玉垂着头离开了那里,匆匆上了马车。 在她身后,叶少臣的笑意有种满足的意味,刚刚虽然只是一瞬,他却看见了苏龄玉的耳尖,泛起了淡淡的红色。 真是……,太可爱了。 叶少臣意犹未尽地摸了摸下巴,他从没想过姑娘家红了耳朵居然是这样一件令人喜悦的事情,从前那些姑娘在他面前面红耳赤的,他怎么就觉得那么诡异呢? 不过,想到苏龄玉面颊绯红的模样,叶少臣就有种蠢蠢欲动的感觉,真不想离开啊…… 第九十二章 一个孩子 叶少臣最终还是离开了。 车队在蓝河古镇停了一日,在镇上采买一些必须的补给。 等到苏龄玉他们也打算离开的时候,客栈门口传来一阵骚动,苏龄玉在后面并未看清楚,只能看到凌松然满脸苍白地过来,一把将她拉了过去,“你可能救救她?” 苏龄玉站稳了脚,这才看清凌松然说的,是那个之前在茶棚遇见的妇人。 两日前,妇人还能抱得动自己的孩子,眼睛里还有求生的光芒,这会儿她却匍匐在地上,像是用尽了最后一丝生气。 “救救……我的孩子……” 妇人的目光像微弱的火苗,一眨不眨地盯着凌松然。 凌松然额角渗出汗珠,不住地问苏龄玉,“你可能救她?” 苏龄玉蹲下身子看了看,遗憾无奈地摇摇头,“她能撑着到这里,已经算是奇迹了。” 妇人身上的衣衫被血水染成了暗红色,身上的伤势太重,苏龄玉无力回天。 “怎么会这样……” 凌松然喃喃自语,他以为她们孤儿寡母可以活得很好的,他还给她们送了银子,可是,怎么会…… “求您,救救,孩子……” 妇人撑着最后一口气,将蜷缩在身边的孩子,往凌松然的面前推了推。 这个公子是好人,她死了不打紧,可是孩子,他才那么一点大…… 凌松然急忙点头,“你放心,我会……” 他的话还没说完,妇人眼中的光芒就已经熄灭了,她听见了她想要的话,终于可以安心地死去。 “……” 凌松然僵在那里,好半天,才让仆人将妇人给安葬了,他则抱起那轻飘飘的瘦弱孩子,不知所措地看着苏龄玉。 苏龄玉爱莫能助,她不会养孩子啊。 “我先……,给他开一副药吧。” 孩子又昏迷着,细细的手腕上和脖子上还有着瘀伤,苏龄玉甚至能够想象得出来,那些想要活下去的人,在看见孤儿寡母手里的银子时,心里的渴望会驱使他们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于是车队又耽搁了两日,苏龄玉给孩子喂了药,又施了针,孩子总算醒了过来,也能喝一些米汤。 但是有件事情让苏龄玉很发愁,就是这孩子,很粘着她。 他见不到娘亲,整个人都很焦虑,凌松然试了很多法子都不能让他止住哭,苏龄玉一过来,孩子的眼睛就粘着她不动了,哭声自然而然地停了下来。 “许是……,他把姑娘当作了娘亲,呵呵呵。” 凌松然觉得十分神奇,“这孩子瞧着,像是知道是姑娘救了他一般。” 苏龄玉却有些头疼,她真的不太会应付孩子,尤其这种,刚失去母亲,懵懵懂懂不太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的孩子。 “既然是公子让我救他的,还是麻烦公子哄一哄吧。” 苏龄玉想将包袱甩给凌松然,凌松然有些不好意思,于是也同意了,然而他想要接近孩子的时候,那孩子都会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声。 “这……这我可就难办了……“ 凌松然难得出现窘迫的神态,无措地看着嚎啕大哭的孩子,一脸求救地望着苏龄玉。 苏龄玉都无奈了,只得走过去,不太熟练地摸了摸孩子地脑袋,他的嚎啕大哭慢慢变成了抽泣,最后扯着苏龄玉的袖子,无限委屈的样子,却是真的慢慢停了下来。 苏龄玉自己都觉得荒唐,怎么她还有这种技能呢? “看来,只得麻烦姑娘了。” 苏龄玉面无表情,丝毫不掩饰她的不乐意,凌松然只能假装看不见,这实在是,他也不愿意的。 两岁的孩子,应该已经会说不少话了,可是这个孩子不知道是不是之前营养不良的缘故,几乎不会说话,问急了,只会冒出一两个字来。 “酒酒,酒酒。” 什么玩意儿? 苏龄玉耐着性子问了许久,总算弄明白这个似乎是他的名字。 “酒酒。” 苏龄玉乐了,还挺好玩儿的,一时兴起便喊着他的名字逗他,却不想几日要么哭,要么打算哭的小家伙,竟破天荒地笑了起来。 声音有气无力,却真的笑出了声音,下巴旁边,还能看到一个小小地米窝。 “可惜了,若是养的好,定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 苏龄玉的颜控属性又开始发作,笑容变得温柔了许多,用仅有的育儿常识跟酒酒做十分幼稚的游戏。 客栈的屋子里,传出一大一小的笑声,让站在门口的凌松然静止在原地。 他之前一直觉得,苏姑娘的性子略有些冷清,虽然脸上时常笑着,笑意却总让人觉得不真实。 可是这会儿他却觉得,是他之前偏颇了,苏姑娘明明是个十分温柔的人,只不过平日里不常看见罢了。 芷兰瞧见了凌松然的身影,进去通报了一声,苏龄玉请他进去。 凌松然走进屋子,看见了坐在窗边的苏龄玉,忍不住心头震了一下。 窗外的光辉洒进来,她临窗而坐,身上像是镀了一层金色一般,芝兰玉树的脸上有着还未褪去的红晕,怕是跟酒酒玩的太高兴了。 凌松然从未见过苏龄玉这般模样,跟平日的清冷高洁截然不同,柔软的,仿佛伸手就能碰触到一样。 他抑制住心底隐隐的悸动,走过去拱了拱手,“苏姑娘,既然酒酒如今已经无碍了,我们也该继续赶路了。” 苏龄玉点点头,扫了一眼靠在她腿上不肯挪开的酒酒,“那么,凌公子要如何处置这个小家伙?” 凌松然略一沉吟,“我家里有些庄子,我可以让人将他送过去,那里民风淳朴,酒酒应该是能够安然长大。” “……” 苏龄玉觉得这话莫名地很不顺耳,仔细一想,这特么不就是苏家对待自己的时候常用的说辞? 凌松然有一瞬间,觉得苏龄玉身上的气息变得冷了下来,可分明,她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动。 “公子怎么就确定,他能够安然长大?“ “这……庄子上的人自然会照顾好他的。“ 苏龄玉嘴角上扬,伸手摸了摸酒酒稀疏的头发,“青芝,你告诉凌公子,我曾经在‘民风淳朴’的庄子里,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第九十三章 读书人都是这样的? 青芝心中诧异,却如实地将她们在秀山村苦熬的那段光景说出来。 凌松然的表情越来越惊异,似是从未听过如此可怕的事情,他从不知道,这个冷然美丽的姑娘,竟然经受过这些事情吗? 苏龄玉平静地说,“我那会儿尚且是家中的小姐,都会被如此对待,何况酒酒一个跟公子无亲无故的稚子。” “这……这,不会的,我的庄子上……“ 凌松然话没有说完,他忽然间也有些不确定了,那些庄子他也都不曾去看过,只是听闻如此罢了。 可是苏姑娘说的这些,对他来说实在有些太过冲击。 “那么,依姑娘所见,该如何是好?“ 凌松然眼里俱是期待的目光,苏龄玉想了想,“不如公子就带着他吧,也算公子恩德一件。” “这怎么行。” 凌松然身边的小厮忽然开口,“我家公子是读书人,哪里能有这个空闲,不若还是姑娘养着如何?“ 苏龄玉淡淡地笑着,扫了一眼开口的小厮,“你家公子是读书人,就理所当然自己惹出来的事情要让别人善后吗?读书人都是这样的?” 她毫不客气的话让凌松然的脸皮骤然涨红,转身狠狠瞪了一眼说话的小厮,“你住口。” 转过头,凌松然满脸歉意,“姑娘息怒,我并没有这个意思,我愿意带着酒酒,虽然我也不太有经验。” “就当作是为了往后公子当爹先积攒经验了。” 苏龄玉说的云淡风轻,拍了拍酒酒的小脑袋,“你往后,就跟着公子可知道?公子不会亏待你的。” 害了你一个娘,就让他当爹作为赔偿吧…… 苏龄玉想让酒酒过去跟凌松然亲近亲近,这可是大好的机会,靠着凌松然这棵大树,或许酒酒往后能够前途无量也说不定。 然而,她推了两下,只觉得自己膝头有些淡淡地湿意,低头一看,小家伙抱着她的膝盖默默地流泪。 因为瘦弱显得尤其大的眼眶里,一颗颗豆大的泪水不断地往下掉,吓了苏龄玉一大跳。 “怎,怎么了这是?” 苏龄玉笨拙地将他抱起来,可真轻。 “是不是哪里疼了?疼你就指一指,别光知道哭。” 酒酒用手背擦着眼睛,忽然“哇”地一声,扑到苏龄玉的怀里大哭了起来。 苏龄玉身子都僵硬了,手臂张着不敢乱动,求救地看向青芝,这怎么办? “姑娘,您拍拍,轻轻拍拍。“ 苏龄玉依言照做,那孩子果然慢慢地不哭了,可是手就是不放开,怎么扯都不行。 “酒酒,你先放开好不好?“ 苏龄玉柔着声音劝慰,这次却不太好使,这孩子也不知道哪儿来这么大的劲,死活拽着他不放,苏龄玉头疼不已。 一旁的凌松然缺似乎看出了点什么,“苏姑娘,我瞧着,酒酒像是怕你不要他了……” “……” 这话真是从何说起?她从来也没要过啊。 苏龄玉深吸了一口气,“酒酒,凌公子是好人,他会照顾你的……” 然而苏龄玉耐心的口吻并没有任何用,对一个才两岁的孩子来说,他什么都不明白,只会下意识地靠近他觉得想亲近的人。 “姑娘……” 青芝也急了,总不能让她家姑娘养着吧?姑娘往后还要嫁人呢! “这……,我看这样吧,我们先带着酒酒上路,路上我再同他亲近亲近,苏姑娘觉得可行?” 苏龄玉不耐烦地白了凌松然一眼,“难道还有别的更好的法子吗?” 凌松然被瞪得吓了一跳,自知理亏地低着头,莫名被苏龄玉的气势给压住。 他的小厮瞧着十分不忿,苏龄玉怎么能如此对他家公子说话?果然是小地方的丫头,一点儿礼数也没有。 …… 如此折腾了几日,车队总算继续上路了。 凌松然说是要同酒酒亲近,可酒酒与苏龄玉整日在马车中,无奈之下,他也只得登上马车同行。 “酒酒真棒,再往上放一个试试。” 苏龄玉轻轻地鼓励,酒酒拿起一个小的木块,往已经垒了几层的木块堆上放,马车的车轮刚好一震,木块堆哗啦啦地倒下来,洒了一地。 酒酒呆呆的看着,瞧着有些想哭,又不敢在苏龄玉面前哭,忍得小脸都有些变形。 苏龄玉叹了口气,忽然扬起笑容拍了拍手,“酒酒真棒,木块倒得真好看。” 酒酒立刻就笑了,稚嫩的声音发出“咯咯咯”的声音,满脸都是喜悦。 凌松然就坐在一旁看着,苏姑娘之前明明不乐意带着酒酒,可是她却从来不会让酒酒感受到,反而很认真地在陪小孩子玩。 那样一个清冷凉薄的姑娘,耐着性子陪一个两岁的孩子玩,实在是难为她了。 “那个……,酒酒,我来陪你玩一会儿好不好?” 凌松然脸上换了从未有过的和煦笑容,声音轻轻的不敢放大,“我也会玩这些哦。” 酒酒圆圆的眼睛睁大,非常给面子地将所有的木块都推到凌松然的面前,然后迅速转身扑到苏龄玉的身上,拽着她的袖子不松手。 “……” 凌松然有生之年头一回如此尴尬,他觉得自己好像在跟小孩子抢东西,并且他还被小孩子谦让了! “噗嗤。” 凌松然忽然听到一声细微的笑声,抬起头来,苏龄玉微微侧着头,一只手掩饰性地放在唇边,弯弯的眼睛却藏不住她的笑意。 从凌松然的角度,只能看到她的侧脸,莹润如玉般肌肤,在光线并不充足的车厢里都像是在发光一样。 苏龄玉轻轻咳了一声,将笑容收起来才转回头,她不是故意笑的,只是刚刚酒酒的举动太可爱了,凌松然一脸懵逼的样子也太有趣了,她没忍住。 “酒酒,凌公子怕是不会玩那些,你去教教他好吗?” 苏龄玉摸了摸酒酒的脑袋,在她温柔的注视下,酒酒慢慢松开抓着她的袖子,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还回头确认苏龄玉是不是好好地坐在那里。 苏龄玉始终保持着温柔和鼓励的笑容,让酒酒总算放下了戒心,有模有样地教凌松然怎么玩。 第九十四章 累了 两人一本正经地搭了一会儿木块,凌松然抬头,瞧见苏龄玉靠在车窗边,闭上了眼睛似是在小憩。 一股他也说不清楚的感觉,从心底慢慢地升腾出来。 两岁的孩子他没有任何教养的经验,然而可以肯定的是,并不会很轻松。 更何况酒酒的戒心很重,只粘着苏龄玉一个人,别的人谁都不愿意接近,可想而知苏姑娘这些日子有多么辛苦。 凌松然想起从前在京中的时候,见过不少姑娘会养一些小动物,言语间尽是对它们的怜爱和疼惜,博得不少心慈的美名。 可他是知道的,那些小动物并非她们亲自照顾,她们只是想让别人称赞她们有爱心罢了。 苏龄玉却直截了当地表示过她嫌麻烦的态度,只是因为酒酒粘她,实在没办法,她才不得已地照顾着,却连他都看得出,她很认真地在照顾。 真是个让人无法理解的姑娘,凌松然没发现他的嘴角正在上扬。 “哗啦。” 木块纷纷倒落,酒酒发出几声欢快的笑声,示意凌松然去看,然后仿佛功成身退一般,又快速地跑到苏龄玉的身边。 苏龄玉缓缓睁开眼睛,凌松然瞳孔微缩,他能清楚地看见她眼睛里的红血丝,她刚刚真睡着了。 被人吵醒的感觉非常不好,凌松然想过去将酒酒拉过来,他不愿意也没关系,他希望她能稍微多休息一会儿。 可是凌松然动的时候,看到被吵醒楞了一会儿神的苏龄玉,慢慢地露出一个笑容来。 她安抚地摸了摸靠在她身上的酒酒,“可是饿了?吃点东西睡一会儿好不好?” 苏龄玉是真不会养孩子,不过她也隐约听说过,小孩子要多吃多睡才能长得好。 虽然一个有起床气的人被人吵醒的滋味相当难受,可对方只是个两岁的孩子,且刚刚失去了母亲。 酒酒开心地点点头,苏龄玉拿了食盒净了手,慢慢地小口开始喂他。 眼前的画面让凌松然心里暖意沸腾,苏龄玉在他的眼睛里变得越发特别,哪怕她一会儿将起床气发泄在他身上,他都没有任何怨言! …… 凌松然的小厮近来越发为自家公子委屈。 他家公子,那可是凌家最有出息的,生得玉树临风,气质不凡,在京中都能排的上名! 但凡见着公子的姑娘家,哪一个不是面露桃色,含羞带怯?哪一个在公子面前不是轻声细语温柔小意? 可偏偏这个傅家的外戚姑娘,从见了公子第一面时就没有一点儿不自在,那也就算了,还不能有几个眼瞎的吗? 但是如今,苏姑娘是不是越来越过分了? 对着公子她就没有半点好气,连从前客套的笑容都懒得敷衍,指使起公子来丝毫不手软,她以为她是谁? “公子,您对苏姑娘是不是有些……太纵着了?怎么这些事情也要公子来做?” 小厮长青愤愤不平地皱着眉,手里磨着墨。 也不知道苏姑娘是怎么想的,竟然让公子抽空画一些寻常能见到的物件儿,说是要教酒酒说话。 公子醉心学问,便是赶路的时候都不忘读书,哪里有时间帮她做这种琐碎的小事? 可是公子怎么就应下了?还立刻就照做? 凌松然停下了笔,“你瞧瞧,我画的山石树木可像?” 长青看过去,面色愈加悲愤,“公子,您在京中作出来的画都是会被同窗争相收藏的。” 凌松然将笔放下,不甚在意把画放到一旁晾干,又铺了一张纸,打算再画些什么。 “酒酒是我做主请苏姑娘救治的,却因为我思虑不周,一直劳烦了姑娘,这些小事算什么?” “可是,苏姑娘瞧着对公子很有意见的样子。” 凌松然提笔的动作微顿了一下,随后笑笑,“苏姑娘性情耿直单纯,这件事也确实怪我。” 能被要求做这些事情,凌松然其实还挺高兴的,多多少少让他能弥补一些心里的自责。 因此他很用心地花了一些山水鸟虫,带着隐隐的满意,第二日便拿去给苏龄玉过目。 “……” 苏龄玉面无表情地一张张翻看,看得凌松然心里微微下沉,“姑娘可是……不满意?” 这让她怎么满意? 苏龄玉都懒得说什么,画都是好画,一幅幅还带着意境,旁边提点儿词落个印都能裱起来挂上。 可是这些对一个两岁孩子来说…… 苏龄玉抖了抖手里的纸,抽出一张往桌上拍了一下,“凌公子这画的是……” “桃花。” 苏龄玉又换了一张,“那么这张?” “杏花。” “这张呢。” “梅花。” 苏龄玉点了点头,将三张统统摆在酒酒的面前让他看,“这是花。” 酒酒蒙蒙的目光在三幅画上扫来扫去,张了张嘴,奶声奶气地重复,“花。” 苏龄玉满意地点头,将余下的乱七八糟的花都放在一块儿,“凌公子可瞧见了,这些对酒酒来说,都是花。” “……” 那一叠纸眼瞧着一半就没有了,凌松然脸色僵硬,他画了一宿,就花出了三个字,“花,树,鸟。” “这个……,我以为……” “公子作画前可考虑过酒酒的年岁?他如何分得清这些名目?公子是打算让他欣赏公子的画技不成?” 凌松然微微低头,他确实没考虑那么多,就照着平日里的习惯作画了。 长青忍不住站出来,“姑娘怎能如此说?你可知我家公子为了这些昨个儿画到什么时辰?公子哪里懂得这些,姑娘就不能好好说吗?” 苏龄玉的眼睛眯起来,幽幽地看向长青,眼里的冷意让他挺直的脊背都想要弯下来。 “你是觉得,我天生就懂这些?你家公子金贵,旁人就要事事迁就不成?” “苏姑娘,我的小厮并非此意,这些确实不太妥当,我另画一些来便是。” 凌松然瞪了一眼长青,态度恳切,让苏龄玉稍稍收了气势。 她揉了揉了鼻梁,“抱歉,近来有些累,若是说得话让公子不舒服了……” “没有没有,姑娘说得很对,这些对酒酒来说确实不大合适。” 第九十五章 果然不知道 凌松然作势就打算将画都给揉了,苏龄玉伸手阻止,“何必浪费,公子的画都是佳作,若是公子不打算要,不如送给我吧。” 苏龄玉也觉得自己刚刚的态度不太好,睡眠不足让她的脾气都变差了,因此想要弥补一下。 凌松然怔了一下,欣然同意,瞧着苏龄玉眼底的疲惫,心里一阵怜惜,“今日在这里再留一日,我陪酒酒玩一会儿,姑娘去休息休息吧。” 苏龄玉是真累了,酒酒很敏感,常常半夜会哭醒,一定要苏龄玉哄着才能停下来再次睡着。 她点了点头,走到桌子前让青芝铺开宣纸,拿着笔随手画了几个简笔画图形。 什么房子、太阳、鞋子、葫芦……,都是常见的东西,寥寥几笔勾勒出大概形象。 “公子不妨照着这些来画。” 凌松然很看着她画出来的东西很吃惊,苏龄玉的画法不同于他见过的任何派别,却栩栩如生饶有趣味。 这姑娘真的是常常会给人惊喜。 …… “这是乌龟。” “这是水井。” “这是……这是……” 酒酒卡了壳,歪着脑袋看了看苏龄玉,养出了一些肉的小脸憋红了,小心翼翼地说,“这是斗笠?” “酒酒真棒。” 苏龄玉喂过去一小块点心,毫不吝啬地称赞,酒酒立刻开心地笑起来,眼睛弯成了月亮。 比起一开始,酒酒的状态要好太多,他也懂事得让人心酸,给什么吃什么,丝毫不挑食娇气,就连那些苦涩的药,他喝的时候都不敢皱眉头。 颠沛流离的苦难日子,提早将一个孩子的任性磨平了,苏龄玉有时候都忍不住叹气,怎么会有这样让人心疼的孩子。 不过好在,酒酒的年纪尚小,之前又病着,一些事情记得并不清楚,这会儿已经慢慢适应了新的环境。 “真不错,酒酒知道这么多东西了。” 酒酒的脸兴奋得红扑扑的,忍不住想要再认一遍,再让苏龄玉夸奖他。 凌松然很高兴自己画的东西能被喜欢,虽然那些真的不是他的风格,可是他竟然比起从前被人欣赏赞扬更加开心。 他也发现了,自己最近很喜欢观察苏龄玉和酒酒相处的画面。 一个懂事乖巧,一个耐心温柔,他甚至偷偷地将这幅景象画了下来,画得时候充满了创作的热情,画完了却不敢拿出来,深深地藏着。 凌松然觉得,这样的情景会让他有一种安定的感觉,会让他生出油然的责任感,想要守着,护着。 忽然,他们乘坐的马车猛地减速,酒酒惯性地要摔倒,被苏龄玉眼疾手快地拉住。 “苏姑娘你没事吧?” 凌松然焦急地询问,他看到苏龄玉为了护住酒酒,肩膀撞在了车厢上。 “我没事。” 苏龄玉坐坐好,肩膀一阵生疼,“外面可是出了什么事?” 凌松然见她无碍,松了口气,掀开车帘出去查看。 过了一会儿芷兰进来回报,“姑娘,马车撞到了一个人,幸而并不严重,凌公子说很快便能处理妥当。” 苏龄玉点点头,酒酒在她怀里有些犯困,等她将酒酒安置好,掀开车窗的帘子往外看。 这一看,苏龄玉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路边或坐着,或跪着不少人,衣衫褴褛,一个个瘦骨嶙峋。 “那些是什么人?” “是流民,前边儿是西同镇,听说流民太多了,因此将他们驱逐了出来。” 流民……,苏龄玉知道宁朝并非天下太平,可是真看到这些,心里又是不一样的感觉。 被马车撞上的流民,多半也是想要些活命的钱财,苏龄玉大概能猜到凌松然会怎样处理。 好一会儿,车队才重新动起来,苏龄玉靠在车厢上,手习惯性地摸了摸酒酒的额头。 …… 西同镇是一个颇具规模的小镇。 镇上的客栈很干净,凌松然挑了一间格局最好的给苏龄玉和酒酒住。 “再过些日子便能到桐城了,一路上辛苦姑娘,姑娘可有什么想买的?要不要去镇上逛逛?” 苏龄玉并不太想,她搁在前世也是能懒则懒,不过…… 她低头看了一眼酒酒,小家伙整日在车厢里也不曾闹腾,若换了别的孩子怕是早闷坏了。 “那就出去走走吧。” 他们就只在客栈旁逛逛,酒酒都显得极为高兴,一双眼睛都不够用,拉着苏龄玉不断地四处看。 街旁的小摊贩有买点心吃食的,苏龄玉带着酒酒在一家茶楼坐下,让青芝去买一些不常见的点心过来。 “好玩吗?” 苏龄玉问酒酒,酒酒的小脑袋不停地点,目光都收不回来。 “苏姑娘,在下以茶代酒,敬姑娘一杯,这一路上辛苦姑娘了。” 凌松然捧着一杯茶,神色严肃,“看了姑娘如何照顾酒酒,我才知道这事儿并非我所想那样简单,若不是姑娘,恐怕我会束手无策。” 苏龄玉拿起面前的茶杯,一点儿不谦虚地喝了下去,这杯茶她受得起。 看到苏龄玉爽快的举动,凌松然忍不住笑出来,这姑娘真的是一点儿都不愿意虚伪敷衍。 简直让人觉得可爱。 “贵人,贵人行行好吧,我娘就要饿死了,求贵人赏点吃的吧。” 一个卑微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苏龄玉转头看过去,一个瞧着十来岁的孩子,脸上脏得看不清容貌,低声下气地朝他们讨要。 凌松然的脸上顿时流露出同情和怜悯,这孩子跟他家中的弟弟一般大小,却尝尽了人间酸楚。 “长青,给他拿……” 凌松然的话还未说完,只听“砰”的一声,苏龄玉重重地将茶杯放在了桌上。 凌松然一凛,她生气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是苏龄玉生气了,凌松然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那样在意,然而他下意识地收住了声音,“可是……,有什么不妥?” 苏龄玉的脸上一丝笑容也瞧不见,让沁竹将酒酒带到旁边的桌子去玩。 “凌公子可知道,酒酒的娘是怎么死的?” “……” 凌松然一脸茫然,这他哪儿知道?人有旦夕祸福,或许酒酒的娘命数如此。 苏龄玉勾起了嘴角,一点儿不掩饰嘲讽的意味,“猜到了你不知道。” 第九十六章 是挺有缘的 长青撇了撇嘴,“又不是我家公子害死的,什么态度。” “呵……” 苏龄玉发出一声轻笑,凌松然心头发紧,却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她不快了。 青芝这会儿回来了,手里提了一个小油纸包。 “姑娘,我买了一些桂花酥。” 苏龄玉朝着门口扬了扬下巴,“给他。” 青芝眨了眨眼睛,转身回到门口,将那一小包点心递给了乞讨的人。 那人拿了立刻就跑,苏龄玉让车队中一名会些功夫的护卫跟上去。 之后的气氛有些凝固,苏龄玉一句话都没说,凌松然也没有开口。 过了一会儿,那名护卫回来了。 “那少年怎么样了?” 护卫低头回报,“挨了一顿拳脚,东西被抢了。” “怎么会这样?” 凌松然不敢置信地惊呼,谁会去抢一个乞儿的东西? 苏龄玉手里慢慢拨动着茶杯的盖子。 “凌公子将这世道想得太好,不是所有人都如你一样,会对人怜悯同情的。” “这里不止方才那孩子一人活不下去,不过一口吃食便能让他们争抢至此,若那孩子手里的是银子,公子觉得会如何?” “左右都是活不下去,不如拼命去抢来,别人死,总好过自己死。” 苏龄玉的声线很平淡,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却听得凌松然的脖子上,滑下了几滴汗水。 他真的没想那么多! 他只是想力所能及地帮上一些,几两银子对他来说根本不值得一提,他想着若是能够帮得上忙不是正好? 可是、可是…… 凌松然的眼瞳忽然收缩,白着一张脸抬起头,“那、那酒酒的娘莫非……” “你以为,我为何只给酒酒的娘吃了东西?孤儿寡母,向来是最容易欺负的,若是她直接交出去倒还好,可若是她不肯,想要为自己的孩子争取,你觉得,会有人如同公子一样对她同情?” “……” 凌松然的脸色立刻如同见了鬼一样,额上渗出一层密密的汗水,眼睛失了神一样盯着桌子上的茶杯。 这么说,其实是他害了酒酒的娘?是他看着她们母子太可怜了,让人去送了一些银子。 现在想想,他让人送银子的时候,根本没有顾及周围那些流民的目光! 他们都是挣扎着想要活着的人,那些银子在他们眼里,会有多么的诱惑? 凌松然神情恍惚,整个人像是被重重地砸了一棍子。 苏龄玉从没见过他这般失态,却一点儿也没打算安慰。 出身富贵的人,怎么会理解挣扎在生死线上的人的心情?可是有时候,善心未必会办好事。 这世上从不缺少黑暗的事情,她前世看得太多了,因此不会为了心里那点同情心,去做可能让她后悔的事。 长青见不得凌松然这样,鼓足了勇气反驳,“我家公子只是好心而已,姑娘也不用说得如此绝对吧?也有很多人很感激公子的。” “够了!” 凌松然厉声喝止了长青,气息有些不稳,仿佛经历了一场洗练一般。 “是我想得太简单,我以为我做的事情是为了他们好,却不曾去深想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凌松然回想起从前自己行过的善,只觉得浑身一阵阵的发热,他是不是,做了许多错事? 苏龄玉见差不多了,脸上的冷然慢慢地消散,“公子若想弥补此前的无心之过,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姑娘的意思是……?” 苏龄玉淡淡一笑,“公子以后有机会,做个好官吧。” “……” 凌松然此刻会如此后悔,行善的时候应是真心想要帮助别人,而并非为了博得什么名声。 这样的人,心性正直光明,若是往后为官,怕是能给百姓造福。 等到那个时候,这些居无定所挣扎在生死线上的穷苦百姓,是不是就会少一些了? 凌松然的眼睛,此刻如同璀璨的明星一般闪亮。 他胸腔里那股想要窜到头顶的情绪,让他握成拳头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身为男儿的抱负,前所未有过如此激烈,让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往后要走的路! “我会的。” 凌松然字正腔圆地保证,似乎觉得不够,又补充了一句,“我不会让姑娘失望!” 苏龄玉有心纠正他,这跟自己没有关系,但是看到凌松然浑身浩然正气的模样,想想还是算了,就不破坏此刻的情绪了。 苏龄玉转身朝着酒酒招招手,酒酒跌跌撞撞地跑过来,露出白白的小米牙朝着她笑。 她不希望再看到如同酒酒这样处境的孩子,她救不了,可是或许在不久的将来,凌松然可以…… …… 西同镇之后,凌松然整个人都有了一定的变化。 他身上的气质变得沉淀了不少,仍旧温润如玉,却少了一些天真和青涩。 “再过不久就要到桐城了,此次邀请姑娘同行,实在是不情之请,因着病人也是个姑娘,我想着姑娘医术高超,会方便一些。” 快到桐城的时候,凌松然才跟苏龄玉说起这次的目的。 主要是他也没别的东西可说了,连苏龄玉的丫头们都能瞧的出来,凌松然很努力地找话题想跟她们姑娘攀谈。 苏龄玉一边陪酒酒摆弄买来的小玩意,一边漫不经心地回应,“不妨事,治病救人嘛,条件允许我也不会推辞,更何况公子许诺的诊金不菲。” 长青默默地撇嘴,哪有姑娘家整日将这些俗气的身外之物挂在嘴上的? 凌松然却已经习惯了一般,并且觉得苏龄玉性子坦然单纯,让人心生好感。 “苏姑娘实在直爽,这次要去的苏家,也算是书香门第,应是……” “你等会儿。” 苏龄玉忽然抬头,“我们要去的,是桐城的哪家?” “苏家,对了,跟姑娘一个姓氏,不得不说很巧呢。” “……” 苏龄玉的表情忽然微妙起来,果然是,很巧啊! 大概凌松然并不会以为自己的姓苏,就会跟桐城的苏家有什么关系,可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巧合。 她早在听到要来桐城的时候,就该想到的才对。 第九十七章 为什么不去 苏家那些人曾经说,自己跟凌家的婚约已经解除了,是真的解除了? 那可是京城翰林院凌家,是苏家可能一辈子都高攀不上的,她们会那么轻易地解除婚约? 可若是不解除的话,苏家可不会便宜自己,那么该怎么办呢? 苏龄玉轻轻弯起了嘴角,苏家大夫人的女儿苏曼玉,听说生辰八字跟她几乎一样,只比她大上一年…… “凌公子请接着说,这个苏家里,需要我诊治的是何人呢?” 凌松然犹豫了一下,“是……苏家的大姑娘。” “哦?公子和苏家大姑娘相识?还肯为了她请我去瞧病,看样子苏家大姑娘同公子十分亲近啊。” “非也非也,苏姑娘弄错了。” 凌松然赶忙解释,神情急切,“我和苏家大姑娘并不是姑娘所想的那样,事实上,我根本不曾见过苏家大姑娘。” 他说得很急,生怕苏龄玉误会了什么一样。 “这次前去苏家,也是奉了家父家母之命,并非我所愿。” “……” 苏龄玉没注意凌松然紧张的表情,低着头帮酒酒将一个打成了死结绳子解开。 说起来,苏曼玉也到了该成亲的年岁了,若凌家和苏家的婚约真的尚在,此次凌松然前去,怕就是为了此事,只是用了个生病的幌子。 凌松然见到苏龄玉低着头不说话,眼里隐隐浮现出焦急。 “苏姑娘,我说的是真的。” 凌松然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如此浮躁的情绪,他心里只不想让苏龄玉误会什么。 虽然,他其实也不是不知道,母亲这次让他去苏家究竟是什么原因。 可是此刻的凌松然,已经并不想去了。 “凌公子可会解这些绳结?” 苏龄玉忽然拎着被酒酒搅成一团的绳结放到他的面前,买的时候说是这些绳结是有机关巧法的,可能她智商不够,根本解不开。 凌松然愣愣地将绳结接过来,见到苏龄玉的脸上没有半点不对劲,心里忍不住松了口气,又隐隐有些失望。 苏姑娘就不在意了吗?不过她天生性子豁达直爽,自己都那样解释了,苏姑娘应该是相信了吧。 凌松然修长的指尖轻挑慢捻,绕成一团的绳结真的很轻松地被解开了。 酒酒开心地盯着,瘦瘦的小手捧着伸过去,“谢谢。” 凌松然将绳结放到他的手里,顺手摸了摸他的头,酒酒已经不再防备,低着头继续胡乱地绕起来。 “凌公子可真厉害。” 苏龄玉由衷地感叹,她解了好半天都弄不开,凌松然三下两下就给解开了,果然读书人脑子就是好使。 凌松然心里顿时松快了许多,苏姑娘可不是随随便便会称赞人的。 他抿着嘴唇,心里浮现出了一个想法…… …… 晚些时候,凌松然在落脚的地方让长青研墨。 “公子莫非还要画那些物件儿不成?” 凌松然摇了摇头,“我要写一封家书回京。” 离开京城的时候,娘曾跟他说,他身上的这门亲事并不寻常。 凌松然也察觉到了,以凌家在京中的地位,怎么会接受一个小地方人家的结亲。 不过娘也说了,这事儿究竟成与不成,还是会顾及他的想法。 因此这次来桐城,实际上正是凌夫人让凌松然自己决定。 凌松然此刻无比庆幸,在平城傅家小住的时候得知苏大姑娘身子不适,才让他能有机会邀苏龄玉同行。 这封家书,凌松然已经做出了决定,他根本不用去见苏家的姑娘,他要让母亲解除婚约。 一封家书很快写好,凌松然来回看了两遍,露出一丝满意。 哪怕那苏姑娘美若天仙,他也是不想娶的,他从没有过像现在一样冲动的感觉。 凌松然本就有着文人的傲气,如今更是觉得,他要娶妻,便要娶一个他喜欢的,朝夕相对,举案齐眉。 就像……,就像…… 凌松然的目光在烛火中跳动了几下,将家书封好交给长青,“立刻给家里送去。” 长青点头出去,凌松然才敢热度肆无忌惮地爬到脸上。 他一直知道有许多姑娘家对他芳心暗许,可他并不明白那是种什么感觉,不过现在,他有些明白了。 想要经常能够见到,听见她说一句话也是高兴的,觉得所有人的当中,只她一个最特别,最耀眼。 凌松然看着跳动的烛火,难得的没有翻书,手掌托着下巴,静静的,陷入沉思…… …… 同一时间,苏龄玉的房间里,青芝正苦口婆心地劝着。 “姑娘,咱们这就找个理由跟凌公子说不去了,没想到居然是苏家?早知道这样……” 青芝几乎咬牙切齿,苏家金玉其外,却狠得下心那样对待姑娘,她怎能让姑娘再入险境? 苏龄玉手里拿着个小汤匙,轻轻地搅动碗里的鸡丝粥,等到可以入口了,才一勺一勺地喂酒酒。 “为什么不去?” “姑娘!您忘了苏家是怎么对您的了吗?那些人心肠狠毒,姑娘何必再跟她们有瓜葛?” 早在离开苏家的时候,青芝就希望姑娘跟苏家再无关系! 凌公子也真是的,这么重要的事情,之前怎么就不说呢? 苏龄玉笑了笑,用干净地软布擦了擦酒酒的嘴角,“怎么会忘?可是这跟我回去,有什么关系吗?” 青芝听不懂了,怎么会没关系呢? 苏家有多想害死姑娘,这回姑娘回去的话,会不会又被她们…… 咦?不对。 青芝的脑袋歪了歪,如今姑娘可不是苏家的人了,她们能对姑娘做什么? 苏龄玉看了青芝一眼,笑着摇摇头,让芷兰带吃饱的酒酒出去转转消消食。 她坐直了身子,细白的手软软地托着下巴,眼睛里闪动着亮光。 “你不懂了吧,想让别人不好受,未必要对她们做什么,只要跟她们预期的背道而驰,就足以让那些人难受到抓心脑肺。” 见青芝眼里仍有些迷茫,苏龄玉的眼睛慢慢的弯起来。 “你说,曾经高高在上可以轻易捏死我的人,如今瞧见我活得好好儿的,还跟她们盼着的凌家少爷在一块儿,她们会是什么感觉?” 第九十八章 一定很刺激 青芝的眼睛猛地睁大,那一定,很让她们难受! 她们难受了,青芝就高兴了! “不过姑娘,凌公子为何会去苏家?苏家的人不是说姑娘和凌家的婚约解除了吗?莫非凌家忘记了,让凌公子去苏家见一见姑娘?” “呵呵呵……” 苏龄玉发出一串意味不明的笑声。 她这人没什么优点,但是记仇算是一个。 原本想着等她再混出些名堂来,再去跟苏家算算账,如今看来,老天确实挺疼她的,这么快就将机会送到了她的面前。 让人难受还有一个很灵验的法子,一直翘首期待的愿望落空,那感觉,一定很刺激…… …… 第二日,凌松然神清气爽,见到了苏龄玉之后,直接提出不打算去苏家了。 “凌公子这又是为何?” “我细细想了许久,已是没有了那个必要。” 苏龄玉眉头微挑,这怎么行。 她立刻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凌公子此次前往苏家所为何事,只是公子说苏家有人重病缠身,我却是不能不去看看的。” “这……” 凌松然发了愁,其实他隐约觉得,苏大姑娘染病的消息未必是真的,不过是苏家怕自己不去的借口罢了。 “凌公子不是医者因此不知,既然我知道了哪里有病人,也决定了前去医治,没有亲眼瞧见病人大好,心里总会有一处惦念着。” “姑娘仁心仁术,在下佩服。” 凌松然不由地对苏龄玉更加高看,这等品性,可不是什么人都有的。 也罢,左右他心意已决,便是走这一趟,对他也是不会有任何影响。 “却是我没顾及到姑娘的立场,既然如此,那我们便继续赶路吧。” 苏龄玉点点头,这才笑起来。 凌松然居然都已经不想去苏家了,他难道原本对跟苏家的这门亲事就不看好?呵呵呵,她对这次的“衣锦还乡”,还真是越来越期待了! …… 之后的行程很顺利,没有再出现什么意外的情况。 苏龄玉专心地喂养酒酒,那几两骨头上总算是有些肉,只脸仍旧胖不起来,眼睛还是出奇的大。 “苏姑娘实在很有本事,酒酒比起开始的时候,开朗了不少,这都是姑娘的功劳。” 凌松然看着团子一样的酒酒,身上穿着绸衣,头发也似乎密了一些,变得有光泽了,那双眼睛里,也浮动着灵动的光,很是可爱。 苏龄玉很受用,一点儿不客气地点头,“当然是我的功劳。” 酒酒算是相当省心的孩子,却也还是累的。 不过,成就感也是有的,特别是酒酒之前胆怯谨慎,连话都不会说几句,倒现在胆子略大了一些,软软嫩嫩的声音不绝于耳,活脱脱一个萌萌的小正太,苏龄玉就觉得还是划得来的。 凌松然对苏龄玉的口气已是十分熟悉,闻言还能笑着附和,“那是那是,姑娘说得一点儿不错。” 长青觉得自家公子变了,公子什么时候有过这般谄媚的语气?真是……红颜祸水也一点儿不错! “明日就该到桐城了吧?” 苏龄玉忽然有些感叹,凌松然以为她是忧心苏大姑娘的病情,看向她的目光不禁变得更加动容。 “按着行程,明日确实应该到了,我已是让人去了苏家报信,姑娘放心,并未听说苏大姑娘的病情加重。” 苏龄玉嫩红的嘴角勾起来,“那就好。” 她似乎很高兴,“不过就算苏家大姑娘真的病入膏肓,我也是能让她从床上起来的。” 凌松然觉得苏龄玉实在是个很有魅力的姑娘,她对自己的医术十分有自信,这让人真的很佩服。 苏龄玉轻轻捏了捏酒酒嫩嫩的小脸,她还是说含蓄了,苏曼玉若是见到了她,指不定会跳起来也说不定呢。 …… 终于到了平城,在城门口的地方,苏家就已经派人来迎接了。 凌松然在马车外应酬,苏龄玉安然地坐在车内。 离开了这么久,她又回来了,不知道苏家那些人有没有想她? 此刻的苏府,大夫人方世莲再次将袖口抚平,又扶了扶发上的簪子,“瞧瞧我这簪子可歪了?” 丫头黄莺急忙上前,“回夫人,簪子好好儿的。” 方世莲这才松了口气,低下头的时候,眼睛里浮现出一丝恨意。 她如今身上穿的衣衫,并非桐城时新的样式,就连料子都很稀松平常。 头上的发饰来来去去也就那么些,出门会客都要细细地挑选,生怕频繁重复了让人看出来笑话。 这一切,都是从那个丧门星出现后开始的! 方世莲忍不住冷笑,如今的苏府哪里还能比得上之前?苏龄玉带走了大笔的嫁妆,苏家还不能让人看出端倪来,因此面子是必须要顾及的。 如此一来,顾得了那头就顾不了这头,老爷在外应酬的银子不能短了,老夫人身子金贵不能怠慢了,二房又因为苏绣玉的死跟他们生了仇,整日整日不得安宁的闹腾…… 方世莲深深的,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这种日子,总算要到头了! 她忍了那么久,老夫人动不动就将苏家的窘迫怪罪到她的头上,她都硬生生的扛住,为的,就是这一日! 京城凌家的公子就要到了!等到她的曼玉嫁到了京城,做了凌家的媳妇,她受过的耻辱统统都要一件一件算算清楚! “去门上问问,凌家少爷可进城了。” 方世莲有些迫不及待,又亲自去了苏曼玉那里。 “人就快到了,你可准备好了?” 房间里,苏曼玉正坐在铜镜的面前,闻言微微侧过身子,朝着方世莲露出一个羞怯的笑容。 方世莲的面色当即松缓了下来,她的女儿果然不会让她失望! 因着苏曼玉还需要“病着”,她今儿瞧着,有种扶风弱柳的娇弱。 一袭月白的衣裙,越发衬得她面色白皙,头上挽了个斜垂着的发髻,没有晃眼的珠翠,只用了羊脂白玉的玲珑环压住。 腰间一块黄色的玉佩,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纤眉淡唇,眸中带情,端的是弱不禁风楚楚可怜。 第九十九章 不记得我了? “娘,你说那凌松然究竟长得什么模样?” 苏曼玉对此极为好奇,“若他长得不堪入目,莫非女儿也要嫁过去不成?” “不管凌公子相貌如何,凌家你都必须嫁进去才行。” 方世莲说得斩钉截铁,这件事儿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你需记住了你的生辰,只要让凌公子喜欢上,剩下的事情,娘会办得妥妥帖帖。” “是。” 苏曼玉低头应下,只一双眼睛不停地转动。 家里的变故她也知晓,老夫人虽然将苏龄玉的事怪在娘的身上,可是对她还是不错的,原因,怕就是因为跟凌家的亲事。 苏曼玉很明白自己也需要这门亲事提高身价,可是,如花儿一般年岁的小姑娘,哪个心里还没点美丽的憧憬呢? 若是、若是那凌家的公子跟她心里的良人相差甚远……,苏曼玉在心里撇撇嘴,她可没什么兴趣。 …… “夫人夫人,凌公子的马车快到了。” 方世莲立刻又嘱咐了苏曼玉几句,提着裙子匆匆离开。 苏家的前厅,苏老爷和方世莲并肩站着,苏老爷微微皱眉,“凌家小子是我苏家往后的女婿,我亲自迎接他,会不会显得太自降身份?” “老爷,京城凌家的公子来家中做客,少景跟同窗品诗还未回来,总不能妾身一介妇人迎接吧。” 苏老爷沉了声音,“少景还没回来?整日找那些名目出去喝酒赴宴,也该收收心了!” 苏少景是大房的儿子,从小跟在苏老爷身边做学问,苏家风生水起的时候,桐城许多人都围在他身边奉承,只让他觉得自己才高八斗满腹经纶。 苏龄玉离开苏家,苏家的开销一时间捉衿见肘,苏老爷也忙于事务没空管他。 方世莲心疼儿子,又因着儿子并不大听她的话,因此只能事事都由着他,想要讨好儿子。 “老爷,少景又不是只顾着玩乐,学子同窗之间聚聚很正常,他有分寸的。” 苏老爷冷哼一声,“整日喝酒赴宴就能做出学问来了?慈母多败儿!” “……” 方世莲只得笑着忍住,她能怎么办?少景又不是在她的膝下养大的,她往后还要靠着儿子,难道真能狠下心来约束不成? “来了来了,夫人,凌家公子来了。” 门上的小厮进来通报,方世莲一下子收起心里的怨愤,脊背都挺了起来,脸上挂着温柔高雅的笑容。 很快,方世莲便瞧见了一个身影。 高高的个子,儒雅的气质,面容俊朗温润,眼眸明润清澈。 她喜得连连吸气,这凌家的公子竟然生得如此好相貌?这门亲事,简直是苏家天大的福气! 方世莲几乎已经看见了他们苏家鸡犬升天的样子,只要跟凌家攀上了亲家,到时候不但老爷的官途会变得顺畅,少景怕是也能占到光,兴许能去京城谋个一官半职也说不定! 激动的情绪迅速席卷方世莲的心房,她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在变快,脸上扬起了更加热切温柔的笑容就要迎上去。 忽然,从凌松然身后,又慢慢地走出一个身影来。 方世莲脚步停住,那身段怎么看都是个女子,低着头,手里还牵了个两岁左右的孩童,看不清楚她的容貌。 只是虽然看不清晰模样,方世莲的心还是收缩了一下。 那女子身上穿得虽清雅却不失贵气,一看就不是跟随的下人,头上简单的南珠佩饰,颗颗滚圆润泽,价值不菲。 再看她的举动,无一处不流露出自然的优雅,小半张下颌,线条优美,肌肤如雪。 这……,莫非是凌家的哪位姑娘,陪着凌公子一块儿来了? 方世莲心里立刻慎重了起来,她瞧见凌松然很在意那女子的样子,走两步都要回头看看,后来索性走在旁边护着,生怕碰到哪儿。 “是凌公子吧?凌公子和凌姑娘远道而来,一路上辛苦了,快,苏府已经为二位准备好了客房……” 方世莲语气殷切,又上前两步。 凌松然听见她的话立刻抬起头,朝着方世莲和苏老爷的方向拱了拱手,“晚辈凌松然,冒昧前来打扰,还望苏老爷苏夫人原谅。” “呵呵呵,凌家少爷不必多礼,就当这儿是自个儿家。” 苏老爷心里也甚是满意,这凌松然瞧着浑身的气度就不俗,自己若是多了这样一个女婿,出去也是极有面子的。 “晚辈字子观,苏老爷叫我子观便是。” 凌松然态度温和不卑不亢,方世莲是越瞧心里越欢喜,恨不得明日曼玉就成了凌家的媳妇才好。 “好好好,如此我们也不拘礼了,子观,这一位……,可是凌家的哪位姑娘?瞧瞧这通身的气派,不愧是从京里头来的姑娘。” 方世莲好一通称赞,凌松然笑了笑,刚想要解释,苏龄玉已经安抚好了酒酒,缓缓地抬起头来。 她一张明丽的脸上,慢慢地浮出笑意,仿佛雪岭上洒下了一抹阳光,让人不敢直视。 “这么快,苏大夫人就不记得我了?我可是,很惦记着你们呢。” 苏龄玉水亮的眼眸眯着,里面闪动着意味不明的光芒,一点儿不漏地看着方世莲脸上的笑容僵硬,褪去,变成了无法描述的惊恐和疯狂。 “怎么会是你?!” 庄重优雅的苏大夫人形象不再,尖锐的声音犹如指甲抓在窗户上一样刺耳,听得所有人都皱起了眉头。 “我听闻大姑娘病了,思及你们对我的恩情想回来看看,怎么,苏大夫人不欢迎?” 方世莲的眼睛赤红,面目狰狞地就要说出“滚出去”,三个字,然而苏老爷比她更快,直接将她拉到身后。 “呵呵呵,这一路上两位舟车劳顿,还是赶紧先歇下吧,有什么话也不急着这一时。” 凌松然满脸愕然,转头瞧见苏龄玉的脸上却仍旧是浅浅的笑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 进了府,苏老爷让人先将她们安顿下来,随后单独与方世莲说话。 “到底是怎么回事?当着凌松然的面你怎能如此失态?你让他如何想我们苏家?!” 方世莲这会儿已经比方才好了一些,只脖子上的青筋仍旧清晰可见。 她如同着了魔似的喃喃自语,“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她怎么会跟凌松然一起出现?这不行,这绝对不行!” “神神叨叨的在说什么?谁不行?” 方世莲猛然抬头,“还不就是老爷跟姓傅的生的那个逆女!方才跟着凌松然一块儿出现的,就是苏龄玉啊!” 第一百章 谁也不能抢走 苏老爷完全没有想到,在他印象中,这个女儿等同于没有,他连她的样子都想不起来。 “此话当真?” 方世莲哪里还有空搭理他?眼神疯狂地揉着手里的帕子。 苏龄玉怎么会偏偏跟凌松然遇见!这门亲事是曼玉的,谁也不能抢走! 对,凌松然还不曾见过曼玉,只要让曼玉入了凌松然的眼,那个丧门星就是胡说什么也是不会有人信的,对,就这么办! …… 苏家其实只为了凌松然准备了院子,虽然后来听说他会带一个大夫前来,苏家也不曾放在心上,想着不就一大夫嘛,跟凌松然住一块儿不就好了。 然而现在,苏家人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她们未必就认出了苏龄玉,可是芷兰和沁竹,她们有不少人是有印象的。 当初大夫人将两人打成重伤扔出去自生自灭,如今两人好端端地回来了,有心人略一琢磨,便明白了苏龄玉到底是谁。 “姑娘,您的院子在别处……” 苏龄玉看了看低着头的下人,态度倒是很好,“不用那么麻烦,这院子如此大,何必去别的地方。” “这、这不合规矩。” “莫非我到现在,还要顾及到苏家的规矩不成?” 那丫头立刻摇头,一脸为难地转身回去禀报大夫人去了。 苏龄玉好笑地扬了扬眉,牵着酒酒进了院子,四处看了看之后,转头看向凌松然。 “他们对你可真是看重,这院子瞧着就了花了不少心思。” 凌松然一脸严肃,“苏姑娘,我想与你谈谈。” 他再迟钝也听出了些意思来,苏大夫人见到她之后的失态,一路上苏家下人若有若无的探寻目光…… 恐怕,苏龄玉的“苏”姓,和苏家的“苏”是一个苏! 苏龄玉猜到了他有问题要问自己,因此将酒酒交给青芝,两人走入院中的正厅之中。 “凌公子想要问什么就问吧。” 苏龄玉特大方的样子,让凌松然严肃的表情有些无奈。 “路上的时候,听青芝姑娘说,你曾经被自己的家人苛待过,那些家人……,可就是苏家……?” 凌松然问到很小心翼翼,生怕引起了苏龄玉的不快。 苏龄玉很直爽地点点头,“正是。” “……” 凌松然吸了一口气,怪不得,当他告诉苏龄玉他们要来的是桐城的苏家时,她的表情会那么奇怪。 “那、那你为何不说呢?” 他急了,“我也说了,我们可以不用来苏家的,为何姑娘还执意要来?” 苏龄玉看他的眼睛都急红了,忍不住轻声笑出来。 “你还笑?” “抱歉抱歉,我并不是故意的。” 苏龄玉止住了笑意,“只不过,我如今和苏家全无关系,公子可是觉得我有必要畏惧苏家到不敢前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 凌松然是担心苏家给苏龄玉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怕她会有不舒服的感觉。 “我很感谢你的担忧。” 苏龄玉缓缓开口,“然而此事和我跟随公子前来看病并不是一件事,我自问无愧于苏家,自然不会害怕故地重游,公子多虑了。” 凌松然脸上的急躁慢慢地平静下来,面前的苏龄玉神色淡然,脸上淡淡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风,没有半点勉强和焦虑。 他只觉得神奇,若是设身处地,遭受过那样的苛待之后,他都没有同样的信心能够淡然处之。 然而这个姑娘做到了! 凌松然轻轻地吐出一口气,他居然还不如一个姑娘,真是,太惭愧了。 …… “娘你在说什么?苏龄玉不是跟着傅家去了平城,怎么可能会回来?” 苏曼玉像是听到了个笑话,“您还是说说凌公子吧,他究竟长得什么样?” “我没有在跟你说笑!” 方世莲提高了声音,脸上的皮肤都在不断地抽动,成功让苏曼玉闭上了嘴巴。 “那个丧门星是跟着凌松然来的!她真的好本事,居然先一步跟凌松然相识,她就是我们苏家的灾星!” 苏曼玉极少见到娘这样狰狞的模样,心里隐隐有些害怕。 “是真的吗娘?那、那怎么办?凌公子是不是已经知道跟凌家有婚约的是苏龄玉?那我……” 方世莲眸色微闪,“你先别急,这事儿未必就黄了,若是凌松然已经知道了,他便没了必要来苏家这趟,况且苏龄玉也不一定清楚。” 不管怎么样,尤其是在看见了凌松然长得相貌堂堂之后,方世莲都不能允许这门亲事出现变故。 “曼玉,一会儿你替我送些东西去给凌公子。” 苏曼玉心里清楚,娘这是想让自己他有个借口跟凌松然接触。 她欣然点了点头,又扫了一眼铜镜里自己的容颜。 她心里从未将苏龄玉当一回事,一个被扫地出门的破落户,就是又出现了,又有什么资格跟自己相提并论? …… 苏曼玉听从方世莲的安排,带着一些刚做好的可口点心,来到凌松然的院子面前。 娘之前只提了一句,凌松然相貌堂堂,然而具体也没说什么。 苏曼玉心里好奇,究竟是娘说得夸张了,还是这凌松然真的就长得不错? “姑娘,凌公子请您进去。” 苏曼玉定了定心神,提着裙子缓缓迈进院子。 这院子的格局十分不错,干净通透,最妙的是有一棵生的极好的合欢树,花叶清奇,绿荫如伞。 此刻在树下的石桌旁坐着一个身影,面前一壶清茶,那人正手执茶壶缓缓地往茶杯里斟茶。 苏曼玉盯着那双修长的手,目光一路攀升到他的脸上,呼吸都有一瞬间的凝滞。 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儒雅谪仙一般的人? 那浑身的气质如此高不可攀,明明表情温柔,却仿佛不可碰触一样。 眉目如画,清朗俊逸,就好像苏曼玉梦里面目不清的如意郎君,清晰地从梦中走出来了一般! 苏曼玉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沉醉的声音,她的脸颊泛起不可抑制的红晕,眼睛只能够盯着那抹身影,无法动弹。 这便是……,她往后的夫君吗? 苏曼玉抬脚打算上前,却见凌松然将倒好的茶杯轻轻推到一旁,从被树干挡住的地方,一条手臂伸了出来,将那茶杯拿了过去。 第一百零一章 就问你怕不怕 苏曼玉顿时清醒了过来,往旁边挪了两步,瞧见了坐在石桌另一边的苏龄玉。 此刻的她,清楚地明白了娘之前暴躁的感觉。 苏龄玉什么时候变成了这副千金小姐一般的样子?她凭什么能穿着那么好的衣服带着那么好的头饰一副养尊处优的模样? 她凭什么看上去,过得比自己这个正正经经的苏家大姑娘还好? 苏曼玉心底的怒气蔓延,苏龄玉怎么能是这样的,她就应该永远是被人踩在脚底下才对,此刻却理所当然地让凌公子给她倒茶喝? “苏大姑娘。” 凌松然瞥见了苏曼玉的身影,却没急着起身,又转过头看向苏龄玉,“酒酒睡下了?要不要我去陪着?” “有芷兰陪着,不必担心。” 两人轻声说话,仿佛旁若无人,看得苏曼玉眼睛隐隐有种刺痛的感觉。 “凌公子,听闻公子刚到府里,我让人做了些京城的点心想让公子尝尝,也不知道合不合公子的口味。” 苏曼玉摇曳身姿缓缓上前,让身后的丫头将食盒放到石桌上。 盖子打开,苏曼玉从里面拿出了三碟点心,一碟色如白玉,中间有着殷红色的馅儿,一碟形如娇花,花瓣的尖尖呈现出嫩嫩的粉色光泽,一碟玲珑精巧,切成了菱形的侧面竟有数层颜色。 点心散发着甜甜的香气,令人食指大动。 “姑娘有心了。” 苏曼玉瞧见凌松然的眼睛亮了亮,当即心里犹如小鹿乱撞。 太好了,凌公子似乎对这些点心很感兴趣,不枉娘费了功夫请回来的京城厨娘! 凌松然看起来很高兴,直接将点心碟子往苏龄玉面前一放,“苏姑娘很喜欢这些吧,看起来都不错,姑娘尝尝?” “……” 苏曼玉的笑容定格在脸上,牙齿咬得腮帮子都发酸,凌公子对点心感兴趣是因为苏龄玉喜欢?! 她心里有种非常不好的感觉,难道说、难道说凌公子喜欢苏龄玉不成? 这个想法让苏曼玉的心冰凉一片,不,这不可能! 苏曼玉强打精神,状似随意地也在石桌边坐下,“公子不如也尝尝,跟公子在京城吃的可一样?” “哦,我不是很喜欢点心。” 凌松然客客气气地婉拒,语气并没有问题,可并不是他的风格,显得有些疏离。 一想到曾经那样对待苏龄玉的就是苏家的人,一想到这样一个大家族,居然将年幼的孩子扔在山野之间不闻不问,凌松然做不到笑脸相迎。 不过苏曼玉并没有听出他话里的异样,“公子不喜欢点心吗?那凌公子喜欢什么?只要我们能够做到的,必定会让公子宾至如归。” 一旁,苏龄玉当真拿了一块点心咬了一口,居然还不错。 想来也是,用来招待凌松然的东西怎么会是俗物。 她很高兴地吃了两块,才用丝帕擦了擦手,“怎么苏大姑娘的病,已经好了吗?” “……” 凌松然又给苏龄玉倒了一杯茶,随后才抬起头,“看起来,苏大姑娘似乎并无碍……” “我、我的身子并未大好,此前是真的极为不适。” 苏曼玉急急地解释,“凌公子,我很感谢公子能来探望。” 她垂着头,将对着镜子琢磨了很久的最楚楚动人的一面展现出来,时不时抬眼看凌松然一下,娇弱柔顺的风情展露无遗。 只可惜凌松然已经先入为主,本就已经打算跟苏家退婚,如今又知道了苏龄玉在苏家的遭遇。 “此次前来,确实是因为苏大姑娘的病,不过既然姑娘已经好了,我想我也该回去了。” “……” 苏曼玉懵了,什么?他难道不是来相看自己的?他们的亲事连提都还没提到,凌公子怎么就打算走了? 苏龄玉险些笑出来,凌松然比她想象中更果决,一言不合就要离开,她都计算不出苏曼玉此刻的心理阴影面积…… “凌公子,你今日才刚刚到苏家,怎么能就这么走了?” 苏龄玉呵呵一笑,“凌公子可能有所不知,苏家的规矩,来了就别想轻易离开,就问你怕不怕?” “不是的,凌公子别听她胡说。” “哦,对,我很怕的,那我就不说了。” 苏龄玉乖乖地住口,苏曼玉脸上的表情已经相当难看了。 凌松然的脸色也冷了下来,“苏大姑娘的意思是,我连离开都不可以了?” “不是这样的,苏家很高兴公子前来,一心想着要好好招待公子,凌公子千万别误会。” 苏龄玉又闲闲地开口,“这我相信,对于有利用价值的人,苏家是会好好讨好的。” “苏龄玉!” 苏曼玉看见凌松然越发冰冷的表情,忍无可忍,不过很快,她又是一副温柔无奈的模样。 “我知道妹妹对被逐出苏家耿耿于怀,只是妹妹先前所为实在有些……,爹娘和祖母是气急了,才会这样做的,妹妹若是肯悔改……” “我不肯的。” 苏龄玉压根没让她说完,“苏大姑娘瞧瞧我如今,过得可差?可当初在苏家,我过的是什么日子?苏大姑娘好狠的心肠,竟然想让我继续回到苏家,过食不果腹的日子吗?” “你怎么能这么说?” 苏曼玉手都在发抖,她不敢相信苏龄玉当着凌松然的面,会说这样刻薄的话,她就不怕给凌公子留下不好的印象吗? “大姑娘你怎么了?” 苏曼玉的丫头采荷急忙扶住她,一边扭头叫人,“快来人啊,大姑娘昏倒了!” 苏龄玉一边吃点心一边看戏,当着她的面装晕,呵呵,接着演。 苏曼玉的人一番慌乱,着急着将人给抬走。 “凌公子可要吃一块,点心确实不错。” 凌松然收回目光,依言拿了一块放入口中,清甜的滋味在嘴里化开,甜而不腻。 他是最不喜欢这种尖锐的场合的,从前这样的处境,他总会说几句缓和一下气氛,然而刚刚,他一点儿想要阻止的想法都没有。 凌松然甚至觉得苏龄玉的真性情实在太有魄力,不畏世俗的约束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让他都有些羡慕。 “苏姑娘,我看苏大姑娘并无大碍,不如我们就不叨扰了如何?” 第一百零二章 有病就要治 苏龄玉低头喝了一口茶水,“凌公子想得不错,只是明日,苏大夫人怕是要跟公子商量正事,公子想走也是走不了的。” 凌松然一口茶水险些喷出来,勉强维持形象咽下去,鼻腔都有些火辣辣的。 这些日子,他已是将他和苏家的事情隐约说了一些,就是担心苏龄玉会误会,不过,他可真没打算迎娶苏大姑娘。 “苏姑娘,你、你不用担心……” “我不担心,不过苏家人行事,向来不会轻言放弃,公子且看着吧。” 说完,苏龄玉拍了拍手,回屋去陪酒酒了。 以苏大夫人对凌松然的期待,她怎么会让他就这样离开?也不知道当初的那纸婚约,苏家可能拿出什么震慑性的约定来。 …… 苏曼玉回去就大发雷霆,想起自己最后只能装晕化解尴尬,她就恨不得活撕了苏龄玉。 “娘!你没听见苏龄玉当着凌公子的面,是怎么埋汰我们苏家的!一脸狐媚相接近凌公子,她就是想让我们苏家倒霉!” 方世莲也震住了,没想到凌松然竟然真的让苏龄玉住他的院子,且听下人回报,他还将最好的那间屋子给了那个死丫头! “你先别急。” 方世莲安抚了两句,继续问下人,“那那个孩子呢?可问清楚了来历?” 下人点点头,“那个孩子是凌公子路上救下的,暂时无处安置因此随身带着。” 苏曼玉皱眉,“什么孩子?” 方世莲挥挥手让下人出去,转头认真地看着她,“曼玉,你老实跟娘说,你见着了凌公子之后,可愿意嫁过去?” “……” 苏曼玉楞了一下,红晕慢慢地爬上她的脸颊。 她怎么会不愿意?那样一个如珠如玉的温雅男儿,又是京中凌家前途光明的少爷。 苏曼玉只想象一下凌松然对着她露出浅笑,心口就隐隐发烫。 可是……,凌公子只对着苏龄玉那样笑过! “娘,那个苏龄玉……” “你若是愿意,娘会想法子,苏龄玉算什么?跟凌松然有婚约的只能是你。” 苏曼玉眼里的光芒慢慢地热烈起来,她用力地点点头,“娘,我什么都听你的。” …… 安然度过了一个晚上,一大清早,便来人请凌松然去花厅说话。 凌松然不放心苏龄玉一人待在院子里,有心想让她一块儿去。 苏龄玉瞪着眼睛摆了摆手,“凌公子可饶了我吧,我瞧见她们头就疼,我陪着酒酒在院子里就好。” 她毫不掩饰对苏家的抗拒,让凌松然觉得居然还挺可爱的。 “如此,我很快会回来。” 凌松然让凌家的护卫留下,跟着苏家下人离开,他心里想着,见见苏家人也好,他得赶紧提出离开这里,免得让苏龄玉难受。 苏龄玉坐在院子里喂酒酒吃饭,这院子竟然带一个小厨房,倒是很让她惊喜。 炖的香香的牛乳羹,苏龄玉喂过去一口,酒酒张嘴吃下,再喂过去一口,他继续张嘴吃,萌的苏龄玉不要不要的,怎么就这么可爱? “姑娘,苏曼玉往咱们院子里过来了。” 苏龄玉“哦”了一声,继续喂食,等她摸摸酒酒的肚子,觉得差不多了才停手,用温热的巾子给他将脸擦干净,又挑了一点她自己配的香膏揉开了给他擦匀。 “让我闻闻香不香。” 酒酒立刻将凑过来,踮着脚尖儿将小脸蹭高一些,苏龄玉看的笑出了声音,搂着酒酒在他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这孩子怎么就这么招人喜欢? 院子里笑意融融,苏曼玉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番景象。 “呵,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可笑,将一个乞儿当成了宝,以为这样就能让凌公子另眼相看了吗?” 苏曼玉勾着嘲讽嫌弃的嘴角,冷冷地瞪了一眼苏龄玉和酒酒。 酒酒小小的身子明显抖了一下,脸上欢快的笑容不见了,从眼底浮出几丝许久不见的怯意。 苏龄玉眸色微冷,脸上却露出笑容,“苏大姑娘怕是不知道吧,凌公子对酒酒可喜欢着呢,你方才的话,这里苏家的下人可是说给公子知晓的。” “你……” 苏曼玉的气势顿时崩塌,她恶狠狠地瞪了苏龄玉一眼,“你别太得意了!虽然我不知道你是靠什么卑鄙的手段攀上凌公子的,可是他总会看清楚你的真面目!” “呵呵,我好怕哦。” 苏龄玉白眼都懒得翻,将酒酒抱到膝盖上,用自己的手和他的手比着玩儿。 苏曼玉气得险些真的昏过去,她原以为凌松然不在,苏龄玉没有了依仗一定不敢再嚣张,哪知道她似乎比昨日更加肆无忌惮! 是谁给她这个胆子的! 苏龄玉抬头,看见苏曼玉愤然离去的背影,觉得苏家人果然都是一群神经病。 她们还觉得拿捏了自己什么吗?还是说以为自己姓苏,就该对苏家俯首称臣? 有病就得治。 苏龄玉挠了挠酒酒的掌心,听着他的发出咯咯咯的笑声,不由地也笑起来。 苏家怕是还觉得跟凌家的亲事可行呢,那就让她们这么觉得吧,有希望总是好的,是不是? …… 苏家的花厅里,苏老夫人在上首坐着,身上衣衫华贵,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嵌着品相不错的翡翠。 她眯着眼睛看着凌松然,眼里的光芒慢慢盛起来。 大儿媳妇一直在她跟前儿念叨着凌家,她已经慢慢有些不耐烦了,正想着要不要让苏曼玉寻一家能帮衬上苏家的亲事。 谁知道这凌家的少爷还真的来了,且浑身气度不凡,跟她在桐城见过的小辈完全不一样! 莫非他们苏家的运势要来了?苏老夫人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这阵子苏家事事不顺心,也该他们走走运了! “晚辈子观,给苏老夫人请安,愿老夫人福寿安康。” “好好好,真是个好孩子。” 苏老夫人将一早备好的礼送过去,左看右看都觉得不错,也难怪方世莲总惦记。 “从京城一路来到桐城受累了吧,你便将苏家当成自己的家,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 方世莲也笑起来,“母亲说的是,子观可千万不要拘谨,正该如一家人一样才好。” 凌松然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若是光瞧着这样热情的场面,他怕是会以为,苏家是一个品行淳朴,热情好客的人家。 对他一个外人都如此诚恳,如此无微不至。 可是,他们真正的家人却被他们苛待了之后抛弃,此刻和乐融融的气氛,却没有一个人提到苏龄玉,仿佛她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第一百零三章 谁对谁错 凌松然顿时对面前的和乐场面生出一丝厌烦,瞧着谁的笑容都觉得虚伪不堪。 苏老夫人受了凌松然的拜见,端了架子回去了后院,苏老爷瞧见方世莲给他使了眼色,也找个借口回避。 厅中只剩下方世莲一人,面容和善地看着凌松然。 “凌公子可是奇怪,与你一同前来的苏龄玉,和苏家有什么关系?” 凌松然本都已经打算提出离开,闻言又按了下去,顺着方世莲的话问,“苏大夫人可能为晚辈解惑?” 方世莲脸上的笑容微微漾开,如同怜悯众生的菩萨一般,“这件事儿,苏家人大都不愿再提起,只是听曼玉说,子观因着苏龄玉的一面之词对苏家有些误会,我想着不说是不行了。” 她慢悠悠地叹了口气,“说起来,这事儿也算得上冤孽。” 在方世莲的口中,一切都是从苏龄玉的娘,傅九如开始的。 傅九如行为放荡不羁,相中了已成家的苏老爷,不惜一切想要嫁进苏家,设计与苏老爷有了首尾。 成功嫁进苏家之后,更是肆意妄为,将苏家搅得一团乱,最后也不知怎么的就病故了。 苏家人心善,尽管对傅九如颇有微词,仍旧打算好好照顾苏龄玉,怕她丧母伤心过度,送她去最好的别苑里散心休养。 然而或许是听多了傅九如的言传身教,苏龄玉那会儿已是玩劣不堪,苏家人头疼欲裂,却仍念着她身上有苏家的骨血,只得将她安顿在秀丽明媚的山村中,想要磨一磨她的性子。 苏龄玉骄纵任性,又吃不得苦,到处哭诉苏家苛待了她,想要抹黑苏家的名声。 不得已,苏家只好又将她接回来。 方世莲面容忧愁又无奈,“我们以为,那丫头经过这么多事也该消停了,谁知、谁知她竟相中了她的姐姐,绣玉丫头的亲事。” “绣玉比龄玉年长,合该等绣玉出嫁了,才好轮到龄玉,可龄玉丫头死活不听,闹得苏家人仰马翻,最后、最后可怜绣玉丫头承受不住,竟一把剪子就……” 方世莲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痛心疾首,“老爷和母亲这才真的动了怒,将龄玉丫头给逐出了家门,子观,你是读书人家的少爷,你说说,苏家这么做可有错?” 凌松然抿着嘴唇坐在那里,方世莲说的故事,跟他从青芝那里听到的完全不一样,可竟然也能够说得通。 方世莲瞧见了凌松然的表情,又叹了口气,“子观可是听了龄玉丫头的话,觉得是我们苏家对不起她?你且想想,若真是她说的那样,她又怎么能若无其事地回来苏家?” “我不知道龄玉丫头跟你说了什么,可是她这两日的表现,真的像被苏家欺凌逼迫离开的吗?” 凌松然的眼睛里出现了一抹怔忪之色,苏龄玉的表现……,确实有些不符合。 她不管是面对方世莲还是苏曼玉的时候,都没有丝毫的怯懦,淡定自若的模样,像是对苏家混不在意。 凌松然与苏龄玉相识有一阵子了,在傅家的时候,他也不是瞧不出她和何家姑娘之间的不对付,只是最终,苏龄玉并没有让自己受到半点委屈。 “苏大夫人,龄玉姑娘和苏家之间的事情,晚辈一个外人不好置喙,不过晚辈还是觉得,亲人之间哪里会有隔夜仇,冤家宜解不宜结。” “子观说得不错,我们也是这般想的,只是龄玉那孩子的性子实在古怪,她似乎已经恨上了苏家,便是苏家有心想要重新接纳她,恐怕也……” 方世莲满脸愁容,像是为了此事操碎了心。 凌松然沉默,他到底不是局中人,这件事儿究竟如何,他真的糊涂了。 苏龄玉的性子无疑很让他惊艳,可苏大夫人的说辞又让他不那么确信。 毕竟在他的意识里,方世莲身为家中的女主人,应是不该也不会捏造事实蒙骗他才对。 方世莲的眼里闪过一丝光芒,这个凌松然或许在学问上很有造诣,可是也看得出来,他被凌家保护得很好。 后宅里的弯弯绕岂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能瞧明白的? 方世莲也不指望让凌松然彻底厌弃苏龄玉,可是只要产生一些怀疑,才好让曼玉接近。 “好了,不说这些了,子观刚到桐城,咱们桐城虽然不比京里繁华,却也别有一番风土,既然来了,可得好好玩上一玩。” 方世莲正说着,小丫头进来通报,大姑娘来了。 方世莲也不避讳凌松然还在,笑着让苏曼玉进来。 帘子掀开,苏曼玉婀娜的身姿慢慢地出现,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见着了方世莲和凌松然,姿态万千地行礼。 她这会儿刚从苏龄玉那里过来,脸上却早已没有了之前的怒气。 素雅的衣衫飘逸灵动,头上是碧玉环佩,耳朵上晃着一对东珠耳坠,腕间白玉雕花的镯子叮咚作响,腰间仍旧挂着一块黄色的玉坠。 方世莲跟她说过,凌松然在京城中什么样的华贵美服、奇珍异宝没有见过?她需要展现的,是她自己特有的美丽,素净一些没什么不好。 “母亲,凌公子。” 苏曼玉声音柔软,抹了一层薄薄香粉的脸不可自抑地染上淡淡的红色,让她看起来越发水灵娇羞。 “我同子观正说着咱们桐城的风光,想着让谁领着他四处转转。” 苏曼玉想了想,“少景哥哥对桐城熟悉得很,不如让哥哥作陪?” 方世莲微微摇头,“少景整日醉心学问,让他吟诗作对还成,让他游山玩水……实在是为难他了。” 方世莲忽然眼睛一亮,“这样吧,曼玉你陪着子观四处看看,你们年纪相仿,志趣喜好怕是也相近一些。” 凌松然闻言,立刻动了动嘴想说话,苏曼玉却提前摇了摇头,“娘,凌公子怎么会愿意让女儿作陪?您就别为难公子了。” 方世莲疑惑地侧头,“子观,你不愿意吗?” “……” 凌松然是不愿意的,可是苏曼玉和方世莲都这么说了,他自小养成的气度,怎么能允许他点头,说“是,我不愿意”这样失礼的话来? “如此……,就劳烦苏大姑娘了。” 苏曼玉眼里乍现出喜悦的火花,羞红了脸低下头。 “不麻烦的。” 还是娘有法子,给她和凌公子安排好了相处的机会,那么剩下的,就该看她的了。 …… 第一百零四章 太不冲动了 凌松然回去了院子,在院门口就听见了酒酒欢快的笑声。 “好看吗?好看吗?” 酒酒稚嫩的声音不断重复着,苏龄玉语气温柔,“好看,酒酒真厉害。” 凌松然走进去,院子当中放了一张矮桌,上面铺了宣纸放了笔墨。 酒酒穿着一件怪模怪样的衣衫,罩在他的正面,从脖子到脚踝都护住了,两只手上黑乎乎的沾着墨水。 “凌公子回来了?” 苏龄玉看见了凌松然的身影,酒酒立刻将拿起一张纸冲过去,“看看,酒酒画的。” 凌松然接住酒酒小小的身子,将纸张拿到面前。 上面拍了好几个小小的掌印,掌印上寥寥添了几笔,竟成了造型各异的图案。 “好看吗好看吗?” 酒酒仰着头,怯怯地求表扬。 凌松然笑着点点头,“好看。” 小家伙欢呼一声,又腻回到苏龄玉的身边,一张小脸上满是笑容,叽叽喳喳地跟她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酒酒说话晚,尽管苏龄玉每日耐心地教了,有时候他说的话仍旧让人听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可饶是如此,苏龄玉从来都愿意耐心倾听,脸上带着鼓励的笑容,从不会打断他断断续续的话。 这样温柔体贴的苏龄玉,凌松然完全想象不出,她会做出如同苏大夫人口中那些离经叛道的事情。 到底,什么才是真相? “苏姑娘。” 凌松然走过去,看着她用帕子给酒酒擦掉脸上沾染的墨渍。 苏龄玉抬头,表示自己在听。 “我们……或许要在苏家再留些日子,昨日刚到就提出辞行,有些不太合适。” 凌松然说得艰难,之前也是他提出离开的,现在又…… 苏姑娘会不会觉得他是个反复无常的人? 然而苏龄玉仅仅点点头,“我知道了”,然后继续给酒酒擦脸。 凌松然心里松了口气,却又有不明显的疑惑浮出来。 苏姑娘真的不介意吗?她并非是假装的若无其事,之前苏家对她不好,她怎么就能如此不在意? 不过这话,凌松然是不好当面问出来的。 “明日苏家会让人领我们在桐城逛逛,酒酒应该会很喜欢,苏姑娘也会一块儿去吧?” 苏龄玉手微停,低头看见眼睛闪亮的酒酒,忍不住笑起来。 “那便一起去吧,说起来,我虽出生桐城,对这里也并不熟悉呢。” 也就离开苏家那会儿,在客栈附近转了两圈儿,这次正好,带着酒酒出去散散心。 …… 酒酒知道可以出去玩,高兴的晚上很晚才睡着。 苏龄玉的心情也很好,一早起来稍作收拾,带着酒酒跟凌松然一块儿去了前厅。 那里已经候着了一人,满脸期待的笑容,在看到苏龄玉的时候戛然而止。 苏曼玉的眼睛瞪大,里面居然要浮出杀气! 苏龄玉这个不要脸的怎么敢跟着过来?!她是一刻都不放过地想要缠着凌公子吗?! 苏龄玉笑起来,“听凌公子说,苏家要陪着我们出去散散心,却没想到是苏大姑娘屈尊,真是有劳了。” 苏曼玉脸都要变形了,掌心掐得生疼才没有失态,“呵呵呵,没想到你也有此雅兴,倒是府里准备的不周全,以为妹妹不想同行。” “苏家的待客之道越发有礼数了,问都不问便替我做了决定,啧啧啧,果然是桐城排的上号的书香门第。” “……” 苏曼玉脸色都憋紫了,苏龄玉能在凌松然面前口无遮拦,可她不行!她还想给凌松然留下一个好印象! 可是这个女人实在太可恶了! 苏龄玉无所谓地勾了勾嘴角,“既然苏大姑娘只打算招待凌公子,那我们便自行出府好了。” 说罢她就想带着酒酒先走,只是被凌松然拦住。 “苏姑娘怎可自己出府,外面也没个照应,还是我们一块儿吧。” 苏曼玉几乎想呕血,却只能强撑着笑意,“方才不过是跟妹妹说笑罢了,妹妹怎么就当真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妹妹气度小,开不得玩笑呢。” 苏龄玉很认真地点头,“是啊,我是气度小,这有什么可误会的吗?” “……” 苏曼玉憋的呼吸都有些凝滞,再次狠狠掐了掐手掌,逼着自己笑起来,“时辰不早了,我们还是早些出门吧,给妹妹和这个孩子的马车准备的都是极好的。” 苏龄玉瞧着也差不多了,于是也没再说什么,顺从地上了马车。 苏家想要讨好凌松然,必然是花了心思的,苏曼玉带着他们去的地方,也都是桐城极富盛名之处。 “这潭水深不见底,每当月圆时分,天上的明月和潭中的倒映交相呼应,似是被这石桥一分为二,十分有趣味,很多文人学者都慕名儿来,也留下了不少令人赞颂的诗词歌赋。” 苏曼玉娓娓道来,每一处景致她都能说出一些由来和典故,引人入胜。 凌松然对这些人文景致十分感兴趣,听得很是认真,苏曼玉不由地心里大喜,更加卖力地介绍着。 苏龄玉则牵着酒酒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时不时挑一些他可能感兴趣的东西说。 “姑娘,您有没有发现,苏曼玉对凌公子很感兴趣的样子?” 青芝忍了很久,终于是忍不住了。 之前苏曼玉闯进院子,口中提得也是凌公子,这会儿就更加明显,卯足了劲黏在凌松然的身边,她想干什么? 苏龄玉让酒酒跑了一会儿,让人抱他走一段。 “凌公子那样的人,别人对他感兴趣,很奇怪吗?” “可是、可是凌公子可是您的……” “你说是就是吗?” 苏龄玉步履缓慢,不急不徐地走着,抬眼看了看前面两人背影。 今日的苏曼玉,打扮得端庄淑女,只腰间仍旧挂着之前见过的那块黄色玉佩。 苏曼玉这样爱美的人,怎么会允许自己一直戴着同样一块玉佩?那东西,恐怕就是当年婚约的信物。 现在那玉佩在苏曼玉的手里,谁会相信,跟凌家有婚约的另有他人? 青芝还没反应过来,她只是觉得苏曼玉不知羞耻,苏家也不知羞耻,明知道凌松然是跟姑娘曾有过婚约之人,还让苏曼玉粘上去抢。 太欺负人了! “姑娘,那您就这么看着?” 苏龄玉奇怪地看她,“要不……,我走近些看?” 青芝默了,总觉得,她家姑娘是不是也太不冲动了?似乎她已经很少见到姑娘冲动了时候了。 这是好,还是不好呢? …… 第一百零五章 正好顺手 “苏大姑娘,前边儿有个凉亭,我们过去稍作休息吧。” 凌松然看到不远的地方有个亭子,回头看了看苏龄玉,提议休息。 苏曼玉怎么会看不出来,凌松然这是怕苏龄玉累着!可她能说什么?只能体贴地笑着,跟他一块儿进了凉亭。 很快,苏龄玉和酒酒也进来了,下人支起架子煮茶,厅中凉风习习十分惬意。 酒酒方才在潭边看见了几只水鸟,这会儿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诉苏龄玉。 他磕磕绊绊,有许多字词要重复许多遍,好一会儿也没说明白意思。 那边苏曼玉正在跟凌松然温言软语地介绍凉亭柱子上的题词,一段话被酒酒的声音打断数次,忍不住皱起了眉。 “这孩子可是累了?不若妹妹哄哄他让他睡一会儿吧。” 苏龄玉看了一眼酒酒,他小脸红扑扑的,哪里有半点困倦之意? 然而酒酒听见了苏曼玉的话,声音慢慢地低下来,小嘴巴闭上了。 这特么能忍? 苏龄玉护短的基因开始作祟,酒酒声音并不大,细细软软的,不过是没能让苏曼玉的声音听起来流畅,她居然敢嫌弃? 苏龄玉低下头,和蔼可亲地摸了摸酒酒的头,“累不累?一会儿让凌公子抱着你吧。” 凌松然很喜欢酒酒,这本就是他救下的孩子,又十分听话懂事,听了苏龄玉的话,凌松然自然地朝着酒酒张开双臂。 酒酒也跟他熟悉了,如同一只欢快的鸟雀似的跑了过去,直接被凌松然抱到了腿上。 于是刚刚酒酒打算跟苏龄玉说水鸟的事情,这会儿变成跟凌松然说了。 凌松然好脾气地应和着,鼓励酒酒慢慢说,不着急,将苏曼玉彻底忘到了脑后。 苏曼玉的脸一阵青一阵白,方才那题词才说了一半,可她又不好打断凌松然,只得恨恨地瞪了一眼苏龄玉。 青芝将煮好的甜茶递到苏龄玉的手里,她施施然接过,还朝着苏曼玉举了举,才慢慢地喝了一口。 苏曼玉手里的丝帕一松,竟是被她拽出了裂痕来。 这个女人,实在是太可恶了! …… 后面的路程,凌松然当真一直抱着酒酒。 他也有心想让酒酒多说些话,因此时不时地逗他,让他去看一些有趣的东西,两人说说笑笑,苏曼玉根本插不上话。 游玩结束之后,苏曼玉已经一肚子怒火,偏偏不能当着凌松然的面发泄,还要面带微笑地带他们去品尝桐城有名的酒楼菜肴,然后回家。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苏曼玉焦灼地在屋子里转圈,脚底像是踩着苏龄玉的脸一样用力。 方世莲静静地喝茶,并没有跟她一样焦躁。 “你急什么?只要你在凌松然的眼里慢慢地变重要就好,何必管苏龄玉如何?” “可是娘……!” “冷静,苏龄玉也只有这阵子可以嚣张了,你放心,不管她在凌松然面前多有心机,她永远不会抢走属于你的东西。” 方世莲斩钉截铁的语气让苏曼玉总算平静下来,她眼睛睁大,“娘,你是不是有法子了教训她了?” 方世莲但笑不语,姿态优雅地拨动茶碗。 苏龄玉跟着凌松然回来,目的不就是想要嫁入凌家?呵呵,她也配! 不管她还记得些什么,不管她在凌松然面前说过什么,只要她本身毁了,她还能有什么念想? 凌松然,是曼玉的良人,这一点,绝对不可能出差错! …… 距离桐城千里之外的营帐之中,岳生满脸严肃地看着舆图。 “叶帅,此次围剿月夷族探子,得到可靠情报的,就是这些地方,不过属下已是让人隐匿行踪在其他可能出现的地方观察,很快能收到回报。” “嗯。” 舆图之后,叶少臣低沉的声音应了一下,英挺的眉头微微皱着,浑身不怒自威的气势,让岳生在心里又偷偷崇拜了一下。 “不过叶帅,这种事情,皇上为何让您亲自走一趟?” 岳生有些替叶少臣委屈,剿杀外族探子相当吃力不讨好,且若是没有详尽的情报和耐心,是觉得完成不了的,若到时候漏了一些,还要承担绝对的责任。 “皇上让我们做什么,我们照做就是。” 叶少臣不置可否,手指忽然在舆图上指了一处,“这里离我们要经过的地方,并不远吧?” 岳生探头去看,默默地摇头,“不远,叶帅若是心情好,去剿一剿山贼也是顺手的事情。” “嗯。” 这事儿就这么定下了,岳生有些雀跃,他可从没见过叶帅会对谁的话如此上心。 方才叶帅指的地方是玉泉山,那里似乎有个榔头寨,苏家姑娘随口说了一句,让叶帅以后有空的话不妨围剿了,看看,这会儿可不就有空了? 岳生出去安排,抬头的时候,目光扫见叶少臣腰边晃着的一个香囊。 怪模怪样,那绣功,啧啧啧,连他家七八岁的妹妹都不如,也难为叶帅这么不嫌弃地一直挂着。 岳生觉得,等这次回京,他可以狗腿地去跟叶老夫人通通气儿,叶帅红鸾星动了! …… 苏家那里,苏曼玉越来越没有耐性了。 之后的几日她邀约凌松然继续逛逛,凌松然的兴致也慢慢地减低,很快婉拒了她的邀约。 可是这几日相处之后,凌松然仍然只字未提亲事的话题,就连苏曼玉一直戴在腰间的玉佩,他也好像没有瞧见一样。 苏龄玉也乏了,没心情继续待在苏家,要看戏在哪儿看不成?可别让苏家人的习气影响到酒酒。 于是,苏龄玉率先提出了离开。 “凌公子,我此次前来,是因为公子相求来治病的,只是眼下似乎没有我想象中的病患,我再待在苏家已是不合适。” 苏龄玉大大方方地开口,“因此我想着我还是先回傅家,跟凌公子说一声。” 凌松然立刻点头,“好,我同你一块儿走,是我将姑娘请过来的,自然也要将姑娘平平安安地送回去。” 苏龄玉无所谓,他走不走随意,自己反正是不想留了。 不过凌松然要一起走也不错,总得来说她觉得凌松然是个好人,若真被苏家这些神经病讹上,就太可惜了。 第一百零六章 不去多可惜 凌松然留这几日,完全是客套,不想太驳了苏家的面子。 至于苏大夫人跟他说的那些…… 凌松然想了几日,不论苏龄玉和苏家到底是什么情况,他如今仍旧是偏着苏龄玉的,因此也就不需要再待在苏家。 凌松然直接去找了方世莲,说明了去意。 “我离京数月之久,心中惦念着家中,因此不便久留。” 方世莲脸上笑着,袖子里的手慢慢地握成了一个拳。 “子观的意思我明白了,既然你去意已决,我也不再多留。” 方世莲声音柔缓,轻轻地叹了口气,“倒是有些可惜了,明日便是康华寺进香的日子,那里求平安是最灵验的,本还想让曼玉陪着公子去上香,为京里凌家的老爷夫人求个平安。” 凌松然怔了怔,“康华寺离这里可远?” “远倒是不远,住一个晚上便能回来,苏家常年在那儿烧香祈福,十分灵验。” 凌松然心里活动开了,他对此事并无太大的执念,可是他的母亲十分相信这些。 并且若是为了家中亲人祈求福寿安康,凌松然是不排斥的。 方世莲掩着嘴轻笑,“子观果然是个孝顺的,我听闻凌夫人对神明很是敬畏,其实若是不着急,去一趟是最好,凌夫人知晓了,应是也会开心才是。” “此事我还需……” “你先不着急拒绝,不如回去同龄玉丫头商量商量也行。” …… 凌松然从方世莲那里回来,回去了院子,便将这事儿给说了。 “你若是不愿去也不必勉强,我们明日就走。” 苏龄玉眨了眨眼睛,“去吧,不去的话,多可惜。” “……” 凌松然觉得苏龄玉是在迁就他,心里不免有些感动,“可是,那样就还要在苏家耽搁几日。” “几日而已,我也不急着一时。” 苏龄玉丝毫没有让凌松然为难,态度干脆地帮他决定了。 她低着头,将手里研磨成细粉的淡黄色粉末,小心地用小瓷瓶装好。 自打知道来的是苏家之后,她空闲的时候做了不少“有趣”的东西,如今还一样没用过呢。 苏家知道了凌松然要离开,会就这么轻易地放他走了?开玩笑呢吧。 苏龄玉的脸上笑容特别纯良无害,也不知道,她们会想出什么样的主意呢? 想想还真是有点激动,苏龄玉觉得自己,大概真是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 …… 既然苏龄玉都不反对,凌松然便答应了下来。 第二日,苏家已经动作麻利地备好了马车,载着几人往康华寺去了。 苏曼玉破天荒地和苏龄玉挤一辆马车,在车上的时候,竟然还对她笑了笑。 “……” 苏龄玉极度无语,苏曼玉是不是被方世莲保护得也太好了?她就生怕自己看不出来这趟出行有问题是不是? “龄玉妹妹这恐怕是第一次去康华寺吧?苏家常年会去供奉香火,妹妹到时候不用拘束。” 苏曼玉主动跟她说话,苏龄玉漫不经心地听着,没有任何反应。 康华寺她确实是第一次去,不过康华寺这个名字,她却不是第一次听。 在原主苏小姑娘的记忆里,那个斩钉截铁说她命中带煞,克父克母的和尚,就是从康华寺里请来的“得道高僧”。 为了许诺的好处,成天侍奉佛祖的人,都能面不改色地让一个小姑娘去死,康华寺的香火有哪个佛祖敢受? “龄玉妹妹怎么不说话?从前的事情不如就算了吧,妹妹到底也是姓苏的,爹爹和祖母哪里是真的不想认你了?” 苏龄玉将头转过去看着她,“苏大姑娘能说出这些话,也是难为你了,很辛苦吧?” 苏曼玉脸色一僵,不自然的表情顿时更加不自然。 “左右这里也没有人,苏大姑娘不必如此,弄的我们两人都不好受,何必呢。” 苏龄玉说得轻飘飘的,苏曼玉目露凶光,刚想要骂回去,忽然记起方世莲跟她说的话。 硬生生吞下滔天的怒火,苏曼玉抿着唇,强迫自己扯了扯嘴角,“既然妹妹不想同我说话,那我也就不自讨没趣了。” 马车外,凌松然一直很注意里面的动静,毕竟苏龄玉的性子他多多少少也摸到了一些,她若是有心想要惹怒谁,也不过是几句话的事情。 奇怪的是,马车里隐约能听见苏曼玉的声音,柔柔婉婉,还对着苏龄玉叫着“妹妹”。 凌松然松了口气,这样就好,平平安安地祈福,再平平安安地回去,他就很满意了。 …… 苏龄玉今日没有带着酒酒,将他留在了苏府,让人好生照顾着。 因为今日,注定不会那么平凡…… 到了康华寺,寺庙坐落在半山腰,四周十分幽静,能看得出香火确实旺盛,可今日却见不到别人。 一名和尚口念佛号出来迎接,“苏家是本寺重要的香客,一心向佛,今日本寺特意专门为苏家的贵客开启。” 苏龄玉秀眉微挑,包场啊,包场好,包场才方便做事情。 苏曼玉脸上也挂着淡淡的笑容,双手合十跟老和尚客气来客气去,一副虔诚感恩的架势。 过了一会儿,有小沙弥过来,领着众人去大殿上香祈福,流程十分严肃正规,整个气氛都庄严肃穆。 苏龄玉跪在蒲团上,抬头看着慈眉善目的佛祖,心里并没有太多的虔诚。 苏龄玉被苏家折磨的时候,佛祖在哪儿呢?她小小年纪死在秀山村的破院子里时,佛祖在哪儿呢? 苏龄玉甚至没有匍匐下身子去跪拜,她一个穿越人士,这里的佛祖怎么会庇佑她? 再说靠别人的庇佑,不如靠自己,至少她脱离了苏家,佛祖并没有帮上任何忙。 “龄玉妹妹,你这般敷衍,佛祖可是不会庇护你的。” 苏曼玉一脸担心,却恨不得自己说出来的话能够立刻实现。 苏龄玉已经站了起来,转身退了回去。 “诚不诚心不光光是面上的举动,苏大姑娘什么时候,连佛祖的意思都能代替感知了?” 苏曼玉的脸扭曲了一下,却没跟她争执,自己走上前去,恭恭敬敬地跪拜下来。 “信女曼玉,祈求佛祖保佑,保佑苏家平顺安宁……” 檀香的味道沉静厚重,在大殿里浮动着,苏龄玉又看了一眼供奉的佛祖,佛祖的眼眸微垂,仿佛怜悯着万物众生…… 第一百零七章 准备得很周到 “厢房已经事先差人打扫过了,只是并不知晓今日会来这么些贵客,厢房并不能连在一起,是分散的,不知贵客可能体谅。” 苏曼玉大度地笑笑,“小师父多礼了,佛祖脚下,我们又如何会计较这些,姐姐,你说是不是?” 她歪着头,一脸虔诚地询问苏龄玉的意见,苏龄玉没什么表情地点头。 她反对,那厢房就能给调整好吗? 小沙弥带着她们去了厢房,凌松然是男客,住的地方跟她们不在一处,苏龄玉和苏曼玉的住处,也相差甚远。 “这个别苑是本寺最为幽静清雅的地方,两位施主可在这里歇下一位,另一位,恐怕要将就一下,去竹园的厢房落脚了。” 竹园她们刚刚是经过的,并不是单独的院落,而是不少厢房都在一块儿,跟面前独门独院的别苑自是不能相提并论。 苏曼玉点点头,转身看向苏龄玉,“妹妹便在这里歇下吧,我年长你一些,去竹园就好。” 这可不是苏曼玉的风格。 苏龄玉扫了一眼别苑,确实清雅幽静,周围没有任何厢房靠着,便是里面有人喊叫,都不会打扰到别人。 “苏大姑娘太客气了,你可是苏家的大姑娘,身份与我不同,合该你住在这里才是。” 苏龄玉客气了一下,苏曼玉立刻态度坚决道,“龄玉妹妹可千万别这么说,我是真心想与妹妹回到从前姐妹情深的时候,不过是一间厢房罢了,妹妹就给我这个机会谦让一下吧。” 这就太过了。 苏曼玉是有多想让自己住在这里?连姐妹情深这种胡话都说得出口,她也不怕自己怀疑? “可是……,这里太安静了,我一个人住会害怕的。” “……” 苏曼玉有些着急,苏龄玉烦不烦?让她住就赶紧住,装什么柔弱? 然而她却不敢将急躁表现出来,耐着性子好言好语地劝,“有什么可怕的呢?这样吧,我陪你进去坐会儿可好?” “那就太好了。” 苏龄玉高兴地笑起来,率先往别苑里走。 院子还真不小,苏龄玉仔细地看了一会儿,里面有一间屋子是锁着的。 “这间屋子有什么吗?” 小沙弥双手合十,“里面放着些不重要的器物,施主不必在意。” “龄玉妹妹快来瞧,这厢房收拾得多好?我随母亲来过几次康华寺,都没有机会住这里呢,妹妹真是好福气。” 苏龄玉随着她看了看,屋子里的摆设很是讲究,床边的小几上放着一只鎏金香炉,熏着淡淡的檀香,一旁的香盒里,还放了一些熏香。 苏龄玉伸手碰了碰,不着痕迹地轻嗅了一下,“果然准备得很周到。” “对吧,我可很羡慕妹妹呢。” “那不如,我们换一换?我也是愿意的。” 苏曼玉摆手,“不不不,我怎能和你抢屋子?” 她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时辰也不早了,妹妹还是早些休息吧,我也先回去了。” 苏龄玉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苏曼玉心中一喜,忍着笑意带着丫头采荷离开。 “姑娘,她怎么会这么好心,让您住这个别苑?” 苏曼玉一离开,青芝就一脸怀疑,“别是有诈,我这就去四处检查检查。” 苏龄玉笑出来,“看看,连你都能看出来有诈,足以说明苏曼玉的演技委实太差了些。” 青芝一脸谦虚,“都是姑娘教得好,苏曼玉也太不自然了。” 青芝出去仔仔细细地检查了,然而别苑里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收拾的干干净净,除了那个锁着的屋子,连个窗户都没有。 苏龄玉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儿,内屋那张床实在太显眼了。 佛门清净之地,应是一切从简才是,可是居然弄了一张如此奢华夸张的床,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从香盒里拿出一支香,放在鼻尖轻嗅了一下,嘴角笑意若有若无。 “姑娘,可是这香有什么问题吗?” 青芝瞧着苏龄玉的举动,忍不住也拿了一根问了问,她只闻到了普通檀香的味道。 “香是好香,能做的如此没有破绽,可不是容易能弄上手的。” “姑娘!这究竟是什么?” “里面混了味道极淡的香料,虽然闻着不明显,可是用处却是非比寻常,能让人一边不至于昏迷,一边陷入无尽的欲望,眼睁睁看着自己做出各种无比低贱的举动。” “……” 青芝眼睛泛出赤红,“啪”的一声将那支香给折了。 “苏家……,苏家简直畜生不如!” 她想要将那盒子香都给毁了,苏龄玉却赶紧拦住,“别啊,你别小看这一小匣子香,可贵着呢,或许有银子都弄不到,毁了多可惜。” “姑娘!苏家这是要害您!您怎么还能这么冷静?” 苏龄玉伸出白白细细的手指,轻轻压在青芝的嘴唇上,“嘘,别太大声了,让人听见,可就没有戏看了。” 青芝愕然,这院子里除了她们,还会有别人? 可是既然姑娘这么说……,青芝的眼睛瞬间睁大,那间锁着的屋子?! “用了这么珍贵的香,只让我无声无息地受罪多可惜?方才那间屋子,尽管没有窗户,却在隐秘的角落里留有气窗,藏个人刚好。” 青芝气的浑身发抖,在屋子里没头苍蝇一样地乱转,末了抄起墙角种花的小铲子就要往外冲,“我去砍死他们去!” “……” 苏龄玉没想到青芝还能有这么暴力的一面,眼疾手快地将人拉回来,“你急什么?人家可做了什么?你无缘无故地要去砍谁?” “姑娘!苏家简直欺人太甚!她们这是要毁了姑娘!” “嗯,所以我也没打算轻饶了她们。” 苏龄玉摸了摸青芝的头,好半天才让她平静下来。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礼让三分,人再犯我,斩草除根。” 苏家想毁了自己的名节,为的怕就是凌松然,不管如何,只要自己毁了,就算当初是自己跟凌松然定亲的事情暴露出来,凌家也不会再接受。 “她们这么算计我,我怎么能当作看不见?只是青芝,若是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会不会觉得我太心狠手辣了?” 青芝瞪圆了眼睛,“姑娘就是将她们一片片千刀万剐,青芝只会为姑娘叫好!” 苏龄玉眼睛慢慢眯起来,那就好,“你悄悄去凌公子那里,让跟着他来的沁竹过来一趟,别让人瞧见了。” 佛家常言,天道轮回,因果报应。 既然佛祖容许佛门之地藏污纳垢,她也就无需顾及什么了。 第一百零八章 你怎么在这里 “大姑娘,一会儿奴婢会去苏龄玉那里,将她身边的丫头支开,姑娘只需待在厢房之中就好,无论外面出了什么事,姑娘都不要露面。” 苏曼玉满眼兴奋,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她已经恨不得赶紧到第二日早上,她要先去请凌公子,再一块儿去苏龄玉那里。 不知道凌公子看到苏龄玉破败的样子,会是什么样的表情?苏龄玉又会不会干脆活不下去了,那就太好了! 苏曼玉情绪激昂,一个人在屋子里尽情地想象着,她以为自己一整个晚上都会兴奋得睡不着,然而很快,她的眼睛就开始酸涩,像是无法抵抗一样,陷入了黑暗之中…… 身边……,有什么人在走动…… 苏曼玉的意识清醒过来,她想睁开眼睛,可是她发现自己的身体完全不受她控制,连睁开眼睛这么简单的动作,她都做不到! “苏大姑娘也该醒了吧?” 苏曼玉心头猛地缩紧,这是苏龄玉的声音!为什么她会在自己的房间里? “哦,我忘了苏大姑娘这会儿是说不了话的,那就只好我多说两句了。” “苏大姑娘可知道这里是哪里?这里可不是竹园的厢房,这里,是你一定要我住的别苑。” “……!” 怎么会在这里?她为什么会在这里?采荷呢?她是怎么被弄到这个地方的? “苏大姑娘的那个丫头,想要支开我的丫头,我就让她们离开了,也亏得今儿康华寺没有别的人,倒是方便了将苏大姑娘请过来呢。” 苏龄玉的声音不紧不慢,不多一会儿,苏曼玉的鼻尖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气。 她在干什么?! “我一个来苏家做客的人,怎好意思住在如此华美的别苑里,而让尊贵的苏大姑娘在竹园里将就呢?苏大姑娘想要换一换,也是正常的。” “我就不打扰苏大姑娘休息了,这里的香十分不错,我替你多燃几支,苏大姑娘慢慢享受吧。” 苏曼玉清晰地听见苏龄玉离开的声音,房门关上,周围一片寂静。 她几乎疯了,努力地想要动一动,想要发出声音,然而全是徒劳无功,只能任由自己躺在床上,宛如死尸。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苏曼玉的身体开始变得不对劲。 焦灼难耐的苦楚,从身体的深处一阵一阵地涌动出来,蔓延到四肢百骸,难受得她极度想要动一动,却仍旧徒劳无功。 那股不对劲越来越强盛,持续灼烧着苏曼玉的理智,直到她听见了轻微的开门声,顿时,灭顶的恐惧瞬间盖过了所有的感觉。 开门的声音很小,仿佛怕被人发现一样,随后轻悄悄的脚步,听在苏曼玉的耳朵里,宛若夺命的钟声。 她知道今晚,在这个别苑里会发生什么事情! 娘为了安抚她,跟她说了个大概,虽然并不详尽,却也让她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一半恐惧,一半是兴奋。 可是怎么能是她?!苏龄玉是怎么察觉到的,她怎么能将自己放到她该在的地方? 悉悉索索,仿佛脱衣服的声音,苏曼玉疯狂地想要叫喊出来,弄错了人了!快给她住手! 然而她拼死的举动,却半点声音都没有流泻出来,反而让压制住的热度再度攀升,继续侵蚀她的神志。 当一只手碰到苏曼玉的皮肤时,她心底涌出无尽的绝望,却又因为掳获她所有感官的焦躁得到了片刻的缓解,又想要叹息。 偌大奢华的厢房内,很快响起了让人面红耳赤的声响,华丽清幽的别苑,空空荡荡,仿佛被人间所遗忘。 …… 采荷回到竹园的时候,身上的衣衫几乎被汗打湿,苏龄玉身边的青芝丫头太难缠了。 她走到屋前,轻声地唤了两声,没有听见回应,于是她推开门看了一眼,床上,大姑娘正背对着她睡熟了。 采荷放下了心,重新将门关上,若无其事地也回去休息了。 第二日一早,采荷很快起来,她在屋外听了一会儿,大姑娘还没有起身。 真是奇怪,她本以为大姑娘会迫不及待地想要去看一看苏龄玉的惨状的。 不过既然主子不着急,采荷也不好催促,将洗漱的热水准备好,在屋门口等着。 “采荷姐姐,你昨个儿怎么后来都找不见人了?” 采荷听见声音立刻回头,见到青芝一脸天真烂漫地走过来。 她心里冷笑,这个蠢丫头这会儿竟然没有先去苏龄玉那里,也不知道等她看见苏龄玉的遭遇,会是个什么表情。 “哦,我以为青芝妹妹回去了,难道妹妹一直都待在那里不成?” “门不知道怎么的锁住了,直到方才才有人经过给我打开,不然我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呢。” 采荷脸上浮现出担忧的表情,“这可如何是好?那龄玉姑娘岂不是没人伺候在旁边?你不担心……你主子不高兴吗?” 青芝特认真地点点头,“自然是担心的,所以,我这不就来了吗。” “……” 采荷没听懂她的意思,愣了好一会儿,“青芝妹妹在说什么?你不是应该,赶紧回去龄玉姑娘那边吗?你不在一旁伺候着,若是出了什么事可就不好了。” 青芝叹了口气,“姐姐说得很对呀,所以,我这不就过来跟我家姑娘请罪了吗?况且……,有姐姐在这里帮忙守了一夜,姑娘怎么会出事?” 采荷脸色一点点地僵住,她到底在说什么?她疯了吗? 忽然,厢房的门从里面被打开,一个慵懒的身影缓缓走出来,她神色清爽,看起来休息得很好。 采荷手边的铜盆“当啷”一声掉落到地上,温热的水溅得到处都是。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在这里?我家姑娘呢?大姑娘她在哪里?” 采荷面白如纸,脑子里浮现出一个可怕的猜想,却用尽了浑身的力量想要否认。 苏龄玉神色平静,“苏大姑娘?我此刻在竹园,苏大姑娘自然在别苑,倒是你,不是她的丫头吗,怎么会在我这里?” “这不可能!昨日明明是你住在别苑的!” “哦,苏大姑娘可能有些不高兴让我住那样好的地方,因此跟我换了,那会儿你和青芝都不在,大概不知道吧。” 第一百零九章 美的你 采荷怎么会相信这种话?大姑娘明明知道别苑那里……,她怎么可能会去跟苏龄玉换! 无尽的寒意从采荷的骨子里渗透出来,她的牙齿几乎都在打颤,如果大姑娘真的在别苑,那…… 采荷转身就跑,跑了两步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想也不想地爬起来继续往外冲。 大姑娘不会出事了吧?!她可千万不能出事!自己会被抽筋剔骨的! …… 采荷离开没多久,凌松然就过来了,他身边是仍旧做小厮打扮的沁竹。 “龄玉姑娘,我刚刚看到苏大姑娘的丫头神色慌乱地冲出去了,发生了什么事?” 苏龄玉隐晦地朝沁竹飞过去一个赞赏的眼神,时机刚刚好。 “嗯,她是过来求救的,说是苏大姑娘出事了,我正准备过去看看。” 凌松然觉得苏龄玉算得上一个性情中人,明明对苏家很是有敌意,得知苏曼玉出事了,都顾不上打理自己就要过去,实在是令人敬佩。 “那一起去吧,若是我能帮得上忙,我一定尽力而为。” 两人说着,便迅速往别苑过去。 “说起来,怎么龄玉姑娘和苏大姑娘并不住在一块儿吗?” “我头一回来康华寺,他们怎么安排的,我又如何能够挑剔?” 苏龄玉并不在意地说,“不过是来上香祈福而已,住在哪里不是住。” “龄玉姑娘此言甚是,我原先还以为姑娘对这些并不感兴趣,如今是我弄错了,姑娘一片诚心,佛祖定是会庇佑与你的。” 苏龄玉淡淡地笑了笑,“承公子吉言。” 走了好一会儿,凌松然才看到了别苑,心里不由地替苏龄玉生出了几分委屈。 方才他也看到了苏龄玉住的地方,这会儿再看看苏曼玉住的,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 不过也难怪,苏家常年供奉香火,苏曼玉是苏家的大姑娘,有这样的待遇也不足为奇。 两人走进了院子,只听见一声凄厉的哭声,“大姑娘?!” 凌松然和苏龄玉对看一眼,屋外也没个人守着,于是他们快速地冲进去,想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凌松然进去之后,只看了一眼,脑子就如同炸了一般,火速低着头退了出去。 可那幅画面仿佛在他的脑子里生了根,怎么也抹灭不去。 里面有一张十分宽大的床榻,苏家大姑娘就躺在上面,身上盖着东西,然而她从床榻上垂下来的那截手臂,玉白色的肌肤上,布满了青青紫紫的痕迹! 凌松然大口地深呼吸着,口中喃喃默念非礼勿视,他刚刚怎么就慌了神也进去了呢? 可是……,苏大姑娘怎么会……,到底昨天晚上…… 凌松然在外面自我催眠的时候,苏龄玉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苏曼玉。 采荷已经给她盖上了,只是裸露出来的皮肤上,惨不忍睹,显示着昨晚的激烈。 苏曼玉如同破布一样没有半点反应,苏龄玉却一点儿都不同情。 因为她们原本,是想看到自己这样生不如死的样子。 “大姑娘!大姑娘……” 采荷跪在床边声声凄厉,怎么办?她要怎么办?她会死的,她一定也会死的! 苏龄玉的袖口轻轻动了动,空气里飘荡出一丝丝若有若无的甜香,不过混在屋内混浊的空气中,没人能察觉的出来。 等那股甜香慢慢地散开,床上如同尸体一般的苏曼玉,终于有了动静。 她的眼睛慢慢地睁开,里面猩红的血丝夹杂着滔天的怒意,尖利的指甲朝着苏龄玉的方向就抓过去。 苏龄玉没有丝毫躲闪的意思,目光平静,看着她只奋力向前一扑,然后直挺挺地摔倒在床下。 想也知道,方世莲怎么会对自己仁慈?昨晚那个人收到的嘱托,必定是不遗余力地折腾自己,苏曼玉怎么可能还有力气伤人? “大姑娘!” 采荷哭着过去扶住,苏曼玉的指甲掐入她的手臂里,如恶鬼一般的眼睛,仍旧直直地盯着苏龄玉。 这一夜的遭遇,让苏曼玉现在就恨不得死过去!她的神志忽然疯狂起来,以仅剩的力气踢打着采荷,将她身上脸上抓出条条血痕,随后终于昏了过去。 …… 苏曼玉出了这样的事情,采荷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想着赶紧回苏家。 苏龄玉没有异议,甚至提出要不要帮忙,结果当然是不需要的。 “苏大姑娘真是可怜,怎么会在熟悉的寺庙中遭遇歹人?她们怎么也不找寺庙说理?” 苏龄玉同情地叹了口气,凌松然默然,这种事情怎么好节外生枝? 不过,他听着也很疑惑,康华寺戒备森严,那别苑又地处幽静,若是外人,还真不一定能摸的清楚地方。 可是苏家不是常年在康华寺供奉香火?怎么会…… 凌松然的眉毛一点点皱了起来,苏龄玉见状,嘴角勾了勾,提着裙子上了马车。 凌松然不是个蠢人,能将学问做得出色,这种事情只要花心思想一想,处处是疑问。 苏家可别妄想跟凌家攀什么关系,美的你。 …… 方世莲在家中急切地候着,想着苏龄玉从此被毁于一旦,她只觉得身上每寸皮肤都透着舒爽。 丫头黄莺冲进来,“夫人,回来了回来了。” 方世莲立刻站起来,这种事情,越多人知道越好,“走,去前院等她们。” 苏家的马车在门前停下,方世莲已经等候在门口了。 “还不快去扶姑娘们出来?” 方世莲使了使眼色,丫头们立刻去了马车边,一句话不说地将车帘猛地掀开。 “你们在做什么?惊着了我家姑娘你们担当得起吗?” 青芝叉着腰将人赶下去,随后才小心翼翼地扶着苏龄玉慢慢走下来。 方世莲的眼瞳急速收缩,迫切地想要在苏龄玉的身上搜寻到不寻常的地方。 然而,苏龄玉那张白玉似的小脸,一如既往地清纯可人,目光清澈干净,见到自己在看她,平静地也看回来。 她身子站得很直,步履轻盈,浑然天成的贵气模样,看不出任何不对劲。 第一百一十章 就此告别 这怎么可能?她即便是想装,怎么可能装得这么像? 方世莲满心疑惑,她可是吩咐了,不用手下留情,最好是面上一眼就能看出来才好,可是她为何看起来毫发无伤?莫非失手了不成? “啊!大姑娘!” 方世莲身边的小丫头可不仅去掀了苏龄玉的车帘,为了说得过去,也同样去了苏曼玉的车上。 采荷猝不及防,惊恐地看着大姑娘凄惨的模样暴露在众人的眼中。 “什么?曼玉怎么了?” 方世莲顾不上苏龄玉,几步走到苏曼玉的车前,只看了一眼,就如同被重锤砸在天灵盖,眼前一片发黑。 她希望在苏龄玉身上看见的情况,为何却出现在了曼玉的身上? “夫人,夫人!这都是苏龄玉做的,都是她,害的我家姑娘这样?” 采荷不想死,见着方世莲第一时间,就要将苏龄玉给拖下水。 方世莲眼中沁血,苏曼玉奄奄一息,裸露出来的地方不堪入目的样子,深深地刺激到了她的神经。 “那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将那个贱人给抓起来?” 方世莲失去了理智,一心只想为了自己的女儿报仇,她的曼玉,她费尽心思养大的孩子,往后是要做凌家少奶奶的人!这会儿,却被人糟蹋得不省人事! “你们这是做什么?不问青红皂白就想要抓人吗?” 凌松然皱着眉,让下人将苏家的人拦下,他将苏龄玉挡在身后,不满地看着方世莲。 “凌公子!你没听见方才采荷说了什么?苏龄玉狠毒心肠害的曼玉如此,公子可是要护着这个歹人?” 青芝冷哼一声站出去,“笑话,提议去康华寺的又不是我家姑娘,在康华寺常年供奉香火的也不是我家姑娘,我家姑娘何德何能,能在苏家的地盘上害了苏大姑娘?苏大夫人这是打算强加罪名不成?” “你给我闭嘴!曼玉出了这样的事情,你以为你们能……” “那好啊,那不如让大家来评评理,实在不行,便是报官也是可以的,我家姑娘当初便被苛待了,这会儿还要被冤枉,苏家可真是书香门第,名门大家!” 青芝的声音嚷嚷得很大,当真引了不少人来围观。 方世莲心下大乱,急忙让人将车帘放下,让马车从侧门赶紧入府。 苏龄玉平静地站在那里,脸上没什么强烈的情绪。 “龄玉姑娘你放心,这件事清者自清,不是姑娘做的,在下一定不会让姑娘受委屈。” 凌松然心中怜惜,听方才方世莲下意识地称她为“贱人”,他便知晓了之前方世莲的话,不过是说给他听的。 一个小丫头的一面之词,就让方世莲给苏龄玉定了罪,这样的苏家,龄玉姑娘从前一定过的很苦吧…… “凌公子,我想,我就不进去了,就此跟公子告别吧。” 凌松然吓了一跳,“龄玉姑娘说什么呢,你、你要去哪里?” 苏龄玉轻轻地笑了一下,“公子可见着了苏大夫人的态度?公子觉得,我踏入了苏家,还能清清白白地出来?在苏家,我不过只是个早已被逐出家门,没有如她们所愿消失的孤女罢了。” 凌松然轻轻抽了一口气,刚刚苏大夫人的样子确实太恐怖了,这件事的事实究竟是什么样子的还未可知,可是苏大夫人浑身的杀气,就像是要拿苏龄玉去抵命一样。 “姑娘能去哪儿呢?你若就这样走了,岂不是让苏家更好栽赃在你的身上?” 苏龄玉嗤笑了一下,“说的好像我不走,她们就会放过我一样。” “……” 听着也似乎像是那么回事儿。 凌松然只考虑了一会儿,忽然点点头,从侍从那里拿了不少银票,“这样,姑娘先回平城,不管如何,我想为姑娘证明清白,等到说清楚了,我再去追你。” 他要追自己?听起来有点奇怪的感觉。 不过,苏龄玉点点头,银票却不太想要。 “若是方便的话,还要麻烦公子将芷兰送出来,还有酒酒……,公子可想好如何安顿他了?” 凌松然略一沉吟,没有回答苏龄玉,只告诉她在两个街口外的一家茶馆等着。 苏龄玉依言去了,过不了多久,芷兰牵着酒酒回来了。 “姑娘,凌公子让我们快些离开,苏家这会儿还只顾着苏曼玉的伤势,等她们回过神,恐怕再想走就难了。” 苏龄玉如何不知道?正因为如此,她才会出人意料地连门都没进就提出离开。 不过……,“凌公子是要让酒酒跟我们一块儿走?” 她只带几个小丫头,哪里有凌家那样的排场,酒酒跟着她会不会吃苦? 回答她的,是酒酒紧紧抱着她的腿不松手,以实际的行动表达他的想法。 “那行吧,也没什么可收拾的,走。” …… 苏龄玉早有离开的打算,需要的东西一切从简,动作又极干脆利落,从傅家带来的车马,相信凌松然会妥善安排的。 因此等她们都出了桐城,方世莲这才想起来她的存在。 “将曼玉害成这样的贱人呢?是不是还躲在凌松然的院子里?她以为有凌松然护着,这事儿就完了吗?!” 方世莲几乎气疯,给苏曼玉检查的时候,她将自己的嘴唇都给咬破了! 她的女儿到底遭受了什么样的残忍对待?这一切,都是因为苏龄玉!明明这些都该是她遭受的,凭什么要曼玉去承担?! “去把苏龄玉给我绑起来拖过来!这是我们苏家的家事,就算是凌家,也是不好插手的!” 方世莲血红着眼睛,她一定要让苏龄玉比曼玉更惨!谁都不能阻止! 好一会儿,黄莺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大夫人,苏龄玉并不在院子里?” “你说什么?那凌松然呢?” “凌公子倒是在的,只说想要跟大夫人解释一下这件事。” 方世莲的眼睛眯起来,苏龄玉竟然还知道怕,知道要躲起来,不过凌松然既然还在苏家,谅她一个人也不敢跑到哪里去。 “去,将人给我找出来,以为躲起来就行了?她做梦!” 第一百一十一章 我连小丫头都不如吗? 在方世莲的眼里,苏龄玉是依附着凌松然才敢如此嚣张,凌松然没有离开,她一定也只是在哪个客栈里躲着才是。 方世莲回过头,看着昏迷不醒的苏曼玉,心里一阵紧缩,她会报仇的,一定会! …… 苏家在桐城尚有些本事,想要在桐城里搜一个人,也并不是一件难事。 苏家在寻找苏龄玉的时候,凌松然几次想要见一见方世莲,都被她以伤心欲绝为由给拒绝了。 凌松然急得团团转,他还想早些解释清楚,早些去赶上苏龄玉呢。 不过这样的僵局很快有了变化,也不知道是不是那日在苏府门口,苏曼玉的样子让人给瞧见了,桐城里开始流传一些关于苏家的风言风语。 “真是没有想到,苏家大姑娘平日金贵着呢,不想却做出那样的事情,啧啧啧……” “你当真瞧见了?会不会是歹人作祟?” “那可是康华寺,你的意思是康华寺里有歹人?那胆子也太大了,往后谁还敢去供奉香火?” “这么说……,当真是苏家大姑娘不检点?真没看出来啊。” 方世莲砸了几套茶具,在院子里大发雷霆。 “到底是怎么传出去的?连她们去了康华寺都清清楚楚,给我仔仔细细地查,若让我知晓是谁说漏了嘴,我非活活打死不可!” 底下跪着的人噤若寒蝉,一个个身子不住地发颤,她们哪里有这个胆子? 也不怪方世莲如此生气,她原本,就打算在算计完苏龄玉之后这么做的。 以康华寺的名声,做实了苏龄玉不检点在外面偷人,还可以借助民众之口让她身败名裂! 可是这种传言出现在苏曼玉的身上,方世莲就无法忍受了。 她的曼玉被苏龄玉害成了这样,还有人落井下石?他们是想逼死自己的女儿吗?! “大夫人,凌公子又来了,说想见见您。” “他想干什么?是不是还要帮那个贱人说话?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被苏龄玉的皮相迷得神魂颠倒,都看不到受伤的是曼玉是不是?” 黄莺抿了抿嘴,“凌公子说,若是夫人不想见他,他也不便久留,会去跟老爷辞行。” “他还想带着苏龄玉跑?!” 方世莲咬牙切齿地发狠,她怎么可能放过苏龄玉?凌松然想要放跑了她,门都没有! 凌松然等在偏厅里,好一会儿也等不见人,他心里也有些恼火。 他只想说一说事情的原委,苏大夫人却一直拖着不见他。 凌松然虽然天性好脾气,这回儿却也有些恼火,干脆一甩袖子离开了。 等到方世莲出来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 她这会儿理智才渐渐回笼,不会是,凌松然真的去找老爷去了吧?! …… 苏老爷近来很烦心,苏曼玉那事儿,方世莲口口声声是受到了苏龄玉的陷害,可他是什么人? 混迹官场多年,他会轻易相信方世莲的说辞? 一个离开了桐城才刚回来的小丫头,有能力在康华寺成功算计到苏曼玉? 她要真这么有能耐,之前能差点死在苏家? 因此苏老爷那个烦啊,自家婆娘和女儿要算计一个小丫头也就算了,结果还失手了,害他被同僚私底下议论纷纷。 关键苏曼玉受了那样的伤,方世莲护着一句重话都不让说,这个没用的东西现在又成了苏家伤风败俗的污点! 苏老爷的耐心一点点被磨灭,后宅不仅不能为他提供助力,反而还拖累了他…… “老爷,凌公子想见见您。” 苏老爷反应过来,“赶紧请他进来。” 他脸上的表情并不好,这也是他心烦的原因之一,本想着能多一个凌家的女婿,苏曼玉却当着凌松然的面出了这样的事,这门亲事,算是泡汤了! 凌松然的身形出现在书房里,他浑身儒雅的气质,让苏老爷再次在心里叹息,真是可惜了。 “子观找我,可是有什么事情?” 苏老爷和颜悦色,不管如何,他还是想最好能巴结上凌家,说不定往后就能多一条出路。 凌松然也直爽,开门见山地说明了来意,“我是来向伯父辞行的,这些日子叨扰了,我也该回京了。” “这么快就要走了?可是苏家招待不周……” “其实,我已是耽搁了几日,原本想着康华寺一事我也在场,虽然没能阻止这一切,好歹也该将我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只是苏大夫人未必想听,因此如今也没有那个必要。” 苏老爷听见“康华寺”三个字,脑袋就涨涨地发疼,但是听凌松然的口气吧,方世莲的举动怕是让他有了自己的想法。 “小女出了这样的事情,夫人她一时间哀痛欲绝,只是子观说的不尽然,谁会不想知道事实的真相呢?不如你跟我说说也是一样的。” 凌松然便从他的角度,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他眼睛看到的,就是苏曼玉住着漂亮的别苑,苏龄玉挤在竹园里,出了事情之后,他跟苏龄玉一块儿去的别苑。 “苏大夫人的伤心我能理解,只是大夫人却怪罪到了龄玉姑娘的头上,未免有些对龄玉姑娘不公。” 凌松然的话音刚落,书房就冲进来一个人,“我对她不公?分明就是她加害曼玉,凌公子的心是不是也太偏了?” 方世莲一头恼火,在书房外听着凌松然的话,字字句句在为苏龄玉辩驳,那个贱人有什么好的?值得他这么维护? “放肆,谁让你进来的?” 苏老爷怒目瞪着方世莲,她却没有去管,愤愤地看向凌松然。 凌松然虽然吃惊,倒也没有退缩,“夫人说龄玉姑娘加害苏大姑娘,可有证据?” “曼玉身边的丫头说的就是证据!” “苏大姑娘的丫头所说,大夫人就觉得是真的,我亲眼所见亲口所说,大夫人却觉得是偏袒维护,在苏大夫人的眼里,我的品性连府上一个小丫头都不如吗?” “……你还不给我闭嘴!” 苏老爷一把将方世莲拉到旁边,力气之大,让她的腰都重重地撞到了书桌上,疼的脸色迅速苍白。 “子观千万别误会,她如今神智并不清醒,你是凌家的少爷,千万别跟一个妇人一般见识。” 第一百一十二章 没有缘分的缘分 苏老爷语气恭维,就算结不了亲家,也绝对不能结成仇家!凌家动动小指头,就能让苏家难过,方世莲是疯了吗。 方世莲是疯了,自己的女儿还躺在床上,清醒过来的时候歇斯底里,老爷连问都不问,只想着他自己的前程! 难道苏曼玉不是他的女儿吗?! 方世莲忘了,苏龄玉其实也是他的女儿,他当初能漠视她们那样对待苏龄玉,所谓亲情在他的眼里,单薄如纸…… “子观,这件事我已是知道了,既然你想要回京,我也就不多留了,回去之后,请向令尊带一声问候。” “子观替家父多谢伯父。” 苏老爷觉得凌松然这会儿还是走了的好,省的方世莲又弄出什么幺蛾子来。 方世莲听见他们的话,大声地叫出来,“不行!他不能走!把苏龄玉交出来。” 方世莲也顾不得刚刚腰上的生疼,瞪圆了眼睛怒吼,“苏龄玉害了曼玉,不能就这么算了!” “苏大夫人,这件事真的与龄玉姑娘并无关系……” “怎么会没有?本该她住在那个别苑的,本该是她才对!为什么会变成是曼玉!就是她,就是她害了……” “啪!” 一声巨大的耳光声打断了方世莲的话,苏老爷抖着手,“夫人魔怔了,还不赶紧将她扶下去休息!” 方世莲被打懵了,脸上立刻浮起几道骇人的红印子,迅速地肿了起来,苏老爷是一点儿力气都没有留。 “呵呵呵,让你看笑话了,这些天府里实在不安定,过些日子怕是要请法师回来看看。” 苏老爷笑声干巴巴的,“子观该累了吧,早些回去歇着,还要准备准备回京的事宜。” 凌松然僵硬地告退,在苏老爷的院子门口默无声息地站了很久。 原本,应该是苏龄玉住在那个别苑里的? 原本的意思是,这是之前安排好的? 他的喉咙上下动了动,吞咽得很艰难。 他以为只是苏曼玉遭到了歹人,苏家想要冤枉栽赃苏龄玉,却没想到,这原本或许就是为了苏龄玉准备的? 怪不得康华寺不接待别的香客,怪不得会有歹人出现在寺内,怪不得那个别苑他怎么看都觉得有那里不太对劲! 凌松然只觉得体内的气血迅速升腾,苏家的人是魔鬼吗?竟然想出这样的法子要来对付一个小姑娘? 当面一套背面一套的做法,她们难道不心虚吗? 还是说苏龄玉逃过一劫,被算计的是苏曼玉,就是苏家种下的苦果! 凌松然对苏家再无半点好感,打算回去就收拾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 …… 回院子的路上,凌松然碰到了一个人。 他来苏家有一阵子了,这个人他只远远地见过一面,不过他还是认出来了,这是苏家的二夫人,徐美芝。 凌松然之所以记得她,是因为这位二夫人太过扎眼。 苏家这样的人家,二夫人竟然丝毫不修边幅,一身素净到令人发指的衣服,一眼看上去还以为穿的是孝衣。 凌松然从没跟徐美芝说过话,她出现在这里,凌松然以为只是路过。 然而徐美芝的目光死死地盯着他,盯得他毛骨悚然,于是深吸了一口气干脆走了过去。 “苏二夫人可是有什么话……” “你以为,跟你有婚约的人是苏曼玉吗?” 凌松然一怔,没想到她会说这个。 “苏大姑娘的手中,有我爹娘的黄玉信物。” “那是她们抢过去的。” 徐美芝咧开嘴,呵呵呵地笑容阴森。 “她们惯会这么做,好的东西据为己有,不好的就想方设法丢给别人,哪怕让别人去死,她们也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 凌松然彻底惊悚了,这怎么可能? 方世莲还找机会跟他说了苏曼玉的生辰八字,跟娘告诉他的完全一样啊,怎么会,怎么会不是她吗? “苏二夫人,您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那与我有婚约的人到底是……” “二夫人您怎么在这里?!” 一个婆子惊叫起来,立刻喊来了几个人要将她给拖走。 徐美芝也不挣扎,眼睛里闪出一丝丝的亮光来,“你可问过,苏龄玉的生辰?呵呵呵呵,大房也别想讨到好,别想!” 徐美芝很快被带走了,看样子她似乎是偷偷过来的。 她最后的那句话,让凌松然似是被雷给劈在了当场,摇摇欲坠头昏眼花。 她说……,什么? 为何又提起苏龄玉的生辰来?这跟苏龄玉又有什么关系? 凌松然忽然想起在来桐城的路上,有一日,苏龄玉似是心血来潮地问他,“如果有人,抢了属于自己的东西,你会怎么办?” 他以为她只是路上无聊了随便问问,于是笑着回答,“姑娘不如换个想法,说明那样东西与姑娘并非太有缘分。” 苏龄玉叹了口气,“这样啊……,没有缘分的缘分,说起来还真是这样。” 凌松然那时候并未太过在意,可现在想起来……,凌松然却一身冷汗。 她说的被抢走的东西,莫非就是跟自己的亲事? 凌松然头一次觉得如此荒谬,他不敢相信,可潜意识里,又觉得说不定真的是这样…… 他忽然加快了速度往回走,他要赶紧回去,将这件事情彻彻底底地问个明白! …… 距离桐城有些距离的路上,一辆式样朴素的马车,不急不徐地行驶着。 “姑娘,咱们不从来时的路回去吗?” 青芝将食盒里的糕点拿出来,这是出了桐城买的,姑娘担心酒酒会饿着,特意去了旁边的镇子上绕了一圈,采买了不少东西。 苏龄玉给酒酒擦干净手才准他去拿糕点。 “也不急着回去,随便走走逛逛也不错。” 宁朝不受污染的美景比比皆是,然而身为女子,穷其一生怕是都没几个有福气能欣赏到。 等到苏龄玉回去了傅家,她也不太想特立独行让祖母为难,于是这会儿放慢了脚步,多看一看。 “可是姑娘,若是凌公子追过来的话,岂不是就找不到我们了?” “我本就不打算让他找到。” 第一百一十三章 我们是讲道理的人 苏龄玉口气随意,给酒酒将嘴边的碎屑擦掉,“凌松然也差不多该回京了,找我做什么?” “可是、可是……” 青芝忽闪着眼睛,可是,好可惜啊…… 她觉得凌公子对姑娘十分上心,这算是她见过的,最最配得上姑娘的人了,姑娘难道一点儿想法都没有吗? 青芝虽然事事都听从姑娘的,可她也想姑娘能过的更好一点,若姑娘跟凌公子真的能成,那不是一件美事吗? 苏龄玉只扫了青芝一眼,就看出来这丫头又犯傻了。 凌松然那是自己能够意|淫的对象吗?他那种身份的人,能娶一个被逐出家门的孤女吗?如果姑且算他能,等到时候这个孤女嫌弃不准他纳妾,他肯答应吗?就算是他肯,他家人肯吗? 苏龄玉记得自己仿佛跟青芝说过,当时打消了青芝的念头,后来大概凌松然的态度有些明显,小丫头又开始不切实际地瞎想了。 “青芝啊,你是不是担心你家姑娘嫁不出去,变成了老姑娘让人笑话?” 青芝回过神,急忙摆手,“不是的不是的,姑娘怎么可能嫁不出去,想娶姑娘的多了去了。” “……” 苏龄玉黑线,这话说的…… “行了,你放心,我也不是个离经叛道之人,不过是因着我娘的亲事,觉得天下男子无一可靠而已,若是真能让我遇见良人,不用你担心,我也会积极主动起来的。” 马车里寂静了十几秒,芷兰和沁竹低着头,一副她们啥也没听见的样子,青芝倒是一张满意的脸。 姑娘从来没骗过她,既然姑娘都这么说了,那她只要期待姑娘的良人早些出现就好。 反正在她的心里,就没有人会不喜欢她家姑娘! …… 在一个镇子落脚的时候,苏龄玉等人找了镇上最好的客栈住下。 她们不缺钱,要了客栈里最好的两间房,小二瞧着苏龄玉浑身淡然的贵气,从始至终态度相当的好,主动询问要不要给她们送热水来。 “送吧。” 出门在外沐浴很成问题,只要有条件,苏龄玉都不会放过。 美美地洗了个澡,苏龄玉清清爽爽地换了身衣服,酒酒也由芷兰和沁竹帮着洗得香喷喷,穿了一身簇新的衣服,如同小仙童一样可爱。 房间里需要收拾,几人便去了大堂吃饭,走出了房间,苏龄玉便听见楼下有人大着嗓门。 “说了今儿我们陆家商队包了,还不赶紧将人清一清?我家少爷常住的那间房间快些空出来。” 小二处理不了,掌柜点头哈腰着赔笑,“几位爷,这实在是不巧,那房间有人住了,陆三少要来也没差个人来说一声,这、这可怎么办才好?” 之前说话的是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闻言眉头一皱,“啊?你说怎么办才好?还是你不想做陆家商队的生意了?” “大爷您误会了,小老儿借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这么想啊,只是、只是这位客人……,唉,这样吧,容我上去问一问可好?” 那大汉明显要不耐烦了,沙包大的拳头就要举起来,忽然一个清雅的声音喝止住。 “雷虎住手,我们陆家商行是讲道理的人。” 苏龄玉都要笑死了,就这还敢自称讲道理的人?要不要脸? 她循声看去,角落里的桌边坐着一个年轻人,身上一尘不染的象牙白长袍,在周围一众短衣粗犷的人中间,显得特别显眼。 被称为雷虎的大汉立刻放下手,走到了年轻人身边,“三少。” 陆三少脸上带着笑容,缓缓地站起来,有模有样地朝着掌柜地拱了拱手。 可怜掌柜哪里敢受此礼?扭着身子要避开,险些摔个跟头。 “我的手下无礼,我跟掌柜的说声抱歉,只不过我来宝清镇向来只住那一间房间,还请掌柜的想想法子,若实在不行,我也可当面跟那位客人赔罪,如何?” 陆三少的声音分明很轻柔,掌柜的脖子上却生生渗出了一层冷汗来。 陆家的人哪里有好相与的?尤其是这位,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陆家的大半生意却都要靠他来经营。 掌柜几乎愁死,眼光正游移着,忽然扫到了楼梯上苏龄玉的身影,当即跟复活了一样。 “陆三少,您的那间房,便是那位姑娘住着,您不如跟她商量商量?” 陆文景抬起了头,往掌柜所指的方向看过去。 楼梯上正站着几个姑娘,为首的那个,周身仿佛都笼罩着淡淡的疏离,面容清丽无双,一双眼睛隔这么远都能看见其中明亮的光。 她手中牵着一个孩童,一丁点儿大,打扮也很招人喜欢。 陆文景心中微动,这浑身的气派,怕是哪家名门的千金出行,可是再看排场,只跟着两三个小丫头…… 他又有些不太确定。 苏龄玉牵着酒酒走到楼下,她听明白了,她们住的房间,怕就是这些人想要的。 这会儿她身边可没有凌松然或者叶少臣这种大腿可以抱,更何况还有个酒酒,苏龄玉不打算跟别人起冲突。 苏龄玉侧身微微施礼,“这位公子可是想要我们空出房间?” 她想着只要这个陆三少开口了,她就让,反正也只是在宝清镇住一个晚上的事情,住哪儿不是住? 然而让苏龄玉意外的是,陆文景竟然摇了摇头。 “在下不知是个姑娘家住了那屋子,在下身为男子,怎好跟姑娘争抢?” “我知道了。” 苏龄玉点点头,不要就算了。 她牵着酒酒找了张桌子坐下,青芝扬声让小二上菜。 陆文景在她身后,半眯着眼睛,盯着苏龄玉的后脖子看了好一会儿,眼里露出一抹奇异的笑容。 “再去让厨房做一些好克化的肉粥来,再蒸个水蛋,蒸嫩一些。” 沁竹点点头,拿了碎银子去后厨加菜,苏龄玉低下头,时不时地跟酒酒说话。 忽然,一个身影不请自来地坐到了苏龄玉的身边,她抬起头,眉毛毫不掩饰地皱起。 “在下并无惊扰的心思,不过是想问问,姑娘可是打算去平城?” “咦?” 青芝惊讶地发出一声轻呼,这人怎么会知道? 第一百一十四章 人算不如天算 陆文景心下了然,扬起人畜无害的笑容来,“不瞒姑娘,在下此次也是要去平城,看姑娘的举止颇有些熟悉,因此斗胆猜一下,不想却猜中了。” “小女子与公子素不相识,公子若是没别的事,请自便吧。” 苏龄玉很少会对一个一直笑着的人不客气,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这个陆文景有些危险。 不是凶神恶煞的危险,而是那种活在算计之中,让人防不胜防的危险。 这样的人,她并不喜欢接近。 陆文景听见苏龄玉不客气地语气也没生气,好脾气地笑了笑,“姑娘莫恼,在下只是听闻这一带或许有些不太平,想着既然都是平城人,自然要互相照应,不知姑娘可愿意一同上路?” “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不太方便。” 苏龄玉干脆地拒绝,再次下逐客令,陆文景这才站起身,慢慢地走了回去。 吃饭的时候,苏龄玉一直能感受到后背有一道视线,紧紧地黏在她的身上,十分让人不爽。 她打算晚上让芷兰和沁竹都警醒着些,等到明日一早便离开宝清镇。 …… 苏龄玉其实多虑了,晚上的时候,客栈太平得很,有陆家商队的护卫守着,连个嘈杂声都没有。 某间房间中,雷虎不理解地走过来走过去,他没想到少爷当真将房间让给了那个婆娘。 “三少,你是不是看中人家了?要不要兄弟们将人给你弄来?” 雷虎觉得自己的想法很靠谱,那丫头看着是挺好看的,三少看上了也不奇怪。 陆文景坐在桌边,翻动着面前摊着的账本,嘴角勾出一抹嘲讽的笑容来,“蠢,我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那您……” 陆文景的目光从账本上挪开,又轻轻地眯起来了,“你可瞧见那姑娘,耳朵后面有一个红色的胎记?” 雷虎一怔,黝黑的脸庞慢慢泛红起来,三少还说没看上人姑娘,没看上的话,能注意到人姑娘耳朵后面去? 陆文景也没再多解释,只是这个女子,他必须弄清楚她的来历。 若是顺利的话,陆家商行在京里的生意,怕是很快就能成了! …… 第二日,苏龄玉起得很早,青芝熟门熟路地给她梳头。 乌黑的发丝挽一个灵动的发髻,用一支玉簪子簪住,青芝退后两步,表情十分满意。 “姑娘真好看。” “同样的话你天天说,不腻吗?” “不腻不腻,说多少遍都不腻。” 青芝嘿嘿嘿地笑着,打开一只掐丝珐琅小圆盒,从里面用指尖跳出一丁点儿肉色的香膏,仔细地抹在苏龄玉的耳后。 苏龄玉从前还会问一问,如今早已经习惯了,青芝只说是姨娘交代的,然而为什么,她也不知道,只是已经成为了她下意识的举动而已。 过了一会儿,酒酒也睡醒了,小二送了早餐进来,几人简单地吃一点便打算上路。 结果走的时候,又碰见了陆文景的商队。 “姑娘可是打算离开了?” 苏龄玉客气地点头致意,没说什么,转身上了马车。 陆文景的目光一直跟着她,直到车帘放下来,一脸的若有所思。 看样子,自己的运气不错,若是今日遇见了这姑娘,怕是就要一无所获了。 马车行了一段路,青芝趴在窗口偷偷地掀开帘子往后看,酒酒有学有样的也趴在那里,小小的一团不知道在看什么。 苏龄玉觉得好笑,想着手边若是有相机将她们照下来就好了。 “姑娘!那个陆家的商队还跟着咱们呢!怎么办?” 青芝满脸焦急,坐立不安。 那个陆三少一定是个登徒子,想要对姑娘不轨!光天化日之下居然行了跟踪这样苟且的举动,也太目无王法! “陆三少昨个儿不是也说了,他也要去平城,都是去平城的,走一样的路也不稀奇。” 苏龄玉温声安慰,眼帘却慢慢垂下。 陆三少看她的目光确实是很感兴趣的那种,但绝不是登徒子的眼神,苏龄玉还没觉得自己到了国色天香人见人爱的地步。 可是他到底图什么? 偌大一个商队,就这样跟在自己孤零零一辆马车的后面,若说只是偶然,也太不可信了。 苏龄玉寻思着,要不要找个地方住个十天八天的,看看这陆三少还有没有耐心继续跟着她。 …… 苏龄玉的想法是好的,只是人算不如天算,还没等她找到可以常住的镇子,她们便遭遇了有史以来最险恶的危机。 那日一切如常,苏龄玉还有些奇怪,最近几日路上都没遇见几个人。 陆家商队的人忽然让人过来,“姑娘,我家公子让你们去商队中,这里有些不对劲。” 苏龄玉还没来得及问哪里不对劲,一只利箭便将那人当胸穿透,生生死在她们的面前。 “啊啊啊啊!” 青芝吓得大叫起来,苏龄玉立刻将她从窗边拉过来,心跳如雷地逼着自己冷静。 就算她是穿越的,手里也沾过血,可是这种刺激也太大了一些好吗? 苏龄玉深呼吸了几下,外面已经乱成了一团。 马匹的嘶吼声,兵刃的撞击声,惨叫声,威吓声不绝于耳,仿佛大地都在颤动。 “下车。” 苏龄玉低低地吐出两个字,绝不能坐以待毙,如果惊着了马,同样是会受伤的。 几个小丫头脸色苍白,青芝大着胆子掀开帘子,外面的惨状让她几欲作呕。 似乎是一群山贼,陆家商队的人正奋力抵抗,可是死伤仍旧惨重。 苏龄玉看得心里直往下沉,这哪里是山贼?这样的规模和纪律,说是军队都不为过! “姑娘,我们赶紧下……” 青芝话说到一半,脸色剧变,她们的马车这时候忽然动了起来。 “哈哈哈哈,老子先得一个好的!” 一个陌生的声音从马车的前面传过来,让车上的几个人心里一片冰凉。 她们离陆家商队有些距离,很轻易地就成为了目标,原先赶车的车夫,尸体就躺在路边的草丛里,鲜血溅得到处都是,头部像是被砸扁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这辈子还没过完呢 这伙人绝对杀人不眨眼!落在他们的手里,恐怕只有死路一条。 苏龄玉脑子里瞬息闪过无数的念头,看着还没有消失的陆家商队,她猛地将芷兰和沁竹推了出去。 她们两身上是有功夫的,兴许跟着陆家能活得下去。 苏龄玉转身,看见青芝紧紧地抱着酒酒,“姑娘,我要跟着你,做鬼青芝也要跟着姑娘!” 这话也太不吉利了,苏龄玉紧绷的嘴角,却微微扬了扬。 来到宁朝她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青芝,死之前两人也能在一处,也算全了她们的主仆情分。 芷兰和沁竹从马车里摔出去,连发懵的时间都没有,旁边窜出来的山贼已经朝着她们冲了过来。 活下去! 两人脑子里同时闪过相同的念头,与其一起被抓住逃脱无门,姑娘却毫不犹豫地将她们推下来! 如果死在这里,她们也太没用了! 芷兰和沁竹眼睛里都发了狠,她们一直羡慕着青芝,羡慕她明明很普通,姑娘却总是宠着,惯着。 可是如今,姑娘却下意识地想让她们活着。 她们怎么能死?! 活下去,兴许还能有机会,将姑娘救出来! …… 马车在山间颠簸,青芝护着苏龄玉,苏龄玉搂着酒酒,马车周围跟着不少同行的山贼,让她完全没有逃脱的机会。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骤然停下,三人险些撞在车板上。 “老子是不是第一个回来的?!哈哈哈哈!” “乌老大,你就截了一辆马车回来?看着轻飘飘的,别是个空的吧?” “放你娘的屁!这可是打头阵的车,老子不费吹灰之力就给弄来了,你们就嫉妒吧。” 乌老大声音高亢,心里忽然也没了底,刚刚赶车的时候,似乎确实轻了一些啊? 现在再看看这辆车的外观,也不像是陆家商队的,他奶奶的不会劫错了吧? “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来来来,都让让,看看乌老大都弄回来什么宝贝!” 车门刷地一声被拉开,门外起着哄的人忽然同时都安静了下来。 几秒钟之后,人群里才爆发出一阵巨大的响动,“乌老大就是厉害,弄来两个小丫头和一个娃娃哈哈哈哈哈!” “让老子看看,操,还真是人!” 乌老大啐了一口,他们求财不求人,特别是女人和孩子,抓回来除了整天哭又浪费粮食一点儿用都没有!也就能给弟兄们乐呵乐呵。 “乖乖,那两个女的是不是吓傻了?还有那个娃娃,怎么没人哭?” 有人觉得奇怪,手里拿了棍子将三人赶下来。 苏龄玉牵着酒酒下了车,以最快的速度打量了一下四周,心里越发寒凉。 这里是个山坳,三面都是天然壁障,地形易守难攻,只有一个出口,想要从这里逃出去,难于登天! “行啊老乌,你从哪儿弄来这么标志的娘们儿?这姿色比起玉泉镇千金楼的花魁还带劲儿!” 青芝紧张的手脚都不听使唤,挡在苏龄玉和酒酒的面前。 便是死,她也不会让这些人碰姑娘一根汗毛! 苏龄玉听着有些熟悉,玉泉镇……玉泉…… 她的眼瞳微微收缩,玉泉山!榔头寨?酒酒的娘亲说的山寨,莫非就是这个? 乌老大似乎有些不耐烦,推搡了一下苏龄玉,她险些跌倒,下意识地去拽乌老大的袖子,结果被挥开。 “既然抓回来了,也别浪费了,一会儿等老大回来论功行赏,不过谁得了美人也别太小气,让弟兄们都尝尝滋味如何。” 每张脸上的笑容,都令人作呕,苏龄玉深深地吸了口气,感受着腰间那把匕首的存在。 她在宁朝的命数已尽了吗?至少,她得有尊严地死去,就是可惜了酒酒,小小年纪…… 不过就算只有一点希望,她也是会争取活下去的,没有人想死,她也不想。 苏龄玉握了握刚刚去拽乌老大的手,垂下的眼眸目光坚定。 …… 三人直接被关进了柴房,山寨里没人会怜香惜玉,对他们来说,女人还不如食物有价值。 “姑娘,您别怕,青芝会陪着您的。” 青芝哆嗦着声音,爬到苏龄玉的身边,细细的胳膊护着她。 苏龄玉从袖子里翻出一颗丸子,摸索着塞到青芝的嘴里,之后又喂了酒酒一颗。 这孩子太令人心疼了,发生了这种事情,连大人都忍不住要惊慌失措,更别说一个孩子。 可是酒酒只是紧紧地挨着苏龄玉,从头到尾都不曾发出哭叫声,他不是不怕,他只是害怕自己会添麻烦。 青芝吃了药丸也不问为什么,或许姑娘还想着能逃过一劫,可是青芝的心里,已经隐隐绝望了。 这不是道貌岸然的苏家,想要加害她们也要寻个由头才行,这是山贼!杀人不眨眼的山贼! 她们怎么可能从人多势众,残忍粗鲁的山贼手里逃脱? “姑娘,若是有来生,青芝还做你的丫头好不好?青芝会变得很厉害,一定会保护好姑娘的。” 苏龄玉摸了摸她的头发,傻姑娘,这辈子还没过完呢。 “好。” 苏龄玉轻声地答应,感觉青芝紧绷的身子都松软了下来。 人们会相信下一世,只不过是为了面对死亡的时候,不再仅仅是恐惧而已,可她此刻真的希望,下一世,还能跟想见的人再次见面…… …… 等待的时光最为难熬,阴冷黑暗的柴房里,除了她们三人的呼吸,偶尔还能听见老鼠爬动的声响。 不知道过了多久,柴房的门终于被拉开了,几只手粗鲁地将她们拽出去,等到苏龄玉回过神,她们被仍在了一个空旷的厅堂中央。 四周围坐了一圈人,面前放着美酒和美食,搁在墙角的酒桶上,隐约还能看见一个“陆”字。 “老大,这次是我失手了,劫来这么个没用的东西,被弟兄们嘲笑我也认了。” 乌老大起身,豪迈地抓起一个酒坛子,对着嘴大口地灌下去。 苏龄玉余光飞快地扫了一眼他的脖子,和裸露在外的两条膀子,心里慢慢镇定了下来。 第一百一十六章 还好赶上了 “这次收获颇丰,陆家商队活着逃走的没几个,榔头寨大获全胜,多几个女人助兴,也没什么不好。” 坐在最首位的,是一个垂散着头发的男子,面前的食具比起其他人显得精致不少。 他的声音懒洋洋的,却无端地让苏龄玉想到某种冷血的爬行动物。 “老大说的对,这种货色也算极品了,老大,咱们榔头寨什么没有?就缺一个压寨夫人!” “啊哈哈哈,没错没错,给老大暖床那是她的福气。” 底下的人大笑着起哄,下流猥琐的语言和眼神,像是要将苏龄玉她们当众剥了衣服取乐。 青芝几乎要晕过去,嘴唇死死地咬出一片血痕,她眼睛赤红地戒备着,谁如果敢过来,她一定会连皮带肉地咬下一块来! 战舟坐在上面看着,手托着下巴,细长的眼睛里,是他特有的森冷目光。 女人这种东西对他来说,只有在看到她们哀号哭泣的时候,才能有一点微不足道的价值。 可是有趣的是,这两个女人,居然一个都没有哭出来。 其中一个还能看出来恐惧,另一个…… 战舟被细碎头发遮住一些的眼睛,慢慢地眯起来,他觉得真的很有趣,那个女人眼睛里,居然什么样的情绪都看不出来。 “好了,都别起哄了,老大什么时候对女人感过兴趣?” 老乌晃了晃酒坛,顺手往后一扔,空壶在地上砸成碎片。 他又捞过一坛子拍开,“老大如果不要的话,那可就便宜咱们了,今儿收获最多的……,是小秦,老大,不如将女人赏给他如何?” 从人群里站出来一个人,细瘦干瘪,笑起来牙齿参差不齐。 他搓着手,贪婪的目光直直地落在苏龄玉的身上。 战老大不爱女人,他又是这次最大的功臣,老大应该会让他挑的吧? 这个细皮嫩肉的美人儿,光是看看他就受不了了,真想赶紧回去,好好地享用享用。 战舟随意地嗯了一声,下巴朝着青芝抬了抬,“那个,赏给你了。” 小秦目光一直,不甘心地去看青芝,虽然也是个标志的娘们儿,可怎么能跟另外一个比? 然而小秦也知道,老大说话,没人能够质疑,于是他笑容谄媚,就想动手将青芝拖下去。 “姑娘……” 青芝忽然朝着苏龄玉的方向跪下来,她怕是要先走一步了。 她此刻只希望自己死了,能够化作厉鬼,好将这些人统统拖下十八层地狱。 苏龄玉一只手揽着酒酒,另一只手,在青芝的头顶摸了摸,余光,却时刻在观察着某个方向。 小秦似是迫不及待了,干瘦的手臂抓着青芝就想往外拖走。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一声巨响,重物落地的声音,让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乌、乌老大?” 有人不敢相信地看着直挺挺栽下去的老乌,笑容尴尬,“乌老大这是……喝醉了?” “扯蛋!老乌嗜酒如命,榔头寨谁能喝得过他?” 周围的人不明所以,七手八脚地将老乌给翻了个面,却齐齐变了脸色。 乌老大的脸居然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肿了起来,脸上和胳膊上满是密密麻麻的红点,看起来格外恶心。 “这是怎么回事?乌老大?乌……” 老乌身边的人忽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两脚蹬了几下往后退,面色惨然一片。 他扭头去看战舟,声音发抖,“老大,乌老大他……死了!” “什么?” 战舟托着的手腕放了下来,一直平静的脸色终于有了变化。 老乌是寨子里的二当家,跟着他许多年了,身体结实得连年轻人都比不过他,怎么会突然死了? 跟战舟同样不相信的人不在少数,骂骂咧咧地让人别开这种玩笑,喷着酒气过去亲自查看。 结果每一个人看清楚了老乌的惨状,酒气都给吓没了。 “真、真死了?” 热闹的庆宴顿时诡异之极,谁也没注意乌老大到底是怎么死的,他刚刚还在大口喝酒,转眼就一头栽倒在地上死了? “这酒、这酒是不是有问题?” 有人反应了过来,慌忙将手里的酒碗给砸了,“奶奶的陆家商行,居然在酒里下毒?” “滚蛋吧你就,这酒刚拿到手不少人就喝了,怎么好好的都没事,乌老大就有事?” 不知道原因的威胁,会让人产生畏惧,哪怕是九五之尊也不可避免,因此才会有国师、钦天监的出现。 苏龄玉心里重重地松了口气,还好,赶上了,她之前隐约闻到乌老大身上有残留的酒气,猜到他该是嗜酒如命的人,果真没让她失望。 欢乐的气氛消失殆尽,大堂里人心惶惶,以乌老大的尸体为中心,空出了一个诡异的圆形出来。 苏龄玉认真地观察着乌老大的尸首,秀气的眉头慢慢地皱起,素白的抬起来,用袖子遮住了口鼻。 她的举动落在战舟的眼里,战舟开口询问,“你知道什么?” 所有人都朝着苏龄玉怒目而视,难道是这个女人害死乌老大的?若真是这样,他们绝不会放过这个女人! 苏龄玉被众人所仇视,却没有显露出惊慌。 “不是因为酒,酒不过是催化了而已,他是因为染了毒。” “老大,她一个婆娘能懂什么?” “这种毒,我能治。” 苏龄玉毫不畏惧地看着战舟,“这毒源于山中一种名为刺螯的毒虫,毒性缓慢却顽强,能潜伏数日至数周,遇酒催化,提前毒发身亡。” 战舟冷笑一声,“我为什么相信你?” “此毒毒发身亡之后的人,浑身会起疱疹,开裂,流脓,通过接触感染他人,就算没死,他分泌出来的体液也带毒,凡感染者,腋下首先会出现红色斑点。” 刚刚有不少人都去翻动过乌老大,这会儿闻言,一个个都忍不住检查一下。 “操老子居然有?” “老、老大,我也有!我、我跟老乌之前比谁尿的远,不小心……” 堂中中招的人还不少,战舟看向苏龄玉的眼神越发阴毒森冷。 “你说的未必是真的,这毒,或许就是你下的?” 第一百一十七章 功德一件? “我是医者,你若是不信,可让人去桐城打听芙蓉姑娘,我是个大夫,只会救人!” 苏龄玉义正严词的时候,脸上都像是能够散发出光辉来,仿佛菩萨座下的怜悯众生的玉女一般。 战舟的目光扫了一眼地上的老乌,周围的人已经离得越来越远,生怕他脸上身上的液体沾染到自己。 他不相信女人说的话,可是如果这个女人说的是真的,榔头寨会不会真的被这种莫名的毒给灭了? “老大,你不会真相信这个女人说的话吧?那也太巧了,一抓了她们就出了这种事情,我看就是她们做的!” 一个在腋下发现了红疹的人,恼羞成怒地抬脚想去踹苏龄玉,青芝扑过去挡住,被踹得闷哼一声。 苏龄玉眸色变得冰冷,过去查看她的情况。 “信不信,我一点儿都不在意,我们不过两个女人一个孩子,有山寨里这么多人陪葬,也不亏。” 她连头都没有抬一下,声音里的决绝,让刚刚满心怀疑的人又有些不确定。 这个女人当真一点儿都不怕死?她就不怕他们不相信她? 战舟嘴角勾出阴冷的笑,这毒不管是不是这个女人所为,她的胆子都够大! “如果让我发现,你是在骗我,我会把你的四肢割下来,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战舟的声音如附骨之蛆一样,激起人心底最深的恐惧,他说得到,做得到。 苏龄玉不为所动地抬头,“我没有骗你的必要,不过是想换取我和丫头孩子的命罢了。” …… 暂时,苏龄玉和青芝、酒酒,谁都不用死了。 虽然她们的待遇并不高,只给了能活下去的必要的吃食,大概是想让她们认清楚自己的身份,不要仗着自己会医术得寸进尺。 苏龄玉自然不会自己作死,这些都是一群亡命之徒,要说死亡,他们未必就那么恐惧,不过人总是想活着的。 活着不好吗? 苏龄玉一句怨言都没有,只是心疼酒酒,跟着她们吃用水泡软的馍馍,小脸上刚养出来的肉眼瞧着又瘦了下去。 苏龄玉医治得很勤快,用随身的银针施针,又开出了方子,让他们自己去买了药回来熬着喝。 “你是不是在诓我们?那方子是不是有问题?” 苏龄玉冷冷地翻了个白眼,“不相信就别吃。” 真有人不信这个邪,死活怀疑苏龄玉是要害他,结果很快,他腋下的红疹开始蔓延,看上去十分瘆人。 等用了苏龄玉的药,红疹居然真的控制住了,还有隐隐消退的迹象,虽然速度并不快,但确确实实在消退。 另外,苏龄玉说此毒最忌饮酒,乌老大便是最好的例子。 可是身为山贼,不能喝酒大概是最不能容忍的了,尽管苏龄玉重要的事情说三遍,仍旧有人觉得她是夸大其词,拎着个酒瓶子当着众人的面要打她的脸。 当然结果是自己打脸,当天晚上人就没了。 榔头寨的人沉默着将那人的尸首给烧了,对苏龄玉也没人再提出过怀疑。 …… “老大,我让人去桐城问了,还真有这么个芙蓉姑娘,说是神医妙手,治好了不少疑难杂症。” “确定是她?” “这个,说是芙蓉姑娘从不以真面目示人,不过听那些人形容的,大差不差。” 战舟点点头,拿起面前的杯子喝了一口,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没有酒,寡淡无味! 他用力将杯子甩了出去,“带人去山下看过大夫了没有?” “看过了,大夫也说不出个所以然,确实是中毒,可是这症状他们从前也没见过,至于刺螯,也没人听说过。” 战舟隐约有种感觉,他被一个女人给耍了,可是又找不出确实的证据。 榔头寨都是他的兄弟,他又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去死。 妈的! “给我盯着那个女的,等寨子里的弟兄们都好了,我非要出了这口气!” …… 苏龄玉将睡着的酒酒小心地放下,这孩子现在说话又少了许多,只有自己逗他的时候,才会小心翼翼地说几个字出来。 “姑娘,您也歇一会儿吧,都忙了一整日了。” 青芝心疼得不行,姑娘的脸都瘦了,面色也不好,每日只能勉强填填肚子,这样怎么撑得下去。 苏龄玉摇了摇头,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点儿都不困。 跟命运做斗争的时候,人好像都感受不到困。 不让那些人喝酒,是为了将她们的危险降到最低,酒精上脑的结果是很可怕的,尤其这里的都是山贼,至少,要让他们保持住理智。 她说了这毒会传染,却没说该怎么隔离。 中了毒和没中的,现在虽然确实分开了,可山寨就这么大,人就这么多,没有隔离的意识和标准化的操作,要完全避免传染几乎不可能。 所以苏龄玉没有压太多治疗的进程,反正隔三差五总有新的患者来找她。 这种毒……,其实是不能根除的。 她看着黑洞洞的窗外,零星地能看见几点火光。 这里的人手里沾了太多的血腥,造孽太深,不然为什么那个时候她的身上,就只有这一种毒? 刺螯?操!豁出去了,能弄死一个是一个。 苏龄玉对宁朝的眷恋不深,如果真的死了,她也只是可惜,在这里遇见的一些对她好的人。 但是能拖那么多恶人下地狱,也算功德一件吧? 早知道,她应该执意将酒酒留给凌松然的,不过她帮酒酒灭了害得他家破人亡的榔头寨,酒酒该是会原谅她的吧? “姑娘,天凉了,披件衣服吧。” 青芝如同平常一样,细心周到地伺候苏龄玉。 苏龄玉顺从地让她将已经破了几个口子的衣服给自己披上。 今晚没有月亮,屋外暗淡无光,一如她们如今的处境,无限渺茫。 这样熬着日子,真的会有人来救她们吗? 还是仅仅是自欺欺人…… …… 日子一天天地熬着,战舟越想越不对劲。 老乌死的那会儿,明明只有一部分人感染到了,现在几乎全寨的人都中了招。 那个女人到底能不能治得好? “把人给我带过来!” 战舟眼里浮出狠戾,堂堂榔头寨,何至于对一个女人听命?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为民除害 苏龄玉正在给人施针,忽然被直接拖走,青芝想要跟过去,却被人一脚踢到了墙角。 瞒不下去了? 苏龄玉垂着眼睛,揣测着将要面对的状况。 “老大,人来了。” 苏龄玉被重重地扔在了地上,掌心不知道硌到了什么蹭破了。 她慢慢地爬起来,看到战舟阴森的目光紧紧地盯着自己。 “你骗我。” 苏龄玉神色如常,“战老大什么意思?” “寨子里的毒,就是你带来的。” “战老大想多了,我如果真能下毒,一定会选一种即刻奏效,并且根本治不好的毒。” 战舟冷笑出声,“还装的挺像,你说你会解毒,可成功治好过一个?” “病去如抽丝,最先发现的那些人,已经在慢慢好转了。” “是吗?可山寨里,几乎没有幸免的人,你们却好端端的。” 战舟嘴角笑容残忍,“你说会传染,你们吃的喝的东西里,你以为多干净?结果什么事都没有。” “……” 苏龄玉心里狠狠一震,记忆里各种骂街的话快要从每一个毛孔里冲出来。 这人是真的变态!他是个疯子!神经病! 苏龄玉的小手指轻轻抽搐了一下,瞬间被她用力握紧。 “我说过了,我是大夫,总要有点本事的!” 她的解释听在战舟的耳朵里,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苏龄玉在看见他纹丝不动的眼眸时,就明白了。 那是彻彻底底偏执的人才会有的眼神,当他已经认定了一个结果,就不会再接受别人的解释。 苏龄玉干脆地闭了嘴,满脸坦然地跟他对视。 “接着说啊,怎么不说了?” 战舟从位置上走下来,一步步走到苏龄玉的面前。 他的手捏住苏龄玉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的眼睛,那里面涌动着无尽的狂躁和暴虐的光芒。 “啪。” 苏龄玉眼前开始发花,两秒钟之后,才能感觉到脸上火辣辣的疼痛。 口腔里有微腥的味道,耳朵一阵阵的鸣叫。 “我说过什么?你如果骗我,我会将你的四肢都剁掉,看来,你不是太相信。” 手臂被人捏住,苏龄玉甩了甩头,想要清醒一点。 她要在无法动弹之前自己结果自己的命才行,她不会让这些人得逞的。 呵呵呵,至少,几乎整个寨子的人都感染了,呵呵呵,这笔买卖,划算! “老大!有情况!” 急促的声响打断了战舟的行为,他不悦地抬头,“什么事?” “官兵!官兵打进来了!老大,他们就要冲进来了!” “什么?” 战舟如同扔垃圾一样,将苏龄玉随手扔到一边,她的肩撞在了墙上,碎了一样的疼。 战舟直接走了出去,或许在他看来,弄死苏龄玉轻而易举。 “呵呵呵……” 苏龄玉慢慢靠在墙上坐好,头疼得厉害,却发出了一串笑声。 老天还是疼她的啊,不舍的让她受到人棍之苦。 苏龄玉的手慢吞吞地伸进衣服里,贴着腰摸到了那把匕首。 榔头寨的人根本没人来搜她的身,他们从心眼里看不起女人,只把她们当成泄欲的工具而已。 苏龄玉紧紧地握着匕首,她不着急,她要等战舟回来,她要当着他的面自尽。 不是要把她做成人棍吗?眼睁睁看着打算破灭,这滋味对一个偏执狂来说,一定很刺激! …… 榔头寨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除了一条下山的路,三面都是山壁,唯一的那条路,从山脚下开始,就有人在放哨,半个时辰报一次平安,纪律森严。 因此战舟实在不明白,眼前的这些人是如何出现在山寨里的。 “老大,您快想办法逃!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老大!” 昔日的弟兄们一个个惨死在面前,战舟的眼睛被熏得通红,他怎么可能逃走? 这些人究竟从何而来?为什么他一点儿消息都没有收到? “我杀了你们!” 战舟怒吼一声,挥舞着武器冲进了战局。 …… “叶帅,我们还是先走吧,这里交给封狼就行,那边还等着呢。” 岳生有些着急,明明说好了只是顺路来玉泉山一趟,谁知道路上居然遇见了个道士,还是个熟人,白鹤道人。 因为这个道人,姜先生的身子才有了转机,叶帅对他很是感激,并且想要表达感谢。 那道人也着实不客气,吊儿郎当地往玉泉山的方向指了指,“我一个道士也没什么想要的,不过心系天下苍生,叶小将军若是真想道谢,就去那儿为民除害吧。” 这坑人的道士!他们提前来这里,足足要绕一个大圈!若是耽误了围剿月夷族探子,叶帅怎么去跟皇上交代? “不急,来都来了,也不差这一会儿。” 叶少臣信步在打斗中走着,这个寨子还真让他费了些力气,防范十分严密,想要悄悄摸上来很困难。 也就是从山壁上下来,才能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叶少臣忽然想起去桐城的路上遇到的流民,等见到苏龄玉那丫头,他可以以此邀邀功。 看,她让他有空剿掉这个害人的山寨,他做到了吧。 …… 一道身影从斜侧面冲出来,叶少臣步履轻盈地避过,伸手借住岳生扔过来的佩剑,寒光乍起,在那人的胳膊处带出一串血花。 “老大!” 山贼余孽见状惊呼,统统想要围过来。 叶少臣挑了挑眉,看着被他卸了一条胳膊的阴狠男子,“你是他们老大?” 他摸了摸下巴,是杀了呢,还是抓起来送官呢? 就在这时,叶少臣的耳朵里听见一声凄厉的尖叫,“不要!他只是个孩子!” 这个山寨里还有女人? 叶少臣随意地瞥了一眼,身子剧震了一下。 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一个榔头寨的人,手里拎着一个小鸡仔一样的孩童,高举过头,像是要将他活生生给摔死。 那人的脚下,一个瘦弱的女子死死地抱着他的腿,被狠狠踹了几脚都没有松开手。 那女子的脸上并不干净,血迹和泥土交织,看不清样貌,可叶少臣认出来了。 她怎么会在这里?! 第一百一十九章 斩草除根 叶少臣猛地抬手,手中的佩剑投掷过去,准准地穿透那人的胸口,他手里的孩子坠落下来,青芝扑过去接住。 “酒酒不怕,我们去找姑娘,我们现在就去。” 青芝神智都有些不清醒,她不敢去想姑娘现在的处境,她只知道,自己一定会找到她,然后陪在她的身边。 “你家姑娘在哪?” 青芝听见一个急切的声音,她抬起头,面前的人似乎有些眼熟。 “快说?她也在山寨里?” “叶……将军?……叶将军!你快去救救姑娘,我给你磕头了,你快去救姑娘!” 青芝松开手,跪在地上拼命磕头,声音沙哑难听,头在地上发出“砰砰砰”的响声。 在她旁边,酒酒看了一会儿,也学着青芝的样子,给叶少臣磕头,稚嫩的声音磕磕巴巴,“救,姨姨,救姨姨。” 叶少臣将她们交给岳生,冷着脸转身,动作飞快地往榔头寨的屋子里找过去。 该死的,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被山贼劫持了? 叶少臣步履如飞,一连踹开了几间屋子,里面都空无一人。 到底在哪儿! …… 苏龄玉耳朵里的鸣叫声终于缓解了一点,也能听得见外面的骚动声。 战舟这么长时间没有回来,大概抽不开身?真的有官兵来围剿了吗?不是说,榔头寨跟官府有着不可告人的关系? 苏龄玉将匕首握得太紧了,虎口隐隐发疼,可她不敢有丝毫的放松。 她站不起来,刚刚被甩到墙上的时候,歪着了一只脚,疼的都不像是她自己身上的部件。 苏龄玉心里很后悔,为毛自己就那么弱呢?手无缚鸡之力跟个待宰的羊羔似的,空有一把匕首还只能用来自尽。 她挺佩服自己都这会儿了,还能想一些乱七八糟的,可是,管他呢,说不定一会儿连想这些都不能了…… 忽然,苏龄玉的耳朵动了动,她听见了脚步声。 绝对是习武之人的脚步,很轻,但是很稳。 苏龄玉紧张起来,手握得匕首刀尖都在发抖,机会只有一次,被发现了匕首,她可能连自尽的能力都没有了。 脚步已经很近了,只要转到角落里,就能够看见她。 苏龄玉的喉咙滚动,匕首对准了自己的死穴,当她看到那一片青色的衣角时,手下意识地动了起来。 “当啷” 苏龄玉的虎口被震裂开了一条小缝,血从里面迸溅出来,顺着手腕落在她看不出颜色的裙子上。 匕首掉落在脚边,苏龄玉紧紧地盯着面前的人,对死亡本能的恐惧,化为劫后余生的巨大的冲击。 她就这样愣住了,呆呆的半天没有任何反应。 叶少臣的心落回了原位,她刚刚居然要自尽?用自己的匕首,要往她的身体里扎进去? 叶少臣根本没有来得及考虑,身体自己动了起来,随手不知道拿了什么将她的匕首砸开。 他慢慢地蹲下身子,刚刚没有多余的反应控制力到,苏龄玉的手裂出了口子,细细的血在她的手上蜿蜒开来。 “疼不疼?” 叶少臣用布将口子压住,眼睛在她的身上扫视。 半个脸颊高肿着,裸露出来的右脚脚踝肿的比他拳头都高…… 叶少臣的眼神慢慢地发沉,手臂一个使劲,直接将她抱了起来。 苏龄玉这会儿才反应过来一样,没受伤的手下意识地抓住叶少臣的领口,她怕掉下去。 “你怎么会在这里?” 苏龄玉觉得跟做梦似的,她逃过一劫了?又这么巧是她认识的人来救了她。 这种感觉……,就跟随手去彩票店换零钱,结果中了头奖一样不可思议。 “不是你让我来的吗。” 叶少臣口气很随意的样子,苏龄玉想了想,还真是。 这算不算自己救了自己? 苏龄玉这会儿浑身都在疼,一旦神经放松下来,身体的不适就开始放大。 她很怕疼的,脸上、肩膀、脚踝……,循环轮回的疼痛,让她不舒服地把叶少臣的衣服揪成了一团。 叶少臣低头,看到她疼的发白的脸,和额上渗出来的汗,嘴唇抿得笔直。 “姑娘!姑娘!” 苏龄玉打起了精神,看到青芝猛地推开一个人冲了过来。 小丫头脸上满是泪水,死死地拽着她的袖子不放开,“姑娘您还好吗?青芝没用,都是我没用……” “我说青芝姑娘你也太……” 岳生无奈地走过来,手里拎着酒酒,手臂上一道道全是抓痕。 “苏姑娘您说,叶帅让我看着她,这么危险她非要去找你。” 岳生想抱怨两句,结果一抬头瞧见了叶少臣的脸色,顿时闭了嘴。 苏姑娘被山贼抓了,会不会……遭到了不好的对待? 这不是废话嘛,这里可是山贼窝! 岳生的眼神里充满了同情,苏姑娘……,也着实太可怜了一些。 “不哭了,我不是好好的。” 苏龄玉试图笑一个安慰她们,然而肿了半边的脸,笑成什么样都毫无说服力。 不仅青芝在哭,酒酒小小的手紧紧地攥着苏龄玉的衣服,大大的眼睛里不断地滚出泪珠子,看得苏龄玉心疼不已。 叶少臣皱了皱眉,伸手拨开一大一小的手,“治伤要紧,这两个交给你了。” 岳生头皮发麻,叶帅是不是看他最近太闲了?他宁愿去跟山贼过招啊! “将军,这些人怎么处理?” 封狼那边已经基本结束,将几个看起来是头目的人围在了一堆。 苏龄玉抬眼看过去,战舟赫然在列,他的一条手臂被砍断了,半个身子的衣服几乎全部被血浸湿,单膝跪在地上脸色苍白,眼神却在看她。 他大概在后悔吧,苏龄玉心想,后悔刚将自己抓来的时候,没有立刻弄死。 “你觉得,要怎么处理?” 叶少臣低头,去问苏龄玉的意见。 她的目光看着战舟,仿佛那日刚被抓过来一样,没有任何情绪。 “如果可以,斩草除根。” 苏龄玉不喜欢留有后患,如果将这些人送去官府,谁能保证他们一定会受到惩罚? 那些被榔头寨杀害的无辜百姓,官府当作看不到,那最好,就直接彻底铲除,以慰藉他们的在天之灵! 第一百二十章 怎么能不知道呢 叶少臣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他真的挺喜欢这丫头的,脾气性子特别对他的胃口。 “听到了?斩草除根。” 封狼点点头,“属下会妥善处理。” 苏龄玉再也没去看战舟一眼,她太累了,撑了这么多天,没想到真的活下来了。 她活下来了! 苏龄玉的眼帘无声无息地垂下,头轻轻地靠在叶少臣的身上。 鼻尖似乎能嗅到一种令人安心的味道,苏龄玉终于放任自己,陷入了黑暗之中。 …… “为什么我家姑娘到现在还没有醒?” “苏姑娘并无大碍,许是……许是累了。” “姑娘疼的都出声了,你就不能给姑娘止疼?” “这……,我是随军大夫,军营里的没那么娇气,因此止疼的方子不多,不多……” “那就是你不会?” “呃……” “姨姨……” 苏龄玉下意识地皱眉,好吵,好疼,好难受…… “姑娘,您醒了?” 青芝察觉到了苏龄玉的动静,立刻扑过去,眼泪汪汪地看着她,“姑娘可要喝水?可要吃点东西?姑娘你哪儿疼……” 苏龄玉余光看到一旁的一个大夫,喃喃自语地念叨着,“看吧,我就说是累了。” 她笑了笑,声音沙哑得一点儿不动听,“要喝水。” 青芝立刻擦干眼泪,迅速去倒了一杯水来。 苏龄玉喉咙干渴得发疼,一气将杯子里的水都给喝了,这才算缓过来。 “姑娘……” 青芝又想哭了,眼睛里才沁出水光,苏龄玉抬头摸了摸她额上一块青紫的痕迹,“哭什么,该高兴。” “说得不错。” 从门口走过来一个身影,叶少臣脸上挂着邪气的笑容,“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该庆祝。” 苏龄玉盯着看了半天,眼里淡淡的疑惑,半晌才恍然,“你的脸干净了。” “……” 叶少臣的邪气笑容有些挂不住了,这女人刚醒过来,注意这种奇怪的地方做什么? 出门在外,又是混在营中,不修边幅是正常的事,但是今儿,叶少臣忽然心血来潮地把脸弄干净了。 岳生在叶少臣的身后,对着苏龄玉闪动着崇拜的眼神,苏姑娘大概是除了老夫人之外,第一个让叶帅注意自己形象的人了。 “怎么样?脚还疼吗?” 叶少臣企图让这个话题无声无息地过去,眼睛上上下下地扫了苏龄玉一遍。 嗯,脸上的痕迹消退了,还是现在这样看着顺眼。 “疼。” 苏龄玉实话实说。 “脚疼,肩膀疼,哪儿都疼。” 还没出去的大夫脸都绿了,他该做的都做了,疼是无法避免的嘛,忍忍不就过去了? 他委委屈屈地看向叶少臣,希望将军能为他辩解几句,他给苏姑娘治疗脚踝的时候,都没敢使劲儿呢。 叶少臣微微挑眉,“我这里的大夫,可没有你那么神乎其神,若想不疼自己动手便是,需要什么,跟岳生说,我们也该上路了。” 岳生感激涕零,叶帅终于想起来要上路了? 他苦着脸上前,“苏姑娘有需要尽管吩咐,不用客气。” “好,我会的。” 苏龄玉点点头,口中当真报出一串儿东西来,有药材,有食材,有必需品…… 岳生见识过苏龄玉的性子,也不多说,麻利地记下去准备。 苏龄玉这会儿比刚醒过来的时候,要精神了许多,她靠在床头,脸上变得认真起来。 “多谢叶将军救命之恩,我无以为报,往后若是有我能帮得上的,小女子定会尽力相助。” 苏龄玉从心里感激叶少臣,如果不是他,她恐怕,真的会被战舟那个变态砍掉四肢。 这是救命之恩,苏龄玉会牢牢地记住。 叶少臣很难得看到苏龄玉认真的模样,忍不住仔细地欣赏了一会儿。 “通常……,无以为报后面跟着的,不该是以身相许吗?” “……” “……” 屋子里的气氛顿时被破坏了,苏龄玉直接白了他一眼,这人就不能好好地接受自己的感谢? “我也是认真问的,姑娘觉得我不真诚?” “将军觉得真诚就好,不是说要上路了吗?现在就出发吗?” 叶少臣摇摇头,“不急,反正,也迟了不少日子,多一天也不在乎了。” 他眼里仍旧好奇,“姑娘就不考虑考虑?我听着话本里,无以为报,以身相许的桥段多的是,以为是众所周知的才是……” “小女子才疏学浅……” 苏龄玉头疼,明明面前的是自己的大恩人,她怎么有种想要怼人的冲动? 还是算了吧,人家才刚刚救了自己,先忍了。 叶少臣眼睛弯起来,满意地出去了。 还是有生气的模样适合她,不过就是可惜了,回头让岳生给她找几个以身报恩的话本解解闷。 这么经典的桥段,她怎么能不知道呢? …… 苏龄玉坐在马车里,她的伤已经差不多快好了,只能看出淡淡的痕迹。 “姨姨,吃果子。” 酒酒举着一个圆圆的甜果送到苏龄玉的嘴边,苏龄玉给面子地张嘴吃掉,酒酒笑起来,大大的眼睛亮亮的。 苏龄玉如今在叶少臣的军中,她的伤势虽然好了,叶少臣却也没提过送她回傅家。 “姑娘,叶小将军这是要带我们去哪儿?” 青芝十分疑惑,“难道要上战场不成?” “你想多了。” 苏龄玉从窗口往外看,叶少臣带的人手不少,却也绝不至于行军打仗。 这点人打什么呀? “也对,若真是去打仗,为何要带着姑娘?” 青芝觉得这不合理,“是不是叶小将军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办,所以没有时间送我们去平城?” 大概是吧,但就是不是,苏龄玉也没有什么想法。 人真的是太脆弱,尤其是她这种弱了吧唧的,面对恶徒自保都成问题。 苏龄玉捶了捶车厢,她这会儿正消极着呢,去哪儿不是去? 酒酒看到苏龄玉的举动,赶忙放下手里的果子,两只小手将她的手捧起来,轻轻地吹了吹,“不疼,不疼。” 苏龄玉心都化了,一把将酒酒搂过来抱住,“姨姨不疼的,酒酒不怕啊。” 第一百二十一章 自暴自弃 “哟,跟你儿子玩呢?” 车帘掀开,叶少臣的身子钻进来,车厢里立刻变得无比拥挤。 “我一直想问问,你从哪儿弄来个孩子养?别家姑娘都养小猫小狗,苏姑娘果然不同凡响,直接弄了个娃娃养着。” 苏龄玉这会儿劫后余生,对什么都能心存感激,唯独对她的救命恩人…… 怎么说呢,那必须是压着火气,才能克制住自己的洪荒之力。 “叶将军瞧这孩子可眼熟?” 叶少臣盯着看了几秒钟,忽然一个激灵,“这该不会,真的是姑娘的……” “……” “我说笑的,这是之前路上你给他喂了颗药的孩子?” 草。 苏龄玉觉得自己的火气越来越旺盛了。 叶少臣伸手捏了一些酒酒的脸,酒酒抓着苏龄玉的袖子往后躲。 “虽然瘦了点,比那会儿看着强多了。” 苏龄玉无比可惜,“原先养胖了一点的,后来……” 后来在山寨里,担惊受怕着,饥肠辘辘着,养出来的肉一点点又没有了。 叶少臣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明显的暗芒。 他坐直了身子,“我今天来,有事想跟姑娘商量。” 叶少臣认真起来的架势特别能唬人,苏龄玉都忍不住挺直了脊背,“将军请说。” “之前去玉泉山,算是计划之外,治你的伤又耽搁了几日,我其实有很重要的公务在身,姑娘觉得呢。” “……” 苏龄玉没觉得出来。 休养的那几日,他明明说不着急的! “我看姑娘也不是个薄情寡义之人,不如这样,我这里正好缺大夫,那日你瞧见的,算是唯一的一个,军中受伤是常有的事,他一个人也顾不过来。” 苏龄玉想了想,“这算是……,还将军救命之恩吗?” “唔……,勉强算耽搁了行程的补偿。” 苏龄玉眨了眨眼睛,“那么我行医,是要收报酬的。” “成。” “很贵的。” “爷有钱。” “……” 苏龄玉有种无力感,点点头,“我知道了。” “姑娘爽快。” 苏龄玉瞪了他一眼,会不会夸人? 叶少臣被瞪的一点儿不生气,笑眯眯的样子让苏龄玉的无力感更加强烈。 这人实在是,让人弄不明白。 等叶少臣下了车,青芝一脸紧张地过来。 “姑娘,您怎么就应下了?” “不好吗?” “当然不好。” 青芝可着急了,“营中可都是男子,您一个姑娘家如何给他们治病?若是让人知道了……” “我连山寨都去过,留在营中又有何不可。” 青芝一滞,难过的情绪慢慢地流露了出来。 “姑娘,您别难过,这、这不算什么的……” 苏龄玉居然还能笑出来,“我不难过,真的,可是我虽然不难过,也知道这种事情对一个女子来说,不啻于灭顶之灾。” 清清白白的姑娘家被山贼掳了去,就算再救出来,谁能相信她还是清白的? 一个失了清白的女子是没有未来的,至少对于宁朝来说是这样。 苏龄玉也听过一些传闻,有些被解救出来的姑娘,为了表明贞洁,毅然赴死,说是只有这样,才能不拖累家里,才能为自己保住面子。 赴他奶奶个腿! 苏龄玉真不想吐槽,她拼死拼活熬着活了下来,然后再自尽,她是不是有病? “所以青芝,你不用担心什么,我会活得好好的,你们也会。” 苏龄玉脸上是坚定的表情,青芝的难过慢慢就冲淡了。 姑娘尚且能如此想,她怎么能让姑娘担心自己? “姑娘……” “就是我大概嫁不出去了,不过一个人也挺好的不是?呵呵呵。” “……!” 青芝又要哭了,姑娘莫非是自暴自弃了不成?! …… 叶少臣让苏龄玉做他的的大夫,也真没跟她客气。 第二日,便当真有人过来苏龄玉这里。 “这是……怎么弄伤的?” “枪不小心戳到了。” 小兵说得云淡风轻,青芝捂着酒酒的眼睛背过身去。 苏龄玉心里佩服,胳膊上一个窟窿还能如此镇定,兄弟可以啊。 做了基本处理,苏龄玉发了愁,她原本想象中的随军大夫,跟她现在不一样啊。 如果都是以外伤为主,她让岳生送来的药材远远不够。 “苏姑娘,你就随便给我包包,过段时间自己会好的。” “……” 苏龄玉默然,眼神变得慈祥了不少,不愧是叶少臣的部下,神经都有些不大对劲呵呵呵。 “你先回去,我会配一些药,配好了给你送过去。” 小兵一脸大题小作的表情,还是点头感谢了,然而一点儿看不出来疼的走掉了。 “去,把岳生叫来,我有东西要让他去买!” …… 苏龄玉的生活忽然变得忙碌起来,不仅忙碌,还很熟悉。 他们仍旧在赶路,她却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事情。 实在是叶少臣的部下,一个比一个奇葩,受的伤一个比一个匪夷所思。 明明只是在赶路,他们就是有本事把自己弄得跟刚从战场上下来的一样。 青芝从一开始不敢看,到后来面不改色地给苏龄玉打下手,进步不可谓不大。 “苏大夫你可真有本事,我的伤好的比从前快多了。” 你从前同样可怕的伤出现过几次? “苏大夫我觉得我的手臂可以动了,我能不能跟别人比试了?” 不能。 “哈哈哈苏大夫太厉害了,我还以为这条腿要废了哈哈哈哈。” “……” 苏龄玉一边绷着脸医治给药,一边心塞地想吐槽,她真想知道这些伤到底是怎么来的,互相拿武器对戳吗? 一日,叶少臣满脸惊叹地过来。 “姑娘果然当得起妙手神医,有你在,那帮兔崽子操练起来越发凶悍,势不可挡。” 苏龄玉看了他一眼,“我曾经以为,爱惜部下的将军才会受到爱戴,叶将军似乎并非如此。” 叶少臣一点儿没听出来她的言下之意,“一会儿要不要去看看他们操练?别的女子可能会害怕,但是你应该不会。” 苏龄玉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药碾,她该为这种事情感到高兴吗? 不过等到队伍驻扎下来,苏龄玉当真去了,她确实好奇,便是在前世,她也不曾有过机会去到军营里,只在屏幕上看过。 第一百二十二章 有些安心 驻扎的地方没有帐篷,这些人也都习惯了露宿,随便收拾了一块儿空地出来就能直接躺下。 可是他们却花了不少力气,将一大块平坦的地方空出来,一个个热血沸腾地围着,战意冲天。 叶少臣看到了苏龄玉的身影,脸上笑意盎然。 “我就猜到你不会让人失望的,来,给你留了好位置。” 苏龄玉走过去,视野果然极好,但谁告诉他自己一定一会来的?她不来会让谁失望了? 空地上,已经有人三三两两地操练开了,他们手里拿着惯用的武器,人站出去的时候,脸上的表情都变得不一样了。 苏龄玉仔细地看了一会儿发现,那是杀气。 货真价实的杀气,那些人浑身散发出一种你死我活的气息,仿佛站在他们对面的,不是朝夕相处并肩作战的同伴,而是敌人! “啊!” 青芝发出轻声的低呼,见惯了流血的伤势,这会儿的脸色仍旧发白。 这可是活生生地打斗场面,那些从利刃处飞溅出去的血花都还是温热的! 一个个血肉之躯,不要命了似的在搏斗,脸上看不到疼痛,看不到退缩,像是真的要杀了对方! 封狼手里拿着一根长棍游走其中,时不时地叫停操练,让他们下去换别的人上来。 换下去的人也不去管身上的伤,饶有兴味地围在旁边看,还能跟同伴一块儿点评。 “刚刚老子扫腿的时候是不是慢了?” “嗯,有点儿,不然能把我腿给踢断。” “哎,可惜了。” “是吧,明儿继续,我的锁喉爪是不是力道也弱了。” “对对对,一会儿帮你再练练。” 苏龄玉自问承受能力不弱,这会儿看得心惊胆战。 “你就让他们这么打吗?若是都打残了,还有什么用?” “不是有姑娘在吗,之前他们好歹还收敛一点,这阵子我都觉得太凶残了,大概是真的对姑娘的医术信任的关系。” “……” 苏龄玉都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所以这是她的错? 叶少臣看着场上操练的部下,和跃跃欲试等着轮到他们的人,眼睛里有着苏龄玉看不懂的光。 “这会儿受了伤,还能找大夫给治,战场上,有几个受了伤的可以活着回来。” 那一瞬间,苏龄玉感受到了他身上,藏得极深的伤感。 他想起了什么?从前埋骨沙场的同袍?他身为将军,没能将部下带回来,会是个什么感觉? 苏龄玉无法想象,她尝试着去理解,却拒绝感同身受。 用命信任自己的人,她如果没能护住他们的话…… “所以,我很高兴你肯留在这里。” 叶少臣忽然侧过头,脸上是徐徐的笑意,那张本就很戳苏龄玉的脸,这会儿如同有魔力一样,让她无法挪开眼睛。 “因为有你在,他们才敢更豁得出去,以后去到战场上,才更有可能活得下来,毕竟敌人可比自己人凶残多了。” 苏龄玉只能看见那双黑沉的眸子,闪动着浅浅的笑意,仿佛深潭一样,诱使人溺进去。 “是不是觉得我甚有魅力,芳心沦陷了?那我真是荣幸。” “……” 苏龄玉回过神,发现叶少臣的脸居然跟她靠的那么近,她想也没想,两只手伸过去,生生将他的脸给推开。 推开之后才发现,旁边的人都在看,这个举动,似乎太亲密了一些。 “呵呵呵呵。” 叶少臣的肩膀抖个不停,苏龄玉抿了抿嘴,转身离开。 “叶帅你还笑,苏姑娘要生气了!” 走出去几步的苏龄玉又停下来,没有回头说道,“让那些受伤的赶紧过来,有什么好看的。” 说完,她才慢慢地走掉。 叶少臣的眼睛弯出愉悦的弧度,微薄的嘴唇嘴角翘起,露出一个足以让万千少女心驰荡漾的笑容。 他忽然卷了卷袖子,“今日我心情好,有没有人要跟我切磋切磋?” 场上寂静了几秒,瞬间哄动起来,热闹的声音传出去很远,连苏龄玉都听见了。 她微微转头,看了一眼围聚着的人群,眼睛不自知地软化下来。 这些人可真厉害,叶少臣也……很厉害。 宁朝有这样的人在,她第一次,真心地感觉到,很安心。 …… 安心的结果,就是那天的伤患翻了几倍…… 苏龄玉沉着脸,来找她治疗的人都不敢多说一个字,生怕惹了她不高兴。 “将军身边第一次有女子,这一定是将军夫人。” “可是苏姑娘之前不是被掳到山寨里去?” “你懂个屁!将军那就是去英雄救美的,不然怎么会忽然改道?” “原来是这样!” 苏龄玉隐约感觉到,这些人看她的眼光有些不一样。 从一开始的随意,到后来对她医术的倾佩,再到现在,莫名其妙的开始讨好,见缝插针跟她安利他们将军多么多么好。 苏龄玉手里的针扎下去,面无表情,“是吗,你们将军在京城中这么有名气?” “起止京城,将军的名气大着呢,可是将军从来不会因为这个,对小姑娘和颜悦色,也就对姑娘您不一样。” 吹,接着吹。 苏龄玉将绷带缠紧,转过身去药箱里拿药。 “姑娘你不信?想嫁给咱们将军的姑娘多了去了,将军一个都看不上,就是去喝花酒,将军也是纯喝酒的。” 苏龄玉哭笑不得,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或者,你该去建议你们将军,也来我这里瞧瞧,一些隐疾还是要早些医治得好。” 苏龄玉顺口调侃,总算找到了她想找的。 身后没了回答,大概是被她吓着了吧,哈哈哈! “这药一次吃……” 苏龄玉转过身,忽然愣住了,叶少臣什么时候来的? “苏姑娘我先走了。” 那人一把抢过她手里的药,转身往外冲。 “一日三次,一次六粒!” 苏龄玉把话说完,才抬眼去看叶少臣。 “叶小将军怎么来了?” “来找你看一看隐疾啊。” “……” 苏龄玉当着人的面,也觉得有些尴尬,她不是有心这么说的。 不过一个男子,又不爱喝花酒,又不爱搭理小姑娘,那人的想像力都会发散嘛,对吧。 第一百二十三章 我想你跟我一起 “将军可是有什么事?” “嗯,我都不知道自己有隐疾,不如你给我治治?” “抱歉,我刚刚胡说的。” “兴许姑娘说的不错呢?” “……” 还说不说正事了? 瞧着苏龄玉耳尖儿有些泛红,叶少臣才收了逗弄的语气。 “前面的路有些险,我让人将你们送去附近的镇子上,等到事情办完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京。” 苏龄玉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叶少臣这是在问她的意见? “你在苏家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原本送你回傅家也不错,可是你被榔头寨掳去的事会不会传出去还未可知,因此我建议再等一等,京城,却是个不错的地方。” 堂堂叶家军将军一本正经地卖安利,将京城描述得异常诱人美好。 “将军似乎,很希望我能去京城?” “嗯,我希望你能跟我一块儿回去。” 叶少臣很干脆地说出他的想法,一旁跟酒酒蹲着玩的青芝,无声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生怕自己发出诡异的声音。 叶将军、叶将军说的话,是不是有些逾越?他希望姑娘跟他一块儿回京耶!一块儿耶! 苏龄玉余光忍不住瞥了一眼青芝,虽然没发出惊叹声,呼吸声也够大了。 她手指无意识地轻点着,这话很难让人不多想,叶少臣知不知道,他刚刚说了什么意思? “我其实,去哪里都可以。” 苏龄玉抬头,“将军不必多虑,榔头寨的事情对我来说,并不算什么,即便为了不给傅家造成影响,我一个人去哪儿都活得下去。” 苏龄玉的衣摆被人扯了扯,她低头去看,青芝和酒酒双双抬着头看她。 苏龄玉立刻就笑了出来,“当然还有你们。” “姑娘的能耐,自是去哪儿都活得下去,并且还会活得很好。” 叶少臣对此毫不怀疑,“只是,我想你能跟我一起回京。” “我被山贼抓过,若是被人知道,恐会波及到将军名声。” “呵呵呵,我什么时候在意过名声。” “我脾气不好。” “嗯,知道。” “……” 苏龄玉踌躇了,所以,这人不怕世人的眼光,想要自己跟他一块儿出现吗? “你不必立刻回答我,等事情结束了再说,可以慢慢考虑。” 叶少臣不急,是因为他有信心,他知道这个聪明的姑娘会作出什么样的选择。 叶少臣离开之后,苏龄玉持续迷茫,一直到她们被安排在镇上的一个小院子里暂住下,苏龄玉有了更加宽裕的时间继续迷茫。 …… 苏龄玉迷茫的这段时日,傅家闹翻了天。 凌松然站在傅家的前厅里,脸上满是疑惑。 “苏姑娘真的没有回来?可是、可是她明明在我之前离开,怎么会……” “子观,你说你们去的是苏家?桐城的那个苏家?” 傅敬一要打人了,“那苏家是怎么对待龄玉丫头的?你怎么能、怎么能带着她去了那里?” “傅伯父,我当时并不知道,这确实是我的错,可是,可是苏姑娘到底去了哪里?” 何容上前两步,“子观,龄玉在苏家的时候,苏家人可对她做了什么没有?” 凌松然沉默了一下,有些事情不是他有权利瞒住的。 因此他将康华寺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不要脸的苏家!” 傅敬一一拳砸在桌子上,怒气腾腾地站起来就要往外面走。 傅老夫人跺了跺拐杖,“站住,你去哪儿?” “我要找苏家去要个说法!他们欺人太甚!” 何容赶紧上前拦着,“老爷,子观说了苏家并未得逞不说,自作自受地害了自己的女儿,如今当务之急,该是赶紧找到龄玉丫头。” “我怕苏家那些人,见着没能算计到龄玉丫头,又要用别的下作手段对付她!” 凌松然摇了摇头,“苏姑娘离开没让人知道,苏家应该来不及算计才是。” “那她人呢?难不成凭空消失了一般?” “找,不管怎么样,都要把人给找出来。” 傅老夫人发了话,眼睛里满是坚定,“那是九如唯一的血脉,不管怎么样,都要找到她!” …… 同一时间,京城里,某个富丽堂皇的别苑中。 关得严实的书房里,一人托着脑袋,摆弄着面前玉石雕饰。 “你说的是真的?” “回王爷,句句属实,我已是让人查过那姑娘的生辰,跟王爷曾说过的极为接近。” “我听说,你们陆家商行近来被劫了,损失惨重?” 陆文景扬了扬嘴角,“运气不好而已,这消息王爷也可自行去查,那姑娘姓苏,桐城人士……” 他说的是事实,然而他没有说,苏龄玉被山贼劫走的事。 若是让王爷知道,那这个消息,可就没有任何价值了。 …… “姑娘,您要跟叶将军回京吗?” 青芝端来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两个小壶,和几只茶碗。 苏龄玉从一个壶内倒出一碗散发着甜香的牛乳,推到忽闪着眼睛的酒酒面前。 接着,她又调了两碗奶茶,让青芝坐下说话。 最近,苏龄玉又成有钱人了,叶少臣将她们安顿好之后,随意地给她数量惊人的银票和银子,说是她的酬劳。 “爷有钱”三个字真不是瞎说的。 “你觉得,我要不要去?” 青芝捧着杯子发愁,她吧,觉得叶将军对自家姑娘真不错,可是之前凌公子对姑娘好的时候,姑娘都觉得没有任何可能,如今…… 被榔头寨劫回去这件事,虽然姑娘说不重要,她也觉得不重要,可在世人的眼中,是顶顶重要的。 “我其实,只要姑娘能开开心心的,去哪里,青芝都跟着姑娘。” 苏龄玉喝了一口奶茶,味道刚好。 按着她的性子,既然傅家也不好回去,她会选择一个安逸平和的地方落脚。 偶尔出诊赚赚钱,没有人知道她的来历,平静逍遥地过日子。 京城那种地方,繁华是不用说的,可是势必也很复杂,她不该会动心的才是。 可是当叶少臣说,他想要自己跟他一起回京,苏龄玉忽然就有了一些兴趣。 京城,该是什么样子的?能生出叶少臣这种奇葩,他会给自己介绍什么有趣的见闻,有什么新颖的吃食? 第一百二十四章 偶像光环 “姑娘,要不……,就先去看看吧,我们还没见识过京城的繁华呢。” 青芝忍不住憧憬,“听说那里可热闹了,什么样古怪的东西都有,还能见到来自外族的商人和舞娘,若是有福气,还能见到宫里的贵人呢。” 这些对一个小丫头来说,充满了诱惑力,让青芝的眼睛都忍不住闪出了小星星。 苏龄玉见状笑起来,也罢,就去看看,如果不喜欢的话,再离开就是了。 青芝看到姑娘的笑容,心里吐了吐舌头,太好了,姑娘瞧着似乎,对叶小将军印象不差呢。 可是叶小将军的地位……,似乎比凌公子要高吧? 青芝刚松了口气又开始发愁,叶小将军会不会介意姑娘的身份?那可怎么办呢? …… 叶少臣是在某一日,苏龄玉做完了药无所事事的时候回来的。 她搂着酒酒,躺在院中的躺椅上休息。 将酒酒哄睡着,伸手去拿自己的水杯想喝一口,有一只手先一步将水杯递了过来。 “……多谢。” 苏龄玉吓了一跳,低头喝了一口水,叶少臣又接了过去,仰头将杯子里的水都喝完。 “……” 那是她用过的啊,这人也太不讲究了。 “事情办得顺利吗?” 叶少臣在她旁边坐下,闻言点了点头,伸长脖子去看睡着的酒酒。 “你似乎很喜欢小孩子?” 苏龄玉给酒酒拉了拉毯子盖好,“也要看情况的,招人疼的孩子,谁都会喜欢。” “那倒未必,能真心喜欢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的孩子,心地都是善良的。” “……” 这一回来就夸自己,是什么节奏? 苏龄玉晃了晃脑袋,“我们现在就准备要回京了吗?” “看你的意思。” “那就去吧。” 苏龄玉有些无法招架叶少臣令人无措的话,上次哪个家伙跟她说,他家将军性子木讷,不擅跟女子相处的? 这叫不擅长?那擅长的长什么样?后宫三千吗? 苏龄玉在脑子里胡乱想着,忽然看到叶少臣笑了,眼神明亮深邃,像是得了心爱的玩具的孩子一样,愉悦得肆无忌惮。 “你愿意跟我一起去京城,我很高兴。” 低低的声音语速缓慢,每一个音节都仿佛透出他高兴的情绪一样。 苏龄玉耳朵发痒,忍不住用手去摸了摸,白皙的指尖碰到了淡粉色的耳朵时,叶少臣的眼神暗了暗。 他真的,很高兴。 …… 既然决定去京城了,苏龄玉也不磨蹭,给傅家写了封信之后,就收拾东西打算上路。 说起来,她如今也没什么可收拾,从榔头寨缴获的银两中,叶少臣将她被抢走的又还给了她。 剩下她用惯了的银针,简单的换洗衣服和饰品,还有就是酒酒的玩具,专用的碗勺和不少在镇子里新买的可爱衣服。 帮忙将行李收拾进马车的时候,岳生由衷地感叹,“苏姑娘可真疼酒酒。” 青芝点点头,“当然,酒酒也很黏姑娘的,他知道谁是好人。” “……” 这话岳生就不爱听了,那小东西对叶帅很不亲近啊,但凡见到,不是躲在苏姑娘身后,就是躲回屋子里,合着意思叶帅不是好人? “青芝姑娘,这个小孩子……” “你动作快些,不是说力气很大来着?这些看着也不重啊。” 青芝说着就打算自己去搬,岳生赶紧将箱笼扛起来,他力气就是很大啊,看啊,轻而易举! 结果青芝已经扭头去收拾别的去了…… 回程的速度放慢了不少,甚至路过一些名胜之地的时候,叶少臣会稍稍绕一下,带着苏龄玉去看看。 磅礴的山川,秀美的河流,一些当地的风俗和习惯,让苏龄玉觉得这像是一次旅行。 “不急着回京吗?我以为要赶紧回去复命。” 苏龄玉担心他们是不是走得太慢了,虽然很有意思,可叶少臣是朝廷命官,会不会不太好? “你是在担心我?” “我是担心将军的部下被牵连。” 叶少臣笑起来,“捷报已经传回了京城,总得给皇上一些时间,商量要给什么奖赏。” 苏龄玉撇撇嘴,好吧,谁让人家是少年成名的将军呢,爱走多慢走多慢,跟她有什么关系! …… 跟叶少臣一路同行,好处是绝对不会无聊。 越是接触,苏龄玉越是能觉得这个人,很有魅力。 叶少臣在军中威望超然,却从来不会摆出高高在上的将军架子,不管是什么品阶的部下,都能跟他毫无顾忌地说笑贫嘴。 然而他说的话,底下的人都会无条件地服从,纪律严谨地让苏龄玉咋舌。 “为什么呢?因为叶将军会排兵布阵?因为他是威武将军之子?” 岳生刚巧听见,笑眯眯地说,“苏姑娘误会了,叶家军从来推崇的是强者,不管是老将军也好,叶帅也好,只有真正强大的人,才能够让叶家军信服。” 苏龄玉在例行操练,无比凶狠的叶家军身上扫过,目光又落到远处,嬉皮笑脸打趣落败者的叶少臣身上。 这人能比他不要命的部下还强?也没见他怎么操练过,莫非是偶像光环,让这些人觉得叶少臣强? 叶少臣似乎感应到了苏龄玉的目光,转过身,白白的牙齿露出来,扬起一个灿烂的笑脸。 苏龄玉抿了抿嘴,大概,真的是因为光环的作用…… …… 然而过了不多久的某一日,苏龄玉偶然认识到了,叶少臣在叶家军中威望超然的原因。 那日凌晨时分,苏龄玉做了个梦惊醒,之后有些睡不着。 不想吵着酒酒和青芝,苏龄玉随意披了件衣服,想出去透透气。 外面天色昏暗,周围一片寂静,连虫鸣的声音都不怎么能听见。 苏龄玉拢了拢身上的衣衫,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想着还是回去继续睡试试。 然而万籁寂静的空气里,她忽然听见了轻微的声响。 这里戒备森严,不可能会有偷袭的情况,那么…… 苏龄玉有些好奇,这种时候,会是谁呢? 她循着声音轻轻走过去,在一个树丛的后面,一个看不清的身影,正在练功。 第一百二十五章 借给你的 那会儿月亮被厚厚的云层挡住,能见度十分有限,可那人仿佛能看清楚一切一样,身姿飘逸灵动,招式凌厉流畅。 苏龄玉看过不少次操练的情形,眼前的这个身影,让她异常震惊。 尽管他没有对手,尽管眼睛有些跟不上他的动作,苏龄玉都十分确定,此人相当厉害。 她放慢了呼吸,不想惊动这人,慢慢地离开。 可她就快要成功的时候,那人的动作已经停下来了。 “出来吧。” “……” 为什么啊!苏龄玉皱眉,她又没有演电视一样地踩到树枝,怎么就能被发现呢?她还以为自己能够完美地不被发现来着。 苏龄玉想着,说不定说的不是她呢?她保持着不动,或许会有另外一个人站出来呢? “林子里有虫子,你没有戴熏香囊吧,小心被咬着。” “……” 得,都知道她是谁了,苏龄玉心里叹气地走出去,电视里果然都是骗人的。 “叶将军怎么这么早起来习武?” 苏龄玉也已经听出了叶少臣的声音,等到走到跟前,能看得清楚了,她脸皮忽然开始发热。 这人为什么没有穿上衣! 别人习武的时候也没有光着膀子啊!他怎么能不穿上衣? 苏龄玉眼神游移,余光却不时地扫过去。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人的本能如此她也控制不了是不是? 平常穿着衣服的时候还看不出来,真没想到叶少臣居然这么有料? 小麦色的皮肤结实紧绷,充满了力量的美感,胸口厚实的肌肉上,布了一层汗珠,宽肩,窄腰,从脖子上流下来的汗,一路顺着肌肉的纹路往下淌…… 苏龄玉都想打自己一下,她干嘛看这么仔细? “好看吗?” 叶少臣要命的声音带着笑意,苏龄玉捏了捏自己的手,“叶将军不冷吗?还是赶紧把衣服穿起来吧。” 免得她潜藏的色狼属性暴露出来。 叶少臣笑起来,“睡不着?” “出来透透气。” 苏龄玉觉得自己还是得赶紧走,她意识超前,也不习惯跟一个半裸的男人深更半夜面对面聊天。 “时辰也不早了,那我先……” 叶少臣忽然转身,去了一棵树下拿他的衣服。 月光从云层的裂缝里撒下来,叶少臣的模样一下子变得清晰,苏龄玉的眼瞳猛地收缩。 他轮廓漂亮的倒三角脊背上,密密麻麻分布着许多伤口,色泽深浅不一,最可怕的一条,从右侧腰际,一直蔓延到裤腰下,狰狞显眼。 云很快又飘了过去,收回落在地上的月光,叶少臣拎着衣服披在肩上走了回来,扔给苏龄玉一样东西。 她手忙脚乱地接住,定睛一看,无比眼熟。 这不是他从自己这儿拿过去的香囊吗?耐克的标志独一无二。 “借给你一会儿,这里虫子不少,你细皮嫩肉地别被咬着了。” 叶少臣在她身边一块石头上坐下,像是要休息一会儿。 苏龄玉才惊觉,叶少臣满身大汗,他到底练了多久? 苏龄玉本想着快些离开,可她的脚步却没有挪动。 两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没有说话,却有种莫名的氛围。 “你都是,这个时候练功的吗?” 苏龄玉打破了恼人的静谧,没话找话说。 叶少臣侧头看她,“这个时候安静,很合适。” “骗人。” 只有这种时候,大概他才有时间顾及到自己吧。 叶少臣眼睛溢出亮亮的光泽,笑得苏龄玉想瞪他,好端端的笑什么笑。 然而叶少臣的笑容慢慢扩大,似是心情极好,顺手将自己的发束解开,让头发散在身后。 苏龄玉皱了皱眉,他一身的汗,凉风吹进去,再好的身子也经不住自己作死。 可叶少臣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看的苏龄玉极为无奈。 他生病了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苏龄玉心里明明是这么想的,却动作粗鲁地从他肩上将衣服拿过来,一把扔到他的头上。 苏龄玉觉得自己的脑子大概是秀逗了,又或者给酒酒擦头发擦习惯了,居然顺手给叶少臣也擦了起来。 叶少臣的头发跟酒酒的完全不一样,苏龄玉毫无章法,只按着她的习惯,想将汗都擦掉。 叶少臣脖子紧绷的肌肉慢慢地松缓下来,背对着苏龄玉的脸,错愕的表情渐渐变成一种连他自己都形容不出来的感觉。 苏龄玉又擦了几下,干脆将衣服蒙着他的头,“会着凉,我先回去了。” 她烫手一样地丢开,转身就打算离开。 然而她的手腕,却被一把捉住。 苏龄玉转身,看见叶少臣慢慢地站了起来,如同一座山似的,压迫感十足。 苏龄玉忍不住吞了吞喉咙,有种想要立刻逃开的冲动,可手腕上明显的热度,像是吸走了她的力气一样。 叶少臣缓缓地将另一只手,伸向苏龄玉,被衣服遮住的面容,那双眼睛闪动着让人心惊的光芒。 手指似乎碰到了苏龄玉耳边的头发,又似乎没有,苏龄玉的心跳得比平常要快,陌生的感觉,让她呼吸都有点受阻。 那只手最终停在了苏龄玉的身前,叶少臣淡色的嘴唇轻轻动了动,“我的香囊,你可不能拿走。” “……” 直到刚刚都能撑得住的苏龄玉,脸瞬间红了一层,她“啪”的一下将手里的香囊拍过去,抽出被他握住的手腕,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身后有低沉的笑声随着风传过来,苏龄玉的耳尖发烫,真是个莫名其妙的人! …… 之后的几日,苏龄玉和叶少臣之间的气氛,惹了不少人注意。 连来找她治伤的叶少臣的部下,都忍不住偷偷地问,“苏姑娘,您是不是生将军的气了?” “我哪儿敢。” “苏姑娘,我们将军是个粗人,如果无意惹恼了姑娘,您也别跟他计较,将军人还是不错的。” 苏龄玉包扎完毕,才抬起了眼睛,“你弄错了,你们将军真不是粗人,他要是粗人,这世上恐怕就没有细人了。” “细、细人……?” 那人一脸茫然,苏龄玉让青芝将人请出去。 她才没有生气,她为什么要生气? 青芝回来之后,将一个小纸包放到苏龄玉的面前,“姑娘,昨日我请人帮我从路过的镇子里买的酥糖,是您最喜欢的那种,你就别生气了。” 苏龄玉皱了皱眉,“我什么时候生气了?” 青芝一脸明白地点点头,“我说错了,姑娘没有生气。” 这也太敷衍了! 苏龄玉打算跟青芝好好探讨一下这个问题,酒酒小小的身子从跑过来,手里攥着几朵淡黄色的小花。 “姨姨给,不气不气。” “……” …… 第一百二十六章 我的人金贵 “再几日便能抵达京城,叶帅让苏姑娘准备准备,跟他进城。” 苏龄玉点点头,“知道了。” 最近一阵子,那种不要命的操练停止了,苏龄玉也随之空闲了下来,整日在马车里无所事事。 岳生没立刻离开,表情纠结了一下,“姑娘,你还跟叶帅气着呢?” “是啊。” 反正所有人都这么认为,苏龄玉干脆就承认了。 岳生挠挠头,“叶帅他……,定然不是有意惹您不高兴的,叶帅没跟女孩子相处过,姑娘您就迁就迁就吧。” 苏龄玉给酒酒把套杯拆开,闻言“呵”了一声,“意思是我跟很多男孩子相处过?” “当、当然不是。” 岳生头冒冷汗,他可千万别弄巧成拙了! “那我就先走了。” 岳生迅速地消失,颠颠儿地跑到叶少臣那里。 “叶帅,您就不去哄哄苏姑娘?这马上都要进京了,苏姑娘瞧着还没消气呢。” “是吗?” “是啊!我都不敢跟她说话!” 岳生觉得生无可恋,他堂堂叶家军副将,什么时候怕过谁?偏偏苏姑娘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家,他一过去说话腿都站不直。 叶少臣扬声笑起来,回头看了一眼苏龄玉的马车。 “叶帅您别光顾着笑,小徐他们都说,就连花楼里的姑娘们都要哄着,您怎么也得学学才是。” “你的意思,苏姑娘跟花楼里的姑娘一样?” 岳生险些将舌头吞下去,急急地摆手,“哪、哪儿能!将军你可不能乱说,让苏姑娘或者青芝姑娘听见了,我还活不活了?” 他一脑门子的汗,想了想,悄无声息地闭嘴了,这事儿他不管了,不管了总行了吧? 叶少臣淡色的嘴唇轻轻地抿着,哄哄吗? …… 叶家军不能入城,驻扎在城外的军营中。 叶少臣带着几个心腹部下,另一辆马车,低调轻巧地往城中去了。 顺利地进了城,苏龄玉从车窗往外看,心里忍不住咋舌。 果然大城市就是不一样! 京城的繁华超出了她的预计,宽阔的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和车马,五彩的招子迎风飘舞,吆喝叫卖声不绝于耳…… 若是闭上眼睛,苏龄玉仿佛置身于前世一样,让她有片刻的愣神。 这是个充满了机遇和梦想的地方,应该会是整个宁朝有抱负的年轻人,都向往的地方。 “去跟叶将军说,让他将我们放在客栈便可。” 苏龄玉有些迫不及待想要看一看这个陌生的城市,至于来了京城之后如何生活…… 姐有钱!等她玩够了再赚也不迟。 青芝钻出了车子,一会儿又回来了,“叶将军说他知道了,也给咱们寻好的落脚的地方。” 苏龄玉点点头,叶少臣做事,她还是很放心的,人毕竟是将军。 其实她也没有跟叶少臣生气,多大人了,她至于为那种事情生气吗?又不是小孩子。 苏龄玉想想就好笑,没想到有不少人来跟她说情,她看起来,对叶少臣有那么重要? …… 马车在城中又行了很长一段路,周边的喧嚣吵杂慢慢减弱,变得安静下来。 苏龄玉有些奇怪,客栈大都地处闹市,叶少臣这是要带她去哪里? 等马车终于停下,苏龄玉下了车,发现面前是一处小宅子。 从外面看并不大,小门小户的那种,却玲珑精致,处处透着不俗。 “这里是……?” 叶少臣走过来,伸手推开门,“不进来看看?你应该会喜欢。” 苏龄玉跟着进去,看了第一眼就确定,自己果然很喜欢。 院子方方正正,几间屋子的朝向非常完美,院中虽不大,却清雅怡人,一棵大树如同绿伞一般,树下石凳石桌,青石路面干净整洁。 可是虽然她很喜欢,苏龄玉并不太愿意寄人篱下。 “叶将军只需将我送到客栈便可,落脚的地方我自己会去寻的。” “这里你不满意?” “那倒不是,不过是不想无缘无故受人好处罢了。” 叶少臣摸了摸下巴,“苏姑娘想多了,我若是想金屋藏娇,那必须是真正的金屋,哪儿会选这种地方。” “……” “……” 岳生和青芝像被敲了一棍子一样,以看神经病的目光去看叶少臣,他在说什么? 苏龄玉面不改色,“那这里……” “这里,是姑娘名下的宅子,我提前让人在京城里寻的,姑娘能够买得起,又合你胃口的宅子可不好找。” 苏龄玉皱起了眉,“京城米珠薪桂,这里的地势又似乎极好,这样的院子,将军确定我能买得起?” “应承付给姑娘的报酬,我只给过一次,这些便是剩下的。” “怎么可能有这么多?” “我的人金贵,自然值这么多。” 岳生睁大了眼睛,看着叶少臣大言不惭,眼里的目光闪闪发光,充斥着无限崇拜。 苏龄玉服气,那她还能说什么? “地契房契等文书,一会儿让人给姑娘送来,我还有些事,先走了。” 叶少臣没有多留,他确实有别的事情。 路上,岳生奇怪地问,“叶帅您怎么不带苏姑娘回府呢?老夫人一定会很高兴的。” 叶少臣笑笑没说话紧,苏龄玉不是寻常的女子,她的心气远不会被她的身份所限制。 所以不能着急,不能将她当成寻常柔弱的女子,强势地为她安排什么,大概,会让她产生抗拒吧。 叶少臣对此十分相信,那宅子应该刚好压在让她接受的底线上,要找出这么个看上去低调狭小的院子,他可花了大力气。 “回府吧,老太太看到了我,应该也会高兴的。” …… 威武将军府,门楣庄严气派,门口一对镇宅神兽,都能感受到与众不同的霸气。 “将军回来了!将军回来了!” 从门房一路有人小跑着同传进去,整个将军府如同过节一样。 浩然厅,一位看上去年过半百的妇人,焦急地往门外张望,“怎么还不到?” “叶老夫人莫急,叶将军一定正往您这里赶呢。” 一名黄衣女子面容俏丽,笑语嫣然地安慰着。 她的话音刚落,眼睛就看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手顿时微微捏紧。 第一百二十七章 给姑娘赔罪 “娘,我回来了。” 叶少臣一撩衣袍,规规矩矩地给叶老夫人行礼。 “快,快给我看看可瘦了。” 叶老夫人急急地招手,叶少臣含笑上前几步,脸上又恢复了痞气的笑容,“没瘦,娘可别再给我炖那些补汤,我是真怕了。” “这么大了也没个正形。” 叶老夫人仔仔细细地确认,似乎真的没瘦,心总算落了下来,忍不住拍了他一下。 叶少臣夸张地往后退了一步,“娘的力气是越来越大了,这我就放心了。” 叶老夫人无奈地瞪了他一眼,脸上的笑意遮也遮不住。 江怜南的目光,从叶少臣走进来开始,就没有再挪开过。 她近乎贪婪地看着面前的身影,心里又是喜悦又是紧张,不断地在想着,等叶少臣跟她说话的时候,她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才好。 叶老夫人跟叶少臣又说了几句,这才想起身边的江怜南。 “你离京这么久,怜南这孩子经常来陪我说话,才让我没那么寂寞。” 江怜南面色绯红地垂着眼帘,“能陪老夫人说话,是怜南的福气。” 叶少臣朝着她的方向点了点头,“有劳了。” 随后便收回了目光,语气客气疏离,让江怜南的脸色微微有些凝固。 叶少臣的表现,让叶老夫人不是很满意,她挺喜欢江怜南的。 她也看得出,江怜南对叶少臣的倾慕之意,若非如此,一个青葱鲜嫩的小姑娘,又怎么会见日地来陪她这个老婆子消遣? “少臣,怜南……” 叶老夫人刚想说什么,叶少臣笑着开口,“娘,我一会儿要进宫一趟,晚上可能就不回来吃饭了。” 叶老夫人立刻忘了自己要说什么,眉头紧紧地皱起来。 “这个时辰进宫?” “去宫中复命,娘不必担心。” 叶少臣说得云淡风轻,叶老夫人脸上却没有一丝放松。 她怎么可能不担心?他们威武将军府在外人眼里,荣宠加身,是国之栋梁,可实际上,又有多少人知道真正的情况? 叶少臣又说了几句,便要出府进宫,叶老夫人担忧的目光紧紧随着他消失,哪里还记得江怜南? 江怜南心中失落,叶少臣从头至尾,只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说的话,也只有“有劳了”三个字。 她在心中演练数遍的话,一句也没有机会说出来。 可是江怜南也知道,叶少臣本就对女子十分冷淡客气,因此只能压下失落,转而去安慰叶老夫人。 “老夫人,皇上如此器重叶将军,是叶将军的福气,如此急急地让他进宫,怕是要封赏呢。” 叶老夫人垂下眼睛,希望,是如此吧…… …… 巍峨的宫殿,庄重华贵,让人忍不住从心底,生出敬畏和臣服。 叶少臣走在当中,一些宫人见到他,都恭恭敬敬地行礼,叶少臣置若罔闻,表情让跟着他的岳生都有些胆寒。 叶帅怕是想起了,老将军的事情了吧? 紫金正殿,叶少臣身形笔直地走进去,朝着上首的人行礼,“臣叶少臣,不负皇上所托。” 金碧辉煌的龙椅上,九五之尊缓缓地看着叶少臣,略显苍老的声音响起,“爱卿辛苦了,平身。” 叶少臣站起来,仍旧低着头,像是畏惧天之之威。 只是他自己知道,他不过是,不想看见这位宁朝的帝王,看见他,仿佛就能看见自己父亲的模样。 “你果然,是他的孩子,虎父无犬子,事情交给你去办,朕很放心。” “微臣不敢当。” “呵呵呵。” 皇上低声笑了起来,“朕夸你,你受着便是,从前也没见你跟朕多客气,朕还是喜欢你从前跟朕亲近的时候。” 叶少臣目不斜视,目光始终守礼谦逊。 然而他如此做派,却让皇上嘴角的笑意慢慢减淡。 “听说你此次还顺手围剿了一个山寨?似乎因此耽搁了不少时间,可有此事?” 叶少臣坦率地点头,“回皇上,确有此事。” 他一点儿不奇怪皇上是如何知晓的,大大方方地承认下来。 “微臣路遇被山寨侵害的百姓,想着有人竟胆敢在皇上的眼底为非作歹,微臣一怒之下,便将这窝山贼给灭了,请皇上恕罪。” “哦?你何罪之有?” 叶少臣声音平静,“微臣也不知道,只是总会有人跟皇上谏言微臣之罪,皇上看着责罚便是。” “……” 皇上的眼睛轻轻地眯了一下,随后朗声笑出声音,“爱卿还是如同从前一样,喜欢口无遮拦逗朕一笑。” 殿中的小太监也跟着笑起来,仿佛叶少臣说了个多么有趣的笑话一样。 叶少臣也扬了扬嘴角,皇上说这是笑话,那就是吧。 左右对他来说,都一样。 …… 叶少臣从宫中出来,带着一大批封赏,名目繁多的让人听了都眼红。 “将军,皇上赏了您这么多金银玉器,应该是满意的吧?可为何让您接任前锋营统领?五营统领是太子的人,这意思不是……” 岳生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皇上明着嘉奖了将军,实则让将军受制于人,这分明就是钳制! 叶少臣倒是没那么多情绪,让岳生将赏赐的东西,拿了一部分送回营中给弟兄们分了。 为人臣子,叶少臣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虽然他心里也有疙瘩,但他心中仍有最基本的原则。 并且前锋营统领,就能够留在京城一段日子了,他也可以好好陪陪娘,还有某个让他费神的姑娘。 叶少臣扬了扬嘴角,也不错,不是吗。 …… 苏龄玉主仆二人,加上酒酒一个小豆丁,在那个宅子里住了下来。 “姑娘姑娘,叶将军可真是周到,这里什么都不缺,连做饭的食材都是新鲜的。” 青芝觉得有必要为叶少臣邀邀功,简直太贴心了,若没有为姑娘考虑的心思,绝对是做不到这么周到的。 苏龄玉给酒酒换了身衣服,领着他在院子里,围着那棵树躲猫猫。 院子里洒满了酒酒欢快的笑声,笑得她心情都舒畅了起来。 方才她在屋子里,看到所有的铺盖床褥都是崭新的,桌上的茶具器皿,也相当符合自己的审美。 特别有意思的是,桌子上还留了张让自己轻启的字条,上面是叶少臣笔锋锐利的字迹。 “给姑娘赔罪。” 苏龄玉想想简直都要笑出来,所以这个院子,是叶少臣想要讨好她的? 第一百二十八章 会越来越好的 “青芝,今日弄得简单一些,过几日跟我出去添一些人回来。” 青芝从小厨房里探出脑袋,“今日可不能简单,姑娘且再等等,很快就好了。” 青芝说,这是她们来京城的第一个晚上。 虽然她们只有三个人,还是勉强将酒酒也算上了,可是也是要庆祝一下的。 桌上放了青芝的拿手菜肴,豆腐烩虾仁,豆腐炸得金黄诱人;酸甜鸡块,糖色漂亮晶莹;熬得浓稠的骨头汤,香气四溢。 还有炒得青嫩的时蔬,酒酒吃的嫩嫩的蒸水蛋,和一碟拔丝苹果作为甜点。 苏龄玉看着一桌子的菜哭笑不得,“咱们吃不了这么多。” 青芝给苏龄玉斟了一杯果酒,金黄色散发着甜香的液体,在杯子里轻轻晃动着。 “姑娘,叶将军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咱们以后,会越来越好的对吧?” 她们在榔头寨,几乎站在了鬼门关的面前,青芝一度没想过能活下来。 她更多的是不甘心,没能保护好姑娘,没能派得上用场,反倒是靠着姑娘撑了下来。 青芝觉得自己很没用,她一直没有表现出来,可是这个念头,一直都存在。 苏龄玉大概能猜得到,拿起酒杯,肯定地点点头,“当然。”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她喜欢这种说法。 一旁酒酒颤颤巍巍地捧着面前的小杯子,里面装着新鲜的果汁,也要跟她们碰杯。 苏龄玉好笑的将手伸过去,跟青芝和酒酒的杯子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们的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 叶少臣之后的几日都没有出现,苏龄玉跟青芝两人人生地不熟,每日只出去绕一会儿,慢慢地熟悉着京城的繁华。 “姑娘,我问人打听到了一个可靠的人选,可以添置一些人手,咱们今日去看看吧。” 苏龄玉点点头,只她们三人实在太冷清了。 即便家里没什么重活,有时候也忙不过来,确实该添些人。 然而她们还没来得及出门,叶少臣却出现了,并且给苏龄玉送了个惊喜来。 “芷兰?沁竹?” 苏龄玉看着在自己面前泪流满面的两个丫头,心里一阵惊奇。 “你这两个丫头也算是有情有义,在我府外求了数日,被人赶走了也不离开,正好给我遇见了。” 叶少臣自来熟地自己倒茶喝,一点儿不把自己当外人。 芷兰和沁竹说了她们的遭遇,那日被苏龄玉推出马车外之后,她们勉强活了下来,却身受重伤。 好在陆家商行没有丢下她们不管,带着重伤的她们来到了京城,并且给她们治伤。 等到伤势好转,芷兰和沁竹便想着怎么样才能将苏龄玉救出来,她们给傅家写了信,可又觉得以傅家的实力,未必能够对抗榔头寨。 于是她们两人便想到了叶少臣。 偷偷打听到了叶少臣近日可能要回京,两人就一直守在将军府门口,却被将军府的护卫误会,将她们赶走。 “姑娘,您没事,真的是太好了。” 芷兰和沁竹哭倒在地上,她们在京城的日子,如同浮萍一样没有主心骨,唯一支撑着她们的,就是要去救姑娘,要去为姑娘报仇。 苏龄玉也有些感概,没想到她们真能活下来,也算得上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情。 “青芝,你带她们去收拾收拾,这些日子,辛苦你们了。” 芷兰和沁竹像是脱了力,郁积在身体里的无助和胆怯,在看见了苏龄玉之后,终于释放出来。 “很高兴?” 叶少臣扫到苏龄玉嘴边若有若无的笑容,忽然觉得她都没对自己笑过几次。 苏龄玉点点头,“恩,高兴。” “你见到我的时候,都没有这么高兴。” “……” 苏龄玉看了他一眼,这语气听着有些怪异,“叶将军弄错了,我也很高兴,非常高兴。” 她的语气不似平常气死人的揶揄,眼睛里透出来的光芒很是真诚,叶少臣一下子又高兴了。 “刚刚你们打算去哪儿?你们两个姑娘还带个孩子在外面乱逛多不安全。” 叶少臣随手一拎,将酒酒轻松地搁在他的手臂上,“走,我陪你去。” “……我是打算给院子里添些人,不过既然芷兰和沁竹回来了,也就没那个必要了。” “怎么没有?一屋子都是丫头,你们也不怕?” 不怕啊。 苏龄玉想着自己从榔头寨出来后,抽空做的一大堆用途各异的玩意,跟强迫症似的囤积了不少,以防万一。 不过想想,若是常住在这里,确实也需要几个护院,总不能让几个小丫头来吧? 这么想着,苏龄玉便从善如流,有叶少臣陪着也方便一些。 只是她没有注意到,叶少臣手里抱着个娃娃,跟她并肩走出去的模样,落入了街角某个人的眼睛里。 …… “若是为了看家护院,则需要知根知底,能信得过的才好。” 叶少臣跟着苏龄玉去见了几个人牙子,一个都没瞧中。 苏龄玉觉得好几个都不错啊,健健康康唇红齿白的,放院子里看着都养眼。 “那几个连我手底下最差的都打不过,要来何用?” 苏龄玉默然,叶少臣的手下,能有多少人能打得过?这不扯淡吗? “那将军可以什么建议没有?若是没有的话,我觉得可从方才的几个人中先挑几个,日后再慢慢调教也可以。” 叶少臣跟没听见她的话似的,“说起来,我那里确实有个不错的人选,我的眼光,你应该可以相信。” 苏龄玉就信了。 结果叶少臣给她介绍的,是一个大叔。 一个腿脚不便,走起路来一跛一跛的大叔。 “铁叔,功夫了得,为人正直可靠,有他在便能高枕无忧。” 铁三黝黑的脸涨得通红,宽厚的手掌急得来回摆动,“不成的,不成的,将军我如今只是个废人,哪里能担得起你的缪赞。” 叶少臣也不跟他废话,抱着酒酒往旁边一坐,“岳生。” 岳生上前抱拳,“铁叔,请指教。” 苏龄玉目瞪口呆,这就打起来了?这是走什么画风? 第一百二十九章 能有他好看? 可真就打起来了,并且打得还挺激烈。 叶少臣将苏龄玉也拉过去,时不时地点评几句给她听。 “岳生的腿上功夫在营中都数一数二,只是在铁叔这里,几乎被封得死死的。” “若是铁叔的腿没事,岳生大概也就能撑二三十回合,不过就是现在,他也不能完全压制住铁叔。” “铁叔的警惕性连我都佩服,有他在,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警觉。” 苏龄玉越听心里越奇怪,“这样的人才你自己不留着,忍心让铁叔去我那里大材小用?” 叶少臣眼中闪过一抹暗芒,转瞬即逝,苏龄玉却察觉到了。 “铁叔他,当年是跟着我父亲的老将,我父亲战死后,他一直心存内疚,缩在这个角落里浑浑噩噩的过日子。” 苏龄玉扭头去看他们所处的院子,可用“简陋”来形容,跟任何安逸的词汇都扯不上关系。 “我请他回叶家军,他说他一个废人,只会拖累别人,执意不肯,若是能给他找些事情做,或许,能让铁叔活得像个人。” “……” 苏龄玉感受来自叶少臣身上,一丝丝沉重的情绪。 他平常将这些藏的真的很好,一点儿都让人感受不出来。 苏龄玉忽然觉得心有种轻微的紧缩感,这个人,从前就一直将所有的事情都藏在心底?他的心能装得下这么多的东西? 那边铁三和岳生差不多收手了,岳生气喘吁吁地退到一旁,铁三还是之前那副颓废的模样,只呼吸稍稍粗重了一些。 “将军,老铁如今不中用了,只盼着早些将日子熬完,您就不用再来管我了。” 铁三因为切磋沸腾起来的血,慢慢地冷却下来,他苦笑着低头,像是不愿意见到他们一样。 忽然,苏龄玉走了过去,脸上是纯良无害的表情,手里还牵着从叶少臣手里抱过来的酒酒。 “铁叔,我同叶将军有些渊源,如今刚来京城,人生地不熟,家中也只有几个妇孺,因此很想找个可靠的人镇着,铁叔可愿护我们周全?” 铁三的手抖了一下,苏龄玉的话,将他封存的一些东西搅动了起来。 “铁叔既然是将军信得过的,我也不瞒您,我们弱女孤儿,在京城没有半点仪仗,我们愿意将身家性命托付给您,不知道您可愿意。” 苏龄玉直直地看着铁三,眼睛清澈透明,她牵着的酒酒满脸天真,看到铁三在看他,下意识地,扬起一个可爱单纯的笑容。 铁三在看到那个笑容的一瞬间,混浊的眼眶迅速泛出淡红色来。 当初老将军,也是拍着他的肩膀,将自己的儿子带到他的面前。 “老铁啊,这是我儿子,怎么样。” 那会儿的叶少臣也差不多跟酒酒一般大小,也不认生,见着了人会露出笑容来…… 他还有机会,成为别人值得托付的人吗? 这一次,他真的能弥补从前的遗憾? 叶少臣看到铁三松动的眼神,眼睛里也忍不住闪动了一下。 苏龄玉实在很让惊喜,她就仿佛上天赐下的宝物一样,每一处,都跟自己那样合适。 叶少臣的笑容渐渐上扬,这桩心事,怕是可以了结了。 铁叔可比那些弱不经风的小厮好多了! 叶少臣想着苏龄玉之前选人的时候,眼睛里忽闪出来的光芒,心里就犯嘀咕。 有什么可看的?那些能有自己好看? …… 太傅府,江家。 江怜南绞紧了手里的帕子,“你可看清了?那不是叶将军哪个部下的家眷?” “这……,小的倒是没有查清楚,不过兴许真的是,连孩子都有了。” 江怜南这才微微放心,有了孩子了啊,那就一定不会是她心里想的那样。 叶少臣回京有些日子了,她却一直没机会见到。 江怜南怎么能甘心?她等了那么久,总算将叶少臣盼了回来,怎么能白白浪费时间? “明日,我会再去将军府一趟,那户人家继续查清楚了。” “是。” …… 铁三最后还是答应了下来,他孤身一人,都不用怎么收拾,就跟着苏龄玉一起回去。 “青芝,去多准备一些好吃的,今天要好好庆祝一下。” 苏龄玉挺高兴的,芷兰和沁竹回来了,又找到了身手极佳,品性端正的护卫。 她理想中的日子总算一点一点显出了轮廓。 “酒酒过来,……你怎么还这么矮,平常吃的都到哪儿去了?” 叶少臣揉着酒酒的脑袋,酒酒听见他的话,愣了一下,随后大大的眼睛里开始往外溢出水分。 “姨姨……” 酒酒挣脱叶少臣的魔掌,扑到苏龄玉的怀里啜泣,“不矮,酒酒不矮。” “……” 叶少臣被苏龄玉瞪了一眼,觉得可委屈了,他也没说错啊。 苏龄玉将酒酒抱在膝盖上,“酒酒当然不矮,我们酒酒以后会长得很高很高的。” 她软着声音给他顺气,又说了别的事情逗他转移了注意力,很快酒酒又笑了起来。 叶少臣看着觉得神奇,“不知道的,还以为酒酒是你的孩子呢。” “也差不多吧。” 苏龄玉摸了摸酒酒的脑袋让他自个儿去玩儿,“我养着的,怎么就不是我的孩子了。” “嗯,有道理。” 叶少臣点点头,安然地坐在院子里,翘着腿,无比安逸的模样。 苏龄玉忍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地问,“将军不回去吗?” “我这几日都在府里尽孝,偶尔不回去也是可以的。” 她问的是这个问题吗? 苏龄玉皱了皱眉,“那你可是有别的事要做?” 叶少臣认真地点点头,“不是说要庆祝吗。” “……” 苏龄玉呆住,是啊,可是跟他,有什么关系吗? 叶少臣语气轻快,“也不用太感激我,稍微弄两个菜就可以了,我们也不是什么讲究的人。” 苏龄玉呆着呆着,忽然就笑起来,雪白的牙齿如同可爱的贝壳一样,让叶少臣盯着猛看。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笑,可就是忍不住。 这人、这人真的是,太无赖了,也真的,很有意思。 第一百三十章 要好好说 青芝的手艺是被大家所认可的,这顿饭,吃的所有人都很开心。 叶少臣很享受跟苏龄玉在一块儿时,轻松舒畅的气氛,却也不好厚着脸皮一直赖着。 离开之后,夜风将惬意的情绪慢慢吹散,岳生走到叶少臣的身边压低了声音。 “叶帅,是江姑娘的人。” 叶少臣步履稳健,眼睛显得越发黑沉。 “江太傅,应是已经选好了要走哪条路了,他纵着女儿整日往将军府跑,就不怕触怒了皇上。” 叶少臣像是在说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似的,语气听着相当温柔,岳生却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冷战。 “叶帅,太子那里已经来了三次请您去赴宴,您看……” 叶少臣呵呵呵地笑了笑,“太子如此盛情,我自然也不好一再驳他的面子,皇上那里也是会理解的。” 他忽然转头看岳生,岳生打了个激灵,狗腿地笑起来,“叶帅有何吩咐?” “你不是该去给我娘打小报告了?这次怎么这么老实?” 岳生心里当时就“咯噔”一下,腿都要软的给跪下了。 合着叶帅都知道啊……,那、那从前叶帅被女子拦路要献上香吻的事情,叶帅也知道是自己告诉老夫人的? “叶叶叶、叶帅,我生是叶帅的人,死是……” “得了,不过既然要说,就好!好!说!” 岳生立刻心领神会,头点得如同小鸡啄米,“叶帅放心,我一定说得让叶帅满意!” “让我满意?” “不,让老夫人满意!” …… “老夫人,这是我之前在家中闲来无事绣出来的,也不知道您会不会喜欢。” 江怜南微垂着头,漂亮的侧脸上,带着浅浅的羞涩。 叶老夫人接过来看,是一卷经文,用针线针脚细密地绣出来,十分花心思。 “让你费心了,做这些怪伤眼睛的。” 叶老夫人有些感概,拍了拍江怜南的手背,又看了看经文,才小心地放到一旁的桌子上。 “您心中惦记着叶将军的安危,我一个女子也不能帮您解忧,唯有诚心祈求佛祖,愿佛祖能保佑将军平安。” 江怜南满眼虔诚,看得叶老夫人心中微微感动。 “好孩子,你有心了。” 然而江怜南不知道的是,叶老夫人,是不信这些的。 若是求神拜佛能有用,当初她甚至愿意用自己的命去祈求,神明不还是没有庇护? 只是江怜南的一番心意,让叶老夫人觉得实在不容易。 自己儿子对女子向来疏离,从来客客气气多一句废话也懒得说,江怜南却能有这般心意,不得不说,很难得。 “怜南啊,听说过几日在太子府有个宴请,你可会去?” 江怜南想也没想摇了摇头,“那样的地方太热闹,我还是喜欢陪着您说说话。” 叶老夫人抿着嘴笑起来,“去吧,少臣也会去,你们年轻人正该到处走走,陪我这个老婆子有什么意思。” 江怜南眼睛一亮,叶少臣也会去吗? 更让她惊喜的是,这是叶老夫人第一次,主动跟她提及叶少臣的事情! 那是不是意味着,她已经得到了老夫人的认可了? 江怜南离开将军府的时候,脸都是笑着的。 这么长时间的努力果然没有白费!叶少臣或许还没有注意到她,可是没关系,只要叶老夫人认可了,她就会有最大的机会! …… 院子里,叶老夫人坐在一把摇椅上,漫不经心地闭着眼睛假寐。 少臣这孩子,样样都好,只一点让人不省心,就是一直都不肯成家。 她如今,也只有这一个心愿了。 等到亲眼看到他们的儿子娶了媳妇,拥有自己的小日子,她下去跟老头子碰着了面,才好跟他炫耀炫耀。 看,谁让你死那么早,儿子娶媳妇都没瞧见…… “老夫人,岳生来了。” 叶老夫人睁开眼睛,眼里有一阵恍惚,半晌才缓过来,慢吞吞地开口,“让他过来吧。” …… “你说的,是真的?少臣有中意的姑娘了?” 叶老夫人一改刚刚的懒散,扶着扶手坐直了身子。 “是哪家的姑娘?年方几何?哪里人士?可到了适婚的年纪?家里有几口人?可曾婚配?” 叶老夫人忽然摆了摆手,“哎呀你能知道什么,赶紧的,告诉我是哪家姑娘,我自己让人去问去。” 岳生头昏脑胀,“老夫人,还没到那一步呢。” “怎么没到?少臣能看上人姑娘,多不容易的事儿!这得赶紧了,若过些日子他又看不上了可怎么办。” 叶老夫人越想越觉得焦心,“那姑娘可是京城人士?不是也不打紧,不拘什么人家的,只要是好姑娘,都成!” 岳生觉得他家叶帅想多了,哪里用得着自己好好说?只要说了叶帅心仪,老夫人就恨不得将人给直接娶回去! 岳生好不容易将老夫人安抚下来,将苏龄玉的情况说了个大概。 一边说,一边观察着老夫人的表情,毕竟虽然他是个粗人,却也知道苏姑娘身份的特殊之处。 “你是说,这个苏姑娘如今只身一人,被逐出了家门?” 果不其然,叶老夫人的表情微微有些变化。 岳生点点头,苏龄玉的身世,后来叶帅让他细细地查过。 苏姑娘是妾生子的事实是无法改变的,苏姑娘在苏家过得很不好,但再不好,一个被家族驱逐的女子,老夫人会如何想? 叶老夫人沉吟了一下,“这位苏姑娘,如今可在京城?” 岳生又点点头,有些揣测不到老夫人的想法。 “我想见她一面。” “老夫人,其实苏姑娘并非趋炎附势之人,她原本是不打算来京城的,实在是叶帅再三相请……,因此苏姑娘对叶帅,似乎并没有那种意思。” 岳生挠了挠头,他不知道请不请得动苏姑娘啊。 叶老夫人抬头,“无妨,你去说说便是,就几日后,少臣去太子府的那日。” …… 岳生去找苏龄玉说了,苏龄玉听了之后,表情未曾改变,只是语气有些疑惑。 “叶老夫人要见我?” 岳生点点头,看她的表情觉得有些玄,想着自己再找些什么理由会好一些的时候,却看到苏龄玉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看到了吗 “苏姑娘,您答应了?” 苏龄玉淡淡地笑了笑,“为什么不答应,说起来,该是我登门拜访才是,你去回老夫人,我那日一定准时赴约。” 苏龄玉不是不懂人情世故,叶少臣对她有救命之恩,于情于理她都该主动拜访。 岳生很快明白了过来,脸色有些紧张。 “苏姑娘,老夫人并不知道,叶帅将您从山寨中救出来……” 苏龄玉一愣,眼睛眨了眨,“老夫人是不是也不知道,我被山贼抓走过?” “嘿嘿嘿,老夫人年纪大了,怕她受不了惊吓……” 岳生笑声苍白,这种事情,他要怎么跟老夫人说? 苏龄玉顿时有种答应太快的感觉,那……,她要以什么身份去拜见叶老夫人? 叶少臣带回京城来的女人?别逗了! …… 等到了那日,苏龄玉还是准备了一些礼物,登门拜访。 威武将军府气派恢宏,门口早已有人等着。 进了门,绕过影壁,苏龄玉上了滑竿。 威武将军府里十分大,只是人并不多,苏龄玉观察了一会儿,甚至有些过分冷清。 外面对威武将军府可是推崇得很,她本以为会是花团锦簇,生机盎然的景色才是。 “到了,苏姑娘里面请。” 苏龄玉抬头,“浩然厅”三个字,笔力遒劲,风骨傲然,光是看着就有种刀光剑影的感觉。 “这是老将军亲笔题的。” 管家憨厚地笑着,在前面给苏龄玉带路。 门帘打起,苏龄玉慢慢地走进去,很快便见到一位妇人端坐在里面。 “你便是苏姑娘吧?” 苏龄玉蹲身行礼,动作早已熟练端庄,“见过叶老夫人。” 她心里是有些吃惊的,本以为威武将军的妻子,叶少臣的母亲,会是个浑身透着凌厉的女子,可面前这位,实在和蔼可亲得有些过分。 “用不着多礼,我一个老婆子闲着无聊了,将你请过来说说话,也难为你肯答应。” 叶老夫人指着身边的位置招呼,“来,过来坐。” 她的眼睛就没从苏龄玉的身上离开过。 刚看到第一眼的时候,叶老夫人就觉得自己的儿子眼光可以啊。 虽然苏龄玉身上的穿戴,比不上豪门千金,可她浑身淡雅的气度,却毫不输给任何人。 长相好,身段好,举手投足间的气质也出众。 叶老夫人心里满意,她也觉得自己儿子不会随随便便对什么女人就动心的。 “今日请你来,只是想跟你说说话。” 叶老夫人声音和蔼,“你也知道,少臣这孩子时常不在京中,我一个做娘的,能瞧见他的时候不多,听闻姑娘是同他一块儿回京的,你可能跟我说说,少臣这些日子过得还好?” 一个做母亲的,只能从旁人的口中问起自己的孩子,苏龄玉从前可能不太能感同身受。 只是如今养了酒酒,她有些能理解叶老夫人的感受。 于是苏龄玉便将这一路上,她看到的叶少臣,描述出来说给老夫人听。 叶老夫人起初还能保持温婉的矜持,随着苏龄玉越说,她眼睛睁得越大。 “少臣跟人比试不怕疼,比输了?” 苏龄玉想起那事也好笑,大概是路上无聊了,提及她的针灸,一个个都觉得异常神奇。 苏龄玉被闹得烦了,随口说别看这些银针尖细,若是她想,也可让人疼痛难忍的。 于是有人提出,让她扎扎看,看看是不是真的。 现在想想,苏龄玉觉得那会儿真的是脑抽了,这有什么可试一试的? 结果叶少臣觉得很有意思,非要来搅合,还跟人打赌,谁输了,谁光着膀子跑十里路。 气氛闹腾了上来,苏龄玉也就随他们玩,当真用银针挑极疼但是没有伤害的穴位扎下去。 前一个疼得一身冷汗,但是一声不吭,轮到了叶少臣,她才扎了两针,他就开始哼唧。 就贴在自己身边,用低沉沉的声音哼着,非说自己给他扎重了,说她偏心。 苏龄玉当时就想将针再往里戳戳,好些人看着呢,且都是他的部下,他就好意思哼出口? 叶少臣特别好意思,堂堂一个将军,苦着脸让她负责,表情自然不做作,苏龄玉满心荒唐,真想将他脑袋劈开看看里面是不是馊了。 “那后来呢?少臣当真光着、光着膀子跑了?” 叶老夫人特别好奇,别看这孩子平日在营里呆久了,做事不拘小节,可当着众人的面光着上身跑…… 这还有苏姑娘在呢,莫非、莫非她也看到了? 叶老夫人想想就觉得刺激,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结果。 苏龄玉一本正经,“叶将军说话向来一言九鼎,愿赌服输,自然不会耍赖的。” “那、那他……” 真看到了?那、那可怎么办呢,苏姑娘不会不打算负责吧? 叶老夫人思忖着,这话要怎么问出口才不显得失礼呢? 这可是少臣头一个喜欢的姑娘,叶老夫人没有太多的经验。 “不过,我也是听说的,叶将军应该是真的履行了承诺的。” “听说的呀……” 叶老夫人一边松了口气,一边又有些可惜,也不知道在可惜什么。 苏龄玉含蓄地喝了口茶。 其实她看到了。 叶少臣也豪爽,既然自己喊疼了,二话不说就真跑了起来。 青芝躲在车里不敢看,却拦不住苏龄玉大大方方看得坦荡荡。 人家敢脱,她干嘛不敢看,那多对不起自己。 不过之后好一段时间,叶少臣都会过来找她“负责”,苏龄玉被闹得忍无可忍,可人家也认输了,也跑了,她不承认自己扎疼了也不行。 因此苏龄玉就只好耐着性子给他扎针,专找对身体有益,但是巨疼的穴位扎,叶少臣反而笑眯眯的。 真是有病。 叶老夫人越听越觉得,苏龄玉说的,那是自己的儿子吗? 少臣在京城也是小有名气的,除了他骁勇善战,稳妥的性子也很让人称赞。 叶老夫人从前发愁他的亲事,不知道往家里请了多少姑娘家,叶少臣向来彬彬有礼,怎么在苏姑娘面前,就跟变了个人一样。 第一百三十二章 我担心我自己 叶老夫人的笑容越发和蔼,她想起了老头子当年,在别人的面前,和在她的面前,也是完全不一样的。 “少臣这孩子,自小就皮实,小的时候,没少挨他爹的揍,大了之后性子懂得收敛了,只在喜欢的人面前才会露出马脚。” 叶老夫人状似无心地喃喃自语,末了朝着苏龄玉抱歉地笑笑,“若是少臣哪里冲撞了姑娘,还请姑娘多多包涵。” 苏龄玉听着觉得有些别扭,然而叶老夫人满脸诚恳,她下意识摇摇头,“老夫人多虑了,叶将军为人正直果敢,小女子十分钦佩。” “那就太好了!” 啊? 叶老夫人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开始如同诉苦一样,跟苏龄玉说叶少臣小时候的事情。 “那会儿他身子弱,他爹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说是将他当成女儿养几年,能将他的命养得硬一些,就给他穿了女孩子的衣服,做女孩子的打扮。” 叶老夫人眼中浮出深深的怀念,“少臣那会儿还懵懂着,整日穿的漂漂亮亮的,可招人喜欢了。” “不过如今是不能提的,他坚决不承认发生过那样的事情。” “……” 苏龄玉听得目瞪口呆,怎么还有这种事情呢? 叶少臣穿女装,叶少臣,穿女装…… 她恨自己脑补的功力太深厚,没忍住直接笑了出来。 “有趣吧?真想让你也看看那会儿的少臣,特别可爱呢。” 叶老夫人一副炫耀的样子,苏龄玉笑得更加不可自抑。 她真羡慕叶少臣,能有个这样有趣的娘亲。 …… 曾经穿过女孩子衣服的叶小将军,此刻一身深色的衣衫,脸上是浅浅的笑意,面如冠玉,目若朗星。 他刚一出现,便成为了众人的焦点。 “叶将军竟然肯出现在这样的场合,太子殿下的面子果然很大。” “这么说,叶将军跟太子私交甚密?” “这可不能乱说,不过叶将军极少参与这样的宴请,他今日肯来,还是能说明一些问题的。” 不少人盯着叶少臣窃窃私语,叶少臣置若罔闻,大大方方地去跟太子打了招呼。 “哈哈哈哈,你这小子可真是难请,我三番五次相邀才能将你请过来,可是不想给我这个面子?” “太子殿下说笑了,微臣刚回京,奉皇上之命接任新的职务,一时间脱不开身罢了。” 太子眯起眼睛,爽朗地笑起来,“不过跟你说笑罢了,你还当真了?来,今日既然来了,可要尽兴而归。” 旁人瞧着他们两人亲近的说话,目光忍不住再三闪动。 先前叶将军统领的军队,可就是被太子手里的人给接下来的,如今只给了他一个京城中的闲职,叶将军就一点儿不介意? 不少人心里泛起了嘀咕,皇上虽然立了太子,却没将另外几个皇子封出去,如今除了太子,可也还有人,对叶少臣很是感兴趣。 女眷那里,一个个姑娘家如同鲜嫩的花儿一般,聚在一块儿说话。 “姐姐的簪子款式可真好看,不知道是在哪家打的?” “我这裙子,是我爹爹从商船上得来的,据说浸了水都不会湿。” “真的吗?太有趣了,怜南姐姐你说是不是?……江姐姐?” 江怜南这才回神,掩去了眼中的迷恋,“在说什么?” 小姑娘吃吃地笑着,“姐姐看什么看那么入神?让我们也瞧瞧。” 她作势往男宾那里张望,“也没什么特别的嘛,不就是难得看见叶将军也来了。” 江怜南笑容温柔,“方才,你们在说什么?” 逗乐的人也不好继续下去,江怜南的是江太傅的掌上明珠,多少人都眼红着,想要将人给娶回去。 只是江太傅一直没松口,也不知道,她最终会嫁入什么样尊贵的人家。 “我们在说,陈家姐姐的裙子……” …… 宴请来了许多人,叶少臣只陪着应承了一会儿,就去了旁边。 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不少,会主动跟他攀谈的,却寥寥无几。 谁都看得出,皇上对叶少臣微妙的态度,还有当年威武将军战死沙场,皇家对叶家的态度,始终让人看不透。 叶少臣看起来却也自得其乐,表情闲适地赏着美景。 “叶将军。” 叶少臣听见有人叫他,转头看过去,脸上的笑容自然地加深了一些。 “江姑娘。” 江怜南因他的和善表情,喜不自禁,心口发热,捏着香帕的手心都隐隐出汗。 “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了叶将军。” “呵呵,确实很巧。” 江怜南觉得,今日的叶少臣有些不太一样。 他从前虽然也很客气,却也有些太客气,对她以及对旁人并无任何区别。 可今日,叶少臣却让她有另外一种感觉,一些激动悄然萌动。 “多谢江姑娘在我不在京城的时候,去给我娘作伴,我很感激。” “不不不,能陪老夫人,我也、也很高兴。” 江怜南微微垂着头,脸颊淡淡的绯红,异常漂亮。 “不过,姑娘此举并不太妥,在有些人眼里,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江怜南一怔,随后摇了摇头,“叶将军不必担心我,我不会被传闻所影响,我……” “江姑娘误会了。” 叶少臣悠悠地叹了口气,“我并非担心姑娘,我是在担心,我自己。” “……” 江怜南急急解释的表情定格住,一瞬间变得有些茫然,她不明白叶少臣的意思。 叶少臣于是体贴地解释给她听,“江姑娘该知道,我如今处境微妙,姑娘是太傅之女,频繁地出现在将军府……,姑娘以为,为何我会出现在这里?” 明升暗降之后的叶少臣,已不似之前那样有威胁,可若是娶一个太傅之女,那么又不一样。 江怜南脸色褪得干净,之前迷人的绯色变得苍白起来。 她没有想到,叶少臣竟然会直接这么说,她在他的眼睛里,只是一种拖累吗? 他怎么能、怎么能说出如此残忍的话来? 江怜南睫毛上微闪,不敢置信的模样,让人怜惜,然而叶少臣从始至终都一脸温柔的表情,却没有任何要安慰的意思。 “我先告辞了。” 江怜南到底是姑娘家,哪里还待的住,低着头拎着裙子转身离开。 叶少臣继续赏景,他一点儿罪恶感都没有,因为他说的不过是事实罢了。 再说了,谁规定姑娘喜欢他,他就要接受的?自己还喜欢苏姑娘呢,也没见那丫头多喜欢自己…… 叶少臣撇撇嘴,那个冷清的丫头,也不知道跟他娘聊得怎么样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谁说不妥了 “少臣?!” 一个身影急切地冲过来,“你可回来了!” 叶少臣辨认了一下,“子观?” 来人正是凌松然,只是他如今的模样……,很对不起“清雅君子”这个雅号。 凌松然面色焦急,平日里搭配得宜的穿戴,今儿也不那么讲究。 “少臣,你可能帮我找一个人?” “要找谁?看你急成这样。” “苏姑娘!就是你也见过的,傅家的苏姑娘!” 叶少臣的眼睛轻轻地眯了眯,凌松然没注意,仍旧焦头烂额的模样。 “我同苏姑娘从桐城分开后,她便下落不明,直到前些日子,傅家才收到了一封信,是苏姑娘写来的,说是因着一些缘故,她暂时要一个人在外面。” “一个女孩子家,要如何在外谋生?我托了不少人,却始终找不到苏姑娘的下落,幸好少臣你回京了,以你的能耐,该是可能性会大些吧。” 叶少臣摸着自己的指节,听他说完之后,漫不经心地问,“苏姑娘是傅家的人,子观却为何如此上心?” 凌松然面色挣扎了一下,朝叶少臣靠近了一点儿,压低了声音。 “这话,我也就跟你私底下说说,你不是知道,我曾经跟人定了一门亲事吗?” 叶少臣点头,这事儿他确实一早就知道了。 凌松然忽然有些不太自然,眼神飘忽了一会儿,“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跟我定亲的,其实……其实就是苏姑娘。” “……” 叶少臣的身子猛地僵直了一下,“你说什么?” “我也是刚知道不久。” 凌松然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我也仔细求证了,这次应该不会错的。” 凌松然觉得这种事情跟别人说不太好,眼神不太敢去看叶少臣的表情,因此完美错过叶少臣难得一见的失神。 好一会儿,叶少臣才找回自己平日的沉着,“你说的,是真的?” 凌松然点头,“不过苏家实在是很可恶,竟然想要用苏家大姑娘取而代之,我娘知道之后想要退婚,她们竟然还不同意。” 叶少臣渐渐反应过来,“那么,你的婚事究竟如何了?” 凌松然这阵子也很忧郁,这些事情他根本找不到人说,这会儿遇见了叶少臣,他们又都认识苏龄玉,因此他仿佛找到了倾诉的对象。 “你可能不知道苏家有多可恶,想要算计龄玉姑娘,结果反而是苏大姑娘出了事,并且死活不承认跟我定亲的是龄玉姑娘,我娘一气之下,让人去桐城,请官府的人作证,说若是苏家大姑娘还是贞洁之身,这门婚约就还作数,苏家才肯答应解除。” “……也就是,你跟苏家的婚约,算是没了?” 凌松然点点头,“原先,与我定亲的人也不是苏家大姑娘。” 他忽然抬起头,“少臣,你可能帮我想想法子?龄玉姑娘一个女子孤身在外,实在太危险了,我想要找到她,不管她因为什么缘故不能回平城,我,我都是愿意照顾她的。” “……” 叶少臣这会儿的心情,五味杂陈,不过最明显的,还是庆幸。 左右婚约是没了。 “只是子观,你这么想,令尊令堂也同意?” 凌松然一滞,面露苦涩。 他娘气坏了,说是从此跟苏家人不想再有什么关系,这阵子更是放出了话,要替他相看姑娘。 叶少臣一看他的表情,心里就有数了。 他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心里对龄玉姑娘觉得有亏欠,只是凌夫人那里,恐怕……” 凌松然不作声,他怎么会不知道,他只是不让自己去想找到苏龄玉之后的事情。 这原本是一件好事,当得知跟自己有婚约的是苏龄玉的时候,凌松然都形容不出自己当时心情。 可是,怎么就成了这样? 叶少臣很快又被别的人拉走,留凌松然站在那里,满面愁容。 …… 叶少臣离开太子府,浑身散发着酒气。 太子怎么会放过他,带着其他人给他灌酒,叶少臣也爽快,来者不拒,一杯杯地往肚子里倒,让人叹为观止。 之后来敬酒的一个个都东倒西歪,叶少臣才稍显醉态,让太子等人大赞他酒量出众。 然而这会儿,叶少臣的眼睛里哪里有半点醉意。 “跟边疆烧喉咙的烈酒相比,这些跟甜水毫无分别。” 叶少臣吩咐岳生,“去查查,当年凌家和苏家的婚约,究竟是怎么回事。” 原本他觉得,桐城的苏家和凌家的地位相去甚远,只是或许因为有些渊源,凌松然娶苏家嫡长女也能说得过去。 可居然是苏龄玉?她的娘亲当年似乎是苏家的妾室,便是再有渊源,凌家当初怎么会同意这门亲事? 回去了将军府,叶少臣才刚进门,就被叶老夫人给叫了过去。 “今日,我见着了苏姑娘。” 叶老夫人开门见山,睿智的眼睛观察着叶少臣的反应。 “是吗?我猜着娘大概也知道了。” “你真的心悦苏姑娘?” 叶老夫人皱了皱眉,显出一副犹豫的表情。 叶少臣动了动眉角,“娘可是觉得不妥?如果是这样的话,娘放心,我……” “谁、谁说不妥了?” 叶老夫人急了,也不再继续装,“我觉得人小姑娘不错,落落大方,品行端庄,你若是觉得好可得赶紧才成,别等被人抢走了,你就哭去吧。” 叶少臣笑起来,这才见了一面,他娘是没瞧见那丫头咄咄逼人,油盐不进的模样。 “您别担心,抢不走。” 叶少臣揉了揉额角,“娘不反对就成,我先回去休息了。” “你这孩子!那么好的姑娘怎么没人抢了?赶紧的,得先定下来才成!” 叶少臣一边往外走,一边哭笑不得地摆摆手。 “不急,不急,总得等你儿子也让人家喜欢上了才行。” “……” 叶老夫人停了口,也是,今儿苏家丫头言行得体,礼数周全,从头到尾都不曾失态。 再想想之前来府里做客的小姑娘,一个个含羞带怯,下意识就会提到叶少臣。 到了苏姑娘这里,基本是自己在说叶少臣的事情。 叶老夫人摸了摸手上带着的戒子,从前吧,发愁自己儿子对姑娘没兴趣,现在换成姑娘对他没兴趣了。 该! ……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不要有期待 “姑娘,叶家老夫人似乎……,挺喜欢您的。” 从将军府回来,青芝的心思又活络了起来,她家姑娘就是人见人爱。 叶老夫人对姑娘的印象极好,那是不是,姑娘和叶将军,有可能…… “你想多了。” 苏龄玉十分冷静,“那是叶老夫人的性子和善,并且……” “并且什么?” “并且,她并不知道,我是被叶将军从山寨里救出来的。” “……” 青芝的面色立刻变得僵硬,刚刚略显激动的表情,此刻归于了平静。 她垂下了头,满腔都是替自己姑娘的委屈,姑娘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为什么要有这样的无妄之灾? 苏龄玉摸了摸她的头,“好了,想那么多做什么。” “可是姑娘,您就不可惜吗?明明可以试着争取的东西,却没了机会,您不觉得冤枉吗?” “人只要没有期待,就不会觉得失望。” 苏龄玉笑着轻声说,声音里没有半点勉强。 她能在这个陌生的时空里安然活着,对苏龄玉来说,已是不易。 没有人知道,她是怎么撑过来的。 没有她熟知的一切,生活极不便利,不知道有什么消遣,不知道怎么打发时间。 从一个地方去到另一个地方,动辄要数月的路程。 那一天天枯燥的日子,在一点一点消磨她的耐心。 所以苏龄玉并不期待,她能保持自己神智的清明,已经很不容易了,哪里还顾及得上别的? 只是苏龄玉的话听在青芝的耳朵里,却让她红了眼眶。 姑娘是不敢期待什么吧?害怕到最后伤心。 青芝忽然愤慨起来,叶将军若是没有那个意思,就不要总是做出令人误会的举动! 如果他对姑娘,有那份心思的话,倘若往后让姑娘伤心了,她一定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虽然她打不过他,但是一定,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 京城某处,一个并不宽敞的宅院,新搬进来一户人家。 “曼玉,这就是你的院子了,虽然比桐城的小一些,可这里毕竟是京城,寸土寸金。” 方世莲如今比起从前,似乎老了有十岁之多,只是此刻她的脸上,又再次带上了笑容。 苏大老爷摸着胡子笑起来,“谁说不是呢,没想到我竟能有如此机遇,实在是天助我也!” 苏家在桐城的地位,自从苏龄玉拿走了一笔数量庞大的嫁妆之后,便开始每况日下。 等到康华寺之事,凌家的婚约告吹,苏家一度成了整个桐城的笑柄。 名声没了,婚事没了,苏曼玉又遭到了那种事情,方世莲一下子倒了下去。 可就在苏家摇摇欲坠之时,苏大老爷忽然接到了调令,莫名得了个京职,命他择日赴任。 虽说只是京城中一个不起眼的官职,可却是能入京的! “这必然是要有贵人相助,只是不知道到底是哪位贵人,不然也可以好好感激一番。” 苏大老爷乐呵呵笑个不停,全然没了在桐城时的憋屈和烦躁。 相比他们的高兴,苏曼玉仍旧冷着一张脸。 她已经很久没有笑过了。 康华寺的事情,几乎让她彻底疯掉,桐城传的人尽皆知,凌家来退婚,态度稍稍强硬一下,苏家一点办法都没有。 毕竟换了谁家,都不会娶一个失了贞洁的女人。 苏家二房更是落井下石,徐美芝诡异地笑着,说是这种拖累了苏家的女儿,早该自尽以示清白。 苏老夫人看她的目光越来越嫌弃,竟然真的有意让她去死,以保住苏家的名声! 幸好,他们来了京城。 这里的话,应是不会有人知道什么的。 苏曼玉死死地抿着嘴唇,她才不要去死!该死的人,是害得她至此的苏龄玉! 她都没有死,自己怎么可能会死! …… 苏龄玉并不知道苏家人也来了,不过就算她知道的话……,大概也不会有什么反应。 如今的她正在琢磨一件事情,根本分不出别的心神。 “姑娘,您说你要开一家店?” 青芝眨了眨眼睛,“开什么样的店铺?” “医馆。” 苏龄玉在京城浪了数日,手又开始发痒了。 医术是她唯一会的东西,是她跟上辈子最紧密的牵连。 从将军府回来之后,苏龄玉就隐隐有了这个打算,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青芝听完掰着手指,“那得要盘下一间铺子,还需要将里面装饰成医馆的模样,再要收些做事的小药童,还有药材……” 她眼睛里忽然充满了干劲,“姑娘,咱们先去找找有没有合适的铺子吧。” 苏龄玉看着她笑了一会儿,“我以为,你会不赞成。” “怎么会,只要是姑娘想做的事情,青芝都会跟着姑娘。” 小丫头满是信赖的眼神,让苏龄玉心中涌过一阵暖流,她在宁朝能始终摆正心态,不至于三观崩坏,青芝居功至伟。 一旁芷兰和沁竹虽然没有说话,但她们的脸上也没出现异色。 姑娘家抛头露面开医馆,这要是放在从前,两人都会觉得荒唐,可如今,姑娘做什么,她们都觉得是正确的。 “丫头,你说,你要开医馆?” 铁三离得不近,耳朵却极好,却是已经听到了苏龄玉说的话。 “铁叔,您可是有什么建议?” 铁三在京城中的时日已久,虽然宅在家里颓废了一阵子,到底比初来乍到的苏龄玉知道得多。 “京城中医馆不少,可名声鼎盛的,只两家,一家名为厚德馆,一家名为百草堂,两家医馆之中都有名医坐镇,只是诊金过于昂贵,寻常百姓无力承受。” “此两家医馆,分别隶属于太子殿下和二皇子殿下的势力,尽管不是他们开的,但盘根错节总是脱不开关系。” 苏龄玉头疼,她就想好好儿开个医馆而已。 铁三大概觉得自己说的也远了些,摸了摸头,“不过这些你也不用在意,我知道有几个地方,地势十分好,很是适合作为医馆来用。” 苏龄玉眼睛一亮,“那就劳烦铁叔了。” …… 苏龄玉手里还有不少钱,也是从叶少臣那里得来的酬劳。 她从苏家拿回来惊人的财物都在傅家,苏龄玉压根就没有惦记过。 她只希望,手里的钱能够盘下一个小铺面,那就太好了。 “这家古董行的地势很是不错,若是作为医馆,定是会十分招眼。” 苏龄玉站在偌大的古董铺子门口,风中凌乱。 铁叔大概……,对过日子也不太在行吧? 第一百三十五章 多刷存在感 苏龄玉脑门上浮现几丝黑线,她早该知道的,铁叔之前的日子虽然简朴到令人发指,但他却并非没有钱,不过是因为颓废懒得花而已。 “铁叔,这种铺子,我可买不起。” 三层的铺面,宽敞明亮的大厅,这里可是京城,苏龄玉很感谢铁叔看得起她,但是她如今暂时不算有钱人。 “这样吗?” 铁叔眨了眨眼睛,似是有些不解,不过既然苏龄玉这么说,他很快明白了过来,带着苏龄玉去了另外一个地方。 铺面倒是真不错。 两层小高楼,里面后院也宽敞,但没有宽敞到吓人的程度。 比起之前的古董铺子,只有它四分之一大小,但对苏龄玉来说,足够了。 只是…… 铁三不好意思搓了搓手,往旁边扫了一眼,百草堂的门匾特别显眼。 “丫头,是我没考虑周全,或许还有别的合适的地方,我们不如再找找。” 在百草堂旁边开医馆,那不是有病吗? 铺子的原主人听见铁三的话,立刻陪着笑,“这位大爷,我这铺面不管是地势还是格局,都是一等一等的好,且我这儿正贱卖呢,京城不拘哪儿都找不到比这里更合适的。” 苏龄玉其实对这个铺面挺满意的,如今加上这原主似乎还有意让价,她就更满意了。 “我进去再看看。” 铁三一脸愁容,压低了声音,“丫头,你不是打算开医馆?可这旁边就是百草堂,这、这往后还怎么有生意?” “铁叔,姑娘的医术不管什么百草堂、千草堂,都是不会被比下去的。” 青芝特骄傲地说,她可是见识过的,姑娘的本事,可大着呢! 苏龄玉也没考虑过百草堂的关系,她看上这铺子了,价钱又合适,为什么不要? 于是这桩买卖异常爽快,苏龄玉几乎将所有的现银都给用尽了。 “坐吃山空也不是办法,早晚的事。” 她并不在意,铁三却觉得自己做错了事情。 等到叶少臣过来串门的时候,铁三苦着脸,跟叶少臣承认自己的疏忽。 “哈哈哈,这倒是很符合她会做的事情。” 叶少臣笑出了声音安慰道,“铁叔无需自责,那丫头可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她觉得无妨,就真的一点儿不介意,指不定还要谢谢你,带她找了个好地方。” 铁三目瞪口呆,结果到了晚上,苏龄玉当真正儿八经地感谢铁三,恭敬地给他敬了一杯酒。 铁三晕头转向地喝下去,决定自己得好好儿缓缓。 “叶将军这些日子,似乎很空闲?” 苏龄玉扫了叶少臣一眼,他真的一点儿不把自己当作外人看。 叶少臣吃了口菜,“青芝姑娘的手艺越发好了。” “……” “我有不少事情需要请教铁叔,既然铁叔来了你这里,我自然也只有过来,唔……,可是对你有影响?” 苏龄玉想了想,其实也没有。 她低头吃饭,只是这人见天儿地在自己面前晃悠,导致她如今的审美观得到了被动的提高,路上都见不着几个能入眼的人了。 叶少臣淡色的嘴唇上扬,这丫头瞧着温柔和善,实则性子冷清得很,他得多在她面前出现出现才成。 …… 太傅府,江怜南挥手让人将饭菜收了。 屋外江夫人瞧见了,眉头微微皱起来,“又不肯吃了?” 丫头们惶恐地低头,她挥了挥手,“先下去吧。” 江夫人推开门,一眼就瞧见江怜南临窗而坐,几日而已下巴都尖巧了不少。 “怜南,你可是心里头有事?” “娘。” 江怜南有气无力地唤了一声,没精打采的样子让江夫人心里甚是心疼。 “可是因着……,叶家小子的缘故?” 江怜南眼里一闪而逝的光芒,让江夫人心中有数,自己女儿往日心气高傲,除了叶少臣的事情,还能有什么能让她如此? “怜南,你是个姑娘家,怎能因着一个男子如此怅然无措?若是让你父亲知道了……” “娘,可是,可是我不甘心。” 江怜南扑到她娘的怀里,声音里带着隐隐的颤抖。 她爱慕了叶少臣那么久,京城里有不少人都知晓,可是叶少臣却当着她的面对她说,他会很困扰! “缘分便是如此,京城中有不少青年才俊,我瞧着凌家小公子就很不错,何必执着于叶家。” 江夫人并不赞同江怜南的做法,在她看来,一个身处悬崖边上的叶家,该是求着、巴结着他们家才是。 如今的叶家岌岌可危,叶少臣居然还对怜南的一片情意视而不见?江夫人眼里闪动,真是有些不知好歹。 江夫人安抚了一阵才离开,江怜南的情绪渐渐好些,她想着是不是之前叶少臣心情不好才会如此? “姑娘,白萍打听到,前几日叶老夫人让那个女子去府里了。” 江怜南懒洋洋的不甚在意,“哪个女子?” “就是叶将军去找的那个女子,有个孩子的。” 江怜南的身子倏地坐直,“叶老夫人找她了?这是为何?” “白萍没打听到,不过白萍说,叶家的态度,很是和蔼。” “……!” 江怜南的眼瞳猛缩,很是和蔼…… 叶老夫人的性子确实十分和蔼,可是她并非会无缘无故地要见什么人! 若那女子是叶少臣部下的女眷,为何叶老夫人也要见? 江怜南心里浮出一个骇人的猜想,那女子,那孩子,该不会是叶少臣的…… 她“啪”的一掌拍在了桌上,“让人去查那个女子的消息,到现在还没查出来吗?一群废物!” …… 叶少臣知道苏龄玉要开医馆,且还是开在百草堂的隔壁,居然一句劝说都没有。 “不过你身上的银子怕是不够,想要在京城闯出名声,还是要造些势的。” 这个苏龄玉如何不知?只是她如今真没什么钱,苏龄玉不由地心里哀怨,脑子转地飞快,想着怎么先挣一些才好。 叶少臣暗笑,觉得此刻的苏龄玉特别可爱,那种对什么都不甚在意的模样,这会儿正为银子发愁,让他的手都忍不住有点发痒,想要在她的脸上捏上一捏。 不过,这丫头恐怕会把自己的手背刺出几个窟窿吧。 第一百三十六章 因为你好看 “银子的话,我倒是有不少,不过借给你就显得有些见外了,不如,你这医馆也算我一份如何?” 叶少臣笑眯眯地看着她,苏龄玉眼波微转,那一瞬间的风情,让叶少臣喉咙竟有些干渴。 “算你一份?” 叶少臣点点头,“你的医术我自然是知晓的,因此对你,我有绝对的信心,有银子一起赚,若是亏了,你也不吃亏。” 这算是资金入股,相比较苏龄玉的技术入股风险要更大一些。 苏龄玉狐疑地看着他,叶少臣实在忍不住,快速在她的头上摸了一把,又迅速将手收回来。 “不过我相信,有你在,稳赚不赔。” 苏龄玉因为那只手刚想翻脸,这句话让她的脸色又好看了不少。 挺有眼光的。 苏龄玉这会儿确实资金匮乏,“既然叶将军这么有诚意,我也不介意。” 苏龄玉一副“你赚大了”的表情,继续埋头思索医馆还需要些什么。 有银子的话,她就不用这么捉衿见肘,很多事情就能放开手去做了。 她伏在桌子上写写画画,一旁还趴着个酒酒,也一本正经学着苏龄玉的架势,在纸上画着玩。 叶少臣就坐在一旁,眼睛直直地看着苏龄玉认真的面庞,她的睫毛很长,微微垂着,一双眼睛亮得吓人,却见不到底的感觉。 难得见她认真起来,样子也格外好看。 苏龄玉起先还能专心地想事情,然而叶少臣的目光跟有实体一般,莫名让她觉得焦灼起来。 关键叶少臣看得特别坦荡,直勾勾的目光,苏龄玉想装作不在意都做不到。 她手中的笔停下,慢慢抬起头,“叶将军可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没有,你继续写你的。” 苏龄玉语气平静,“若是没事,叶将军为何盯着我看?” “因为你好看啊。” “……” 叶少臣想也不想地回答,语气要多真诚有多真诚,仿佛说出口的只是“今天天气很好”这样的话语。 “姨姨好看,很好看。” 酒酒奶声奶气的附和着,还朝着叶少臣点点头,像是在肯定他的说法。 青芝等人都不敢往前凑,死死地憋着,假装自己很忙的样子。 苏龄玉摸了摸酒酒,她知道叶少臣说的是实话,不吹不黑,她就是很好看啊。 苏龄玉挪开了目光,轻轻地“哦”了一声,继续低头,很认真地看着她写下的东西。 只是她看了很久,并没有继续往下写,仿佛在思考什么很重要的问题。 叶少臣失笑,盯着苏龄玉嫩红色的耳朵尖儿,心里越发痒痒的,想要碰一碰才好。 这丫头知道害羞了,真是个好现象,要换做之前,她大概能说出,“想看也要收银子”,或是“你也很好看”这种话来…… 他一只手托着下巴,手肘撑在桌子上,觉得自己怎么那么有眼光的呢。 “我从不会妄言,龄玉姑娘真的很好看。” 叶少臣的声音又开始变得低沉,带着慵懒的感觉,慢慢说着。 “眼睛很好看,鼻子很好看,嘴也很好看,眉毛也好看,耳朵也好看……” “……” 苏龄玉只觉得从他口中念出一个地方,她的那里就会莫名发热,感觉变得无比奇怪。 “够了!” 苏龄玉赶紧打断,“我知道的,叶将军不必说出来。” “可我只想告诉姑娘,你有多好看啊。” 苏龄玉眼神飘忽,“不需要,这种事情我自己知道。” 叶少臣差点没笑出声音来,不过眼看着苏龄玉的脸上几乎要冒出烟来,他也就适可而止,可不能将人给逗急了。 酒酒在旁边学着叶少臣,嘴里念叨着“眼睛”“鼻子”之类的话,叶少臣觉着有趣,将他抱到腿上,也不在乎他染了墨的小黑手,轻声地跟他说话。 苏龄玉这会儿已经没心情再写什么,她白皙的手指紧紧地捏着笔,笔尖一滴墨滴下,她都没有注意。 虽然来到宁朝之后,她就没想过跟这里的男子有什么瓜葛,可是她不是傻子,不会看不出来叶少臣的意思。 他一个堂堂将军,有什么必要对自己一个无足挂齿的女子另眼相看? 从山寨将她救出来,又是邀她一同上京,又是给她寻找住处和护卫,隔三差五往自己这里跑…… 坦白说,苏龄玉不是木头,叶少臣能记得她随性的请求,真的去剿灭了榔头寨,还救出了自己,光是这一点,苏龄玉对叶少臣的印象只有好的。 况且来京城的路上,苏龄玉更是渐渐了解了这个人,性情直爽痛快,也不拘泥于世俗,这样的性子对苏龄玉来说,本就值得结交,再加上他那张戳到了苏龄玉审美的脸…… 要说一点儿没有感觉也不可能,苏龄玉还不至于看破红尘,可是,叶少臣再不拘泥于世俗,再与众不同,他也是宁朝土生土长的男子。 他也是受着宁朝男子三妻四妾,女子三从四德的熏陶长大的,他身为将军,地位不凡,更会有许多顾虑和不得以。 苏龄玉脸上的热度慢慢地消退下去,那些顾虑和不得以,却是她一个都不能接受的。 “叶将军若是打算与我一同开医馆,这些都需要大量的资金,你看一看可有什么问题。” 苏龄玉将一张纸递过去,眼睛里已经完全恢复了理智。 叶少臣微微心惊,前后不过一刻钟的时间,他觉得此刻的苏龄玉,仿佛在跟他之间拉出了一条无形的界限。 明明刚刚伸手就能碰到,此刻,却又隔了无数山水一般。 叶少臣不动声色地将纸接过来,“并没有什么问题,我会尽快让人将银子送过来。” “那我再拟写一份文书,会将叶将军所出明明白白地写清楚,今后医馆的盈利分红,也会跟将军细细商议过后再决定。” 苏龄玉的脸上只能看出公事公办的客气,早没有了刚刚被叶少臣紧盯不放的焦灼感。 她朝着叶少臣笑了笑,笑容淡然,朝着酒酒招了招手。 酒酒从叶少臣的膝盖上爬下来,飞扑进苏龄玉的怀里,脸蛋在她的身上蹭了蹭。 叶少臣的眼神暗了暗,是什么原因?让苏龄玉忽然有了如此大的变化?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不急,不急 叶少臣静静地看着苏龄玉和酒酒在一块儿低声说话,心里念头来回动了几次。 看样子,有些事情,是不能指望她意会了,这丫头的想法,有时候连他都看不透。 …… 苏龄玉的医馆,因为资金充足,开起来也很顺利。 只是当“妙春堂”的招牌挂起来的时候,还是有不少人都好像在看笑话一样。 “这个妙春堂,是医馆?” “不可能吧,大概是药铺之类的,想要沾沾百草堂的光。” “我刚刚听人说了,真是医馆。” “……哈哈哈,那可真的是,太想不开了,在百草堂的旁边开医馆?这是纯粹想要直接关门啊。” “可不就是,百草堂是什么地方?里面杜大夫那是在宫里当过差的,这百草堂后面的人,可是二皇子。” “嘘……” 不少人围着还未开张的妙春堂指指点点,言语间都是在等着,看这妙春堂能坚持多久。 离妙春堂不远的茶楼,二楼的凭栏处,苏龄玉不紧不慢地喝茶。 “瞧着,没什么人看好呀。” 叶少臣嘴角扬笑,帮着总结了一下。 苏龄玉擦了擦嘴角,“妙春堂可也有将军的一份,怎么听着将军一点儿不担心?” “有你在,我有什么可担心的。” 叶少臣说得理所当然,目光在百草堂上扫了一眼,“要担心的,是他们。” 苏龄玉心里微动,“只是听说百草堂后面站着的,是二皇子,你真一点儿不担心?” 叶少臣但笑不语,伸手将酒酒抓在手里啃的一个骨头拿下来,换过去一个糕点。 看样子,是真不担心。 苏龄玉这就放心了,既然她要做,总要做出名堂来,不管是百草堂还是厚德馆,她都没打算屈居人下。 “可想好如何一鸣惊人了?” 苏龄玉摇摇头,不需要,人食五谷生百秽,只要得了病,自然会千方百计地想要医好。 大夫是一个不需要多宣传的职业,靠的,是口碑。 “看够了,走吧。” 苏龄玉原本只打算过来看一眼就走,奈何遇见了叶少臣,已是在这里消磨了一个下午了。 她站起身的时候,忽然“咦”了一下。 青芝奇怪地问,“姑娘,怎么了?” 苏龄玉盯着街上的行人,好一会儿,轻轻地摇摇头,“没事,许是我看错了。” 那人怎么会在京城? ……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苏曼玉将步履匆匆,在她身后跟着的,是一个小丫头。 原先的大丫头采荷的死,让这个新提上来的新巧整日战战兢兢,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不过这会儿,她仍旧壮着胆子,疾跑了几步跟上去,“姑娘,您真要去吗?不用跟老爷夫人说一声?” 苏曼玉冷冷地瞪了她一眼,新巧立刻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劝。 苏曼玉继续往前走,在她袖子里,是一封染了香气的书信,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她的面前。 可是这书信上写的内容,她却异常感兴趣! 他们苏家能够从桐城来到京城,所有人都知道不是偶然,只是苏曼玉没有想到,这位救了苏家的贵人,竟然会找上她! 那信上便是贵人想要见她一面。 苏曼玉看到的第一眼,她就已经决定,她要去见一见。 不管这位贵人找她有什么事情,一个能够将苏家轻而易举弄到京城来的人,她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攀上关系! 很快,苏曼玉站在一个宅院的门口。 宅院看上去并不起眼,一个看起来木讷的门童看了看她们,打开一个小门让她们进去。 新巧紧张地四下观望,苏曼玉却目不斜视,直直地跟着门童往里走。 “老爷在里面,姑娘一个人进去吧。” 新巧急了,“姑娘……” 苏曼玉扫了她一眼,当真抬脚往里走,新巧险些哭出来,若是姑娘在里面出了事,那她会不会跟采荷姐姐一样的下场? …… 屋子里跟外面院子的格调截然不同,摆设尊贵,奢华至极。 角落里随便一个物件儿,瞧着都价值连城。 苏曼玉心里发紧,却隐隐更加激动,对即将要见到的人,也越发期待。 绕过一扇屏风,苏曼玉在窗前看到了一个身影。 华衣锦服,气度不凡,一张脸上虽然有岁月的痕迹,却能看得出来,从前也定是风流倜傥。 “大人。” 苏曼玉循规蹈矩地行礼,不敢有一丝携带,那人的目光在她身上转了转,忽然落到她腰间从小戴着不离身的一块玉环上。 “你便是苏家的姑娘?” “小女子正是。” “走近些。” 苏曼玉的心在发颤,强撑着往前走了几步,低垂着头,眼睛不敢乱看。 那人伸手,将那块玉环拿在手里,指腹轻轻地在上面摩挲了几下,随后放开。 “这东西倒是不错。” 苏曼玉不明所以,低着声音说,“这是……我娘留给我的,大人若是喜欢……” 那人摇了摇头,没让她继续说下去。 “既然是你娘留给你的,我如何好夺人所好,不过瞧着有趣罢了。” 之后的时间,苏曼玉头昏脑胀地与那人说了一会儿话,随后就被送出来了。 到底说了什么,她仔细回想了一会儿,发现一点儿也想不起来。 “姑娘,姑娘您没事吧。” 新巧哭唧唧地来回查看,发现苏曼玉安然无恙,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下来。 “姑娘,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老爷和夫人会担心的。” 苏曼玉置若罔闻,那人的身份,非富即贵,为何要见她? 见了她之后,为何又只是随便问问? 难道说…… 苏曼玉低头,目光落在自己腰间的玉环上。 难道说,这个从苏龄玉那里抢过来的玉环,有什么古怪之处不成? …… 妙春堂开业,锣鼓声响,好不热闹。 更多的,是看热闹的人。 “姑娘,你看那些人,都等着看笑话一样,在百草堂旁边开医馆怎么了?用他们家银子了?” 青芝满心不服气,插着腰出去,让舞狮舞龙的舞得更加热闹。 苏龄玉不急不徐地坐在诊台后面,看着青芝气冲冲的身影,笑着摇摇头,“不急,不急。” 酒酒扒在桌子旁边,也学着苏龄玉的话,“不急,不急。” 第一百三十八章 病人还是死人 妙春堂开张数日,连一个病人都不曾找上门来。 隔壁百草堂门庭若市,甚至有时候看不到大夫,宁愿一大清早在外面排队。 再对比妙春堂门可罗雀的凄惨,不免让人同情。 “哟,闲着呢。” 苏龄玉抬头,叶少臣不紧不慢地走进来,脸上挂着闲适的笑容。 “叶将军似乎整日都很空闲?” 他挨着苏龄玉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条斯理地喝下。 “一个闲职,可不就是很空闲。” 苏龄玉抬眼,看到叶少臣一脸平静。 莫非她听说的,叶少臣在京城如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一般的地位,真如传闻中一样,不可尽信? 思及威武将军当年的威名,苏龄玉心里隐隐有些猜测,却也只是猜测而已。 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姜先生曾经说过,威武将军当年神勇,将月夷族打得连连败退,大伤元气,这样的功勋,死后不但没有得到追封,甚至尸骨都不曾接回京城。 如此下场,叶少臣作为威武将军的后人,心里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 “将军可是担心妙春堂的生意?如今不过只是刚开始而已。” 叶少臣耳尖微动,苏龄玉的语气变得柔软了不少,似乎还能听出不易察觉的同情? 这丫头,居然同情自己。 叶少臣手撑着脑袋,“怎能不担心,我可指望着妙春堂赚大银子呢。” 这就太假了,苏龄玉撇撇嘴,看来他还是不担心。 “这是什么?” 叶少臣将她手边的一个小瓶子拎起来,“药丸?做什么用的?” “治病用的。” 苏龄玉随口回答,将瓶子摆成一排,教酒酒数数字玩。 叶少臣哭笑不得,苏龄玉拿出来的东西,从来都不俗,这些想来也是极为难得,却用来给酒酒玩。 这些日子妙春堂毫无生意,她也不在意,心态无比淡定自若。 不过,据叶少臣所知,苏龄玉可并非视钱财于身外之物的人,这丫头可爱银子了,想来,应是真的不着急? 叶少臣好奇得很,真想看看她到底在卖什么药。 “姑娘姑娘,有病人了!” 小药童跑进来,脸上笑容灿烂,总算是要开张了。 …… 青芝也很高兴,可算是有人来妙春堂了。 然而她看见了那个病人,心里就是一沉,说好了的病人呢?这分明,就是死人! 青白的皮肤死气沉沉,露出来的手指干裂发黑,裸露的皮肤上,不少伤口渗出粘稠的液体。 若不是此人胸口还微不可察的起伏着,根本就跟一具尸体没有什么区别! “大夫!大夫在哪儿!救救我儿子吧,他还活着!求求大夫救救他吧!” 一个老妪跪在旁边,痛哭流涕,声音里充满了令人窒息的绝望。 苏龄玉走过去,翻开地上那人的眼皮看了看,手指迅速切脉,冷静地让人将他抬进去。 “姑娘,您真的、真的要治?” 青芝紧张地上前,目光瞄了一眼门口,扫到几个探头探脑的眼神。 她也顾不上别的,压低了声音,“姑娘,那人方才就是从百草堂里抬出来的!说是杜大夫说已无药可救,让他们抬回去准备后事。” 那人一看就没救了啊,姑娘还让抬进来,说不准一会儿就断气了,那妙春堂本就没有生意,这下不就更加…… 青芝的担心,苏龄玉如何看不出? 然而,她笑着摸了摸青芝的脑袋,“进来帮忙。” 这是她等了几日终于等来的人,岂有不救的道理? 寻常人家寻常的病情,或是不相信妙春堂,或是不想得罪百草堂,都不会来妙春堂。 只有被断定濒死之人,没有任何希望的情况下,才会什么都顾及不了,只要有一点儿可能,都不会愿意错过。 苏龄玉等的,就是这样的人。 见他们将人抬进去了,妙春堂门口两个小药童,立刻转身从侧门进了百草堂。 “杜大夫,妙春堂收了。” 鹤发童颜的老大夫手一顿,接着继续动笔,将方子写好,交给了面前的人。 等到病人千恩万谢地离开,杜鹊然才抬起头来,“真收了?” “我亲眼看见的,被抬进去了。” “哼,不知轻重,以为我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主意?” 杜鹊然眼睛里浮现出一抹淡淡的嘲弄,“只可惜,偷鸡不成蚀把米,那人的病症便是我,也无力回天。” “杜大夫,那还要继续看着那边吗?” “用不着,连能不能治都分辨不出,又有何惧?” 恐怕过两日,妙春堂便又要成为谈资了,敢在百草堂旁边开医馆,并且一上来便医死了人,怕是这医馆也要开不成了。 杜鹊然眼睛微微眯起,大夫救死扶伤,可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做得的。 …… 叶少臣不是第一次见苏龄玉治疗,在来京的路上,他时常会旁观。 只是这是第一次,他看到苏龄玉如此全神贯注,心无旁骛的严肃模样。 眼睛仿佛没有情绪的物体,手的动作精准飞快,下手利落干脆,分毫不差。 一把烧过的利刃,将那人身上的腐肉一点点割下来,看的青芝脸色发白,冷汗涔涔。 “剪刀。” 苏龄玉声音如同冰冷的瓷器,青芝恍惚了一下,没听清楚,一只手从旁边将剪刀稳稳地递到苏龄玉的手里。 “我来吧。” 叶少臣站到了苏龄玉的身边,取代了青芝的地位。 苏龄玉并不在意是谁在给她打下手,事实上她可能根本没注意到,身边已经换人了。 冷静的声音不断传来,伤药,布条,热水,银针……,一样一样,叶少臣有条不紊地配合着她,甚至能空出手来,将她额前的汗擦掉。 苏龄玉立刻觉得舒爽了不少,汗液的刺激,让她很难受,却空不出时间来擦擦。 青芝真是贴心,苏龄玉心里的念头一闪而过,继续争分夺秒地继续治疗。 …… “大夫,大夫我儿子如何了?他还活着吗?他还活着吧!” 老妪脸上泪痕重叠,死死地盯着苏龄玉,生怕听见一个她无法承受的结果。 “恭喜,还活着。” 第一百三十九章 墙还会动 苏龄玉的声音有些发虚,精神力透支了,她这会儿只想好好休息一下。 “真的吗?” 老妪不敢相信,干裂的嘴唇哆嗦着,想要再听一遍。 苏龄玉让青芝去解释,她听着身后感激涕零,激动到语无伦次的声音,嘴角微微上扬,随后小腿软了一下,下意识伸手扶墙。 “啧,你的身子未免也太弱了些。” 墙居然会说话,苏龄玉收回手,天旋地转,自己给墙抱了。 呵呵呵。 叶少臣抱着她大步往后走,“后面的厢房?” “……嗯,有劳。” 苏龄玉话都懒得说, 奇_书_网 _w_w_w_._q i_s_u_w_a_n_g_._c_o_m 靠在他身上垂眸休息。 叶少臣低头看了一眼,大概是累极了,屏息凝神快两个时辰,精力高度集中,容不得半点差错,这对一个姑娘来说,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百草堂在京城的名声,也并不单单是二皇子的缘故,杜鹊然当年在宫中当差,医术了得,名声口碑也相当好。 他断定没有救了的人,岂是随随便便就能救得回来的? 叶少臣将苏龄玉在榻上放好,“那人,你真的救回来了?” 苏龄玉半眯着眼睛,似是有些反应迟钝,好一会儿,才低低地说,“我尽力了。” “这么说,你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苏龄玉迟缓地歪了歪脑袋,“百草堂都治不好,妙春堂治不好也不丢人,可是治好了,那就不一样了。” “呵呵呵,你倒是不傻。” 苏龄玉居然点点头,“我当然不傻。” “……” 叶少臣估摸着,这丫头累傻了,果然要不了一会儿,自己还没离开呢,她就已经闭上眼睛睡熟了。 “还说不傻。” 叶少臣忍不住失笑,这会儿她身边可没个人,孤男寡女的,她的心也太大了。 伸手将被子给她盖上,叶少臣坐在床边,低头看着苏龄玉的睡脸。 那双清冷的眼睛,这会儿闭着,乖巧无比,淡淡粉色的嘴唇,也不再吐出令人无奈的话语来。 叶少臣忽然有种莫名的感觉,这样静静躺着的,仿佛是另外一个人,不是他所认识的苏龄玉。 “叶帅,玲珑那里有消息了。” 岳生的声音让叶少臣回神,他看到自己伸出去的手,像是要将苏龄玉给弄醒。 疯了,叶少臣淡定地收回来,刚巧青芝安慰好老妪回来了。 “好好照顾你家姑娘。” 叶少臣说完,转身带着岳生走了出去。 青芝一脸懵逼的茫然,这还用得着说嘛,叶将军莫不是魔障了? …… 接下来的几日,苏龄玉就住在了妙春堂。 那日救治的人叫做武大壮,是城外的佃户,在一户地主家里做工,却忽然不见了。 武大娘就他一个儿子,找寻了多日才找到他,可那会儿,武大壮就已经成了这个样子。 “他们说大壮是做活的时候摔下来山崖,以为不碍事就随便用了些草药,没想到险些就活不成了!” 武大娘哭哑了喉咙,眼睛混浊不堪,却不肯挪开在儿子身上的视线。 武大壮仍旧昏迷着,苏龄玉汤药不断地给他续着,这会儿的脸色比之前,要像一个人了。 “大夫,我儿他真的能醒过来吗?杜大夫说……” “能。” 苏龄玉简洁地回答,这会儿她已是确定,这人算是救回来了。 武大娘立刻又要跪下去,青芝眼疾手快地拦住,这两日大娘动不动就跪,动不动就跪,姑娘都快不敢往她跟前站。 “只是他的伤势过重,便是救回了性命,也要养好些时候。” “不打紧,不打紧,只要大壮活着,我做什么都会将他养好。” 苏龄玉瞧着武大壮的情况稳定了一些,便让人看着妙春堂,她要回去好好歇一歇。 然而,谁知道她才回去小憩了一会儿,妙春堂来人,说是百草堂的人找了过去。 “是去做什么的?” 苏龄玉一边更衣一边询问,小药童磕磕巴巴,“他们,他们非要给武大哥诊脉,说是我们骗人。” 呵呵。 苏龄玉大概能想象得出来,百草堂坐堂大夫亲口诊断没救了,谁会相信又治好了?不过,等到他们亲自验证人真的救了回来,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苏龄玉居然有点期待。 …… 妙春堂里,武大娘死死地拦在儿子武大壮的床前。 “你们干什么?!我儿好不容易有了救,你们是想要害死他不成?” 为首的一名年轻大夫好言相劝,“大娘,我们百草堂乃治病救人的医馆,怎么会害了人。” “我不管!百草堂不救我儿,如今妙春堂救活了他,你们现在来做什么?不是为了害我儿,你们会到这儿来?” 那年轻大夫有口说不清,被一位上了些年纪的大夫给拉到了身后。 “大娘,我们只是来确诊,你的儿子果真被救活了,还是被人蒙骗的。” 武大娘皱着眉,“你什么意思?你是说,妙春堂骗我?” “这要等诊断过后才好下定论。” 他高深莫测地摸了摸下巴的胡须,“你儿子到如今都未醒来,是否真的活了,还未可知。” 一句话说得武大娘开始不确定了起来,可是,可是苏姑娘分明说,大壮是好了的。 那老大夫见她犹豫不决,又上前了一步,“你便是不信我们,总该信百草堂和杜大夫吧?” “这……” “百草堂若当真如此可信,当初武大娘也不回走投无路,来到妙春堂碰运气。” 一个清亮的声音从众人的身后传来,武大娘听见,顿时觉得找到了主心骨一般。 “姑娘!” 苏龄玉缓缓走进来,转身看向那些人,“不知各位来我妙春堂有何贵干?问诊?还是抓药?” “你就是妙春堂的大夫?女的?” 苏龄玉挑挑眉,“原来是眼疾,那确是耽误不得,只是我妙春堂的方子可不便宜。” “小丫头牙尖嘴利,年纪轻轻便糊弄于人,胆子倒是大。” “过奖,小女子怎敢跟各位比,声势浩大倚势欺人,小女子要学的还很多呢。” 百草堂的人一句话也占不到便宜,苏龄玉虽然是个女子,又年岁尚小,却咄咄逼人一步不肯退,众人只好拂袖而去。 第一百四十章 你们不俗气? “姑娘,他们会不会难为你,都是我不好,我不该拦着他们的。” 武大娘很是自责,她只是担心大壮受到惊扰,可若是牵累了苏姑娘,她这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苏龄玉摇了摇头,去给武大壮诊了诊脉,“不妨事的,我也没指望和和气气地做邻居,再过些时候他就该醒了,大娘不必担心。” “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武大娘的眼睛里沁出泪来,姑娘说得对,她当初走投无路,抱着将死的儿子,是妙春堂救了他们娘俩,如今若是百草堂想要寻麻烦,她第一个不答应! …… “可瞧过了?” 杜鹊然手里捏了一些粉末,轻轻地放在鼻尖嗅了嗅,随后在旁边的纸上写了些字。 “杜老,瞧是瞧见了,可那丫头咄咄逼人,不肯让我们诊断。” “丫头?” 杜鹊然抬起头,他没想到还是个丫头。 “是的,是个女的,就是她救了武大壮。” “哼,荒唐。” 杜鹊然觉得实在可笑,一个年轻的姑娘家居然给人看病?她是将大夫当成什么好玩的事情了吗?! 那人犹豫了一下,“不过杜老,虽然没有直接诊脉,可是却也远远看见了,武大壮的脸色,倒像是……真好了些。” “是真是假,再过些日子便可见分晓,将人命当成儿戏来玩弄,这样的医馆,我必定不会让它继续存在!” …… 武大壮醒来的那日,武大娘非要给苏龄玉磕三个头,谁也拦不住。 “姑娘菩萨心肠,我来世做牛做马报答姑娘。” “大娘,您还是先好好照顾大壮吧,姑娘说了,这会儿才正是要紧的时候。” 青芝将人扶起来,默默地站到苏龄玉的身后,眼眶忍不住有些泛红。 姑娘真的将人给救回来了,这真是太好了。 苏龄玉也松了口气,只是脸上却没什么太过轻松的模样。 “出去吧,一会儿,该来客人了。” 她预料得不错,武大壮醒来没多久,百草堂就来人了,且还是百草堂中名声赫赫的杜大夫。 “你就是救活了武大壮的女大夫?” 杜鹊然面容严肃,从眼里射出来的光芒,都带着丝丝的锐利。 “你们有什么事情吗?看病欢迎,闲聊的话,恕不奉陪。” “睁开你的眼睛好好看看,这可是杜大夫,你这丫头怎么说话的?” 苏龄玉抬了抬眼皮,“用嘴说话的,怎么,你们难道不是?” 出声的人脸皮涨红,恼羞成怒地想要再说什么,被杜鹊然伸手拦住。 “我今日前来,是想看一看武大壮的情况,你真的将他给治好了?” 苏龄玉笑了笑,这个杜大夫虽然态度并不可爱,但也不至于恶劣。 “他刚醒过来,身子有些虚弱,百草堂若是想看,只可进去一个人。” “岂有此理!黄口小儿如此不懂规矩,可知得罪了百草堂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呵呵,我好害怕。” 苏龄玉很想翻白眼,“是我求着你们过来的吗?我便是现在将你们赶出去,又怎么样?” “你……” “够了,我随你进去。” 杜鹊然眉头皱得更深,面前这个女子他怎么看,都与救死扶伤的大夫不相称。 只是那武大壮究竟是不是真的活了,他需要亲自验证才行。 苏龄玉也不多说什么,转身让沁竹领着杜鹊然进屋,“最多一刻钟,别碍着武大壮休养。” 她丝毫不理会百草堂其余人散发出来的怨气,自顾自地走到一旁,慢悠悠地品茶。 左右妙春堂也没病人,她可闲着呢。 …… 一刻钟之后,杜鹊然冷着脸从里面走出来,情绪不是太好的样子。 沁竹回到苏龄玉的身边,“姑娘,我将人赶出来了。” “……” 哦,怪不得情绪不太好。 百草堂的众人闻言,一个个出离愤怒,整个百草堂捧着供着的人,一个小丫头居然将人赶出来? 然而奇怪的是,杜鹊然只是冷着脸,并没有拂袖而去。 “这位姑娘,我可能与你谈一谈武大壮的事情?” 苏龄玉放下茶杯,“可以是可以,只是妙春堂也是要做生意的,我并没有那么多空闲时间。” 百草堂众人目瞪口呆,这丫头哪儿来的勇气信口胡说?他们在这里好一会儿了,哪里有人找过来看病? 杜鹊然闻言居然点了点头,“就当问诊,诊金我如数奉上。” 既然如此,苏龄玉也不再刁难,起身往旁边一个茶室里走。 走了两步她回过头,淡淡地扫了一眼跟着他们过来的百草堂众人。 “不、不能跟吗?” 有人下意识地就要往后退,生怕这姑娘又说出什么让人崩溃的话来。 结果苏龄玉只是忽然笑了起来,“可以啊,只是百草堂的诊金,可不便宜。” “……” 这是都要收银子的意思? 有人怒目而视,“你这姑娘怎可如此势利,张口闭口都是银子,莫要如此俗气!” “怎么,你们给人看病不收银子?你们光靠呼吸天地灵气就能活?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啧啧啧,百草堂好规矩。” “你、你胡说!” 杜鹊然冷着声音打断,“让他们都来,诊金,百草堂分文不少。” “那走吧。” 苏龄玉特干脆地转身,有银子就成,有银子,什么都好商量。 …… 方才那一刻钟里,杜鹊然亲自确认了武大壮的情况,他是当真活过来了! 虽然仍旧虚弱不堪,脉搏却不再虚无缥缈,杜鹊然当时就震惊了,怎么会这样? 那日是他给武大壮诊的脉,那样的伤势,他估摸着连一个晚上都撑不过去,可如今却居然好了! “苏姑娘,不知你究竟是如何救活了他。” 杜鹊然无比好奇和震惊,“可是姑娘识得什么高人?可能为我等引荐引荐。” 苏龄玉看出来了,这位杜大夫其实就一个固执刻板,却对医术很是在意的大夫。 他看过了武大壮的情况之后,语气里就不再有蔑视和怒意,反而当着百草堂的面,毫不犹豫地承认了武大壮已经治好的事实,更是想要结交医术强者。 苏龄玉抿了抿嘴,也不是一点儿都不可爱。 第一百四十一章 另辟蹊径 杜鹊然有些急切,“武大壮当日境况堪忧,尤其是内腑甚为严重,只剩下一口气在,就连我,都束手无策。” “倒也不是全然没有办法。” 苏龄玉细白的指尖在桌子上随意地划着,唇瓣轻开轻合,细细地将当日她救治的举动一一说了出来。 …… 百草堂众人听得一愣一愣,被动地在脑子里浮现出她的每一个举动。 等到苏龄玉说得差不多了,拿着水杯润润口,这些人都不曾反应过来。 还是杜鹊然沉得住气,但脸上依然是不可思议的表情。 她、她就这么都说了?巨细靡遗,每一个伤口如何处理,都说的仔仔细细,以杜鹊然的能力,一听就能分辨出她说的是真是假。 甚至连每日用的药方,她都没有顾忌的说了出来,这个女子就不怕这些方子被百草堂偷学了去用? “还有什么疑问吗?” 苏龄玉喝了半杯水,没有等到有人提问,忍不住主动发问。 一个个都是天才啊,听一遍就融会贯通了不成? 几人你看我我看你,忽然有个坐在角落里,一看地位就不太高的大夫举了举手,“苏姑娘,你当日的药方里,为何会有白胶香这一味?” 苏龄玉纤眉微抬,忍不住对那人露出一个笑容来,听得还挺仔细的,她还以为,没人会觉得这味药有问题。 那年轻大夫看到了苏龄玉的笑容,小心翼翼的脸顿时涨得通红,想要挪开眼睛,又不知道为什么仿佛挪不开。 “白胶香这味药,算是点睛之笔……” 苏龄玉慢吞吞地解释,仿佛传道授业一般,讲得很是透彻。 如此一来,其他人也忙不迭地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苏龄玉的救治手法,有大半是他们所陌生的,前所未有的药材配比,竟能产生如此奇妙的效用,百草堂的人又是觉得匪夷所思,又是觉得惊奇万分,纷纷想要求证。 苏龄玉也耐心,一个一个地解答,态度好的,让他们都忘记了刚开始,苏龄玉有多么难接触。 …… 约莫一两个时辰,求知的气氛才消停下来。 青芝心疼地给苏龄玉端来润嗓的药茶,这些人实在是……,还有完没完了? 杜鹊然基本不曾开口询问,然而心中的震惊,却比任何一个人来的都要大。 他原先觉得,救治了武大壮的另有其人,苏龄玉不过是个幌子,只是现在,他已经不这么认为了。 这会儿见苏龄玉面露疲惫,杜鹊然歉然地起身。 “今日,有劳姑娘,之前多有得罪,还望姑娘海涵。” “不客气。” 苏龄玉一脸淡然,转头吩咐药童,“去,跟着杜大夫去百草堂收诊金吧。” 杜鹊然摆摆手,“不麻烦姑娘的人,谷木。” 一个小药童垂着头上前,手里捧着一只钱袋。 苏龄玉扫了一眼,不紧不慢地报出了一个数,立刻让屋子里寂静无声。 “什、什么?” 有人一副听错了的样子,是他听错了吧?不然,就是这个丫头说错了。 “百草堂的大夫看样子不止有眼疾啊。” 苏龄玉又恢复成让人牙齿发痒的口吻,轻飘飘地又说了一遍,这次,连见识过大场面的杜鹊然都有些镇住。 “苏姑娘,这诊金,是不是太高了一些?” “我的时间宝贵,诊金自然是要贵些,另外,方才我所说的方子,救人的手法,银针的穴位顺序……” 苏龄玉眯着眼睛笑了笑,“杜大夫觉得不值这个价钱?” “……” 杜鹊然身子微顿,若她方才所说都是实情,这个价格,竟是便宜的! 这丫头的意思,这银子是他们奉上的束修吗?是他们来请教她要付出的代价? 很快也有其他人明白了过来,脸色当即有些难看。 “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我们百草堂在京中的名声,还需要跟你请教什么?小丫头太看得起自己了!” “那么有名,不是也治不好武大壮。” “你……” 苏龄玉就踩着他们的痛点,让说话的人恼羞成怒,却没有一丝办法。 苏龄玉不着急,看着他们跳脚不忿,只等着杜鹊然的反应。 很快,杜鹊然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会让人将银子给姑娘送来。” “杜大夫!” 好些人不敢相信,杜大夫从来品行高洁,循规蹈矩,任何他不赞同的事情,几乎没有妥协过,这回怎么就如此容易地松口了? 苏龄玉笑眯眯地点头,“杜大夫说话,小女子自然是相信的,往后若是杜大夫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一定给您打个折。” “……” “……” 百草堂众人呕血,太嚣张了!这女子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他们觉得百草堂受到了侮辱,之前问问题时小小的佩服荡然无存,跟在杜鹊然的身后,愤而离去。 …… 青芝惊叹地瞪大了眼睛,“姑娘,百草堂真的会将银子送过来?” “为什么不会?” 苏龄玉一点儿不怀疑,百草堂还不至于因为这点银子落人口实。 青芝顿时高兴了,之前没人上门瞧病算什么,姑娘一下子,就赚到了这么多,接下来几个月继续无人上门都没关系! 姑娘真是太厉害了! 百草堂的银子很快送来,一文不差。 苏龄玉挨个儿摸了一遍,摸得心满意足了,才收入库中。 妙春堂是后来者,若是想要稳扎稳打地在京中立足,或许十几年都不够。 因此苏龄玉打算另辟蹊径。 百姓不敢来尝试不要紧,她可以去赚医馆的钱,寻常人分辨不出来,她的医术有什么独到之处,可是同样是大夫,尤其是有真材实料的大夫,必然是能知晓的。 …… 武大壮在妙春堂又休养了数日,武大娘想要将他接回家中。 妙春堂并未收她多少诊金,只象征性地收了一点。 武大娘不答应,“我有钱的,姑娘您看,我有的,您救了大壮一命,收多少都是应该的。” 青芝过去相劝,“大娘,姑娘说了,武大哥往后还需要多照顾才能好得快些,妙春堂不缺这些,大娘您留着,武大哥赶紧好起来才是最好的。” 第一百四十二章 你说,我改 青芝的话,让武大娘心里越发过意不去。 可是大壮的情形也确实如此,是需要长期调养的。 “姑娘菩萨心肠,菩萨心肠……” 武大娘感恩戴德,大壮这一次能遇见姑娘,是他的福气!外人竟然还想看妙春堂的笑话,实在太不应该了! 这般医术高超,又菩萨心肠的姑娘,她绝不能让人再误会了去。 武大娘带着武大壮离开了,走的时候,竟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百草堂很少会拒诊,武大娘当日带着武大壮,走投无路去了妙春堂的事,也不是无人知晓。 而后百草堂两次登门,本以为妙春堂要倒霉了,却没有等到意料中的进展。 这会儿,武大娘大张旗鼓地将儿子找人抬出去,被百草堂拒诊的人,竟然还活着! “这怎么可能?那可是杜大夫亲诊的,已经让准备后事了。” “我也听说了,我还跟李四打赌,这妙春堂几时肯将尸首抬出来,居然没死?” 武大娘挺直了脊背,“百草堂救不了我儿,是妙春堂的苏姑娘救了他!我儿还活着,我们娘儿俩这辈子,都对妙春堂感激不尽!” “她说妙春堂的大夫是个姑娘家!还救好了连百草堂都救不了的人?” “真是太可笑了!” “可是……,那人确实没死。” “……” “是巧合吧?一定是巧合,杜大夫医术高超,怎么会……” 不少人的目光落在了妙春堂的门楣上,尽管嘴上并不相信,可是心里,多多少少,增添了几分不一样的感觉。 …… 叶少臣再次踏入妙春堂,妙春堂一如既往的空空荡荡。 “叶将军来了?上茶。” 苏龄玉坐在桌后,腿上坐着酒酒,一大一小看见了他,十分有默契地笑了一下,又十分有默契地低下头。 “给酒酒讲故事呢?” 叶少臣走过去,将苏龄玉手里的书拿起来,看了看名字,眉头微皱。 行侠仗义的女侠话本?她确定两岁多的酒酒爱听这种? “姨姨,讲故事,讲故事。” 被叶少臣打断了故事时间,酒酒急了,软软的声音催着苏龄玉继续。 苏龄玉将话本拿回来,声音轻轻地继续说下去。 她说的很慢,声音不大却绘声绘色,时而给酒酒解释几个简单的词语,倒也十分有趣。 说了一会儿,酒酒开始揉眼睛,苏龄玉看看时辰,让芷兰带他去后面厢房睡一会儿。 “你倒是很擅长跟孩子在一块儿。” 苏龄玉将话本放好,一脸忧愁,“并没有,我刚刚还在发愁呢,酒酒看着身量小,其实似乎已经三岁多了,三岁的孩子……,是不是该开蒙了?” 前世的话,三岁的孩子是要上幼儿园的,可是宁朝这里有幼儿园吗? 苏龄玉让人出去打听过,京城有许多大大小小的私塾,但良莠不齐,并且听说,有的收弟子还是有条件的。 她提前感受了一把前世给孩子择校的艰难,并且决定拉叶少臣下水。 “寻常人家的孩子,五岁开蒙,不过门楣高些的家族,两三岁的孩子已是开始跟着先生学礼数规矩了。” 叶少臣觉得苏龄玉发愁的模样很可爱,耐心地给她介绍了个大概。 给幼童开蒙,要么,请先生入府,这是比较好的,可以根据孩童的具体情况教授课业,另一种,就是送去私塾。 “私塾和私塾之间,也是有所不同的吧?” “那是自然,有些私塾,不是京城有头有脸的人家是进不去的。” 那就是贵族学校的意思。 苏龄玉有些混乱,她真的没有养儿育女的经验,又不想胡乱将酒酒送出去,万一没有选好,或许会影响到酒酒的往后。 叶少臣忍不住笑起来,苏龄玉皱着一张脸,秀气漂亮的眉毛此刻如同蚯蚓一样。 明明是个跟她没有任何关系的孩子,她费尽心思地好生养着,这丫头,比她自己认为的,要更加善良柔软。 “我建议,酒酒的情况,可先送去私塾上两年,这个年级的孩子,还不会觉得身份地位有什么差别,天真烂漫得紧,酒酒也好学学如何与同龄人相处。” “待学了几年之后,可请一个德高望重的先生回来,好生教授学问,扎扎实实地学好了,才能改变身份的禁锢。” 苏龄玉眼睛微亮,叶少臣说得很中肯,这人难得如此正经,说出来的话倒是很有道理。 “多谢将军建议,不知道将军可有推荐的私塾?” 叶少臣的眼睛慢慢眯起来,“有倒是有……” 这语气,苏龄玉握了握拳头,刚刚才在心里夸了他一下,是又要原形毕露了? “可是有什么……难处?” 叶少臣皱着眉“嗯”了一声,“我只是觉得,姑娘总是与我很是生分,总是以‘叶将军’相称,我心里是有些伤心的。” “……” 苏龄玉脸皮轻抽了两下,“叶将军的意思是?” “你可以叫我少臣。” “……” 苏龄玉头皮麻了一下,像是过了电一样,很努力地忍住想要颤抖的冲动。 “叶将军,这恐怕,不太妥当……” 苏龄玉后脖子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也亏他能说得出口。 “是吗?我倒觉得甚好,总比‘叶将军’来的亲近一些。” 苏龄玉看到叶少臣身后,也不太能绷住的岳生,心里有些纳闷。 叶老夫人跟她说的叶少臣,真不是这样的! 叶老夫人说的可担心了,说是叶少臣自小便混迹军营,都是跟一些汉子们打成一片,因此尤其不擅跟女孩子相处。 老夫人还说,她为此几乎愁死,老夫人是不是哪里理解错了? “叶将军,我觉得……” “你看,你对别人都亲近得很,独独对我,半点也不肯妥协,可是我之前做过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了?” “……” “没事,你说,我能改的。” 叶少臣浑身散发着诚恳的气息,清澈的眼睛里,满满都是鼓励,看得苏龄玉扼腕。 这事儿今儿大概是过不去了。 她斟酌了一下,“少臣”这样的称呼,她是决计叫不出口,于是只能折中。 “叶……少臣。” 第一百四十三章 这是什么道理 苏龄玉自问不是个矫情的人,不过是一个全名而已,有什么不能叫的? 可是等她叫出了口才发现,似乎,可能,大概,确实有那么一点不太一样。 苏龄玉舔了舔嘴唇,“这样,总行了吧?” 叶少臣的目光,在她湿润的嘴唇上一扫而过,嘴角的笑意加深。 “我很高兴。” “……” …… 这算一个插曲,总算勉强让叶少臣满意了,他们很快将正事给定了下来。 “酒酒的私塾我来找,虽不至于与皇亲国戚的孩子比肩,总不会差太多。” 叶少臣又提起妙春堂的事,“你可知道,妙春堂如今已是隐隐有些名气了?” “叶将军的意思是?” “叶将军?嗯?” 低沉的音色,音调微微上扬,苏龄玉咬了咬嘴唇,“你可是听见了什么传闻不成?” 他的名字真的,苏龄玉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种不太想叫的感觉。 叶少臣知道这事儿急不得,笑了笑道,“百草堂是二皇子的势力,尽管妙春堂只治好过一个病患,却是百草堂所治不好的,你说说看,这事儿怎么会不引人注意?” “被注意了?那就好。” 苏龄玉漂亮的眼睛轻轻眯起来,眼里一抹狡黠一闪而过,她就盼着引人注意呢。 叶少臣已是猜到了一些苏龄玉的想法,他没有说的是,如今可不止二皇子注意到了妙春堂。 京城之中,多得是地位显赫的重臣和清贵人家,权和钱都不缺,最担心的,就是来不及享受这些。 因此在京城之中,但凡是有些名气的大夫,人脉都相当不错。 毕竟谁都希望能活得长一些。 “对了,妙春堂有你一份的事情,是不是,最好先不要让人知道的好?” 苏龄玉忽然想起来这个问题,“你的处境……,如今是不是低调些比较合适?” 叶少臣眼睛一亮,“你在担心我?” “……也不是,我只是……” “我真是,太高兴了。” “……” 苏龄玉想要解释的话梗在喉咙里,就算是她担心了,担心自己的合作伙伴不是很正常的事情?至于一脸发了一笔横财的模样? 叶少臣真的很是高兴,能让这丫头上心的事情可不多,她现在居然在担心自己的处境。 “不过一个医馆,别人便是知道了又能如何?在京中领个闲职,还不许我赚些银子了?” 苏龄玉有些不太信,可瞧着叶少臣的表情,又不像是作假。 “如此,我心里便有数了。” 日后若是遇上了什么事,还可以将叶少臣的名字拿出来唬唬人,甚好。 叶少臣也觉得甚好,笑眯眯的样子让苏龄玉发愁,她真的只是怕麻烦因此问一声,没别的意思! …… 妙春堂的名气,正如叶少臣所说,像是发酵一般暗地里越来越多的人知晓。 没过几日,另一个不太有名气的医馆来了人,言明想请苏龄玉去一趟,有一个病人想要让她看一看。 “姑娘放心,诊金不成问题,只要姑娘能治得好。” 一家医馆的名声,关系着在百姓中的口碑,治不好的病症越多,越不会有人上门,谁也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因此这家医馆在听说了妙春堂和百草堂之间的事之后,遇到了问题,当机立断地过来请人了。 苏龄玉欣然应允,跟着来人去了医馆。 不到两日的光景,妙春堂再次上了医馆之间的风口浪尖。 百草堂里,杜鹊然摸着下巴的胡子。 “确实治好了?” “病状确实稳定了下来,苏龄玉在德安堂呆了很久,离开的时候,德安堂的于老亲自相送的。” 杜鹊然手紧了紧,于成安这个老家伙,从来眼高于顶,自己就十分看不上他的傲慢。 此次居然亲自相送,恐怕苏龄玉也是如同之前一样,将诊治的方法尽数告知了。 德安堂这次的病人,杜鹊然也有所耳闻,是一例眼疾,一只眼睛已是无法视物,按着经验,再过两日便会波及另一只眼睛,并且逐渐整个人都昏迷不醒,直至病故。 这种症状,便是杜鹊然来诊治,也未必有十足的把握,那丫头,究竟是怎么诊治的? 杜鹊然忽然有种抓心挠肺的焦灼,他实在很想知道啊! “你让人,去德安堂探一探,那人究竟恢复得如何。” “是。” …… 探查的结果,苏龄玉保住了病人的一只眼睛,并且病人的状况已在慢慢转好。 杜鹊然知晓的时候,焦灼的感觉更加明显,下巴的胡子都被他无意识地拽下来了一小撮。 “杜大夫,德安堂的人将诊治的法子瞒得死死的,一点儿都不肯透露。” 回来传话的大夫也很郁闷,他看到病人的时候都惊呆了,居然真能保住一只眼睛。 杜鹊然闻言,在屋子里团团转。 他醉心医术这么多年,自问小有建树,如今有他无法想象的医术,他却不能知晓,这种感觉实在是……,难受得紧! “你让人、让人准备些银子。” “杜大夫,您打算……?” “去妙春堂一趟。” 不就是银子吗,百草堂最不缺的就是这个,能用如此俗物换取他不知道的医术,杜鹊然觉得再没有比这个更划算的事情了。 年轻大夫怔忪了半晌,被杜鹊然瞪了一眼之后,才忙不迭地跑出去准备。 真是,太荒唐了,听说德安堂给苏龄玉的银子数量也十分惊人,如今他们百草堂也要捧着银子送过去吗? 这妙春堂不是医馆来着?怎么瞧着净在挣同行的银子?这是什么道理? …… 苏龄玉得知杜鹊然来的时候,正在跟酒酒商量去私塾的事情。 “将人请进来,上茶水。” 苏龄玉随口应下,转头继续看向酒酒,“去私塾,能跟先生学很多本事,以后才能让人尊敬,才能成为一个有学问的人,好不好?” 酒酒小小的脑袋低着,苏龄玉怕他听不明白,正想要再解释一遍,就看到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念书,有本事,像叶叔一样厉害。” 呃……,差不多一个意思吧。 苏龄玉笑着点点头,摸了摸酒酒的脑袋,“酒酒已经很好了。” 她也没打算培养出一个大文豪来,不过是别家的孩子都有的待遇,她也不想委屈了酒酒而已。 见酒酒应下了,苏龄玉才起身,去了前面招待客人,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大概又有人要来给她送银子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又赚一笔 苏龄玉猜得一点儿不错,杜鹊然上来就开门见山,想要问问德安堂那个病人的事情。 “我只是问一问,若是姑娘不方便,也不必勉强。” 苏龄玉明白,宁朝信息流通并不发达,大夫之间的竞争也很激烈,有个什么独家秘方,那必须是要藏得严严实实。 可她并没有这样的意识。 前世系统规范的学习,早已让她形成了共享知识的概念,知道的人越多,救的人也就越多。 况且,人家可不是空着手来的,她怎么好让人失望呢? 于是苏龄玉笑眯眯的,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末了又等着他们发问,态度极为耐心和蔼。 百草堂的人听得异常认真,问问题的时候也特别活跃。 开玩笑,这可是他们花了大笔的银子求来了,谁也不肯浪费了。 等到差不多结束了,杜鹊然让人将银子送上,忽然抬起头问了一句。 “此前,你说会给百草堂便宜一些的话,可还算数?” 百草堂众人,一个个跟见了鬼似的看向杜鹊然,这话怎么会从德高望重的杜大夫口中说出来? 难道……,难道他们往后还要常来不成? “自然是算数的。” 苏龄玉笑容不变,当场给打了个折。 这位杜大夫虽然看上去不拘言笑,且性子也绷得直直的,可苏龄玉对他印象不错。 “杜大夫对于医术的追求,实在让小女子倾佩。” 苏龄玉脸上表情真诚,没有从前的咄咄逼人,竟让百草堂不少人看红了脸。 哎呀妙春堂的这个女大夫,原来长得如此好看? 之前光顾着被她挤兑,都不曾在意过。 杜鹊然微不可察地点点头,对于有真才实学的人,他也从来很惜才,更何况,这个丫头每每说出的东西,都会让他心头微震。 她究竟是从哪里学来这些绝妙的法子?还有并不常见,却效果出众的方子,也让人叹为观止。 若是真有本事的人,傲慢些,也就傲慢些吧。 …… 百草堂的举动,并瞒不住多久,京城的医馆说少不少,说多,也多不到哪里去。 作为龙首之一的百草堂,自然有很多人会严密关注。 “你是说,百草堂捧着银子,去那个妙什么的医馆请教?” “是妙春堂。” “管他什么堂,你确定是如此?杜鹊然可不是个糊涂的主,他生性清高,怎么肯同意手底下的人这么做?” “秦老,就是杜大夫带着人去的。” “你说什么?” “不止是百草堂,德安堂和一些其他的小医馆,若是遇见了治不了的疑难杂症,如今都会去妙春堂请教。” 秦继东睁圆了眼睛,这实在是,闻所未闻! “去查,这个妙春堂到底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背后的人是谁,坐堂问诊的又是谁,务必查的仔仔细细!” “是。” 人出去之后,秦继东一下一下地敲着桌面。 倏地,他握紧了拳头,这件事,还需得尽快告知殿下才行,医馆救死扶伤,稍稍施恩便能让人感恩戴德,这个突然出现的妙春堂,竟一下子仿佛凌驾于别的医馆之上…… 不管背后的人是谁,只要不是自己人,都绝对不能放任不管! …… 苏龄玉都不曾料到,妙春堂的名气来得这样快。 她其实,原本,只是想闷声发财而已,哪知道百草堂的杜大夫如此实诚,来妙春堂请教来得如此光明正大。 “丫头,这例病症我费了不少功夫才寻得的,你可有诊治的法子?” 苏龄玉无奈地抬头,杜鹊然脸上显出疲色,眼底有着淡淡的乌青,想来这阵子休息得不是太好。 然而他的眼底,却是蠢蠢欲动的期待。 按剧本走啊大哥! 苏龄玉无语凝咽,百草堂不是二皇子的势力吗?作为百草堂的名医,这样频繁地来妙春堂送银子真的好吗? “杜大夫,您真的无需特意去寻疑难杂症……” “无妨,我先前也遇见过,只是束手无策,若是你能有法子,诊金不是问题。” “……” 苏龄玉居然就想妥协了,她闭了闭眼睛,杜大夫真是的,这么有诚意,让她怎么好拒绝? “那我……,先试试看吧……” …… 送走了杜鹊然,苏龄玉也是疲惫得很。 那是个虽然上了年纪,却对医术求知若渴的大夫,苏龄玉觉得自己被掏空,摊在那儿眼神呆滞。 “这是……杜鹊然来过了?” 叶少臣的声音让苏龄玉回神,她意思意思地坐正,很快又毫无形象地靠在那儿。 “嗯,刚走,又赚了一笔。” 叶少臣失笑,这丫头越来越懒得在自己面前装腔作势,爱财,懒散,随心所欲,这是她本来的面目? “你可是来看看生意如何的?还不错,不用担心。” 苏龄玉掩着嘴打了个小小的呵欠,好无聊,酒酒去私塾之后,她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累了?” 苏龄玉听见他的声音离自己很近,刚刚还能撑住精神,叶少臣低沉的嗓音,让她忍不住想要闭上眼睛。 “杜鹊然不太好打发吧,他那个人,对医术太执着了,二皇子大概也是不赞同的。” “杜大夫……,还好。” 苏龄玉脑袋昏昏沉沉的,下意识地作答。 “辛苦你了,妙春堂如今,名声大噪。” 不辛苦不辛苦,有银子赚,一点儿都不辛苦…… 叶少臣眸色黑沉,看着苏龄玉的脑袋一点一点垂下去,悄无声息地一个箭步上前,稳稳地托住,随后轻轻地放在自己的肩上。 均匀轻微的呼吸,如同幼猫似的,落在叶少臣的肩膀上。 他忽然觉得手有些痒,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苏龄玉的头发。 她似有感应,脸颊微微蹭了蹭,却没有睁开眼睛。 睡着的时候,反差可真大。 叶少臣若有所思,这会儿若是这丫头醒着,大概会一脸疏离和拒绝,义正严词地跟自己拉开距离。 他这次来,其实是想跟她说,妙春堂已经引起了不少人注意,她的身份大概也已经被查出来了。 不过这会儿叶少臣觉得,那都不重要,即便苏龄玉知道了,大概也只会点点头,表示她知道了。 叶少臣嘴角上扬,他连她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几乎都能想象得到。 第一百四十五章 被打了吧 “姑娘……” 青芝目瞪口呆地站在门口,这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姑娘靠在叶将军肩膀上睡着了?叶将军的手在干什么?他怎么能、怎么能碰姑娘的头发?! 青芝怒气冲冲,却看到叶少臣的手已经收了回来,脸上带着如沐春风的笑意,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嘴唇上,示意她轻些,别吵着苏龄玉。 青芝出离愤怒,他居然还嫌自己吵?她可是姑娘贴身的丫头! 笑得好看又怎么样?笑得好看,自己就会被迷惑吗? 才不会! 青芝不为所动,立刻就要上前将姑娘给抢回来,忽然身后一阵劲风,等她回神,已经远离了那间屋子。 “青芝姑娘,苏姑娘这会儿太累了,有叶帅陪着,你就放心吧。” 岳生松开手,身体却拦在青芝前面。 “你走开!姑娘累了自有我伺候,怎敢劳烦叶将军。” 青芝想要绕过他,岳生身形灵活,又足足高青芝一个脑袋,长手长脚的往那儿一站,将青芝挡得死死的。 “青芝姑娘,你就别去打扰了,叶帅为人光明磊落,又不会对你家姑娘怎么样的。” “他摸了姑娘的头发!” “……” 岳生一怔,随后一脸苦相,叶帅怎么那么不小心,怎么就让青芝给瞧见了? “姑娘的头发是可以随便摸的吗?你是他的跟班,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姑娘可就说的不对了,叶帅是叶帅,我是我啊。” 岳生心里嘀咕,不是什么好东西,那也是叶帅,他可没做过什么事情。 见岳生拦在面前就是不让开,青芝气的呼吸都急促起来,“你让不让开?你刚刚怎么把我带过来的?臭不要脸,我要去告诉姑娘去!” “……” 岳生忽然发现,青芝急红了眼睛的样子,还挺、还挺可爱的哈。 他搔了搔头,“那个,刚刚,我也不是有意冒犯姑娘……” “你说无意就行了吗?” “那、那我会负责的。” “……” “……” 空气都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岳生特别激动,觉得自己真是聪明。 然而他忘记了,他从前还为这事儿吐槽过叶少臣。 青芝的脸白里透着红,红里透着黑,黑中带一点点青色,如此轮换了一圈儿,发出了惊人的吼声。 “你这个流氓!谁要你负责!” …… 跟着叶少臣从妙春堂出来,岳生的脑袋一直垂着。 等叶少臣回味完了跟苏龄玉的相处,才慢吞吞地看向他,“被打了?” 岳生抬起头,满脸的纳闷。 他被青芝狠狠地踢了一下小腿,没想到青芝看上去柔柔弱弱,脚劲还是挺大的。 “叶帅,你被苏姑娘踢过吗?” “呵呵,怎么可能。” 叶少臣嗤笑一声,转头风度翩翩地往前走。 岳生就更纳闷了,没道理啊,叶帅要对苏姑娘负责都没有被打,为什么轮到他就行不通了? 无视岳生纠结成苦瓜的脸,叶少臣一派云淡风轻的架势。 他确实没被踢过,只不过险些被毒针扎而已,呵呵呵,那不是还没扎到嘛…… …… 妙春堂短时间内,声名鹊起。 苏龄玉在各大医馆那儿赚了过多的银子,于是闲来无事,便回馈社会,无偿或者低价为百姓治病。 如此一来,妙春堂的名声顿时直逼百草堂和厚德馆。 百姓也都知道,妙春堂里有个特别漂亮,医术又特别高超的女大夫。 “苏姑娘就跟菩萨似的,我的老寒腿吃了多少药,该疼的时候还是会疼,瞧过了苏姑娘之后,居然就不疼了。” “哈哈哈哈吴老刀,你这也太玄乎了,之前不还说,要存些银子去厚德馆抓药去?” “不去了不去了,厚德馆的药又贵,效用又短,哪儿比得上苏姑娘,如今我吃的药可便宜了,腿都不疼了。” “真有这么神奇?” 吴老刀重重地点头,“就有这么神奇!” 口碑都是这么传出来的,苏龄玉的名字,在京城中也慢慢地传了出来,传到了某些人的耳朵里。 “你说,那人叫什么?” “回姑娘,苏龄玉。” 新巧口齿清晰地回答,苏曼玉的手骤然收紧,骨节上泛出了青白之色。 “苏龄玉?竟然是苏龄玉?” 她眼睛里的恨意让新巧抖了抖,低头不敢再看。 “呵呵,呵呵呵呵……” 苏曼玉发出一阵意味不明的笑声,“可真是,天助我也!” 她咬牙切齿地模样,似是将苏龄玉放入了齿间咀嚼一样,想要狠狠地将她磨碎了,嚼烂了,吞咽下去。 “替我更衣,我要出府。” 新巧抬头,“姑娘,还去……那儿吗?” 苏曼玉勾了勾嘴角,当然。 她如今,可正走着运呢。 那位贵人不知道为何,待她极好,时常会送她一些贵重精巧的玩意儿。 起先,苏曼玉还有些担心,以为贵人是看上了她的皮相,谁知并不是,这么久了,贵人不曾碰她一下,始终以礼相待。 苏曼玉慢慢地放下了防备,被人无条件地优待,总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如今贵人对她几乎有求必应,将她当成珠玉一般地疼宠,苏曼玉觉得,她的运势要来了。 不管是因为什么,贵人的势力可不是苏龄玉能够抗衡的,只要除了苏龄玉,她便是此生与贵人为奴为婢,又有何妨?! 只要能让那个女人,也尝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 …… 翰林院凌家,凌松然木然地坐在书案之后。 他的身前摊开了一本书,然而已经过了一刻钟,凌松然都不曾翻动一页。 “公子,夫人让人给您送了画像来。” 长青手中捧着一幅画卷,毕恭毕敬地站在下面。 凌松然眼皮都不曾抬一下,“送回去。” “公子,夫人说了,请您务必看一眼,是江家怜南姑娘的画像。” 长青按着凌夫人的吩咐,直接将画卷打开。 画上是一名女子,温婉淑女,眉眼动人,正低头浅笑,轻嗅着手中一朵娇花。 江怜南在京中的口碑很好,又是江老爷的掌上明珠,画师十分尽心,将她所有美好的气质都描画了出来。 然而凌松然只是瞥了一眼,眼里仍旧没有太多的情绪,“拿走。” 第一百四十六章 别闹了 心里有了念想,别的人便无法再让他有任何波动,凌松然兴趣缺缺,却知道母亲对江家姑娘很是中意,不禁更加烦躁。 长青听命将画卷收起,往凌松然面前走近了两步。 “公子,苏姑娘如今,就在京城。” 凌松然先没反应过来,等他听明白了长青的话,猛然抬起头来,“你说什么?” 长青压低了声音,“小的也是无意间听说,公子千万别让夫人知道,是小的告诉您的。” “你快说!有什么事,我给你挡着!” …… “姑娘,外面有人找。” 青芝快步走进来,神色有些奇怪。 苏龄玉抬头,“可是杜大夫又来了?这不才走没多一会儿吗。” “不是的,是凌公子。” 苏龄玉皱眉想了一会儿,记起了凌公子是谁。 她觉得凌松然应是不该再跟自己有什么交集了,“请进来吧。” 苏龄玉出现的时候,只觉得一个身影急急地冲了过来,她往后退了半步,才看清楚凌松然的样子。 “凌公子,别来无恙。” 凌松然直到亲眼见到了苏龄玉,亲耳听见她柔柔的声音,心里的一块石头,才猛然落了下来。 “苏姑娘,你、你还好吧?” 苏龄玉请他坐下,让人奉茶,一举一动不紧不慢,有条不紊。 “我很好,多谢凌公子惦念。” “可是,可是你怎么会在京城?为什么没有回去傅家?得知你行踪不明,傅家几乎翻了天。” “我已是给傅家去了信。” “你这些日子,究竟去了哪里?” 苏龄玉抬头,清冷的目光平静地直视凌松然的眼睛,他才恍然认识到,自己刚刚的问话有些不妥。 苏龄玉慢慢将手里的茶碗放下,“多谢凌公子关心,我很好。” 她没有解释什么,也不需要解释。 凌松然对她而言,是一个并不算太熟悉的朋友。 他们在傅家偶遇,受到出诊的邀约一同上路,在苏家确定没有病患之后,分开。 苏龄玉知道凌松然对她有些好感,可那不过是年轻的男子,瞧见了不一样的东西,都会萌生的感觉罢了。 “我、我真的很担心你,现在见到你平安无事,我也就放心了。” 凌松然的目光一直落在苏龄玉的身上,他发现一段时间不见,苏龄玉变得更加夺目。 她淡淡的表情,让漂亮的面容蒙了一层温润的薄纱一样,让人渴望能揭开那层薄纱,看清楚她真实的模样。 苏龄玉的态度始终淡淡,凌松然忽然想起了什么,表情变得有些不好意思。 “苏姑娘,我后来问清楚了,当初跟我有婚约的,其实、其实是姑娘。” 凌松然脸上泛起淡淡的红色,他亲口提及这件事,是有些害羞的,可是他实在很想说出来。 他的余光注意着苏龄玉,他曾经想过无数次,当苏龄玉知道这件事之后,会是什么表情。 她会不会,也跟自己当初一样,抑制不住心里的激动? 然而这句话说出来之后,苏龄玉的脸上,没有出现任何凌松然曾经想象过的表情。 她说,“是这样啊。” 然后低头,喝了一口药茶,神色平平,仿佛刚刚凌松然说出口的,只是一声无足轻重的问好而已。 凌松然慌了,为什么她没有反应呢?这么重要的事情,她就不惊讶吗?自己曾经,是她的未婚夫啊。 “这件事,我已是跟母亲求证过了,是苏家大夫人故意谎报了苏大姑娘的生辰八字,想要误导我们。” 凌松然还想说什么,却见到苏龄玉抬起头,轻轻地笑起来。 “好在,如今苏家和凌家的婚约解除了,凌公子也就放心了吧。” “苏姑娘……” 凌松然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说?可是、可是因为误会了什么? “凌家和苏家,本就门不当户不对,如今再无牵连,也算是拨乱反正,好事一件。” “苏姑娘,我从不曾如此想过。” 凌松然急急地想解释。 “凌公子不曾这么想,凌家别的人呢?” “……” 凌松然已经到了舌尖的话,怎么也吐不出来。 他就觉得刚刚苏龄玉说的话怎么听起来那么耳熟,现在想来,他的母亲,此前也说过几乎一模一样的话! 娘很庆幸,他们凌家和苏家再没有任何关系,说是之前委屈了他,以后定会给他寻一门极好的亲事作为补偿。 可是凌松然并不觉得委屈。 “不管之前与凌公子有过婚约的是谁,如今既然已经解除了婚约,只希望公子日后能遇见更好的缘分。” 苏龄玉说得很诚恳,凌松然算是好人,只是跟她没有缘分。 凌松然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先前刚见面的激动荡然无存。 他很开心能见到苏龄玉,可是见到了之后,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就真的要这样,有缘无份了? 凌松然不甘心,他长这么大,很少有执意想要的东西,为了凌家,为了娘的期待,他事事都顺着娘的意思。 只是他往后要一辈子相伴的人,难道也要听从娘的喜好,娶一个他并不喜欢的女子吗? “若是,若是这缘分,也未必只能靠天注定呢?” “嗯?” 苏龄玉没明白,抬头看了一眼凌松然,头“嗡”的一下。 说话说的好好儿的,凌松然的眼神忽然变这么执着是想怎样? “苏姑娘且等着,我从来相信,人定胜天这种说法。” 凌松然起身告辞,苏龄玉目瞪口呆地想要拦住都来不及。 什么人定胜天,谁让他去胜天了?一切随缘不是很好吗? 苏龄玉懊恼,她正沉迷于创业呢,别闹了好吗。 …… 梦园,是京城一处十分富有名气的精美林园。 据说是前朝一位皇子所建,园中美轮美奂,仿佛置身于美梦中一般,故此得名。 梦园并非所有人都能入内,只有达官贵人的家眷方有机会欣赏到园中美景。 而如今,苏曼玉就身在其中,被梦园精美绝伦的景致震惊着。 “若是盛夏,这里繁花盛开,那样的景色才称得上梦幻,这会儿却是平平。” 一人坐在苏曼玉的对面,对眼前的景致并不十分看得上。 第一百四十七章 没跟你客气 苏曼玉收敛心神,语气里充满了憧憬和敬畏。 “小女子能有幸见到如此美景,多亏了贤王殿下。” 这位贵人,正是贤王,当今皇上最小的弟弟。 苏曼玉得知他身份的时候,险些没惊晕过去,她从没有想过,自己会得到一位皇亲国戚的青睐。 然而这成了事实,贤王时常会请她出来见面,或带她赏景,或送她礼物。 那些连她的父亲见到,都瞠目结舌的贵重东西,在贤王看来,不过是逗她一乐的小玩意儿! 苏曼玉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庆幸过,她甚至觉得,在桐城发生的一切都是必要的,只为了能让她在繁华似锦的京城,遇见待她如亲女儿一般的贤王。 “不过一个园子,若你喜欢,我要来给了你也无妨。” “不不不,小女子怎敢有如此奢想,能够亲眼看到,小女子已经无憾了。” 贤王笑起来,“你倒是个如此懂事谦逊的姑娘,甚好。” 他眼底暗芒一转,“之前你说,你家里还有个姐妹,你心里很是惦记?” 苏曼玉心底偷笑,她正发愁如何提起这事儿呢。 既然是贤王主动提的,苏曼玉自然不会让他失望,含含糊糊地将苏龄玉的事情给说了出来。 只是在她的口中,苏龄玉变成了一个诡计多端,阴险狡诈的女子,害得苏家背井离乡,害得她遭受委屈和冤枉。 苏曼玉字里行间,似乎并没有责怪苏龄玉,然而说出来的事实,却恨不得人人喊打。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可怕的女子?” 贤王似是被震惊到了,不敢相信地安抚了她几句,“你这妹妹,比你也不过只小了一岁而已吧?” 苏曼玉点点头,忽然一愣。 她刚刚,提到了苏龄玉的年岁吗?贤王怎么知道,苏龄玉比自己小一岁的? “太不像话!你这个妹妹如今身在何方?做出这样的事情,本王还真想见一见她到底长什么样!” 苏曼玉心里一喜,什么疑惑都抛之脑后。 她做出几分为难的样子,“贤王殿下,其实,也不必如此,事情都过去了,我那妹妹如今也在京城,我并没有想过要找她报复。” “她在京城?” 苏曼玉点点头,有些为难地说,“我还有些担心,妹妹从来胆大妄为,如今还开了一家医馆,叫妙春堂,真怕她会出什么事情。” 贤王细长的眼睛微微跳动了一下,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苏曼玉怔忪了一下,有些不习惯。 之前贤王都会送自己一些东西,然后让亲信送自己回家,怎么今日…… 不过,或许是因为贤王急着要替自己打抱不平呢? 苏曼玉顺从地站起来,蹲身施礼,慢慢地离开。 在她身后,贤王慈善的面容慢慢地冷了下来,左手轻轻打了个响指,数道身影落在他的身后。 “去看看,是不是属实,不要打草惊蛇,更不要伤着她半分。” “是!” …… 今日,苏龄玉早早回去家里,等着酒酒从私塾归来。 她让青芝做了酒酒爱吃的点心,又榨了一些新鲜的果子,等到门口传来酒酒脆脆的声音,苏龄玉笑吟吟地迎了出去。 “……” 为什么是叶少臣抱着酒酒回来的? “姨姨!” 酒酒扭动着身子从叶少臣手臂上下来,小小的一团扑进苏龄玉的怀里。 “姨姨,我回来了。” 酒酒身上香香的,声音软软的,听得苏龄玉又眯起了眼睛,跟他好生腻歪了一会儿。 幼稚的举止和语言,让叶少臣看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她可是很少会露出这么可爱的样子的。 让芷兰带酒酒去洗洗手,苏龄玉站起来。 “劳烦你送酒酒回来,不过芷兰和沁竹都是得用的,不用这样麻烦你。” “跟我客气什么。” 她并没有在客气! 不过知晓叶少臣的脾性,苏龄玉也就这么一说,等到酒酒洗干净了小手,将果汁和点心拿出来给他吃。 问了问他在私塾的表现,苏龄玉有一句没一句地跟他说话。 叶少臣就在一旁看着,也不觉得无聊,偶尔还能插上一句,有种奇异的和乐融融感。 瞧着叶少臣似乎不打算走,苏龄玉干脆吩咐青芝晚上加双筷子。 对此,叶少臣异常荣幸。 吃完了饭,叶少臣兴趣盎然,要跟铁叔切磋切磋。 铁三连连不敢,苏龄玉跟酒酒一人拿一只苹果在旁边啃,给铁三加油。 “铁叔,让他瞧瞧你的厉害。” 苏龄玉情绪不错,唯恐天下不乱,酒酒也挥舞着小手,“加油,加油。” 或许是气氛实在太过融洽,铁三最后也笑呵呵地应承下来。 院子空出来,叶少臣跟铁三拳脚飞动,身影几乎都看不清楚。 苏龄玉和酒酒在一旁咔嚓咔嚓,芷兰和沁竹看得目不转睛,拳头握得紧紧的。 只切磋了一会儿,铁三便败下阵来,脸上却没有挫败,满是激昂,“将军实在厉害,铁三佩服。” “叶帅叶帅,我也想切磋。” 岳生蠢蠢欲动,摩拳擦掌地早就按捺不住了。 叶少臣瞥了他一眼,“昨个儿打的伤不疼了?” “不疼了。” 苏龄玉觉得,岳生这会儿的样子跟她前世见过的哈士奇颇为相似,只要叶少臣一声令下,他就能将房子给拆了。 叶少臣信步走到苏龄玉身边,指了指她两个侍女,“她们平日很少有机会练武吧?要不要让她们试试?” 苏龄玉抬头,看到芷兰和沁竹满脸期待。 “行,去吧。” 两个丫头顿时眼睛一亮,雄赳赳气昂昂地就上去了,隐约间,还能听见手指骨节捏出来的响声。 岳生一脸生无可恋,声音都在发抖,“叶帅……,我不跟女人打。” 芷兰和沁竹挺了挺腰身,“先打得过,再说这样的话。” 事实上,岳生对付两个小丫头,还是绰绰有余的,不然他干脆回去自己领罚去吧。 但问题是,这两个丫头不是普通的丫头,她们是苏龄玉的丫头! 岳生如今深知苏龄玉的性子,那叫一个护短,特别是她的丫头,一个个长得水灵灵嫩生生,她自己调戏得毫不手软,别人敢碰一下,呵呵呵…… 因此岳生还不敢下狠手,只能一边躲避,一边给叶少臣投去殷殷期待的目光。 他这完全是陪练啊! 第一百四十八章 也是一种本事 叶少臣无视岳生的目光,这也算一种锻炼。 他手里也拿了一只苹果,就坐在苏龄玉的身边,不紧不慢地啃着。 夜凉如水,院子里飘着不知名的花的淡淡香气,不远处热闹非凡,身边的女子安静恬然,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 叶少臣的喉咙动了动,低头,狠狠咬了一口苹果。 这样的感觉,对他来说太有诱惑力了。 “过几日,是我娘的生辰,你可愿意去给她贺寿?” 苏龄玉扭头,眼睛里的笑意还未褪去,她眨了眨眼睛,“啊?” 叶少臣又说了一遍,苏龄玉才听清楚。 她沉吟了一下,忽然皱起了眉。 叶少臣以为她心里不愿,却又听见她说,“你就不能早点告诉我?这还有几日了,我连礼物都没有准备。” “……你去,她就该很高兴了。” 叶少臣没想到她会这样说,浅浅的笑意浮上眉梢,让他原本俊朗英挺的面容,染了一层柔软。 苏龄玉庆幸这会儿光线微暗,她稍稍红一点脸应该是不会被发现的。 这人没事儿长这么好看做什么。 “我知道了,到时候我会去的。” 苏龄玉转过头,佯装一脸平静。 那个慈祥和蔼的老夫人,苏龄玉很是喜欢,她得好好准备一下贺礼才行。 苏龄玉不知道的是,叶少臣的视力十分好,尤其擅长夜间视物。 她脸上那一点点红痕,早已被尽收眼底。 叶少臣身手摸了摸鼻子,心里满足地不得了。 从前还觉得相貌不过是一张无用的皮囊,现在他已经不这么觉得了。 长得好也是一种本事啊! …… 叶老夫人的生辰,在京中算得上一件大事。 叶家老将军早逝,只叶少臣一个儿子,如今的叶家,除了叶少臣,便只叶老夫人一人。 因此京中多的是人想要趁此机会献殷勤,即便叶少臣的处境微妙,但他如今却还是叶家军所认可的唯一主帅! 苏龄玉为了叶老夫人的生辰,又特意去将军府拜访了一次。 老夫人十分高兴,拉着她的手足足聊了一个下午,仿佛有说不完的话一样。 苏龄玉并不排斥,叶老夫人心性直爽豁达,最重要的是,三观极正! 堪称苏龄玉穿过来之后遇见的,跟她三观最为接近的人了。 “她们一个个都劝我,别将老叶看得那么紧,要大方,要主动为他张罗女人,好开枝散叶……,我凭什么拿自己的男人去大方?” 叶老夫人口气不屑,拍了拍苏龄玉的手背,“女人啊,还是自私一点儿的好,自己都不心疼自己,难道指望别人心疼?” 苏龄玉重重地点头,“老夫人说的极是。” 叶老夫人跟苏龄玉说起这些话,也没什么顾忌,苏龄玉也不似寻常女子,提起一点就脸红羞涩,她也有自己的看法,还能跟叶老夫人讨论一二。 等到离开的时候,叶老夫人依依不舍,恨不得让她就在府里住下才好。 “老夫人,等到您生辰那日,我能带我收养的一个小孩子一同前来给您祝寿吗?” “小孩子吗?” 叶老夫人眼睛发亮,有些埋怨道,“怎么今日没有带来?男孩女孩?年岁几何?” 她此生唯一有些遗憾的,就是没给叶家多添几个孩子,因此对小孩子格外喜欢。 苏龄玉一一作答,承诺等到那日一定带来,叶老夫人才放她离开。 “少臣这孩子,可是头一次邀请姑娘来府里呢。” 叶老夫人掩着嘴,眼睛眯起来,乐呵呵的模样,连眉间的皱痕,像是都全部舒展开了…… …… 到了叶老夫人生辰那一日,老夫人特意让人提前来传话,让她早些过去陪她说话。 于是苏龄玉一早便收拾妥当,又花了心思,将酒酒打扮得格外招人疼。 “走吧,别忘了贺礼,让人仔细着些。” 到了将军府,苏龄玉并未看见想象中的张灯结彩,只挂了些红色的灯已示喜庆。 府里也几乎与之前没有太多的差别,苏龄玉有些奇怪,她听说叶老夫人的生辰,似乎会有许多人来,莫非老夫人本意并不想大办? 带着酒酒坐着滑竿入内,等到老夫人的院子门口,远远就看见一个小丫头,见到她之后立刻进去通报,“来了,来了。” “……” 她也不是第一次来,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牵着酒酒,苏龄玉走进了院子,第一眼,就瞧见了立在院中,朝着她浅笑的叶少臣。 他站在一株树下,穿着不常穿的浅玉色长衫,将他浑身摸爬滚打锻造出来的凌厉之气遮住一些,显得温润平和许多。 阳光从树叶的缝隙中倾洒下来,碎金似的点缀在他的身上,眉眼如画,美如冠玉。 很多年之后,苏龄玉都能记起这个画面。 叶少臣如同无数话本里描述的那样,带着所有女子憧憬的样子,静静地看着她,对着她露出温柔如水的笑容。 “来了?就等你了。” 苏龄玉恍然回神,牵着酒酒上前,“我还怕来得太早,特意走迟了些。” 叶少臣低身,习惯性地将酒酒抱在手臂上,酒酒也已经习以为常了,一只手搂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手去玩他袖口上的绣纹。 “进去吧,娘正等着呢,我们家的规矩,生辰当日的早上,必要吃一碗长寿面才算。” 苏龄玉没绕过来,手忽然一暖,接着就被牵着往屋里走。 叶少臣的手很宽大,将她的整只手都包裹住,属于他的温暖气息,将苏龄玉牢牢的锁住。 这种感觉很陌生,却并没有让苏龄玉觉得不适。 叶老夫人在屋里坐着,今儿穿了新裁剪的衣衫,精神比往日还要好上几分。 她正跟身后的人吩咐着什么,忽然间话就断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门口。 叶少臣一只手牵着苏龄玉,另一只手抱着酒酒,脸上笑意柔软,侧着头似乎还在说着什么。 叶老夫人瞬间就觉得,她看到了她一直期待看见的场景。 她有时候怕有生之年都无法看见的画面,如今,真真切切地出现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技痒了 “娘,人来了。” 叶少臣将苏龄玉拉到身边,适时地松开手。 苏龄玉给叶老夫人行礼,才蹲下身,老夫人连声让她起来,声音中有种奇异的颤抖。 “来了就好,让她们将面拿上来吧。” 苏龄玉心里的疑惑更重,长寿面?如果她没有理解错误的话,莫非是在等自己一起吃长寿面? 可是为什么?也不是她过生日啊。 “这孩子,就是你提起过的吧?” 叶老夫人的声音打断苏龄玉的疑惑,她点点头,将酒酒从叶少臣的臂弯里抱下来。 叶老夫人都要热泪盈眶了,这可真像是一家人啊,她曾经都想过,儿子是不是不喜欢女人,现在这样可真好。 酒酒这些日子在私塾学得颇有成就,苏龄玉来之前也教过他。 于是酒酒站稳了之后,像模像样地给叶老夫人行了礼,奶声奶气地祝愿,“愿老祖宗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逗得叶老夫人乐的不行,连连招手让他到跟前儿,直接塞了一个巨大的荷包。 酒酒不敢收,又推不过叶老夫人,转头眼巴巴地想让苏龄玉给他解围。 “我给你的有什么不能收?哎呀这孩子可真懂事。” 叶老夫人喜欢的不行,又是拿果子又是拿点心。 酒酒看到苏龄玉轻轻点了头,也不再推辞,脆生生地跟老夫人道谢,又将这几日听来的祝福的话轮番说一遍,说得叶老夫人搂着他心肝儿的就叫上了。 “我娘很喜欢小孩子。” 叶少臣往苏龄玉身边靠了靠。 苏龄玉点头,“看得出来,真心喜欢孩子的人,心地大都很善良。” “嗯,我就当你在夸我了。” “……” 苏龄玉瞥了他一眼,不要自觉地对号入座好吗? 不过……,苏龄玉转回头,好一会儿忽然“嗯”了一声,“不用谢。” 或许叶少臣手里沾染过无数的鲜血,苏龄玉也不能否认,他是个好人。 他严苛地对待手下,只为了他们能多一些活下来的希望;并不关他的事,却依然去剿灭了榔头寨;一直敬仰的父亲受到不公的对待,他仍旧率领军队守护着宁朝的安宁。 叶少臣的眼睛骤然发光,手指微微颤动,要不是这里不合适,他真想,抱一抱眼前这个坦率得让人心颤的女子。 她怎么就那么可爱?啧,失策了,刚刚的话应该私底下跟她说才对。 一会儿,下人们将香喷喷的长寿面摆好了,叶老夫人招呼他们坐过去。 “之前只有我们娘俩儿吃面,还有几年,少臣赶不回来,我也就懒得张罗,今年,我想着总要热闹一些才好。” 叶老夫人脸上都笑出了淡淡的皱纹,云淡风轻地说着,笑吟吟地将酒酒拉到她的身边坐。 苏龄玉的心里却微凉了一下,不知道设身处地,她能不能像叶老夫人那样,笑得毫无怨怼? 长寿面很简单,细细的白面,醇厚清亮的汤头,撒了绿绿的葱花,滋味极好。 苏龄玉其实是吃了东西来的,只是叶老夫人一番好意,她自然不会拒绝,大不了,回去吃几粒保和丸帮助消化。 然而在吃之前,叶少臣忽然将她的碗拿了过去,从里面夹了一些到自己的碗里,才将碗放回去。 苏龄玉低头,碗里剩的并不多,全部吃下去也并不会觉得撑。 “只是图个吉利,不过我是真饿了。” 叶少臣说完,等叶老夫人动了筷子,拿起筷子开始吃面,风卷残云一般,像是真的饿了一样。 苏龄玉也夹了一些送进嘴里,鲜香适口,软度适中。 只是也不知道是不是面有些热,她的脸上,始终带着一丝浅红色。 这大概是这几年,叶老夫人吃的最舒心的一顿面。 先前果然是错怪少臣了,还觉得他是不是不会跟女孩子相处,这不是处得很好嘛。 叶老夫人乐呵呵地喂着酒酒,她从前觉得过寿很麻烦,现在天天过她也是乐意的! …… 今日叶少臣休假,宾客要午后才会上门,偌大的将军府里,只他们几人,却一点儿不觉得无聊。 “龄玉丫头,快来帮我挑挑,晚上我穿哪件衣衫合适?” 苏龄玉陪着老夫人挑完了衣服挑首饰,又在设宴的院子里转一转。 叶老夫人情绪很高,笑容一直挂在脸上,等到她看见酒酒打了呵欠,眼睛一亮。 “酒酒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会儿该睡了,我也一把老骨头了,少臣,你陪着龄玉继续逛逛吧。” 苏龄玉想说,她可以陪酒酒去休息,哪知道叶老夫人生怕她跟自己抢似的,连哄带骗地将酒酒给牵走。 园子里,苏龄玉跟叶少臣大眼瞪小眼,两人叹出一口气,双双走到一旁的树荫下坐着。 “我娘今日很高兴,多谢。” 叶少臣也很少见到他娘如此神采奕奕的时候,仿佛沉寂了许久的潭水,忽然活了一样。 苏龄玉托着香腮,眸光转过去,“你打算,如何谢我?” 叶少臣被她的样子他怔了一下,嘴角笑意上扬,头凑过去压低了声音,“你想我怎么谢,我就怎么谢。” “……哦,那我想想。” 苏龄玉方才眼中的风情变回了一本正经,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的地面,“想好了,我再告诉你。” 她真想抽自己一下,刚刚怎么就下意识地想反撩了呢? 大概是气氛使然,让她技痒了。 可是她现在反应过来,还是算了吧,尽管她觉得叶老夫人很是亲近,叶少臣也……马马虎虎,可是到此为止的融洽,都建立在她名声清清白白的基础上。 如果老夫人知道,她曾经被山贼掳去过,还会如此和颜悦色的对她吗? 叶少臣察觉到她眼里一闪而过的情绪,抿着嘴笑起来,“慢慢想,不着急,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有效的。” “……” 苏龄玉很想瞪他,这人说话到底负不负责任啊? 没有了叶老夫人和酒酒,叶少臣和苏龄玉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可就是这样坐在树下闲聊,时间居然过得飞快,一转眼,宾客就要来了。 第一百五十章 一点儿都不可惜! 叶少臣率先站起来,阴影将苏龄玉笼罩住。 “我说的,无论什么时候都有效,别忘了。” 苏龄玉懒洋洋地仰头看他,一双眼睛慢慢地弯起来,“如此,我似乎有两个要求可以欠着了。” 她狡黠的目光里闪着灵动的光,叶少臣心中一动,慢慢地俯下身子,那张好看的脸越来越接近…… 苏龄玉觉得好像有谁抢走了她的空气一般,慢慢睁大眼睛,僵直地看着叶少臣压过来。 鼻尖嗅到淡淡的青竹香气,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目光居然落在了他淡色微薄的嘴唇上,就挪不开了。 叶少臣在距离她的脸不到一拳的地方停住,苏龄玉生理性地吞了吞喉咙,听见他极低的声音响起。 “不止两个,你想几个,就是几个。” 脸上的皮肤,清晰地感受到温热的气息,苏龄玉的头皮一点点发麻,看着叶少臣又站直了身子,笑眯眯地离开了。 热度从脸颊肆意晕染开来,苏龄玉浑身发热,她觉得是因为刚刚快窒息憋出来的。 青芝这会儿才敢挪动着脚尖过来,哼哼唧唧地拍着胸脯,用蚊子大的声音喃喃自语,“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叶将军要……” 她说不出口,苏龄玉用手捂了捂脸颊,心里也在吐槽。 妈的,她也以为要亲上来呢,不亲干嘛摆那么诱人的架势?真是……,她一点儿都没有觉得可惜! …… 宾客到来之后,将军府里顿时热闹起来。 苏龄玉赶紧去叶老夫人那里,想将酒酒给带走,免得妨碍到叶老夫人招呼客人。 “龄玉丫头,你来的刚好。” 叶老夫人看见她似乎很高兴,招招手让她到跟前儿。 “我也是老了,不中用了,多说几句话就觉得气喘,你帮我招呼客人吧。” “……” 苏龄玉呆住,还能有这种操作? 叶老夫人笑呵呵的,将手里的一柄簪子给她戴上,随后满意地点点头,去问酒酒。 “你姨姨这样是不是很好看?” 酒酒特开心地点头,“好看,姨姨好看。” “龄玉丫头,你就帮我这个忙吧。” 叶老夫人如此请求,苏龄玉拒绝的话根本说不出口,只得看着叶老夫人精神抖擞地拉着酒酒去一边玩儿。 说好了,气喘吁吁的呢? 老夫人身边的嬷嬷过来,陪在苏龄玉的身边,但凡有宾客前来,就给苏龄玉介绍那人的身份。 有嬷嬷坐镇,苏龄玉只要表现得大方得体,便没有任何的意外。 除了所有人都在猜测她的身份而已。 “你是谁?” 苏龄玉笑容规范地看着江怜南,“江姑娘里面请,老夫人在里面。” 江怜南头上的珠翠不住地晃动,她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这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人?怎么敢堂而皇之地站在这里替叶家迎客? 丫头白萍轻轻扯了扯江怜南的衣袖,压低的声音,“姑娘,这便是之前说的,叶将军在府外与之相见的人。” “你说什么?” 江怜南一时间忘了控制音量,惹得不少人看了过来。 苏龄玉的目光转回去,又仔细地扫视了一遍江怜南,确定她并不认识这个人。 带着仍旧端庄笑容,苏龄玉余光看了嬷嬷一眼。 刚刚十分靠谱的嬷嬷,这会儿忽然有些犹豫了。 “这位江家姑娘,从前,时常会来府里陪老夫人说话。” 嬷嬷点到为止,苏龄玉顿时就领悟了。 叶少臣的仰慕者。 也对,就叶少臣那样的,要是搁在前世,分分钟成为流量红人,怎么可能没几个仰慕者。 江怜南的眼神有些不善,她一直觉得这个女人是个疙瘩,不想这个疙瘩竟然比她想象中要棘手。 “请问姑娘怎么称呼?” 江怜南没有移步入内,就站在那里同苏龄玉说话,下巴微微上扬,江家千金的高贵气质显露无遗。 苏龄玉表情不变,仍旧客客气气的笑脸。 “我姓苏。” “苏姑娘,不知你和将军府有何渊源?” “渊源……,那可一时半会儿说不完呢。” 苏龄玉眯起眼睛,语调意味深长,声音拖得长长的,定定地看着江怜南一点一点变了脸色。 “江姑娘今日不是来给老夫人祝寿的?怎么似乎一点儿不急着进去见老夫人呢?” 苏龄玉又恢复了笑容,“里面请吧。” 江怜南脸上的表情就快要撑不住了,然而这里人来人往,实在不是个说话的地方,她咬了咬嘴唇,带着下人往里面走。 一些默默关注的人,也收回了打量的目光。 她们也很好奇这个女子的身份,谁都知道叶少臣向来对女子并不亲近,难道这是个例外? 苏家……,是京城里哪个苏家的千金? …… “让你们去查她的身份,究竟查到没有?” 江怜南咬牙切齿,白萍心惊胆战地跟上去,“查到了,她叫苏龄玉,桐城人士。” “我管她是哪儿的人?她到底是怎么跟叶将军认识的?” “这个……” “废物!” 白萍低下头不敢多说什么。 她们查到苏龄玉是跟着叶将军一道入的京城,想要查怎么跟叶将军相识,难道要去叶家军调查? 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江怜南精心描画的妆容,此刻已经浮现出几分急躁。 若不是她娘看得紧,她怎么会这么长时间都不能来叶家,以至于让那个女人登堂入室? 江怜南越想越后悔,她就应该再坚持坚持的才对。 “给老夫人的贺礼不会有差错吧?” “回姑娘,妥妥帖帖的,您就放心吧。” 江怜南点头,脸上扬起最为温柔贤淑的笑容,抬脚踏入了浩然厅。 然而下一秒,她的笑容死死地定格在脸上。 叶老夫人今日的穿着有些异于平常,颜色鲜亮了一些,显得精神不少。 她的脸上笑吟吟的,正跟人说着什么,只是她的腿上,却坐着一个两三岁大的孩童! 江怜南立刻就想起来,白萍之前提起苏龄玉那个女人的时候,分明说过,那个女人还有个孩子!似乎就是这么大! 自己不在的这段时日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江怜南的心里,泛起一阵阵恐慌。 第一百五十一章 很好看 “苏姑娘,这就差不多了,您赶紧去老夫人那里去吧。” 苏龄玉朝着嬷嬷点点头,轻提裙子往浩然厅走。 浩然厅里甚是热闹,到处是来给叶老夫人贺寿的人。 苏龄玉刚走进去,叶老夫人就已经瞧见了她,扬声让她过来自己的身边。 “这是龄玉丫头,跟我甚是投缘,来,你们都认识一下。” 叶老夫人发了话,她周围的名媛贵妇于是都满脸堆笑,一句接着一句地夸赞着。 “不知苏家姐姐是哪家的千金?往后也好多走动走动。” 江怜南江的声音并不大,却很清晰,周围的称赞声暂停了一下,她们也很想知道呢。 苏龄玉笑了笑,“这位姑娘觉得,叶老夫人是因为我的家世,才会待我亲近的吗?” “哈哈哈哈,自然不是。” 叶老夫人心情很好地帮她回答,这个问题就这么过去了。 其实如果换个场合,苏龄玉不介意咄咄逼人一点,可是这是叶老夫人的生辰,她不想破坏了气氛。 “老夫人,这孩子可真是可爱,不知道是哪家的孩子……?” 有人想活跃气氛,坐在叶老夫人身上,穿着喜庆的衣衫,跟招财童子似的酒酒便是很合适的话题。 叶老夫人慈爱地摸摸酒酒的头,口气炫耀,“可爱吧,别看这孩子小,懂事着呢。” 酒酒从前是有些怕生的,只是后来苏龄玉刻意引导过,性子已是开朗了不少。 这会儿他脸上露着可爱的笑容,谁逗他说话,都认认真真地作答,天真烂漫的童言童语,逗乐了一票人。 “姨姨。” 酒酒朝着苏龄玉伸手,惹得不少人目光探究,这个孩子,跟苏龄玉又是什么关系? 叶老夫人对苏龄玉如此亲近,又这么喜欢这个孩子,难道真的会无缘无故? 苏龄玉走过去,想要将酒酒抱过来。 旁边一个人的动作比她更快,上前一步将酒酒给接住,抱在手臂上。 “叶将军!” 众人轻呼,叶少臣手里抱着个小娃娃的样子,实在是……,有些梦幻。 这真不是他儿子?没听说过叶将军喜欢小孩子啊! “娘,客人到的差不多了。” 叶少臣朝着众人微笑,一点儿也不在意落在他身上的目光。 苏龄玉将手收回来,满心无奈。 大概要不了明日,自己的身份来历就会被人给扒出来。 她真不想出风头,就不能让她安安静静地贺寿? 时辰差不多,礼官唱礼,一份份带着祝愿的贺礼流水一般地念出来。 这是叶家的规矩,不收重礼,念出来也好让别人知晓。 “太傅府千金江姑娘,开化寺开光紫檀佛像一对。” “开化寺的佛像!江家姑娘真是太有心了。” “谁说不是呢,开化寺开光的佛像可不是有钱就能得到的。” 江怜南亭亭玉立地站在那里,接受着众人艳羡的目光。 她等的就是这一刻,她也有自信,没人会比她更用心,这可是她半年前就开始准备的。 江怜南忍不住看向叶少臣的方向,脸上的得体的笑容却没能延续。 叶少臣正在逗那个孩子玩,仿佛根本没有在意到自己送了什么! 那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孩子? 江怜南死死地捏紧了拳头,她记得自己曾经为了跟他说上话,也问过他是否喜欢孩子。 叶少臣那会儿特肯定地摇头,说他不喜欢来着! 那现在呢?是又喜欢上了不成?! …… 人群里,另有一人,此刻的脸色也极度幻灭。 叶少臣抱着酒酒站在苏龄玉的身边,脸上是柔和的笑容,时不时扭头说几句话,郎才女貌,竟是颇为般配。 可是,可是叶少臣什么时候,跟苏姑娘如此亲近? 凌松然眼神木然,却执着地盯着他们。 他被先生称赞过的稳重的心性,这一刻,正强烈地波动着。 先前他居然还去请求叶少臣,让他帮忙找寻苏龄玉的下落,那会儿他其实就已经知晓了吧?却并没有告诉他! 凌松然捏着拳头,觉得自己被欺骗了,他将叶少臣当作好友,他怎么能这么对自己? 凌松然站在人群之后,痴痴地看着苏龄玉。 此时她的脸上,已不是平淡客气的表情,变得……很生动,很有活力。 哪怕是无奈地瞪视叶少臣,眼睛里也都带着一抹娇俏和灵动。 这样的苏龄玉,是凌松然不常见,却同样让他无法挪开眼睛的。 明明,他比叶少臣要先发现苏姑娘的好,明明,他跟苏姑娘更有缘分! 凌松然目光变得坚定,他不甘心,苏龄玉的眼睛,如果注视的是他该有多好?如果她笑容的对象是自己,该有多好! …… 苏龄玉莫名轻颤了一下,总觉得,有什么强烈的目光正看着她。 “可是冷了?” 叶少臣注意到她的动作,审视了一下她的衣衫。 藕色撒花长裙,外面罩一件淡水红的纱衣,丁香色的腰封勾勒出细细的腰肢,嫩生生的如同春日里初绽的花儿一样。 苏龄玉无奈了,叶少臣这就盯着她看了? “我不冷。” “嗯。” 叶少臣应了一声,忽然头侧过去压低声音,“你今日,很好看。” “……” 苏龄玉顿时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这人,真是不分场合地撩妹,他赢了,自己都做不到像他一样厚颜。 “我说的是真的。” “知道了,谢谢。” 叶少臣还怕她不相信,苏龄玉赶紧暗暗戳了他一下腰,示意他收敛一点,这儿正在祝寿呢。 叶少臣的腰轻轻痒了一下,她细细的手指也没用力,可他的感觉却很清晰,觉得甚是有趣,恨不得她多戳几下才好。 怪不得苏龄玉平日那么喜欢逗她的丫头,这种感觉真的会上瘾的,不过,如果她逗的对象是自己的话,那就更完美了。 两人的动作很隐秘,却逃不过一直盯着他们的人。 江怜南已经听不清礼单的名目,也不在意会不会有人比她更出彩。 她死死地绞着手里的丝帕,眼睛微红,却不肯眨一下。 叶将军怎么会跟那个女人有说有笑?那个女人怎么敢对叶将军动手动脚! 她真的太不要脸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不要搞事情 若是苏龄玉得知江怜南的想法,大概会一口血喷给她看。 不要脸的另有其人,亲你弄错了哟。 只是这会儿在江怜南看来,就是苏龄玉厚颜无耻地贴着叶少臣,用不知道什么下三滥的手段,吸引叶少臣的注意。 江怜南怒意高涨,她不允许这样的人出现在叶少臣的身边,就算不是她自己,也不能是这种来历不明的野丫头! …… 唱礼过后,叶老夫人请众人去外面的园子,那里早已备了席面,可对酌畅饮。 若是不喜欢,还有茶水糕点,更有戏班杂耍可用观赏。 叶家贺寿的习俗,就是你们高兴就好,爱干嘛干嘛,没有特定的流程。 苏龄玉刚知晓的时候,忍不住在心里鼓掌,这法子可真不错。 “你去应酬吧,我都瞧见不少人想过来跟你打招呼了。” 苏龄玉将叶少臣手里的酒酒抱过去,她再跟叶少臣站在一块儿,明儿还不知道会传出多少个稀奇古怪的版本来。 广大人民的想像力是不容小觑的。 叶少臣摸了摸酒酒的脑袋,点点头,“行,我去去就来。” “……” 苏龄玉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里嘀咕,不用来也行的…… “这孩子真是太可爱了,苏姑娘好福气。” 苏龄玉转头,心里笑一下,她就猜到了,这位江姑娘是一定会来找她的。 “多谢姑娘夸赞,酒酒确实很可爱。” 江怜南的目光带着挑剔,从酒酒胖了一些的脸上扫过去,酒酒大概是感受到了她眼里的情绪,抓着苏龄玉的袖子往后缩了缩。 “姨姨……” “他叫你‘姨姨’?不知道这孩子与姑娘,是什么关系?” “他的爹娘过世了,如今养在我这里,自然算是我的孩子。” 江怜南目光更是不屑,果然是来路不明。 “原来是这样,我瞧着这孩子与姑娘颇有些相似,还以为是……,苏姑娘可千万别介意。” 江怜南歉意地笑笑,周围的人也发出稀稀疏疏的笑声。 江怜南这话,对一个女孩子家来说,算是相当严重的,毕竟谁都不希望自己清清白白的名声染上污点,哪怕是玩笑也不可以。 苏龄玉却笑着,仿佛她说的是称赞的话一样。 “常言道,漂亮的人都长得差不多,但丑的人却各有各的丑,我原先还不信,现在却发现,大概是真的。” 苏龄玉说着,目光有些同情,“江姑娘往后多见些好看的人,慢慢就会习惯了。” 江怜南一口气卡在喉咙里,这种鬼话她怎么也说得出口?这是哪里的常言! “苏姑娘,不知道你同叶将军是如何相识的?将军府此前,从没有品级低下的人出入过,我很是好奇呢。” 江怜南此刻的脸上,连客气的笑容都没有了,一双眼睛含着冷意,虽说是疑问句,却带着高高在上的质问。 周围渐渐安静下来,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里的气氛很不对劲。 然而,却没有一个人过来相劝。 江怜南是江太傅之女,地位尊贵,且她从之前就表露过对叶少臣的好感。 叶将军不在京城的日子,时常会来叶家,她的心思几乎不加掩饰。 谁也不想得罪了江家,因此看戏的人很多,却没人愿意牵连其中。 苏龄玉的手微微紧了紧,她低头看去,酒酒小小的脸上有着担忧,小手紧紧地握着她的手。 这个小家伙,是在担心自己吗? 苏龄玉呵呵,她是喜欢吃东西,但是吃亏,是不会的。 “江姑娘是想知道,我同叶少臣是如何相识的?” 苏龄玉慢慢地眯起眼睛,脸颊上飞起一丝羞涩来,让她明丽的脸显得惹人怜爱。 “这个,江姑娘还是去问少臣吧,我一个女孩子家,怎么好乱说呢。” 江怜南脸色顿时发青,像是呼吸被人掐住了一样,眼睛睁到了极限,生生破坏了她端着的高贵气度。 “你、你叫叶将军……什么?” 苏龄玉仿佛刚意识到,红了小脸,光笑不说话。 只是她笑的方式实在是,相当气人。 江怜南险些晕过去,嘴唇发抖,想要破口大骂她不要脸,残存的理智,却让她死死地憋住,瞧着都摇摇欲坠。 苏龄玉暗暗勾了勾嘴角,就这点儿承受能力,还要过来搞事情? 她就喜欢踩别人的痛脚,因为爽,谁让她们要来招惹自己? “酒酒,我们去那儿看看。” 苏龄玉爽过了,牵着酒酒功成身退,留下一众吃瓜看戏的路人,和还没有缓过来的江怜南。 叶家准备的茶水糕点,都是极为可口的。 酒酒吃了好几个,苏龄玉便不让他再吃,免得坏了胃口。 “回去让青芝给你做好吃的好不好?” 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是任性妄为,撒泼打滚的时候,酒酒却乖乖地点头,一点儿不闹,连眼神都不再往点心上看了。 “真是好孩子。” 苏龄玉感叹,不由地想起当初,若是凌松然没有给他们母子那些银子,他的娘亲会不会就不会死,他现在,应该会是另外一种样子。 “苏姑娘……” 苏龄玉觉得人真的不能念叨,她刚想到凌松然,他居然就真的出现了。 “凌公子。” “这是酒酒吧?” 凌松然上一次去妙春堂,酒酒在私塾,并未见到。 这孩子变化实在太大了,任谁也想不到,他曾经有多虚弱,骨瘦如柴。 “酒酒,你还记得我吗?” 凌松然跟酒酒打招呼,酒酒想了一下,点点头,“画画的叔叔。” 凌松然眼睛亮起来,忍不住露出笑容,“对,我就是给你画画的叔叔。” 他直起身子,语气很高兴,“他还记得我。” “酒酒很聪明,对他好过的人,他都记得。” 大概是苦过的孩子,给一点甜蜜都会印象深刻。 “苏姑娘,我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凌松然头低着,并没有去看苏龄玉。 他知道自己没有立场去问这个问题,可他真的很想知道。 “姑娘和叶将军,已经,这么熟悉了吗?” 如果换成别人,苏龄玉大概直接翻个白眼,干卿何事。 可是凌松然,虽然她略有偏见,去桐城的路上,他一直很照顾自己。 苏龄玉的眼睛瞥到凌松然垂着的手背,一道明显的青筋,显示着他此刻的紧张。 第一百五十三章 我不记得了 “叶将军救过我。” 苏龄玉缓缓开口,“如果不是他,大概我如今,已经不在人世了。” 她说的是事实,如果当初在榔头寨里,叶少臣没有如同神兵天将一般出现的话,她应该已经将那柄锋利的匕首,扎进自己的死穴了。 “什么?苏姑娘,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凌松然大吃一惊,急切地追问,他知道苏龄玉并不是个喜欢夸大其词的人。 可是究竟发生了什么?什么时候的事? 被山贼掳走的那段日子,苏龄玉并不想要回忆,太压抑,回想起来都带着窒息的感觉。 然而,苏龄玉还是跟凌松然说了个大概。 她能看出凌松然对自己有些执着,她并不觉得有多开心,如果这件事能够让凌松然知难而退,也好。 “苏姑娘……” 凌松然听得面色惨白,惊惧不已,苏龄玉说出来的事情,实在超出了他能够想象的程度。 被山贼给抓走?还是榔头寨那样,残暴无人性的山贼,她那会儿该多么绝望? “如今,我已经没事了,一个人在京城也未必不是件好事。” 苏龄玉的笑容里,没有半点阴霾的残留,仿佛去榔头寨仅仅是做客一般。 不过…… 她看了一眼凌松然还没缓过来的震惊,大概,这个事实真的很劲爆吧。 一个被山贼抓走过的女子,哪怕她强调自己清清白白,凌家这样的人家,也是断然不会接受的。 叶家小丫头过来,说是叶老夫人在找苏龄玉。 她点点头,跟凌松然说了一声,先行离开。 苏龄玉从没想过隐瞒这件事,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越是想要不让人知道,就越是可能泄露出去。 因此她始终没那么想过。 苏龄玉进了庭院,远远的看到叶老夫人和善慈祥的笑容,心里某个地方微微抽动了一下。 不知道这个对她很好的老夫人,知道了这件事的话,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 “叶将军……” 叶少臣手里拿着一只酒杯,他刚刚从人群里脱身。 江怜南端庄素雅,双手交叠在身前,完美地展示着何为大家闺秀。 “江姑娘,多谢姑娘今日来给我娘祝寿。” 叶少臣客气地道谢,略一点头就打算离开。 江怜南快步上前,拦住叶少臣的去路。 “江姑娘可是还有别的事?” 叶少臣停下脚步,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比往日软化了不少的表情,江怜南有些不敢直视。 京城的人都认为,叶少臣是不好接触的。 他上阵杀敌,染了浑身的戾气,定然是性格古怪暴戾。 尤其是他对女子的态度,谈不上温和有礼,甚至传闻中,还有说他其实喜好龙阳…… 这两年,叶老夫人多次表示,想要给叶少臣张罗亲事,请来将军府里做客的姑娘家,却大多是不好拒绝才应下的。 只有江怜南,只有她知道,叶少臣其实是个非常温柔,非常非常好的人。 或许他都已经不记得了,可是江怜南记得,那时候自己险些要成为笑柄,是叶少臣帮她解了围。 虽然只是他下意识的举动,对当时的江怜南来说,她的心底从此便多了一个身影。 “叶将军,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 叶少臣皱了皱眉,“江姑娘想说什么?” “我、我只是想跟叶将军道谢,那时候因着匆忙,我没能感谢你,所以,所以……” “我娘当初请姑娘来府里做客,有什么可道谢的?” 叶少臣无语,他都忘了江怜南是哪一批请回来做客的姑娘了,第一次见面他也没注意,莫非自己做了什么? 江怜南眼里隐隐闪过失望,却不想放弃,“不是的,其实,我跟叶将军早在三年前便有过一面之缘,我独自外出不曾带伞,结果下了大雨,周围也没有可躲避的地方,是你将伞给了我,让我不至于浑身湿透……” 江怜南每每回忆起来,心里总是有种温暖的热意。 在她手足无措的时候,叶少臣仿佛从天而降的神君,用伞遮去了漫天的雨柱,也解除了她的窘迫。 叶少臣想了想,没想起来。 “抱歉,我不记得了。” 他干脆的语气,让江怜南心里发酸,可是,可是怎么能不记得呢?那一幕对她来说是那么珍贵,对叶少臣而言,却一点儿分量都没有吗? 叶少臣微微叹气,“江姑娘若是为了从前的事,我接受你的道谢,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姑娘不用放在心上。” 江怜南的手紧紧攥起,眼看着叶少臣又想离开,她脑袋发热,不顾一切地开口,“我有哪里不好吗!” 叶少臣站住,江怜南开了头,便没什么可顾忌的。 “我的身份,可以给叶家更大的保障,我的学识,也绝不会给你丢人,我自问能做的比任何人都好,为什么你,总是看不到?” “可能,江姑娘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江怜南心口像是遭到了重击,叶少臣竟然就这么直白地说,他不喜欢自己? 为什么,她长得不够漂亮?家世不够高?性格不够温柔? “那将军喜欢什么样的?莫非,是苏姑娘那种,小地方出身,还被家族赶出去的人?” 江怜南已经不清醒了,她满脑子都是叶少臣当面拒绝的模样,没有任何的迁就和怜惜,丝毫不顾及她的身份。 这样的毫不在意,她接受不了! 话说出去,江怜南并不后悔,她说的是事实而已,叶少臣难道看不出,她和苏龄玉本质上的区别? 叶少臣背对着江怜南,在她说完话之后,慢慢的,将头转了过来。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了她一眼,便转过头,消失在江怜南的面前。 下一刻,江怜南的膝盖一软,整个人直直地往下落。 白萍赶紧冲过去扶住,急切地询问,“姑娘,姑娘您怎么了?你别吓奴婢啊!” 此刻的江怜南,脸上惨白一片,眼瞳里藏不住的惊恐,身子都在微微颤抖。 她刚刚,看见了什么? 那个在她记忆里温柔的人,怎么会对她露出那样冷酷到可怕的表情! 她又不是他的敌人!就因为她说了苏龄玉什么? 江怜南脑子里一片空白。 第一百五十四章 身份特殊 叶少臣不喜欢吓唬人,他向来,热衷于真刀真枪地让人臣服。 不过为了清净,他也不是不可以破例。 “叶将军。” 又有人将他拦住,叶少臣剑眉微挑,“是子观啊。” 凌松然的面色相当难看,他甚至将“少臣”换成了“叶将军。” “我之前,请叶将军帮忙找寻苏姑娘,为何你明明知道她的下落,却不肯告诉我?” 这件事……,叶少臣是承认的。 “所以,你知道的话,能做什么?” 叶少臣闲闲地反问,凌松然眯起眼睛,“至少我知道苏姑娘安然无恙。” “傅家没有给你报过平安?” “这怎么能一样?” “怎么不一样?” 叶少臣低低地笑起来,“苏龄玉不肯回傅家,自然是有她的原因,她的行踪连傅家人都不肯告诉,我又怎么好随意透露给你。” 凌松然微滞,他已经知道了苏龄玉不愿回去的原因,她怕她被山贼掳走的事情,会影响到傅家。 他也知道自己如今不过是在强词夺理,是叶少臣救了苏龄玉,他应该感激他才对。 然而,凌松然的心底,仍旧有着隐隐的不甘心。 若是当初,他坚持跟苏龄玉一起离开桐城就好了,那样的话,苏龄玉是不是就不会遇见榔头寨的人? 是不是,她就不会跟叶少臣走得那么近,跟他却客气疏离…… …… 苏龄玉跟着小丫头走,很快觉出了不对劲。 “叶老夫人这会儿应该在浩然厅,这条路,不是去那里的吧?” 小丫头转过身,深深地蹲身行礼。 “苏姑娘,我家主子得知姑娘会医术,恳请姑娘看一看。” “……” 苏龄玉将酒酒交给芷兰,脸上变得严肃起来。 “若是需要诊治,可前去妙春堂,这样偷偷摸摸地带我过来,是你们主子行事的规矩?” “苏姑娘息怒,我家主子身份特殊,因此并不好去妙春堂露面。” “有多特殊?” 苏龄玉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小丫头急了,哀哀切切的模样也无法感动她。 正在苏龄玉觉得不耐烦,打算一走了之的时候,从小丫头的身后走出一个人来。 苏龄玉迅速打量了一番。 是个养尊处优的人,身上的配饰不多,但件件珍品,不是寻常人能得到的。 衣着低调华贵,气质高高在上,让苏龄玉心有些发沉,莫非是宫里出来的? “王爷。” 小丫头低头行礼,苏龄玉在心里卧槽,真是宫里的人。 “你就是苏龄玉?” 贤王的目光,直直地落在苏龄玉的身上,仔细地看着她的眉眼。 “小女子苏龄玉,不知贵人是……” 那小丫头帮着介绍,“这位是贤王殿下。” 哦。 苏龄玉贫瘠的宁朝常识里,还是有贤王这个存在的。 贤王是当今皇上的弟弟,听说感情也相当好。皇帝登基后,给贤王封了王,却始终不曾赐予封地,文武百官都说,那是皇上舍不得贤王,才开恩一直将贤王留在京中。 当真是兄弟情深,一辈子就挂了个王爷的名号,没有封地,没有权利,窝在京城里做一个贤王。 有好事之人私底下说,贤王的名号当时大概是弄错了,应该是“闲王”才是。 “小女子给贤王殿下请安。” 苏龄玉福了福身子,“不知道贤王殿下让人将小女子带到这里,所为何事?” 贤王眼角轻动,“你不怕我?” “贤王殿下宽厚慈善,小女子为何要怕?” “哈哈哈,伶牙俐齿的丫头。” 苏龄玉在心里呵呵,表面上一派纯真良善。 “本王近来身子有些不适,听闻你会些医术,可愿替本王诊治诊治? “王爷千金之躯,小女子籍籍无名,恐耽误了王爷安康。” “无妨,你只说可愿意?” 苏龄玉泪了,她说不愿意,贤王就能当这事儿没发生过?这架势看起来可不像。 苏龄玉不曾跟王爷级别的人接触过,却也知道这种地位的人,是不好得罪的。 于是她笑着应下,“承蒙王爷瞧得起,是小女子的福气。” “那么,三日之后,我会让人去妙春堂接你。” 贤王最后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才转身离开,如同出现的时候那样,悄无声息。 “姑娘……” “先回去。” 苏龄玉脸上纯良的笑容消失,不管怎么样,目前是安全了,剩下的,再说。 …… 叶老夫人的寿辰还算圆满,绝大多数宾客都满意而归。 除了极个别的人,或怅然若失,或失魂落魄。 “少臣,你一会儿送龄玉丫头回去,这个时辰外面儿不安全。” 苏龄玉看了看天色,其实也不晚,并且这可是天子脚下,应该是宁朝最为安全的地方了。 不过她没拒绝,她正有些事情,也想要问一问叶少臣。 叶少臣当然答应得很干脆,在叶老夫人期待的目光中,跟苏龄玉一块儿出府。 等回去了宅子,苏龄玉破天荒的邀请叶少臣进去喝杯茶。 叶少臣受宠若惊,二话不说抬脚进去。 “芷兰,你先带酒酒去睡吧。” 苏龄玉又吩咐青芝去准备茶点,请叶少臣坐下。 “你能跟我说说贤王的事情吗?” 叶少臣抬眼,眼底浮现出一丝不明显的暗芒,“怎么会忽然提到贤王?” “我今日在将军府见到他了,他请我三日后去他府里给他诊脉,我可以去吗?” 苏龄玉想不到除了叶少臣之外,还能去问谁。 叶少臣手摸了摸下巴,脸上虽然还带着笑容,却淡了不少。 “贤王此人,如果可以,我不建议跟他接近,只是他怎么会注意到你这点,有些奇怪。” 叶少臣说完,眼睛在苏龄玉的脸上扫过。 他忽然想起来从前听过的一个传言,先皇在世的时候,曾经有高僧给贤王算过子女缘。 高僧只念了一句佛号,“王爷子女缘薄,唯有一女,相去天渊。” 后来,贤王当真得过一女,未曾足月便夭折,所有人都觉得,高僧算得奇准无比。 自此,贤王当真无子无女,一直到今日。 可若是,“相去天渊”的意思,并非指的是生离死别? 第一百五十五章 给你多看会儿 叶少臣之前还并不曾觉得什么,只是这会儿,心里一旦有了怀疑,便会发现苏龄玉和贤王,竟是有一丝丝相似的地方。 皇上此前曾让他调查过贤王,虽并没有切实的根据,贤王当初,似乎真的在平城出现过。 “你可知道,你娘当初为何会嫁入苏家?” 苏龄玉眨了眨眼,也不瞒着他,“据说,是无奈为之,祖母对此很痛恨苏家。” 苏龄玉看他若有所思的样子,忍不住问,“你可是想到了什么?” 叶少臣松开紧皱的眉,“我是有一个念头,只是对你来说,也许并非是好事,纯粹是我的猜测。” “你但说无妨。” 叶少臣知道她的性子,应是不会因为这种猜测生气,因此叶少臣当真说了出来。 苏龄玉如同听天书一般,觉得很是奇幻。 “你的意思,我有可能是贤王的女儿?” “这个可能,也只是我个人的猜测而已,并没有任何证据。” 苏龄玉托着脑袋,这不科学啊。 苏家的说法是,她娘对苏老爷一往情深,因此私相授受,死皮赖脸地要嫁进苏家。 傅家的说法是,苏家不要脸的算计傅九如,实在是无可奈何之下,才不得以让女儿为妾。 苏龄玉本以为,这二者之间大概会有一个真相,没想到还有新的发展? “你为什么会这么猜测?难道我跟贤王长得很像?” 苏龄玉放下手,坐直了身子,将脸给叶少臣好好看看,她觉得叶少臣不会无故这么猜测的才对。 叶少臣看到她认真的模样,也十分配合地仔细盯着她的脸看。 这会儿光线并不足,苏龄玉的脸仍旧能看得出白皙细嫩,一双眼睛圆圆的,甜杏仁一样,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 叶少臣忽然就觉得,这是这丫头在考验自己吧?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苏龄玉如此专注地看着自己。 亮亮的瞳仁里,倒映着自己的身影。 “像吗?” “唔……,一点点,我再仔细看看。” 叶少臣的脸又往前凑了一点,一本正经的模样,让苏龄玉忽然察觉出一丝不对劲。 叶少臣是真的好看。 不阴柔,不虚伪,不装腔作势的好看。 一张轮廓明显的脸上,是满满的阳刚之气,偶尔眼波里露出一点邪气,更能让人心动不已。 这会儿他的脸就在自己的面前,眼睛微微眯着,略显狭长,目光灼灼,落在自己的脸上。 苏龄玉顿时觉得他的眼光,仿佛变得有实体一样。 苏龄玉忍不住就偏题了,变成她来欣赏,从眉毛到眼角,从鼻梁到嘴唇,她一边看一边在心里叹息,真是赏心悦目啊…… “好看吗?” 低沉的声音如梦似幻,苏龄玉本能地点点头,语气特别肯定,“好看。” “那给你多看一会儿。” “……” 她这才回神,看见叶少臣似笑非笑的表情。 脸上慢慢有了热度,苏龄玉表情却没什么变化,“叶将军真是个慷慨的人。” “我的慷慨也是要分人的,能让你看得满意,我很高兴。” 这个流氓…… 苏龄玉抿了抿嘴,言归正传,“我也见了贤王,并没觉得我与他长得哪里相像,祖母说我比较像我娘。” “嗯,我会怀疑,是因为我从前奉命查过贤王,他曾经似乎在平城出现过,不过这件事你也别放在心上,不过是我的猜测而已。” 叶少臣的手指在桌上轻点,“既然贤王请你去,去去也无妨,只是你需记得,贤王,远没有他表面上露出来的那样慈祥无害。” …… 贤王府,书房里,贤王将书架上的书都拿出来,后面竟然藏着一个暗格。 从暗格里取出一个画卷,贤王在书桌上铺开,挑亮了烛火。 “真是,很像啊……” 火光闪动,那幅画卷上,是一个女子的肖像,眼眸含笑,灵气逼人。 “为什么不来找我?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有了孩子?” 贤王喃喃自语,“相去天渊……,呵呵呵,果然是相去天渊……” …… 苏曼玉自从跟贤王提了苏龄玉的事情之后,就密切关注着妙春堂的动静。 方世莲已经完全管不了她,对于她从外面带回来的贵重的物品,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姑娘,那边让人来说,近来王爷有些忙,无暇见姑娘。” 新巧小心翼翼地传话,生怕惹苏曼玉生气。 “知道了。” 苏曼玉咬着自己的指甲尖儿,一丝丝焦躁在心底盘旋。 她已经好些日子没有见到贤王了,原本想着找机会,再跟王爷诉诉苦,多说些苏龄玉的恶行,却连面都见不到。 不过贤王是王爷,事务繁忙也是正常。 “妙春堂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新巧低着头,“还、还没有。” 苏曼玉只得按捺下心里的焦灼,她能仰仗的,如今就只有贤王了。 贤王对她那么好,那么慈祥,有求必应,一定会帮她出气。 苏曼玉如此坚信着,因此,当她听说,贤王让人将苏龄玉接进府里之后,她激动得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你是说真的?确定是进了贤王府?” 新巧点点头,“确实是进了贤王府。” 苏曼玉整个人都兴奋起来,脑子里已经开始想象苏龄玉可能会遭受的对待。 最好,能让她跟自己一样,痛不欲生!不,要比她更惨,让她连苟活的念头都没有才好! “你去让人盯着贤王府,一旦有什么动静,立刻让人来告诉我。” 苏曼玉等不及了,她闪亮着眼睛,恨不得能立刻看见苏龄玉凄惨的模样。 那一定,很大快人心! …… “苏姑娘,您这边请。” 老管家弓着腰,态度极其恭敬。 苏龄玉心里感叹着府里的精致,跟在管家的身后往里走。 “这是竹园,王爷在里面等您。” 竹园的景致极美,与外面奢华尊贵的风格大相径庭,甚是清雅幽静。 苏龄玉走进去,贤王正坐在竹亭当中,手边一盘残局,棋盘边燃着熏香,颇有种与世无争,世外高人的模样。 “贤王殿下。” 贤王抬头,朝着苏龄玉笑了笑,“免礼,过来陪本王下一局。” 第一百五十六章 爆的太随便了! “小女子不会下棋。” 琴棋书画,苏龄玉也就书法能够拿得出手。 贤王从棋盒里拈起一枚白子,语气随意地问,“你娘不曾教过你?” “我娘在我年幼的时候,就已经过世了。” “咔嗒”,晶莹剔透的玉石棋子落入棋盘中,贤王的脸上有一瞬间的失神,只是一瞬间而已,却让苏龄玉眼尖的捕捉到。 这位王爷跟自己的娘不会真有什么吧? 苏龄玉在心里嘀咕,脸上却一派纯良,“王爷,小女子就给您诊脉吧?” 侍女上前,将棋盘收拾掉,贤王招呼苏龄玉过去坐。 他将手腕放在桌上,苏龄玉见状,脑子里开始走神。 她没给王爷这类人物看过病,他们是不是很讲究的?要不要弄一块丝帕什么的垫一下? “怎么了?” “没什么。” 苏龄玉觉得自己脑子大概进水了,深吸一口气,面带微笑地将手指落上去。 嗯,脉象平稳,符合贤王养尊处优的身份。 苏龄玉治病的时候,精神向来十分集中,这是职业道德。 因此她并没有注意到,贤王的目光正落在她微侧的耳后。 “你这里,是不是有一个红色的胎记?” 苏龄玉一怔,贤王的指尖居然点在了她的耳根之后,吓得她赶紧将身子往后仰,伸手下意识摸了摸。 早上的时候,青芝分明已经替她遮过了,贤王怎么会知道? “可以的话,可能让我看看?” 贤王丝毫不觉得他方才的举动有什么问题,笑眯眯地等着苏龄玉答应。 “王爷,小女子耳后有没有胎记,这很重要吗?” 苏龄玉收回了诊脉的手,端端正正地放在膝盖上。 “王爷的脉象很稳定,只需开一些固本培元的方子便可。” 贤王有趣地看着她,眯着的眼睛里,竟然浮现出一丝怀念。 “真像啊,当年,她也是一副临危不乱的模样,仿佛没有任何事情能够影响到她一样。” 苏龄玉心里咯噔一下,贤王口中的“她”,不会刚好是她的娘傅九如吧…… “其实你耳后有没有胎记,已经不重要了,该查的,我已经都查到了,也不需要多验证一次。” 贤王拍拍手,竹亭周围的下人立刻退得干干净净。 “王爷这是……” 贤王笑了笑,“若按着规矩,你也可唤我一声爹爹。” “……” 苏龄玉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喉咙,心想贤王可真不讲究,这么劲爆的八卦怎么就这么简单地说出来了? 她笑容有些凝固,眼里表现出适时的慌乱,“王爷爱民如子,这么说也没错。” 她强行给楼梯下,倒是让贤王忍不住愣了一下。 “哈哈哈哈,有趣,实在太有趣了。” 贤王放声大笑,心情很好的样子,看向苏龄玉的眼睛居然真显出了几分慈祥来。 “她的女儿,就该是这样的才对!” 苏龄玉脸上的笑容慢慢地消散,贤王的口气并非是试探,而是几乎已经肯定了。 对于这样位高权重的人,弄错这么大的事基本是不可能的。 所以当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怎么好好的,又跟贤王扯上了关系? 苏龄玉沉吟了一下,忽然抬起手,用丝帕轻轻地擦拭了自己的耳后。 很快,肉色的香粉被擦掉,露出一个只有半个小指甲尖儿那么大的,殷红色水滴样胎记。 贤王的目光一眨不眨地盯在上面,到刚刚为止稳重的气度,此刻有着不小的波动。 “果然,果然啊……!” 贤王露出一个激动的表情,伸手挽起自己的袖子,在右臂的内侧里,竟然有一个几乎一模一样的胎记。 “这是我母妃一族特有的胎记,并非所有的子嗣都有,可是有这样的胎记,就表示被天主真神所眷顾。” 苏龄玉想要惊叹一下,但又觉得太过扯淡,惊叹的表情并不真诚。 若真是被眷顾着,贤王至于混成现在这个样子?自己这副身子的原主,至于在不知名的小村落里夭折? 贤王没太注意她的表情,事实上,从那个小小的胎记露出来之后,他的精神就微微有些恍惚。 “当真是我的孩子,可是这些年,为什么她不告诉我?我明明,给她留了信物,她就舍得消失无踪?” 苏龄玉安静地坐着,贤王此刻已经陷入了回忆当中,她不太想打扰。 更何况,那跟她,其实并没有任何关系。 从贤王的只言片语中,苏龄玉拼凑出了一个大概剧情简介。 贤王当初,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出现在平城,并且似乎中了毒还是受了伤,反正情况不太好。 结果,被他遇见了一个女子,被人陷害,下了迷药和催情的药剂。 然后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变成他们上床了。 完事儿之后,贤王对那个女子一见钟情,虽然他不能暴露身份,并且急需离开,但还是给女子留了信物,让她以后上京找他。 女子应下,仿佛也是一副非君不嫁的样子,只是从那以后,贤王就再也没有见到过她。 贤王派人去平城查探,可由于当时太过急忙,那个女子没有留下任何线索,可谓一无所获。 然而越是找不到,就越是容易变成心头的朱砂痣,贤王甚至不知道那个女子叫什么名字,却一直惦记到如今。 苏龄玉拿起手边的茶水,低着头一小口一小口地啜饮,压压惊。 贤王不知道傅九如的身份,她的亲亲娘亲,大概是知道他的。 即便不知道他是贤王,也定然察觉到了他身份的尊贵之处。 苏龄玉心里有几个一直解释不通的地方,这会儿,似乎都能说通。 就比如,傅九如只是苏家一个妾室,却能够给自己的女儿定下京城凌家的婚事。 苏龄玉一直觉得,凌家是不是傻? 可现在,她却不那么想了。 傅九如必定是有底气的,或许,正是贤王给她留下的那个信物,让凌家心动了? 可问题是,傅九如被算计的时候,是跟贤王在一起,苏大老爷怎么会不知道? 傅九如之后,又为什么会嫁到苏家? 她为什么不直接来找贤王? 第一百五十七章 什么银子都不好赚 苏龄玉放下手里的水杯,眼睛里是淡淡的疑问,“贤王殿下,我娘从未提起过我身世的异常,这个胎记,或许只是巧合。” “绝不可能。” 贤王的眼神慢慢恢复清明,又是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 “我知道你在苏家受苦了,不过你放心,区区一个苏家,我会替你出气的。” “……” 这个苏龄玉倒是不介意啦,“王爷,您知不知道,我娘为何会对我隐瞒身世?” 苏龄玉只是随口问了一句,她揣测不出来,可是她问出这句话之后,却看见贤王放在桌面上的手指,微微颤了一下。 “我也……很想知道……” “这样啊……” …… “小岳爷,咱们还要在这里守多久啊?” 贤王府外,相隔了一条街的转角处,几个人完美地隐藏在暗处。 岳生眼睛紧紧地盯着王府,“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四处去看看,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立刻回报。” “小岳爷,那咱们到底守的是谁?” “谁?呵呵,那可是个不得了的人。” 岳生在心里感叹,叶帅让他来护着苏姑娘,那是信任他,毕竟苏姑娘说不定以后,就是将军夫人! “小岳爷小岳爷,那儿也有几个人盯着王府,要不要去查查来头?” “查,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 苏龄玉从贤王府出来的时候,时辰已经不早了。 上了贤王府的马车,苏龄玉靠在软枕上。 青芝的手伸过来,轻轻地替她揉捏太阳穴,舒服得她想叹气。 “青芝,你说我娘当初,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青芝不知道,不过青芝知道的是,姑娘的娘亲,是一门心思盼着姑娘好的。” 青芝也受到了巨大的惊吓,姑娘什么都不瞒她,可是这件事,实在太匪夷所思了。 “姑娘,您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啊…… 苏龄玉有些头疼。 贤王虽然认了自己就是他的女儿,却也没有别的表示。 方才在府里,不过喝喝茶,说说话,平静自然的,仿佛这件事完全没有任何不对劲一样。 怪不得叶少臣会说,这个贤王不简单,可不就是不简单吗?苏龄玉压根猜不到他的想法。 “顺其自然吧,事情该如何,就如何。” …… 苏龄玉安全地回到了家中,神色平静。 只是她与平常并无差别的模样,辜负了某些人殷勤的期待。 “她……没事儿?” “姑娘,或许、或许只是表现出来的没事儿,贤王都将她弄去了府里,怎么会什么都不做呢?” 新巧绞尽脑汁想要说服苏曼玉,可是她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 贤王是特意让人将人送回去的,还派了护卫护送,这怎么可能是为难了她的意思? 新巧低着头,有些不敢去看苏曼玉的表情。 大姑娘今儿盼了一整日,都要魔怔了,大概,是不会想看到这样一个结果的吧…… 果不其然,清脆的碎裂声,就在新巧的脚底下响起,吓得她浑身一个激灵,却不敢挪动半步。 “苏龄玉这个妖女!她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子,将贤王都给糊弄住了!” 苏曼玉双眼赤红,面目狰狞,“去,再去贤王府问问!我要见王爷!我要让王爷知道,苏龄玉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贱人!” …… 同一时间,叶少臣停了手上的动作。 “苏家?他们也来京城了?” “确实是苏家,苏家大姑娘的人就守在贤王府外。” 岳生如实回答,又眨了眨眼睛,“叶帅,他们还查到,苏家之所以能来京城,其中,应该有贤王插手。” “贤王啊……” 叶少臣眯了眯眼睛,随手拿过一条擦手巾,动作随意地擦干净手上的污渍。 “这个苏家,还真阴魂不散,若是好好儿地待在桐城,我未必有那个闲工夫去收拾,可偏偏来了京城……” 岳生眼睛骤然发光,“叶帅,您的意思是……” “去办吧,怎么做,都不算过分。” 叶少臣漂亮的眼睛里,闪过一抹危险的光芒。 想到苏龄玉在苏家受过的待遇,想到如果不是苏家,那丫头又怎么会遇到山贼,叶少臣压了压心底的戾气。 自己居然还有如此锱铢必较的时候,真是稀奇。 …… 妙春堂的名声,一日比一日变得更有名气。 主要归功于百草堂杜大夫孜孜不倦的求知欲望。 杜大夫已经发展到,特意去寻找疑难杂症来“刁难”苏龄玉的地步了。 “苏姑娘,你昨日开的方子,我还有几个地方不甚明了。” 杜鹊然神采奕奕,手里抖着一张方子,指着其中的几味药材,“这几味药,为何不能用血竭、石决明、蟾酥来代替?” 苏龄玉偷偷打了个呵欠,这会儿时辰尚早,她却从床上爬起来,匆匆来到妙春堂为人解惑…… 所以什么银子都不好赚啊。 不过苏龄玉对杜鹊然,心里是很尊重的,她尊重一切有医德,为了医术孜孜不倦的大夫,不然她这会儿也不会在这里。 仔细地给杜鹊然解释了方子,杜鹊然脸上隐隐茅塞顿开,“原来如此!老夫竟不曾见识过如此绝妙的搭配。” 青芝给苏龄玉送了一杯醒神的药茶过来,她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下去大半。 毕竟不太好当着人的面哈欠连天。 杜鹊然心满意足了,将药方珍重地贴身放好,“百草堂的银子,一会儿会让人送来。” “不着急,百草堂的信誉,我是信得过的,以后还是月结吧。” 妙春堂最近赚得挺多,苏龄玉对银子的饥渴程度也有所下降,更何况,杜大夫除了性子孤傲一点,却是个十分守信的人。 杜鹊然闻言点点头,忽然皱了皱眉。 “丫头,你之前,可是见过贤王了?” 苏龄玉一愣,转头看到杜鹊然面容严肃的表情,“杜大夫怎么会知道?” “并非是老夫知道,而是……,二皇子想要见你一面。” “……” 苏龄玉抿了抿嘴,她最近,怎么尽招惹这种位高权重的人? “杜大夫可知,二皇子想见我,所为何事?” 杜鹊然摇摇头,“二皇子的心思,又岂是我等可随意猜测的?我只能透露给你,应是跟你与贤王的会面,脱不了干系。” 第一百五十八章 可是对我上心了? 苏龄玉感激地点点头,杜大夫肯透露给她这点消息已是不易。 也对,贤王再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却也是皇家的人,也正值中年。 他的一举一动,又怎么能瞒得过有心人? “二皇子可说了,什么时候见我?” 苏龄玉的反应有些出乎杜鹊然的意料,“你似乎一点儿也不惶恐?要见你的人,可是二皇子。” 苏龄玉摊手,“我诚惶诚恐了,就能不见了吗?” “这当然是……” “所以,惶恐有什么用呢。” 苏龄玉又捧着茶盏喝了起来,在宁朝,一个皇子殿下想要见一见她,难道她还能拒绝不成? “你这丫头实在是……” 杜鹊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轻轻地叹了口气,“明日晌午,百草堂会请你过去一趟。” 苏龄玉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 “你倒是越来越本事了,居然连二皇子殿下都要见你。” 叶少臣光裸着一支手臂,上面一条三寸长的伤口,正往外冒着鲜血。 苏龄玉皱着眉,手上动作利落地给他清理伤口。 “二皇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药粉将伤处的血止住,叶少臣的脸上没有任何痛意,他摸了摸下巴沉吟了一下。 “冲动,鲁莽,随心所欲。” “……这听起来,并不像形容一个皇子殿下的。” 叶少臣耸耸肩,“确实如此,若是他的性子能再深沉稳重几分,太子殿下说不定就换人了。” 苏龄玉忍不住抬头,岳生站在叶少臣不远的地方,脸上一派平静。 他家将军说出如此惊世骇俗的话,这小跟班怎么一点儿也不惊讶呢?倒是青芝这丫头,张着嘴脸都白了。 苏龄玉忍不住笑了笑,将伤口包扎好。 “我知道了,你这几日伤口严禁沾水,一会儿给你开一瓶药。” 叶少臣眼睛一亮,知道自己不爱喝药,就给他开药丸子,这丫头怎么这么贴心呢。 “明日,可要我陪着你?” 叶少臣将袖子穿好,幽深的眼瞳里藏着淡淡的讨好。 苏龄玉摇摇头,“别闹了,已经够麻烦了。” 她不过暗地里见了贤王一面,立刻就招来了二皇子,要是叶少臣再搅合一下…… 她简直不敢想象。 叶少臣遗憾地叹了口气,“若是二皇子问起你见贤王的原因,你最好如实地告诉他。” “可以吗?” 叶少臣勾了勾嘴角,“二皇子最不喜欢的,就是被人蒙骗,那会让他以为,大家拿他当傻子,所以与其让他查出来暴怒,不如坦荡地告诉他,他会觉得你这个人,嗯,很不错。” “……” 苏龄玉无语,听起来这位二皇子,实在是个性情中人,这对一个皇子来说,未必是一件好事? 叶少臣心满意足地离开,手里转着那只药瓶。 实在没忍住,他转头朝岳生得瑟,“这次我都还没开口,她也没给我开那些发苦的汤药,你说她可是已经对我上心了?” 岳生坑着头,“那是,那是。” 叶少臣满意了,步子都瞧着轻盈了许多,看,这可不是他一个人的感觉呢。 在叶少臣的身后,岳生的步子有些沉重,叶帅你倒是看看苏姑娘收的诊金啊!那贵的……,他听见的时候都以为是听错了。 当然,岳生知道如果他要是这么说,他家将军大概会用一百种理由反驳,并且以武力让他认同…… 那就这样吧,叶帅高兴就好。 岳生无语凝咽,忽然看到叶少臣停了脚步。 “叶帅?” “太子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暂时没有,太子此人的城府相当的深,只是恐怕,也注意到了苏姑娘。” 叶少臣微微侧头,岳生刚刚生无可恋的表情骤然一肃,下意识地吞了吞喉咙。 “让人盯紧一些,二皇子顶多狠在表面上,这位太子殿下,才是真正不好惹的。” 叶少臣的眼睛里冷意乍现,仿佛忆起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 苏龄玉在为要见二皇子做准备,苏家,苏曼玉却得到了一个好消息。 “姑娘,贤王让人来说,明日会让人来接您。” 新巧语气有些激动,大姑娘一定很高兴吧。 “真的?那太好了!” 苏曼玉将戾气藏在眼底,这一次,她一定会切切实实地让贤王知道,她有多讨厌苏龄玉。 贤王那样好的人,一定会帮她的! “去我娘那儿,先前听说我爹得了一串小叶紫檀佛珠串儿,我明日要用,你去拿来。” 苏曼玉咬着指甲尖儿,贤王似乎很喜欢这种清雅的物件,她一定要讨好他才行。 新巧出去了一会儿,两手空空地回来,“姑娘,夫人说,那个手串已经送人了。” “什么?” 苏曼玉不耐烦地皱起眉,推开新巧,朝方世莲的院子里走过去。 “大姑娘,夫人这会儿……” “滚开。” 方世莲的丫头想要阻拦,却被苏曼玉一脚踢开,她毫无顾忌地走到房间门口,听见里面传来吵杂的声音。 “老爷,怎么忽然会这样?你不是一直说都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罢了你的职?” 方世莲声音里满是急躁,“是不是、是不是打点得不够?库房里还有些好东西,实在不行,曼玉不是拿回来不少贵重的礼物,我去同她商量商量……” “要跟我商量什么?” 苏曼玉伸手推开房间门,冷着声音走了进去。 方世莲吓了一跳,“曼玉,你怎么会过来?” “不是要跟我商量?商量什么?” 苏曼玉走过去坐下,苏大老爷就坐在她的对面。 自从来了京城之后,苏大老爷的脸上,就一日比一日生机焕发,仿佛又回到在桐城的时候,顺风顺水的时候了一样。 可是此刻,他的脸上再次布满了灰败。 “那串小叶紫檀的手串,已经拿出去打点了?” 苏曼玉冷笑了一下,“那碧玺蝉雕呢?紫玉八仙酒壶?《牧鹿图》?” 她报出一个名字,方世莲的脸色就更加难看一点。 “所以,都拿出去打点了,还不够,还惦记上了我的东西?” “曼玉……” 方世莲还来不及说话,苏大老爷猛地拍了一下手边的茶几。 “翻了天了!这里有你说话的份?还不给我回去你的房间待着!” 第一百五十九章 我好怕哦 苏曼玉从小,对苏大老爷都十分敬畏,他只要冷着声音说话,自己都会战战兢兢的不敢反抗。 在她的心里,她的父亲是一个非常厉害的人,没有什么事情,是他做不到的。 然而如今的苏曼玉,已经不会在意什么了。 若不是父亲纳了傅九如为妾,又怎么会有苏龄玉?若是没有苏龄玉,她又怎么会落到现在这个下场? 自己在康华寺遭受了那样的事情,她的父亲在做什么?在焦头烂额地担心他的前程,何曾问过她一字半句? “没有我说话的份?呵呵,爹爹可知道,咱们家是因为谁,才能来到这个京城的?” 苏曼玉的话让苏大老爷怔了一下,随后嗤笑,“你一个小丫头懂什么?” “爹爹的官职,是贤王殿下让人疏通的,爹爹这阵子,怕是也探听到一二了吧。” 苏大老爷这才真正惊讶起来,不敢相信地看着苏曼玉。 “你们以为,送我那些奇珍异宝的人是谁?那是有银子就能买到的东西?放眼京城,有几个人能拿得出这些?” 苏曼玉的眼睛慢慢地眯起来,声音放轻,带着蛊惑人心的意味,“是贤王,我前阵子日日出去见的,就是贤王。” 她的话,让苏大老爷的眼瞳急速收缩,贤王,竟然是贤王! 贤王怎么会跟曼玉相识?不过这不重要!如果她说的是事实,那么,他被罢免的事情,还算什么? “曼玉丫头,你此言当真?你可能、可能帮我引见引见?” 苏曼玉高扬着下巴,“用不着,明日我便会去见贤王殿下,苏家的事情,你们就等着吧。” 苏曼玉满意地看着苏大老爷和方世莲期待的目光,这才是她应该承受的! 京城,是她的福地,贤王,是她的贵人,此前种种,不过是过眼云烟,她必然会在京城过上不一样的生活! …… 翌日,晌午,百草堂。 苏龄玉被杜鹊然亲自领着,七拐八绕来到后院一个隐蔽的屋子前。 “苏姑娘,里面请。” 苏龄玉在杜鹊然担忧的目光中踏了进去,门在她的身后轻轻关上。 房间里光线略暗,苏龄玉眨了眨眼睛,等到适应之后,才往里面走。 绕过一扇屏风,窗边坐着一个人,听见了她的声音,慢慢地转过头来。 “见过二皇子。” 苏龄玉蹲身行礼,心里却吸了一口气,长得不赖啊。 “你就是苏龄玉?让杜老赞不绝口的医术奇才?” “小女子不敢当,是杜大夫过誉了。” 二皇子哼了一声,“倒是有些自知之明,抬起头来。” 苏龄玉依言抬头,二皇子扬了扬嘴唇,露出一个惊艳的目光。 “若不是杜鹊然的年岁在那里,又是个老古板,我怕是会觉得他如此热衷你,是有别的原因。” “……” 苏龄玉心里有点感叹,叶少臣对这位二皇子的评价果然相当到位,果然很鲁莽,并且一点儿都不会聊天。 大概如果不是因为他皇子的身份,周围都不会有人愿意搭理他。 苏龄玉脸上挂着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假装没有听懂他话里的意思。 或许是觉得没趣,二皇子撇了撇嘴,单刀直入正题。 “你跟贤王,是什么关系?” 二皇子眯起眼睛,眼角闪着凌厉的光芒,生怕别人看不到他阴险狡猾的一面。 苏龄玉状似吃了一惊,震撼的表情十分到位。 二皇子于是露出一个一切尽在掌握的微笑,仿佛捕猎者一样,盯着苏龄玉。 苏龄玉好怕哦…… 她花了不少心思在自己的手上,力争抖得自然,抖得真诚,毫无破绽。 “小女子、小女子不敢说……” 苏龄玉天生软软的声音里,夹杂了一丝丝颤意,更显得她无辜害怕。 “你放心,本皇子不会为难你,只要你说的是实话,若是让本皇子发现你有所隐瞒,那就要另当别论了。” 苏龄玉像是被吓到了,瘦弱的肩膀都收缩了起来。 雪白的贝齿紧紧地咬着嘴唇,唇瓣都咬出了一道白色的印子。 好半晌,她才放弃了一样,眼眶有些微微泛红。 “二皇子,小女子也是刚刚知晓的,贤王殿下说……,他说……” “他说什么?” 苏龄玉深吸了一口气,“贤王殿下说,小女子是他的女儿。” “……” 二皇子显然被这个事实冲击到,高深莫测的表情出现了崩裂。 苏龄玉秀眉轻蹙,也是一副天塌下来的模样,无比迷茫,“可是,怎么会呢?贤王殿下却一口咬定,小女子、小女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二皇子好半天才回神,刚想开口,就看到苏龄玉一脸期待地看着他,“二皇子殿下,您说,小女子该如何是好?” 这他哪儿知道? 二皇子只听说这个妙春堂跟叶少臣脱不开关系,原本以为贤王要见苏龄玉,是想掩人耳目,通过她跟叶少臣有什么勾搭。 结果贤王的目的还真是这个女的? 二皇子看着苏龄玉战战兢兢的样子,觉得这么大的事情,谅她也不敢欺瞒。 他皱了皱眉,这样仔细看看,这姑娘跟皇叔长得果然有些地方还挺相似的。 “你说的,可是实情?” “小女子不敢隐瞒。” 苏龄玉可怜兮兮地昂着头,“殿下,小女子该怎么办呢?” “唔,贤王是我的皇叔,这事儿,我自然是不好插手的,顺其自然吧。” 二皇子刚刚的王霸之气褪去,眼睛里闪过兴味,居然让他知道了这样的事情,这可真是……太有趣了。 “不过你放心,到底是皇家的血脉,我皇叔不会置你于不顾的。” 苏龄玉这才找到了主心骨的样子,还怯怯地拍了拍胸口,做戏做全套,这她还是懂的。 二皇子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挥挥手让她出去。 门外,杜鹊然面露焦虑地来回踱步,看到门被打开,立刻疾步迎上去。 “丫头你……没事吧?” 苏龄玉怔了怔,忽然想起二皇子说的话,再看看杜鹊然担忧的模样敬,一时忍不住轻笑了起来。 “杜大夫,你为何如此担心我的安危?” 杜鹊然想都没想,“你若出了事,我上哪儿再去找个能给我传道解惑的人?我那儿才寻了两个疑难杂症,正往京里来呢。” 苏龄玉于是笑得更加开怀,她就猜到是这样! 第一百六十章 一定会后悔的 回去妙春堂,出乎意料的,叶少臣居然在等她。 “这个时辰,你怎么会在这里?” “刚巧路过,进来看看。” 苏龄玉呵呵,这里跟他巡视的地方可差着大半个京城呢。 叶少臣上上下下扫视了她一遍,“二皇子可有为难你?” “并没有,二皇子如你所说,很……随心所欲。” 叶少臣扬起了嘴角,看到她安然回来,于是站起身,“行,休息够了,我也该回去了,尽管是个闲职,样子还是要做做的。” 苏龄玉忽然叫住他,“对了,二皇子为何只问了我贤王的事情,却并没有问我与你有关的事?” 对此苏龄玉想不通啊,她猜测如果不是叶少臣的关系,贤王找一个姑娘入府也不至于惊动二皇子吧? 可他刚刚居然一个字都没提? 叶少臣的笑容忽然变得邪气了不少,“大概,二皇子觉得没什么好问的?我正值成家立业的年岁,跟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走的近,那还有什么好问的嘛。” “……慢走,不送。” 苏龄玉轻轻地白了他一眼,这人真是一点儿不正经。 叶少臣被白眼瞪得浑身舒畅,笑吟吟地出了门,看得苏龄玉叹为观止。 或许,连二皇子那么鲁莽的人,都知道叶少臣是个不那么好惹的存在,因此才会避而不问? …… 贤王府,苏曼玉站在花厅里,期待着贤王的身影。 她今日精心妆扮了一番,眉眼描画精致,头上梳了个飞仙髻,格外妩媚动人。 她身后的新巧手中,捧着苏家从库房里找出来的,最为贵重的礼物,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 苏曼玉伸手扶了扶发髻上簪着的步摇,脸上是柔顺如水的浅笑。 花厅外传来脚步声,苏曼玉眼睛一亮,巧笑倩兮地转身,却只看到了贤王府朱管家的面孔。 “朱老,可是王爷让我进去?” 朱管家眯了眯眼睛笑起来,“苏大姑娘,王爷说,你身上有一块双鱼玉环,你可愿意赠予王爷?” 苏曼玉心里一喜,贤王居然想要她的东西,她怎么会不愿意? 伸手将玉环解开,恭恭敬敬地递过去,苏曼玉脸上越显娇羞,“我可能见王爷了?” 朱管家小心翼翼地将玉环收好,和善地朝苏曼玉笑了笑,“苏大姑娘请回吧。” “什么?” 苏曼玉脸上的娇羞凝固,“我、我还没见到王爷。” “王爷说,他不想见姑娘,从今往后都不想,姑娘还是请回吧。” 朱管家始终是和和气气的笑容,仿佛一个慈祥的长辈。 苏曼玉傻了,“这不可能,是王爷让我今日来的,王爷不会不见我的,劳烦朱老进去通报一声,王爷怎么会不想见我?” “苏大姑娘,你这又是何必……” 朱管家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眼里浮现出淡淡的怜悯。 他忽然拍了两下手,从花厅外立刻进来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 “对不住了苏大姑娘,王爷不喜欢府上不清净。” 苏曼玉瞪圆了眼睛,“不!你想干什么?你不能这样对我,我会告诉王爷的!” 朱管家使了个眼色,婆子们一拥而上,轻而易举地苏曼玉主仆给架住,拖了出去。 苏曼玉尖利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小,朱管家暗暗摇头,转身回去复命。 …… “赶出去了?” “是的王爷,只是苏大姑娘恐怕不是那么拎得清的,日后或许会来府门口闹腾。” 贤王手中摆弄着那块玉玉环,毫不在意地笑笑。 “随她去,跳梁小丑罢了,苏家,也就只能蹦达这一两天了。” 朱管家恭恭敬敬地垂着头,忽然想到了什么。 “王爷,似乎还有别的人在针对苏家,下手似乎,也并不留情……” “谁?” “威武将军府,叶少臣。” 贤王眉角轻轻动了动,眼睛里滑过一丝暗芒,深不见底。 叶少臣……,这个名字似乎跟苏龄玉总是能扯得上关系? 他对付苏家的理由,难道也是因为龄玉? 如果真是他的那样的话……,那么这件事,他倒是可以好好琢磨琢磨…… …… 苏曼玉几乎是被扔出贤王府,她华美的衣裙出现了皱痕,漂亮的发髻散乱下来,连步摇的穗子都缠在了一起。 “姑娘。” 新巧赶紧去扶苏曼玉,却被她一把推开。 苏曼玉上前,厉声朝着仆妇怒吼,“你们知道我是谁吗?贤王不会允许你们这样对我的!我要见贤王!” 一个婆子嗤笑了一声,“哎哟老奴好怕哦。” “你们这些恶奴!你等着,等我见了王爷,我一定要让他将你们都给赶出去!” 仆妇们翻着白眼进去,将贤王府的侧门关得严严实实。 苏曼玉的眼睛被怒气熏得发红,全身都在发抖。 这些低贱的恶奴竟然这样对待她!她们根本不知道,贤王是怎么爱护她的! 她们会后悔的!一定会后悔的! …… 苏曼玉在贤王府的遭遇对她来说,只是一个噩梦的开始。 她不甘心,也不敢相信,连续两日都去了贤王府候着,她一定要见到贤王才行! “我们王爷不见你,去去去,别挡着门了。” 苏曼玉咬牙切齿地陪着笑脸,“小哥你就进去通报一声吧,我是苏曼玉,王爷一定记得我的。” “呵,我们王爷金贵着呢,可不会什么阿猫阿狗都记着,你赶紧走。” “小哥……” 苏曼玉正想再求几句,却忽然看见门房小哥的脸色变了,露出极为谄媚讨好的笑容。 她心里一喜,莫非他记起自己来了? “苏姑娘,您来了。” 苏曼玉眼中狂喜,刚想应声,却看见小哥越过自己,走向了她的身后。 苏曼玉转身,一辆马车正停在王府的门前,从车里正缓缓走下来一个人身影。 苏曼玉的眼眶顿时睁到了极限,整个人死死地钉在原地。 怎么会是苏龄玉!她怎么会在这里! 刚刚对她极不耐烦的门房小哥,这会儿正殷勤地跟苏龄玉问好。 “苏姑娘,王爷可等着您呢,您请这边走,仔细着些脚下……” 苏龄玉早就看见了苏曼玉,只是在她心里,苏家人已经是陌生人了,跟她毫无关系。 然而苏曼玉显然不这么想。 第一百六十一章 特别的缘由 苏龄玉跟她擦身而过的时候,苏曼玉的神智才重新找回,她大喝一声,“你给我站住!” 苏龄玉理都没理,脚步缓慢地继续往里走。 苏曼玉恼羞成怒想要冲过去,却被贤王府的人远远地拦住,不让她接进苏龄玉半步。 “苏龄玉!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你凭什么什么都要跟我抢?你这个贱人!” “啪!” 一记清脆的耳光声,让苏曼玉的谩骂戛然而止。 她伸手捂着自己的脸颊,怒目地瞪着眼前的人,伸手就回甩了过去。 沁竹轻而易举地避开,不卑不亢地站在那里,“不许你侮辱我家姑娘。” 苏曼玉疯了似的朝沁竹抓打过去,然而沁竹的身手这阵子在岳生的陪练下见长不少,任凭苏曼玉怎么歇斯底里,连她的一片衣角都碰不到。 “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当初吃苏家的喝苏家的,却帮着这个贱人……” “啪!” 沁竹毫不手软,再次奉上一记耳光,并且贴心地换了一边,让两边肿得对称些。 “不许你侮辱我家姑娘。” “啊啊啊啊,我跟你拼了!” 苏曼玉血红着双眼扑过去,口中封魔了似的狂吼,“我就骂她了怎么样?贱人贱人贱人!” 苏龄玉始终没有回头,只有清脆的耳光声,不绝于耳。 …… 苏龄玉在心里猜想着,贤王这次找她是为了什么。 这位王爷似乎压根就没打算让她的身份藏着,所以,是打算要认下她? 仍旧是那个竹园,苏龄玉进去,与贤王相对而坐。 一阵沉默之后,贤王开始漫不经心地问起她从前过的日子。 苏龄玉觉得即便她不说,贤王也必然是有办法能查出来的,因此她也不介意告诉他。 穿来宁朝之前的苏龄玉过着怎样的生活,苏龄玉从青芝的口中多多少少听过一些。 傅九如死前,那叫一个风光,苏家没人敢欺负她们母女两,然而傅九如一死,情况便翻天覆地。 “你可知晓,你娘她……,是怎么去世的?” 苏龄玉默默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娘,并非寻常的病故。” “此话当真?” 贤王淡然的面孔上迅速闪过一丝狰狞,苏龄玉点头,“当真。” 她虽然没有亲眼见过傅九如,可是从青芝口中描述的,她弥留之际的状况,苏龄玉基本判定是中毒无疑。 苏家那样的人家,怎么会容忍傅九如母女?恐怕能忍到那会儿再下毒已经是不容易了。 苏龄玉注意到,贤王搁在桌上的手,慢慢地蜷成一个拳头。 这个男人或许,对傅九如未必没有情意,可那就更奇怪了,若真是如此,她娘怎么会同意委屈自己去苏家为妾? 这日的见面,仍旧是闲聊,聊一聊她如今的日子,聊一聊,她跟叶少臣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很欣赏叶小将军,他是宁朝难得一见的武将奇才,可以说,只要有他在,宁朝的安定便不会那么容易被打破,只是此人的处境略微……,我不希望你被牵连其中。” 贤王目露忧色,眼睛却死死地盯着苏龄玉,似乎是想要看透她的反应。 若她真是一个受尽了苦难的孩子,此刻忽然多了一个为她着想的血亲,她怕是会情不自禁地想要依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只是可惜,苏龄玉冷静惯了,她习惯性会揣测对方的意思,不动声色地自然应对。 苏龄玉的脸色在听见贤王提起叶少臣的时候,没有半点小女儿心思的波动,一派坦然大方。 “叶小将军曾经与我有恩,若不是他,我怕是不能活到今日,他是我的恩人,我很感激他。” 苏龄玉满脸的诚恳和感谢,眼神清澈毫不闪躲,任凭贤王不动声色地打量。 只是这样?贤王有些不太相信,只是苏龄玉的表情太自然,无懈可击,他看不出丝毫破绽。 “如此,那就最好,只是我听闻,你开的那家医馆似乎也有叶小将军涉足,我难免会多想一些。” 苏龄玉此刻的脸上,才浮现一抹淡淡的红晕,似是有些不好意思。 贤王目光一动,声音越发慈祥和软,“莫非,有什么特别的缘由?” 苏龄玉的小脸更红了,轻咬了几下嘴唇,才声音轻轻地说,“我当初想开医馆,可是……银两不够,多亏了叶小将军,竟肯借我那么许多……” 她语气越发羞怯,十分难以启齿的模样,“不过,等妙春堂有了收益,我会还给他的的。” “……” 贤王愣住,没想到她脸红是因为这个原因。 然而想想也是,苏龄玉在京城无依无靠,想要谋生开医馆,却囊中羞涩…… “叶小将军借了你多少银子?我替你还给他。” 苏龄玉抬头,脸上正色道,“王爷,银子是我借的,自然也应该由我还,我娘虽然早逝,但是该教我的规矩,都不曾遗漏过。” 贤王听见她提起傅九如,眼里有些恍惚,却也没再坚持。 临走的时候,贤王将一枚玉环放在了桌上。 “这个你收着。” 苏龄玉有些不解,并没有伸手去拿。 贤王笑了笑,“这原本,就该是你的,却被苏家人据为己有,我替你拿回来了。” 苏龄玉这才低头细看,她记得这枚玉环,似乎一直挂在苏曼玉的腰上。 那是她从自己这里拿走的吗?可是贤王怎么会知道?莫非,他认得?这枚玉环就是他给傅九如的信物? 苏龄玉想了想,恭敬不如从命地接过,没有多余的矫情,自然地系在了腰上。 “你和你的娘亲,真的很像。” 苏龄玉抬头,看到贤王盯着她的身影叹息,此刻他眼睛里,才流露出了一丝,可以称之为真诚的光泽…… …… 出了院子,苏龄玉乘着滑杆又回到府门口。 “姑娘,苏曼玉还没走,瞧着是在等姑娘。” 苏龄玉点点头,脚底下却没有半点停顿。 踏出了府门,苏曼玉的身影果然站在镇宅石兽的旁边,见到了她,苏曼玉眼里的愤恨,都像是发出了光芒一样。 第一百六十二章 可怜天下父母心 “苏龄玉!你这个……。” 苏曼玉情不自禁地想要谩骂,然而她脸上的肿胀和刺痛,最终让她将难听的话给咽了下去。 “你这个丧门星,这个妖妇!你做了什么让贤王殿下失了心神?你太恶毒了!” 苏龄玉饶有兴味地看着她狼狈的样子。 这个女人和苏家,连找人**她这种算计都做得出来,还好意思说自己恶毒? 她有时候都嫌弃自己不够心狠手辣好吗? “我都不知道,你们居然来了京城。” 苏龄玉有些感叹,随后扬起一个邪气的笑容,“如果早知道的话,还能容你在这里狂吠?” 她嘲讽的表情,让苏曼玉仅存的理智全数消失,张牙舞爪的又要扑过去。 苏龄玉身形挺立地站在那里,端庄秀美,纤尘不染。 与她几步开外的苏曼玉,却形同疯癫,乌烟瘴气。 任凭苏曼玉如何疯狂,都无法再靠近她半步,反而挨了不少拳脚,沁竹可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苏龄玉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才慢慢转身上了马车,苏家已经跟她没有任何关系了,自作自受! 扑倒在地上的苏曼玉,血红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苏龄玉的背影,忽然,她在她的腰间看见了一个眼熟的东西。 她不会认错的,那是她从小戴到大,娘叮嘱她千万不可弄丢的玉环! 怎么会在苏龄玉的身上?怎么会在她的身上? 贤王竟然将玉环给了苏龄玉? 苏曼玉的心里,不知道为何划过一丝异样的情绪,娘当初将玉环给她的时候是怎么说的? 她说,苏龄玉那个小贱人不配有这样好的东西。 这东西,原本就是苏龄玉的?!为什么就那么巧,玉环又回到了苏龄玉的手里? 苏曼玉的心底浮出前所未有的恐慌,仿佛有什么,要破土而出一样…… …… 京城无秘密。 天子脚下,各种利益权利之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瞒过有些人的眼睛。 贤王三番四次将苏龄玉请回府里,苏龄玉的真正身份,很快浮上了水面。 翰林院凌家,凌夫人从凌老爷的书房出来,脸色有些凝重。 “夫人,松然少爷在您院子里等您。” 凌夫人的眉头微蹙,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回去了院子,凌松然果然等在里面,见到了凌夫人,他立刻站起身来轻轻行了个礼。 “这个时辰,怎么有空来我这里?功课都念完了?” 凌夫人看着自己的儿子,长得玉树临风,才华横溢,在京城的青年才俊中是为翘楚,这是她的骄傲。 凌松然眉间有着隐隐的愁绪,“娘,当初你跟父亲给我定下苏家姑娘的时候,可曾知晓她同贤王或许有关系?” 凌夫人轻轻吸了一口气,她就知道。 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心眼儿有些死,他怎么就盯着苏龄玉不放了呢? 凌夫人揉了揉额角,“然儿,为娘已是说了许多遍了,你同苏家的亲事已经作罢,苏家的事情,跟我们凌家再无关系。” 凌松然面上浮现出点点坚毅,“娘这是不想告诉我?也罢,我总是能问到的。” 凌松然也不多磨蹭,目光暗了暗,便转身要走。 凌夫人心里一紧,“你等等!” 她愁得不行,可是儿子大了,又打不得说不得,凌夫人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算了,与其让他花费精力胡乱的查,凌夫人想着,还不如由自己来说好一些。 跟苏家的定亲,确实有贤王的关系。 当年若不是傅九如的一封亲笔书信,加上那枚玉环,她又怎么会轻易地松口答应? 只是后来她就后悔了,后悔不该一时起了贪念,便想着将书信压下,若是苏家忘了这事儿更好,没忘的话,到时候再想法子。 凌松然怔在原地,原来,是这样。 “娘,苏姑娘的身世,应该很快会被众人知晓了……” 凌松然轻轻地开口,凌夫人便知道他想说什么。 “然儿,这事儿我刚同你父亲商量过,不管怎么样,凌家的媳妇都不该是苏姑娘那样的。” 凌夫人这会儿却是一点儿不糊涂,王爷的女儿又如何?名不正言不顺的,亲生的娘还是别人家的妾,这身份,还不如妾生子呢。 就算贤王昭告天下,将她认为了女儿,以贤王的地位,又能堵得住多少人的嘴? 凌家的媳妇,绝不能被人说三道四。 “苏姑娘那样的……,苏姑娘是哪样的人,娘真的知道吗?” 凌松然眼里涌出失望的神色,他所认识的苏姑娘,心底善良,性情豁达,是个与京中的大家闺秀截然不同,却毫不逊色的女子。 难道出身和地位是苏姑娘可以自己选择的吗?娘为什么就不肯多了解她哪怕一点点呢? “然儿……” “娘不用多说了,在娘看来,我的亲事只是为了凌家多一些助力是不是?……儿子打扰了。” 凌松然说完,忍不住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的时候,里面的黯然让凌夫人心里一片酸楚。 凌夫人看着儿子失魂落魄地离开,手抬起来想要拦住,却终究没能开口。 “夫人,您别难过,少爷只是还体会不到您的苦心。” 凌夫人颓然地闭上眼睛,然儿向来懂事乖巧,自小便知道体谅她的难处,可是这一次,却露出前所未有的失望目光。 她难道不难受吗?可是她是为了谁?她一个做娘的,难道真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娶一个笑话,让别人背地里取笑吗? …… 可怜天下父母心,同一时间,也同样有身为母亲的人,在为苏龄玉身世的事情操心。 “老夫人,我说这些只是有些担心叶小将军,叶小将军似乎,跟那位苏姑娘走得有些近,我怕将军的名声……” 江怜南粉唇轻咬,清秀的眉目间满是忧色,楚楚动人。 叶老夫人半垂着眼眸,听完她的担忧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淡淡地笑了笑,“我替少臣多谢你的担心,哎,孩子大了,我也不好多说什么,好在他是个有分寸的。” 听着叶老夫人似乎不打算管这件事,江怜南很诧异。 连她的父亲都觉得此事有些麻烦,叶少臣若是跟贤王的女儿走得近,那么谁又知道他跟贤王之间是不是…… 第一百六十三章 您等着就成 “老夫人,我其实昨日隐约听见爹爹提起,皇上似乎要召见贤王殿下,叶小将军若是能避避嫌,才是最好的法子。” 江怜南有些着急,也顾不得分寸,竟直接将听来的消息给说了出来。 叶老夫人仍旧笑吟吟的慈祥面容,伸手拍了拍江怜南的手背。 “好孩子,难为你有心了,只是如今的将军府,是少臣里里外外地操持,他想做什么,咱们妇人家只要瞧着就行。” 江怜南头一次对叶老夫人软和的性子有些懊恼,这么重要的事情,她怎么能不管呢? 怎么能由着叶少臣继续跟苏龄玉来往?不是该为了叶家勒令禁止才对? 然而江怜南也只能点到为止,老夫人都这么说了,她也只好笑一笑,说起别的话头。 待到江怜南离府,叶老夫人靠在美人塌上,悠哉悠哉地等叶少臣回来。 “娘今日瞧着兴致不错?” 叶少臣一回来就看见他娘悠闲自得的模样,于是也笑着过去,在老夫人身边坐下。 丫头送上清香扑鼻的春茶,叶少臣喝了一口,眉头微微跳了一下。 “茶可还适口?江姑娘特意送来的,借口是我喜欢喝,我怎么都不知道我喜欢喝这些?” 叶老夫人笑得揶揄,叶少臣无奈地叹了口气,“娘……” “知道了知道了,我已让人回了礼,比这茶只贵不轻,你娘还不知道你的心思。” 叶老夫人笑起来的时候,额上出现了几道不浅的纹路。 她年纪大了,又陪着老将军风风雨雨地走过来,比寻常人总多些磨砺的痕迹。 “少臣,你对江姑娘到底,是怎么想的?” 叶老夫人柔着声音,“叶家如今的境地,娘也早看透了,什么门楣家世,都敌不过上面一念之差的猜忌,因此我只希望,你能遇见一个你喜欢的,也不枉来世上走一遭。” 叶少臣慵懒闲散的表情慢慢收起来,伸手搂住老夫人的肩膀,“娘放心,我的眼光向来是不错的,你只安心等着便是,有您高兴的时候。” “那为娘可就等着了……” 院子里,母子两谁也没提苏龄玉身份的事情,仿佛那根本是一件无足轻重的事,不需要在意…… …… “姑娘,这是妙春堂这一个月的账簿,请您过目。” 苏龄玉接过账本翻开,饶有兴致地看起来。 账房先生是叶少臣引荐的,说是……极为灵活机敏,苏龄玉提了一种修改过的记账方式,他居然真做得不错,果然很机敏。 “妙春堂近来生意不错?” 老黄搓了搓手,“可不是吗,铺子里人手都有些捉衿见肘,听说还有人去铺子里闹事,非要姑娘您给瞧病,让铁叔请的人给打出去了。” 如今苏龄玉并不坐诊,而是请了两个大夫,不过一些医馆都知道,若是有什么疑难杂症,还是可以去妙春堂请人的,只要银子管够。 苏龄玉点点头,将账本递过去,“辛苦了,开头总是不易的,从账上支些银子散给大家,犒劳他们一下。” “姑娘可真是心慈。” 苏龄玉不置可否,她对银子是有种生理性的喜爱,可是该花的银子她也从不手软。 宁朝应该没有五险一金、带薪年假之类的公司福利吧? 苏龄玉的妙春堂不但包了所有做事的人吃住,并且看病用药都是免费的,家属也有很大的优惠。 若是家中有事,假期也给得很足,她还想着定期给妙春堂的员工做学习和培训,若是他们想提升自我她也支持。 这大概是因为,苏龄玉死过一次的缘故,银子再多,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老黄心中感概地离开,一方面觉得没见过苏姑娘这么大方的雇主,另一方面又觉得,能在妙春堂做活真是一件幸运的事情。 苏龄玉难得悠闲,坐在院子里休息一会儿,“酒酒还没回来吗?” “这会儿应是从私塾出来了,很快就该到家了。” 无聊啊……,苏龄玉微微眯起眼睛,竟慢慢地迷瞪了起来。 “姑娘,姑娘……” 苏龄玉听见声音睁开眼,天色已经晚了下来,青芝站在她身边,脸上有些焦急的神色。 “怎么了?” 苏龄玉坐直了身子,忽然四下里看了看,“这个时辰了,酒酒怎么还没回来?” “姑娘,沁竹回来说,她根本没有接到酒酒,私塾里也翻遍了,酒酒,酒酒不见了。” “什么?” 苏龄玉面色一变,眼里浮出点点冷意。 不会是针对酒酒的,必然是针对她,谁会对酒酒动手? 苏家?贤王的对家?还是太子殿下?…… 苏龄玉一时间脑子有些乱,她最讨厌麻烦的事情,如今却似乎身不由己地搅入了一滩深不见底的浑水之中。 “先去私塾,酒酒不会无缘无故地消失。” 苏龄玉深吸一口气,衣服也顾不上换,站起来就往外走。 走到门口的时候,家里来了人,叶少臣慢吞吞地从外面走进来,将手臂上挂着的肉团子放到地上。 “姨姨!” 酒酒欢腾地扑到苏龄玉身边,一下子抱住她的腿撒娇。 苏龄玉的表情立刻变的温柔,蹲下身子给酒酒理了理头发,“酒酒回来了?累不累?先去洗洗小手好不好?” 酒酒甜甜地笑着点头,拉着青芝的手往后面走。 “这是怎么回事?” 苏龄玉站起来的时候,笑容已经全数收了起来,“可是有人想要将酒酒绑了去?” “唔,不如等我坐下来喝口水,你再慢慢问?赶过来路也挺远的。” 苏龄玉一愣,目光落到叶少臣的身上,虽然看不出汗迹,倒也真是风尘仆仆的样子。 “抱歉,我太着急了。” 苏龄玉诚恳地邀请他进院子,又让人去煮茶,这才重新问了一遍。 叶少臣喝了一口茶,茶香并不重,甚至带着药材的气味,却出奇地让他有种迷恋的感觉。 “这个私塾虽然是我替酒酒找的,却没多少人知晓这事儿,因此他在别人的眼里,只是个寻常家庭的孩子,若是因为一时疏忽让孩子不见了,一个寻常家庭,是不能拿私塾怎么样的。” 第一百六十四章 礼尚往来 叶少臣稍作解释,苏龄玉就大概能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了。 她的嘴唇紧紧地抿着,所以,酒酒才会莫名其妙地失踪,因为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小孩子,没了也就没了…… 操…… 叶少臣注意到苏龄玉眼睛里的冷芒,“能作出这种事情的,想来也不太懂在京城的生存之道,想要最后搏一下,临死拖一个垫背的……” “所以,是苏家?” 叶少臣轻轻点头,苏家的手段太拙劣,也就苏龄玉没想到他们会敢动酒酒,酒酒被带出私塾的时候,他安排的人就已经跟过去了。 “你可知晓,苏家如今安顿在京城的哪里?” 叶少臣眉轻轻上挑,“你想……做什么?” 苏龄玉笑起来,“她们送我一份大礼,我总不能一点表示都没有吧?” 苏龄玉笑容恬淡,仿佛真的是想要答谢对方一样,手轻轻摸了摸袖子,怡然美好。 …… 隔日,叶少臣想要陪着苏龄玉去苏家,苏龄玉不从。 “叶将军事务繁忙,怎能耽搁在这种事情上?” “我不忙的。”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即便是闲职叶将军也不好如此敷衍了事吧?” 叶少臣侧着头,“你似乎,不愿意我跟着你一块儿?” “感谢叶将军体察。” 谁愿意做坏事的时候身边跟着别人? “唔……,也成,那我让岳生跟着。” “叶帅……” 岳生吓了一跳,要他单独跟着苏姑娘?他不敢啊! “不用这么麻烦,我有青芝和芷兰跟着,不会有事情。” 苏龄玉叹气,不过去一趟苏家,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 然而叶少臣就不松口了,“要么岳生,要么我亲自陪你,我其实更希望能亲自陪你走一趟,我的身份还算有点仗势欺人的价值。” “……那就岳生吧。” 苏龄玉无可奈何,叶少臣满脸遗憾,岳生生无可恋…… …… 京城的苏家在流西街,远没有在桐城时候那样的气派,只比苏龄玉的宅子大一些,地势却丝毫比不上。 芷兰上前通报,过了一会儿,苏曼玉就直接从里面冲出来了。 “真的是你!你还敢出现在苏家?你这个下贱的女人,跟你娘一样,都是苏家的耻辱!” 苏曼玉目眦欲裂,充满血丝的眼睛显得尤为狰狞恐怖。 “不许你侮辱我家姑娘。” 芷兰脾气比沁竹温柔一些,此刻疾言厉色地警告,却没有上来就动手。 苏曼玉“哈”的笑了一声,“贱婢!你也配跟我说话?我骂得还轻了,我还要打死这个……” 苏曼玉忽然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动作太猛一下子咬到了舌头,疼得她脸都扭曲了起来。 苏龄玉撇了一眼岳生,他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着,仿佛一根木头。 “大姑娘。” 新巧扑过去想将人扶起来,苏龄玉绕过她,目不斜视地往里面走。 今儿来回礼,回的,可是整个苏家呢。 “去,让你们老爷夫人都来见姑娘,姑娘时间宝贵,不来可是他们的损失。” 青芝将苏家的下人打发出去,外面儿苏曼玉又要过来,青芝让芷兰去拦住了。 苏曼玉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骂骂咧咧夹杂着诅咒,后来却听不见了,只能听到“呜呜”的声音。 院子里,苏大老爷和方世莲面面相觑,“她来做什么?” 苏大老爷眼睛一转,“苏龄玉说是贤王的女儿,会不会是贤王看在苏家养了她这么多年,想要弥补我们?” 方世莲暗暗翻出一个白眼,老爷实在是想做官想疯了!苏龄玉现在身份不一样了,来找他们算账还差不多。 “老爷,你忘了你让人去将苏龄玉身边那个孩子弄来,结果又给丢了的事情了,她会不会是因为这个……” “那孩子不是好好儿地又回去了?我想见一见我女儿养的孩子怎么了?谁能说什么?” 苏大老爷满不在乎,“再说这主意可是你们娘俩想出来的,现在怪我?” “妾身不是这个意思……” 方世莲急死,现在是推卸责任的事情吗?那孩子若是弄到手了也好说,可花了那么大的力气,最后落得一场空,苏龄玉那个小贱人还不知道想要做什么呢! “老爷,夫人,你们还是赶紧去吧,大姑娘的情况似乎有些不太好。” 方世莲一凛,不好,曼玉在前面吗?! …… 苏曼玉坐在花厅外的椅子上,只是嘴里塞着布条,手脚也被胡乱地绑住,目露凶光,却无能为力。 “我的曼玉!你们都是死人吗?就看着她们这么作践大姑娘?” 方世莲险些崩溃,冲过去给苏曼玉解开绳子,只是越心急,那绳子捆得越紧。 “还站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拿剪子!” 芷兰全程站在旁边,仿佛那绳子根本不是她捆的。 “我要杀了你们!” 苏曼玉嘴里的布刚拿出来,声音低哑地嘶吼出来,她堂堂苏家千金,却被这样对待,塞进口中的布是用来清理茶几的! “曼玉,我的曼玉……” 苏大老爷皱着眉,“龄玉呢?她在哪儿?” “姑娘在里面,苏大老爷请。” 芷兰礼数周全,苏大老爷顿时很满意,也不去看抱在一起的方世莲和苏曼玉,踏着步子走了进去。 苏龄玉抬头,看着从外面进来的苏大老爷。 老实说她对这个人并没有太多的印象,苏大老爷是苏家一个地位超然的存在,轻易不会让自己这样的人见到。 苏大老爷也在观察着苏龄玉,她的衣着、首饰、气度、样貌,每一样都出类拔萃,真是……让人生气。 “你今日来,可有什么事情吗?” 苏大老爷习惯性地摆出高高在上的态度,眼风轻扫慢挑,看得苏龄玉只觉得好笑。 但她没笑出来,看起来特别纯良的脸上,表情淡淡的。 “原本我听说苏家遇上了一些事情,想着到底对我有养育之恩,便想来看看,未曾想却遭到了无理谩骂,看来是我不该来。” 苏龄玉笑了笑,“我就先告辞了。” “你等等。” 苏大老爷眼睛里迸射出光亮来,表情都变得不一样了,“你这是做什么?方才见你的丫头也教训过曼玉了,她不懂事,你何必跟她一般见识?” 只要不是来找麻烦的就好,他就说嘛,肯定是来帮忙的。 第一百六十五章 她故意的 苏大老爷急急地询问,“你可是能有什么法子帮苏家一把?” “你之前的官位是贤王疏通的,若是贤王能帮着说上一两句话,恢复官位也怕是不难。” 苏大老爷立刻点头,“是是是,只要贤王肯出手,这根本算不上什么。” 苏龄玉没说话,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青芝,青芝意会地出去,片刻后,方世莲和苏曼玉冲了进来。 “苏龄玉你这个贱人,你竟敢这么对我!我……” “啪。” 苏曼玉恶毒的话被一记毫不留情的耳光,狠狠的打掉。 她呆若木鸡地僵在那里,仿佛被打蒙了一样。 “老爷!你这是做什么?!曼玉可是你的女儿!” 方世莲一把将苏曼玉拉到身后,细细地看她的脸颊,皮肤底下已经渗出了血丝,十分可怕。 “你就是这样教女儿礼数的?张口闭口贱人,比坊间低贱的女子也好不到哪儿去!” “老爷!” 苏大老爷刚刚才得到一丝希望,怎么也不会让这两个女人给破坏掉。 他疾言厉色瞪着方世莲,“都是你慈母多败儿!将女儿教导成这样,也难怪让人轻薄了去,伤风败俗真是难看!” 方世莲倒抽了一口冷气,她为这个家做的还少吗?!苏曼玉可是他的亲生女儿,他怎么能当着苏龄玉的面揭她的伤疤? “还不给我滚出去?” 苏曼玉木着脸转头,看向坐在一旁的苏龄玉,她正喝着贴身丫头给她带来的茶,脸上一派悠闲。 见到自己看过去,苏龄玉甚至还能好心情地朝她举了举茶杯! 苏曼玉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她是故意的!故意让父亲这样对她,故意来苏家耀武扬威!她怎么不去死! 方世莲一个不察,竟然让苏曼玉挣脱了她的手,直直地朝着苏龄玉扑过去。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然而苏曼玉终究,连苏龄玉的衣角都没有碰到,被岳生一脚踢开,生生晕了过去。 苏龄玉很久之前曾经想过,若是她穿成了别的身份会如何?大概,也会慢慢朝着发家致富的方向努力吧。 所以各人有各人追求的目标,咎由自取四个字,有时候真让人无法反驳。 方世莲见自己的女儿被踢晕,也愤怒了起来,不顾苏大老爷的冷脸,抱着苏曼玉态度凶狠。 “你竟敢纵容恶奴将我儿打伤!苏家到底也是有头有脸的,你等着!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方世莲脸上迸发出鱼死网破的狠戾来,苏龄玉抿着嘴笑了笑,“大夫人这就弄错了,这一位可不是我的人,大夫人便是想为你女儿讨公道,也不该来找我。” 岳生特别配合地站出去,“我乃叶家军副将,奉将军之命保护苏姑娘的安全。” 此话一出,方世莲生生愣住,而苏大老爷的脸上,却顿时泛出喜悦的光芒。 叶将军,京城有几个叶将军? 苏大老爷这阵子为了自己的官职焦头烂额,居然都不知道苏龄玉和叶将军关系这么好? 又是贤王,又是叶将军,苏大老爷的野心死灰复燃,苏家只要有了苏曼玉,他还担心什么? “还不将这个丢人现眼的东西给我抬进去!” 方世莲不甘心地咬着嘴唇,却终究只能带着昏厥的苏曼玉离开。 苏大老爷露着讨好的笑容,“你别介意啊,家里近来事情多,那丫头有些神志不清,若是冲撞了你,千万别跟她一般见识。” 苏龄玉面无表情,心底却在冷笑。 她原本以为,苏大老爷从前会任凭方世莲往死里苛待自己,会不会是因为他知道自己不是他的亲生女儿。 不过现在看他对苏曼玉的态度,这个人,就根本不配为人父,在他眼里,子女的生死根本没有任何影响。 “苏大老爷,你应该也听闻了,我的身世吧?你觉得……” “那都是从前的事情了,就让它过去吧,只能说你这孩子天生就跟苏家有缘分。” 还能这么不要脸?苏龄玉大开眼界,心里一阵阵泛起恶心。 她忽然目光一凝,“那,我娘是怎么死的?” 苏大老爷脸上谄媚的笑容一顿,抬眼看了看苏龄玉,想要糊弄过去,却被她眼里的冷然惊住。 他讪笑了一下,“你娘,是病故的,很棘手的病,请了多少大夫都无济于事,怎么好端端的,忽然提起这个?” “哦,贤王想知道。” 苏大老爷的额角渗出了细细的汗来,是贤王吗?那他会不会查到……,不会的,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哪怕贤王再厉害,陈年往事又哪儿是那么容易挖得出来的。 “这个,贤王殿下若是需要,我也可亲自跟他说,唉,总算你娘走的时候没受太大的苦头。” 苏龄玉白皙的指尖漫不经心地在桌面上划着,“听说我娘临死前,气都快喘不上来了?四肢麻木,无法进食进水,吃什么吐什么?” “这些还提它做什么,龄玉丫头,我的官职……” “这些我得确认了,好回贤王殿下。” 苏大老爷轻轻擦了擦汗,“是、是吧,我也记不太清了。” “这样啊,我知道了。” 苏龄玉的手收回了袖子,慢慢地起身告辞,苏大老爷再三想要确认他的官职,苏龄玉只是让他等着就行。 “有得等就好。” 苏大老爷送走苏龄玉,心头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下来,他可不能就这样灰溜溜地溜出京城。 他忽然觉得口渴,找到茶盏咕咚咕咚地猛灌下两杯,希望苏龄玉那里赶紧有好消息才好! …… 那是苏龄玉最后一次见到苏家的人。 剩下关于苏家的消息,她只零零星星地听到一些。 苏大老爷忽然间得了怪病,手脚不听使唤,只能终日卧床,方世莲给他寻了不少大夫,都没有治好。 还有医馆求助到妙春堂,苏龄玉直接拒绝,理由都不用说,大家从她的姓氏上也能猜出一二。 虽然有不少眼红妙春堂的医馆,借故抹黑苏龄玉的医品,说她没有普度众生的器量,不配为医。 苏龄玉听到之后翻了个白眼,让青芝将这些医馆的名字都给记在小本本上,她不仅不普度众生,她还睚眦必报,怎么滴? 第一百六十六章 太尴尬了 苏龄玉日子照过,挑了一日将叶少臣找来分银子。 “妙春堂赚了不少银子,这些是你应得的。” 苏龄玉过了一把土豪的瘾,将叶少臣那份推了过去。 叶少臣兴趣缺缺,“先放你那儿,等我用银子了从你这儿拿。” “凭什么呀?” “给你收三分利。” “可以。” 苏龄玉很干脆地将银子又搂了回来,让青芝拿回库房收收好。 叶少臣眼睛里笑意闪动,这丫头当真是一点儿都不客气。 “苏家大房那边,还有个儿子留在桐城,听说是那会儿与人置气给打折了腿,因此没跟着来京城,要不要我让人……” “不用了。” 苏龄玉抿了抿嘴,忽然抬起头,“你会不会,觉得我做的过分了?” 苏龄玉心里是清楚的,苏家的凄惨,远不止现在这样。 等再过些日子,方世莲和苏曼玉,也会跟苏大老爷一样,感受到傅九如曾经的感受,受足了苦痛,却并不会那么快死亡。 这些人害死了傅九如,也想害死她,一次一次地算计自己,苏龄玉本该完全没有罪恶感的。 不过她很想知道,叶少臣是怎么想的。 嗯,就是想知道一下而已。 叶少臣的脸上慢慢露出一个笑容,是苏龄玉最没有抵抗力的那种,带着纵容和性感,眼睛里都含着春风一样的笑容。 苏龄玉定定地看呆了几秒中,默默地垂眸,她意志很坚定的,不会轻易受到美色的引诱! “你做什么,我都不觉得过分。” 叶少臣的声音轻飘飘的,却意外的让人感受到了分量,苏龄玉眨了眨眼睛,下意识地点点头,“哦,好。” 真是,想藏起来不让别的人看见才好啊…… 叶少臣一瞬间恨不得将她团成一个团子放到荷包里才好,一丝得意从心底升腾,没有多少人见过这样的苏龄玉吧?他见过了哈哈哈。 …… 苏龄玉有些揣摩不到贤王的想法,这让她很郁闷。 “姑娘,贤王总这么请您过去说话,可是将您往风口浪尖上推?” 青芝也一头雾水,多少人关注着贤王府呢,姑娘这么进进出出的,贤王到底是怎么想的? “那,我便找些借口不去了。” 苏龄玉也烦了,贤王回回找她,都会提起她的娘。 贤王自己对傅九如的印象本就贫瘠,便想从苏龄玉这里打听一些,苏龄玉真想告诉他,自己知道的比他还少啊,这样真的很尴尬好不好。 因此等贤王府再来人的时候,苏龄玉便寻了个借口不去了。 可是,她再也想不到,她不去,贤王却来了。 “……贤王殿下这是……” “无事,就是来看看你。” 苏龄玉风中凌乱,她温馨的小宅院此刻,感觉都变得拥挤不堪。 “多谢贤王惦记,只是寒舍招待不周……” 苏龄玉自谦着,意思人也看到了,差不多可以走了,她宅子外面贤王出行的排场,估计都要引起轰动了! 贤王饶有兴致地在院子里走了走,不时地点点头,“嗯,倒是别有一番趣味。” “呵呵呵。” 苏龄玉干笑,眼看着贤王就在院子当中的石桌旁坐下,默默地叹了口气,让青芝去泡茶。 袅袅茶香在小院子里飘散开来,青芝又送上两碟点心,粉嫩晶莹的糕点,装在缠枝粉彩碟子里,显得特别有食欲。 苏龄玉很高兴青芝做的点心不少,她可以愉快地吃点心,来掩盖尴尬的境地,因为她不知道要跟贤王说什么。 “这个宅子,是叶少臣替你找的吧。” 贤王用了肯定的语气,显然觉得以苏龄玉自己的本事,是找不到这样的宅院的。 苏龄玉点点头,“是的,叶将军是个好人。” 好人?贤王不置可否地笑笑,叶少臣在京城可没什么人敢惹,哪怕都知道皇上对他微妙的态度,也没人敢轻视。 这可不是好人能够有的震慑力,这丫头还是太单纯啊。 贤王喝了一口茶,眼睛微微一亮,“好茶。” 苏龄玉笑得含蓄,“贤王喜欢就好。” 这茶,也是叶少臣拿来的,说是茶汤不那么苦涩,自己应该会喜欢。 不过苏龄玉看着贤王的表情,这事儿还是不要提比较好。 贤王放下茶盏,慢条斯理地开口,“听说,你身边还养了个孩子?” “是有一个,与我有些缘分,便养着了。” “唔,你倒是很有耐心。” 贤王瞧见院子的角落里,有一些孩童玩的东西,目光闪了闪,“只是身边带了个孩子,难免会让人误会,叶将军不介意?” “……” 苏龄玉抬起头来,眼神特单纯,“叶将军介意什么?哦,我现在有银子的,能自己养得起。” 贤王盯着苏龄玉,苏龄玉也不挪开目光。 之前想着装傻充愣,她也没想过贤王会认自己,就打算让这件事悄无声息地过去就算了。 大家你过你的我过我的,相安无事多好? 可是现在,她觉得事情可能没她想的那么简单,贤王居然来自己的宅院做客,也毫不掩人耳目,又怎么会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贤王率先露出一个笑容。 “哈哈哈,你这孩子倒是有趣。” 苏龄玉也笑笑,干脆也不装了,自顾自地喝茶吃点心,熬到贤王呆不住走了就好。 只是事情的发展,有时候不是苏龄玉能控制的。 贤王还没走呢,叶少臣扛着酒酒回来了。 苏龄玉吓了一跳,“今儿怎么这么早?” 叶少臣将酒酒放下,“私塾出了点事,提前让他们回家,我刚好路过。” 又是刚好路过……,苏龄玉也懒得吐槽,不过这怎么办呢,贤王和叶少臣碰到了一块儿,不碍事吧? “贤王殿下也在啊,下官失礼了。” 叶少臣主动打招呼,贤王也爽快,直接邀请叶少臣坐坐,就好像这里是他家一样。 苏龄玉带酒酒去后面洗手更衣,随他们去。 …… “没想到叶将军跟龄玉丫头如此熟稔,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叶少臣态度恭敬,“下官也没想到,王爷竟然会出现在这里,龄玉姑娘会些医术,王爷可是来求她看病的?” 第一百六十七章 无限好 苏龄玉的身份该知道的人几乎都知道了,叶少臣偏偏像是什么都不知道,只将贤王当作是来求医的。 贤王脸上的笑容,变得高深莫测起来,王爷的气势渐显露。 只是叶少臣是谁?皇上的威压他都能面不改色地生抗,区区一个蛰伏已久的王爷,叶少臣并未放在眼里。 贤王从前为了避嫌,跟叶少臣几乎没有任何接触,他眯着眼睛试探了一会儿,忽然笑起来。 如寒冰消融一般的笑容,让贤王周身的气息都变得柔软了不少。 “叶将军果然名不虚传,不过,我想你可能还未听说,龄玉丫头,实则是我的女儿,我来这里再正常不过了。” “竟有这样的事情?” 叶少臣惊叹的样子很认真,仿佛被吓到一样,“这可真是……,只是下官倒是并未听说过,还请王爷见谅。” 叶少臣一本正经地皱眉,“如此说来,王爷此次来,是打算,想让龄玉姑娘认祖归宗?” 贤王眸中亮光微闪,“此事……,事关重大,我需得先问过皇上的意思。” “那是自然,好在龄玉姑娘也是个识大体的。” 叶少臣忽然自顾自地笑了一下,“我方才见到王爷在这里,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呢,想来王爷是思念女儿,因此才过来的,只是外面的百姓,就不知道会怎么想了。” “本王何需在意别人的想法。” “也对,王爷慈父心肠,别人总会知晓的,便是先误会了龄玉姑娘,往后也会有所改观。” 叶少臣说的看似随意,话里的意思却让贤王的眉头动了动。 他这是在指责自己不肯为了女儿着想? 贤王沉吟片刻,慢慢地扬起嘴角,“时辰也不早了,本王也该回去了。” 他站起身,叶少臣送他到门口。 上车之前,贤王忽然回头,“有叶将军如此照顾小女,本王可就放心了。” 叶少臣无动于衷,表情仍旧笑眯眯的模样,无懈可击。 贤王没能从他脸上看出什么,嘴角微绷,抬脚上了马车。 …… 苏龄玉带着酒酒从后面出来的时候,贤王已经不见了,只叶少臣一人,身影潇洒地端着他专属的杯子喝茶。 “贤王走了吗?” 叶少臣觉得苏龄玉这会儿小心翼翼的模样,特别有趣,忍不住多欣赏了一小会儿才点头,“走了。” “呼……” 苏龄玉轻轻叹了口气,牵着酒酒坐下。 “今日私塾出了什么事?怎么忽然就提前让孩子回来了?” 叶少臣朝着酒酒招招手,小家伙噔噔噔地跑过去,也不用他发话,手脚并用地爬上他的膝盖,坐坐好。 叶少臣面前的小碟子里,已经放了一些剥好的坚果仁,酒酒两只手捧着,吃得津津有味。 苏龄玉眼睛发光,这一幕实在有些可爱啊。 “上回酒酒莫名从私塾里消失,我的人已经查到了是谁将酒酒送出去,因此……,那样的人,怎么还能待在私塾里。” 叶少臣一边说,一边继续剥坚果,修长的手指动作轻盈,坚果坚硬的外壳在他的手中如同薄纸一般。 苏龄玉没具体问他到底做了什么,也并不需要,叶少臣做事根本就不用任何人担心。 酒酒啃着坚果磨牙,小嘴巴里还闲不住,不时将跟先生学到的东西显摆出来。 叶少臣极有耐心地每一句都应声,时不时夸一下,酒酒的劲头就更足了。 苏龄玉捧着茶盏浅啜一口,用手将被风吹散的发丝拢回耳后。 院子里,酒酒稚嫩的叽叽喳喳声中,混着一两声低沉,光线开始慢慢转暗,苏龄玉望着不远处徐徐下落的夕阳,当真感受到了“无限好”的意境…… …… “真没想到,叶将军竟会对一个医娘如此在意,哎,你们听说了没有?” “听说了听说了,你可小声些,我告诉你们,我还听说啊,这个医娘的身份可不一般,她是个……奸生子。” “真的假的!这怎么可能?” “我听我娘说的,还能有假?她的娘是人家的妾室,亲生父亲却是贤王,啧啧,真是话本里都不敢这么写呢。” “可若真是那样,叶将军为何对她特别?就算是贤王的女儿,如今又未正名,即便正名了,不还是会被人耻笑?” “大概叶将军……喜欢呗哈哈哈哈。” “哎哎哎我说,那江家姑娘可怎么办呢?一心照明月,明月却宁愿喜欢一个奸生子。” 幸灾乐祸的笑声,从树丛的另一端传来。 这边,江怜南黑着脸,手里的帕子已经被她扯变了形。 “江姐姐,她们都是胡说的,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同行的小姐妹硬着头皮劝慰,说出来的话却也只干巴巴的。 谁让江怜南从前表现的那么明显呢,京城的闺蜜圈子里几乎都心知肚明,江怜南对叶将军一往情深,叶将军却不近女色。 结果,如今叶少臣身边终于出现了女子,却不是江怜南,一些早看她不顺眼又地位不及她的人,怎么会错过这样的机会? “我身子有些不舒服,先告辞了。” 江怜南脸色冷然,微微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她如今出来赴宴,总会听到像今日一般的话,有些还知道背着她说,有些,却是就打算说给她听的! 江怜南顺风顺水惯了,这样的言语对她来说,影响是巨大的。 “叶老夫人真是糊涂了!” 江怜南怒气冲冲地捶了一下车厢,“她怎么能任由叶将军继续跟那个女人接近?叶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叶家的安危还要不要了?” 白萍轻声劝着,“姑娘,您别这样,都是些爱嚼舌根的,您何必跟她们一般见识?若是让夫人知道了……” “那个苏龄玉,开的医馆是叫做……妙春堂?” 白萍吓了一跳,“姑娘,您想做什么?您可千万别乱来,夫人若是知晓,定然会生气的。” 江怜南却已经听不进劝了,她觉得自己做的是对的,她不能让叶将军的名声因为这个女人受损。 江怜南抬头,朝着白萍笑了笑,“不碍事,只要,你不跟娘说……” 第一百六十八章 她好害怕 苏龄玉在家中整理药品,这都是她空闲的时候做的,只是储藏的条件让她有些伤脑筋。 “等过些时候,得弄个像样的药库出来。” 苏龄玉正分门别类地查看药品,妙春堂那里来了人,说是有病人想请她瞧病。 “病症是什么?” 小药童面露难色,“那位姑娘不让瞧,非说只让姑娘诊断。” 苏龄玉抬头,“可有昏迷?” “没有。” “可有失血?” “不曾。” “可像中毒?” “也不像。” 苏龄玉将头扭回去,“回去吧,让她爱去哪儿看去哪儿看。” 表面上看起来什么事儿都没有,又一口咬定非要自己诊断,不是来找事的苏龄玉都不信。 小药童没有离开,面色着急,“姑娘,那位姑娘是京城江家的千金,您不去,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 青芝上前,将小药童拉到一边好生问清楚了,才过去同苏龄玉回报。 “姑娘,那江姑娘是太傅之女,听说在京中极有声望,若是从她口中说出编排妙春堂的话,恐怕影响会很大。” “让她说去。” 苏龄玉压根儿不在乎,她妙春堂本就没打算赚千金大小姐的银子,又难伺候又难相处。 青芝想想也对,姑娘原本赚的就是医馆的银子。 “你回去吧,就说姑娘事务繁忙,不能……” “就说我不接她的诊。” 苏龄玉直截了当地吩咐,小药童愣了半晌,才在青芝的催促下离开。 江家的千金,那不就是叶老夫人寿辰上,过来刁难自己的那位江姑娘? 话里话外探听自己和叶少臣什么关系,苏龄玉记起来了。 怎么说呢,真是个欺软怕硬的女子,有本事来妙春堂找事,有本事去跟叶少臣说,让他离自己远一点啊。 喜欢人家就自己去表白去,表白不成要么干脆放弃,要么继续纠缠,针对其他人算怎么回事? 突显她地位高,有优越感? 苏龄玉根本懒得应付,继续侍弄自己的药丸。 过了一些时候,百草堂来了个人。 “姑娘,杜老有急事找您,您快去看看吧。” 杜大夫? 苏龄玉停了手里的活计,略作收拾便跟着人出了门。 她其实还挺喜欢杜老的,熟悉了之后,老人家的性子有时候如同孩童,对医术的醉心令人感叹。 一路来到百草堂,苏龄玉询问杜老出了什么事。 一个呆呆的小药童回答,“杜老前两日就出诊了,恐要明日才能回来,苏姑娘找他可有急事?” “出诊了?” 小药童点点头,“杜老听说西郊有一个小村子里,有一例奇怪的病症,匆忙地就去看了,还说若是真的很奇特,要将人带回来给姑娘瞧瞧呢。” “……” 嗯,看得出来是杜老的作风。 那么,刚刚的那个人…… 苏龄玉转身,从百草堂门口,走进来一个曼妙的身影,头上戴着帷帽,苏龄玉却已经猜出了她的身份。 果不其然,那人将帷帽摘掉,江怜南高傲的脸庞露了出来。 “苏姑娘,想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呢。” 苏龄玉秀美的眉头微微上挑,“江姑娘可是有要紧的事情找我?又是在妙春堂胡搅蛮缠,又是让人借口杜大夫将我骗过来,不愧是太傅府千金,手段令人佩服。” 江怜南脸色微变,却很快调整过来。 这种废话她无需理会,先将重要的事情做完才好。 “我确实有要紧的事情,不知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有话要说,那就来妙春堂吧,我不习惯在别人的地方说话。” …… 回到了妙春堂,苏龄玉找了个厢房坐下,“随便坐,别客气。” 江怜南微微嫌弃地皱了皱眉,真是令人无语,这样的礼数规矩,怎么会让叶将军另眼相待?她的手段才叫高明,将叶将军都给骗了过去。 苏龄玉看到了她眼中的情绪,嘴角勾了勾,“江姑娘别介意,我这人向来是别人怎么对我,我就怎么对人。” 她虽然是笑着说话,说出来的话,却让江怜南眼瞳轻缩。 她怎么敢这样跟自己说话? “好了,这会儿也没别人,江姑娘有什么话请说吧。” 苏龄玉慢条斯理地倒水喝,江怜南用力捏了捏手,抬着下巴,“苏姑娘,我希望你能离叶将军远一点。” 她单刀直入,防备着苏龄玉急眼。 结果苏龄玉端着杯子,喝了一口,面无表情。 “叶将军并非苏姑娘能够高攀的,他身为宁朝将军,身负朝廷和百姓的重托,他身边的人,注定该是人中龙凤,而姑娘……” “恕我直言,苏姑娘并没有可以与他并肩的能力,若是姑娘执意缠着将军,只会拖累他。” 江怜南觉得,若苏龄玉真是个明白人,自己说的话,她应该能理解才对。 “我不知道姑娘可是误会了什么,只是叶家的男儿都不喜三妻四妾,姑娘最好连别的心思一齐歇了,早些寻个合适的如意郎君。” 这是,让她别想着给叶少臣做妾? 苏龄玉诧异,她长得就这么像只有这点追求的人? “江姑娘今日来找我,只为了说这些?” “是,我只是想让你认清现状,免得竹篮打水一场空,成为别人的笑柄,也连累了叶将军。” “那如果我不听劝呢?” 江怜南面色变得不好看,眼睛里浮现出恶狠狠的架势,“那以后,你一定会后悔的!” “……” 好有气势,她好害怕…… 苏龄玉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点想笑。 不过她原本以为江怜南会有别的后招,没想就只是口头劝说,到底是未出阁的大家闺秀,还做不出太阴损的事情。 苏龄玉从水壶里倒了一杯水,往江怜南的面前推了推,“说渴了吧,喝点水润润嗓。” “苏姑娘,你可是觉得我说这些很好笑?!” 江怜南被她的反应弄得有些恼羞成怒,疾言厉色起来。 苏龄玉与之相反,温和地笑了笑,“嗯,确实有些可笑。” “你说什么?!” “江姑娘从哪里看出来,我缠着叶将军不放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算个手段吧 江怜南冷哼一声,“外面不少人都知道,你这个妙春堂有叶将军一份,他三五不时去你府上,难道不是?” “是我用刀逼着他出资开医馆呢,还是我押着他来我府上做客?” 苏龄玉笑容淡淡,“江姑娘未免太看得起我了,他堂堂一个将军,我不过一个弱质女流,能缠得上他?” 苏龄玉怕江怜南体会不到,又举了个例子。 “若叶将军真能有这么容易纠缠,我想,江姑娘应是也不会在这里跟我多说什么了吧。” 哪儿还有那精力,早缠上去了。 江怜南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小心思被人戳穿,粉嫩的唇瓣咬出深深的白痕。 “谁知道你用了什么不要脸的手段!” “那你倒是说说看,我能用什么不要脸的手段?” 苏龄玉也不气恼,一个妙龄姑娘面红耳赤的样子,别说还挺水灵有趣的。 青芝和芷兰默不作声,她们没想到姑娘连人太傅府千金都敢逗弄。 只是苦了江怜南的侍女白萍,看着自家姑娘恼羞成怒,却不知道该如何劝慰。 江怜南身体里急得跟燃了一团火似的,苏龄玉却一派闲适,甚至还好心地提醒她。 “要说我有什么手段,唔……,长得漂亮大概能算一个。” “你、你不要脸!” “长得漂亮怎么就不要脸了呢?我觉得江姑娘也挺漂亮的,这么说你也不要脸?这不好吧。” “你……” 江怜南从未感受过这样的憋屈,她在外面应酬,谁不是捧着哄着她?顺着她的心意,挑她爱听的说? 这个苏龄玉,她简直是不可理喻! “总之,我不希望你再见叶将军,这样对你对他都好!若是你执意不听,以后有的你受的!” 江怜南原先想,只要跟苏龄玉说过了,她就会知难而退,毕竟身份悬殊,难道真指望嫁到叶家当正妻? 可是苏龄玉油盐不进的样子,让江怜南有些黔驴技穷,怎么会有这么不知好歹的女人? “多谢江姑娘特意来告诉我这些,要不要再坐会儿?不然,来都来了,给你诊个脉?虽然我的诊金贵一些,但是绝对物超所值,要不要试试?” “你,你当真是一点羞耻心都没有吗?你是贤王殿下与你娘**所生,你非要害的叶将军跟你一样,被所有人耻笑吗?” 苏龄玉的眉头皱了皱,话说得可真难听。 但却是她都无法否认的事实。 苏龄玉想起叶少臣的样子,无论何时都是一副风华绝代的模样,哪怕领着闲职,也一派闲云野鹤的气度,仿佛没有什么能够困得住他。 他怎么就一点儿不介意呢,自己对这个身份都嫌弃的不得了,他怎么会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江怜南看到苏龄玉沉默,以为她终于听进去了,于是急着补充道,“苏姑娘,你若真是心悦叶将军,就该为他考虑考虑,放过叶将军吧。” “要放过我,什么?” 厢房的门被推开,里面的人齐刷刷地抬头,叶少臣脸上带着浅笑,大步地走了进来。 “叶、叶将军?” 江怜南吓的从凳子上站起来,不敢相信地看着他,叶将军怎么会来这里? “我路过,没打扰到你们吧,你们继续说你们的,刚刚,说要放过我什么?” 叶少臣朝着江怜南微笑,可怜的姑娘舌头仿佛打了结一样,支吾了半天,什么也没说出来。 还是苏龄玉看不下去,“别吓着江姑娘,你来做什么?” “说了,路过啊。” 苏龄玉翻了个白眼,谁信? “我们姑娘家说体己的话,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叶少臣立刻摆出委屈的脸,“我连一口水都还没喝上,好歹,让我坐一会儿吧?” 这会儿外面的日头不算大,叶少臣脖子上,却有一层细细的汗。 她见到江怜南也没多久,叶少臣就能从他巡逻的地方来到这里…… 苏龄玉暗暗叹了口气,“青芝,给叶将军拿一杯水,出去喝。” 叶少臣无奈地笑笑,也不再纠缠,当真乖乖地出去喝水了。 门重新关上,江怜南却如同被点了穴一样,一动不动。 她一直以为,苏龄玉是借着妙春堂为由,努力跟叶将军纠缠不清,或者,是别的什么由头,叶将军应该烦不胜烦才对。 可是刚刚不过几句话的相处,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苏龄玉一副嫌弃的口吻,反倒是叶将军,他那种撒、撒娇的表情是什么情况? 那还是她所敬仰憧憬的,气度不凡又温柔坚韧的叶将军吗? 他怎么会,还有那副模样? “江姑娘可是有什么疑惑的地方?” 苏龄玉见她魂不守舍,体贴地主动发问。 “叶将军在苏姑娘面前,一向如此吗?” “如此什么?” 江怜南形容不出来,可是这跟她想象中完全不一样的画面,让她有些幻灭。 “我先告辞了。” 江怜南匆匆离开,出了厢房,她看见叶少臣就站在不远的地方,手里拿着个杯子慢条斯理地喝水。 一瞬间,又仿佛变回她印象中的模样。 “江姑娘要走了?慢走不送。” 叶少臣客气地笑笑,放下水杯大步往厢房里走。 “你不是顺路吗?怎么还在这儿?” “累了,想休息下。” 敞开的厢房里,叶少臣可怜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伴随着苏龄玉无奈的叹息。 江怜南一脸梦幻,她从豆蔻年华起埋藏在心底的一个身影,在这一日,开始出现了扭曲。 …… 叶少臣这一顺路,干脆就不走了,哼唧着脖子不舒服,要让苏龄玉给扎两针。 “你确定要让我扎?” 苏龄玉不可思议,她回回给叶少臣扎针的时候,下手都不轻,他难道有受虐倾向不成? 叶少臣点点头,“扎,爷有钱。” “……” 他知道苏龄玉给他扎针,比旁人都疼一些,可是她却是不会害他,扎完之后确实会舒爽得多,疼一疼又有何妨? 再说岳生曾经说过,打是亲骂是爱,这说明苏龄玉对他是特别的啊。 岳生默默无言地望向窗外,这锅他不背! 第一百七十章 我不愿意啊 给叶少臣扎针的时候,苏龄玉发现他的身上,又多了几道伤,虽然不重,但也能看得出痕迹。 留针的时候,苏龄玉顺手给他擦了药。 “多谢苏姑娘,不过这点伤不算什么。” “算在诊金里。” 苏龄玉不假以辞色,叶少臣却扬着嘴角,笑得开怀。 青芝极有眼色地将岳生赶了出去,她也走到门外,将门轻轻地掩上。 虽然姑娘总是说她不嫁人,她的身份地位是最大的阻碍,她宁愿孤身一人自由自在,可是青芝却不这么想。 姑娘再厉害,到底是个姑娘家,姑娘就该是被人疼着,宠着的。 况且,叶将军对姑娘表现出来的态度,让青芝也慢慢地有了一些信心。 叶将军瞧着,不是会让姑娘伤心的人,她青芝瞧人可准了呢! …… 正好,苏龄玉也有想要问叶少臣的事情。 她不喜欢藏着拖着,因此见屋里只他们两人,便托着香腮,“趁现在知道的人还有限,你离我远一些可好?” 叶少臣抬头,眼睛慢慢地眯起,狭长的眼角一抹暗芒闪动,“你可是厌弃我了?或是我哪里惹你生气了?” “……” 这话听起来怎么有点荒唐呢?搞得她像是始乱终弃的人一样,那她多冤枉,她还没“乱”过呢。 “我只是不想让你一起受到牵连,我孤身一人是无所谓的,只要能赚钱,我并不在乎别人是怎么想我,可是你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你是朝中重臣啊。” 苏龄玉觉得他的问题真奇怪,“身在朝中,但凡有一点把柄被人抓住都是不可以的吧,你干嘛跟自己过不去。” 叶少臣的眼睛慢慢亮起来,嘴角上翘,笑得有些惊喜,“所以你还是在担心我。” 行吧,“可以这么认为,我并不想拖累你,所以我放过你。” 宁朝并没有让苏龄玉多有归属感,她始终觉得自己只是个偶然路过的过客,好好将这一世过完,大概就能拨乱反正了。 因此她跟人接触的时候,尽量会保持一定的距离,不过叶少臣算一个例外。 他几乎是以强硬的姿态出现在她身边,让她拒绝的时间都没有,就已经习惯了有这样一个人。 苏龄玉不可否认的,对叶少臣有些好感,长得又好看,声音又好听,找一切机会帮她解决麻烦,三观个性都能戳中她的喜好。 苏龄玉还不打算修仙呐,怎么会不动心? 所以,她才更不想让这份情意变质,若是能提前规避掉,也算能留下一个美好的回忆。 “妙春堂的分红,我会定期让人送到将军府上,酒酒的私塾再上些时候,我打算让他转去普通点的地方上,或者干脆请个先生回来……” 叶少臣安静地听她一样一样要跟自己划清界限,幽深的黑眸中泛出深深的无奈。 看样子,自己还是没能让她明白一些事情。 苏龄玉看看时间差不多了,走过去给他起针,手刚要将针拔出来,手腕却被抓住。 力道带动银针出现偏差,一颗血珠倏地冒了出来。 苏龄玉赶紧松开针,“你干什么!针差点断在里面!” 叶少臣瞥都没瞥从肩上滑落的殷红,“你还说不是厌弃我了?你说放过我,可问过我要不要放过你?” “……” 苏龄玉呆了一呆,没弄清楚这个因果关系。 “我不愿意啊。” 叶少臣看着她难得懵懵的样子,忍不住轻笑出声,“所以,你别想跟我划清界限。” 他的手慢慢松开,吃惊地发现苏龄玉的手腕上居然红了一圈,他真没怎么用劲,这丫头的皮肤也太娇嫩了。 “抱歉抱歉。” 叶少臣一边说着,一边不好意思地用手揉了揉,想给她揉散开,然后就看见那圈红印开始扩大,越发明显。 “呃……” 苏龄玉面无表情地看着,叶少臣轻咳了一下,“这个,我不是故意的,有没有药可以擦擦?” 苏龄玉懒得理他,继续将银针拔出来,转身开了一张药方。 “每日三次,喝七日。” 叶少臣接过来扫了一眼,脸就苦了下来,他都不用试就知道味道绝对惨绝人寰。 “一定要喝吗?” “你不是不要跟我划清界限,连我的医术都不相信?” “……我喝。” …… 送走了叶少臣,苏龄玉没急着回去,就在那间厢房里独自坐了很久。 叶少臣的态度,算得上很明显了,要是假装不知道,那就真的太假。 但是,她怎么办呢?顺从自己的感性试一试,等到以后出现问题再抽身离开,还是继续自己的理性,直接避免任何一切伤害的可能? “真麻烦啊。” 苏龄玉看着窗外叹气,这样的家伙,真是,太麻烦了。 …… 两日后,杜鹊然亲自上门,跟苏龄玉解释那日百草堂的行为。 “虽然我并不知晓,但确实是百草堂让人假借我的名义去请你走一趟,我很抱歉。” 杜鹊然的脸上带着歉意,从村子里回来听说之后,他吓了一跳,自己不在的时候竟然出了这样的事情? “杜老并不知晓,又何需跟我道歉。” 苏龄玉好茶好水地招待,“太傅府千金和小女子相比,百草堂会帮谁显而易见。” 杜鹊然提着一口气不敢落下,这丫头他虽认识的时间不长,可她记仇的性子他已经有所领教。 之前百草堂一个年轻大夫让她不高兴了,她愣是夸他穴位周正,在他身上示范施针,疼得那孩子现在见着她都不敢抬头。 这会儿虽然她语气轻描淡写的,可到底是百草堂的不对,别因着这一件事,让他失去了近年来重新获得的热情才好。 “丫头,那日自作主张去请你的药童我已是将他赶出了百草堂,他恐怕是想揣度二皇子的心思,想要讨好江家……” 苏龄玉扬了扬嘴角,“杜老,我说了,这事儿就让他过去吧,左右我也并未因此损失什么。” 杜鹊然听她这么说,才总算放心下来,悠悠地叹了口气。 “不过丫头,你跟叶将军……,这事儿略有些复杂。” 第一百七十一章 不行啊 杜鹊然跟苏龄玉接触多了,哪里会感觉不到她与叶少臣之间的微妙。 “若是从前倒没什么,如今,要是与贤王扯上关系,盯着的人可就多了。” 百草堂是二皇子的势力,杜鹊然跟她说这些,已经很出乎苏龄玉的意料了。 “杜老,听说你这次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病人?有多奇怪?” 杜鹊然明白她不想多提,心里暗暗叹息,顺着她的话,换了话题。 这也并非是他操心就有用的事情。 …… 贤王府。 禁止入内的书房里,贤王坐在书桌后,在他的面前,立着两个身影,一青一白,这都是他的谋士之一。 “你们说,我此刻奏请皇上为苏龄玉正名,时机可合适?” 青衣男子抱拳,“王爷,属下并不赞成此举,若王爷爱女心切,大可给她荣华富贵而并非名分。更何况,此时皇上怕是已经动了对威武将军府的心思,您蛰伏已久,何必此刻牵连其中?” “非也非也。” 白衣男子摇头,“正是因为与叶少臣牵连,此刻才是最好的机会,于王爷而言,不过是想要天伦之乐,人之常情,皇上未必不肯答应,而若是答应了,以郡主和叶将军的关系,威武将军府或许能再撑一段时日。” 他的眼睛里流露出些许精光,“叶少臣是个精明的人,应是会承王爷的情,对王爷日后的大业兴许会有帮助。” “可是这样,有可能让皇上对王爷起了戒心,打草惊蛇!” “富贵险中求,任何机遇都伴随着风险,风险越大,得到的回报才可能越多!” “一旦有差池,王爷先前的韬光养晦将全部付诸一炬,难道值得吗?” “你这是……” “好了。” 贤王开口,将两人的争论止住,“那孩子,我倒是有些喜欢的,却没想到她和叶少臣关系匪浅,也不知是福还是祸。” “王爷,此事并非单纯的认女,牵扯甚大,还望王爷慎之再慎。” 贤王眼中明明暗暗地闪烁,这件事,得再想想,好好想想…… …… “姑娘,贤王又让人给您送东西来了。” 苏龄玉抬起了头,从窗户看出去,院子里放了几个箱笼。 这阵子她的库房前所未有的充盈,贤王基本隔三差五就会送一些东西过来,且都是极为贵重之物,似是想要弥补对她的亏欠一样。 贤王的举动丝毫没有避着人,如今京城的人皆知晓,苏龄玉就是贤王的女儿,只不过还没有过明路而已,也就是迟早的事。 妙春堂的生意变得好了一些,可是来请教苏龄玉的医馆,却少了不少。 苏龄玉是贤王女儿这件事,让不少人都保持观望,她跟叶少臣的关系也很亲近,这个,就很微妙了。 “姑娘,叶老夫人请您过去说说话。” 芷兰说这些的时候,表情略有些吃惊,叶老夫人这种时候,竟然还肯跟姑娘接近? “知道了,让人将帖子接下来,我会去的。” “叶老夫人还说,若是可以,请姑娘将酒酒也一并带过去,老夫人有些想他了。” 苏龄玉笑起来,“过两日酒酒私塾刚好放假,我会带他去的。” 两日后,苏龄玉领着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酒酒,来到了将军府里。 叶老夫人一见到酒酒,脸都笑开了花。 “快来,让我好好儿看看。” 她乐呵呵地将酒酒搂过去,酒酒奶声奶气地跟她请安,听得老夫人笑声不断。 “真是个乖巧的孩子,你教的真好。” 苏龄玉一脸谦虚,“酒酒是个懂事的,并不需要怎么教。” “哪个孩子一开始不是懂事的,端看后来怎么教,你教的很好。” 叶老夫人一边说,一边给酒酒拿果子点心吃。 寻常他这么大的孩子,见到这些零嘴没有不喜欢的,酒酒却很克制地只拿了几个,且还是看苏龄玉点了头,才接过来的。 叶老夫人见状,更是喜欢得不行,亲热地搂着,问他在私塾里都学了什么,可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苏龄玉很高兴老夫人喜欢酒酒,孩子都是敏感的,酒酒的身世坎坷,因此比平常的孩子更敏感一些,能有人真喜欢他,对他来说,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叶老夫人跟酒酒腻歪了一会儿,怕他无聊了,让人带着去外面玩儿。 “你也别见怪,将军府已是很久没有孩子的声音了,少臣的性子也很不可爱,因此见到酒酒,我是真喜欢。” 苏龄玉有点想笑,叶老夫人不止一次跟她抱怨,叶少臣从小就很独立,有主见,害她很早就失去了儿子跟她撒娇的乐趣。 “老夫人喜欢酒酒,是酒酒的福气。” 叶老夫人轻轻地瞥了她一眼,“再喜欢,也不能日日都瞧见,也就你们来的时候,这里才稍微热闹一些。” 她语气有些哀怨,听得苏龄玉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好陪着笑,说以后会多带酒酒过来玩。 叶老夫人在心里叹气,少臣这孩子不行啊,是不是没跟女孩子接触过,因此并不会如何讨姑娘的欢心? 怎么都这么久了,人姑娘瞧着对他也没什么害羞的情绪嘛。 叶老夫人思忖着这不行,好不容易能有个盼头,她都快等不及了。 “龄玉啊,光在这儿坐着也无趣,走,陪老婆子我转转去。” 苏龄玉从善如流地起身,陪着叶老夫人在将军府里转起来。 “那会儿少臣也皮实,被他爹关在院子里不准他出去,他也不来找我说情,一个人不声不响地拆了个墙角钻出去,还记得用东西遮住。” “等到他爹听说他在外面露了面,气势汹汹地回来,却发现他好端端地在院子里呆着,一时间都纳闷了。” “当然,后来被发现之后,还是狠狠地被教训了一阵,谁让他出去之后,故意往他爹面前晃好让人发现。” “呐,就是那儿,不过他如今的个头,怕是早已钻不出去了。” 苏龄玉顺着老夫人指的方向,看到墙角处当真有一个破洞,只能供一个孩子进出。 第一百七十二章 不用客气 “这是……,叶将军亲自挖的?” 苏龄玉声音略发颤,有点幻灭啊,她都脑补出了一个小小的叶少臣,蹲在角落里绷着一张小脸在拆墙,就为了去爹面前去挑衅…… “是啊,后来发现他弄得一手伤,给我心疼的。” 叶老夫人笑着摇头,那会儿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苏龄玉转头去看她,看到老夫人眼中浓浓的怀念,心里不由地浮出淡淡的心酸。 那会儿的将军府,应该是很热闹的吧…… “少臣这孩子骨子里还是随他爹,执拗中带着一些傲气,因此真正能交心的朋友没几个,我这辈子放不下的,就是他了。” “老夫人放心,我见到的叶将军,是个很稳重可靠的人,他的身边也有很多值得信任的人。” 苏龄玉见过叶少臣在军中的地位,那些将士们对他是无条件的信任。 叶老夫人眨了眨眼睛,又叹了一口气,“他也随他爹,好逞强,在外面倒还好,我就怕他回了家,也没个知冷知热的人陪着,慢慢地人怕是都要变成木头了。” “……” 这个问题……,苏龄玉觉得自己不太方便安慰…… 叶老夫人语气伤感,“龄玉丫头啊,你是不知道,我之前对少臣有多担心,也不怕你笑话,我之前都怀疑他是不是不喜欢姑娘,……毕竟在营中见到的都是男子。” “……” 苏龄玉笑容有些尴尬,老夫人好超前的意识。 “我都想着,若真是那样,我……我能怎么办呢,让他将人带回来看看,若是当真是个好的,我也……” 苏龄玉憋笑到发抖,不知道叶少臣知不知道老夫人艰难的心路历程。 叶老夫人叹了口气,“让你看笑话了,只是,我真的很担心少臣。” “别看他从小跟他爹不对付,我却知道,他心底对他爹是崇拜的,因此他爹的死对他的打击,连我都无法想象得出来。” 叶老夫人只大概提了提这事儿,全程没有任何怨怼和不甘。 叶老将军一生戎马,在外征战的时间,几乎比他在京内的时间还要多。 他在外征战不能分心,很少会往家里送信,叶少臣就只能从朝中的只言片语中,猜测老将军的境况,然后转头,用轻松的话说给老夫人听。 叶少臣一直相信,他爹这样的做是值得的,是为了守护宁朝的安危,是宁朝得以安定的英雄。 可是他心中的英雄,最终却落得马革裹尸,无法落叶归根。 朝廷竟还要追究他的责任,只是念在往日的功勋才作罢,然而却不准叶少臣前去善后,派了其他的人过去,听说只草草地安葬了事。 “少臣虽然从不在我面前提这些,我却是知道,他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样的云淡风轻。” 叶老夫人苦笑,“我很怕他将所有一切都压在心里,时日长了,会变成一根刺,永远扎在那里。” 苏龄玉从头到尾都静静地听着,心绪随着老夫人的话,飘向了很远的地方。 她仿佛能看见年少时的叶少臣,是以什么样的心情,硬生生地扛过那段岁月。 苏龄玉的心里,浮现出淡淡的心疼,她都不忍心去想象。 叶老夫人余光扫见她的表情,心里默默为儿子鼓劲,这姑娘也是个心软的,不是说从同情开始的感情也是很多的嘛。 苏龄玉正觉得有些伤感,忽然听见一声女子的惊呼,接着隐约能听到酒酒的声音。 她和叶老夫人对望一眼,赶紧快步朝着说话的方向走过去。 院外有一个小园子,里面种了不少桃树,叶少臣说这些都是嫁接过的果树,桃子结出来又红又大,汁水甜美,她可期待了。 桃园里,往里面走几步,就看到了人影。 江怜南一脸怒色,在她的衣服上,两个明显的泥手印,印在月白色的绸缎上异常显眼。 在她的面前,酒酒小小的身影显得格外瘦弱,低着头像是在发抖。 “怎么了?酒酒,来我这里我瞧瞧。” 叶老夫人见酒酒的模样,语气心疼地朝着他招手。 酒酒却没有过去,只抬头看了苏龄玉一眼,鼓足了勇气朝着江怜南鞠了个躬,声音怯怯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江怜南抬起头,想要发火,对方却只是个小孩子,可是这件衣服,是她极喜欢的,如今染了泥土,还不知道能不能洗得干净。 酒酒能感觉到江怜南在生气,他本可以躲到苏龄玉身后,可他没那么做。 先生说了,做错了事情就应该承担责任,这才是男子汉应该做的事情。 苏龄玉见状心中安慰,酒酒去了私塾没多久,感觉像是长大了不少。 她走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 芷兰简单的说了一下,酒酒刚刚在这儿玩,苏龄玉从不限制他,因此他很开心地玩了一会儿泥巴。 结果江怜南就来了,她们都没注意到,小孩子动作本就没什么预兆,酒酒玩得满手是泥,站起来就想跑,结果不小心撞到了江怜南。 “江姑娘,我很抱歉,这件事确实是酒酒的错,我愿意赔偿。” 苏龄玉松了口气,小孩子蹦蹦跳跳闯闯祸很正常,不过她也不会拿酒酒年级小来推脱,她愿意赔偿。 一旁酒酒跟蔫儿了的花一样,可怜兮兮地拉了拉苏龄玉的衣服,“酒酒知道错了。” 叶老夫人看得心都软了,却也知道她此刻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巴巴地看着苏龄玉,恨不得赶紧将酒酒抱过来哄一哄才好。 “算了!这是我爹爹好不容易得来的,苏姑娘就是想赔也找不到一样的。” 江怜南咬了咬嘴唇,叶老夫人面前她又不好说什么,只能算自己倒霉! “江姑娘若是愿意,可折成现银,该赔还是要赔的。” “我都说了不用了!” 江怜南声音微微提高,瞪了苏龄玉一眼,自己是那么俗气的人?区区一条裙子,她还没那么小气! 她休想让自己在叶老夫人面前显得斤斤计较! 苏龄玉被瞪得莫名其妙,她真的诚心诚意想赔的,这裙子看着就不便宜,那两个印子,她瞧着都心疼。 “真不用?江姑娘不用客气的。” 江怜南几乎抑制不住难看的脸色,她都说了不用了,苏龄玉到底还要问几遍啊! 第一百七十三章 她大概是有病 看到江怜南不耐烦的表情,苏龄玉只好作罢,她蹲下来看着酒酒,“知道错了吗?” 酒酒赶紧点头,“知道了,酒酒下次,不乱跑了。” 叶老夫人见状,将酒酒拉到身边,“小孩子难免闯祸,酒酒这样已经是很乖的了。” 她亲自拿了帕子给酒酒擦手,一边擦一边询问可有碰到哪儿,和蔼慈祥的态度,让江怜南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老夫人,我去后面换一身衣服。” 江怜南领着丫头匆匆离开,叶老夫人拉着酒酒,带着苏龄玉回去了浩然厅。 “怜南这孩子,其实心地并不坏。” 叶老夫人说得随意,“她就是气性高了一些,极少遇到挫折,若真是心术不正的人,我也不会让她随意进出叶家。” 苏龄玉愕然,叶老夫人这是在跟她解释吗? “老夫人说得是。” 一个只能想得出用言语警告她的姑娘,大概也坏不到哪里去。 过了一会儿,江怜南换了一身衣服回来了。 “老夫人,今日我刚好得了一盆稀有的兰花,想急着拿来给您赏玩,就没让人进来通报,还望老夫人原谅。” “这不算什么,之前我也说了,你来府里我都是欢迎的。” 江怜南抬眼,酒酒坐在叶老夫人的膝盖上,细细的手腕上,套着一串细小的珠子。 江怜南心头微震,那珠子是老夫人从不离手的,如今却居然给了这个孩子? 老夫人竟然这样喜欢这个孩子吗?哪怕他跟叶将军并无任何关系? “我也乏了,怜南,你跟龄玉丫头年级相仿,应是能说得来,小姑娘也别拘着,出去逛逛走走。” 江怜南很想摇头,她跟苏龄玉哪里说得来了?她也不是来这里跟苏龄玉相处的。 然而老夫人没给她拒绝的时间,牵着酒酒往里屋走,“酒酒就交给我看着,这么大的孩子要多睡会儿才好。” “……” 浩然厅里只剩下苏龄玉和江怜南两人。 苏龄玉笑容浅淡,江怜南压根儿就笑不出来…… “江姑娘,请吧。” 苏龄玉率先往外面走,她也弄不懂老夫人的意思,不过逛逛也没什么,将军府的景致还是很不错的。 江怜南浑身戒备,沉默不语地跟着苏龄玉的身后走了一会儿,忽然觉得不对劲,脚底加快了速度,超过苏龄玉走到了前面。 苏龄玉觉得好笑,仍旧不紧不慢地走着。 “江姑娘似乎对我有些意见呢,我自问并不曾得罪姑娘。” 江怜南冷哼了一声,“我不喜欢愚蠢的人,尤其是认识不清自己身份的人。” “真巧,我也不喜欢笨人。” 苏龄玉混不在意江怜南的话,云淡风轻地附和着。 江怜南蓦地停下脚步,转过头,脸上是严肃到可怕的表情,“你就真的一点儿自知之明都没有?我都说了那么多了,你就一点儿不觉得丢人?” “江姑娘说的丢人,指的是……” “你跟叶将军身份不配啊!叶家这样的人家,难道会明媒正娶你进门?你这样跟叶将军粘粘糊糊莫非是想做妾?” 苏龄玉抿着嘴笑了笑,“你觉得呢?” 江怜南微楞,白了她一眼,“就是做妾,你也别想了,叶家的男子是不纳妾的。” 这倒是个好习惯。 苏龄玉悠悠地往前走,“所以,江姑娘觉得我跟叶将军粘粘糊糊的,能有什么用处?” 她听见身后,江怜南不甘愿的脚步声,嘴角微弯,“叶家不会娶我,又不会纳妾,那你有什么可着急的?” “谁着急了?” 苏龄玉转头,意味深长地朝着江怜南笑了笑,笑得江怜南脸都绿了。 “我只是,不想因为你让叶将军为难而已!” “呵呵,那就更不用担心了,叶将军可不是个会为了别人为难的人。” 江怜南脚步顿了一下,旋即皱起了眉,“你知道什么?你与叶将军认识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哦,是吗?” 江怜南胸脯一挺,“当然!” 于是苏龄玉又听了一段叶少臣的陈年往事,只不过这一次的事情,跟她认识的叶少臣有些微地差距。 “……叶将军是个很温柔的人,只不过他外表看不出来而已,可是我是知道的。” 江怜南扬着下巴,这是她跟叶少臣共同所拥有的回忆,不是什么人都可能有的! 苏龄玉点点头,“听起来确实如此。” “什么叫听起来?叶将军本身就是这样的!” 苏龄玉赶紧应声,“好好好,他本来就是个温柔的人。” 江怜南这才满意,可是走着走着,她又觉得不对劲,她干嘛要告诉这个女人叶将军有多好? 她干嘛还要逼他一起认同?自己是不是有病? 江怜南反应过来之后,开始自我厌弃,到离开将军府之前都再不肯跟苏龄玉说一句话,免得又被她带偏离了方向。 …… 江怜南觉得,苏龄玉确实是个有些特别的人,其脸皮就其厚无比,根本不是寻常女子能够比得上的。 但是虽然她特别,江怜南也不觉得叶将军会真的娶她。 就算她是贤王的女儿,却名不正言不顺,又有贤王这层关系在。 因此,当下人来告诉她,叶少臣给她送了些东西来的时候,江怜南欢欣雀跃。 “真的吗?快,赶紧让人拿进来。” 江怜南有种守着云开见月明的感觉,叶将军终于明白了吗?他终于看见了自己了? “姑娘您瞧瞧,这料子可真好。” 白萍捧着一匹月白的雪缎忍不住赞叹,“就是老爷送给您的那匹,也是不能比的呢,真不知道叶将军从哪里弄来的。” 江怜南看着美丽至极的缎子,心头忽然划过一丝奇怪的感觉,不过转瞬即逝,她并没有多在意。 手轻轻地摸上去,指腹感觉到一阵丝丝凉凉的滑爽,果然是极好的料子。 “对了姑娘,还有一封信。” 白萍将缎子放下,从袖袋里将信拿出来递过去。 信很薄,里面只一张纸轻飘飘的纸。 江怜南抽出来扫了一眼,脸上淡淡的红晕顿时消散无踪,变得煞白煞白。 第一百七十四章 画得不错 白萍吓了一跳,想要伸头看一眼,江怜南已经将那纸条在掌心揉烂了。 “姑娘?” “把东西拿出去!” “拿到哪里……” “随便哪里!不要再让我看见!” 白萍赶紧照做,江怜南却在椅子上瘫坐下来。 还以为他眼里终于有自己了,却不过是替人赔罪,呵呵呵,不过一件衣衫,叶少臣都如此放在心上,巴巴地给自己送过来。 苏龄玉的事情对他来说就这么重要? 江怜南觉得,到了这个地步,她还要这样紧追着不放吗?还有这个必要了吗? “姑娘,夫人请您过去一趟,凌家夫人来府里做客,让姑娘去陪着说话。” 凌家……,江怜南记起来,娘对她的亲事,似乎很中意凌家。 她的眼睛,忍不住更加暗淡起来…… …… 京城多才子,因为便会有许多透着风雅的聚会,以展示这些才子的才情。 若是能被识才之人看中,那就更加好了。 苏龄玉也听闻过一二,只是一直不曾有机会亲自见识。 一日,她心血来潮出诊,回来的路上偶然遇见了一次。 “这片园子据说是前朝一代高僧亲手种出来的,先皇和皇上都很看重,因此就让它一直存在着,供人赏玩。” 叶少臣给苏龄玉简单解释,见她往园子里看,目光也挪了过去。 “如今这园子经常用来办一些书画展,但凡有自信的,都可将自己的大作悬上,供人品鉴,你要不要去看看?” 苏龄玉点点头,她第一次见着这样的,似乎挺像前世家乡某个文化长廊。 两人下了车,苏龄玉饶有兴趣地一边看一边往里走。 “画得真不错。” 这次的展出多半是画,字的数量并不多,苏龄玉对这方面没太大的研究,却不妨碍她欣赏。 叶少臣看她专注认真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你若是喜欢,我那儿倒是有几幅值得细细品位的画作,要不要看看?” “是吗?画的是什么?” 叶少臣眉角微挑,“说出来就不期待了。” “……”还卖关子呢。 苏龄玉抿抿嘴,继续看旁边的画。 忽然不远的地方,有三三两两的人围着一幅画似乎在讨论什么。 苏龄玉来了兴趣,缓步走过去抬头,却看得愣住了。 这幅画……,怎么看起来……,有点眼熟? 她蹙了蹙眉,记忆里并没有这样的画面,可是怎么就有种熟悉的感觉? 叶少臣立在她的身边,眼睛也落在画幅上,眼里一抹锐利一闪即逝,快得让人无法察觉。 这幅画并不复杂,是一幅人物肖像图。 画上一名女子微侧着头,鬓旁簪着一朵半开的芙蓉花,落下几缕碎发,让她平添了一丝妩媚动人之姿。 女子垂眸处,是一个稚龄孩童,目光明亮,天真烂漫,似乎在跟女子说着什么。 就这样一幅简单的画作,却让人感受到了如沐春风的温柔感,不禁想看清楚这个温柔的女子究竟长什么模样。 “凌公子向来是不喜以人物作画,我还以为他是不擅长,没想到啊,凌公子在人物上竟然也有如此天赋。” “谁说不是呢,京城的才子之名,怕是凌松然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了。” “只不过,这画中情绪饱满充盈,不知道这位女子和小儿究竟是谁,莫不是凌家的女眷?” “唔……,难说,兴许只是凌公子偶然遇见的,不过这女子想来,应是个他绝色佳人,只一个侧面就能让人浮想联翩,凌公子好画功。” 围着的人群轻声地议论,苏龄玉听见凌松然的名字,心里便豁然明了了。 怪不得她觉得眼熟,这画的,是她和酒酒? 记得当初去桐城的路上,凌松然确实只要找到落脚的地方休息,便会作画写字,她还一度很佩服他如此用功克制。 不曾想他竟然将她们给画了下来。 “也不知道这画,凌公子卖不卖。” 有人提出想要买下收藏,惹得不少人应声附和,“这可是我先看上的。” “先看上又有什么用,价高者得。” 凌松然的名声在京城很不错,加上凌家的背景,若无意外,他日后必然会平步青云。 因此他的画作相当有人气,都想提前收藏一二,待到日后兴许会成为炫耀的资本。 “书画展上的作品,约定俗成都是可以出售的,价高者得也是规矩。” 叶少臣给苏龄玉解释,声音比平日要略低哑一点。 苏龄玉默默点头,这幅画,也不知道叶少臣会作何感想。 很快,那边便有人开始提价,凌松然极难得的人物肖像图,想要买下的人居然还挺多。 苏龄玉一时觉得荒唐,凌松然好好地将这幅图拿出来做什么? “凌公子来了。”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苏龄玉抬头看去,果然是凌松然走了过来。 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女子,居然是江怜南。 这真是一个奇妙的组合。 凌松然脸色不太好看,直接走到了那幅画的面前,“这幅画怎么会在这里?” 小厮长青上前,“公子,您不是说选两幅图挂过来的吗,那日,夫人无意间看见了这个,就让小的拿过来……” 凌松然瞪了他一眼,口气严厉,“还不赶紧取下来?” “凌兄,这幅图我想要购下收藏,不知道凌兄肯不肯割爱?” 有人上前套近乎,凌松然直接拒绝,“抱歉,这幅不行。” “这是为何?凌兄难不成留着要自己欣赏不成?” 旁边有人想要打趣,却让气氛变得更加僵硬,一时间自己都笑不出来。 江怜南的目光落在画上,她只一眼,就认出了画上画的是谁。 主要这阵子,这两个人影总在她的脑子里转悠,以至于一眼就认出来了。 可是没想到,凌松然居然也和苏龄玉有关系?她并没有听娘说过这件事,这到底又是怎么回事? 长青正要将画作取下,在苏龄玉身边站得好好儿的叶少臣,却出人意料地走了过去。 看到他,凌松然和江怜南俱是一愣,不可避免地也看到了苏龄玉。 第一百七十五章 所以我才喜欢 凌松然的表情顿时有些尴尬,甚至不敢去看苏龄玉的样子,眼神飘渺游移。 “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们,子观,你和江姑娘是一同前来的吗?” 叶少臣问得随意,凌松然和江怜南却都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特别是有人认出了江怜南来,也听说过江怜南跟叶将军之间的一些传闻,忍不住兴高采烈地观望起来。 有点精彩啊,江家和凌家之间,难不成要结亲了? 苏龄玉最不喜欢这么尴尬的气氛,主动走到江怜南身边,“江姑娘那日不是问我药草的事情?正好遇见你呢,我们去一边说话。” 江怜南瞪着眼睛,谁问她药草的事情了? 然而周围探究的目光实在刺眼睛,苏龄玉拉她的时候,她也就意思意思反抗一下,很快被拉到旁边。 “江姑娘有没有什么想要问我的?” 江怜南听见这话,眯起了眼睛,“问你什么?问你怎么跟叶将军在一块儿?我问了,有什么用吗?” 苏龄玉奇怪地看着她,“不不不,我问的是那幅画啊,江姑娘如今跟凌公子走得近,你就不好奇那幅画是怎么来的?我可以解释的。” 如果换了别人说这话,江怜南绝对会认为,她是在炫耀嘲讽自己。 然而她从苏龄玉的脸上,居然看出了真诚的意味,是她有病还是苏龄玉有病? “我跟凌公子,我们之间清清白白……” “这是当然,谁也不会怀疑的,不过我跟凌公子之间,也是清清白白的。” 那幅画搁在谁的眼里,都可能会产生不一样的想法,因此苏龄玉不想让江怜南误会了。 她三两句解释了一下,只说她曾经跟凌松然同路,会画这幅画,大概是因为路上太无聊了。 江怜南本不想理她,却听见她话里提及了一些京城所见不到的风土人情,忍不住没有打断,静静地听了起来。 等到苏龄玉看到叶少臣在等她,停下了话语,江怜南才再次自我厌弃了起来,她怎么就听入迷了? 这个女人,果真相当会说故事!自己都着了道了! “日后有机会,再跟江姑娘说些别的吧。” 苏龄玉笑吟吟地离开,留下江怜南面无表情,日后有机会,哼,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 …… “这幅画……” 苏龄玉看见叶少臣的手中多了个画卷,凌松然刚刚不是不卖的吗?他怎么骗来的? “这个啊。” 叶少臣直接将画展开,正是刚刚他们见到的,苏龄玉和酒酒的画像。 “子观见我喜欢,因此将画赠给了我,哎,子观真是个大好人。” “……” 苏龄玉一个字都不信…… 不过她也没问到底是怎么回事,自己的画像在别人手里总有些奇怪的感觉,凌松然肯相赠,倒是一件好事。 “我打算将它挂在书房,你觉得怎么样?” “嗯?” 苏龄玉疑惑地抬头,他不准备还给自己吗? 叶少臣兀自欣赏着,“挂在正对着窗户的墙上,应是不错的。” “你把画卖给我吧,我诚心诚意地求购。” 苏龄玉想象了一下,自己的画像挂在人家的书房,也挺不合适的。 “不要,我很喜欢的。” “这是我的画像。” “嗯,所以我才很喜欢。” “……” 总觉得,又被套路了。 苏龄玉转过头,甘拜下风,她撩姑娘可以,对这种妖孽,总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 叶少臣见到她微红的耳朵,嘴角微微翘起来,也不枉他跟凌松然要过来,她的画像,放在别人的手里怎么行呢。 …… 江怜南今日会跟凌松然出来,是因为母亲的要求。 娘觉得凌家公子很适合她,因此特意找了这样的机会。 平心而论,凌松然确实很好,几乎符合京城贵女所有的期待。 相貌堂堂,温文尔雅,身上有文人的节气却并不迂腐,待人接物彬彬有礼,让人很有好感。 江怜南觉得,若是她并不曾痴情于叶少臣,怕也是会对这样的男儿一见钟情的吧。 不过这会儿,江怜南更在意另一件事。 “凌公子与苏姑娘是旧识吗?” 江怜南状若无意地问,口气平淡随和。 凌松然正有些消沉,江怜南态度温婉,善解人意的口吻,让他忍不住多说了起来。 这些事情他还能说给谁听呢? 江怜南这才知道,原来苏龄玉竟然曾经与凌松然有过婚约! “凌公子,恕小女子直言,凌家在京城向来是言出必行极重承诺的人家,许多人都对凌家颇为倾佩,这件事儿,却是是凌家思虑不周了。” 江怜南慢悠悠地说着自己的想法,“苏姑娘是个女儿家,苏家指望不上,凌家如何能说退婚就退婚呢。” “……”凌松然低着头,沉默不语。 “一个姑娘家的名声,或许会因为退婚而彻底毁了,凌家可以当作没有过这件事,可是苏姑娘呢?若是换个人遇见这事,恐怕,都要活不下去了。” 凌松然脸皮火辣辣的,江怜南说的是事实,他并没有办法反驳。 这件事,凌家确实做得不对。 可是,可是…… 一想到娘对这件事的态度,凌松然心底就一片暗淡。 “凌公子那幅画,便是我都能瞧得出其中的情意,若是能成了,也算是美事一桩。” “不行的。” 凌松然神情忍不住恍惚,“她被山贼抓过,我娘又怎么会……” 凌松然话说到一半,顿时反应过来,脸色剧变地抬起头,“我刚刚,什么都没说,时辰不早了,我送姑娘回去吧。” 江怜南微笑点头,脸上看不出半点不妥。 然而她的心里,却是翻涌着惊涛骇浪。 她被山贼抓过?她是,苏龄玉? 苏龄玉,被山贼抓过?! …… “姑娘,傅家来信了。” 青芝将一封厚厚的家书放到苏龄玉的面前。 苏龄玉拆开,从里面滑出一叠信纸来。 傅家已经知道她在京城,也知道她开了一家医馆,过得很好,只是苏龄玉不回去平城,傅老夫人始终放心不下。 信里,老夫人很惦记她,怕她在外面受委屈没有人撑腰。 第一百七十六章 送你回家 苏家的事情,傅家也都已经知道了,傅敬一是个暴脾气,将生意交给傅汝炎,直接冲去了桐城要个公道。 那会儿苏家大房已经去了京里,苏家大不如前,傅敬一将苏家的所为宣扬出去,让苏家名声扫地。 信里还说,关于她的身世,让她不用担心,家里已经让人过来了。 “姑娘,傅家对您……真的很好。” 青芝忍不住为苏龄玉高兴,姑娘也算是有人惦记了。 苏龄玉笑起来,小心地将信重新放回去,仔细地收好。 先前不回去傅家,是担心自己的处境让傅家为难,让人说傅家的闲话。 如今的话,似乎一切都很风平浪静,那么……,她是不是能考虑回去一趟? 她也很惦记傅老夫人的身子,也不知道她的腿如今好些了没有。 “等傅家的人来了京城,到时候再看吧,兴许,我们也该回去看看了。” 然而苏龄玉却没想到,她并没有这个机会。 两日之后,苏龄玉去了妙春堂坐诊,她是个姑娘家,因此来找她看病的也都是姑娘。 一些不方便同男大夫说的事情,在她这里都没有忌讳。 她当时正在给一个年轻的小姑娘诊脉,忽然从外面传来一阵喧哗的声音。 随即,内室的帘子猛地被掀开,冲进来一个大娘。 “谁让你找这种人看病的?我们家的人就是病死了,也不能让这种败坏名节的人看病!你是不是当我这个婆婆死了,想要给我家丢人!” 那姑娘吓坏了,虽不明所以,却赶紧站起来,怯懦地站在妇人的身边。 大娘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转头嫌弃鄙夷地看着苏龄玉。 “呸,真是丢人!被山贼劫去失了名节,也好意思光明正大的当什么大夫?要是我家女儿,我早一根绳子让她干干净净的走了!” 苏龄玉秀气的眉毛轻轻动了动,不动声色地站起来,“既然不想找我看病,那就请吧,别站在这里碍事。” 她无动于衷的反应,像是刺激到了大娘的某根神经一样。 “哎哟喂还装什么清高?早被坏了身子的东西,还当自己是个仙女?啧啧啧,怪不得那什么王爷爹不肯认你,有其母必有其女!” 苏龄玉的眼神冷了下来,定定地看着她,看得大娘顿了一下,却倔强地昂着头,“难道我说错了?不守妇道的女人,就该浸猪笼!” “让她滚出去。” 苏龄玉刚开口,沁竹立刻动手,毫不犹豫地将人给扔了出去。 妙春堂外顿时如同菜市场一样,那大娘坐在地上叫骂,将苏龄玉被山贼劫持又放回来的事情说得人尽皆知。 一时间来妙春堂看病的人都不敢进去,苏龄玉干脆让人将门关上。 “姑娘……” 青芝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有人知道这件事情?! “慌什么,天还没塌下来呢。” 苏龄玉倒是没那么担心,她从一开始就不觉得这件事能够一直不被人知晓。 只是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被人知晓。 “让黄老将妙春堂关几日吧,大概最近也不会有病人上门。” 苏龄玉略略安排了一下,便打算先回去再说。 然而此刻妙春堂的门口,已经围的全是人。 “真的假的?苏姑娘真的被山贼劫持过?啧啧啧作孽啊。” “怪不得贤王殿下到现在不肯认她,伤风败俗啊!” “你们也不能这么说,苏姑娘往日可是做了不少好事呢,妙春堂也童叟无欺……” “那又怎么样?一个姑娘家名声被糟蹋了,以后谁还敢找她看病?” “你们说,叶将军知不知道这件事?” “那当然是不知道的,不然还能跟妙春堂走这么近?没想到啊,连叶将军都给瞒了过去!” 青芝将门关上,折身走回去,“姑娘,外面都是人,咱们怎么办啊?” “怎么办啊……” 苏龄玉沉吟了一下,低头喝了一口水,“那就只好等了。” 她就不信有人能为了八卦不吃不喝晚上也不回家拉屎吃饭。 苏龄玉淡定的模样,让青芝也慢慢地镇定了下来。 她甚至想着,还好姑娘如今不在傅家,还好姑娘没有嫁人,等回到了家里,也不用应付别人的指责和质疑。 姑娘真是英明神武! 苏龄玉想着,要等门口散了,大概也要些时候吧。 结果还没过多久,门外的声音就没了。 “去看看怎么回事。” 青芝点头去了外面,回来的时候,身后多了一个人。 叶少臣身形高大,从外面走进来的时候都挡着光了,看见他的一瞬间,苏龄玉心头有些恍惚,仿佛他能够将自己面前所有的不如意,都严严实实地挡在门外一样。 苏龄玉忽然就笑了起来,“又是刚好路过?” “收到举报,这里有人聚众闹事,顺便过来送你回家。” 叶少臣说的很诚恳,看着苏龄玉的笑容越来越大,心情也变得好了起来。 “行吧,那就有劳叶将军了。” …… 妙春堂外面,刚刚围着的人都离得很远,有叶少臣的手下在,一个个都不敢靠近。 叶少臣亲自托着苏龄玉的手上车,丝毫不避嫌,却礼数周全,没有半点逾越。 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又疑惑了,这传闻到底是真的假的?怎么人叶将军就一点儿不介意呢?不会是弄错了吧? 可是若是弄错了,怎么苏姑娘也不解释呢? 这真是,太奇怪了。 …… 叶少臣将苏龄玉送回宅子里,叮嘱了铁三最近加强防御,他还得赶去别的地方。 再是个闲职,也是不能玩忽职守的。 “将军放心,我保证不会让苏姑娘有任何事。” 自己家里自然是放松舒适的,苏龄玉也想得开,她之前就想过出现这种情况的话,她会怎么办。 结果是,她不觉得会怎么样,自己有银子过日子,又不吃别人家的大米,一些风言风语又能怎么样? 因此苏龄玉没当一回事,大概过些日子就会好了。 然而她闲适的心态,在见到酒酒红着眼眶回来的时候,化为乌有。 第一百七十七章 谁品行不端 “姨姨……” 酒酒用手背将眼底的泪意擦干,声音软糯,扑到苏龄玉的怀里。 苏龄玉可心疼了,拥着他拍了拍他的背,然后抬头,“怎么回事?” 今儿是芷兰陪着酒酒去的私塾,有芷兰在,酒酒该是不会被欺负的才是。 芷兰还没有开口说话,苏龄玉怀里的酒酒就先摇了摇头,“姨姨我没事,我就是不想上那个私塾了。” 苏龄玉微楞,酒酒很少会表示不乐意的情绪,平常让他说什么,他都会很乖巧地答应下来。 之前他从私塾回来的时候还很开心,怎么忽然…… “好,酒酒不喜欢那里,咱们就不去。” 苏龄玉笑着答应下来,然后摸了摸他的头,“跟青芝去后面洗洗脸,都成小灰脸了。” 酒酒害羞地捂着脸,乖乖地牵着青芝的手往后走。 看他小小的背影消失,苏龄玉脸上的笑容也冷了下来。 芷兰不用她问,主动如实地说出来。 苏龄玉被山贼劫持的事情,也不知道怎么的就传到了私塾里,私塾里一些大些的孩子,正是最顽皮惹人厌的时候,便去酒酒面前说她的坏话。 酒酒虽然年纪小,却也听不得有人说苏龄玉不好,于是就跟人吵起来,险些都要动手。 先生知道了让他们罚站,等到放了学,来接那些孩子的人就不乐意了。 他们当着酒酒的面让先生将他赶出去,说不能让他们的孩子跟苏龄玉这种人养的孩子放在一块儿。 苏龄玉的手指掐得掌心生疼,对一个孩子而言,大人的冷言冷语是最为伤人的,难为酒酒还想瞒着她。 “先生那里怎么说?” “先生说酒酒是个好孩子,只是如今的情况,不若让酒酒先休息一阵子。” “呵呵。” 苏龄玉不置可否地笑笑,随即干脆地做决定,“去让人说一声,私塾若是不收酒酒我们也不勉强,以后就不去了。” 芷兰应声,有些胆寒地扫了一眼苏龄玉的表情,低着头不敢再看。 姑娘极少有这般生气的时候,就是不知道这件事,到底是什么人传出去的。 …… 江家,江怜南正对着镜子往头上簪花,她面前的小竹筐里,有数朵娇艳欲滴,粉嫩新鲜的鲜花。 “我戴这朵可好看?” 白萍点头,“姑娘簪哪朵都是极好看的。” 江怜南撇撇嘴,将手里的花扔回竹筐里,好看有什么用,又没人愿意看…… 忽然一个小丫头跑进来,“姑娘姑娘,凌家公子来了,说要见姑娘。” “凌公子?” 江怜南想起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子,脸忍不住热了热,他怎么会如此唐突地来江家? “姑娘,凌公子似乎有些着急想见姑娘呢。” 白萍闻言打趣道,“姑娘花容月貌,有谁会不着急呢?” “贫嘴。” 江怜南作势拍了白萍一下,转头看向镜子,又从竹筐里拿出她最满意的那朵,细细地簪好,这才站起身往外走。 江家的花厅里,在江夫人的授意下并没有多少人伺候,少男少女想要增进感情,总得给他们制造机会才行。 江怜南莲步轻移走入花厅,看到凌松然正在里面走来走去,模样瞧着确实有几分焦急。 “凌公子……” 江怜南盈盈施礼,然而她只蹲到一半,肩膀就被凌松然握住。 江怜南吓了一跳,“凌公子,你这是……”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说出去的?” 江怜南这才看清楚,凌松然的脸上哪里是焦急,分明是焦躁! “凌公子你在说什么?什么是我说出去的?” 江怜南的肩膀有点疼,这人的手劲好大。 凌松然却全然没有注意到,一向温柔的眸子变得有些狰狞,“苏姑娘被山贼劫持的事情,我只在你面前说漏了嘴!就这么巧?你刚知道了,就所有人都知道了!” “什么?” 江怜南瞪大了眼睛,也顾不得肩膀的疼痛,“你是说,这件事被人知道了?” “你还要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吗!难道不是你说的?不是你想让苏姑娘名誉扫地,好接近叶少臣吗?” 凌松然都要疯了,都是他不好,都是他无意间说漏了嘴,现在苏姑娘怎么办?他要怎么样才能挽回这个局面! 江怜南用力推开凌松然,“凌公子慎言!我并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这件事,凌公子如此冤枉我,可是君子所为?” “冤枉你?” 凌松然冷冷地笑起来,“江姑娘怎么能说得出口?你知道了之后,这件事便传了出去,难道就这么巧?” “就是这么巧,我也不知道怎么会……” “够了,我不想听你解释,我只想让姑娘好自为之,一个女子的品性比她的地位和身份要重要得多!” 凌松然说完,转身便走,似是不想再多看江怜南一眼。 江怜南在他身后气得发抖,“这个人,这个人简直太可恶了!” 她一把抓下发上的簪花扔到地上,气不过地又狠狠地踩了两脚。 “他才是品性不端!无缘无故地冤枉人!” …… 苏龄玉的事情,慢慢地开始发酵。 先前盯着贤王举动的人都忍不住幸灾乐祸起来。 “还以为他能从天而降一个助力,帮他笼络住叶少臣,果然啊,没有那个命就是没有那个命!” “我要是贤王,就当没有这个女儿,皇上可是很看重女子德行的,贤王若真要执意认下,指不定要让皇上怎么教导呢。” “所以说,风流债哪里是那么好留的?哈哈哈哈。” 贤王府,贤王盯着书案上一本写好的折子,冷冷地笑出声音。 “王爷,如今看来,这折子还是不要呈到皇上面前为好。” 青衣男子庆幸,“还好在这之前知道了事情,王爷如今最重要的,是要爱惜自己的名望,如此往后,才能安抚民心。” “只是我亏欠她们母女甚多,这种时候若是不闻不问……” “王爷!一切以大局为重啊!待到王爷完成大业,到时候将苏姑娘接回宫中奉为公主,苏姑娘又怎么会在意如今的事情?” 青衣男子见贤王仍旧有些犹豫,立刻单膝跪地。 “王爷,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儿女私情更是会成为阻碍,王爷三思!” 贤王的眼眸再次垂下,指腹在折子上轻轻摩挲了两下,倏地,手掌猛然收紧…… 第一百七十八章 我凭什么 外面的风风雨雨,对苏龄玉的影响暂时还不大。 铁三抽空挑了几个伸手好的小厮,略加训练,将宅子守得严严实实。 苏龄玉闲来无事,在院子里或给酒酒念书,或跟他一块儿画画写字。 等酒酒困了去睡了,她则让人支起个麻将桌,放上自制的麻将招呼人来玩。 叶少臣几乎隔一日就会来一次,他先是见苏龄玉在桌上大杀四方,站在她身后看了几次,居然就学会了。 “糊了。” “……” 苏龄玉看着叶少臣推倒的牌,无语凝咽,这人做什么将军啊,完全可以走赌神的路线! “你有没有想过去赌场转转?” 叶少臣一边收钱一边摇头,“小时候去过,赢得赌场的人追到家里,被我爹教训了一顿就不再去了。” “……这么厉害?” 叶少臣抬头,看到苏龄玉憧憬的目光,慢慢露出一个笑容来。 “比起投机取巧的赢,我更喜欢实实在在,将想要的赢到手里。” “呵呵呵,好想法。” 苏龄玉立刻低头洗牌,她看过不知道多少次叶少臣蛊惑的笑容,结果到现在仍旧会被吸引,这不科学啊? 不是说会免疫的吗? …… 晚风悠悠,牌局收了起来,苏龄玉惬意地坐在院子里吹风。 手边是一碟洗干净的,水淋淋香喷喷的鲜果,不远的地方,酒酒围在铁三的腿边要看他打拳。 “其实,这样的日子原本就是我期待的。” 苏龄玉有感而发,她来到这个时空,原本就想着能多赚钱,然后过着吃吃喝喝玩玩的日子,安逸一辈子。 叶少臣转头,看到她亮晶晶的眼睛,忽闪忽闪的,异常可爱。 “你的期待,也包括被人风言风语地乱传?” “传也好,不传也罢,对我来说没什么影响。” 苏龄玉笑笑,“我也不会为了别人而活,她们觉得我应该日日消沉,受尽冷眼郁郁而终,我凭什么?” 她说得很淡然,“不靠着别人而活,就用不着在意别人的想法。” 叶少臣的心忽然有些发紧,她这个年纪,本该是受尽疼宠,唯一的烦恼是新衣服新首饰,或者小姐妹之间无伤大雅的矛盾才是。 可是她却已经像是看破红尘一样,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小院子里,空气中都仿佛弥漫着让人沉醉的气息,叶少臣的眼睛盯着苏龄玉放在一边的手。 小小的,白白的,指尖圆润小巧,骨节纤细柔美,仿佛用点力气,就能给生生捏碎了一般。 他慢慢地伸出手,将那只小手握在手中,如同他想象中的一般细软柔嫩。 苏龄玉看了他一眼,这人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似乎看酒酒玩耍看入神了一样。 “……” 手被包裹住的感觉,居然也不坏。 苏龄玉转回头,晚风将她脸上淡淡的热气的吹散…… …… 苏龄玉在等着,这件事出来之后,总会有人到自己的面前说三道四。 不过她没想到,第一个来的居然是江怜南。 “我是偷偷跑出来的,长话短说,我是知道你被山贼劫持过的事,但是这件事不是我说出去的!” 江怜南绷着脸,她不知道苏龄玉会对她作何反应,但是她硬撑着站直了身子。 “嗯,我知道了。” 苏龄玉看了她一眼,点点头,“喝不喝茶?我这里刚好有不错的茶叶。” “你……就这样?” 江怜南皱着眉,警惕地看着她的举动。 “你不会是想在我的茶里下什么东西吧?我知道你会医术,不过我不会上当的。” 苏龄玉嗤笑出声,“堂堂江家千金,脑袋里别想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我要给你下药,还需要浪费这么好的茶?” 苏龄玉觉得自己被轻视了,从茶壶里倒出两杯汤色金黄的茶来,“要不要让你先挑一杯?” 她略挑衅的态度让江怜南抿了抿嘴,直挺挺地坐下,拿了一杯茶就要喝。 “姑娘!” 白萍都要急坏了,姑娘这么冒冒失失地偷跑过来就算了,怎么能还中了对方的激将法呢? 谁知道苏龄玉心里会不会对姑娘恨之入骨?万一这茶水里真有什么的话…… 然而苏龄玉已经喝了一口,江怜南不认输地也喝了一口,把杯子往桌上一放,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模样。 “可还合你的胃口?” 江怜南顿了顿,“马马虎虎。” “那就好,不过这好茶,还需要陪着好的茶点方才有滋味,我的丫头很会做点心,一会儿你尝尝。” 苏龄玉语气和缓随意,仿佛江怜南今日是说好了来做客的一样。 她过了一会儿反应过来了,“我说的话你听见了没有?那件事不是我说出去的,我没有那么无聊!” “知道了,你刚刚不是说过一遍了?” 苏龄玉倒显得有些不耐烦,江怜南诧异地问,“你相信我?” “你的意思是让我不要相信?江姑娘好奇怪的喜好。”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为什么会相信我?” 江怜南觉得她若是苏龄玉,她都不会相信的。 那日凌松然说的话,她全然无法反驳。 是啊,怎么她一知道了,这事儿就传出去了呢?换了谁不会怀疑? 甚至她自己都觉得,是不是她不小心说漏了嘴才…… 江怜南这两日在家颇为煎熬,最终没忍住,偷偷跑到苏龄玉这里来。 她觉得哪怕苏龄玉不相信她,她也是要说一次的,不然她一定会被憋死。 可是,她怎么就相信了呢? 苏龄玉觉得江怜南懵懵的样子特别有趣,好好儿一个灵动大气的姑娘,眉头都皱出了褶子。 “一边吃一边想,这是芙蓉奶酥,青芝很拿手的点心。” 苏龄玉声音软软地劝着,江怜南半梦半醒地伸手拿了一块,轻轻咬了一小口。 “好吃。” “是吧,别的不说,我这里的点心就没人说不好吃。” …… 江怜南最后是在白萍的催促下,才离开了苏龄玉的宅子。 走出门的时候她都恍惚了,她今儿来是做什么来了? 喝了两壶茶,吃了两盘点心,听她说了京城外一些有趣的事情。 她还没说完呢。 第一百七十九章 这下刚好 “姑娘,再不回去夫人怕是就要发现了。” 江怜南正色点点头,“回去吧。” 白萍一颗心才落回原位,哪知道江怜南眯了眯眼睛,“下次可不能被她这么忽悠了。” 白萍都要哭了,还有下次呢? …… 贤王府放出了风声,之前有人凭空猜测王府子嗣,贤王宽宏大量不与计较,只是皇家血脉岂可容人胡言乱语,若是再有人编排是非,贤王府决不姑息。 这消息一出,看热闹的人就更加兴奋起来。 凭空猜测? 贤王女儿的事情又哪里是空穴来风?之前一趟趟将人请去王府,又一趟趟送东西过去,大家的眼睛都瞧着呢。 这会儿说是要决不姑息,那意思就是,这女儿,贤王是不打算认了? 青芝听说了这些,嘴都要气歪了。 “又不是姑娘上赶着去认的,贤王这是什么意思?” 她那会儿还想着,姑娘有个亲爹靠着,遇见了事儿能有人撑撑腰,结果贤王倒是干干脆脆地撇了个干净! “姑娘,您别为了这事儿生气,不值当!” 苏龄玉看着青芝气鼓鼓的样子,忍不住用手指戳了一下笑起来,“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贤王知道自己是她的女儿,毫不遮掩的招摇过市的时候,苏龄玉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了。 那会儿她想,贤王即便认了她,她怕是也不会跟他父慈子孝,如今刚好。 “行了,别气了,让人将贤王之前送的东西,都原封不动地送回去,我不过给贤王瞧病罢了,诊金送来的有些多。” 青芝这才恍然,难怪姑娘之前让她们将东西放着,也不收入库中,莫非姑娘早知道有这一日? …… 宫中,华美的殿内,贤王低着头,臣服于天子的龙威。 “听说,你寻回了一个女儿?” 皇上口气随意,贤王却没有丝毫松懈,“回皇兄,此事仅仅是个误会。” “误会?” “是的,那姑娘是个大夫,臣弟前些日子偶感不适,听说此女医术了得,因此才请入府中,只是不知为何让人误会了去。” 贤王脸上俱是无奈,皇上低低地笑起来,“原来是这么回事,朕听说你待此女甚好,以为咱们皇家又添了血脉,却是个误会。” “臣弟抬举她,皆是因为她的医术着实出众,京中百草堂在内的许多医馆,遇见疑难杂症都会去找此女解惑,臣怜惜人才,恐怕是因此,才让有心人多想了。” 听见百草堂的名号,皇上四平八稳的面上微微动了一下。 “也罢,朕不过好奇问问,此女虽然医术出众,只是名节方面似是不妥,既然与你无关,朕也就不多说了。” 皇上似是有些累了,又跟贤王说了几句话,便让他回去。 贤王始终低着头,背对着门碎步后退,等到从殿门里退出去的一刹那,他的余光才快速地在皇上面上扫过。 皇上正看着他! 贤王头皮顿时发麻,本能地回避开皇上的目光,匆匆离开。 自己的一举一动,仿佛已经被看透一样。 贤王出宫的时候,背后的衣衫几乎被汗打湿,他擦了擦前额,闭上眼睛沉思。 如今太子和二皇子暗地里冲突越来越压不住,皇上又没有给二皇子赐封地的意思…… 再等等,他只要再忍耐一阵子,等到一切妥当,等到最合适的机会来临…… …… “姑娘,将军府叶老夫人给您下了帖子,您瞧着该如何回好?” 苏龄玉正碾着药粉,闻言手中的药碾停了下来。 “将军府?” 青芝将帖子送上,果然是将军府的。 这种时候,叶老夫人要见自己是为了什么呢? 苏龄玉发现她居然有点害怕过去,那个她很喜欢的老夫人,在知道自己被山贼劫持的事情之后,会是什么样的态度? “去回吧,我会去的。” 苏龄玉继续手里的动作,与其胡思乱想,不如去亲自看看。 她决定老夫人不管说什么她都不往心里去,叶老夫人毕竟是宁朝土生土长的女子,观念跟她不一样,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苏龄玉准时赴约,却发现叶少臣竟然也在。 “叶将军今日没有事情吗?” “有的,很重要的事情。” 叶少臣表情认真,亲自领着她往里走,“怎么酒酒没有带来吗?” “酒酒……,我让他在家里休息休息。” 这种场合,苏龄玉怎么会带酒酒来?他可喜欢叶老夫人了,若是听见叶老夫人说了什么,小家伙大概会很伤心的。 这么想着,苏龄玉停住脚步,“叶将军不用陪着我,你去做你的事情吧。” 她莫名的,也不想让叶少臣看到她预想的场景。 叶少臣英挺的剑眉慢慢地舒缓开来,一双星目明亮异常,像是嵌着星辰一般。 “我正在做我的事情,很重要的事情。” 说完他很自然地拉起苏龄玉的手,牵着她往浩然厅里走。 苏龄玉挣扎了两下,奈何叶少臣握得很紧,她抽不回来。 苏龄玉的脑子里,开始翻涌起来,前世从小说、影视里看来的狗血桥段,接连不断地自行脑补,生生补出了一段让人吐血的伦理剧场来。 “叶、叶少臣,你先放开我。” 苏龄玉不太想看到剧场成真,轻扯了扯手腕,想跟他好好儿说。 “再叫两声,难得听见你叫我的名字。” “叶少臣!” “嗯,我在。” “……” 苏龄玉没脾气了,这人能不能听人说话?他那么享受的表情是在闹哪样? “你先放手,你这样让叶老夫人瞧见了,老夫人会怎么想?” 叶少臣居然认真地想了一下,然后得出结论,“我娘大概会很高兴吧,晚上兴许饭都能吃两碗。” “……” 他是认真的吗?! …… 将军府的浩然厅,苏龄玉并不陌生。 叶老夫人隔三差五将苏龄玉叫过来,或是赏赏花、听听曲儿,或是吃吃茶、品品香,又或者只是单纯的聊天说话,往往一呆就是一整日。 可是今日,苏龄玉站在浩然厅的门口,心情却有些沉重。 第一百八十章 弥足珍贵 往后她怕是也不会来这里了吧,叶少臣不介意,她却不能不顾及叶老夫人的想法。 难得有人待她如此好,苏龄玉想着,至少能在心里留一个好的念想…… “进去吧,娘等着你呢。” 叶少臣牵着她的手就往里走,苏龄玉徒劳无功地又挣扎了几下,未果。 浩然厅里,叶老夫人仍然坐在她常坐的那个位置。 “娘,龄玉来了。” 叶少臣拉着她走过去,苏龄玉有心跟他站远些,他却只轻轻一拉,她人险些撞到他的身上去。 这个家伙! 苏龄玉瞪了他一眼,叶少臣这才放开手。 “叶老夫人。” 苏龄玉微微蹲身行礼,随后笔直地站在那里。 尽管她很喜欢叶老夫人,却也不觉得自己需要作出小媳妇一样楚楚可怜的姿态。 她从头到尾,并没有做错任何事情。 叶老夫人的目光落在苏龄玉的身上,原本和善慈祥的面容,此刻变得有些严肃,眉头紧皱着。 苏龄玉心里微微有些难受,一遍遍跟自己说,她不在意,不用在意的。 “你知不知道你手劲有多大?看看龄玉丫头手腕给你捏的!” 叶老夫人口气十分不好,然而说出来的话,让苏龄玉呆了一下。 “快过来我瞧瞧。” 叶老夫人朝着苏龄玉招招手,严肃的表情变成了担忧。 苏龄玉木木地走过去,老夫人一把将她的手拿起来,皱着眉看着上面一圈红印,语气怜惜。 “啧啧,疼不疼?一会儿我打他一顿给你出气。” 苏龄玉觉得这会儿哪儿还是疼不疼的事情,她整个就没弄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 叶少臣安静地站在一边,看着苏龄玉罕见地迷茫表情,嘴角边的笑容一直噙着。 这丫头大概以为他娘是刚知道她被山贼劫持过的事情吧,从进门开始,就有些魂不守舍的。 可是,能让她这样对什么都不甚在意的人魂不守舍,叶少臣有种想将她紧紧抱住不松手的冲动,怎么就这么招人喜欢呢。 那边叶老夫人还在替苏龄玉揉着手腕,“这小子在营中呆久了,整个一大老粗,你别嫌弃他啊,有什么他做的不好的,你就跟他说,说了他才能明白的。” 苏龄玉慢慢地回过神来,将手腕收回去,“不碍事的,也没有很疼。” 叶老夫人更心疼了,瞪了叶少臣一眼,“你看看人家姑娘多懂事。” “是是是,娘说的都对。” 苏龄玉有点迷幻,不该是这个发展啊,叶老夫人叫自己来,不是应该让她不要再接近她的儿子吗?电视上都这么演的! “叶老夫人,您今日让我过来……” 苏龄玉主动提起话头,叶老夫人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 她拉着苏龄玉的手,在她的手背上轻轻地拍了几下。 “丫头啊,贤王那件事,你别放在心上,你这么好,贤王不认你是他的损失,你可千万别因着这件事太伤心了。” “……” 哦,还有贤王的事情呢,苏龄玉都快忘了。 “让老夫人担心了,我并没有太伤心。” 苏龄玉沉住气等着,比起自己名声败坏,贤王的事情算什么? 再说贤王不愿认自己为女,原因不还是因为自己被山贼劫持过? 她觉得,叶老夫人大概也是不太好意思直说,先铺垫一下让自己有个准备。 叶老夫人果然是个很心慈的人。 结果,老夫人听见她若无其事的口吻,眼底的怜惜更甚。 “可怜的丫头,你也是个性子强硬的,只是有些事情你也不需要全都压在心里,别憋坏了自己。” 老夫人叹了口气,“为了心里的念想,连亲女儿都不要了,不怕不怕,往后你若是空闲了就来我这里,或者……不如你干脆就住过来?” 叶老夫人忽然觉得这个法子甚好,眼睛都亮了起来。 “少臣平日里也不在府中,家里冷冷清清的,你过来了,咱们正好能做个伴,如何?不如过几日就……” “娘,龄玉还没有答应呢。” 叶少臣无奈了,龄玉的面容开始趋于呆滞,这丫头估计还没反应过来呢。 苏龄玉是真没想到,她自顾自懵了一会儿才开口,“老夫人,我如今的名声,是不方便出入将军府的。” “什么名声?我喜欢你欢迎你,还有什么方便不方便的?” 叶老夫人这话就不爱听了,“那是那些人不了解你,我觉着你的名声好着呢。” “老夫人身居内宅,或许有些事情还不知道,我此前……” 苏龄玉竟是打算自己将榔头寨的事情给说出来,她觉得叶老夫人大概还不知道。 知道的话,怎么会像现在这样无动于衷呢? “龄玉,娘是知道的。” 叶少臣忽然开口,打断了苏龄玉的话,他不想从苏龄玉的口中听到那段事情,他不希望她再去回想那段经历,他舍不得。 知道的? 苏龄玉看着叶老夫人,可是知道的话…… 哦对,苏龄玉觉得自己变蠢了,老夫人刚刚还提到贤王不肯认她的事情,又怎么会不知道贤王是因为什么原因不肯认她。 叶老夫人听出了苏龄玉的疑惑,朝着她笑了笑。 “原本不想提这件事,怕提了会惹你伤心……,你是个好姑娘,我活了一把年纪了,怎么会连这个都看不出来?所以,那些跟你没有关系,并不是你的错。” 叶老夫人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有的人活了一辈子,都是在为了别人的目光而活,可是那样太辛苦了,等到后悔的时候,却已经晚了。” 苏龄玉看见叶老夫人的目光有些迷离,猜想她或许想到了什么。 好一会儿,叶老夫人的思绪才渐渐收回来,又笑了笑,“咱们叶家从不喜欢在意别人的目光,自己喜欢就成。” 这话说的,让人有种气势万千的感觉。 苏龄玉心底一阵阵发暖,她虽然也不在乎其他人说什么,可是叶老夫人,是第一个跟她说,这些并不是她的错的人。 宁朝的女子大都过得不易,苏龄玉更是亲眼见过后宅中的刁难和算计,叶老夫人说出这样的话,对苏龄玉而言弥足珍贵。 第一百八十一章 只要我喜欢 “我知道了,多谢老夫人。” “谢什么,你这孩子就是太客气,……对了,那你搬过来的住的事?” 叶老夫人一脸期待,苏龄玉眨了眨眼睛,“老夫人为我着想,我也不想让叶家在这种时候被人诟病,待到流言消退,我会带酒酒来看您的。” “那也成。” 叶老夫人也不强求,只是心里有点可惜,她就恨不得明儿就将人弄到府里来才好,免得夜长梦多被人给抢走了。 见到叶老夫人如此稀罕自己,苏龄玉都有些不好意思,她何德何能,让老夫人看她跟看什么宝贝一样? 叶老夫人眯着眼睛,又跟苏龄玉说了会儿话,就借口身子乏了,给儿子制造机会。 这种机会,叶少臣自然是不会浪费的。 “一会儿带你去看个有意思的,京城来了几个异族的舞者,曲子也唱得很有趣,你应该会喜欢。” 苏龄玉没接话,似乎还沉浸在叶老夫人奇特的态度上。 “怎么了?” “我以为所有人都会认为,女子被坏了名声就没有资格继续活着。” 这话苏龄玉这阵子听了不少,更恶毒的也不是没有。 “所以我很感激叶老夫人,她让我觉得,日子还是挺有盼头的。” 苏龄玉皱了皱鼻子,看得叶少臣眉心微动,手蠢蠢欲动,想要碰一碰她白白嫩嫩的小鼻尖。 “我爹从前就说过,我娘是难得的明白人,她一直都很看不惯后宅的勾心斗角,说是都是女子,何苦为难女子。” 叶少臣握了握手,终究没有真的摸上去。 “叶家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我娘都硬生生地撑过来了,所以你放心,只要是我喜欢的,我娘就都喜欢。” “……” 苏龄玉正听得好好儿的呢,叶少臣冷不丁来这么一句,她看了他一眼,这话让她怎么接? “当然,我娘喜欢你是因为你这个人,跟我喜欢你没多大关系。” 叶少臣生怕她没听明白,又慢悠悠地重复了一句。 苏龄玉这就不好再装傻了,风太大也不能连着两次听不清不是? “那个,多谢叶将军厚爱,我……很荣幸?” 苏龄玉笑容尽量显得端庄得体,在宁朝被人表白了该怎么办?急!在线等! 风慢慢地吹过,凉凉地从脸上拂过的时候,凝固的空气才慢慢地重新开始流动。 叶少臣听见她“很荣幸”的话,微微侧头,手握成拳头放在嘴边,轻轻地咳了一声。 苏龄玉故作镇定的样子,让他无端地想起在塞外的时候,有一次跟兄弟们去狩猎,结果让他遇见了一只小狐狸。 那狐狸看到他们分明很害怕,却没有立刻转身逃走,而是跟他们僵持着,时不时走动一下,抬着漂亮的头颅,仿佛不屑一顾一样。 叶少臣后来将小狐狸放走了,觉得那个小东西可爱又骄傲,没忍心动手。 这会儿的苏龄玉,就仿佛那日的小狐狸,强做镇定,可是红红的耳尖却出卖了她。 让人恨不得将她藏起来不让任何发现她如此招人的样子。 “你是在……笑吗?” 苏龄玉颤抖了,她反应太奇怪了?还好吧,还不至于到让人发笑的程度吧? “没有,忽然呛了一口风。” “……” 苏龄玉表示怀疑。 不过叶少臣之后没有再提起什么喜欢不喜欢的,让苏龄玉稍稍松了口气。 她还没有想好要如何回应。 叶少臣察觉到了她的庆幸,心里忍不住暗笑。 看她平日里对身边的丫头撩拨过来撩拨过去的样子,还以为是个情场高手,如今看来比自己还不如。 叶少臣今日只是想说一说而已,也没打算让她有什么回应,他只是想让她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 …… 在将军府逛了一会儿了,叶少臣当真带苏龄玉出去见识什么异族的歌舞。 京城千扇楼,是一家远近闻名,热闹非凡的茶馆。 在这里时常能够看到新鲜的玩意,因此从不缺客人。 “这么多人……” 苏龄玉有些惊讶,她之前也路过千扇楼,只觉得是个规模很大的茶楼,并没有这么熙熙攘攘,茶楼门口的车马都快将路给拥堵住了。 “所以才说,那异族歌舞着实不错,引了不少人来观赏。” 叶少臣将苏龄玉扶下来,带着她往千扇楼里走。 刚走到门口,苏龄玉就听见一阵喧哗。 “你知道小爷是谁吗?什么叫没位置了?里面怎么会没有小爷的位置,你这千扇楼还想不想开了!” “这位大爷,确实没有位置了,小店就这么大,大爷下回请早。” “给我滚开!你敢拦着小爷试试!没有位置,就让里面的人给我将位置腾出来!” “真是抱歉,来者都是客,小店谁也得罪不起的。” 千扇楼的门口,一名穿着华贵的男子,脸上带着戾气,死死地瞪着拦住他的小二。 “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那人吼着,就要招呼手下将伙计揍一顿,然而他的人还没得手,就被从千扇楼里出来的几个人统统扔了出去。 “敢来千扇楼闹事,我看你才是不想活了!” 那男子都懵了,千扇楼居然敢这么对他,他长这么大头一次遇见这种对待。 “你、你们等着,你知道我是谁吗?” “滚滚滚,在千扇楼不守规矩,谁管你是谁!” 男子恼羞成怒,只是打也打不过,丢下几句狠话,转身带着人离开了。 苏龄玉叹为观止,“千扇楼后面的人是不是很厉害?” “怎么说呢。” 叶少臣摸了摸下巴,“大概是因为,千扇楼的态度谁也不买账,却谁也查不到它的后面到底是谁,所以才会让人有所忌惮吧。” “……” 还有这种操作? 苏龄玉觉得棒棒的,不过也有点担心,“里面没位置了,那我们还是不要进去了吧。” 叶少臣轻轻笑起来,带着她往千扇楼的门口走。 刚刚还油盐不进的千扇楼小二,见到了叶少臣,一句话不说地扬起笑容,招呼他们入内。 “刚刚不是说里面没位置了?现在怎么又有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直接动手 门口有人不能理解,旁边的人撞了他的肩膀一下,“你看见刚刚那是谁了吗?叶少臣叶将军!” “真的?哎呀我都没见过叶将军长什么样,早知道刚刚多看两眼了。” “叶将军想要进千扇楼,千扇楼怎么会没有位置,不过你们刚刚看到他旁边的姑娘了没?那个会不会是……” “你是说传闻中被山贼劫持过的苏大夫?应该不可能吧,都出了这样的事,叶将军又怎么还会跟那种女人在一块儿。” “那就是苏大夫!我去找她瞧过病!” 有人认出了苏龄玉来,人群中顿时喧闹起来。 苏龄玉的事儿因为贤王的关系,在京城成为了茶余饭后的谈资,谁提起来都能品论一二,这种时候,叶少臣居然还跟她出双入对,他是怎么想的? 外面的议论苏龄玉自然是不知道的,就算知道她也不会当回事,她这会儿正惊叹于千扇楼里的热闹。 这是一家三层茶楼,楼层环绕四周,中间是一个大大宽敞的天井,里面搭着台子,传出来一阵阵奇异却动人的乐声。 客人皆凭栏观赏,小二的吆喝声不绝于耳,热闹非凡。 伙计将他们带到一处视野极佳的雅座,送上清茶和瓜果,训练有素地退下。 苏龄玉似笑非笑,“看样子,叶将军是这里的常客啊。” “还好还好,平日不爱去花红柳绿之地,也就这里有些趣味。” 这是还要夸他品味高雅的意思? 苏龄玉给他一个赞许的眼神自行领会,开始剥面前的瓜子。 叶少臣要了几样点心并一壶果子酿,示意苏龄玉往下看。 台子当中,几名薄纱覆面的女子,穿着飘逸的纱衣正翩翩起舞。 她们的衣服很好看,腰部镂空,裤子宽大,袖口和腰间拴着一些细碎的金色小铃铛,随着举动发出清脆的声音。 苏龄玉觉得很漂亮,然而她看了一眼周围人的眼神,稍稍愣住。 那种神情……真要形容的话,就是又嫌弃,又挪不开。 “衣不蔽体!真真是伤风败俗!” 不远处有人义愤填膺地指责,苏龄玉真想笑,伤风败俗那你别看啊,眼珠子都不会转了! 平心而论,舞娘露的真不多,只腰间一小截雪白的腰肢,只是她们舞动的时候,纤细的腰肢轻轻摆动,显得清纯又魅惑。 苏龄玉觉得很漂亮,估计其他人也这么觉得,只是观念又让他们不能这么光明正大地觉得,于是一边讨伐,一边又不肯离开,人满为患。 一曲异族风情的歌舞结束,没有欢呼喝彩声,没有打赏赞扬声,也没有人舍得离开。 真是虚伪。 苏龄玉撇撇嘴,让青芝拿了银子去打赏,她看得高兴,打赏一点心里舒畅。 叶少臣看见她的举动并未说什么,浅笑着喝自己的果子酿。 过了一会儿,居然有一个舞娘跟着青芝回来了。 “多谢贵人赏赐,柳儿只想过来给贵人行个礼。” 柳儿姑娘盈盈下拜,身段柔软多姿,看得苏龄玉眼睛都发直。 虽然柳儿姑娘蒙着面纱,可露出来的一双眼睛,灵动漂亮,苏龄玉敢肯定,这绝对是个美人! “柳儿姑娘客气了,能欣赏到姑娘动人的舞姿,是我的荣幸。” 苏龄玉瓜子也不剥了,亲亲热热地上了手,托着柳儿的手将她扶起来,手还装作不经意地摩挲了两下。 滑,真是滑滑嫩嫩,肤若凝脂! 苏龄玉无声地吸了下口水,笑容和气灿烂,都不想将手给松开。 “柳儿姑娘不如一块儿坐下来喝杯茶?刚刚的歌舞,我还想跟姑娘探讨探讨。” 叶少臣险些笑出来,苏龄玉此刻的表现,就跟营里那帮弟兄们见着小姑娘一模一样。 不对,还有些不一样的,那些大老粗也就过过眼瘾,苏龄玉这可是直接动手了! 柳儿显然没防备苏龄玉如此热情,眼睛都呆滞了一下,不过愣了个神,人已经被苏龄玉给拉坐下来了。 “柳儿姑娘哪里人士呀?咦……,姑娘身上的香气,我从前都不曾闻过呢,不过倒是与姑娘极为相配。” 苏龄玉小巧的鼻尖轻动,人都要凑到柳儿的颈间,柳儿身形僵硬,不知道此刻该作何反应才好。 这位贵人,怎么举止有些反常呢?平日里若是有京中女眷见着了她们,无一不是高高在上,连多一个眼神都觉得不屑,可是这位…… 柳儿的目光瞥了一眼一旁的叶少臣,他嘴角噙着浅淡的笑容,却没有任何想要干预的意思,手里正在……剥瓜子? “贵、贵人,柳儿扰了贵人的清静,这就离开。” “别呀,不打扰不打扰的,柳儿姑娘平日都用什么香脂呀,瞧着手细细白白的。” 苏龄玉越看越觉得柳儿是个尤物,特别是她身上淡淡的香气,显得神秘又诱惑。 青芝站在苏龄玉的身后,脸不红心不跳,这事儿多正常啊,柳儿要跟她上来答谢的时候,她就已经猜到了。 这边苏龄玉拉着柳儿说话,周围的目光若有若无地都集中了过来。 柳儿确实非常漂亮,哪怕蒙着脸,那身段、姿态……,只一样都足以让男子沉醉。 只不过他们也不好明目张胆地看,一边看,一边皱着眉跟身边的人义正严词。 “所以说,没有空穴来风的传闻,那就是失了名节的苏大夫吧?居然跟一个舞娘靠那么近,果然人以群分。” “谁说不是呢,啧啧看看那亲热的样子,也不怪会被山贼给劫持。” “就是,怎么那么多人山贼就劫了她呢?这不是没有原因的。” 一个身穿白色长袍,书生模样的人说完冷哼一声,朝着苏龄玉投去一个鄙夷的目光,动作清高地拿起茶杯,浅啜了一口。 然而他这口茶并没能喝进嘴里。 “砰”的一声,书生本好端端坐在凳子上,就那么突然地一屁股摔倒了地下,手中茶杯滚出去,茶水几乎一滴没浪费,全数贡献给了他的衣服。 “哎呀哎呀这位客官,真是对不住了,小的再给您上一壶好茶。” 小二赶紧过来,手脚麻利地将茶杯拾起来就要端下去,却居然没有去将人给扶起来。 第一百八十三章 这人挺眼熟 周围的人都被吓了一跳,等看清楚了书生的惨状,一个个都憋笑起来。 他刚刚梳得一丝不乱的发髻,这会儿散落了不少,前襟一片**,衣服下摆和屁股上沾满了水渍和泥土,狼狈不堪。 “你给我站住!天扇楼的凳子怎么会忽然好好地就坏了!” 书生爬起来,恼羞成怒地拦住小二。 也不怪他发飙,那张凳子明晃晃地只有三条腿,还有一条在桌子下面。 小二满脸赔笑,“这大概……,是公子运气不太好,公子你看别人都坐得好好的。” “你胡说!我又不是才坐下,一直都坐得好好的,怎么就忽然断了?” 书生觉得被看了笑话,决计想要找回脸面。 跟他一会儿来的同伴,却捡起了那条断凳子腿,脸色难看地拉了拉。 “成才兄,这好像……,是被人打断的?” 马成才脸一白,转头去看那断口,果然像是被用力打折的。 怎么会这样?他何时跟人结了仇? 同伴推了推他,示意他往苏龄玉那边看。 离他们不远的雅座,苏龄玉像是没有看到这边的动静一样,还在殷勤地跟柳儿姑娘说话,脸上笑眯眯的一片真诚。 马成才去抖着手去看叶少臣。 难道是……,叶将军?以叶将军的能耐,不声不响打断他一条凳子腿算什么? 可是,可是他刚刚不过是说了几句…… 叶少臣目光专注,慢条斯理地剥着他面前的一碟瓜子,手边的碟子里,已经剥出了不少瓜子仁来。 他自始至终连眼皮都没有抬,像是根本不注意身边的事情。 马成才吞了吞喉咙,在桌上放了茶水钱,低着头匆匆离开。 在他走后,之前议论的声音明显听不到了,甚至看过去的目光都少了一大半。 总算清静了。 叶少臣将手心里另一枚铜钱收起来,都还挺识相,没让他多浪费几枚。 叶少臣看了一眼苏龄玉,她还在跟柳儿套近乎,小手都摸到人家肩膀上了。 叶少臣在心里赞叹,可以啊,动作挺快的,柳儿都没觉得自己被轻薄了,看样子苏龄玉还挺驾轻就熟。 叶少臣微微有些不满,怎么她这些手段,就没有在自己身上用过呢? 他保证一点儿都不带反抗的,真的。 …… 苏龄玉觉得这趟出来得划算,从柳儿覆着的面纱下,隐约能看见绯红的俏脸,苏龄玉就觉得高兴。 美人儿看着赏心悦目,那本身就是一种享受。 等到柳儿不得不下去,苏龄玉才依依不舍地松开手,口中还说着她往后会常来看她们的歌舞。 “龄玉姑娘真打算常来?” 叶少臣想着她前不久,还对自己来这里喝茶给过一个自行领会的微妙眼神。 苏龄玉认真地点点头,“我又不喜欢去花红柳绿之地,也就来这里喝喝茶听听曲儿。” “……” 这话听着,有点熟悉呢。 叶少臣好笑地摇摇头,将白瓷描花的小碟子搁到她的面前,上面的瓜子仁都要堆成山了。 “给我剥的?” 苏龄玉受宠若惊,将军给她剥瓜子仁耶?还有谁? 叶少臣用帕子擦了擦手扔在一边,“你的手太嫩了,剥多了会疼的。” “……” 苏龄玉刚刚对着柳儿特不要脸的气质慢慢消退,低着头,默默地吃瓜子仁。 “这不是……,叶将军吗?可真是巧合,居然在这里遇见将军。” 从旁边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苏龄玉鼓着嘴抬起头,有人走到了他们的旁边。 那是个清秀俊气的男子,身上的锦缎长衫上有着暗暗的刻纹,腰间一块水头极好的玉佩,非富即贵。 不过这人……,她怎么好像在哪儿见过? 苏龄玉不动声色地鼓着嘴咀嚼,在脑袋里搜索可能的人选。 叶少臣也看到了人,然而他没有任何反应,略一点头,就算打过招呼了。 “叶将军,鄙人一直很想见将军一面,只是将军事务繁忙总也碰不上,不知道将军如今可有空闲与在下说说话?” “没有。” 叶少臣语气淡然,却没有任何余地地直接拒绝。 那人居然不恼,脸上还带着浅笑。 “叶将军也不用如此不近人情,在下只想跟将军谈谈东市那两间铺子的事情,我们陆家商行……” “啊……” 苏龄玉总算将嘴里的瓜子仁吞下去了,又喝了口茶,齿颊留香。 她想起来这个人是谁了! 当初被榔头寨劫持的时候,这个人的商队就跟在她们的后面,似乎想跟她们一起回平城。 听说是陆家三少,叫陆文景,可他不是说他是平城人吗?怎么这会儿在京城? 苏龄玉的声音让陆文景看向她,那双让人看不透的眸子里,快速闪过一抹暗芒,转瞬即逝。 “这位姑娘,在下似乎在哪里见过。” 陆文景习惯性地笑起来,刚想继续说什么,叶少臣已经站起来了。 他在桌角放下一锭银子,看也不看陆文景,“异族的表演也就这么多了,我送你回去吧。” 苏龄玉点点头,从善如流地站起来,走到叶少臣的身边。 看样子,叶少臣跟这个陆家三少有些不对付。 苏龄玉无意探究为什么,叶少臣都不想搭理的人,她自然也不会有兴趣。 两人就这样目不斜视地离开,留下陆文景一人站在那里,气氛尴尬。 然而他的脸上,却看不出任何恼怒的表情,轻轻笑了笑,干脆就在这张桌子旁坐了下来。 刚刚忌惮叶少臣消失的窃窃私语,这会儿如同星星之火一般又冒了头。 “我只听说叶家和陆家商行不太融洽,没想到是真的。” “废话,陆家看上了叶家的几间铺子,换你你会融洽?” “可陆家的生意如今在京城屈指可数,叶将军的铺子若是卖给陆家,也不算亏吧?” “是有些道理,其实若是叶将军跟陆家合作也不失为一件好事,不过,那样的话,恐怕有些人晚上可是要睡不安稳了。” 偷偷说这些的人,目光往皇宫的方向看了看,身边其他人一副心领神会的模样。 陆文景摸着小二新换上的茶杯,眼帘微垂,脸上是谁也看不透的,属于商人专用的微笑表情。 第一百八十四章 负荆请罪 苏龄玉回去了家里,芷兰和沁竹表现得有些异常。 她们担心苏龄玉会多想,一有机会就跟她说酒酒有多懂事多听话,或者家里的小丫头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苏龄玉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回过神了,“你们是在担心我想不开吗?” 芷兰和沁竹齐刷刷地低头,她们都担心死了! 今儿姑娘去了将军府,还不知道会听到什么让她伤心的话,可是她们只是下人,又有什么立场安慰姑娘,只能尽力想让她高兴一点。 苏龄玉摸了摸自己的脸,今儿她脸上一定是粉面桃花,姑娘缘爆棚。 “放心,有你们这么标志的丫头担心我,我可舍不得想不开,我想得可开了。” 苏龄玉笑得得瑟,别说叶老夫人压根儿就不在意她的事儿,就算是在意了,约莫她也能很快走出来。 虽然这不是她应该存在的时空,可依然有让她感到开心的人在,她干嘛要跟自己过不去? “走,让青芝给整一桌席面,晚上好好儿乐呵乐呵,今儿我听了个小曲儿觉得不错,一会儿给你们也唱个新鲜的。” 苏龄玉笑容满面,日子,就该过成这样才好。 …… 天色已晚,陆文景从路上钻入一条小巷,往里走了一会儿,从一个半开的门闪身进去。 这是个小小的院子,里面安安静静,连个伺候的人都见不到。 陆文景很快走到一个屋子前,门开了半扇,他走进去,将那半扇轻轻带上。 屋内光线立刻暗了一些,陆文景站着那里适应了一小会儿,才绕到内间。 “来了?挺快的啊,你爱喝的雀舌,尝尝火候可够。” 一只茶杯被推过来,刚刚好停在桌边,里面的茶水半点没有溅出来。 陆文景走过去坐下,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咂咂嘴,“一般。” 他舔了舔舌头,又抬眼看了看,“大哥,我知道这事儿没跟你商量有些不妥,可我不也是不想让贤王认下她嘛,要没这事儿,贤王去皇上面前一提,你的处境可就更危险了。” 桌子对面的人慢慢坐直了身子,脸从阴影里出来,赫然是之前跟陆文景不对付的叶少臣。 他手里把玩着杯子,“所以,你就让人给说出去了?” “那可不就说出去了,左右你家老太太也不忌讳这个,苏姑娘只是名声略有损失……” 陆文景的话,被叶少臣抬眼的目光给掐断,他高深莫测的职业面容顿时变得谄媚。 “我也没办法啊,若是贤王认了苏姑娘,你又跟苏姑娘走得近,被人发现了什么可就后悔莫急了。” 叶少臣没说话,陆文景说得不无道理,如今贤王直接当这事儿不存在,已经算是个很好的结果。 可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要让苏龄玉的名声受损,不过是一些人的猜忌和追查,他有信心扛过去的。 陆文景又喝了口茶,“大哥你要想啊,这件事儿对苏姑娘来说也不是件坏事,那贤王现在无视她的存在,要真认了之后再传出去,苏姑娘该多伤心。” 叶少臣瞥了他一眼,“贤王当初,是如何知道苏龄玉是他的女儿的?” 陆文景双手一摊,“我那会儿可不知道你跟苏姑娘的关系,这真不怪我。” 陆文景都觉得稀奇,当初他只觉得是天赐良机,这个消息让陆家商行在京城扎稳了根,他还庆幸来着。 等到后来,得知叶少臣带了个姑娘回京,陆文景一打听,脸都白了。 再等到他听说叶少臣对苏姑娘十分特别,陆文景麻利地找机会来他面前负荆请罪,将事儿都给交代了。 “大哥,我是真不知道,我要是知道那苏姑娘有可能成我嫂子,当初我就是拼着命也不能让山贼把她给抢走啊。” 陆文景满心忏悔,可是那会儿,苏龄玉与他不过是个有点用的陌生人,他哪儿预料得到之后的事。 叶少臣也没埋怨他,转了话题说起正事儿。 陆文景精明算计的模样又出现了,“你放心,一切都在计划之中,没人会知道你手里究竟能调动多少财力,也不会有人怀疑到我的头上。” 叶少臣点点头,他如今可是处境微妙的挂名将军,没多少钱才是正常的。 “老二那边呢?” 陆文景撇撇嘴,天生显得阴冷的面容上浮出无奈,“当然还在绞尽脑汁地弹劾你啊,大哥你说二哥哪儿想来那么多名头往你身上扣?我都觉得神奇。” “呵呵,这对他来说,真算是大材小用了。” …… 苏龄玉难得一次喝醉,主要昨个儿晚上喝的,是她蒸馏提纯的酒,跟宁朝糖水似的酒不可相提并论。 青芝进屋的时候,苏龄玉抱着头,模样萌哒哒。 “姑娘,傅家的人到了!” 苏龄玉反应有些慢,好一会儿才点点头,“我知道了,……哪儿呢?” “就在外面!” 这么快?苏龄玉哼唧出声,早知道她就不喝那么多了,真想栽下去再睡会儿。 勉勉强强地爬起来,苏龄玉只梳洗干净,因着不太舒服,也不施脂粉,衣服也挑了舒服的来穿,压根儿顾不上搭配。 走到院子里,苏龄玉见到人的时候却愣住了。 她知道傅家会来人,但她不知道来的居然是傅汝炎,他生意不做了吗? “龄玉妹妹……” 傅汝炎眼睛睁得极大,喉咙像是被人掐住,声音都有些哽咽。 面前的龄玉妹妹,跟他印象里的模样相去甚远! 此刻的苏龄玉由于宿醉,脸色苍白,眼底有淡淡的乌青,因为头疼而不自觉紧蹙的秀眉,和轻微头晕摇摇欲坠的样子,在傅汝炎的眼中是那样的脆弱和无助。 傅汝炎眼里的痛心和怜惜几乎要扑出来,苏龄玉知道他大概是误会了。 “汝炎表哥,怎么会是你从平城来了,赶紧坐下休息会儿,路上累了吧。” 苏龄玉想要打消他的误会,强撑着精神扬起笑容,招呼他坐下说话。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她这副模样看在傅汝炎的眼里,更加地令人怜惜。 龄玉妹妹不想让他担心,因此强颜欢笑,妹妹还如同从前那样善良婉柔,她根本不该受到老天不公的对待! 第一百八十五章 居然胖了? 傅汝炎的目光黏在苏龄玉的身上挪不开,苏龄玉被看得头皮发麻。 “汝炎表哥,你这次来京城可有地方落脚?” “傅家在京城虽然没有生意往来,却也置了个不大的宅院。” 傅汝炎根本不在意住哪儿,他眉头紧皱,心里正盘算着怎么带苏龄玉回平城。 傅汝炎此次前来,其一,是为了苏龄玉的身世而来,另一个,就是要将苏龄玉给带回去。 苏龄玉有可能是贤王之女的消息传回去之后,傅老夫人一个人足足在小佛堂里待了一整日,不吃不喝。 等到她走出来,模样仿佛老了十岁,直接开口让傅汝炎立刻启程去京城一趟。 “祖母说,当年姑母出嫁的时候留下过一封信,祖母当时并没有看明白,如今,祖母让我将信交给龄玉妹妹。” 傅汝炎从怀里将信拿出来,他害怕弄丢了,一直都是贴身带着。 苏龄玉接过去,信封上看得出有岁月的痕迹,上面几个娟秀的字迹,这就是她娘亲的笔迹? “龄玉妹妹……” 傅汝炎还想接着说什么,然而从外面忽然闯进来一个人,打断了他的话。 “汝炎哥哥,你怎么不等我,自己一个人就来了这里?” 苏龄玉眉头微动,竟然是何慕香,她跟傅汝炎一块儿来了?他们这是……来度蜜月的? 傅汝炎看见了何慕香,脸色变得有些僵硬,“我已经安排了人送何妹妹先去休息,为何妹妹又来了这里?” “汝炎哥哥,你怎么能让我一个人过去?京城人生地不熟的,我一个姑娘家如何会不害怕。” 何慕香声音里带着娇弱,低着头走到傅汝炎的身边,仿佛只有跟他站在一起,她才会有勇气。 苏龄玉注意到了傅汝炎对何慕香的称呼,从前他是叫她慕香妹妹的,这会儿却变成了何妹妹,难道他们并未成亲? 苏龄玉还以为自己离开了傅家,傅汝炎和何慕香的好事会迅速成了,如今看起来,似乎并没有的样子。 何慕香的余光也在细细地打量着苏龄玉,越看,她心里越惊。 这一次她其实是偷偷跑出来的。 苏龄玉当初离开了傅家,她满心欢喜地等着傅家上门提亲,然而却等来了她的娘赵月梅怒气冲冲地身影。 傅家竟是不打算再提这门亲事了! 姑母也没有法子,说是老夫人已经发了脾气,两家的走动也越来越少。 赵月梅心里愤怒,转头就要给何慕香定一门亲事。 她怎么肯答应!好不容易没了苏龄玉,她和汝炎哥哥之间还能有什么问题? 只要苏龄玉不回来,何慕香就觉得她定是能挽回傅汝炎的心意。 可是她这一次,却是想错了。 傅汝炎对她改了称呼,也不再与她亲近,只当她是个亲戚家的妹妹,连独处的机会都不给。 傅云婷订了亲,待在闺中待嫁,傅云珍跟她也不如从前那样亲密无间。 何慕香耐着性子委曲求全,傅家的态度依然如故。 直到,她无意中听说了苏龄玉的身世,她居然是个王爷的女儿! 傅家似乎想让傅汝炎去京城一趟,赵月梅也耗尽了耐心,让她死了这条心,她会给她选一个更好的人家。 何慕香不同意! 除了傅汝炎,她谁也不想嫁! 于是趁着傅汝炎来京,她也偷偷地跑了出去,并且在半路上顺利地追到了人。 何慕香想着,即便苏龄玉真是王爷的女儿,她也名不正言不顺!她别想趁机再迷惑汝炎哥哥! 等到进了城,何慕香又听说了苏龄玉被山贼劫持的事情,她几乎笑背过气去! 老天都是站在她这边的!苏龄玉如此的遭遇,还敢奢想什么?怕是都用不着她费心,苏龄玉连活下去都没了指望! 可是此刻,苏龄玉就站在她的面前。 除了脸上的气色略略有些不太好看,她居然比在平城的时候还胖了一些!她不是该被人骂得郁郁寡欢活不下去了吗! “汝炎表哥,你先招待一下何妹妹,我进去先看了信再来。” 苏龄玉哪儿顾得上何慕香,随意说了一句,就回了屋子看信。 这封信,是傅九如出嫁前留给傅老夫人的,上面写的东西,让苏龄玉叹为观止。 当年苏家想要设计傅九如,傅家在平城好歹也是个叫得出名字的大户人家,如何那么轻易地就能让人得手了? 原因很简单,因为里面有傅家人的帮助。 那个被傅老夫人分了家逐出去的傅家二房,就是当初收了苏家的好处,帮着瞒天过海,将自己妹妹送到别人床上的内鬼! 可是傅九如遇见的,却是贤王,苏家老爷也并没有发现这件事,想必也是傅家二房做的事情。 信上的字体原本应该是娟秀漂亮的,可是苏龄玉却生生看出了无尽的怨恨和怒意。 一个女子居然被自己的亲人算计陷害,清清白白的姑娘家被诬陷与人有了首尾被迫为妾。 苏龄玉觉得她若是遭遇了这样的事情,大概,会豁出去鱼死网破的。 敢算计自己,也要看有没有这个本事! 傅九如在信的最后,也露出了不甘心,她说总有一日,她会亲手将这件事解决。 等到她有了万全的准备,她会找一个人,帮她将苏家彻底毁灭! 苏龄玉将信轻轻地收好,傅老夫人当年看到信的时候,大概以为傅九如说的只是气话。 她那会儿再也不会想到,傅九如说的“那个人”,是真的有这么一个人存在。 苏龄玉对自己的娘亲很有好感,她并非那种听天由命的女子,而是在遭受了这些之后,已经在着手考虑怎么扳倒弄死苏家。 但是,她最后却什么都没有做,是因为,有了她了吗…… 有了一个不在计划内的孩子,将她复仇的计划冲乱,以至于还没能动摇苏家,反而被苏家那些人给害死了…… 苏龄玉觉得有些气闷,深深地呼吸了好几下,才将胸口的那股浊气给吐出去。 好在,苏家的报应她已经亲手送出去了,只是可惜,娘没有办法亲眼看见…… 第一百八十六章 令人唏嘘 院子里,何慕香安安静静地陪在傅汝炎的身边。 她暗暗地打量着这个宅院,心里微惊。 刚刚她被傅汝炎让人送去了傅家的宅子,没有见到傅汝炎,她才复又跑过来。 傅家的宅子比起眼前的这个,居然好不到哪里去? 京城寸土寸金,傅家的宅子十分普通,却已经算是很难得的地势了。 然而苏龄玉的这个宅子,无论是地势还是格局,都比傅家的宅子要好上一些。 她哪儿来的钱置办这些?莫不是从傅家带走的? 何慕香定了定心神,现在不是在意这些的时候,她怯怯地放低了声音,“汝炎哥哥,我瞧着苏姑娘在京城并非过的不顺心,她可真是有本事呢。” 傅汝炎环视了一周,语气坚定,“不过是做给我们看的而已,龄玉妹妹在京城无亲无故,出了事情都没人撑腰,又怎么会过得不错?” 苏龄玉的两个丫头,曾经写过一封信回傅家,那时候,傅家人便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也知道了当初苏龄玉为何没有回傅家。 她一定是怕让祖母伤心,怕让傅家为难! 龄玉妹妹真是……,她怎么会这么想?傅家又不是外人,她怎么会担心连累了傅家? “不管如何,我要带龄玉妹妹回平城,京城风言风语容不下她,傅家会将她牢牢地护住!” 何慕香心里着急,她怎么能让苏龄玉再回去?若是真回去了,她和汝炎哥哥,恐怕就真的一点儿可能都没有了。 “汝炎哥哥,苏姑娘未必就肯跟你回去,京城如此繁华,哪里是平城比得上的?” “龄玉妹妹不是贪图富贵之人,再说还有傅家,比在京城孤苦无依要强得多。” 傅汝炎已经下定了决心,他不会再让苏龄玉被人暗地里说闲话。 龄玉妹妹珠玉一样的女子,遭受了那种事情还要被人说三道四。 傅汝炎的心里满是怜惜,若是、若是龄玉妹妹不反对的的话,他是愿意娶龄玉妹妹的,想来祖母也是会赞同的…… …… 苏龄玉再次出来,傅汝炎心里的怜惜更甚,因为她的眼眶微微泛红。 “龄玉妹妹可是已经看了信?” 苏龄玉点点头,“多谢表哥走这一趟,龄玉感激不尽。” 她笑了笑,“表哥和何姑娘初来乍到,我已是让人去京城最好的酒楼定了席面为你们接风洗尘。” 傅汝炎嘴唇动了动,随后点点头,“多谢妹妹。” 他觉得自己不能心急,龄玉妹妹强颜欢笑,想来是不希望自己一上来就提起让她伤心的事情,不能着急,龄玉妹妹的性子清冷高傲,最好能找个机会,再慢慢地劝导她…… …… 晚上的接风宴,苏龄玉安排在了离家里不远的长青楼。 她直接将店里所有的招牌菜挨个儿点了一遍,“也不知道合不合表哥和何姑娘的口味。” “龄玉妹妹太破费了。” 傅汝炎觉得有些浪费,苏龄玉却随意地笑笑,“表哥难得来京城一趟,妹妹怎么能不好好招呼?” 一旁的何慕香有些傻眼,这看起来,苏龄玉在京城里过得还真不错? 这么一桌席面可不是在平城,应该很贵吧?她很有钱吗? “这是酒酒,白日里去他的朋友家玩了。” 苏龄玉将酒酒抱到膝盖上,酒酒声音稚嫩地跟着苏龄玉喊人。 “酒酒见过舅舅。” “……” 苏龄玉有点想笑,特别是傅汝炎一脸懵逼的模样,她就更想笑了。 “龄、龄玉妹妹,这孩子是……” “我养的,可爱吧?” 苏龄玉从来都很乐于得瑟酒酒的存在,她见过不少同龄的小孩子,觉得都比不上酒酒,因此她可骄傲了。 傅汝炎立刻手忙脚乱地翻出一个小玉蝉递过去,“我之前也没有准备,这个,给你玩吧,你叫……酒酒?” “……” 傅汝炎觉得这名字实在是,更“舅舅”差不多,他叫起来怎么有些别扭呢。 苏龄玉也发现了,之前好像都没察觉到来着。 “拿着吧,舅舅给你的见面礼。” 见到苏龄玉点头同意了,酒酒才接过来,可爱的脸上是软软的笑容,“多谢舅舅。” 傅汝炎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孩子,怎么这么懂事可爱呢。 “苏姑娘,可是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怎么好带着一个孩子呢?让人知道了会怎么说?” 何慕香看她的眼神都有些奇异,苏龄玉怎么想的?好好儿地养个孩子,她有病吧? 苏龄玉看了她一眼,“别人会怎么说,跟我有什么关系?我用别人的银子过活了吗?” 何慕香被堵了一下,在傅汝炎面前又不好发火,只能按下性子解释。 “苏姑娘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心里担心姑娘而已,姑娘如今的名声……,身边又养个孩子,我是怕别人会误会,姑娘还未出阁就生养了,对姑娘可不好。” 席间的气氛顿时冷了下来,傅汝炎的手紧紧地握着,忍不住瞪了何慕香一眼。 何慕香假装没有看到,她又没有说错,谁瞧着心里不会多想?也难怪,山贼怎么不劫持别人就劫持了她?或许人家就以为苏龄玉是个不守妇道的女子呢。 酒酒对气氛变化很敏感,笑容慢慢地凝固住,不安地抬头去看苏龄玉。 苏龄玉朝着他笑了笑,又摸了摸他的脑袋,动作温柔,安抚住酒酒幼小的心灵。 “何姑娘此言差矣,我从小听人说过,所见即所想,你心里想的是什么,看到的就是什么。” “酒酒年幼,养在我这里没有任何问题,在何姑娘眼里,却是伤风败俗的事情,这样真是要不得啊,何姑娘年纪轻轻,怎么心里尽是这些阴暗的勾当,让人唏嘘。” 苏龄玉说完还叹了口气,似是很怅然,听得何慕香脸色发黑。 她竟敢说自己心里阴暗?她凭什么这么说她? “我不过是为了苏姑娘好而已,既然苏姑娘不领情,我何必多费口舌?” “那就谢谢何姑娘体谅了。” 苏龄玉将桌上的鱼挑出刺来,喂进酒酒的嘴里,小孩子多吃鱼才会聪明。 第一百八十七章 就是我表哥 何慕香被气得眼睛发疼,还想说什么的时候,袖子被猛地拉了一下。 她转头看到傅汝炎冷然的眼眸,心里才咯噔一下,低下头再不说话。 大意了,自己本想慢慢地改变傅汝炎心里的印象,可谁知道苏龄玉这么让人生气? 这顿饭,何慕香几乎一口没吃,气饱了。 …… 饭后,苏龄玉回了家中,芷兰将酒酒带出去,青芝站到苏龄玉的身后,轻轻地给她揉着太阳穴。 “姑娘,傅家这次来,恐怕是想接姑娘回平城吧。” “大概吧,汝炎表哥几次想要开口都忍住了,不过也忍不了几日。” “那姑娘……,会回去吗?” 苏龄玉舒服地慢慢闭上眼睛,“你觉得,我要回去吗?” “平城有姑娘的外祖家,姑娘若是回去,以傅家对姑娘的疼惜,大概会护着姑娘一辈子的。” 青芝轻声说着她的想法,她当然希望姑娘能够平平顺顺地过日子,没有人欺辱,凡事有人撑腰。 “可是……” “可是?” 青芝也不知道该不该说,沉默了一会儿,她才豁出去一样地开口,“可是姑娘回去的话,叶将军可怎么办呀。” “……” 苏龄玉睁开了眼睛,表情如同便秘。 这怎么就跟叶少臣扯上关系了? 青芝大概觉得开了头就容易了,于是也接着说,“叶将军对姑娘情根深种,姑娘回了平城,叶将军一定会很伤心的。” “你等会儿,谁告诉你叶少臣对我情根深种?” 青芝满脸诧异,“这还需要人告诉吗?是人都能看得出来啊。” 那苏龄玉大概就不是人了? 她是看出了叶少臣对她有些兴趣,但怎么就情根深种了?这种痴情的描述,她觉得是有些过了。 那顶多……,也就是颇有好感而已。 哎呀自己真是太不矜持了。 …… 傅汝炎第二日一早就又来了,这次似乎是刻意避开了何慕香。 “龄玉妹妹,其实此次前来,还为了另一件事情,傅家之前收到你的丫头送来的信,说是……” 傅汝炎有些难以启齿,这种话说出来,无疑是在苏龄玉的心上又划上一刀。 苏龄玉体贴地替他解围,“汝炎哥哥说的,可是我被山贼劫持的事情?” “到底是怎么回事?妹妹怎么会遇上那样可怕的事情?” 芷兰和沁竹死里逃生,在信上说得也不是很详尽。 苏龄玉也不瞒着,大概跟他说了一下,傅汝炎听到她轻描淡写地说,在榔头寨熬了一阵子的时候,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那是杀人不眨眼的山寨,龄玉妹妹他在里面的时候,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他连想都不敢想! “幸好,我命不该绝,遇上了叶将军上山剿匪,才得以脱险。” 苏龄玉露出了一些笑容,看得傅汝炎无比心酸。 “所以妹妹那会儿不肯回平城,也是因为这件事吧?” “也不全是,我也想着能去别的地方看看。” 傅汝炎苦笑,龄玉妹妹性子冷清,在傅家的时候就极为怕麻烦的,对新鲜事物的好奇心也不强,怎么会忽然兴起跑来京城看看? 他深吸了一口气,“龄玉妹妹,你跟我……” “咦?你今日有客人在呢?” 傅汝炎的话被打断,转过头去,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慢悠悠地从外面走进来。 这不是叶将军吗? “叶将军今日路过?” “不不不,今儿休息,过来看看你,对了,你上次的药酒还有没有?我拿了一些去给营中的弟兄用了,都说好使,对一些旧伤都有作用。” “想要去妙春堂里买啊,那里都有的。” 叶少臣随意地找了个地方坐下来,“我想着跟姑娘相熟,从妙春堂买多显得生分啊,你就直接卖给我呗。” 苏龄玉不客气地点头,“也行,就是贵一点。” “爷有钱。” “……” 又是这句话,他到底有钱成啥样啊?不是说威武将军府已经大不如前了,他就不知道省这点儿用? 苏龄玉翻了个白眼,转头吩咐小丫头去药库里取药。 傅汝炎看着他们两人说话,心里浮现出一丝丝奇异的感觉,龄玉妹妹什么时候跟叶将军如此相熟了? 更重要的是,龄玉妹妹似乎在同叶将军说话的时候,有种与众不同的感觉。 叶少臣眯着眼睛,目光落到了傅汝炎的身上,“这位是……,傅家的少爷吧?” “叶将军记性真好。” “那是,跟龄玉有关的事情,我记忆一向很好。” “……” 傅汝炎一呆,这又是什么意思?什么叫跟龄玉妹妹有关的事情,他都记得? 苏龄玉也瞪了叶少臣一眼,会不会好好儿说话。 “傅公子可是来京城做生意的?说到京城,我却是比龄玉要熟得多,不如我带傅公子四处转转如何?” 叶少臣热情好客,主动想要招待傅汝炎,然而傅汝炎,一点儿都不高兴。 为什么叶将军那么自然地喊了龄玉的名字?他怎么好像这里的主人一样?他跟龄玉妹妹,是什么关系? 傅汝炎微微摇了摇头,“多谢叶将军好意,只是我这次来京城,并未是为了生意上的事情,我是来接龄玉妹妹回去的。” 叶少臣脸上笑容不减,却是转头看着苏龄玉,“哦?你要回平城吗?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也没跟我说一声。” 苏龄玉心里咯噔一下,虽然叶少臣这会儿还笑着,但是不对劲,他笑得怎么那么瘆人呢。 “呵呵呵,这件事我也是才知道的,汝炎表哥,虽然你不是来做生意的,但是难得来一趟京城怎能不多转转。” 苏龄玉笑眯眯地看向叶少臣,“就麻烦叶将军陪我表哥出去逛逛吧。” “龄玉妹妹……” 傅汝炎这会儿哪儿有心情逛?他还有满肚子的问题想要问。 然而叶少臣却像是跟他特别熟一样,手轻轻地搭在傅汝炎的肩上,“傅公子千万别跟我客气,龄玉的表哥,那就是我的表哥,走走走,保证包你尽兴而归!” 傅汝炎就这么轻而易举地给带出门去了,苏龄玉撇了撇嘴,赶紧都走,清静! 还有谁的表哥是他的表哥,乱攀什么亲戚! 第一百八十八章 组队来战 “姨姨,我会背三字经给你听。” 酒酒奶声奶气的声音,慢慢地从小院子里传出去。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 “昔孟母,择邻处,子不学,断机杼。窦燕山,有义方,教五子,名俱扬。” …… 酒酒背诵的时候,还学着私塾里的先生,前后左右地摇晃着脑袋,抑扬顿挫,憨态可掬。 苏龄玉听得有趣,心里的琐事,也被酒酒软软的声音给扫没了。 “姨姨,我背得好吗?” “棒棒哒。” 苏龄玉在酒酒的额头上点了个赞,总觉得这孩子是真聪明,这才多大一点儿,学得像模像样的。 酒酒被夸赞了,开心得小脸红红,瞧着就软乎软乎。 苏龄玉跟酒酒玩了会儿,外面有人进来通报,何慕香来了。 苏龄玉让芷兰带着酒酒先进屋,才让人将何慕香给放进来。 何慕香一走进来,眼睛就四处张望,“汝炎哥哥呢?他不是来了这里?” “何姑娘行色匆匆来我这儿,是为了找汝炎表哥?我还以为,你是想我了呢。” 苏龄玉悠哉地靠在摇椅上,对何慕香的问题视而不见。 “汝炎哥哥一大早就不见了,不是来你这里又是去了哪里?你是不是不想让我见到表哥?” 苏龄玉爱莫能助地摊手,“汝炎表哥去哪儿,我可就不知道了,这里就这么大,我还能将人藏起来?汝炎表哥不想让你跟着,这也跟我有关系?” 何慕香的脸一阵青一阵白,苏龄玉可不会嘴下留情,她还记着酒酒僵硬的小脸,心疼着呢。 傅汝炎不在这里,何慕香也就没那么着急了,本以为,傅汝炎是丢下她急匆匆地来找苏龄玉,现在看看似乎也不是? 何慕香定了定心神,走过去坐下。 “苏姑娘,我实在是想象不出来,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能在众人的指责下,还这么淡然的无动于衷,若是换了我,我怕是早活不下去了。” 何慕香看着苏龄玉的眼睛里,一丝丝恨意掩藏不住。 她始终将傅汝炎对她的冷淡,怪在苏龄玉的头上,如果不是她,说不定她早就已经嫁给傅汝炎了。 苏龄玉面不改色,“何姑娘可别太自谦,你这样从家里偷跑出来,独自一人跟着男子出远门的举动,也不遑多让。” 何慕香眼瞳极速收缩,她怎么会知道这件事!难道,是汝炎哥哥告诉她的? 苏龄玉老神在在,一脸的高深莫测。 这还用人告诉?她猜的,估计还猜对了。 “你别得意!不管怎么样,我也是比你好的,至少我没让贼人污了清白还厚颜无耻地苟且偷生。” 何慕香恼羞成怒,脑袋发昏口不择言,她是何家的千金小姐,怎么能被这种出身低贱的女人给压住气势? 苏龄玉真是懒得跟她废话,说多了有用?这种脑袋坏了的姑娘,她思忖着要不要给她下点泻药降降火。 “姑娘,江姑娘来了。” “哟,今儿是组队来的呀,我这儿好久没这么热闹了。” 苏龄玉二话不说让人将人请进来,她觉得自己也是够无聊的,并且比起何慕香,她觉得江怜南更有趣,至少,人长得就比何慕香漂亮。 江怜南很快就走了进来,仍旧是通身的气派,一下子让苏龄玉的小院子,都有种蓬荜生辉的感觉。 江怜南进来的时候,根本没有注意到何慕香,她直接走到了苏龄玉的面前,脸色不太好看。 “你那妙春堂是怎么回事?怎么又开了?你如今的情形,还想着有人会找你来看病?你疯了吧!” 苏龄玉点点头,“是开了,江姑娘好灵的消息,不开不成啊,总得赚钱过日子吧?” “你这个女人心里怎么就想着钱呢?你不知道外面是怎么骂你的?选在这种时候抛头露面,一人唾你一口都能将你给淹死!” “噫……” 苏龄玉嫌弃地皱起眉毛,“说得太恶心了,你让那些人到我面前来试试?” “苏龄玉!你还有没有一点自尊心?你还是不是女人!” 江怜南怒色更甚,看着都恨不得上去抽她才好。 一旁的何慕香眼神微动,她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没有开口,是因为江怜南身上的气势太过强盛,让她一时间感觉被压住了一样。 江怜南的首饰、衣裙、佩饰,无一不彰显她的身份极为贵重。 何慕香还奇怪像她这样一个有身份地位的人,怎么会跟苏龄玉这种女人搅在一起,原来是她弄错了。 这个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女儿,跟苏龄玉的关系似乎并不好? 那就太好了! “这位姑娘,你还是省些力气吧,但凡看重一点自己的名节和声望,都是做不出这种事情的。” 何慕香冷笑着扫了一眼苏龄玉,“在平城的时候,她就能作出勾引别人未婚夫的事情,你还指望她能有什么自尊心?” 江怜南这会儿才发现何慕香的存在,听了她的话,秀气的眉毛皱了起来。 “你是谁?” “我是苏龄玉外祖家那边的亲戚。” 何慕香敷衍地回答,往江怜南身边走了两步。 “这位姑娘可是知道了苏龄玉出了什么事?我见姑娘浑身贵气,还是赶紧离开吧,免得沾染上让别人笑话。” 何慕香的声音并没有压低,她觉得江怜南应该会很高兴听见这些话。 这姑娘应该也是极不喜欢苏龄玉的吧?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何慕香心里门清。 然而,本就脸色不好看的江怜南,脸色顿时变得更加难看。 “你算什么东西,这件事跟你有什么关系,要你在这边乱嚼舌根?” 江怜南毫不客气地开口骂过去,姿态高傲,盛气凌人。 “果然是小地方来的人,一点规矩都不懂,在别人家里大放厥词,真是可笑!” 何慕香的脸顿时就白了,被骂得整个人都懵住,怎么回事呢? 刚刚这人不是自己也说了,说苏龄玉没有自尊心,眼睛里就只看到了钱。 她说就可以,自己说就不行? 第一百八十九章 区别对待 江怜南显然还没出完气,眼神里充满了轻蔑,“张口闭口的勾引,哪里来的家教?” 她转头看向苏龄玉,“这种人你也往家里放?你不是一向自诩清高的吗?怎么能忍得住的?” 苏龄玉一脸莫名,她没忍啊,只是她这不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都被江怜南给抢先了嘛。 苏龄玉的停顿看在江怜南的眼里,变成了无奈的犹豫,让江怜南的口气愈加不好。 “你不是很有本事的吗?说的我都说不出话来,怎么,对着外祖家的亲戚就说不出口了?苏龄玉你就这点能耐?你区别对待!” “江姑娘热不热?要不要喝杯清火的药茶?” 苏龄玉声音平静地开口,脸上浅浅的笑容,很容易安抚人的情绪。 “江姑娘大概是弄错了,我这人确实会区别对待,但你和何姑娘相比,我怎么也是区别对待你啊。” “……” 江怜南一愣,就又听见她说,“你可比她可爱多了。” “……” 江怜南带着怒气的脸,瞬间变得呆滞,随后很快,脸上便开始涨红。 速度之快,让苏龄玉咋舌,她也没说什么太出格的话吧。 江怜南的表情特别奇妙,看起来像是有些生气,却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硬生生地越憋越红,让苏龄玉觉得心惊胆颤。 “青芝,去泡一壶药茶来。” 别真的把江怜南给憋坏了,那可就不好了。 至于何慕香…… 苏龄玉抬头,正眼看了她一眼,“何姑娘还有什么事吗?你要找的人可不在这里,我就不多留了。” 何慕香还没从刚刚被江怜南骂的冲击中缓过来,她觉得很委屈,苏龄玉都被山贼抓走过,还趾高气昂地活着,这种事情难道不该是人人唾弃的吗? 一个看起来有头有脸的千金小姐,是疯了还要维护她,她连自己的名声也都不要了吗? 苏龄玉下了逐客令,何慕香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有什么了不起的,她就不信了,苏龄玉就算真好意思跟着凌松然回平城,她还能好意思带着不洁的名声嫁给汝炎表哥! …… 院子里总算清静下来,苏龄玉邀江怜南坐下。 青芝送上一壶药茶,又端上两碟点心,一碟杏黄色,中间有褐色的夹心隐隐透出来,一碟奶白色,里面镶嵌了碎果粒。 苏龄玉再三邀请,江怜南才矜持地吃了两块,眼睛里却是满足和惊艳。 “你丫头的手艺,还行。” 苏龄玉慢悠悠地喝了口茶,“江姑娘好眼光,……对了,你今日来,是为了何事来着?” 江怜南咀嚼的动作一下子停住,瞪着眼睛想开口说话,嘴里的点心却还没有咽下去。 她端起茶杯喝了两大口,才重重地将杯子放下。 “妙春堂!你怎么敢又开门的?你知不知道还有人去了妙春堂的门口,往里面扔石头?” “这我还真不知道。” 苏龄玉有些诧异,“扔石头吗,他们都闲的没事儿可做了?” “所以你为什么要重新开门?” “因为……,赚钱啊。” 苏龄玉说得理所当然,让江怜南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你看,我只身一人在京城过活,无父无母,外祖家远在平城,我又不好靠着外祖,那不得自己发奋图强赚银子过日子?” 苏龄玉悠悠地叹了口气,“总不能因为名声,就勒紧腰带喝西北风吧,那会死人的。” “那也不能、也不能……” 江怜南想反驳她,来之前她就觉得苏龄玉的举动实在太荒唐。 一个姑娘家,即便没有被传风言风语,也最好应该乖乖地待在家中。 可苏龄玉如今都被街头巷尾当成笑谈了,她居然还敢让妙春堂做生意,她一定是有毛病! 然而,江怜南这会儿却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话,来反驳苏龄玉的举动。 银子吗? 江府每月都有分例,娘更是三五不时地给她一些银子作花用。 每季裁剪的新衣裳,添置的新首饰,胭脂水粉,香料零嘴…… 这些,江怜南统统都不需要关心,都会按时地送到她的面前,供她挑选。 江怜南捧着茶杯,无意识地一口一口地喝茶。 药材特有的香气,让她的情绪慢慢地沉静下来。 若是,她是苏龄玉,她该怎么办? 孤身一人在京城,只一个小宅院,几个丫头和护院。 这些人吃的,穿的,用的,她从哪里来?没有人会平白地给她银子,没有钱了,她该怎么办? 江怜南忽然浑身出了一层汗,她大概……,只有饿死了…… 遣散了下人,变卖了宅院,坐吃山空,然后饿死拉倒…… “江姑娘想什么呢?我再给你添些水吧。” 苏龄玉的声音让江怜南回神,她手里的杯子已经喝空了。 面色微窘地放下杯子,苏龄玉托着袖子,提起小茶壶给她重新倒了一杯。 茶色清亮诱人,应是用上好的茶叶加药草煮出来的,碟子里的点心,吃起来可口绵软,用料也一定极为讲究。 江怜南看到院子里的下人,一个个身上穿的居然都是好料子,丫头的头上也都带着不便宜的簪子发钗。 她……,可能真不如苏龄玉…… “我如果哪里不舒服去了妙春堂,你会给我治吧?” 江怜南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苏龄玉笑着点点头,“这是自然。” “我知道了。” 江怜南抿抿嘴,将茶喝完就站了起来,“我先走了。” 她身后的白萍庆幸地松了口气,太好了,姑娘今儿待得时间不长,夫人应该不会知道的。 江怜南往外走了几步,忽然停下来。 她没有转头,轻轻地咬了咬自己的嘴唇,“我原本以为,叶将军选了你是他瞎了眼睛,只是现在,我有点承认,我有些地方不如你,只是有些地方!” 她说完抬腿就走,根本不想去看身后苏龄玉的表情。 “姑娘,我也觉得……,江姑娘有些可爱呢。” “是吧是吧?” 苏龄玉趴在桌上笑起来,这姑娘一开始被叶少臣迷住了心,这会儿却能说出是叶少臣瞎了眼睛…… 哎哟真的好有趣。 第一百九十章 我没有这样的命 妙春堂重新开张,苏龄玉抽空去了一趟。 原本已经变得门庭若市的妙春堂,这会儿一个人都没有,不少人从妙春堂门前走过的时候,都加快了脚步,仿佛要逃离什么让人厌恶的东西一样。 “姑娘,其实……,妙春堂可以不用那么急着开的。” 黄老犹豫地提出建议,三天了,没有一个病人不说,窗户还被砸坏好几扇。 苏龄玉检查了一下药柜上的药,漫不经心地回答,“无妨,就开着吧,顺便把这一排的药价都提高一倍。” “姑娘?” 苏龄玉转过身,脸上淡淡地笑着,“不用担心,左右现在也没人买,提上去吧。” 黄老无言以对,他怎么也想不通,姑娘为什么还要提价?通常这种时候,不是应该降价招揽人来买药吗? 不过,妙春堂是姑娘的,他也不好说什么呢,只能默默地点头记下。 “行了,就先这样吧,妙春堂若是有人不愿意干了,就让他们好好离开,好在近来也不需要太多的人手。” 这个苏龄玉是理解的,毕竟人言可畏,谁也不希望赚点钱还被人指指点点。 “姑娘放心,我已是都一一问过了,只一个后院的采买丫头被她家人给带走了,其余的人,都想继续跟着姑娘。” 苏龄玉倒是有些诧异,原本她以为会走一大半的。 “他们还说,这阵子妙春堂这样,姑娘给他们的月钱可减少一些,他们不介意的。” 苏龄玉心里涌出淡淡的暖意,这种时候一点点善意,她都觉得难能可贵。 “月钱照常,这点银子妙春堂还是有的,行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苏龄玉说完便打算打道回府,没想到在门口被人给堵住了。 “我的天,可真是不要脸,居然还好意思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也不怕被人抓取浸猪笼?” 一个大妈柳眉倒竖,嫌弃对苏龄玉出言不逊,手里拉着自己的孙女,不想让她看见肮脏的东西一样捂着她的眼睛。 苏龄玉来的时候就想好,总会听到一些不顺耳的东西,就当听不见就好。 可是居然有人要拉她去浸猪笼?苏龄玉迈出去的脚收了回来。 “你想干什么?我说错了?谁家的姑娘不把名节看得比命还重,被坏了名节就该自觉些!省的带坏了别人!” 大妈这辈子没见过被山贼劫过的女人,还敢大大方方地抛头露面,真是世风日下,道德败坏! “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说三道四?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名声败坏?” 苏龄玉怒极反笑,笑容柔柔地看着满脸不屑的大妈,眼睛里冰冷一片。 “我呸,你这种人,人人都得以唾弃!咱们宁朝的女子个个都洁身自好,哪有像你这样不要脸面的?” “所以,被山贼劫持是我的错吗?” 那大娘冷笑了一下,“就算不是你的错又如何,那也是你的命!” “……” 苏龄玉生平第一次,觉得如此荒诞。 比在康华寺,苏家的人要找人***自己更加荒诞! 她都好奇,同样是女子,这些人是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的。 被山贼劫持是她的命?她就该听天由命,一根白绫了结自己? 对不起,她没有这样的命。 “大娘,你的腰不太好吧?” 苏龄玉风马牛不相及的话,让大妈愣了一下,没有反应过来。 苏龄玉淡淡地笑起来,“旧疾了,不容易治好,再过些时日,会慢慢疼得连地都下不了,不能干活,不能收拾,不能做饭……,去医馆看了,也只是治标不治本,很快,连药都压不住疼痛。” 苏龄玉的目光在她粗大的脖子,和泛黄的脸色上扫过,声音甜美软糯,“我能治,但是我不会治,这大概也是你的命吧。” 大妈蜡黄的脸顿时涨得通红,被逼急了一样破口大骂,“你这个女人怎么就这么不要脸?难怪会被山贼抓走!活该一辈子没人要你!” 这话对一个姑娘家来说,大概是极其恶毒的了吧。 苏龄玉瞥见青芝的手攥成了拳头,恨不得冲上去跟她拼命。 不过,对苏龄玉来说,这算个毛? 没人要她她就一个人过呗,只要有钱,日子照样过得美滋滋的、。 大概是觉得没能打击到苏龄玉,大妈的叫骂声不绝于耳,骂她不知羞耻,咒她天煞孤星。 什么玩意儿。 苏龄玉有些不耐烦了,自己跟这种人计较什么呢?狗咬她一口,她难道还去咬回来不成? 暗暗翻了个白眼,苏龄玉打算不浪费时间了。 然而在她转身的时候,一声厉喝,打断了这场闹剧。 凌松然冷着脸走过来,一句话不说地拉着苏龄玉就走,苏龄玉莫名其妙,跌跌撞撞就被拉走了。 “凌公子,你要带我去哪里?” 凌松然浑身绷得如同一张弓弦,苏龄玉觉得稍微碰一下,他大概都能断掉。 走过了两条街,那些看热闹的人已经彻底看不到了,凌松然才站住脚,松开了苏龄玉的手。 “苏姑娘……,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还有什么脸面出现在你面前。” 凌松然的声音,再也听不出从前意气风发的儒雅气质,声音里充满了颓丧和无尽的悔恨。 “凌公子有什么事对不起我?” 凌松然的脸上,出现了一抹纠结,只是很快,他豁出去了一样,抬起头盯着苏龄玉。 “苏姑娘被山贼劫持的事情,是因为我才传去的。” “嗯?” “是我太不小心了!苏姑娘是因为信任我才告诉我这件事,我却无意中在江姑娘面前说漏了嘴,我真是该死,太该死了!” “凌公子你且慢,你说的江姑娘,是江太傅的女儿,江怜南?” 凌松然还沉浸在自己罪该万死的情绪里,“我明知道江姑娘倾心叶将军,我明明该守口如瓶,如果不是我,苏姑娘怎么会……” “那凌公子大概是弄错了。” 苏龄玉平静地打断凌松然的自我唾弃,“这件事,应该不是从江姑娘那里说出去的?” “什么?” 凌松然愣住,“可、可是,不是这样的话,那别人是怎么知道的?” 第一百九十一章 带你出去逛逛 “这我虽然也不知道,但是江姑娘来找过我,她说她没有说出去过,我信她。” 怪不得江怜南巴巴地跑来,义正严词地宣布不关她的事,合着她的消息是从凌松然这里得来的? 苏龄玉觉得有些意思,没想到凌松然和江怜南的关系,已经亲密到可以互相分享秘密了? 凌松然一脸不相信,“苏姑娘,江姑娘说不是她,就真不是她了吗?她才刚刚知道这件事,立刻就传了出去,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凌松然满脸黯然,“不过追根究底,还是我不好,苏姑娘你骂我打我吧,这样我的心里才会好受一些。” “……” 苏龄玉拒绝,凭什么要为了他好受,自己还要花力气骂人打人?这种肉麻的台词能不能直接省略了。 “凌公子,这件事事已至此,再追究根源已经没有意义了。” 苏龄玉叹了口气,脸上是难得的严肃,“不管是谁说出去的,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也确实被山贼劫持过,这是事实。” “可是,可是如果不是因为我……” “那也有可能会因为别人,难道没有人说,我就能当做这件事没有发生过?” 苏龄玉的脸上,凌松然找不出怨怼和恨意,他忽然的,整个人都陷入了巨大的后悔中。 “如果当初,我没有邀请苏姑娘一起去桐城的话,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都是我不好……” 苏龄玉还真没见过这种死活要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的人,要换了别人,都会唯恐避之不及好吗?凌松然却死脑筋地觉得,就是他造成了这样的后果。 “凌公子,这件事,是谁都不想发生的,现在再追究责任也于事无补,我从没有怪过凌公子,凌公子也不要再自责了吧。” 苏龄玉对凌松然的印象并不坏,这个人身上有难得的正义感和责任感,而优柔寡断的性子,恐怕也是因为身在宁朝,身在凌家的关系。 “凌公子,我该走了,凌公子就忘了这件事,如今我的情况,凌公子若是没别的事,还是与我保持距离为好。” 苏龄玉为凌松然着想,他这样一个在京城中极富盛名的才子,若是因为她坏了名声,她总会有种罪恶感的。 苏龄玉说完,慢慢地转身离开。 凌松然目送她远去,绕过街角,再也看不见了。 苏姑娘是不想连累他吧,可是,明明是他的缘故,明明是他,什么都不知道,将她带去了苏家那样的龙潭虎穴。 她为什么不怪自己?为什么让自己不要再想了? 凌松然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刚刚连那些市井妇人都能对着苏姑娘口出妄言,她怎么可能会不在意,不过是安慰自己而已。 凌松然的面色骤然严肃,像是决定了什么一样,大步地往家里走去。 …… 苏龄玉回到家里,傅汝炎已经等了她好一会儿了。 “龄玉妹妹,你方才去哪儿了?” 傅汝炎见到她,有些担心地问。 苏龄玉笑了笑,“在家里待得闷了,出去透透气。” “呵呵,苏姑娘这种情况还敢出去透气呢?也不怕被人戳着脊梁骨骂?” 何慕香说得阴阳怪气的,凌松然瞪了她一眼,她不甘心地看回去,她说错什么了? “龄玉妹妹,外面这会儿不安全,若是没什么事情,还是尽量不要外出的好。” 傅汝炎想起来自己听到的事情,“妹妹可是开了一家医馆?听说这几日仍旧开着,妹妹要不要,先让铺子休息一阵子?” “汝炎表哥放心,这点事情对妙春堂并没有什么影响。” “汝炎表哥你可听见了,她觉得名声不过是‘这种事情’,你还为她担心什么,人家可不领情呢。” 何慕香冷哼一声,真是个不知好歹的人。 苏龄玉目光扫过去,何慕香有一瞬间的退缩,却极快地反应过来,下巴扬着跟她对视。 她有什么好怕的?再怎么样,她可是清清白白的大家闺秀! “沁竹,何姑娘初来乍到,你带着她出去逛一逛吧。” 苏龄玉忽然吩咐沁竹,何慕香眼睛一瞪,“我才不要逛,你别想让你的丫头对我做什么!” “何姑娘这话说的,好像我是个十恶不赦的人一样,不过何姑娘若是连这点胆量都没有,那就当我没说。” “呵,你以为我会中你激将的伎俩?你做梦。” 苏龄玉轻笑起来,“什么伎俩?汝炎表哥还在这儿呢,何姑娘口口声声的伎俩,莫不是想到了什么别的不可说的事情?那大概要让姑娘失望了,我只是单纯的,想带姑娘逛逛。” 何慕香立刻去看傅汝炎,正好看到他眼睛里一闪而逝的厌恶神色。 傅汝炎是最不喜欢阴险的手段。 何慕香心里一动,忽然福至心灵,冒出了一个念头来。 汝炎表哥最是不喜在人背后使坏,若是自己跟着去了,回来说苏龄玉想要害她,汝炎表哥会怎么想? 她觉得自己真的很聪明,又不是她主动想要去的,苏龄玉开口提议,谁知道她背地里安排了什么? “既然苏姑娘相请,好吧,那我就去看看,京城里到底有什么好玩的。” 苏龄玉看到她藏不住窃喜的眼神,心里感叹,这种歪门邪道的脑筋倒是动得挺快的。 不过她只点了点头,笑着看向沁竹,“我记得,流西街那里,有间铺子卖很特别的酥糖,你带着何姑娘去吧。” 沁竹眼神微闪,低头应下,“是,姑娘。” 流西街那里,根本没有卖酥糖的铺子…… …… 何慕香脑子里一直在盘算着,什么时机让自己受点小伤会比较好。 伤得重了,疼得是她自己,可是若是轻了,又显示不出苏龄玉的恶毒。 “什么卖酥糖的铺子,到底到了没有?真是没见过世面,平城里又不是没有好吃的酥糖。” 何慕香嘴里抱怨着,看着沁竹远远地走着,心里一阵懊恼,走那么快做什么? “何姑娘,到了。” 沁竹忽然毫无预警地停下来,何慕香一愣,下意识地四处张望。 这里根本没有什么铺子,她想做什么? 第一百九十二章 是个大麻烦 “这里,何姑娘来,这里,可比什么酥糖的铺子有意思的多。” 沁竹淡淡地笑着,手指了指一处宅子。 那宅子的门有些脏,似是许多日都不曾擦洗过,一块牌匾灰蒙蒙的挂在上面,隐约可看见“苏府”两个字。 苏府?何慕香的眼睛睁大,那不就是苏龄玉的…… 鬼使神差的,何慕香的脚开始动了,往那宅子的方向走过去…… …… 凌家,凌夫人一脸吐血的表情,手捂着胸口,不敢相信地看着面前的人。 “你刚刚……说什么?” 凌松然直直地立在凌夫人的面前,“儿子说,我想娶苏姑娘为妻。” “荒唐!” 凌夫人厉声喝止凌松然的话,呼吸都急促起来,“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然儿,你是昏了头了?娘看好的亲事是江家!” “我知道,只是那是娘的意思,并非孩儿的意思。” “然儿!你被那苏龄玉迷了心窍不成?” “娘,我原本就跟苏姑娘有婚约,娶她也是情理之中。” “什么情理?啊?你说的是什么情理?” 凌夫人险些被气疯了,拍着桌子吼起来,“谁跟她有婚约?那婚约根本就不算!” “娘……” “你别再说了!谁不知道现在连贤王都不再跟她有任何关系,一个失了名节的女人,然儿你是疯了还是要气死我?” 凌夫人的态度异常坚决,“别说是现在,就算没有山贼这件事,我也是不会同意的!” 凌松然的表情慢慢变得严肃,严肃到凌夫人看了,都有点陌生。 “娘,苏姑娘会被山贼劫持,归根结底是因为我,如果不是我,苏姑娘如今可能还在平城的外祖家,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 “如今苏姑娘被千夫所指,我却如同缩头乌龟一样藏着,算什么男人?这件事,我定是要负起责任的!” “夫人,夫人!” 凌夫人扶着额头向后栽倒,丫头们慌成一团,手忙脚乱地掐人中,请大夫。 凌松然对他的母亲从来孝顺有加,只是这一次,他不想妥协。 “母亲请好好休息吧,儿子过些时候再来。” 凌松然离开,凌夫人回过神,忍不住悲从中来,扯着帕子抹眼泪。 “家门不幸,真是家门不幸!然儿怎么会变成了这样!” 一旁的老妈妈压低了声音,“夫人,我瞧着少爷的样子不像是说笑的,夫人可不好跟他硬着来,否则只可能让少爷一意孤行。” “那怎么办?难道真要眼睁睁地看着他娶那个苏龄玉?” “夫人,少爷只是心太软了,见着苏姑娘如今的情形心里同情罢了,其实,少爷也不是不明事理,只要夫人您松松口,妾和妻可是差的多了,只要给了苏姑娘一个交代,少爷也不舍得让您失望的。” “妾?便是妾,我也不想让然儿纳一个被糟蹋过的妾!” “夫人,这不过是权宜之策,少爷心性耿直,这件事不解决了,他兴许会惦记一辈子,倒不如干脆放在他身边,女人嘛,时间长了,还不是那么回事儿。” 凌夫人哀痛的表情渐渐地收了起来,这件事,她得再考虑考虑,只是江家那边…… 总之,这个苏龄玉就是个麻烦,大麻烦! …… “龄玉妹妹,祖母心里十分惦念着你,这些日子也一直念叨着你在外面好不好,妹妹就跟我一起回去吧。” 傅汝炎绝口不提山贼的事情,只说傅老夫人想她了,说得苏龄玉心里也酸酸的。 “祖母……,可还好?” “祖母原先腿脚每逢阴雨都会疼,看了许多年也不曾好转,用了妹妹留的药,如今已是好多了,祖母还跟相熟的友人炫耀,惹了不少人都想找妹妹买药呢。” 苏龄玉笑起来,“那汝炎表哥回去的时候,多带些回去。” “龄玉妹妹……” 傅汝炎有些着急,她的意思,是不打算跟自己一起回去吗? “表哥也瞧见了,我如今在京城是什么情况,先前因为贤王的关系,我被许多人都暗中关注着,如今才会满城风雨,表哥觉得平城能比京城更大吗?我回去了,只会带给傅家无尽的笑话。” 苏龄玉想得很明白,至少现在,她是不能回去的。 傅汝炎如何猜不到她在想什么,可是她一个人在京城怎么成? “龄玉妹妹……” 傅汝炎正待再劝一劝,有人来了。 “叶将军,你今日怎么……” 苏龄玉笑着的话还没说完,忽然看见叶少臣的脸上,是罕见的严肃。 “出了什么事吗?” 叶少臣一言不发,伸手拉住苏龄玉的胳膊,将她带入旁边的屋子里。 “龄玉妹妹!” 傅汝炎满脸怒色,叶将军的所为成何体统?他怎么能如此随意地对待龄玉妹妹? 他想冲过去将两人分开,旁边岳生跨步上前将他拦了下来。 “傅公子,我家将军同苏姑娘有些话要说,还请公子稍后。” “叶将军就是这样请人说话的?我妹妹清清白白一个姑娘家,怎能让他如此拉拉扯扯?” 岳生笑容依旧,“这个……,叶帅对苏姑娘并无轻薄之意,只是常年在营中,傅公子也是知道的,一些繁文缛节都能省则省了,便是我与人说话也是如此,但绝对是没有恶意的。” 岳生说着,像是要给傅汝炎做个示范一样,顺手将青芝给拉了过来。 “青芝姑娘,你说我说得对吧?” 青芝冷着脸,用力一脚跺在岳生的脚上,笑容狰狞,“岳大哥说得是。” “……” 岳生冷汗都要冒出来了,可鬼话是他编的,硬着头皮也要编下去。 “呵呵呵,傅公子瞧见了吧。” 傅汝炎哪里相信他的话,可他也不见岳生怎么动,就能将他的去路挡得严严实实,他只能焦急地看着那屋子,盼着苏龄玉赶紧从里面出来。 屋子里,叶少臣的手已经松开了,苏龄玉揉了揉手臂,又问了一遍,“出了什么事了吗?” 叶少臣的样子,让苏龄玉有些骇然,她好像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幅模样。 平日里随性惯了的脸上,此刻沉默安静,让人忍不住屏息凝神。 第一百九十三章 你好棒棒 “这两日,恐怕会有病人送到妙春堂,我希望,你不要出手。” 叶少臣终于低低地开口,只是说出来的话,让苏龄玉心里微惊。 在她的认知里,叶少臣似乎应该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才对。 “为什么?” “因为送来的人,应该是太子殿下的人。” “所以为什么,我不能医治?” 叶少臣眼里的光,骤然变得尖锐,他像是在克制什么一样,呼吸都变得有些沉重。 苏龄玉并不催他,只安静地等着。 她猜想叶少臣也知道,她并非是个什么都不问就听话的人,哪怕让她这么做的人是叶少臣。 半晌,叶少臣才慢慢地恢复成原来的样子,慢悠悠地叹出一口气来。 “因为那个人大概并非是生病,而是……中毒,中的,应该是你之前解过的毒,跟姜先生身上,一模一样的毒。” “……” 苏龄玉的心猛地一跳,似乎有什么东西她快要抓住了一样。 姜先生的毒她一直都记忆犹新,因为那是她耗时最长,也最消耗心血的治疗。 苏龄玉还记得,姜先生当初似乎还想瞒着叶少臣他中毒的事实。 如今,叶少臣居然能够预料到太子殿下会送个病人来,病状是跟姜先生一模一样的毒? 那姜先生的毒从何而来?为什么太子殿下的人正好有个一模一样的患者,又为何正好要送到她这里来? “你……,是担心我若是解了那人的毒,会牵连到姜先生?” 叶少臣的肩膀松塌下来,脸上扬起浅浅的苦笑,“就知道,你能猜到。” 苏龄玉接着,听了一个特别简单明了的小故事。 威武将军威名在外,惹了不少人虎视眈眈,因此对他唯一的独子,几乎是关注有加。 叶少臣小小年纪,便能洞悉别人的想法,他们不想看到自己出类拔萃,他就纨绔单纯给他们看。 可是,大概也是老天疼他,给他遇到了他的恩师,就是姜先生。 两人都心知肚明当时的情况,因此他们的师生名分不好为他人所知,叶少臣甚至不能光明正大地叫一声先生。 后来,太子殿下似乎有些怀疑到姜先生的身上,叶少臣焦急无比,谁知道姜先生进了一趟宫里,就辞去了他在京城的所有职务。 叶少臣如何追问,姜先生都只说是累了,想要出去走走,叶少臣也拦不住。 可是他让人回报的状况,却是姜先生的身子每况日下…… “我一直不知道,姜先生是中毒,若是我知道的话……” 叶少臣的脸上,出现了一抹痛苦。 苏龄玉听得有些心惊胆颤,那会儿的叶少臣,大概年纪也不大吧,正是年轻气盛的光景。 结果不但要压抑自己的天性,装出纨绔的样子,就连心里崇敬的先生,都没办法保证他的安危。 苏龄玉想起来,因为姜先生的病,叶少臣还承诺了她一个可以随时兑现的承诺。 可见姜先生对他来说,有多么的重要。 苏龄玉也不是个不能变通的人,至少亲疏有别,她还是知道的。 “我知道了,我……” 她刚想说,如果妙春堂真送来了这么个病人的话,她不会把自己治愈了姜先生的事情泄露出去。 可是她才开口,叶少臣就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已经变回了平常时候的样子。 “是我不好,居然跟你提这样为难的请求,是我思虑不周,你忘了这件事吧。” “……” 怎么个情况? 苏龄玉委婉地说,“其实,也不算太为难……” 叶少臣摸了摸鼻子,“也是我刚刚得知消息的时候有些激动,忘了我如今,就算你将那人治好,我也是有法子应对的。” 叶少臣说得一脸骄傲,苏龄玉莫名其妙,“你是……,在跟我炫耀?” “我是想让你夸我。” 叶少臣毫不客气,苏龄玉脸色微囧,敷衍地拍拍手,“你好棒棒。” “这是……,什么新奇地夸人方式吗?” “嗯,最新的。” 苏龄玉有些心累,抬起眼瞥了一下叶少臣,眸间含着一点点埋怨,看得叶少臣笑容加大。 “对了,你刚刚是不是还有客人?” “呵呵呵,叶将军眼神真好。” 苏龄玉翻了个白眼,表哥大概在外面要着急了,自己的作为在他眼里,应该是极为有失礼数的吧。 傅汝炎会不会觉得她是破罐子破摔了? 叶少臣的眼里动了动,语气变得漫不经心,“傅家少爷此次来京城,是想带你回去的吧?” 苏龄玉点点头。 “那,你会跟他回去吗?” 苏龄玉抬头,撞入一双幽深的眸子里。 叶少臣的眼睛很好看,睁大的时候,有种不怒自威的震慑感,可是轻轻地眯起来,则是另一种风情。 像是能让人溺死在里面的墨色,有种令人无法挪开眼睛的魔力。 苏龄玉浅浅地勾了勾嘴角,“我还在考虑。” “我觉得吧,其实也不用考虑那么多,平城哪里有京城繁华?你若是回去了,妙春堂怎么办呢?里面那些干活的人怎么办,酒酒的功课怎么办,平城也买不到你喜欢吃的点心,怎么办?” 苏龄玉险些失笑,她还真没考虑那么多。 “叶将军的意思,是不希望我回去?” “是的。” 叶少臣严肃地点点头,“你若是回去了,我怎么办呢?” “……” 苏龄玉觉得心口一阵紧缩,浑身微微冒出汗来。 她的眼睛是看着叶少臣的,这会儿也不好挪开,因此并没有错过他眼睛里明显的情绪。 “叶将军说笑了,小女子人微言轻……” “我从来不喜欢说笑的。” 叶少臣慢慢地笑起来,“尤其是,在重要的事情上,我从不说笑。” 苏龄玉笑不出来了,给她个台阶下会死吗? 那现在让她说什么?问他是打算娶自己吗?在这满城风雨的当口,他是有病吗? 不过幸好,苏龄玉应该感激这里是宁朝,这种情况下,女子是用不着多说什么的,保持矜持害羞的笑容就好。 虽然苏龄玉是一脸纠结的表情,叶少臣也没为难她。 第一百九十四章 她不忍心的 “左右傅家公子还会在这里再待几日,你可慢慢想,只是我希望,你在做决定的时候,能多想一想我,就再好不过了。” 苏龄玉的脸开始发热,她确信,这种人如果放到前世,绝对会是令人叹为观止的情场高手。 各种让人脸红心跳的话信手拈来,说得一本正经,这也是需要天赋的! 叶少臣没听到苏龄玉应承,语气耐心又温柔,“可是我没有说明白?我的意思是……” “知道了知道了……” 苏龄玉真没有勇气听他再说一遍,忙不迭地应下,用手捂了捂热热的脸颊,推开门走了出去。 这屋子真不透气,该多开几个窗户才好。 叶少臣看着苏龄玉出去的身影,口中溢出满足的叹息。 苏龄玉害羞的样子,他真是怎么都看不腻,这世上怎么会有怎么可爱的人,还正好让他遇上,真是太幸运了。 …… 苏龄玉才刚从屋子里走出去,傅汝炎就迫不及待地冲到她的面前。 “龄玉妹妹,你没事吧?” 苏龄玉点点头,“我没事,叶将军刚刚有些急事要与我商量,表哥不用担心。” 傅汝炎上上下下看了苏龄玉一圈,确认她完好无损,心里的大石头才落下来。 旁边岳生白眼直翻,搞得好像叶帅是什么采花贼似的,不是他吹,他们叶帅要是想做什么坏事,那哪是傅汝炎能够看得出来的? “让让,碍事!” 清亮的声音从岳生身后传来,他脸上的鄙夷立马变成了谄媚,“碍着青芝姑娘了呀,我这就挪,你看挪得够不够远?” 青芝狠狠瞪了他一眼,嬉皮笑脸的,跟他家将军一个德行,再怎么样,也不能随意拉她家姑娘的手啊。 傅汝炎确定了苏龄玉的安危,正松了口气,却忽然发现她脸上,有一层薄薄的红晕。 傅汝炎有些呆住,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苏龄玉,瓷白莹亮的脸上,染着浅浅的淡红,如同天边的霞光,让她平添了一抹动人的风情。 这抹红晕,是因为叶少臣的关系……? “青芝,给我倒一杯凉茶来,屋里有些闷。” 苏龄玉用手扇了扇脸颊,都怪叶少臣,说的都是什么。 “苏姑娘,那我这就先走了,还望姑娘想一想我说的话,我从来不说笑……” “知道了你还要说几遍?” 苏龄玉的眉头轻轻地皱起来,语气听得傅汝炎心惊肉跳。 龄玉妹妹几时会用这样嗔怪的口气说过话?她与叶将军之间,莫非有什么,他不愿意去想的东西…… …… 傅汝炎在苏龄玉这里又呆了些时候,话里话外几次提到想带她一起回平城,苏龄玉都四两拨千斤地岔开了。 傅汝炎的眸子暗了暗,“龄玉妹妹,你不愿回平城的原因,是因为不想让祖母担心,还是……有别的什么……” 傅汝炎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到苏龄玉的笑容慢慢地变了。 变得更加甜美,却让他心里慌慌的。 “表哥是在质问我吗?我回不回平城,自然是有我的考量,我是要一样一样地分析给表哥听吗?” “龄玉妹妹,你误会了,我只是、只是担心你……” 苏龄玉眼睛弯弯的,笑容讨喜可爱,“表哥无需担心,我最不愿的,就是让你们为我担心,因此当初,我才会选择去别的地方。” 不管怎么样,苏龄玉都不愿让傅家为难。 她回去了,那些传言必定会在平城里流传开来,祖母心疼她,拼着傅家的名声护着她,那傅家别的人呢? 傅云婷和傅云珍姐妹的名声,势必要受到影响,宁朝的风气就是这样,一个姑娘出了丑事,受连累的,是一家的姑娘。 到那时,舅母会如何做想?自己的女儿因为她被人看轻,舅母怎么会不生气? 苏龄玉难道能忍心,将傅家搅得鸡飞狗跳? 她不忍心的。 “汝炎表哥,你说云婷妹妹已经定亲了吧?女孩子家的亲事是顶顶重要的,若是因为我回去,让云婷被婆家不喜或是退婚,你说我还要不要活了?” “……” 傅汝炎一呆,儒雅的面庞顿时纠结起来。 苏龄玉说的,其实不无可能,她是自己的表妹,云婷和云珍也是他的妹妹。 可是、可是龄玉妹妹…… “所以表哥不用担心的,你看我如今,不是过得还好吗。” 苏龄玉眯着眼睛笑起来,傅汝炎勉强牵了牵嘴角,笑容苦涩不已。 “表哥!汝炎表哥!” 一个人影慌慌张张地冲进来,死死地抓着傅汝炎的衣袖。 傅汝炎皱着眉转头,看到何慕香满脸的惊慌。 “慕香妹妹,你且先松开手,如此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傅汝炎的话不算客气,可从来重视礼数的何慕香,这一次却没有听话的松开。 她脸色惨白,嘴唇都在隐隐地颤抖,眼睛里刻着深深的恐惧,却一眼都不敢望苏龄玉的方向转过去。 苏龄玉笑得极为温柔,“何姑娘这是怎么了?可是路上瞧见了什么?何姑娘莫怕,京城乃天子脚下,不会有事的。” 她的声音越温柔,何慕香就抖得越厉害,苏龄玉觉得给她一台缝纫机,她分分钟就能踩出一套衣服来。 傅汝炎的眉头皱了起来,心里已是有些不好的猜测,何慕香不会是想说,龄玉妹妹的丫头对她做了什么吧? “慕香妹妹,你到底是怎么了?不过是出去逛了一圈,怎么就成了这幅样子?” “表哥,我、我没事……” “……” 傅汝炎有些诧异,像是没想到何慕香会说出“没事”两个字来。 她此刻的模样,说是没事谁信? 傅汝炎放软了口气,“慕香妹妹,究竟发生了什么?” 然而不管傅汝炎怎么问,何慕香都一直摇头,嘴唇死死地咬着,不肯说半个字。 这种情况,傅汝炎也不好在这里继续待了。 “龄玉妹妹,慕香妹妹可能有些不舒服,我先送她回去吧。” 苏龄玉特通情达理地点点头,“应该的应该的,那个,我也懂些医术,要不要我为何姑娘诊断诊断,再开点药回去?” 第一百九十五章 人间地狱 傅汝炎觉得这是个好办法,虽然何慕香是偷跑出来的,但他们从小就认识,也不好放任她生病。 谁知道傅汝炎才刚点头,何慕香就惊叫起来,“不要!” 她拉着傅汝炎的袖子,“汝炎表哥,我们回去吧,我没事的,我真的没事的。” “既然何姑娘不愿意让我瞧病,那就算了。” 苏龄玉语气慢悠悠的,像是没注意到何慕香猛颤的身影。 傅汝炎也无法,只好将人先带了回去。 …… “让她看清楚了?” 苏龄玉在他们走后,慢条斯理地修剪窗台上的盆栽。 沁竹站在她身后,态度恭敬。 “我将门给锁了,应该看得清清楚楚。” 苏龄玉点点头,指腹在盆栽的枝干上慢慢摸了两下。 流西街那里,确实是没有酥糖铺子的,有的,是搬来京城的苏家。 不过这会儿,那个地方应该是一番人间地狱的景象。 苏龄玉既然继承了这个名字和身份,为傅九如报仇也是天经地义的。 当初傅九如是中毒而亡,虽然苏龄玉并没有具体知道是哪一种毒,但是弄个差不多的也不难。 苏大老爷开始不能动弹,四肢僵硬,渐渐的口不能言,目不能视,只能终日躺在床上。 这样的症状,苏龄玉让它看起来像是有传染性一样,慢慢地波及到方世莲和苏曼玉的身上。 如此一来,苏府哪里还会有人敢伺候他们? 傅九如当初受的痛楚,苏龄玉一分不少,并且双倍三倍地回报回去。 她的毒,会让这三人身上的皮肤慢慢溃烂,无法完全愈合,若是沾了衣衫,便会黏住一层。 苏龄玉丝毫不觉得自己心狠,她记仇的。 傅九如的惨死,死在秀山村里的苏龄玉小姑娘,用到她身上的算计,想要让人**毁了她的清白…… 一桩桩,一件件,苏龄玉都记着呢。 所以,她没打算让苏家人立刻解脱。 死多容易啊,凭什么他们做了这么多令人发指的事情,死一下就能抵消了? 因此苏龄玉的毒,是不会那么快死亡的。 它会好一阵,又恶化一阵,给人一点希望,又再次希望破灭。 身上的粘液被衣服黏住,脱下来就是一层皮,花了银子去请大夫,却始终无法痊愈。 耗尽了所有的积蓄,终日躲在屋子里,如同老鼠一样地苟活…… 何慕香看到的,大概就是这样一番景象吧。 苏龄玉是故意的,何慕香这个人,怎么说呢,也不能说她是个大奸大恶的人,可是每次在苏龄玉面前蹦跶,苏龄玉也觉得烦。 因此她干脆让何慕香看看苏家人的下场,有沁竹在旁边解释,何慕香应该会有十分深刻的印象。 苏龄玉觉得自己棒棒哒。 “……” 怎么感觉这个形容词,今儿似乎用过了? …… “娘,你说什么?” 凌松然一脸茫然,怔怔地看着他的母亲,似是没听明白她的话。 凌夫人只得抿抿嘴,又说了一遍。 “我是说,你先前不是心悦苏姑娘?虽然娘心里并不觉得那是你的良配,不过若是你执意如此,娘也不反对了。” 凌松然的脸上顿时迸发出强烈的惊喜,那张温润如玉的脸,此刻似乎会发光一样。 “是真的吗?娘,您真的不反对了?” 凌夫人见他这样,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她难道是个坏娘亲吗?从小到大,她都是在为了凌松然,为了凌家考虑,她从来也不会为了自己的喜好强加要求他什么。 “不反对了,跟子女怄气,哪里就有赢了的爹娘?既然你喜欢,我何必要做这个恶人。” 凌松然突然间觉得,身边的一切都是如此地美好,他从没想过这件事会这么顺利,他还以为,娘绝对是不会松口的。 “谢谢您,娘,其实苏姑娘真的是个特别特别好的姑娘。” 凌松然趁机想要为苏龄玉说好话,凌夫人却有些不想听地摆摆手。 “行了行了,你觉得好就成。” 然而她下一秒,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她只能在你妻子进门之后过门。” 凌松然狂喜的脸色骤然僵硬,就好像被人点了穴一样,不动了。 凌夫人看在眼里没做声,端起茶盏慢悠悠地喝了一口。 好一会儿,凌松然才回过神,语气变得无比干涩,“娘的意思是,是让我纳苏姑娘为……为……” “妾”这个字,凌松然两次都没有说出来,因为他总觉得,这个字是不应该跟苏龄玉放在一块儿的。 凌夫人将茶盏放下,咔哒一声,“自然是为妾,然儿你好好想想,苏姑娘适合做你的正妻吗?” “你的正妻,将来是要操持整个凌家的,还要跟京中有头有脸的女眷们走动,你让苏姑娘跟她们说什么呢?当初被山贼劫持的经历吗?” 凌松然的脸色涨红,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他娘的话。 凌夫人见他这样,忍不住叹了口气。 “然儿,你总得为了凌家想想吧?你真想为了你的任性,让凌家成为所有人的笑柄吗?” “可是为妾,却不是不能的,你既然心悦她,放在后宅里宠一宠,娘也不会管你,你想要给她体面,想要给她荣宠,那都是你的事。” “你且好好儿想一想,除了正妻的位置,你想给她什么都可以,若是连这样都瞧不上,不是我说,这位苏姑娘未免心也太大了。” 凌夫人一气说完,垂下眼眸等着凌松然的反应。 她不担心凌松然会反对,因为这已经是她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不过等到那个苏龄玉进门,再怎么样,也只是个妾,还能翻到天上去? 凌松然的表情变得木然起来,刚刚的狂喜仿佛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让苏姑娘为妾?他连开这个口都没有勇气。 苏姑娘那样的性子,若是他真的说了,或许往后想要见她一面,都不会有这个机会…… “我知道了,没别的事的话,儿子先出去了。” 凌松然的声音死气沉沉,凌夫人皱了皱眉,这是什么反应?怎么,还觉得委屈了苏龄玉不成? “那苏龄玉那边,可要为娘让人去说说?” “不用。” 凌松然扯了扯嘴角,转身离开了房间。 第一百九十六章 或许是脑疾 “你看看你看看,我都已经让了这么大一步,他居然还给我甩脸色看!我看他是真的被那个苏龄玉给迷了心窍!” 老婆子弓着身上前,“夫人,您稍安勿躁,至少少爷没再提要娶苏姑娘为妻的事情,少爷心里,还是很明事理的。”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更恼火!然儿从前是个多么好的孩子,如今却因为苏龄玉变成这样!早知道如此,当初我说什么也不会……” 凌夫人懊悔不已,可是事情从来不会有早知道。 …… 妙春堂照常开着,然而却没有什么生意。 毕竟苏龄玉的事情还没有淡下去,来妙春堂看病,就可能会被认为是与她一样的人。 苏龄玉也不在乎,在家里跟酒酒玩,顺便让人去寻一寻能不能找到好的先生。 “青芝你看,我像不像已经到了含饴弄孙的年岁了?” 苏龄玉让酒酒坐在她膝盖上,将脸贴到酒酒的旁边,示意青芝去看。 青芝倒抽一口冷气,“姑娘!你这也跳过了太多步了,您想什么呢!” 苏龄玉浑不在意,在酒酒脸上亲了一口,“我不介意啊,这样也不错,你也不用担心我以后无聊,酒酒长大了一定会孝顺我的,对不对酒酒?” 酒酒伸手抱住苏龄玉的头,也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然后用力地点点头,“酒酒最喜欢姨姨了!” “看到没。” 苏龄玉给青芝飞过去一个得意的小眼神,青芝看得几乎吐血,头转到旁边捶捶胸口才缓过来。 “姑娘,你说过的,若是遇到了良人你是会主动追上去的,你不能骗青芝。” 青芝捂着胸口一脸哀怨,苏龄玉心里咯噔一下,莫名就想到了叶少臣。 这个人,算良人吗? “不骗你,我这不是还没……” “那叶将军呢?我瞧着叶将军很好,姑娘觉得他哪儿不算良人呢?” “……” 苏龄玉眨了眨眼睛,要这么问的话…… 叶少臣的性格、三观、长相、举止,甚至他的家人,好像都没有让苏龄玉不满的地方。 但问题是…… “姑娘……” “好了好了,这事儿咱们以后再说,好不好?” “姑娘!” 青芝气急,回回说到不爱说的事情,她都会说以后再说,什么时候有过以后啊? 院外忽然来了人,是妙春堂的小药童。 “姑娘,妙春堂有病人了,大夫瞧不出来,您还是赶紧去看看吧。” 苏龄玉的手微微一紧,想起了叶少臣之前来找她的时候说过的事。 会是那个,跟姜先生中的同样的毒的病人吗? …… 将酒酒交给芷兰,苏龄玉换了身衣服就出了门。 妙春堂里,果然送来了一个病人。 “你们大夫呢?不是说是个很厉害的女大夫?居然看不出小爷我身上中的毒,真是废物!” 妙春堂里的坐堂大夫涨红着脸,“你不要在这里闹事!不过是身体有些旧疾,却偏偏说什么中毒了,你再闹事,我可是要去报官了!” “去啊!小爷我就是中毒了!这都诊断不出来,我看这妙春堂也没有资格行医,小爷这就让人将它给拆了!” “这位小爷好大的口气。” 苏龄玉在外面儿就听到了中气十足的声音,哪里有半点中毒的症状? 可越是这样,她心里越担心,因为姜先生那时候,也是瞧过了许多大夫,都是不曾看出什么的。 那人听见了苏龄玉的声音,挑着眉毛转过身来,看见苏龄玉的模样,眼睛里更是一亮。 “哟,还真有个女大夫啊,还是个这么漂亮的女大夫,哎呀看到了你,我的毒似乎就解了一半了。” “……” 太子殿下是不是有病?从哪儿找来这么个二货来试探自己?他就不怕自己失手将人给弄死了? 苏龄玉神色淡淡,压根儿不搭理他,转头看向妙春堂的大夫。 “谁送来的?” 大夫示意苏龄玉看角落里,那里正站了一个人,不动不说话的时候,几乎都让人注意不到他。 见苏龄玉看过去了,那人才从阴影里走出来。 年级有些大,身量并不高,身形也偏消瘦,文质彬彬的模样,倒像是读书人。 “是苏大夫吗?在下厚德馆秦继东,这一次要有劳姑娘了。” “厚德馆?我一直以来都觉得,厚德馆的大夫医术定然都是出类拔萃的,不知道这次你们送了个这样的人过来,所为何事?” 秦继东好脾气地笑了笑,“姑娘有所不知,此人名为赵羽,一阵子之前误食了毒药,厚德馆的大夫束手无策,早前就听闻苏姑娘妙手神医,因此才会来求助姑娘。” 秦继东说着,那个赵羽十分配合地跟苏龄玉挥了挥手,眼睛亮亮地看着她。 “误食毒药?什么样的毒药?连厚德堂都无计可施?” “这个……,不如请姑娘自己诊断一下吧。” 秦继东笑容谦虚温和,赵羽已经将袖子都捋到了肩膀,满脸期待。 这人不像是中毒,倒像是脑疾。 苏龄玉也挂上温柔的笑容,却并不上前,“秦老可能有所不知,我妙春堂有妙春堂的规矩,寻常的问诊,是由坐堂大夫来看的,只有疑难杂症,我才会出手。” “小丫头,小爷这不就是疑难杂症吗?我中了毒别人都诊不出来,你还想怎么疑难杂症?” 赵羽见她不过去,有些不耐烦。 苏龄玉继续笑着,“一两个大夫说束手无策有什么可参考的?或许换一个大夫就能治了,何必浪费我的时间?” “哎我说,我现在捧着银子让你看病,你这是什么态度?” 苏龄玉朝着赵羽眯了眯眼睛,“说了,妙春堂有妙春堂的规矩,赵公子是听不懂吗?” “你……” “如此,我知道了。” 秦继东出声打断了赵羽的话,脸上仍旧温和。 “苏姑娘的意思是,若是其他的大夫也说治不了,你才会动手,是这样吗?” “大概吧。” 苏龄玉语气有些敷衍,她觉得就算叶少臣没来找他说这个事儿,她或许都不会给这人治病的。 还说她什么态度?求人看病,自己的态度就很好吗? 第一百九十七章 别跟我客气 秦继东点点头,朝着赵羽做了个请的手势,“打扰姑娘了,只是我希望,若是真的没有大夫有办法,姑娘能够帮我这一次。” 苏龄玉不置可否,目送他们离开。 “苏姑娘,我觉得这厚德馆就是来找事儿的!那人明明根本就没有中毒,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苏龄玉收回目光,“大概,是闲的吧。” 她冷笑了一下,“不用在意,该做什么还做什么,我开医馆又不是做菩萨,还能逼着我给治病不成?” …… 妙春堂外,一条街角的巷子里,秦继东的表情已经完全变了。 “赵羽,你什么意思?你别忘了你体内的毒,嬉皮笑脸地惹了苏姑娘不高兴,你以为你还能活多久?” 赵羽还是刚刚在妙春堂里的做派,混不在意的样子,一条腿还有节奏地抖着。 “我哪儿知道,那毒不是你们下的吗,还能活多久你问我?” 秦继东脸皮一颤,脸色更加阴沉,“你别忘了,你的妹妹在谁的手里,你不替她想想?你希望她往后,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 赵羽的眼里顿时闪过一丝恨意,一闪即逝。 他停下了抖着的腿,死死地盯着秦继东。 秦继东见状,反而笑了起来,“你只要乖乖听话,太子殿下定是会善待你妹妹,等你体内的毒解了,到时候随你去哪里都行,你自己想想吧。” 说完,秦继东背着手,脸上带着一抹笑容慢慢离开。 暗巷中,赵羽面色浮现出狰狞,猛地一拳砸在墙上,骨节迸开细小的伤口。 “该死!怎么就瞎了眼睛,对那种蛇蝎心肠的人……” 他深吸了一口气,朝着另一个方向离开。 …… 苏龄玉说要让别的大夫都先看看,秦继东便大张旗鼓地照办。 可成效却不好,特别是听到妙春堂和厚德馆的名字,不少医馆都是拒绝的。 秦继东也很无奈,“苏姑娘你看,这情况吧,我也是没办法,赵羽的状况是一刻都耽误不得,你还是赶紧给他诊诊吧。” 苏龄玉转头去看赵羽,发现这人今儿跟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不一样了,老实了不少。 “秦老,我很想不通你为何要如此大张旗鼓,如此一来别的大夫不肯给他诊治,倒是我的错了?” 苏龄玉觉得他的做法莫名其妙,什么逻辑? 秦继东笑容憨厚,“这也是我一时心急,苏姑娘你看……” 苏龄玉垂下眼眸,有心再找点借口,却听外面有人进来通报,杜鹊然来了。 秦继东身子微不可察地震了一下,扭头看向门口,果然见到杜鹊然的身影,从外面走了进来。 “丫头啊,你又从哪儿弄来个疑难杂症?让我也看看。” 杜鹊然还没走进来呢,声音已经先到了,一如往常一样的硬朗,让苏龄玉都忍不住愣住。 她原本以为,杜鹊然是不会再出现在妙春堂的。 他是百草堂德高望重的大夫,品性端庄,受人尊崇,自己如今的风评简直不堪入目,但凡自诩洁身自好的人,都是不会往她身边凑的。 加上这次,是厚德馆出面,没看到那些小医馆都不肯露面吗?厚德馆都看不好的人,还有人敢怀疑? 可为什么杜鹊然会来呢? “哪儿呢哪儿呢?咦,老秦啊,你也在这里?” 杜鹊然看到了秦继东,收起平日里的高冷,摸着胡子客气地笑起来。 “没想到能在这儿见到你,真是巧啊。” 秦继东维持着脸皮的颤动,也笑起来,“呵呵呵,杜老怎么会过来?我记得,我并未让人通知百草堂,这毕竟是厚德馆的事情……” “秦老这就客气了,治病救人还分什么你我?我知道你是不好意思麻烦我,不过我这人也不计较,病人在哪儿呢?” 秦继东尴尬的模样,让苏龄玉无端地觉得好笑,杜老从前不是这样的,难道她无意中带坏了一个老人家? 杜鹊然也不管秦继东的表情,眼睛扫到了赵羽身上。 “你就是那个病人?哪儿病了?” “中毒。” “什么毒?” “不知道。” 赵羽今日惜字如金,杜鹊然转身看了一眼秦继东,“老秦啊,我给他诊脉,你不介意吧?” 秦继东眸光微闪,随即笑了起来,“不介意,当然不介意,苏姑娘正要求多些人看过呢。” “唔……,不过我诊脉,也是有规矩的。” “我知道,不喜欢外人看嘛,我知道的。” 秦继东做了个你随意的手势,他也真想看看,赵羽身上的毒,是不是真的连杜鹊然都看不出来。 杜鹊然和赵羽去了内间,苏龄玉坐了一会儿,要去后面洗手。 穿过帘子,苏龄玉绕了一下,闪身也进了内间。 杜鹊然正一手摸着胡子,一手切在赵羽的脉搏上,半晌,他翻看了赵羽的舌苔和眼睛,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疑惑。 不是说是中毒?怎么瞧着,似乎不像? “杜老,可能瞧出什么来?” 杜鹊然转头看到苏龄玉,正想说什么,却见到苏龄玉竖起一根手指,轻轻地放在嘴唇上。 她走过去给赵羽诊断,脸色慢慢变得难看起来。 好一会儿,苏龄玉才退开,心底发沉,真被叶少臣给猜中了,果然是同姜先生一模一样的毒! 太子殿下弄这一出是想干什么?就为了试探自己是否会解毒?以证明叶少臣和姜先生之间的关系? 跟他有什么关系? 苏龄玉有些恼火,这些上位者的心思真是一个比一个让人匪夷所思。 “丫头,咱们出去说。” 杜鹊然拉着苏龄玉就离开了内间,去了另一个单独的屋子,让人守在外面,谁也不要放进来。 杜鹊然皱着眉头,“那人当真是中毒?” 苏龄玉轻轻点了点头,杜鹊然神色惊诧,“我却居然连诊断都诊断不出来,什么样的毒才会有……” 他说到一半忽然停了口,他记起来了,这里是哪里?是京城! 是宁朝最为尊贵的人住的地方,深宫大院里,最不缺的,恐怕就是各种各样的秘药。 第一百九十八章 你不行,那我来 “丫头,那这毒……,你能解开吗?” 杜鹊然觉得这件事不简单,单从人是秦继东送来的,他就觉得奇怪。 之前百草堂和别的医馆来找苏龄玉,厚德馆从头到尾也不在其中,没道理在这种时候忽然求上门来。 “不过这件事,你得好好儿想清楚才行,这种毒我先前闻所未闻,怎么会好好儿地直接送到你这里来了?” 杜鹊然有些担心,怕苏龄玉搅入什么事情里去就不好了。 苏龄玉心里感激,杜老大概是真的担心她的安危。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这毒,我能解,却也不能解。” “……” 杜鹊然到底在宫中待过,瞬间就明白了苏龄玉的意思,能解,也不能解。 果然,此事并不简单。 杜鹊然看着苏龄玉微皱的眉,心里隐隐地动了动。 他行医多年,极少有佩服的人,可面前这个年轻的姑娘,却让他一次又一次地惊叹。 自己已经一把年纪了,儿孙满堂,已经很够本了,可是他最近却发现,似乎还有需多事情没来得及做。 从苏龄玉这里得到的,闻所未闻的诊治法子,他还没来得及一一进行验证,他还有那么多病人没能治好…… 前阵子苏龄玉的事情,连累了妙春堂的口碑急转直下,二皇子那里也露了口风,让他不要再出现在妙春堂。 可是杜鹊然忍不住,他都一把年纪了,除了医术,还能追求什么呢? 苏龄玉不一样,她还那么年轻,她身上还有挖不尽的宝藏,她,不能出事。 “如果你不能解的话,那我来。” 杜鹊然突然的出声,让苏龄玉吓了一跳,“杜老,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怎么,是不是怕我抢了你的名声?你别担心,诊金我一分不会少你的。” 苏龄玉急了,“杜老,那人是厚德馆送来的,厚德馆,你该是知道是谁的东西,您不需要淌这趟浑水。” “我管他谁送来的,有病就要治,天经地义,再说这种连我都诊断不出来的毒,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遇见的,既然遇见了,我又怎么能错过这个机会?” 杜鹊然说得振振有词,他看苏龄玉还想劝他,一巴掌拍在她的肩膀上。 “丫头,你反正是不能治的,我又想要试一试,两全其美不是很好。” “可是,我不确定这件事会造成什么影响,杜老,我不能……” “不能什么不能?你是觉得我付不起银子吗?我可跟你说,我如今最看不上的就是银子了,也就只有你这丫头会那么财迷。” 苏龄玉无话可说,她确实财迷,但这是一件事吗? 杜老若是搅合进来,百草堂背后是二皇子,那就更复杂了。 “你有这犹豫的空,不若赶紧同我说说这毒,一会儿秦继东那家伙指不定就要闯进来了。” 杜鹊然话音刚落,外面真传来了秦继东的声音。 “杜老,苏姑娘,你们可是在里面?” “快呀。” 苏龄玉被杜鹊然催着,无奈地简单给他说了说这种毒的药性。 外面,秦继东文弱书生的样子已经维持不住,见屋子里没人出来,手一挥,指挥着身后的人竟是想要强行破门。 沁竹大步挡住,见人过来了,二话不说直接动手,将秦继东带来的人一脚踹飞了出去。 “你这个丫头居然敢动手?” “姑娘在里面,谁也不准进去。” 沁竹脸上毫无惧色,秦继东的脸皮颤动了几下,低喝一声,“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上!” 屋子的门口,立刻一片混乱。 面对沁竹一个小姑娘,所有人都以为这不是一件难事,他们这么多人呢。 然而当他们又迅速被撂倒了两个时才发现,似乎想得太简单了。 沁竹脑子有些发热,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沁竹了。 叶将军时常会来姑娘的宅院,闲来无事就让岳生跟她和芷兰过招,家里铁叔也隔三差五指点她们,如今的沁竹,几乎能独自跟岳生对打一刻钟。 叶将军也会教她们一些实用的本事,比如就地取材,出手快准狠,沁竹刚刚抄起旁边一根烧火的棍子,毫不留情地劈头放倒两个,这会儿其余的人都有些不敢上前。 “你们是废物吗?居然打不过一个女人?” 秦继东不敢相信,忍不住抬脚踢了其中一人的屁股,“还不赶紧给我上!” 在他们身后,赵羽懒洋洋地倚在门框上,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没想到那个苏姑娘身边,还有这么厉害的丫头?果然人比人就是会气死人,有这样英姿飒爽的女子,也有像他妹妹那样,柔弱如藤蔓的女子。 赵羽忽然觉得身子冷了一下,心脏猛地一缩,牙齿情不自禁地打起了颤。 秦继东见硬闯都被沁竹给拦下了,心头大为火光,他几时受过这样的阻拦? “扔东西过去!将她给我砸开!” “砰!” 房间的门在此刻忽然打开了,声音极大,苏龄玉冷着脸从里面走出来。 “秦老在我妙春堂打打杀杀的是什么意思?可是觉得我一个小姑娘好欺负不成?” 苏龄玉表情严肃,一双亮亮的眼睛像是啐了冰,冷冷地瞪着秦继东。 秦继东脸上的狰狞立刻收了起来,换上了笑容。 “苏姑娘误会了,我是见姑娘在屋中没有应答,担心姑娘会不会出什么事……” “秦老是我什么人?我必须要应答?在我的妙春堂跟我的丫头动手,秦老好修养!” 苏龄玉咄咄逼人的语气,让秦继东的脸色也不好看,但他仍旧带着笑,正事要紧。 “这事儿确实是我的不是,还请苏姑娘莫怪,不过方才姑娘已经替赵羽诊过脉了?他身上的毒,姑娘可能解?” 苏龄玉还未出声,从屋里又走出一个人来。 “秦老说的毒,呵呵呵,都不用劳烦苏姑娘,我也是会解的。” 杜鹊然慢悠悠地从屋内走出来,看着门前一团乱糟糟的样子,啧啧地摇了摇头。 “老秦啊,不是我说你,你也一把年纪了,怎么性子还这么急躁,跟你这张脸实在是不相配。” 第一百九十九章 要成为习惯 秦继东眼睛瞪得溜圆,咬牙切齿地看着杜鹊然,“杜老在妙春堂里似乎来去自如?莫不是将这里当作了你百草堂不成?” “非也,我不过是听闻你送了一个病人过来,还说是厚德馆的大夫都无能为力,我这不就赶紧过来看看?也是念在我们相识一场的份上。” 杜鹊然站得笔直,说话的时候,下巴的胡子一颤一颤的,“还真就巧了,你带来的那个人我也看了,兴许我能够有法子试一试。” “杜鹊然,你莫要逞能,赵羽所中的可不是一般的毒,你怎么可能会解?” 秦继东根本不相信,杜鹊然皱起了眉,不乐意了。 “我怎么就不能解了?我行医数十载,一直孜孜不倦地磨练医术,如今也算是小有所成,莫非厚德馆不能解的毒,就觉得别人也都解不了?那你还将人抬到这里来做什么?” 杜鹊然疾言厉色,看得秦继东脸上直抽动。 “杜鹊然,你的医术我也大致清楚,这种毒你决计是……”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到杜鹊然大步地朝他身后走去。 秦继东一回头,便看到赵羽已经倒在了地上,整个人蜷缩成了一团,不停地抽搐。 “谷木,拿我的银针来。” 杜鹊然的小药童捧着银针赶紧过去,杜鹊然刷的掀开赵羽的衣衫,手起针落,不带丝毫犹豫地进针。 秦继东死死地盯着杜鹊然的动作,却只能看出胸有成竹的流畅和自信,难道说,他是真的能治这种毒? 秦继东猛地抬头去看苏龄玉,只见她就跟在杜鹊然的身边,特别认真地看着他下针,那模样,秦继东在小学徒的身上看到过。 面前的景象,就好像一个求知若渴的小徒弟,跟在师父身边认真地学习一样。 但是……,他们想蒙谁呢! 秦继东一阵阵恼火冲上脑门,若真是这样,刚刚两人关在屋子里死活不出来又是为什么? 分明,是有问题的! 杜鹊然给赵羽施了针,没多久,赵羽的抽搐就慢慢地停止下来。 秦继东眼睛眯起,还真的有用?那么这治疗的法子,到底是…… 秦继东的目光又转到苏龄玉的身上,苏龄玉察觉了,居然自然地拍了拍手。 “杜老好厉害!” 她的掌声单调又真诚,杜鹊然谦虚地笑笑,“别这么说,行医不就是为了治病救人?一个医馆治不好,总还会有能治好的。” “……” 秦继东觉得他这么多年,休生养性出来的淡定,快要全数破功。 偏偏苏龄玉和杜鹊然两人,一个极力吹捧,一个谦虚微笑,他看得几乎吐血。 “今日,有劳了。” 秦继东硬邦邦地丢下一句话,让人扶着赵羽就要走。 “老秦,这位公子身子正虚弱,你这样急着将他抬走也不是个办法,不如……百草堂里还有些位置,也方便我治疗,如何?” 杜鹊然诚心诚意地建议,秦继东却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抬了人就走。 妙春堂里又清静下来,苏龄玉将沁竹拉过来,看到她身上的几处淤青。 “辛苦你了,青芝,你去拿化瘀膏给她擦擦,记得揉开了才好。” 青芝心有余悸地拉着沁竹下去,杜鹊然慢悠悠地叹了一口气,“这毒,果然是不好解的。” 他用银针控制住了毒,秦继东却根本不让他继续治,他将人带过来的目的,真是难以猜测。 “杜老,今日的事,多谢您相助。” “我可没助你什么,对了,银子我回去就让人给你送过来。” “杜老……” “应该的应该的。” 杜鹊然不容苏龄玉拒绝,这种毒他还真没有见过,能够多学一些,杜鹊然心里的幸福感爆棚,哪里还在乎什么银子。 苏龄玉无奈,只得看着杜鹊然脚步轻盈地离开。 …… 百草堂的杜大夫,将厚德馆都诊不出来的病给诊出来了。 这条消息很快在坊间流传开来。 医馆关系着所有人的生死存亡,因此大家都很关注。 “是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听说杜大夫只用了一根银针,就将那人给救了回来,可神了!” “不过厚德馆又将人给抬回去了,大概是怕传出去丢人,不过这种事情又怎么能瞒得住?” “哈哈哈我就说吧,百草堂可比厚德馆厉害多了。” 苏龄玉听着外面传得越来越玄乎,都已经将杜鹊然传成了能起死回生的样子。 “我也说了,就算你将人给治好了,我也有办法处理的,没想到你居然用了这么个法子。” 叶少臣叹为观止,如今几乎都是百草堂和厚德馆的消息,都没妙春堂什么事儿。 苏龄玉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是杜大夫的意思,不过这消息恐怕不是他让人传出去的。” “嗯,应该是二皇子殿下,这种机会,他向来不会放过。” “……” 想到那个性格有些奇妙的二殿下,苏龄玉也无话可说。 “你什么时候去我家走走?我娘想你了。” 苏龄玉抬头,半晌,轻轻点了点,“我知道了,过两日就去,将酒酒也带去。” 叶少臣心里暗喜,不错不错,如今似乎已经习惯了。 娘见天儿地在他耳边念叨,让他下手别慢了,别让人给抢了去,叶少臣耳朵里都快出茧子了。 他难道不想吗?可没用啊,若是太突兀了,这丫头指不定直接就给否决了。 叶少臣算是看出来了,苏龄玉的性子,就是要一点一点,潜移默化地成为她的习惯。 苏龄玉应下了,低头继续在一块木头上描画,等画出了形状,她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开始削木头。 她上次答应酒酒要送他一个小玩意,苏龄玉左思右想,打算亲手做个陀螺给他。 她想不就是个陀螺嘛,能有多难?这会儿真的动了手,苏龄玉才悲哀的发现,她在这方面大概是有点手残。 叶少臣伸手将匕首捏住,“你干嘛呢?匕首是你这样用的吗?” 他吓了一身冷汗,刚刚匕首的刀刃似乎就擦着苏龄玉的手腕过去了。 第二百章 骗人是要心虚的 苏龄玉也惊魂未定地眨了眨眼睛,语气却毫不示弱,“这是我的匕首,我当然知道该怎么用。” 叶少臣嗤笑一声,不费力气地将匕首连同木头一起拿过来,仔细地研究了一下,手里便有了动作。 木屑一点一点被削下来,木头在他的手里,如同听话的豆腐一眼,不费吹灰之力。 苏龄玉在一旁看得郁闷,这么好的匕首,她刚刚用起来怎么就那么费力? 陀螺的形状渐渐有了雏形,苏龄玉百无聊赖,托着头看叶少臣表演。 他手指的骨节很好看,一根根修长分明,动作十分灵活。 偶尔能瞥见掌心里,有一个个的茧子,厚厚的,大概这辈子都难消掉了。 苏龄玉感受过叶少臣的掌心,有几次他抓着她的手,宽大的手掌将她的手整个包裹在里面,温热的气息,从粗砺的皮肤透过来,让她身上都冒汗。 苏龄玉猛然回神,自己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陀螺!给我想陀螺! “这是给酒酒玩的?” 叶少臣忽然开口,打破了让苏龄玉温度升高的安静。 “嗯,上一次他给我背书,豆丁大小的人儿,居然能背出那么多来,实在难得,所以我答应给他的奖励。” 苏龄玉觉得酒酒真的是很聪明的孩子,如今去不了私塾,她觉得十分可惜,因此已经让人在找先生了。 可遗憾的是,越是读书人,在意的东西就越多,尤其是自己的名声,苏龄玉找了几个听说不错的,都无疾而终。 她又不肯将标准降低,毕竟酒酒正是开蒙的时候,一个好的老师,对他来说的太重要了。 叶少臣抬头瞥了她一眼,已是猜到了苏龄玉在想什么。 “别急,会有法子的。” 能有什么法子?难道还能逼人家教书不成?宁朝的先生那是一个比一个有气节,宁死不屈的都不在少数。 “你以为,太子为什么会忽然想试探你医术?为什么会忽然想起姜先生的事情?” 苏龄玉一愣,忽然眨了眨眼睛,“你是说……,姜先生他……” 叶少臣点点头,“也就过阵子的事情,姜先生从前在京城极富盛名,受到很大的推崇,此次回京,也是因为朝廷发了话。” 苏龄玉松了口气,朝廷让姜先生回来,应该是会善待他,只是太子的做派,是觉得姜先生的身体没事,所以才会怀疑到她的身上? 那当初,给姜先生下毒的事情,是太子自己的意思,还是别的人…… “好了,给酒酒玩的话,我给弄小了一些,再用砂石打磨平滑,应该就差不多了。” 叶少臣摊开的掌心里,放着一枚小巧的陀螺雏形,苏龄玉本想伸手拿过来,叶少臣却让开了。 “就这样看,免得碰到了木刺弄上手。” “……哪儿就有那么娇气了。” 苏龄玉不置可否,忍不住伸手又拿了一次,结果还是没拿到。 “就当我娇气好不好?就这样看吧。” “……” 苏龄玉也是没辙,那就这样看吧。 看来看去,她觉得挺好,满意地点点头,伸手想将匕首给拿回来。 叶少臣顺手将她放在旁边的刀鞘也拿过去,装好了之后,收回了自己的腰间。 “干嘛呢,那是我的。” 苏龄玉急了,这人怎么装得那么顺手呢。 叶少臣笑了笑,“这个需要定期打磨,等我找人磨好了再给你。” “不劳你费心,我可以自己找人的。” “这把比较特殊,之前都是有专门的人养护,放心,不会不还给你的。” 叶少臣像是在哄酒酒一样,朝苏龄玉绽放出来的笑容,又诱人,又迷惑。 苏龄玉像是真被迷住了一样,好半天才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他腰间的匕首。 “这个……,真是你的?” 虽然那匕首上确实刻了一个“叶”,但天底下姓叶的人千千万吧,怎么就能正好是叶少臣的? “那日在白云观我就很是好奇,怎么会有姑娘见到了蛇竟然一点儿都不怕,我就想着,那一定是个很特别的姑娘,果然如此。” 好吧,这么说来,这匕首果真是他的。 苏龄玉的眉头皱起来,“我之前也有问过你,你说你没有去过白云观?” “嗯,骗你的。” 艹…… 苏龄玉就没见过有人这么理直气壮地承认自己骗人,她骗人的时候,都会心虚一下的好吧。 苏龄玉不想理他,眼睛从匕首上收回来。 想起当初自己留下这柄匕首,是想有朝一日跟救她的人道谢,结果救她的居然是叶少臣。 这么想来,叶少臣救了她两次。 苏龄玉忽然觉得不对呀,他救了自己两次,怎么现在还欠自己两个随时兑现的承诺呢? 这人是不是傻的? “走吧,酒酒这会儿不在家,我们出去走走。” 苏龄玉懒洋洋地不想动,“去哪儿?” “柳儿姑娘想你了。” 苏龄玉立刻动作迅速地站起来,“你且稍等我一下,我换身衣服就来。” 说完,她提着裙子就往屋子里走,丝毫不耽搁。 叶少臣忍不住笑了两声,随后又有些怨念,这丫头听着柳儿的名字,比见到他还激动,这可如何是好? …… 苏龄玉这是第二次来千扇楼,跟之前一样,仍旧是顺利地得了一个好位置。 楼下的台子上,换了一拨人在弹唱歌舞,声音悠扬动听,赏心悦目。 “柳儿姑娘在哪儿呢?” 苏龄玉欣赏了一会儿,想起她们来的目的了,柳儿姑娘想她了,她可不好让美人失望。 叶少臣微微叹了口气,“别急,会见到的。” 他忽然撑着下巴定定地看着苏龄玉,“你觉得我和柳儿相比,如何?” “……” 苏龄玉一下子没听懂,认真地揣测叶少臣是想让她比哪方面。 叶少臣觉得自己大概魔怔了,“算了,我随口问了,你不用放在心上,千扇楼又新增了几样点心,你尝尝可合胃口。” 很快,小二将他们点的东西送过来,苏龄玉听着绵软动听的歌声,尝着香甜适口的糕点,自得其乐。 在离他们有些距离的地方坐着一桌人,皆是风姿卓越的书生装扮,举手投足间,显得超凡脱俗。 第二百零一章 一场大戏 “你们看,那边坐着的,是不是叶将军?” 有人发现了叶少臣,这人在他们这些文人当中也极有影响,因此大家都看了过去。 “还真是,听说叶将军时常会来千扇楼,尤其爱看异族舞娘的歌舞,没想到是真的。” “那他旁边的女子是谁?啊!难道说……,是那个传闻中的,想要冒充贤王女儿的苏姓女子?” “还不止,若真是她,那这个女子身上的事儿精彩着呢,连山贼窝都进过,听说还是叶将军将那伙山贼剿灭了,才将她给救出来。” “啧啧啧,话本都不敢这么写,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就只能……” 几个性情轻佻的年轻人对视而笑,心知肚明后面的是什么。 读书也不全是死脑筋,不然他们也不能出现在这里,只是稍稍热烈起来的气氛,被一声轻响给打断了。 一只茶杯滚落到地上,碎成了几瓣,方才暧昧的气息全无,有人声音干巴巴的,“凌公子没伤着吧?” 凌松然绷着脸摇头,一旁千扇楼来人赶紧将碎掉的茶盏收拾掉,换上了个新的。 之前说话的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也知道凌松然恐怕是不喜欢听这些,因此强行将话题给转了。 “凌公子从前总是不愿同我们来这里,如今肯赏脸,来,我以茶带酒,敬你一杯。” 凌松然这个面子不会不给,抬头喝了茶,放茶盏的时候,余光忍不住,挪到了叶少臣和苏龄玉的方向。 他确实不喜欢这种场合,可是他也找不到别的办法舒解心里的苦闷了。 凌松然觉得,自己与苏龄玉,大概已经没有以后了。 再不甘心,再心存埋怨,他又能怎么样呢? 难道真的不在乎生他养他的凌家吗?又或者厚颜无耻的,真跟苏龄玉开口要纳她为妾? 凌松然不至于这点自知之明都没有…… 他看着苏龄玉姣好的侧脸,她的脸上看不出半点怯懦和怨怼,仿佛外面流传的关于她的事情,对她来说,根本不值得一提。 凌松然忽然就由衷地佩服,设身处地,他自问是做不到这般淡然和豁达的,苏姑娘果然,很特别。 “凌公子,我过阵子恐怕得随父离京,兴许一年半载都无法归来,因此,我就提前给你道喜了。” 有人在跟他说话,将凌松然的神智拉了回来。 他一脸莫名,“喜从何来?” “嗨,你还打算瞒着呢?我可是都已经听说了,你的母亲给你相看了江家的姑娘,好事将近呢。” “就是,江姑娘那样如珠如玉的女子,最后被你给得了,我等心里就算再不甘心,也只能认了。” “哈哈哈哈,如此我也要敬你,往后凌公子平步青云,可不要忘了我们这些同僚啊。” 一时间气氛又热烈了起来,凌松然的脸上,却没有意料中喜悦的笑容。 他只是淡淡地拿起茶盏,没有跟任何人示意,径自喝了一大口。 原本清淡的茶香,全数化为了苦涩。 “今儿真是说到谁就能见到谁,凌公子你快看,那个,是不是就是江家姑娘?” 凌松然一愣,转头看去,果然见到江怜南带着个小丫头,正走了进来。 苏龄玉这会儿正听着曲儿听得起兴,也没再急着想见柳儿,她听着听着,目光一转,刚好瞧见了江怜南。 “那不是江姑娘吗。” 苏龄玉觉得真巧,想跟她打个招呼,忽然意识到叶少臣也在,他会不会觉得尴尬? “不用顾忌我。” 叶少臣也知道最近苏龄玉对江怜南改观了不少,无所谓地笑笑,江怜南跟他真没有什么关系,何需避嫌? “还是算了。” 苏龄玉想了想,觉得江怜南那样的身份,还是不要跟自己走得近比较好,毕竟她是正正经经的大家闺秀。 于是苏龄玉心安理得地继续吃东西,一只手的手指在桌上还饶有兴致地打上了节拍。 然而,一个身影忽然站到了苏龄玉的身边,“你是不是故意无视我?” “……” 苏龄玉转过头,看到江怜南有些怒气的面容,茫然了一下。 “你这样走过来好吗?” “有什么不好的?你刚刚都看到我了,又假装没看到是什么意思?你不是心里还是觉得,那件事是我说出去的?” 江怜南顿时生出了委屈来,她今日偶然兴起,好不容易得了母亲的同意出来散散心,结果就遇见了苏龄玉和叶少臣。 这也没什么,可苏龄玉明明已经看到了她,却若无其事地挪开脸,好像没看到一样。 她怎么能这样?当面说相信她,转过头还不知道心里是怎么想的! 苏龄玉觉得自己是真冤枉,可是江怜南一向高傲的脸委屈起来也实在有趣。 “江姑娘误会了,龄玉的意思……” 叶少臣也是闲的,见苏龄玉不说话只盯着江怜南的脸看,于是就想替她解释一下。 结果就被瞪了一眼。 叶少臣摸了摸鼻子,“你们说话,我去别处看看去。” …… “哎?叶将军怎么走了呢?” 凌松然那桌人看得是云里雾里,一个个情不自禁地脑补了起来。 “那江家姑娘之前似乎……” 说话的人暗暗看了凌松然一眼,没敢说完。 不过大家都是知道的,江怜南曾经对叶少臣芳心暗许,经常往威武将军府里走动,这要说没什么,谁信? 如今叶将军身边跟着那个苏姑娘,江姑娘能咽得下这口气?可是咽不下又怎么办,江家和凌家据说事情都要成了…… 这真是,一场大戏。 围观的人心里风起云涌,一个个隐隐八卦的眼神跟长了钩子一样,在几个人身上来回扫动。 “你们瞎想什么呢,江姑娘可是江太傅的女儿,怎么会当众刁难别人。” 正说着话,他们就看到江怜南居然在苏龄玉身边坐下了。 坐下了! 她为什么坐下啊?明知道苏龄玉身上名声不好,若是让人认出来,那岂不是…… 凌松然心里百转千回,他觉得江怜南就算不会刁难苏龄玉,谁知道背地里会做什么? 之前那件事,虽然苏龄玉也说不是她说的,但谁能保证? 不行。 第二百零二章 想想就刺激 凌松然忽然站了起来,离开了桌子走了出去。 “哎,凌公子……” 有人想叫住他,谁知道立刻被旁边的人拦住,“你干嘛?这种情况,我们只要看着就好。” 正在谈婚论嫁的对象,因为之前芳心暗许的男子找另一个女子的麻烦,真是想想就刺激。 …… “所以,你不理我是担心我的名声?” 江怜南眨了眨眼睛,似乎,也说得过去? 不过她的抿了抿嘴,脸色有些僵硬,又有些泛红,“我的名声用不着你操心。” 白萍在她身后心中泪流满面,要的要的!以后苏姑娘若是见了我家姑娘,也只做看不见就好了。 苏龄玉也不恼,“我之前说了相信你,就不会暗地里有另外的想法,江姑娘不用担心,我看那边还有位置,江姑娘不如坐过去,也省的被人看到。” “我想坐哪里跟其他人有什么关系?我就是坐着儿了,他们能怎么样?” 江怜南觉得苏龄玉是要赶她走,心里的逆反心理开始作祟,“我都不怕,你有什么好怕的?” “……” 苏龄玉哭笑不得,“我是没有什么好怕的。” 既然江怜南都不在意,她也没办法,不过这里……,说起来是她的位置吧…… …… “江姑娘的手保养得真好,细细滑滑的。” 苏龄玉感叹的又来回摸了一遍,眼睛都发亮了。 江怜南莫名地觉得不好意思,忍不住瞪了她一眼,“你是真的会看手相?可看出了什么来没有?” 苏龄玉才略略收敛吃豆腐的行为,正儿八经地盯着江怜南的掌心。 “江姑娘最近,时常会头晕吧?” 江怜南一愣,表情立刻变得严肃了起来,“你怎么知道?” “唔……,地纹有些弱,身体有些怕冷,有时会心悸心慌,小时候曾有过一些小坎坷,但总的来说顺风顺水……” 苏龄玉刻意将声音压低,越发有种神神叨叨的感觉。 江怜南的眼神基本已经全信了,瞪大了双眸屏息凝神。 “人纹与地纹起点重合,一段距离后才分开,你的性子很谨慎,考虑周详……” 苏龄玉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在江怜南的掌心轻轻描画,告诉她自己在说的是什么。 青芝贴心地苏龄玉续茶水,免得她说得口渴,至于姑娘说的内容…… 可拉倒吧,姑娘都跟不知道多少小姑娘说过这些了,那都是姑娘借机摸小姑娘手的借口! 青芝反正是管不了的,白萍见自己姑娘一脸信服,也不好说什么,就是怎么看怎么觉得,苏龄玉的举动有种说不出来的奇怪。 “那、那我的姻缘……,你可能看出点什么?” 没有小姑娘不关心这个的,苏龄玉想着怎么编得模棱两可又完美漂亮,忽然一个人影站到了她们的旁边。 “苏姑娘,江姑娘,好巧,在这里遇到你们。” 苏龄玉的手慢慢松开,跟江怜南两人都坐直了身子,“凌公子,果然是很巧。” 江怜南常年的礼数让她做不出不搭理人举动,然而也只敷衍地点了点头,随后转开头,不再看凌松然。 她还记得凌松然是怎么言之凿凿地冤枉她的。 凌松然刻意没让目光凝结在苏龄玉的身上,转而看向江怜南,“江姑娘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我来哪里需要凌公子准许吗?” 哟,苏龄玉捧着茶盏看戏,还没见过江怜南这种口气怼人呢。 “在下并非这个意思,只是觉得江姑娘即便来了这里,又怎么会跟苏姑娘在一起。” “你什么意思?” 江怜南皱起了眉头,“你觉得我是有目的接近她的是不是?” 让苏龄玉无法理解的是,凌松然居然没有及时否认,他是傻的吗? 江怜南见他几乎是默认了,直接怒了,“你是不是还觉得,之前的事就是我说的,现在看到她毫发无伤,所以我又想出了别的诡计要来害她是不是?” “……还挺合情合理。”苏龄玉觉得江怜南的思维方式很缜密。 江怜南瞪了她一眼,“你闭嘴!” “哦。”苏龄玉一点儿没有被针对的自觉,虽然其实在这件事里,她也是受害者。 凌松然脸色有些涨红,没想到江怜南居然能够将他心中所想都说出来,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才好。 见他沉默不语,脸色又有些尴尬,江怜南知道自己猜的即便不是完全一样,也差不了多少。 生平第一次,江怜南尝到了什么叫做怒火焚烧! 她就是对苏龄玉再看不上,之前再羡慕嫉妒恨,她也没有想过要用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她的身份不允许她这么做。 可是现在,凌松然却竟然如此揣测她,在他的心里,自己就是个心狠手辣奸诈狡猾之人吗?! “咳,江姑娘,凌公子恐怕也不是这个意思,你是太傅之女,总是会大度地听一听别人的解释吧?” 苏龄玉看江怜南都气得发抖了,忍不住开口打圆场,顺便在桌下狠狠地踢了凌松然一脚。 他还发什么呆啊,这种情况,就算心里之前是那么想的,也得做出完全不是的样子才行啊! 江怜南猛地转头,瞪着苏龄玉,“你为什么踢我?” “……” 苏龄玉反应也快,一脸茫然地看向凌松然,“你为什么踢她?” “……” 凌松然顿时结结巴巴起来,“我、我没有,我不是……” “江姑娘,大概凌公子也不是故意踢你的,你别在意啊。” 江怜南原本愤怒的表情有些绷不住了,可苏龄玉撇的毫无心理负担,她几乎被气笑了。 “这就对了,江姑娘还是笑起来好看,娇嫩嫩跟朵花儿似的,女子生气会生皱纹的,何必跟自己过不去。” 苏龄玉光说还不够,伸手趁江怜南不注意,在她脸上摸了一把。 “真滑,果然是太傅之女,平日用的香脂都是寻常见不到的吧?怪不得都说肤如凝脂,真是一点儿不夸张。” 江怜南被她的一摸吓得往后靠了靠,手捂着脸颊,活像是被调戏的小姑娘。 第二百零三章 八卦也是一门学问 苏龄玉看得心里无比满足,看看那粉嘟嘟的脸颊,水汪汪的眼睛,勾的人心里怪痒的。 一旁被忽视的凌松然木然地看着,觉得自己刚刚是不是喝的不是茶,是喝了酒? 他还担心江怜南会对苏龄玉做出什么事情来,结果,谁对谁做什么?怎么感觉,她们两在一块儿,反倒是江怜南落了下风呢? “怎么了这是?” 自觉消失的叶少臣,在看到凌松然的时候又冒了出来,结果就看到江怜南羞愤又楚楚动人的样子。 他无奈地叹气,朝着苏龄玉,“你怎么人家江姑娘了?” 苏龄玉一脸无辜,“我就摸了一下,真的,主要是因为江姑娘生的真好,漂漂亮亮的谁不喜欢,我就没忍住,哎呀不过手感真好,滑滑嫩嫩的……” “我、我先走了,你们……” 江怜南的脸这会儿几乎能滴出血来,话都没说完,就带着白萍落荒而逃。 “啧。” 苏龄玉有点可惜,她还想着能不能再趁机摸两下。 苏龄玉扫了一眼还在旁边云里雾里的凌松然,手指敲了敲桌子。 “凌公子还愣着干什么?刚刚你冤枉了江姑娘,是不是打算就这么算了?人家是个姑娘,你这么揣度她,难道都不打算解释一下?” 凌松然这才像是醒了一样,抿了抿嘴唇,迅速追出了千扇楼。 “你呀,连江怜南都不放过,胆子也真大。” 苏龄玉一脸得意,“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那,我怎么没见你对我也控制不住呢,你这是区别对待,我要抗议的。” “……” 苏龄玉的得意碎成了渣渣,面前的男人居然用很委屈的目光无声地控诉。 他平日都不照镜子的吗?不知道这种表情算是犯规,谁允许他大庭广众之下对自己露出这么有杀伤力的表情的! “苏姑娘这样差别对待,我会伤心的……” 苏龄玉觉得自己大概体会到了刚刚江怜南的感觉,脸颊热热的,尴尬地笑了笑,“那什么,柳儿姑娘呢?若是今日见不到的话,那下次再来也是可以的……” 耳边轻轻传来一声低低的叹息,听得苏龄玉耳朵发痒,想要用手使劲揉一揉才行。 “柳儿在下面,我让人将她叫上来吧?” “还是……算了吧。” 苏龄玉扼腕,她这会儿居然没有想要调戏美人的心情了,明明刚刚是爆棚的! 都怪眼前这个家伙! …… 千扇楼发生的事情,落在那桌文人的眼睛里,早已经变成了另外一种情况。 “看看,我就说吧,江姑娘和凌松然吵起来了!” “怎么可能不吵呢,江姑娘去找苏姑娘是为了什么,她和凌松然又是什么关系?真是错综复杂!” “我的天,叶将军也来了!” “啧啧啧,江姑娘居然被气跑了,这苏姑娘有多大的魔力,竟能让叶将军对江姑娘如此不怜香惜玉?” “哎呀,凌松然去追了……” 谁说文人不八卦的?也只有一些真的醉心于学问的人,才真的能两耳不闻窗外事,其余的,八卦也是一门学问! 于是这日的事情,很快就让不少人都知道了。 叶少臣,苏龄玉,江怜南,凌松然,这四人在无聊又八卦的人口中,演绎了一场场缠绵悱恻的爱恨纠葛,那叫一个精彩纷呈。 “表哥,外面那些传闻,你听一听笑一下就可以了,不用放在心上。” 苏龄玉从来都是这么做的,并且笑得还特别欢快,多有趣啊,群众的想象力是无限的。 傅汝炎笑不出来…… “龄玉妹妹,你怎么能还如此不在乎?外面都在说,你和叶将军,你们……,哎,叶将军也是的,根本不知道避嫌,怎么能还时不时来你这里。” 傅汝炎心里无比担心,他都没说全,外面有点人说的可难听了,什么苏龄玉不择手段,不知羞耻地攀附上叶将军。 还有什么自以为飞上了枝头,到头来不过也只能做个没名没分的侍妾,以色事人…… 傅汝炎听到的时候,气的脑仁都疼,恨不得冲上去将那些人的嘴都给堵上。 “表哥,那些人说什么,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 苏龄玉由衷地劝他,“我也没那个空闲生气,有时间的话,我还不如多做些药来卖,多赚点银子不是更好?” 之前苏龄玉将妙春堂的药品都提了价,没过多少日子,黄老就一脸迷幻地来找她,说是药开始有人买了。 开玩笑,苏龄玉做的那些,都是凝结了千年智慧的结晶,药效比起宁朝本土的药来,效果不知道要好多少,她从来没担心过能不能卖出去。 虽然仍然没有人敢大张旗鼓地进妙春堂看病,买药却是能避人耳目,另外也有一些小医馆,背地里也会来找她继续求救。 苏龄玉可不在意名声,她想要的东西从来简单直白,银子! “龄玉妹妹……” “对了表哥,何姑娘是不是病了?” 傅汝炎还想再说什么,听见苏龄玉的问话,神色变得有些焦虑。 “不瞒妹妹,何妹妹确实病了,那日从你这里回去之后便有些不好,晚上至少会惊醒五六次,每一回都做了噩梦,惊恐不已。” “之后便有些不好了,人也消瘦了不少。” 苏龄玉也猜到了,语气关心地问,“那可要我去给她瞧瞧?” “我也是这么想的,可她……。” 傅汝炎有些不好说出口,何慕香听到要请苏龄玉来诊治的时候,害怕的大喊大叫,泪流满面地拒绝,最后居然生生地晕过去了。 这说出来,龄玉妹妹还不知道该怎么想呢。 “我想着,还是先将她送回平城吧,将她交给何家来管。” 苏龄玉点点头,“表哥想得很对,何夫人会担心的。” 傅汝炎目光有些闪动,“那,龄玉妹妹,你可愿意跟我一起回去?” 这个问题,这阵子傅汝炎隔三差五的就会提出来,哪怕苏龄玉一而再再而三地说服他,过后想想,傅汝炎仍旧觉得留她一人在京城不妥。 苏龄玉都要叹气了,怎么又来呢? 第二百零四章 否则我弄死你 “表哥,你是知道的,我不想让祖母和舅母为难,表哥也替我想想吧,你们什么时候离京?我给祖母,舅舅舅母,还有两位妹妹准备了些礼物,还要劳烦表哥将东西带回去了。” 傅汝炎知道,他大概是劝不动苏龄玉了。 若是他依照本心,是想将她带回去的,只要苏龄玉有一丁点儿想要回去的想法,就算再难,傅汝炎都会咬着牙承受下来。 可是苏龄玉从始至终,态度都不曾动摇过。 “何妹妹的情况有些不好,我打算……,三日之后就动身。” “好,我知道了。” …… “啊啊啊……” 暗房里,一张大床上,蜷缩着一个人影,浑身痉挛着发出痛苦的呻吟。 连接暗房和外厅的帘子被放下,有人沉着声音问,“怎么样?” “殿下,杜鹊然的诊治,确实将毒给激出来了,赵羽的情况很不好。” “那杜鹊然有这个本事?” 秦继东抿了抿嘴,“当日杜鹊然和苏龄玉在一个屋子里待了有一会儿,出来之后,杜鹊然便给赵羽施针,小的……小的也分辨不出,他是原本就知道,还是那苏龄玉告诉他的。” “呵呵呵。” 一阵低沉的冷笑声,让秦继东浑身发寒,后颈的毛孔一颗颗炸开,毛骨悚然。 “老二还是那个性子,竟然容许手底下有人敢插手我的事情,不过算了,用不着再继续尝试,没那个必要了。” 秦继东心里一惊,没有必要的意思是,苏姑娘有没有替姜先生解毒,都已经不重要了?那…… “那妙春堂之前的口碑不是还挺好的?想个法子,让它变得更好,即便超过了厚德馆也无妨。” 秦继东心里有一万个疑问,却只能低头应下。 “那殿下,赵羽身上的毒……?” “杜鹊然不是会治吗?那就送去给他治,若是治不好,百草堂的名字还能在京城叫那么响吗?” “小的知道了,殿下放心,小的一定会办得妥妥帖帖。” 秦继东微笑着行礼,就算之前治得好,也会变成治不好的。 …… 苏龄玉在大肆采买东西。 之前给傅家也准备了礼物,但是她总觉得不够。 傅家能够在得知自己出了事之后,第一时间让傅汝炎过来,苏龄玉从心底里感激。 她还空出时间做了不少药酒,还有各种各样补益养气的药丸,只要是苏龄玉能够想到的,她都给准备了不少。 “苏姑娘,您能去一趟百草堂吗?杜老遇到了一些棘手的事情。” 百草堂来人请她,苏龄玉点点头,让人将买的东西送回去,跟着人去了百草堂。 进了内院,杜鹊然满脸焦急地迎出来,“丫头,怎么跟你说得不一样?这人、这人体内的毒素非但没有逼出来,反而加重了。” 苏龄玉看向躺在床上的赵羽,心里一惊,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那日她见到赵羽的时候,还是活蹦乱跳的,还知道花言巧语强词夺理,可是这才多久,这人怎么就变成这样要死不活的了? 苏龄玉二话不说上前诊断,面色却越来越沉,到最后冷着一张脸,面如寒冰。 她从青芝手里拿过银针,在赵羽身上下了数针,又拿了两粒药丸用水化开,捏着赵羽的下巴给他灌下去。 大约一刻钟之后,赵羽的眼睛才慢慢睁开。 “我……,还没死?” 赵羽声音干涩难听,居然还想笑一笑,一咧嘴,嘴唇崩开一个口子,血珠争先恐后地往外冒。 “没死,不过也快了。” 苏龄玉用帕子擦了擦手,“他们给你又喂了什么?或者说,你又误食了什么?” 赵羽的目光里闪出一丝愤怒,却很快归于平静。 “你们治不好我的,何必白费力气。” 赵羽笑起来,笑容里居然有几分挑衅,“厚德馆都治不好的人,怎么会让百草堂治好?” 这次厚德馆的人将赵羽送过来,竟然一个人都没有留下大概在他们的心里,赵羽已经是个死人了。 赵羽的语气里有愤世嫉俗的痛快,和难以察觉的悔恨,反正,都要死了…… 他的眼神迷离起来,冷不丁身上一阵疼痛,低头看去,苏龄玉将一根银针插进去一寸有余,疼得他冷汗直冒。 “谁告诉你,厚德馆治不好的人,就没人能治了?它算什么?” 苏龄玉的眼睛眯起来,她生气了。 尼玛太子殿下果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杜老帮了她一次,就要搭上百草堂的名声吗? 将一个要死不活的人送过来,是想让杜老承认他没有办法救吗? “我没让你死之前,你就得活着,否则我弄死你。” 赵羽:“……” 杜鹊然:“……” 杜鹊然擦了一把汗,这丫头大概是气糊涂了。 …… 晚上,苏龄玉难得地给叶少臣去了消息,让他来一趟。 “可真是难得,你居然会主动找我,我很高兴。” 叶少臣是得瑟着过来的,脚步前所未有的轻盈,岳生叹为观止。 等到叶少臣看到了苏龄玉的表情,稍稍将笑容收敛了一点,“发生了什么事?” 苏龄玉抬头,直直地看着他,“上次你说的那个病人,若是我治好了,你真的没有关系吗?” 叶少臣在心里感叹,这丫头的眼睛是真的很亮,被她这样一眨不眨地看着,仿佛能看到心里去一样。 “嗯,没关系。” “那我知道了。” 苏龄玉提着的气慢慢地松下来,叶少臣说没关系的话,那应该就是真的没关系。 “谁惹你生气了?脸都鼓起来了。” 苏龄玉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也不瞒着他,将赵羽的事情给说了出来。 “我没想过要连累杜大夫,他只是想帮我一下,却没想到……” 苏龄玉之前真没想过,权利谋算之间,可以将一个人的命完全不当一回事,随意地就能给他喂下毒药,人命就这么不值钱吗?又不是有深仇大恨? 他们知不知道想要救活一个人有多困难? 苏龄玉越想心里就越生气,算计别的不好吗?为什么一定要用人命来算计,只有他们的命是值钱的吗? 第二百零五章 我这人很自觉 叶少臣看着苏龄玉染着薄怒的容颜,心里有个地方化成了水一样。 果然这丫头是个善良的,平日里有时候露出来的疾言厉色,不过是她的保护色而已,真要涉及到无辜的人命,她的心就软得不行。 “你想怎么做都行,用不着顾及别的,有我呢。” 苏龄玉的怒气因为这句话慢慢地开始消散,仿佛身后有一棵参天大树矗立着,可以挡掉所有的风暴和灾难,出乎意料的令人安心。 这种感觉,还不赖。 “我知道了。” 苏龄玉认真地点点头,既然这样,那她就不客气了。 …… 傅汝炎终于要回平城了,苏龄玉亲自将他们送出城门。 何慕香始终不曾露面,据说如今只能躺着,连起身都做不到。 “龄玉妹妹,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表哥一路顺风。” 傅汝炎看着面前的女子,面容娇艳,神色恬淡,纤弱美丽却又仿佛充满了力量。 这个他人生第一次萌生出爱慕之情的女子,可能比他想象中更加坚强和厉害。 傅汝炎觉得,要配得上她,自己是远远不够的,她身边站着的人,应该更加强大,强大到无论她发生什么事,都能够不动声色地将她纳入羽翼之下…… “姑娘,那是叶将军吧?” 青芝发现不远处有人在朝她们过来,仔细辨认了一下,发现是叶少臣。 苏龄玉转头去看,还真是,他这个时候怎么会在这儿? 叶少臣很快来到他们面前,身后还带着一辆马车。 “幸好赶上了,我还担心要再往外追一追呢。” 叶少臣从马上下来,特别自来熟地跟傅汝炎道别,“傅表哥路上一路顺风,我和龄玉就不远送了。” 傅汝炎被他喊得一愣一愣的,苏龄玉也翻了个白眼,他喊谁表哥呢? 叶少臣却压根没有在意他们的异常,指着那辆马车道,“知道你要回平城,这些是我给傅家长辈们和几个姑娘的礼物,还请傅表哥帮忙传达我的心意。” “叶将军这是……” 傅汝炎疑惑的目光,在叶少臣和苏龄玉的身上来回扫视。 在京城的这些日子,他也确实见到叶少臣隔三差五就来找苏龄玉,可是压根儿没往那方面去想。 这可是叶将军,龄玉妹妹如今只有傅家一个外祖家勉强算得上背景,别的什么都没有。 更别说她身上还有一些不太好的名声,傅汝炎只以为他们两人是因为榔头寨的事情所相识,叶将军难免会照顾一点。 但是现在,傅汝炎却不得不多想了。 谁见过救了别人的命,还巴巴地凑上去喊别人的表哥为表哥的?这是哪门子的照顾? 叶少臣大大方方地接受傅汝炎的扫视,眼神平静沉着。 “这阵子我也有些忙,因此没能好好儿地招待表哥,等事情稳定了之后,我会和龄玉去平城拜访傅家的。” 傅汝炎的表情就更不对劲了,叶少臣的口气,就仿佛跟苏龄玉没有任何间隙,已经是一家人了一样。 他赶忙看向苏龄玉,“龄玉表妹,这……,你和叶将军,你们……” 苏龄玉能说什么呢?她只能面带微笑,“表哥一路顺风……” 傅汝炎头晕目眩地上了回平城的路,苏龄玉转过身,继续面带微笑地看着叶少臣。 “表哥什么时候,也变成了叶将军的表哥?” 叶少臣微微勾了勾嘴角,“早晚的事情,我这个人比较自觉。” “……” “你是不是还要去百草堂?我送你过去。” 苏龄玉一口气憋在喉咙口,看着这个自觉的人脸上露着特别好看的笑容,真是……,他是不是发现了自己喜欢好看的人? …… 百草堂,杜鹊然一早便等着了。 见到是叶少臣将苏龄玉送来,早已见怪不怪,直接跟她说了赵羽的情况。 “半夜的时候又发作了一回,我用了你之前留下的方子,你看看对不对。” 苏龄玉面容严肃起来,进去查看赵羽的情况。 叶少臣也没多留,很快从百草堂离开。 只是他与苏龄玉一路同行,又出现在百草堂的事情,总是会被人知晓的。 因此有不少人心中猜测,莫非叶将军与二皇子,有了什么共识不成? …… 赵羽的情况很不好。 苏龄玉一整日都泡在了百草堂,亲自盯着赵羽的情况,不断地调整药方和诊治的重心。 杜鹊然从内间出来的时候,脸上神色疲惫,却有种异样的兴奋。 赵羽的情况,他已经不知道诊断过多少回了,他的脉象紊乱到了一个可怕的程度,便是下一刻就七窍流血而亡,杜鹊然都不会觉得奇怪。 然而更可怕的是,苏龄玉竟然将这一情况给稳住了! 杜鹊然行医这么多年,还从没有见过这般蹊跷诡异的事情,他只觉得自己一个脑子根本不够用,恨不得十二个时辰不睡觉,就守在赵羽的身边观察才好。 “杜大夫,那边……,来人了。” 谷木的手指悄悄地指了指上面,杜鹊然深吸了一口气,又低头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衣衫,才慢慢地往后面走。 …… “二皇子的意思,杜大夫年事已高,可好好休养一阵子了,杜大夫也不用担心百草堂,自会有别的人接替您的。” 杜鹊然面无表情地听着来人的话,心里竟然一点儿都不惊讶,或者说,他之前就已经猜到了。 在他不顾别人的劝阻,踏入妙春堂的那一刻,又或者是明知赵羽是太子让人送来的人,却执意要替苏龄玉出头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到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老夫明白二皇子的意思了,只现在赵羽仍旧在百草堂,你们可有什么安排?” “呵呵呵,这就不用杜大夫操心了,不是还有个专门医治疑难杂症的妙春堂吗。” 杜鹊然心里微沉,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抬头,“老夫离开百草堂之后,若是去了妙春堂,可会惹二皇子不高兴?” 那人面色一滞,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杜大夫这又是何苦?二皇子也是感激这些年杜大夫的作为,杜大夫往后大可以颐养天年,何必要往死路上撞?” 第二百零六章 就是可以不讲道理 杜鹊然轻轻地笑了笑,“老夫毕生追寻医术,临到头了让我放下一切颐养天年,我恐怕还真闲不住……” 见自己的劝说并没有起到作用,那人便也不多说什么,只是或许是因为凡事留一线的关系,他还是又提了一下。 “杜大夫若是醉心医术,大可以去别的医馆,这妙春堂……,往后的事情谁都说不好,杜大夫好自为之吧。” …… 赵羽被挪到了妙春堂,一并过去的,还有杜鹊然。 苏龄玉很不能理解,“杜老,百草堂的事情您不管了?赵羽这里有我看着呢。” 杜鹊然摆了摆手,“无妨无妨,百草堂有别的大夫在,我在不在都一样。” 他并没有告诉苏龄玉其他事情,只说不想错过赵羽的任何一点变化。 苏龄玉深知杜鹊然对医术的沉迷,也没有多想,并且如今的妙春堂,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生意兴隆了。 “这些人怎么会突然来妙春堂看病?” “姑娘,我听黄老说,好像是前两日妙春堂接诊了一个病人,那个人在京城坊间有着不小的名声,他的病好了之后,便回去大肆宣扬,所以才会这样。” 苏龄玉仍旧想不通,就因为一个人的宣传,之前对妙春堂避之不及的人就又都来了?这回又不顾忌自己的名声不好了?什么逻辑? 是不是她得研制出治疗智商的药来才行?一个个明显欠费啊。 不过对于结果,苏龄玉是喜闻乐见的,有人捧着银子来妙春堂,她难道还有不欢迎的? …… 朝堂上,气氛有些超乎寻常的凝重。 “皇上,如今沿江地区水患极大,一些地方的百姓怨声载道,尤其是水患所带来的流民和暴行,若是一旦成了风气,后果不堪设想。” “皇上,今年治理水患的银两已是拨下去了,齐大人的忧思我等不是不明白,只是实在无能为力。” “一句无能为力便有用了吗?胡大人可见着百姓流离失所的惨状?” “往年也是如此,皇恩浩荡,已是每年增加了水利的维护和修缮费用……” “往年的水患能和今年的相比吗?今年的情况异常凶险,怎能拿往年来相提并论?” 眼看着下面的朝臣就要争吵起来,皇上略显疲惫地挥了挥手,朝堂之上立刻恢复了宁静。 “此事,你们自行商议吧,将商议出来的结果呈给永琮便是。” 永琮是二皇子,他立刻上前表明决心,“父皇放心,儿臣绝不会让父皇失望的。” 群臣皆臣服,只是低着的脸上,表情各不相同。 另一边站着的太子殿下,神色平静,仿佛看不出有任何不甘心的模样。 …… 苏龄玉的日子,前所未有地忙碌起来,为了赵羽身上的毒,她忙的连酒酒都顾不上,干脆在妙春堂里住了下来。 只是总算,是有效果的,赵羽已经不再只靠着一口气提着了。 “姑娘,前面来人,想请您出诊。” 苏龄玉揉了揉发涨的额角,想也不想地摇头,“让他请别人吧,我没空。” 青芝跟着药童出去婉拒,只一会儿又回来了。 “姑娘,来人说,您非走这一趟不可,他们……是从宫里来的。” 苏龄玉总算将手里的药材放下了,却只抬起了头,并没有别的动作。 “宫里?所以呢?宫里来人就可以不讲道理蛮横无理?” “呵呵呵,姑娘还真说对了,宫里来的人,可不就是可以不讲道理的。” 一阵阴柔的声音突兀地响起,青芝吓了一跳,转头看着被掀开的帘子,“谁让你们进来的?” “小丫头,你可知道你在跟谁说话?” 那人冷笑了一下,一挥手,青芝就被死死地制住,再不能动弹半分。 苏龄玉直起了身子,脸上没有那人预想中的惊慌失措,倒是让他有些惊奇。 “你就是苏大夫?” “各位大人如此兴师动众,又怎么会不知道小女子是谁?” 苏龄玉神色淡然,她当然心里也是怕的,皇家的人最是无情且偏激,若是可能,她真的是一点儿都不想牵扯上。 可人都找到她面前了,怕,这些人就会跟她讲道理吗? 自然是不能的。 吴三心里觉得挺有趣,他还没见过如此淡定的女子,当着他的面一副镇定自若的表情。 “既然姑娘就是,那就请姑娘跟我们走一趟吧。” 吴三也不啰嗦,又想挥手让人去将苏龄玉给制住。 苏龄玉袖子轻扬,一阵淡淡的香气浮动,靠近她身边的人一个个表情变得奇怪起来,身体不住地扭曲,手控制不了地开始浑身乱抓。 吴三的脸色顿时变得锐利,防备地退后了两步,眼神里闪过一丝冷然。 在他身后有两名护卫,手已经按到了刀鞘上。 苏龄玉又笑起来,“大人放心,不过是一些上不了台面的小玩意,不会让人怎么样的,只是我这人不喜欢被别人碰到,还望大人见谅。” 果然,苏龄玉的话音刚落,那些抓耳挠腮,恨不得蹭下一层皮的护卫,动作都慢慢地停了下来。 苏龄玉的脸上始终带着笑容,没有因为他们是从宫里来的身份,就诚惶诚恐,她说话的时候声音很慢,天生软糯的嗓音,让她的话听起来异常温柔。 吴三的眸色来回变动几次,看着刚刚中招的人一个个似乎真的安然无恙了,态度也依然是谨慎的。 “苏姑娘若是能主动跟我们走,那自然再好不过,不过若是您不肯,我们也是为难的。” 苏龄玉看了一眼青芝,“我的丫头可能放开了?既然要走,就别耽误时间,免得让宫里的贵人等急了。” 吴三朝着那些人使了个眼神,他们立刻松开了青芝。 等到青芝安然地回到苏龄玉的身后,苏龄玉才不急不慢地理了理衣衫,“那就走吧。” …… 苏龄玉一时半会儿也猜不到,让她进宫的到底是谁。 太子殿下?二皇子?贤王?或者……,皇上? 毕竟她对自己的医术还是挺有自信的,便是这些人来请她看病也不奇怪,只是,她显然是想多了。 哪怕她的医术再神乎其神,皇家的人大概也是看不上的。 第二百零七章 关系挺特别 马车一路行到侧门,吴三露了露腰牌,守门的护卫掀开帘子看清楚了苏龄玉的脸,才一脸严肃地放他们进去。 进了宫换了轿子,苏龄玉有心领略一下皇宫的威严,奈何轿子窗户上蒙得太厚了,只能影影绰绰看到一些宫墙的影子。 轿子终于落下,青芝掀开帘子,苏龄玉从里面走出来。 她完全不知道这是哪里,前后左右相同的景色,高高的宫墙,几乎让她失去了所有的方向感。 “苏姑娘,请吧。” 吴三在前面引路,余光不时地观察着苏龄玉的反应,苏龄玉乖乖地跟着他往里走,心里不断地揣测里面的人是谁。 这是个小偏殿,地方不大,看着景致也并不特别。 苏龄玉被引进去,总算是看到了人。 那是一个……,长得还不错的男人。 个子只比叶少臣矮一点,五官温柔,有种仁慈的感觉,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苏龄玉看到他盯着自己微笑的样子,有些浑身发冷。 “民女参见太子殿下。” 苏龄玉蹲身行礼,太子的眼睛微微闪动,笑了起来,“你知道我的身份?” 呵呵,五爪为龙,四爪为蟒,他不想让自己知道身份,别穿这身衣服啊。 “太子殿下气度不凡,小女子斗胆猜测。” 苏龄玉一点儿不吝啬奉承,她也知道自己要是装起来,效果一定非凡。 果然,太子殿下眼睛里浮现了些许兴味的笑意。 “怪不得叶将军连江家的姑娘都看不上,你倒是个特别的。” 苏龄玉含蓄地笑笑不说话。 太子的眼神上上下下扫了苏龄玉一遍,漫不经心,“听说你的医术高超,不如给我也诊诊。” “小女子才疏学浅,殿下身子金贵,自有宫中太医诊断,小女子不敢擅自问诊。” “哦?你的意思,是我都请不动你?” 这就是抬杠了啊,苏龄玉在心里叹息,只得上前,去给太子殿下诊脉。 手落到太子的手腕上,苏龄玉面色平静,半晌默默收回,“太子身体安康,平日有太医调理,自是不会出错,只近来天干物燥,殿下内火旺盛,可酌情在饮食上注意静心去火。” 苏龄玉说的时候,太子似乎也没仔细去听,今日让她过来,不过是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能解了姜先生身上的毒。 那种毒太子从来都极为放心,是他的母妃给他的,从未出过任何差池,也绝对不会引人注意。 可是姜先生分明将那酒喝下去了,却至今安好,甚至很快要回京城了。 太子当然不会畏惧一个姜先生,他担心的,不过是自己从前的一些事情被发现,那毒,真的有办法解开? “苏姑娘学医有多久了?” “小女子兴许与医术有些缘分,虽然时日尚短,却觉得仿佛已经神交已久。” “呵呵呵,我却是很少听说姑娘家对这些有兴趣。” 苏龄玉继续但笑不语,她一直在防备着太子殿下要对她做什么,毕竟大费周章地将她弄进宫,难道只为了跟她聊天? 似是察觉出了苏龄玉的情绪,太子像是安抚似的笑了笑。 “今日让你来,主要还是为了妙春堂收治的那个赵羽,他是我一个侍妾的兄长,他的情况,可还好?” “……” 苏龄玉惊呆了,赵羽和太子是这种关系?四舍五入赵羽应该是太子的小舅子?小舅子就这种待遇?那他妹妹在太子面前的地位是有多差? “太子殿下……宅心仁厚……” 苏龄玉说得自己都要哭了,太难为她了。 “所以,还请苏姑娘多多费心,若是赵羽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恐怕也是不能坐视不理的。” 苏龄玉面无表情,内心毫无反应,甚至有点想笑。 呵呵呵。 “不过,我知道姑娘的医术高超,想必定是能将人救回来的。” 苏龄玉连敷衍的笑容都不乐意摆出来了,绷着一张脸,刚想随便说两句没营养的话,就听见外面似乎有动静。 太子忽然笑起来,“我真是没想到,姑娘对叶将军来说,居然这么重要?” 苏龄玉心里一沉,外面是叶少臣? 很快,叶少臣的身影大步从外面走进来,目光在苏龄玉身上停留了一会儿,才朝着太子殿下行礼。 “叶将军擅闯我这里,是不是要给我一个交代?” 叶少臣不卑不亢,“末将有要紧的事情,需要当面跟殿下汇报,外面的人拦着不进来通报,若是耽误了军情,末将罪该万死,还请殿下明察。” “什么要紧的事情,能让叶将军如此心急?” 太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叶少臣竟然真的能说出点东西来,虽然听在苏龄玉的耳朵里,似乎也不能算什么大事,可叶少臣全部往严重了说,听起来还像模像样。 “我知道了,叶将军可以离开了。” 太子如何听不出叶少臣在说什么,耐着性子听完,便让他可以离开了。 “殿下,我与苏姑娘相识,便由我将苏姑娘送出宫,也免得殿下的人再跑一趟。” 苏龄玉明显地发现,太子身上的气息变得锋利起来,之前温润如水的感觉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太子定定地看着叶少臣,叶少臣也稳稳地站在那里,眼光没有半点闪躲。 一会儿之后,太子才复又悠悠地笑起来,“既然这样,那就劳烦你的。” “为殿下效力,是末将的荣幸。” 苏龄玉有一瞬间,觉得幸好,她没有穿越到皇家。 真以为公主妃子的舒坦?连说话都要言不由衷,一句话里恨不得藏着十种意思,她会疯的。 跟在叶少臣的身后,苏龄玉安静乖巧,连走路都尽量不发出声音。 等到她上了轿子,一直提着的心才重重地落下。 “你怎么会来?” 叶少臣大步走在轿子旁边,听见了里面的声音道,“妙春堂里的人来找我,说你被人带走了,太子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人家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有什么必要会对我做什么。” 苏龄玉有心想让叶少臣放心,只是他的语气听起来,仍旧不太妙。 第二百零八章 我抢赢了 “太子殿下不是个冲动的人,他会将你找来,说明他已经想好了后招,你如今的处境恐怕有些不妙。” 叶少臣头一次在苏龄玉的面前露出一点急躁,透过雾蒙蒙的窗户,苏龄玉都能看到他皱起来的双眉。 “那你呢?” 软糯的反问声,让叶少臣愣了一下,“我什么?” “你就这样直直地闯到宫中,可想过会惹怒太子?” 苏龄玉回想起刚刚,叶少臣迈着步子出现在她面前的样子,心里忍不住又一次轻颤。 那样子简直……,太帅了! 大概所有女子心中的如意郎君,都该是那样的。 带着不容置疑的气魄和决心,披荆斩棘来到自己的面前。 苏龄玉其实并没有期待叶少臣会出现,倒不是不相信他,而是因为这里是宁朝。 在宁朝,皇家是绝对权利的象征,任何人都不能够抗衡。 叶少臣再厉害,再无所畏惧,在皇家的面前,他再有心,也只能无力。 可苏龄玉没有想到,他真的出现了!用一个毫无诚意可言的借口,堂而皇之地将自己带了出来。 苏龄玉不是不高兴的,可是高兴之余又担心,叶少臣怎么办? 他这算是彻底得罪了太子殿下吧,这么个心思深沉的皇子殿下,得罪了他,怎么可能会有好果子吃? 谁知道叶少臣的声音一下子从暗淡变得惊喜,“你担心我吗?” “嗯,担心,怎么可能不担心。” 轿子里飘出苏龄玉轻轻的声音,让叶少臣脸上的笑容定格,再慢慢地扩散开来。 他无声地咧出一个巨大的笑容,笑意柔软了脸上每一个线条,驱散了他身体里每一次阴霾。 这丫头,承认了呢。 轿子里,苏龄玉的脸也隐隐发热,有些不好意思的同时,又隐隐觉得……有点兴奋。 自己这也算是撩了一把吧?貌似应该成功了吧? 刚刚严肃紧张的气氛,忽然就变成了另外一种颜色,弥漫进了一丝丝甜味一样。 叶少臣将苏龄玉送回到了妙春堂,又跟着进去看了赵羽。 “你不用回去吗?” 叶少臣老神在在,“都已经让人抓到了把柄,就让他抓实诚一点,这就是你说的那个,跟阎王抢的那个人?” 苏龄玉点点头,接着下巴微微上抬,语气有些骄傲,“我抢赢了。” 叶少臣看到她得意的小样子,真恨不得拉过来抱一抱。 “真厉害。” “那当然。” 不是苏龄玉不谦虚,她在赵羽身上花费的时间、心血暂且不说,光是用下去的药就不计其数。 这会儿赵羽虽然仍旧只能躺着,也不是全然在昏迷,每日有少量时间已经可以清醒了。 他看到苏龄玉的时候,眼睛里浮现出的光芒很复杂,不像是纯粹的感激,还有些说不清楚的东西。 苏龄玉在床前坐下,“你还有个妹妹?是太子殿下的人?” 赵羽的眼睛猛的一颤,死死地盯着苏龄玉。 “别激动,对身子不好,你要是死了,太子殿下会为了你妹妹来找我麻烦的,看在我那么努力救你的份上,你也得争气点。” 苏龄玉顺手给他扎了一根银针,就看到赵羽的手指反射性地跳动了一下。 “我也就随口问一问,不过若是你妹妹真让太子殿下来找麻烦,我也很委屈的,我委屈起来,也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事情。” 叶少臣站在一边,能看到苏龄玉低垂的睫毛,状似无辜地轻轻颤动着。 她的话让赵羽原先萎靡的精神一瞬间振奋起来,身上扎了几根银针,不能动弹也没有力气开口说话,眼睛却睁到了极限。 苏龄玉见状,心里有些疑惑,“你这是担心你妹妹呢?还是担心我被连累?” “若是你跟你妹妹关系真那么兄妹情深,你体内能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毒?那我就当你在担心我了。” 苏龄玉自顾自地点点头,看了看时辰,从瓶子里取出两丸药给他吞下去。 “好好休养着吧,活着总比死了的好。” 赵羽眼角闪过一抹光亮,活着,总比死了的好…… …… 将赵羽留给了杜鹊然,苏龄玉将叶少臣带去了另外一间屋子。 屋子里,苏龄玉让下人都出去,只有他们两人。 叶少臣全程带着迷之微笑,笑得又期待又隐晦,一双好看的眼睛闪闪发光,跟探照灯一样。 苏龄玉坐到桌边倒了杯水,无奈地白了他一眼,“我今日,给太子殿下诊脉了。” 叶少臣脸上的笑容才有所收敛,也在桌边坐下,静静地等着苏龄玉接下来的话。 他知道这丫头不会无缘无故提到这件事的。 苏龄玉低着头,细细白白的指尖,在水杯的杯壁上轻轻摩挲了几下,似是在回忆太子殿下的脉象一样。 “如果我没有诊错,太子……恐怕有些不太好。” “你是说,他的身子有不妥的地方?” 苏龄玉点点头,“不过他好像并没有察觉,今日让我进宫,诊脉不过只是个幌子。” “依你所见,情况可严重?” 苏龄玉摇了摇头,“我仅仅只诊了脉,并没有能更细致地诊断,只是太子殿下身子有恙却不自知,倒是让我很惊诧。” 叶少臣的脸色也凝重起来,他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个消息。 太子的身子向来有宫中的太医定时请脉,也从未听说过有任何的异样。 若是真有问题,太子即便想要瞒下也不可能毫无风声,那就只能是……他也不知道? 这怎么可能? 叶少臣的眸光闪动,虽然他是知道苏龄玉的医术了得,可宫中的太医也并非一个个都是废物,如何连一点端倪都诊不出来? 苏龄玉看叶少臣沉默,也不多说什么,只安静地陪在他身边等着。 这事儿她也是觉得奇怪,所以才想着跟叶少臣先说一声。 苏龄玉是决计不会看轻宫中太医的,事实上很久很久以后,宫中的许多秘方失传,令无数人痛惜。 所以太子殿下的情况就变得细思极恐,为什么他会一点儿都不知道? 屋子里的气氛微微有些压抑,苏龄玉也不打扰叶少臣,只是过了一会儿,却听见叶少臣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第二百零九章 别人有的,你也要有 “这事儿,可是什么不好的预兆?” 苏龄玉听见他的声音有些担心,叶少臣脸上的表情低落,“我原本以为,你拉我进来会有别的想法,可惜了。” 苏龄玉:“……” 她现在想给他一个惊喜还来得及吗?在他英俊潇洒的脑袋上戳几针算不算惊喜? 苏龄玉白了他一眼,叶少臣也猜到了他的反应,不过这样,他也已经挺满意了。 忽而,他又听见了苏龄玉轻轻的声音。 “其实今日,我心里是害怕的,我甚至想着,若是我没能走出宫外,还有没有什么事情是遗憾的。” 苏龄玉低着头,“但我想了一圈,心里又放了下来,若我真的出事,酒酒、傅家、妙春堂……,你应是都不会坐视不理,因此似乎还好。” 叶少臣的眼睛慢慢地眯起来,薄唇动了动,似是想说什么。 然而苏龄玉还没有说完。 “不过有一样还是会遗憾,就是或许不能再见到你了。” 苏龄玉的话说出来,叶少臣的表情顿时凝固,睿智英明的眸子,破天荒地出现了呆滞的神色。 “后来你来了,我不知道怎么的,就不害怕了,今日谢谢你。” 苏龄玉说得也很困难,说完站起来就想出去。 只是她才步子还没有跨出去,手腕就已经被捉住,轻轻一带,撞到一个宽厚的胸膛里。 果然,感觉如同自己在心里试想过无数遍那样,叶少臣的双臂微微收紧,将人牢牢地环在胸口。 苏龄玉只觉得浑身都被包围住,与外界的一切都脱离了,只能够感受到结实和温暖,随着砰砰的心跳声,将她完全笼罩。 叶少臣身上有种淡淡的青竹气息,混着腰间香囊里的药草,奇妙地融合成一股让人沉迷的味道。 苏龄玉尝试着将脸靠上去,隔着布料,她仿佛能够听见叶少臣身体内血液奔流的声响,充满了活力和生气。 叶少臣低头,就看见了苏龄玉靠在他胸口的模样,小半张侧脸秀美恬静,长长的睫毛,挺翘小巧的鼻尖,下面一张樱口微张,像是在专注着倾听什么。 “……” 叶少臣不甘心地松开手,将苏龄玉从自己的怀里扶扶正。 苏龄玉奇怪地看着她,就抱一下吗?就够了吗? 叶少臣苦笑,“我以为……,我的自制能力很不错,看来我有些高估我自己了。” 苏龄玉:“……” 虽然没有经验,常识她还是有的,闻言目光不受控制地想往下看,被叶少臣用手托住了下巴。 “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吧,让我一个人平静下可好?” 苏龄玉这点面子当然是要给的,眨了眨眼睛点点头,却在叶少臣松开手的时候,快速地瞥了一眼,小脸红红地出去了。 叶少臣哭笑不得,这丫头…… 不过,她刚刚看到了什么吗?自己表现的,还好吧……? …… “姑娘,您是不是很热?” 青芝见到苏龄玉从屋子里出来,脸红彤彤的,不禁有些担心。 “没事,屋子里有点闷。” 苏龄玉装模作样地整了整衣衫,变回了平静的面容。 岳生苦哈哈地接受着青芝的眼刀,心说叶帅莫非真对苏姑娘做了什么? 不能吧,叶帅不是那样的人啊,不过苏姑娘的样子也确实奇怪了一些,也不是说娇羞,就是娇羞中还带着一点……震惊和赞叹。 这什么情况? 眼看着苏龄玉和青芝离开了,岳生在外面抓耳挠腮地等,叶帅怎么还不出来呢? “不会是……,叶帅想做什么,被苏姑娘教训了吧?” 岳生想到一个可能,且越想越可能。 苏姑娘那是好惹的吗?叶帅就算再厉害,也是有疏忽的时候,这怎么办?要自己进去救他吗? 可若是看到了叶帅狼狈的样子,自己往后的日子兴许会不好过…… 岳生在屋子门前团团转,实在忍不住了,压低了声音趴在门上,“叶帅,要不要属下进来给您解围?” 门下一秒啪地被打开,险些砸到了岳生的鼻子。 叶少臣走出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想给我解什么围?” “没什么没什么,是属下弄错了。” 岳生摸了摸鼻子,后悔自己没考虑周全,叶帅就算是吃了亏,怎么能让别人知道呢? 叶少臣猜到了他在想什么,勾了勾嘴角也不分辨,不管别人如何做想,他今日实在是高兴。 “将军府里,也该添些喜气了。” “啊……?啊!” …… 苏龄玉那日与叶少臣说过话之后,明显觉得有哪里出现了变化。 叶少臣来妙春堂来得更勤了,来了也不说话,要么是送她一些珍贵奇巧的玩意,要么就静静地坐那儿看她,一看就能看一两个时辰! 苏龄玉无语,“叶将军如此有空,莫非身上的职务被停了不成?” 结果叶少臣还真点了点头,“嗯,停了,不过停了也好,我就能常来了。” 苏龄玉吓了一跳,“怎么会停了你的职?莫非是上一次的事情……?” 叶少臣倒是一点儿看不出来在意,“你别多想,也是早晚的事情而已。” 上一次他进宫将苏龄玉带出来,恐怕是让太子不高兴了,因此找了个由头停了他的职,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苏龄玉却有种负罪感,她不是个喜欢给人添麻烦的事情,如今叶少臣因为她被停职,那、那他怎么办?自己能不能养得起? 苏龄玉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手边匣子里一条珠链莹润喜人,她皱着眉推回去,“你不用送我这些东西,又贵我也不经常用。” 还有之前的几样东西,一件件都瞧着价值不菲,他现在没工作啊大哥,就不知道省着点花? 叶少臣忽然笑出声音来,苏龄玉此刻的模样实在是太有趣了,她是在担心自己的生计问题? 叶少臣很快将笑容收起来,又将珠链推回去,“我从前也没有讨好过女孩子,因此并不知道该如何做,不过我问了人,都说该送一些女孩子喜欢的物件,别的女孩子有的,我也想都送给你。” 第二百一十章 年轻真好哟 叶少臣说得真诚,也确实是问了人的,陆文景那厮憋笑到脸部抽筋,好好一张脸如今都不能正常微笑,一笑起来就控制不住。 叶少臣一点儿都不愿委屈了苏龄玉,想起从前自己也没送过什么东西,于是这次一股脑地搜罗了许多,他想着总会有苏龄玉喜欢的。 苏龄玉低头,珠链是用上好的南珠攒成的,每一颗都圆润莹亮,个头均匀,色泽匀净,能凑齐这一串,并非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别的女孩子有的,他也都想送给自己……,这种话没几个女孩子能抵挡得住,他还说不知道如何讨好女孩子? 那莫非是天赋异禀不成? 苏龄玉听他这么说,便没有再推来推去,“那我就不客气了,很漂亮,我很喜欢。” 叶少臣知道她喜欢就是喜欢,心里也有些高兴。 “叶将军如今的花用可还够?妙春堂有叶将军一半,那些银子都还存在我这里,一会儿让黄老给你结算一下。” 苏龄玉想了想,又补充了一下,“若是不够,我这里还有,叶将军不必客气。” 叶少臣的笑容再次凝固,思忖了好一会儿道,“你的意思,莫非是要养我?” “叶将军的职务因我而我被停掉,我养你有何不可?我也养得起。” 苏龄玉觉得没有问题,多养个人怎么了?她照样能养得白白胖胖的。 屋子里其他的人如同听了天书,青芝算是比较平静的,岳生也惊着惊着就习惯了,就是内屋的杜鹊然,手里正给赵羽施针,这会儿提着针,静止不动了。 他怕自己注意力太集中,听不清楚叶将军的反应! 龄玉丫头也真是的,如何能说出要养一个男子的话来?这对男子来说,可算不上什么好听的,若是脾气暴躁或是性子清高的,根本就受不了这样的! 杜鹊然那个着急啊,针尖抖得赵羽看得心惊胆颤,他能不能换一个人来给他扎针? “不行啊……” 叶少臣总算开口了,杜鹊然一惊,心想果然如此,他的针就更抖了,想着要不要出去劝一劝。 “若是你养我,怎么也得将我所有的钱财都一起给你才是,如此我才能被养得心安理得,不如选个时间,我将我手里的账务都转交个你如何?” 叶少臣觉得自己这个想法不错,敲了敲指尖,“不如就明日吧,我如今也刚好空闲。” 苏龄玉摇了摇头,“不用那么麻烦,你的东西交给我做什么。” “要的要的,我的东西不就是你的东西,左右往后也没有什么区别。” 苏龄玉听出了味道,眉头皱了起来,总觉得,这事儿是不是发展得有些迅速? 叶少臣却丝毫不这么认为,事实上他这几日回去,都已经想到了他们将来的孩子要取什么名字才好。 “唔……” 赵羽艰难地发出一点声音,这才拉回杜鹊然的神智,他低头一看,自己的针尖儿都要戳到赵羽的皮肤了。 “啊,抱歉,听入神了。” 杜鹊然承认得坦荡,急忙将手收回来,深吸了一口气,开始专心地施针。 现在的年轻人啊,啧啧,真是羡慕哟…… …… 苏龄玉觉得有必要跟叶少臣深谈一次。 换了个地方,青芝和岳生极有眼色地主动避了出去,守好了房门。 苏龄玉面色严肃,眼睛里是难得的认真模样。 “叶将军,我觉得我们之间的关系,可能有些不太统一。” “那你觉得,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苏龄玉面带微笑地张了张嘴,却忽然卡住,那个,他们之间其实是个什么关系呢? 说是朋友吧,哪个朋友会给自己送这送那,还说什么别的女孩子有的,她也要有? 苏龄玉想一想都觉得太矫情。 可是,他们是恋人的关系吗?她心里,已经认同了这个关系吗?叶少臣可是宁朝的人,她做好这个心理准备了吗? 苏龄玉一不小心把自己给绕进去了,眉头不自觉地皱起来,认真地纠结着。 叶少臣于是慢悠悠地开口,拉回她的注意力,“我心中对和你的关系是有想法的,就是不知道,你是否认同。” 苏龄玉发现自己变得神经质了,又是纠结,居然还又有点期待,这是要跟她表白吗? “我从前从未想过,往后的日子里会多一个人,我以为这辈子大概就是孝顺我娘,然后一个人没有任何负担地活着。” “因为我也讨厌身上多出牵挂来,有时候如果无牵无挂,说不定才是最轻松的。” 苏龄玉再次感受到叶少臣身上的隐隐散发的压抑,仿佛最浓厚的墨色,突破了他的压制,淡淡地飘散出来一样。 她情不自禁地也变得沉重起来,像是有点探寻到叶少臣最隐私的东西。 “不过,没想到我会遇到你。” 叶少臣笑起来,眸中的阴霾慢慢地淡去,盛满了盈盈的柔光,注视着苏龄玉。 “我再想着往后的日子时,发现你的身影也在,这让我觉得,很高兴,不知道你所想到往后,可愿意有我的存在?” 苏龄玉几乎被叶少臣的眸光给吸进去,那黑沉柔软的光芒,对她来说极有诱惑力,只想毫无防抗地沉溺。 可是苏龄玉咬住了嘴唇,将脱口而出的回答给吞了下去。 好一会儿,她慢慢地低下头,“我……不敢。” “……” 叶少臣有些懵,什么叫不敢? “叶将军是不是觉得我比起寻常女子来,特别不像姑娘家?” “这个……,也并不是……” “那就是了,对吧。” 苏龄玉很有自知之明的,“叶将军且想想,若是换一个姑娘于我的境地,恐怕连苏家都撑不过,更别说从山寨逃离,在京城落脚。” “叶将军该觉得我很勇敢,很无所畏惧吧?可其实,我很胆小的,因为害怕,所以拼命自保,拼命活下去,不跟任何人有过于亲密的关系。” “不是不愿意,是我不敢,我怕被伤害,所以干脆放弃所有的可能性,傅家的表哥也好,凌家的公子也好,叶将军觉得我若是争取一下会如何?” 苏龄玉自己想想都想笑,她安慰自己是她有自知之明,其实不过是因为她怂,她害怕所谓的感情,敌不过世俗和时光而已。 第二百一十一章 我说话算数的 苏龄玉觉得有必要让叶少臣认识到,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真不是别的穿越文里超凡脱俗的存在,她只是在用超凡脱俗,掩饰自己的胆怯。 她觉得叶少臣会觉得庆幸吧,庆幸自己说了这些,及时阻止他误入歧途。 “幸好……” 叶少臣松了一口气的感觉,苏龄玉脸上保持着笑容,心却一阵阵紧缩。 没事的没事的,不就是……男人嘛,人生还有许多东西可以追求,许多……,绝对不会背叛自己的东西…… “幸好,你没有争取,不然我怎么办?” “啊?” 苏龄玉抬起头,这人该不会是个傻子吧? “你胆小没关系,我胆子大,分你一点。” “啊……?” “只是你不能用没有发生的事情揣度我,那不公平,我这儿都已经想着,咱们以后生几个孩子为好,你不能总担心我会作出伤害你的事情,那我多冤枉?” 叶少臣发愁地皱眉,“所以我说,抽个日子将我的全部身家都交给你,便是真有变数,你也不亏啊,当然我只是打个比方,我这人还是很好的。” “……” 苏龄玉看着叶少臣开开合合的嘴巴,脑子运转得有些慢。 感觉,离题了呢亲。 叶少臣此刻是心疼的,没有了任何期待的人,才会不敢再期待什么,他这会儿恨不得去流西街,将苏家人用鞭子抽一顿才好。 “你……要不要信我一次?我若是让你失望了,就算天饶过了我,你也不要饶我,可好?” 叶少臣的声音仿佛有魔力,蛊惑人的心扉。 苏龄玉看着他认真专注的模样,看着那眼睛里一闪一闪的期待和坚定,慢慢地点了点头,“好。” 只一个字,叶少臣的胸腔里便炸开了烟花。 “是吗是吗?你可是说好了,做人不能反悔的。” “嗯,好。” 叶少臣笑得不像个杀伐决断的将军了,低着头,直直地盯着苏龄玉,“虽然这里没有第三个人,但我是听见的,出了屋子,你再想要抵赖也是不成的。” “……” 苏龄玉怒了,她有那么不讲信用吗?说得好像她有前科一样! 盯着就在面前的俊容,苏龄玉喉咙动了动,伸手一把抓住叶少臣的衣领,将他的头用力往下拽了拽。 一阵柔软的触感覆在了嘴唇上,带着淡淡的馨香,和苏龄玉身上特有的药草香气,叶少臣一瞬间晃了神,却反应迅速地想要反客为主。 然而苏龄玉已经松手了,并且往后退了两步。 “我说了,好。” 她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粉嫩的舌尖居然在光润的下嘴唇上舔了一下,“我说话算数的。” 叶少臣身体里有一股奇异的感觉升腾,急速又热烈,从脚底心一直窜到头顶,毫无章法地涌动。 他伸手想将苏龄玉给拉回来,但她像是猜到了一样,动作轻盈地打开了房门钻出去了。 “……,真是个,坏丫头。” 叶少臣无力地抬头看着屋顶,他又得在里面呆一阵子了。 苏龄玉神清气爽地出门,撩完就跑的感觉真刺激。 守在外面的青芝,看着苏龄玉的模样,心理咯噔一下,姑娘的表情有点熟悉啊…… 这满足的红扑扑的脸蛋,精神亢奋的表情,活像是美美地调戏了漂亮姑娘的样子,可屋子里……只有叶将军吧? “苏姑娘,我家将军……” 岳生凑过来想问一问,怎么将军又没出来呢?屋里有什么那么有趣? 苏龄玉亲切地朝着他笑了笑,“你家将军没事,呆够了会出来的,你就等着就成了。” 青芝心里越发沉重,姑娘果然……,调戏了人家将军?还让叶将军不好意思出来了? 这……她该高兴呢?还是该为叶将军叹息? 她是姑娘的丫头,姑娘看起来这么高兴,那她……,也就高兴吧…… …… 赵羽的情况一日日地转好,虽然看起来十分缓慢,但确实是有起色的。 太子偶然问起,也十分诧异,赵羽居然还没死。 “消息确定?她真的保住了赵羽的命?” “应是确定的,杜鹊然也在妙春堂中,百草堂已是换了坐堂大夫。” 太子笑起来,“我二弟行事向来如此,看起来率直鲁莽,做事倒是毫不留情,可不能小看了他呢。” 他的笑容渐渐加深,“没想到那个姑娘还真有些能耐。” “殿下,要不要将赵羽……” 太子摇了摇头,“既然赵羽被抬进了妙春堂,留着他的命也好,妙春堂的名声刚有些起色,没必要浪费,叶少臣呢?” “叶将军……,近来,已是不再与苏姑娘避嫌,所有注意到他的人都已是知道,他与苏姑娘的关系,恐怕已是要谈婚论嫁也不一定。” “哈哈哈哈,叶少臣真真是有意思,你说他可是担心父皇的忌惮,因此才想娶个笑话回家以打消猜忌?” “这个……,属下说不好……” 太子也没不是真要听他的推断,只觉得这件事甚是有趣。 贤王当初碍于苏龄玉的名声,不打算认这个女儿,倒是给叶少臣减少了不少麻烦。 也不知道贤王如今,是个什么想法。 …… “叶少臣确实和苏龄玉关系匪浅?” “回王爷,这在京城中已不是什么秘密,叶将军与苏姑娘时常见面,苏姑娘也经常去将军府做客,可以说……其乐融融?” 汇报的人斟酌着字句,贤王却听得一脸暗沉。 他记得之前曾问过苏龄玉,她和叶少臣之间的关系,她是怎么说的? 叶少臣对她有救命之恩?叶少臣借了她银子开医馆?当时她不是一副坦坦荡荡的模样,如今怎么就其乐融融了? “叶老夫人那边,是什么反应?” “叶老夫人,看上去似乎对苏姑娘颇为满意,总是将她留到很晚,外面都在传,兴许再过不久,将军府就要办喜事了。” 贤王的眼睛慢慢地眯起来,倘若当真如此,是他行岔了。 叶少臣若是真能娶苏龄玉,之前沸沸扬扬的传闻又算什么?被皇兄说一顿,又怎么比得上叶少臣的助力? 可那会儿,他根本不确定苏龄玉和叶少臣究竟是什么关系! 第二百一十二章 情投意合 青衣幕僚从阴影里站出来,“王爷,这也不尽然是件好事,如今水患严重,不少地方已是出现暴民,各地官府一旦镇压不住,朝廷便要派人前去,这个人选,如今很微妙。” 贤王抿了抿嘴,“未必,也有人极力反对,此行利弊未知,不可妄下断语。” 青衣幕僚也皱了皱眉,“也不知道叶少臣究竟如何得罪了盛嘉言,此人为了弹劾叶少臣,几乎不遗余力,若不是他,叶少臣的处境未必会像现在这般……” “盛嘉言年轻气盛,偏执一些也是有的,只要是一心为了皇上,谁又能说什么?” 贤王不置可否,对于此人他不予置评,只是盛嘉言如今,极力反对叶少臣率军镇压暴民,皇上究竟会如何决断? …… 巍峨的宫殿,叶少臣单膝跪在汉白玉的地上。 “爱卿可有反省?” “微臣奉命自省,不敢有所怠慢。” 皇上眯着眼睛,目光落在叶少臣的身上,又仿佛并不是在看他一样。 “既然如此,为何仍旧有你同那女子不堪的传闻?” 叶少臣微微抬头,表情有些不解,“不堪?皇上明鉴,微臣与苏姑娘恪守本分,清清白白,不曾有过任何不堪的举动,微臣不知这不堪的传闻从何而来?” “你与那姑娘当真情投意合?” 叶少臣的笑容里有些羞涩,“不瞒皇上,微臣已是打算迎娶苏姑娘,正准备同皇上说呢。” “哦?那姑娘听说身份低微,名声也有待考量,爱卿若是愿意,京中多少名门闺秀供你挑选,你却偏偏选了她?” “皇上,微臣只愿求得一心人,至于身份背景,微臣并没有考虑在内,恳请皇上准许。” 叶少臣没有看见,皇上放在扶手上的手,在听见他的话之后,用力地握了一下,随即缓缓放开。 “求得一心人……,也罢,你的亲事,朕允诺过你爹,让你自行做主。” “谢皇上恩典。” 叶少臣喜形于色地谢恩,低下的脸上,眼睛里闪过一抹暗色,痛心疾首。 …… “姑娘,给叶老夫人的东西已经备好了,您明日穿这一身吧?” 青芝手里捧着一件海棠色的衣衫,银红的绣纹精致大方,姑娘穿这样的颜色是最好看的。 苏龄玉点点头,想着明日,心里有些乱。 若她猜的不错,明日,叶老夫人应是会跟她谈及到自己的婚事了。 前几次旁敲侧击得也差不多,也该是说到正事了。 苏龄玉如今跟叶少臣的相处,变得极为自然,亲昵,她既然决定了的事情,便不会更改。 可问题是,结婚从来不是两个人的事情。 叶老夫人一直以来都待她很好,可她真能接受自己做她儿媳妇?京城的贵妇之间不是都喜欢攀比吗?攀比衣衫、发式、子女是否出息、媳妇女婿是否出众…… 苏龄玉并不是妄自菲薄的人,可她的身份,是真的有点拿不出手…… 第二日,苏龄玉穿着那袭衣衫,头上簪着叶少臣送她的发簪出了门。 叶少臣今日并不在将军府,似乎是恢复了职务,因此她今日来,主要是见叶老夫人的。 叶老夫人见到了她,眼睛一亮,流露出惊艳的神色。 “你今日可真好看,小姑娘就该这么打扮,平日显得有些素净了。” 苏龄玉含羞浅笑,“平日总觉得穿得舒服就好,反倒不喜欢太累赘。” “你这个小丫头,怎的好像已经七老八十了似的,真是可惜了这等漂亮的样貌。” 叶老夫人有些嗔怪,却也是长辈善意的建议,并不会让苏龄玉觉得不舒服。 苏龄玉心里等着老夫人跟她说起正题,叶老夫人却只同她说了些闲话。 等到用过了午膳,两人歇在廊下,叶老夫人看着院子里一棵长势极好的枣树,目光变得悠远起来。 “早些年的时候,我都不敢奢望,能在少臣的脸上看到笑容。” 叶老夫人表情变得苦涩,那阵子,是她这辈子最最不愿意回想的,如同噩梦一样的几年。 叶少臣是他们的独子,老将军在外征战,就只有他们母子两在京城中守望。 尽管老将军并不常在京城,也阻止不了叶少臣对父亲的孺慕之情,他是打心眼里敬重和崇拜自己的父亲。 然而这个如同他心中英雄的人,说没,就没了。 朝廷对此事的态度,让叶少臣几乎疯魔,尚且稚嫩的他浑身充满了戾气和怨怼,觉得上天对他不公,对他们叶家不公! “那会儿啊,少臣做了不少错事,不管不顾的,谁都不敢惹他,以至于现在,京中的人提起他来,都有些不好的说法。” 叶老夫人刻意笑起来,想要冲淡凝重的气氛,但苏龄玉真的笑不出来。 谁也不是天生就能做到淡然镇定的,可是叶少臣所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我一度以为,这孩子会就那样怨天尤人,可我怎么能怪他呢?我若是怪了他,他又该怪谁?” “只是后来,我身子不大好,不小心病倒了,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少臣跪在我的床前。” “从那日开始,他便开始收敛所有的戾气,我知道,他是怕连我也不在了,怕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叶老夫人的眼眶微微泛红,却笑着摇了摇头,“那孩子从此将所有的心事放在心里,不愿让我担忧,龄玉丫头,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 叶老夫人的手慢慢地抓住苏龄玉的手背,枯老的手指轻轻地颤抖着,“我害怕他如今,只是为了让我宽心才好好活着,我害怕等我死了……” 叶老夫人声音抖的,几乎没办法说完这一句话。 苏龄玉深吸了一口气,反握住叶老夫人的,“老夫人不用担心,叶将军是个很有分寸的人。” 好一会儿,叶老夫人的情绪才平静下来,她转过头,眼神热切地看着苏龄玉。 “因此你知道我见到你,有多么高兴?那孩子终于对别的人有了念想,你知道这念想有多不容易吗?” 第二百一十三章 月月都有吉日 苏龄玉……,真不知道…… “少臣从不会喜欢跟谁过于亲近,他怕自己会产生牵挂,在他心里始终觉得,当年他的父亲若不是因为牵挂着我们,或许,就不会有这样的下场。” 苏龄玉忽然想起,叶少臣跟她说,他曾经想过往后的日子里,没有别人的存在,那会儿,他是用什么样的心情说出来的? 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将自己放到往后的日子里? 苏龄玉之前一直觉得,她会愿意答应跟叶少臣在一起,所经历的心路历程是艰难的,可这会儿她才发现,并不是光她一个人艰难。 她在这场感情里,真的算不上勇敢。 “所以丫头,我真的很感谢你,感谢你能出现在少臣的身边,能看中那小子,你看我们什么时候成为一家人比较好?” “???” 苏龄玉问号脸,怎么感觉,有哪里不对劲? 这话题是怎么转到这上面的?苏龄玉觉得自己是不是听漏了什么细节? 叶老夫人刚刚伤感的情绪已经消失了,拉着苏龄玉的手语气热情,“我已是让人算过了日子,往后几个月,月月都有吉日!” “虽然我没办过亲事,但你放心,我必定给你办得风风光光,就看你什么时候方便。” “……” 苏龄玉还没从伤感的情绪里抽身出来,闻言呆愣了好一会儿。 叶老夫人觉得她应该是害羞了,安抚地拍拍她手背,“其实,我已经让人去了平城傅家,只是我就怕等不及了,能早一日见到少臣有媳妇,我的心啊,就早一日能安定下来。” “老夫人,是不是……,有些快了?” 苏龄玉才刚跟叶少臣确定了恋爱关系,怎么就要进门了吗?宁朝的节奏是不是有些太疯狂了。 “不快,不快,如你们一般年岁的孩子们,有的都当爹当娘了。” 叶少臣这个年岁,在宁朝可以算得上是大龄青年,不然叶老夫人之前也不会急成那样,一波波地往家里邀请姑娘。 虽然叶老夫人这么说,苏龄玉还是有点没有做好准备。 谈恋爱和结婚,总得有个过程吧? 可是,面对叶老夫人闪亮亮的眼睛,她又不好直接拒绝。 还是叶老夫人看出了她的犹豫,于是主动点点头,“我也明白的,你一个姑娘家独自在京城里,难免会有所顾忌,这样吧,还是一步步来,等傅家来了消息,咱们就操办起来可好?” “全凭老夫人做主。” 苏龄玉也文艺含蓄一把,结果老夫人眼睛一亮,“是吗是吗,若是我做主的话……” “老夫人……” 苏龄玉都无奈了,她算是明白叶少臣的性格从哪里来了,她都有些招架不住。 “姨姨,叶老祖母。” 酒酒之前被带出去玩儿,这会儿回来了,小脸跑得红扑扑的,一头栽进苏龄玉的怀里。 苏龄玉用帕子给他擦了擦额上的汗,又给他喂了一些水,耐心地听他说刚刚又见着了什么有趣新奇的事情。 叶老夫人在一旁看着,苍老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欣慰。 她一直都想着,不会干预叶少臣的感情,只要是他喜欢的,不管是什么样的,她都会欢欢喜喜地接受。 不过没想到,少臣会带回来这样一个姑娘。 通透,坚强,让人舒服。 叶家的媳妇,并不是那么好做的,朝廷对叶家的忌惮,注定了叶家往后也不会平静。 可若是苏龄玉,她该是能够撑得住吧?她该是不管发生了什么,都可以陪在少臣的身边吧…… …… “皇上,叶将军玩忽职守,行为放荡不羁,臣恳请皇上彻查。” 这已经不是在朝堂上了,皇上靠在一个明黄色的垫子上,手揉了揉额角。 “之前,朕已是让他好好反省了。” “皇上,小惩大诫在叶将军身上似乎看不到任何效果,臣以为,若是继续放任下去,将会出现更加严重的后果。” “哦?爱卿以为如何?” “以叶将军在军中的威望,若是不能严于律己,将会造成极为不好的影响,臣以为,可酌情降低叶将军的品级,方可让他认识到自身的不足。” 皇上的眼睛微微地眯起来,看着下面正气凌然的盛嘉言。 这是他近来很看重的一个新臣子,有着满腔热血,敢说一些别的大臣不敢说的话。 并且说的东西,每每都能正好戳中自己的想法。 叶少臣……,确实是个让他很在意的存在,可若只是降低品级…… “皇上,微臣略有耳闻,叶将军如今如今沉迷美色,每日与一个女子同进同出,这样松懈对自己的要求,何以管束下属?叶将军似乎已经不是从前那个骁勇善战的将军了。” 盛嘉言的脸上满是淡淡的遗憾和失望,仿佛对叶少臣的转变非常痛心。 皇上听见这话,眼神波动了一下。 叶少臣,已经不是从前的叶少臣了? 是啊,如今的叶少臣,手中的军权已经丧失,又沉迷女色,那么,还是否需要如同从前那样忌惮? “此事,朕会好好想想,爱卿辛苦了。” “为了陛下,为了宁朝,微臣不辛苦。” 盛嘉言浑身浩然正气,身形笔直地走出去,像是完成了一样使命一样。 …… 叶老夫人近来心情愉悦,畅快,通体舒畅。 她就要有儿媳妇了! 老夫人一点儿不藏着掖着,大肆采买聘礼,又找人重新修缮将军府,风风火火地捯饬了起来。 于是京城大部分人都知道,将军府要娶亲了,娶的,还是之前成为话题的苏龄玉。 “叶将军……,未免也太心善了……” 有人觉得,叶将军会娶苏龄玉进门,很可能是因为当初是他剿匪救下了苏龄玉,于是就被缠上了。 “为了一个女子的名声,叶将军居然甘愿将她娶进门,这是何等的大义!” “就是,除此以外,我实在想不明白,叶将军为何要这么想不开!那姑娘就算是天仙,也不用委屈自己娶了做正妻吧?” “你们懂个屁!” 有人持反对意见,“那是你们没见过苏姑娘,国色天香不至于,却也是十分美丽的,这样的女子,又通医术,娶回去怎么了?再说叶将军的家世,哪儿还需要考虑女方的家境?” “那也不能娶个有失名节又身份尴尬的吧?叶将军莫非是自暴自弃了?” 第二百一十四章 还挺顺手的 坊间的传闻再次热闹起来,这一回倒是不怪苏龄玉,实在是有关叶少臣的亲事,从几年前就已经颇受关注。 江太傅府,江夫人拧着眉头几乎愁死,“这几日,不可让怜南出府,若是让我知晓有人在她面前乱嚼舌根,我非将人打出去不可!” 她才刚吩咐完,外面就由小丫头进来通报,江怜南来了。 江夫人立刻换上了笑容,看着从外面进来的江怜南。 江怜南的脸上怒气冲冲,江夫人心里“咯噔”一下,莫非,她已经知道了? “娘!谁让你收这些东西的?我不是说过,这人送来的所有东西,都要扔出去的吗?” 江怜南用力地将一个物件儿扔在桌上,江夫人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跟叶少臣有关的东西。 然而她定睛一看…… 这不是凌松然登门拜访的时候,给她送的礼? 这礼看起来跟她的年岁显然不符合,明显就是送给江怜南的,江夫人为此还着实高兴了一阵子,等他离府了,直接给怜南送过去了。 “你这孩子,好好地又是做什么?这香粉京城中都找不出一样的来,凌家小子是花了心思的,你就这样随手乱扔?” “他会花心思?呵呵。” 江怜南冷笑了一下,一个觉得自己心思恶毒的人,会花心思给自己送这些玩意?当她是傻子呢? “娘想收就收着,与我无关,往后若是那个人上门,也不用来告诉我,我不会见的。” 江夫人皱起了眉,“你这是又想做什么?凌公子一表人才,学识过人,难得得又礼数周全,温文尔雅,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是不是非要……” 江夫人猛地停住,心里懊恼,自己怎么提起来了? “非要什么?” 江怜南平静地看着娘,江夫人有心岔开,却又听见她说,“娘是想说叶将军?听说将军府已经在筹办亲事了?” 江夫人的头一下子疼了起来,她居然已经知道了? “怜南,你听娘说,叶少臣实在与你不是良配,你可千万别做傻事……” 江怜南表现的越是平静,江夫人心里就越慌,怎么她知道了之后居然没有反应? 莫不是已经在想什么可怕的事情了? “那娘,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江怜南声音木讷,眼睛看起来都有些无神,江夫人真吓到了,“你说,只要、只要与叶家没有关系……” “凌家那边,娘先不要答应下来吧,我不想着叶将军,也不想别的人……” 她失神的样子,让江夫人心里一阵阵发慌,只是,怜南真的不去想叶家那小子了? 若真是这样,与凌家的议亲,其实也用不着那么着急。 “好好好,娘都依你,怜南啊,你……” 江夫人话还没说完,江怜南已经转身往外走了,方才木然的眼睛里,闪过一抹狡黠的光芒。 谁要嫁给凌松然?污蔑误会自己,以为送点东西就成了?他做梦! 江怜南在心里由衷地感叹,苏龄玉的法子用起来居然还挺顺手,她就见过她这么顺水推舟地坑人,没想到自己也成功了。 不过……,苏龄玉真的要嫁到叶家吗?以她的身份,往后真能在叶家,在京城站得住脚? 江怜南脚下一顿,她有病吧?好端端地替苏龄玉担心什么?那姑娘可厉害着呢! …… “然儿,你之前去江家登门拜访,可还顺利?” 凌夫人笑吟吟地将托盘放下,“读书辛苦了,这是娘亲手给你熬的补汤,你趁热喝。” 凌松然微微点了点头,眼睛却仍旧盯在书上,一眼都没有瞥向托盘。 凌夫人笑容有些僵硬,从她提出可以纳苏龄玉为妾的事情之后,然儿与她的关系便一直这样要死不活的。 她是为了谁,才会做出那样的让步? “江夫人与我说了,她对你很是喜欢,让你有空的时候,多去江府上坐坐,若是能同江大人说得上话,对你来说受益匪浅。” 凌松然仍旧盯着书本不作声,只是他脑子里,忽然浮现出江怜南冷冷的怒容。 天扇楼那回他追了出去,想要同江姑娘解释,却被她冷笑着躲开。 “凌公子以为自己是谁吗?高高地站在上风随意地评价别人,这就是凌公子行事的方法?小女子真是大开眼界,自问德行浅薄,凌公子还是与我保持距离为好。” 那会儿,江怜南再不是平日见过的温婉贤淑,她的眼睛里闪动着愤怒的光芒,让凌松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也不知道,江姑娘可消气了,他也不清楚该如何求得原谅,便托人寻了一盒子难得的香粉,希望江姑娘能够喜欢。 凌松然的沉默,看在凌夫人的眼里,却是另外一个意思。 他这是无声在跟自己抗议! 凌夫人实在忍不住,抖着声音提高了音量,“你还要跟我闹到什么时候!不过一个女人,值得你跟娘赌气成这样?我是你的娘啊!” 凌松然慢慢地抬起头来,目光平静到让凌夫人心寒。 “您是我的娘,我是你的什么呢?一个并不需要想法的物件?” 凌夫人的心口猛然一痛,承受不住地往后退了几步,呼吸也变得急促了起来。 凌松然眼里划过痛楚,“娘还是回去休息吧,我还记得你是我的娘,我也还记得,我是凌家的儿子。” 他疲惫地闭了闭眼睛,嘴角流泄出一抹苦涩的笑意,“我也没得选……” 人的命,或许真的是天注定的,他羡慕叶少臣吗?可是叶少臣幼年丧父,在朝廷的猜忌中挣扎,自己却锦衣玉食,无忧无虑地长大。 人都是要认命的吧?凌松然心头仿佛顿悟了一样,眼中空旷的,令人心惊。 凌夫人藏不住口中的呜咽,转身虚弱地离开。 桌上,那盅补汤,慢慢地散尽了热气。 …… “姑娘姑娘,咱们什么时候去街上逛逛?” “最近没空,明儿我要再去一趟妙春堂。” 苏龄玉收拾着手边的东西,赵羽的方子又要再调整一次才行。 青芝不气馁,扬着特别阳光的笑容,“姑娘姑娘,那您喜欢什么,我让人送来家中给您挑选也是可以的。” 苏龄玉奇怪地抬头,“最近……,家里缺点什么吗?” 第二百一十五章 处理得不错吧 苏龄玉觉得还好啊,该需要的东西早就置办齐全了,莫非有什么是她没在意的? 青芝的笑容变得严肃起来,“姑娘,傅家那里若是得到了消息,约莫会将您的嫁妆送来,可咱们这里也不能完全不准备啊。” 她开始认真地掰手指,“您该是从这里出嫁,什么红绸缎啊,灯笼,糖点也是要提早定的,您的嫁衣也要新绣,一些吉祥如意的摆设,喜庆的装点……” “你先等等……” 苏龄玉听她说得滔滔不,一时间头都有些发涨。 “这些都是什么?” 青芝都要哭了,“这些是成亲的时候必须要准备的东西啊。” 说着,青芝眼角当真沁出了泪光,“姑娘如今孤身一人在京城,也没个长辈帮着操持打点,不过姑娘放心,我已是偷偷都打听好了,必定会办得妥妥帖帖!” 苏龄玉有一瞬间觉得,青芝仿佛叶老夫人上身了一样,对成亲这件事充满了无限的热情。 她重新低头,将药丸分门别类地整理好,“我没打算弄那么复杂,而且……,等真到了那个时候,意思意思就行了。” 苏龄玉前世的时候,是见识过结婚的繁琐的。 送聘礼、迎亲、拜堂、办仪式、回门…… 杂七杂八大概要准备一个多月,据说那还是在古代的娶亲程序上精简之后的结果。 苏龄玉根本无法想象,宁朝的人成个亲,会有多麻烦,这种折腾自己又折腾别人的事情,她真的敬谢不敏。 “姑娘!怎么能意思意思!您这都是……都是在说得什么话!” 青芝从来都是顺着苏龄玉的,可这会儿,她是真的怒了。 “姑娘为何要这么委屈自己?是叶将军诚心诚意要娶您的,该怎么样就要怎么样,您有什么可担心的。” “不是,我没有担心……” “您要嫁的人是个将军,就得风风光光地过门,这一点绝不能出错!您放心,我是不会让叶将军委屈您的!” 青芝气呼呼地走了,仿佛要找谁算账一样。 苏龄玉目瞪口呆,这丫头说的话她怎么有点听不懂呢?什么委屈她?谁敢委屈她?她是真的觉得麻烦,丫头你回来啊! …… 青芝当真将这件事提到了叶少臣面前,叶少臣颇为赞同,并且由衷地夸赞了青芝一顿。 “龄玉能有你这样妥帖的丫头,实在是太好了。” 青芝的气愤顿时消减了不少,叶将军的态度还是不错的,那她就放心了。 “这样吧,龄玉那里近来确实有些忙,一时顾不上也是有的,不过,由你来置办这些东西,想来她也是放心的。” 叶少臣一脸器重的笑眯眯,“不过你也是个姑娘家,我就让岳生陪着你去采买吧,也能帮得上忙。” 岳生闻言,拍着胸脯往前走了两步,“青芝姑娘放心,我一定会陪你把这件事办妥的。” 青芝方才的精明强悍,这会儿又如同浆糊一样,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她本意,原本是想让叶将军知道,她家姑娘是不能随意对待的。 可怎么结果跟她想的不太一样呢? 目送岳生跟青芝离开,叶少臣真的很想去苏龄玉面前邀功,看他处理得不错吧? 不过此刻,他得进宫一趟,啧,真是可惜了。 …… 太监公公宣叶少臣觐见,他缓步走进去,却发现里面人还挺多。 给皇上请了安,叶少臣低调地站在一边。 “今日,让众爱卿前来,是为了商讨南边水患与暴民之事。” 皇上示意二皇子永琮详细地说一说,他则闭着眼睛靠在明黄色软枕上。 “今年的水患不同于往年,连月的降雨,已是造成了多处决堤,朝廷数次拨款赈灾,却远水解不了近渴,国难当头,让一些暴徒伺机而动,不断有情况传来,似乎已是小成气候。” 二皇子面色凝重且愤怒,“这些人,藐视皇家威仪,煽动无知百姓意图造反,必定要斩草除根才行!” 二皇子说完,立刻有人出声,“臣以为,应当尽快派遣人去将这群匪徒剿灭,以绝后患。” 一旁站着的太子闻言点点头,“二皇弟怎会想不到这点?你们多虑了。” 二皇子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他当然想得到!并且也已经让人去做了。 结果呢? 结果仍旧是频频传来消息,他派出去的人节节败退! 他听闻之后,砸了一整套官窑的瓷器,面对一群乌合之众居然节节败退? 这个在他看来很简单的事情,竟然发展到如今想要压都压不下去的程度,以至于都传进了父皇的耳朵里! 二皇子隐隐扫了一眼太子,将眼中的不屑掩藏起来,若不是他告诉父皇的,父皇又怎么会知道? 现在假惺惺地给他戴高帽,想必父皇应是对他很失望了吧。 “此事确实事不宜迟,今日请诸位前来,便是共商该派遣哪位得力者担此重任。” 二皇子勉强维持着平静,将难题扔给大臣们。 于是几乎是立刻的,叶少臣的身上多了数道探究的目光。 谁都知道在宁朝,若是说起骁勇善战,头一个让人想起来的,大概就是叶少臣了。 他虽然年纪尚浅,却已是连着打过几场胜仗,甚至有一次,还是在别的将军已经坚持不住的情况下,换帅战胜敌方。 这样的人若是前往,哪里还需要担心什么? 可是看过去那么多双眼睛,却没有一个人主动提起叶少臣的名字。 叶少臣眼神微垂,老神在在地站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心,仿佛抽离在外一样。 “怎么?就没人能提出人选来?” 二皇子见下面一片静默,忍不住皱起了眉,出声点名了,“陆尚书,你觉得呢?” 被点到名的大臣,额角上开始冒汗,往外走了一步,“臣以为,杨凯将军可担此重任,杨将军经验丰富,定是能凯旋而归。” 二皇子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他之前派出去的人就是杨凯!这人是故意跟他作对的吗? “陆尚书前些日子身染风寒,怕是还没大好,杨凯将军这会儿,应是还在南边苦苦支撑呢。” 太子微笑着出声,二皇子的脸顿时黑了一层,要你多话?! 第二百一十六章 向来很感恩 陆尚书的汗于是流得更欢快了,前襟都染湿了一小块,胡子抖动着,不知道该如何补救。 “臣以为,不如让叶将军走这一趟,想必定能很快平息叛乱。” 殿中的众人,仿佛有一口气忽然同时从胸腔里吐出来一样,终于有人敢提叶少臣了。 说话的人,是一位老臣,左手微微有些哆嗦,可精神倒还不错。 他的话刚说完,皇上闭着的眼睛,缓缓睁开。 “叶将军骁勇善战,忠臣可靠,此事,臣觉得托付给他再合适不过。” 被点到名的叶少臣,仍旧无动于衷,仿佛只是个听众。 二皇子见状,眉头微皱,有些拿不准他该说什么才好,底下的群臣特有默契的沉默,没有反对的,也没有附和的。 “众爱卿可都赞成?” 皇上声音低沉,带着无上的威严,注视着下面的人。 “众爱卿”们一个个几乎愁死,这让他们怎么说呢?不赞同?那有本事提出个别的人选啊?赞同?若是让皇上误会了,不就更加得不偿失? 最怕气氛忽然尴尬,尤其是在如此重要的场合,场面一度让叶少臣想笑,但他忍住了。 皇上有些不耐烦了,眼中闪过一抹锐利,就在这时,总算有人肯站出来了。 “皇上,臣以为不妥!” 皇上眯着眼睛,看着走出来的笔直身影,果然是盛嘉言。 “如此重任,臣认为该交给一位更加有德行,德厚流光之人,我宁朝人才济济,不过是些暴民,厉害如邹小将军完全能够胜任。” 殿中有轻微的哗然,盛嘉言这是已经毫不掩饰对叶少臣的不喜,甚至说他品行不端? 二皇子沉了沉脸,“盛大人恐是不曾领教过暴民的可怕,那并非是什么人都能战胜的。” “二殿下是觉得,邹小将军能力不足?邹小将军如今已是官居一品,身上更是有无数功勋,臣觉得邹小将军乃是我宁朝往后的支柱!” “盛大人啊,小儿、小儿得大人盛赞是他的荣幸,只是小儿经验仍旧有所欠缺……” 邹大人胆战心惊地出来,不带这样捧杀的啊,他儿子的功勋是怎么来的,他这个做父亲的心里最是清楚。 然而邹大人的话,却淹没在太子殿下温柔的注视里。 邹小将军,正是太子殿下麾下的人,不仅官居一品,功勋傲人,身上的官衔比起叶少臣来,重要得多。 邹大人这是想说,太子提拔的人远不如叶少臣吗? 盛嘉言完全不觉得自己说了不妥的话,真心诚意地继续盛赞邹小将军,一脸崇拜地列出了数条邹小将军更加适合的原因。 一些摇摆不定的大臣见状,觉得此事可行,于是也开始出声附和。 “邹小将军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 “是啊是啊,没有比他再适合的了。” “有邹小将军出手,宁朝的百姓就可以安心了。” 皇上半垂着眼帘,盛嘉言的身体站得笔直,浑身正气凛然,不容亵渎。 角落里的叶少臣,也看不出任何情绪,甚至还能随着别人说的话点点头,很是认同的样子。 太子殿下的目光,投注在盛嘉言的身上,明明是赞许的光芒,却莫名让人感觉到冷意。 二皇子这会儿算是缓过神来,他面朝皇上,“父皇,儿臣觉得盛大人所言极是,邹小将军又是皇兄所器重的人才,暴民对他来说,怕是不足为惧。” 皇上沉吟了一会儿,“如此,便照你的意思办吧。” …… 从宫殿里出来,叶少臣慢吞吞地走在众人的身后。 这趟如同,他仿佛只不过是个添头,来凑人数的一样。 “哼,叶将军如今,也算是咎由自取,我若是你,不如早早地求得恩典,卸甲归田。” 身后的嘲讽让叶少臣停下了脚步,一些走得慢的大臣,步子也变得更加慢了。 叶少臣回头,盛嘉言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表情高傲。 “盛大人似乎对叶某颇有意见?” “没错,叶将军是有本事,只不过却德行败坏,如今不过是皇恩浩荡,皇上念在你此前的成就厚待你,叶将军该感才是。” “叶某向来……很感恩。” 叶少臣勾起嘴角淡淡地笑了一下,不再理会,转身离开了。 …… “皇上,盛大人在殿外和叶将军起了口角,不过已经没事了。” 皇上挥了挥手,示意其他人都出去。 二皇子站在他手边,“父皇,儿臣本意是想让叶少臣离京,如今也该是时机了,只不过,盛大人说得也不错,与其让叶少臣再得功勋,树立起民望,不如让别人来做这件事。” 皇上半眯着眼睛,二皇子又说,“皇兄对邹小将军十分赞赏,常说他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儿臣以为,此事托付给邹小将军,会更妥帖一些,若是交给叶少臣,一旦他心怀不轨……” 二皇子没有说完,意思却已经说明白了。 皇上眼里的犹豫终于消散,“就照你的意思做。” …… 叶少臣回去了将军府,叶老夫人问起他在宫里的事情。 “可是……,又有什么事情要让你去了?” “娘,宁朝人才济济,哪里就一定需要我去?您别担心,我总得先如了您的心愿才好。” 叶老夫人顿时高兴起来,炫耀一样地带着他去了后院。 将军府的修缮还未结束,叶老夫人指着一片正在做工的院子。 “这里,以后就是你们小夫妻过日子的院子,之前我听龄玉丫头说,她闺名芙蓉,那院子里我让人都给种上,开花的时候一片片的,一定很好看。” 叶老夫人的精神比起从前来足了不少,叶少臣心底欣慰,由着老夫人跟他说了不少话,最后,才送她回院子休息。 等出了老夫人的院子,叶少臣脸上浅浅的温柔笑意,慢慢地消失殆尽。 …… 晚些时候,有人瞧见叶少臣独自出现在千扇楼,还饶有兴致地同千扇楼的舞娘关系亲密。 因此他后来消失,似乎也理所当然起来,大概是跟红颜知己互诉衷肠去了。 等到再晚些时候,盛嘉言也跟同僚一同来千扇楼,得知叶少臣不久前也来的消息,一行人都去看盛嘉言。 “幸好,那叶少臣已是离开了,不然若是碰见了……” 第二百一十七章 我容易么 盛嘉言当场就怒了,“我岂会怕他?他在与不在与我何干?” 说着,竟然是拍了桌子走人,一点儿不给同行的人留情面。 “这……,我说什么了?” “算了算了,你也不是不知道盛大人跟叶将军不对付,何必让他扫兴呢?来来来,少了盛大人,我们几个就随便吃点儿。” …… 千扇楼是一座三层茶楼,可是几乎没有人知道,其实,它是四层的。 千扇楼里有一条秘道,直通往地下一个暗层,里面的一处隔间里,正坐着之前消失的叶少臣。 “叶帅,南边的情况并不乐观,据弟兄们传来的消息,若是朝廷派的人是邹明,胜算并不大。” 玲珑是千扇楼的招牌,平日里唱一支小曲儿,都能收到无数打赏,然而此刻,她一身水红色纱衣,脸上却是从不为人所见的犀利。 “我知道了,那边的情况随时传过来。” 叶少臣点点头,手指尖敲了敲桌面,“这人怎么还没到?” 玲珑轻笑,给叶少臣续了杯茶,悄无声息地退下。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叶少臣抬了抬眼皮哼了声,“不时总弹劾我目无纪律,散漫纨绔吗?这都什么时辰了?” 盛嘉言一脸无辜,“大哥,我为了合情合理地离开已经尽力了,你没瞧见我提议来千扇楼的时候,那些人的眼光,活像是我终于变成了一个活人一样。” 盛嘉言嘟嘟囔囔地坐过来喝水,“我容易么。” 叶少臣长话短说,“你让邹明去南边不妥,会造成不必要的伤亡,想个法子打消皇上的念头。” “不行。” 盛嘉言在叶少臣面前,难得硬气了一回。 “皇上对叶家是越来越容不下了,哪怕你表现得再颓丧无害,只要你不彻底消失,皇上终究不会心安,你不能离京。” “皇上此人,猜忌心极强,却也不会拿自己的百姓作赌注,我若是出去平乱,想必他也不会做什么,他担心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逼急了反而让我豁出去。” 盛嘉言不说话了,他怎么可能不知道皇上的想法? 就因为知道,他不断地弹劾叶少臣,降低叶少臣在皇上心里的威胁,可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人,眼睛里的刺,哪怕已经软化了,他也不会容许一直存在。 “大哥,你不想想你自己,总要为老夫人和你未过门的媳妇考虑吧?若是你去,凯旋而归,你让皇上怎么想?他怎么可能会放过你?” 叶少臣少有地沉默,半晌,才慢慢地说,“当年,其实皇上并没有要求我父亲去那一趟,是他主动请命,或许因此才让皇上起了猜忌的心。” “我记得他离开前说,他是可以不去,可是他不去,那些将士很可能全军覆没,结果,你也看到了,仗打赢了,将士们披着鲜血凯旋而归,论功行赏,他却死了。” “大哥……” 盛嘉言面露不忍,叶少臣却微微摇头,“我有时候在想,若是他不去呢?可我想象不出来,因为没有这个可能。” 叶少臣淡淡地笑起来,“好了,不用担心,只要皇上不确定我一定会死在外面,就不会轻举妄动,这点,我是很有把握的。” 盛嘉言温润的脸表情纠结,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由地拍桌子泄愤。 “三弟呢?还在苦哈哈地跑商呢?要我说他当时的做法虽然有待商榷,可心总是好的,我那嫂子要是不出那事儿,保不齐贤王就给认下了,还能让你娶这么容易?” 叶少臣喝茶不置可否,该惩罚还是得惩罚的,那些流言苏龄玉虽然不在意,但他在意。 他宁愿这事儿永远不为人所知,他也有办法顺顺利利地将人娶到手。 …… 这会儿,苏龄玉正在辣手摧花,将赵羽扎得浑身都是银针。 “你是想救我,还是想杀我……” 赵羽疼的整张脸都痛苦地皱了起来,苏龄玉随意地回答,“都有吧,看你是想活下去,还是想去喝孟婆汤。” 她将最后两根针扎下去,拍了拍手,“行了,等一会儿吧。” 杜鹊然站在旁边两眼放光,“丫头啊,这是哪种行针方式,有何神奇的功效?你快跟我说说。” 苏龄玉坐到旁边休息,一边喝水一边给杜鹊然答疑解惑。 床上的赵羽,眯着眼睛看着苏龄玉的身影,脑子里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感觉。 他想死吗?谁都不想死,有病呢吧? 他会答应服毒来试探苏龄玉,是因为妹妹的恳求,她想要太子觉得她是有价值的,想要让太子在意她,怜惜她。 那是他相依为命的妹妹,主动愿意委身太子不求名分,说这样就可以不让别人看轻他的妹妹。 赵羽就心甘情愿将毒喝了下去,因为妹妹告诉他,他帮了太子,太子一定不会亏待他的,这毒也是有解药的。 可是等到他毒发,被杜鹊然救了被抬回去之后,那碗说是解药,实则仍旧是剧毒的汤药,是他妹妹亲手送到自己嘴边的。 赵羽从昏迷中苏醒的时候,是真不想活下去,他的妹妹要他死,他活着有什么意义? 可是这个女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里是不容置疑的强硬,“我没让你死之前,你就得活着,否则我弄死你。” 赵羽于是就活下来了,每日承受着煎熬和痛楚,有时候能生生疼晕过去,却始终没有死掉。 “原来是这样,对了丫头,我试着自己调整了赵羽的方子,你看看可行。” 杜鹊然从袖袋里掏出一张纸递过去,眼睛里是隐隐的期待和忐忑。 苏龄玉认真地看了看,随后点点头,“可以试试,只是赵羽刚进了针,脾脏虚弱,这味药可换成温和一些的。” “真的可以?” “可以。” 赵羽就瞧见杜鹊然高兴得如同孩童一样,脸上的皱纹一道道的,胡子翘起来不住的抖动。 就……,这么高兴? 他在太子那儿听闻,杜鹊然在京城的名气十分大,德高望重的前辈,如今却好似被先生夸赞的学生一样兴奋,这样好吗? 第二百一十八章 恐怕要失言了 “我要起针了,有些疼,你忍着些。” 赵羽的脸顿时苦了起来,“扎的时候,已经很疼了,拔还会更疼?” 苏龄玉以行动回答他,已是伸手起出一根,疼的赵羽直抽抽。 她面无表情,“疼多好啊,疼了才说明,你还活着,还能感觉得到疼痛。” “姑娘,我似乎与你无冤无仇……” 苏龄玉冷笑一声,“你若是与我有冤有仇,还能躺在这里?” “……” 赵羽将喉咙里的话吞了下去,这姑娘,想要活命最好少跟她讲话,不然当真是活不下去的。 苏龄玉将赵羽身上的针全起出,收拾好东西,赵羽忍不住又开口。 “苏姑娘这样费尽心思将我救活,到底为了什么?我不过是个弃子,是死是活,根本没有任何区别。” 杜鹊然这会儿已经出去熬药了,屋子里,只有苏龄玉在慢条斯理地擦手。 她抬头看了看赵羽,菱角一样的唇瓣,微微翘起一边。 “因为我高兴,等你好端端走出妙春堂,是死是活随你,只是不能在杜老给你诊过之后就让你死掉,对我来说,你也就只有这点价值。” 赵羽的手,在薄被里慢慢地蜷缩起来,被当面说只有这点价值,实在不是一件令人舒服的事情。 苏龄玉看到他眼里的不甘心,将擦手的帕子放到一边,慢慢地走到床边。 “虽然我若是你,是绝不会走到这一步,可我既然活下来了,就不会活得毫无意义。” 她的眼睛仿佛两潭深水,黑沉不见底,漩涡一般将人的注意力一点点吸走。 “大家都是人,凭什么你就要认命做个弃子?谁规定的?谁同意的?” 她缓缓站直了身子,“当然,等你命回来了,便是出门就撞死,也与我无关,反正是你的命。” 苏龄玉笑容甜美,转身从屋子里离开,换了两个人进来守着他。 她从来说到做到,在赵羽病好之前,他是没有去死的权力的。 屋子里,赵羽仰面朝上,静静地看着屋顶。 他从来没想过,“凭什么”三个字。 就凭让他去死的人是他的妹妹,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难道,他还能反抗吗? 可是……,苏姑娘说,大家都是人,谁规定的?谁同意的? 他没有同意过…… …… “姑娘,叶将军在里面等您许久了。” 苏龄玉回去了宅子,刚走进院子,就听见酒酒急促的笑声,咯咯咯的异常清脆。 院子里的一块空地上,多了一个靶子,几步开外,酒酒手里拿着一把小巧的弓,正在奋力地想要拉开。 “他才多大,就可以玩这些了吗?” “姨姨!” 酒酒听见苏龄玉的声音,红着脸跑过来献宝,“姨姨看,叶叔送我的。” 苏龄玉将弓箭拿在手中,基本……,就是个玩具,可是比外面卖的那些,又精巧结实了许多。 叶少臣缓步走过来,“这是我空闲的时候做的,我在他那么小的时候,也有这样一把弓,多拉拉可以练一练手劲,省的小胳膊软绵绵的。” 苏龄玉在酒酒软乎软乎的胳膊上捏了一下,“软软的多可爱啊。” 结果酒酒一本正经地摇头,“叶叔说,男子汉不能软软的,酒酒会变得厉害。” “……” 好吧,如今酒酒对叶少臣的崇拜之情,大概可以媲美前世那些崇拜电影里飞天遁地的英雄的孩子们,苏龄玉也可以理解。 酒酒又抱着弓箭去玩,叶少臣在苏龄玉的身边坐下。 “又去妙春堂了?那人的情况如何?” “差不多了,宫中的毒药让我大开眼界,一度让我觉得可能要失败了,没想到赵羽还算争气,居然真的活了下来。” 苏龄玉都觉得不可思议。 叶少臣点点头,“你的本事,我始终是相信的。” 苏龄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语气有些犹豫,“你……,有心事?” 今日的叶少臣,总给苏龄玉一种奇怪的感觉,能让他有这样的变化,莫非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听见苏龄玉的话,叶少臣的身子微不可察地震了一下,随后露出淡淡的苦笑。 “其实我该高兴的,你看出来了,说明你对我很关心,我真的很高兴。” “……” 苏龄玉抿了抿嘴,“发生了什么事?能说吗?能说,我就听着,不能说也没关系,我不喜欢刨根问底。” 叶少臣的笑意加大,之前面对盛嘉言时坚持的态度,这会儿居然有点松动。 他是真舍不得跟这姑娘分开,并且,他要失言了。 叶少臣身子转过来,微凉的风,将他鬓旁的发丝吹乱了几丝,莫名让苏龄玉严阵以待起来。 她想着,会不会是朝廷的事情?将军府的事情?能让叶少臣露出这种表情,苏龄玉都有些不敢去猜测。 “龄玉,我真的很抱歉。” 叶少臣低沉地叹了口气,“我跟你的婚期,恐怕要往后延了。” “……” 苏龄玉屏息凝神,听到他的话,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然而等了一会儿,发现没有后文了。 WTF?逗她呢? 这么严肃的谈话就这样? “我需要问为什么吗?” 苏龄玉有些拿不准,万一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原因,也是能说得过去的。 “当然,并不是我不着急将你娶回去,事实上,我其实恨不得明日就让大红花轿上门,将军府也已经准备好了,就算你今日过去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扯远了。” 叶少臣遗憾地叹了口气,“可惜,我过阵子说不定要离京一趟,你若是进了门,在京城的日子,恐怕会不太好过。” 苏龄玉已经放松了的神经,突然一下子又紧绷起来。 叶少臣的意思是,如果她成了他的媳妇,在他离京的时候,很有可能会成为人质?跟叶老夫人一样,做个能钳制他的存在? “你要去做什么?老夫人知道吗?是朝廷让你去的,还是你自己要去?” 苏龄玉一连追问了几个问题,看到叶少臣特别惊喜地露出笑容。 “你还有心思笑?” 苏龄玉觉得这个男人是没救了。 第二百一十九章 成何体统 “我知道叶将军神通广大,可是有时候人不与天斗,宁朝的天,就是宫中的那位,你有把握能全身而退?” “没有。” 叶少臣说得轻飘飘的,听得苏龄玉想打人。 “所以我也在努力地活着,只要我还活着,他们就始终不会轻易地动叶家,这次也一样,我会活着回来。” 叶少臣脸上的笑容很好看,温柔了他脸上硬朗的棱角,仿佛说的是什么情话一样,却听得人揪心。 活着回来,对别人来说或许不那么艰难,对于一个带兵冲锋的将军来说,不过只是二选一的机率。 不是生,就是死,想要每一次都活下来,有那么容易? 苏龄玉曾经觉得自己挺命苦的,穿过来又愁吃又愁穿,还有苏家虎视眈眈,以弄死她为己任。 可现在她觉得,这些跟叶少臣比起来,好像都不算什么。 不远处,酒酒的欢笑声若隐若现,苏龄玉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慢慢开口。 “你离京的时候不用担心,老夫人那儿我会常去的,我给老夫人诊过脉,她的身子还算康健,因此你无需挂心。” “唔……,妙春堂的收益,你的那份我也会照常算出来,还是放在我那里收着,你放心,只收你三个点的利息。” “至于婚事……,也不急的,等你回来……,我是说,京城你不用担心,做好你的事情就行了。” 苏龄玉笑得尴尬,她怎么就自然而然地提到婚事了? 叶少臣的眼睛亮亮的,手动了动没忍住,将苏龄玉的手抓在自己的掌心里握着。 “我就握着,不做别的。” “你还想做什么别的?” “唔,还挺多。” “……” 苏龄玉瞪了他一眼,手到底是没有往外抽。 他们都差不多谈婚论嫁了,牵牵手算得了什么,再说等他离京了,也牵不到了…… …… “叶将军实在是……” 青芝端着点心出来,就看到叶少臣握着她家姑娘的手不松开,小丫头急了,快步就想上前说说。 “青芝姑娘,那个,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岳生一个箭步上前拦住,笑得一脸褶子,生生将青芝的脚步给拦下了。 “一会儿再说。” 青芝敷衍地想推开他,然而根本推不动。 “很重要的事情,就只能现在说。” 青芝不耐烦地抬起头,“说什么说?你给我让开!” “青芝姑娘别生气,我是觉得吧,将军跟苏姑娘感情好,那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姑娘又何必过去自讨没趣?” “你才自讨没趣!我家姑娘清清白白未出阁的姑娘,叶将军怎么能有如此轻薄的动作?” “不轻薄啊,将军和苏姑娘都要成亲了,这有什么……” “那也还没有成亲!” 青芝脸都急红了,虽然她也着急姑娘的亲事,却不代表着同意让姑娘被人调戏! “你看看你家将军,这么做合适吗?是一个光明磊落的男子能做出来的事情?他怎么能对姑娘……” 青芝声讨了一半,忽然声音停住。 不远处,苏龄玉的手已经从叶少臣的掌心抽了出来,反过来抓着他的手,似乎在把玩一样。 岳生也愣了一下,不过反应得很快,“青芝姑娘,现在好像,是苏姑娘在调戏将军……” “你懂个屁!姑娘那能叫调戏吗?那叫、那叫好奇。” 青芝的气势很足,然而脸却微微泛红,姑娘在做什么哟,怎么能对叶将军动手动脚的? “青芝姑娘说的真是太有道理了。” 岳生特别诚恳地认同,觉得青芝红了脸的样子特别有意思。 他看了一眼跟苏姑娘情意绵绵的将军,福至心灵。 “青芝姑娘,过阵子,我可能要离京了……” “哦,走走走,别有事没事在我面前晃,个子高了不起啊。” 青芝瞪了他一眼,快步绕过他,将点心送过去。 岳生很委屈,怎么跟他想的不一样呢?怎么将军就能得到苏姑娘的亲近,他就不行呢? …… 叶少臣开始着手做离京的准备,将军府和苏龄玉这里,他得全部安排得妥当才能安心。 可是没想到的是,事情忽然比他想象的复杂了起来。 灾情进一步扩大,良田被淹,无数的农户家破人亡,尽管沿途州府都设置了棚户安置流民,设粥棚,发馒头,却突然有疫情传来。 有的州府将棚户设在城外,有的却最大幅度地接纳流民,却不想,竟然将这疫病带入了城中。 这个消息被八百里加急送到皇上的案前. “皇上,此次疫情来的迅猛,已陆续收到几个州府的消息,他们已经无能为力了。” “宫中的太医怎么说?” “都说从未见过,州府地方的百姓人心惶惶,大夫尽力控制,却仍旧止不住蔓延,皇上,情况危机,若是让疫情蔓延开来,宁朝必定要元气大伤啊!” 所有人的脸上,都是一副焦急和严肃,这关系到整个宁朝的安危,没人敢轻视。 皇上的脸上有着让人忌惮的威严和怒意,“太医院是怎么回事?就一点儿办法都没有?民间的大夫呢?招贤纳士,都派过去,谁能够寻出法子,朝廷重重有赏。” “皇上英明。” 群臣拜服,口中盛赞,然而一个个心里却依旧没有底。 连太医院都一点儿办法都没有,想要寻找对症的方子,哪儿有那么容易? “永玥,这件事就交给你来办,朕给你十日的时间,送一批大夫过去,必须要将疫情压制住。” 太子上前领命,“儿臣领旨。” …… 京城所有的医馆,都张贴出布告,要求出人南下,一时间各家医馆都人心惶惶,谁知道这一去还回不回得来? “殿下,京城医馆报上来的名单都在这儿了,您请过目。” 太子将纸拿过来细看,越看,眉头就皱得越紧。 “他们好大的胆子!竟然敢用一些无名小卒来滥竽充数!” 太子猛地一拍桌子,眼睛里划过一抹狠戾,“皇上的御旨,要的是各家医馆医术最精湛的人,明日直接派人去请。” 第二百二十章 真不吉利 太子坐下来,拿起桌上的水杯猛灌了一口,勉强将急躁的火气压住。 还是不行,皇上要的是不光光是送一批人过去,他要的是能压制住疫情! 该怎么做才好?该怎么做,才能增加此事成功的可能? “殿下,听说赵羽似乎快大好了,前两日小的让人去打听情况,说是已经能下床了。” 太子的脑袋嗡的一声,顿时像是被震散了云雾一样。 他脑袋里的人选,就从来没有过女人! 对了,那个女人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她不是专治疑难杂症吗?她不是能让赵羽都活下来吗? “去,将苏龄玉的名字,也加到名单当中!” “可是殿下,那位苏姑娘,和叶将军关系匪浅……” 太子眼里光芒闪动,如今,也顾不得别的了,若是真让疫情扩散,他的位置,怕是就没有那么牢靠了。 …… 苏龄玉接到命令的时候,刚从妙春堂回来。 “让我去治时疫?” 苏龄玉一时半会儿没能理解这是什么意思。 来人却没什么耐性解释,“苏姑娘,这可是皇命,您这就准备准备,需要什么尽管开口,三日之后便上路吧。” “……” 会不会说话?说得这么不吉利。 苏龄玉顿时就不高兴了,“皇命?你可有圣旨,我本本分分地过日子,忽然让我离家,是什么道理?” “苏姑娘,我劝你实相一点,好好儿地请您上路,总比被绑着扔上马车来的舒服。” “呵呵,你试试?” 苏龄玉笑得很假,她知道这里是宁朝,但总也是讲规矩礼数的,自己遵纪守法,凭什么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苏龄玉油盐不进的样子,让来人阴沉了脸色。 “皇上让你去你就得去,如若不然,便是满门抄斩,株连九族的罪状!” “所以,你把圣旨拿来啊,不然随便来个人跟我说是皇命,你让我怎么相信?谁知道你是不是假传圣旨,那你才要满门抄斩,株连九族!” “你这个妖妇!” “没道理就骂人啊,这也是皇命?啧啧啧,一看你就是个假冒的,皇上身边的人,怎么能是你这样的?” 苏龄玉扬手将要让人去报官,“假传圣旨可是大罪,本姑娘绝不能姑息!” “你……!” 僵持之际,从门外又来了个人。 “怎么回事?我怎么听见有人要报官?” “叶将军来得正好!我抓到一个假传圣旨的骗子,如此亵渎皇家威严,定要严惩!” 苏龄玉说得大义凛然,对那人血红的脸色和眼睛视而不见。 她就不信了,宁朝的皇帝能知道她,还特意点名让她去灾区治病,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呢。 叶少臣拧着眉毛打量那人,那人立刻开口,“叶将军,我是太子身边的百福,从前跟您请过安的。” 叶少臣挑了挑眉,“哦……,是你啊,这么说,这是误会一场?” “可不就是误会,殿下听闻苏姑娘医术卓越,因此让小的来请人却没想到……” “你是太子殿下身边的人?” 苏龄玉忽然插话,还若有其事地猛抽了一口气,险些把自己给呛着。 “你奉的是太子殿下的命令,却说是奉了圣旨……?” 她眼睛倏地睁到极限,像是窥探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 百福的腿立刻就软了,“这、这都是误会,太子殿下也是奉了皇上的旨意……” “可皇上没让太子殿下不顾百姓的意愿将人绑了去吧?” 苏龄玉正色,“皇上爱民如子,你却仗着自己的身份给皇上抹黑,太子殿下怎么会被你这样的小人所蒙蔽?简直太可恶了!” 叶少臣其实是得了消息才赶来的,说是太子的人来找苏龄玉,他怕这丫头吃亏。 可是这会儿,他居然有种想要背过身笑一刻钟的冲动。 知道这丫头不肯吃亏,却不知道她装腔作势起来气势非凡,很是能唬人。 “叶将军,咱们还是报官吧,这种包藏祸心的人,一定要让太子殿下知道才行,免得铸成大错。” 苏龄玉一身正气,仿佛身后有一轮明日冉冉升起一样光明。 叶少臣手握成拳,放在嘴边轻咳了一声,“到底是太子殿下的人,闹开了也不好,让人送他回去,跟殿下讲明白了就好。” 百福早没了刚上门那会儿的嚣张,他原本以为不就是个姑娘,疾言厉色一点她还敢说个不字? 京城里甭管多有名气的大夫,只要他开了口,哪里还有敢拒绝的? 可是他没想到,这个苏龄玉简直胆大包天!她就不怕太子殿下的威严? 苏龄玉当然怕啊,可她虽然该认怂的时候绝不含糊,不该认的时候,也绝不会怂。 赵羽的事情,大概已经让太子对她有意见了,这次让她去治时疫,摆明了不是一件好事,说不定还打算让她送死,她干嘛让别人那么顺心? 打发了百福,苏龄玉滔天正气顿时就没了,整个人懒洋洋地回去了院子,随手扯了个抱枕抱在手中。 “太子想让我去赈灾?” “似乎是的。” 叶少臣的面色也很不好看,“不过,你也未必一定要去。” 他不知道太子在打什么主意,又或者只是觉得苏龄玉的医术不错,可是这件事情太危险了。 从叶少臣收到的情报来看,里面本身就有不少不合理的地方。 宁朝虽然强盛,可天灾仍旧是不可抗的,南边水灾,北边旱情,东边饥荒,几乎是不可避免的存在。 然而今年灾情造成的流民,竟然可以成了规模,甚至将朝廷的队伍击溃,这根本就是不可想像的事情。 叶少臣都没能掌握具体真实的情况,因此并不赞同苏龄玉也前往。 “太子那边,由我来处理,你不用担心。” 苏龄玉点点头,她其实也并不想去,她没有宽广博大、舍己为人的精神,来到宁朝的首要目的,从来都是先保证自己活下去。 …… 苏龄玉打起了精神,叶少臣虽然说由他来处理,但对方到底是太子殿下,她心里还是有些忐忑。 江怜南上门的时候,她连调戏的心情都没了,只简单地招呼了一下。 第二百二十一章 谁问你这个了 “苏姑娘可是不想见到我?” 苏龄玉无力地挥挥手,“咱们都那么熟了,就不要再客套了,你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情?” 江怜南抿了抿红润的嘴唇,谁跟她那么熟了? “我听说,太子殿下在找人去治时疫,也来找了你?” “江姑娘好灵的耳朵,这都知道?” 江怜南冷笑一下,“当然,弄得那么大,想不知道都不行,你也挺够本事的,竟然连太子的人都敢戏耍。” “我可没有,我是本本分分的小老百姓,哪儿有那个胆子。” 苏龄玉一脸谦虚,心里却疑惑,叶少臣不是打算大事化小的吗?怎么连江怜南都知道了? 何止是江怜南,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太子为了完成皇上的嘱托,竟以皇上的名义强行上门绑人,这事儿不知道怎么的,都传到宫里去了。 皇上将太子招过去狠狠地骂了一通,太子从大殿里出来的时候,脸色都是灰的。 苏龄玉想也知道,历代的皇帝,就没一个肯让别人抹黑自己的形象的,哪怕是亲儿子也是一样。 如此一来,她大概是不用去灾区了。 苏龄玉的精神忽然好了起来,“江姑娘要不要出去逛逛?我正好想买一些药材,不如一起?” 江怜南嫌弃地白了她一眼,“你自己逛吧,我回去了。” 苏龄玉莫名其妙,所以她今儿来是来干什么的? “对了,你也小心点,让太子殿下不高兴,等到叶将军离京,他兴许也会让你不高兴。” 江怜南临走前硬邦邦地扔下一句,扬着下巴高傲地离开。 苏龄玉懂了,大概是担心自己的,啧,直说嘛,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 苏龄玉确实要采买一批药材,虽然她不去灾区,可是心里也总惦记着。 她脑子里有一些预防的方子,和针对大部分流行病的药,苏龄玉打算做一些试试。 然而苏龄玉刚走出没多久,就遇见了一个熟人。 “无量天尊,女施主别来无恙。” 白鹤道人站在街角朝着她微笑,一如既往的高深莫测。 苏龄玉见了他也挺高兴的,就近找了一家茶馆进去坐。 “道人近来可好?” “托女施主的福,贫道一切安好。” 然后苏龄玉就没有话题了,跟一位道人聊天,这个技能她还没有点亮。 于是苏龄玉乖乖低头喝茶,冷不丁听见对面传来一句话。 “苏姑娘近来可有些困扰?” “……” 苏龄玉双手捧着茶杯,认真地想了想,似乎……也算有吧。 “道人可有什么指点?……若是随缘,或者皆有命数,道人就不必说了,小女子懂得的。” 苏龄玉呵呵,不想再听到无意义的废话。 然而白鹤道人却收敛了笑容,脸上,是全然的严肃。 “贫道希望苏姑娘能答应下来。” 苏龄玉看着他的表情,喉咙动了动,是吗?连道人都觉得,她应该应下与叶少臣的婚事吗? 她的姻缘连白鹤道人都窥探到了?莫名有种牛叉的感觉呢。 苏龄玉轻啜了一口水,“小女子,已经应下了。” 在她对面,白鹤道人像是顿时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如此甚好,苏姑娘英明。” 苏龄玉不好意思地笑笑,“也……还好啦,毕竟我也挺喜欢的,实在不行,还是可以好聚好散的嘛。” “……” 她没想到的,刚刚软化了表情的白鹤道人,听见她的话,整个人又绷住了,眼睛瞪得老大。 “苏姑娘在说什么?” 苏龄玉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想了想,“道人问的,不是我的姻缘吗?我近来是困扰了一阵子,只不过如今已是……” “谁问你这个了?” “那你问的什么?” 苏龄玉也皱起了眉,被吼得莫名其妙,“你问我有没有困扰,我说有啊,这就是我的困扰啊,有什么问题?” 白鹤的情绪明显有些焦急,“我问的是,你是不是在犹豫要不要去南边的事情。” “我没有在犹豫啊,我不去啊。” 苏龄玉很干脆地回答,末了奇怪地看着他,“我觉得你以后还是不要装得高深莫测为好,很容易让人误会的。” 白鹤却没有理她,眼里的焦急更甚,“你怎么能不去呢?你还是去的好。” “我为什么要去?” 苏龄玉觉得他说话很有趣,忍不住笑起来,“道人可是算到我会在南方有什么奇遇?不过我现在就挺好的。” “不行!” 苏龄玉又被吓一跳,这道人从前看着还挺正常,怎么这次变得这么神经兮兮的? 她好脾气地开口,“为什么不行?我有什么非去不可的理由吗?” “你、你说不定可以拯救无数百姓,这难道不值得你去一趟?” “道人,你也说是说不定了,说不定我命还能送在那里呢,这是个不确定的事情。” “就算只有一线希望,你又怎么忍心冷眼旁观?” 这个苏龄玉就不爱听了,之前三观还算端正的白鹤道人,怎么也会道德绑架了呢? “道人慈悲为怀,然而小女子只是个俗人,小女子心里想的,不过是安安稳稳活着,我若是能有道人的觉悟,这会儿恐怕该在尼姑庵为天下苍生吃斋念佛了。” 苏龄玉呵呵地笑了笑,将茶钱付了,站起来告辞。 “能见到道人,我还是有些高兴的,就此别过。” 苏龄玉礼数周全,却在她转身的一瞬间,白鹤道人说了一句话,让她的脚步死死地钉在地上,挪不动半寸。 他说,“你就不想知道,你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吗?” 苏龄玉从头顶开始,似是有一道电流穿身而过,让她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脑子里嗡嗡一通乱想。 在苏龄玉的身边,青芝很莫名其妙,姑娘为什么会来这里,那当然是因为叶将军啊。 可是苏龄玉却知道,白鹤说的不是这个。 他说的是,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个时空,来到宁朝,穿越千年来到这个不属于她的地方! 难道,不是偶然?难道,还有什么原因? 第二百二十二章 突然满怀大义 苏龄玉脑子一阵阵的发涨,她连转身的力气都没有,一只手扶着椅子,闭着眼睛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转过来。 “青芝,你们去门口等我。” 苏龄玉的声音趋于木然,青芝见状有些担心,却还是听话地去了门口。 角落里,只有苏龄玉和白鹤静静地对视着。 “你,知道什么?” 苏龄玉的眼神让白鹤有些慌乱,任凭一个生活得好好的人,被换了一个时空挣扎摸索着,都该是会有如此深刻的眼神。 他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可是我现在不能告诉你,苏姑娘,这一趟你必须去,等你回来了,我会原原本本,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 …… 从茶馆出来,一直到回到家里,苏龄玉整个人始终是浑浑噩噩的。 她脑子里反复盘旋着白鹤的话,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变得荒诞了起来。 居然,是有原因的? 她居然,不是因为机缘巧合来到了这里,而是可能由于某种原因!才让她来到这个陌生的国度摸爬滚打! 到底是什么狗屁原因!凭什么要让她承受这些? 真以为所有人都愿意穿越吗?真以为能在不属于自己的时空里有所成就,是一件特别爽的事情吗? 苏龄玉紧绷着嘴唇,袖子里的手捏得死紧,指尖掐在掌心,一阵阵刺痛。 至少她是不愿意的! 男尊女卑到匪夷所思的时空,道德三观低到可笑的境界,阶级分明的社会,人权淡薄的世界,她是疯了才会想来这种地方! 到底是为了什么! 苏龄玉精神恍惚,在藤椅上坐下,一旁酒酒跑过来叫她,她都没办法集中注意力听他说话。 苏龄玉在想,如果她来这里是有原因的话,那是不是意味着,或许,她还有办法回去? 她猛地抬起头,吓了酒酒一跳,歪着小脑袋,“姨姨?” “青芝,你让人去给叶将军送个信,就说我想要见他。” 苏龄玉自从来到宁朝以来,就一直以赚钱为己任,不过是因为她没有安全感。 无权无势又是个女人,若是没银子,还不知道被人欺负成什么样呢。 可她终究,也没有找到能让她卯足了劲去做的事情。 然而现在不一样! 白鹤那个臭道士,牙关紧得很,那种人,威逼利诱都不会有任何作用的。 那就只有答应他的条件。 苏龄玉想知道,抓心挠肺地想知道,她就算不能回去,她也要知道自己到底是因为什么,才来到这个地方! 让她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或者什么人,她非弄死那个人不可! …… 叶少臣来的时候,苏龄玉仍然没有完全回神,不过她倒是记得,自己要做什么。 “我跟你一块儿去,你什么时候走?我需要准备哪些东西?” 叶少臣英气的眉头立刻一皱,“你要跟着去?为什么?” “……或许我能够帮助许多人活下来,不是功德一件的事情吗?” 苏龄玉直接将白鹤劝她的理由拿来用,方便又可信。 然而叶少臣居然没信,“不对,你可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此行千难万险,若是能不去,是最好不要去的。” “可我一定要去。” 苏龄玉没有给自己留任何余地,如果她不去,她或许这辈子都不知道答案,那她会憋死的。 “这个原因,是不能告诉我吗?” 叶少臣很难得看到苏龄玉脸上的表情,这姑娘平常算是比较容易妥协的,只要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说她得过且过也不为过。 是什么原因让她忽然意志坚定地要跟着走?有人威胁?还是在担心什么? 苏龄玉略有些抱歉,只是这个原因,她要怎么说? 她总不能跟叶少臣坦白,自己并不属于这个世界吧?叶少臣大概会以为她疯了。 于是苏龄玉轻咬了几下自己的嘴唇,“抱歉,你就当我突然心怀博大,妄想解救天下苍生吧。” 叶少臣闻言,眼睛里明明灭灭地闪动了几下,随即摇了摇头。 “既然是要随便找个借口,我便当你担心我的安危,想要陪着我如何?” “……” 苏龄玉有点捉摸不透叶少臣的底线在哪里,“成,你高兴就好。” “我高兴啊。” 叶少臣当真露出了笑容,温柔灿烂得,让苏龄玉总有种不敢正视的心虚感。 这个人,是真的挺喜欢她的吧? 地位卓越,杀伐决断,却偏偏在她的面前总会说些带着傻气的话,苏龄玉怎么会感觉不到? 感情是相互的,她也想要给出回应,可是这种事情,不是她想,就能自然而然地做出来的。 苏龄玉心里难免会生出些愧疚,不知道该如何才好。 叶少臣却已经跟她说起了要准备的东西。 “尽量轻车简从,银子也换成碎的,这一路上恐怕不会走得太安稳,用惯的了东西可以都带着,不是必须的就不用了。” “至于酒酒,我觉得还是留在京城为好。” 苏龄玉有些不放心,酒酒才多大?留他一个人在京城吗? “不用担心,先生已经到了,我正要跟你说起这件事。” 叶少臣已经想好了,一路长途跋涉,他们又要沿途赶路,酒酒必定是受不住的。 “酒酒天资聪慧,又被你教得很好,先生应是会喜欢的,这件事交给我来办就好。” 叶少臣说着眼睛微微眯起来,“你若是确定了要去,还得去太子那里说一声才好。” 他摸着下巴,“你一个姑娘家,在太子殿下想要强行为难你之后,你又满怀大义地答应下来,咱们也不能手软,该要的东西都要起来,那些药材可都不便宜。” 苏龄玉茅塞顿开,一只手攥成了小小的拳头,如梦初醒地砸在另一只手掌心。 “有道理。” 她对着叶少臣一脸崇拜,难为他在这种时候还能有如此敏捷的才思,佩服佩服。 叶少臣笑起来,眼瞳里,却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暗色。 苏龄玉并非是不讲道理的女子,她坚持要去,必定有她的理由,可是这一趟究竟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他不得而知…… 第二百二十三章 我的份呢 苏龄玉做出离京的决定之后,也没有几天给她准备,一切都紧锣密鼓地收拾起来。 酒酒从知道自己要跟苏龄玉分开之后,眼角就一直垂着,苏龄玉走到哪儿,他就拽着她的衣角跟到哪儿。 苏龄玉的心都要碎了,将他抱到膝上,揉了揉他细软的头发。 “姨姨是要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带着酒酒不方便,但不是说酒酒不重要,你叶叔给你新找了个先生,是有大学问的,酒酒跟着他,能学会很多很多东西。” 苏龄玉温言说着,却看到酒酒的嘴角都扁了起来,忍不住搂住他小小的身子。 “酒酒你记住了,我不会不要你的,所以你放心,好不好?” 回答她的,是酒酒轻点的小脑袋,和一串串落在苏龄玉裙子上的泪滴。 苏龄玉摸着他的头,浅浅地轻叹了一声。 招人喜欢的小东西,其实来到宁朝,也不全部是水深火热,可是苏龄玉仍旧说服不了自己安然接受这样的安排。 所以……,只有委屈酒酒了。 苏龄玉决定,等到她回到京城,一定要好好地补偿这个小家伙才行。 …… 太子如今很郁闷,被叶少臣和那个丫头摆了一道,在父皇面前失了颜面,心里本就窝火。 结果叶少臣又大义凛然,跟他说那个苏龄玉心怀慈悲,尽管被自己之前的举动伤了心,却仍旧愿意随行前往,此番举动,感天动地。 感动个屁! 太子气的浑身发抖,早干嘛去了?好好地让人请她,装模作样的拿乔,现在又摆这种姿态,还不就是想要博个美名? 那个女人身上哪里还有什么名声可言? 然而也不知道叶少臣搞了什么鬼,居然又让皇上知道了,皇上对于此事很是欣慰,叮嘱了他但凡那些肯去的大夫有什么要求,都要尽力满足了。 于是,那个女人的要求就一直没有停过! “殿下,苏姑娘让人来说,她又要……” “给给给!不是都说了,要什么给什么!还来跟我说什么?” 太子往地上碎了个梅瓶,都没能发泄掉他心口的怒气。 等人低头退出去,太子的手忽然猛地揪住胸口,脸色顿时煞白,仿佛不能呼吸一样。 瞬息之后,那股尖锐的疼痛才又突然地消失,无影无踪,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太子怒砸了一下椅背,他都快被气出女人得的病来了! …… “姑娘,已是大都安排妥当了,我和沁竹跟着您去,芷兰陪着酒酒,铁叔的腿脚不便,留在京城中守着,不过铁叔让您带上其风。” 其风是铁叔看上并且重点栽培的苗子之一,年纪大概也就十六左右,用铁叔的话来说,极具天赋。 除了功夫学得快、扎实,脑子也灵光,铁叔想让他跟着苏龄玉,路上若是有什么情况,也好派得上用场。 苏龄玉点点头,院子里也大都收拾妥当了,带的东西不多,尽量一切从简。 “明日,就该出发了,我去一趟妙春堂。” 苏龄玉让黄老暂时将妙春堂关一阵子,她也实在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 “姑娘放心,老黄省的,在姑娘回京之前,我定会将妙春堂给姑娘守得好好的。” 苏龄玉感激地笑了笑,“那就有劳黄老了。” 黄老连说说应该的,随后话题一转,“姑娘,杜老让我若是您来了,就让您往后面去找他,你看……” “我刚好也要找他,行了,你忙吧,我去后面了。” 苏龄玉心里也惦记着杜鹊然,还有那个赵羽,想着也差不多该让那人离开妙春堂了。 等见到了杜鹊然,苏龄玉却没找到赵羽。 “杜老,赵羽人呢?” 杜鹊然漫不经心地擦了擦沾着药粉的手,“我让他走了,太子那儿来了人,他就迫不及待地要走,何必再强留他。” “他……回太子那儿了。” 苏龄玉对此,没有任何想法,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这不是她该关心的。 “杜老,我明日要离京一趟,如今既然赵羽也不在了,我也就放心了,应是不会有人来找您麻烦。” “没人来找我麻烦?呵呵呵,我却是要找你麻烦!” 杜鹊然口气一变,苏龄玉心里奇怪,“我可是哪儿做的不好,让您生气了?” “你说呢?” 杜鹊然猛地吹了吹胡子,“我先前遇见了疑难杂症,都是兴冲冲地回来找你一块儿看看,你这会儿要去诊治时疫,却就不记得我的份了?” “……” 苏龄玉黑线,这哪儿跟哪儿? “杜老,我其实也并非是自己愿意的,实在有不好说的原因,不然,我也是不会去的,这哪里是好玩的事情?” “谁说是好玩的了?” 杜鹊然皱起了眉头,走到一旁的塌旁,伸手掀开上面的布,里面赫然是已经收拾好的行囊。 “我这一辈子所追寻的,不过是我师父当年赠我的四个字,‘救死扶伤’,他说身为医者,这就是我们应当做的,没有任何理由。” “我年纪也大了,这辈子也没什么追求,唯独这一样,我觉得是我应该坚持到我入土,都不该忘记的,我已是自行上报给了太子,明日,与你们一起上路。” 苏龄玉想要说点什么,想要劝阻杜鹊然这个想法,他已经一把年纪了,抵抗力早已减弱,一路又不可能游山玩水,高强度的赶路,他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该怎么撑得过来? 苏龄玉分分钟能在心里找出数条反对的话,却在看到杜鹊然那双坚定的眼睛时,一个,都说不出来…… 她甚至觉得自己没有资格说什么,这样一个背负着高尚医德的老人家,将她衬得渺小而卑微。 “丫头,你不用多想,每人有每人的想法和顾虑,我若是你这个年岁,恐怕也做不出这样的选择。” 杜鹊然轻轻拍了拍苏龄玉的肩膀,“好了,咱们明儿见,不过听说人不少,也不知道见不见得到。” …… 苏龄玉从妙春堂出来之后,就微微有些沉默。 走到一条大街的接口,她突然让人换了方向,“先不回去,去……将军府。” 第二百二十四章 想讨好你 叶老夫人之前说过,若是苏龄玉想来将军府,是不必提前下帖子的,将军府的门随时为她打开。 报了名字,从二门开始,就有个叶老夫人身边的嬷嬷微笑着等在那里了。 “老夫人等了姑娘一整日,姑娘可算来了。” 苏龄玉愣了愣,她并没有提前说过要来这里,老夫人怎么会在等她? 加快了步伐,苏龄玉走进院中,果然瞧见了叶老夫人的身影。 “你可算来了,再不来,给你准备的点心可都要不好吃了。” 叶老夫人还是一如既往温柔笑意,将苏龄玉拉到身边,献宝似的将三碟点心往她跟前儿推了推。 “快尝尝,可合你胃口?我是让人照着你说过的样子做的,也不知道做出来的对不对味。” 顶着叶老夫人殷切的目光,苏龄玉从碟子里拿起一块,缓缓地放入口中。 这个,是她之前跟叶老夫人闲聊的时候,提过的红糖小蛋糕。 宁朝这里是没有蛋糕的,可苏龄玉吃的这块,竟然口感颇为相似,松软绵密,很是美味。 “很好吃,我也让我的丫头试过,都不是很像,老夫人这里的人果然都是有本事的。” 苏龄玉真心诚意地夸赞,却不妨叶老夫人听了之后,眼睛刷的亮了起来,“是吗是吗?那我将那厨子送给你吧。” “……不不不,这哪儿成,我身边的人是够用的,怎能要老夫人的人。” “没什么不成的,我年纪也大了,对吃的也不挑剔,我看送给你正好。” 叶老夫人说着,就要让嬷嬷将厨子的卖身契给拿过来。 苏龄玉赶忙拦住,急得一头汗,“真不用,不瞒老夫人说,明日我恐怕就要离京了,根本用不上这些。” 叶老夫人的眼睛里,极快地闪过一抹慌张,“那、那你喜欢什么,丫头,你不用同我客气的,你只管告诉我,只要我有……” 苏龄玉一头雾水,今日的叶老夫人,与平日截然不同,虽然都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可苏龄玉分明感受到了她身上的急躁。 “老夫人,您这是……” “我是想讨好你,丫头,你真没有什么想要的吗?不管什么都好,将军府里什么都不缺,我可以……” “是……为了叶将军吗?” 苏龄玉试着猜测,看到叶老夫人的身子猛地一震,随后整个人都肉眼可见地颓丧了下去。 气氛一时间凝重得让人窒息,好一会儿,叶老夫人才发出自嘲的苦笑。 “让你瞧笑话了……” 她的气息有些紊乱,淡淡的笑意里,透着令人心酸的苦涩。 “很可笑吧?我明知道你不是个贪财的姑娘,我明明没有那么想过你,却忍不住、忍不住想要讨好你,想要让你多照顾多守着少臣这孩子……” “我也是急了……” 苏龄玉垂眸,注意到老夫人的手正在隐隐地发抖。 她平日里听过一些老夫人的传闻,无一不是盛赞。 沉稳,持重,就算叶少臣征战在外,她都不会有一丝慌乱,不愧是将军府的夫人。 可其实,那些镇定自若的表现,不过是老夫人这些年已经演惯了吧。 苏龄玉慢慢伸手,将自己的手覆盖到老夫人的手背上。 “您放心,叶将军英勇善战,吉人自有天相,定是会平平安安地回来的。” “那就好,那就好阿……” 叶老夫人重重地闭了闭眼,再睁开,里面是让人肃穆的凝重。 “丫头,我知道我这么说不合规矩,可我心里已是将你当成了自家人,我也是知道少臣的,他认定了你,就不会再有别人了。” “所以丫头,你帮帮我多看顾着他一些,算我这把老骨头拜托你……” 苏龄玉答应了下来,那样的情况,她只能答应。 只是她心里很踌躇,她照顾叶少臣什么呢?人那可是将军,自己一个女子不拖累已经很给力了,她怎么照顾呢? 不过,这种事情,那就只能到时候再说了。 苏龄玉离开将军府的时候,走出了院子的瞬间,也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地转头看了一眼。 叶老夫人这一次,竟然亲自相送到了门口,圆圆的月亮门边,叶老夫人倚在那里,微笑着朝着她点头,像是放下了什么沉重的东西。 …… 灾情刻不容缓,太子硬是将皇上给的十日压缩成了五日。 八百里加急的帖子再次让皇上震怒,“州府官员都干什么吃的?平日里拨款也不见少,紧要关头竟然连流民都防不住?” “皇上,传回来的军情上报,这批流民似乎不同于寻常,极为彪悍狠辣,又极具纪律性,加之州府县衙正为了疫情焦头烂额,怕是才让那些人得逞。” 借口!皇上根本不相信,朝廷拨款养着的军队,居然敌不过流民,不管怎么样都说不过去! “叶少臣将军觐见。” 吵吵嚷嚷的殿上,忽然好像所有人都被掐住了喉咙,一时间静谧得落针可闻。 众人的目光都看向殿门口,一个身影,正迈着稳健坚定的步伐,缓缓出现在所有人的眼睛里。 头上是三叉束发紫金冠,身上穿着红锦战袍,肩膀上披着兽面吞头的铠甲,威风凛凛,散发着让人屏息的强大气息。 叶少臣一步步走到皇上面前,单膝跪下,“臣叶少臣,领命围剿作乱暴民,定当不负皇上所托。” 皇上的眼睛慢慢地眯起来,这一幕,他这辈子见过许多次,每一次,那人也是这样,语气坚定得仿佛胜券在握一样,披挂一身戎马,洒脱地领命而归。 两个身影,在皇上面前重合成一个,他缓缓地开口。 “准。” …… “铁叔,家里就交给你了。” 苏龄玉亲自交代铁三,这才转身上了车,终于是要出发了。 她所乘坐的马车,是叶少臣给她找来的,从外面看起来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坐上去之后,苏龄玉才觉出了一些蹊跷来。 “姑娘姑娘,您觉不觉得这辆车坐着一点儿都感觉不到路上的颠簸?” 青芝惊奇极了,这样的马车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弄到的,“果然叶将军待姑娘是极好的。” 苏龄玉叹气,所以啊,她怕是要辜负叶老夫人的重托了,明明是她受到了叶少臣的照顾还差不多。 第二百二十五章 同行是冤家 此次太子找的大夫,共计四十多人,除了各个医馆的大夫,还有京城周围近郊有些名望的铃医之类。 大夫们的年纪都不小,苏龄玉粗略估算了一下,平均下来差不多三十多岁。 她属于拉低了平均分的那一类,还是拉得最严重的一个。 “去,问问杜大夫在哪辆车,将人请过来。” 青芝出去交代了其风两句,其风立刻下了车,动作灵活地在马车间蹿了起来。 没多一会儿,其风就回来,只是却不见杜鹊然的身影。 “姑娘,杜大夫说用不着,他与那辆车上的人正在互相交流医术上的心得,走不开。” “……” 其风想了一会儿,又说,“不过姑娘放心,那辆车上的人我都瞧了,都是一些性情老实纯朴之人,我也给那辆车的车夫留了些碎银子。” “做得很好,辛苦你了。” 苏龄玉心里颇为安慰,铁叔说其风是个机敏之人,果然一点儿不错,既然杜老不愿意,那她也不好强求。 大夫们的车子都跟在后面,前方,是叶少臣统领的队伍,不出苏龄玉所料,第一天的行进就非常的高强度。 整支队伍速度极快,路上没有半点停留,大夫中有时有些小要求,一视同仁一个都不批准,连下车的权利都没有。 等到天色已晚,行进的速度才逐渐降下来,直接就地扎营休整,并且通知了明日出发的时辰。 早得让人哭泣。 四周烧了火堆,苏龄玉从车里下来透气,除了她,其余的大夫也都一个个地下来。 在车上憋了一整日,这会儿再不活动活动,怕是人都要僵掉了。 苏龄玉这辆车,只她和两个小丫头,宽敞得很,于是她之前在车上补了一觉,这会儿精神倒是很好。 不过有的马车里的气氛,就显得不那么和谐了。 “老马,你别以为如今还在京城,我需要哄着你玩,你也看看现在是什么情况,在大家面前装腔作势地拿乔,你什么玩意儿?” “你说什么!你这个老匹夫!在京城就耍阴招抢我的生意,你要不要脸?” “凭本事做生意,你若是能有杜老的医术,我再耍阴招能抢得了?还不是技不如人。” “你血口喷人!你找人上门来闹事还有理了?你这种人也能做大夫,简直是给师祖丢人!” 同行是冤家,这话真是一点儿不假。 尤其是本来就是冤家中的冤家,这次又刚好被分到了一辆马车。 一整天待在一块儿,互相看不对眼,想提出更换马车,却压根儿没有任何人搭理他们,这股气憋到现在,恐怕也是到极限了。 大夫身边或多或少都带了一两个人,光吵嘴还不过瘾,干脆直接就要动起手来。 苏龄玉让其风悄悄过去,将杜老带到她这里来,免得杜老被这些人不长眼睛地碰到。 然而,这场骚乱压根儿没乱起来,那边刚叫嚣着要动手,两个士兵气势汹汹地走过来,连话都没说,光靠气势就将人给制住了。 上过战场的士兵,身上散发的煞气不是开玩笑的,眼神冰冷锐利,仿佛下一秒,就能眼睛都不眨的将人脑袋用刀削掉。 “兵、兵大哥,是他先挑衅的,我想要换一个马车。” 其中一个大夫哆哆嗦嗦地提出要求,想着他在京城好歹也受人尊敬,忍不住挺直了背,“换马车总可以吧?跟这个人在一起,我怕我还没到地方就不行了,到时候完不成皇上交代的任务,大家都要倒霉。” 是啊,他们是奉皇上的命令来的,是治疗时疫的希望,干什么要低三下四? “我还要跟你们将军提提意见,你看我们这些大夫,身子骨怎么能跟你们比,路上走那么快,我们肯定是受不住的,若是让我们路上就病了,你们将军该如何跟皇上交代?” 苏龄玉远远地看着,觉得这人真的是有病,还大夫呢,怎么连自己脑袋里的水都没放干净? 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现在是什么处境,脑子里怕是有泡吧,恐怕还不止一个。 大夫说完,下巴已经扬了起来,恢复成在京城医馆中高高在上的模样,拧着眉,等待答复。 “说完了?” 士兵冷冷地问,那大夫也没明白什么意思,可能觉得暂时说得差不多了,于是点了点头。 下一秒,两个士兵同时伸手,将人轻而易举地拽住,头也不回地往旁边漆黑一片的空地里走。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放开我……!救命、救命……!” 那大夫吓坏了,拼命扭头求救,声音都喊得分了叉,凄厉的在夜色中越来越远。 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所有人都呆在那里,等到他们反应过来,人早已被拖得没了影子。 刚刚喧闹如同鸭子塘,这会儿寂静无声,大多数人都像是失了魂魄,还没从刚刚的恐惧中回过神。 那人,被拖去了哪里?会遭到什么样的对待?他……还能不能回来? 漆黑的夜色,仿佛藏着巨大的凶兽,被拖走的人,让每个人的心里都蒙了一层浓浓的阴霾。 情况似乎不是他们想的那样,这一趟出行,或许比他们想象中更加危险…… “丫头,正好正好,我跟同行的人说起了一例病症,其中一个竟然见过同样症状,但不同性质的,你有没有兴趣听?” 杜鹊然被其风找过来,脸上兴致勃勃,一点儿没有受到刚刚事情的影响。 苏龄玉看着完全没有任何疲色的脸,心里默默地想“不是很有兴趣”,脸上却浅笑着,“是吗,是什么样的?” 杜鹊然便仔仔细细地描述起来,一边说,一边不时地感叹,可惜他没能亲眼见着这样的病症,实在是有些遗憾。 苏龄玉便跟他两人轻声地探讨起来,仿佛四周紧张到凝固的气氛,自动跟他们隔绝开了一样。 …… “唔……,这几个地方确实我也没有问得太详尽,丫头你别急啊,一会儿我再去问问。” “我不急的。” 苏龄玉见杜老这就打算问了,急忙将人拦住,“杜老,一路上时间多着呢,何必急在一时?今日行进的速度有些快,您觉得可还能忍受?” 第二百二十六章 不能浪费 杜鹊然摸了摸胡子,“是吗?行进的有多快?我也没注意,跟他们还没说几个有意思的病症就到地方了。” “……” 苏龄玉默然,想了想又开口,“杜老,不如你来我的马车吧,可能要略舒服一些,这一路上长途跋涉,总那么颠着也不成。” “不用不用,我跟你说,我那车上有个铃医,平日里便是走南闯北,路上遇见了不少难得一见的病症,我估摸着,兴许咱们都到地方了,他都讲不完。” 杜鹊然一口拒绝,他那车多有意思啊,从前在京城,来找他瞧病的非富即贵,还都是一些矫情的小毛病。 这一次出来,杜鹊然觉得太明智了,走出来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大。 这个苏龄玉就没办法了,她又试着劝了两句,可杜鹊然态度坚决,她只能作罢。 路上行军,一应吃食都是统一的,等到可以吃东西了,大夫们去那儿一看,一个个脸色都相当难看。 这是人吃的东西? 一锅看不出原材料的热汤,旁边是叠得老高的干饼,那颜色和质地,光看就知道很难嚼动。 这些大夫在京城基本都是养尊处优的存在,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几时吃过这样的东西? 可他们虽然面露鄙夷,却没有人敢说出来,毕竟之前被拖走的人,这会儿仍旧不见踪影。 “幸好走的时候多准备了一些吃食,总好过吃这些东西。” 有的大夫暗自庆幸,碰都不碰那些,回去马车边吃起了自己带的。 不过也有对此没有意见的,一个穿着比较随意的大夫,态度自然地过去拿了两张饼,盛了一碗汤,走到不远的地方坐下开吃。 随后,杜鹊然也上前领了他的分,凑到刚刚那人身边,一边吃,嘴里还一边说着什么。 苏龄玉想,那人大概就是杜老口中,有过许多奇特经历的铃医了。 有杜老做了带头,不少人也都依葫芦画瓢上前领餐,他们地位远不如杜老,做做样子也是好的。 “姑娘,车上我准备了不少肉干和点心,应是能够撑到到那里的。” 青芝轻声地说,那汤和饼看起来真的相当不太好,她不舍得姑娘吃那些。 苏龄玉点点头,既然有吃的,那何必逼着自己去吃。 三个小姑娘便回去了车上,青芝起了个小炉子烧了热水,又煮了点茶,就着热茶吃了些点心和肉干。 不得不说,苏龄玉对青芝的手艺是一百个舒心,这丫头在厨艺上有绝对的天赋,做出来的东西就没有不好吃的。 这次的肉干,也是青芝想起前几次在路上的经历,苏龄玉一决定要跟着走,她立刻就着手开始制作。 硬度和咸鲜度都掌握得刚刚好,也不是很难咬,她还自己创新,将一些材料用调料炒干,放了油盐调味,等凝固了之后切成一块一块的,用油纸包了。 这会儿等水开了,青芝放了一块进去,等煮得滚了起来,那一小锅清水已经变成了香气浓郁的汤,再将准备的饼子放进去,喝上一碗,胃里既舒服又顶饿。 青芝盛了一碗,稍稍凉了端给苏龄玉,她和沁竹一人一碗,又留了一大碗给其风还能剩一些。 苏龄玉慢慢地喝汤,周围洒了驱虫的药粉,仰头能看见漫天的星辰,天高地阔,让她一时间忘了这一趟究竟是因为什么出来了。 “好香,就知道来你这儿有好东西吃。” 转头,苏龄玉就看到了叶少臣的脸,那双眼睛在夜色中,就好像她刚刚看到的星辰一样。 “你怎么过来了?” “日间不好走开,这会儿再不过来,我什么时间才能见到你呢。” 叶少臣回答得理所当然,看了一眼苏龄玉手里的碗,“还有吗?给我盛点儿,还没来得及吃东西。” 苏龄玉让青芝将剩下的盛来,叶少臣端着碗仰头喝了一口,眼里浮现出惊叹,“这个味道不错,怎么做的?麻烦不麻烦?” 青芝过来大概说了一下,叶少臣的眼睛就更亮了,“这个好,路上行军的时候很方便,好喝又抗饿。” 抗饿是真的,苏龄玉只喝了半碗就喝不下了,之前又吃了一片肉干,肚子撑撑的。 叶少臣见她将碗放到了一边,问了一声,“你不吃了?” “嗯,吃饱了,一会儿要休息,吃多了肚子不舒服。” 叶少臣的眼睛在她胃的部分扫了一眼,点点头,“也对。” 然后特别自然地拿过苏龄玉吃了一半的碗,仰头一口气给喝空了。 苏龄玉:“……” 青芝:“……” 那是姑娘用过的碗!叶将军是不是太不讲究了? 叶少臣满足地擦了擦嘴,“不能浪费了,赶路最忌讳的就是浪费。” “哦。” 苏龄玉能说什么,他说得有道理啊。 “路上若是有什么不适应的,让人去前面找岳生,他会安排好的。” “这样不好吧,这不就是在攀关系?” 苏龄玉笑起来打趣叶少臣,“若是让人知晓了,叶将军不徇私情的形象可是要维持不住了。” “我不徇私情,是因为之前来找我攀关系的人,我不想让他们攀而已。” 他笑容可掬,意思就是,他如果想,攀一攀也是可以的。 苏龄玉微窘,好像听起来……也没问题? 他们在这里说话,四周所有人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注意着这边。 “那个女的就是妙春堂的大夫吧?她身边的是谁?跟她认识?” “你不知道?那是叶将军啊!你不会没听过叶将军和苏姑娘之间的事情吧?” “什么?那就是叶将军?” 一些人之前是没有见过叶将军的,但是没见过,他们也总是听过。 传闻中叶少臣残酷冷血,不苟言笑,出战的时候一露面就能吓得对方屁滚尿流,可面前这个…… 不是太像啊。 “哼,我看叶将军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带兵出来竟然还要带个女人,他将军队当成什么了?” “你、你别乱说,若是让人听见……” “听见怎么了?我说得难道不是事实?你还真以为一个妇人能懂什么医术?还不是找个借口带在身边?” 第二百二十七章 我会生气的 苏龄玉的妙春堂早有人看不顺眼了,这会儿觉得自己已然洞悉了苏龄玉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字字句句间都带着鄙夷和不屑。 “董老,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我们请过苏大夫来瞧病的,人家是有真本事的。” 董老呵呵地笑出声音来,“编,接着编,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能有什么本事?以色事人倒是有些资本。” 如董老一般做想大有人在,主要是在这个世道,女子就该无才,安分守己地相夫教子。 陡然冒出个另类来,必然是有问题的。 这些人议论得热火朝天,声音却不敢放大,他们心里看不起苏龄玉,但绝对不会看不起叶少臣。 叶少臣在这里吃得开心了,岳生跑了过来,“叶帅,廖公找您有事。” “我这就去。” 叶少臣也不含糊,站起来就走,走前顺手摸了摸苏龄玉的头,“记得可以找我徇私,别浪费了。” “……” 苏龄玉敷衍地挥挥手,“快点去吧。” 岳生本想跟着一块儿的,鼻子在空气中嗅了嗅,“好香啊,苏姑娘这里吃的什么?” “什么也都没有了。” 青芝叉着小腰实话实说,刚刚都让叶将军给吃完了,“你不是跟着叶将军的吗?难不成还没东西吃?” “青芝姑娘不瞒你说,东西是有的,但是……哪儿能比得上青芝姑娘的手艺?这根本就不能相提并论。” 苏龄玉偷偷在心里拍手,这一波稳,说的青芝的伶牙俐齿都蒙了,脸色在黑夜中都能看得出红晕来。 不要脸的体质是不是会传染?从前那个还算真诚木讷的岳生哪儿去了? “你、你说的是什么话?” 青芝急了,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宣泄心里那股恼怒,岳生一本正经,“实话啊,青芝姑娘有所不知,我这人从不喜欢说假话,说得都是我的真心话。” 眼看着青芝憋的眼泪都要浮出,苏龄玉心里有些舍不得,“青芝,去再煮点汤,多煮一点,给岳副将和杜老准备。” 青芝气呼呼地走了,岳生心里有些可惜,他还想多看两眼青芝姑娘呢。 “岳副将,小女子有几句话想跟你说,你来。” 柔柔的声音,让岳生浑身打了个激灵,刚刚发热的脑袋顿时一下子就清醒了。 “苏、苏姑娘,小的……” “就几句话,岳副将不会不赏脸吧?” 苏龄玉眯着眼睛,笑得格外亲切,岳生立刻小腿肚子都打转了,他对这位姑娘是真的有些发怵。 艰难地移过去,岳生在心里已经抽了自己百十来个耳光,让你嘴欠,让你嘴馋,让你没有眼色! 沁竹给苏龄玉送了消食的茶汤,她捧在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茶碗。 “岳副将还没有成家吧?” “啊?嗯嗯,是的。” 岳生莫名其妙,不明白苏龄玉为何会忽然问起这个来。 苏龄玉心里点头,那还好,倒还不是罪无可恕。 若是岳生已有了家室还敢这样招惹青芝,她会生气的。 “岳副将可知道,青芝是我的丫头,我对她向来很是倚重?” “知、知道。” 岳生在心里深刻地反省,有一种让他很郁闷的情绪在蔓延,苏姑娘的意思,是不是让他以后离青芝姑娘远一点? “青芝就是我的家人,有人对她有好感,我自然是不反对的,不过若只是觉得有趣,觉得好玩才接近她,我也一样不会放过,岳副将可听明白了?” “嗯嗯,……等一下,苏姑娘的意思是?” 岳生猛地抬起头,眼睛里满是惊诧,苏姑娘的意思是,不反对他接近青芝姑娘? 一个藏不住的笑容在岳生脸上慢慢扩大,苏龄玉在心里叹气,跟个傻子一样。 “我的意思,就是我说的这些,岳副将需要想明白了才行,若是做不到,我往后不想再看见岳副将在青芝身边出现,我会生气的。” 岳生立刻点头,“我明白我明白,苏姑娘放心,我岳生不是不那种人,我会跟叶帅对姑娘一样,好好儿对青芝姑娘的。” “……” 这跟她和叶少臣有什么关系? 苏龄玉白了他一眼,“不过青芝若是看不上你,那就只能抱歉了,我的丫头眼光很高的。” 岳生一点儿没听出她话里挤兑的意思,傻里傻气的笑容依然灿烂得不行。 算了算了,苏龄玉懒得再说什么,顺其自然吧。 不过岳生的眼光倒是不错,她觉得青芝绝对是个不错的姑娘,呵呵呵,究竟怎么还不一定呢。 …… 岳生吃了一大碗青芝亲手做的浓汤,意犹未尽,喝汤的时候嘴都是咧着的。 青芝毛骨悚然,这人又犯病了? 岳生回去的时候,叶少臣那里已经完事了,看到他一脸春风得意的样子,叶少臣手撑着下巴,“做什么坏事了?” “叶帅,您这话说的,我就不能有些好事吗?” 他自顾自地高兴着,“往后,我就能正大光明地去青芝姑娘面前了,苏姑娘是同意了的。” “恭喜,不过龄玉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若是你对她的丫头心不诚,只是一时兴起的话,到时候我都救不了你。” “那哪儿能呢,叶帅我是那样的人吗?” “谁知道啊。” 岳生一脸委屈,刚想为自己正名,就听见叶少臣说起了正事,“廖青那里有消息,他们俘虏了一名流民,从他的身上搜出了一个有趣的东西。” 叶少臣随手将一个巴掌大的东西扔到岳生面前,“你看看,能不能认出来。” 岳生眼疾手快地接住,却是一块腰牌。 然而上面的花纹却有些眼生,他仔细来回翻看了几遍,“叶帅,这纹路可真蹊跷,我瞧着哪位主儿的都不是,倒是……仿佛从前在什么地方看到过。” “你把上面朱红色的刻痕遮住,再看看。” 岳生照办,手将朱红色的几条纹路挡起来,离远了眯起眼睛。 忽然,他整个身子都抖了一下,眼睛倏地睁到极限,刚刚春风满面的表情也变得发白。 “叶帅,这、这不可能啊,这一位不是在很多年前就已经……” 第二百二十八章 太欺负人了 岳生倒吸一口冷气,浑身都有些冰冷。 他脑子里的猜测太疯狂了,可若真是这样,那么这一次的流民,就绝对不只是单纯的流民! “叶帅,可要向京城汇报?” 岳生抬头,却猛然怔住,他看到叶少臣端坐在那里,唇边还带着浅浅的笑容。 然而他的眼睛,却是前所未有的黑沉。 “若是上报了京城,恐怕皇上就不会再让我继续南下,可是不去见见怎么行呢?” 叶少臣的眼睛一点点地眯起来,“如果真的是他,那实在是太好了,我也想亲口问问,当年,究竟是因为什么,我的父亲必须要死在那里!” 岳生的嘴闭上了,他知道,这始终是叶少臣心里的一根刺,可是这也太荒谬了。 被昭告天下已经希望的人,有可能就在他们要去的地方,岳生忽然有些担忧,此行恐怕不会向他想象中那么简单。 …… 晚上的时间过得很快,苏龄玉醒得很早,在青芝和沁竹的伺候下洗漱打理,收拾得干干净净,刚好赶上动身的时间。 “姑娘,刚刚烧了点水,冲了一点米糊,您就着菜干吃一点。” 米糊也是事先准备好的,出门在外不好讲究,不过也不能太凑合。 这种米糊炒干了水分,调了味,用开水一冲搅拌均匀就能喝,苏龄玉还在里面加了人参、山药、茯苓……,都是养胃的东西,早上喝刚好。 苏龄玉让青芝一人冲了一杯喝,喝完胃里暖暖的,靠在垫子上继续研究她的药方。 左右这一路上也没什么事,苏龄玉有足够的时间去回想她脑子里的记忆。 洪灾过后,鼠疫以及蚊蝇等虫类,是最容易导致疾病蔓延,洪水过后,坑洼等地多处积水,造成蚊蝇等大量滋生。 尤其如果有大量的人员伤亡,后果更加不堪设想。 苏龄玉列了数个最常见的传染病,乙脑、疟疾、登革热、霍乱…… 对于这些疾病,苏龄玉倒还有些把握,可她最怕的,是出现变种的传染病。 如果是她之前不曾见过学过的呢? 苏龄玉陷入苦恼之中,但她能怎么办呢,只能先尽量将她有把握的诊方写出来,祈祷问题不要太过于棘手。 她正在冥思苦想的时候,马车的窗户忽然被轻轻扣了两下,紧接着,一个小小的纸包被塞了进来。 岳生的脸在窗户外面一闪即逝,连话都没有说一句。 “干嘛呀这是,神神秘秘的。” 青芝皱着眉吐槽,将纸包拿到苏龄玉的面前打开来。 里面居然是用油纸裹着的一只烤兔子。 兔子并不大,应该是刚烤好没多久,热腾腾油汪汪的,外面烤得金黄酥脆,散发着让人垂涎的香气。 纸包里还放了一个小纸包,打开来里面装得是盐,应该是蘸着兔肉吃的。 “姑娘,一定是叶将军给您送来的,怕您早上没吃饱呢,叶将军可真是细心。” 苏龄玉有时候觉得青芝丫头吧,还是有些分裂的。 她只要一有机会就会替叶少臣在自己面前刷好感,但叶少臣真到自己面前了,她的眼睛又会跟雷达似的,死死防备叶少臣可能会出现的逾越举动。 “也不一定。” 苏龄玉放松了一下手腕,随口回答,青芝已经去找匕首开始拆烤兔了。 “不是叶将军还能是谁啊,能花费这个精力专门捉兔子烤兔子,叶将军也真有耐心。” “兴许,这是讨好别人的呢?” 青芝抬了抬眼,压根儿没往心里去,只觉得姑娘是不好意思,害羞了。 她将一只烤兔拆好,苏龄玉用筷子夹了一些肉,蘸了一点点盐放入口中。 山珍野味果然有它的妙处,虽然只用了一点点盐,却将野兔肉的鲜美激发出了十分。 牙齿咬下去,还能感受到肉里鲜甜的汁水,口腔中美味充盈,每一个味蕾都在跳动。 “真不错,烤得火候也恰到好处。” 苏龄玉由衷地赞叹,吃了几筷子便让青芝她们给分了。 依她所见,这烤野兔有极大的可能是岳生送来的,昨个儿才跟自己这儿表决心,今天自然得有所表示才行。 不过看青芝一脸平静,就知道她心里是完全没有get到岳生的苦心。 苏龄玉心里觉得有趣,也没想着要提点或者引导。 在她看来,青芝虽然是她的丫头,却也是个独特的个体,她有自己的喜好和想法,自己没有资格替她做出任何选择。 烤野兔很有市场,青芝和沁竹都是姑娘家,也吃不了几口,青芝就做主都给其风了。 理由是他是男孩子胃口本来就大,而且要担负起保护姑娘安全的重任,当然得吃饱了才行啊。 所以青芝是监督着其风全部吃完的,一点儿没有浪费。 远处,岳生都想要咬着手绢默默流泪了,莫非青芝姑娘喜欢的是其风那种类型的? 为什么啊,岳生想不明白,那种白白净净的哪里招人喜欢了? 回到叶少臣身边的时候,岳生垂头丧气,离开前兴冲冲的气势不复存在。 叶少臣只瞥了他一眼,“一大清早折腾好的兔子,博得姑娘家欢心了?” 不说还好,一说岳生的头垂得更低了,无精打采,身后若是有尾巴,此刻大概都是拖在地上的。 “叶帅,青芝姑娘是不是不喜欢吃兔子啊?” 叶少臣叹了口气,自己的副将在辅助他的方面极有天赋,可是感情方面吧,实在是惨不忍睹。 “你方才可有说,这兔子是你给青芝的?” “这……我这么说不合适吧。” 当着苏姑娘的面给青芝姑娘,岳生怎么想怎么觉得别扭。 叶少臣耸耸肩,“所以,你怎么肯定青芝就知道这是给她的?” “……” 岳生想了想,可是苏姑娘应是会猜到啊,不过转念一想,他就变得更泄气了,苏姑娘大概是不会帮他的吧。 “叶帅,那是不是……” “嗯,青芝大概会觉得,这是我让你给她家姑娘准备的。” 岳生都要哭了,怪不得自己苦哈哈剥皮烤制的时候,叶帅笑得一脸慈祥。 太欺负人了,叶帅和苏姑娘都是,太欺负人了! 第二百二十九章 聊不下去的 仍旧是一日紧张的行程,途中不允许停车,一切可能耽误行进的要求都会被无条件地忽视。 如此过了三日,已是有人受不住了。 晚上扎营,苏龄玉刚下车,就听到有人惊呼,“董老你这是怎么了?” 干呕声断断续续,接着不少人便围了过去,“不好了他晕过去了,快请大夫。” “你特么傻啊,我们就是大夫。” “哦,对对,一时着急忘了。” 这里都是大夫,大概也没苏龄玉什么事儿,那个董老她也有点印象,对自己始终不太友好。 有时候她无意中撞见他的目光,都是极尽蔑视中透着不屑,苏龄玉实在懒得搭理他。 吃得东西照常被送来,仍旧是一成不变的热汤和饼子,苏龄玉昨日试着尝了一口汤,本来她还抱着侥幸心理觉得说不定只是没有颜值。 等到尝到了口中她才深刻地认识到,这是连内涵都没有一丁点儿。 不过那些饼倒是还可以,青芝去领了几块饼,又煮了一锅浓汤,将饼掰开放进去,又放了肉干和菜干,煮得香气扑鼻。 “丫头,我又来了。” 杜鹊然主动出现,自从他尝了苏龄玉这里的浓汤之后,直接抛弃了发放的汤,定时定点地过来。 青芝这次煮了一大锅,杜鹊然还拉着一个人,正是他这几日整日粘着的铃医。 杜鹊然给苏龄玉介绍过,这人叫做白归,也不说是哪儿的人,神神秘秘得很。 “我跟你说,这丫头这里的东西真的很好吃,比给的那些强多了。” 杜鹊然一点儿不客气,转头朝着苏龄玉挑了挑眉毛,“丫头你不介意吧?” 苏龄玉笑起来,“杜老的朋友我怎么会介意呢?” 她哪里不知道杜鹊然的意思,一直就想让自己听听白归说的那些疑难杂症,看白归一脸淡然的表情,约莫是杜老死缠烂打拽过来的。 给杜鹊然和白归一人盛了一碗,苏龄玉手里也捧了一碗汤,小心翼翼地吹着,小口小口地喝。 杜鹊然和白归的动作就豪迈多了,白归只尝了一口,表情微微有些变化,随后也顾不得汤还烫着,三口两口一扫而光。 “再来一碗。” 沁竹过去给他盛,她们在这方面都不小气,也知道杜老近来跟这位大夫走得很近,因此十分客气。 又是一大碗送到白归的手里,这一次他吃得就不那么快了。 “我没骗你吧,龄玉丫头这里的东西好吃着呢。” 杜鹊然得意地晃着脚丫子,与有荣焉地笑弯了眼睛。 苏龄玉见他老人家这样,心里一阵怅然。 当初她与杜老刚认识的时候,杜老决计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 那会儿的杜鹊然刻板固执,不苟言笑,来妙春堂跟她追问那个险些没救回来的伤者时,脸都绷得硬硬的。 可是这位老人家,也确实不是墨守成规之人,当初就能为了想听一听救治的法子给她送来银子,现在放飞自我成这样也不奇怪。 苏龄玉甚至有些庆幸,杜老当时好奇心被激发出来,时常离开京城去寻一些稀有的病症,遇见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杂,才会让他整个人的气质都有所改变。 白归轻轻点点头,惜字如金,“嗯,不错。” 杜鹊然笑得更加欢畅,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这时有个人跑了过来,弓着腰声音急促,“杜老,您赶紧过去瞧瞧吧,董老他、他似是要不好了。” 杜鹊然的笑容收敛,皱起了眉,“难道不是舟车劳顿过于疲乏?” “您、您还是去看看吧,看了好些人,没一个能断言确诊。” 杜鹊然将手里的碗放下,站起来就跟着人走过去。 苏龄玉没动,白归也没动,两人仍旧不紧不慢地吃着东西,慢条斯理。 苏龄玉的余光一直有在观察白归,她其实也挺好奇的。 从杜老口中,她已经听了不少有关这个白归的事情。 此人走南闯北行踪不定,靠着医术赚钱,四处漂泊,因此见多识广,说出来的事情有些都让人匪夷所思。 不过杜鹊然也不是三岁孩子,他听一听便能基本辨别得出,白归说的应该都是真的。 因此他才更加感兴趣啊! 苏龄玉有些奇怪,白归看起来差不多三四十岁,搁在宁朝也并不是垂暮之年,既然有如此医术,又正值壮年,为何不能定居一处非要四海为家? “白……” 苏龄玉刚说了一个字就发愁了,她称呼他什么好呢? 白公子?太过文艺,白大夫,又显得太生疏,白大哥?年纪又对不上…… 苏龄玉几乎愁死,早知道想好了再开口。 “你若是不介意,可称我一声白叔。” 白归语气平淡,苏龄玉立刻笑起来,甜甜地叫了一声,“白叔。” 她装乖巧唬人的本事是自带的,一点儿不含糊。 “听杜老说,白叔如今居无定所,可是你的医术连杜老都连连称赞,我还以为白叔是什么有名的医馆的大夫呢。” 苏龄玉声音天生软软的,配上她无害的甜美笑容,十分具有迷惑性。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这三天的时间,杜鹊然早跟白归科普过了当初跟苏龄玉认识的始末。 苏龄玉当初给杜鹊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又是第一印象,几乎是不可逆转的。 那叫一个清冷孤傲不近人情,咄咄逼人毫不相让,白归听到的就是这个版本。 白归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被粗糙的砂石打磨过似的,“我不是。” “……” 不是什么,不是有名医馆的大夫? 苏龄玉有种被噎住的感觉,这人回答得好简洁明了哦,多一个字大概都要收钱的感觉。 苏龄玉再接再厉,“不知道白叔为何喜欢四处走呢?家里的人不会担心吗?” “不会。” “……” 苏龄玉心里吐血,聊不下去了…… 可是看杜老整日似乎跟他聊得很投机啊,各种趣事说得不亦乐乎,他们是怎么聊的? 苏龄玉陡然对这件事很是好奇,甚至有种想要旁听的冲动。 “丫头丫头,你吃好了没有?有没有空来跟我看看老董?” 第二百三十章 她也不稀罕 龄玉已经吃好了,不过她不太想动,有杜老在不就行了嘛。 白归却放下了碗,站起来拍拍衣服上的草屑,往人群围着的地方走了过去。 “算了,我们也去吧。” 苏龄玉就当消食了,说不定还能多听白叔说两句话呢。 已经有人将火把拿了过来,众人围着的地方灯火通明,地上平躺了一个人,正是董响。 他的脸在火光的照射下泛着诡异的清白,嘴唇抿得死死的,前襟上都是刚刚呕出来的秽物,散发着酸腐的气味。 杜鹊然站起身来,“已是用了针,好在随行别的不多,草药是足够的,一会儿熬一贴药灌进去,到时候再看看。” 董响的仆人千恩万谢,又怯怯地问了一句,“杜老,老爷真的不会有事吧?” 这个,杜鹊然却是不好保证的。 “看他的命了,天气这样闷热,又整日待在车上,最该保持心情畅快,他心血郁积,又吃了腐坏的东西,脾胃虚弱,需要好好休养才能无碍。” 可是如今哪里有条件给他休养?杜鹊然叹了口气,他虽然给开了方子,但结果如何还未可知。 接下来仍旧是继续行进,不会因为他一个人而放慢速度,如今的路还算好走的,等再过两日,恐怕还要更难。 董响的性子古怪,年纪也不小了,肝气郁结,易怒暴躁,再加上吃了不干净的东西,一下子倒下去,便是就此一命呜呼也是正常的。 “杜大夫,杜大夫求求你救救老爷吧,您的医术我们都是信得过的,求求你救救他吧。” 董响的仆人挨着杜鹊然的脚边跪下,抱着他的腿哭着祈求,声泪俱下令人心酸。 可这是治病,又不是买卖,哪里会有一定能做到的事情呢? “我尽力了,只能看老董自己的造化。” “杜大夫,杜大夫我求求你……” “有时间在这儿求人,不如赶紧给你家老爷去熬药,你家老爷也是大夫,有人苦求着让他一定将人治好,你家老爷是个什么反应?” 苏龄玉懒懒的声音打断了仆人的哀求,周围居然也没人有异议,可见这位董大夫也不是很得人心嘛。 其实,主要是周围的这些人,都是大夫。 有哪个大夫敢拍着胸脯敢保证自己可以治好病的?哪怕只是个最最寻常的风寒,一个不注意,都可能会要了人的命。 “你这女子说话倒是不客气,如此不近人情,竟然也是大夫?” 有人看不惯苏龄玉,站出来皱着眉头语气指责。 苏龄玉嗤笑了一声,“这位大夫都是靠近人情治病的?那小女子还真是佩服。” “牙尖嘴利,实在让人难以相信,你居然也能打着大夫的旗号招摇过市,简直是世风日下!” 苏龄玉秀气的眉毛动了动,不紧不慢地回了他一个字,“哦。” 看不惯拉倒,苏龄玉也不稀罕他们看得惯。 她的态度在习惯于互相吹捧谦虚的大夫中间,极为格格不入,因此开始有小声的附和声出现。 杜鹊然不高兴了,抖着胡子就要为苏龄玉说话,冷不丁一旁有一个声音比他更快一步。 “围在这里干什么,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吗?” 人群分开,叶少臣的身影慢慢显露出来。 他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在跳动的火光中,平添了几分让人畏惧的邪气。 “叶将军,是、是我家老爷病倒了。” 董响的仆人赶紧回答,头都不敢抬一下。 “是吗?可找人瞧过了?” “将军,老夫已是看过,也开了药方,只是董大夫的情况,之后的行程恐怕会有些勉强。” 杜鹊然实话实说,叶少臣闻言只是点点头,看了一眼还没醒过来的董响。 “我方才听见有人说什么‘不近人情’,‘世风日下’,这是怎么回事?” 周围的人立刻绷紧了神经,刚刚说话的人也闭了嘴,只是目光仍旧有些不甘心。 他说错了吗?大夫从来都是男子的事情,女子不过小打小闹,替个别女眷看看妇人病。 可这个苏龄玉倒好,竟然还恬不知耻地说自己的医术比他们这些大夫都好。 她凭什么? 还不是凭跟叶少臣有不正当的关系,她自称是大夫,简直是侮辱了大夫这个名字! “你,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叶少臣语气特别和蔼,正好挑中了刚刚说话的那个人,“有什么就说什么,大男人扭扭捏捏地像什么样子?” 叶少臣随便刺激一下,那人便挺着胸脯站了出来。 “叶将军,小人李照,乃京城钟宝堂大夫,方才所言,不过是小人的一些肺腑之言而已。” 李照虽然是大夫,可他心底有着不输给文人的气性。 “这位苏姑娘,小人在她身上着实看不出任何身为医者的慈悲仁善,也实在不明白为何她会出现在这里。” 旁边有人轻轻地拉了拉他衣袖,“你疯了,还不住口……” 李照猛地甩开他的手,“将军,您位高权重,若是想将一个女人带在身边,大可以用别的借口,可是大夫这个名声于我们而言是十分珍贵的,请大人体谅。” 一时间,周围无比安静,只能听见周围隐没在黑暗中的虫鸣鸟兽的叫声,和火把种,爆出的噼啪声。 杜鹊然的神经都绷了起来,这个李照,将大夫的名头拿来用,哪里还会有人会反驳他? 面对这么多人,叶少臣但凡有半点退让,龄玉丫头的处境都会变得很难。 杜鹊然有些着急,转头去看苏龄玉,却发现这丫头的脸上,没有半点异样的情绪,仍旧懒洋洋的,目光既没有落在李照身上,也没有去看叶少臣。 她为什么一直在看白归?眼睛里还带着隐隐的好奇,这是什么情况? 李照说完那番话,身子站得直直的,大义凛然地等着叶少臣的反应。 叶少臣看着他,慢慢地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李大夫可说完了?” 李照梗着脖子点头,他就不信,叶少臣还能说出什么样的反驳来。 叶少臣笑得更加温和,“既然如此,这位董大夫,就劳烦李大夫来照顾吧,李大夫慈悲仁善,一定不会拒绝的是不是?” 第二百三十一章 该干嘛干嘛 李照一愣,他们刚刚说的是这件事吗?明明是,明明说的是苏龄玉的事情,怎么又扯到了董响? 可是之前李照确实说过苏龄玉没有慈悲的心怀,现在他若不答应,岂不是打自己的脸? “这件事李某定当尽心尽力,这是身为大夫的本分。” “那就好。” 叶少臣满意的点点头,“方才杜老说这位董大夫已是不合适再继续上路了,李大夫就跟他一同留下吧。” 众人哗然,留下?留在哪里?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自生自灭?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留下来能干什么? 李照急了,“叶将军……!” “怎么?不愿意了?不是说大夫就要有慈悲的心怀吗,董大夫病得这样严重,若是跟着上路恐怕就要一命呜呼了,李大夫难道愿意看见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的眸子看着李照,“不是说,大夫的名声对你是弥足珍贵的,这才刚说的,就要忘了?” “这不对,叶将军您不能这样,我们是去为皇上做事的,我们身上肩负着皇上所托,你不能这样对我们!” 开始有人为李照出声,叶将军这明摆着是包庇那个女人,那是不是只要有人对她不满,就会被丢下,会不知道遭遇什么? “我不能?” 叶少臣忽然笑了起来,“你们也说,你们是为皇上做事的,是朝廷认可的,可却质疑皇上的决定,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我为何不能处理?” 说话的人呆了,对了,那个女人也是这个队伍里的,可是、可是,这不是一回事…… 叶少臣的笑容忽然变了味道,明明还是在笑着,却让人生生觉出了一丝寒意。 “我的任务,是护送你们到地方,路上有任何的耽搁,便是违抗皇命,我都有权利做出决定,各位都是聪明人,不需要我再说第二遍了吧?” 刚刚心里或许还有些侥幸,觉得他们这么多人若是都提出抗议,是不是能够让叶少臣妥协。 可现在,没人这么想了,哪怕是之前为李照说话质疑的,这会儿也闭上了嘴,悄悄地站回了人群中。 李照心里一片冰冷,所以,他就要跟董响留在这里?他不要!他还想着这次能不能立功,回京之后能光宗耀祖,他怎么能留在这种地方? “叶将军!方才给董响瞧病的是杜大夫,不是我,就算要留下人照顾,那也该是杜大夫!” 李照扯着嗓子,手指着杜鹊然,“这是杜大夫的病患,怎能交给别人照料?” “你的意思是,你照顾不好董大夫?” 李照慌乱地点头,不管什么理由也好,只要不要让他留在这里,他甘愿承认自己技不如人。 叶少臣“呵呵”地笑了两声,眼睛眯了起来,“你连这样的病人都照顾不好,还要你做什么?你难道不知道,时疫是多么可怕的病症,滥竽充数混进队伍里,你可知罪?” 李照懵了,又急着摆手,“不是,不是的……” 叶少臣却已经不耐烦了,“此事就这么定了,若是你治好了董大夫尚且还好说,若是治不好,你便是徒有虚名,欺瞒朝廷混入治疗时疫的队伍中不怀好意,是欺君之罪。” 叶少臣说完,他身后的岳生已经“噌”的一声,利剑出鞘了。 李照吓得急忙往后退了几步,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我没有,我愿意照顾他,我愿意的。” “那最好。” 叶少臣又放柔了语气,“那么,董大夫就交给你了。” 他说完,便一眼都不再看李照,径直走到苏龄玉的身边,“吃过了没有?时辰不早了,早点休息,明日一大早还要赶路。” 苏龄玉收回眼神,发现似乎已经解决了,怎么解决的她都没太在意,光注意白归有没有开口说话了。 事实是没有,不说话他跑过来干什么?围观吗? 苏龄玉觉得不能理解。 “你吃过了吗?青芝今日多煮了一些汤,这会儿应该还热着。” 叶少臣嘴角勾出弧度,“好。” 于是苏龄玉和叶少臣便走回去了,仿若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白归啊,我们也过去吧,我刚刚的东西还没吃完呢。” 杜鹊然拉着白归也离开,留下一圈默默无言的大夫们,面面相觑。 叶将军丝毫不掩饰跟苏龄玉的亲近,当初在京城中的时候,似乎都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了。 原以为那个苏龄玉是个姑娘家,听见有人这样说她,多少会有些难堪,可她一丁点儿异样都不曾表现出来。 他们往后还敢再针对她吗?可是,难道就要让一个女人踩在他们的头上? 李照死死抠着地上的草根和泥土,目光狠然地盯着苏龄玉的方向。 他绝对不会承认这个女人也是大夫,他绝不会就这样算了的! …… 第二日清晨,天才蒙蒙亮,董响的仆人的哭声惊醒了所有人。 “老爷!老爷您怎么就这么去了啊……” 他哭声惨烈,昨个儿还能喘气的董响,今天一早便没了气息,这可怎么办是好!董家的人会撕了他的! 有士兵冷着脸过来,“吵什么呢?不知道这里是哪里?” “兵大哥,我家老爷死了!” “死了就赶紧挖个坑埋了,别耽误了今日的行程。” 仆人眼泪还挂在脸上,诧异这些人的不近人情,这是死了人了啊!不是什么动物畜生,老爷可是董家一家子的指望,怎么能随便挖个坑埋了呢? 士兵抬头看看天色,好心地提醒,“要埋快点儿,一会儿拔营上路,可没有人等你的。” 仆人顿时慌了,下意识地张望想要寻求帮助,忽然,他看到了杜鹊然。 “杜老,杜老!你不是说喝了药就没事了吗?为什么老爷还是去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杜鹊然皱着眉,“昨日你家老爷交给了李大夫,他什么情况我都没再关注了。” “杜大夫,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您的医术谁敢质疑啊,虽然董大夫交到了我的手里,可喝下去的药,还是您给开的啊。” 第二百三十二章 就准你说话? 李照从一旁的阴影里走出来,声音莫名有些阴阳怪气。 杜鹊然的眉头皱得更紧,“你什么意思?” 李照呵呵地笑了笑,“我能有什么意思,只是觉得杜老这样将责任推到别人的身上,不太好吧。” “什么叫我推卸责任?董响的情况甚是凶险你不是没瞧见,晚上必须是要人在旁边守着的,怎么可能无声无息就没气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可没碰过董老,若是追究起来,怕也沾不上关系。” 杜鹊然的暴脾气快要上来了,李照这态度,董响究竟是怎么死的还不一定呢! “你想干什么!” 带着哭腔的愤怒让人将目光移了过去,董响的马车边,苏龄玉已经在往上爬了。 其风将那仆人拦住,沁竹和青芝掀开车帘,让车里的光线好一些。 苏龄玉进去之后很快出来,指挥人将董响的尸首抬出来。 “你说,你一个晚上,都不曾接近过董大夫?” 苏龄玉下了马车,对脸色阴沉的李照提出疑问。 “哟,苏姑娘除了想当大夫,莫非还想做一回仵作不成?这可不是姑娘家玩的东西。” 苏龄玉又问了一遍,“是,还是不是?” 李照眯了眯眼睛,“是,叶将军虽然让我诊治董老,可这会儿大家不都还在吗,杜老的医术又是大家推崇的,我何必多这个事。” 苏龄玉点点头,忽而看向一旁还在哭的仆人,“既然李大夫没有接近过董大夫,那么害死董大夫的,就是你咯。” 仆人顿时连怎么哭都忘记了,脸色被吓得惨白,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胡说!我怎么会害老爷!你不能这样冤枉人!” “你家老爷瞧着死状怪异,杜老所开的汤药,即便无法让他转好,也不可能死得这样快,这样蹊跷,晚上别人既然没有接近过,不是你还会是谁?” 苏龄玉说完,杜鹊然身边的白归也凑了上来,仔细地翻看已经没气儿了的董响,丝毫没有任何避讳。 杜鹊然也跟着围过去,刚刚的怒气已经被探究的心情所取代。 “呵呵呵,苏姑娘信口这么一说,是不是就想让别人认同?莫非姑娘从前的口碑都是这么胡编乱造来的?” 李照发出不屑的嗤笑,“一个闺中妇人又懂得些什么?还是别故弄玄虚以免让人耻笑。” 苏龄玉瞥了他一眼,“怎么就准你说话不准别人说话?还是说你不想让我开口?心里有鬼?” “呵,我有什么不想的。” 李照冷笑一声,目光却瞥向董响尸首的方向。 “她说得不错,这人,不是因为杜老的药方身亡。” 低哑的声音像是一块石子投入水面,顿时激起无数水花。 “什么?那、那董老是怎么死的?” “难道说……” “杜老的医术在京城都是拔尖的,怎么也不会出这种差错。” 不少人窃窃私语起来,目光忍不住往李照身上探寻。 才决定了让他留下照顾董响,一个晚上董响就死了,这难道不值得怀疑? 李照死死地捏着手,“一派胡言!你不过是个乡间铃医,这几日谁不知道你跟杜鹊然走得近,却竟然这样有失偏颇!” 他目露不屑,“如今董老尸骨未寒,你们便颠倒是非,你们还有良知吗!” “有啊,倒是你,可未必哦。” 苏龄玉走到还跪在地上的仆人身边,慢慢蹲下身子,“你跟着董老出来,董老却惨死途中,你往后的日子该怎么办?若是能寻出让董老死亡的真正原因,怕是还有可能将功赎罪。” 仆人死气沉沉的眼睛里,忽然冒出了一丝生气。 “昨晚,你一直守着董老,哪儿都没去?也没睡着?” 仆人僵硬地摇头,“我一直守着的,哪儿也没去,……?” 他说着突然愣住了,眼睛一点点转到李照的身上,“昨晚,他是来过的,他给我送了一个饼,吃完……吃完我好像,睡着了?” 苏龄玉笑了起来,慢慢地站起来,脸上的笑意渐渐发冷。 “李大夫不是说,根本没有见过董大夫?” “我是没见,不过是看这孩子太可怜了,一个晚上什么都没吃。” 李照照样站得直直的,谁能证明什么?董响的死跟自己就是没有关系,那是杜鹊然的事情。 没人能让他留在这种地方,没有人! 他朝着苏龄玉危险地眯起眼睛,“苏姑娘可别栽赃嫁祸,你跟叶将军关系再好,也得讲道理吧?知道你同杜老有交情,想帮他脱罪嫁祸给我,那也得有证据!” “证据?也不是没有。” 蹲在那儿看半天的白归忽然开口说话,李照眼里一抹暗光一闪而过,随后镇定下来,“是吗,那拿出来啊。” 白归看了一眼苏龄玉的方向,“你是不是也发现了什么?” 苏龄玉点点头,让人将董响翻了个面,“若是我没有猜错,董大夫脊梁那里,应是会有个针眼,时日尚短,痕迹不会消失得这样快的。” 这里都是大夫,闻言也顾不得害怕了,一个个都凑上去想看看苏龄玉说的是不是真的。 只有李照,霎那间变了脸色。 这怎么可能! 他觉得这绝对是万无一失的,怎么可能被这个女人看了一会儿就察觉出了端倪? 这是他李家密不外宣的手法,怎么会这么容易被人给看穿了? “这里哪位大夫擅长施针,不妨仔细检查检查,看我说的可对。” 从人群中站出来一个穿青袍的大夫,沉着脸走到董响的身边检查了一会儿,脸色阴的几乎滴出水来。 “李照!当年师父传授你医术的时候是怎么说的?切不可做出阴损的事情,你却用来杀人!” 此人是李照的同门师兄,此话一出,基本已经能够断定了。 李照气急败坏,“你别血口喷人,你哪只眼睛看到是我了?这件事跟我没关系!” 苏龄玉都要笑了,都这样了还能抵赖,这个人的脸皮是有多厚? 李照竭力做出与他无关的样子,然而他的激动不过是更加让人怀疑他而已,这里的人又不是瞎子,杜鹊然给董响用针的时候大家都看着呢,怎么可能会碰到身后的命门穴? 第二百三十三章 走点心啊 看到所有人都皱着眉头看自己,李照有种坠入深渊的恐惧。 他是为了不被留下来才会出此下策,叶将军让他留下来是为了照顾董响,可他若是死了,自己不就不用留下了吗? 顺便还能抹黑一下杜鹊然,让董家恨到杜鹊然的身上。 李照算得刚刚好,他觉得不会有任何问题,却没有算到苏龄玉这个女人竟然毫不费力地拆穿了他,这可是他会的最为隐秘的秘术!这个女人怎么会知道? “还真热闹,一大早各位大夫不抓紧时间吃东西收拾上路,是觉得此行是出来游山玩水的是不是?” 叶少臣懒洋洋的声音慢慢地由远及近,人群赶紧让出一条道来。 “将军,将军!李照害死了我家老爷,求将军为我家老爷做主!” 董响的仆人仿佛陡然回魂,三步并两步扑到叶少臣的脚边,连连磕头。 “你、你胡说!” 李照血红了眼睛,“这个女人懂什么?你们又懂什么?不是我,是杜鹊然,是杜鹊然害了你家老爷。” 这人是彻底疯魔了,没有人敢靠近他,一个敢毫不考虑就杀人的人,是可怕的恶魔! 叶少臣瞥了一眼董响的尸首,轻轻地叹了口气,“既然董大夫不幸过世,抓紧时间挖个坑埋了吧,总比暴尸荒野要好。” 仆人又呆了,只是这一次呆的时间并不长,很快爬起来去挖坑。 “至于你……” 叶少臣皱着眉微微思索了一下,“先前让你照顾董大夫,如今事已至此,你便替他在这里守着,免得日后找回来寻不到了。” 李照的眼睛不敢相信地睁大,他在说什么?董响都已经死了啊!他还要自己留在这里? 叶少臣却没有再让他说半个字,使了个眼色,岳生已经让人将李照给拖下去了。 “时间紧迫,各位大夫们也知道此行的重要性,还请大家别再出什么岔子,我也很难做的。” 叶少臣笑眯眯地给大家做个提醒,又朝着苏龄玉笑了笑,转身走了。 苏龄玉安静地回去她的马车,两个小丫头立刻开始收拾。 李照会怎么样,她并不关心,只是十有八九,此人是再不可能回京了。 杜鹊然后来悄悄告诉苏龄玉,那日,白归其实也看出了董响猝死的蹊跷。 “那个白归确实厉害,我是同他一块儿查看的,却居然什么都没发现。” 苏龄玉很想说,那是因为杜老品性正直,心里只会想着怎么救人,而不是怎么害人。 …… 有了董响和李照的事情,大夫们在之后的时间里,变得特别好说话。 让走就走,让停就停,虽然条件还是一如既往地差,可是他们后来发现,他们的待遇比起前后的的士兵来,已经是好了许多。 苏龄玉觉得,后面的路大概会一番平顺,只是没想到,并非如此。 如今时疫最严重的,是一个叫做夏城的地方。 那里是最先开始接收流民的,因为听说还设了粥棚,吸引了更多流离失所的人涌过来。 可是夏城的地理位置也不好,没过多久,洪灾就侵袭到了周边的几个小村子里。 夏城人心惶惶,担心夏城也会遭殃,万幸的是灾情并没有进一步扩大,可是灾民就更多了。 夏城的官员心系百姓,竭尽所能地安置流民,想给他们一个活下去的希望,这原本不是一件坏事,可噩梦,却悄然而至。 最先,是从夏城周边一个灾情还不算太严重的村落里开始的。 里面陆陆续续有人染病,先是发热,然后呕吐不止,上吐下泻,接着皮肤从手指开始出现溃烂,到最后七窍流血而亡。 从发病到死亡,前后只需要三日! 一开始没人在意,天灾之年死人太正常了,谁还顾得上请大夫看病? 可是到后来几乎整个村子的人都染病了,这才觉得不对劲。 恐慌的人开始逃出村子,害怕自己也得上那样可怕的病症,然而夏城里的某个角落,忽然有人发了高热…… 疫情传到京城的时候,夏城已经被彻底封锁了,不准进,不准出。 从前繁华的城镇,此刻如同人间炼狱。 可这病到底不是从夏城开始的,谁能预测到会不会有别的地方也会爆发出来? 大夫们要去的地方,就是夏城。 离夏城不远的地方,叶少臣让人停了下来。 “后面的路,我会派一小队人马护送各位抵达,叶某的任务,就到此结束了。” 所有人心里都松了口气,却又提起了另一口气,夏城的情况他们多多少少有所了解,往后是生是死,还另当别论。 “叶将军,都说这一带有令人闻风丧胆的暴民,若是路上我们出了事情可怎么办?” 事关自己的生命安全,有人提出质疑。 叶少臣勾了勾嘴角,“这附近不可能会有大规模的流民,诸位皆可放心。” 离夏城确实也没几步路,众人的心也渐渐地放了下来。 事不宜迟,大夫们在一支小队的护送下直接离开,临行前,叶少臣还特意去见了苏龄玉一面。 “一切小心,虽然我不知道此行为何你坚持要来,但不管如何,我希望你能安然无恙。” 苏龄玉点点头,情况艰险,她不会拿自己的安全开玩笑的。 “另外……” 叶少臣忽然将一把匕首插到了苏龄玉的腰间,“之前拿去做了养护,你贴身放着,最好是没有机会用到。” 匕首上似乎还带着温度,叶少臣在她面前从来是从容不迫的样子,如今却能感觉到隐隐的担忧。 苏龄玉认真地点点头,“我知道了,我会小心的,你也小心。” “那,等我们回京,就成亲。” “……” 苏龄玉还没说话,车窗的帘子就已经放下了。 马车开始往前行进,苏龄玉还保持着刚刚的造型。 这就是她的求婚吗?虽然挺走心的,不过……,没有玫瑰,路边摘一朵野花也是可以接受的啊…… 身后,青芝吃吃地轻笑,太好了呢,等到顺利回京,姑娘就可以风风光光地出嫁了,姑娘一定会是天底下最漂亮的新娘子! 第二百三十四章 可能要失望了 在送走了苏龄玉他们之后,叶少臣率军扎营,并且派出了许多探子打探军情。 不过令他奇怪的是,之前闹得动静十足的暴民,此刻仿佛无声无息了一样。 “叶帅,派出去的人都没能打探到消息,那些人有心蛰伏,若当真是那里的人,此行怕是收获不大。” 失去理智的暴民不可怕,趁乱煽动的民众不可怕,最可怕的,是行动听指令,有严格规模和距离的队伍,那才是最为棘手的。 叶少臣盯着送回来的几份消息,垂着眼眸沉思了半刻钟。 “此前阵仗弄得那样大,让朝廷都焦头烂额,这会儿却又不露面,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叶少臣的眉头忽然皱了起来,似乎想到了什么,“立刻让人往夏城追过去,确保那些人都安然到达。” 岳生领命,刚想出去,有人疾步进来禀报。 “叶帅,廖公传回来的消息,苏姑娘的马车不见了。” “什么叫不见了?” 叶少臣的眼里瞬间冷然,周围确实没有发现任何叛党暴民的行踪,又有一支装备精良的队伍跟着,怎么会不见? “廖公说,有人拿了叶帅的命令请苏姑娘回来,等他察觉到有异样,苏姑娘的已经行踪不明,却在路上搜寻到一封给叶帅的信。” 传令兵将信呈上,上面果然写了“叶少臣”三个字。 他盯着那三个字看了许久,仿佛要盯穿一样,只因为那三个字他是熟悉的,那么多年没有见过了,他以为自己不记得了,却没想到,他一丁点儿都没有忘记过。 深吸了一口气,叶少臣恢复了平静的神色,缓慢地将信拆开,快速地扫过了一遍…… 片刻,叶少臣将信直接燃尽。 “备马,我要离开一趟。” …… 苏龄玉没想到,被人绑架这种事还能在她身上发生第二次,这几率是不是也太不公平了? 事不过三,她是不是还能再期待一次? 原先走得好好的,忽然有人来说,叶少臣让她回去一趟,虽然苏龄玉觉得有些奇怪,但跟着的那支队伍的头领并没有觉得有问题,因此她也就跟着走了。 可是走着走着,苏龄玉就发现不对劲了。 她也是认路的好吗?上辈子号称人肉GPS,这会儿统共也没有几条路,她怎么会察觉不出来走的路有问题? 苏龄玉一回生二回熟,手刚往袖子里缩了缩,车帘就掀开了,其风被扔了进来,刚刚那个来请她们回去的人,笑眯眯地挥手,又进来一人干脆利落地青芝和沁竹给放倒。 “久闻苏姑娘医术卓越,医毒不分家,小的绝不会看轻了姑娘,不过听闻苏姑娘待身边的人极好,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那人苏龄玉之前见过,没想到藏得那么深,恐怕叶少臣都没能察觉出来。 青芝和沁竹的脖子旁边,各放了一把匕首,“想必苏姑娘身上应是有不少好东西,还请苏姑娘拿出来,只是若是姑娘私藏一样,您的丫头恐怕往后就不能伺候你了。” 那人笑得很和蔼,仿佛在跟苏龄玉说笑一般,可是他冰冷的眼神让苏龄玉相信,他说的都是真的。 自己袖子里确实放了不少保命的东西,但是妈蛋的就算是最毒的药,怎么可能快得过匕首? 有人走到了苏龄玉的身边,她冷着脸,将袖子里的东西都放到了托盘上。 这不是对她毫无防备,只以为她是弱质女流的山贼,这是混迹在叶少臣身边,对她有一定了解的人,苏龄玉还没想到能脱身的可能。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就是这些人暂时不打算杀她。 “多谢苏姑娘配合。” 那人笑了起来,这次倒是多了一些兴味的情绪,“在下顾影,奉了主上之命请姑娘去做客,姑娘放心,主上并不想要加害姑娘,只要姑娘安安分分,在下能保你平平安安。” 苏龄玉笑起来,“这就是你们主子请人做客的方式?恐怕你主子的朋友应该不多吧。” 顾影但笑不语,却一点儿不含糊地将沁竹和其风都给绑了起来。 “姑娘这两个下人功夫不俗,以防万一还请姑娘见谅。” 顾影让人松开了青芝,大概是知道她不会功夫,构不成任何威胁。 马车仍旧马不停蹄地跑着,顾影也不再跟苏龄玉说什么。 苏龄玉安安静静地看着窗外,相似的景色迅速从眼前划过。 抓她的人是谁呢?难道,是叶少臣这次奉命围剿的暴民? 如果是的话……,苏龄玉心里一阵黯然,那他们一定会失望的。 她所认识的叶少臣,绝对不是个会为了女人而罔顾无辜百姓的人。 只是自己恐怕要凶多吉少了。 …… “将军,万万不可啊!” 廖青快马加鞭赶回来,正赶上拦住叶少臣的去路。 “弄丢了苏姑娘是属下的疏忽,将军如何惩罚属下,属下都没有怨言,可这分明就是圈套,您若是去了之后有任何闪失,便是中了他们的诡计!” “让开。” 叶少臣面容冷峻,身上散发的气势让廖青胆寒,可他不得不说。 “将军,苏姑娘对您很重要,那么营里的兄弟呢?宁朝的百姓呢?您莫非都要弃之不顾?” 廖青从来对叶少臣是钦佩的,可是这一次,他却隐隐有些失望,将军竟然会为了一个女人而失了理智。 岳生跟在叶少臣身后一声不吭,他也不理解,毕竟那封信上写了什么,只有叶帅一个人看到。 可他相信叶帅。 岳生深吸了一口气,直接上前将廖青拉到一旁,叶少臣举手扬鞭,身影迅速消失。 “岳生!你疯了吗!叶帅急红了眼你也跟着疯了!怎么能让他去!” 岳生松开了手,“叶帅有令,他不在营中的时候,由你代为发号施令。” 廖青简直无法理解,岳生怎么能这么冷静,他就没有想过后果吗? 岳生想过,可还是那句话,他信叶少臣。 跟着叶帅的这么多年,叶帅从没让他失望过,相信这一次,也一定不会。 第二百三十五章 我只想见见她 苏龄玉不知道马车跑了多远,但她知道,天黑了,又亮了。 所幸车上还有些吃的和水,这些顾影不管她,只不过她提出要给沁竹和其风吃东西的时候,是由顾影的人来做。 苏龄玉心里发紧,顾影对她的防备太严了,根本没有任何漏洞可以钻,他压根没有把她当作是弱者,这样的情况下想要脱身,难如登天。 就在苏龄玉以为永远不会到的时候,马车终于停下了。 被顾影从车上请下来,苏龄玉恍惚觉得,她是不是又穿越了。 面前的山峰、峭壁,真的很像当初的榔头寨,不会是榔头寨的余孽来找她报仇了吧? 这个荒谬的想法,在苏龄玉往里走见到人的瞬间,便消失无踪。 她见过叶少臣带着的兵,有着严谨的纪律性,浑身的气质都有微妙的统一,让人看了心生敬畏。 这些人也一样! 这不可能是榔头寨的余孽,也更不可能是什么流民组织,这分明就是军队! 还是那种已经高度磨合,所有人一条心的铁血军队! 苏龄玉心底骇然,跟在顾影身后的脚步乱了几拍,这种地方,她就算有那些毒药毒针,都绝对逃不出去的,她又不是神仙。 “苏姑娘请在此稍后,我进去通报一声。” 顾影走入一个营帐内,立刻有人站到了苏龄玉的身边,都不用顾影交代。 苏龄玉定了定心神,抬眸扫了一下四周,越看就越是心凉。 这里的营帐都是一个规格,面前顾影进去的这个,极有可能是他“主上”住的地方,跟别的营帐比起来也完全没有不同。 也就是说,这里的等级在物质上是没有区分的,可越是这样,就越是让人不安,和胆战心惊。 显然这种头目更会让人臣服啊,这样的人若是敌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苏姑娘,请吧。” 顾影从营帐里走了出来,脸上并不好看,苏龄玉心里隐隐戒备,跟着他走了进去。 营帐并不大,里面的光线也不好,苏龄玉走进去的一瞬间,鼻尖就嗅到了一股药的气味。 等到眼睛适应了光线,她才看到塌边坐了一个人,身上穿着布袍,像是一个书生,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怪不得那小子能动心,听说你被顾影带来这里的路上一声都没有哭过?可真是难得。” 苏龄玉大脑飞速转动,“那小子”?对她动心的,莫非是叶少臣? 听他的口气,提起叶少臣的时候,竟然莫名地有些亲昵,难道他跟叶少臣是旧识? 苏龄玉揣测了一下此人的年纪,应是叶少臣父亲辈的,会是谁?叶少臣父亲的好友?同袍?宿敌? “你是不是在想,我为什么会把你带到这里来?” 苏龄玉抬起头,看见那人慢慢地笑了起来,笑得慈祥和善,如同一个善解人意的长辈。 “那是因为,我想见见少臣那小子,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比从前可有什么长进了,真是让人期待啊。” 苏龄玉默然,这人的目标果然是叶少臣,虽然他的语气听起来,叶少臣仿佛是他很看重的后辈,可哪里有想要见一见后辈,都必须要绑个人过来才行的? 这人心里盘算的,只可能是想要对付叶少臣的计谋。 “你让人将我带到这里,是觉得一定能见到叶将军吗?你恐怕会失望的。” 苏龄玉语气平静,“若是你真了解认识叶少臣,应是知道他是个怎么样的人,他不会为了一个人而冒险,你的下属是不是弄错了什么。” “哈哈哈,你看起来,倒真的一点儿都不害怕。” 那人听见苏龄玉的话,有些惊奇,旋即笑起来,“倒真是个有趣的。” 苏龄玉心里呵呵,有趣你大爷。 “你也不用故作镇定地试探了,叶少臣,一定会来的。” 那人的眼睛轻轻地眯起了一点点,瞬间整个人的感觉都不一样了,浑身的气质仿佛一滩沼泽,看不清,却莫名地畏惧。 顾影始终安静地立在一旁,等到那人让他将苏龄玉带出去的时候,他才上前一步。 “主上,您的身子不如让她……” “无妨,怕是这会儿她也没这个心思,等到叶少臣来了,到时候再说也不迟。” 说着,那人偏过头猛地咳嗽了几声,声带里传出让人心惊胆颤的声音,仿佛破旧的风箱苟延残喘一般…… 被顾影带出了营帐,苏龄玉跟着他走了一会儿,来到了另外一个空着的营帐前。 “你们先呆在这里,需要的时候,会让人来叫你们的。” 顾影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不用想着怎么逃脱,除非你会飞天遁地。” 苏龄玉带着青芝走进去,营帐居然跟刚刚那个也没什么差别。 这个主上当得是不是也太平易近人了一些?他不追求物质享受,难不成只是享受被人推崇的快感?或者说,他有更高的追求,在那之前,什么样的苦痛都是可以忍耐的? “姑娘,您先坐会儿吧。” 青芝也比从前更加镇定了,将木头塌整理了一下,扶着苏龄玉坐下。 “姑娘,您别怕,叶将军一定会来救您的,一定会的。” 青芝对此深信不疑,叶将军那样喜欢姑娘,知道了姑娘身陷危难,一定不会不管的。 苏龄玉笑了笑,青芝这丫头,满心都是自己,当然时时会将自己放在最重要的地方。 可是叶少臣却不能,不是她不相信他对自己的感情,是他的身份不允许,况且叶少臣的性情,也不允许他自己这么做。 否则当初他的父亲战死,朝廷那样苛待,他就应该忍不下去了。 “嗯,没事的,青芝不怕。” 苏龄玉哄孩子一样地拍了拍青芝的肩膀,她们都不怕,怕了,会提前崩溃的。 …… 苏龄玉一直很怀疑,为何那个人似乎很笃定叶少臣会来,莫非除了自己,还有什么别的原因不成? 苏龄玉不知道这人到底是谁,因此她也猜不到。 过了一会儿,有人掀开了帘子,正是刚刚离开没多久的顾影。 第二百三十六章 我有点多余啊 “有什么事情吗?” 苏龄玉主动站了起来,顾影此刻的脸色很不好看,她心里一动,“是不是你的主上不好了?” 顾影眸色一寒,猛地上前一把抓住苏龄玉的手臂,“你知道什么?你看出了什么?” 手腕紧收的疼痛让苏龄玉皱起了眉头,她用力地想甩开顾影的钳制,“我只能看出你主上的心肺有问题,你说话就说话,不要动手动脚的。” 顾影当真松开了她的手腕,眼里迅速闪过一抹惊喜。 她真的只靠着远远看一眼,就能看出来?那是不是说,主上的身子还是有救的? 顾影也管不了叶少臣来不来,他再次伸手想去抓苏龄玉,苏龄玉却提前预见,闪身躲了过去。 “我再说一次,说话就说话,顾公子是不是不懂得男女有别?” “你跟我走一趟,现在。” 顾影冷着脸,苏龄玉点点头,“好。” …… 她猜得不错,真的是那位主上有些不好了。 在苏龄玉走后,那人的咳嗽加剧,最后竟然咳出了血来。 苏龄玉站在离塌不远的地方,刚刚这人的脸上还能看出温润慈祥,此刻只剩下灰白不堪,脸都迅速肿了一圈。 她抿了抿嘴唇,上前想要替他诊脉,顾影将她拦住,凶神恶煞地散发着杀气,“你若是敢做什么举动,我保证,你连这个营帐都出不去。” 苏龄玉懒得搭理他,只斜斜地瞥了他一眼,绕过去走到了塌前。 方才听他咳嗽的声音,苏龄玉心里已是有了大概的方向。 她切了脉,观察了眼瞳和舌苔,按压了胸部,又查看了刚刚咳出来的秽物…… 咳嗽,胸闷纳呆,神疲乏色,舌质红,苔花剥,脉细数,时有低烧,头晕,双肺肿大,颈部淋巴肿大……,仔细地检查过后苏龄玉初步怀疑,是恶性肿瘤,肺部的。 “你家主上这样有多久了?可曾请了大夫,可曾用过药,药方拿来给我看看。” 苏龄玉脸上略显凝重的表情让顾影提心吊胆,竟然十分听话地将药方给她拿了过去。 苏龄玉看了一遍,跟她想得基本一致,都是些清热、消肿的方子。 区别只在于有的温和,只用了薏苡仁、冬瓜仁这些,有的却用了大黄、红花这等有些激烈的,但总的来说都不算错。 苏龄玉略想了想,重新写了一张方子,先煎药吧。 “主上的身子究竟如何了?可有法子……” 顾影隐隐有些紧张,生怕听见一个让他接受不了的回答。 苏龄玉将方子递过去,“我是你们捉来的人质,不是请来的大夫,你现在不担心我对你主上做什么?” “快说!你别以为……” “顾影。” 躺在床上的人缓缓出声,顾影立刻收声,恭敬地走过去,小心地将人给扶起来。 “小丫头,你说得不错,请你来也并非是为了我的身子,你用不着费心。” “主上!” 顾影急得出了声音,那人摆了摆手,“且这样吧,我的身子我自己明白的。” “主上,前哨已经发现了叶少臣的踪迹。” 苏龄玉心里一突,不敢相信地看过去,怎么可能?叶少臣,他真的来了? …… 听见了叶少臣的出现,刚刚奄奄一息的男子忽然振奋了起来。 “将我的披挂拿来。” 顾影有些担心,“主上,那披挂有些重,您的身子。” “拿来,见叶少臣,我怎能一身布袍,他会认不出我来的。” 顾影无法,只得去捧回了一整套披挂,抖开,顾影一件一件地给他穿上。 披挂很整洁干净,平日定然被精心呵护着,苏龄玉有点震惊,之前她一直以为这个人应是个怀才不遇的书生,在顾影面前显得格外孱弱。 可此刻,当他穿戴完毕,浑身散发出的锐利气息,丝毫不被他消瘦的身影掩盖半分。 这是……,一名武将? “走,去外面,迎接许久不见的旧人。” 苏龄玉被准许跟在后面,她始终不知道自己在这件事里应该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说她是人质,可她并未受到苛待,并且,她不觉得自己有那么大的分量足以成为人质,那难道,她只是个……借口? 苏龄玉不明所以,可当她看到叶少臣一人一马,出现在自己的视线中的时候,她也形容不出心里的那种感觉。 总觉得,看到他就有种安全了,什么都不怕了的感觉。 她最近是不是越来越怂了? 叶少臣翻身下马,身后的衣袂在空中翻飞,打了两个旋儿才落下。 此刻的叶少臣并没有在看苏龄玉,他在看站在中间的那个人。 身上的披挂铠甲英勇帅气,那是让他小时候无数次羡慕憧憬的东西,仗着年纪小胡搅蛮缠想要穿在自己身上一次。 可他一次都没有如愿,因为这人总是会摸摸他的头,“这个太重了,等你以后长大了才能穿。” 他还会接着笑起来补上一句,“老叶啊,真是羡慕你有个好儿子,不如也分我一半得了。” “那是我儿子,羡慕的话殿下自己也生一个,还有微臣哪里老了……” 那样的画面,一直是叶少臣记忆里属于温馨美好的一部分,只是他最后也没机会,穿上那套令他憧憬的披挂。 “少臣,好久不见,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叶少臣眼里没有丝毫的怀念,苏龄玉远远地看到他的喉咙上下滚动了几遍。 “你,还活着。” “如你所见。” 叶少臣笑起来,笑意不曾抵达眼底,他问,“为什么?” “有些事情说来话长,我也以为我真的死了,不过既然我还活着,我就会把一切都告诉你。” 那人说话的速度慢吞吞的,侧身,率先往一处营帐里走。 没人注意苏龄玉,之前被绑起来的沁竹和其风也已经回到了她的身边。 “我是不是可以离开了?” 苏龄玉觉得可以试一试,结果才往外走两步,就被人给拦住,手里的利箭和长矛发着森冷的寒光。 好吧,苏龄玉只能转身跟上去,但她觉得自己真的挺多余的,他们不觉得吗? 第二百三十七章 你可以说了 仍旧是之前那个营帐,苏龄玉走在最后面,掀开帘子踏入的瞬间,手被拉住,轻轻将她拽到了一旁。 “没事吗?” 叶少臣将她拉到自己的身边,眼睛上下扫视了一番,心里微微松了口气。 苏龄玉摇了摇头,“没事。” 尽管心里知道叶少臣此行的原因大概并不是她,苏龄玉心里也没有矫情的感觉不爽。 能安然无恙简直已经很棒了好吗? “我在信里说了,不会伤害苏姑娘,你现在可信我了?” 苏龄玉敏感地察觉叶少臣的手捏紧了一丢丢,他不是个容易被人影响的性子,但是面前这个人,是个例外。 叶少臣将苏龄玉放到自己的身后,挺拔宽厚的脊背将她完全遮挡住。 “你不是说,有话要跟我说?我在听。” 那人笑了起来,轻轻咳嗽了两声,“不急,你不用担心你的部下,他们并不会遭到偷袭或者攻击,那些,原本就只是我想将你引来的手段而已。” 一切,都严丝合缝,没有丝毫的差错。 “只有朝廷无法应对了,才会让你来这一趟,呵呵呵,真的是,跟从前一模一样。” 叶少臣眼色发冷,“你还没回答我,你为什么还活着,朝廷已是对外宣称你战死的消息,收回了封地,追加了谥号,你怎么还能活着?肃王殿下。” 苏龄玉睁大了眼睛,肃王?殿下?这人是王爷? 苏龄玉猜测过肃王的身份,大都是往叶少臣父亲身边的人猜,却从没想过他是个王爷! 讲道理,有这么落魄的王爷吗?京城的贤王虽然不自由,物质生活还是很丰富的,这位瞧着极有能耐,怎么会混成这样? “肃王啊……,我已经很久没听见这个称呼了。” 肃王笑了笑,“如今已是没人这么称呼我了,那个人,也确实死了。” 苏龄玉有预感,她将会听到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她在犹豫,要不要出去避一避。 只是叶少臣始终握着她的手腕,力道不大,却没有放开的迹象。 “我没死,是因为我从地狱爬回来了,因为我不甘心,因为你的父亲,死的时候,眼睛都不肯闭上!” 苏龄玉瞬间觉得周身一阵冷意,她低下头,叶少臣握着她的手正在隐隐颤抖,手背上一根粗粗的青筋爆出来,狰狞可怕。 “你父亲死在了朝廷的算计之下,却还要被诬陷与外族勾结,我这条命,是他最后拼死保下的,所以我还活着,我要留着这条命告诉你,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你的父亲,那么骁勇善战的常胜将军,是怎么死在朝廷的构陷下的。” 肃王的眼眶泛出可怕的猩红,仿佛也陷入了当年那段惨烈的回忆之中。 叶少臣整个人绷得如同一把快要折断的弓弦,苏龄玉不敢发出任何声响,唯恐惊扰到他。 忽然,肃王猛烈地咳嗽起来,摧枯拉朽般,仿佛要将肺整个从喉咙里咳出来一样。 苏龄玉轻轻拨开叶少臣的手,走到肃王的面前,摊开顾影还给她的针囊,苏龄玉给肃王扎了几针。 肃王呕出一块暗红色的血块,咳嗽的声音才终于停止。 “有劳了。” 肃王脸色惨白,仍旧不断地喘息着,额上因为咳嗽渗出了许多血点,看起来很是可怕,可他仍旧彬彬有礼,甚至还能朝着苏龄玉笑一笑。 苏龄玉安静地回到叶少臣的身边,很快有人进来收拾干净。 “让你们见笑了。” 肃王用清水漱了口,脸色有些无奈,“我本不愿如此煞风景的。” “你还没说完。” 叶少臣冷冷的声音,却让肃王笑了笑,“你呀,还是从前那个脾气,那我接着说。” …… 这一段光景,让苏龄玉觉得有些难熬。 从肃王口中说出来的事情,每一件,都让人心头窝火,却因为是往事,无能为力的折磨更让人形如困兽。 叶少臣的父亲叶铮,当年整个宁朝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仿佛只要有他在,宁朝就绝不会被外族侵扰。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 叶铮几场令人啧啧称奇的战役,打得当时宁朝周围一些游牧民族和邻邦不敢轻举妄动,每年献上大量供奉,以求和平共处。 宁朝百姓安居乐业,在外族人面前身板挺直,因为他们知道,在他们身后,有叶大将军撑着,那就是守护他们的战神! 可是随着名声和威望,接踵而来的,就是猜忌和质疑。 没有一个上位者,愿意在百姓心中的地位屈居人后,就算那个人,是他曾经的挚友,他也不允许! 苏龄玉从肃王说的话里,一点点拼凑出了一些片段。 当年叶铮有两个皇室好友,皇上,和肃王。 他们年龄相仿,又都是意气风发的少年,皇上还没有登基前,三人几乎形影不离,共同把酒言欢,也一同躺在屋顶,对着圆圆的月亮畅想过宁朝的未来。 肃王的口吻变得讽刺尖锐,这不符合他之前表现出来的样子,可他根本压不住,仿佛是从灵魂中自主窜出来的情绪一样。 “他说,等到他登基为王,宁朝有我和叶铮,必定固若金汤,他说只要他在一日,就断然会有我和阿铮的立足之地,立于千万人之上。” 肃王冷笑了一下,“我们居然都信了。” 如何能不信呢,都是一起长大的朋友,对月而饮,弹琴舞剑的好友,他们没有理由不相信。 可是真到了那一天,皇上将弹劾的奏折堆积成山,在叶铮的面前推倒,厉声质问他到底想做什么的时候,肃王才明白,他们面前再不是当年可掏心挖肺的皇兄和挚友,他是当今的皇帝,最不可违抗的存在。 “你的父亲,这辈子最不会,也最不屑的就是委曲求全,他认定没有错的事情,便绝对不会改。” 肃王劝过叶铮,朝廷一次次让他去面对几乎不可战胜的敌人,然而他每一次,都凯旋而归,在百姓中的声望如日中天。 叶少臣不动不说,安静地听着肃王的话。 他记得那段日子。 第二百三十八章 总得给我时间说服 父亲战胜而归,叶少臣是多么地高兴,多么地崇拜,可母亲的脸上,却奇怪地看不出任何的喜悦,反而有隐隐的担心在她的眼睛里闪烁。 那个时候的叶少臣并不明白是为什么,等日子长了他才知道,父亲带回来的不光是荣耀,还有灾难。 越来越多的人在皇上面前危言耸听,一度将叶铮弹劾得如同明日就要篡位夺权一样。 猜忌如同毒蛇,一点点将人的心缠紧,吐着剧毒的信子,虎视眈眈。 后来,有人弹劾叶铮与月夷族人勾结,意图里应外合谋反篡权,也就在那个时候,月夷族进犯。 皇上派了人前去迎战,可不知道为什么,从前战力并不强盛的月夷族,此番却如有神助,屡战屡胜,一口气攻破了宁朝边防三座城池。 一时间朝堂之上议论纷纷,叶铮通敌的传言越演越烈,仿佛就是事实。 月夷族越战越勇,终于,皇上宣了叶铮觐见。 叶少臣的拳头死死地握着,苏龄玉抬头看到时候,看到他隐忍的眼神,仿佛幽潭,黑沉不见底。 那次出战,也是叶铮最后一次出战。 他带着十万叶家军奔赴边疆,最终将月夷族人赶出宁朝疆土,却也不幸战死沙场。 肃王的脸皮忽然颤动起来,表情变得狰狞痛苦,“可是你恐怕不知道吧,那一次月夷族进犯,原本就是一个陷阱!” “为了让你父亲露出跟月夷族勾结的马脚,为了让他彻底消失,你父亲出征前明明知道!他明明知道,却仍旧不相信皇上会那么绝情!” “你知道你父亲最后是怎么死的?他被活活困死,断绝了一切的粮饷,再高明的将军,没有了粮草的支援,就只能死!” “他知道朝廷要的是他的命,他是自尽而亡的,希望在他死后,朝廷能放过他的部下!” 肃王笑得凄凉,“多可笑,一代名将,没有死在敌人手里,却死在了自己的刀剑下,他也不甘心啊,眼睛迟迟不能闭上,他死得太冤!” 苏龄玉有些呼吸不畅,心头仿佛压着一块黑云,乌沉沉坠在那里。 她有点不敢去看叶少臣的表情,只是手微微用力,反握住他的手。 营帐内寂静无声,只能听见压抑的呼吸声。 半晌,叶少臣的声音才打破了宁静,他说,“那你呢?你在这里面,又是什么样的存在。” 肃王看着他笑了起来,笑容里有着深深地怀念,“少臣,你真的很像你父亲,他若是看到你现在的样子,一定会很欣慰的。” 叶少臣没说话,他不想听这些。 “我嘛,只不过是我皇兄顺便想除掉的一个威胁罢了。” 肃王当年被封了王,先皇赐给他的封地位置很微妙,临近月夷族和另外两个外族。 叶铮常年征战在外,不断地有人往皇上面前递消息,说他跟肃王私下相交甚好,意图谋反。 苏龄玉都要翻白眼了,说来说去都要往叶将军头上按意图谋反的标签,就没有别的好弹劾的了是吧? 那一场战役,皇上下令让肃王协助,最后肃王也战死沙场,令人唏嘘。 “可能是老天有眼,没有让我死掉,老天也觉得我们太冤枉了,我苟延残喘地活着,联系了从前的部下,我要问一问皇上,这些年,他可曾后悔过当初的决定,他可曾还记得,当初我们结义时发的誓!” 肃王的话很有感染力,虽然因为他的病,肃王的声音并不大,可是掷地有声,眼里坚定的光芒,让人的心忍不住随之震动。 苏龄玉有些担心,任何人听见这样一段往事,都会感触巨大,更别提叶铮是叶少臣的尊敬的父亲。 她紧了紧手,虽然她也生气,可她总觉得肃王是另有所图的,若是真想找皇上讨公道,为何要用自己将叶少臣引过来? 苏龄玉的手被捏了一下,叶少臣没有看她,面色愤怒中尚且能保持平静。 苏龄玉松了口气,也是,他可是叶少臣。 “肃王殿下说的这些,我知道了,只是你将我引到这里来的目的,只是为了将事情告诉我?” “并非如此。” 肃王终于从往事里收回了情绪,脸上也变得无比认真,“我希望,你能够接替我,做这件事。” “……” 苏龄玉深吸了一口气,刚刚肃王故事里,叶将军被弹劾意图谋反,他现在是在撺掇叶少臣真的谋反吗? 苏龄玉心里开始打鼓,肃王恐怕,真的是这么打算的。 之前那个故事,她一个不相干的人听了,都会生出怨怼和不甘来,更何况是叶少臣。 他是想让叶少臣仇视朝廷,仇视皇上,揭竿起义推翻宁朝吗? 所有人都注意着叶少臣的反应。 他的脸上,却没有反应。 “肃王殿下太高看我了。” 叶少臣语气淡淡,英气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的波动,就连刚刚的愤怒,也像是已经被他收回到最深处一样。 “少臣,你不愿意,你觉得朝廷,觉得皇上仍然是不可违抗的对不对?你不愿做反臣,是因为你心底的忠义还在。” 肃王并没有任何失望的样子,反而一副他早就知道的表情。 “所以我才说,你跟你的父亲很像。” “所以呢?你会放我们离开吗?” 肃王摇了摇头,“再待两日吧,总得给我两日时间来说服你,我想让你知道,你心中仍旧想要效忠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 之后的两日,肃王和叶少臣单独相处的时候,苏龄玉是不在的。 她仿佛就是一个陪衬,一个幌子,将叶少臣招来了之后便没有她的事情了。 肃王也没让人苛待她,反而因为她是姑娘家,处处优待,热水、食物、衣服……,样样不缺。 苏龄玉来者不拒,就当作他们赔给自己压惊了。 鉴于此,顾影让她去给肃王诊脉的时候,苏龄玉一口答应了下来。 “还是先用之前的方子,我会给肃王艾灸,这几瓶药记得给肃王吃,若是吃完了……,京城的妙春堂是有的。” 苏龄玉让青芝将药递过去,别人不为难她的时候,她其实也是很好说话的。 可是肃王的情况,十分不乐观。 第二百三十九章 可好? 苏龄玉猜想,恐怕就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了,才会想办法让叶少臣过来,想要说动他造|反。 两天时间很快过去,叶少臣仍旧没有表现出多有兴趣的样子,肃王说到做到,说他们可以离开了。 “主上!” 顾影又急了,“叶将军回去便回去,可是苏姑娘……” 虽然苏龄玉只给肃王诊治了几日,但是效果却让顾影激动万分。 肃王昨晚夜里居然没有咳血,喉咙里嗬嗬的刺耳声音也小了不少。 他心底燃出了希望,兴许,这个苏龄玉真的能够妙手回春呢!主上怎么能将她放走! 肃王摆了摆手,阻止了他开口。 “苏姑娘此行,是要去夏城吧?那里的情况我也听说了,姑娘医术精湛,兴许真能救回夏城的百姓,我就不留你了。” 苏龄玉微微欠身,“肃王深明大义,小女子佩服。” “呵呵呵,我一个要死的人了,何苦浪费姑娘的时间。” 顾影眼眶泛红,一个铮铮铁骨的汉子,死死咬着牙关强忍着表情。 苏龄玉觉得,不管肃王是好是坏,能有人这样纯粹地担心他,他总是有好的一面吧…… “如此,我们便先行一步。” 叶少臣让苏龄玉等人上车,他坐在驾车的位置上,看了肃王一眼。 “若是以后相遇,我恐怕是不会手下留情的,职责所在,还望殿下体谅。” 肃王笑了起来,“你放心,不会有那一天的。” 叶少臣抿着嘴唇,转回头扬起了马鞭,马车渐行渐远…… 肃王一直看到再也看不见了,都不肯离开,或许是站的时间有些长,肃王的身子微微晃了晃。 顾影赶忙上前一把扶助,“主上,您赶紧回去歇一歇吧,人都走了。” “是啊,走了,往后也再也看不到了……” 肃王嘴角是酸涩的苦笑,慢慢地闭了闭眼睛,“我从前便一直很羡慕叶铮,羡慕他宁折不弯的性子,羡慕他不畏世俗的魄力,现在连他有这样一个出色的儿子都羡慕。” “顾影啊,见了叶少臣我的心里才有些踏实,若是他,兴许真的能完成我的心愿。” 顾影扶着肃王慢慢往回走,“可是主上,叶将军看起来并不为所动,您似乎没能说服他?” “呵呵呵,说服他的,从来都不会是我。” 肃王忽然回头,望向了北边,皇城所在的方向,会有人帮他说服的,步步紧逼,一如从前…… …… 马车行进的速度很快,叶少臣一言不发地赶车,像是在赶时间。 苏龄玉想,他大概是在发泄吧,就相当于前世飙车宣泄一个意思。 苏龄玉没有打扰他,这种时候,或许叶少臣更希望能自己一个人待着。 晚上休息的时候,叶少臣在马车周围燃了火堆,苏龄玉让青芝去煮了些汤,又拿了几个饼放在火堆旁边烤热。 “吃点东西再想吧,稍微休息一下。” 苏龄玉给叶少臣盛了一碗汤送过去,就在他身边坐下,她也有事情想跟他说。 叶少臣接过碗喝了一口,充盈的口感唤醒了他有些麻木的神经。 “抱歉,让你遇见这样的事情。” 叶少臣声音有些发紧,肃王劫持苏龄玉,纯粹是为了想见他而已。 苏龄玉摇了摇头,“我才应该谢谢你,不管因为什么原因,我如今得救全是因为你的缘故。” 苏龄玉心知肚明,若单单是因为她,叶少臣未必会来,只能说,她运气不错。 叶少臣脸上表情微凝,却没能反驳什么。 “肃王身子,恐怕撑不了多久了。” 苏龄玉将这几日她诊断的结果说了出来,“最多,只有两三个月了。” “……” 叶少臣垂着的手紧了紧,“我知道了,多谢你告诉我这些。” 有一瞬间,苏龄玉觉得这个男人,离她还是有一段距离的,仿佛伸手却根本摸不到人一样。 两人在火堆旁安静地坐着,火光闪烁,映红了他们的脸。 “我不会答应肃王的。” 叶少臣声音浅淡,并不像是在说给谁听,“只是,我也不会再有期待了,等到这次回京,我便会自请卸甲归田,带着你和娘远离那些纷扰可好?” 苏龄玉歪了歪脑袋,亮晶晶的眼睛盯着他看。 叶少臣轻轻地笑起来,“我们去一个富饶丰美之地,置一处大宅子,买些田产或者铺子,将酒酒教导成人,再养几个孩子,每日只为了明日吃什么操心可好?” 苏龄玉的脑子里,随着他的话慢慢地浮现出那样一幅画面。 葡萄藤下荡着秋千,院子里响着欢笑的声音,她和叶少臣坐在藤椅上,为明日究竟和鱼汤还是猪骨汤发愁。 那样的日子,让苏龄玉忍不住浮出微笑来,似乎,也挺不错的。 “虽然我不是将军了,可养家的本事还是有的,我会让你丰衣足食,想买什么就能买什么,想去哪里就能去哪里,若是有人惹你不高兴了,我帮你出气可好?” 叶少臣的声音越说越温和,仿佛肩上已经放下了什么沉重的担子。 苏龄玉看着他,他眼睛里是无奈的豁然。 不可能不在意的,肃王说的那些对叶少臣来说,不可能完全没有影响。 叶少臣或许曾经对朝廷还是期待的,他还希望有一日,朝廷能够还他父亲一个公正,能够相信他们叶家对朝廷的忠诚。 只是如今,恐怕他已经不再那么想了…… 苏龄玉心里一阵发紧,丝丝缕缕的心疼蹿了出来。 她是想要安慰的,为他抱不平,为他觉得不公,可她最后只是点点头,“好。” 好,那样的日子,她是愿意的。 原本苏龄玉心里对未来日子的畅想,也就是那样的闲适和惬意,现在多一个叶少臣,或许,会更加值得期待。 …… 叶少臣以最快的速度,将苏龄玉送到了夏城。 “军情里提及的暴民也在这里附近,我不会离得太远,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让人来跟我说。” 叶少臣送苏龄玉进城的时候,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跟她说,但是最后却没有说出口,化为一声叹息。 第二百四十章 一座死城 夏城的情况恐怕相当不妙。 苏龄玉看到城门口封得死死的,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来的架势,心里隐隐发沉。 报出了身份,官兵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也是大夫?若不是非要进城的话,还是不要进去了。” “多谢小哥,可是我必须得进去。” 官兵只能收回同情的目光,指挥着人将城门打开。 苏龄玉发现,那一瞬间,所有官兵都进入了戒备状态。 厚重的城门只打开了一道缝,霎那间,无数的声音从里面疯狂地流泻出来。 痛苦、绝望、疼痛和焦躁,一声声从里面传出来,伴随着官兵的厉喝,兵器碰撞的声音,尖叫和惊呼如同一团热水,将人笼罩其中。 “快点,进去吧,不过进去了,可就出不来了。” 或许是因为苏龄玉生的实在漂亮,官兵心里萌生出了些许怜香惜玉,忍不住再次出声提醒。 “多谢。” 苏龄玉朝着他点点头,脚步却没有停留,往城门里走去。 夏城,听起来就繁茂昌盛,它也确实本该如此。 坐落在几条官道的交叉口,来往的商队络绎不绝,热闹非凡,它原本如同南边的一颗明珠一样。 可是如今,明珠上笼罩了一层骇人的死气,如同阴云压顶,再也看不出任何生机。 “放我们出去!我们没有得病,为什么不让我们出城!” “求求你们了,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官爷,求求你让我的女儿出城吧,她还那么小,她不能也困死在这里啊官爷!” 无数的手臂,朝着那一条打开的缝隙里伸过来,仿佛外面便是乐土,背后却是地狱。 有些已经真正被逼疯了的,不顾阻拦要往外面冲,双眼血红,表情狰狞,那是拼尽了所有理智和力气,想要活下去而已。 然而下一秒,锋利的矛枪穿胸而过,带出一串血花,溅在泥土上,被迅速吸收成了暗红色的一片。 突如其来的死亡,像是按下了暂停键,疯狂涌动的人群不动了,空气里只能听见不受控制的孩童的哭泣,凄厉撕心。 “朝廷有令,夏城的时疫治不好,所有人都不准出城,违令者杀!” 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飘荡在夏城上空,冰冷无情,将所有人心里的希冀全数击溃。 苏龄玉眼睛所及之处,全然是空洞无望的目光,麻木地回应着她的注视。 这将是一座死城…… 为了避免造成更大的损失,朝廷是打算彻底放弃夏城了?可是这座城的人怎么办呢?他们并没有任何错,为什么就要被放弃了? “先前从京城来的大夫们在哪里?” 苏龄玉找了人问清楚,一路往大部队的方向走。 曾经繁盛的夏城,街边的铺子宅院并不破败,她却生生从里面看出了颓然。 苏龄玉让青芝和沁竹都蒙上了面罩,这是她事前用药草煮过的,可以预防一些病菌的入侵。 她发现夏城的情况都这么严重了,路上的行人面如死灰,全身却一点儿防范都没有。 甚至在转角处,她还看到一个小乞丐捡起半个馒头塞进嘴里,那馒头上刚刚爬过一只老鼠! 一路走到了城南一片空旷的地方,苏龄玉立刻闻到了浓郁的药香,还混着腥臭的味道,让人头发晕。 “苏、苏大夫?” 有人认出了她来,脸上满是惊诧。 “杜老在哪里?” 苏龄玉也顾不得捉摸他为何惊诧,直接让人带她去杜鹊然那里。 这里有许多屋子,苏龄玉从窗户看到不少的屋子里躺着病患,有的痛苦哀嚎着,有的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脸上满是淌出来的血水。 那人将她领到一间大点的屋子外面,正好听到里面有人在说话。 “杜老,我向来对您是尊敬的,您的医术我也相信,可是这个人,我们并不相信,他整日连病都不治,还说什么要先预防隔离,现在都已经这样了,再弄那些还有什么用?” “白归所言我也仔细想过,夏城仍有许多未感染的百姓,我们至少要保证他们的安全。” “呵呵呵,杜老你不是没看到夏城城门口那些官兵吧?这种情况下,他们有没有得病又有什么区别?朝廷都不管了,我们还操什么心?” 这些大夫比起苏龄玉离开之前,显得满身戾气,说话间竟然还带着隐隐的恨意和不甘。 他们是受了皇命来治病的,夏城的官府也确实对他们很尊敬。 可是尊敬有个屁用!他们进了夏城之后,就再也不可能离开了!跟那些夏城的百姓一样,若想硬闯,格杀勿论! 之前有个大夫不相信,他是从京城来的,是奉了皇命的,他不相信那些官兵敢对他怎么样! 然而事实是,他就在其他大夫面前活生生被刺杀了。 谁还有心思继续治病?他们若是不能找出治病的法子,就要跟夏城的人一样被活活困死! “杜老,我们还是赶紧想想该如何治病吧,那样才能离开这个鬼地方,夏城没得病的人关我们什么事!” “不关我们的事?等到疫病将整个城市吞噬,我们也在劫难逃!” 杜鹊然像是动了怒,这些人的眼界太窄了,他们不知道他们的命运已经跟夏城分不开了吗? “杜老说的轻巧,说说谁不会啊,不过当然,杜老是不怕的,大不了,让那个苏龄玉将你接出去不就成了,杜老和苏龄玉关系那么亲近,这还是不是小菜一碟,当然是不怕的。” “你休要胡言,这同我现在说的事情根本不是一回事。” “怎么不是?那女人打着大夫的名义跟我们一同离京,结果连夏城的城门都不进,以她跟叶少臣的关系,将杜老接出去还不是易如反掌?也不怪杜老如此不在意治病。” “你、你胡说!老夫来这里便是为了治病而来,何来不在意之言?龄玉丫头也非临阵脱逃,她不过是有些缘故才……” “呵呵呵,是什么缘故?” “……” 苏龄玉冷笑一声,眼睛眯了眯,敛去里面的不屑,抬脚走了进去。 “有什么缘故,我用得着跟你们说吗?” 第二百四十一章 这就妖女了? 清亮的声音响起,所有人都转过头来看向门口。 “龄玉丫头!” 杜鹊然吓了一跳,赶紧疾步走过来,上上下下地看了她一遍,“你还好吧?可有哪里不适?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杜鹊然是真的担心她,他知道苏龄玉不会无缘无故不见的,恐怕是出了什么意外,现在看到她好端端的,他一颗心才放下来。 苏龄玉心里一暖,“杜老我没事,路上出了点岔子。” “哟,这可真是稀奇,我还以为见不到苏姑娘了呢,没想到还有这个机会见到。” 苏龄玉瞥了一眼说话的人,“为何见不到?这位大夫瞧着虽然不年轻了,也不至于会立刻天人永隔,您不用那么担心。” “你说什么?” 苏龄玉懒得理他,直接将杜鹊然拉到一旁,问了夏城的情况。 杜鹊然愣了愣,微微摇了摇头,“这里,比我想象中更加棘手,更加的……惨烈。” 这几天,他们已是大致了解了,夏城已经空了一小半了,尸首在官府的介入下同意堆放在城北的义庄,已经放不下了。 每日都陆陆续续有新感染的病患被送过来,夏城人人自危,人心惶惶,恐怕再过不了多久…… 苏龄玉抿着嘴,“杜老,我想见一见官府的人,那些尸首,不能留。” …… 苏龄玉的意思,那些已经病死的尸首必须尽快烧掉,以免继续污染。 她的想法白归也提出过,却根本没有任何人响应。 苏龄玉见到了知府大人,并不是商量的口吻,直截了当地让他最好立刻执行。 “这位……女大夫?我已是让人挖了深坑,尽早将他们掩埋,死者为大,入土为安。” “他们是安了,还活着的人就该不安了。” 苏龄玉丝毫不让步,“这件事很重要,大人也看到了,得病死去的人的模样,就算深埋,也根本无济于事,大人是夏城的父母官,您就不想想您还活着的子民了?” 知府的脸上浮现出艰难的犹豫,他也知道事态严重,可是…… “大人尽可以将责任推到小女子的身上,是我仗着皇命在身逼迫大人这么做的。” 苏龄玉连说辞都替他找好了,知府大人还没说话,一旁的杜鹊然却不乐意了。 “胡闹!要你担什么责任?老夫难道是死的?” 杜鹊然将苏龄玉拉到身后,“大人,是老夫提出来的,老夫是京城百草堂的原坐堂大夫,是老夫执意如此,若是有问题让人来找我要说法。” “杜老,你干嘛呢,这个也要跟我抢?” 苏龄玉心领了杜老的好意,不过她根本不在意后果,因为她问心无愧。 “丫头别闹,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大人只说是老夫的意思。” 杜鹊然态度坚决,毫不退让的挡在苏龄玉的面前。 知府大人叹了口气,“两位,本官也不是个胆小怕事的人,既然你们觉得如此的话,更有可能救得了夏城的百姓,本官照做就是。” …… 老祖宗的规矩,入土为安,想要改变过来简直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无数人在官府门前哭求,“大人行行好,我家老头子不能烧啊,这让他怎么去见他的列祖列宗,大人三思啊!” “为什么连走都不让他们好好走,非要他们受尽烈火焚身的痛楚才行吗?” “大人,这样到了阴曹地府,他们也是不能瞑目的大人!” 知府大人也很为难,可是不管如何,他总要试一试,他是夏城的父母官,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所有人都死干净。 这件事就这样定了下来,丧失亲人的百姓,还要眼睁睁地看着亲人的尸首被一把火烧得扭曲,烧成灰烬。 也不知道是谁传出去的消息,说是知府大人的这个决定,跟从京城来的大夫们有关系。 于是不少人朝着大夫们在的地方冲过去,想要质问他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你们,你们不能进去!” 蒙着面罩的药童慌了,里面都是病人,这些人一点儿防护都没有,如果冲进去的话…… 可是没人听他的,愤怒已经将他们的理智燃尽。 就在他们要踏入屋子的时候,苏龄玉从里面走出来,伸手扔过去一个小布包。 布包落在地上忽然炸开,一股淡黄色的烟雾四散开来,周围闻到的人顿时捂住了自己的喉咙,开始不断地咳嗽。 眼泪和鼻涕不受控制地流下来,涌动的人群瞬间变得一团骚乱。 “看不到外面禁止入内的字样?想死找别的方法,别来加重我们的负担。” 苏龄玉站在台阶上,皱着眉看着那群面色不善的人。 “妖、妖女!你用的什么妖术!” 苏龄玉嗤笑一声,“妖术?你太抬举我了,不过是一些药粉罢了,不过别担心,不会有什么害处,让你们冷静冷静而已。” 苏龄玉也没想过效果居然这么不错,她做出来之后还没有用过呢,感觉跟催泪弹差不多了。 “让你们能说得了话的人出来!今日我们是来讨个公道的,谁允许你们要烧掉那些人?那都是我们夏城的亲人!你们凭什么来了就指手画脚!” “就是!叫人出来!你们来是为了给我们治病,不是让你们胡来的!” 缓过劲来的百姓,再次燃起愤怒,叫嚣着要让他们里说得上话的人出来给一个交代。 “不用那么麻烦,提出这个建议的人,不就在你们面前吗。” 看热闹的大夫们让开来,留下苏龄玉一人孤零零地站在中间。 她也不慌张,随着声音点点头,“是啊,是我提议的,有什么话跟我说就行了。” 人群里有一瞬间的安静,随即跟爆发出来了似的,对着苏龄玉怒目而视,“原来是你!你果然是妖女!” 苏龄玉望天,这就妖女了?要告诉你们姐是从别的时空来到,那还不翻了天了? 压抑的愤怒终于有了宣泄口,明确的目标,让所有人的枪口都一致对准了苏龄玉。 各种谩骂的声音如烈焰升腾,怨恨的目光若是有伤害性,怕是能将苏龄玉给吞没。 第二百四十二章 有什么意见吗 杜鹊然赶来的时候,苏龄玉的身边只有她的侍女,她站得直直的,独自一人,身量较那些人显得有些纤细、单薄,可气势却丝毫不弱。 杜鹊然想过去将人拉到自己的身后,他明白苏龄玉的做法是正确的,她不该受到这样的对待。 只是杜鹊然还没来得及过去,苏龄玉已经有反应了。 她忽然抬了抬手,袖子微微飘动,一个明显的举动,让那些人瞬间闭嘴,甚至退后了两步,提防她又扔个什么东西过来。 谁知道苏龄玉只是摸了摸发鬓,动作还很优美闲适,衬得那些人紧张的表情有些可笑。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被谩骂之后的表情,情绪十分镇定。 “各位也知道,我们来这里是来治病的,是奉了朝廷的命令。” 苏龄玉慢悠悠地开口,目光在一众忿忿不平的脸上扫过,声音细柔温婉。 她的样子,让其他人的气焰顿时又高涨起来。 “所以你们就治病就行了!凭什么敢亵渎已故之人的躯体?” “就是就是!我们绝不会同意的!” “呵呵。” 苏龄玉忽然笑出声音来,“谁说,我还需要你们的同意?” 她脸上的温柔陡然间变成了嘲讽,眼睛里不屑的情绪,铺天盖地。 “你们以为你们是谁?不过是一些即将要被放弃,抹杀的可怜虫,如果我们不来,整座夏城!没多久将会没有一个活人!到那时你猜,你们的尸首会被怎么处理?” 四周有剧烈的抽气声,苏龄玉说的话实在有些符合妖女的人设,她怎么能这样毫无顾忌地说出这样的话? 可是,也谁都知道,她说的是事实。 只是这样的事实,夏城的百姓如何能接受? “你、你不要妖言惑众,朝廷让你们来,就是想要你们能想出办法,皇上是不会放弃他的臣民的!” “哟,你们还知道我们是来干什么的啊。” 苏龄玉漂亮的眉毛微微上挑,口中的语气却越发不屑,“知道还敢来这里闹事,是想提前跟你们死去的家人团聚吗?” 冰冷无情的话,寒气四溢,苏龄玉眸子里是冷到极致的寒意,嘴角勾着冷笑,看着面前的那些人。 “我们知道我们是来做什么的,希望你们也知道,不想死,最好乖乖配合我们所有的要求,否则……” 她拖长了声音,威胁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只是大概她是个女子,在某些人的眼睛里,女子从来都是柔弱可欺的,从来都是不用畏惧的。 因此苏龄玉的威胁,还真的有人不放在心里。 “我呸!你一个女人还敢在这里大言不惭?京城的大夫都死光了吗?居然让你大放厥词,我们夏城有我们夏城的规矩,皇上让你们来治病,你们还敢说三道四?告诉你,我李大显头一个不答应!” 一个看起来就不好惹的人,从人群里跳了出来,五大三粗的体魄,凶狠的目光,说话的时候脸上的肉一颤一颤的。 他说完便撸了撸袖子,朝着苏龄玉投出一抹轻蔑的笑意,“娘儿们就该在娘儿们该待的地方,绣绣花织织布,伺候伺候爷们儿,性子温柔些才有人喜欢!” 李大显自以为说了一些幽默的话,自己都忍不住笑起来,可是让他奇怪的是,除了夏城的人陪着笑了两声,京城的大夫里一个人都没有笑。 他们哪里敢笑?呵呵呵苏龄玉还会没有人喜欢?叶少臣难道是假的吗? “你说完了?” 苏龄玉淡淡地开口问到,李大显脖子一梗,“说完了又怎么样!有我李大显在的一日,你就别想为所欲为,那些尸首你敢动一下,我要你好看!” 杜鹊然忍不住了,这种人简直是不讲道理!眼看着还有人打算附和,他赶紧跑到苏龄玉的身边。 忽然,一声惊叫打乱了杜鹊然想好了要说的话,他有些茫然地回过头,又听到了无数声惊叫,惊慌失措,充满了恐惧。 刚刚昂着脖子站在那里的李大显,此刻,已经软倒在了地上,身边一滩红色的液体,正在往外慢慢地扩大。 杜鹊然完全呆住,木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刚刚,发生了什么吗? “还有意见的人,现在可以站出来了。” 苏龄玉清冷的声音并不大,却奇异的盖过了混乱,所有人的惊叫声都死死地憋在了喉咙里,惊恐地盯着她。 “没有吗?没有的话,那我再说一遍,不想死,最好乖乖配合我们所有的要求,听清楚了就立刻从我的眼前消失。” 有人反应得快,立刻转身就跑,太可怕了,没想到这个人竟然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杀人! 她还有没有王法了?要告诉大人去,一定要告诉大人去!这哪里是来了大夫?分明是冷血的杀人魔!” 聚集在前面的人很快消失得干干净净,只剩下那个李大显的尸首,孤零零地躺在那里。 “将人一起送过去,一并烧了。” 苏龄玉面不改色地吩咐,之前躲得远远的大夫们,才一个个手脚冰凉地回过神。 “苏大夫!你都做了什么!你怎么能杀人!” 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是大夫,是治病救人的,而这个女人就在刚刚,就在他们的面前,将一个活生生的人给杀了! 她是疯了吗! 苏龄玉转头,刚刚说话的人立刻后退了一步,他也知道自己的样子很怂,可他没办法,这女人刚刚才杀了一个人,他怎么可能不怕? 苏龄玉歪了歪脑袋,声音轻柔,“你有什么意见吗?” “……” 明明是很温和的话,听在那人的耳朵里,却仿佛催命符一样。 刚刚那个李大显死之前,不就是说了他的意见吗?! “没、没有……” 那人立刻低下头,转头快步离开,落荒而逃。 苏龄玉于是去看别的人,她目光所及一个人,那个人立刻就身子一抖,转身离开。 等到所有人都走了,苏龄玉很纳闷,她真心想问问他们有没有更好的意见,没有就没有,跑什么呢? 第二百四十三章 天无绝人之路 丫头……” 杜鹊然的声音有些干涩,苏龄玉回过头,看到杜老脸上的矛盾和纠结。 她笑了起来,“杜老,这是我一个人做的决定,跟你们都无关,若是以后追究起来,也只是我一人的问题。” 苏龄玉知道,这件事恐怕吓到杜老了,可她能怎么办呢? 本来就时间紧迫,每日都有死于疫情的人,每日都有新感染的病患,他们到目前为止都只能延长发病到死亡的时间。 他们需要的是争分夺秒,哪里来多余的时间让夏城的百姓认同他们的决定? “你这丫头……” 杜鹊然叹了口气,“若是知府那里来人,我跟你一块儿去,这件事,不能让你一个人承担。” “杜老,这跟你没关系。” “你说没关系就没关系?” 杜鹊然也难得不讲道理一次,手在她的肩上重重拍了一下,“去做事了。” 他确实被吓到了,他没想到苏龄玉能做出杀人的事情来。 可是很快他也明白,还能怎么办呢? 他们手里握着的,是夏城幸存的那么多百姓的命运,和他们自己的性命。 耽误了预防和治疗,死的人将会更多,更多更多。 杜鹊然忍不住感叹,他活了这么大,恐怕都没有这个丫头这样的魄力,和胆量…… …… 夏城百姓过来闹了一次之后,再也没有人敢来城南这里,仿佛这里有洪水猛兽一样。 病死的尸体被统一烧掉,苏龄玉还让官府的人去剿灭城中的鼠虫,又让人支起棚子散药,要求所有人做好预防措施。 一旦发现病情,必须立即隔离,如果有人隐瞒不报,将会受到重罚! 苏龄玉的要求都被立刻实施,之前李大显的事情知府也知道了,请了她过去谈话。 等到苏龄玉从里面出来的时候,这件事就仿佛从没有发生过一样。 夏城的百姓敢怒不敢言,只得配合着执行苏龄玉的要求。 …… “龄玉丫头,快,跟我去看看,白归的那个病人今日已经是第七日了,非但没死,腹部的溃烂之前竟然有变好的趋势。” 一日,杜鹊然急忙拖着苏龄玉去了白归那里。 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面罩,手上也是特殊制作的手套,那个病人就躺在床上,情况并不乐观。 可是苏龄玉见过他,他已经发病第七天了,却还没有到最可怕的地步。 “我用的是曾经在一个村子里见过的方子,虽然症状并不完全一样,但是很像,只是那次的病并不具备传染性。” 白归将方子递给苏龄玉,苏龄玉认真地看了一遍,莫名地觉得似乎有点眼熟? 她在哪里见过? “这个病人用的就是这个方子?” 白归点头,“也配合了针灸,前两日控制得还算不错,可是今日……” 他伸出戴了手套的手,揭开那人腹部盖着的白布。 看得出来,之前的溃烂已经停了,也如同杜鹊然所说,真的有了细微的好转,可此刻溃烂的边缘,又开始有了蔓延的趋势。 苏龄玉完全凭着自己的直觉,将药方上三味药换成了别的,让人赶紧去熬了来。 “我知道这是白大夫的病人,后面的诊治,可能由我来试试?” 苏龄玉试探地说,出乎意料的,白归一点儿停顿都没有的,就点了点头,“交给你了。” 苏龄玉有些诧异,随即释然,相处了多日,白归的性子她也多少了解一些,他此次前来压根就不是为了功勋封赏。 既然白归同意了,苏龄玉便着手开始尝试治疗。 …… 其实这一趟,苏龄玉并没有太过紧迫的感觉。 她原本是不打算来的,毕竟天下能人辈出,多她一个少她一个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是因为白鹤的话,才让她改变主意,踏上来夏城的路。 夏城被彻底封锁之后,苏龄玉也没有太大的恐惧,她总觉得事情没有到那么糟糕的地步。 不过一天天从这里抬出去病故的尸首,让她脑子里的弦慢慢绷紧,也开始投入紧张的治疗之中。 “丫头,他怎么样?” 晚上,苏龄玉从屋子里出来,彻底清洁过,杜鹊然和一众大夫都围了过来。 今天已经是第十日了,那个人居然还没有死! 除了杜鹊然,其余人也是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来夏城这么久,从没有人能撑这么长时间! 苏龄玉笑容发苦,“还活着,但是……” 她闭了闭眼睛,神情有些疲惫,“但是情况,也并不太好。” 岂止不好,那个人几乎都不能称之为还活着…… 皮肤溃烂的地方不断地往外渗出体液,吞咽也出现了障碍,只能勉强灌进去药。 神智从第九天开始就已经丧失了,只是还有着呼吸和脉搏,却也是极为微弱的。 基于人道,苏龄玉很想帮他解脱,可是她不能,此刻他能多活一日,他们就多一日的希望。 “丫头,那……” “我会再调整方子,希望能出现好转。” …… 苏龄玉的希望终究没能视线,翌日,这个撑到了十一日的病患,还是停止了呼吸。 颓然遗憾的感觉,让苏龄玉的肩膀都松塌了下来,她还是没能做到。 “丫头,没事的,你能让他撑这么多天已经很不容易了,加上这几日送来的病患明显减少,说明预防的工作还是有效果的。” 杜鹊然安慰她,苏龄玉勉强弯了弯嘴角,表示她没事。 可是怎么能没事呢?虽然发病的人减少了,可每日还是会有,然而他们却一个治愈的都没有。 这样下去,迟早整个夏城…… 杜鹊然却很乐观,“总会有办法的,天无绝人之路,丫头你要相信,老天总不会断了我们的生路的。” 杜鹊然的话让苏龄玉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心里也渐渐轻松了,似乎真的能看到他们成功的那一天。 她想,她得加油,早点将这种病治愈,便可以早点离开这个地方。 苏龄玉觉得心底涌出了很大的干劲,从明日开始,她就能以最好的状态投入治疗当中。 然而第二日,她一大早便听到了一个消息,让她身体里刚刚沸腾起来的血,结成了冰。 第二百四十四章 你给我治好不好 “你说清楚了,是谁?” “杜老!是杜老!杜老染上疫病了!” 苏龄玉的耳朵一阵阵发蒙,嗡嗡的有些听不清楚,那些人说的话仿佛来自很远的地方。 “杜老从早到晚都跟病人接触,被传上了也不奇怪,就是……这可怎么办啊!” “年纪大了就容易被传上,早说了让药童给他们喂药,他偏要亲力亲为,这能怪谁?” “哎……,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没想到杜老竟然会折在夏城这个地方,真是可叹,可悲……” “都特么给我闭嘴!” 一声厉喝将悉悉索索的声音全数打断,所有人都看向突然发飙的苏龄玉。 苏龄玉俏脸冰寒,“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没了杜老,你们以为自己能够逃得了?” “……” 刚刚集体唏嘘的人,一个个都白了脸,是啊,还说杜老呢,他们不也在夏城之中?找不到治愈的法子,下一个谁知道会不会是他们当中的人? 凑在一起的人作鸟兽散,不管愿不愿意,现在能够救他们的,就只有他们自己而已。 “杜老人呢?” “在白大夫那里。” 苏龄玉快步往白归那边走,走到门口推开门,就听见杜鹊然嫌弃的声音,“你不是说你扎针不疼的吗?这叫不疼?还没有龄玉丫头扎得漂亮。” 白归背对着门,杜鹊然躺在床上,看到苏龄玉,脸上带着笑容跟她打招呼,“来了?快,这人扎针技术不如你,你给我扎。” “杜老……” 苏龄玉看着他带笑的面容,心里一阵抽动,眼前浮现出一具具惨不忍睹的尸首,那些都是病死的人,现在,杜老也染上了这样的病…… “哎哎哎,你可别哭啊,我都还没哭呢,有那时间赶紧给我诊诊。” 杜鹊然语气轻松,招呼苏龄玉来自己的身边。 “丫头啊,你看我都这把年纪了,也算是活够了,所以没关系的,我早料到会有这一天,这是命。” “……” “只是我可惜,没能亲眼看到你们解决夏城的难题,丫头,我的病,你给我治好不好?” “……” 苏龄玉抬头,杜鹊然眼里一片清明,没有恐惧和焦灼,没有托付和逼迫,完全不会让人感到压力。 他仿佛只是将一件无足轻重的事情,交到苏龄玉的手里,让她帮自己一个小忙一样。 “可是杜老,我……” “你不愿意啊?不行,你怎么能不愿意呢?是不是嫌我没给你诊金?你放心,等到回京之后,保证让你满意。” “杜老!” “好好好,跟你开玩笑的。” 杜鹊然哈哈地笑起来,表情转而又变得严肃,“不过丫头,我是说真的,我相信你的医术,所以,我希望你能替我诊治。” 他说完又乐呵了起来,“那样我活下去的可能性才会高一些嘛哈哈哈。” 白归在一旁补充,“我会尽可能地配合你。” 苏龄玉握了握拳头,深吸了一口气,“好。” …… 夏城外,不远的营地里,叶少臣坐在营帐中。 岳生和封狼分别站在他的两侧,廖青将前哨探子送回来的消息呈上。 “肃王那里确实没有再出现任何异动,并且已经悄无声息地退走,此前占领的几个村、城,也已经不见了他们的踪迹。” 叶少臣点点头,“不可放松警惕,继续追踪他们的消息,一有发现立刻上报,最好能探查到他们的据点。” “是。” 廖青领命离开,岳生将一份密报递过去,“叶帅,是京城的消息。” 叶少臣将密报拆开,看完之后,脸色晦暗不明。 他的队伍里有朝廷的人,这根本就不能算秘密,因此在此地进犯的流民是肃王的消息,不可避免地传回了京城。 在不知情的人眼中,他作为将领因为苏龄玉被劫而只身前往敌营,又毫发无伤地回来,这简直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死而复生的亲王,跟他关系亲密,在他出现之后迅速撤退……,这怎么看都很有问题。 朝廷大概能因为这件事闹翻天了。 叶少臣将密报销毁,转而问起了夏城的事情。 “夏城的情况仍旧没有好转,大夫们日以继夜,却还是没能治愈。” 岳生说完有些担心,不知道苏姑娘在里面到底怎么样了,“叶帅,要不要让人将苏姑娘将出来?” “为什么?” “因为,因为现在夏城太不安全了……” 叶少臣摇了摇头,目光平和,“若是她想要出来,我想方设法也会将她接出来,若是她没有说,我也不会替她做决定,等着她就好。” 岳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虽然他并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危险的事情叶帅就一点儿不担心呢?为什么他明明有能力却不还要由着苏姑娘呢? 叶帅明明那么喜欢苏姑娘,他就不怕苏姑娘出事吗? 营帐外有个小兵露了一下面,封狼过去听汇报了一会儿,迈着大步走了进来。 “叶帅,夏城的人来报,杜大夫染上了疫病,苏姑娘正在替他诊治。” 叶少臣的手,倏地紧紧握紧,却只是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 “杜老,喝药了。” 苏龄玉将熬好的药端过来,想要将杜鹊然扶起来,他却瞪了她一眼,“就站在那儿,不准过来,老夫自己能喝。” 苏龄玉无奈地停下脚步,看着杜鹊然撑起身子,一口气将药喝下去,气息有些喘。 “杜老,我还要给你施针,总是要过去的。” “那也能离远些就离远些,若是连你也染上了,谁来救我?” 杜鹊然说得理所当然,又躺了下去。 他此刻正在发热,前两次喝下去的药都给呕了出来,脸色惨然,从他的语气里却听不大出来。 苏龄玉上前,在杜鹊然监督的目光里做好了一切防护,才开始替他诊治。 高热不退,幸而还没有出现溃烂,可是如此下去却也不远了。 苏龄玉给他施了针,“我再去改改方子,总觉得能有更好的对策。” 她揉了揉太阳穴,逼着自己清醒一点。 第二百四十五章 再等我一下 床上的杜鹊然叫住了苏龄玉,“丫头你去睡会儿。” “我不困,不想睡。” “不想睡也给我去睡!” 杜鹊然蓦地提高了声音,惊的苏龄玉打了个哆嗦,一下子清醒了不少。 “你看看你,已经一整个晚上没睡了,方子来来回回改了五六次,你这样能撑几日?指不定比我这个老头子还先倒下,到时候是不是还要我来给您瞧病?” “……哪儿有那么夸张……” “少废话,让你去休息就赶紧去,我这会儿刚喝了药,能有什么事?” 白归从屋外走进来,闻言也点点头,“你去休息,这里有我看着,有什么事会让人去叫你。” 苏龄玉拗不过杜老,只得点点头,收拾了一下回屋睡一会儿。 她本以为自己大概会睡不着,却没想到只刚刚闭了眼,就陷入了昏沉的睡眠。 青芝看得心疼不已,趁着她熟睡,绞了帕子轻手轻脚地给苏龄玉擦洗。 自从她们有钱了,姑娘特别在意自己清洁,也很少会累成这样,她知道,是因为姑娘从心底里尊敬杜老,所以努力想要将他治好。 苏龄玉睡了没多久,就听到杜鹊然的药童谷木匆忙地闯进来,“苏姑娘不好了!杜老、杜老不好了!” 苏龄玉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穿了鞋子就往杜鹊然的屋子里跑,一边跑一边脑子里在翻滚,怎么会呢?怎么会这么快?是哪里出问题了? “砰!” 她用力推开杜鹊然的房门,声音之大让屋子里两个人都诧异地将头转过来。 “丫头,你怎么了?” 杜鹊然吓了一跳,苏龄玉这会儿衣服凌乱,发髻也歪歪斜斜,看得他莫名其妙。 苏龄玉在门口定住,四下里张忘了一圈,正好谷木端着个药盅走进来,“杜老,药熬好了。” 谷木放下药盅,转身看到了苏龄玉,“苏姑娘您不是在休息?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吩咐?” “……” 所以,刚刚是她做的梦? 苏龄玉的手微微脱力,从门框上慢慢地滑下来。 身后,青芝赶过来给她披了件衣服,“姑娘您这是怎么了?睡得好好的突然冲出去,吓了我一跳。” “没事,还好没事……” “丫头你是不是做梦了?” 杜鹊然皱着眉反应了过来,看她的脸色,应该还是个不太好的梦。 “你是不是梦到我不好了?不错不错,都说梦是反的,说明我还有救啊。” 杜鹊然还挺高兴,只看到苏龄玉的脸色时,又板了起来,“我说你休息都不肯好好的,这才多一会儿?赶紧再去睡一会儿。” 苏龄玉摇了摇头,“真不困了,我又想到了一个方子,先写下来去试试。” 她转身走出去,将身上的衣服裹紧。 她不信神佛,也不相信迷信,可是此刻,她却很希望当真有迷信的存在,她连“梦是反的”这样的话都愿意相信。 若是真有神佛,应该是会庇佑杜老的吧,他是个心善正直的人,是该得到庇佑的吧? …… 苏龄玉一日一日地掰着指头数日子,觉得每一日都过得太快了。 她浑身上下都染满了药味,指甲缝里都是已经洗不掉的药渣。 她的眼底一层浓重的乌青,每日连水都顾不得喝几口,嘴唇干裂到一层层起皮。 然而即便这样,她还是没能阻止杜鹊然身上溃烂的发生。 “没事儿,其实也不是太疼。” 杜鹊然安慰她,“我这一层老皮了,也该换换新的了。” 他想要朝着苏龄玉笑一笑,却不知道牵动了哪里,笑容不受控制地扭曲起来,“呵呵,呵呵呵……” 苏龄玉给他换药,饶是动作再轻,从杜鹊然身体紧绷的程度来看,都避免不了疼痛。 她用水化开两枚药丸,给杜鹊然一点一点喂下去,不过一刻钟,杜鹊然“哇”的一声全部又吐了出来。 谷木将木桶拿出去清洗,苏龄玉再次给他喂药,然后又吐,再喂,继续吐…… 从头到尾,杜鹊然都没有说一句“算了”,频繁呕吐的滋味生不如死,他却始终配合,没有半点抗拒。 可他越是这样,苏龄玉的心里就越是焦灼,为什么会见效甚微?还有什么办法?她还有哪里没有想到? 终于,杜鹊然吞下去的药没有再呕出来,他得意地笑了笑,“丫头,我觉得我好一点儿了,你看,这都几日了,我身上的溃烂才发展到这个地步,你应该高兴。” 跟一开始的病患比起来,杜鹊然的情况不可谓没有进展,可是不够,还不够!她还没有把握能治愈。 “照着这个进度,就算我治不好,也该很快能治好别人的,真的应该高兴。” 杜鹊然是笑着的,真心诚意地在笑,疼的额上一层汗,笑容却发自内心。 “所以别哭丧着脸,你从前不是还说过吗,对待病人要如沐春风,给他们制造你无所不能的错觉,有助于治愈的几率。” 杜鹊然想起苏龄玉从前说的话就好笑,那会儿他真觉得这丫头全然胡说八道,看在她医术还不错的份上也就忍了。 可这会儿,他却觉得苏龄玉之前说的当真有几分道理。 当给自己治病的大夫如同神明一样,那种感觉真的是不一样的。 苏龄玉有些想笑,只是却笑不出来,“我会尽力的,你再等我一下,很快的。” “好,我等你。” 杜鹊然对着她露出一个笑容,苍老浮肿的脸上,笑容却清澈无比。 苏龄玉咬了咬舌尖,捏着方子出去继续研究。 “苏大夫,杜老……如何了?” 有人叫住了苏龄玉,向她打听杜鹊然的进展。 苏龄玉也不藏着,照直了说,并且将用过的方子也给出去。 “给别的病人都试试,你们有什么好的建议,也希望能跟我说一说。” “当然当然,不过还是你有办法,跟杜大夫一同患病的人,有几个已经……” 从前他们看不上苏龄玉,是因为觉得她并没有本事,只仗着一张脸打着大夫的名义招摇过市。 可现在,杜鹊然确实因为她还活着,光这一点,就足以让他们自打脸。 杜鹊然此刻就是他们的希望,只要治好了他,夏城就有希望,他们就能够离开这个地方! 第二百四十六章 你行的 苏龄玉点点头,去了别处,看看她手里照顾的别的病人。 为了检验药效,她给不同的人服用不同的药方,有人单个的症状会减轻,却同时会加重另外的症状。 苏龄玉的脑子里充斥着无数的判断,不断地假设和推倒,不断过滤所有的可能性,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杜老的病情一度拖到了十四日,创造了他们来夏城以来最高的记录。 然而,似乎也已经到了极限。 杜老的身子已经极度地虚弱了,虽然还没有陷入昏迷,但是也快了。 他已经不发热了,身体的溃烂也已经停止,比起之前的将死之人,看起来好了不少。 可他的脉搏却实实在在地在慢慢减弱。 “怎么回事?我到底该怎么办……!” 苏龄玉头一次感觉到穷途末路,恨不得将自己的脑袋扒开来才好。 她不断地深呼吸,拿着银针的手微微颤抖,好半天都不能下手。 杜鹊然的身子太虚弱了,虚弱到可能再也经不住一点刺激。 “丫头,你……做的……很好……” 杜鹊然断断续续地说话,鼻腔里有热流涌了出来。 苏龄玉怔怔地看着杜鹊然流出来的鼻血,手抖得更加厉害。 “我感觉……,很好,不疼,是因为你,才能这么好。” 杜鹊然说话很费力,谷木哭着给他将鼻血擦掉,“老爷,您休息会儿,别说话了。” 杜鹊然摇了摇头,执意看着苏龄玉,“你很好,真的,如果,有人能,治好这……个病,一定是,你……” 他眼睛里迸出亮亮的光芒,如同蹿出的火焰一样,亮到灼痛了别人的眼睛。 苏龄玉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她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摇头,她做不到的,她都这么努力了,还是做不到。 “你行的。” 杜鹊然的声音越来越小,眼里的光亮也渐渐地淡了下去,可是他的嘴唇还在轻微的颤动,你行的,你行的…… 苏龄玉猛然睁大了眼睛,手里的银针准准地对着穴位扎下去…… 她不知道行不行,可是杜老觉得她行! 苏龄玉的眼眶和鼻腔泛着一阵阵酸意,试图侵占她的理智,可是她不允许,杜老都还没放弃,她有什么资格放弃? 他说她行的…… …… “叶帅,夏城传来消息,杜老他……” 岳生神色黯淡,叶少臣闻言,倏地站了起来,大步往外走去。 苏龄玉的针落到了地上,无声无息,一如杜鹊然的气息,再也探不到任何动静。 她颓然地垂下手臂,静静地看着杜鹊然的面容。 深陷的眼窝,干瘪的脸颊,裂出口子的嘴唇还没有完全闭上。 仿佛还在说,你行的,你很好…… 她哪里好了!她哪里值得杜老这么信任! 苏龄玉死死地咬着嘴唇,很快也尝到了血腥的滋味,她没能留住杜老,她明明让杜老等她的,她却失言了! 她算什么? 苏龄玉忽然觉得周身的空气都稀薄了起来,氧气无法抵达心肺,像是有人将她身边的空气都吸走了一样。 为什么杜老会死?他是最不应该死的才对! 苏龄玉就没有见过比他更有医德的大夫,为什么这种事情,会轮到杜鹊然的头上! “老爷……” 谷木泣不成声,跪在杜鹊然的床边磕头,白归细细地检查了杜鹊然的情况,摇了摇头,“节哀吧。” 人像是只有一口气吊着,那一口气没了,人也就没了,再也回不来了。 苏龄玉的眼前有些发黑,指尖深深地掐着自己的掌心,却似乎并不管用。 她来到宁朝之后,一度很庆幸自己会医术,她将医术当作赚钱的技能,也确实一步步地过上了衣食无忧的日子。 她觉得天无绝人之路,医术对于她来说,是重要,却也并不是那么重要,能赚钱就好。 之后,便遇到了杜鹊然。 那个已然站在京城医者高处的人,明明可以对自己视而不见,却莫名其妙地,跟她一点点变得亲近起来。 那个老人,本可以名利双收,在京城安安稳稳地度过晚年,坐享别人的尊敬和爱戴,此刻,却死在遥远的夏城,城南的一间昏暗的屋子里。 苏龄玉的心一阵阵绞痛,她觉得很荒谬,却又觉得,这很符合杜老的性子。 杜老到临死,都相信她的医术,他说她行的,他说如果有人能终结这次的灾难,一定是她。 她何德何能!能让杜老这么信任?她明明没有杜老想的那么好,那么有本事! “姑娘,您还好吗?” 青芝担忧的声音有些瓮声瓮气,苏龄玉的耳朵里,血液的声音不断变大,像是要盖过一切一样。 她做不出任何反应,脑子里只能不断地盘旋一个问题,为什么杜老会死呢? “姑娘,姑娘……!” 青芝焦急地不断呼唤苏龄玉,姑娘此刻的样子太可怕了,仿佛灵魂都飘散出去了一样,她急得不行,伸手轻轻拉了拉苏龄玉。 下一秒,苏龄玉整个身子晃了晃,像是崩塌了一样,眼看着就要往地上栽倒。 “姑娘!” 青芝惊叫起来,沁竹和其风都在外面,她赶紧往苏龄玉的身子底下扑过去,想要成为苏龄玉的垫子。 可是瞬息之间,一道劲风将青芝扑到一半的身子掀了起来。 叶少臣稳稳地搂住苏龄玉,她比之前清减了许多,轻飘飘的一点分量都没有。 “不是你的错,龄玉,你做得很好。” “我做得……很好?” 游魂一样的声音,从苏龄玉的齿间溢出,是叶少臣从来没有听过的空洞音调。 “是,你做得很好。” 苏龄玉的身体,忽然激烈地挣扎起来,“我做得哪里好?我做得根本一点都不好!” “刚来的时候我在做什么?杜老在潜心治疗的我在做什么?为什么要说我做得好?我哪里做得好?!” 她不认同!她凭什么被说做得好? 叶少臣用力箍住苏龄玉的身子,一下一下地轻拍着她瘦弱的背。 他没有再出言安慰,只是用手温暖着苏龄玉刺骨冰凉的手,紧紧地握着,想要将自己的热度传给她。 或许是太累了,苏龄玉根本没能支撑多久,很快,整个身子都瘫软在叶少臣的怀里。 第二百四十七章 都不容易 睁开眼睛的时候,脑仁一阵阵的胀痛,让苏龄玉没有做出任何举动,就那样愣愣地盯着屋顶发呆。 零碎的记忆慢慢地拼凑整齐,苏龄玉呆呆地想,自己是不是又做了一个梦? 就好像之前,她梦到谷木来找她的那次一样,只不过是自己累狠了,做的一个噩梦而已。 她现在去杜老的房间,他可能还在抱怨白归扎针疼,或者药太苦了,有没有能甜嘴的东西。 苏龄玉想,那样的话,该多好…… 温热的水渍从眼角滑入鬓角,悄然地无影无踪。 门开了,有人走到了床边,握住自己冰凉微颤的手,“我陪你,去送杜老一程。” …… 夏城所有病逝的人,毫无例外地都要烧掉。 杜老的遗体周围,已经站了许多人,都是曾经仰慕杜老的大夫,一个个红着眼眶,无比唏嘘地看着杜老最后的身影。 叶少臣牵着苏龄玉出现的时候,人群自发地让开一条道路。 苏龄玉脚步沉重,像是踩在泥潭里,她终于看见了杜老的身影,安静地躺着,双上交叠在胸前。 记忆里杜老的样子,从没有过如此的安详,他要么是精力旺盛充满好奇地找她诊断,要么皱着眉头,满脸严厉。 在杜老那里,从没有过安逸的时刻,他就好像停不下来一样,跟时间争分夺秒,不断地忙碌着,追寻着。 此刻,他终于是能休息了。 苏龄玉眼眶酸到了极限,却倔强地不肯眨一下,她怕眨落了一串串水珠,看不清杜老最后的样子。 这个跟她认识的时间并不算长的老人,这个她以为自己在传授他医术的老者,却其实,是他在给自己上课。 一旁官府的人举着火把靠近,点燃了杜老身边的干草。 火焰瞬间腾空,将杜老的身影完全遮住,映红了每一个人的眼睛。 “你就是救活了武大壮的女大夫?” “就当问诊,诊金我如数奉上!” “丫头,这例病症我费了不少功夫才寻得的,你可有诊治的法子?” “如果你不能解的话,让我来。” “我这一辈子所追寻的,不过是我师父当年赠我的四个字,‘救死扶伤’,他说身为医者,这就是我们应当做的,没有任何理由。” “丫头,我的病,你给我治好不好?” “你很好,真的,如果,有人能,治好这……个病,一定是,你……” “你行的。” ……,火光飞扬,细碎的灰尘盘旋升空,带走了一个老人执着璀璨的一辈子。 火光中,苏龄玉毫无预警地蹲下,抱住膝盖嚎啕大哭,仿佛一曲悲怆的歌…… …… 送走了杜老,所有人的心头都压着一块沉甸甸的石头。 杜老就像是他们的精神支柱,是他们这一次来夏城的核心人物,出发前,若说让他们说这一次会是谁解决夏城难题,答案一定出奇的统一。 可是现在,杜老却死了。 当初离开京城时的混不在意,如今都荡然无存,怎么办?难道他们都要死在这里? 夏城的人指望他们来救人,谁来救他们?! “姑娘,您再休息一会儿吧,这才什么时辰?” 青芝担忧地看看天,这还没亮呢。 苏龄玉置若罔闻,简单地洗漱了一下,穿上洗净暴晒的防护服和面罩,往病患的方向走。 例行检查了病患的情况,苏龄玉根据情况调整了药方,等到一遍看完,外面的天色已经大亮了。 “姑娘,您先吃点东西吧,身子会饿坏的。” 苏龄玉微微摇头,“一会儿吧,现在吃不下。” “吃不下也得吃。” 不容拒绝的声音从屋外传来,很快,叶少臣走了进来,手里是从小丫头那里劫来的粥点。 “洗过了?那就赶紧吃一点,不想吃也要吃,这是你该做的。” 苏龄玉看着他,像是反应慢半拍一样,好一会儿才点点头,乖乖地拿起勺子,迟钝地往嘴里送。 叶少臣说得对,这是她该做的,若是饿出了问题怎么办?她可没有时间生病。 叶少臣心里闪过一抹心疼,昨日在杜老面前哭得几乎背过气去,今日却能振作起来,继续面对那些病患。 这个丫头比他想象的更加坚强,也更加让人心疼。 吃了快一整碗粥,苏龄玉才放下勺子,“你在这里,没关系吗?” “没关系,朝廷下了命令,让我负责驻守夏城,等到夏城问题解决了,再回京复命。” 苏龄玉木然地点点头垂下眼睛,半晌,才扯出一抹苦笑,“你也不容易。” 流民的事情该解决了吧,肃王根本只是想将叶少臣引来而已,如今见过了他,令朝廷头疼的问题就该消失了。 可是皇上却没让他回京,而是让他驻守夏城。 夏城有什么好驻守的?一城的危机和病菌,稍有不慎,就会…… 或许,朝廷就是想让叶少臣回不去也不一定。 苏龄玉觉得自己有点心理阴暗。 “是啊,我们都不容易,所以我们已经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了,我有义务和权利,护你周全。” 叶少臣满意地看着空了的碗,自然地给她擦了擦嘴角,“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只是如今你已经不单单是你自己而已,有多少人都在盼着呢。” 苏龄玉扯了扯嘴角,算是回应。 人啊,有时候不被逼急了,永远不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她现在确实不是一个人,她的身上背负着杜老沉重的托付。 他说的,自己能行,就算他看不到了,她也要做到。 …… 夏城的疫情在发病的频率上得到了一定的控制,可是对于处于惶恐中的百姓来说,远远不够。 只要发病,就必死无疑,这样的认知让他们时刻处于恐慌之中,神经绷紧了,必然有崩溃的一刻。 苏龄玉听说外面聚集了许多百姓的时候,手里正在给病人敷药。 “他们想做什么?” “说是要让我们给出说法,说是到现在为止没有治好一个人,说大夫们草菅人命。” 沁竹如实地回报,苏龄玉的手没有丝毫停顿,将药敷好之后,拿了巾子将手擦干净,直接走向下一位病人。 第二百四十八章 不讲道理 苏龄玉根本不打算去管,她的眼睛里只有不断在痛苦呻吟的病人,其余的,她无暇顾及。 事实上也真不用苏龄玉去管,那些民众根本不敢靠得太近,他们也怕染病,那就是死。 “让说得上话的人出来!让那个妖女出来!” “她让我们做什么我们都照做了,为什么还是治不好?要你们是来干什么的?” “就是!仗着是朝廷派来的就草菅人命,夏城的人难道不是人吗?” 生命受到威胁的恐慌,慢慢地开始发酵,灼烧着所有人的理智。 亲人家眷一旦发病就是生离死别,双亲、夫妻、子女……,他们寄希望于京城来的大夫,他们却到现在都没有治好过一个人。 “我们需要个说法,我的孩子被你们带走了,结果呢!早知道那样,还不如我陪着他,跟他一起死我也甘心!” “我的婆娘也被你们带走了,家里的孩子整日啼哭,你们睁开眼看看啊!” 哀嚎声从人群里爆发,恐惧一度被愤怒所压制,眼看着就要往里面冲进去。 然而下一刻,所有人的脚步又都停住。 一队面色严峻的队伍挡在了他们的面前。 叶少臣充满了威慑的声音盖过了所有的嘈杂,“擅入者,杀无赦!” 没有任何解释和安抚,所有士兵手里的兵器都闪着令人胆颤的寒光。 军营里命令是必须被执行的,所有人面无表情,眼神冰冷锐利地审视着人群,只等他们冲过来。 愤怒的热血迅速冷却下来,没有人喜欢找死,这些人一看就不是好说话的。 “你们敢!我们是夏城的百姓不是外敌!你们凭什么敢对我们动手?” 有人大叫出声,“我们死了那么多人,难道都不能要个说法?还有没有王法了?” “你们若是敢动我们,我们、我们便上京告发!朝廷的军队也草菅人命!” 话音落下,当真有人被煽动,从人群中呼唤着往前闯。 人群中的表情瞬间惊恐,那人才刚刚冲过去,就被穿透了一个血窟窿,再无声息。 京城来的这些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在他们眼里是不是不把人命当回事?之前的妖女也好,眼前的这个人也好,他们为什么杀人都不眨眼睛? 动手的小兵面无表情地收回长枪,仍旧冷着脸盯着蠢蠢欲动的人群。 叶少臣凤眸轻扫,所到之处没有人敢与他直视。 他不会让人打扰到苏龄玉,她在废寝忘食地诊治病人,凭什么还要被这些人指责? 若是她都失败了,这座夏城,恐怕没有人能活下来。 …… 骚动最后是被官府的人给制止的,知府大人亲自带人来安抚,告诉他们疫情已经被控制到了极限,虽然还没有成功治愈,可也有了很重大的进展。 “为了这个病,京城的大夫也有染病身故的,我以头上的乌纱帽作担保,他们绝对没有草菅人命。” 夏城的知府是个心善的官员,当初也是他将流离失所的人放入城中,本是一片好心,却谁知道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好不容易劝走了百姓,知府大人又来跟叶少臣解释,“大人,百姓是无辜的,大人想要劝阻他们,也不必伤及人命!” 他看着地上残留的一滩血迹,心里隐隐抽痛。 叶少臣压根没让他的人撤走,“大人恐怕也知道如今的情况,任何的质疑,都有可能影响到大夫,您觉得他们可还有时间跟这些人解释?” “可是……” “京城的大夫拼着命日夜接触病患,随时有染病的可能,却还要被如此冤枉,如此狭隘的心性,说是死有余辜都不为过。” 叶少臣朝知府微微点头,转身走了回去。 知府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能说什么,他恐怕只能不断地告诫百姓,不要再被煽动,这位叶将军有些不太讲道理…… …… 苏龄玉根本不在意外面的骚乱,手里一根根银针扎入病患的穴位,汗水从鬓角滑落到下巴都来不及擦一下。 “一刻钟后换药。” 苏龄玉声音平静地吩咐,转身的时候,眼前微微发黑,身子晃了晃险些没站稳。 “姑娘小心!” 青芝惊恐的声音让苏龄玉强打起精神,努力想去看发生了什么。 有风从她身边划过,熟悉的青竹香气将她环住,随后一声沉重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落地了。 “叶将军!” 青芝的声音再次扭曲,苏龄玉紧紧地皱眉,不断地摇头想要将眼前的黑暗摇散。 她咬了咬舌尖,好不容易让自己的眼前变得清醒。 叶少臣将她整个人环住,在他的脚边,自己刚刚扎过针的病人发出痛苦的呻吟,在地上扭动。 一旁的青芝眼泪都出来了,惊惧地盯着叶少臣的手臂。 苏龄玉头皮顿时发麻,一把将叶少臣的手臂拉到面前。 他的袖子被划破,手臂上一条细细的血痕,伤口不深,却渗出了小小的血珠。 苏龄玉的脑子“轰”的一下,低头去看那个病患的手。 在他的手边,掉落了一根银针,针尖已经因为粗鲁的使用弯成了扭曲的弧度。 那人仿佛还想说什么,苏龄玉却什么也听不到,她用力拖着叶少臣,将他拽到外面迅速用清水冲洗。 一遍一遍地将伤口的血往外挤,伤口本就不深,很快便没了红色,可苏龄玉还是麻木地保持动作,像是要将他体内可能进入的病菌挤干净一样。 “龄玉,够了,没事的。” 叶少臣拉住她的手,阻止了她的举动,“没事的,我运气一向很好。” 苏龄玉整个袖子都已经湿了,眼神慌乱了一会儿,“我那里有药,不管怎么样先吃两粒。” 她急匆匆地转身回去拿药,叶少臣看着她紧张的样子,心里有种维和的甜意。 不过很快,叶少臣的眼睛就冷了下来,若是刚刚他迟来一步,那根针就会扎到苏龄玉的身上。 一想到这个,叶少臣周身控制不住地散发出骇人的杀意。 苏龄玉忙到几乎虚脱,换回来的就是想要拖她下水的恩将仇报? 第二百四十九章 我的运气很好 屋子里,那个病人仍然躺在地上。 叶少臣刚刚将他踢开的动作没有收敛,他正发出痛不欲生的惨叫,整个人蜷缩着微微抽搐。 青芝气得发抖,很想找个趁手的东西劈头盖脸地打他一顿,却又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她抬头,看到叶少臣从外面进来,忍不住被他的气势压住站到一边去。 叶少臣走到那人的身边,居高临下地俯视,眼里不带半点暖意,“你想要杀她?” “反正我就要死了,凭什么,我就要死。” 那人从嘴里吐出血丝,嘴咧开,看着无比可怕,“多拖一个人,我高兴!不能就我死,不能!” 世上的人,本就有许多偏激丑陋,尤其在知道自己即将要死了,原本的一分恶便会激化成十分。 死也要拖一个垫背的,自己活不了,恨不得所有人都一起陪葬! 这样的人,真是不值得任何人救他。 叶少臣眸中利光闪过,手微微动了动,还没有举起来,苏龄玉已经回来了。 她动作迅速地将两丸药放在叶少臣的掌心,“吃掉,三个时辰之后再吃一次。” 她盯着叶少臣,看他将药丸吞下去,才慢慢地呼出一口气。 “这个人,你打算怎么办?” 叶少臣指着地上的人,苏龄玉看了一眼,语气淡然,“抬回去,手脚绑上,我会继续给他治病。” 任何一例病症都是不能浪费的,他想要自己也感染,想要自己也死,行啊,等他活下来再说。 …… 苏龄玉的心里始终惦记着叶少臣的伤,再三叮嘱他,如果一旦有发热的状况,一定要第一时间来找她。 苏龄玉由衷地祈祷,叶少臣一定要没事,他体魄强健,怎么会有事呢? 只是大概,神佛已经遗弃了夏城这片地方,这里所有人的祈祷,就从来没有实现过。 第二日的时候,苏龄玉见到了叶少臣身边的人。 她踉跄地往后退了半步,盯着岳生的嘴,有种想要逃避的冲动,她不想听他会说出什么。 可是她只是退了半步,便听见岳生说,“苏姑娘,叶帅他,恐怕是染病了。” …… 叶少臣被送了过来,如同所有患病的人一样,住在了城南这片令人窒息压抑的地方。 苏龄玉过去看他的时候,腿都是软的。 这是在惩罚她吗?是吧?为什么一次又一次,要让她陷入这样的绝境?她做错了什么? “你来了。” 叶少臣看见苏龄玉,笑着跟她打招呼,脸上是她熟悉的表情,俊美无双,带着一点点邪魅。 可是在苏龄玉的眼睛里,这张她一直都很喜欢的容颜,已经开始慢慢地出现了变化。 他的眼眶会一点点凹进去,脸颊消瘦、干枯,嘴唇干裂、苍白,慢慢变成另外一个样子。 她又要再眼睁睁地看着身边的人,慢慢地丧失全部的生气? 苏龄玉感受到了灭顶的恐惧,密不透风地将她裹紧,不留一丝空隙。 “没事的,我的运气很好的。” 看出了苏龄玉的异常,叶少臣笑着想要安慰。 突然咣当一声巨响,苏龄玉将她身边的一个柜子给推倒了,像是在泄愤一样,发出来巨大的动静。 “你运气好?运气好是不会被伤到的!应该是我才对,应该是我你知不知道!应该是我躺在这里而不是你!” “我知道啊。” 叶少臣还是温柔的语调,“所以才说,我运气好。” “……” 苏龄玉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为什么他不怨呢?他有可能会死啊!不是别的,是会死!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苏龄玉眼神木然,她不明白,叶少臣怎么还能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如果是你,我恐怕没有任何办法,可是,幸好是我,这样你就能将我治好了,所以我说,我的运气很好。” 叶少臣嘴角扬着浅淡的笑意,轻轻柔柔,如同和煦的春风,“你会治好我的。” 他没有在问她,而是像在陈述一个大家都知道的事实一样。 苏龄玉猛抽了一口气,仿佛床上躺着的不是叶少臣,而是杜老,他也是这样笃定地看着自己,“丫头,我的病,你来治。” “我、我不……” 苏龄玉陡然生出了怯意,她没有办法,她做不到,她会害死叶少臣的,这个她已经喜欢上了的人,她会亲手害死他! 苏龄玉开始往外退,她没有勇气承受叶少臣的信任,她根本没有把握治好他。 “龄玉,你不用害怕,我都不怕。” “不一样……” 她眼泪都要出来了,来宁朝这么多年,哪怕是一开始啃冷馒头,又或是后来在榔头寨,她都没有哭过,可是这几天她已经哭了不止一次了。 她也不想的,哭能解决什么问题?可是为什么就一定要对她这么残忍?如果,如果她依然没能救回叶少臣…… 苏龄玉大概很难再振作起来了,她会觉得自己是个废物,没有任何作用的废物。 叶少臣心疼地看着她,这样的情况确实太过残忍,可是她没有别的选择。 “你听我说,这里最能够救我的就是你了,如果你也不肯,我大概只能慢慢等死,龄玉,你忍心吗?” “……” 可是,老天又怎么忍心这样折磨自己呢?苏龄玉想不明白,不是意外或者天灾,而是得了病,生生地在自己的面前慢慢地死去,她又该去跟谁委屈? 苏龄玉怔怔地站在那里,眼睛里都没有了光彩。 叶少臣不再逼她,他相信这个姑娘会想明白的,对此他很有信心。 大约过了一刻钟,苏龄玉总算有了动作,她用力眨了眨泛红的眼眶,慢慢地往床边走去。 苏龄玉开始给叶少臣诊断,尽管她的眼睛里仍旧充满了担忧和害怕,可是手上的动作却自然熟练。 她开了方子让人去煎药,又给他施针、艾灸、放血…… 每一个步骤,她都已经做过了千百次,已经是在靠着本能在行动。 “我会尽力的。” 她低低地开口,很不像她该有的性子,可是叶少臣知道,苏龄玉能做到这样,已经是极为难得。 “好,我会配合你,你放心,我的运气很好的……” 第二百五十章 与你无关 驻守夏城的将领染病,在军队中会造成什么样的恐慌? 岳生陪在叶少臣的身边,廖青和封狼坐镇军中,表现的十分镇定,只是心里究竟是什么样的,谁也看不出来。 “廖公,叶帅他……” 封狼冷肃的面容罕见地出现了慌乱,让他单独领一支队伍突击他都没有这么紧张过。 廖青叹了口气,目光看向营帐之外,“只能等了,不过这件事情,恐怕是瞒不住的。” 夏城的动静时刻有人会往京城里传,他担心的是朝廷知道了叶帅染病,会有什么样的想法…… 叶帅之前独自一人去了敌方那里,他已经是很不赞同,给了朝廷这样一个把柄,对叶帅来说是极其不利的。 现在又…… 廖青又再次叹气,他们现在,大概只能听天由命了…… …… 京城。 皇上表情晦暗不明,龙颜上看不出任何喜怒,可越是这样,才越让人胆颤。 “父皇,叶少臣简直是胆大妄为!竟然跟反叛流民有瓜葛,他这是想要跟父皇您作对啊!” 太子痛心疾首,“为了一个人女人至千军于不顾,单枪匹马却毫发无伤,这一次流民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得手,或许根本就是一场计谋,叶少臣其心可诛!” “殿下所言极是!” 盛嘉言闻声附和,脸上也是一片义正严词,“皇上对叶将军如此厚待,叶将军怎能不感恩,如此之人,已是不配继续在朝中为官,臣恳请,皇上令他卸甲归田,提拔更有能力之辈。” 太子皱了皱眉,“仅仅如此,岂不是便宜了他?这般不忠不孝之人,就该以绝后患。” 盛嘉言微微摇头,“殿下有所不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叶将军虽然品行不端,但到底守卫过宁朝疆土,若是赶尽杀绝,如何体现我朝天子的仁慈善心?” 他恭恭敬敬地在皇上面前跪下,“皇上仁厚,气度恢宏,怎能因为如此之人而有损皇家的名誉,皇上,臣以为,不值得。” 皇上的眉头轻轻动了动,抬手制止了太子想要继续开口的动作。 “盛爱卿所言极是,此事朕自有定夺,你先回去吧。” “吾皇万岁。” …… 盛嘉言离开之后,太子并不甘心。 “父皇,盛嘉言所言虽有几分道理,但儿臣以为,叶少臣这样的人,实在不能够放过,否则便是纵虎归山。” “他便是虎,怕也只是一头病虎了。” 皇上似是有些累了,语气里有种太子都无法琢磨的情绪。 “这件事,你看着办吧。” 皇上随手扔给太子一份密报,转身离开。 罢了,就这样吧,是他自己得了疫病而并非是朕动手杀了他…… 皇上的背影里,莫名有种颓然,若隐若现。 太子在皇上身后打开密报,快速看完之后,脸上露出了喜悦。 叶少臣得了疫病?夏城那种无法治愈的疫病? 真是天助我也!不费一兵一卒,他就自己死在了外面,还有比这个更好的事情? 如此一来,什么威武将军,从此,在京城就该销声匿迹了! …… “苏大夫,你休息一会儿,这里交给我来。” 白归从苏龄玉的手里将药拿过来,接着给病患换药。 苏龄玉手里一空,愣了一下,转而去看别的病人。 “苏姑娘,我们来就行了,这些你就别管了,你去……看看叶将军吧。” 之前对她并不算友好的大夫们,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变得善解人意了起来。 他们笑着让苏龄玉去休息,让她只专心医治叶少臣一个人就好。 苏龄玉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转变,不过她也不想明白,她的脑子没有空闲想这种事情。 “好,谢谢。” 苏龄玉转身离开,她该去看看叶少臣的情况了,不知道他的热度退下来了没有。 “唉,也是个可怜的,才送走杜老,现在又……” “说人家可怜,你有那个医术吗?如果苏大夫都无能为力,我看我们也离被烧掉的那天不远了。” 所有人心头都是一紧,是啊,多可笑,他们现在唯一能指望的,却是当初他们根本看不上的人。 比起命来,脸皮算什么?只要苏大夫能化解这次的灾难,让他们喊她姑奶奶都行! 苏龄玉推开房门,“吱呀”一声,床上的人转头过来看她。 “来了?怎么这么早?你这会儿不是应该在别的病患那里?” 苏龄玉走过去,伸手想摸一摸他的额头,叶少臣赶紧闪开,“手套。” “……忘了。” 苏龄玉笑了笑,将手套带好,才又摸了上去。 仍旧很热,这样持续的热度,换了一般人早已经精神萎靡,可是在叶少臣的身上却一点儿都看不出来。 “还好吧,习惯了就感觉不到了。” 可这怎么能习惯呢?又不是什么好事情。 检查完,苏龄玉让人重新去煎药,她自己却没走,就陪在叶少臣的身边。 “继续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叶少臣提议,难得有这样什么都不用想的时候,他便会给苏龄玉讲一讲从前他经历的事情。 这次他说的,是他之前的一次出征,情况可谓凶险至极,出征之前,几乎没人觉得他能活着回来。 “我当时想着,就算我回不去,我也不能让我的弟兄们死在那里,又正好,有一个可以赌的机会。” 他只带着几个人,要绕到敌阵后方去偷袭,只有一次机会,只要被发现,就绝对逃不出来,就算得手了,也是无法脱身。 “结果我还活着,你说有多巧,逃命的时候,就正好有一个藏身的洞穴,拖延了时间,反败为胜。” 叶少臣如同在说故事一样,讲得是跌宕起伏,最后才总结了一下。 “所以,我相信人的命是注定的,生死有命,跟其他人没关系。” 苏龄玉手里碾着药粉,闻言抬起了头,这种故事,她最近听了不少,最后都是以生死有命作为结尾。 她皱了皱眉,“所以说,连那么凶险的绝境你都撑过来了,现在却要死在我的手里……” 叶少臣一愣,立刻手揉着额头,“嘶,我怎么觉得头有点疼呢,你快来给我看看。” “……这种病,现在是不会头疼的。” “好吧。” 叶少臣讪讪地放下手,“你顺着我的意思想就行了,不用去想别的意思,命是我的,会怎么样,与你无关。” 第二百五十一章 还算数吗? 苏龄玉低下头,继续碾碎手里的药材,房间里只能听见研磨粉碎的细小声音。 好一会儿,她才轻轻地开口,“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她猛然抬起头,“虽然生死有命,但我总要跟天抢一抢的,那样的绝境你都撑过来了,我不会让你那么轻易死掉。” 叶少臣被苏龄玉眼睛里那抹明亮的决绝惊住,忍不住看呆了,舍不得挪开眼睛。 真亮啊,他觉得,比他看过的最明亮的星星都要迷人,他的运气果然很好,能给他遇见这样一个女子。 “若是我能活下来,你猜我要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叶少臣忽然没头没脑地让苏龄玉猜。 这谁能猜到?苏龄玉摇了摇头,随便意思意思地猜一个,“大吃一顿?” 他最近吃的东西,连苏龄玉都替他委屈。 叶少臣笑起来,“娶你,不能让别人发现你有多好。” “……” 苏龄玉眼神一呆,不敢置信地看向目光灼灼的叶少臣。 他现在还病着呢,随时能撩的技能能不能先放放? 可是,叶少臣眼睛里的笑意是认真的,他仿佛恨不得现在就康复了,好在所有人发现自己的好之前,将她娶回家。 被人稀罕的感觉真好,苏龄玉笑了笑,“好。” …… 叶少臣是苏龄玉见过的病人里最省心的了,积极主动地配合治疗,给什么喝什么,让做什么做什么。 苏龄玉几乎整日都守在他的身边,随时关注着他的情况,有一点点想法,都会立刻付诸行动,有一点点进展,她心里都会激动一阵子。 可是激动着激动着,慢慢的,也就习惯了,叶少臣的情况,还是在慢慢地恶化,虽然时间拖长了,却还是在往最坏的方向发展。 苏龄玉在叶少臣面前一副平静沉着的模样,等到她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才会整个人松脱下来,靠着墙滑坐在地上。 为什么还是收效甚微?她换了无数种方子,为什么还是起不到作用? 她用力地拽自己的头发,头皮一阵阵发痛,才能让她感觉好一些。 等到心里的无助和茫然全部发泄干净,苏龄玉才会重新站起来,整理整理自己的头发和衣衫,若无其事地走出去,继续尝试不同的方子。 青芝每每在她身后进屋收拾,看到墙角地上散落的发丝,捂着嘴不敢哭出声音。 她从前觉得,姑娘过得太苦了,身在那样狼心狗肺的人家,姑娘太可怜了,可是后来她们的日子好了起来,青芝以为,姑娘的苦日子已经全部结束了,往后该都是好日子了才对。 可是为什么老天要这样呢?姑娘做错了什么?她愿意替姑娘承受的,真的! 她的命都可以拿去,她青芝不会有半句怨言,只求老天不要再这样对待姑娘了,求求你了…… …… “我要给你清理伤口了,可能会有点疼。” 苏龄玉手里拿着消过毒的匕首,她要将叶少臣伤口处的腐肉都去除干净。 “唔……,疼的话我需要安抚。” 叶少臣开玩笑地笑起来,主动将溃烂的伤处露出来。 苏龄玉低着头,聚精会神地动手,水晶珠子一眼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自己的手。 清理伤口她也做的多了,对病人来说,算是一件极为痛苦的事情,每每需要有人用力按着,她才能顺利完成。 可是叶少臣不用,他仿佛根本感受不到疼痛一样,顺从地躺在那里,随便苏龄玉做什么,只专心地看着苏龄玉的脸。 他怕以后可能看不见了,那多可惜,所以要抓紧时间看个够本。 等伤口清理完,苏龄玉抬头,撞上叶少臣深邃的眼眸。 里面是毫不掩饰的情愫,丝丝缕缕,将人缠绕其中。 伤口重新敷药,苏龄玉总算能休息一会儿,她坐在床榻边,拿着叶少臣的手腕细细地诊断。 发丝从耳边滑下,垂在她瓷白的脸颊旁,叶少臣有些遗憾,苏龄玉的脸颊已经不如在京城中时有肉了,消瘦了许多,也不知道要养多久才能养回来。 他是什么时候对这个姑娘这么喜欢的呢?可能一开始只是觉得有意思,后来,他发现这个姑娘表里不一,特别有意思,所以他很喜欢逗她玩。 可是再慢慢的,这个姑娘越来越吸引他,虽然她可能不承认,但她心底是极善良的,性子凉薄,可一旦在意了,就会变得十分重视。 叶少臣觉得,他也说不清楚,可就是喜欢上了,想要一直守着,陪着,不过,可能他做不到了。 “你之前说,若是你活下来立刻就娶我的话,还算数吗?” 苏龄玉突如其来的话让叶少臣回神,他有些莫名,点了点头,“自然是算数的。” 苏龄玉停下手里的动作,“好,我们现在就成亲。” “……?” 叶少臣觉得自己是不是病傻了,怎么有点没明白? “不用等到你好了之后,我现在就嫁给你。” 苏龄玉从袖袋里掏啊掏,掏出了两个小小的戒指,不同于一般妇人戴的镶金嵌宝的那种,就只是两枚单纯的指环。 “在我们那里,戴上同样的戒指,就是成亲了,就算没有人做见证,也是事实。” 说着,她拿起叶少臣的一只手,将一枚大一点的戒指往他手里套。 这枚戒指苏龄玉选的已经是很大的,却也只能勉强套进去,叶少臣的手已经有些浮肿。 她戴完了叶少臣的,又将另一枚套在了自己的手指上,放在叶少臣的面前给他看。 “好了,我们现在就算是成亲了。” 叶少臣从头到尾都晕晕乎乎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生病,思维有些跟不上。 “为什么?” 他低低地开口,“不该是这样的,我要娶你,是要八抬大轿,十里红妆,这个不算。” “算的。” 苏龄玉点点头,复又将手指搭上叶少臣的脉搏,垂着眼帘。 “就算你觉得很荒唐,在我这里我是承认的,现在你就是我的夫君了,如果你死了,我就是寡妇,只能一个人孤独终老,你如果忍心,你就去死。” “……” 第二百五十二章 凭什么就完了 叶少臣的胸腔仿佛被什么重重地撞击了一下,在朝堂上都能面不改色的他,此刻完全无法压制自己的情绪,只能任由血液在体内奔腾。 他刚刚真的想过,或许死在这里可能就是他的宿命。 如果自己真要死,死之前他总得将她安排好,他甚至已经想到了很多年后,苏龄玉会不会还能记得他。 可是现在,他一点都不想死了,他要活下去,拼劲最后一丝意志,他都想活着。 “吱呀”,门轻轻被推开,青芝手里端着药碗进来了。 “叶将军,该喝药了。” 苏龄玉将他的手腕松开,轻轻看了青芝一眼,“叫什么叶将军,叫姑爷。” “……” 青芝手里的碗差点落地,急忙找个地方先放下来,不是,她就离开了一会儿去煎药,这里发生了什么? 叶少臣的嘴慢慢地咧开,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晃了晃手上银灿灿的戒指,“对,该叫姑爷。” “姑、姑娘……” 青芝凌乱了,她刚刚煎药的时候难道睡过去了? 苏龄玉过去将药碗拿过来,扶着叶少臣将药喂下去,随后将空碗又递给青芝。 “我们刚刚成的亲,恭喜,你是第一个知道的。” 青芝捧着空碗,形若游魂地走出了屋子,外面的阳光正好,晒得她一个哆嗦。 “青芝姑娘,你怎么了?” 岳生看她不对劲,有些担心地询问。 青芝木然地转过头,“你打我一下,我看看疼不疼。” “吓!这可使不得!” “那我打你一下,你感受感受。” 说完,青芝一脚踩在岳生的脚上,特期待地问,“疼吗?” 岳生毫无防备地受了一脚,脸都憋红了,“疼。” “可是我怎么感觉不到呢,果然是在做梦,嗯,一定是的。” 青芝一边说一边“飘”远了,留下岳生一脸懵逼,她当然是不疼的,因为被踩的人是他啊! …… 苏龄玉和叶少臣私定终身的事情,只有他们两人身边伺候的人知道,青芝一度懵了一整天,都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姑娘怎么就嫁人了呢?在遥远的夏城,什么都没有的情况下,姑娘到底是怎么想的? “叶将军,喝药了。” 苏龄玉抬头,“说了,叫姑爷。” 青芝脸扭曲了一下,“姑、姑爷,喝药了。” 叶少臣心情大好,乖乖地喝完,眼神都没有从苏龄玉的身上挪开。 青芝那个郁闷,平白就多了个姑爷,她还没有心理准备啊啊啊。 “姑爷!” 青芝忽然惊叫起来,叶少臣毫无预警地流鼻血,眼神也开始迷茫起来。 下一秒,苏龄玉已经冲了过来,给叶少臣扎针,掐着他的人中,往他的嘴里塞了一枚黑褐色的药丸。 一刻钟后,叶少臣才慢慢地苏醒过来,看到苏龄玉眼里还没消退的惊惧,轻轻地笑起来,“不怕啊,我舍不得死的,刚刚只是累了。” 苏龄玉深深地吸气,背过身去拿了帕子给他清理血迹,“我知道。” 那就好,叶少臣想,他是真舍不得。 开始出现短暂晕厥,是一个相当不好的预兆,苏龄玉从叶少臣这里离开,将自己关在屋子里足足半个时辰。 再走出来的时候,她的神色自然,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青芝都不敢进去,害怕看到她不能承受的东西,然而,屋子里一切如常。 青芝以为苏龄玉只是累了休息一下,然而几天以后,她才在苏龄玉的屋子里的床边发现一个刻痕。 那是一个无意义的痕迹,却很深,只有一遍一遍用指甲描绘才能形成的刻痕。 青芝后来发现,苏龄玉的一根手指顶端开裂过,不管她之后再怎么注意给姑娘保养,那根手指都回不到从前如玉莹润的模样。 “苏大夫,叶将军的情况怎么样了?听说已经开始出现鼻血和晕厥?” 苏龄玉轻轻点头,对方一脸颓丧,仿佛一切都完了。 “完了,我们都会完的……” 他跌跌撞撞地走远,似乎已经提前成为了行尸走肉,丧失了所有的生气。 苏龄玉很生气,凭什么就完了?叶少臣又没有死! 你们凭什么提前就判他死刑! 她不高兴,很不高兴,脚步生风地往叶少臣的屋子里走。 “叶帅,您放心,属下一定会……” 屋里传来岳生有些沙哑的声音,极力地压抑着,却还是遮不住他的悲伤。 苏龄玉砰地一声推开门,“有什么好哭!我还没哭你们有什么资格哭!” 她愤怒地盯着岳生,盯得他往后连退两步,“苏姑娘,我、我没有哭,我就是嗓子……” “叫夫人!” “夫人!” 岳生都要给跪了,夫人的气势好足啊,不愧是叶帅的夫人。 苏龄玉仔细地看着岳生的眼眶,果然没有看见红色,这才放过他。 她走过去,抿着嘴给叶少臣检查,脸绷得跟石头一样。 叶少臣朝着岳生使了个眼色让他先出去,岳生感激涕零地迅速出门。 “怎么生气了?谁惹你不高兴,等我好了我去教训他。” “……” 苏龄玉手上的力气无意识地加大,就是他啊,就是他让自己不高兴了,为什么还不好? “我感觉,今天好多了,真的。” 叶少臣朝着她笑笑,苏龄玉根本不敢看,“丑死了,再消瘦下去我会嫌弃你的。” “那可不行,再丑你也得认了。” 叶少臣的手已经瘦得只剩骨头,却依然宽大,他轻轻拍了拍苏龄玉的手,“我会好起来的。” 苏龄玉想点头,想附和他,会的,一定会好起来的,可是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我一会儿再来看你。” 苏龄玉逃也似的冲出去,站在门口仰起头,她现在,到底该怎么办呢?她已经没出息到要让病人安慰她了吗? 啧,她可真是没用。 …… 城南这里,所有人都像是在熬日子一样,自从知道叶少臣开始出现晕厥的现象,所有人都像被抽掉了活力。 他们开始在心里计算着,还有几天,叶少臣就该传出噩耗了。 第二百五十三章 真好 其间,又有两个大夫染上了病症,可却没有造成什么恐慌,因为已经麻木了。 迟早,他们所有人都会染病身亡,早一点迟一点又有什么关系? 大夫们开始消极怠工,反正看不到希望,努力还有什么作用? 他们都在等着,等苏龄玉也崩溃,等叶少臣死去,她也跟他们一起陷入深渊。 一天两天,他们每一天都在猜测,快了吧?也该差不多了吧?何必不承认呢?何必徒劳无功地死撑到最后呢? 有什么意义呢? 日子不紧不慢地过着,一转眼,似乎已经超出了杜鹊然坚持的时间。 “那又如何,叶将军原先体魄强健,能撑长一点也不奇怪。” 不是还没有好吗,多一日少一日又有什么区别? 唯一还在不停忙碌的,只有苏龄玉和白归,他们好像看不到其他人的消极,看不到叶少臣的虚弱,将自己逼到一个境界,一刻都停歇不下来。 不管有没有用,不坚持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龄玉,你快过来看!” 白归忽然冲过来,二话不说拉起苏龄玉就往外走,去了另一间屋子里。 “这个病人之前是你医治的,后来也一直再用你的方子,你看看,这个伤口是不是……” 白归没说完,苏龄玉已经看到了。 她记得每一个病人,这人身上的溃烂发展得很快,一度无法控制,她想着,他可能都坚持不了几日。 然而现在,最大的那块溃烂,边缘竟然往里愈合了不少,并且他到现在都没有发病身亡! 苏龄玉翻动了那人的眼皮,又拉出他的舌头查看,那人动了动,不舒服地睁开了眼睛。 “大……夫,我是不是,就要死了……” 那人的眼睛里弥漫着哀伤,“我不想死啊,我的孩子,还不会喊我爹……” “你坚持住,等你回去,就能听到他喊你了。” 苏龄玉心砰砰地狂跳,已经失去意识的人又能清醒地说话,死什么死!她不允许他死! “其风,将所有的大夫都带过来!快!” …… 那个正直壮年的汉子被吓坏了,突然间就被围得水泄不通,难道,他真的到时候了? “你……说话。” 汉子都要哭了,让他说什么啊?临终遗言吗?他闭了闭眼睛,眼眶骤然泛红,“我死了以后,请转告我家婆娘,让她……,再嫁了……” 汉子还没交代完,就被一双双狂喜的眼睛吓得不敢再说,这、这是怎么了?不能说这些吗? “啊啊啊啊啊!老夫、老夫……” 有个大夫再也无法压抑情绪,发出痛苦和喜悦交织的吼声,泪水潸然而下。 有希望了!有希望了! 哽咽的声音此起彼伏,汉子云里雾里,却也能感受到他们的情绪,眼眶的红色慢慢地加深。 是……好事吧? 他是不是,能够再次见到自己的妻儿了? 啊啊啊啊啊,真好啊…… …… 城南的这片地方,仿佛吹过了一缕清风,将之前笼罩的乌云顿时吹散开来。 苏龄玉急急地往叶少臣那里跑,他不会死了吧?不会了吧? “别跑那么快,小心点。” 叶少臣看见她,又露出浅笑,忽而想起自己的样子恐怕笑起来不好看,又很快收住。 苏龄玉走过去,颤着手去解开他的伤口。 溃烂的地方腐肉除尽,边缘已经在慢慢收口,她一口气松脱,滑坐在床边。 太害怕,反而没有注意到这些变化,从叶少臣晕厥之后,她的神经就一直绷着,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发现? “呜……” 压抑的呜咽从苏龄玉的指缝里传出来,她是高兴的,这不是哭,是开心! 叶少臣听得心里一抽一抽地疼,想要安慰她却没法动,急得一头的汗。 “不哭啊,我说过的,我好多了,都是因为你才会好的,不哭了好不好。” “呜呜呜……” 苏龄玉干脆也不压着了,趴在床边大哭,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解释,“我……没哭。” “好好好,没哭。” 叶少臣手指动了动,只能碰到她的头发。 真好。 他看着黑乎乎的屋顶,嘴角慢慢地上扬,能活着,能听见她的声音,真好…… …… 夏城的疫病不会死人了! 夏城里,这个消息在悄悄地蔓延,无声无息,仿佛大一点声音,就会将这个喜讯给吓跑了一样。 几乎所有人都喜极而泣,是不是意味着,他们就不用死了? 城南,仍旧是同样一块地方,气氛却截然不同。 “大夫大夫,我怎么还是有点头晕,要不要再吃一副药?多吃点好得快吧?” “快个屁,吃多了中毒你信不信?” “信信信,那要不,大夫你再给我看看?” 气氛潜移默化地变得轻松融洽,大夫们脚底下的步子都格外轻盈。 面对那些病患,再不是避之不及的态度,指挥着药童煎药中气十足,仿佛回到曾经在京城时的意气风发。 苏龄玉仍旧照顾着叶少臣,这是其余的大夫一致同意的,说是她治愈了夏城的疫病,总要让他们也出出力,等回到京里也好交差。 苏龄玉自然是没有意见,专心照顾叶少臣。 “疼……” 叶少臣哼哼唧唧,委屈地看着自己身上的银针,“不然你亲我一下吧。” “……” 苏龄玉晃了晃手里的针,皮笑肉不笑,“你确定?” “还、还是算了,我能忍得住。” 苏龄玉简直哭笑不得,之前用刀割腐肉的时候一声不吭,这会儿扎两针就疼了? 她将银针拔出来,解开溃烂的地方换药,清理干净之后,她盯着伤处看了好久,怎么也看不够的样子。 真的在愈合了,将之前那些死去的病人折磨得死去活来的溃烂,真的一点一点在愈合! “我是不介意被你看的,不过如果可以的话,你可以看看别的地方,也一样好看的。” 叶少臣认真地建议,伤口还没完全好,哪里会好看?他可不想再听到苏龄玉嫌弃的口吻。 “哪儿好看了?我怎么没看出来?” 苏龄玉上下扫了他几遍,抿着嘴开始换药。 叶少臣很热情地建议,“胳膊就不错,不然……腰?背?……” 第二百五十四章 归心似箭 青芝在一旁听得恨不得拿东西将叶少臣的嘴塞住,叶将军怎么好跟姑娘说这些? 我们姑娘清清白白的…… “唔,确实挺好看,就是太瘦了,得赶紧养养,不然没有手感。” 苏龄玉当真在叶少臣的腰腹摸了一把,真情实感地评论摸后感。 青芝转头往屋外走,一脸破罐子破摔,反正、反正姑娘说他们已经成亲了嘛。 成亲了,就不算耍流氓了。 屋里,叶少臣也僵住了,他没想到苏龄玉真摸啊! 她的手凉凉的,落在自己腰腹上的时候,他本能地肌肉紧缩,吓了一大跳。 再听到她的评论,叶少臣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这丫头,真是小看她了。 苏龄玉是烦不了,反正她觉得他们是已经结婚了的,她无所畏惧。 再说……,差一点,面前的这个人可能就见不到了…… …… 夏城知府大人得知疫病控制住了,感激的泪流满面。 等到出现第一例即将痊愈的病人时,叶少臣提出了回京。 “大人,您的身子未完全大好,不如就在夏城再休养一阵子如何?” 知府想要挽留,叶少臣这一要走,京城的大夫们就都要走,虽然夏城也有大夫,方子也留下了,可是他这心里总是不太放心。 “不用了,我还要回京复命。” 叶少臣直接拒绝,尽管脸色仍旧有些不太好,可气势丝毫不减。 知府大人只好惋惜地叹气。 要回京了,所有从京城来的大夫们,一个个都精神抖擞了起来,吆喝着药童家丁收拾东西,迫不及待地想要上路。 苏龄玉也在收拾,不过她收拾的,是杜老的骨灰。 当初杜老的骨灰是叶少臣整理的,安放在夏城的一个寺庙里,如今要回京了,苏龄玉要去庙里将杜老接回来。 她去的时候,叶少臣陪着她一起,在庙堂等着僧人将杜老请出来,苏龄玉看着面前悲悯万物的佛祖,思绪有些放空。 “如果,杜老能再等一等就好了……” 苏龄玉闭了闭眼睛,如果,她能早一点将那个方子磨出来就好了。 一只手蒙上了苏龄玉的眼睛,将她轻轻往后拉,让她靠在自己的身上。 “别乱想,你的方子,也有杜老的功劳。” 那些死去的病患不是白白死的,没有他们,苏龄玉又怎么可能做到这一切? 厚重的沉香在空气里肆意飘散,让人的神智不自觉地飘渺深远,叶少臣只觉得自己的掌心里,苏龄玉的睫毛如同小刷子一样,轻轻地扫着。 “回去吧,带着杜老回京,这不是你该抗在身上的重担,这是杜老自己的选择。” …… 回京的日子来得很快,所有人归心似箭,早早地就等着了。 苏龄玉上了车,夏城知府一路将他们送到城门外。 她回头看到时候,夏城仍旧是他们来到时候的模样,只是城门那里,已经不再是令人望而生畏的森严戒备。 这座城元气大伤,可是它仍然牢固,稳重,它的子民仍然还活着,大概要不了多少年,夏城又会恢复成它曾经繁华的模样…… 回去的路上,气氛都变得截然不同。 大夫们比起来的时候,态度客气融洽,走了几日连一丁点儿口角的摩擦都没有。 一同经历了死里逃生,还有什么可在意的?就连那些惨不忍睹的热汤和硬饼,大家也都吃得有滋有味,再也没有人会去嫌弃。 “姑娘,您当真,就跟叶将军成亲了?这不行的,不算数的。” 青芝好不容易找到了机会,义正言辞地提出了自己的抗议。 “三书六聘,凤冠霞帔,您这是一样都没有就把自己给嫁了,这怎么行?” 苏龄玉在夏城精神透支得厉害,这会儿整日就在车上靠着,懒洋洋的多动一下她都觉得累。 听见青芝的话,苏龄玉掀了掀眼皮,“怎么不行?我也不缺那个。” “这是缺不缺的问题吗?这是规矩!叶将军好歹也是个大将军,怎么能这么不讲究呢。” 青芝气死了,她之前还觉得叶少臣是个很稳妥的人选,那么喜爱姑娘的话,定然是不会让姑娘受委屈的。 可他不声不响地就让姑娘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她青芝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青芝的愤怒苏龄玉自然是感受不到的,那戒指还是她硬给叶少臣套上去的,那会儿也不知道有没有磨破皮。 “姑娘,您别不当一回事啊!女子出嫁是多重要的一件事,搁您这儿就这么轻飘飘地过去了,怎能如此儿戏?” “说什么儿戏呢?” 叶少臣忽然钻进了车里,刚好听见青芝后面的话。 青芝猛抽气,他怎么来了?不对,叶将军怎么能随便进出姑娘的马车? 苏龄玉将头扭过去,“青芝觉得,我嫁人的事实不算数,我琢磨着,好像也是这么一回事。” “……青芝丫头我没有得罪你吧?” 叶少臣的笑容顿时就苦了,“这怎么能不算呢?你看,我戒指都在呢。” 叶少臣的手指上,那枚银色的戒指松松垮垮地套在上面,手指的浮肿已经消下去了不少,这枚戒指就显得太大了。 苏龄玉招了招手,将叶少臣的手拿在手里比划了一下,“唔……,太大了,不合适。” “谁说的。” 叶少臣眼睛微瞪,赶紧将手收回去,生怕苏龄玉抢他的一样。 苏龄玉哭笑不得,“我的意思是,回京了之后,找银匠重新收一收,尺寸不合适容易掉的。” 她慢慢地坐直了身子,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地方,“来吧,脱衣服。” “……” 青芝突然窒息,再看到叶少臣特别配合地开始解腰带,险些厥过去。 “姑姑姑姑……” “青芝喜欢鸽子吗?叫声学得挺像。” 苏龄玉瞪了叶少臣一眼,转头笑容可掬,“别乱想,我给他施针而已,你去找点水来,一点就够了。” 青芝憋紫的脸色才慢慢地缓过来,眼睛里都快有水光了,委委屈屈地钻出马车。 她才没有乱想!她能乱想什么? 车内,叶少臣摸了摸下巴,“你这丫头是挺有趣的。” “对吧?所以如果有人欺负了她,我定是不会坐视不理的。” 叶少臣在心里默默地为岳生祈祷。 第二百五十五章 土崩瓦解 “快脱啊,趁现在天色还亮着。” 苏龄玉去将她的针囊铺开,一转身,老脸微红。 也不是头一次看叶少臣裸露上身了,然而每一次她都觉得冲击力十足。 明明不久前还整个人病怏怏的,肉都瘦没了,他是怎么做到的恢复这么快的? 虽然还没有恢复到完全,那带有弧度的曲线,也看得苏龄玉口干舌燥,她纯粹是带着欣赏美的眼光口干舌燥的,真没有乱想。 叶少臣按着苏龄玉的要求顺从地趴下,顿时让马车显得格外拥挤。 一只手捏着银针,另一只手轻轻地按在叶少臣光裸的皮肤上,苏龄玉准确地将针扎**位。 “好了,等一刻钟。” 苏龄玉抬手的时候,顺手在他的腰腹上又摸了一把,“一会儿记得吃药。” 叶少臣苦笑,“你不能在我不能动的时候欺负我。” “你的意思,能动的时候就可以了?” 苏龄玉眉头微挑,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流氓像。 她也没想到叶少臣的腰居然那么好摸啊,不同于之前摸过的小姑娘纤细柔嫩的腰,叶少臣的腰充满了力量和韧劲,一点儿赘肉都没有,手感绝佳。 苏龄玉毫无羞耻地沦落成为摸腰狂人,给叶少臣扎针的时候都不会放过地摸一摸过过瘾。 叶少臣无奈,“什么时候都给摸,等到回京我们正式成亲,你想什么时候摸就什么时候摸,想摸哪里就摸哪里。” “我们不是已经成亲了?” “嗯,不过你的丫头想的也对,我不想委屈了你,总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已经成亲了。” 叶少臣还是那个想法,但凡别人有的,他都不愿委屈了苏龄玉,不但如此,他还要给她最好的。 这一次苏龄玉没有反对,算了吧,入乡随俗,既然免不了要折腾一次,那就好好折腾吧。 “我娘若是知道我们已经成亲了,她大概做梦都能笑出来吧。” 苏龄玉也露出浅浅的笑容,想起叶老夫人,她心里也觉得高兴,老夫人一早就催着她嫁到叶家,这一次回去,兴许能给老夫人一个惊喜呢。 …… 京城,天蒙蒙亮的时候,威武将军府上下一片令人窒息的死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府里传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声音,“老夫人啊……!” 院子的角落里,一片宫装的衣角一闪即逝,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一样。 宁朝二十七年,威武将军夫人叶姜氏病故。 京城天扇楼,地下的密室中,盛嘉言猛地一拳砸在墙壁上,骨节生生砸开了裂口,血痕蜿蜒而下。 “畜生!大哥怎么会死?大哥怎么可能会死!” “夏城传来的消息,大哥身染疫病,命在旦夕,夏城的疫情拖了这么久也没有进展,朝廷已经拟定让人去……屠城。” 陆文景原本就显得阴寒的脸更加森冷,“他们是觉得大哥这一次在劫难逃,所以无所顾忌了!” “我们还是迟了一步!老夫人性子又倔不肯离开,没想到他们竟然会用这么卑劣的手段!” 盛嘉言眼眶红得可怕,他听说叶少臣染病的消失后,第一时间就去了将军府,想要劝说老夫人赶紧出城躲一躲,可老夫人拒绝了。 她说她要等叶少臣回来,她行得正站得直,这些年叶家不曾对不起过朝廷,她不信朝廷能拿她如何。 可是朝廷却居然暗地里动手! 盛嘉言悔得几乎呕血,早知道当初不管老夫人愿不愿意,先将人弄出去再说! 陆文景沉默着盯着桌面,“二哥,你说大哥真的……” “不可能!大哥不会有事的,他一定在赶回来的路上,可是他若是知道了老夫人的消息……,文景,我们恐怕得做好完全的准备。” …… 太子府,太子永玥倚在软榻上,惬意地听完了回报,脸上露出舒坦的笑意。 结束了,叶家在宁朝的一切,总算是土崩瓦解了。 父皇应该会很高兴吧?很快,叶家就会连一点痕迹都剩不下,自己做成了这样一件事,父皇定是会对他刮目相看。 永玥慢慢地眯起眼睛,叶少臣……,这个从小就让他尝到过挫败的人,如今还不是落得客死异乡的下场? 叶家不过是朝廷养的一条狗,如果听话的话还可以养一养,毕竟能抵御外敌,可若是不听话,还有可能会反咬自己一口,那弄死也就弄死了。 永玥觉得心里放下了一件大事,晚上都能够睡个好觉了。 皇宫深处,皇上挥手让密探退下,独自一人打开一道密室的门走进去。 密室里的陈设很简单,一张桌子,三张椅子,一面书架,上面放了不少的书。 皇上从上面随意拿下一本,轻轻翻开,里面赫然是用手抄写成的。 字体尚能看得出一些青涩,却已经初露锋芒,笔锋锐利干净,令人心旷神怡。 皇上的手摸在上面,似是在描绘一样,突然,他用力收紧手掌,生生将这一张纸抓成了一团。 “为什么要背叛朕呢?说好了一起守着宁朝的,为什么要背叛朕!不过没关系,朕一个人,也能守得住宁朝,朕守给你们看!” 他很快松开了手,又貌似珍惜地将书页抚平,小心翼翼地放回到书架上,慢慢地离开。 门合上,偌大恢弘的皇城里,这间密室悄无声息,没有人知道它存在过…… …… 太子永玥只开心了两日,整个人就开始崩溃了。 “这不可能!叶少臣还活着?他怎么可能还活着!” 永玥满脸狰狞,粗大的鼻孔不断地吸气,这样才能压抑住心里的恐慌。 这怎么可能?不是说他必死无疑了吗?不是说这一次大罗神仙都救不了他了吗?不是据说大夫都死了不少,根本不可能有人活下来的吗! “殿下,消息刚刚传到,夏城已经无碍了,皇上请您去见他。” 太子慌了,怎么办?他是觉得叶少臣必死无疑才敢对付叶老夫人的,可若是、若是他没死…… 永玥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害怕,可是那个叶少臣,他根本无法预估到他的行为,他若是知道叶老夫人死了会怎么做? “殿下,皇上还等着呢。” 太子回神,额上一层冷汗,疾步往皇上的书房赶过去。 第二百五十六章 我好就行 “朕将这件事交给了你,你就是这么给朕一个交代的?” 皇上冷着脸,面前摊着叶少臣即将回京的消息,和夏城及周边地带盛赞叶少臣的奏折。 上面洋洋洒洒地写了叶少臣此行有多重要,恳请朝廷嘉奖他。 “威武将军夫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父皇,叶老夫人那是……病故的,儿臣也请了宫中的太医为她诊断,可是老夫人还是没能撑过去。” “是这样?” “儿臣不敢隐瞒。” 皇上的面容没有任何变化,轻轻叹了口气,“既然如此,待到叶少臣回京,你就照实跟他说吧。” 永玥的喉咙上下动了动,忽然眸光闪过,“父皇,叶少臣此行极为蹊跷,他一出现,那些流民就都消失不见了,儿臣以为,这件事等叶少臣回京,需要让他细细地说一说才行。” “既然如此,也就交给你了。” 永玥低头领命。 走出去的时候,他眼里闪过一抹阴狠,就算叶少臣安然回来了又如何?他一样能让他身败名裂从此消失,只要他敢踏进京城半步! …… “大哥还活着!我就知道,大哥一定会活着!” 陆文景的笑容配着他天生阴冷的表情,显得格外扭曲。 盛嘉言却没有太过激动的情绪,“废话,大哥怎么会那么容易死?你那边该弄出城的东西都送出去了?” “放心,大部分已经分批出城,还剩下一些零散的,不过二哥,你觉得真的会……” 陆文景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他成为陆家掌事人之后,就一直在暗地里蓄积大量的财力,还要做到不动声色,不能让任何人看出这些东西跟大哥有半点关系。 如今盛嘉言说是时候了,他心底仍然有些不安定,二哥的意思,是要干一番大事业? 盛嘉言面容温润,然而眼里却有着与他的面貌不相符合的凌厉。 “不是我们愿意的,你别忘了,这么多年来,大哥可有过任何违背忠义的心思?可朝廷又是怎么对他的?我们只是提前做准备而已,等大哥知道了叶老夫人的时候,无论他做什么样的决定,我们都能够第一时间地成为他的助力。” 盛嘉言语气里有着骇人的执着,他本是盛家的庶子,早该被嫡子嫡女欺辱致死,是大哥救了他,也是他阻止了自己想要报复的恶念。 盛嘉言今日能够毫无愧疚地站在天地间,毫不夸张的说完全是叶少臣的功劳。 不管叶少臣会去哪里,他都会执意追随。 陆文景垂下了眼睛,“如今,只希望大哥已经收到了消息,我们能做的就只能等了。” …… 回程的路途似乎比起去的时候要短得多。 “再过几日便能到达京城,回头想想,这一趟简直就跟做梦一样。” 大夫们恨不得载歌载舞地跳回去,想必朝廷已经知道了夏城的事情了吧,他们这一趟虽然艰苦,好歹也有所建树,不知道会不会受到封赏呢。 苏龄玉葛优躺了那么久,总算是懒够了,也愿意动一动,她看到外面养得油光水滑的马匹,心里发痒,她还没骑过马呢。 “我能骑马吗?” 她见到叶少臣的时候没忍住开口,叶少臣看到她眼睛里蠢蠢欲动的期待,残忍地摇了摇头。 “这些马性子并不那么温顺,不适合女子骑。” “好吧。” 苏龄玉也不强求,骑马对她来说只是偶然兴起的念头,没必要非要去试试,万一摔下来可划不来。 看她这么轻易就放弃了,叶少臣就觉得好笑,这姑娘是真随性。 “不过如果有人陪你一块儿骑,应该是没问题的。” 苏龄玉抬头,就看到叶少臣脸上不怀好意的笑容,特别像纨绔子弟调戏花姑娘时的招牌笑容。 叶少臣本意是想逗她一下,没想到苏龄玉一点儿不含糊地直点头,“好啊好啊,那我们共乘就好了。” “……” 叶少臣的表情有些裂,随后险些笑出声音,牵过身边的一匹骏马,另一只一揽,搂着苏龄玉的腰翻身上马。 “哇。” 苏龄玉吓了一跳, 奇_书_网 _w_w_w_._q i_s_u_w_a_n_g_._c_o_m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在马上了。 不过骑马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舒服,然而身后靠着一个宽厚的人肉靠背,几乎将她全部包裹住,令她可以毫无顾忌地放心靠着,感觉还真的不错。 风从前方吹过来,视野一片开阔,苏龄玉知道叶少臣不会让她掉下去,心情大好地问能不能骑快一点。 下一刻,苏龄玉就感受到了什么叫做策马奔腾。 风变得一点都不温柔,吹得她眼睛都睁不开,肉眼可见自己的发髻在一点点松开,飘散在耳旁。 可感觉却也是真的很痛快,仿佛一切都被甩到了身后,只剩下追逐风的本能。 痛快地跑了一圈,回来的时候,苏龄玉的发髻几乎全散了,她也没出力却莫名地体力透支,懒洋洋地被叶少臣抱到了马车上。 “姑娘……!” 青芝惊呆了,看着叶少臣的目光里都含着刀子,他把她家姑娘怎么了? 苏龄玉就知道青芝会误会,安抚地安慰她,“你别乱想,这在外面能发生什么事情,不过我的身子也确实太差,这样以后不行啊……” 她不解释还好,一解释,青芝的脸都要爆了,脸色通红地来回在苏龄玉和叶少臣之间扫动,一掀帘子出去了。 苏龄玉脸上有着得逞的笑容,青芝这丫头跟着自己这么久了,怎么还这么纯情呢?这说明她祸害得还不够。 忽然,一阵温热的气息靠着苏龄玉的耳边响起,“你的身子差没关系,我好就行。” 苏龄玉转过头一本正经,“我说的以后是骑马。” “嗯,我说的也是。” “……” 感觉碰着对手了,苏龄玉偃旗息鼓,还是不要太作了,免得把自己绕进去。 不过……,苏龄玉的目光在叶少臣的腰上瞄了一眼,看起来确实还不错的样子。 叶少臣看见她的举动,真恨不得立刻就到了京城,好赶紧将这个女人娶进门,省的一天到晚惦记着。 苏龄玉以为,这样的气氛会一直持续下去,在经历了夏城的事情之后,她觉得已经没有什么能让人感觉到绝望了。 只是这时候的她,还是太年轻。 第二百五十七章 为什么是这个时候 “叶帅,夏城和您已经平安的消息,前两日就该抵达京城了,属下刚刚收到了京城中来的密报。” 廖青将密报呈给叶少臣,又笑着开口,“叶帅,您回京之后就要成亲了吧,营中的弟兄们可都等着讨一杯酒喝呢。” 叶少臣笑着应下,“到时候酒管够,必不会少了兄弟们的。” 说完,他噙着笑意打开密报,然而只看了一眼,他脸上的笑容就犹如潮水一般,褪得干干净净…… …… 苏龄玉被岳生十万火急地找过去的时候,正在马车里跟青芝讨论有关于“尺度”的问题。 “姑娘,您同叶将军成亲,只有你们自己知晓,旁人是不知道的,在他们眼里,姑娘还未出阁,是不是稍微注意些与叶将军的距离好一些?” 苏龄玉靠在软枕上,“你的意思,别人的目光比我的心情更重要?” “……也不是,就是……” 青芝也说不好,她倒不是担心叶少臣敢不负责,就是觉得,姑娘会吃亏…… 也不对,她家姑娘也不是会吃亏的主…… 就在青芝冥思苦想该怎么说的时候,岳生寒着一张脸冲了进来。 “你怎么回事?姑娘的马车是你能随便闯的吗?” 青芝怒了,疾言厉色地想将岳生赶出去。 岳生任由她推搡,纹丝不动,眉间的急切让苏龄玉心惊。 “出了什么事?” “苏姑娘,求您去劝劝叶帅吧!” 岳生悲伤地低下头,声音里是从来也没有听过的绝望,“老夫人……出事了……” 苏龄玉的脑袋“嗡”的一下,老夫人?叶老夫人?! 她立刻钻出马车往叶少臣那里走,叶老夫人出什么事了?她怎么能出事! …… 苏龄玉再也没想到,她会见到一个被绑住的叶少臣。 封狼和廖青鼻青脸肿,脸上还挂着没擦干净的鼻血,想来要将叶少臣绑起来,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叶少臣就坐在地上,粗粗的绳子被他挣扎得深深勒了进去,他却浑然不觉的样子,双目赤红,仍旧一言不发地想要挣脱。 “到底……” 苏龄玉不敢贸然相劝,叶少臣绝不是个意气用事的人,相反,他比同龄人更加沉稳,更沉得住气,等闲的事情根本不可能让他的情绪失控。 那么必然,叶老夫人出的事,就不是小事…… 岳生斟酌再三,将那封密报给苏龄玉看了,在他心里苏龄玉跟叶少臣已是夫妻,这种事情并不需要隐瞒。 苏龄玉只看了一眼,脚底下就有些发软。 她的眼里瞬间凝结出了惊愕和愤怒,叶老夫人……病故了?! 这怎么可能! 临行前她还特意去看了老夫人,她身子还很硬朗,老夫人的习惯都很健康,心胸也宽广,这才多久?怎么可能会病故?! 苏龄玉心底升腾出汹涌的怒气,密报上说,老夫人的死和皇家脱不开关系,为什么他们要这样做?老夫人那么好的人,为什么他们要不放过! “夫人,将军不能回京!朝廷动了老夫人,就是要动整个叶家,将军回去就是去送死的!” 廖青跟苏龄玉简单解释,不管怎么样,将军绝对不能回去! 苏龄玉想,这样简单的道理,叶少臣怎么会不明白呢。 他明明知道此刻的京城对他来说有多么危险,却还要回去,他心里的愤怒和痛苦有多可怕? 叶少臣身上的绳子已经勒伤了他几处地方,苏龄玉叹了口气,拿出一个小瓶子慢慢地放到叶少臣的鼻子前面。 淡淡的香气随着叶少臣的呼吸吸入身体,过了一刻钟,叶少臣终于放松了力气,神智有些恍惚。 “睡一下吧……” 苏龄玉站起来,赶紧服下一枚药丸,才将晕乎乎的感觉给驱散。 “夫人,您怎么不劝劝叶帅?您的话叶帅一定会听进去的。” 岳生觉得让叶少臣昏睡并不是良策,等他醒过来,不还是会继续疯狂? 苏龄玉苦笑,“叶将军是何等的人,若是能劝得动,你们还用将他绑起来?” “……” 廖青和封狼对望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看出了无奈和痛楚。 老夫人对将军太重要了,她就像是将军心里的一个支柱,让他保持着清醒,让他不被仇恨占据内心。 有老夫人在,将军就不会对朝廷生出反心,哪怕心里再煎熬,他也会做好叶家人的本分。 可是现在,朝廷却亲手将这个支柱给斩断了! 刚刚将军眼里的疯狂惊心动魄,他们差点就连想要阻拦的勇气都没有。 “可是、可是……,那可怎么办呢。” 岳生急得猛抓头发,苏龄玉也不知道,可是她有些疑惑,“为什么,朝廷会对老夫人动手?” 岳生露出鄙夷的目光,“那些人心胸狭隘,永远都觉得叶帅会威胁到他们,叶帅再表现出忠诚和臣服,他们也不相信!这样的人也配……” 他没有说完,可是神情间的不屑,已然将他心里的想法全都表现了出来。 “可是,为什么是这个时候。” 苏龄玉仍旧不明白,为什么在叶少臣即将凯旋而归的当口,朝廷会动老夫人,他们就不怕激怒了叶少臣吗? 岳生也皱起了眉,按理说,朝廷是不会那么轻举妄动的,这么多年来,他们也一直按兵不动,只要叶帅还活着,他们就不敢…… 岳生忽然睁大了眼睛,只要,叶帅还活着……,莫非他们以为叶帅要死了? 岳生伸手扯住封狼,“密报是什么来的?” “刚到。” “叶帅和夏城安然无恙的消息,是什么时候传出去的?” “一有起色,我便安排人将消息送出去了。” “不对……,这不对……” 岳生喃喃自语,一旁的廖青也反应了过来,“中间的时间对不上,若是一早知晓,不可能会这么晚才传来密报。” 也就是说,有人,将叶少臣不会死的消息拦下来了? 朝廷以为,这一次叶少臣必死无疑,那么自然也就无所顾忌。 苏龄玉的心思,却不在这上面。 她想的是,朝廷是知道叶少臣要死了,才会让人去杀老夫人。 而叶少臣之所以要死了,是因为……,他替自己挡了那么一下。 第二百五十八章 有点疼 是……因为她的关系? 什么消息被拦,什么必死无疑,追溯到源头,不过是因为她,才会有今日的结果…… 苏龄玉忽然有些无法接受,她看着已经陷入昏睡的叶少臣,心头涌出无限的骇然。 是因为她,叶老夫人才会死的吗? 那个从一开始就对她极好的老夫人,时刻露着慈祥的笑容,带着喜爱的表情看着她的老夫人,是因为她,才会死的…… 苏龄玉往后退了半步,怎么会这样? 若早知道是这样,她必然不会来夏城!就算她可能不知道她到底为何会来到宁朝,她也不会来的! “夫人……” “不要叫我夫人。” 苏龄玉颓然地闭了闭眼睛,“我现在,没有办法听你们叫我夫人……” …… 如同之前所说,等到药效过了,叶少臣复又陷入了疯狂中。 营帐里,除了苏龄玉一个人都没有。 她就在叶少臣的面前席地而坐,安静地看着他充血的双眸。 她记得,这双眼睛之前是极好看的,睁大的时候诚意满满,微微眯起来,便像凝聚了无尽的风韵,摄人心魄。 可是这会儿,里面只剩下令人胆颤心惊的杀意。 “你别动了,伤口擦了一点药,可是也禁不住再次弄伤。” 苏龄玉轻轻地开口,叶少臣就如同听不见一样,一点多余的反应都没有。 “我知道你恨,连我都压抑不住愤怒,可想而知,你现在会是什么样的心境……,叶少臣,你想报仇吗?还是只想冲回去单纯地问一问,为什么他们要那么对你?” 苏龄玉知道,叶少臣现在一定根本无法思考,所以,她来帮他思考。 “你现在,只有三条路,其一,不管不顾地冲回京城去要个说法,然后中了埋伏追随老夫人的脚步而去,也没人会给你答案,京城再没有威武将军叶家。” “其二,立刻逃开,逃脱朝廷的追捕,从此隐姓埋名苟且偷生,安然度过度过余生。” 苏龄玉时刻观察着叶少臣的反应,他在听见自己的建议时,动作更加激烈,大概是太愤怒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其三,韬光养晦,卧薪尝胆,他们不是害怕叶家吗?那就让害怕成为事实,当你可以将那些人踩在脚底下的时候,你才可能听到你想听的答案。” “可是啊,比起前面两条路,第三条路太难了,前面只需要说服了自己,或送死,或逃命,没有难度的,想要报仇,你却不一定能做得到。” 苏龄玉觉得说起来多轻巧,两片嘴皮上下碰一碰,可真正做起来,却压根儿不是那么回事儿。 叶少臣的挣扎慢慢地变弱,苏龄玉知道,他是听进去了。 这三条路,其实哪一条她都不想让叶少臣走,可他却不得不去面对。 苏龄玉的心疼得厉害,她几乎不敢想象此刻的叶少臣,心里是个什么样的感觉。 然而,叶少臣比她想象中要可怕得多,不过片刻,她就听见他嘶哑的声音,“解开吧。” …… 岳生和廖青进来,小心翼翼地给叶少臣松绑,封狼死死地守在外面,生怕叶少臣反悔又冲出去。 叶少臣并没有继续失控,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目光不知道落在什么地方。 “明日,继续前进。” “叶帅……” 岳生着急,怎么、怎么叶帅还要回京呢?不是说了,朝廷就是在等他回去的吗? “我娘的尸骨,我要替她下葬。” 叶少臣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都是抖的,像是用尽了浑身的力气一样。 苏龄玉悄然离去,从叶少臣恢复了理智之后,他就没有再看自己一眼。 她没有觉得委屈和不甘,事实上她自己对自己都是埋怨的,何必矫情? 可是站在空旷的户外,天高地阔,苏龄玉忽然伸手摸了摸心口,还是有些酸疼…… …… 队伍继续上路,不知情的大夫们一个个情绪日益高涨,苏龄玉又犯懒了起来,一整日都只靠在那里,目光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青芝等人不敢打扰她,做事的时候都是屏息凝神。 叶少臣再没有来过她的马车,苏龄玉觉得再正常不过了,她都能想到的事情,叶少臣没道理想不到。 原本她这次出行,就是任性而为,明明已经从太子手里逃脱了,却又改变了主意非要跟着。 青芝是知道叶老夫人的事情的,可是她却不知道其中的原委,见苏龄玉如此消沉,忍不住去找了岳生。 “要不要,让叶将军来看看姑娘?” 她是觉得这样的难关,有人陪着兴许会好受一些,可是岳生听完满脸的为难,“还是,不要了吧……” “嗯,叶将军一定也很难过……” 青芝只是提个意见而已,想想也觉得不太合适。 岳生看着青芝担忧的侧脸,不知道该如何跟她解释,叶帅和苏姑娘之间的问题,并不是单纯的独自伤心。 叶帅并非迁怒之人,只是,叶帅大概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苏姑娘,为了避免两人的困扰,还是先不见为好。 临近京城,队伍里有两处,愁云惨淡,只是,在已经看到城门的时候,被大夫们强烈的兴奋和激动,完全掩盖。 …… “主上,叶少臣已经快到京城了。” 顾影端着一碗药,递给了肃王。 肃王的脸色变得灰败至极,可他仍旧撑着,将药一口气喝了下去。 “咳咳咳咳……,呕……” 刚喝下去的药汁喷溅了出来,肃王像是要将肺从喉咙里一块一块咳出来一样。 顾影红着眼眶,“主上,属下去将苏龄玉找回来吧。” 肃王摆了摆手,好一会儿,才让喘息平缓下来,“无妨,我也没多少日子了。” 他从掀开的帘子望出去,“顾影啊,我实在不想让叶少臣恨我,可是,他总有一日会恨的。” 是他将人从京城里逼出来,是他明着以苏龄玉为由头,暗地里用他的父亲将他威胁过来,又好好地放他回去,是他一点点将叶少臣架在了火堆上。 叶少臣染病,肃王也曾担心过,可当他的病情有好转,是他不惜兵力将消息截下,就是为了让朝廷以为,叶少臣必死,让朝廷点燃了最后一把火。 “主上,叶将军若是能为老将军报仇,也是一件好事,更何况朝廷本来可以不动叶老夫人,这怎么能怪您?” “呵呵呵呵,那是因为我知道,我的这位皇兄,是个什么性子……” 肃王笑着,复又猛烈地咳嗽起来。 希望,那个姑娘能明白他的苦心,做了这么多,剩下的,就只有等了…… 第二百五十九章 我就当没听过 叶少臣带去的兵马驻扎城外,他单枪匹马地带着大夫们进京。 这些当初不情不愿的大夫们,一个个挺直了胸膛,宛若英雄一般,接受沿街百姓们的欢呼。 苏龄玉的马车跟在后面,她在想,朝廷若是想对付叶少臣,最后可能从哪里出现。 可是一路上都平平静静,苏龄玉才想明白。 叶少臣此次是去平乱的,不管如何,暴乱确实平静了,光这一点,就足够让京城的百姓更加爱戴他。 朝廷也是要脸面的,不可能当着百姓的面对付叶少臣,他们也怕悠悠众口。 叶少臣在岔路口跟大家分别,苏龄玉知道,他是要回去将军府。 苏龄玉咬了咬下嘴唇,“回家。” 她要去见一见白鹤道人,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答案,什么样的答案,值得她付出这样的代价! …… 苏龄玉的马车在家门前停下,铁三一早就已经等在那里了。 “果然,姑娘今日真的回来了。” 青芝有些差异,“铁叔,您怎么知道姑娘会回来?” 铁三憨厚地笑起来,“家里的客人说的。” 苏龄玉眼睛一眯,迅速从车上跳下去,疾步走进了她的院子。 石桌边,白鹤道人仙风道骨地坐在那里,面前一杯清茶,见到她,白鹤淡淡地笑了笑,“贫道已是等候多时,女施主回来了。” 苏龄玉不耐烦他这种装腔作势的口吻,大步地走过去坐下,“你既然在等我,那就直说吧。” “女施主稍安勿躁,此事,说来话长……” …… 苏龄玉会来到宁朝,并不是个偶然。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前世的时候穿越文看多了,不小心触发了什么机缘才会来这里。 可她现在才知道,根本不是。 她会来这里,完全就是人为的! “我的先师为了将女施主带到这里,耗尽了寿元。” 白鹤微垂着头,眼里是淡淡的伤感和怀念。 苏龄玉一点儿都无法感同身受,“所以,为什么要这么做?” 白鹤抬起头来,“为了这宁朝的千千万百姓,我师父算到,只有女施主,才能够化解这一劫难。” 白鹤道人的师父,是宁朝德高望重的道人,据说能通古今,知明事。 有一日他算到宁朝气数将尽,不久将会面临生灵涂炭的悲惨命运。 可是同时,他也算到了有一化解的机缘,这便是苏龄玉会来到这里的原因。 白鹤道人说得很慢,有种厚重的庄严感。 苏龄玉不耐烦地拍桌子,“所以,到底是什么劫难?什么机缘?你别以为你胡扯一堆我就会相信你!” 她只觉得好笑,自己有几斤几两她怎么会不清楚?她会的,不过就是医术…… 苏龄玉忽然皱眉,“你说的劫难,莫非是夏城的疫病?” 疫病若是流行开来,确实会引起成千上万的死亡、暴动,难道白鹤道人将她带到这里来,是因为这个? “非也,女施主此行的队伍里,应是有个名为白归的铃医,若是没有女施主,这位大夫也会最终治愈疫病。” 苏龄玉神色微凝,白鹤连白归的名字都说得出来,就好像他这次跟着去了一样。 “可既然不是疫病,那……” “是叛乱。” 白鹤的目光更加肃穆,“叛乱之下,死伤无数,宁朝将元气大伤,不复存在。” 多少朝代消亡在了战争中,这才是真正的劫难,毁天灭地的可怕。 可是苏龄玉更加莫名其妙,“所以说,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一个微不足道的弱女子,难道还能阻止战乱?你师父实在太看得起我了。” “非也,蝴蝶振翅,足以引起狂猛风暴,女施主太轻视自己了。” 白鹤道人念了一句法号,“我先师所算的劫难,皆因叶家所起,女施主可想知道,那是什么样的?” 白鹤道人的师父算到了在叶老夫人的劫数之后,叶少臣如同来自地狱的恶魔,在宁朝掀起一阵灭顶的乱事。 无数的百姓被卷入其中,皇室陨落,世道艰难,民不聊生,终究灭亡。 “可是女施主却是这唯一的一丝希望。” 苏龄玉一边听一边抖腿,扯,继续扯,她倒要看看这个秃驴道人还能编出什么惊世骇俗的故事来。 “你的意思,我能阻止叶将军?靠什么?靠脸?” 苏龄玉觉得简直不可理喻,嘲弄的笑容慢慢地冷下来,“若当初,我知道你会说这么个不着边际的原委,我必不会跟着离京!” 那样的话,是不是就不会出现接下来的事情了?叶少臣不会因为她受伤濒死,老夫人也就不会死了…… “女施主即便不离京,也阻止不了事态的发展,叶将军仍旧会受伤,叶老夫人也仍旧阳寿已尽。” “你放屁!现在随便你怎么说了?当初你以缘由诱我离京我就不该上当的,白鹤,造成这场劫难的,其实就是你!” 苏龄玉怒不可遏,“若不是你,我便不会跟着出去,我若不跟着出去,兴许,叶老夫人还能活着!” “这不可能。” 白鹤的表情没有太多变化,直截了当地否定了苏龄玉的设想。 “生死有命,叶老夫人阳寿已尽,无论你有没有离开,她都逃不过这一劫。” “那你非要我离京的原因是什么?” “是这场劫难里,你不能有事。” 白鹤严肃地看着她,“你在京城,兴许也会被牵连其中,以你同叶少臣的关系,朝廷未必肯放过你。” 苏龄玉一脸看神经病的表情看着白鹤,“道人可还清醒?你一会儿说生死有命,一会儿又说要拯救天下苍生,你怎么不说那是因为天下苍生命数如此呢?” 她觉得无比荒唐,荒唐到可笑,“就因为这种莫须有的原因,将我弄到一个陌生的时空,你们谁问过我吗?” “跟天下苍生比,女施主的意愿,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白鹤说得很理所当然,听得苏龄玉一肚子的火! “行了,我什么都不想知道了,道人请吧,这件事,我就当从来没有听见过。” 第二百六十章 着急和不着急 苏龄玉起身送客,她心里有着深深的疲惫。 什么狗屁缘由,还不如机缘巧合穿越来得让她舒心。 “女施主,我还未说到女施主应该怎么做才能挽救天下苍生。” “我不想听,也不想挽救,道人是不是觉得我有病?被人不顾及意愿地弄过来,我还会心甘情愿地做什么?” 苏龄玉冷笑,“可惜道人的师父算错了,我并非心怀慈悲之人,我这人,小气又记仇。” 她说完,不顾身后白鹤道人的呼唤,转身进了屋里将自己关起来。 她此刻的心情,“荒唐”二字根本不足以形容,她甚至觉得,白鹤是不是疯了?才能说出这么匪夷所思的话来? 外面,白鹤的声音慢慢消失,兴许是离开了,苏龄玉深吸了一口气,在圆桌旁的椅子上坐下,从甜白瓷的水壶里倒出一杯凉水,仰头一口气喝干。 这就是她求的缘由,是不是很满意? 苏龄玉苦笑着问自己,可是,那样的情况下,有机会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来到这里,在不知道任何事情的情况下,苏龄玉恐怕一百次都会这么选。 “可恶!” 她猛捶了一下桌面,神色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叶少臣那里怎么样了…… …… 威武将军府,到处都挂着丧事的白色。 叶少臣踏入正堂,桌案上燃着香,老夫人身边的几个丫头跪成一排,眼睛都哭肿了。 “将军……!” 小姑娘看到了他,膝行爬到了叶少臣的脚下,泪水控制不住地往下滴。 可是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谁都知道老夫人的死有问题,可谁都没有证据证明哪里有问题! 叶少臣冷然的眼睛在屋子里扫了一圈,“乔妈妈呢?” 乔妈妈是一直伺候叶老夫人的老妈妈了,在府外置了宅子,儿女双全却闲不住,又求了恩典进府一直伺候着,是叶老夫人身边最为可靠的老人。 小丫头眼泪流得更凶,“老夫人出事之后,乔妈妈在自己的屋子里被发现,他们说、说乔妈妈是自尽的,是舍不得老夫人,将军,可乔妈妈分明是被……” 小丫头眼里闪烁着惊惧,这些话,原本给她十个胆子她也是不敢说的,可是看到了叶少臣,她就好像找到了靠山一样。 乔妈妈也死了……,死得不明不白…… 叶少臣的拳头捏得“咔咔”直响,手背上爆出一根狰狞的青筋。 朝廷已经将叶老夫人安葬了,说是念在叶家此前立了功,选了一处风水很好的地方。 宁朝讲究入土为安,他们笃定叶少臣不可能对叶老夫人的墓做出什么不孝的事情来。 叶少臣怎么会呢?无论如何,娘也不会再活过来了。 她究竟是怎么死的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叶少臣根本心里就是清楚的。 朝廷一直对他防备着,他不是不知道,可他总觉得,情况还没有坏到那个程度。 爹生前总是告诉他,身为将军,忠诚是必备的一个要素,他一遍一遍地说,叶少臣不敢忘。 可是,忠诚有什么用呢?他爹忠诚了,落得死后都不能魂归故土,他忠诚了,却连他的娘都护不住! “咱家给叶将军请安,逝者已逝,请叶将军节哀。” 一个不男不女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叶少臣回头,一名宦官站在门口,拱着手对他行礼。 “皇上听闻叶将军已经回京,特宣叶将军进宫,对将军此行嘉奖。” “我娘还未过七,身为儿子在她过世的时候不在身边,如今,我要为我娘守孝,嘉奖一事,日后再说也不迟。” 太监有些诧异,这似乎还是头一次,他来请叶少臣进宫被拒绝了。 不对,是居然有人敢拒绝皇上的圣旨! 太监这辈子没遇见过这种事情,眉头一皱,有心想硬来。 不过他瞬间就回过神,这里是哪里?是将军府! 他怎么可能能将叶将军强行带入宫中?他也更不可能跟叶少臣发生冲突,如今叶少臣在百姓的眼中,是平定暴乱的英雄! “这……,叶将军得了那些嘉奖再来给叶老夫人守孝也……” 他的话被叶少臣扫过来的眼神给掐断,太监浑身哆嗦了一下,立刻低下头。 “既然如此,咱家先行回宫回禀皇上。” 太监说完转身就跑,似乎多留一刻小命就要不保了一样。 刚刚叶将军的那个眼神,这会儿想起来还浑身冰冷,不愧是战场的常胜将军,手里沾的血恐怕比他吃得盐还多! …… 宫中,太子砰的一声,一掌拍在了身边的小几上,官窑青瓷的茶具发出微微的震动声。 “岂有此理!叶少臣居然敢抗旨?我看他是活腻了!” 永玥喘着粗气,“他如此藐视皇家威严,为何不直接将人抓回来!” “殿下,皇上已是同意让叶将军过些日子再入宫,听说……,是二殿下去跟皇上说了什么,皇上便同意了。” 太子脸上的怒意更甚,“永琮?他插什么手?他不知道叶少臣这种人一定要立刻斩草除根的吗?多耽误一日,就多一份变数!他是蠢货吗!” 太子眉头都竖了起来,对于这个头脑简单的皇弟,他是根本看不上的,叶少臣一日不除,他心里就一日不踏实! “父皇既然已经这么决定了,也只能如此,你立刻安排下去,盯紧了叶少臣,他的一举一动都不能错过!让人死守在城门口,任何跟叶少臣可能有关系的人进出,都仔仔细细地盘查!” 太子的眼睛慢慢地眯起来,“只要他还在京城,就插翅也难飞!” …… 天扇楼,盛嘉言脸色怪异地看着手里的密报。 “大哥不愿意走?他难道真想进宫?那就是死路一条!” 陆文景皱着眉头,带着碧绿扳指的手,一下一下地敲在桌面上,节奏急促,令人心烦。 “二哥,你有什么办法能劝劝?” 盛嘉言温润的脸上冷若冰霜,一双时刻透着正直与清澈的眸子里,此刻盛满了寒气。 “我已经想办法让二皇子去劝了皇上,让大哥过几日再进宫,可是我根本劝不动。” 第二百六十一章 居然还真有 叶少臣必然会给叶老夫人守完孝,可是到那时恐怕就来不及了。 “按照原定的想法,做好出城的准备,若实在不行……” 盛嘉言闭了闭眼睛,“我拼着让大哥恨我,我必须要将他送出京城!” …… 苏龄玉忽然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从来到宁朝以来,几乎不离手的药材,这会儿她也都没了兴趣去碰,这是她赖以生存的能力,她却一点都提不起精神。 “姑娘,我给您煮了些茶汤,您喝一点。” 青芝端来一只壶,圆圆的壶肚子上,描画着一只振翅的鸟雀,栩栩如生,十分得趣。 苏龄玉静静地看青芝从茶壶里倒了一杯出来,淡淡的药香随着热气飘散开来。 酸枣仁、青竹叶……,是静心安神的方子,自己的心神不宁已经那么明显了吗? 淡淡青竹的香气,让苏龄玉想起了叶少臣,他的身上便是有着青竹的味道。 “姑娘,那个白鹤道人还在门外站着呢。” 苏龄玉拿着茶杯的手一顿,随后将杯子举到唇边喝了一口。 “也不是我要让他站着的。” 苏龄玉瞥了一眼青芝,心里莫名有种说不清楚的心虚。 她其实不是苏龄玉,不是那个青芝要效忠的姑娘,若是她知道的话,会怎么想呢? 会不会觉得她是个妖怪,占据了她家姑娘的躯壳? “姑娘……?” 苏龄玉回神,“怎么了?” “姑娘晚上想吃什么?青芝给您做,离京这些日子总也吃不好,姑娘清减了不少,青芝做些好吃的给你补补。” “……你做的都好。” 苏龄玉笑容有些牵强,青芝看出来了,却什么也没说,点头应下,转身出了屋子。 苏龄玉挫败地趴在桌上,冰凉的黄花梨木桌面,正好让她可以降降温。 她这到底是怎么了? 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当初来到宁朝之后她就没有多想过,她只想着,要活下去,并且要活得很好,很滋润,有花不完的银子和享不尽的美食。 她来这里只是个意外,什么都不用多想,逍遥一世自然能拨乱反正。 可是她现在为毛开始患得患失? “啪啪啪。” 三声清脆的声响在屋子里响起,苏龄玉放下手,脸颊上已经浮现出了不浅的红印。 刺痛让苏龄玉慢慢地清醒,现在适合茫然吗?叶老夫人的事情还没了结,叶少臣处境又十分的危险…… 劫难……吗? “沁竹。” 门应声而开,沁竹走进来等候吩咐。 苏龄玉伸手摸了摸头上的一根玉兰花簪子,又整了整刻丝描花的领口,“去将白鹤道人请进来。” 关于劫难,恐怕没有人会比白鹤更知道了,他的想法是脑残,可是没关系,苏龄玉并不打算听他的,化解什么劫难。 她需要做的,从他那里多了解点事情总是可以的,脑残的人,也是可以废物利用的! …… 白鹤道人又一次被请进了院子,他看到苏龄玉心平气和地坐在院子当中,一棵花树下,身上穿着一袭玉色的衣衫,显得格外沉静通透。 “苏姑娘……” “道长请坐”,苏龄玉浅笑着,示意白鹤道人坐在石桌的另一边。 她则亲自提起小茶壶,给他倒了一杯澄清的茶汤。 “我记得,道长很喜欢喝龙井,与道长初相识的时候,我便时常会给白云观送一些去。” 白鹤道人看着面前温热的茶盏,眼神微闪,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以为,与道长相识只是一次偶然,只能说明,我与道长颇有些缘分,只是如今想想,却不尽然。” “苏姑娘无需说这些,贫道当日确实是有意接近姑娘,只是贫道对姑娘从未有过加害之意,反而暗中想办法帮助姑娘。” “所以,我和叶少臣的相遇,也是道长计划之中的吧。” 苏龄玉用的是肯定的语气,如若不然,偌大的宁朝,茫茫人海,两个人偶然碰见的几率实在是太渺小了。 白鹤低头不语,半晌,他轻轻地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 苏龄玉心里冷笑,果然。 叶少臣说,他们初次见面是在白云观,她根本就不记得这件事,可若是真的,白云观是白鹤的地方,他怎么可能没有插手? “后来呢,叶少臣为姜先生来求医,莫非……” 白鹤又点了点头,确实是他告诉叶少臣,有一个人兴许能够救得了姜先生。 “还有吗?” 苏龄玉居然还能保持平静的语气,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没想到,居然还真有。 “还有,玉泉山,榔头寨……” “……” 苏龄玉扯了扯嘴角,所以她和叶少臣每一次的进展,都是白鹤撮合的? 白云观的初见,平城傅家的相识,榔头寨的死里逃生,还有,夏城的生死攸关…… 她忽然很想笑,也真的笑出来了,“道长做道人实在是可惜了,合该做冰人才对,兴许能撮合得了天下人,也算是功德一件。” 白鹤没说话,也没有任何觉得不妥当的表情。 他觉得他做的是事情是必要的,有意义的,因此并不觉得好笑。 “苏姑娘,时间紧迫,贫道希望姑娘以天下苍生为重,此事不可儿戏。” 苏龄玉止住了笑,只眉眼间还带着淡淡的笑意,像是意犹未尽一样。 她抽出一条绣了芙蓉花的帕子,轻轻在眼角按了按,一缕缕淡雅的香气从帕子上飘散开来,让人心里不由自主地放松。 “道人希望我做什么呢?” “苏姑娘可去劝一劝叶将军,让他放弃心里可怕的念想和仇恨,必要时,希望苏姑娘以命相劝。” “……” 苏龄玉瞪大了眼睛,这是有多不要脸才能说出这种话来? “贫道并非胡乱说出此言,实在是,若是姑娘未能阻止这场劫难,姑娘恐怕……,也要香消玉殒,魂飞魄散。” “……” 苏龄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图将心底那股蠢蠢欲动的暴怒压下去。 她看了看周围,树下只有她和白鹤,一个人都没有伺候在身边,青芝站在很远的地方,见她张望,快步走了过来。 第二百六十二章 有没有什么好处 “姑娘,可有什么吩咐?” “将我屋里床边上柜子顶层的一个黄色药瓶拿来。” 青芝立刻转身去取药,白鹤道人有些担忧,“苏姑娘可是哪里不舒服?” 苏龄玉没理他,听他说话,她就浑身不舒服。 药很快被送了过来,青芝又给苏龄玉倒了一杯清水,才又走远了。 苏龄玉就着水吞了两粒药丸,闭上眼睛休息了片刻,才重新睁开。 “道人方才的意思是,我若是不肯去劝说叶少臣,等到叶少臣造反,我就会死?” “正是如此。” 白鹤详细地说明了一下,此事是他的师父耗尽了寿元才达成的,若是未能达到目的,那么苏龄玉就不该继续留在这里。 “你那位师父如今在何处安葬?” 白鹤愣了一下,“师父是火葬的。” “那挺可惜的”,苏龄玉有些遗憾,“不能去‘问候’他老人家了。” 白鹤这才听出苏龄玉语气里的讽刺,“苏姑娘不能理解我师父的苦心也是正常,只是贫道希望姑娘就算为了自己,也该尽力劝一劝叶将军。” “那么,我有什么好处吗?” 苏龄玉语气略显轻佻,粉嫩的嘴角微微上扬,很不正经的样子。 白鹤显然没想到她会问这种问题,天下苍生的存亡当前,她怎么会说出“有什么好处”这样的话来? 但是苏龄玉的样子,又像是真的在等他回答,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这……,姑娘想要什么好处?” “那自然是越多越大越好。” 苏龄玉毫不客气,“我日子过得好好的,被你们用这种狗屁理由擅自弄到这里来,玩弄我的感情不说,还要让我以命去相劝,道人觉得我不该要点好处吗?” 白鹤听得有些刺耳,他从来没有想过,在这件事情里,苏龄玉会是什么感觉,他想的都是天下苍生,用一个人来换取千千万人的安定,有什么不对的? 不过,苏龄玉看起来,似乎并不是这么认为。 “若是能成功化解宁朝的劫难,贫道愿意为女施主祈福,得保女施主一世平安。” “这个太虚了,我若是死了还能化作鬼找你算账不成?空口无凭的,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那、那……” “什么富可敌国,称霸天下之类的好处有没有?” “没有!” “哦,我也就问问,就算你有,我也没打算听你的。” 白鹤的眼睛瞪了起来,“苏姑娘此话是何意?” “就是你听出来的意思,天下苍生与我何干?我为什么要去劝叶少臣不要报仇?他爹娘都被人弄死了,父母之命不共戴天,你要我怎么劝?” 苏龄玉觉得可笑之极,“若我是他,我也必然会造|反,天王老子来劝我都没用。” “苏姑娘!” “小声点,我听得到。” 苏龄玉拿起杯子又喝了一口水,“道人若是想阻止劫难,还有一个更好的法子,你找人杀了叶少臣不是更好,从源头一了百了。” 白鹤道人念了一句道号,“叶将军乃是叶家的后代,我等不可伤及性命。” “……”苏龄玉又想骂人了,她努力了一下,将脏话都给咽下去,才伸手拍了桌子。 “所以你是不是有病?要不要给你扎两针?你不能伤及他的性命,也不能将事情告诉别人,让别人动手?” “天机不可泄露,此事,贫道无法告知别人。” 苏龄玉翻了个白眼,“我还以为,你和你的师父有多厉害呢,所以你们只负责说,都是让别人去做?” 白鹤急的脸有些发红,“并非如此!贫道……” “行了行了,我本以为能跟道人参悟点什么,可是我很失望,道人只想什么都不做,将所有的压力都放在小女子一个人的身上,道人可真是深明大义。” 她虚虚地拍了几下手,嘲讽之意溢于言表。 白鹤想要解释,可他的嘴张张合合了几次,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苏龄玉说的话虽然很难听,他却居然发现自己无法辩驳。 明明此前他并不会想这些,他愿意倾尽所有达成这件事情,然而,他现在才发现,他能做的太少了,真的如苏龄玉所言,完全是要靠她…… 怎么会这样? “道人请回吧,我也累了,道人的话我会想想,我的话,也请道人想一想。” 苏龄玉有些倦乏地送客,白鹤心里有些急切,“苏姑娘,时间紧迫,还请姑娘早些想明白得好。” 苏龄玉摆了摆手,让人送他出去。 有什么好想的?苏龄玉心里没有丝毫的纠结和挣扎,她就纳了闷了,白鹤和他师父哪儿来的自信,觉得自己是个舍己为人,慷他人之慨的圣母? 等到白鹤离开,苏龄玉眼里瞬间变得凌厉。 白鹤无法伤及叶少臣的性命,他也不可能让别人知道往后可能会出现什么样的事情。 这算是一件好事,那么,若是叶少臣想要报仇,最好是尽快离开京城。 她走回屋子,独自一人打开了柜子,里面放了从夏城带回来,还没来得及收拾的她的的贴身物件。 苏龄玉慢慢地从里面摸出一封信来,信封上空白一片,瞧着分量也极轻,苏龄玉却觉得有些沉手。 她跟叶少臣从肃王那里离开的时候,最后一次给肃王诊脉,肃王身边的顾影将叶少臣给引开了。 那会儿,肃王直接拒绝了她的诊治,而是拿出了这个信封。 “若是我交给叶少臣,恐怕他根本看都不会看,直接给烧了。” “肃王殿下怎么会觉得,我就一定会看呢?” 肃王看着她笑了笑,想要咳嗽,却极力地压制了下去。 “这个,是你们离开之后,来哪里可以找到我,和我的部下,拿着这封信来的人,将会成为我那些部下的统帅。” 苏龄玉目瞪口呆,却也反应过来,肃王虽然没有说服叶少臣,却也没有放弃。 “你不用放在心上,这个,你自己决定要不要给他,或许往后,你可能会庆幸有这么一个东西的存在。” 第二百六十三章 能够理解 苏龄玉那时候真的没有当做一回事,她根本不会干涉叶少臣的决定。 他没有反心,她绝对不会怂恿他,将这封信给他。 可是苏龄玉此刻却感到有些寒意,是不是肃王在那个时候就已经预见到了现在的境况? 现在叶少臣的心境,是不是跟当初已经截然不同了? 她站起身,将手里的信又放了回去,将青芝叫了进来换了一身肃静的衣衫。 “去将军府。” …… 苏龄玉从前就觉得将军府有些萧条得过分,偌大的府邸,一些院子都鲜少有人打理。 可那会儿还有叶老夫人在,有她在,这个宅院就活着,然而现在,将军府的空气里,弥漫着香灰的味道,压得人心往下坠。 苏龄玉被一身素缟的丫头引着进了正堂,当中放着叶老夫人的灵牌,焚香明烛,烟气缭绕。 灵牌前,叶少臣穿着孝衣静静地站在那里,脊背有些弯曲,却站得很稳。 看见了苏龄玉,叶少臣的表情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微微点头示意。 苏龄玉过去为老夫人上香,鞠躬抬头之后,看到了灵牌上老夫人的名字。 她忽然就想起了离京之前,她来跟老夫人辞行,走的时候回头,看见老夫人依在月亮门边跟她微笑的样子。 苏龄玉心底克制不住地涌出悲伤,恨不得亲手替老夫人报仇才好。 她都尚且如此,更别说叶少臣心底的愤怒,该是怎样的滔天! 给老夫人烧了一些纸钱,叶少臣过来还礼。 他们两人走出了门外站定,苏龄玉看到他的眼底是红色的,兴许是被烟气熏的,可她更觉得,那是压抑住的怒意。 “多谢你能来送她一程,她很喜欢你,一定会很高兴的。” 苏龄玉的鼻子开始发酸,叶少臣什么都不知道,什么劫难命数,就算知道也定然不会相信。 在他的认知里,会不会已经认定了是因为自己老夫人才会死? 这让苏龄玉很难受,却无从辩解。 “你不要多想,跟你没关系。” 苏龄玉忽然抬头,叶少臣眼里仍旧是一片红色,却异常平静。 “跟你,没有关系。” 他又说了一遍,眼睛里没有半点敷衍或是安慰,看得出,他是真心这样觉得的。 苏龄玉的心瞬间轻了起来,刚刚发酸的眼眶,里面浮出淡淡的雾气。 她无法形容此刻的感受,像是受到了救赎一样,整个人被撕去了一层紧绷的薄膜,可以呼吸了。 “只是,我们的亲事,怕是不成了……” 宛若轻声的叹息,让苏龄玉的心倏地发疼,随后强迫自己放松下来。 正常的,真的,换了是她,可能都没有叶少臣这样的心胸。 她点点头,“我能明白的。” 这件事不怪她,她也难辞其咎,她能理解,这太正常了。 苏龄玉抬起头,看着叶少臣有些凹陷的双颊,“你有什么打算?有没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叶少臣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摇了摇头。 不知道他的意思是“没有打算”,还是“不想告诉你。” 苏龄玉的指甲轻轻掐在了掌心里,微微用力,脸上表情不变,“明日午时,我想与你在千扇楼见一面,你放心,见过之后,我便不会再与你相见。” 她不管叶少臣有什么样的打算,她都有自己的想法。 首先,叶少臣不能死。 京城如今戒备森严,分明就是针对叶少臣去的,此刻碍于老夫人过世,朝廷不敢做得太绝,可是人的耐心是有限的。 一旦朝廷不耐烦装模作样了,苏龄玉想不到叶少臣能怎么逃过这劫。 她觉得白鹤道人简直是不可理喻,明明如今危险的人是叶少臣,却还说什么他会成为宁朝消亡的劫数,他是弱智吗? 叶少臣听见她的话,平静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波动,那双黑沉的眸子里,倒映出苏龄玉坚决的模样来。 “好。” …… 只有一日的时间,苏龄玉很快离开了将军府,不动声色地准备了起来。 找马车,兑银票,她绞尽脑汁想的,都是如何才能将叶少臣送出去,他只有活着,才可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叶少臣说,叶老夫人很喜欢她,她也很喜欢叶老夫人的,不能亲手为她报仇,至少,苏龄玉可以助他一臂之力,也算是成全了她与老夫人的情分。 翌日,苏龄玉只带了青芝一人出府。 之所以选天扇楼,是因为这里的客流量大,人多。 她要了一间雅间,却没想到小二带她七拐八绕,来到了一个特别掩人耳目的雅间里。 这是什么情况? 苏龄玉表现得镇定自若,在小二离开之后,却神经质地敲了敲四周的墙,实心的,没有暗格,难道只是单纯地运气? 苏龄玉还想仔细地揣测一下,叶少臣却已经到了。 这间雅间…… 叶少臣不动声色地扫了一圈,随后在桌边坐下。 今日,苏龄玉似乎是精心妆扮过的。 衣衫是最衬她肌肤的芙蓉色,面上施了薄薄的粉,明眸皓齿,肤若凝脂。 发髻松松的挽在一边,压了一朵粉玉芙蓉花,娇艳欲滴。 这样的苏龄玉,实在让人挪不开眼睛。 叶少臣本就是个不喜欢遮掩的人,从进门开始,目光就几乎没有从她的身上挪开过。 苏龄玉察觉到叶少臣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心里有些高兴,此后他们恐怕是要见不到了,能给他留一个好印象,也算是一种安慰。 “今日请你来,是想问一问将军可是要离开京城,往后有什么打算。” 苏龄玉率先开口,“若是将军不方便说也无妨,只是不管你有何打算,都要先离开京城才行。” 她觉得叶少臣不会想不到这点,她就怕叶少臣会伤心过度,一时间失去了理智。 叶少臣摇了摇头,“我没打算现在走。” “那是什么时候?” “等我娘过完七……” “那就来不及了。” 苏龄玉面色严肃,“叶将军觉得,等到那个时候,你单枪匹马能从城中安然离去?” 叶少臣看到了苏龄玉眼里的担忧,嘴角轻轻抿了抿。 第二百六十四章 你管得着吗 叶少臣此生或许都会遗憾,不能将这个女子娶为自己的妻。 可他怎么忍心拖累她?他往后要做的事情,危险至极,这个女子又是最喜爱悠闲惬意,他怎么能将她拖入看不到光亮的地方? 所以,他不能娶她,这样等过了很久,她会不会忘记自己,又遇见一个能让她调戏的男子,无忧无虑地过日子。 叶少臣的心克制不住地发疼,脸上却没有任何显露。 “到时自然会有到时的法子,我若是走了,谁守着我娘。” “我守。” 叶少臣错愕地看着她,看到一双亮得吓人的眸子。 “不管你承不承认,我说了,戴了我的戒指就是我的人了,我替你守着娘。” “……” 叶少臣身体里的某个地方,烫得几乎要燃起来,五脏六腑都仿佛化成了水。 他的喉咙上下滚动了几下,“这样不好。” 这样不好,最好她能离自己远远的,以后才不会被连累到。 苏龄玉的眼睛微微暗淡下去,这样不好,叶少臣不同意她的说法,他是不承认他们的亲事吗…… 苏龄玉长长的睫毛微垂,遮住了眼里满满的情绪。 没关系,她不需要他承认,她认就行! “叶将军是执意要与我划清界限吗?” 苏龄玉嘴角扬起苦笑,眼角淡淡的光芒,让叶少臣的心轻轻抽动着。 她叹了口气,去拿桌上的茶壶,往两只茶杯里各倒了一杯茶。 她的动作很缓慢,脸上的表情却越发沉重,让人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叶少臣完全被她的情绪影响,没看到苏龄玉的手微微一动,一颗极小的白色颗粒无声地落入了其中的一只水杯里,顷刻间便消失无踪。 “既如此,我以茶代酒,敬叶将军一杯。” 苏龄玉推了一只水杯过去,自己举起面前的一杯,表情决绝。 叶少臣根本不想喝这杯茶,可是他不得不喝。 他一直都知道这个姑娘心性决断,然而真到了这个时刻,他心里有多舍不得,只有他自己知道。 叶少臣将杯子拿在手里,“能遇到姑娘,是我的幸事。” “彼此彼此。” 苏龄玉仰头,一口喝干,“我只希望,你不要做后悔的事情,得偿所愿。” 叶少臣轻闭双眼,也抬手,将茶水喝掉。 苏龄玉心里开始掐时间了,叶少臣或许功夫高,但用药就差远了,特别是在自己刻意的渲染下,他的警惕性也有所减弱。 若是按照白鹤的说法,叶少臣是不会死在京城的,可谁知道他会受到什么样的折磨? “我能再抱你一下吗?” 苏龄玉抬头,提出最后的要求。 叶少臣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用力将她拉到自己的怀里,紧紧地搂住,仿佛要将她嵌入自己的身体里一样。 苏龄玉的耳朵贴在他的胸口,里面传来低沉的心跳声,一下,一下,让人沉醉。 她的手环在叶少臣的腰间,感受着让她沉迷的感触,“我不担心你,真的,你大概,是我遇见的最有能耐的人了,想做什么就做吧,是他们欠你的……” 肩膀上的重量越来越沉,直到苏龄玉再也支撑不住,在地上跪坐了下来。 叶少臣滑到了她的怀里,双目紧闭,已经没有了知觉。 “这个药效比我想象中更好啊……” 苏龄玉强颜欢笑地感叹,也不知道叶少臣有没有听见她的话。 好了,苏龄玉深吸一口气,该想办法将人弄出去了。 就在这时,门忽然被推开,青芝满脸惊恐地被扔了进来。 “姑娘……,将、将军?” 在她身后,走进来两个身影,一个苏龄玉还有些印象,一个完全是陌生的。 然而不论哪一个,都让她心里一片冰凉。 陆文景看着地上的叶少臣,表情极为微妙,“你是怎么做到的?” 盛嘉言将门关上,一言不发地坐到椅子上,目光在叶少臣喝过的杯子上掠过。 “苏姑娘是吧,你用药将叶将军迷倒是为何意?” 苏龄玉身体里的血液还是凉的,“我对叶将军意图不轨,两位有什么意见吗?” 陆文景的嘴张成了一个“哦”,看向苏龄玉的眼睛里冒着钦佩的光芒。 盛嘉言呵呵一笑,“姑娘在千扇楼安排了四辆车,车身一模一样,一会儿,恐怕还要同时往四个城门口出发吧?” “我钱多,出行必要四辆马车,你管得着吗?” 苏龄玉将叶少臣的头抱住,“先来后到,你们想对叶将军做什么,得排在我后面,谁让你们进来的?” “你以为,你能让他出得去?” 苏龄玉的眼眸微冷,也不再胡言乱语,只静静地看着他们,似乎在等待他们的反应。 盛嘉言这才笑了一下,“我们只是不想让我们大哥主动送上门去。” “……大哥?” 苏龄玉低头看了看叶少臣,又抬头看了看盛嘉言和陆文景,眼里的防备不减反增。 逗呢?她可是亲眼见到叶少臣和陆文景不对付的样子,这会儿说什么大哥?当她是弱智? 陆文景看到了苏龄玉不信任的目光,“那什么,我与大哥的关系,是装出来的,就是不想让人知道我跟他的关系。” 苏龄玉仍旧一脸鄙夷,陆文景不乐意了,凭什么怀疑他一个人?就因为盛嘉言比他长得正派? 他伸手指了指盛嘉言,“你就算要怀疑也该怀疑他,他整日在朝堂上弹劾大哥,更不值得信任。” 盛嘉言给了他一个“有病”的眼神,手指敲了敲桌面,“你可以相信我们,大哥身上有几颗痣我都知道。” “我又不知道!” 苏龄玉觉得他们是都有病,不过她心里的戒备慢慢地松弛了一些。 这两人连她在千扇楼的安排都摸清楚了,若真是来对付叶少臣的,还在这儿跟她废什么话? 盛嘉言也不恼,“大哥右边腰侧有一个月牙形的疤痕,是烫伤。” 苏龄玉眉头微动,“哦,那个我知道。” “你怎么会知道?” 陆文景不淡定了,那块疤痕在腰侧往下一点的地方,寻常不可能有人会看到的。 苏龄玉瞥了他一眼,“我是大夫,知道病人身上有点什么有问题?” 第二百六十五章 物归原主 “没问题没问题。” 陆文景觉得很疑惑啊,当初在客栈里遇见的苏龄玉可不是这样的。 苏龄玉不看陆文景,将目光移到盛嘉言的脸上。 “你刚刚说,主动将人交到朝廷的手里是什么意思?” 盛嘉言心里暗赞,不愧是大哥看上的女人,思路清晰,胆量过人,能瞬间冷静下来分析情况。 而且她是真的有勇有谋,居然真的把大哥给药倒了,这事儿连他都没有敢付诸于行动。 “四个城门口都有太子的人重兵把守,这几日查得是越来越紧,连粪车出城都要打开来用刀戳几下,你觉得他这么大一个人能够成功地出去?” 苏龄玉的眸子收缩,竟然已经如此不容易了? 可是,难道没有法子? “苏姑娘可能不知道,这天扇楼其实是我们兄弟三人暗中建的,从你刚踏入天扇楼的那一刻起,你的所作所为都会被我们所知道,不过是四辆马车,无论哪一辆,都会被翻得彻彻底底。” 薄薄的汗从苏龄玉的额上渗了出来,她原本是打算将叶少臣混在药材里运出去,四辆马车都带着一模一样的药材箱,可居然连粪车都要检查吗? “你们有什么办法?今日他是一定要走的。” “这是自然,不然我们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盛嘉言勾了勾嘴角,“我恐怕,是京城中最可能将他带出去的人了,只不过,可能需要苏姑娘配合一下。” “好。” 苏龄玉一口应下,连考虑的时间都不需要,她不知道要配合什么,但是可以。 盛嘉言有点被震撼到,这可不是一般的女子能有的魄力,再看看她的丫头,被扔进来时惊慌失措,此刻却已经将门关上,警惕地守在门边。 他为大哥感到高兴,却又觉得遗憾,这样的女子做他的大嫂,他没有任何意见,只可惜…… 时间容不得耽误,几人立刻忙碌了起来。 陆文景和盛嘉言要将叶少臣抬走之前,苏龄玉低头,静静地看了他好一会儿。 她深吸了一口气,从怀里拿出一把匕首,轻轻地塞到叶少臣的衣服里。 这是最初让他们结缘的东西,现在,物归原主。 …… 城门口,把守的官兵比起从前来明显要多了许多。 且出城进城的人都特别仔细地盘查,尤其是车马,简直是连一只苍蝇都不放过的架势。 苏龄玉心有余悸,她还是想得太简单了,若是没有那两个人,叶少臣怎么可能不被发现? 不过,如果那两个人真的是叶少臣的兄弟,那是不是就算自己不多事,他们也能平安地将叶少臣送出城去? 苏龄玉在胡思乱想间,已经到了城门口。 下车接受检查,官兵的眼睛如同带着钩子一样,将马车里的药箱检查得透透彻彻。 “带着这么多药材出城?” “出诊,多带着有备无患。” 苏龄玉有问必答,看着那些人将她的马车底部都爬进去用刀戳一戳。 他们瞎吗?那地方能藏得下人? 大概查了足足能有一刻钟,似乎才确认了苏龄玉的马车没有问题,官兵冷着脸放行。 “慢着!” 一声厉喝制止了放行的举动,苏龄玉回头去看,盛嘉言骑在马上,带着另外一辆马车走了过来。 “盛大人。” 官兵头领很快过来,目光热切地给盛嘉言行礼。 如今谁人不晓得盛嘉言在朝中的地位,深受皇上的器重,炙手可热。 盛嘉言皱着眉指向苏龄玉,“你们知道那人是谁?那是之前与叶家议亲的苏龄玉!” 门口的气氛立刻因为盛嘉言的话变得紧张起来。 他们在查什么大家心里都有数,这人居然是叶少臣未过门的媳妇? 苏龄玉又被赶了下来,几个官兵再次围着马车细细地检查,恨不得将马车拆散了才好。 “你们什么意思?你是何人?凭什么拦我?” 盛嘉言坐在马上,盛气凌人地居高临下,“就凭你与叶少臣的关系,谁知道会不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我不过是出城出诊,这些刚刚明明都查过了!” “你那药箱那么大,就算藏不了人,出诊需要带那么多药材?你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打算?” “你们蛮不讲理!” 苏龄玉是被隔在一边检查的,如今提高了声音,引得后面的人都伸长了脖子往她这里看。 “盛大人说得在理,这些药材,我看得找人来看看,免得是什么不好的东西。” 守城将领频频点头,让自己手下人去多找几个大夫过来。 “如今是非常时期,任何一点疏漏都不可以出现。” 盛嘉言严词厉色,又提出了几点要求,让守城的人务必没有半点疏漏才行。 守城将领连连称是,苏龄玉却不耐烦了,“你们到底在查什么?病人危在旦夕,你们凭什么不让我走?” 她气急败坏的样子看在别人的眼里,莫名有种心虚的感觉,越发让人觉得,或许真的有问题。 “你在急什么?检查清楚对大家都好,否则若是出了问题,你能承担?” 盛嘉言冷哼了一声,眯着的眼睛里有着冷冷的寒光,看的守城将领心里有些颤抖。 都说盛大人跟叶将军是死对头,果然是真的。 就在此时,盛嘉言身后的车厢里传来一个声音,“怎么还不走?可是有什么事?” 是个女子的声音,听起来悦耳缠绵。 盛嘉言脸上的表情陡然变了,下了马走到窗边安抚了两句,温柔的态度让守城将领叹为观止。 盛大人还未娶亲,这马车里的莫非……,是大人的红颜知己? “盛大人可是赶时间,不如您先行通过吧。” 盛嘉言直起身子,眉间露着不悦,“我方才说过,任何过往的车辆都不可放松警惕,我的车也必须要检查。” 守城将领闻言表情肃然起敬,却只是让了两个手下去检查,去之前,还对他们使了眼色,让他们机灵点,别惊扰到了盛大人的佳人。 盛大人有什么好查的呢?他是最不可能有问题的了,不过若是得罪了他的红颜知己,可不是一件美事。 第二百六十六章 我不知道 那两个官兵只走了个过场,查看车厢内的时候,只敢掀开一条小缝,里面果然坐了个千娇百媚的女子。 “盛大人请。” 将领放行,苏龄玉看得怒气冲天,“凭什么他就能走我就不能?” “呵呵呵,苏姑娘说对了,盛大人就是可以,你就是不可以,不过姑娘放心,若是等大夫检查了这些药材都没问题,你也是能出城的。” 苏龄玉脸涨得通红,抿着嘴死死地盯着盛嘉言远去的身影。 再见了,叶少臣。 她已经将肃王的信交给了盛嘉言,等到叶少臣再一次入京的时候,便是宁朝风云变化的开始。 而她,大概会如同白鹤说的,香消玉殒,魂飞魄散…… 苏龄玉是最怕死的人,为了能活着,她可以不择手段,然而现在她明明已经看到了自己的结局,心里却并没有多害怕的感觉。 她是不是变得勇敢了?可惜,没人可以听她炫耀…… “我不出城了行了吧!” 苏龄玉忽然泄愤一样地大叫起来,眼眶泛红,在别人的眼里,这是心虚愤怒的表现。 她忿忿地转头就走,步履匆忙中带着凌乱,当真往城里走去。 “给我好好盯着这个女人!若是出了问题太子怪罪下来,我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是!” …… 苏龄玉回去了她的家,心里有一个地方空空的,她给叶少臣准备的银票盛嘉言没要。 他说若是让人查到了,她也不好交代,而且这些东西,他们早已经准备好了。 也是,那位陆家少爷据说是个经商奇才,有他在还愁没有银子? 看之前守城将领对盛嘉言的态度,此人定然也是一个人才,有他们两人陪着叶少臣,相信定是能够助他完成想要做的事情吧…… “姑娘,您这是要出去吗?” 青芝诧异地问,苏龄玉点点头,“去找一件孝衣来。” 送走了叶少臣,她答应过他的,老夫人的孝,她替他守。 青芝沉默了一会儿,终究没说什么,下去准备了。 姑娘和叶将军之间的事情,或许只有他们两人知道,姑娘要做什么,她就陪着姑娘做什么就好。 当日,苏龄玉就去了将军府,一身白孝站在灵堂中,默默地守着叶老夫人。 来祭拜叶老夫人的人寥寥无几,这种时候,所有人都会审时度势,明目张胆地出现在这里绝对不是聪明人会做的事情。 不过宫里倒是会来人,见到了苏龄玉却没有见到叶少臣,那些人假装自然地问起来。 “小女子怎么会知晓,小女子也还奇怪呢,或许是叶将军支撑不住回去休息了吧。” 苏龄玉语气淡然,没有任何令人起疑的地方,关于她为什么会在这里,苏龄玉一遍一遍地给人解释。 “我当日孤身一人来京,老夫人待我如亲闺女一样好,如今老夫人过世,我自然是要来给她老人家守孝的,这是知恩图报。” 她说得坦荡荡,好不藏着掖着,一派正气的模样相当能唬住人。 可是她也知道,叶少臣消失,大概根本瞒不过朝廷的人。 果不其然,只过了一日,苏龄玉在将军府的灵堂里,就看到外面闯进来数十个凶神恶煞的官兵。 “给我去找!” 见有人要来灵堂中搜寻,苏龄玉往门口一站,“你们想干什么!这里是什么地方!惊扰了老夫人,你们就不怕遭到报应!” 苏龄玉刚说完话,恰巧一阵猛烈的风吹过,震得那些人当真停住了脚步。 “朝廷有令,担忧叶将军的身子,特让我等前来请他入宫让太医诊治,这位姑娘可是要抗旨?” “你少给我按罪名,我什么时候抗旨了?我只是告诫你们,死者为大,若是你们敢做出惊扰之举,小心以后灾运缠身!” 她说得阴测测的,随后让到一旁,只用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他们的举动。 或许她的话真的起效果了,进灵堂的官兵动作都放轻了不少,却仍旧仔仔细细地搜了个遍。 “没有。” “没有。” “没有。” 带头的官兵急得脸上冒汗,“都搜遍了?确定没有?” 他看到手下点头,疾步走到苏龄玉的面前,“你可瞧见过叶将军,若是你知情不报,可是大罪过!” 苏龄玉皱着眉瞪了他一眼,“我为什么要知情不报,朝廷担忧叶将军,兴许还要嘉奖他,我干嘛不告诉你,我就是没见过啊。” 那人脸色变化了几遍,才一挥手,带着人又风风火火地离开了。 很快,其风找了过来,说是家里来了官兵,好一顿翻腾,家里被搜得乱七八糟。 “让他们搜,搜得出东西来算我输。” 苏龄玉面色沉着,她早已经做好了准备,一些不能放到明面儿上的东西,都已经妥善地收好,剩下的随便搜。 朝廷发现叶少臣不见了,应该会先怀疑他藏了起来,等发现他不在城中,叶少臣早就跑得找不到了。 这样最好。 …… “不见了!什么叫不见了!” 太子目眦欲裂,整个人几乎要炸开,“活生生的人,怎么会不见了!” “殿下息怒,那日叶少臣出府,虽然有暗卫跟着,只是他实在厉害,暗卫……跟丢了。” “但是,但是他是绝对出不了城的,四个城门都已经布置妥当,除非他会飞天遁地,否则定然还在京城中。” 太子的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如此还不赶紧去找!随便用个什么由头,全城搜索,若是找不到人,你们也不用活着回来见我!” “是!” 太子看着手下出去,忽然猛地一脚踢在了一旁的椅子上,“废物!” 他的愤怒里带着他不想承认的恐惧,叶少臣不见了,他会去哪里?他会做什么? 这些太子根本不想去想,虽然叶少臣手里没有兵力,可那个人从来都是个让人安不了心的人! 早知道还顾忌什么百姓的想法,在叶少臣回京的时候就该将他给除掉! “唔!……” 太子猛地揪住自己的心口,眼前一片发黑,眩晕的感觉让他维持不了平衡,手挥舞着,摸到了椅子,慢慢地瘫了上去。 足足过了一刻钟,太子才慢慢地缓过来,耳朵里是令人恶心的鸣叫声,让他脸色苍白。 看来得请个太医来看看了。 第二百六十七章 没人有资格 京城中,许多人都发现气氛有些不对劲。 朝廷说有外族的细作混入了城中,挨家挨户地盘查,紧张的感觉在整个京城上空蔓延。 “真的有细作?那太可怕了。” “是啊是啊,可是你觉不觉得,似乎又不像是在抓细作,那细作长得什么样子也秘而不宣?” “嘘,你不要命了,赶紧闭嘴吧。” 朝堂上,大臣们在讨论着国事,再过不了多久,就该是宁朝周边外族进京上供的时候了。 “那些外族虎视眈眈,名义上是进京上供,实则是窥探我宁朝的战力,听说此次夏夷族会让他们的三皇子过来,有草原雄鹰的美称,到时定是会挑战我朝的勇士。” “这有何妨,宁朝人才济济,区区一个外族的皇子,不足为惧。” “非也非也,夏夷族如今气焰强盛,皆是因为将杛族给吞并了!诸位都该知晓,杛族擅马术、骑射,养的马匹皆是健壮有力,却居然被夏夷族给吞并了,听闻都是因为这位三皇子。” “……” 刚刚说“不足为惧”的人不吱声了,杛族并不是好惹的,能吞并它的夏夷族,当然更加令人畏惧。 “皇上,臣以为此次进贡,必然要挫挫夏夷族的锐气,如若不然,定会让此等外族得意忘形!” 皇上抬了抬眼皮,“依爱卿所言,要如何挫他的锐气?” “这……,宁朝也有骁勇善战的勇士,到时候定能压得住夏夷族的三皇子。” “爱卿觉得哪位勇士足以胜任?” 大臣的脸要绿了,硬着头皮说了几个人选,可他心里却都知道,这几人并没有他说的那样有用。 皇上心里冷笑,回回只会在他面前说一些虚头巴脑的,真正让他们提意见,一个个只会避重就轻,说一些模棱两可的话。 “盛爱卿以为如何?” 皇上点名,却无人应答,一旁的太监公公赶紧上前,“皇上您忘了,盛大人告了假,要回去祖籍。” 皇上这才想起来,低下的人神色各异,皇上似乎已经习惯了听盛嘉言的意思,这是多可怕又多值得羡慕的习惯? “此事,众爱卿拟个章程出来,无事便退朝。” 出了殿门,大臣三三两两地离开,拟个章程?怎么拟? 要说宁朝还有人绝对能够压得住夏夷族的皇子,也就只有那位了,可他们能提吗?能吗? 如今听说那位居然不见了,这宁朝的天,恐怕要不安定了。 …… “姑娘,白鹤道人想要见您,已经在门口了。” 苏龄玉微微抬眼,“这里是将军府,让他等着好了。” 等苏龄玉该回去了,踏出了将军府的门,白鹤一个箭步上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青芝,你去那边等我。” 苏龄玉等青芝走远了,才面无表情地问,“道人找我可有事情?” “叶少臣去了哪里?” “道人觉得我会知道?道人不是会算吗,你想知道的话,算一算不就行了。” “苏姑娘!按理说,叶少臣不可能会如此轻易地离开,他会丧失一切的助力,孤身逃亡,可为何……” 白鹤参不透,叶少臣身边是有人相助的,亲如手足的人,那些人为了让他逃出生天,注定会惨死在这里。 叶少臣孤立无援,竭尽所能呕心沥血才能有日后的力量,也只是堪堪和朝廷同归于尽。 可若是他的助力还在,那他可能获得的力量就难说了!这兴许会成为更大的劫难! 苏龄玉心中庆幸,也就是说,若是没有她多事的话,叶少臣也能逃走,只是代价恐怕就是他那两个奇怪的弟弟的性命。 这么说,她多事也不是完全没有用处的! 棒棒的,她很不喜欢做无用功! “白鹤道人来找我,是觉得这件事跟我有关?” 苏龄玉笑起来,“你看啊,你都说了我若是劝不了叶少臣我就会死,还是魂飞魄散的死法,你也不能怀疑我是不是?” 白鹤心里对她的疑惑于是更深了。 这是一个性命受到威胁的人该做出的反应吗? 可她说的话又似乎没问题,白鹤看着苏龄玉,她脸上始终带着浅笑。 “道人让我劝劝叶少臣,我也来了将军府劝过了,道人让我以性命相劝,我也以性命相劝了,可叶少臣压根不在乎我的命啊,道人想想看,亲生爹娘和一个不相干的女子,你会怎么选?” 尼玛虐到自己了……,苏龄玉心里有着小小的抽痛,笑容都僵硬了片刻。 白鹤见她神情不对,一闪而逝的痛意十分真实,难道真的如她所说,叶少臣没有丝毫的动容? 可师父分明说过,这个女子确实是化解的机缘,怎么会没用呢? “所以啊道人,你看你若是要撮合,手段是不是有些太温和了,怎么着也得下个药什么的让我们生米煮成熟饭,我与叶少臣又未成亲,又没有肌肤之亲,人干嘛为了我放弃报仇。” 苏龄玉语气轻佻,说得白鹤面容尴尬,念了声道号,“苏姑娘若是见着了叶将军……” “劝劝他对不对?行行行,我劝,不过听不听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 苏龄玉转身,朝身后的白鹤道人摆了摆手,“小女子先行一步。” 她背对着白鹤的脸上浮现出冷然的笑意,想要阻止什么劫难,合该自己努力才是,随意地拖一个人来让她努力算怎么回事? 天道好轮回,做了什么样的事情,就要承受什么样的后果,凭什么叶少臣失去了那么多,还要他放下一切去宽恕? 没人能替他承受那样的痛苦,因此也没人能替他说什么宽恕的话,没有人有那个立场! 苏龄玉回到宅院前,余光扫到旁边的巷子里都站着人。 “姑娘您回来了。” 其风在门口相迎,目光也在外面扫了一圈。 “那些人一直守着,连出去采买东西都有人跟着,已经好几日了。” 苏龄玉点头,这是怕叶少臣的消失跟她有关系。 “不用管他们。” 苏龄玉有些疲累,进了屋倒床就睡,迷迷糊糊要睡过去的时候还在想,叶少臣应该已经脱险了吧…… 第二百六十八章 放飞自我 “大哥,这件事我们没跟你商量确实是我们的不对,你怎么惩罚我们都认了,只是无论如何,你不能够再回京城。” 盛嘉言语气坚决,他面对叶少臣几乎没有过这种不容半点商榷的态度。 在他的面前,叶少臣已经醒了,半垂着眸子,太阳穴一跳一跳地发疼。 他最后记得的,是苏龄玉在他的怀里说话,明明那么近,他却有些听不大清楚,他很努力地振作精神,只听见她说,想做什么就做吧…… “我……” 叶少臣慢慢开口,嗓子沙哑得不成样子,他心里苦笑,若是让苏龄玉听到,她兴许会哭,她说过她很喜欢听自己说话来着。 “我是怎么出城的。” 他在京城里被盯得那样紧,不可能很轻易地出来。 盛嘉言见他情绪还算稳定,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是苏姑娘帮了忙,她是京城里大家都知道的,跟大哥你关系最为亲近的人,有她在,那些人的戒备就会在她的身上。” 盛嘉言时刻注意着叶少臣的表情,自己说完,大哥眼睛里的情绪就变了。 这也没办法,借助苏龄玉出城很方便,可是等到朝廷一旦确定叶少臣已经不在京城里了,苏龄玉也很容易成为最值得怀疑的对象。 “大哥,如今他们也差不多该发现你不在城中了,你若是现在要回去,苏姑娘就白白帮了你。” 盛嘉言极力想要安抚住叶少臣,“再说,苏姑娘性子聪慧,未必就会出事,大哥,如今大局为重,你既然在意苏姑娘,就该迅速让朝廷受到威胁,你越难对付,他们就越不敢动苏姑娘。” 叶少臣眼睛里明明灭灭,想着苏龄玉盛装的模样,淡淡的笑颜透出狡黠和灵动,她为什么要帮他? 自己明明是不希望牵累她的,她性子那样骄傲,为什么没有离得远远的? “二哥,……咦,大哥醒了?今晚是在林子里休息,还是找一户农家?” 陆文景的头从马车外面探进来,听见叶少臣醒了,他身边一个姑娘立刻惊喜地钻了进来,“将军。” 盛嘉言没说话,只看着叶少臣,半晌,叶少臣闭了闭眼睛,“找一户农家,再找找,能不能弄到马。” 盛嘉言大大地松了口气,紧握成拳头的手掌也放开,掌心湿漉漉的满是汗水。 只要大哥不回去送死,怎么都行! “柳儿你进来照顾大哥。” 盛嘉言钻出去跟柳儿换了位置,柳儿给叶少臣倒了水,“将军渴不渴,喝点水吧。” 叶少臣看着杯子里的水愣了神,随后不由地苦笑起来,那丫头真是本事了,居然给他下药…… …… 全城搜索之后,太子殿下的人终于察觉,叶少臣恐怕已经不在城中了。 太子一怒之下杀了好些人泄愤,却仍然无济于事,叶少臣是真的跑了。 “他是怎么出的城!难道真是飞出去的不成?” 太子暴怒之下,守城的将领一个个心惊胆颤,连砍了三个人脑袋,第四个人忽然福至心灵,“殿下!叶将军不见行踪之前,他未过门的媳妇想要出城!” 太子的眼睛眯起来,手里的剑在往下滴血,“那个姓苏的女人?” “对对对,就是她!” “她出去了?” “没、没有,可是她实在有些可疑。” 为了活命,将领拼命地去想疑点,“连盛大人都觉得她可疑,让属下盘查了好久。” “盛大人?” 太子殿下的眉头轻轻上扬,盛嘉言?他从来都对叶少臣十分看不惯,这倒也像是他能做得出来的事情。 可是为什么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有哪里,让他觉得他忽略了什么…… 忽然,太子抬起头,伸手将长剑扔到了地上。 “让人去盛嘉言母亲的祖籍问问,看看他是不是在。” “殿下,要不要将那个苏龄玉给绑来?” “呵,没有那个必要,她难不成能跑了?” 在太子心中,一个女人怎么可能跟叶少臣这样的威胁相比?那就是个能随手捏死的虫蚁,根本不足为惧。 不过,他不知道虫蚁也有虫蚁的危险,特别是这只虫蚁已经完全放飞自我了…… …… 苏龄玉在不务正业,手指上的药香变成了墨香,除了去给老夫人守孝,剩下的时间,都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写东西。 “姑娘,您是打算写什么?” 青芝有些好奇,主要姑娘写着写着就会发出意义不明的笑声,这实在有些诡异。 “正好,你帮我瞧瞧可有意思。” 苏龄玉将写好的拿给青芝,“就是话本,要能吸引人,要有好看的情节,你帮我瞧瞧。” 青芝从前不识字,后来苏龄玉觉得,怎么能不识字呢?不然别人骂你都不知道那多惨。 于是青芝现在是识字的,就是看得会慢一些。 她给苏龄玉倒了水放了点心,安静地在一旁慢慢看,苏龄玉继续写。 好一会儿,青芝才一脸怔忪地抬头,这故事,瞧着很眼熟啊…… 苏龄玉写的,是一个一代名将的传奇故事。 此人出身名门,父亲被卷入了阴谋之中惨死,他没有怨天尤人,反而更加效忠朝廷,最后为父亲洗脱冤屈,最终战死沙场,留下一世美名。 不过这中间的过程就曲折离奇了,各种被怀疑陷害,朝廷一度也将他抓住审问,全城搜寻,终于他靠着“一身正气”,和对朝廷的忠诚达成了心愿。 中间还遇见了美丽的女子,细心劝慰,让他不要记仇,让他要心胸宽广,最后两人甜甜蜜蜜双双对对,在名将战死之后,女子也悲痛殉情…… 青芝看的一愣一愣的,姑娘这写的……,是叶将军? 虽然看起来不太一样,可里面仍是能寻出蛛丝马迹,就是后面的发展有些奇幻。 “如何,我写的还不错吧?” 苏龄玉询问青芝的读后感,青芝点头,“姑娘写得很好看,引人入胜,只是姑娘打算……” “去找些说书的或是戏班子,若是他们肯说这些,银子不是问题。” 青芝心里一惊,已是猜到了姑娘的打算。 第二百六十九章 姑娘高兴就好 “可是,这些没问题吗?”青芝有些担心。 苏龄玉扬起嘴角微笑,“能有什么问题?我都已经改成了‘一身正气’,里面的皇室也是受到了‘奸人’的蒙蔽,能挑出什么错儿来?” 说到这个,苏龄玉又问,“里面那段感情我写得如何?” 这就有些为难青芝了,苏龄玉在话本里写的女子,宛若一朵洁白的莲花,清新脱俗情感丰富,十次有九次是双眸含泪,殷殷切切地劝慰,这不会写的是姑娘自己吧? “很、很好看。” 青芝选取了适中的赞美,苏龄玉于是满意了。 兴许这往后还能流传下来呢,虽然跟自己不像,但为了推动剧情,她写得也很爽,多好。 青芝捧着苏龄玉的手稿,先让其风找地方誊写了数遍,随后顺着苏龄玉的意思,让人去找说书先生或是小戏班试试。 苏龄玉心里颇有成就感,不管什么时候,舆论很重要,人的想象力也都是丰富的。 虽然里面的一代名将跟叶少臣不一样,担联想一下还是很容易的。 她的能力有限,来到宁朝活下来之后就只混吃等死,那多可惜?难得白鹤的师父耗尽寿元将她拽过来,不做点事情怎么对得起他呢?呵呵。 …… 坊间的传言是最快速也是最容易被百姓相信的。 这会儿民间的娱乐项目不多,听听曲儿,喝杯茶,说书先生醒木拍下,来一段精彩绝伦的说书,就已经是很享受了。 苏龄玉的那个话本,比她想象中要更受欢迎,她前世看的书多,描写的手法也极有特色,一些细节被她写得是跌宕起伏。 听说还有说书先生主动让人来传话,不收钱,也想要她的本子。 “哟,我还有这种才华呢?” 苏龄玉有些高兴,顺便打听了一下效果如何。 这种英雄式的故事,基本是所有人都喜欢听的,尤其是后面苏龄玉还写了,一代名将顶着被冤枉的罪名,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击退了进犯的外族,她基本就照着漫威式的英雄情怀来写。 效果显著,事实证明,大家都喜欢英雄嘛。 更让苏龄玉高兴的是,她期望中的效果,也在慢慢地发酵…… “说到全城搜寻,前几日咱们不是也被搜了吗?说是要抓外族细作。” “对对对,结果抓到了没有?” “谁知道呢,不过我听说啊……,哎你可别告诉别人,听说朝廷在找的,其实是叶将军。” “……你说什么?那、那那个搜查其实……”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猜的,不过你看看跟那个话本像不像?” “说不好,不过叶将军打仗就没有输过,咱们宁朝安居乐业多少年了,朝廷怎么也不能这么对他呀。” 苏龄玉在家里乐呵呵地听八卦,朝廷要找叶少臣的消息可不是她放出去的,该避讳她还是知道要避讳的。 不过实在是很让她高兴,怎么就这么巧呢,叶少臣不见了消息就刚刚好被人知道了? “青芝,你说我要不要弃医从文?我觉得我有那个潜力。” 青芝憋了半天,“姑娘高兴就好。” “哈哈哈,我当然高兴。” 百姓可不会想太多,谁能保护得了他们,他们就信服于谁,简单粗暴,她喜欢。 青芝无奈地看着笑容满面的姑娘,余光扫到了沁竹的身影,走过去问。 “怎么了?” “那个道士又来了,脸色也有些不善。” 青芝皱了皱眉,“我去同姑娘说一声。” 苏龄玉正乐着,听见白鹤又来了,笑容也没有减退,仍旧心情很好的样子。 “是吗,那就请进来,消磨消磨时间也好。” 她反正是破罐子破摔了,可以逍遥的时间不多,她可不喜欢消沉。 白鹤进来得很快,脸上的表情果然不好看。 看到青芝站远了,他才脸色焦急地问道,“你为什么要帮助叶将军离京?” 苏龄玉莫名赞叹,“你真算出来了?还是有点本事的嘛。” “苏姑娘!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知道呀,你不是说过了?” “知道你怎么还能……” “跟我有什么关系?” 苏龄玉笑眯眯地反问,“反正我也活不长了,活着的时候高兴不就好了。” “你……!” 白鹤看起来想骂人,可他又骂不出来,憋得脸都要扭曲了。 不过很快,白鹤就平静了下来,“为什么?” 他问,“这些年我一直在关注着姑娘,你明明是那么珍惜性命的人,为什么这次却不一样了?” 苏龄玉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她也认真地考虑了一下,为什么呢? 因为她想要声张正义?因为她对叶少臣爱得深沉?因为她怨恨白鹤的师父对自己做的事情? 苏龄玉想了一会儿,认真地说,“因为我高兴。” 没别的理由,姐高兴这么做,她乐意,她开心! 这个理由白鹤是拒绝的,他想过苏龄玉可能会说出来的理由,可结果是因为她高兴? 偏偏苏龄玉的脸上一片坦然,就像是这真就是她心中所想的一样。 “苏姑娘,你会后悔的。” “若真如此,道人也可放心,我绝不会去找道人哭诉忏悔。” 苏龄玉语气悠闲,看到白鹤要走了,挥了挥手里的帕子跟他的背影道别。 会后悔? 按着剧本,叶少臣如今是执意要复仇的,她也嘚瑟不了多久了,再等到什么魂飞魄散,她后悔个毛? 反倒是如果她真的去劝叶少臣了,如果还真的劝下来了,她恐怕才会日日后悔,多糟心啊。 苏龄玉嘴里哼着小曲儿,想着要不要再做几次文学创作?万一她就红了呢? …… “这些都是什么东西!” 太子脸皮发黑,看着面前手下誊抄来的话本,嘴唇都有些紫。 “不知道从哪里就传开了,如今隐隐有人察觉到了,或许跟叶将军有关……” “砰!” 太子一拳头砸在了书案上,“是从哪里传出来的?你们是废物吗?竟然让这种东西在坊间流传?” “属下无能。” 太子汹涌的怒气几乎要从喉咙口里窜出来,心口忽然一阵巨疼,这时,门口来人了。 第二百七十章 你不同意? “太子殿下,皇上想见您。” 原本还能忍住的剧痛骤然加剧,太子张了张嘴,眼前忽然一黑…… 等到他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床上了。 屏风外,是皇上含着威严的声音,“永玥如何了?” “回皇上,殿下气血淤塞,加之近来忧思过甚才会如此,微臣已是给殿下用了针,开了方子,好生修养些日子便好。” “如此是没事?” “并无大碍。” 皇上似乎是放心了,绕过屏风看到太子已经醒了,立刻走到床边,“你且好好休养,其余的事情,交与永琮即可。” 太子眸光微微闪动了一下,随后归于平静,眼底皆是感激,“多谢父皇体恤。” 关于坊间流传的话本,皇上并没有问太子,太子手里焦头烂额的事情,一下子忽然都没了。 可他心里一点儿都不轻松。 过了两日,太子请旨想去宫外的太子府休养,皇上准了。 等出去之后,太子眯着眼睛吩咐,“去,将苏龄玉给我请来。” …… 苏龄玉在自己家里放飞自我得正开怀,忽然听闻外面有人想见她。 等人进来了之后,苏龄玉挑着眉毛看着他们,这个组合实在是,令她有些吃惊啊。 江怜南脸上带着些焦躁,走到苏龄玉的身边皱起了眉,“你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写写画画?你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吗?” “是……什么情况?” 苏龄玉还真不太知道。 江怜南冷着脸压低了声音,“你跟叶将军的关系!我虽然知道得也不详尽,可是你的处境很糟糕,说不定……” 她没说完,只是往皇宫的方向看了一眼,说不定,很快就会有人来找她的麻烦了! 让江怜南费解的是,苏龄玉居然还是一副不放在心上的表情。 “青芝,你去做些乳香豆酥来,我记得江姑娘很喜欢吃这个。” “苏龄玉!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江怜南要发火了,她长这么大,这辈子没用过这种声音说话,离得远远的江家的丫头,都被她家姑娘吓了一大跳。 “我听着呢。” 苏龄玉摸了摸耳朵,又弯了弯嘴角,“可是,我跟叶将军的关系就是很亲近啊,我能怎么办?” 她将江怜南拉着坐下来,“我同江姑娘许久不见了,一会儿吃点点心喝点果茶,我们好好聊聊。” 江怜南怔怔地看着她,脸上满是疑惑和不解,任由她将自己给拉坐了下来。 “你为什么,一点儿都不担心?你难道不知道这件事有多严重吗?你难道不知道叶将军对朝廷来说,是个多大的威胁?” 她愣愣地将心里想的都给说了出来,虽然她知道,这些话她本不该说的。 “我担心,怎么会不担心。” 苏龄玉笑眯眯地给江怜南倒茶,语气仍旧轻松,“可是担心没有用啊,我整日着急上火就能让人觉得,我跟叶将军没关系了?” 她本是想打消江怜南的急躁,没想到这姑娘忽然变了脸色,整个人都严肃了起来。 “所以,我们今天才会来你这里。” 苏龄玉往旁边瞥了一眼,从刚刚进院子开始,凌松然就一直安静地站在旁边。 她于是压低了声音,“你和凌公子……,你们……关系挺不错的嘛。” “……” 江怜南一秒破功,脸上微微出现了一丝窘迫,苏龄玉立刻心神领会。 看样子还不止是不错,应该是很不错。 江怜南和凌松然僵硬的关系,在苏龄玉离开京城的这段时间里,有了突飞猛进的改善。 凌松然本质上是个诚恳的人,知道自己误会了江怜南之后,非常真诚地跟她道歉,一次不接受那就两次,三次,他始终没有不耐烦,因为这确实是他做错了。 江怜南也从一开始的抵触,在看到凌松然的坚持和诚心之后,算是不耐烦地接受了他的道歉。 然后事情,就很顺理成章了。 一个是才子,一个是佳人,成长的环境也相似,又都有才华,兴趣爱好也有不少重叠,一来二去,两人对彼此的印象都有了极大的改观。 江家和凌家门当户对,本就存了结亲的打算,见两个孩子印象不错,因此他们亲事也正式提上了台面来。 可是,京城却出了这样的事情。 关于叶少臣的事情,凌松然和江怜南都知道得不很详尽,可是他们都是聪明人,也察觉到了事态紧急。 等听说叶少臣的事情跟苏龄玉有关系,两人便结伴来了这里。 “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的,只要你跟叶少臣没了关系,你的处境就会稍微安全一些。” 江怜南回归正题,眼睛看着苏龄玉,“听说,你跟凌公子此前订过亲?” “……江姑娘误会了……” 苏龄玉头都大了,怎么又转到这件事情上面去了? 她看了一眼凌松然,这人老实是老实,只是是不是有些太老实了?这种事情怎么就让江怜南给知道了? 凌松然接触到苏龄玉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真不是他说的,他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的。 “我不是来说这件事的”,江怜南提高了声音,将苏龄玉的思绪给拉回来,“我的意思是,既然有这样一个由头,若是你跟凌公子定亲,也师出有名,那你的处境自然会安全一些。” 苏龄玉:“……” 凌松然:“……” 这神发展真是没想到,苏龄玉记得江怜南不是这么有趣的孩子啊,她的脑洞怎么忽然就开得这么大了? “不是,江姑娘你是怎么想的?” 江怜南很疑惑,“你不同意?” “我能同意吗?” 苏龄玉一脸的幻灭,“你跟凌公子就要成亲了,你就安安心心地待嫁,等你成亲的时候,我一定会送上一份大礼好不好?” 苏龄玉的口气像是在哄一个小朋友一样,她觉着,江姑娘是不是受到什么刺激了才会想出这种办法? 然而江怜南的表情都没有改变,“我是认真的,或许你觉得这件事没有什么关系,可是你什么都不知道。” 她口气严重了许多,“朝廷找不到叶少臣,你便是京城中与他关系最为亲近的,他们不会放过你!” 第二百七十一章 果然有病 苏龄玉怎么会不知道?可是这跟江怜南又有什么关系?需要她来想怎么来帮自己?还想出个这么奇葩的方法? “江姑娘,我很感谢你担心我,真的,可是这个法子行不通的。” 他们就要定亲了,凌松然怎么可能自己定亲,先不说凌松然愿不愿意,凌家愿意吗?江家愿意吗? “怎么会行不通?” 江怜南转头看向凌松然,“你难道不愿意?” 凌松然无辜的样子让苏龄玉都同情他,这种问题真的是难为人了。 他如果急回答愿意,必然是不行的,江怜南还不知道会怎么想,可他若是说不愿意,恐怕也不行,江怜南正看着他呢。 凌松然默默地站了一会儿,缓缓地点头,“我觉得,江姑娘的想法,未必是不对的,如今苏姑娘想要从这场劫难中度过,跟叶将军撇清关系,确实是一个很不错的方法。” “……所以呢?” 苏龄玉不相信凌松然也会同意,不要冲动啊,这明明就不可行不要一个个都疯魔了行不行? 苏龄玉拿起桌上的杯子,一口气喝完压压惊,打算跟他们摆事实讲道理。 “江姑娘,凌公子,你们二人是否觉得,婚姻大事是儿戏?是可以任由你们做主的?”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且先不说是否可行,你们擅自做决定,家里的人会同意?” “再说,看起来可信度也不高,瞧着两位关系似乎很好,忽然说凌公子跟我有关系,有人会信?” 苏龄玉一条条地列出来,试图打消这个荒唐的想法,江怜南却打断了她的话。 “这个容易。” 苏龄玉还未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容易,就看到江怜南忽然猛地一把推开凌松然,眼眶骤然泛红,声音凄厉,“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我再也不要见你了!” 说完,她就泪流满面地跑出了院子,留下苏龄玉和凌松然两个人一脸懵逼地看着对方。 空气中静止了足足有五分钟那么长时间,苏龄玉才尴尬地打破了宁静,“呵呵呵,江姑娘,还是很有趣的……” 是不是每个姑娘心里,都有一颗想做影后的心? 苏龄玉跟凌松然两个人相看两尴尬,凌松然最后叹了口气,“江姑娘她很担心你。” “她周遭的人,大都是循规蹈矩恪守着身为女儿家的规矩,苏姑娘怕是她见到的第一个例外。” 凌松然想起曾经的自己,或许也是因为同样的原因才会对眼前这个女子动心。 她身上异常洒脱和随性,很特别,很亮眼,很容易吸引人的目光。 “江姑娘应该很羡慕你,因为你能做一些她不能做的事情,所以她不想看你被搅入这样的事情里。” 凌松然的目光里也是满满的担忧,“苏姑娘可能有所不知,朝堂、皇权,是会吃人的,姑娘就算再洒脱,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苏龄玉安静地听完,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她的唇角浮现出了淡淡的笑意。 “我……很开心。” 她的眼睛弯成了一个月牙,“我真的很开心,还有人会像你们一样担心我,谢谢。” “可是你们说的这些,我其实都知道的,所以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从一开始我就想过。” “我很感激你们的好意,这一趟没有白来……” 凌松然没听清她后面的话,他被苏龄玉脸上的淡然给怔住了。 “苏姑娘,你……” “我是不是很厉害?” 苏龄玉笑嘻嘻地看着凌松然,一脸的嘚瑟,让他心里莫名下沉。 他不明白,苏姑娘既然知道了为何还一点儿都不怕的样子?是不是因为,她对叶将军的情意,让她什么都不在乎了? 凌松然还想再劝劝,可苏龄玉反倒是皱了皱眉,“凌公子最好还是赶紧去找江姑娘的好,若当真引起了别人误会,那小女子可就罪过了。” 提起江怜南,凌松然眼底的无奈又冒了出来,他知道是劝不动苏龄玉了,于是匆匆告辞,朝着江怜南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哎呀真是,这两人倒真的挺般配的。” 苏龄玉语气感叹,正巧青芝端上了乳香豆酥,她只好独自享用了。 才吃了半碟点心,忽然院子门口又有动静,苏龄玉以为是凌松然带着江怜南又回来了,笑着抬头,笑容却慢慢地淡去。 “苏姑娘,太子殿下请您前去相见。” …… 苏龄玉早猜到会有这一天,来人连换衣服的时间都不给她,直接将她带走。 “苏姑娘府上的护卫身手不凡啊,竟然能跟我的人过上数招。” “哪里哪里,他们不过是不知道您的身份,恪尽职守而已。” 太子的人目光闪动,当时若不是自己拿出太子殿下的令牌,那院子还真不好进。 那个护卫他是认识的,是当年叶少臣父亲的一个手下,相当得骁勇,如今却给苏龄玉当一个护卫! 到了太子府,苏龄玉被带到一个院子里,院墙很高,密不透风的感觉。 “苏姑娘,请吧。” 苏龄玉走进去,第二次见到了宁朝的太子。 他果然有病。 苏龄玉第一时间在心里肯定了自己之前的判断,而且,病得似乎还不轻。 之前若是不给他诊脉兴许还看不出来,可如今,都用不着诊脉,太子的脸色透着不正常的青色,眼睛轻微浮肿,呼吸的声音也很不对劲。 “民女给太子殿下请安。” 苏龄玉低下头行礼,久久没有听到太子让她起来的声音,直到她的膝盖快站不住了,才听见太子开口,“免礼。” 苏龄玉于是心里明白了,这一次的见面,恐怕不会太友好。 太子端坐在椅子上,眼睛眯着,略显浮肿的眼皮,让他的眼睛看起来就好像一条线一样,里面却闪着危险的光芒。 “苏姑娘与叶将军关系匪浅,如今我有些事情想要见一见叶将军,苏姑娘可能替我转达?” 太子慢条斯理地说,苏龄玉诚恳地摇了摇头,“让殿下失望了,小女子并不知道叶将军在哪里。” 第二百七十二章 你们别等了 “你说,你不知道?” 太子的语气有些嘲弄,苏龄玉一脸的正经,“小女子也有些日子没见到叶将军了。” “难道不是你送叶将军出城的?” 苏龄玉惊讶地张大了嘴巴,“殿下在说什么?小女子连出诊都被拦住,如何能送叶将军出城?” “是吗?” “是啊。” 一切的威慑,在单纯无辜面前都会失去效用,哪怕这个单纯无辜只是装出来的,苏龄玉也能给装得很像。 “小女子其实也想见见叶将军,他之前得了疫病,刚有些起色便往京城赶,身子恐怕是受不住的,我还想再给叶将军诊诊呢。” 她一脸的担忧,仿佛一个称职的大夫,忧心于叶少臣的身子。 太子目光闪动,“没想到苏姑娘还是个如此热心肠的大夫,不如,你先给我诊断诊断。” 苏龄玉心里一跳,又让她诊?太子莫非是察觉到了自己的身子有问题? “殿下玉体金贵,小女子不敢妄自诊断。” “那看来,你是更喜欢牢狱?” 太子忽然压低了声音,脸上浮现出恶意的笑容,配着他惨淡浮肿的脸,显得异常可怕。 “苏姑娘恐怕不知道牢狱是什么地方吧?就算你现在一口咬定,你跟叶少臣消失没有关系,等到你到了那里,却未必能继续坚持。” “苏姑娘一定没感受过,皮开肉绽,肉沫一粒粒碎开粘在身上的感觉,趁着还在流血,贴上去一层布,等到血干了,再‘刷’的一下,整块地撕下来……” 草他大爷! 苏龄玉心里忍不住抖了一下,这人绝对是个变态! “苏姑娘这么娇嫩的皮肤,若是没有了,该多可惜?” “太子殿下不是要诊脉吗?” 苏龄玉忍着心里翻涌的恶心感,缓缓地走过去,若是真到了那一步,她一定会想办法给自己一个痛快,不过如果没必要到那一步,诊个脉也无所谓。 太子眼底的阴狠在看到苏龄玉并没有太多害怕时候,冒出了一些兴趣。 这个女人是真不怕,还是她装的真的有这么好? 不过不重要,若是她没有了用处,他一定会让那些成为事实,到时候就知道,她到底是不是真的不怕。 苏龄玉的指尖有些凉,轻轻落在太子的腕间,静静地诊了一会儿,随后又检查了舌苔,眼瞳,听了心肺。 她慢慢地往后退开,眼睛平静无波,“太子殿下近来可有胸痛的症状?疼起来眼前发黑,耳朵鸣响,像有人掐住了脖子吸不了气?” 太子垂在身边的手渐渐收紧,“你觉得,我是何症状?” “殿下有心疾,且不是短时间才患上的,起初可能并不明显,只时有一阵心悸,或是眩晕,然而很快便消失无踪,不过如今殿下的身子,很不好。” 苏龄玉没有丝毫隐瞒,他的症状,哪天直接晕倒猝死都不奇怪。 太子听见她的话没有立刻做声,而是等了一会儿,才用沙哑的声音问,“你是说,我的心疾有段时间了?” “恐怕时间还不短。” “为何你上一次给我诊断的时候不说?” “上回小女子初见太子,心里不免有些紧张,又只切了脉,因此心里没有把握,且殿下玉体自有宫中太医请脉,小女子怎么敢乱说。” 太子瞪视着这个理由十足的女人,心里一阵一阵地慌乱。 为何他的病症有些时日了,却从没有人跟他说过?就连这一次自己昏倒,太医也只是说他是忧思过甚,好好休养便是! “你可能确定我的病症,就是你所说的?” “太子殿下若是不信,大可让太医再诊诊,只不过殿下的病情实在耽搁不起,若是不予理会,恐怕……” 后面大不敬的话苏龄玉没说出来,但是意思到了。 太子的脸色变了几变,“那么,你就替我诊治吧,若是治不好,方才我说的牢狱,你是定然逃不掉的。” “……” …… 苏龄玉又做回了老本行,本以为自己可以弃医从文,没想到还是要靠医术保命。 她给太子开了药方,又施了针,随后提出想要回去一趟。 “小女子家里藏着一些珍贵的药,对殿下的身子很有帮助,不过需要我自己去取,否则若是弄混了就不好了。” 太子应允了,只不过派了人跟她一同回去,跟押解犯人一个意思。 有趣的是,这个人苏龄玉还认识。 “你居然成了太子殿下的心腹,混得倒是不错。” 赵羽跟当初在妙春堂病恹恹的样子判若两人,脸上满是威严和气势凌人,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道伤疤,显得阴狠又可怕。 赵羽一言不发,冷着脸将她送回到家里。 苏龄玉去拿药,赵羽就在旁边跟着,一丝空隙都不曾留给她。 苏龄玉果真找到了不少药,一只只小瓶子看起来就喜人。 她回来不仅是为了拿药,还想跟其他人交代一下。 家里现在的人还挺多的,几个小丫头,铁叔,还有他选的一些护卫,如今她可能回不来了,他们的去处她还没来得及张罗。 只是赵羽却没允许,见她拿了药,催促着将她往外推了一把,苏龄玉险些没站稳。 一旁的青芝立刻扶住苏龄玉,扭过头气愤不已,“赵羽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你忘了当初是谁救了你?” 赵羽面无表情,“我只记得,我现在在为谁做事,快走。” 他不讲任何情面,只允许苏龄玉身边带一个丫头,青芝当仁不让,快速地回头看向大家,“我会照顾好姑娘的,你们等着。” 苏龄玉摇了摇头,“你们别等了,家里有些银子,你们分了吧。” 苏龄玉跟守财奴一样积攒了不少家底,他们都分了,这辈子都可以坐吃山空,也不枉相伴一场。 赵羽不耐烦地再次催促,苏龄玉这才带着青芝离开。 总会走到这一步的,苏龄玉心想,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太子有病。 这病自己也还能拖一拖,那就很开心了。 说不定,她还能亲眼看到叶少臣杀回来的那一天。 第二百七十三章 只有他 太子府里那个院墙很高的院子,苏龄玉当时看的时候,脑子里就浮现出了“监狱”两个字,只是没想到那院子还真是为她准备的,她真挺有预见性的。 三面高墙,唯一进出的院门十二个时辰都有人把守,她根本连想都不要想能逃出去。 苏龄玉就很从善如流地在里面住了下来。 她和青芝两人收拾东西的时候,并不知道太子已经以咳嗽咳得胸痛为由,又将太医请来了。 “殿下不必忧心,病去如抽丝,这好起来是有个过程的,微臣给殿下开两副清肺去热的方子,殿下用一阵子就好。” 太子殿下一脸放心的样子,“如此就好,我的身子也差不多快好了吧?” “殿下吉人自有天相,要不了多久定然会大好的。” 太子满意地送走了太医,又特意让人给他塞了个荷包,等人走后,脸上的满意荡然无存。 “他甚至都说不出我之前的症状!” 太子怒极反笑,胸口又开始一阵一阵地疼,疼得他直吸气。 可是他实在太愤怒了!为什么会这样?他不是太子吗?不是父皇信赖的储君吗? 他不信这些太医有胆子蒙蔽自己,如果没有暗示和默许,他们怎么敢欺骗自己这么久? 太子的拳头握得微微颤抖,脑子里各种可怕的念头交织在一起,最后凝结成了一个。 他是太子!是宁朝的下一任皇帝!这是不容改变的事实,哪怕是父皇,也不行! …… 苏龄玉觉得自己要胖了。 太子给她的院子就那么大,每天什么都不用她做,只要吃吃睡睡,等太子来了给他治病。 “青芝你看看,我的脸是不是又胖了?” 跟苏龄玉相反,青芝是确确实实地瘦了,本来很大的眼睛显得更大,看起来都吓人。 “姑娘……” 青芝的承受能力已经不弱了,可她们现在的情况,仍旧让她瑟瑟发抖。 “怎么了?不怕不怕啊,若是我真的遭遇不测,我会请求太子看在我给他治病的份上,让他放过你的。” “姑娘!你不要这么说!” 青芝的眼泪立刻出来了,抱着苏龄玉的手臂哭成了一个泪人,“我不要离开姑娘,就算死我也要跟姑娘一起死。” “好好好,不过现在还没到那一步。” 苏龄玉摸了摸青芝的脑袋,柔着声音安慰,嘴里还自我揶揄,“你说,太子的人将我关在这里,像不像金屋藏娇?外面会不会有人私底下猜测?” “姑娘……” 青芝都哭不出来了,姑娘怎么还能想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呢?现在,她们是想这些东西的时候吗? 苏龄玉是想调节气氛随便乱说的,但是她也没想到,她想的居然也不错。 苏龄玉在京城也算是个小有名气的,虽然名声并不那么太好,但至少提起苏龄玉,大家都能想到,哦,就是之前被山贼抓走过,又要跟叶将军议亲的那个神奇的女人。 她似乎被带入了太子府,似乎进去之后就没有出来过! 天哪天哪,这个女人果然很神奇,难道说,连太子都逃不过她的魅力? 亵渎皇家是一个很大的罪名,可那个女人是叶将军未过门的媳妇,如今叶将军行踪不明,太子就将人家给掳过去是什么意思? 百姓觉得,太子殿下这件事做得不地道。 太子若是知道,恐怕能一口血喷出来,很快,他就被皇上给找了过去。 “听说,你放了个女人在宫外的太子府?” 皇上怜惜太子身子不适,特意让他坐着说话,太子闻言,慢慢地抬起头来,脸色仍旧苍白。 “父皇明察,儿臣知晓苏姑娘是叶将军的心上人,请她入府,也是担心叶将军如今行踪不明,会有心术不正的人对苏姑娘不利,因此才出此下策。” 太子表情诚恳,“儿臣应事先禀报父皇才是,是儿臣疏忽了,请父皇降罪。” 谁都知道,太子口中想要保护苏龄玉的说法是真是假,可是他这么说倒是挑不出任何问题来。 从夏城回来的那些大夫,论功行赏之前也是太子着手的,他下意识地将苏龄玉的功劳给分散掉,使她显得不显眼,甚至有些多余。 那会儿,太子只想着任何与叶少臣有关系的人,他都不会让他们好过,却没想到如今成为了不会让皇上怀疑自己的关键。 一个没什么本事的女子在自己的手里,皇上除了提点提点他之外,应是不会太重视的。 果然,皇上并没有太过纠结此事,很快换了个话题。 叶少臣还未找到,始终是所有人心里的一根刺,之前这事是由太子来处理的,如今已经交给了二皇子永琮。 他们谁都没有提起叶少臣,只是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皇上让太子好好休养,其余的事情就不用多想了。 太子满口答应,父慈子孝了许久,才恭恭敬敬地离宫。 看着高高的宫墙,和远处飞翘的屋檐,太子面色平静,心里却在冷笑。 他手里的一切,如今都被永琮给握在了手里,那个愚蠢至极的人,他懂什么? 没人知道叶少臣是怎么出城的,守城将领已经不会说话了,也没人知道,盛嘉言根本就不在他所说的祖籍。 他才是掌握了所有的人,只有他,才可能保得住宁朝,没有其他人! …… 距离京城千里之外,叶少臣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顾影,脸上被阴影遮住,看不出任何表情。 “叶将军,我等一直等着您前来,从今往后,我等便是叶将军的部下,听令于您的差遣,忠心无二,天地可鉴!” 在他身后,是数量极为惊人的队伍,是那些当初趁着水患令朝廷焦头烂额的存在。 “肃王呢?” “主上他……,已经病逝了。” 顾影的声音隐隐颤抖着,肃王临死前,骨瘦如柴的手死死地箍着他的手腕,喉咙里破旧风箱一般的的声音,呼哧呼哧地直喘,却仍旧不肯闭上眼睛。 他要顾影发誓会为叶少臣效命,直到听到了他的誓言,肃王的手才渐渐松开,无力地垂落到床边。 第二百七十四章 很有想象力 “叶将军,主上说,如果你肯出现在这里,我等所有人的命,都会为您上刀山下火海,您的剑锋所指,便是我等冲锋陷阵之地!” 随着顾影的话音,身后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呼声,叶少臣慢慢地抬起头,脸上只有久经沙场的将士才有的萧杀,让呼喊的人群渐渐地安静下来。 这是他所熟悉的场景和领域,每一张陌生的脸看起来,都变成了熟悉。 盛嘉言将那封信给他的时候,叶少臣真的很犹豫,或许换任何一个处境,他可能都不会接受肃王的人手。 他不是看不出来肃王的打算,自己会走到这一步,肃王在里面动了多少手脚他还没来得及清算,但绝对不会少。 所以若是按了他的性子,他是绝不会来这里的,就算想要将这些兵力收为己用,他也会用武力让他们臣服,而不是如此轻易地接受。 可是,他没有时间慢慢蛰伏,他没有时间暗地里去联系曾经的部下,再整合成强大的队伍,他需要立刻成为朝廷的威胁,才能让他们忌惮,让他们手里不敢对跟他有关的人动手。 叶少臣脸色变得异常坚毅,这些人手不管他们之前是谁的部下,他都有信心将他们变成自己的! …… 苏龄玉被关在太子府里,看守她的人变成了赵羽,兴许是因为之前赵羽表现的对她不假以辞色,所以很得太子的信任。 青芝每次看到他,脸色都非常难看,可是她也不会对赵羽冷言冷语相向,她不想让姑娘为难。 苏龄玉倒是没什么反应,之前她就说过,人各有志,赵羽选择为太子做事,是他自己的事情。 只是渐渐的,苏龄玉发觉,她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了。 之前苏龄玉想着,反正她都已经这样了,所以想要什么的时候都会直接提要求,三次里总有两次是被允许的。 可是现在,赵羽根本不搭理她的要求,生活质量直线下降。 相反的,太子对她的态度倒是慢慢变得正常了起来,来找她治病的时候,也不再是各种威胁,甚至还会说两句,只要她老老实实的,自己不会亏待她云云。 苏龄玉在心里琢磨,是不是因为赵羽不搭理自己的要求,太子就不知道她提过要求,因此自己给太子的印象已经变得很老实乖顺了? 苏龄玉的这个猜测,在某一日无意间得到了证实。 她的高墙小院除了太子和他的手下没有进过别人,因此那日她猛然看见一个女子,着实愣了好一会儿。 “姑娘是谁?” 苏龄玉有些好奇,这女子身上穿着的衣衫一看就不俗,头上的珠花钗环也极为精致,瞧着打扮,难道是太子的女人? 那女子没回答她,天生柔弱的脸上皱着眉,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苏龄玉。 “你又是谁?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让我该如何说呢……” 苏龄玉叹了口气,养得莹润透白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忧愁,更显得让人怜惜。 她身上虽然没什么首饰,只腕间一只镯子,头发上也只是简简单单的一枚发簪。 不过这两样东西的成色称得上极品,是当初叶少臣给她搜罗来的,说是极配她的气质,苏龄玉笑死,她哪里有什么气质,不过东西她是真的很喜欢。 为了戴得心安理得,她还寻了同样贵重的回礼送过去,结果叶少臣下一次送来的东西更加贵重,险些变成了个死循环。 这会儿,那个女子的目光在她的腕间和头上扫了一眼,柔柔弱弱的脸上更加不好看。 果然,这个女人就是她们所说的让殿下金屋藏娇的女子! “你不要以为殿下待你不一样就觉得了不起了,不过是一个玩物,心里必要有些自知之明才是。” 苏龄玉明白了,这是来找茬的。 只是找茬她不在意,但是能不能换个由头? “你说,殿下待我不一样?” “姐妹们都知晓你的存在,你却仗着殿下的荣宠连太子妃都视而不见,不去请安,如此没有规矩,你以为你能让殿下宠多久?” 女子眼睛里隐隐有些嫉妒的光泽,令苏龄玉叹为观止。 这真的是,太有想象力了。 她忍不住笑起来,“姑娘可见到门外的那些护卫了?” 苏龄玉想说的是,她们哪只眼睛看到自己是被独宠了?这分明是监禁啊你们眼瞎吗? 结果那姑娘的表情更加难看,“殿下让这么多人保护你你很得意吗?” “……对啊。” 苏龄玉懒得解释了,干脆顺着她的说法承认了下来,脸不红心不跳地低调炫耀,“我也想让殿下不要这样的,但殿下执意如此,我也没有办法。” “你这女人……!” “还有,你刚刚问我我觉得殿下会宠我多久?” 苏龄玉忽然露出一抹笑容,往前走了两步压低了声音,“我觉得,会一直持续下去了,直到他死……” 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吓了对方一跳,那个姑娘完全被苏龄玉的气势给镇住了,等她反应过来,脸立刻涨得通红,伸手就想甩出一个耳光。 只可惜苏龄玉最不喜欢的事情就是吃亏,怎么可能让她得手? 抬手打掉她挥出的手掌,苏龄玉用力将人推开,那姑娘始料未及,哎哟一声向后跌坐在了地上。 “你敢打我?” 那姑娘愤怒到了极点,掌心刚刚在地上蹭破了,原本柔嫩的手被泥土和血丝布满。 殿下最喜欢她这双手,她要杀了这个女人! “姑娘怕是弄错了,方才分明是你要打我,我不过是反抗了而已。” 苏龄玉不在意地耸耸肩,“姑娘这样可不好哦,太粗鲁的女子殿下会不喜欢的。” “你这个贱女人你说什么!” 苏龄玉眯起了眼睛,“没听清楚?那要不要我再说一遍?或者说几遍都行,我这人很随和的。” 那女子站起来,柔弱的脸上满是狰狞,朝着苏龄玉那里扑,嘴里还叫嚣着,“我哥哥是殿下身边的红人,你敢这样对我?我不会放过你的!” 第二百七十五章 学得真快 青芝原本是一点儿功夫都不会,只不过经历了榔头寨的事情之后,她就开始跟着芷兰和沁竹学一些拳脚,后来铁叔来了,她也很努力地跟着学。 虽然青芝跟芷兰和沁竹比不了,但对付一个弱了吧唧,满心都是如何争宠的女人,还是小菜一碟的。 她直接上前拦住了女子,脚一勾,手一横,将她往后一甩,那女子再次落回大地母亲的怀抱。 青芝出手可比苏龄玉狠多了。 她家姑娘被抓过来受足了委屈不说,这人居然还说风凉话,太子那种人的恩宠谁想争就去争去,别来污蔑姑娘,姑娘的眼光高着呢! 这一次,那女子疼的连声音都发不出来,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啧啧,你也轻点,小心伤着自己。” 苏龄玉不赞同地摇头,看了看青芝的手,确定她没事儿才放下心来。 说起来,这姑娘长得真不错,细细的腰,弯弯的眉,天生就一副让人怜惜的样子。 只可惜,苏龄玉对她怜香惜玉不起来,纯粹来找事儿的,那活该啊。 就在这时,赵羽出现了,冷着一张脸迈着大步进来,浑身都散发着寒气。 匍匐在地上的女子一看到他,挣扎着扑过去,一把抱住赵羽的脚踝泪水涟涟。 “哥……,你终于来了,这个女人打我!” “……” 哥? 苏龄玉挑了挑眉,她记得赵羽似乎好像确实是有个妹妹,并且还真是太子的女人。 就是她吗? 苏龄玉仔细地看了看女人的脸,跟赵羽……也不是很像嘛,怪不得她认不出来。 不过就算她认出来了,估计结果也没什么变化。 青芝挡在苏龄玉的前面,大大的眼睛死死地瞪着赵羽,“是她要先动手的,我们只是反抗。” 苏龄玉“啪啪啪”地拍手,青芝宝贝学得可真快。 青芝一脸不讲道理,仿佛赵羽要是敢动一下,她就冲上去跟他拼命的架势。 “哥,哥你要帮我,你看看,你看看我……” 赵甜将手伸出来给他看,满手黑黑红红的污渍,手肘都跌破了。 她哭诉之余,斜着眼睛用余光挑衅地看着苏龄玉。 赵羽是她的哥哥,又深得殿下的赏识,不过一个女人,就算赵羽弄死了她,殿下也不会为了个女人跟哥哥计较的,顶多惩罚一下而已。 赵甜于是哭得越发凄惨,鼻尖儿通红,越发让人心疼。 她等着哥哥教训这个女人为她出气,哥哥的手段,可不会这么温柔! 赵羽的脸变得更加冰冷,却没有去看苏龄玉,只是低下头,看向哀泣不止的赵甜。 “谁让你进来的?” “我、我……” 赵甜没想到,哥哥居然先来质问自己?她睁大了眼睛,生怕他看不见一样,又将受伤的手掌往前伸了伸。 “哥,我只是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将殿下迷得神魂颠倒,可没想到她居然敢动手伤人。” 赵羽不理会她,扬声将守在门口的人给叫了进来,“谁放她进来的?” 两个护卫互相看看,又看了看可怜兮兮仍在地上坐着的赵甜,心念一动,双双跪在地上。 “属下失职,请赵曹责罚。” “罚半年俸禄,杖责二十,滚出去!” 两人立刻应声,再不看赵甜一眼,倒退着离开。 赵甜心里发冷,她能进到这里来,不外乎是因为赵羽的关系。 那两个护卫,也是看在她是赵羽妹妹的份上,才会答应让她进来的。 赵甜觉得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这段时日里,她哥哥在殿下面前露了脸,又以极快的速度受到重用,她在府里谁不高看一眼? 因此她觉得这有什么,自己不过想进个院子,又有什么关系? 可是,哥哥刚刚的做法,以后谁还会听她的话?哥哥到底是怎么了? “你擅闯这里的事情,我会告知殿下。” 赵羽的话让赵甜浑身哆嗦了一下,殿下不准人来这里,府里大家都知道,今儿她会来,也是仗着有哥哥撑腰,可是、可是哥哥竟然要告诉殿下? “哥,你怎么了?我是你妹妹啊,你怎么能这样做,你想要让殿下厌弃我吗?” 赵甜不敢相信地看着赵羽,“哥,我这就回去,你不要跟殿下说好不好?” 赵羽冷冷地看着她,半晌,扬声让人进来,要将赵甜带下去。 赵甜这才真正惊恐地大叫起来,“哥,你不能这样!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是你的妹妹啊。” 赵羽淡淡地看着她,“你认错人了,你的哥哥,之前已经被你给毒死了。” “……” 他永远都记得,赵甜给自己端来那一杯毒药的样子,脸上是她从小到大乖巧的笑容,柔柔弱弱地让人不会怀疑。 直到他不疑有他地将毒喝下去,赵甜才泪盈盈地看着他说,“哥,你安心地去吧,妹妹会将你的份一并活下去的。” 她分明!是知道自己端来的东西是什么!却仍然看着自己全部喝下去! 赵羽语气很平淡,感觉不到任何的怒意,仿佛面对的是一个陌生人一样。 之前会任由赵甜打着他妹妹的名义在府里高人一等,只是赵羽懒得去管,不代表他会纵容这个女人挑战自己的底线。 “不!哥!不是的!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是你唯一的妹妹啊!你不是发誓要照顾我一辈子的?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赵甜看那些人当真过来拖她了,柔弱的表情立刻变得有些疯狂,死死地拽着赵羽的裤脚不放手。 “哥我错了,真的错了,我也很难过的,可是我是逼不得已的,哥,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太子对我很好的,这对哥哥来说也有帮助的是不是?” 赵甜的脑子转得很快,仰着头,绞尽脑汁思考着一切能让赵羽松口的理由。 “真的哥哥,我再也不敢了,以后也不敢再惹事,你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反正也没人知道,我就说、我就说我身上的伤是自己摔的,我一定不给你添麻烦,好不好?” 赵甜委曲求全的样子让苏龄玉啧啧称奇,这跟她之前完全是天壤之别,前后两张脸。 第二百七十六章 生气了吧 不过不得不说,赵甜这个样子实在很让人觉得可怜,但凡意志不坚定的,恐怕都熬不过去。 苏龄玉默不作声地在一旁,恨不得手边再来点爆米花零食之类的。 她刚这么想着,青芝已经将一碟坚果放在她旁边的石桌上。 苏龄玉顿时觉得贴心得不行,安安静静地剥坚果看戏。 赵羽被扯着裤脚,一旁过来的护卫见状,也不敢贸然去碰她。 若赵羽被她说动了,他们碰了赵甜便是对殿下的女人不敬。 赵甜楚楚可怜地抬头,水汪汪的眼睛里,一颗颗泪珠顺着脸颊往下滚落。 赵羽慢慢地蹲下来,与赵甜平视,锐利的目光直视她的那双眼睛。 “我若是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你怕是会主动去跟殿下请罪,顺便再大义灭亲,指责我玩忽职守,我猜的对不对?” 赵甜条件反射的僵硬,让赵羽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他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随后随着他的起身,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 “还愣着干什么?我们是为了殿下做事的,一切,都以殿下为主,带下去!” 赵甜瘦弱的身子轻而易举地被抓了起来,她的眼睛瞪到了极限,目眦欲裂地看着赵羽,“你不能这样!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她的声音越来越远,慢慢地再也听不见了。 这时,赵羽才有空闲去看苏龄玉,她的面前已经被剥出了一小把坚果的壳。 见赵羽看过来,苏龄玉立刻将剩下的坚果护住,“这是太子让人给我送的。” 赵羽眼底有一抹异样一闪而逝,“你见到太子的时候,最好做出被惊吓到的样子。” 他说完,便潇洒地转身,让人严加看守这里,不准放任何人进来。 做出被惊吓的样子? 苏龄玉扔了一粒坚果肉到嘴里,太子只要看到赵甜的样子,再看到自己毫发无伤的状态,就算她装得再像也不对劲啊。 苏龄玉撇了撇嘴,管他呢,到时候再说吧。 …… 晚些时候,太子真的来了,脚步略有些仓促,眉头是拧着的。 苏龄玉脸上压了一层粉,显得气色有些虚弱,看到了太子,精神有些萎靡。 “下午的时候有人进来过你的院子?” 苏龄玉轻轻地点头,嘴角浮出苦笑,心有余悸的样子,“有个姑娘来过,说是要教教我规矩。” 她在太子府里身边只有青芝一个丫头,看起来又瘦瘦的,一脸被欺负像。 赵甜在府里的还是有些地位,又是仗着赵羽的名义进来,会对苏龄玉不客气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苏龄玉就一脸受害者的表情,恹恹的提不起精神,给太子诊脉的时候,也好像受惊过度心不在焉,以至于太子从她这里离开的时候,怒气冲冲。 赵甜这个人,苏龄玉就再也没有听见过她的名字。 而赵羽之后也受了伤,听说是主动跟太子请罪,被打了二十棍子。 只是从那之后,苏龄玉这里的看管,就全权交给了赵羽来负责,连妹妹都能大义灭亲,太子对他再信任不过。 也是从那一天开始,苏龄玉的日子又慢慢地好过了起来。 “所以姑娘,你的意思是,赵羽之前对咱们不假以辞色,是想让太子信任他?” “大概吧。” “那他现在给咱们送的这些……” 青芝满头雾水,这会儿都不需要她们提要求,赵羽都会给她们送些有趣的玩意和话本解闷,这人是不是也太奇怪了? “现在,大概是他已经确定他做这些,太子是不知道的。” 苏龄玉也弄不清楚,但是她很不高兴,因为她在那些送来的话本里,看到了一本跟她之前写的几乎差不多的。 有人在模仿她,欺负她现在没办法写新的话本是不是?这也太过分了! …… 太子的病情在苏龄玉的诊治下,有了不少改善。 “近来胸口疼的症状已是好多了,你果然有些本事。” 苏龄玉不谦虚地笑笑,“殿下这样的病症小女子此前也遇见过,因此很熟悉。” “哦?那他现在如何了?” 太子目光微闪,眼底浮现出一丝急切。 苏龄玉将手里的银针收入针囊,漫不经心地说,“一年之后,他的心疾已是完全好了。” 急切的目光,瞬间变得仿佛有了实质一样。 完全好了?完全好了! 太子都有些压制不住心底的激动和喜悦,那是不是意味着,自己的心疾也能够完全好起来? 压在他心头最重的石头,就是他的身体,这些年他根本没有在意过,即便现在已经知道了,他也不可能大张旗鼓地找大夫。 不想让他知道的人若是发现他知道了,兴许还会有别的招数,太子不希望那样,目前的局面对他来说,装做什么都不知道才是最有利的。 只是没想到,上天果然是站在他这一边的,叶少臣的女人会医术,且医术还十分不错。 只能说,天意如此! 唯一不满意的,恐怕就是时间了。 “需要一年的时间才能大好?” “一年都是少的,心乃人最重要的地方,心疾又怎么可能是轻而易举能治得好的?” 苏龄玉笑笑,“从前那人的症状还是轻的,只偶尔心悸,也是我发现得早,因此才治得快,而殿下的心疾……,拖得时间太长了!” 苏龄玉表情痛心疾首,眼里满是身为大夫的同情和无奈,“殿下若是要大好,一年是远远不够的。” 刚刚还有些激动的太子,脸色顿时冷了下来,浑身又开始弥漫着燥气。 他的病情为何拖到如今的地步,他不敢说得肯定,却也大差不差! 这件事,他绝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你只要好好给我治病就好。” 太子丢下一句话匆匆离开,苏龄玉仍旧在慢慢地收拾,脸上一片平静。 生气了吧?生气就对了。 越是混乱的情况,就越是有可趁之机,宁朝的朝廷早就一片混乱,连出生入死的护国将军都能容不下,也没啥前途可言。 不过,太子的情绪激动对他的病情没什么好处哦,反倒是拖慢了好转的速度,真是可惜呢。 第二百七十七章 相安无事 一晃,半年。 仍旧是高墙小院,苏龄玉在院子里放了几只竹匾,上面晒着好些药材。 今日天气很好,她懒洋洋地坐在院子里,抬头看到四四方方的一片天,偶尔有飞鸟飞过,倒也惬意。 “姑娘,您看,我绣得可好?” 青芝手里拿着个荷包过来,上面绣了个大脑袋,圆圆手模样的形象。 蓝色的丝线细细地填满,机器猫憨头憨脑的样子,格外招人喜欢。 “上次我见姑娘画过这个花样,只是似乎没有时间绣,因此我就试着绣了一下,也不知道绣得好不好看。” “特别好看。” 苏龄玉诚心诚意地赞叹,“还有那不是没有时间绣,是我绣不出来。” 她压根没有勇气下手。 苏龄玉拿着荷包,上上下下仔细地看了一会儿,由衷觉得青芝的手实在是心灵手巧得很。 “姑娘喜欢就好,小厨房送了点东西过来,我给姑娘做个胭脂凉糕去。” 小院子不久前,太子让人垒了个小厨房出来,说是方便她的丫头做些点心。 苏龄玉对他的好意照单全收,管他是想试探还是要讨好,自己满足了就行。 她躺在那儿,手里拿着荷包,眯着眼睛看着湛蓝的天空,像是失了神一样。 太子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苏龄玉这副悠闲自在的样子。 “你倒是会享受。” 苏龄玉听见声音,直起身子略略点了点头就算行礼了,复又躺下去,跟从前恭恭敬敬的模样差别甚大。 太子居然也没有什么反应,在她身边的另外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像是在比赛一样,都一副欣赏风景的超然姿态。 过了很久,太子才终于憋不住了,转头看向苏龄玉,“总算发现叶少臣的踪迹了,你应该很高兴吧?” 苏龄玉从太子刚进来的时候,就察觉到了他眉间隐隐的焦躁,本以为只是他间歇性更年期又犯了,没想到,居然跟叶少臣有关系? “殿下才应该高兴才是,我有什么可高兴的?” 苏龄玉表面上的反应不大,心里却笑开了花,看太子的反应,叶少臣定然不只是出现了踪迹而已,应该挺让人困扰的吧? 苏龄玉猜的不错,叶少臣直接占了一座城,动静闹得不大,以至于那座城的百姓根本没有反应,还觉得有叶少臣在,他们变得更加安全了。 永城的地理位置很是险要,将那里作为据点,往任何一个方向都有可能拓展。 朝廷没想到,叶少臣无声无息地就将永城给拿下了,并且放了原先的守城将领一条活路,故意让他回京报信。 皇上大怒,如今朝堂上的气氛一触即发,太子竟然还有些庆幸,他借着养病不用承受父皇的怒气。 可是他又能庆幸到哪里去?叶少臣从不会做没把握的事情,他既然大张旗鼓地出现在永城,就说明他已经不怕跟朝廷作对了! 太子转过头,脸上有些阴测测的,“你怎么会不高兴?你不就等着叶少臣能将你救出去吗?” “我不是只是被殿下请来给您治病的吗?怎么还需要救呢?” 苏龄玉绕着手里的一条帕子,绕过来绕过去,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太子眯了眯眼睛,眼底有异样的光亮一闪而逝。 这个女人,他还真有些弄不明白她的想法。 她太聪明了,也十分明白自己的处境,并不会仗着自己的聪明提出一些逾越的要求。 两个月前,太子总算成功地隐瞒所有人,隐秘地找到了一个名医给自己诊断。 那位大夫说的,竟然与苏龄玉一般无二。 太子对苏龄玉的疑心打消了,却也更冷了,从前的种种一样样地浮上心头,让他的意志再也不会动摇。 然而等太子要求那位名医给自己诊治的时候,那大夫却仙风道骨地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慢慢地摇了摇头。 “这位公子的病症,老夫诊得出来,却治不了,若是公子早两年来找我,老夫兴许还有些法子,如今却是无能为力了。” 太子惊呆了,这位大夫的名气很大,并且不是虚名,他也是多番斟酌之后才来找他的,结果他说,他治不了? 那大夫还叹了口气继续说,“不过好在,公子还未出现晕厥的迹象,已经算是一件好事,若是好生养着,还能有些时日……” 大夫说话很直,却不知道太子的心里已是惊涛骇浪。 “我之前,已是晕厥过。” “什么?这不可能?公子的病症分明还没有到那一步,怎么可能会有所好转?” 大夫睁大了眼睛,反而想要向太子打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他身为大夫对此很感兴趣。 太子哪儿还有功夫应付他?直接让人送走,送得远远的,不会有人知道他跟自己见过面。 至此,太子对苏龄玉便变得更加微妙了。 她真的能够治好自己的身子,且好像只有她才能做到! 这样的认知,让太子觉得有些棘手,原本将她弄来,是为了或许以后可以钳制叶少臣,又或者她帮着叶少臣逃走,太子是打算弄死她泄愤的。 可如今她居然成了唯一能救好自己的人,太子觉得很荒谬,又觉得难道是天意如此? 苏龄玉很快察觉到太子的不对劲,心里也明白太子恐怕是找别的大夫求证过了。 因此她如今的态度才会变得如此随意,如此漫不经心,她死了,他也撑不了多久,能有个太子陪葬,这待遇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有的。 不过苏龄玉也没有作天作地,只是在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懒散随意起来,既不会碍着太子的眼,又让自己过得更舒服一些。 对大家都好。 就比如现在,太子明明心里被叶少臣的消息弄得一肚子怒气,却不敢对着苏龄玉撒火。 他们之间的关系目前还保持着平衡,太子并不想亲手打破这个局面。 有什么法子,能让这个女人完全为他所用,又能打击到叶少臣呢? 太子忽然觉得,他是时候得转换一下想法了。 第二百七十八章 一点不诚心 苏龄玉正在心里高兴着叶少臣的消息呢,忽然听见太子语调温柔的声音。 他说,“你若是觉得在这里住的不错,便可以一直住下去。” “……” 苏龄玉微不可查地抖了抖,这话她听着,怎么那么奇怪呢? 太子的表情都温柔了起来,“我并非在跟你说笑,姑娘的才情正是我所喜欢的,你不妨考虑考虑。” “……殿下,该到诊治的时间了。” 苏龄玉面无表情地站起来,进屋子去准备诊治的东西。 太子看着她的背影,越来越觉得自己刚刚想到一个好主意。 任何女子,一旦成了亲,不管之前会有什么样的想法,也都只会一心向着她的夫君,因为那将是她唯一的依仗。 若是他娶了苏龄玉,还怕她不肯给自己治病?再等到叶少臣知道他的女人变成了自己的,就算心里已经不喜欢了,怕是也要气得吐血。 越想,太子越觉得这个法子可行,怎么他之前就没想到呢? 不过是个女人,想要俘获她们的心,还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她们要的不外乎就两个方面,地位,和恩宠,只要自己给了苏龄玉这些,还怕她不肯就范? …… 苏龄玉给太子诊治的时候,额外地给他头上的几个穴位也加了几针。 主要是因为刚刚太子说的话太惊悚,她怕他脑子坏了,因此扎几针想让他清醒一点。 结果等诊治结束了之后,太子居然对着她笑了,说是明日再来看她。 明日是没有诊治的,他却居然要来看她!是刚刚的针扎的不够深吗? 苏龄玉凌乱地目送太子离开,独自在屋子里坐了一会儿。 要说太子喜欢她,苏龄玉压根就不相信,光是自己曾经跟叶少臣关系不错这一点,太子就不可能会对她产生什么正面情绪。 不过……,她跟叶少臣关系不错…… 苏龄玉忽然就想明白了,想明白之后满脸囧,太子当她是傻子吗? “姑娘,太子走了?胭脂凉糕好了,您要现在吃吗?” “吃吃吃。” 苏龄玉得用美食安慰一下自己脆弱的心灵,她居然被人当成了傻子,这能忍吗? …… 太子似乎还真不是说说就算的,从那之后,高墙小院里,就经常会送过来许许多多的东西。 有衣料首饰,胭脂水粉,都是一些新颖漂亮的东西,也都是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会非常喜欢的东西。 可是苏龄玉一点儿都不兴奋,等到太子再来的时候,她将东西都堆到了一起让他拿走。 太子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却还是耐着性子问,“这些都不喜欢?” “不是不喜欢,只是不合适,殿下有没有觉得我这里变得香了许多?” 太子动了动鼻子,“确实,这个味道很适合你。” “呵呵,可是我是大夫,这些味道对我影响很大,若是弄错了太子的药方我也没办法。” 太子一怔,立刻让人将那些香薰都给弄走。 “还有那些布料首饰,胭脂水粉,殿下觉得我能用得上?女为悦己者容,放我这里占地方。” 苏龄玉语气平淡地让太子都拿走,太子也就照做了,送东西投其所好是关键,既然她不喜欢,也不用非要放这。 太子扭头将东西送给了府里的其他女人,看着她们一脸兴奋激动地谢恩,太子觉得,这才是正常的反应。 那个苏龄玉到底是不是女人? 首饰香料之后,太子又尝试着送了好几次东西过去,每一次苏龄玉的反应都很平淡。 但她也能看得出来不是刻意地不喜欢,是真的,不感兴趣而已。 苏龄玉不屑地冷笑,私底下跟青芝吐槽,“你看看你看看,一点儿都不成心,光送这些没用的东西给我,怎么不送点金子银子来?啧,算计人都不诚意。” 青芝嘴角抽动,“姑娘,若是太子当真送您金银,那……” “那当然心动一下,然后砸出去说他俗气啊,我怎么可能会收,但他连送都不送就很不对啊。” 青芝眼睛亮亮地刚想说话,就听到姑娘小声地补充了一句,“就是收了也没地方用。” “……” 好吧,姑娘还是意志很坚定的! …… 苏龄玉这里上演闹剧的时候,永城,叶少臣正在听手下打听到的情报。 “永城往南的驻城将领,主上对他有救命的恩情,我觉得可以先派人过去试试。” 顾影将永城周边所有的城池情况都说了一遍,叶少臣却皱着眉看着从京城来的密报。 “大哥,朝廷得知我们在永城却没有任何动作,倒不像是怕了,他们兴许在打什么主意。” 盛嘉言表情严肃,“我原本以为他们会昭告天下,将你打成反贼,造成永城的百姓恐慌,好派人来趁机将你拿下。” 叶少臣勾了勾嘴角,“他不敢。” 他口中的“他”指的是谁,大家都心知肚明。 叶少臣在京城臣服的那些年,让他很熟悉皇上的性子,他每次安然脱身,都并不是偶然。 那个人疑心极重,凡事不准备周全是不会轻易动手的。 他害怕自己除了永城之外还有别的打算,因此他只会先观望,等着自己的下一步动作。 “大哥,那我们该怎么做?” “最稳妥的法子,是从永城开始,慢慢蚕食,可是我等不及了。” 叶少臣抬头看向窗外,不知道娘是不是已经跟爹见面了? “就照顾影说的,先派人,去南边的城试探。” 顾影立刻动作迅速地去安排,其他人也都走了出去。 叶少臣将手伸进衣服内,从里面拿出一柄匕首。 拇指推开,握把上刻了一个“叶”字。 匕首他是贴身放的,因此上面带着自己的体温,握在手里的时候,是温暖的。 他在自己身上发现匕首的时候,心里着实慌了一下,匕首仿佛隔断了他与京城的一切牵连。 可是,他还能记得起苏龄玉在他陷入沉睡时的声音,她说,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噌”,匕首回到了刀鞘内,叶少臣紧紧地握着。 快了,再等等,再等等他就能回去了…… 请一定要平安无事,他希望她能平安无事,这就是他心里目前最希望的事情…… 第二百七十九章 要吃好吃的 宁朝的局面,如今让许多人都看不懂,包括浸淫朝堂多年的老臣。 先前在朝中还能分庭抗礼的太子和二皇子党派,如今随着太子身体不适,已经完全出现了偏移。 可问起太子的病,又说不严重,只需要花些时间休养,那这到底是能休养得好,还是休养不好? 这个暂且倒是可以先放一放,如今朝堂上最令人焦头烂额的,恐怕就是皇上日益焦躁的情绪了。 叶少臣那边的情况,不少人都心知肚明,虽然百姓们不知道,他们是个个门清的。 有些人甚至暗中在盘算,要不要……,做两手准备?那可是叶少臣啊,如今朝中有哪个武将在排兵布阵上赢得过他? 永城一事,让所有人心中悬着一块石头,然而很快,朝廷又迎来了第二个噩耗。 坞城首领叛变了! 叛变!这是个什么概念!这一消息震惊朝堂,皇上震怒,所有人都低着头,生怕让皇上给注意到。 朝堂上气氛也异常压抑,皇上发了好大一通火,问起底下人的意见时,没人敢说话。 于是皇上开始点名了,被点到的人,如丧考妣,脸上的表情跟便秘没多大区别。 “臣以为,绝不能如此姑息,应当派人围剿这些逆贼才是。” “那么,爱卿以为,派谁去好?” “臣、臣以为……” 那位大臣的目光开始在武将里游移,没人跟他的对上目光,他也谁都没看上。 派水似乎都不成啊。 于是皇上就更恼火,“都是废物!” 底下所有大臣齐刷刷地跪了一片,皇上头有些疼,不耐烦地挥手,不想再看到这些没用的东西。 也不是没有人主动请命,可皇上也不是个喜欢让人送死的,况且这些人的实力说实话,大概去了也只是给叶少臣送人手和粮饷的。 回到了皇上的寝宫,小太监进来通传,太子殿下来了。 皇上让人将他请进来,太子进来的时候,皇上正在揉眉心。 “儿臣给父皇请安。” 太子的脸色很不好看,蜡黄中带着一点泛青的颜色,这可是太子让人精心调出来的颜色,既不夸张,又让人看起来有些严重。 除了脸色,太子现在的脉搏让人摸的话,都只会觉得很严重,苏龄玉那个女人倒真是很有本事的。 “快起来,地上凉,你的身子还没有好?” 太子苦笑了一下,“许是之前累狠了,不过父皇不用担心,太医说了,儿臣的身子无碍,将养些日子就好,只是可惜,儿臣不能为父皇分忧解难,儿臣惭愧。” 太子满脸痛心,说着说着又要跪下,皇上立刻让人过去将他扶住。 “你的身子要紧,况且还有永琮,你安心休养就好。” “看着父皇整日忧愁,儿臣寝食难安,儿臣想去天坛为父皇祈福,请父皇准许。” 听见他的话,皇上楞了一下,原本他以为永玥会提出要为他分忧的要求,如今永琮已是隐隐有压过他的架势,没想到他居然说要开坛祭祀,为他祈福? 太子表情很真诚,又在皇上面前跪下了,大有皇上不答应,他就不起来的架势。 于是很快,皇上就同意了,连带的接下来跟他说话的时候,口气都柔软了许多。 …… 出宫的时候,太子不动声色地扬了扬嘴角。 他这个父皇最大的毛病,就是怀疑人的忠诚。 自己会被隐瞒病情,或许就是因为他之前太不知道遮掩,将永琮压得太死,以至于被人疑心。 所以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让父皇放松警惕。 开坛祈福,对太子来说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好处,顶多有个名声,可是这正是他需要的。 于是,两日后,太子便带着病恹恹的身子上了天坛。 苏龄玉就没事儿了。 “姑娘,太子这几日都不会过来了?” 青芝得知这一消息很高兴,她真的一点儿都不喜欢太子,尤其是最近对姑娘极为殷勤的太子,更是让她觉得浑身不自在。 苏龄玉点点头,“是啊,这几日都不会来了。” 她也舒了口气,让青芝去告诉赵羽,她明日想吃千扇楼的招牌蜜汁猪脚和奶芋酥。 赵羽爽快地答应了,让人明日就去买,太子早就吩咐过,凡是一些不重要的要求,都会答应下来。 因此苏龄玉经常会提一些关于吃食的要求,可能是百味斋的素什锦,或者食味楼的香酥羊排,不过三次里总会有一次,她会点千扇楼的招牌蜜汁猪脚和奶芋酥。 苏龄玉像是随意想起来的,赵羽也随口就答应了,等到第二日,这两样东西果然送到了苏龄玉的院子里。 苏龄玉很高兴,直接就在院子里开始享用美味。 招牌蜜汁猪手应该是先炸过一遍,表皮酥脆鲜香,又刷了蜜汁慢烤,口口美味爆棚。 苏龄玉吃得很满足,足足吃了半碟子,让看守院子的人心里都啧啧称奇,看样子,苏姑娘确实很喜欢这家的菜肴。 用帕子轻轻擦了擦嘴,苏龄玉喝了一口水,清清了嘴里的味道,才去拿了一个奶芋酥吃了起来。 奶芋酥是千扇楼很受欢迎的点心,表面酥脆内里绵软,芋头独特的香味和乳香完美融合,甜度适中,十分可口。 一个奶芋酥足足有小儿拳头一般大小,苏龄玉吃了一颗,又拿了一颗在手里,然而她只咬了两口,便有些觉得吃不下了。 “拿到屋子里去吧,一会儿再吃。” 苏龄玉将手里的奶芋酥放回了碟子里,让青芝端了进去,她则在外面走了两圈消食,才慢慢地回去了屋子里休息。 这位苏姑娘,胃口不小呢,几乎每次去千扇楼买的东西都能全部吃掉,看守的护卫相视了一眼,不动声色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屋子里,苏龄玉确定门和窗已经关好了,才立刻将刚刚只咬了一口的奶芋酥重新拿在手里。 这个奶芋酥里是有东西的!她刚刚吃到的时候,心都颤了一下,后面淡定的反应全靠演技! 虽然这个东西,苏龄玉完全不知道会是什么。 第二百八十章 墙里墙外 让人去千扇楼里买东西,苏龄玉根本不知道可能会有什么结果。 可是叶少臣那里两个弟弟不是说,千扇楼是他们开的吗?苏龄玉也没指望有什么收获,权当是照顾他们生意了。 结果,她居然吃出了东西来。 掰开奶芋酥,里面是个被蜡封住的小球,苏龄玉将蜡球捏开,里面有一个卷得很小的纸条。 上面只写了一个字,“等” 等什么?等人来救她?等事情出现转机?等迎来希望? 人只要还活着,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遇见什么事情,谁也不知道事情会变成什么样子。 苏龄玉的心从没有如此平静过,虽然里面就一个字,却也是极为来之不易。 她不知道送来这个字的人,是怎么注意到她的存在,是怎么分辨出这是要给她的东西,才能送来这一个小小的字。 苏龄玉觉得很神奇,却真的被这一个孤零零的字给安慰到了。 等,是个多么容易让人产生希望的字眼,哪怕她知道可能不会有任何结果,知道有人让她等,知道有人在为她努力,苏龄玉真的很高兴。 …… 千扇楼里,沁竹和其风严阵以待,等看到有人推门进来,他们两立刻起身迎上去。 “怎么样?可是送进去了?” 来人点点头,“确实送入府中了,不过究竟是不是送到了苏姑娘的手里,我还无法确定。” 沁竹却很肯定,“一定会送到姑娘的手里的。” 姑娘的口味她虽然没有青芝那么了如指掌,却也是很用心地记在心里,这两样东西,是姑娘之前每回来千扇楼必点的。 铁叔和其风在太子府那里足足守了三个月,才弄清楚那些人出府的规律,才能第一时间通知千扇楼里的人。 苏龄玉并不知道,在她离开家被抓去了太子府之后,家里的人并没有如她所说分了银子离开。 姑娘之前提过千扇楼的事情,他们就每天每天去千扇楼里转悠,直到跟里面叶少臣的人接上头,然后便是静静地等待机会。 半年来,这是第一次顺利地将消息送进去。 恐怕也是最后一次,姑娘的处境太危险,容不得半点差错,因此绝不能冒险。 “铁叔,姑娘会平安的吧?” 沁竹看着铁三,希望能从他的口中听到肯定的答复。 铁三满脸严肃的点点头,“会的。” 沁竹这才露出极淡的笑容,那就好,姑娘那么好的人,一定会没事的。 …… 祈福之后,太子仍旧老老实实地待在太子府里养病,每每见到皇上,也都一副参悟出了什么的态度,丝毫不提任何跟权利有关的事情。 他的态度反而让皇上觉得很舒服,时而会召见他进宫,反而对二皇子永琮有些不耐烦。 “你暗中派过去的人呢?为何一进入南州地界便毫无消息了?那么多的人,难道都消失了不成!” 皇上对二皇子的不满意根本不遮掩,永琮信誓旦旦地跟他说,他有法子对付叶少臣,这就是他的法子?不动声色地给叶少臣送人过去? 永琮脸都绿了,父皇之前对他很是不错,可是近来却越来越看他不顺眼。 他也很冤枉啊,对手是叶少臣,他若是能一下子有所成就,早就将叶少臣给弄死了! “儿臣惶恐……” “你惶恐什么?朕才应该惶恐,轻信了你的鬼话!” 永琮的身子微微发抖,一旁的太子轻轻地咳了几声,随后跪下为他求情。 “父皇息怒,二皇弟是个有能耐的,只是欠缺经验,只要再给他机会,他定然不会辜负父皇的期望。” 永琮诧异地看了一眼太子,这人病得脑子都坏了?居然肯为他说话? 可是这样的说情他并不想要,什么再给一次机会就能做到,这是再一次机会的问题吗? 或许是太子的态度太过诚恳,皇上的怒意当真被劝下来了不少。 “永琮,朕再相信你一次,你可能做到?” 永琮绿脸开始有转黑的迹象,估计是做不到的,可他能说吗?说了的话,大概父皇会对他彻底失望了。 于是他低着头,“儿臣定当竭尽全力,不负父皇所托。” 太子在一旁浅笑,殿内气氛让人看了欣慰,父慈子孝,兄友弟恭。 太子笑得格外舒心,父皇对他有疑心,那就让他好好瞧瞧他的二儿子是个什么样的货色。 不是想跟他争吗?那就让他得偿所愿,只希望他能好好儿抓住这次机会才好。 只是,一想到他居然是借助叶少臣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太子又有些笑不出来。 叶少臣…… 太子咬牙切齿地在心里默念,等他成功重新将一切都握在手里,他倒要看看叶少臣还能嚣张多长时间! …… “姑娘我来吧。” 青芝接过苏龄玉手里的竹匾,将里面的药材翻了翻,然后放回去继续晒。 苏龄玉便去旁边碾药,她觉得周身都充斥着药味,会让她感觉到安全。 忽然,赵羽领着人打开门走进来,他找到青芝,“给你家姑娘换身衣服和首饰,太子殿下要带她赏花。” “……” 赏花不重要,重要的是,太子殿下要带她赏花?她难道可以走出这个院子了? 苏龄玉想的不错,不是搬一盆花来给她赏,而是她可以走出这个高墙小院,到外面去赏花。 她不想去猜太子又在玩什么花样,能走出去,苏龄玉很高兴。 换了衣衫,苏龄玉大半年中,第一次走出这个院子。 她的院子位置很偏僻,周围几乎听不见人声,赵羽让人带着她一路走到了一个漂亮的园子,远远的隔着院墙,一两枝开满了花的枝条从墙头伸了过来。 太子在院子里的一个凉亭等着,他看到苏龄玉很慢地走过来,眼睛四处张望,像是看不够一样。 “过来这里,从这里赏花,能看见这整个院子最好的景致。” 凉亭建在一座假山石上,苏龄玉提着裙子走上去,里面早已经放好了各色的点心和茶水。 太子让她坐下,她就坐下了,太子让她吃东西喝茶赏花,苏龄玉特别从善如流,漂亮的花海将她的眼底都映成了一片粉色。 第二百八十一章 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真漂亮啊…… 苏龄玉恍惚觉得,这很像当年她在白云观看到的花海,绚烂夺目,让人沉醉。 也是那一次,她遇到了叶少臣,虽然她那会儿根本没有注意到。 白鹤说,她来到宁朝只有一个目的,就是为了跟叶少臣相遇,听起来多么浪漫的一种说法。 苏龄玉忽然笑起来,若是知道自己非但没有劝叶少臣,反而还推了他一把,白鹤当初定然不会让他师父那么做吧? “你在笑什么?” 苏龄玉回过神,太子正不解地看着她。 “哦,花很漂亮,所以我很高兴。” 苏龄玉敷衍地随便找个理由,眼睛重新挪到了花上。 “这样你就高兴了?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做更多让你高兴的事情。” 太子的声音里没有太多的情绪,但说出来的话,却可以轻易让大多数女子心动。 只是不包括苏龄玉。 “那就不麻烦殿下了,小女子何德何能。” 太子的表情淡然,挥了挥手,凉亭里伺候的人统统都退了出去,连青芝都被人驾着一并带了出去。 苏龄玉给了青芝一个眼神让她放心,这才转回头,等着太子要跟她说什么。 “我是真心仰慕姑娘,姑娘为何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够?” “……” 苏龄玉吸了口气,“殿下莫不是忘了,我是怎么进的太子府?” 是她愿意的吗?她是被抓进来的,光这一点,还不够让她拒人于千里之外吗? 苏龄玉还没提太子用刑罚威胁她的事情,他还说他哪里做的不够,他是弱智吗? 岂料太子根本没有任何自省的表现,仍旧语气温柔,“兴许之前同姑娘是有些不愉快,只是我也有我的不得已……” 太子的样貌确实挺不错,微微皱眉有些纠结的时候,很容易让女人心软。 “我那时候并没有想到,我会对姑娘动心。” 苏龄玉在心里吐槽,他现在也没有动心啊,不过装出来的样子倒是挺像那么回事儿的。 太子仍旧深情,“不过,我也不想违背我的本心,只要你愿意,我甚至可以直接封你为侧妃。” 太子目前只有一个正妃,是一直都很支持他的一位重臣的嫡女,府里也有不少女子,可都没什么名分。 侧妃对太子来说,已经是他可以给的最高的待遇了。 在他看来,太子侧妃对一个女子来说,是穷尽一生也得不到的至高荣耀,他都这么诚心了,苏龄玉还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太子很期待苏龄玉会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结果,他只看到苏龄玉很无奈地摇摇头。 “那多不好,殿下放一个不喜欢的侧妃在身边,多膈应啊,我怎么忍心。” “……” 太子的脸皮有一瞬间的僵硬。 他确实不喜欢太聪明的女人,女人就该温柔顺从,让她们干什么她们就干什么,而苏龄玉显然不是。 不能完全掌控的女人,太子觉得一点儿都不可爱,可他并没有表现出来! 是哪里让她看出来了吗? “殿下也不用惊讶,谁喜欢我谁不喜欢我,我是能感觉得到的,所以殿下以后也不用勉强自己,给我送这送那了。” 苏龄玉直截了当地说,眼睛也不去看太子,仍旧盯着不远处一棵花树看得入迷。 被人拆穿的感觉,对太子来说极为不好受,“苏姑娘是不相信我给你的承诺?不管如何,我可以封你为侧妃,可以给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可以让你成为万人艳羡的女人,这样不好吗?” “唔,不太好。” 苏龄玉收回目光,“殿下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 谁特么在跟她讨论喜欢不喜欢的问题? 太子眯起了眼睛,他不信苏龄玉不明白自己的意思,他想要她臣服于自己,而不是惦记着叶少臣!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类型?叶少臣那样的?” “嗯,那样的看起来高大威猛,我喜欢。” 太子再一次被刷新了认知,这个人果然不是女人,从她口中说出来的话都那么理所当然,她难道真的不知道什么是羞耻? 苏龄玉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就拒绝了太子,太子很不高兴。 不过在他说话之前,苏龄玉抢先了一步。 “殿下可知道,当初还没来京城的时候,有人曾算计过我,想要污我清白,您知道结果怎么样了吗?” 苏龄玉压根没打算让他猜,接着说,“结果,算计我的人到现在,可能都还没死,只是生不如死。” 她脸上绽放出一个特别单纯的笑容,眼睛黑亮黑亮,仿佛能夺人心魄一样。 她的声音更加甜美,将苏家人的下场,细细地描绘出来。 等她说完,太子心里刚刚冒出来的一个想法,已经消失不见了。 苏龄玉像是只说了一个故事一样,慢悠悠地喝了口水。 “不过殿下放心,小女子很识时务,殿下需要我治病,小女子便治,我对殿下来说,其实并没有什么别的作用。” “呵呵呵,你太小看自己了。” 太子脸上的深情也不见了,变成了他惯常的阴冷和狡猾。 苏龄玉耸耸肩,“不是我小看自己,殿下觉得,江山和美人,您会选什么?” “……” “要蠢成什么样的人,才会选美人?” 苏龄玉自己都笑起来,“天下美人千千万,只要得了江山,什么没有?” 太子不说话了。 他觉得苏龄玉说的还挺有些道理,苏龄玉跟叶少臣又不是血脉相连的关系,他真的会受到她的威胁? 苏龄玉很笃定太子会改变看法,因为,他不喜欢自己啊。 太子这么自负的人,他不喜欢的女人,一定觉得别人也喜欢不到哪里去,那她就没什么价值了。 果然,太子沉默了一会儿,周身的气息都冷静了下来。 “你有没有作用,可不是现在能看得出来的。” 苏龄玉无所谓地笑笑,“殿下高兴就好,只是恐怕殿下会失望的,若我真的那么重要,当初离京,我就不会被扔出来当做幌子……” 她脸上的表情有些落寞,自嘲地笑笑,再不说什么,只专心赏花。 第二百八十二章 老不好受了 苏龄玉心里有些自信,她的话是能说动了太子的,太子也确实不确定了。 如果叶少臣真的在意苏龄玉,为何将她留在了京城?他难道不知道,苏龄玉会被第一个怀疑? 还是说,苏龄玉其实是被设计的,这样,他才能顺利脱身。 赏花过后,苏龄玉一身轻松。 太子应该在怀疑得不亦乐乎吧,啧,重要的事情,就要在合适的时候说嘛。 苏龄玉毫无形象地在屋子里跷二郎腿,他一直以为是自己自愿帮助叶少臣出京,却没有想过自己也有可能是被设计的呢? 太子最近不是很闲吗?给他找点烦恼,苏龄玉觉得甚好。 …… 苏龄玉给太子找烦恼,叶少臣就牛了,他是给整个宁朝找麻烦。 当第三个城池被叶少臣拿下的时候,朝廷终于张贴皇榜昭告天下,叶少臣,是个反贼! 京城立刻乱成一片,百姓人心惶惶,气氛忽然间紧张到了一个空前的地步。 “叶将军谋反了?” “这怎么可能!谁谋反我都相信,可是那是叶将军。” 百姓们上演着持续懵逼,一度认为皇榜弄错了,朝廷一定会很快更正的。 可是没有。 京城里但凡跟叶少臣有点关系的人家,都被详细地盘查,威武将军府被抄家查封,一切都彰显着,叶少臣,真的谋反了。 可是有些人,却暗地里悄悄地说,“哎你们看,这像不像之前那话本里写的故事?一个忠心耿耿的将军,被污蔑谋反……” “对对对,我也想到了,可我没敢说,叶将军可是功臣啊,结果回京叶老夫人就没了,他也消失了……” 人的想象力无穷无尽,一个先前口碑声望极高的将军,忽然要让所有人都对他嗤之以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虽然大家都不敢说,可是放在心里想一想,也还是可以的。 朝廷开始大张旗鼓地派兵围剿逆贼,白鹤口中,那场劫难终于拉开了序幕…… 战争,从来都是残酷的,苏龄玉偶尔会问赵羽一些最新的进展,赵羽也都会告诉她一些。 被战乱波及的百姓,处境堪忧。 或许不像外族入侵那样会伤及百姓的姓名,可是对他们的生存,仍旧产生了极大的影响。 无论胜败,都会有无数伤亡,这是无法避免的事情。 白鹤盘腿坐在蒲团上,面色凝重,他的眼睛看着很远的方向,耳旁似是能听见沙场上萧杀的声音。 “师父,您不是说,她会是变数吗?可是为何……” 白鹤喃喃自语,眼睛里满是解不开的疑惑,若是没有任何作用,当初师父为何要拼尽所有将那个女人引来这里? 想起师父临死前,脸上迅速灰败的样子,白鹤忽然站起来,他想再试一试,最后试一次…… …… “你是不是很期待,叶少臣会打到京城来?” 苏龄玉诧异地抬头看了太子一眼,复又低下,看着自己手里的银针。 太子见她不说话,居然也没动怒,而是突兀地笑了笑,“不过,这是不可能的,我绝对不会让他有这个机会!” 苏龄玉将银针收好,“殿下近来可是有阵子没有心悸过了?夜里入眠时可还会时而惊醒?” 太子的笑容慢慢淡去,半晌,点了点头。 “恭喜,殿下的身子确实有些好转,或许再过个一年半载,应是就会无碍了。” “……” 太子盯着苏龄玉,似乎想要从这个女人的身上看出她真正的想法,然而无果。 她的表现从来都令人琢磨不透,也不知道这个女人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就在前些日子,皇上彻底对永琮失望了,转而又重用起了自己。 太子表面上推辞了一下,可是兴许是永琮的做法实在太愚蠢,皇上都忍不了了。 叶少臣北上的速度很快,且步步扎实,似乎兵临城下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皇上慌了,再顾不上什么猜忌和疑心,这阵子没有人为他分忧,皇上的身子明显也变得有些不太好。 太子恢复了重用应该要高兴才是,可是,他完全高兴不起来,叶少臣就跟一根毒刺一样,扎在他的喉咙口。 因此太子这会儿看苏龄玉,格外不顺眼。 苏龄玉用湿帕子擦了擦手,忽然抬起头来。 “殿下想不想知道若是停了我的诊治,会不会有别的大夫也能够治得好您的心疾?” 太子听到这话,心里忍不住咯噔了一下。 结果苏龄玉就不说了,只是眯起眼睛笑起来,“殿下不妨请人来看看,若是可以的话,我也乐得轻松。” 她说得很轻巧,太子的心却慢慢地下沉。 这个女人不会无缘无故说起这个的,她的意思,自己的身子只有她一个人能治? 那岂不是直到他大好为止,自己都动不了她? 苏龄玉面容温柔,巧笑倩兮,一张漂亮的脸蛋看起来无害极了。 她可不喜欢做别人的出气筒,太子想要对她撒火,也得掂量掂量才行。 “你在我府里这么长时间,你觉得别人会做何想法?若是叶少臣知道了,你觉得他还会对你有什么情义?” 太子很不高兴,苏龄玉无所谓地挑挑眉,“我从来都不指望啊,似乎是殿下一直觉得,叶将军还对我有情吧?” 太子心里抓狂,要怎么才能打击到这个女人?为什么他说什么,她都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等太子情绪极差地从她这里离开,苏龄玉也很莫名。 “你说太子每回都气得不行,为何还总喜欢挑衅?这是什么毛病?” 青芝默默地收拾东西,虽然有些不合适,她居然还有点同情太子。 估摸太子长这么大,都没有受过这样的气吧,也不是别人欺负,而是……憋屈。 对,就是憋屈,那滋味,老不好受了。 …… 苏龄玉再也没有收到过任何外面传进来的消息,她就真的如同被抛弃了一样,没人还会想起。 苏龄玉觉得很好,她也不喜欢连累人,不过很快,她从赵羽那里听到了一个让她惊骇的消息。 “传回来的消息已经确定,平城傅家,投靠叶少臣了。” 赵羽只说了这一句话,苏龄玉在原地足足怔了一刻钟。 第二百八十三章 护短遗传的 傅家,她的外祖母家,投靠了叶少臣? 苏龄玉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一定是哪里弄错了。 “傅家世代经商,怎么可能会插手到这种事情中来,不可能的。” 赵羽却没有多说什么,他将这些告诉苏龄玉,已经是十分不合适的举动。 苏龄玉也知道问不出什么,可是她的心跳得很快,为什么傅家也搅了进去?平城离叶少臣并不算近,明明不应该有任何交集的! 苏龄玉一整日,都呆呆地发愣,她想不明白。 千里之外,傅汝炎站在叶少臣的面前,温润的脸上此刻满是严肃。 叶少臣无奈地叹了口气,“傅家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目前我并不希望与你们有任何关系,我也暂时不缺银子。” “傅家要投靠你的消息,我已经让人放出去了。” “……” 叶少臣微微睁大了眼睛,没想到傅家竟然做得这么决绝? “我知道你不缺银子,可是银子多了也没有坏处,傅家别的不多,银子是不少的。” 傅汝炎带来的数十个箱子里,掀开盖子,里面满满的装的都是银子。 “你们……,这又是何苦……” 叶少臣不是不明白傅家的举动是因为什么,“若是龄玉在这里,一定也会不赞同你们这样做。” “可是龄玉妹妹不在。” 傅汝炎如今已经是可以独当一面的男子,傅家的生意也大都被他接管,若无意外,傅家至少在平城还能繁荣昌盛百年。 可是苏龄玉出事了。 傅家打探到的消息,苏龄玉如今在太子那里,叶少臣被确认谋反之后,苏龄玉的处境会怎么样? 傅老夫人为了整个傅家,只能将担忧藏在心里,傅敬一的暴脾气生生气得险些卧床。 傅汝炎知道,他和龄玉妹妹已经没有缘分了,可不管怎么说,她是自己的妹妹! 他们傅家,是绝不能装聋作哑不闻不问的! “我们只希望,能将龄玉妹妹救出来,救出来之后不需要将军过问,傅家会养她一辈子。” 傅汝炎面色平静,态度不容拒绝。 叶少臣与他对视了一会儿,让人将银子收下了。 “傅家的人都已经安排好了吗?若是得知傅家有人出事,龄玉会难过的。” “……这不用将军操心。” “那怎么成呢,傅家是龄玉的外祖家,也就是我的外祖家,虽然没来得及告知你们,我与龄玉已经成亲了。” 说着,叶少臣晃了晃手上的一枚光秃秃的戒指,笑容有种傅汝炎说不出来的感觉。 有伤感,有喜悦,有思念,傅汝炎居然还能看出一点点炫耀。 他有病吧? 傅汝炎离开之后,盛嘉言脸上露出了少见的高兴。 “大哥,这笔银子对我们来说很重要,有了钱我们就能加快步伐了。” “你让人去办吧。” 叶少臣摸着手指上明显有些大的戒指,原本之前打算要找银匠收一收的,可是一直没有机会。 他知道刚刚傅汝炎话里的意思,苏龄玉在太子的手里,这个消息盛嘉言和陆文景一开始还想瞒着他。 从京城传来的消息里,混杂着苏龄玉已经成为了太子的女人这样的说法,傅家应该是在担心这个。 可是,他们不用担心的。 叶少臣摸戒指已经成了一种习惯,戴了她的戒指,就是她的人了,她只要不嫌弃,自己就一直都是她的人,这丫头的性子可霸道着呢。 …… 傅家的投靠一定程度上对太子造成了严重的打击,战争对钱财的需求从来都极大,原本他还想着,叶少臣不可能有多少能力跟朝廷抗衡。 他哪里来的底气消耗? 可傅家却给他增加了一些底气,你说太子气不气? 于是苏龄玉早料到太子要来找她,她贴心地连静心的药茶都准备好了。 “你那个外祖家是不想活了!” “太子喝口茶消消气,我的外祖家恐怕也是不得已的。” “你说什么?” 苏龄玉一点儿都不怕他的气势,甚至还笑了笑,“我同傅家的关系很好,他们一直觉得对我有些亏欠,如今外面都在传我被殿下抓回来虐待,他们也是着急了,所以才会做出这么不理智的事情。” 太子听得目瞪口呆,“你以为你在说什么?这是谋反!是随便找个理由就能做的?” “可没办法啊,傅家的人都护短,还请殿下体谅。” 苏龄玉奉送一个超可爱的笑容,她除了能瞎比比也没啥能做的,傅家反都反了,她能怎么样? 太子原本是想来阴阳怪气撒撒火的,结果火更大了。 动不了她,他想着她的丫头能动吧?结果刚朝着青芝瞪眼睛,苏龄玉悠悠地开口。 “傅家能为了我一个外孙女做出这样的举动,我也是傅家的人,也护短呢。” 她就这么一个丫头,殿下三思。 “……” 太子内伤离开,外面还传什么自己虐待她?他虐待了吗?他能吗? 苏龄玉松了口气,“太子脾气越来越暴躁了,这样可不好,会提前更年期的。” 青芝:“……” 赵羽:“……” …… 皇上的身体有些糟糕,因此大部分的事情,都交给了太子来处理。 太子一下子恢复了从前的地位,甚至更加夺目。 然而他在做决定之前,都会去问一问皇上,仿佛没有皇上的肯定,他就无法定夺一样。 大家都觉得,太子殿下此举,是对皇上还太过依赖,尤其是永琮,打从心底里看不起。 可是皇上却很受用的样子,一点都没有不耐烦的表现。 只是如此一来,皇上的身子就更糟糕了。 太子就一边处理朝政,一边在皇上面前侍疾,汤药都亲力亲为地端到皇上的面前。 朝堂上一片称赞,都说宁朝有这样的太子,就算有逆贼也不足为惧! 苏龄玉听到的时候,没忍住嘴边的嘲笑。 她还记得前几日的时候,太子曾经来找过她,当着赵羽的面,问她之前赵羽所中的毒她是如何诊断出来的。 “巧合吧,此前我跟我师父学医之时,曾经见过这样的病症。” 第二百八十四章 以示敬重 苏龄玉捏造出一个师父的形象,脑子里浮现的,却是杜鹊然的模样。 她不知道她怀念和忧伤的情绪,加深了话的可信度,让太子相信了她。 “也就是说,除了你和你师父,这毒旁人是诊不出来的?” “这我不敢保证,天下能人辈出,我能诊得出来,别人未必不能。” 太子也没再说什么就走了,苏龄玉却有种预感,太子说的那种毒,怕是要重新出现了…… 宁朝二十八年的某一日。 太子进宫,照例给皇上伺候了汤药。 等皇上喝下了,他扶着皇上靠在床上,抬手,让所有人都出去,包括皇上身边那位伺候了他一辈子的老太监。 皇上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停顿,眼眸里某种异样一闪即逝。 太子拖了一张椅子,在皇上的床边坐下,却没有跟往常一样,跟他说起朝堂上的事情。 “父皇可知道,我每次来到您的寝宫,心里都会有些害怕。” 太子缓缓地开口她,脸上带着笑意,环顾着四周。 “我怕您觉得我比不过叶少臣,没资格当这个太子,您从前经常会这么说我,儿子都记着呢。” “因此我很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加厉害,结果,您又怀疑我对您不忠,父皇,您让我怎么办才好呢?” 太子一脸为难地叹了口气,“您知道我有多讨厌叶少臣吗?从小的时候,您就会时常拿我们几个皇子跟他比较,比不过,便是一顿惩罚,可那时候我知道,您也不是喜欢他,您会杀了他的。” “结果多少次机会,您都没有动手,甚至叶家那个老家伙您都一直留着,都是因为你的优柔寡断,才造成了今天的局面。” 太子语气惋惜,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不过没关系,我会替您杀了他的,我替您杀了叶家老太太,也会亲手送她儿子去陪她,您就放心吧。” 皇上的脸色铁青,明黄色的被子底下,手已经攥成了拳头。 “你想要篡位?” “父皇多虑了,儿子只是顺从天命地继位,您已经老了。” 太子笑起来,“老的,都糊涂了,您还记得盛嘉言吗?您极为看重的一个大臣,人家可是叶少臣的人,一次又一次地打消你对叶少臣的狠心,最后还将叶少臣平安地送出去。” “父皇怎么能犯这么大的错误呢?” 皇上开始咳嗽,眼睛睁得大大的,盛嘉言,是叶少臣的人? “还有儿子的身子,父皇也不用担心,父皇怕我伤心,因此不让人告诉我病得有多严重,不过没关系,儿子的身子就要好了。” 太子看着皇上激动到要晕过去的脸,眯着眼睛轻轻笑起来,跟曾经的皇上很像,他说,“我会替您做个好皇帝的。” 宁朝二十八年,皇帝传位给太子永玥,他则成为太上皇,于永宁宫颐养天年。 …… 太子成为了皇帝,太子府里的人却并非都要进宫。 苏龄玉很倒霉的,成为了要进宫的那一批。 “姑娘,进了宫,咱们就……” 青芝没说完,苏龄玉也已经明白她的意思了,进了宫,想要再出去可就太难了。 “没事,我们还没有在宫里住过呢。” 苏龄玉想得很开,临死前在宫里过一把瘾,还是不错。 再说这个院子她真的是住腻了,换换也好。 于是,一辆马车,苏龄玉从宫外进了宫内。 她被安排在一个不算大的宫殿,比起太子府的小院子来说,却是非常大了。 仍旧是赵羽看守她,苏龄玉换了新环境,新奇得不得了。 “之前进过一次宫,不过什么都没注意,原来宫里长这样。” 苏龄玉领着青芝在自己的殿里逛了一个下午,然后,就没什么兴趣了。 她的宫殿离皇帝的主殿很近,大概是方便过来治病,苏龄玉已经有几日没有见到皇帝,刚刚登基,大概有很多事情要忙。 晚上的时候,新皇帝才再次在她面前出现。 “这里你住的可满意?” 苏龄玉抬头,看见了一个不一样的永玥。 他身上的衣衫已经变成了明黄而非杏黄,整个人都透出一种王霸之气。 “有些小,不过还行。” 苏龄玉如实地回答自己的感想,态度自然的,让永玥都觉得惊奇,自己的身份已经不一样了,她却完全没有什么改变。 “陛下该问诊了。” 苏龄玉将自己的针囊拿出来,又拿了一块丝帕垫在永玥的手腕上,才将手放上去。 “这是何意?” 苏龄玉看了他一眼,“以示对陛下的敬重。” “……” 永玥无语,她说话客气点,才算是真正的敬重。 自己的病症,永玥已经找了人来看过。 太医院已经被他清洗过了一遍,剩下的,都是他能够掌控的,于是他挨个儿的,一个个地让他们给自己诊脉。 心疾总算是能诊得出来,但一个一个都脸色很难看,说这样的病症,需要长期将养,少则五年十年,多则…… 永玥甚至能感受得到有人心里隐隐的同情,就好像自己这个皇帝做不长一样。 永玥看着苏龄玉平静地给自己诊断,看她细细地切脉,翻看自己的眼睛、嘴巴,安静地听他的胸腔,又去跟自己身边的人确认这些天他的状况。 等到叶少臣成为了他的手下败将,等到这一切尘埃落定,放苏龄玉这样一个人在身边倒也不是一件坏事。 “你若是在宫里实在闲,朕倒是有个建议……” …… 于是,苏龄玉见到了太上皇。 她有些搞不懂新皇帝,这是要让她给太上皇瞧病的意思? 可他这个皇帝怎么看也不太名正言顺,他就不担心自己真把太上皇给治好了? 这个问题,等苏龄玉真看到了太上皇她就不疑惑了。 一座奢华美丽的宫殿里,伺候的人却没多少,感觉冷冷清清。 苏龄玉走进去,在床榻上看到了病恹恹的前任皇帝。 这就是将叶家当做眼中钉,不把叶家人弄死心里就不舒坦的太上皇? 苏龄玉原本以为,他会更加阴暗一点,没想到却是个美型的大叔,只是大叔此刻的状态却相当堪忧。 第二百八十五章 吹牛谁不会 前任皇帝的身体不正常的消瘦,浑身没有一处不显出病态,都不用诊断,光用看的就知道时日无多。 苏龄玉上前去诊断,脉象居然比从前的赵羽都复杂可怕,怪不得,皇上肯让她过来,没准真是想让她打发时间的。 又或者,让她看一看这一位的下场,顺便也想一想自己可能的结局。 苏龄玉收回手,她也不是神仙,都到这地步了,她能做的很有限。 不过,这一位跟赵羽之前也有不同,他是清醒的。 从苏龄玉进来开始,太上皇就一直盯着她的举动,看着她诊脉,看着她皱眉。 “永玥让你来的?” 苏龄玉将针囊拿出来,打算聊胜于无地扎几针治一治。 听见说话声,她抬起头想了一会儿,永玥是谁? “你是……苏龄玉?” 苏龄玉震惊了,眼睛睁得大大的,太上皇知道她的名字耶!好神奇的感觉。 “原来是你,永玥将你放在他那里,我以为没有什么关系,却没想到,你比我想象中,更加有些本事。” 原来永玥是当今皇上啊,苏龄玉想明白了过来,不过一点没觉得多荣幸。 “你没有多少日子了。” 她实话实说,“我也只能替你往后拖一拖,再多的,我也做不到。” 苏龄玉用银针给他放血,放出来的血颜色都有些不对劲。 “永玥是想,让我活到能看到他将叶少臣铲除的那天……” 前任皇帝苦涩地笑起来,苏龄玉头都没抬,“那就不好意思了,我无能为力,你绝对是等不到那天的。” “呵呵呵。” 苏龄玉的话没有激怒前任皇帝,反而让他笑了起来。 “你看,连你都知道的事情,永玥却不知道。” 苏龄玉露出了一抹诧异,这两父子确实有毛病,一个个的思维诡异,她完全猜不透,也不太想猜。 前任皇帝由着苏龄玉给他诊治,没有任何抗拒,也没有多期待。 宫殿里空空荡荡,仿佛死物一样,苏龄玉安静地做她的事情。 她不太想搭理眼前这个人,到这里来就算是磨练她的技术的,仅此而已。 可是等她收拾好东西打算走的时候,却听到了一句话。 “你相信宁朝的命运,会被叶少臣改变吗?” 苏龄玉的脚步停下来,转头看了床上的人一眼。 他的脸色很难看,身体正遭受着极大的痛楚,可他却没有发出一点痛苦的声音。 “永玥想要坐稳这个皇位,最大的障碍并不是我,而是叶少臣,从小时候开始就是如此,他从没有赢过叶少臣。” 苏龄玉觉得很好笑,“所以,现在这个局面,是叶少臣造成的?” “原本宁朝会有一个让外族闻风丧胆的常胜将军,是你们亲手将他变成了敌人,现在卖什么惨?” 搞得像是叶少臣主动叛变的一样,皇家的人也太不要脸了! “呵呵,看来你跟叶少臣的关系很好。” “关你什么事。” 苏龄玉有些不耐烦,让青芝拿了东西转身就走。 晚些时候,永玥过来问,她是否已经去过永宁宫了。 “去过了,不过也没什么必要,最多,能拖到你跟叶少臣正面交锋。” 苏龄玉的口气不太好,这让永玥很惊讶,她从来情绪都很稳定,稳定得有时候都让人想打她,没想到现在居然有点生气了? “不高兴?可是因为他说了什么?” 永玥有点好奇,苏龄玉白了他一眼,“因为我治不好,生气很正常吧。” “能拖一拖,已经很难得了。” 永玥对苏龄玉的态度已经习惯了,外面所有人都对他毕恭毕敬,只有这个女人还是一副不知死活的样子,他居然觉得还挺有趣。 “不过,你说能拖到叶少臣跟我交锋,却不尽然,因为在此之前,他就会死。” 苏龄玉面不改色,吹牛谁不会?现在狠话放得有多痛快,等到做不到的时候,就会有多恼羞成怒。 苏龄玉有心让他悠着点,别以后下不来台,不过大概自己说了他也不会听。 …… 在宫里的时间过得很快,又很慢,因为有时候根本察觉不到时间在流逝,有时候又觉得,日复一日,如同流水一般。 苏龄玉仍旧会去永宁宫,她把前皇帝当成对自己医术的极限挑战,全身心地投入进去,才不会被枯燥所影响。 “永玥,该着急了吧?” 前皇帝大概是身边没人说话,因此总是会跟苏龄玉说几句。 苏龄玉摸了摸他的脖子,肿得有些不正常。 “嗯,是急了,病情都不稳了。” “我就猜到是这样。” 苏龄玉抬了抬眼皮,复又低下去,永玥这阵子都不往自己面前来了,苏龄玉猜想,他大概是怕见到自己从而想到叶少臣,然后会控制不住想弄死她泄愤。 叶少臣的名字每次从赵羽口中说出来的时候,总是能让苏龄玉叫好,果然是她看上的人,本事杠杠的。 他愣是一路笔直地往京城来,朝廷派去围剿的兵马,根本拦不住他的步伐,人挡杀人,魔挡弑魔,跟不要命一样。 甚至还有两次,漂亮的用计将朝廷的兵马给死死地围住,逼得他们只能投降。 赵羽虽然说得不详细,可架不住苏龄玉会脑补啊,补得荡气回肠,精彩绝伦。 “永玥说得不错,如今的局面,确实是我一手造成的,我本该早早地将叶少臣除掉,可我总是觉得,还不到时机。” “那你是不是觉得,叶少臣还要感激你?” 苏龄玉皮笑肉不笑地收针,“这个局面确实你造成的,杀了人家爹娘,被儿子报复天经地义。” “是他先背叛我的!” 突然提高的声音吓了苏龄玉一跳,低头去看,他的眼睛里已经不清明了。 像是陷入了某种情绪无法自拔,前皇帝表情时而痛苦,时而狰狞,口中开始语无伦次起来。 “为什么要背叛朕?” “朕不信!可是为什么……” 苏龄玉直接给他灌了几粒药下去,很快他便慢慢地陷入沉睡。 她什么都不想知道,那已经是从前的事情了。 第二百八十六章 家丑不可外扬 宁朝如今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接受周边几个外族的进贡。 之前由于新皇登基延迟了一些日子,如今刚好趁着进贡来拜见宁朝的新帝。 苏龄玉是从青芝口中听到这件事的,她听一听也就过了,压根没当回事,她想着跟自己一定没有什么关系。 结果,居然有人说奉了皇上的旨意,给她送了许多的衣服和首饰来,说是她也要露面。 苏龄玉拎着那些华美的衣衫,让青芝去问清楚了,这些宫装的制式,是属于宫中嫔妃的。 “都拿出去,送错了。” 苏龄玉让人怎么抬来的怎么抬出去,只是没人敢动,她皱了皱眉,打算亲力亲为的时候,皇上驾到。 永玥屏退了其他人,看着院子里一个个箱子,“可是不满意?不过也来不及重做,只能委屈你先穿着。” “你什么意思?” 苏龄玉知道他明白自己在问什么,果然,永玥坐了下来,姿态悠闲,“你要以我的妃子身份出席,站在我的身边。” “我为什么要同意?” “为什么不同意?” 永玥浅笑着,“你的事情,许多人都心知肚明,朕给你一个身份不是很好?” “不好。” 苏龄玉想也不想地拒绝,“我不需要,你身边那么多女人,她们谁喜欢你让谁去。” 苏龄玉无语,她本来以为在这件事情上他们已经达成了共识,没想到这个男人又提起来了。 永玥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你是不是觉得,朕不如叶少臣?你觉得做朕的妃子委屈了,还想着叶少臣能来将你救出去?” “……” 这是来抬杠的啊! 苏龄玉看到永玥眼里的不甘心和愤怒,明白了他是这段日被刺激大了,因此在拿自己找平衡。 可问题是管她屁事?苏龄玉很冤枉。 “我说过,我没有期待什么,可是我对皇上也没兴趣,我只是个大夫。” 苏龄玉不怕死地照直了说,“我知道皇上也看我不顺眼,我的心愿也很小,能活着就一定会乖乖的,这样难道不好吗?” 永玥也不是真的喜欢苏龄玉,他就是心里不痛快,所以想让大家都不痛快。 在苏龄玉拒绝过自己一次之后,永玥就不高兴了,他是谁?九五之尊,真命天子,没有人能够拒绝他! “你不愿意?你信不信,朕现在就能要了你的命?” “信。” 苏龄玉面不改色,“您多厉害啊,我一个弱女子的命对你来说算什么,我当然信。” 她慢慢地笑起来,眼里却没有恐惧,仿佛生死对她来说并构不成威胁。 永玥心里震惊,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苏龄玉早就在心里骂开了。 就算不是他动手,自己也活不了多久,反正怎么都逃不过一死,她来装装逼也是好的。 苏龄玉想,她现在的样子一定很能唬人,你看连皇帝都接不上话了,她真牛逼。 永玥是真很惊奇,她看起来当真是一点儿都不害怕,可是,为什么呢? 人怎么会不怕死呢?如果人连死都不怕,那能怕什么? 永玥盯着苏龄玉看了一会儿,忽然慢悠悠地说,“这次来京的外族里,有不少叶少臣的手下败将,你就不好奇?” “好奇我也只是个大夫。” 苏龄玉一口咬死了不松口,反正那些一层层裹得跟粽子一样的衣服她是绝对不会穿的。 “那随便你吧。” 永玥也不勉强,让人将箱子都抬走,再送些普通的过来,只不过走的时候,他眼睛里微微闪了闪,“你不要后悔。” 苏龄玉心里呵呵,不是天底下所有女人都想要入宫为妃的,就不能有些比较有追求的? …… 再送过来的衣服,就简单多了,只比起寻常的样式稍稍华美一些,配的首饰也没有那么繁琐。 苏龄玉仍然被允许出席,她也可以不去,不过叶少臣手下败将这几个字让她有了点兴趣。 她觉得那些人和皇上一定很有共同语言,苏龄玉就喜欢看别人对叶少臣恨得牙痒痒,但就是弄不死他的样子。 一定很有趣。 等到了那一日,苏龄玉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远远地看着。 皇上身边站着的,是原来的太子妃,如今的皇后。 雍容华贵,端庄大气,苏龄玉看着她头上的凤冠,脖子一阵酸疼,绝对比看起来要更重! 永玥的妃子不多,能出现的只有两个,还是他登基之后才匆忙册封的。 离得很远,苏龄玉都能看到那两个姑娘脸上压抑不住的兴奋和喜悦。 苏龄玉恐怕一辈子都无法感同身受,做人家小老婆真的有这么愉快吗? 这一次来京进贡的外族一共有三队人,看起来排场最大,气焰最高的,是胡族。 见到永玥只行了半礼,似乎很不将他放在眼里的样子。 另外两个外族都很低调,不过让苏龄玉在意的,却是月夷族的人。 月夷族中间的那个人……,怎么说呢,看起来没有任何不对的地方。 他举止得体,笑容谦逊,仿佛对宁朝绝对臣服的模样,可是苏龄玉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 这大概算是女人的第六感?苏龄玉只能这么解释。 宴请上,苏龄玉也得了一个偏僻角落。 中间有娇美的舞娘翩翩起舞,丝竹声不绝于耳,觥筹交错,交织出了一幅盛世太平的画卷来。 “陛下,这样的场合,怎么也不见叶将军?” 不知道是谁的声音,给如此和谐的场景按下了暂停键一样,顿时那个气氛就不对劲了。 刚刚还飘逸动人的歌舞,这会儿变得枯燥无味,苏龄玉几乎能闻到尴尬的气味。 皇上挥了挥手,舞娘们鱼贯离开,才有人简单地给叶少臣无法出席找了个借口。 家丑不可外扬,何况对在场的人来说,叶少臣是个特殊的存在,叶少臣要防,这些人,同样要防。 “原来是这样。” 胡族的使者拖长了尾音,忽而皱起了眉头,“可是我怎么听说,叶将军谋反了呢?” 殿上顿时鸦雀无声,没人预料到他竟然会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来。 永玥眼里一抹厉色一闪而逝,目光在另外两边的使者的脸上扫过。 第二百八十七章 三思哦亲 邬族使者一脸的震惊,很显然,他的消息不太灵通,被刚刚听到的话狠狠洗涤了一下心灵。 而夏夷族那位皇子的表情,就镇定多了。 相当平静淡然,微微抬了抬眼,含蓄地露出了一丝诧异,像是只奇怪胡族的人为何要说出来一样。 他是知道的,永玥心想,心里浮现出一些不好的感觉。 叶少臣的问题,有人做出了回答,“此事也不是什么大事,并不影响宁朝分毫,各位不必挂心。” “是吗?我族勇士倒是很想领教领教叶将军的本事,如此,可是十分可惜呢。” 胡族使者说完,夏夷族皇子轻轻点了点头,“我族勇士也是同样的想法,不过,宁朝人才辈出,想必除了叶将军,应是也会有别的高手。” 图拉夫语气温和,看似给了宁朝皇帝一个台阶,可是永玥根本不想顺着下。 他早听过夏夷族三皇子的事情,此人阴险狡诈,甚至有能吞并别族的能力,绝不会如同表面上这么和蔼可亲。 不过,永玥此刻还不得不顺着台阶下来,高高在上地点头,“那是自然,我朝勇士,也很期待与贵族勇士的切磋。” 大家又恢复了友好的气氛,苏龄玉看得津津有味,高层领导人会面都是这样的吗,笑里藏刀好有趣呢。 宴会上的菜肴其实吃到嘴里并不美味,从御膳房端过来,再在桌上放一会儿,冷风凉飕飕地吹一吹,等到可以吃的时候,苏龄玉已经一点儿兴趣都没有了。 还不如青芝做的菜,热腾腾地刚出锅就能享受美味,苏龄玉决定等回去之后好好补偿自己一下。 “陛下,之前听闻叶将军似是要成亲,我等还特意准备了一些贺礼,如今叶将军不在,听说他未过门的妻子却在宫中?” 苏龄玉一愣,盯着一道佛手卷发呆的目光慢慢地抬起来,正是刚刚那位特别低调的夏夷族皇子,口气不经意地提起了这个话题。 永玥的面色微微有些不对劲,身为一个外族的皇子,却对宁朝皇宫的动静如此了若指掌,这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可图拉夫说得很随意,人一片好心想要送贺礼来着,脸上还带着如沐清风的笑容。 永玥脸皮微不可查地抽了抽,“皇子恐怕是弄错了,这里并没有叶少臣未过门的妻子。” “哦?” 图拉夫忽然眼神一转,正正好,就转到了苏龄玉那里,眼睛笑得眯得更细,“那么,那位姑娘,不知道是哪位大臣的女眷呢?” “……” 苏龄玉面不改色,心里为他爆灯,作为一个外族人,消息可以说是很棒了。 自己在宫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顶多去永宁宫练练手,存在感低的根本没多少人见过她,这位皇子却那么准确地点出了自己的身份。 苏龄玉在心里叹气,永玥同学作为皇帝的能力不行啊,消息这么简单地就被别人给窃取了? 新帝现在的脸,已经黑的控制不住了。 他收在龙袍里的手攥成了一个死紧的拳头,隐隐颤抖着。 图拉夫那么清楚苏龄玉的存在,宫里还有什么是他不能知道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是他现在还不能发飙,非但不能,还必须云淡风轻地将这个话题给揭过去。 在这里的可不止月夷族一个外族,胡族和邬族使者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然而永玥还没来得及开口,胡族的使者“腾”的一下站起来,大步极快地走到苏龄玉的身边,居高临下,用轻蔑的目光来回扫视。 “你就是叶少臣的女人?他喜欢你这种,干巴巴没肉的女人?” “……” 苏龄玉额角崩出一根青筋,老娘身材爆好她会乱说? 洗澡的时候都忍不住摸两把,这人眼睛有癌吗?她特么哪里干巴巴了? 苏龄玉很想站起来给他脑袋上戳两针治治病,可是苏龄玉戏瘾犯了,当众跟他死磕也划不来。 她忽闪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漂亮纤细的眉轻轻地皱着,越发衬得皮肤雪白透明,像是轻轻碰一下立刻就能碎掉一般。 她也懒得说话,只用硕大无辜的眼睛看着面前咋咋呼呼的野蛮男人,下一秒就要红眼睛的架势,让那人的眉头皱得更紧。 “叶少臣的口味也太差了。” 马丹的你完了! 苏龄玉在心里怒吼,总有一日叶少臣会为她报仇的,你口味才差! 在草原上彪悍惯了汉子,欺负一个弱了吧唧吼一下就会哭的女子也没有意思,胡族的使者故意瞪了苏龄玉一眼,看她身子抖了抖,才满意地走回去。 永玥见状,才慢慢地开口,“此女如今与叶少臣并无关系,朕怜她孤苦无依,因此留在宫中让人照顾。” 图拉夫立刻拱手,“皇恩浩荡,宁朝有陛下,定然能繁荣昌盛。” 苏龄玉抬了抬眼睛,这套路有些熟,一般,狠夸一下过后,都会接上一些要求。 果然,图拉夫接着说,“我夏夷族对陛下从来忠心不二,此次进京,除了进贡贺陛下登基,也是想要与宁朝联姻,以稳固夏夷族和宁朝的关系。” 永玥楞了一下,他之前可没有听说过这件事。 “朕如今膝下的公主年岁尚小,联姻一事,恐怕……” “夏夷族想要的,不过是陛下的一个态度罢了,也不拘泥于尊贵的公主。” 图拉夫笑眯眯很好说话的样子,然而话锋一转,目光又扫到了苏龄玉,“我看这位姑娘就很合适。” 苏龄玉在心里默默地草他大爷。 她一直安安静静本本分分地当做观众,招谁惹谁了非要给她刷存在感? 苏龄玉如同受惊的兔子一样,眼睛里填满了无助和迷茫,然后疯狂扫视永玥。 三思哦亲,你要是敢答应,咱们也就前后脚的事情。 大概是关系到自己的安危,永玥拒绝起来还挺利索的。 “此女曾立过功劳,朕允诺过她的亲事由她自己做主,不过皇子若是看中了别的女子,朕都是可以考虑的。” 苏龄玉很满意,“瑟瑟发抖”的目光可以收起来。 第二百八十八章 旧疾复发 图拉夫盯着苏龄玉,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原来是这样,那真是,可惜了……” …… 之后的事情,苏龄玉不知道,因为她提前跑了。 早知道就不要好奇了,可她也没想到自己一声不吭都能拉仇恨,估计也是因为叶少臣之前的仇恨值太大,她被波及了。 “姑娘,皇上不会真的要拿你和亲吧?” 青芝仍旧心有余悸,听说前朝和亲的公主都没有几个善终的。 苏龄玉坐在自己的宫殿里抖腿,“不会,他也很爱惜自己的命的。” 好不容易坐到了那张椅子上,没人会轻易愿意放弃,这也是为什么历代的皇帝都喜欢找寻长生不死的秘方。 谁不想永远掌握着无上的权利? “快,做点吃的来,一个晚上就吃了两块点心,饿死了要。” 苏龄玉毫无形象地求食,守在门口的赵羽默默地转身守在那里。 似乎无论过了多久,这个女子都那么让人摸不着头脑。 …… 几个外族使者都带来了他们引以为傲的勇士,名为切磋,实际上,也是试探。 泱泱大国若是连一个能战胜他们的人都没有,那说明,宁朝的气数已尽,也没什么可惧怕的。 苏龄玉当然没有再去凑热闹,不过听一听八卦也是可以的。 几项比试里,宁朝并没有大获全胜,不过输的那几项也没有输的太难看,总体上,还是守住了作为大国的尊严和体面。 苏龄玉不知道的是,为了这次能赢,宁朝耗费了多少力气。 永玥是新帝,这对他来说极其重要,因此从他登基开始,就一直在忙这件事情。 可是,虽然战果还好,永玥的脸却还是黑的。 图拉夫想要讨教讨教宁朝将军沙盘布阵,宁朝三个将军,无一不惨败。 图拉夫一点儿没有要给宁朝面子的意思,将他们杀得落花流水,惨不忍睹。 宁朝在排兵布阵上如此处于弱势,永玥的脸色很难看,这如果夏夷族真要进犯,宁朝在战术上根本挡不住他! 图拉夫当时很遗憾地叹了口气,“如果叶少臣还在的话,我倒是很想跟他切磋切磋,只可惜,他如今也是宁朝的敌人。” 两句话说得永玥浑身都散发着令人骇然的气息,图拉夫这是在提醒他,宁朝曾经有一个可以与他抗衡的人,只可惜,现在没有了,并且还成为了威胁。 夏夷族若是有异动,内忧外患,宁朝怎么可能会安定? 更让永玥觉得不安的是,胡族的使者上蹿下跳的样子,言语间多番试探,想要更多地打探叶少臣的动向。 胡族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他们肯臣服于宁朝,不过是此前叶少臣将他们撵到了很远的地方,险些不给活路。 可如今,叶少臣已经威胁不到他们了,效忠于永玥的将军又没有那么惊才绝艳。 永玥的情绪显得异常焦躁,以至于他已经有些日子没有再出现的心悸,再次出现。 苏龄玉被找过去诊治,切脉诊断之后,眉毛不由自主地皱着。 “之前我便说过,皇上的这个病切忌焦虑急躁,需要静心休养方能慢慢转好,之前已经有些起色了,皇上是觉得好得太快了?” 苏龄玉作为一个大夫,对于不听话的病人是不喜欢的,谁希望自己努力的成果白费? 永玥冷着脸,“你只需要医治朕就行。” 若是她治不好,永玥绝对不可能容忍她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任何跟叶少臣有关的人,他都不想看见! 苏龄玉纤眉轻扬,行,你是皇帝你最大。 给他施了针,苏龄玉又燃了艾柱,在他的耳朵的穴位上放了血。 “之前的方子弃用,我重新写一张。” 苏龄玉将药方交给永玥身边的人去煎药,她就安静地坐在一边等待留针的时间。 永玥的脸色阴晴不定,低沉着声音,“图拉夫又跟我提起想要带你走的意愿,你的意思呢?” 苏龄玉想都没想,“我不愿意。” “为什么?你若是要跟他走,我为了安抚夏夷族,也是不会阻拦的,如无意外,他会是夏夷族下一任首领。” 永玥的声音透着一种阴阳怪气,像是根本不相信苏龄玉不会动心一样。 “那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苏龄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那人可没有得非我不可的病,他若是想要我的命实在太简单了,我干嘛跟自己过不去。” 苏龄玉不明白永玥为何会以为自己会愿意,她傻呀?那种拿捏不住的人,她是有病才会愿意跟着走。 大概,是苏龄玉的理由太充分,永玥一半觉得安心,一半又觉得憋屈。 谁让他就是有非她不可的病呢? 苏龄玉给他诊治完,又顺路去了永宁宫,日常刷一下太上皇副本。 他居然还挺能撑,尽管脉搏是越来越弱了,却始终没有失去意识,只是偶尔会有些神志不清。 苏龄玉给他切了脉,心里知道,他能清醒的时日无多了。 “方子换这个,多用些好的药材。” 苏龄玉一边说,一边又喂了几粒药进去。 前皇帝的眼睛慢慢睁大,声音细弱,“外族,进贡了吧。” “你想要拖得久一点,这些事情就不用操心了,你儿子在焦头烂额呢。” 苏龄玉觉得他咸吃萝卜淡操心,都不是皇帝了还不赶紧歇歇? “永琮呢?他,怎么样了?” 苏龄玉脑袋冒问号,永琮又是谁? 现在的皇帝是永玥,那么永琮……之前的二皇子? 苏龄玉咦了一下,说起来,她还真不知道这个二皇子去哪儿了,不过也不奇怪,她一个闭门不出的弱女子能知道些啥? “我不知道,我也不会帮你问的,你好好养着吧。” 苏龄玉拍拍手结束工作,站起身环顾四周,这里还是一如既往的寂静啊。 皇帝也不好当,谁知道到最后会落得什么下场?华美的宫殿却冰冷无比,用的药材都是极品,可这一身的毒又是从何而来…… 苏龄玉觉得他就是在等死,在这个漂亮的宫殿里,一点点散干净最后的热气。 第二百八十九章 活该 苏龄玉准备回她的小宫殿窝着。 然而还没走出永宁宫,她就看到了一个人,一个绝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没想到,你还会医术。” 苏龄玉下意识地看四周,这个皇宫的护卫是假的吗?为什么一个外族的皇子居然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他当这里是他家的后花园吗! “你在看什么?想知道我是怎么进来的?” 图拉夫英俊的嘴角微微上扬,“你若是想知道可以问我,我会告诉你的。” “我不想知道。” 知道太多秘密的人总是会先领便当的,苏龄玉还想再坚持一会儿。 似是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干脆,图拉夫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可真有趣。” 他露出小孩子那种看到有意思东西的喜悦表情,“原本只是想将你弄回去,犒劳夏夷族在叶少臣手里吃过亏的勇士,现在我却有兴趣亲自折磨你了。” “……” 苏龄玉面前如果有一面镜子,她眼睛里一定是看精神病患者的目光。 这人绝对是个变态,他身上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苏龄玉之前只在榔头寨战舟的身上感受过。 那种偏执、自负、冷血到骨子里的人,是苏龄玉最不想遇见的。 特么在宁朝她居然遇见了俩? “当然,如果你能让我更感兴趣,我也很有可能将你留在身边,叶少臣的女人,当做战利品,也是很有价值的。” “……” 苏龄玉吸了一口气,打算从旁边绕过去,她真的一个字都不想跟这个变态交流。 图拉夫往旁边跨了一步,将苏龄玉的路挡住,逼得她只能后退一步,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 “你难道不愿意?” 图拉夫居然还很惊奇,苏龄玉牵了牵嘴角,“我为什么会愿意?” “因为你在宁朝,根本不可能活下去。” 图拉夫笑得温文尔雅,仿佛一个绅士,“不管你跟叶少臣还有没有关系,宁朝的皇帝都不会让你活着,任何可能让叶少臣痛苦的事情,他们都不会放过。” “……哦。” 苏龄玉反应平平,图拉夫露出了一些嘲讽,“你是不是还等着叶少臣能来救你?” 这个问题,是不是每个人都要问一遍? 苏龄玉光笑不说话,图拉夫就帮她回答,“那也是不可能的,最后的胜利者,只可能是夏夷族。” “你在说什么?” 苏龄玉觉得他的思维太跳跃了,自己一时有些跟不上,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 图拉夫没回答,而是看了看她身后薄薄的帘子。 “那里,是宁朝之前的皇帝,他快死了吧?” “……” “你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我能在这里?宁朝所有的一切,我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图拉夫性子再阴冷,也会有所有即将要成功的人都有的通病,想要炫耀,想要让人知道,他的成就在哪里。 “这是夏夷族最成功的杰作,让宁朝亲手戳破它最坚固的盾,折断它最锋利的矛,夏夷族才能得以喘息,才能得到今日的力量。” 苏龄玉脑子里闪过了什么,余光下意识在帘子上扫过,“叶少臣的父亲,当年的威武将军,是你们动的手脚?” 图拉夫很满意苏龄玉的猜测,“你永远都不知道,这件事对夏夷族来说有多重要。” “我们得感谢你们之前的皇帝,如果不是他,或许夏夷族从此要四分五裂,再也没有占领这片土地的能力,可是他太容易疑心了,甚至没有多费什么功夫,就打破了这个僵局。” 图拉夫脸上是享受的表情,似乎在回味着绝妙的滋味,欲罢不能。 “让宁朝主动铲除对夏夷族最大的威胁,你知道那种感觉多美妙吗?事情顺顺利利地走到今日,宁朝完全是我们想见到的样子,唾手可得。” 苏龄玉心中狂跳,图拉夫脸上又闪过了一丝遗憾,“只可惜,他们居然还留着叶少臣一条命。” 苏龄玉怔忪了,事情发展的出乎她的预料。 怎么原来最终BOSS是夏夷族吗?从很久之前开始,夏夷族就已经等着今日了? 等着宁朝将所有对他们的威胁赶尽杀绝,他们就好堂而皇之地入主? “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苏龄玉眼神戒备,只有在想要除掉一个人的时候,才会大发善心地解释一番。 图拉夫看到她紧张的样子忽然笑了,“这才对,你的眼睛里总算是有点像样的情绪,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不怕呢。” 图拉夫朝着苏龄玉笑眯眯,“我等着你来求我,让我收留你。” “……” 苏龄玉目送图拉夫旁若无人地离开,心里忽然很想找人吵架。 白鹤这个不靠谱的道人,还有他的师父,他们特么算得是什么鬼玩意? 叶少臣是劫难的根源?我去年买了个表! 没有那个金刚钻就不要揽瓷器活,瞎特么乱算,他们有没有算到宁朝就要改朝换代了! 宁朝就要被一个周边小族给蚕食吞下了,宁朝的百姓会得到什么样的待遇? 苏龄玉心里憋屈得不行,转身“刷”地一下掀开帘子,想要痛骂两句泄愤。 然而她看到前皇帝的脸色时,一肚子的火气却又发不出来。 哀莫大于心死,面对满脸灰败,目光呆滞到可怕的人来说,再激烈的言语也是没有用了。 “活该。” 苏龄玉低低地说了一声,转身离开。 …… 当天晚上,太上皇就不好了。 苏龄玉睡眼惺忪地赶过去,皇上并不在,伺候的人也没有变多。 苏龄玉上前诊断,他是撑不下去了。 “苏姑娘,皇上忙得脱不开身,有劳苏姑娘在这里陪着。” 永玥身边的太监公公笑容谄媚,苏龄玉偏着头看他,“宫中就没有太妃吗?都这种时候了,怎么都没人过来?” 太监笑容顿了一下,随后又扬起,“该陪的时候,太妃们自然会陪的,姑娘不用担心,咱家还要去皇上那里复命,先行告退。” 苏龄玉抿着嘴收回目光,皇家秘事她不感兴趣,不过以永玥的性子,那些太妃们恐怕…… 第二百九十章 要变了 前皇帝的呼吸声急促,在空旷寂静的殿内听起来十分明显,苏龄玉只得做些力所能及的补救。 永玥没有过来,大概并不是他不想,而是真的抽不开身,苏龄玉想起图拉夫阴柔和善的笑容,都忍不住起一身鸡皮疙瘩,她宁愿守在这里。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急促到就要背过去的呼吸声,忽然平缓了下来。 躺在床上形容枯槁的人,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直直地盯着上方黄色的床幔。 “朕的天下,有你一半,也有你一半。” “一文,一武,一守,一攻,只有朕,最没用。” 他像是在跟谁说话,声音里充满了怀念,“朕害怕,怕被丢下,没有我,也没有什么不一样。” “朕猜的一点儿不错,你们果然,要撇下我,朕不允许,朕是皇帝,就算撇下,也是朕撇下你们!” 床上的人情绪激动起来,苏龄玉现在做什么都已经没用了,她只站在那儿看。 看着他跟自己即将结束的这一辈子对话,活得到底怎么样,只有自己心里知道。 “又要见到你们了,朕,还能见到吗,朕跟你们道歉,好不好?” 气息越来越弱,苏龄玉走过去,站在床边。 那双眼睛里的光芒已经开始暗淡,却还在希冀着什么一样。 “不好。” 她听见自己冰冷的声音,“你见不到他们的,他们已经走远了,你见不到了。” “……” 前皇帝的眼睛倏地睁大,表情瞬间变得难以形容,转瞬,他眼睛里的亮光已经完全熄灭。 苏龄玉看着他不肯闭上的眼睛,慢慢地退出去,很快,耳边传来丧钟沉重的声音。 不是所有的过错,都可以有资格祈求原谅。 苏龄玉并不知道曾经的具体情况是什么样的,可是结果,她能够看得到。 叶少臣活得那么艰难,是他临死前说想道歉就能抵消的吗?他算老几? 苏龄玉慢慢抬起头,天空有些灰白,雾蒙蒙的,让人的心情也蒙上了一层淡白色。 宁朝的天,是真要变了。 …… “将军,喝口水吧。” 柳儿将一只杯子送到叶少臣的面前,他拿起来随意喝了一口,又还了回去。 “这几个地方确定是夏夷族的人?” “已是打探清楚,确实是的,看来这次图拉夫进京的意图,并不单单只是进贡而已。” “叶帅,夏夷族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他们怎么敢?” 叶少臣眸光微闪,“京城中,必然有接应的人,否则图拉夫不会如此贸然行事。” 叶少臣抬头看向京城的方向,远处一整片乌云压顶,隐隐能听到隆隆的雷声。 夏夷族确实蠢蠢欲动了许久,叶少臣猜到他们有野心,却没有猜到他们的野心竟然这么大,想要直接从京城动手! 或许很快,宁朝最为安全的京城,将会变成一片炼狱! “大哥,外面抓到一个道士,说是与你相识。” 陆文景走进来兴致勃勃地说,“大哥什么时候还认识道士?” “可问了他的道号?” “说叫什么……白鹤还是白鹳。” 陆文景没记清,叶少臣却已经来人是谁了。 很快,白鹤被带到了叶少臣的营帐内。 “道人,好久不见。” 叶少臣对白鹤的印象很好,当初就是他告诉自己,苏龄玉能够救得了姜先生,也是他让自己及时在榔头寨救下了苏龄玉。 叶少臣甚至觉得,白鹤算是他和苏龄玉的媒人。 白鹤脸色严肃,说要跟他单独说话,叶少臣干脆地让其他人都出去了。 “道人想跟我说什么?” “我希望,你能放下心里的仇恨,不要再一错再错。” 白鹤说得很认真,“有多少人因你而死,这都将成为你的业障,何不放下一切,让事情就这样过去……” “让事情,过去?” 叶少臣似是没有听懂,“道人口中的事情,指的是什么?” 是朝廷冤枉了他的爹爹,是朝廷害死了他的娘,这种事情,白鹤有些说不出口。 “道人觉得,这是可以说过去就过去的?” 叶少臣淡淡地笑起来,“道人慈悲为怀我理解,也请道人理解我的不共戴天。” “那若是,再加上苏龄玉的命呢!” 叶少臣的笑容一僵,“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你若是执意复仇,苏龄玉必死。” 白鹤的眼睛是认真的,叶少臣的表情慢慢地变了,变成了让白鹤的腿都有些发软。 “你凭什么这么说?” 白鹤深吸了一口气,“就凭,我知道她是从何而来……” …… 苏龄玉不用再去永宁宫,按理说她应该会变得悠闲,可是最近几日,她的情绪却越发焦躁。 “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苏龄玉的脚尖在地上一下一下地轻点,忽然看到赵羽绷着脸走过来。 “皇上要见你,跟我走。” “……” 苏龄玉都习惯了,永玥同学近来情况相当不好,三五不时地就要将自己给找过去。 “可是心疾加重了?” 赵羽一如往常没有理她,只给她留了收拾的时间,随后直接带她出了宫殿。 一路上很沉默,苏龄玉本来觉得很正常,然而很快她就察觉到不正常的地方了。 “这条路……,不是去皇上那里的。” 苏龄玉很肯定,她不至于连方向都辨别不出来。 然而赵羽依然没说话,只是脚底的步子加快了一些,等他们走到了一堵宫墙的尽头,那里有一个灰布小轿在等着。 “上去,他们会带你出宫。” 赵羽说得很快,像是在赶时间,也不等苏龄玉开口,直接动手将她和青芝一起塞了进去。 “出去之后,跑的远远的,左右你在哪里都能活下去。” 赵羽的声音从窗户缝隙里飘进来,是再见到他之后,从没有听过的欣慰语气。 苏龄玉只觉得身子一颤,轿子已经动了。 赵羽是要送她出宫?这必然不是皇上的意思,那么,是他自己安排的? 苏龄玉回头,只能从窗户缝里看到一个隐隐绰绰的影子,越来越小…… 第二百九十一章 我罩着你 轿子停下来,苏龄玉和青芝被从里面拉出来,换了身衣服和打扮,又上了马车。 一路上她们两人都是晕乎乎的,也不敢多说话,害怕泄露身份,几经辗转,却居然真的出了城! 苏龄玉看着厚重的城墙,心里满是不敢相信,这就……出来了? “姑娘,姑娘!” 青芝激动地都说不出话来,苏龄玉也很高兴,可是她心里总有些异样的感觉。 赵羽再得皇上重用,以他一人之力就能顺利地将自己给弄出来? 苏龄玉有些不相信。 “苏姑娘,到了这儿您就安全了,老爷在里面等着您呢。” 从落脚的农户院子里走出来一个人,苏龄玉瞧着有些眼熟,可一时间又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 还有老爷?哪家的老爷? 苏龄玉疑惑着走进去,看到一个人背对着自己坐在那儿,她一下子就明白了。 赵羽能将自己弄出来,应该有这一位的帮助。 “贤王殿下。” 苏龄玉都快忘记还有这个人的存在了,没想到最后是他帮了自己。 “如今,已经没有贤王了。” 贤王的气色比起从前来差了太多,干瘦的模样再也看不出温润和淡然。 他曾经也想过那个位置,可是到底是比永玥慢了一步,不过贤王也乖觉,第一时间保存实力出城。 事实证明他的做法是极其明智的,二皇子永琮在永玥继位之后立刻被派出去围剿叶少臣,随后便再也没有被人提起过。 贤王此人很擅长蛰伏,只要他愿意,永玥兴许真的找不到他,可是贤王却听说,苏龄玉被控制在了永玥的手里。 “那个赵羽,是你之前救过的人?” 苏龄玉点头,“以前的事了。” “是他主动来找的我,他说仅凭他的能力,最多只能将你送出宫,出城他是做不到的,因此他想跟我联手。” 贤王有些可惜地摇了摇头,“那也是个厉害的人物,能得到永玥的信任,都是不简单的。” 苏龄玉也没想到,平日赵羽对她的态度相当平淡,能从他口中得到些消息,苏龄玉觉得已经很不容易了。 可他居然主动找人要救自己。 苏龄玉想起来,自己在永玥手里的这段时间,有几次,永玥的脾气眼看着就要暴怒,似乎都是赵羽进来打断,将他的注意力分散。 他看守自己的时候,自己除了不自由以外,并没有遭到别的对待。 这些,都是因为赵羽的关系? “老爷!京城有人追过来了!” 门被用力推开,人影慌慌张张地冲进来。 苏龄玉这才真切地感受到,什么是逃亡的感觉。 上了马车,在夜色中疾驰,车轮颠簸得苏龄玉东倒西歪。 马车外隐隐能听到追赶的声音,激起心里一阵阵的恐慌。 “当年你娘曾经让我带她离开。” 贤王的声音很慢,在这么紧急的时刻,显得特别突兀。 苏龄玉扶着青芝,后背紧贴在箱壁上听他说话。 “可是我拒绝了,当时的情况跟现在比起来也好不到哪里去,我身边没办法带一个累赘。” “我没有同意,她也没有再提,等到我安定下来回去想找她的时候,她已经不见了。” 苏龄玉墨黑的眼瞳静静地看着贤王,马车摇晃得很剧烈,车窗是不是被树枝划过,发出令人胆战心惊的声音。 “停车。” 贤王忽然提高了声音,车刚停稳,他伸手就将苏龄玉和青芝推了下去。 很快,马车再次跑了起来,马蹄声和车轱辘的声音在寂静的树丛里格外明显。 苏龄玉一把捂住青芝的嘴巴,将她往树丛里拖,没一会儿,一连串的马蹄声擦着她们追了过去。 贤王不是嫌她累赘,是想成为靶子。 苏龄玉抱着青芝蜷缩在树丛里,那么他如果被追上了会怎么样? 当年没能带娘一起走,他是不是很遗憾? 苏龄玉睚眦必报,但她也是个感恩的人,贤王明明可以不蹚这一趟浑水,以他的能力在哪里都可能混的很好,如今却自投罗网。 耳边,是鸟虫浅浅的鸣叫,苏龄玉缩成了一团,心脏的地方轻轻地抽动着。 如果能逃掉就好了,如果没有被追上,那就太好了。 …… 天开始蒙蒙亮,两个小姑娘的四肢已经麻木了。 “姑娘,他们没回来。” 青芝极小声地说,身子却仍旧不敢动弹。 苏龄玉眼睛里满是血丝,警惕了一整个晚上的心,才微微放松下来。 “嗯,没回来。” 青芝的眼眶红肿,劫后余生的喜悦让她想大声地宣泄出来,可是条件不允许,只能化作两行眼泪往下落。 “别哭,有我在,我罩着你。” 苏龄玉朝着她露出一个笑容,嘴唇却裂开了一个小口子,冒出一颗圆滚滚的血珠出来。 青芝无声地拼命点头,有姑娘在,她什么都不怕的! 苏龄玉估算了一下她们在的位置,大概,离京城也没多远,此地不宜久留。 她打算先找个地方避避风头,自己会医术,养家糊口是不难的,可以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了,到时候再想该怎么办。 苏龄玉动了动胳膊,刚想拉着青芝一起站起来,耳朵忽然一动。 杂乱无章的脚步声,让苏龄玉的心猛然间沉到了谷底。 “仔细搜!” 他们在找她! 那也就是说,他们发现那辆马车上没有她的身影,贤王被追上了?被抓住了?还是被…… 苏龄玉的心跳得很快,她的耳朵都似乎能够听见心跳的动静。 略一低头,青芝的手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袖子,手指泛出用力的青白色,手背上一条青筋格外明显。 这个丫头,心里大概在想一定要在自己之前冲出去吧。 就算只能为她挡个几秒钟,她也会义无反顾地挡在自己的面前。 苏龄玉的心一下子就安定了,不能慌啊,她才说过,要罩着人家的。 左手缩回袖子里,再伸出来的时候,苏龄玉的指尖有银光微闪,青芝睁大了眼睛,在苏龄玉温柔的笑容里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 苏龄玉轻轻地摸了摸她的脸颊,摸到一手湿滑。 不哭啊,姑娘我罩着你。 第二百九十二章 你要陪着我 苏龄玉希望她最后给青芝留下的,也是笑吟吟的样子。 这个从她来到宁朝开始,始终陪着她的小丫头,已经不知不觉变成了她的家人,她怎么舍得连累自己的家人呢。 这一次,该轮到自己来保护她了。 苏龄玉慢慢地从草丛里站起来,脚步声越来越接近,从青芝的角度,她只能看到姑娘的裙摆越来越远,越来越远,远到,从她的眼睛里消失…… 姑娘……! …… 再次回到了皇宫,却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小院子了。 苏龄玉被毫不客气地扔进屋子里,门关上,能听到外面上锁的声音。 苏龄玉站起来,身上一阵阵隐隐发疼,一个晚上积累的伤痛,到这个时候才慢慢地冒出来。 他们的目标是自己,抓到她之后,青芝就该没事了吧…… 苏龄玉觉得,还是有值得高兴的事情的。 然而她的嘴角刚刚上扬了几秒钟,又很快落了下来。 被带回来的时候,她没有看到赵羽,就仿佛他从来不曾存在过一样。 如果早知道赵羽要救她出去,苏龄玉应该不会跟他走,可是哪里来的早知道? 在屋子里也不知道待了多久,苏龄玉一口水都没有,她安静地坐在角落里,减少身体的消耗。 等到外面的光线已经暗下来了,门口才重新有了动静。 锁链“哗啦”一声被拉开,门开了,永玥阴着脸,大步地迈进来。 在离苏龄玉两步远的地方,永玥停住了脚步,苏龄玉有些可惜,他的戒心还是挺高的,还知道要跟自己拉开距离。 “朕还以为,你是真的老实了。” 永玥阴测测地开口,苏龄玉一脸无所谓,“能不被人控制,谁还不愿意试一试?” “你也挺有本事,能让赵羽撑到现在都不说到底为什么要帮你,不过,那也不重要。” “……” 苏龄玉的心倏地揪紧,“撑到现在”?赵羽是在被逼供吗? “你想知道的话,可以来问我,我说过,我很护短的。” 苏龄玉面容镇定,丝毫看不出什么端倪,可是她话里的意思,却是想让永玥放了赵羽。 她护短,一不高兴了,永玥的心疾还没有完全好呢。 谁知道这一次,永玥却居然笑了,“朕说了,那不重要,朕也不想知道,天底下没有人能够要挟朕。” 苏龄玉愣了一下,表情变得怪异,她仔细地打量着永玥,半晌,才慢慢地开口,“夏夷族,反了?” 永玥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变成了一张面具一样。 苏龄玉了然地点点头,怪不得,不怕死了。 因为他也知道自己活不长了,肯定是要死在心疾之前,难怪不受要挟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 永玥语气阴森,一个字一个字地从齿间蹦出来,阴鸷的眼神死死地盯着苏龄玉。 他原本对夏夷族就很提防,也知道他们此次前来,定是有所图,可是永玥万万没想到,他们图的,竟然是整个宁朝! 朝中已是有数位大臣丧命,驻守城外的大军竟然无法联系!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图拉夫堂而皇之地以护陛下周全为由,将从夏夷族带来的护卫安排在宫中,永玥怎么肯同意,可是他忽然发现,自己得到的皇权,其实并不是他自以为的那样! 宁朝的朝堂里竟然有通敌叛变的人,为什么这些年他们都不曾察觉? 不,其实察觉到的,只不过察觉到的一丝丝端倪,都被毫不犹豫地扣在了叶少臣的头上。 永玥甚至想起来,他曾经还很高兴来着,能够加重叶家通敌叛国的罪名,他乐见其成! 这些年他所有的目光都在叶少臣身上,一心只想着怎么将这个碍事的石头给清除掉,现在却忽然发现,他因此看漏了太多。 苏龄玉看到永玥变化莫测的脸色,语气淡淡地说,“是图拉夫告诉我的,他想要夺权。” “什么时候?他怎么会告诉你这些!” “大概他太闲了。” 苏龄玉想不出别的理由,那日图拉夫看起来确实很悠闲的样子。 永玥眼里的暴戾情绪,苏龄玉毫不怀疑他会立刻将自己给弄死,毕竟他就是那种死了也要多拉些人垫背的类型。 可是出乎意料的,永玥没有那么做。 “你知道最痛苦的死法是什么吗?是清楚地知道自己一定会死,却什么都做不了,数着日子等死。” 永玥面容阴毒,“所以,你要陪我。” …… 叶少臣听到了一个极其荒谬的故事。 故事里,那个活生生的女子,会狡黠的笑,会冷漠地瞪人,会噙着若有若无笑意嘲讽的女子,却成了一缕来历不明的幽魂。 所以,她才会有那么稀奇古怪的想法? 所以她总会有异于常人的举动? 叶少臣忽然又觉得,也很说得通。 “你的意思是,只要我放弃复仇,她才能够活下来?” 白鹤点头,苏龄玉是为了阻止劫难才出现的,只要她成功了,她应该不会死,可是相反,若是失败了,她必死无疑。 叶少臣忽然问他,“那么,这件事她知道吗?” “苏姑娘……,是知道的。” “什么时候知道的?” “在她刚回京城的时候,贫道就已经告诉了她。” 那个时候啊…… 叶少臣恍惚了一下,他记得,那个时候自己正因为娘的过世痛苦不已,她见到自己的时候是怎么说的? 她没有一句话是劝他要放下仇恨,反而催促着他赶紧离京,害怕迟了就来不及了。 她还说,没有人替自己守孝,她来守,自己没同意,她就伙同盛嘉言他们,将自己弄晕了给运出城。 她说,要让他做他想做的事情。 看到叶少臣不说话,白鹤有些忐忑。 “叶将军,苏姑娘是姑娘家难免感情用事,可是您应该以大局为重,在国之将难的当头,一些小的恩怨便不那么重要了。” 白鹤其实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在掐着叶少臣心里的良知逼他就范,是想用大道理唤起他心底的仁善。 他也知道这样做不合适,可他没有别的办法。 第二百九十三章 新潮又变态 “叶将军,就算为了苏姑娘,你也不愿意吗?苏姑娘在你心里,一点都不重要吗?” 叶少臣慢慢地点点头,“重要的。” 白鹤心里一喜,他成功了吗?他说动叶少臣,他肯放弃复仇,肯不再引起叛乱了吗? “她很重要,因为她是特别的。” 叶少臣嘴角扬起淡淡的笑容,眸光也变得温柔起来。 “不管她是从哪里来,我认识的苏龄玉,就是那一个苏龄玉而已,她的存在让我着迷,也无法取代。” “那太好了,那叶将军……” “所以,我不能让她失望。” 白鹤说到一半的声音忽然停住,表情呆滞地看向叶少臣,“什么……失望……” 叶少臣笑起来,“你可能不知道,那丫头其实很怕死的,大概就因为你所说的,她并不是宁朝人,因此对生死看得特别重要,但凡会危及到她性命的事情,她都会很重视。” “可是这次,她却不顾生死将我送出城,道长方才说的对,龄玉对我很重要,我怎么能让她失望?” “这……” 白鹤茫然了,他刚刚不是这个意思! “你去了她就会死啊你有没有听懂我刚刚的话?” “我放弃,龄玉就能活下来?你也并不能保证,不是吗?” 叶少臣一眼就看穿了白鹤刚刚的犹豫,想也知道,龄玉此刻的处境有多难。 原本就在永玥的手上,如今夏夷族已经有了动作,京城情况不明,以永玥锱铢必较,又阴冷残暴的性子,他能放过苏龄玉? 叶少臣现在只恨不得能生出一双翅翼来,飞到京城里才好! 营帐外,又有军情传来,叶少臣扬声让人送白鹤出去。 “叶将军,你会后悔的!你不能这么做,你不能拿天下百姓的命做赌注!” 叶少臣笑着摇了摇头,无稽之谈,什么为了阻止他大开杀戒,他或许曾经想过,可是现在却没有了那种失去理智的疯狂念头。 他不是一个人,虽然失去了父母,可他的兄弟还在,还有一个什么都不说,只是用行动支持他的女子。 他没那个心情危害苍生。 不过……,他得再加快脚步,离京城已经不远了…… …… 苏龄玉本来想,永玥是打算饿死自己。 他不是说让自己陪他嘛,慢慢等死的话,饿死应该是很难受的一种死法。 结果,苏龄玉觉得她又低估永玥的变态程度了。 丫真的是一直在刷新自己对他的评价,他妈的他居然是打算毒死自己! 苏龄玉刚发现的时候都惊呆了,还居然是慢性的毒药,有病吧这是,浪不浪费资源? 那些毒,并不是偷偷给苏龄玉下的,而是堂而皇之地放在食物和水里。 不想饿死,就只能吃。 这方法既新潮又变态,果然能当上皇帝的人心态都不正常。 苏龄玉一边啃着毒馒头,一边面无表情地想。 永玥不打算给苏龄玉一个痛快,每次只放了极少的量,在身体里越积越多。 苏龄玉就是知道又有什么用?她什么都没有,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还不是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毒发身亡? 永玥对于自己的想法很得意,只是刚勾起嘴角,眼睛看到了一个人影,嘴边的弧度到底是没有扬得起来。 图拉夫犹如闲庭信步一般,慢慢地走过来,“陛下。” 他口中仍旧这般称呼永玥,可身子却半点没有动作。 永玥静静地看着他,眼睛里的愤怒异常明显,然而图拉夫像是什么都没看到,脸上是笑眯眯的温和表情。 “方才我一路走来,陛下似乎很喜欢花儿,园子里到处可见名贵的花草,陛下颇有闲情逸致。” “……” 那些花,都是曾经自己种来讨父皇欢心的,只是这种事情图拉夫居然都知道? 永玥的呼吸有些急促,拳头捏得紧紧的,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还有宫中,到底是如何就从他的手里失控了! 永玥不明所以,图拉夫忽然笑起来,“所以说,这一次连神明是站在夏夷族这边的,陛下的皇位,来得并不顺利吧?先皇看来有不少东西没有来得及告诉你呢。” “这倒是跟我们夏夷族很像,老子防着儿子,只有等到最后关头,才会将一些小秘密说出来。” 永玥心头猛震,倒不是因为知道了原因,而是…… 父皇病危的时候,曾经让苏龄玉告诉他,他想见见自己,并且不止一次,苏龄玉都照实传达了。 可是他,一次都没有去过。 他总是能找到不去的理由,却不过是不敢见到父皇的样子,他也不想听父皇对他的咒骂。 然而父皇到底要跟他说什么,永玥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陛下的皇位来的不明不白,我却想要名正言顺呢,因此,只能劳烦陛下,亲自昭告天下了。” “你说什么?” 图拉夫的眼睛弯弯的如同月牙,眼底却没什么笑意,“陛下莫非没听清?宁朝偌大的疆土对于陛下来说太棘手了,我愿意替陛下分忧解难,陛下也愿意退位让贤,多么值得赞颂的事情。” 永玥的眼睛骤然瞪大,“你敢!” “呵呵呵,微臣自然是惶恐的,只是不敢辜负陛下所托,只能尽力而为。” 图拉夫忽然往前走了一步,永玥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却想起了什么,又将退的那一步走了回来。 “陛下恐怕不知道,夏夷族为了这一日,到底等了多久,从算计宁朝的威武将军开始,夏夷族死去了多少勇士,可是,他们的死都是值得的。” 图拉夫眼睛里露出了狂热的光芒来,“陛下是识时务之人,该怎么做,陛下应该知道。” 永玥心里大震,图拉夫口中死去的勇士,多半都是叶少臣所为。 父皇心里对叶少臣有心结,但凡发现了夏夷族的踪迹,总会让叶少臣去对付,像是就想要看一看,他到底会不会背叛宁朝一样。 永玥紧紧地抿着嘴唇,他不可能会妥协,不可能将宁朝拱手让给一个外族人。 夏夷族族人生性凶残好斗,骨子里嗜血贪婪,宁朝若是落入了他们的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还有机会的,只要再拖一拖,情况兴许会变得不一样…… 第二百九十四章 就到这里了 看到永玥不配合,图拉夫也不恼怒。 “我知道陛下在想什么,您麾下的那支队伍就快要抵达京城了对吗?哎,我本不想伤害京城的百姓,只是看来,是不成了。” 永玥的心口炸开一阵令人窒息的疼痛,面前图拉夫的影子已经开始模糊,耳鸣的声音将他整个人淹没。 他知道他正在往地上摔落,却已经感受不到疼痛。 失去意识之前,他听到图拉夫无比嘲讽的声音,“陛下以为,您那支队伍,是叶少臣吗?” …… 苏龄玉没有亲眼看到京城遭受到的劫难。 她只是很久以后,从别人的口中得知,那次有多么地惨绝人寰。 曾经以为是最安全的地方,沦陷为地狱,地面和墙壁一遍遍吸足了血液,变成触目惊心的暗红色,像是印记一样,再也洗刷不掉。 百姓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还在为新帝登基和先皇驾崩的消息震惊着,忽然,京城就涌入了大量的兵马。 有宁朝的军队,还有外族的人,他们就在城中交战。 火光,尖叫,四散奔逃的百姓,眼睛里还闪着恐惧和求生的光芒,就被寒光四射的武器夺走了性命。 躲在家中闭门不出,也会被外族的人狞笑着踹开房门,手无寸铁的百姓犹如一只只待宰的羔羊,惊惧地看着走向自己的恶魔。 苏龄玉在深宫之中,都仿佛能听见悲鸣声。 不过,又似乎是她出现了耳鸣的缘故。 她大概没几天了,苏龄玉镇定地判断着自己的死期。 食物已经没有了,也不知道永玥是故意的,还是根本就顾不上她。 苏龄玉试着推了推门,锁链发出沉重的闷响,外面没有任何动静。 她有些生气,到头来还是打算饿死她吗?那干嘛还多此一举地下毒? 忽然,苏龄玉感觉一股热意从鼻腔里流出来,她伸手摸了一下拿到眼前,是血。 也差不多该毒发了,苏龄玉仰起头,给自己按下穴位止血。 她还想撑到叶少臣来的那天,看样子是不行了。 苏龄玉缩回到角落里,等鼻血不流了,撕了块衣角尽量擦干净脸上的血迹。 死也要死得有美感好吗,这样,等其他人发现她的时候,才会显得有尊严一点。 苏龄玉有些郁闷,为毛自己的死是魂飞魄散而不是尸骨无存呢?她不想让叶少臣看到自己死掉之后的样子,一点都不想。 苏龄玉的耳朵有些疼,间歇性出现尖锐的鸣响,她放慢了呼吸,手继续按压穴位,然而杯水车薪。 光线完全暗下来,又天黑了,可是很快,苏龄玉发现不对,天黑的时候,她是能够从门缝里看到外面微弱的光芒的,可是现在,她一点都看不到。 苏龄玉换了几个角度,眼前仍旧漆黑一片,那么,不是天黑的缘故?是她看不见了? 苏龄玉自顾自地点点头,应该是的,可是看不见的感觉,原来这么可怕……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天?两天?苏龄玉已经感觉不到了,她大概就会这样死去吧,她已经听见死神在召唤的声音了呵呵呵。 忽然,苏龄玉听见了锁链的声音,混在令人发疯的耳鸣里,像是来自天边一样。 “居然关在这儿?” 苏龄玉听见有人说话,声音钝钝的,不是很清晰。 “可惜了,本来还想着能用一用。” 声音里透出了失望,根本没有任何接近她的意思。 “殿下,要不要……” “放着不用管,反正,她也快死了。” “殿下,不好了,城门失守!” 声音慢慢地远离,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苏龄玉居然没有听到锁门的声音,是因为她快死了,所以锁不锁门都无所谓吗? 她慢慢地扶着墙壁站起来,在一片黑暗中挪到了门边,一伸手,门果然开着的。 外面应该是没有人,苏龄玉尝试着跨出去,感受到了微风,和暖暖的阳光。 真舒服啊。 她惬意地发出感叹,可是,身上更疼了。 苏龄玉挪动的每一步,都非常的疼,她觉得自己现在就跟小美人鱼一样,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 原来是这么个感受。 意识变得有些涣散,苏龄玉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脚底下踩空了一个台阶,她整个人摔在了地上。 等她再次恢复意识,她仍然在那里趴着,她趴了多久了?苏龄玉不知道,也没办法去想。 大概,就到这里了。 她的本能告诉她,这次再失去意识,她恐怕就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忽然,苏龄玉本该已经完全失效的嗅觉,让她闻到了一股青竹的香气。 极淡,仿佛是错觉一样,苏龄玉慢慢地抬起头,朝着那香气的方向爬过去,也不知道爬了多久,她的手摸到了湿润的泥土。 真的是青竹啊……,苏龄玉脑子不清醒地发出感叹。 这种味道,真好闻。 她蜷缩成一团,似乎有竹叶落到了她的脸上,轻轻的,痒痒的。 自己来宁朝走一遭,也不算白来吧,你看,她经历了那么多事情,遇见了那么多人,就算自己死了,也会有人记得她的吧。 外祖母的腿,不知道好点了没有,青芝呢,有没有安全,还有叶少臣,他如果看不到自己死后的样子就好了,因为,一定很不好看…… 下辈子,自己一定不能死得这么难看了。 不对,她会魂飞魄散,是没有下辈子的,白鹤师父这个坑爹的…… …………………………………………………………… “拿你们点吃的怎么了?就算分了家,我也还是你们大嫂!” “自家侄子饿得哭爹喊娘,你们倒好,好吃好喝伺候那个傻子,你们是不是傻啊!” 好吵啊…… 嗡嗡嗡的跟蚊子在耳边盘旋一样恼人,好烦啊! 苏龄玉不高兴了,谁这么大嗓门,在这里扰人清梦? 她皱着眉睁开眼睛,脑子一阵剧痛,要炸开来一样,疼得她痛苦地呻吟出来。 似乎是听见了她的动静,忽然有个人推门进来,“呀,你醒了?饿不饿?我给你去端吃的。” 第二百九十五章 想多了 苏龄玉刚想出声,忽然整个人一颤,脑子慢慢地清醒起来。 她是死了的,那种毒,苏龄玉根本不相信自己还能被救活,那现在是怎么回事? 说好了的魂飞魄散呢?她怎么会在一间黑乎乎的屋子里醒过来? 她为什么会盖着一条打着补丁的薄被?她为什么能再次睁开眼睛? 坑爹的白鹤师父,她这到底又怎么了? 苏龄玉自认为还算灵光的脑子彻底蒙了,小心地坐起来,惊奇地发现,临死前那种令人麻木的疼痛已经没有了。 她下意识地给自己切脉,又将手伸到面前。 多么健康的一双手,指甲圆润有光泽,手背白皙细腻,没有丝毫受病痛之苦的模样。 苏龄玉脑子嗡嗡地炸出烟花,她特么的不会又穿了一次吧? 在她发呆的时候,刚刚进来又出去的女子,手里端着一个碗走了进来。 “饿了吧,先吃点东西。” 苏龄玉抬头,这一次看清楚了女子的样子,心里经不住又震惊了一下。 女子的打扮是典型的农妇形象,穿着简单的粗布衣服,头发用布包着,应该是为了方便务农。 脸是好看的,只是皮肤的状态很糟糕,端着碗的手异常粗糙,那是整日做活才会变成这样的。 苏龄玉喉咙动了动,她肚子确实饿了。 犹记得自己临死前,那灼心灼肺的饥饿感,让人痛不欲生,苏龄玉觉得自己能吃得下一头牛! 不过显然,她不该有太多的期待,这样装扮的一个人,这种居住环境,能拿出什么像样的食物? 苏龄玉伸手将碗接过来,却没有看到预料中的稀粥薄汤,碗里装的居然是鸡蛋羹。 从光泽上就能看出,这蛋羹炖得有多嫩,上面还滴了香油,香气混合着热气,让苏龄玉的嗅觉再次苏醒。 她也顾不得别的,用勺子舀了一勺放进嘴里,幸福得几乎要哭出来。 如想象中一般极致的美味,滑嫩的蛋羹从口腔顺着喉咙滑下去,好吃得让人都想将舌头给吞下去。 苏龄玉大口地吃着,那个女子看着有些奇怪,“慢些吃,不够的话我再去做。” 苏龄玉心里是饥饿的,可是其实,她吃了一大半的时候,就已经有饱腹感了。 这具身体,似乎并没有太饿的样子。 再也吃不下,苏龄玉才遗憾地将碗递过去,然后脑子里就开始盘算着,怎么才能知道目前的境况呢? 好歹苏龄玉也是有过一次穿越经验的,她擦干净了嘴,用手揉了揉太阳穴。 “我的头好疼……,这里是哪里,我怎么了吗?” 苏龄玉说得有些亏心,这话本该自己刚醒的时候就问出来,才会显得有真实感。 现在她一大碗鸡蛋羹都吃下去了,再说这个台词,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不过她也顾不得别人怎么想,先问清楚再说。 结果谁想,她的话刚问完,那个女子手里的碗啪叽一声摔到了地上。 她来不及顾地上的瓷片,往后退了两步,一脸惊恐地看着苏龄玉,想在看什么神奇的东西一样。 苏龄玉一脑门问号,她没说什么惊世骇俗的话吧?还是说,这具身子之前是个哑巴? 两人沉默对视了几秒钟,那个女子跳起来冲出去,“柱子哥!她说话了!阿囡说话了!” “……” 苏龄玉真想倒下去从头再来一次,真的是哑巴啊?这剧本怎么能这样呢?跟说好的不一样啊! …… 又等了好一会儿,苏龄玉的耐心快要用完的时候,女子又进来了,在她的后面还跟着一个男人,一脸敦厚老实好欺负的样子。 “阿囡,你再说两句,再说两句试试?” “……”苏龄玉满肚子的话愣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尴尬地朝着他们笑了笑。 “柱子哥你看!她居然还会笑了!” 苏龄玉有几句脏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合着她原来连笑都不会吗?她这次穿的是个什么奇葩? 柱子将荷琴拉到身后,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苏龄玉。 “阿囡,你认识我们吗?” 苏龄玉老实地摇摇头,“我记不起来了。” 听见她真的说话了,柱子老实的脸上也惊悚了一下,看得苏龄玉内伤。 好在柱子只惊悚了一下,就淡定了下来,还转头安慰了荷琴一下,“没事的,那位高人不是说了吗,阿囡会有好转的,她这是好了。” “……” 苏龄玉无语地看着他们主动给自己的穿越找原因,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不过,她有更重要的事情想要确定。 “我想问一下,如今是什么年?” 她并不确定自己是穿到了哪里,可是苏龄玉心底,希望还是宁朝,她希望,自己并没有离得太远。 荷琴似乎被安抚好了,听见她的问话,温柔地笑了笑,“如今是苏朝六年了。” 苏朝……,六年…… 苏龄玉闭了闭眼睛……,无论哪一个对她来说,都是陌生的。 可是……,为什么她还是不死心呢? “那么,如今的皇帝叫什么?” 柱子闻言一脸惶恐,“皇帝的名讳怎么能是我们这些老百姓能知道的?虽然皇上还未到束发之年,可若是让人听见我们妄议此事,可是会被抓走的!” 柱子大概是担心苏龄玉不清楚状况,特意说得很严重,想要吓唬她一下。 却没想到,他的话令苏龄玉的脸都白了,人更是整个愣住,仿佛失去了魂魄一样。 “也、也没有那么可怕,咱们这里,不会有人来管的。” 柱子又怕把她吓坏了,赶忙补救了两句。 可是苏龄玉却摇了摇头,唇边似乎是在笑,可是莫名让人看了觉得难受。 不足束发之年的皇帝,又怎么可能是叶少臣? 她真的是……想多了…… “阿囡,你是不是累了,再睡会儿吧。” 荷琴将柱子推出去,温言细语地扶着她又躺下,“你的痴傻病才刚刚好,先多休息休息,这里的事情,我们会慢慢地告诉你的。” 苏龄玉没有拒绝,顺从地躺了下去,闭上眼睛安静地一动不动。 她也想好好睡一觉,总觉得睡醒了,一切说不定又会变得不一样了。 第二百九十六章 真好了? 再次睁开眼睛,仍然是那个黑乎乎的小屋子。 屋子里只一个窗户,上面蒙着泛黄的窗纸,光线并不好,不过屋里的空气倒也没让她觉得太难受。 苏龄玉试着起身,发现自己居然还挺有力气。 转而一想,她在别人口中得到又不是真的病,而是痴傻病,荷琴和柱子看起来在她的吃食方面又很舍得,有力气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苏龄玉穿了一双布鞋,慢慢地往屋外走。 推开屋子的门,外面是个很简陋的小院子,除了她住的这间屋子,只还有另外一间,应该是荷琴和柱子两人住。 看了他们的屋子苏龄玉才知道,原来她的屋子,是他们能给的最好的。 “阿囡,你怎么起来了?” 荷琴蹲在角落里正在洗衣服,看见了苏龄玉,立刻在裙子上擦干了水走过来。 “可是饿了?我给你拿吃的去。” 苏龄玉很无语,难道她每次醒来都是因为饿的吗? “我不饿,你别忙。” 苏龄玉拦住她,荷琴又诧异了一下,随后似乎才反应过来她已经好了。 “你若是不介意,可以叫我一声琴姨,我带你在这里转转?” 苏龄玉求之不得,“那就麻烦琴姨了。” …… 这个地方,看起来比自己当初醒来的秀山村还要偏僻。 出了门,就是大片大片的田,田间能看见一两头牛,甩着尾巴悠闲地吃草。 “当初高人领着你找到我们,我和柱子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没想到一转眼,已经这么多年了。” 荷琴有些感慨,苏龄玉听得更加感慨。 据荷琴所说,他们两是刚成亲没多久的时候,就跟家里分家了,两个小夫妻独自搬了出来,日子过得很艰难。 就在那个时候,有位高人找上了他们,请求他们帮忙照顾自己。 荷琴只说了个大概,苏龄玉也没细问,她如今自己都浑浑噩噩的,荷琴说什么,她就听着而已。 走了一会儿,远远的有个妇人径直朝着她们走过来。 荷琴的神情看起来有些紧张,想带着苏龄玉往旁边躲开,不过已经来不及了。 “哟,又带这个傻子出来遛弯啊,啧啧啧,你们命可真好,不用做农活靠这个傻子就能过得舒舒服服的。” 荷琴的脸顿时就涨得通红,“我们没有用过阿囡的一文钱!” “话谁不会说?反正她是个傻子,你用没用谁知道呢?” 那人用极不舒服的目光上下打量了苏龄玉几眼,“长得倒是周正,可惜是个傻的,不然倒是可以说给我的弟弟当媳妇。” “阿囡不傻了,她已经好了!” 荷琴听不下去,着急地反驳,只换回一个讥讽的白眼。 “琴姨,这个村妇是谁?” 苏龄玉想起来了,这个声音她听过的,刚醒来的时候,被一阵吵杂声吵得头疼,正是面前这个声音。 那人听见苏龄玉说话,倏地愣住,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你、你、你会说话了?” 苏龄玉没理她,只看着荷琴。 “这是柱子的大嫂。” 荷琴也就简单介绍一下,态度并不热络。 董桂花还保持着见鬼的样子,一双眼睛恨不得从眼眶里瞪出来。 “真好了?” 她喃喃自语,再细细地看苏龄玉的样子,发现她的眼神果然灵动清晰,一点儿没有从前痴傻的样子。 “哎呀,这可真是太好了!” 董桂花猛地一拍手,脸上高高在上的嘲讽顿时变成了喜悦的笑容,就跟民间绝活变脸似的。 “我就说嘛,阿囡看着就是个有福气的,果然没错,弟妹啊,既然阿囡已经不傻了,你们再当女儿养就不合适了,也该替她找个婆家了,我那弟弟就很合适。” 苏龄玉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人,就跟有二皮脸似的,叹为观止。 荷琴也是不同意的,“阿囡的亲事,我们怎么能替她决定?” “怎么不能了?你们可是养了她十年!我知道,你们是舍不得阿囡的那些银子,不过等她嫁过来,那银子当然还是她的,你们不会不肯放手吧?” 董桂花斜着眼睛看了一眼荷琴,又笑容满面地看向苏龄玉。 “我那弟弟人又老实又疼人,女人不就要找个靠山?阿囡你的年岁也不小了,你看看村里,像你这么大的,早就已经是老姑娘嫁不出去了。” “我嫁不出去,吃你家粮食了?” 苏龄玉冷淡地翻了个白眼,走到荷琴的身边,“琴姨,我们回去吧,走得也有些累了。” 荷琴赶忙答应,“好,我们这就回去。” 董桂花被苏龄玉堵得一口气憋在喉咙里,看着她们要走,立刻提高了嗓门。 “阿囡,你以为荷琴真对你好?还不就是眼馋送你来这儿的人给的那么多银子?你可别被他们给骗了!” 荷琴猛地转身,身子气得直发抖,“我和柱子绝对不会贪那些银子,一会儿我会都交给阿囡,这些年所有用的银子,我都要记下来!” 说完,她拉着苏龄玉就走,脚底下步子游戏乱,应该是真被气到了。 在她们身后,董桂花跺了跺脚,“没用的东西!有那么多银子也不知道贴补贴补老田家,居然要还给那个傻子!” 她抿着嘴,眼珠子转了转,转身匆匆离开。 …… 回去了破旧的小院子,荷琴的脚步才慢下来。 她松开手,看到苏龄玉手腕上一个红红的印记,眼里立刻浮出愧疚。 “阿囡对不起,我抓疼你了吧?” 荷琴立刻想给她揉揉,苏龄玉笑着安慰,“不疼,一会儿就消了。” 荷琴刚刚还能跟董桂花硬抗,这会儿没有了外人,她眼睛里反倒是起了一层泪雾。 “你别听她瞎说,我和柱子真没有那个贪心,送来的银子我们一文钱都没有自己用过,真的……” “我信我信,琴姨你先别哭,我什么都不知道,你慢慢说给我听好不好?” 荷琴虽然因为生计显得有些沧桑,但能看得出来是个美人,苏龄玉怜香惜玉的因子又蠢蠢欲动,美人梨花带泪什么的,最让人受不了了。 第二百九十七章 只想发呆 苏龄玉不知道她现在长得什么样,荷琴和柱子这里条件有限,并没有镜子这种奢侈品,不过刚刚董桂花说她长得周正,想来也不会太难看。 不难看的脸做出讨好无辜的表情,收到的效果定然很不错。 荷琴把眼泪擦掉,有些不好意思,在苏龄玉循循善诱之下,很快将所有的事情都被套了出去。 她嫁给柱子的时候不过十七岁,和田柱两情相悦,虽然上面有大哥大嫂,下面有弟弟妹妹,还要伺候公婆,荷琴也觉得过得还算不错。 荷琴又很快怀了个孩子,田家都很高兴,然而也不知道为什么,荷琴就小产了,并且产婆和铃医都说她伤了身子,以后都没办法生孩子。 一个女人不能传宗接代,在这种时空里是极其严重的事情,田家当场就不乐意,逼着田柱休妻再娶。 好在田柱并不是个渣男,他就是不肯,不管田家人怎么说,他只认定了荷琴一个媳妇。 他们就是在那个时候分出去的,只给了一点点薄田,和一间草屋子,这个院子,也是之后他们小夫妻两人一点一点建出来的。 荷琴对这些事情一带而过,并不想多提,苏龄玉却能想象得到那会儿他们有多艰难。 之后,就是他们口中的高人出现了。 “那会儿阿囡你才十二岁,小小的一个人儿,什么都不会,只呆呆地跟在高人的身后,手拽着他的衣角,瞧着可招人疼了。” 那个高人想请求他们照顾苏龄玉,给她吃喝好生养着就成,他也给了一大笔银子,当时就把荷琴和柱子给震住了。 他们一辈子都没有见过那么多银子,看着腿都有些发软。 那些银子,足够让一个小丫头衣食无忧地过三五十年不成问题。 荷琴和柱子有些胆怯,不知道高人为何会找上他们,可是荷琴看到苏龄玉稚嫩的面容,想到自己这辈子恐怕都不会有子女,心里一软,就想答应下来。 他们想着,只是暂时帮忙照顾一些日子,他们两个人过日子有时候也冷清。 只是谁也没料到,这一照顾,就是十年。 苏龄玉心里有了个底,那么她如今是二十二岁?倒是跟她上上辈子差不多。 不过二十二岁在这个苏朝看来,确实已经是老姑娘了,人琴姨十七岁就结婚了。 “阿囡你的银子都在呢,我们一直都给好好地收着。” 荷琴急急忙忙地站起来,去了屋子里好一会儿,才抱着个布包出来。 里里外外解开好几层布,才是个小木箱,用钥匙打开木箱的盖子,里面居然还是个小箱子,又压了一把锁。 苏龄玉安静地看荷琴的举动,看得出来,他们对这些银子很重视。 小箱子打开,终于看见银子了,苏龄玉粗略估算了一下,大概能有两百两左右。 “当初高人给了三百两,特别说了不能委屈了你,因此这十年来,零零碎碎花了一百两左右,这里都记下了。” 荷琴又从箱子里拿出个小本本,上面密密麻麻写了许多东西。 “我虽然识得几个字,可也写不全,写不出来的就画出来,但是我都记得的,你问我哪个我都是记得的。” 苏龄玉拿过本子看了,墨迹大大小小,却写得很详细,虽然她真的看不明白。 记得在宁朝的时候,她了解过百姓的生活,一个平民一年只需要三四两银子就能活下来,但要活得好却还不够。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子被养得很好,细皮嫩肉,自己摸了都爱不释手。 她身上穿的并不是荷琴穿的粗布衣,虽然也不是绫罗绸缎,但料子柔软舒适。 盖得被子虽然有补丁,却干净素雅,里面的填充物也蓬松柔软。 她喝水、吃饭用的碗都是细瓷,屋子里虽然黑乎乎光线不好,可该有的东西,都是有的。 他们真的是在好好地养自己,将这一百两银子,全部都花在了自己的身上。 “琴姨,我自然是信您的,这些银子您还收着,我如今头还有些疼,还是要仰仗您呢。” 苏龄玉很钦佩这对小夫妻,三百两,十年,一个痴傻的只知道吃睡的丫头片子。 换了其他人,或许都会是另外一个情况,可他们是实实在在把自己当女儿疼,尽管这个女儿都是老姑娘了。 听见她说头疼,荷琴的神色又紧张起来,“疼得厉害吗?要不要找个大夫来瞧瞧?” 苏龄玉摇头,“不用,过会儿兴许就好了。” 荷琴从灶房里给她拿了个烤好的玉米,让她坐在一旁慢慢吃,自己则继续去洗衣服。 山村里天空格外的蓝,视野开阔,一抬头,就是一整片蓝天。 苏龄玉一颗一颗地吃着烤玉米,又想起在宫里的时候,那被切成一小块的天空。 她就这么换了个身份,换个了人生吗? 从前苏龄玉看过系统文,主角在各个时空潇洒地游走,一次又一次地投入感情,转头换了个时空,又能自如地收拾心情,继续进行任务。 那会儿苏龄玉只觉得看的爽快,却没有想到,事情落到自己头上的时候,比她想象中,更加困难。 怎么能不当一回事啊…… 那些活生生的人,就再也见不到了,她要怎么当成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开拓自己的人生? 苏龄玉呆呆地发愣,新鲜的空气,和香甜的玉米,最适合发呆了,让她的脑袋里慢慢放空。 她没有了想要出人头地的心情,也没有想去大城市潇洒奢靡的决心。 其实就在山村里混混也不错,苏龄玉想,她有疼她的琴姨和柱子叔,挺好。 …… 田柱从田里回来,刚进门,就听见苏龄玉甜甜地叫他“柱子叔”,他手里的锄头咣当一声砸在了脚旁。 随后,田柱被晒得黝黑的脸上,都能够看出红色来。 晚上,荷琴做好了饭菜端上桌,苏龄玉面前摆着一碟煎茄盒和一碗鱼汤。 茄盒里填了剁得细细的肉末,还调了鸡蛋,煎得焦香;鱼汤则是雪白如乳,放了豆腐,撒上青绿的葱花,令人食指大动。 第二百九十八章 苏龄玉 可是苏龄玉抬头,荷琴和田柱面前,则是一碗蒸菜,和一碟荷琴自己腌制的脆瓜。 他们碗里的米饭也不一样,苏龄玉是大米饭,蒸得软糯晶莹,看起来就很有食欲,他们的则是混了粟米的饭。 苏龄玉顿时觉得,这坐吃山空的打算也不成啊,至少,得让大家都坐吃山空吧? “阿囡你尝尝,可合你的口味。” 荷琴催促着,苏龄玉在她期待的目光下,夹了一个茄盒放入口中。 牙齿咬下去,茄子里的汁水吸足了肉的鲜美,咸香美味,在口中炸裂出烟花。 看她吃得香甜,荷琴才松了口气,“你刚来那会儿有些挑嘴,给肉都不爱吃,我想了许多法子才让你变得喜欢吃东西,我还担心你刚好起来会不习惯呢。” 苏龄玉嘴里有东西不好说话,只能在心里默默同情了琴姨一下,似乎她在哪里对吃食都是十分挑剔的,让琴姨受苦了。 等吃过了饭,苏龄玉回屋子休息,荷琴和柱子两人在屋子里大眼瞪小眼。 “你觉不觉得,阿囡吃东西的样子很……不一样?” 荷琴也形容不来,只觉得好看,优雅,很带贵气! 柱子点点头,“那高人说了,阿囡本来就是个贵人,这不奇怪,不过阿囡现在好了,咱们要不要送她去找高人?” 荷琴脸上闪过一丝不舍,“可是去哪里找呢?高人后来再也没出现过。” “还是打听打听吧,阿囡这样的姑娘在咱们村里,可惜了。” 全天下的爹娘都觉得自己家闺女是天底下最好的,苏龄玉虽然不是荷琴和柱子的闺女,但养了十年,也一样了。 第二日,荷琴和柱子说,要让阿囡自己取一个名字。 “高人并没有告知你的名字,我们没读过什么书,怕起不好,阿囡想叫什么名字?” 苏龄玉眨了眨眼睛,微薄的嘴唇轻启,“苏龄玉,我叫苏龄玉。” 还是割舍不下,就算到了另一个时空,她也想带着这个名字,权当是一个念想了…… 有了名字,荷琴和柱子似乎比苏龄玉还要高兴,田柱将锄头一下子扛到了肩膀上,雄赳赳气昂昂地出了田里,去之前还说,回来的时候会去一趟后山,看看能不能捉一只野味加菜。 荷琴也笑容满面,“阿囡……不,龄玉,一会儿琴姨给你绣个荷包,琴姨的绣活还是可以的,你先挑挑花样?” 苏龄玉拉住她的手,“琴姨,先不忙那些,我有话想跟你说。” 苏龄玉想了一个晚上,如何能可持续地坐吃山空,她觉得那两百两银子就放在那里,真的好浪费啊。 荷琴被她拉着坐下来,一脸迷茫,不过心里也是高兴的,这么多年,龄玉还是头一次要跟她说说话呢。 “琴姨,这里的地贵吗?若是我想买些地找人帮着种,你觉得可以吗?” 荷琴没想到她找自己要说的是这件事,愣了一下,当真认真地想起来。 “这个要去找里正问问,看看有没有地可以买,若是有的话应是不难的,但是龄玉丫头,你怎么突然想起这件事?” “若是不难,琴姨替我用那些银子买些田地,再找些人来种,这样等到有了收成,咱们就有进账了。” “……” 荷琴呆呆地看着苏龄玉,苏龄玉也不确定她到底是在惊讶什么。 “怎么了吗?” 苏龄玉歪了歪脑袋,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单纯天真。 荷琴这才反应过来一样,“可是龄玉,你不用这么做,那些银子也是够你用的。” “银子多一些,不是更好吗,我好不容易不傻了,想让琴姨和柱子叔过好日子呢。” 这话是苏龄玉的真心话。 她很后悔,如果知道自己会死,她一定会加倍对那些她喜欢的人更好,一定不会留下任何遗憾。 她应该给青芝找个好人家,应该安排好她周围的所有人,她跟叶少臣算是成亲了,却还没有洞房…… 苏龄玉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眼睛里却划过一抹酸涩。 所以,既然没有魂飞魄散,她想要活得更加洒脱一些,想做什么,就赶紧做。 荷琴听见苏龄玉的话,漂亮的眼睛里再次浮上泪雾,“龄玉,你有这份心,我和你柱子叔已经很高兴了……” “琴姨,我不仅有这份心,也有这份力,既然可以这么做,那些银子放在那里也不会生钱,为何不用呢。” 苏龄玉想,或许是荷琴的观念不一样,她以为自己可能要花些时间来说服她。 然而事实上并不需要,荷琴直接点了点头,“那些银子都是你的,你想怎么做,琴姨都不会反对。” NICE! 苏龄玉觉得琴姨的性子真的很棒啊,她喜欢。 两人愉快地达成意见一致,荷琴开始做事,苏龄玉也想帮点忙,只是却不太顺利。 “龄玉你别动,别动,放下。” “唉唉唉,我来我来,这个你不会。” 苏龄玉看着风一样抢走扫把的琴姨,扫个地而已,有什么不会的? 扫地不让,打水不让,洗碗洗衣服不行,劈柴……,这个苏龄玉是真的有些挑战。 “琴姨,总要让我做些事情吧。” 苏龄玉都无奈了,荷琴态度强势,她都抢不过。 荷琴认真地想了想,可能是真觉得这样的话,苏龄玉会有些无聊,“那,我烤几个红薯给你吃?” “……” …… 晚些时候,田柱回来了,手里当真拎了一只野兔,满脸笑容地进门。 “阿囡爱吃烤野兔,家里还有些蜂蜜,抹了烤给你吃。” “是龄玉,苏龄玉。” 荷琴纠正他,田柱憨实地摸了摸脑袋,“对对对,龄玉,这名字可真好听。” 苏龄玉眯着眼睛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好似月牙一样。 烤野兔很好吃,抹了蜂蜜和琴姨自己调制的酱料,外脆里嫩,咬上一口,从肉里渗出来的肉汁,鲜美得不可思议。 苏龄玉一个人吃掉了一条兔腿,看得田柱心里开心极了,龄玉丫头爱吃,他就高兴。 再晚些时候,荷琴告诉了他苏龄玉的打算。 田柱更是干脆利落,“成,你们拿主意就行,不管怎么样,我也是能做活的,养得起你们。” 苏龄玉一瞬间,有些羡慕琴姨,柱子叔虽然长得憨厚,不是广义上的美男子,可是他真的是好男人的典范。 在这种时空里,难能可贵! …… 第二百九十九章 不要 苏龄玉觉得,买田种地,坐收租子应该是最简单的赚钱法子了,应该会很顺利才对。 然而她忘了,凡事有好的,也有不好的。 她能遇见琴姨和田柱这些她喜欢的人,自然也会遇见让她讨厌的人。 田柱知道了苏龄玉的打算之后,第二日就没有下田,而是去找了里正去商量买地的事情。 可是回来的时候,脸色却十分不好。 “柱子哥,怎么了吗?” 荷琴一看他脸色不对,立刻放下手里的活迎上去。 苏龄玉的目光却扫到了在田柱之后,还有其他人。 荷琴走过去也看见了,秀气的眉头一下子皱起来,下意识地走回到苏龄玉的身边,像母鸡似的将她护在身后。 “瞧瞧我说什么来着,还说什么不会动阿囡一文钱,却居然要拿她的银子去买地,你们怎么做得出来的?” 董桂花语气嘲讽,“这事儿我可是看不过眼,不能欺负阿囡什么都不懂,就欺负人家对不对?” 苏龄玉安静地站在荷琴身后,琴姨身上有一股很好闻的香气,不是任何香料的味道,就是一种,让人会很安心的味道。 “我们是帮龄玉买的地,你们凭啥不让?” 田柱扭过头,黝黑的脸绷得紧紧的,眼睛里有着淡淡的怒气。 从董桂花后面又走出来一个人男子,跟田柱还有几分相似的地方。 “二弟,你虽然分家了,但到底是老田家的人,我们怎么能让你做出这种事情来?如今阿囡已经好了,你们还拘着她,还用她的银子买地,这不合适吧。” 苏龄玉听了半天才听明白,这是来给她抱不平的? “哎呀阿囡,你看我上回就跟你说了,知人知面不知心,你都多大年岁了,若是真为了你好,就该赶紧给你找个婆家,你有那么一大笔银子做嫁妆,嫁到哪儿不是做少奶奶的命,他们却要给你花了,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这是龄玉的意思,那些地买了,也都是她的东西。” 荷琴受不了他们这么说,将要说话的苏龄玉挡着自己出言反驳。 苏龄玉只好将话又吞回去,大概在琴姨和柱子叔的眼里,她还是那个什么都不会,需要他们俩来保护的傻姑娘。 “她懂什么?一个刚刚好的傻子,你们不说,她能想到这些?还不是你们夫妻两撺掇的?我可告诉你们,阿囡是我一早看中的弟媳妇,你们两休想骗她。” 董桂花一边说,一边抽空朝着苏龄玉抛去一个让她放心的目光。 苏龄玉,大写的拒绝。 有这样的姐姐,谁要做她的弟媳妇也是倒了霉了。 田虎往那一站,给自家婆娘造势,仿佛正义的化身一样,让苏龄玉在心里笑死。 她轻轻扯了扯荷琴的袖子,见她看过来,赶紧露出一个微笑。 “琴姨,我来吧。” 她的笑容太镇定从容,荷琴一个没注意,让她从身后站了出来。 “柱子叔,我想要买地,还需要征求别人的意见吗?” 苏龄玉理都没理那两个戏精,朝着田柱问到。 田柱摇了摇头,“那是你的银子,你想怎么用都可以。” 苏龄玉点点头,“那我跟你一块儿去吧。” “阿囡,你可别上当了!他们就是想诓你给他们买地呢!” 董桂花急了,大声地叫出来,“那些银子可都是你的,你以后嫁人都要带过去的,你可不能听他们的。” 在董桂花的眼里,那些银子早被她惦记上了,奈何田柱和荷琴看得紧,这些年也没从里面抠出来,只能偶尔过来看到给苏龄玉买的好东西顺一点回去打打牙祭。 但那怎么够?她可是听说,当年带苏龄玉来的那人,给了许多银子呢,不然,他们能养一个傻子一养就养十年? 董桂花原本就寻思着,要不要想办法先把苏龄玉给骗到手,先把那些银子弄成自己的再说,但她是个傻子啊。 弄回来什么都不会,还要人伺候,董桂花还是犹豫了一下的。 可是没想到,苏龄玉居然不傻了,董桂花觉得真是太好了,给弟弟娶过去,又带了银子,又能干活,再好不过了。 “阿囡啊,你若是真买了地,你可怎么管?还不是要落到他们的手里,你可别犯傻,你就该正经地找个婆家,这样就算买了地,也有人帮你操持对不对?” 董桂花放软了口气,“不是我说,这村里跟你一般大的姑娘,那早就是娃娃的娘了,姑娘大了就不值钱了,我也是心疼你,才会同意让你嫁给我弟弟的。” “我弟弟最疼人,你嫁过来,那什么都不用你干啊,你只要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这多好?” 苏龄玉就听她天花乱坠地吹,从琴姨和柱子叔隐忍想要骂人的表情里,她已经看出了董桂花的弟弟是何等货色。 但她也不打断,就让董桂花说了个过瘾,等到她说得嘴都干了,才停下来问,“阿囡不反对的话,明儿我就让我那弟弟上门提亲。” 眼看着琴姨要绷不住了,苏龄玉淡淡地开口,“不要。” 多一个字她都不乐意说。 董桂花的脸立刻绿了,合着她说了这么半天,一点儿用都没有? “是不是你们,是不是你们在背后跟阿囡说了什么?你们怎么能这样?为了阿囡那点钱,居然做出这么不要脸的事情?” 田柱忍无可忍,“阿囡有名字的,她叫苏龄玉!” 董桂花被他吼得吓了一跳,一旁田虎冷着脸,“怎么跟你大嫂说话的?” “龄玉是我和阿琴的孩子,不需要你们来指手画脚。” 田柱毫不畏惧地站在前面,苏龄玉觉得他的身影瞬间高大了起来。 有这样的叔罩着,真的是很有安全感。 “你们不过是暂时照顾她而已,别想的美了,阿囡啊……” 董桂花还想说什么,苏龄玉皱着眉直接打断,“说了我叫苏龄玉,阿囡是你叫的吗?你是我什么人,懂不懂规矩?” 她口气有些不耐烦,“只有琴姨和柱子叔能叫我阿囡,我是他们的孩子,有问题?” 第三百章 护国将军 脾气正在爆裂的田柱,就好像气球一样,被苏龄玉的话戳出了一个窟窿,肉眼可见地软萌了起来。 他黑黑的皮肤开始发红,琴姨的眼睛里日常开始起雾,两人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苏龄玉,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感动。 苏龄玉其实比荷琴小不了几岁,应该算她的妹妹比较合适,可是她傻了那么多年,是荷琴一口饭一口水喂大的,穿衣穿袜,洗脸洗澡,日复一日,比养一个孩子还精细。 从苏龄玉好了之后,荷琴心里一直有着隐隐的忐忑,阿囡会不会跟他们疏远?她会不会想要离开他们? 如今听见苏龄玉的话,荷琴心里满满的,有她这句话,这些年都是值得的。 “阿……,那个,龄玉丫头,你怎么还不明白呢,我可是都为了你好啊。” 董桂花恨不得冲过去直接将人给带走,不是说她已经不傻了吗,怎么对荷琴和田柱还这么言听计从? “不需要。” 苏龄玉依然惜字如金,“柱子叔,我们走吧,琴姨,把银子带着,要是合适直接把地买了。” 董桂花和田虎还想再拦,田柱底气十足地挡住,“你们还想动手抢不成?这是龄玉丫头的,你们敢动一下,我就报官!” 大概是他的气势太足,田虎和董桂花真被唬住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带着银子离开。 “这可怎么办?那么多银子哟,就便宜你弟弟了?” 董桂花看得眼睛都红了,忍不住拍了田虎一下,“还不赶紧回去跟爹娘说,让他们把田柱给喊回去,那么多银子能买多少地?分一分咱们也都可以不用干活了。” 田虎眼珠子动了动,掉头就往家里走。 …… 后面就顺利一些了,苏龄玉对田地不熟悉,可是田柱却是一把好手。 这些年也都是靠着他的本事,将小日子慢慢过上正轨。 这里的地很便宜,富饶一些的地十两左右一亩,贫瘠一些的沙田则五六两就能买到。 苏龄玉问了田柱一亩田的产量,大约是两百斤左右,他们三个人,每人每天吃一斤米,再加上别的开销,十亩田足够支持了。 又刚好,里正说正好有人举家要迁到城里,手里的地想要处理掉一部分。 苏龄玉让田柱挑了十二亩田,剩下的银子再去添置一些农具和耕牛,最后只剩下了十几两银子。 田柱对于苏龄玉的想法给予完全的信任,并且他还挺吃惊的,苏龄玉居然还能想到农具和耕牛。 “琴姨,柱子叔,咱们以后就可以在家里等着收粮食了。” 苏龄玉很开心,这样挺好,这样就能可持续性地坐吃等死,美滋滋。 田柱赶紧摇头,“那怎么行,这些都是你的。” 他觉得苏龄玉的想法很好,可是那都是她的银子,跟他们是没有关系的。 苏龄玉的脸立刻挂了下来,一副委屈的样子,“柱子叔是不要我了吗?是想跟我划清关系吗?是不是你们嫌弃我了?” 田柱一下子慌了神,像所有溺爱女儿的父亲一样,田柱对苏龄玉委屈完全招架不住,“不不不不,我没有那么意思,不是的……” 他求救地看着荷琴,毫无之前面对田家人的霸气。 荷琴知道苏龄玉的意思,也听她说过,想让他们过上好日子,所以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笑了笑,“那我们以后,可就要因为阿囡享福了。” …… 里正让人去处理地契的事情,一边摇头晃脑地感叹,“田家二小子这下是要发达了,谁知道那个傻丫头居然好了,还带着那么多银子,他们瞒得可够紧的。” 里正夫人白了他一眼,“老田家是什么情况你也不是不知道,不瞒着还能剩得下来?你往后,可要多照顾照顾田柱一家,他们这么一来,可是成了咱们村里的大富户了。” “那是自然,老田家就是再眼红,也不能让他们生事,不然闹上去,我可就难做了,州县里的大人们各个都提心吊胆,可不能从我这里出点事。” 里正夫人扶了扶发上的簪子,“谁说不是呢,京城那场变动过去了这么久,若不是护国大将军,这天可就变了,唉,不说了不说了……” “是啊,不说了,管他谁做皇帝,有护国将军在,咱们就能安安心心的过日子。” …… 地契拿到手速度很快,厚厚的一叠子,就是苏龄玉的家底了。 她乐呵呵地看着地契,“琴姨,咱们晚上吃顿好的庆祝一下。” 翻身农奴把歌唱,如今起码算是个富农,也可以勉强说是个地主。 琴姨笑着应下,门口就来人了。 “阿琴啊,你家柱子在家吗?” 来人是村里的佃户,原先就靠着租种田地过日子,如今租种的地让苏龄玉买了,因此才找过来商量想要接着租种的事情。 荷琴过去招呼,说田柱还在地里呢,让他要么等一等,要么直接去找田柱。 “成,我去地里找他,那块地我也种惯了,也不想换。” 那人赶紧掉头离开,庄稼人都是靠地吃饭,租种田地是头等大事,一刻耽误不得。 苏龄玉早就将田地的事情都交给了柱子叔,术业有专攻,这些她不懂,就不要瞎搀和。 苏龄玉等着晚上的大餐,却等到好几拨人来找田柱,并且有的态度并不太好。 “田柱人呢?他明明说好了那块地还留给我的,怎么又说给了别人?有了地也不能这么干吧?” “就是就是,我一直租种得好好的,都跟他事先说好了,怎么又变卦了?” 来的还不止一个,荷琴听了很奇怪,“柱子哥不会做这种事情的,一定是有误会……” “有什么可误会的?说是老田家同意了的,还把我们给赶出来了,我说荷大妹子,你们怎么能这么做事呢?” 荷琴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什么老田家,那些地是阿囡的,跟老田家有什么关系?” 说话间,田柱也回来了,身后还跟着几个人,脸色都不太好看。 第三百零一章 手劲真大 ???b~-?/?)???9v???!W???Kb???40?O???Bw??3?7????M??,这事儿到底怎么说?那地若是你不想租给我们你可以直说,可你不能一边糊弄我们一边又给了别人。”\r 大家的情绪都不好,田地向来是庄稼人最重视的事情,如今出现变故,谁也没有什么好脸色。\r 田柱冷着脸往那一站,“地是我家阿囡的,她让我来处理这件事,各位若是信得过我,我很快会给你们一个交代!”\r 田柱在村子里的名声还不错,哪怕是被老田家分出来了,他憨厚朴实的性子和出众的务农能力,也很让人信服。\r “行,我信你,大家也都散了吧,柱子说了会给个交代,那咱们就等着就行。”\r 虽然大家的表情都不好,但也没有打算为难田柱,毕竟他们还想租种那些地。\r 苏龄玉忽然开口,“柱子叔,租种田地要写契约文书吗?”\r 田柱回头看她,冷硬的脸软化了一些,“要写的,但不用却里正那儿,按个手印就成。”\r “那怎么行,也没个见证人,到时候可说不清,大家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可不能让人心里觉得不踏实了。”\r 苏龄玉声音细细软软,说出来的话却十分熨帖,当即让不少人的脸色好看了一些。\r 荷琴明白了苏龄玉的意思,朝着田柱点点头,“柱子哥,阿囡说得对,你不如带着大家去找里正,当着里正的面儿将地租出去,大家都安心。”\r 田柱一拍腿,“成,各位不嫌麻烦,现在咱们就走一趟。”\r 事关自己家的田地,谁还会嫌麻烦?当即呼啦啦一阵子都跟着走了。\r 苏龄玉跟荷琴面面相觑,“琴姨,咱们也去吧。”\r 荷琴本不想让苏龄玉操心,可那些地到底是龄玉的,有她在的话,不用她说话,也能显得名正言顺一些。\r “成,咱们也去,回来的路上再买条肉,晚上给你做豆腐酿肉吃。”\r ……\r 苏龄玉到了里正那里的时候,田柱等人已经说明了来意。\r 里正一脸不理解,“这事儿你们私底下租种就成,没必要要来找我。”\r “大家都相信里正,有您做个见证,心里头安定。”\r 田柱的话让里正无法拒绝,又想着原本就打算多跟他走走近,因此也就答应下来了。\r 有苏龄玉当面委托,租种的文契上除了手印儿,又加了里正的名字,可意义就不一样了,拿到那里都是占理的。\r 之前愤愤不平的村民们,脸上也都露出了笑容,这下他们的心就安了。\r “田柱!你这个不孝儿!你在做什么?”\r 忽然从外面传来了急躁的声音,里正的头开始疼了,又来了一拨人。\r 为首的是个老婆子,苏龄玉不认得,可是她发现琴姨和柱子叔的表情变了。\r “里正啊,这些不算数的,那些地我们都已经租种出去了,这些不能算的。”\r 老婆子一进来就开始吼,目光落到荷琴的身上,立刻变成了厌恶。\r “都是你这个狐狸精,下不出蛋的母鸡!勾得我儿变成如今不孝的样子,你安的什么心!”\r 荷琴脸色发白,微微低着头被骂得不吭声。\r 田柱立刻站过来,“娘你干什么?”\r “你还知道叫我娘?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娘,就把那些东西都给我撕了,地我已经租出去了,租金我也收了,你不能再租!”\r 拿着文契的庄稼人一个个脸又黑了,文书攥得死紧。\r 苏龄玉弄明白了,这人是田柱的娘,就是那个知道琴姨生不了孩子,就要柱子叔休了她,见儿子不肯又将他们给赶出去的田家老太太?\r 苏龄玉立刻翻了个白眼,啧,幸好琴姨和柱子叔分出来单过了。\r 田柱绷着脸,“这不成,这是有里正做见证的,谁也改不了。”\r 田家老太太一听他这么说,一屁股往地上一坐就开始嚎,“作孽啊,儿子连娘的话都不听啦,我辛辛苦苦生出来,把屎把尿地拉扯大,早知道是这样,刚生出来我就该掐死才对,也好过现在受欺负啊……”\r 她自顾自地哭唱,田柱周身的气压越来越低,却咬着牙不松口。\r 跟着田老太太一起来的人不乐意了,“我们可是已经给了银子的,你说好了你能做主,现在呢!现在怎么办?”\r 田老天天抬头瞪着田柱,“你就忍心让你娘受这种气?那些银子是要给你四弟娶媳妇的!”\r 苏龄玉被刷新了三观,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如此厚颜无耻的人她也算开了眼界了。\r 眼瞅着这事儿没个完,苏龄玉心里惦记着晚上的豆腐酿肉,有些不耐烦了。\r 她慢慢地走到里正的身边,口齿清晰,“那些地是我的,我请柱子叔帮忙租种,如今文书也签了,您也做了见证,这件事便已经结束了吧?”\r 里正点点头,像是才发现田柱家收养的阿囡居然都是个这么大的姑娘了。\r “至于别人无缘无故收了银子惹出的纷争,我们可以不用陪在这里浪费时间吗?”\r 里正看着苏龄玉清澈的眼睛,不知道怎么的,就顺着她的意思又点了点头,“嗯,跟你们没关系。”\r 本来就没关系,那些地契上写的是苏龄玉的名字,田家老太太就是再胡搅蛮缠,也是不占理的。\r 有了里正的发话,那些庄稼汉定了心,一个个跟田柱和荷琴打了招呼,心满意足地走了。\r “不能走,不能走!那些不算数!柱子啊,你赶紧跟他们说,你不租了!”\r 田老太太急了,想要去拦又拦不住,气得噼里啪啦在柱子的身上一阵猛拍,声音大得惊人。\r 苏龄玉不乐意了,立刻挤过去,“你凭什么打人?”\r 她是特意朝着田老太太的手底下钻过去,意料之中,田老太太的巴掌“啪”的一声,重重地落到了苏龄玉的身上。\r 真特么的疼,老太太练过铁砂掌吗?\r 苏龄玉在心里龇牙咧嘴,口中发出了小小的痛呼。\r “阿囡!”\r 荷琴惊叫起来,一把将苏龄玉给搂过来,心疼得眼里雾蒙蒙,“打着哪儿了?疼不疼?”\r 她养了这么多年的阿囡,特别乖巧可人,她连一丝苦都不舍得让她吃,却被别人给打了? 第三百零二章 远离脑残 ?<??0??P?????@??XSS2:?27M??1@t ????3D??w???N"???己被田家人看不起,受尽冷嘲热讽的时候,她也只是默默地受着,心里并没有什么怨恨,可是现在,她是真的怨上了。\r 苏龄玉被一巴掌抽在了手臂上,荷琴偷偷掀开看了一眼,一大块红印子,像打在她的心上一样。\r 之前任由田老太太出气的田柱,看到苏龄玉被打到,眼睛也倏地红了,浑身的气势都变得不一样了起来。\r “娘当年将我们赶出田家的时候,就说过不认我这个儿子,那间茅草屋还是乡亲们看我们可怜,才接济我们的,我和阿琴没吃没喝的时候,你们从没有管过,现在却还要阿囡的地,那些跟你们没关系。”\r “夭寿啊,你这个不孝子,我是造了什么孽才生了你这么个不孝的东西!”\r “娘反正也已经当作没我这个儿子了。”\r 田柱决绝的话让田老太太心里微惊,她这个儿子不听她的话不肯休妻,人也不讨喜不会来事,可是其他方面还算是孝顺的。\r 因此老大媳妇三五不时去拿点东西,只要说是孝敬她的,田柱都不会怎么计较,可他从没有用这种语气对自己说过话。\r “柱子啊,娘知道你生娘的气,可是娘也是为了你好,想让你能有个后,你怎么就不明白呢?”\r 田老太太又想要迂回劝说,可是田柱已经听不进去了,荷琴说,阿囡的手臂上红了一大块。\r 田老太太刚刚打他的力道他是知道的,那一巴掌打在阿囡的身上,还是阿囡帮他挡住的,田柱想想心里就控制不住往外冒火。\r 他也不理田老太太,带着荷琴和苏龄玉就要走。\r 跟着田老太太来的人不让他走,“事情还没解决,我们那些银子还没要回来你们怎么能走。”\r 田柱黑着脸,眼神罕见地锐利,“你们的银子给了谁就找谁要去,给我让开!”\r 田柱长得一般,可是身材魁梧,整日做农活手臂上都是肌肉,他低沉着声音怒喝,那些人都愣了一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倒也不敢再拦。\r 里正见状也发了话,“田柱的地是当着我的面租种的,地契文书俱全,你们想要再找麻烦,我不会坐视不理。”\r 呼啦啦,人群立刻裂出一条路,里正都这么说了,那这件事儿也就这么定了。\r 看着田柱一家子离开,田老太太的头一阵眩晕,十多亩地啊,租种出去他们就能靠收租子过活了,却偏偏一点儿好处都占不到?\r 让她将那些收来的银子再吐出去,比挖她的肉还疼!那都已经说好了要给小儿子娶媳妇了!\r ……\r 田家会怎么样,苏龄玉才不想管,不过看着琴姨和柱子叔的脸色,她也不好继续提豆腐酿肉的事情。\r 可是对于承诺她的事情,荷琴是从来不会忘记的。\r 顺路割了点肉,回到家里天色已经暗了,荷琴立刻进灶房做饭,小院子里很快飘出了诱人的香气。\r 田柱身边持续低气压,苏龄玉能够理解,这里的人都重孝,今日柱子叔说了那样重的话,心里一定很不好受。\r 晚餐还没上桌,田柱原本闷声不吭地在一旁劈柴,过了一会儿,蹭到了苏龄玉的身边。\r “阿囡,你……被打到的地方还疼吗?”\r 苏龄玉笑着摇了摇头,“不疼了,打得也不重。”\r “怎么会不重!”\r 田柱脸上满是自责,“是叔不好,没有保护好你,下次、下次不会了……”\r 他的脸皮紧张得有些轻颤,像是在担心苏龄玉不原谅他一样。\r 苏龄玉的眼睛一点一点亮起来,柱子叔原来担心的,居然是这件事情。\r 其实苏龄玉是故意让田老太太打到的,她看不得柱子叔对那样的人毫无办法,她也知道,想让柱子叔反抗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r 所以,她用了苦肉计。\r 她故意的。\r 苏龄玉不后悔,也不觉得自己做得有问题,不过看到田柱那么内疚,她还是有些不好受。\r 他们夫妻两好像总是忘记自己的年岁,还把她当成是不懂事的小孩子看待,尽管自己都已经是老姑娘了。\r “柱子叔,真不疼的,你和琴姨把我养得这么好,我已经很感激了。”\r 她决定了,莫名其妙又多了一辈子,就守着这两个人就好,就够了。\r ……\r 田地的事情还没完,老田家不肯还银子,还让人到田柱这里来要。\r 田柱两天没下地,就守在家里等着,那些跟他租种了地的庄稼汉们也来帮他。\r 知道自己不占理要不到,那些人又转战田家,最后还是里正出面,说田家若是不还,他们的地就给那些人分了,让他们搬离村子。\r 老田家才不情不愿地将银子又吐了出去。\r 只是隔三差五,都会让人来田柱这里叫骂,烦不胜烦。\r “琴姨,这样下去也不是个法子,左右如今也不用种地,咱们不如去镇子里如何?”\r 苏龄玉并不是想换地图发家致富,奈何环境所迫,乡野村妇骂人荤素不忌,柱子叔和荷琴听了都情绪低落,家里已经有阵子没有欢声笑语了。\r “去镇子里?”\r 荷琴吓了一跳,她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r “是啊,咱们手里还有些银子,赁个房子先住着不成问题,等以后有钱了,就把房子买下来。”\r “可是……”\r “琴姨,你若也说什么你的我的,我会不高兴的。”\r 苏龄玉笑着打断她的话,“村子里虽然也好,可是现在的情况,柱子叔整日都皱着眉,若是去了镇子里,眼不见为净。”\r 荷琴有些动心,她也心疼田柱。\r 从他们分家之后,每逢过年过节,他们省吃俭用也要省出节礼送过去,老田家都是照收不误的,还挑三拣四。\r 这么多年,就算是石头心也该能捂热了,可是田家却更加变本加厉。\r “阿囡,那些银子琴姨以后会还给你的,琴姨会做针线,也能做点吃食拿去卖,琴姨一定会给你补上的。”\r 荷琴特别认真地承诺,她之前就已经和田柱都想好了,若是可以,他们会养阿囡一辈子。\r 如果她想嫁人,他们也会给她存许多许多银子,让她看上谁都可以。\r 只是荷琴再也没想到,苏龄玉日后要嫁的人,根本不要她的嫁妆,有人就行了。 第三百零三章 喜欢的院子 ?}b|dk*x??v??5Jr?e4?_?&??m??x??3n?rr)??v???5_?E??花了一整个下午的时间,认真地想了这件事的可行性,然后觉得,这确实是一个法子。\r 因此当晚,荷琴就跟田柱商量了。\r “去镇里?可是还剩下的那些银子,不是要给阿囡留着吗,咱们哪里有钱去镇子里?”\r “柱子哥,我想过了,阿囡留在村子里也不成,先前因为她不明事理,在村里还说得过去,可如今阿囡是个聪明的,还留在村里会被人说闲话的。”\r 柱子立刻想起了董桂花说阿囡是老姑娘的事情,脸黑了一半。\r “且这些天闹腾的,指桑骂槐地说阿囡还不如傻的时候,我听了心里都难受,更何况阿囡。”\r 田柱抿着嘴想了一下,猛地一点头,“那就搬,委屈谁也不能委屈了阿囡,不过这些银子咱们得尽快给阿囡挣回来。”\r 荷琴笑起来,“我也正想着这事儿呢,等去了镇子里,也没办法种地,柱子哥的木工手艺在村里都是拔尖儿的,总是能找到活计的。”\r 一涉及到苏龄玉,田柱和荷琴的决定总是特别果断,第二天就开始计划着要去镇子的事情。\r “先要带着阿囡去镇子里看看,住的地方得她觉得合适了才好。”\r 荷琴想得很细致,就怕阿囡会不适应,因此打算先去镇子一趟。\r 之前买地的时候特意花了大价钱也买了牛,田柱去村里借了车架子装上,三人便慢悠悠地往镇子里去了。\r 离他们村不远的地方就有一个小镇,是村子里的人主要买卖东西的地方。\r 大约半日左右,苏龄玉就看到了小镇,果然如琴姨说的一样,看起来并不是太繁华。\r “咱们这里离京城太远,便是镇子里的人也少,不过比起村里还是要好些。”\r 苏龄玉觉得不错啊,山清水秀的小镇子,清静些也好,适合养老。\r 他们手里的银子不多,只能先赁屋子住,苏龄玉就跟着他们一条街一条街地去找。\r 找了几家都不是太合适,苏龄玉觉得他们恐怕要在镇子里住一晚上了,结果最后又去了一户人家,却让她心头一动。\r 院子不大,前后两进,但是对他们三个人来说就显得有些空旷。\r 而让苏龄玉走不动脚的是,这个院子跟她当初在京城里的那个很像!\r 她只看了一眼,就没办法挪开眼睛,后面小院里若是能再栽一棵树,就更像了……\r “阿囡喜欢这里?”\r 荷琴注意到了苏龄玉的表情,问了她的意见,苏龄玉没怎么犹豫就点点头,她喜欢。\r 不过这个院子看上去就不便宜。\r 守院的人是个老爷子,“我家主子腿脚有些病症,这里的天儿干燥,因此每年都会过来小住些日子,不过主子已经有几年没来了,这院子空着也是空着。”\r 见阿囡喜欢,荷琴和田柱虽然觉得有些太奢侈,却也没有反对。\r 租金不便宜,将院子赁下来,他们就真的所剩无几了。\r 不过村里小院的东西都是现成的,挪过来就能用,暂时维持生计倒也不难。\r 签了契书,三人就回去了村子拾掇起来。\r 平日里能用的东西都要带走,一些太大的,实在带不走的,荷琴就商量着送给村子里需要的人。\r “当初咱们有难处的时候也都是大家帮衬着,不然哪儿能有今日?”\r 田柱自然是同意的,只是这样一来,很快村里的人就知道他们要去镇子的事情了。\r 里正是第一个过来的,脸上带着和善的笑容,“你们要去镇子里也好,村里的地我会抽空帮你们看看,你们就放心吧。”\r 田柱一脸憨厚,不住地说着感激的话。\r 里正摆摆手,“村子里的人能越过越好,我心里头也是高兴的。”\r 他刚听到消息的时候很是诧异,田柱是个地道的庄稼汉,荷琴的性子也柔顺内敛,这两人应是不会生出想要离开村子的念头。\r 他们的银子也不是刚刚才有的,都有了十年了,却现在才开始买田。\r 他媳妇白了他一眼说,那是因为阿囡好了。\r 里正的余光暗暗地往屋子里扫了一眼,并没有看到苏龄玉的身影。\r 那个姑娘从前他也见过,却没什么印象,就一个长得还算不错的傻子,可上次租种的时候给他留下的印象却是极深。\r “里正,咱们的这个院子,当初是乡亲们帮忙搭建的,如今我们要搬走,这院子就麻烦您帮忙,看有谁需要的就给谁吧。”\r 里正笑着点头,心里欣慰小夫妻两都是知恩图报的,自己多照顾点总没错,他也理解他们连屋子都不要的做法,有田家在村里,恐怕他们是不愿意再回来的。\r 等送走了里正,田家居然又来人了。\r 这一次却没有骂骂咧咧,而是看到什么都眼里放光。\r 董桂花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容,“听说你们要搬去镇子里?可真是好啊,什么时候也把咱们田家都接过去享享福?”\r 荷琴压根不让她进屋,田柱就将她挡在院子里。\r “你来干什么?”\r “二弟你这就不对了,咱妈被你气的都病了,你是不是还想将她给气死?”\r 董桂花插着腰,“你再有出息,那也是姓田不是吗?难不成你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r 田柱脸色冷硬,不搭她的话进。\r 他从前也是这么想的,可是看到阿囡被打,听到他们用那些字眼骂阿囡,田柱也是会生出怨恨。\r 阿囡是他和阿琴的孩子,他绝不能让任何人欺负她,谁也不行。\r 董桂花见他没有反应,心里气愤,脸上却仍旧挂着笑,“你们去镇里,那儿什么没有啊,这里的东西就让我们帮你看着吧。”\r 她眼睛着重落在苏龄玉的屋子上,这两人对一个傻子也太好了,给她用的她东西都是托人从镇子里买的,连一个喝水的杯子,一根勺子都是很贵的细瓷。\r “大老远地带过去多麻烦啊,反正也能再买,这些我们就帮你们给收拾了吧。”\r 董桂花都想好了,他们跟着田家二老住,自己再赔小心还是要被使唤埋怨,等田柱他们一走,她就想办法直接搬过来,瞧瞧这拾掇的还真不错。 第三百零四章 事出有因 +?f3????tG?g?]R???-?r<??囍??pn9??d??/2????E??luE??着脸,“东西我们会都带走,院子已经交给里正了,他会安排的。”\r “什么?”\r 董桂花尖声叫起来,“你是不是疯了!抛下田家自己去镇子里享福不说,你还要把东西给别人?田柱你还有没有良心!”\r 她面目狰狞,接受不了打的算盘再次落空。\r “你这就去找里正去,说院子是要给我们的,你快去!”\r 田柱压根不动,“这院子本就是别人给我的,才解了我和阿琴没地方可住的燃眉之急,现在我们要走,自然也要给需要的人。”\r “你脑子是不是有病!”\r 董桂花很不得朝田柱脸上抓过去,“我们也需要!你怎么能给别人?”\r 她正歇斯底里地叫着,院子里来人了。\r “柱子,你那些家什真的能给我?那可都是你亲手……”\r 来人话说到一半,忽然看到了董桂花,一下子停住了嘴。\r 田柱朝着他憨实地笑笑,“镇子里都有,胡嫂子早念叨家里的东西不好使了,你们尽管拿去。”\r “那就好,那……我就拿了?”\r “不行!不准拿,那些都是我要的东西!”\r 董桂花急了,直接就要往屋子里闯。\r 里头有荷琴和阿囡呢,田柱怎么可能放她进去?大步一跨就拦住了。\r “胡大哥,阿琴已经给收拾好了,这些年你跟胡嫂子里里外外一直都帮衬我们,我们心里都很感激。”\r “哎呀都是乡里乡亲的,帮一帮有什么。”\r 胡大哥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露出庄稼人特有的敦厚笑容。\r 是啊,乡里乡亲都能不图回报地帮一帮,可正儿八经的亲人,却只会想方设法地从他们身上搜刮。\r 田柱深吸了一口气,这些年,委屈阿琴和阿囡了。\r 有了田柱发话,胡大哥进屋开始拾掇。\r 田柱做活是一把好手,除了种地,他的木工活儿也是村子里拔尖儿的。\r 尤其是因为家里的阿囡,所有的家什他都很费了心思,不管样式还是材质,都是用的最好的。\r 胡大哥看着这么多东西忍不住搓了搓手,“真的、真的都给我?”\r “你就放心拿吧。”\r “那真的是,太谢谢了。”\r 董桂花看着一样又一样东西搬了出去,眼睛都要绿了,奈何被人挡着,根本无法阻止。\r “田柱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你怎么能把这些给别人?你会遭报应的!”\r 这是最后一次,听到这样恶毒的咒骂了吧?\r 田柱露出苦笑,不过没关系,他还有阿琴,他们还有阿囡,以后的日子,他们一定会过得好好的!\r ……\r “琴姨,这些就差不多了,那个院子里东西很全,老爷子说我们都是能用的。”\r 荷琴满头大汗,看着空空的屋子,心里涌出淡淡的不舍。\r 苏龄玉察觉到了,伸手挽住荷琴的手臂,“咱们是去过好日子的,以后,我一定会孝敬你们。”\r 不舍的愁绪散尽,荷琴忍不住笑起来,在苏龄玉的鼻子上轻轻地刮了一下,两人相视笑了起来。\r 自己当女儿养了十年的姑娘,现在说会孝敬他们,荷琴的心熨贴熨帖的,什么离愁都感觉不到了。\r 第二日,田柱一家就坐着牛车去了镇子,临行前,村里不少人都来送了。\r “柱子啊,以后有空了,就来村里看看。”\r “是啊是啊,大家都很舍不得你啊。”\r 大家一直送到村口,田柱都没有在人群里看到田家的人,不过,他已经不觉得难受了。\r ……\r “我那日看了,街边有些卖吃食的小摊子,阿囡觉得我做的东西会有人买吗?”\r 路上,荷琴已经在思忖着怎么赚钱了。\r 苏龄玉觉得这是个好的开端,立刻捧场地点头,“当然可以,琴姨做的东西最好吃了。”\r 荷琴即便知道苏龄玉可能只是在逗她开心,可她仍然很高兴,情绪高涨地点头,“阿囡都这么说,那一定没问题。”\r 田柱就一路听着她们有说有笑,畅想着往后一天天更好的日子,手里的赶车的鞭子都轻了起来,生怕惊扰到她们。\r 然而,美丽的畅想在等他们抵达了镇上之后,立刻遭遇到了严重的阻拦。\r “老爷子,什么叫不能租了?我们连银子都已经给了的。”\r 老头子也一脸愧疚,“我也是刚得到的消息,主子的腿疾又犯了,镇里虽然不止这一处住处,主子却最是偏好这里,你看,这事儿弄的,我再将租金退给你们可好?”\r 人家诚心诚意地道歉,田柱和荷琴也不是胡搅蛮缠的人,既然事出有因,那也没办法。\r 只有苏龄玉,从开着的门往里面看去,越看,心里越不是个滋味。\r 明明知道已经不是从前了,明明知道自己不应该再继续去想,才是正确的做法。\r 可是……\r 眼睛里的院子,仿佛变了一个模样。\r 树下的石桌上,摆着青芝刚做好的,还冒着香甜热气的可口点心,酒酒追着沁竹开心地玩闹,其风跟着铁叔在院子的一角练功,喝喝哈哈的声音,充满了力道。\r 石凳上,她安静地坐着,脸上全程姨母的笑容,享受地看着面前的一切,然后,有个声音从身后传来,“在想什么?笑得这么高兴?”\r “……”\r “阿囡,你回头看什么呢?”\r 荷琴奇怪地看着苏龄玉的举动,总觉得她现在的样子有些不一样。\r 苏龄玉回过头,觉得自己刚刚神经衰弱了,实在有些好笑。\r 她站直了身子,看着老爷子将租金递了过来,轻轻地开口,“如果,你主子的腿疾能治好,他是不是就不用来这个院子了?这里是不是就能继续租给我们了?”\r ……\r “阿囡,我陪你去吧。”\r 荷琴看着苏龄玉要离开,忙不迭地跟上去。\r 昨个儿,苏龄玉忽然说出那样的话,吓了所有人一跳,特别是那个老爷子,眼睛都瞪大了。\r “小丫头瞧着年岁也不小了,可不好信口雌黄的。”\r 苏龄玉笑起来,“是与不是,老爷子不想试试吗?若是真的治好了你主子,老爷子可是大功一件。” 第三百零五章 辣眼睛 ?T??yB"?.??z(07?4fN/??U?Y~2r]????L??h?f?2k]??田柱那会儿才反应过来,急急地要将苏龄玉拉到身后,可是苏龄玉又说,“老爷子的腰痛也有些年头了吧?”\r “等等。”\r 那老头子阻止想要离开的田柱,思索了片刻,让苏龄玉明日再来一趟。\r 如今,苏龄玉就是要去一趟的。\r “阿囡,你这到底是……”\r 荷琴心底十分没有底气,她从不知道苏龄玉还会什么医术!她害怕阿囡只是想要那个院子,因此才胡说的。\r “琴姨,你放心,我去去就来,您不是想要做点小生意吗,不如和柱子叔在镇子里逛逛,看看到底做什么好。”\r 苏龄玉笑着安抚荷琴,转身慢慢地离开。\r 她没想过继续靠医术赚钱,可是那个院子对她来说又实在太有诱惑力,等到她反应过来,她话都已经说出去了。\r 说都说了,苏龄玉便想着顺其自然,她也确实很想要那个院子。\r 苏龄玉在心底安慰自己,不过她不知道的是,这一次的顺其自然,对她来说有多重要。\r ……\r 那位老爷子见到了苏龄玉一脸惊讶,“你还真来了?我以为你这丫头不过是随便说说的。”\r 苏龄玉笑起来,“若是随便说说,那我还说什么?”\r “好好好,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走吧,我带你去见见主子。”\r 老爷子带着她上了一辆马车,来到了另外一座大了很多很多的宅院。\r “等着,我进去通报一声。”\r 苏龄玉乖乖地在门口等待,好一会儿,老爷子才重新出现,领着她往里走。\r “丫头,我看你也不是坑蒙拐骗之人,有心提醒你一下,主子的腿疾已经很多年了,也不是没有请过大夫,各种名医都寻遍了也没见好转,你若是不行,定要如实告知,千万不可逞能妄图蒙骗主子。”\r 徐老说得都是大实话,是真心为了苏龄玉好,治不好不打紧,多少名医都治不好,一个小姑娘能有多神奇?想必主子也不会计较什么。\r 苏龄玉点了点头,“老爷子放心,我最不喜欢逞能了。”\r 因为通常逞能,都没有好下场啊。\r 往里面沿着回廊穿过两道门,徐老带着苏龄玉站到了一个院子面前。\r “主子就在里面,腿疾犯的时候,主子的心情会不好,你千万注意一些,别惹主子生气。”\r 苏龄玉点头,放轻了脚步跟着走进去。\r 主屋里,刚进去就能闻到一股浓浓的药膏的味道,刺得鼻子都疼。\r “不是说有人会治我的腿?人还没来吗?”\r 低沉的声音夹杂着薄怒,让伺候的下人们都闭着嘴巴不敢出声。\r “来了来了,老奴已经将人给带来了。”\r 徐老立刻弓着腰过去,“给主子请安,我已将苏姑娘带来了。”\r “什么?女的?”\r 那声音顿时变得更加焦躁,“我看你是老糊涂了,带个女人过来干什么?你看我这个样子,还有那个心思吗?”\r “不是的主子,苏姑娘会医术,她说她或许可以治好您的腿疾。”\r “她能治好个屁!一个女人能做什么?”\r 苏龄玉在屏风后面听得直翻白眼,就看不惯这么有优越感的男人,女人怎么了?女人能做的事情多了去了。\r 不过苏龄玉想到还在等她的琴姨和柱子叔,保持着低调安静地站着,听徐老将她大夸了一通。\r 那人兴许是疼得狠了,被说的口气十分不耐烦,“行行行,只要能让我的腿不要再疼,我管她男的女的,可若是不成……老家伙,你也该换换地儿待了。”\r 苏龄玉终于被允许进去诊治,她绕过屏风,扫了一眼躺在榻上的人。\r 大约四五十岁的光景,脑门上疼的汗涔涔。\r 穿着孔雀蓝的绸衣,上面镶着绿松石的扣子,手腕上缠着一串油光水滑的珠链。\r 他一条腿翘在凳子上,裤腿卷到了膝盖之上,上面贴着两张膏药,正在散发着难以言喻的气味。\r “还真是个姑娘。”\r 朱国富眯了眯眼睛,细细的眼睛里没有半点相信的光芒,“就是你,说是能治我的腿疾?”\r 他语气带笑,十分不屑的样子。\r 苏龄玉镇定自若,缓步走到床边,“请让我先给您诊脉。”\r 朱国富好笑地看着她,也没太刁难,当真将手腕给伸了出去。\r 这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是打算来讹钱呢?还是想要引起自己的注意?\r 苏龄玉微凉的指尖搭在朱国富的手腕上,把了脉,她开始仔细检查他有病症的腿。\r “这个撕了,起不到任何作用。”\r 苏龄玉直接吩咐旁边伺候的下人,朱国富眉头一皱,“这个膏药可是我花了重金买来的,只要它才能让我稍稍好受一些,你说没用?”\r 苏龄玉面不改色,“您的重金花得可真不值得。”\r 听出了她语气里的淡然,朱国富的脾气也上来了,冷着脸一挥手,“好,撕了!我倒要看看你本事是不是跟口气一样大!”\r 丫头小心地将药膏揭下来,味道就变得更大了。\r 苏龄玉受不了地蹙眉,“赶紧拿出去。”\r 她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辣眼睛的膏药,怪不得这位大爷心情不好,腿上贴了这玩意,换谁心情都好不了。\r 开了窗户透了一会儿气,苏龄玉才总算是缓了过来。\r 那种药膏里含有麻痹的药材成分,当然贴上去会有止疼的效果,可是等到药效过去,该怎么疼还是会怎么疼。\r 苏龄玉让人将朱国富的腿清洗干净,才开始去细细地按压摸索他的痛处。\r “你到底会不会?”\r 朱国富龇着牙质问,小丫头下手不轻,疼得他手攥得死紧。\r 苏龄玉很快检查完,口中迅速报出一连串的东西名字。\r 有药材、银针、艾柱、黄酒……\r “我说你这小丫头是不是想骗银子?别以为我看着脾气好,我告诉你,你这种谎话连篇的人我见的多了,我……”\r 苏龄玉抬起眼,扇子一样的睫毛轻轻颤动了几下,睫毛下面的眼珠子平静无波,让朱国富不自觉地停了口。\r 总觉得,这个丫头跟她的样貌并不相符,有种让人也说不清楚的压迫感。 第三百零六章 差点都忘了 ?3??dl3?{?*C- ?L?5?+?K"?d?F??????6(?^b-Q?DD?3????爷不想知道我到底要做什么吗?左右都已经诊断过了,让我治一治也无妨,若是治不好您再发脾气也不迟。”\r 苏龄玉语气淡然,沉静的气息让朱国富心里又转了转,看她胸有成竹的样子,不会真有办法吧?\r 那……,那试试就试试。\r 朱国富抖了抖脸上的肉,“不过我告诉你,若是不成,我可不会因为你是个小姑娘就怜香惜玉!”\r “嗯。”\r 朱国富只觉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软踏踏的没有半点作用,反倒是显得他性子毛躁,这叫什么事儿?\r ……\r 朱家的下人动作很快,苏龄玉需要的东西,不过两刻钟的时间,已经都给她准备齐全了。\r “行了,你们出去吧。”\r 苏龄玉不喜欢屋子里人多,只留了一个小丫头打下手。\r 朱国富的腿之前受过伤,却并没有完全痊愈,因此一到湿冷的天气就会开始疼,这种疼相当折磨人。\r 刚刚苏龄玉也摸了,膝盖周围的骨头已经开始有肿大病变的迹象,不尽快治疗,兴许再过些时日,他的腿就要废了。\r “青芝,银针。”\r 苏龄玉伸出手下意识地开口,小丫头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在跟她说话,忙不迭地将针囊送到苏龄玉的手里。\r “……”\r 对了,她差点都忘了,这里没有青芝……\r 苏龄玉露出了一抹苦笑,深吸了一口气,打起精神来。\r ……\r 诊治的过程中,朱国富本不想发出声音,在一个小姑娘面前呼痛是一件很没有面子的事情。\r 然而是真的痛!\r 他几次怀疑苏龄玉是心怀不轨来折磨他的,苏龄玉都只给他一个白眼让他冷静。\r 朱国富长这么大,都没有被女人翻过白眼!一时间怒意盖过了疼痛,居然熬下来了。\r 等到熏艾柱的时候,朱国富忽然反应过来,他的腿不疼了?\r “一点都不疼了?你怎么做到的?”\r 之前那个药膏也仅仅是缓解,这会儿却是完全感受不到令人发疯的疼,朱国富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满是惊奇。\r “真不疼了!……啊!”\r 他大叫一声,守在外面的人立刻闯了进来,“老爷,您没事吧?”\r 朱国富一脸惨白,苏龄玉在一旁面容平静,“他自己烫着了。”\r “……没事没事,都出去,出去!”\r 朱国富脸色难看,等人出去了,苏龄玉将艾柱重新放好。\r “一会儿我会给你开个方子,用煎出来的水擦洗浸泡,你的腿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全好的,若是再疼,之前那个膏药也不能用。”\r “你真能治好我的腿?”\r 朱国富仍然不敢相信,苏龄玉没有抬头,只专心盯着艾柱,“如无意外,三个月之后,你的腿就不会再疼了。”\r “若是你真的能治好,我也必不会亏待你。”\r 提到这个,苏龄玉才抬起头来,“那之前我们赁下的小院子可以继续租给我们吗?”\r “小院子?”\r 朱国富还想了一下,才想起来到底是哪个小院子,他浑不在意地摆摆手,“只要我的腿好了,那个院子便当做诊金送给你。”\r “好。”\r 苏龄玉一口应下,这诊金不算低了。\r ……\r 治疗结束后,徐老直接将苏龄玉送回了小院子,又让人去将荷琴和田柱给接了过来。\r “主子说了,你们就请在这里住下。”\r 徐老说话的语气更加客气,特别是面对苏龄玉的时候,眼睛里都闪着亮光。\r 荷琴一把拉住苏龄玉,“阿囡,有没有遇到什么事情?你还好吧?”\r 一旁徐老笑起来,“小姑娘可厉害着呢,老头子恐怕以后也要占你家姑娘的光,先跟二位道个谢。”\r 苏龄玉若真治好了主子的腿疾,徐老可就立功了!到时候主子定是不会亏待他的。\r 荷琴面色惊异,阿囡莫非真会医术不成?\r “小姑娘是贵人啊。”\r 徐老一边念叨着一边离开,留下他们一家三口。\r 苏龄玉露出一个笑容来,“琴姨,朱老爷说我若是能治好,这个院子便当做是诊金,那咱们就有属于自己的院子了。”\r 这对她来说是个极好的消息,她能高兴好一阵子。\r 倒是荷琴和田柱都张大了嘴巴,诊金……是一座小院子吗?\r 这也太……太超出了他们二人所想。\r “琴姨,我饿了。”\r 荷琴立刻反应过来,“我和你柱子叔也没心思去街上,不过买了些肉菜,米粮是现成的,我这就去给你做。”\r 院子的小灶房比起在村里的时候要好的多得多,荷琴觉得她都能做出御膳来。\r 苏龄玉在院子里走走停停,忽然指着一块地方对田柱说,“柱子叔,等以后咱们在这里种一棵树吧,长得枝繁叶茂,等到天热了可以在树下纳凉。”\r “好,都听阿囡的。”\r 田柱没有任何意见,阿囡想要干什么就干什么,他已经开始在脑子里筛选种哪种树好了。\r “还要……,种一些青竹……”\r 苏龄玉声音变得有些缥缈,田柱听得有点不太真切。\r 她站在院子当中,轻轻地闭上了眼睛。\r 耳边仿佛有竹叶簌簌摩擦的声响,她像是真的闻到了青竹淡淡的香气,就在身边极近的地方。\r 可是苏龄玉知道,只要她一睁开眼睛,就什么都没有了。\r 就想之前许多次一样,不过只是她的念想罢了……\r ……\r 苏龄玉从那之后,每天都要去朱国富那里给他诊治。\r 起先荷琴和田柱还是不放心,不过苏龄玉很会安慰人,很快打消了他们两的疑虑。\r 朱国富此人还真不是个坏人。\r 他腿稍稍舒服一点了之后,心情就痛快了,苏龄玉给他治病,他就天南地北地海吹,若是苏龄玉稍微搭理他一下捧个场,他就能高兴地看到什么都要送给她。\r 苏龄玉有一日被他死活塞了一个三脚金蟾的香炉,说是老值钱了。\r 苏龄玉生无可恋地将香炉带回去,觉得有必要给朱国富做个全身检查,或者至少检查下智商。\r “没想到你这小姑娘还真有些本事,本来晚上都要疼醒好几次,这阵子倒是都不会醒了。”\r 朱国富长了一张富贵脸,两颊的肉都嘟了出来,笑起来的时候眼睛是一条线,憨实憨实的。\r 苏龄玉点点头,又在他腿上按压,一边按一边问他的感受。\r “疼疼疼,那儿疼,我说一个小丫头怎么会懂得医术?别家姑娘都是弹琴画画,你却跟个大夫似的,你不会还没有成亲吧?” 第三百零七章 哪个芙蓉姑娘 苏龄玉在他喊疼的穴位上扎了一针,随后抬头看了他一眼,复又低下。 “弹琴画画,能赚到银子吗?” 朱国富听见她的话一愣,随后哈哈笑起来,“说得有道理,那些个玩意儿只能逗个趣,哪儿有你会瞧病有意思。” 苏龄玉呵呵,她也没觉得医术是有意思的事情。 “不过,你还没说你成亲了没有,我猜没有,能让你瞧上的人似乎不多啊。” 苏龄玉沉默了一会儿,拔针的时候才慢悠悠地说,“我已经成亲了,夫君因为一些缘故不在身边。” “是吗?我还真挺好奇,什么样的男人能让你看中。” 朱国富摸着三层下巴眯着眼睛笑,苏龄玉也不跟他计较,大概是闲得发慌了。 朱国富的这个心愿,在不久的将来真的实现了,不过那会儿,他光顾着惶恐,连人家长得什么样子都没能看清楚…… …… 荷琴和柱子开始捯饬生计问题。 田柱想自己打些东西拿出去卖,琴姨打算绣点帕子荷包什么的。 苏龄玉任由他们自由发挥,三人饭后坐在院子里,燃一点驱虫的香,商量着往后的日子,那种感觉很让苏龄玉着迷。 于是她也帮着一块儿出主意。 她给田柱画了一些式样很新潮的家具图样,跟这里的审美微微有些不一样,但也不会太过。 田柱抱着那几张图样研究了好几日,先挑了一个最简洁地试着打了出来,然后感受到了惊喜。 “真挺好看的,样子是简单,可是摆在屋子里,莫名就有种……就有种……” 田柱也形容不上来,就觉得,很好看。 苏龄玉但笑不语,她虽然不懂得怎么做,但她会欣赏。 千年以后家具质量都不错,拼得就是颜值,能不好看吗? 至于荷琴那里,她描花样的时候,苏龄玉就跟着一块儿,她对自己画画还是有点自信的。 “阿囡你画得这是什么?怪有趣的。” 琴姨从没见过苏龄玉画画,看了一会儿越看越惊奇,“这是小猫吗?” “嗯,不像吗?” 苏龄玉歪了歪头,荷琴立刻摇头,“不是不是,画得很好,很……可爱。” 那必须的。 于是荷琴干脆自己不画了,就用苏龄玉的花样绣成帕子或是荷包,没想到居然很是受欢迎。 一晃,快三个月了。 苏龄玉如今早已不用每日都去朱国富那里,三五天去一次即可,他的腿疾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这日,徐老又过来接她,“丫头,往后我可就不能来了。” 他脸上红光满面,“托了你的福,我往后啊,可是能去南面儿享儿孙福了。” 朱国富的腿疾是他最头疼的事情,因为这个,连带着性子都变得暴躁了不少,如今能治好,他从头到尾都透着舒爽,因此对于徐老更是有求必应。 “恭喜。” 苏龄玉笑着道,出了门上了朱国富特意为她准备的马车。 今日其实也是苏龄玉来得最后一日,到了朱府,朱国富一见到她就笑得跟弥勒佛似的。 “丫头啊,快来看看我的腿怎么样了,我觉得已经完全好了,昨个儿下了一场雨,腿竟然一点儿不疼。” 朱国富乐得跟个孩子一样,又跟苏龄玉形容了半天那雨景有多漂亮。 “多少年没有这个心情赏雨了哈哈哈哈。” 苏龄玉给他检查,虽然没有完全好,可是坚持用药吃药,已经不是什么大问题了。 “朱老爷,您的腿疾已经无需我再来诊治,今日之后,我就不再来了。” 苏龄玉擦干净手,写了两张方子,“这副药坚持煎了泡脚,另外这副可每七日喝一次,再喝六个月方可停。” “啊?你就不来了?那、那我的腿若是再不好呢?” 朱国富心里有些不安,苏龄玉将方子交给朱府的下人,口中说,“不会的。” 她说得轻飘飘,却异常让人信服。 朱国富见状,直接让人去将那个小院子的契书拿来,“说好了的,这院子就是你的了。” 苏龄玉接过来,心里安定了下来,那个小院子,如今可真的就是他们的家了! “哎呀我说你这个小丫头还真是厉害,我这腿前前后后也不知道找了多少人来看,结果受了罪还没有起色。” 朱国富心情大好地将苏龄玉彻彻底底夸了一顿,“更令人不敢相信的是,你居然还是个姑娘。” “姑娘,有什么问题吗?” 朱国富摇摇头,“没有没有,只是姑娘家行医本就罕见,更别说还有真本事的。” 他唏嘘了一下,“我活了这么大岁数,也就听说过那一个,原本还想将人请来的,结果怎么也寻不到。” 苏龄玉得了契书,已经打算告辞了,听见朱国富感叹得真情实感,心里觉得有些好笑,于是顺口问了一下,“哦?还有这样的奇女子?” “那可不,名头也好听得紧,叫什么‘芙蓉姑娘’,这一听就是个大美人儿啊哈哈哈哈。” 朱国富仰头笑得正嗨,冷不丁领口被人一把揪住,险些勒得他喘不过气来。 “丫、丫头,你这是做什么?放手……” 朱国富吓了一大跳,他认识苏龄玉几个月了,却从没在她脸上瞧见过这么可怕的表情! 苏龄玉始终平静温和的脸上,此刻可用“狰狞”来形容。 她死死地盯着朱国富,喉咙上下滚动了数次,声音里夹杂着让人不明白的颤抖,“你说的,是芙蓉姑娘?是哪个芙蓉姑娘!” 朱国富被她的样子给镇住,下意识地回答,“就、就是芙蓉姑娘,我也没见过啊。” 苏龄玉的手慢慢松开,炸飞的理智开始回笼。 会不会,只是个巧合而已,世界这么大,刚好有一个医术好的女子,刚好也叫芙蓉姑娘,也不奇怪。 她开始给自己暗示,不要多想,不要太在意,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她不喜欢失望的感觉。 “苏丫头你怎么了?难道你认识芙蓉姑娘?” 朱国富缓了过来,用手将被她抓皱的衣领给抹平,“或者,你想要成为她那样的人?” 第三百零八章 说出来,谁会信 “那个芙蓉姑娘,是什么样的?” “这我哪儿知道,我也只是听说而已。” 朱国富看着怎么也抹不平的衣领发愁,“听说这个姑娘神秘着呢,给人瞧病都带着帷帽,不过医术确实了得,别人治不好的病到她手里,就跟玩儿似的。” 他看苏龄玉眼里确实有着急切,朱国富心里好奇,却也搜肠刮肚地帮她再多想一些。 “哦,对了。” 朱国富拍了一下手,“消息并不确定啊,但是有人说,这芙蓉姑娘在京城里也曾开过医馆,治好了不少人呢,那医馆叫什么……,春什么堂,春什么堂来着?” 朱国富一时间想不起来,歪着个冥思苦想。 “妙春堂。” “哎对对对,好像就叫这个名儿,你也知道这个呀,看来你也是打听过的。” 朱国富笑起来,笑到一半,整张脸僵住了。 他看到苏龄玉的眼睛里开始往外溢出水光,速度极快,哗啦啦地就往下流。 “哎,哎,你这是……这是怎么了?” 朱国富受到了惊吓,慌慌张张地也不知道该做什么,最后瞪了一眼伺候的小丫头,“递帕子呀。” 苏龄玉这会儿什么都听不到,她也没有感觉到自己在哭,只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在游走,窜到她浑身各个角落,唤起了她的情绪。 原来,她并没有走远吗? 兜兜转转,她还在同一个地方,跟自己牵挂的人相隔千里而已? 可是、可是…… 苏龄玉心里有些懊恼,这不是苏朝吗?皇帝据说还未及束发之年,那到底是谁做了皇帝? “丫头,丫头?再哭你眼睛要瞎了。” “……” 苏龄玉回过神,看到朱国富衣惊慌担忧的表情,“如今的皇帝是谁?” 朱国富表情定格了一下,一脸为难,“皇帝的名讳,哪里是我等能随意知晓的,你怎么忽然又问起这个来了?” “那叶少臣呢?你可听过这个名字?” “丫头啊,你胆子可真大,一会儿问皇帝的名讳,一会儿又直呼护国大将军的名字,你可真是……” “护国将军?他还活着?” “……” 朱国富要哭了,这话是能随便说的吗? “护国大将军自然是体态安康,你这话要是让人听见了,可是不得了的大事!……哎你怎么又哭了……” 苏龄玉也不想哭,这种时候应该笑的,可是她完全,笑不出来。 叶少臣如果是护国将军,那么当初的那场变故结果到底如何?宁朝最终,又怎么会变成了苏朝? 苏龄玉恍惚地擦干净眼泪,恍惚地跟一头雾水的朱国富告辞,从朱府出来的时候,头涨涨得疼。 知道了这里其实就是宁朝,苏龄玉第一个反应,就是想回去找他们。 不知道大家是不是都还安好,不知道他们还记不记得她了。 可是苏龄玉的心里,又充满了忐忑。 她还记得琴姨说,如今是苏朝六年,她死的时候,明明还是宁朝。 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几年的时间,足够物是人非,苏龄玉有些不敢去确认,那些她熟悉的人,是不是依旧熟悉。 更何况,她现在虽然也叫苏龄玉,却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样子了。 说出来,谁会信? …… 最初的惊喜,慢慢归于平静,苏龄玉回到家的时候,眼睛里已经完全没有了水光。 只是,她虽然脸色没有什么变化,可以荷琴还是第一时间感受到了她的低落。 “阿囡,怎么了?” 荷琴知道她今日是最后一次去朱府,以为是没有拿到诊金,那些大户人家说话不算数也是常有的。 她给苏龄玉从厨房拿了点做好的凉糕,放到她的面前。 “先吃点东西,银子什么的别放在心上,琴姨上午又卖掉了一个荷包,足足有半两银子呢。” 当初在村子里,半两银子够她和田柱省吃俭用半年了。 荷琴想让苏龄玉知道,不用她担心生计的,她和田柱已经能赚钱了,足够养她。 “若是因为院子,也没事儿,我也觉得这院子太大了,咱们三个人有些浪费,正好可以换一个小些的。” 荷琴抢先安慰,生怕让苏龄玉更加难过。 这时,苏龄玉从怀里将院子的契书拿出来,放在了桌上,“琴姨,你把这个收好,以后这个院子就是我们的了。” 荷琴看到吓了一跳,“真、真的给你了?” 她本来还以为那种人家只是随便说说的,却没想到……,可既然如此,为什么阿囡看起来并不高兴呢? “琴姨,我能问你一些事情吗?” 苏龄玉忽然抬头,荷琴立刻点点头,“你问。” 于是苏龄玉问起了从前的事情,问了才知道,苏朝之前,果然就是宁朝。 当初月夷族皇子图拉夫在京城掀起的暴动,连离得那么远,住在村里的荷琴都知道,宁朝大乱,民心动荡。 “听说啊,京城的人死了一大半,半夜都不敢出门,会被冤魂给勾了去。” 荷琴说到这些的时候,手在胸口轻轻地拍了拍,声音都不敢说得太大。 “不过幸好,护国大将军及时赶到,跟反贼大战了三天三夜,最后成功地让宁朝幸免于难,只不过,先皇已经……” 荷琴提到护国大将军的时候,眼睛里都闪着崇拜的的光芒。 苏龄玉能理解,什么大战三天三夜,恐怕也只是艺术加工,可是听见传言里叶少臣如此英勇威武,苏龄玉心里也是高兴的。 “说起来这位护国将军也是不容易。” 荷琴叹了口气,“出身名门,叶家最后却只剩下他一个人,还被奸人所害,让朝廷误会他谋反,真的是太冤了!” 荷琴语气不忿,“幸好叶将军能遇到他的夫人,始终相信他支持他,叶将军才得以帅军护国,真是可歌可泣。” “他的……夫人?” 苏龄玉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得,极度难听。 “是啊,护国大将军的夫人听说非常温柔贤惠、善解人意呢。” 荷琴露出欣慰的笑容,“叶将军跟他的夫人可谓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 第三百零九章 忌日将近 苏龄玉觉得喉咙有点干,拿起桌上的水壶给自己的倒水,可是她居然有些拿不稳,从水杯里泼出来了不少。 “我来我来,阿囡你别动。” 荷琴立刻去拿了抹布将水擦掉,又倒好了水放到苏龄玉的面前。 苏龄玉拿起来一口气喝掉,只是喝太快了,水呛到了气管里,咳得她眼前都冒出了金星。 “怎么这么不小心?好些了没有?” 荷琴担忧地给她拍背,苏龄玉抬起头来,脸上因为用力咳嗽,涨得红红的。 “琴姨我没事了。” 苏龄玉朝着她露出一个虚弱的笑,“我有点累,先进屋休息一会儿。” “快去快去,琴姨一会儿做好了饭再叫你。” 苏龄玉点点头,回去了自己的屋子,将门关好。 外面的阳光被门窗隔绝,屋子里有些暗,可是对于此刻的苏龄玉来说,正好。 她慢慢地走到床边,脱了鞋子躺上去,将被子抱在怀里。 宁朝改朝换代已经有六年之久,她之前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的吧? 在大家的心里,她已经死了六年了,就算是亲生父母,也只需要守孝三年而已,有了新的生活是多正常的一件事? 苏龄玉轻轻扬着嘴角,温柔贤惠吗?真好,跟她完全不一样呢,能知道叶少臣过得很好,其实她已经满意了。 总比魂飞魄散强一些不是吗? 苏龄玉陷入沉睡的时候,心里忍不住吐槽了两句,等她死了,她一定要去找白鹤的师父算账,既然让她活着,为什么还要有个时间差?什么玩意! …… 京城,皇宫里。 一棵树下,宫女们正焦急地抬头张望。 “皇上,上面危险,您赶紧下来吧。” 浓密的枝叶将众人的视线遮得严严实实,只能偶尔看到一抹明黄色,在绿色的叶片中闪现。 一个身影从远处慢慢走过来,宫女瞧见了,都齐刷刷地跪下行礼,“姜太傅。” 来人是姜先生,胡子花白,精神倒是不错。 他让宫女都起来,抬头看着树上,朗声说,“一个时辰之后,护国将军会进宫觐见。” 话音刚落,树上一小丛树叶微微抖动了几下,一个明黄色小小的身影,直直地从树上落下来。 在宫女太监的惊呼中,身影稳稳地落在了地上,抬头,一张明亮的笑颜出现,正是已经长大了的酒酒。 “先生,那只小鸟落了下来,不送它回去它会死的。” “陛下心善,只是往后这些事情,陛下可让别人去做,陛下的龙体金贵,若是伤了……” 姜先生顿了一下,“护国将军会不高兴的。” 一老一小两人同时打了个冷颤,酒酒立刻表态,“先生的教诲,我记住了。” 回去了宫殿,姜先生检查了他的功课,露出满意的笑容。 这个孩子比他预想得更加聪明,当初叶少臣将他带到自己身边的时候,姜先生还有些担心,那孩子也太小了。 可是酒酒比同龄的孩子更加懂事、认真、能吃苦,姜先生很快喜欢上了他,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倾力传授。 然而那会儿他再也没想到,他能教出个皇帝来。 “先生,叶将军进宫,是因为苏姨的忌日吗?” 酒酒轻声问了出来,“我也想祭拜苏姨。” “陛下已经想好如何回答首辅大人的问题了吗?” “……” 酒酒低下了头,没有。 姜先生叹了口气,“等陛下想出来了再去也不迟,那一日,就留给叶将军吧。” …… 姜先生每每回想起自己见到叶少臣的场景,心里都会生出深深的悲伤。 那会儿他带着酒酒藏在密室里,才得以侥幸逃过一死,密室却被人从外面打开,来的人,是盛嘉言。 他脸上是难以描述的表情,直接将他和酒酒带去了皇宫。 在那里,姜先生看到了他这辈子都不想再回忆的画面。 那处宫殿里种了不少青竹,可是已经歪了一片,叶少臣身上穿着玄色的战袍,上面的血已经全部干涸,他就静静地坐在那里,手里抱着一个人。 那个人的脚踝从裙底露了出来,瘦得只剩下了骨头。 姜先生看不到那人的脸,可是她的裙子上,布满了血迹,颜色发黑,一看就不是正常的样子。 盛嘉言告诉他,叶少臣已经这样不吃不喝坐了三日了。 那是苏姑娘,姜先生后来才知道,苏姑娘死的样子很凄惨,她中了毒,七窍流血而亡,死的时候,蜷缩在青竹里,手指缝里都是泥土。 她在死前经历了什么样的感受,姜先生根本不敢想象,他那会儿都难受心疼得眼眶发酸,更别说,叶少臣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再后来,酒酒就成了新皇,叶少臣说,他们不是那么在乎皇家皇位吗?他就偏要让一个不相干的人做皇帝。 姜先生知道,他心里是恨的,姜先生一度担心,叶少臣会不会失去理智,产生想毁灭一切的情绪,但是似乎并没有。 叶少臣只是比起从前更加沉默、冷肃,令人畏惧。 …… 酒酒虽然做了皇帝,但他并不觉得自己天下第一了,他也有害怕的人。 首当其冲的,就是他的叶叔,如今的护国大将军,叶少臣。 酒酒还记得曾经的叶叔不是这样的,他会笑着把自己抱在腿上,也会给他用木头削剑,然后跟他对打着玩。 那时候酒酒是很喜欢叶叔的,并且一点都不怕他,因为他知道,若是惹了叶叔不高兴,他只要躲到苏姨的身后就一定没事了。 可是现在,他没有地方可躲。 “微臣参见皇上。” 酒酒看着单膝跪在下面的叶少臣,赶紧让他免礼。 “叶将军回京了。” 酒酒没话找话,他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叶少臣的脸上没有表情,京城,皇宫,从来都不是一个让他喜欢的地方。 尤其是这几年,他根本没有办法待在京城,他怕自己会疯掉,因此总是常年在外,苏朝的疆土都被他扩张了不少。 可是每年的这个时候,他是一定会回来的。 “辛、辛苦叶将军了,这几日朕要跟太傅和首辅商议国事,有劳叶将军护卫皇城。” 酒酒怂怂地让叶少臣自便,让他跟叶少臣抢祭奠苏姨的资格,他暂时还是不敢的。 第三百一十章 洗脑成功 宫里某个偏殿,是整个皇宫的禁区。 平日里,只有负责清扫的宫女可以入内,其他人想要进去,除非是不要命了。 叶少臣走到了偏殿门口,里面安安静静,没有一个人。 一阵风微微吹过,他甚至能听见青竹簌簌的声音,可是鼻尖闻见的,却是淡淡的血腥气。 铺天盖地,让人窒息。 皂色的鞋子抬起,慢慢地往里面跨去,跨进了殿门,叶少臣的脑子里,已经没有办法思考任何东西。 像是被人牵引着一样,他速度极慢的,走到了一丛青竹的面前。 那些竹子苍翠欲滴,有几株,颜色似乎比周围的更加翠绿,阳光照下来,仿佛上好的翠玉一样。 挺拔,美丽,诱惑人心。 叶少臣无意识地伸出手,慢慢的,摸到了竹子上,冰凉润滑的手感,冷意,从手指尖顺着血管,一丝丝流到心口的位置。 没人知道,当他抱着苏龄玉的时候,还能感觉到她的身体是温暖的! 没人明白,那具温暖的身体,在他怀里一丝丝散尽热气,也像是带走了他所有的温度。 就差那么一步。 叶少臣想,如果他再快一点该多好?是不是,就能救下苏龄玉了?为什么他就没有再快一点? 膝下是湿润的泥土,仿佛又回到了那天一样,被血浸得无比润泽。 叶少臣靠在苏龄玉最后的位置,像是这样,就能感受到她还存在。 白鹤说,她会魂飞魄散,不再存在于任何一个地方。 可是叶少臣不信,他想,一辈子等不到她回来,那就多等几辈子。 不管她以什么方式回来,他都能认出来,他一定能认出来…… …… 苏龄玉睡了一觉,什么梦都没有做到。 睡醒之后,她已经重新打起了精神。 人死如灯灭,她那盏灯都已经灭了,现在就算穿到了同一个时空,那也是新的篇章了。 苏龄玉坐起来,环顾了一下四周,不奢华,不精致,以实用为主的摆设,就是最好的证明。 她都从宅斗奋斗到了种田,心态怎么能不摆正一些呢? 苏龄玉坐在床上默默地给自己洗脑,足足洗了有十分钟,再睁开眼睛的时候,里面的迷茫已经散尽了。 收拾好衣服走出去,苏龄玉闻到一股勾人的香气。 “琴姨,做的什么好吃的这么香?” 荷琴正好从厨房里出来,看见苏龄玉脸上熟悉的轻松,心里松了一口气。 “你柱子叔回来的时候买到了一条大鱼,晚上烤一半,另一半煮了鱼汤。” 苏龄玉的眼睛都亮了,她最爱荷琴煮的鱼汤,丁点儿腥气都没有,鲜香扑鼻,她能喝好几大碗。 “你柱子叔今儿接了一个活,要打一张小几,就是你上回子给他画的那种,有人看中了跟他定呢。” 荷琴笑眯眯地过来,顺手给苏龄玉将领口整理好,“这些日子累着了吧,往后啊,不用你想赚钱是事情,有我跟你柱子叔呢。” “那,我做点什么好呢?” 苏龄玉笑着问,她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就在家里等着投喂吧。 结果荷琴很认真地回答,“你就在家里消遣消遣就好,什么都不用你做。” “琴姨,那样我会胖的。” “胖一些才好看,你看看你现在,就是太瘦了。” “……” 苏龄玉无言以对,是不是天底下所有做妈妈的,都会觉得自己的女儿太瘦了? 她之前还是个傻子的时候,伙食一定很不错,苏龄玉偷偷捏过自己身上的皮肤,油光水滑的,哪里瘦了? 晚上的鱼汤确实十分美味,不过烤鱼则更让苏龄玉喜欢。 咸香鲜辣,吃得她嘴唇都疼,十分痛快。 “阿囡今儿怎么了?” 田柱饭后偷偷地去问荷琴,他也觉得苏龄玉有些不太对劲。 荷琴摇摇头,“没事儿,阿囡想说的话,会告诉我们的。” 田柱抿着嘴点点头,女儿长大了,有心事了。 …… 苏龄玉很快恢复了正常,仿佛那一个下午的失常,并不存在一样。 她哪儿也不爱去,整日窝在小院子里,或者帮着描花样,或者跟琴姨研究好吃的菜色。 不过有时候,荷琴发现她会无意识地发呆。 一双漂亮的眼睛里没有焦距地盯着某一个地方,呆呆地一看就是好久。 那样的苏龄玉,荷琴都不敢去惊扰她,她的身上像是笼罩了一层看不明白的哀伤,让周围的空气都凝结了一样。 又过了一段日子,朱府来人,说朱国富要离开镇子,临行前想请她再去复诊一次。 “阿囡,朱老爷给了咱们这样一间宅子,如今他要离开,咱们多少都要给些表示才行吧?” 荷琴对朱国富很感激,在她看来,龄玉大概也只是运气好而已,朱国富的腿疾定然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情,可他居然真将院子给了他们。 这是个好人啊。 苏龄玉完全没想过给什么表示,听见琴姨这么说,还真想了一下。 “琴姨,朱老爷那样的人家,肯定是什么都不缺的,咱们能送什么呢?” 她的意思,那就算了吧,还浪费银子。 荷琴却很当一回事,“不管送什么,那都是我们的一份心意,对了……” 荷琴说着跑回到屋子里,出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个她刚绣好的荷包,上面的图案是苏龄玉画出来,很简洁却也极有特色。 “朱老爷是什么都不缺,不过荷包这种小玩意也还算有趣,你拿去略表心意,好好谢谢朱老爷。” 苏龄玉满心无奈,却又不想让满脸笑容的琴姨失望,于是只能接过来,点点头,“我知道了。” 去了朱府,苏龄玉直接给朱国富诊治。 “朱老爷恢复得不错,方子继续用,巩固一段时间就成。” 苏龄玉拿了手巾擦手,忽然想起了什么,将那个荷包拿出来,随手交给身边的丫头。 “朱老爷要走了,小女子也没什么好表示的,送您一个荷包权当作个玩意,朱老爷别嫌弃就行。” “哈哈哈,你这丫头这是送人东西的态度?拿过来给我瞧瞧。” 第三百一十一章 腿很值钱 朱国富笑起来,让人将荷包给他,“哟,到底是用针的,绣得还挺不错。” 苏龄玉一脸奇怪地看他,“这不是我绣的。” “……不是,你送人东西都不是亲手绣的?” “有什么问题吗?我绣得不好看。” 苏龄玉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样子是我画的。” 朱国富看她说得那么理所当然,忍不住又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再次去看荷包。 “老夫真没见过你这样的姑娘,好吧,花样还是好看的。” 苏龄玉不客气地点头,“那是自然。” “那就多谢姑娘了。” 朱国富让人去拿了一盘银子过来,“这些,是剩下的诊金,我的腿全靠了你才能得救,这些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朱国富其实想送些更值钱的东西表心意,奈何他之前给苏龄玉送东西,她都爱搭不理的,于是他悟了,还是送银子实在。 果然,苏龄玉的眼睛都亮了不少,“其实那个院子已经足够了。” “你的意思,我的腿就值一个院子?” “……” 他都这么说了,苏龄玉能怎么办?只能诚心地道谢,然后受了下来。 朱国富给苏龄玉的银子不算少,足足一百两。 这都够苏龄玉一个人过十年的,还能过得挺好。 她将银子拿回家的时候,荷琴和田柱一个个眼睛都瞪圆了。 “阿囡、阿囡,这些银子是……” “朱老爷给的诊金,琴姨收起来吧。” 荷琴倒抽了一口气,“可是,这个院子不就是诊金吗?怎么又……” 苏龄玉只好将朱国富说过的话再说一遍,“朱老爷说他的腿值这么多,我若是拒绝了,那就是看不起他的腿。” “……” “……” 荷琴和田柱面面相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田柱的脸都憋红了,他们家里,居然是阿囡最会赚银子,这怎么办? …… 手头宽松了许多,家里的生活质量直线上升。 苏龄玉不断地给自己找事情,防止自己会乱想。 她甚至问荷琴要了点钱去买了药材回来,空闲的时候,一个人在院子的一角安静地碾药,小院子里时常染着淡淡的药香。 “阿囡,邻居孙大娘说她脖子这两天不能动了,你能不能……去看看?” 荷琴从外面回来,闻到了药的香气,忍不住随口提了一嘴。 苏龄玉知道孙大娘的,因为他们家刚来没多久,孙大娘帮了不少忙,镇子里有哪些地方卖什么东西,孙大娘也都很热心地告诉他们。 她擦了擦手,“什么时候开始的?” “好像、好像就是今儿早上,见到她的时候她就说脖子疼,刚刚我从她门前路过,似乎都不能动了。” 荷琴说完,又有些后悔,“要不,还是算了,我去问问她要不要请个大夫。” 她怎么能让阿囡去给人治病呢,那像什么样子。 “琴姨,孙大娘上次还特意给我送了玉米棒子,煮得可好吃了,我跟你一块儿去看看吧。” 她随手将擦手的巾子放下,把针囊拿上,跟着荷琴出了门。 说是街坊邻居,其实两家离得不近。 苏龄玉她们的院子独门独院很是清雅幽静,隔了一条街才是孙大娘住的地方。 从开着的门里,苏龄玉还没进去就已经听见了呼痛的声音。 “夭寿了哟可疼死我了。” “阿妈你别急,哥已经去请大夫了。” 孙大娘的小女儿甜甜她担心地安慰,可是没啥用,孙大娘哼唧的声音就没有停下来过。 “梅姐,你带阿囡过来看看,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孙大娘又不能动,但是却听出了是荷琴的声音。 “荷大妹子你来了?哎哟我跟你说,方才忽然脖子就不能动了,动一下都生疼,哎哟哟……” 甜甜过来招呼她们,眼睛在苏龄玉的身上扫过,小脸红红的,“琴姨,龄玉姐姐。” 苏龄玉朝甜甜笑了笑,这个小姑娘年岁不大,十五六的样子,正是最天真可人时候。 甜甜的小脸更加红了,低着头,余光却时不时地扫向苏龄玉的方向。 她觉得龄玉姐姐跟她认识的姐姐都不一样,长得又好看,浑身的气质也特别,虽然她的一些女伴们说,龄玉姐姐到这个年岁还不嫁人一定是没有人愿意娶她,可是甜甜不这么认为。 笑起来这样好看的小姐姐,怎么可能没有人愿意娶呢? 苏龄玉走到脖子僵直的孙大娘身边,“大娘,我给您瞧瞧可好?” “啊?阿囡你会瞧这个?” “会一些的,左右一会儿大夫也会来,我先给您看看。” “成,你想看就看吧。” 苏龄玉被孙大娘爽快的态度略微惊了一下,知道大娘不太讲究,只是没想到这么不讲究。 但是能被信任的感觉还不错,虽然苏龄玉是觉得,孙大娘大概只是在哄她开心而已。 轻轻地在孙大娘的脖子上摸了摸,苏龄玉也不多说什么,站在孙大娘的身后,直接拿出银针扎了进去。 甜甜吓得捂着嘴抽气不敢发出声音,荷琴搂着她,手里拍拍甜甜的肩膀以示安慰,然而她的脸色也刷的一下白了。 怎么、怎么就直接上针了呢?阿囡知道她扎的是哪里吗? 脖子离脑袋那么近,万一、万一扎坏了可怎么是好哟! 苏龄玉没来得及顾及身后两人的反应,她的手法快且轻,孙大娘正疼着,压根儿没察觉到自己的脖子上已经多了好几根针。 荷琴和甜甜大气都不敢出,生生看着孙大娘的脖子变成了刺猬,两人心里胆战心惊。 “咦?” 孙大娘忽然发出一声奇怪的声音,她试着晃了晃脑袋,又惊讶了一声,“咦?” “阿妈?” 甜甜轻轻地叫了一声,就看到孙大娘的脖子往她的方向转了一下。 “没有刚刚那么疼了……呀!” 孙大娘的余光瞧见了自己的脖子,吓得惊叫出来。 “没事,要留针一刻钟,大娘您别动,不然效果会不好。” 苏龄玉轻飘飘地解释,说话间,又在耳边下了一针。 孙大娘木然地眨了眨眼睛,半晌,居然乖乖地把头转回去了。 苏龄玉心里安慰,就喜欢这么听话的病人,省心。 第三百一十二章 惦记上了 留针一刻钟,是这个院子里最安静的时刻。 孙大娘是完全不敢动了,荷琴和甜甜也莫名其妙地屏住呼吸,看她们都不说话,苏龄玉自然也不会主动说什么。 于是院子里安静得可怕,让孙大娘的儿子钟生回来的时候,在门口都不敢往里面进。 “阿妈,大夫请来了。” 钟生情不自禁地放低了声音,院子里,荷琴和甜甜双双回头,吓了他一跳。 “这是、这是怎么了吗?” “可以取针了。” 一个清凉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苏龄玉慢慢走到孙大娘身后,动作极快地将针取出来。 “大娘,你动动试试。” 孙大娘僵硬的身形才缓缓放松,前后左后小幅度地摇晃了几下。 “嘿!” 她越摇眼睛睁得越大,“不疼了,真不疼了!龄玉丫头你可以啊。” 苏龄玉含蓄地笑笑,将银针擦干净收好。 荷琴和甜甜两人满脸的崇拜,尤其是甜甜,眼睛亮得向两颗葡萄一样,“龄玉姐姐好厉害!” 荷琴附和地点点头,“是啊是啊,阿囡原来这么厉害。” 她也是第一次感受到呢,还以为朱老爷那次只是阿囡运气好碰巧了,可等亲眼看到,荷琴才明白,这哪里是能够碰巧的东西? 那些尖尖细细的针阿囡扎进去的时候眼睛都不眨,怎么可能是碰巧。 “我说,你们还看不看病了?” 钟生身后,一个老大夫不耐烦地问,表情一点儿都不和善。 “不看了,我好了。” 孙大娘立刻回答,这里虽然是小镇子,可是请大夫的诊金却很贵,若不是刚刚头动一下都疼的死去活来,她也不舍得让钟生去请大夫。 “你们是在逗我玩儿呢?” 老大夫吹着胡子,满脸不高兴。 钟生赶忙将出诊的费用付了,好声好气地将大夫送走才又回来。 “阿妈,你真的好了?” “你自己看啊,那还有假?” 孙大娘高兴地晃动脖子,目光惊艳,“荷大妹子,你家龄玉可真是个宝贝,怪不得你们两口子这么疼她。” “阿囡从小就乖巧懂事。” 荷琴最喜欢听见有人夸她家的阿囡,并且从来都要做夸得最狠的那一个。 苏龄玉在旁边听得都脸红,原先她是个傻子啊,只知道吃吃睡睡,能不乖巧懂事吗? 她只能保持着矜持的笑容,厚着脸皮听琴姨将她夸成天上的一朵花。 孙大娘千恩万谢地感激苏龄玉,又非让钟生亲自将她们送回到家门口。 几步路的事情,荷琴也没怎么坚持,送就送吧。 等到了家门口,钟生摸了摸头,支支吾吾道,“琴姨,真的谢谢你们,帮了我阿妈。” “我也没帮上忙,都是阿囡的功劳。” 于是钟生转过头,支支吾吾地更加厉害,“苏、苏姑娘,谢谢你。” “不用客气。” 苏龄玉语气平静,朝着钟生略一点头,先回了院子里。 荷琴看着钟生的目光一直追着阿囡直到门口,心里微微动了一下,“好了,我也进去了,你赶紧回去吧。” 钟生这才像是回过了神,脸皮迅速涨红,转身就跑。 荷琴心里哪儿还有不明白的,她家阿囡,有人喜欢了! …… 钟生三步两步地跑回家,院子里,甜甜一边择菜一边跟阿妈说话。 “……我就觉得很好,龄玉姐姐性子也温柔,上次我还看到她画的画呢,可好看了。” “谁说不是呢,长得也周正,文文静静的姑娘家,可怎么就拖到了这个岁数?” “那也比秦家的姑娘好,阿妈,秦姐姐的脾气你都不知道,就我哥那样的性子,一定会被欺负的。” “好了好了,你懂个啥。” “我怎么不懂了,我哥看着也喜欢……” “阿妈,甜甜,你们在说啥?” 钟生的声音一出现,甜甜立刻闭嘴,老老实实地埋头择菜。 倒是孙大娘没那么多顾忌,“说你的亲事呢,你也老大不小了,是该娶个媳妇儿,给我添个孙子了。” “阿妈,这事儿不急。” “怎么不急?跟你一块儿耍到大的老涂家小子,媳妇都又怀上了,你还不急?” 钟生蹲下来,闷声不吭气地帮着甜甜择菜。 “我已经替你看好了,秦家姑娘你认得吧?就是上回你捡着人家帕子的那个,他们家透了信,有意跟咱们结亲。” “我……” 钟生还没说话呢,甜甜就抢先一步,“哥,我觉得龄玉姐姐好,你娶她做媳妇吧,我一定做镇子里最好的小姑子。” 钟生的脸再次涨红,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知子莫若母,孙大娘一看他这样,心里就了数,谁不想儿子娶个可心的姑娘? 看样子,她得要找个机会探一探荷大妹子的口风才行。 …… 荷琴那里也在思忖着这事儿。 她和田柱是愿意一辈子养着苏龄玉的,可是她也怕外面的人对阿囡说三道四。 “阿囡,你跟娘说说,你可有喜欢的人?” 荷琴一副纯闲聊口吻,凑到了苏龄玉的旁边。 “有啊。” “是吗?是哪家的?琴姨见过没有?” 苏龄玉爽快的回答让荷琴惊了,连忙急急地追问。 “琴姨和柱子叔。” “……” 荷琴心里一面是欣慰一面是惆怅,这丫头是不是没听懂自己的意思? 也是,阿囡病好了之后才见过几个男子,成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怎么能遇见喜欢的人? 这事儿吧,恐怕还得他们来操心。 晚上,田柱一回来,荷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看到他兴冲冲地往苏龄玉和自己的手里各塞了一个小盒子。 “今儿交了货,得了银子,正好瞧见这个,给你们梳妆打扮用。” 苏龄玉打开盒子,嘴巴微微张开,里面竟然是一面镜子。 说起来她好像还不知道这个苏龄玉长啥样哎。 苏龄玉心里好奇起来,伸手拿起了镜子,放到了脸的前面。 明晃晃的镜子里倒映出了一个面孔,苏龄玉看清楚的时候,嘴角边淡淡的笑容却瞬间定格。 怎么会……? 为什么,她居然是长这个样子的! 第三百一十三章 想不明白 苏龄玉手里的镜子差点掉到地上,她睁大了眼睛,死死地看着里面照射出来的人影。 这不是她本来的样子吗? 在还没有来到宁朝之前,她就是长这样的! 这怎么可能? 苏龄玉仔细地看,虽然并不是完全一样,可是真的太像了!乍一看一模一样,她的后背都出了一层冷汗。 “阿囡是不是被自己的样子给迷住了?” 荷琴看她半天不动,笑着打趣,“不过也正常,阿囡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姑娘了,我有时候都会看呆掉。” 柱子低低地“嗯”了一声,低调地附和荷琴。 苏龄玉放下镜子,心里毛毛的感觉挥散不去。 “琴姨,你们一直说是有高人将我送到了你们这里,那个高人是谁?” 苏龄玉之前并没有在意这件事,她觉得自己就是机缘巧合地又穿了一次。 可是现在她不这么认为了,她怎么可能就刚刚好穿到了这张脸的身上?天底下哪会有这么巧的事! 荷琴犹豫了一下,“那个高人并没有透露出他的名字,我们也没有问……” 这么多年了,她早就不记得那人长什么样了。 苏龄玉叹了口气,不知道是谁那就难办了,她也猜不出来。 田柱老实地点点头,“不过那个道人看起来确实很不一样,仙风道骨的。” “等会儿,道人?” 苏龄玉立刻提高了声音,“你们确定是个道人吗?” “应该是的吧,穿着道袍呢。” “……” 如果是道人,苏龄玉就有方向了,还能是谁?不是白鹤,就是他那个师父呗。 荷琴和田柱也回忆不出什么别的来,这个问题就作罢了。 等苏龄玉若有所思地回了屋,荷琴将田柱拉到一边。 “你有没有想过让阿囡嫁人?” 田柱迅速摇了摇头,“怎么了?是不是又有人在你面前瞎叨叨什么了?要是让阿囡听到,我非撕了他们的嘴!” “不是。” 荷琴摆摆手,“是我看啊,隔壁孙大娘的儿子钟生,似乎对咱们阿囡有意思,孙大娘也挺喜欢阿囡的,离得又近,如果阿囡嫁过去咱们也好照应。” 荷琴将她想了一下午的心思说给田柱知道,“咱也想留阿囡一辈子,可是现在都有人说三道四,等再过些年月,还不知道别人会瞎说什么。” “那又怎么了,咱们过咱们的日子,阿囡过得开心就成。” “可阿囡就真的不在意吗?” 荷琴面露担忧,“阿囡是个懂事的,从她好了之后就没有让人操心过,那些话她就算心里难受,也是不会让咱们知道的。” 田柱沉默,他就怕阿囡受委屈,更怕她受委屈不说,他们就根本不知道。 “所以我想着,要不要给阿囡找个老实的,不管怎么说不能让她受欺负。” 这个时候的女子,嫁了人之后大都是泼出去的水,在夫家出了什么事,娘家也只能说个两句。 毕竟都是人家家的人了,管多了也不好。 荷琴想的,就是给阿囡找个他们能撑腰,门第不用多好,这样他们也能说得上话。 “那总要,阿囡也喜欢吧。” “那是当然,我过两日便去问问阿囡的意思。” …… 苏龄玉并不知道琴姨和柱子叔在担心她的婚姻问题,她躺屋子里面容深沉地发呆。 摸了摸自己的脸,苏龄玉轻轻叹了口气,总觉得自己掉到了一个陷阱里? 自己能穿到这身体里看上去也不像是个巧合,就好像是特意为她准备得一样。 白鹤分明说过,她没有阻止叶少臣跟朝廷作对,就应该魂飞魄散,但现在她居然还好好儿地在这里。 虽然换了个壳子,又莫名其妙地过去了六年时间,但到底还是活着的。 那个将自己交给琴姨和柱子叔的人,听他们形容跟白鹤的年岁不符,所以就算可能,也应该是他的师父。 那会儿白鹤师父就知道自己不会魂飞魄散,而是会穿到这个身体里来吗? 那他干嘛骗白鹤呢? 苏龄玉躺在床上滚来滚去,直到琴姨说吃饭了,她才整理了头发走出去。 看到了桌上摆的美味佳肴,苏龄玉定了定神,不想了,管他呢,反正白鹤师父都已经不在了,日子现在过得挺好,干嘛要自寻烦恼? …… 孙大娘脖子好了之后,隔三差五的给苏龄玉送了东西过来。 有时候是自家煮的一些吃食,有时候是一根花样别致但不值钱的簪子,又或者是甜甜绣的荷包。 苏龄玉每回都会回送一些东西,一来二去,两家的关系都亲近了不少。 荷琴看在眼里也没说什么,孙大娘和甜甜都表现出对苏龄玉极大的好感,她想了想,找了个时间跟苏龄玉说说体己话。 “阿囡啊,琴姨和你柱子叔希望你能开开心心地过一辈子,你开心了,我们两也就开心了。” “琴姨,我如今就很开心。” “琴姨知道,只是阿囡,你若是一直跟着我们两过日子,总会遇到不开心的事情,一些闲言碎语会越来越多,你……应该也听到了一些。” 荷琴说得很委婉,苏龄玉岂止是听到了一些? 她这个年岁不嫁人的,要么身染恶疾,要么是脾气坏的没人看得上,苏龄玉无意中听到过别人在议论她,说她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毛病。 苏龄玉知道,荷琴这是在担心她。 虽然她自己是不在意,但是琴姨和柱子叔恐怕因为这件事伤透了脑筋。 “所以阿囡,我和你柱子叔想了又想,是不是该给你找个婆家。” 苏龄玉睁大了眼睛,听见荷琴说,“最好是知根知底的,有些家底,人一定要忠厚老实又疼人的,离得也最好不远,有什么事情可以照应得过来。” 苏龄玉脑子里几乎立刻就反应了过来,琴姨这说的,不就是孙大娘家的钟生吗? 一看就是老实巴交的典型,说一句话都要脸红半天无法交流,离得也是不能更近了,就在旁边的街上。 于是苏龄玉干脆直接问了出来,“琴姨,你说的,是钟生哥吗?” 第三百一十四章 慢慢平凡 苏龄玉一问完,荷琴的眼睛就是一亮,“你也觉得他不错?如果这样的话……” “琴姨琴姨!” 苏龄玉赶忙打断,“我并没有觉得什么,只是听您说的有些他像他而已。” “那你也是上了心了,不然为什么一下就想到了钟生?” “因为我也不认识别的人。” “……” 哦,对,说得也是。 荷琴的激动一下子冷却了下来,斟酌了一下语气,“那么阿囡,你觉得钟生怎么样?” “钟生哥人很好,很忠厚老实,性子也宽厚,是个好人。” 苏龄玉的话让荷琴又燃起了希望,阿囡对钟生的印象不错啊,都是夸赞。 “不过,我跟钟生哥是不可能的。” 她下一句,就直接掐断了所有的可能性,语气很平静,像是说了什么不重要的事情一样。 荷琴眨了眨眼睛,“为什么?你都说钟生人很好,为什么不可能?我看钟生那小子对你……” “琴姨。” 苏龄玉淡淡地开口,荷琴的话一下子堵在在喉咙口。 阿囡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跟平常一样,可荷琴愣是感觉到了微微的压力。 “琴姨,我这辈子,都不想嫁人。” 苏龄玉说得很轻,却异常斩钉截铁,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其实人一辈子说短也短,说长却也很长,好几十年的时间,谁也说不准会不会又遇见一个让自己动心的人。 苏龄玉也不打算修仙,她也不算清心寡欲,可是当荷琴提到她亲事的时候,苏龄玉下意识地产生了抗拒。 就一个人过,其实也挺好。 苏龄玉不喜欢做勉强自己的事情,因此干脆趁此机会让琴姨知道她真实的想法。 “阿囡,你真的、真的不打算成亲?可是旁人……” “旁人怎么说,那是他们的事情,并不妨碍我吃好吃的东西,穿漂亮的衣服。” 苏龄玉觉得她以前就是太在意别人的眼光,其他人说什么跟她有什么关系?短短几十年,为什么要为了别人活? “所以琴姨,若是孙大娘那里有什么想法,您就好好跟人说,免得让人误会了,也坏了邻里间的和气。” 她都说得这么决绝了,荷琴也不好再说什么。 难怪孙大娘那里送来东西阿囡都要回送,原以为是阿囡想跟孙大娘家拉近关系,现在再看看,那分明是不想多牵扯,不想占人便宜而已。 不过阿囡不想成亲,对荷琴来说也没什么,不用把女儿送到别人家,她心底还是挺高兴的。 …… 荷琴也不喜欢拖沓,第二日就去了孙大娘家,出来的时候,脸上一脸的轻松。 孙大娘却有些遗憾,摸了摸甜甜的头,“你哥哥没那个福气。” 甜甜嘟着嘴,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哥哥明明那么好,怎么龄玉姐姐就看不上呢? 这件事苏龄玉很快就抛之脑后了,倒是有另外一件事,是她没有想到的。 自从她给孙大娘治好了脖子之后,街坊邻居但凡有个头疼脑热,都会找到她这里来。 “哎呀孙大娘说得可玄乎了,说你用针随便‘刷刷刷’几下就全好了,龄玉丫头,你也给我扎两针,我这胳膊总是发麻,老遭罪了。” “成,我给您瞅瞅。” 苏龄玉二话不说给人诊脉治疗,也用银针“刷刷刷”随便扎了几下,等扎完之后,那人一脸惊奇。 “咦?好像真爽利了不少。” “哪儿就有那么神奇,不过大娘你平日要多注意休息,特别是能不生气就不生气,气坏了自己的身子不值当,我给你写个方子,你去抓了先喝喝看。” “呀,你还会开方子呢。” 苏龄玉笑眯眯地写好了方子,客客气气地将人送走。 过了几日,荷琴一脸迷幻地拎了一大筐新鲜的蔬果回来。 “路上遇见赵大娘,好说歹说非要给我,阿囡,你上次给她瞧过病?” 苏龄玉将荷琴手里的筐子接过来放下,“嗯,她来找我说胳膊麻,我给随便看了看。” 听苏龄玉的口气压根没当一回事,荷琴的心里就更迷幻了。 如今她只要出门,路上遇见个人就都会跟她打招呼,态度特别客气,三句话里有两句都在夸她,往死里夸的那种。 荷琴知道,这都是因为阿囡,是沾了她的光。 “对了阿囡,今儿又有人跟我打听你的亲事,说的是镇上一个才高八斗的书生,还说随便我去打听,品行都是一等一的。” “琴姨。” “好好好,我不说了,我也没答应。” 荷琴赶紧摇头,将话题给岔了过去。 阿囡会治病的消息在周围小范围传开之后,荷琴就发现自家姑娘的行情陡然水涨船高。 隔一阵就有人旁敲侧击地来打听,说得还都是好人家。 荷琴原本被苏龄玉说服的心隐隐有些动摇,若真的是好人家,她也希望阿囡能享福,只不过阿囡的态度很坚定,荷琴也没有办法。 苏龄玉知道自己现在算是个小红人儿,长得好看,脾气也没表现过暴躁的一面,还会瞧病,这阵子见着她的人都不再暗地里指指点点,都凑到她面前说说笑笑。 不过别人的态度是别人的,她要过的日子,始终是她自己的。 苏龄玉觉得,或许用不了多久,她应该就会彻底变成苏朝的人,只是个平平凡凡,会一些医术的老姑娘。 前生往事,也许就会变成一个梦境,偶尔在夜里才能够想起来。 …… “叶将军,你又要离京吗?这一次你打算去哪里?” 酒酒面对请旨的叶少臣,说话的声音都不敢太大。 “微臣此行北上,平复地方上的山贼隐患,北边有几个小的游牧民族,微臣过去看看。” 酒酒在心里为那些游牧民族提前默哀。 “那么,叶将军归期几何?” “来年。” “……” 大概,又只会等到苏姨的忌日,他才能再次看到叶少臣了。 酒酒看着叶少臣离去的背影,见到姜先生的时候人是有小情绪的。 “先生,为何叶将军不做这个皇帝而要我做?” 第三百一十五章 年轻真好 酒酒也不想在这个皇宫里困着,每日接触的都是国事,不然就是被首辅大人挑刺,他也很辛苦的。 酒酒宁愿跟叶少臣换一换,他还是个孩子! 姜先生于是只能继续用老一套忽悠他,“陛下当初被苏姑娘所救,可天底下有多少跟陛下一样的孩子是不能得救的,陛下能做的,便是尽量减少这样的事情发生。” 只要一提到这个,酒酒立刻就没有了怨言。 “叶将军离京剿灭山贼也是这个意思,苏姑娘不是说过,她希望天下太平吗。” 酒酒低头,苏姨是这么说过的,那时候他虽然年纪还小,可是在榔头寨里的日子,他这辈子恐怕都忘不掉。 既然是苏姨的愿望,酒酒又打起了精神,冥思苦想姜先生给他出的题目。 姜先生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他就喜欢这么好糊弄的孩子。 …… 叶少臣的出行并非掩人耳目,苏朝的百姓都知道,也都盼着他的到来,他的出现意味着太平。 “叶帅,北边罗陵城知州给您送了帖子,想请您吃顿饭,您看……” 岳生手里拿着一张帖子,询问叶少臣的意见。 “罗陵城?” 叶少臣勾了勾嘴角,“正好,我也有点事情找他,他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叶少臣此次的目标就是罗陵城,他收到情报,罗陵城里有外族的探子,且在苏朝畅通无阻,这种情况,自然是有人收了打点。 岳生点点头,不动声色地将帖子收好,罗陵城恐怕得变变天了,叶帅如今最深恶痛绝的,恐怕就是通敌卖国。 …… 罗陵城里,知州袁洪在屋子里团团转,转得停下来的时候,觉得天地都在打晃。 “你说说这叶将军会来吗?这个阎王怎么忽然想起来咱们这里?南面儿油水可比咱们这儿多了去了,他脑子是不是坏了。” “大人,这叶将军说了会来,应当是不会错了,当务之急,是要将这位大人给招待好了才成。” “这我当然知道,可人家堂堂护国将军,怎么才算是招待得好?” 袁洪的手下笑了起来,“大人一个人想那当然难,不过若是人多一些,没准儿就能有让叶将军上心的东西,咱们罗陵城虽然比不上南边,但也有一些喜好不俗,品位出众的人,大人不妨将他们也请来,一同招待叶将军如何?” 袁洪眼睛一亮,这倒是个不错的法子,“行,这事儿就交给你去办,什么侯清宝啊,朱国富啊,都给我通知到,让他们到时候必须过来。” “是,大人。” …… “这不是苏姑娘吗,怎么一个人就出来了?” 苏龄玉走在街上忽然被人叫住,声音还很年轻,她诧异地抬起头。 一般会找她搭讪的都是一些上了年纪的,与她同龄的人都不爱搭理她,怕被她嫁不出去的光环影响。 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年轻的小姑娘,看着就一身泼辣,尖巧的下巴微微上扬,从眼角射出光芒看人。 “不知道姑娘是……?” 苏龄玉面对好看的小丫头都会稍稍纵容一下,若是实在三观不合,到时候再翻脸也不迟。 “我叫秦木棉。” “秦姑娘好。” 苏龄玉笑容盈盈,眼睛看着秦木棉,一双漂亮的眼睛无声地询问她的来意。 秦木棉抿了抿嘴,“你、你怎么这么大岁数了还不嫁人,是不是看不上别人?” “……” 苏龄玉囧了,为毛遇到老的少的都会问她这个问题?小姑娘一点儿不含蓄啊。 “秦姑娘问这个,有些不合适吧,你那么关心我成不成亲?” “谁关心你?只是你若是不想成亲,那就说明白了,别让人心里一直记挂着,像什么样子。” “不知道秦姑娘说的,我是让谁记挂了?” 苏龄玉大概明白了秦木棉的来意,是为了她的心上人而来,可她见过的男子屈指可数,秦木棉说的是谁? 秦木棉的脸有些僵硬,“反、反正,你不应该这样,还先笼络人家小姑子,又钓着人家……” 苏龄玉见过的男人,还有小姑子…… “秦姑娘指的,不会是钟生哥吧?” 秦木棉的脸刷的一下红透了,跟她倨傲的态度截然不同,还挺有反差萌。 钟生那个老实巴交的个性,这个小辣椒姑娘喜欢他什么?跟自己不一样的风格? 苏龄玉忍不住轻笑起来,秦木棉恼羞成怒,“你笑什么?” “我笑,秦姑娘和钟生哥还挺般配的,我为你们感到高兴啊。” “你!你胡说什么!” 苏龄玉眨了眨眼睛,“我说错了?你喜欢的不是钟生哥?那我可得去说说清楚,免得让钟生哥知道引起误会。” 苏龄玉说着转身就要走,秦木棉飞快地冲过来拦住了苏龄玉的去路。 “你不准胡说,我没有、没有不喜欢……” 这么单纯蠢萌的姑娘不多了,能遇上一个是一个。 苏龄玉点点头,“那就是喜欢,我知道了,我会为秦姑娘保密的。” 秦木棉抬起头,看到苏龄玉柔柔的笑脸,“你真的不喜欢钟生哥吗?” “嗯,我有我喜欢的人。” 瞧着苏龄玉的表情不像是骗人,秦木棉总算松了口气,拦着她的手臂也放了下来。 “我……” 她想为自己的鲁莽道个歉,冒冒失失地冲过来,可是谁让孙甜甜总在她面前说,龄玉姐姐怎么怎么好,又说就想要她做自己的嫂子。 苏龄玉看着秦木棉涨红的脸,手又欠了,冷不丁在人家的脸上摸了一下,软软的很舒服。 秦木棉吓了一跳,猛然抬头,苏龄玉笑盈盈地看着她,“真是个勇敢的姑娘,如今如秦姑娘这般敢为了自己的心意站出来的人,可不多了呢。” 苏龄玉眼睛里是明晃晃的欣赏,年轻真好,连姑娘家都充满了朝气。 所以人只有一辈子可以活是有必要的,这样才能珍惜每一天,珍惜每一份遇见的情意。 秦木棉被苏龄玉夸得呆呆的,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恢复了白嫩的小脸又慢慢地变红。 怎、怎么这个苏龄玉,跟她想的有些不一样呢,好像,好像是个好人呢…… 第三百一十六章 这样不对 苏龄玉不太喜欢站在街中间聊天,看到秦木棉也不说话,于是乐呵呵地提议,“不知道秦姑娘可清楚哪里有特别的布料卖?” “东边何记布坊……” 秦木棉呆呆地回答,苏龄玉又说,“秦姑娘可能给我领个路?我不经常出门,对镇子不是很熟悉。” “这边……” 秦木棉下意识地回应苏龄玉的请求,等她反应过来,已经带着人走了一个街口了。 怎么就对这个女子言听计从了呢? 秦木棉有些懊恼,有心想要重新回到自己的节奏,可她都已经领着人走了一会儿,此刻再反悔,显得自己很小气一样。 于是她只能沉默着加快步伐,想要赶紧逃脱这种诡异的气氛。 不过苏龄玉倒是很热络,问了她一些小问题,比如她平日里做什么消遣,镇子周围可有什么景致之类。 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秦木棉看能答也就答了。 慢慢的,两人之间的气氛,在秦木棉都没有注意的时候,变得融洽了起来。 连着回答了几个问题,秦木棉也忍不住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苏姑娘,你说你有喜欢的人,可是为何不成亲呢?” 秦木棉对此很是好奇,苏龄玉的年纪真的不算小了,若是自己到了她这个年纪还不嫁人,她娘一定会急死的。 可是在苏龄玉的身上,她却感觉不到任何急切,反倒有种气定神闲的悠哉感。 她家里人难道都不着急吗? 苏龄玉瞥了一眼秦木棉,小姑娘脸上是单纯的好奇,并没有窥探的意思。 可是这个问题,让她怎么回答好呢…… 苏龄玉想了想,“因为,他已经有妻子了吧。” 他已经有了一位,众所周知的,温柔贤惠的将军夫人,苏龄玉喜欢的人,是没有办法跟他成亲的。 “怎么这样……” 秦木棉睁大了眼睛,“那你干嘛还喜欢他。” “唔……,因为他是个值得我喜欢的人。” 苏龄玉笑起来,眼睛里有着点点的亮光,“我喜欢谁那只是我的事情,仅此而已。” 秦木棉眼里浮现出了困惑,还能这样吗?可是,喜欢可以是一个人的事情吗? 她喜欢钟生哥,就是想跟他成亲,听到钟生哥似乎喜欢另外一个人的时候,她心里是难过、气愤的,甚至不顾后果地跑到那人的面前。 她都这么难过了,苏龄玉喜欢的人都已经成亲了,为什么她看起来却一点都不难过? “这样不好。” 秦木棉喃喃自语,“那你可以不要喜欢他,喜欢别人好了,如果,如果钟生哥娶了别的女子为妻,我虽然会很伤心,可我就不会再喜欢他了。” 因为那样,谁都会不好受的。 苏龄玉停下脚步,抬手在秦木棉的头上摸了两下,“秦姑娘真是个可爱的姑娘呢。” 突如其来的夸赞让秦木棉一脸懵逼,就看到苏龄玉继续往前走。 “可是没有别的人让我喜欢,我的眼光很高呢。” “怎么可能?天底下好男儿多了去了,怎么可能都不如你喜欢的那个人。” 秦木棉几步追了上去,皱着眉头反驳苏龄玉的话。 苏龄玉坏笑着点点头,“就比如你的钟生哥?” 秦木棉瞬间娇羞,“我没有这么说……” “钟生确实是个不错的男子,人又老实,性子敦厚可靠,诚实心善……” 苏龄玉夸着夸着发现秦木棉的表情不对劲起来,忍不住又笑了,“不过,我喜欢的人,要比他更好呢。” “能有多好?” 能有多好啊…… “他很勇敢,坚毅,这世上没有他做不到的事情,重情重义,信守承诺,有他在就会觉得很安心,很可靠,可以抵御一切危险。” 苏龄玉的唇边噙着浅浅的笑意,她形容得不好,并没有能将叶少臣的优点都形容出来。 真人远比她口中的要更好一点。 “苏姐姐说的人,大概只有在话本里才能出现呢。” 秦木棉压根儿不相信能有那么好的人,“你喜欢的,该不会是像护国大将军那样的人吧?” 苏龄玉脚步微顿,“护国大将军跟我说得很像吗?” “那当然,说起苏朝最让人觉得安心的,不就是护国大将军?为苏朝扫清一切阻碍,自己却甘愿只当护国将军,忠心护主,拥戴新皇,他可是我最崇拜的人呢。” “你眼光真好。” 苏龄玉眯着眼睛轻笑,脸上愉悦的表情,像是秦木棉刚刚夸的是她一样。 “苏姐姐,你喜欢的人不会真的是护国大将军?” 秦木棉表情幻灭,真的假的?她就随口说的,那样的人,哪里是她们这种人能喜欢的? 苏龄玉也不否认,只轻轻柔柔地笑,笑得秦木棉冷汗都要出来了。 “真、真的?” 她睁大了眼睛,这个苏龄玉是不是疯了?她在想什么呢? “护国大将军是有夫人的。” “我知道啊。” “你知道怎么还……” “刚刚我不是说了,喜欢谁是我自己的事情。” “不对,这不对。” 秦木棉脑子晕乎乎,“这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你却因为这个到现在都不嫁人?你这样不行的……” 苏龄玉心里好笑,一抬头,何记布坊已经到了。 “今日多些秦姑娘帮忙领路,我已经到了,就不耽误姑娘的时间了。” 说着,她跟秦木棉摆了摆手,抬脚走进了布坊。 秦木棉在她身后纠结得热火朝天,这不对的,苏龄玉一定是将崇拜和喜欢给弄混了。 她也很崇拜护国大将军啊,可她也不会因为这个就看不上别的男子,那可是护国将军!苏龄玉是不是傻? 秦木棉早将她为什么来找苏龄玉的初衷忘得干干净净,心里已经开始在考虑,该怎么样才能将一个误入歧途的人给拯救回来才好。 …… 莫名其妙的,秦木棉居然变成了苏龄玉这里的常客。 “秦姑娘又来了?你先坐会儿,我去叫阿囡出来。” 荷琴看到秦木棉态度很和善,笑容满面地请人坐下,她家阿囡有朋友了,还是三天两头来找她,看起来很亲密的朋友。 第三百一十七章 忒熟悉了 苏龄玉在屋子里叹气,并不是朋友啊,这姑娘是来给她洗脑,让她别喜欢叶少臣,都已经连续洗脑了一个月了,这种锲而不舍的精神,太让人钦佩。 “阿囡,秦姑娘来了。” “我这就出去。” 苏龄玉认命地站起来往外走,忍了,谁让秦木棉长得挺好看的,人也蠢萌蠢萌,她又不忍心拒绝,那还能怎么办? 走到屋子外面,秦木棉看见了她立刻几步走了过来,“苏姐姐,悦香楼来了个说书的,说得可精彩了,咱们去听吧。” 苏龄玉还没回答,荷琴在一旁已经点了头,“去吧去吧,听说悦香楼的点心不错,阿囡你身上银子够不够?我再给你拿点儿,你们好好去玩玩。” 说着,荷琴就进了屋,很快又出来,塞了个沉甸甸的荷包在苏龄玉的手里。 秦木棉看着特别羡慕,她家虽说家底还不错,可她的娘也不会给她这么多银子花用。 苏龄玉想将荷包还回去,“琴姨,我银子够用的,你之前给了我许多,我都用不掉。” “用不掉也拿着,姑娘家身上一定要多放些银子,看见什么别舍不得,喜欢就买下来。” 荷琴一点儿都舍不得苏龄玉委屈,拍拍她的手过去做事了。 “苏姐姐,那我们走吧。” 秦木棉和苏龄玉出了门,走了没多远又碰见了甜甜。 她看到秦木棉和苏龄玉同时出现,微微愣了一下,还是过来打了招呼。 “龄玉姐姐,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呀?” “去悦香楼听说书,甜甜要不要一块儿去?” 苏龄玉对软软香香的小姑娘来者不拒,下意识地开口相约。 甜甜很喜欢苏龄玉,看到她跟秦木棉在一块儿心里有点异样,生怕秦木棉会对苏龄玉做什么。 于是小丫头一脸大义凛然,“那我也去。” 秦木棉自然是没意见的,二人行变成了三人,往悦香楼的方向走了过去。 …… “甜甜妹妹,你知道护国大将军吗?” 路上的时候,秦木棉忽然问起来,甜甜下巴上扬,“我当然知道,你以为我是笨蛋吗?” 甜甜对秦木棉的抗拒,来自一次花灯节,她亲手为娘和哥哥做的祈福花灯,被秦木棉无情地嘲笑,从那以后,她就对这个脾气骄纵的秦家小姐一点儿好感都没有! 可秦木棉也挺冤的,她真不知道那个丑丑的花灯是甜甜做的,那花灯入水很快就烂了她才说了两句,谁知道就被甜甜给听到了。 “甜甜妹妹,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问你崇拜护国将军吗?” “当然。” 甜甜瞥了她一眼,像是在说这种问题她居然也能问得出口一样。 “护国大将军是苏朝最厉害的人,我当然崇拜。” “可是护国大将军已经有夫人了,你也那么崇拜他?” 甜甜停住了脚步,一脸莫名其妙,“护国将军有夫人了跟我崇拜他有什么关系?难道我还想着嫁给他不成?你什么意思?” 秦木棉没回答她,而是转头看向苏龄玉,苏龄玉扶额,这丫头是故意问给自己听的。 “快走吧,一会儿若是迟了就听不全了。” 苏龄玉无奈地加快脚步,听见身后甜甜追着质问秦木棉是什么意思。 小姑娘精神真好,吵吵闹闹生机勃勃,苏龄玉可真是羡慕。 到了悦香楼,大堂里竟然坐得满满当当,秦木棉领着她们走到了最前面的一个空桌子坐下。 “我就怕没有位置,一早就让人订好了。” 秦木棉很得意自己的先见之明,甜甜暗暗翻了个白眼,切,看她嘚瑟的。 等小二上了瓜子花生并一壶茶水,说书先生才慢慢地出现,坐到了他的座位上。 醒木一拍,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喧闹的大堂安静了下来,只听见说书先生抑扬顿挫的声音。 苏龄玉听了几句就明白了,说书先生说的,居然是护国将军的故事。 她瞥了一眼秦木棉,小姑娘真的是挖空了心思想要掰正她的观念,真是辛苦她了。 故事很引人入胜,从叶少臣年少开始说起,情节跌宕起伏,再从说书先生的口中说出来,所有人都听得聚精会神,连吃东西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苏龄玉听得饶有兴味,只是听着听着,她发现了一件事,为毛这故事听起来有点熟悉呢? 等她再听下去,听到将军夫人泪水涟涟,哀婉动人地哭劝“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飙尘”。 苏龄玉刚含到口中的一口水都给喷了出来,呛得她死去活来,生生打断了说书先生的节奏。 “抱歉。” 苏龄玉擦干净水道歉,人家看她是个姑娘家也没多说什么,不过苏龄玉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这么做作的劝说,伤春悲秋的用词,特么不是她憋了很久才写出来的? 为何这直接就成了写叶少臣的将军传?这么多年过去了这玩意竟然还在? 苏龄玉完全不敢相信,亲耳听到自己胡乱写的东西被正儿八经地编成了评书,她屁股底下像是有刺一样,坐立不安。 秦木棉注意到了她的反应,心里暗暗发沉,苏姐姐这是听到了叶将军和他夫人恩爱的情节心里不痛快吧。 她怎么就不明白呢,叶将军跟他们完全就是不一样的人,她这样,最后受伤的只可能是自己啊! 好不容易熬到了结束,苏龄玉才跟解放似的瘫在了桌上。 周围又恢复成熙熙攘攘的样子,不过人们谈论间,间或能听到叶少臣的名字。 秦木棉给店小二塞了银子,让他将说书先生给请到了她们这一桌。 “先生应是听过许多护国将军的故事吧,可能再给我们讲一讲?” 秦木棉塞过去一点银子,说书先生也就收下了,看样子他也是经常遇到这样的事情。 “几位姑娘对护国大将军很崇拜吧,也好,老夫就说一说他的故事。” 这些故事说书先生是信手拈来,说得口若悬河,却几乎都是在胡扯。 苏龄玉只听了一会儿就没兴趣了,他说的大都是叶少臣少年的事情,压根儿对不上号,却都跟他亲眼看到似的。 于是她很快打断,“不知道先生可知道将军夫人的事情?” 第三百一十八章 船到桥头自然直 说书先生奇怪地看了苏龄玉一眼,还从没有人对将军夫人感兴趣呢。 不过既然是她的要求,说书先生也就打算满足一下。 “这些,你刚刚说书的时候已经说过一遍了,可有不一样的?” “你这姑娘可真是奇怪,将军夫人的事情不就是这些吗,叶将军常年离京在外,为了苏朝的安定四处奔波,将军夫人自然是在京里等着他,哪里有什么故事。” 苏龄玉不理他,转头看向秦木棉,“你们所知道的将军夫人,也是从这个话本里知道的?” “对啊,不是这个我们怎么会知道护国将军可曾婚配。” 所以叶少臣有个温柔贤淑,体贴入微的将军夫人就来自这里?自己写的话本? 苏龄玉陷入了呆滞。 叶少臣重情重义,如果当真娶了媳妇,他会常年不在京城,四处奔波吗? 如今外族的危险已经解除,他还需要一直在外吗? “对了,我想起来了。” 说书先生见苏龄玉质疑他的消息,搜肠刮肚又找到一个关于将军夫人的可靠情报。 “这也就只有我知道,将军夫人啊,应该是姓傅。” “为什么?” 苏龄玉心里一动,已经想到了什么,说书先生洋洋得意地笑起来,“因为我有个兄弟在平城,他说每年叶将军都会给傅家送礼,礼数周全着呢,那还能因为什么?” “……” 苏龄玉的鼻腔里有一股酸意往上蔓延,她是不是弄错了什么?她是不是不应该在这里平静地浪费时间? “苏姐姐,你要去哪里?” 秦木棉和甜甜看到苏龄玉站起来就往外跑,两人齐齐地出声。 苏龄玉置若罔闻,很快不见了身影。 “那、那我们……” 秦木棉和甜甜看着刚送上来的点心,两人都不是浪费的孩子,那就她们两吃吧。 …… 苏龄玉一阵风似的回去了小院子,荷琴和田柱正好都在。 “琴姨,柱子叔,我有件事想跟跟你们说。” 她的表情异常严肃,荷琴和田柱立刻放下了手里的活计走过来。 “阿囡怎么了?” 苏龄玉等两人都坐下,才认真地开口,“我想要去京城。” “京城?” 荷琴惊呼,“为什么突然想要去京城?阿囡,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你告诉琴姨,琴姨替你做主。” 当父母的总怕孩子被欺负,荷琴还只是先问问,田柱已经一脸怒意地站了起来,目光四处搜寻像是在找趁手的武器。 苏龄玉摇了摇头,“并不是这样,是我自己想要去京城,我有些事情。” “……” “……” 看见荷琴和田柱一脸茫然,苏龄玉只好稍稍解释一下,“琴姨还记得将我送来的那个道人吧,我听说他如今在京城,因此想过去寻一寻。” “阿囡……” “我只是想知道我究竟从何而来而已,我会回来的。” 荷琴的眼睛里立刻浮出泪雾,抱住苏龄玉呜呜地哭,“真的吗?阿囡你还会回来吗?” “当然,这里是我的家啊。” 她安慰地拍着荷琴的背,这是她的家,她怎么可能会离开? 去京城,是因为苏龄玉觉得自己得去,可去了到底会怎么样,她心里也一点都没有底。 她虽然还是苏龄玉,可是她的样子变了,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就算见到了叶少臣,她要说什么呢? “嗨,我是苏龄玉,我又回来了。” 叶少臣会不会直接拿了剑给她戳几个窟窿? 苏龄玉心里很慌啊,话本里借尸还魂都会被当成妖怪,没有好下场的。 苏龄玉觉得自己如果死在了自己认识的人手里,那她也太冤了! 可是不去见一次,她又不甘心。 兴许叶少臣到现在都因为她的死走不出来,不然为何他在京城待不住?苏龄玉怎么能当做不知道这件事,就在小镇子里逍遥度日? 管他呢,先去看看再说。 苏龄玉在心里决定,到时候若是叶少臣娶妻了她就默不作声地离开,当做完全没有出现过,若是他没有……,那就到时候再说吧。 …… 荷琴和田柱没有再阻拦苏龄玉,只是他们不放心苏龄玉一个人出门。 “阿囡,你柱子叔打听到过几日有个商队要从镇子里路过,正是往京城走的,到时候我去说一下,看看能不能让你跟着一块儿。” 荷琴说完,又有些纠结,“不然,不然琴姨陪着你一块儿去。” “琴姨,我都这么大了,去一趟京城很快就回来,您不用这么担心。” “怎么能不担心,你从没有离开过我们,现在一下子就要去京城那么远的地方……” 荷琴说着说着就抹起了眼泪,苏龄玉还没来得及劝,她忽然擦干眼睛往屋里走,“对了还要给你再准备几套衣服,京城那边的穿着与咱们不同,不能让人笑话了。” “……” 苏龄玉想到自己屋里两个硕大的行囊,抬头望天,她拿不下那么多东西的,不过都是琴姨的一片心意,先让她准备着吧。 十日后,镇子里果然来了一支商队,人数还挺多,相当正规可靠。 田柱和荷琴一块儿去找了人家,领队很爽快地应了下来,“成,反正都是顺路,多带一个人也没问题。” 荷琴千恩万谢地感激,这事儿就这么定下来了。 田柱又特意单独租了一辆马车,不想自己家闺女跟那些商队的人挤在一起。 到了临行那一日,在家门口,琴姨哭成了个泪人。 “阿囡,你一路上一定要小心,商队里有人答应会照应你,你一定一定要平安地回来。” 苏龄玉抱了抱她,又抱了抱田柱,“琴姨,柱子叔,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荷琴看着她上了车,扑在田柱的怀里放声大哭,“我应该跟着去的,呜呜呜,我真的太不放心了……” 田柱的眼眶也泛着红色,一直盯着马车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 苏龄玉的马车很快跟商队的汇合,领队的还特意来关照前后的人多照顾她一点。 苏龄玉笑着感激,回去马车的时候,车帘放下,没注意到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有一抹水青色的身影,一闪而逝。 第三百一十九章 赶着作死 商队的行进并不快,可却是十分热闹,尤其是晚上,找了落脚的地方,大家都会聚在一块儿吃酒聊天,不亦乐乎。 这日是找了一家客栈,因为商队人多,几乎将客栈包了下来,大堂里坐的都是商队的人,三五一桌聊什么的都有。 苏龄玉是姑娘家,手里银钱也不短缺,直接要了一间上房,又要了酒菜和热水,直接送到了房里。 随便吃了点东西,苏龄玉洗了就想睡觉,路上虽然不需要她怎么动,可是整日窝在马车里也是十分不舒服的。 不过,这倒是让她想起曾经乘马车长途跋涉的日子。 苏龄玉已经躺下了,忽然自己的房门被轻轻敲了敲。 “谁?” 外面有个声音传来,是个姑娘的声音。 “领队让我告知姑娘一声,明日卯时启辰,姑娘别迟了。” 这个人说完,便传来离开的脚步声,慢慢走远了。 苏龄玉撑着身子僵硬在那里,忽然只穿了中衣光着脚下床跑到门口,刷的一下拉开了房门。 门外空无一人,已经不见了刚刚那人的身影。 刚刚那个声音,让她浑身都起了一层恍惚,仿佛,又回到了很久之前,青芝站在门外笑吟吟地说,“姑娘,明日可别迟了。” 大概是因为近来总是想起从前的事情,有些魔怔了吧。 苏龄玉垂下了手,慢慢地将门关上。 茫茫人海,想要遇见一个人谈何容易?也不知道青芝这些年怎么样了,只要能平平安安地好好活着,就再好不过…… …… 罗陵城,叶少臣并没有带多少人进城,在城门口,他就受到了热情的欢迎。 “将军大人!下官得知大人肯赏脸,罗陵城蓬荜生辉啊。” 袁洪带着手下夹道迎接,“大人请,下官已是备好了酒席,给大人接风洗尘。” 叶少臣从马上下来,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让袁大人费心了。” “哪里哪里,大人肯赏脸,是下官的荣幸。” 袁洪态度极为谦恭,脸上始终赔着笑,腰都是微微弓着的,只要这位阎王不要生事,让他装孙子他都乐意! 一行人直接来到了袁府,袁洪给叶少臣介绍起其他人来。 “知道大人要来,咱们罗陵城可是都乱了套了,都想亲眼瞻仰我苏朝的战神,所以……,还望大人不要介意。” 那些人都笑呵呵地应声,眼睛却都不敢跟叶少臣近距离接触。 尤其有几个人,后背的衣衫都能看出来湿了一层。 他们就是个地方富豪,这种大佛他们真的伺候不来啊,袁知州这分明是想拖大家下水。 叶少臣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扫了一圈,笑容越发亲和,“当然不介意,能见到各位,我也很荣幸。” “……” “……” 空气中都充满了尴尬的气氛,能被叶少臣说“荣幸”,真的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来来来,都坐都坐。” 袁洪招呼大家,又拍了拍手,从里面出来几个漂亮女子,手里都拿着各式乐器,很快,悦耳动听的乐声响了起来,为宴请拉开了序幕。 “叶将军,下官敬您一杯,您是我苏朝的大英雄,下官对您极是崇拜。” 袁洪带头给叶少臣敬酒,其他人也只能跟上,端着颤抖的笑容拿着酒杯,像是完成任务一样,到叶少臣跟前敬酒。 叶少臣来者不拒,一杯一杯地喝着,笑容越来越和气。 袁洪心里的戒备慢慢放松,似乎,这位护国大将军并没有他听说的那样难缠啊? 不是挺好相处的?他之前是不是想太多了? “叶将军远道而来,下官这里也没有什么好招待的,不过之前下官偶尔得了一件有意思的小玩意,也不知道将军能不能看得上眼。” 袁洪朝着旁边使了个眼色,丝竹声中,一名穿着薄纱的曼妙女子从纱帘之后走了出来。 她穿着芙蓉色的纱衣,头上梳着飞天髻,簪着一朵玉芙蓉,脸上蒙着一层薄纱。 虽然看不清她的样子,可从露出来的那双眼睛也能看得出来,这绝对是个绝色女子。 她的手里捧着一个托盘,上面摆着一个蒙着红布的物件。 叶少臣从女子出现开始,表情就微微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袁洪心里得意,他可是费了大功夫才打听到叶少臣喜欢芙蓉花,看看,可不就是派上用场了吗? 在叶少臣的身后,岳生时刻盯着叶少臣的举动,生怕叶帅一个控制不住拔剑血溅当场。 见过作死的,没见过这么急吼吼想要自寻死路的人,罗陵城知州大人也是个人才。 女子莲步轻移,缓缓走到叶少臣的面前跪下,将托盘举过头顶。 叶少臣的目光,直直地盯着她头上的玉芙蓉。 她也有一个差不多的玉芙蓉,淡粉色的芙蓉玉雕琢而成,将一些晶莹剔透珠子攒在中间,衬得她如同出水芙蓉一样。 有人曾经跟他说过,或许时间长了,他就不会记得那些,不会再伤心,时间会治愈一切。 可是他发现,过的时间越久,有些事情他就记得越是清晰,连每一个细节,都像是在昨天发生的一样。 叶少臣面沉如水,可是心里却在拼命地压抑着,他知道自己总有一日会失去理智,会想要拖所有的一切下地狱,让他们也感受自己感受到的,只不过是时间而已。 “大人……” 女子轻轻柔柔地出声,袖子滑落下去,露出雪白如藕的双臂,示意他揭开托盘上的红布。 叶少臣面无表情地伸手,刷的一下将红布扯开,托盘上露出一把异域风格浓重的匕首。 刀鞘上镶嵌着各色宝石珍珠,熠熠生辉。 “宝剑赠英雄,这把匕首是下官无意所得,削铁如泥,乃是一把宝刀,还望大人笑纳。” 袁洪也有些醉意,脸上染着淡淡的红晕,态度已经不像之前那样卑躬屈膝。 岳生已经毫不避讳地捂住了眼睛,这一次,大概谁也救不了他了,简直每一下都准准地踩到了叶帅的禁忌,他是不是故意的?知道自己要倒霉了,所以抓紧机会刺激叶帅? 第三百二十章 她叫什么名字 “多谢袁大人好意,只不过,我已经有了一把心爱的匕首,这一把,就不夺人所好了。” 叶少臣皮笑肉不笑地拒绝,他眼睛里深沉的黑色,让袁洪的酒意一下子醒了不少。 不是,刚刚不是还好好的,怎么忽然间周围就变得冷了起来? 难道自己准备的东西叶将军不满意? 袁洪看着到现在还跪在地上的美人儿,叶少臣丝毫没有怜香惜玉叫她起来的意思,就任由她跪着。 袁洪深吸了一口气,目光迅速扫向其余陪着的人。 大家心神领会,也都清楚自己这次是来干什么的,于是纷纷拿出自己准备好的东西。 都不敢准备什么太贵重的东西,杂七杂八什么都有,希望叶少臣能至少看中一样。 叶少臣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堆积的东西,“袁大人这是何意?” 袁洪真的很想破口大骂那些人,他刚刚使眼色的意思是要他们替他解围,但是不是让他们现在将东西拿出来啊! 这些富豪一个个好日子过多了,脑子里都是猪油吗?都特么拿出来献礼,他们有没有脑子! 袁洪尴尬地“呵呵呵”,“下官、下官也不知道,大家都久闻大人的美名,所以想跟大人您,多亲近亲近……” 眼看着叶少臣的眼神更加黑沉,袁洪的汗一颗颗地滚落,“大人……” 忽然,叶少臣的眼睛瞬间凝结,目光落在那堆东西里,周身的空气都变得不对劲了。 他缓缓地伸手,动作慢得令人不可思议,却没有一个人敢说什么。 叶少臣从那堆“礼物”里拎出一个荷包来。 袁洪的头“嗡”的一下炸了,这特么是个什么玩意?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些东西里面? 叶少臣盯着荷包看了好一会儿,人仿佛变成了雕像一样,袁洪赶紧上前,“大人,这个,这个……” “这是哪位的东西?” 他的声音已经不再是刚刚的平和,而是带着说不清的情绪,听起来让人毛骨悚然。 朱国富惊呆了,那一大堆东西里,自己送的小荷包是最不起眼的好不好! 他本意就不打算让人注意到自己,因此准备起东西来也不上心,随便找了点贵重的南珠用个小荷包装起来。 可为什么叶将军独独挑了他的东西出来!他的命就那么衰吗? 叶少臣又问了一遍,朱国富胖胖的脸上抖着肉,抖抖霍霍地从人群里站了出来。 “将、将军,那是我不小心掉进去的……” 他直接认怂,伸出胖胖的小手想将荷包给拿回来。 可是叶少臣压根没让他碰到,手收回去让他拿了个空。 “将军?” 叶少臣将荷包打开,口子朝下,雪白莹润的南珠噼里啪啦地落到了地上,滚得到处都是。 朱国富的脸色更白了,叶将军是对他送的东西看不上吗? “这个荷包,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清冷的声音从叶少臣的口中说出来,他没办法形容刚刚自己看到这个荷包的感觉,那种灵魂都险些窜出来的震撼。 太像了,他手里的这个荷包,和他怀里的那个真的太像了,为什么这个胖子手里也会有一个同样的荷包? 叶少臣其实知道,更大的可能,这个荷包或许会出自消失已久的青芝之手,可是万一呢? “说!” 朱国富打了个激灵,再也没想到叶少臣会对这个荷包感兴趣,这荷包除了花样别致一点,并没有其他特别的地方啊。 “这个……这个也是别人送我的。” 袁洪恨不得将朱国富的头扭下来一脚踢飞! 他居然拿别人送他的玩意送给叶少臣,他是活腻了吗? “送你的人是谁?” “是……是一个小姑娘……” 朱国富都要哭了,荷包从何而来这重要吗?再说那个小医娘他说了叶将军也不认识啊。 “大人,不如咱们继续喝酒……” 叶少臣瞥了袁洪一眼,袁洪立刻闭了嘴,吞了吞喉咙站到一边不说话了。 “那个小姑娘,多大?” “大、大概……二十岁光景?” 朱国富哪儿知道,他也没问过。 二十岁光景……,叶少臣眼里慢慢地暗沉下去,苏龄玉走的时候,还不到二十岁…… 朱国富见叶少臣忽然沉默了,莫名有种心里发堵的感觉。 “叶将军,你可是对这个荷包感兴趣?那、那小人下次见到苏姑娘的话帮您要几个?” “咣当”一声,朱国富瞬间往后退了几大步,圆润的身子颤个不停,胆颤心惊地看着忽然站起来连椅子都弄翻了的叶少臣。 “对对对对不起,小人不是故意的。” 朱国富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反正先认错总是没错的,他求救地看向袁洪,袁洪给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格老子的,拿他们来充数的时候毫不手软,现在居然见死不救! 朱国富绝望了,他要死得不明不白了。 “给你荷包的人,姓苏?” 大概觉得自己已经死到临头,朱国富脸上的肥肉肉反而不抖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点头。 “是啊,大人可是要连苏姑娘的罪都要问?这不好吧,人家姑娘治好了我的腿疾,大人想要发落,就发落我一个人吧。” 朱国富的话才说完,就看到叶少臣的眼睛骤然放出可怕的光来,让他又忍不住后退了两步。 妈的他都自暴自弃了还是很可怕啊! “你说,她还会医术?” “苏姑娘的医术很好……嗯,叶将军您到底是什么意思?” 朱国富都要哭了,就不能干脆地给他一刀?这么一次一次地吓他就这么有意思? “她叫什么名字?” 叶少臣听见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声音正隐隐颤抖,他脸上的腮帮咬得死紧,不肯放松半点。 “啊?这样不好吧,叶将军你别迁怒不相干的人,若是你想发落,就发落我一个人吧。” 朱国富也不是个多圣母的人,可这事儿确实跟人小姑娘没关系,他反正都要死了,就当临死前做做好事吧。 “她叫什么名字?” 叶少臣问了第二遍,周身威压骤然增大,朱国富抖了抖,立刻没有原则地妥协了。 “好像……是叫苏龄玉?还是苏凌月?……大人,您就别为难人姑娘……” 第三百二十一章 您别这样 朱国富说着说着忽然停住,他看到叶少臣脸上的表情就在他面前扭曲了起来。 那张让人望而生畏的俊朗凶煞的脸孔上,浮现出一层让人看不懂,却莫名有些窒息的笑容。 “叶帅……” 岳生一个铮铮男儿的眼眶都红了,他看见叶帅的手紧紧地握成了一个拳头,从指缝里极缓慢地正往外渗出鲜红的液体,一滴一滴地,滴落在他的脚边。 可是苏姑娘已经死了! 他亲眼看到的,苏姑娘浑身沾满了血,裸露出来的皮肤变得灰败青紫。 是他和盛大人和陆少,亲手将叶帅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才让苏姑娘得以下葬。 苏姑娘最后的样子,他是最清楚的,她绝对不可能再活过来。 “叶帅……,您别这样……” 岳生忍不住上前两步,狠狠地瞪了朱国富一眼,这个胖子是不是外族派来的探子,打听到了什么特意在叶帅面前胡说八道! 朱国富默默往后退了两步,叶将军身边的人都好恐怖啊。 “她在哪里?” 叶少臣总算开口了,一双凤眸黑沉如水,看得朱国富小心肝直跳。 “叶帅,不可能是苏姑娘的,您别……” 岳生的话没说完,就看到叶少臣轻轻看了他一眼。 眼睛里的光芒,让岳生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他心里难过得恨不得找人狠狠地打一场,打得昏天黑地才能将压抑宣泄出来一样。 可是叶帅这样怎么办呢?明明知道不是苏姑娘,明明知道会失望,叶帅为什么还要问那个姑娘在哪儿呢。 “她在哪里?” “在……,小人家乡的一个小镇里……” …… “也不知道阿囡怎么样了……” 荷琴坐在院子里,面前放着个绣筐,可是她连动一下的欲望都没有。 院子的一角,田柱闷声闷气地劈柴,周身也萦绕着低气压。 家里没有了阿囡的身影和声音,安静得都不像一个家了。 “柱子哥,我以后都不逼阿囡嫁人了,她不想嫁就不嫁吧,若是她嫁了人,我会受不了的……” 荷琴忽然悟了,阿囡这才走了几日,她心里就空落落的,若是阿囡以后嫁了人,她该怎么办哟? “嗯,都听阿囡的,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田柱点点头,手里的斧头带着风声劈下,木柴应声一分为二。 这时,门口传来了动静,荷琴立刻抬头,眼睛里放出了光芒,“难道是阿囡回来了?” 她三步两步地去开了院门,高兴的神情在看清楚门外的人之后迅速冰冷下来。 “弟妹啊,哎哟你们居然住在这种好地方。” 董桂花一脸羡慕嫉妒地看着院子,这比起他们村子里那些个阴暗潮湿的房子简直是神仙住的地方! 一旁,孙甜甜绞着手,“琴姨,她们说是你的亲戚,所以我才……” 看琴姨的表情不太好看,孙甜甜觉得自己是不是做了一件不太好的事情? “甜甜跟你没关系,你先回去吧,一会儿你娘该找你了。” 孙甜甜不好意思地朝荷琴点点头,转身跑掉了。 “你们有什么事吗?” 荷琴没让她们进来,神情有些冷淡。 “哎呀弟妹,你难到就让我们站在门口说话?乖乖你们住的地方可真好。” 董桂花一边说一边强行推开荷琴,拉着她的儿子闯了进去。 “这么大呀!这都够我们一大家人住下了。” 董桂花走进去,田柱已经站了起来,憨厚的脸上也皱着眉头,“你来干什么?” “二弟,我这一大早路途遥远地赶过来,到这会儿连饭都没吃上呢,看你侄子饿的,有没有什么吃的东西。” 董桂花的儿子田力如今十一岁,是她生了几个女儿之后的得来的,宝贝得不得了,田家全家都宠着惯着。 田柱和荷琴夫妇虽然对田家早已经失望,却也不想跟一个孩子计较。 荷琴进了厨房,将他们之前吃剩的饭菜热了热端出来。 虽说是剩菜,可是对董桂花和田力来说,却是过年才能吃到的东西。 有肉有蛋,肉也不是碎末肉星,是大块能嚼到的肉,烧肉的卤子里放了糖,炖得酥酥烂烂入口即化。 董桂花和田力毫不客气地将肉一扫而光,饭都吃了两碗。 这里的饭没有加粟米和苞谷面,就是大米饭,煮得晶莹软糯,连田力在田家那么受宠,都没有吃到过几次。 两人活生生吃撑了,躺在椅子上都不能动弹。 荷琴将桌子收拾掉,离她们远远的没有一点好脸色。 她还记得董桂花是怎么骂阿囡的,是怎么想要将阿囡的银子田地给占为己有。 若是她自己被算计也就罢了,可是阿囡不行,绝对不行! 董桂花的眼睛从来开始就滴溜溜地转,青砖白墙的小院子,一看就不漏水,又干燥又舒服。 她屁股底下坐的椅子,也不是用木头随意打的小马扎,打磨得水润光滑。 刚刚吃饭的碗碟都是细瓷,荷琴和田柱身上穿的衣服,那料子在老田家只能是田老太和田力可以享受的。 荷琴和田柱竟然过上了这样好的日子,也不用下地干活,就在家里绣绣花享享福,董桂花嫉妒得眼睛都红了。 原本她还不太想来这一趟,不过现在,她却觉得这实在是个不错的法子。 “二弟啊,你看什么时候去村子里一趟,这次我带着阿力走得急,有不少东西没拿,你赶紧去都拿来。” 董桂花撮着牙花子说,田柱冷着脸不说话,荷琴瞪着她,“你在说什么?你到底有没有事,没有的话你赶紧走吧,我们这里还忙着呢。” 荷琴毫不客气的语气让董桂花心里恼怒,不过很快,她就又笑了起来。 “有事,当然有事,还是天大的好事。” 董桂花翘着二郎腿,“说起来我二弟也是倒了霉了,就你这不争气的肚子,搁别人家早休了十几回了,谁知道你怎么勾的他魂都没了,为了你还跟爹娘生分。” 董桂花打心眼儿里看不起荷琴,生不出蛋的母鸡,不就长得好看点,有什么用?偏偏田柱还就那么护着她,狐狸精! 第三百二十二章 不需要 荷琴的脸色有些白,这些话每次听到,都是在戳她的心窝子。 生不出孩子她也痛苦绝望,可是……,可是她能怎么办?若是柱子哥不要她了,她也只能认了。 “你胡说什么?我跟阿琴的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 田柱绷着脸,语气变得更加冰冷,“你们现在就走!这里不欢迎你。” “……” 董桂花的脸也白了白,看看人家,再看看自家男人,她被田老太挑三拣四地骂都没个反应! “二弟,你这是干嘛,我这次来是真有好事才来的。” 董桂花立刻换了话题,伸手一把将田力拉到自己的面前。 “你现在这样爹娘心里也心疼,等你以后死了连个烧纸的人都没有,我这个做大嫂的心里也不好过。” “爹娘是记挂你的,因此打算把阿力过继给你们续香火。” 董桂花刚听到这个事情的时候,心都凉了,阿力可是她的命根子,怎么能过继给别人! 她一开始是不同意的,可是后来想想,阿力都十岁了,还能跟田柱荷琴亲? 他们两没个儿子,这往后的东西还不都是阿力的?她这个亲娘还不就能跟着享福了? “要说爹娘也是偏心你,你也不用太感激,之前将娘气成那样,赶紧找个时候去磕头道歉,娘还能跟你计较。” 董桂花口气变得高高在上,像是恩赐一样,在她看来荷琴和田柱还不感恩戴德地答应?这可是要给他过继个儿子! 荷琴看着田柱没开口,这事儿她不好做决定,柱子哥没个儿子传香火,如今田家要给他过继,她怎么能拦? “娘,我要住那个屋。” 田力忽然指着不远处的一间屋子,从窗户看进去,能看到里面收拾得非常她干净漂亮。 “成,阿力到时候想住哪里就住哪里。” 田力在老田家都是横着走的,等住过来还不随便他挑? 田力指的那间屋子正是苏龄玉的,从她离开之后,荷琴就每日打扫好几遍,又在她窗台上放些漂亮的话,就好像苏龄玉还在家中一样。 “什么想住哪里住哪里?我们的事情不劳烦你们操心,我们自己有女儿。” 田柱想也不想地拒绝了,连丝毫的犹豫都没有,荷琴心里松了口气,眼眶里酸酸的。 董桂花没想到他居然拒绝了,他怎么敢拒绝? “二弟你这是什么意思?” 董桂花脸色相当难看,“这可是爹娘的决定!” “我说了,不需要。” 田柱难得有如此冷硬的态度,“你们赶紧走,都走!” 田柱是一点儿脸面都没有给董桂花留,可是董桂花又哪儿是那么听话的人? 她见田柱这么说,眼睛转了转,“那这话你自己跟爹娘说去,娘说了阿力现在就是你家的儿子了,当然就要住在这里,我是跟着来照顾阿力的。” 都进来了这么好的地方,哪儿有再走的道理? 董桂花眼热地四处张望,这些往后都是她儿子的,都是她的! 田柱没想到董桂花这么不要脸面,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们一个是女人一个是孩子,自己又不能当真上去动手。 “吃饱了我也困了,阿力你不是喜欢那间屋子吗,我们就去屋里睡一会儿。” “你们敢!” 荷琴不知道从哪儿拿了个扁担在手里,那是阿囡的屋子,她们别想进去! 董桂花可不怕,她也不信荷琴真的敢打下来。 在村子里的时候荷琴是最好拿捏的,说话都从不大声,她还敢打人?哼? 董桂花拉着阿力就要往屋子里走,忽然耳边一阵风声,董桂花肩膀猛的就是一疼。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荷琴,“你打我?!” 荷琴头一回打人,手都有些颤抖,不过她手里的扁担始终没有放下来,横在身前,“你们给我滚!现在就滚!” “你这个妖妇居然敢打老娘?” 董桂花面目狰狞,松开田力的手就冲上去要跟荷琴拼命,“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屁都生不出来还巴着男人不放!你还敢打老娘?” 董桂花张牙舞爪朝着荷琴的脸抓过去,那张脸她看了就生气! “你干什么!” 田柱一把拽开董桂花,董桂花一个没站稳摔坐到了地上,随后拍着大腿哭嚎起来。 “我的命好苦啊!为了田家生儿育女累死累活,还要被你们欺负!” 田柱和荷琴充耳不闻,是她上赶着来送儿子,又不是他们要的。 这些日子苏龄玉一直在给他们灌输过日子是自己过这个观念,只要有底气,就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 对他们好的他们要加倍还回去,对他们不好的也不要客气,不然会永远被欺负。 起先田柱和荷琴并不完全同意,他们好脾气惯了,只要不是太过分的事情,他们向来忍一忍也就算了。 可是苏龄玉不,为了让他们切身的感受到愤怒,她居然让自己受了好几次委屈,就为了让田柱和荷琴看清楚,人一旦软弱下来,多的是人想要欺负。 田柱和荷琴不干了,阿囡被欺负怎么成?两人潜移默化地都转变了一点。 董桂花哭嚎半天发现居然没用,心里一阵发慌,这两人不会真的不要阿力吧? 这怎么行?那他们的东西往后难不成还要贴补给那个傻子? 董桂花一股脑从地上爬起来,“二弟,这事儿爹娘已经决定了,你们答不答应都得答应,阿力,去,叫你爹去。” 田力也愿意留在这里,这里多舒服啊,于是二话不说朝着田柱张口就喊“爹”。 “我不是你爹。” 田柱这会儿是真的感受到了阿囡之前说的意思,有些人是永远不知道什么叫做脸面。 “爷奶说了你是,那你就是。” 田力可不管,他要住大房子,他要住在镇子里! “我困了,要睡觉,你们让开。” 田力朝着荷琴嚷嚷,低着头就要往里冲,荷琴不好打一个孩子,田柱便站过来挡住。 “你们干什么!还想对一个孩子动手?夭寿哦,我们还是不是人!我把我儿过继给你们,你们居然就这么对他!” 董桂花看儿子被拦住了也冲过去,一时间院子里热闹非凡,乱成了一团。 忽然,“砰”的一声巨响从院门口传来,所有人都转过头去,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小院子又来人了。 第三百二十三章 这也太巧了 闹成一团的几人都停下了动作,因为他们都看得出来,来得并不是普通人。 这两人的穿着并不十分讲究,都是成衣店里可以买到的寻常衣着,可是这通身的气派,却生生将几人都给镇住了。 董桂花松开了揪住田柱衣角的手,荷琴也将扁担放了下来,田柱将阻拦的双手放下,只有田力,还在踢打着田柱,被他娘拎到了旁边。 董桂花就是再想撒泼打滚,在贵人面前也不是没有胆量的。 荷琴整了整衣摆,往外走了几步,“请问二位公子有什么事情吗?” 荷琴也很懊恼,方才让董桂花挤进来忘记关门了,可这两位看起来非富即贵,怎么会就这么贸然闯进来? 岳生上前一步,露出一个自以为和善的笑容,“大娘,这里可住着一位名叫苏龄玉的姑娘家?” “阿囡?你们怎么知道阿囡的名字?你们是谁?” 荷琴被岳生诡异的笑容吓到了,脸色大变。 还真有啊…… 岳生抿了抿嘴,路上他已是将这位姑娘调查了一下,听说之前是个傻子来着。 一个被送到偏僻乡村养了十年的傻子,最近却忽然好了,不仅好了,还变得很聪明,还会瞧病了。 岳生听得时候都晕乎乎的,这看起来,还真的挺像是苏姑娘借尸还魂的。 可问题是苏姑娘都死了那么多年了,也对不上啊。 岳生也不知道心里是个什么感觉,若是注定只是个巧合,这家人是脑子进水了给自己的姑娘取这个名字?这不是让叶将军再伤心一次吗? “这位爷,你快说话呀,是不是阿囡出了什么事?” 荷琴急得不行,难道阿囡在路上出事了,这人是回来报信的? “在下与苏姑娘有些交情,此次路过此地,特来拜访。” 叶少臣站在岳生身后开口,他一说话,所有的注意力都只能集中到他的身上。 刚刚岳生走神,荷琴追问半天没有得到回答,她都没敢去问叶少臣,因为她感觉到叶少臣绝不是什么好惹的人。 可没想到,他居然说跟阿囡有交情? “公子是不是弄错了?阿囡从小都在我们身边,并不曾见过公子这样的贵人。” 叶少臣勾了勾嘴角,“是与不是,请苏姑娘出来见一面就知道了。” “阿囡如今不在家中。” 田柱大步走过来,将荷琴拦在身后,“公子找阿囡可有什么事情?” “我只想与苏姑娘说两句话而已,不知道苏姑娘现在人在何处?” “她……” “哎呀二弟,你怎么就让贵人站在门口说话?你懂不懂规矩?还不赶紧将人请进来。” 董桂花打断了田柱的话,脸上带着殷切的笑容走过来,“贵人,里面请,家里地方小,怠慢了贵人还望贵人原谅。” 她的态度就好像这里是她的家一样,荷琴眼里浮现出愤怒,却也不好当着叶少臣的面发作。 董桂花不屑地瞪了荷琴和田柱一眼,两个傻子,看不出来这位贵人身份不一样吗? 这种时候,就是巴结也要巴结上,他们居然无动于衷,真是活该贱命。 叶少臣没说什么,却抬脚慢慢地往里走。 岳生跟在叶少臣的身后,原本只是不在意地跟着,然而越往里走,他的嘴巴开始慢慢张大。 这个院子……,这个院子跟当初苏姑娘在京城的那个院子真的好像啊! 是巧合吗?可是名字巧合就算了,为什么这种事情都…… 岳生活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喉咙上下猛地吞咽了几次,迅速去看走在前面的叶帅。 叶少臣的背部肌肉正紧绷着,叶帅也发现了吗? 岳生不可思议地深呼吸,心里有一个地方,正往外丝丝地冒着凉气。 如果这是一个圈套呢? 叶帅这几年将几个外族驱逐到了很远的地方,恨他的人可不少,万一,这只是一个针对叶帅的圈套呢? 岳生咬紧了牙冠,浑身戒备了起来,如果有人用这种方式算计叶帅,他岳生发誓,一定会会让这个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相比较岳生,叶少臣表现出来的反应就平静的多了,只是他心里的想法,却没人知道。 “这棵树,是才种的吗?” 叶少臣看着庭院当中一棵长势很好的树,树下的泥土有些新,看起来像是才翻整过。 田柱也看过去,随后点点头,“贵人好眼力,确实是刚种没多久的。” “是苏龄玉挑选的吗?” 田柱诧异地看了叶少臣一眼,又点了点头。 这棵树是苏龄玉选了很久才选定的,其实田柱觉得种什么样的树都不错,可是阿囡却顶着个大太阳认真地一棵一棵地选了很久,他瞧着都心疼。 叶少臣站在那棵树下,抬起头,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里落下来,洒在他的眼皮上,红红的一片。 “叶将军这是又有空了?” “来你这里乘凉,你这棵树养得真不错。” “那当然,我养什么都不错。” “你可以试着养一养别的活物” “养什么?养你吗?” “……其实我想说小狗或者别的,不过若是你愿意,我也是同意的。” …… 叶少臣慢慢地睁开眼睛,眼前的这棵树,跟京城里的那棵树很像,他说不出来哪里像,却就是很像。 是你吗?你回来了吗? 叶少臣发现他竟然生出了一些胆怯,这些年他也有遇见过让他产生希望的事情,可是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胆怯过。 如果这一次也只不过是个错觉,他会怎么办? 还能继续保持住冷静,做苏朝的护国大将军吗? 叶少臣自己都没有把握。 “家里也没什么好东西招待二位。” 荷琴去泡了一壶茶,放到桌上的时候有些讪讪。 茶水倒出来泛着一点点红,与平常的茶水看起来并不一样。 “弟妹你怎么能给贵人喝这种东西?” 董桂花再蠢也是知道好茶不可能会是这种颜色的,她是疯了吗?家里的茶都坏了! 荷琴的手扭捏起来,“不是的,阿囡说这种茶可以喝……” “放屁!你还不……” 董桂花急得自己想要动手将茶拿走,这个败家狐狸精,可别得罪了贵人连累到了他们! 第三百二十四章 他想跳 只是董桂花的手刚伸出去,被叶少臣淡淡地扫了一眼,瞬间定格住不敢动了。 叶少臣盯着自己面前的茶杯,里面的茶汤确实跟寻常的茶水不一样。 除了茶叶的香气,还有一种他熟悉的,淡淡的药香。 这种茶他曾经是极熟悉的,那丫头不喜欢喝单纯的茶,总会往里面添一些东西,或是药材,或是花草。 茶水的热气缓缓升腾,飘进了叶少臣的眼睛里,隐隐发涨。 他拿起杯子放到嘴边,一旁岳生惊呼起来,“叶帅!” 在这样疑似圈套的地方,叶帅怎么能随便喝东西?谁知道这茶里有没有东西! 岳生看了一眼将茶水端来的荷琴,荷琴被他冰冷的目光吓得直哆嗦,下意识地往田柱身后躲。 那边,叶少臣已经喝了一口茶,岳生的目光更加冰冷,若是叶帅出了什么事,这些人,一个都别想死得痛快! 茶香和药香在嘴里融合,叶少臣喝过许多药茶,都没有手里这杯茶的滋味好。 他怔怔地盯着茶杯,能察觉到岳生担忧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 叶少臣知道他在想什么,真的太像一个陷阱了,他怎么会想不到? 可就算是陷阱,他也想往里面跳。 “叶帅,您……” 岳生紧张地注意着叶少臣的反应,茶水里若当真有毒,也未必是一下子就能看出来的。 万一是慢性剧毒呢?万一是有人想要控制叶帅呢? 荷琴偷偷地从田柱身后将头伸出来,这人喊他“叶帅”?是什么意思? 总觉得她在哪里听过这个称呼,是哪里呢? “贵人,都是我弟妹不懂事,给您端来这种东西。” 董桂花急急地想将自己撇清,转头瞪了荷琴一眼,“若是贵人吃坏了肚子,你就等着吧!” “不会的,阿囡说这个是对身体好的。” 荷琴想要辩解,可是看到贵人身边那人可怕的表情,慢慢收了声音。 反正才不会有事呢,这茶他们也天天喝的。 “娘,我困。” 田力到底是个孩子,从村子里一路颠簸到这儿,吃了东西本就犯困,刚刚又对着田柱一阵踢打,到这会儿也累了。 “娘这就带你去睡一会儿。” 董桂花拉着田力又想往苏龄玉的屋子走,田柱再次拦住。 “二弟你在贵人面前想干什么?” 董桂花没想到田柱居然还敢拦,这里可坐着贵客呢。 “阿囡的屋子,不准进。” “你……” 董桂花时不时地用余光扫一眼叶少臣的反应,这人说他和苏龄玉相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万一是真的…… “成,我去别的屋子行了吧。” “娘,不就要去那个屋子。” 阿力不干了,董桂花瞪了他一眼,将他拽着往别的屋子里走。 田柱让荷琴跟过去,他来陪着贵人就行了。 “不知道苏姑娘何时回来?” 岳生见叶少臣没说话,于是主动开口询问。 田柱到现在都在怀疑叶少臣的说辞,他可从不知道阿囡跟这种人有什么交情,因此并不想告诉他阿囡去了哪里。 “小女出门了,至于何时回来,小人也不知道。” 岳生眯了眯眼睛,他以为他不说,他们就查不到吗? 忽然,叶少臣抬起头,给了岳生一个眼神,岳生心神领会,放软了脸上的表情。 “大叔,你们家茅厕在哪儿?” …… 岳生将田柱给引开,叶少臣起身,身形轻盈地来到苏龄玉的屋子前面。 轻轻推开门,叶少臣无声无息地闪身进了里面。 屋子里采光不错,这户人家是个疼女儿的,虽然只是个养女,也能看得出来他们很花了心思。 屋子里收拾得干干净净,摆设物件儿都是一些小镇里的东西。 叶少臣并没有看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他正想出去的时候,身子猛地一僵硬。 一股淡淡的青竹香气,若有若无。 叶少臣慢慢地回头,从窗户缝里,瞥见了一抹青色。 他走过去打开窗户,在房子的后面,种着一小丛青竹,竹叶在风中轻轻颤抖,发出簌簌的声音。 叶少臣盯着那丛竹子发呆,放在窗台上的手下意识地用力,几乎要捏碎砖墙一样。 他心里有个强烈的声音在告诉他,是她回来了,不是巧合,不是陷阱,就是她,她又回来了! “琴姨,柱子叔!” 外面院子里有个女孩子的声音,叶少臣身子一震,打开门走了出去。 不是她。 在看到女子的一瞬间,叶少臣已经确定这并不是苏龄玉。 秦木棉瞪大了眼睛,看着从苏龄玉屋子里走出来的男人。 这大概是她这辈子见过的,最好看的男人了!可是他为什么从苏姐姐的屋子里出来? “秦姑娘。” 荷琴也听见声音出来,并没有看到叶少臣进过阿囡的房间,“秦姑娘是来找阿囡的吗?” 秦木棉这才挪开眼睛,只是怀疑的目光时不时地瞥向叶少臣,这是什么人? “琴姨,苏姐姐真的去了京城吗?你们怎么让她一个去那么远的地方?” 荷琴知道秦木棉在担心苏龄玉,心里欣慰,“阿囡说她是去找人的,不会有事。” “苏姐姐真的这么说?” 秦木棉皱着眉头,看的荷琴紧张起来,“秦姑娘可是知道什么?” 秦木棉扫了一眼在旁边站着的叶少臣,几步走到荷琴的身边,在她耳边压低了声音。 “琴姨,苏姐姐有没有跟你提过护国大将军的事情?” “没、没有啊,怎么了?” 秦木棉咬了咬嘴唇,这让她怎么说呢,荷琴急着追问了她几遍,她才有些犹豫地小声说,“苏姐姐似乎很关心护国将军的事情,您说她去京城会不会……” 秦木棉觉得真的很可能啊,之前苏龄玉不是还夸她对待感情有勇气吗,她就觉得苏龄玉去京城,是不是就是去找护国大将军去了。 因为她说她喜欢的人是护国将军! 荷琴听得迷迷糊糊,阿囡很关心护国将军吗?好像她之前是问过,可是、可是她怎么可能进京是因为这个? 荷琴想不通,这完全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第三百二十五章 真是个可怜的 秦木棉跟荷琴说话都是极小声的,就怕让别人听见,可是她们不知道的是,叶少臣都是能听见的。 他听见了自己的名字,听见这个姑娘说苏龄玉很关心自己的事情,他的心都似乎停跳了。 “叶帅?” 岳生回来,发现院子里又多了个姑娘,叶帅还对着人姑娘发呆。 他忍不住仔细地打量秦木棉,难道这个就是苏龄玉?看起来……,也不是很像啊…… 岳生顿时更加觉得这是圈套了,要不要把这些人都给抓起来,严加拷问! 秦木棉看到从屋后又出来一个男子,还一副要吃人的表情,吓得立刻躲到了荷琴的身后,“琴姨……” “秦姑娘莫怕,这两位,是阿囡的……” “友人。” 叶少臣帮犹豫着不知道该如何作答的荷琴补充,秦木棉就更惊悚了。 她自问比荷琴和田柱见识过的人要多得多,可面前这两人,秦木棉下意识地连正眼都不敢去看! 他们怎么会是苏姐姐的友人? “这位姑娘,可能跟你说两句话?” 秦木棉想摇头,脚都打算往后退,可不知道为什么,她看到叶少臣脸上的表情之后,又停住了想要逃离的步伐。 这人看上去……,怎么有点……可怜呢? 秦木棉觉得自己疯了,她怎么会有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她现在进退不得才比较可怜好不好! 叶少臣只是跟秦木棉走到一边,并没有离开其他人的视线。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问一问,刚刚她说的,有关苏龄玉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问这个做什么?苏姐姐清清白白的姑娘家,你好端端地打听她喜欢谁,你有什么目的?” 秦木棉戒备起来,眼睛里刚刚看到叶少臣浮现出来的惊艳,这会儿都变成了暗暗的鄙夷。 这人还没有她懂规矩呢。 可是叶少臣是谁,他想知道的问题,就没有问不出来的。 不过一刻钟的时间,他就已经成功让秦木棉打消了对他的疑虑。 “……原来是这样啊,苏姐姐确实是会治病,这儿街坊邻居都知道呢,不过叶大哥,你想要找苏姐姐治什么病?” “心疾。” 秦木棉同情的眼神再次浮现,好可怜啊……,年纪轻轻的,也不知道有没有传宗接代的孩子,就得了心疾。 怪不得他会千里迢迢来找苏姐姐,恐怕是觉得有一丝希望都不想放过。 “苏姐姐如今人应是在去京城的路上,还不知道何时会回来,这可怎么办才好。” “你可知道她去京城所为何事?” 秦木棉摇了摇头,虽然她心里是觉得,苏姐姐极有可能是因为护国将军才去的京城,但这话她是不能够乱说的。 叶少臣也不再多问,之前秦木棉的话里他已经听出来,这个苏龄玉是在听过了护国将军的说书之后才起了去京城的心思。 “多些姑娘。” 叶少臣朝着秦木棉点点头,转身带着岳生就打算离开。 荷琴和田柱不知所措地看着叶少臣对他们两行了礼,“若是在下没能遇到苏姑娘,苏姑娘回来了的话,还请两位转告她,我曾经来找过她的事情。” “哦,好。” 荷琴呆呆地点头,总算是送走了这两人。 “琴姨,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不知道啊。” 荷琴总有种感觉,这两人,怕是真的跟阿囡是有关系的,不会是,当初将阿囡送来的高人派来的吧? …… 苏龄玉在商队里一直都很低调。 白天几乎不出马车,晚上也是尽量待在房间里,闲来无事的时候,就开始放飞自我地胡思乱想,等到了京城该怎么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见到叶少臣。 苏龄玉觉得自己如今是个十足的乖宝宝,不过可惜她都这么低调了,还有人主动过来惹事。 “你就是领队答应顺路带一程的丫头?长得还不错嘛。” 来人眼睛里放出惊艳的光芒,像是才发现了什么神奇的东西一样,紧紧地盯着苏龄玉的脸看。 出门在外,苏龄玉并不想被人注意,因此她穿的衣服,梳的头发都是极其普通的,浑身上下乍一看灰扑扑,没有半点让人觉得特别的地方。 可是那人这会儿离得很近,却发现苏龄玉长得居然如此好看,额前的碎发挡住了她一双漂亮的眼睛,皮肤也白嫩异常,若是好好打扮一下,相信一定会更加惊为天人。 “之前倒是没发现,到底是小地方来的,也不知道好好捯饬捯饬。” 苏龄玉沉默着看着面前的人,将她上楼的路拦得死死的,一看就是早有预谋。 “小姑娘恐怕不知道,这商队里的事情,也并不是领队一个人说了算的,商队里的人都是算好了的,如今多出了你这么一个,就多了一份负担。” 那人目光始终在苏龄玉身上来回扫动,越看越是满意。 本以为偏远小镇里的女人能有什么好的,没想到还真不错,姚勇觉得自己的眼光很好,别的人还都没发现呢。 他原本想着,小地方的人,又是一个姑娘家独自一人上路,领队虽说关照了几句,可若是她出了什么事,难道领队会为了这么个人跟兄弟们发火不成? 姚勇才进商队不久,在这之前也是个偷鸡摸狗,无法无天的小混混,赶路的时间那么枯燥,不找点乐子怎么成? 苏龄玉扬了扬嘴角,“不如我们去找领队当面问清楚?若是我真的拖累了商队,到时候再说。” 她镇定的样子让姚勇有些不高兴,都被自己给堵住了,不是该惊慌失措,脸上露出让人兴奋的惊恐表情吗? 怎么这个女人还能笑得出来? “你倒是个胆子大的,不过见不见领队都一样,我说你是拖累,你就是。” “那你想如何?” 面对苏龄玉波澜不惊,甚至带着笑意的脸,姚勇想好的恐吓说词居然有些说不出来。 为什么这个女人居然是这种反应?她难道猜不到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苏龄玉安静地等他,手却收回了袖子里。 第三百二十六章 一起走吧 严格说来,虽然苏龄玉死了两次,第二次的时候,她才真正感受到死亡的痛苦。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每一分一秒都能感觉到自己在向死亡靠近,每一次清醒,都既觉得庆幸,又觉得痛苦。 苏龄玉不愿意再感受那样的感觉,她不愿意再受到任何人的威胁。 因此从决定要去京城开始,她就只做了一件事情,就是考虑如何自保,如何让所有威胁到自己的人,在自己之前死掉! “你想要干什么?” 姚勇的眼睛慢慢地眯起来,天色早已经暗了,他没有看到苏龄玉眼睛里危险的光芒,他只觉得这个女人的声音忽然变了,变得轻轻柔柔的很好听。 果然刚刚只不过是在硬撑着,女人嘛,哪里有不怕的。 “也简单,若是商队里还有别人也帮你说话,其他人就算也看不惯你,也不会说什么。” “这样啊……” 苏龄玉漫不经心地拖长了声音,却没有正眼去姚勇。 “我在商队里的地位可不低,如果我也帮你说说话,你就不会被赶出去,如何?” 姚勇立刻毛遂自荐,苏龄玉在心里冷笑,他也好意思说出他的地位也不低这种话。 他的良心不会痛吗? “那就多谢你了。” 苏龄玉假装没听懂,姚勇乐了,总算不再掩饰,脸上露出猥琐邪气的笑容来。 “不过,要我帮你说话,那也得是有条件的,不然我为什么要帮你?” “你想要什么条件呢?” 苏龄玉清清冷冷的态度又让姚勇疑惑起来,她怎么还这么淡定呢?难道自己表达得不够清楚? 姚勇心一横,干脆地直接说了,“若是你跟了我,我便可以保你在商队中一直待下去,没人敢说一句话。” 他就是为了这个来的,跑商的途中都没有乐子,姚勇早就按捺不住了,可领队看得紧,沿途上又没有什么找乐子的地方。 姚勇正郁闷呢,结果商队里来了个乡下姑娘,他的心思就活络了起来。 只是带着一起走,跟商队里的人非亲非故,虽然样貌没什么机会看清,但只要是姑娘就行。 姚勇情不自禁地舔了舔嘴唇,感觉嗓子都有点干渴。 在他的预料中,这个姑娘应该会害怕,恐惧,想要逃走,可这边的人都被他用酒菜给支开了,她就是想求救,也是没有人会听到了。 这一点,苏龄玉也发现了。 自己被拦了这么久,居然一个人都没有经过,想来这人也是做了点准备。 不过正好。 她慢慢地扬起嘴角,露出一个让姚勇惊艳的笑容来,“如果我不同意呢?” 姚勇一愣,很快恢复了成高高在上凶神恶煞的样子,“这可由不得你,还是说,你想被赶出去?” “就是被赶出去,我也不想同意怎么办呢。” 苏龄玉说得很苦恼的样子,让姚勇面目狰狞起来,“你说什么?” “我说的是人话啊,莫非你听不懂?你连人话都听不懂,怎么在商队里混的?被赶出去的应该是你才对。” 姚勇从没有遇见过这种事情,一个姑娘家在这种时候怎么会是这样的反应? 她是傻子吗? 不过傻子就傻子吧,身子看起来不错就成。 姚勇狞笑着走过去,一步步逼近苏龄玉,刚刚就不应该跟她废话! 苏龄玉脚步向后退,总算是有点像被调戏的样子了。 “躲什么呀,跟着我,包你能吃香的喝辣的,多好?” 姚勇再次找到了感觉,笑容说不出来的丑陋,现在这个女人的反应,才会让他更加兴奋。 两人之间的距离越缩越短,苏龄玉能听见姚勇粗重的喘息声,她眼睛里浮出嫌恶的光芒,袖子微动,只等他走到面前。 姚勇伸出手,想要去抓苏龄玉的肩膀,苏龄玉抬手想躲,袖子里却有隐约的光芒闪现。 不过在那之前,一声巨大的闷响,让苏龄玉手上的动作停住了。 姚勇的额头开始往下流血,越流越多几乎布满了他整张脸。 “砰”的一声,他的身体轰然倒下,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在姚勇的身后,一抹纤细瘦弱的身影出现,手中巨大的石头落下。 苏龄玉看着那抹身影,眼睛一点点,一点点睁大。 “快走,等人发现了就走不掉了,这个败类是他爹塞了银子进来的,若是死了领队没办法交代。” 那人的声音有些沙哑,恶狠狠地瞪了不省人事的姚勇一眼,跟苏龄玉说明事情的严重性。 可苏龄玉的脚底下好像生了根一样,定定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吓到了?你再不快走你会被抓起来了。” 那人有点着急,伸手去拽苏龄玉,苏龄玉毫不反抗,任由她拉着自己进了房间。 “赶紧收拾一下,从这里往西不远应该有个镇子,你可以先去那里躲一躲。” 苏龄玉的眼睛始终没有从她的身上离开过,她怕目光动一下,人就不见了。 青芝……,她是青芝吧? 虽然瘦了,黑了,脸上不再像以前一样养得白白嫩嫩,可是这是青芝,她是不会认错的! “你的东西就这些吗?赶紧,趁人还没有发现……” “你跟我一起走吧。” 苏龄玉终于开了口,青芝一愣,脸色暗了下去,“不行。” “为什么?人是你砸的,你为什么不走?” 苏龄玉说这话就有些无赖了,青芝是为了救她才砸的人。 但是苏龄玉不管,眼睛紧紧地盯着她,“你跟我一起走吧,我一个人害怕。” “不行。” 青芝还是这句话,将苏龄玉的包裹收拾好塞到她的手里。 “为什么?” 苏龄玉就是不动,青芝推了她几下,终于有些恼怒了,“你若是不走,到时候被人发现了我可不会帮你的!” “可是,人也不是我砸的……” 苏龄玉委屈起来,青芝瞪大了眼睛,“你!” “所以一起走吧,这里的人都不好,你看起来,过得也不好。” 鼻腔一阵酸意向上蔓延,她的青芝,看起来很疲惫,那双手上全是细小的口子,她难道在商队里帮工? 第三百二十七章 你叫什么 青芝微微怔了怔,还是摇了摇头,“我不能走,我要去京城。” 苏龄玉身子微颤,瞬间明白了青芝和自己的目的相同,她去找谁?叶少臣?还是自己…… “那么巧啊,我也要去京城,那我们刚好一起啊。” 苏龄玉将怀里的包裹打开,从里面拿出了不少银子,“你看,我有钱的,足够我们两一起去京城。” 苏龄玉的银子相当不少,琴姨怕她路上不够用,偷偷给她又塞了许多,这还是苏龄玉离开家之后才发现的。 青芝沉默,苏龄玉又开始怂恿,“你看,那人现在都这样了,我若是一个人走很容易被抓的,那我被抓了供出来你可怎么办?咱们两个人有商有量才能跑的更远,路上也有个伴,多好。” “可是……” “没有可是,你不跟我走那我就不走,大不了一起被抓,那样,你可是到不了京城的。” 苏龄玉不要脸地用起了威胁,青芝实在没有办法,她早就决定了,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她都要到京城。 被苏龄玉威胁加忽悠,两人很快趁着夜色离开了客栈,往青芝说的小镇上走去。 路上,苏龄玉旁敲侧击跟青芝说话,问她是怎么进商队的,为什么是独自一个人。 不过青芝大概因为被威胁了心情不太好,对苏龄玉说的话爱答不理,冷着一张脸沉默着赶路。 苏龄玉也不恼,噙着慈爱的笑容盯着青芝看,像是怎么也看不够一样。 青芝被看的有些恼火,只能更加沉默。 小镇子离得并不远,大约一个时辰便走到了。 “这里也不宜久留,商队发现了姚勇的事情,一定会让人追过来的。” 苏龄玉点点头,也没找客栈,直接问了人找到了赶马车的人,说她们姐妹两听闻家中母亲病危,加了双倍的钱想要赶夜路。 车夫是个老实人,看见苏龄玉眼睛里的急切,一口应下,牵了马车就带着她们上路。 坐在车厢里,青芝的余光悄悄地打量苏龄玉,之前还不觉得,现在想一想,自己居然那么容易就跟着走了。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可是她总觉得这个人有些熟悉,明明确定自己并不认识…… “对了,还没问姑娘的名字呢,刚刚若不是你,我恐怕就要被那个人轻薄了去。” 青芝一脸不相信,她现在笑眯眯的样子看起来就不是吃亏的主。 “我叫青芝。” “……” 苏龄玉真想扑过去抱住她,两人抱头痛哭,可是她心里却忽然胆怯了。 她怎么跟青芝解释自己又变了一个人的事情呢? 青芝会不会觉得她是个可怕的怪物?会不会跳车逃走,找人来将她烧掉? 苏龄玉想到那样的画面心都在抽痛,这里是苏朝,绝大多数的人都是极为保守的,这种精怪妖魔的事情对他们来说,是极其可怕的事。 苏龄玉不敢,她害怕看到青芝惊恐的样子,她会不知道该怎么办的。 “你呢?你叫什么?” 苏龄玉发呆的时候,青芝已经问了她的名字。 虽然青芝的样貌比起苏龄玉记忆中变了很多,可是她那双眼睛却一点都没有变化,澄清明亮,却多了坚毅和隐忍。 苏龄玉下意识地想随便说一个名字,然而被青芝的眼睛注视着,她已经滚到舌尖的假名怎么也吐不出来。 若是她听到了自己名字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苏龄玉慢慢地张开嘴,“我姓苏,名为……龄玉。” 一瞬间,车厢里的空气仿佛冻结了一样,落针可闻。 外面赶车的声音,风声,虫鸣,树叶的轻动都变得那么清晰。 苏龄玉盯着青芝的眼睛,从里面看出了铺天盖地的怀念和痛苦,几乎要将这个瘦弱的青芝给淹没。 她心疼得不行,甚至想干脆不去管后果,告诉她自己就是她想的那个苏龄玉,她就在她的面前。 “你说……,你叫什么?” 青芝抖着嘴唇,干涩的声音又问了一遍。 “苏龄玉,我叫苏龄玉。” 苏龄玉说完,就看到青芝的眼睛里溢出水光,像是不想让自己看见,她立刻将头转了过去。 苏龄玉看不见她的脸,青芝的肩膀也没有抖动,就仿佛一尊雕像,背对着她,一动不动。 她抬起头看着低矮的车顶,半晌,有水光从眼角滑落,顺着脸颊流入了衣领中。 真好,青芝还活着,实在是,太好了! 车厢里安静得可怕,两个姑娘分坐在两个角落里,再也没有动一下。 …… 马车将她们送到了隔壁的一个镇子上,苏龄玉和青芝从车里出来的时候,眼睛都有些红肿。 车夫心里怜惜,“姑娘放心,你们的娘一定会没事的。” 苏龄玉点了点头,将银子给他结算了。 青芝奇怪地看着苏龄玉,自己哭一哭就算了,她怎么好像也哭过的样子? 难道真的是因为不想让车夫怀疑? 苏龄玉察觉到青芝的目光,转头朝着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青芝,我们现在就是一起的了,真好。” “……” 青芝抿了抿嘴,不能理解苏龄玉的意思,她表情淡然,“若是要去京城,最好要避开商队的路线,从旁边绕的话又有些远。” “没事儿,我有钱。” 青芝忽然觉得苏龄玉雪白的牙很刺眼。 为什么她要取这样一个名字?为什么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总是会让自己有种熟悉的感觉? “走吧,先找个客栈睡一觉,赶了一个晚上的路,累死了。” 苏龄玉心情超级无敌好,青芝一个不防被她拉住了手,牵着往客栈的方向走。 这甩开吧……,也不好,毕竟她现在身上攒的钱是绝对不够去京城的。 于是,青芝忍了,她得再想想别的办法赚些银子,然后就可以跟这个人分道扬镳了。 嗯,这样也不错。 …… 叶少臣找到那个商队的时候,苏龄玉和青芝已经在往另一条去京城的路上了。 商队的领队被带到叶少臣的面前,低着头眼睛不敢乱看,这种人怎么会找到他? 第三百二十八章 不急 “不用怕,问你几个问题而已。” 岳生站到了叶少臣的身后,两人站一块儿散发出来的气场更加强大,领队的心都在发颤,这让他怎么不怕? “你们之前,是不是在一个小镇上让一个姑娘跟着商队去京城?” 听到叶少臣说起这个,领队的点点头。 这几天为了这个丫头的事情他都要被姚勇烦死了。 叶少臣的手微微收紧,“那么,她人呢?” “跑了。” “跑了?” 岳生在叶少臣之前诧异地出声,这去她家里没找到人就算了,找到了这里居然也没见到人? 圈套的味道十分浓重。 “叶帅……” 叶少臣没管岳生的反应,轻轻吸了一口气,“发生了什么事?她为什么会跑了?” 领队解释不清楚也懒得解释,干脆让人去将姚勇给叫来。 姚勇的头上包着厚厚的白布,中间透出血色来,整张脸煞白煞白,白的都快泛青了。 “姚勇,这两位是来问苏姑娘的事情的,你把知道的事情都说一下。” 提到苏龄玉,姚勇的眼睛里划过一抹厉色,叶少臣看到了,不动声色地等他开口。 “大人,那个女人真不是个好东西!” 姚勇将跟商队的人说过的话,又重新说了一遍。 “她一进商队就勾引我,我没搭理她,她就设计将我拦下来,还想脱我的衣服,我不愿意,这个毒妇居然用石头将我的头给砸破了!” 姚勇的头到现在都一阵阵地发疼,他被人发现的时候,地上好大一滩血,险些没救回来。 姚勇发誓,等他找到了这个女人,他一定要让这个女人付出代价! 姚勇的话其实漏洞百出,尤其是他一个大男人,被一个女人用石头砸的昏迷不醒,他也好意思往外说。 商队的人都知道他什么德行,不过他确实差点死了,苏龄玉也确实不见了,也就没拆穿他。 “你们可去找过?” “怎么没找?可这个女人狡猾至极,连夜跑掉,连她的马车都不要了,这不还没找到……” 姚勇的眼睛眯起来,领队的虽然答应帮他找,可是也没看到他派人出去,自己现在这个样子,还将攒到的银子都给花了…… “大人,求大人为小的做主,将这个毒妇给抓起来绳之于法!” 姚勇虽然不知道叶少臣的身份,但他还是有点眼色的,于是干脆求起了他来。 岳生压低了声音,“叶帅,您有什么打算?” 叶少臣先让人将姚勇扶回去,又将领队的叫到面前,“你们商队只少了苏龄玉一个人吗?他那个伤口在脑袋后面,倒像是被人出其不意砸到的。” 领队的面色一暗,讪笑起来,“这个……,其实,还少了另外一个人,就是在商队里帮忙的,也是个姑娘,跑了也就跑了……” 两个素不相识的姑娘,砸伤了一个言行透出猥琐的男人,有点脑子的都能猜到是怎么回事。 叶少臣点点头,跟岳生两人离开了商队。 “叶帅,咱们还要继续找吗?” “不急。” 岳生心里放松了下来,叶帅说不急,一定是也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地方。 他也为苏姑娘的死痛心,可是忽然有了个跟苏姑娘那哪儿哪儿都很像的姑娘出现,本来就很让人怀疑。 结果他们一路追过来,连人都没看见,就更可疑了。 叶少臣果然没有继续追寻苏龄玉的踪迹,而是就在商队附近住了下来。 第二日的时候,商队的人被姚勇耽误了几日,该继续上路了。 姚勇是伤患,因此单独住一个单间,可是等到了时辰也没有看到他人出现。 领队的人让人去他房间里看看。 很快,一声尖叫声让人毛骨悚然,领队的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立刻顺着尖叫声上了楼。 姚勇的房间里,横梁上挂着一个人,他身上某处有伤,血顺着腿流到脚尖,在地上留下一滩暗红色的液体。 “是姚勇!” 尖叫声此起彼伏,昨个儿还好端端的人,还能指桑骂槐地埋怨领队的对他不尽心,怎么今日就…… “领队的,你看桌上。” 桌上很干净,应该放的茶壶和茶杯不见了踪迹,只有一张纸,孤零零地放在上面。 “去,你去拿过来。” 被点到名的人心惊胆战地过去,将纸拿过来,看都不敢看一眼,直接交给领队。 这是一份认罪书。 上面交代了几宗姚勇之前迫害良家妇女,导致姑娘悬梁自尽的事实,这次对苏龄玉心怀不轨,用好处支开周围的人,意图故技重施,结果脚下没站稳摔倒磕到了石头。 后面写了姚勇感到很惭愧,无颜面对大家,因此悬梁自尽。 底下是姚勇鲜红的手印。 领队的拿着认罪书,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前面的事实他也听说过,姚勇一喝多了,就喜欢说自己的往事,还觉得特别光荣,这次被砸破了头,他也大致能猜到是怎么回事。 可是姚勇能认识到他的错误这不可能啊,还因此悬梁自尽,这就更不可能了。 “领队的,要不要报官?” 姚勇还在那儿吊着呢,身上的血还在往下滴,看着怪渗人的。 “报官,这份认罪书是真的,咱们交给官差就行。” …… 离商队不远的一家客栈,岳生站在叶少臣的身边,看着熙熙攘攘看热闹的人群,心里一片怅然。 那份认罪书是他写的,不过,这些也都是姚勇亲口承认的。 他就说叶帅怎么忽然不急了呢,原来是想要暗地里弄清楚这件事。 真是个败类啊!居然做出这么猪狗不如的事情,岳生在心里唾弃,可是这也不能说明,这就不是个圈套。 “走吧。” 岳生回神,叶少臣已经转身走了。 “叶帅,去哪里?” 叶少臣瞥了他一眼,岳生立刻闭嘴,好吧好吧,他知道了,继续追查。 其实叶帅已经有很久没有这样有目标有动力了,这是一件好事,可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岳生已经不敢想象叶帅失望的样子,会有多痛苦…… 第三百二十九章 为什么要听话 “青芝,你会不会做菜?” 苏龄玉吃了一口酒楼里的菜,抬头去看青芝,好怀念青芝做的好吃的,这些饭菜真心不太好吃。 “不会。” 青芝冷漠地回答,低头吃她的馒头和咸菜。 “怎么会呢,你一看就是很会做菜的样子,而且一定做的很好吃。” 青芝这次连个反应都没给,态度一点都不热情。 苏龄玉叹气,从她告诉青芝自己的名字之后,她对自己的态度就一直是这样。 “对了青芝,你怎么会一个人要去京城呢?你去京城找谁?” 苏龄玉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青芝的手顿了一下,没说话。 “我先说我吧,我的家人都在镇子上,他们拜托了商队,所以还算放心,我去京城是为了去见我偶像一面。” “……偶像?” “就是我喜欢,崇拜的对象。” 苏龄玉给她解释,“好了到你了。” 青芝的性子她是了解的,别看她现在表现得如此冷漠,可一个人的根本是不会改变的。 果然,青芝挣扎了一会儿才说,“我没有家人,我去京城,是去找他们。” “……” 苏龄玉的心揪在了一起,青芝说的亲人,是她吗? 她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吗?她是想回去找她吗? 苏龄玉的目光挪到了青芝的腿上,从刚见面到时候她就察觉了,青芝走路的样子有些奇怪。 “你的腿,是不是受过伤?” “跟你有什么关系?” 青芝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苏龄玉的小心肝直颤,青芝小宝贝会瞪她了,这种感觉可真奇妙。 “说说看嘛,我会一点医术哦,兴许能治好你的腿也说不定。” “你会……医术?” 青芝的表情有些诧异,苏龄玉得瑟地点点头,“是啊,我的医术还不错呢。” 青芝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人整个呆住,像是陷入了回忆中。 这跟苏龄玉记忆里青芝傻傻的样子一模一样,怀念得让人心酸。 苏龄玉决定了,就算青芝不知道自己是谁,她也要粘在青芝的身边,把她再养回原来白白嫩嫩的时候! 苏龄玉偷偷地将菜夹到青芝的碗里,等她发现了,又不好再夹回去,她也不喜欢浪费…… …… 青芝觉得这个跟自己姑娘重名的女子,跟姑娘一样麻烦! 倒不是别的方面,而是……,她契而不舍的缠人方法,真的跟姑娘很像。 不达到目的决不罢休,不管在什么时候都能扯到她想做的事情上去。 “你就让我给你看看嘛,大家都是女人,又不会吃亏,若是能治好不是更好。” 苏龄玉一天到晚在青芝耳边念叨,青芝烦不胜烦,最后到底还是同意了。 苏龄玉暗喜,青芝还是对这种模式无法抵抗啊,果然是青芝。 青芝的腿是摔断的,从山上滚下来,一根枯枝从她的腿里穿过。 苏龄玉掀开青芝的裤腿,瞳孔猛地收缩。 她的腿上大大小小有着许多的伤痕,深深浅浅,丝毫看不出从前光洁白嫩的模样。 “你这是怎么弄的!” 苏龄玉的口气有些严重,听得青芝都愣住了,条件反射地回答,“做农活的时候……” 话说到一半青芝才反应过来,她干嘛要这么老实地回答她的问题? 做农活啊……,苏龄玉眼里的怒气消散了一些,吓死她了! “我先给你看看腿。” 苏龄玉在青芝断过的地方细细地摸了,恢复得还算可以,不过没有养好,才会导致如果走快一点的话会出现微微的跛脚。 “先给你扎几针,你这个要用药敷,一会儿我们去药店里买药。” “不用这么麻烦。” 青芝说着就想将腿收回来,被苏龄玉拍了一掌,“放好!” “……” 青芝就真的放好了,然后继续懊恼,她为毛就这么听话? 苏龄玉的包裹里放了一个针囊,她拿出来在床边铺开,一边扎针一边皱着眉碎碎念,“你看看你的腿,哪里还像一个小姑娘的腿?小姑娘的腿就该细细白白的,你怎么能这么不爱护自己的身体?” 青芝就任由她念叨,她的眼睛盯着那一根根扎进自己腿里的针,看得入神。 恍惚间,她好像又回到了姑娘的身边,陪着姑娘给人治病。 “芒针。” 苏龄玉一只手还未松开,下意识地随口吩咐,下一秒,青芝已经将芒针递到了她的手边。 两个人都楞住了,青芝的动作特别自然,她从前就是这样帮苏龄玉打下手的。 苏龄玉接过芒针,准确地扎在她的穴位上,仿佛刚刚并没有发生任何事情。 青芝还在发楞,苏龄玉已经扎完了,默默地走到旁边喝水。 自己没有露出破绽吧?刚刚就是说顺口了,有青芝在身边,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应该……,不可能猜出来吧? 苏龄玉一边喝水一边假装欣赏风景地看向窗外,刻意表现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她没有看到青芝的目光慢慢地移到了她的背上,眼睛里带着探究的光芒,看了好半天,都没有挪开。 …… 说了要给青芝买药,苏龄玉就真的带着她去了药铺。 除了恢复腿脚的药膏,苏龄玉还想做一些淡化伤疤的膏药,青芝的腿她看得太心疼了。 到了药材铺,苏龄玉报了一串药材的名字,等着药童给她抓好。 青芝默默地站在苏龄玉的身后,忽然指着放药材的架子,“要抓一些白蔹吗?” “嗯,要的,可以配点敷脸的膏药。” 苏龄玉早盘算好了,抽空做点七白膏出来给青芝敷脸,兴许过不了多久,她就能够白回来。 苏龄玉没注意青芝的脸色微微变了,药童将包好的药递给苏龄玉,她过去结账。 青芝却盯着药架看得入神,刚刚她手指的那个格子,外面写着“五爪藤”,根本不是“白蔹”。 青芝记得有一次她去帮姑娘买药材,问了许多家药铺都没有买到,姑娘还一度惊异难道这种药材都断货了? 后来才知道,姑娘想买的白蔹,在这里叫做五爪藤,青芝于是就记住了。 第三百三十章 脑子坏掉了 可是让青芝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这个苏龄玉也知道白蔹这味药?并且那么理所当然,没有感觉到任何奇怪的地方。 青芝见苏龄玉正在付钱,慢慢地走到一个老大夫的身边,“请问,你们这里有白蔹吗?” “白蔹?那是什么?药材吗?可还有别的称呼?” 青芝摇了摇头,眼神里闪过几下意味不明的光芒,再抬头看向苏龄玉的时候,表情说不出的怪异。 “好了,走吧,该找个地方歇脚了。” 苏龄玉手里拎着一串药包,朝着青芝盈盈地笑着,青芝就那样愣愣地看呆住。 “怎么了?” 苏龄玉伸手在她面前晃动了几下,青芝这才回神,率先走了出去。 苏龄玉跟在后面摸着下巴,这丫头从前不喜欢发呆的呀,难道是新养成的习惯? …… 虽说要去京城,苏龄玉也没有选择日夜兼程地赶路,她是这样说的。 “商队走得速度不慢,若是他们为了找我们又换了行进的路线怎么办?很容易会碰到的,所以我们可以走慢点,走在他们的后面,这样安全一点。” 青芝觉得这个说法好像有道理,又好像没有,这种随性的说话方式她是熟悉的,于是也没有提出反对。 于是,苏龄玉雇了一辆马车,两人走走停停,空余的时间,苏龄玉就会给青芝治腿,顺便做点膏药。 她做药的时候,青芝就安静地待在一边,盯着她专注的样子出神。 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事情?明明不是同一个人,她却总是能在这个人的身上看到姑娘的影子。 当初姑娘让她无法动弹,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姑娘被人抓走,青芝当时心里明白,姑娘这一去,九死一生! 姑娘肯定也知道,所以才会想让她活下去。 青芝活下来了,大病一场险些烧坏了脑子,并且有一段时间,她对从前的事情什么都记不得。 虽然很艰难,身无分文,又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只知道自己不能死,一直坚持到她什么都想起来,她最终活下来了。 青芝开始打听姑娘的事,打听叶将军的事,她知道改朝换代了,知道叶将军是苏朝的大英雄,可是关于姑娘的,她什么都打听不到。 那会儿青芝在一个穷苦的小村子里做活,救了她的人家没有趁她脑子不清醒将她给卖了,可也不会把她当成娇小姐供起来。 青芝是感激的,因此更加努力地做活帮忙,辛辛苦苦攒下一点钱,才有能力离开村子。 她想要去京城看看,她想要去找姑娘,越往外走,她打听到的关于叶少臣的事情就变得越多,他的身边竟然有一位温柔贤惠的将军夫人! 那会是姑娘吗?青芝激动兴奋了一阵,后来才忽然想起来,那个将军夫人,似乎是姑娘之前写在话本里的! 青芝有时候也会想,或许姑娘已经不在了,那种情况下,那些人怎么可能会放过姑娘? 她就去京城找一找,找不到的话,她得去追姑娘呢,姑娘爱吃她做的点心,她不能让姑娘等着急了。 可是青芝没有想到,在半路上还能遇到这样一个人。 她最看不惯姚勇那种无赖,所以青芝就想,将人砸死砸伤,再放她跑掉的话,姚勇没有看到自己,也不会怀疑到她。 可居然她非要拉着自己一块儿跑,莫名其妙的,就变成了今天这样。 “青芝?” 青芝回过神,看到苏龄玉在她的眼前挥手,这是姑娘习惯性唤醒别人的神志的动作。 “姑娘……” 青芝轻声低喃,吓了苏龄玉一跳,立刻将手收回来,“呵呵呵,你刚刚在发呆……” 青芝眨了眨眼睛,就看到苏龄玉将一个小药盒递了过来,“这个是我随便做的,你每日用它敷脸,等一刻钟干透了再洗掉,很好用哦。” 苏龄玉怕青芝不相信她,还想着要不要立刻给她试试。 然而青芝没有露出怀疑的表情,直接将药膏接了过去, “谢谢。” 苏龄玉受宠若惊,青芝宝贝对她的态度似乎变好了一些啊,她怎么这么高兴呢。 青芝将药膏放好,然后站起来,“你送我药膏,我没有什么可送给你的,这样吧,我去后面厨房问问,能不能做点吃的。” 苏龄玉的眼睛陡然亮了起来,“真的吗?那真的是太好了!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了。” 青芝已经站了起来走出去,拒绝苏龄玉跟着她。 她之前明明说过自己不会做菜,这个人却好像笃定她一定会做,并且一定会很好吃一样,她为什么能这么肯定? 就好像,她对自己很熟悉,知道她的一切一样。 …… 青芝没有花太多的银子,只做了两道简单的菜。 其中一道是苏龄玉爱吃的,另外一道里面,她犹豫了一下,放了苏龄玉不喜欢的砂仁调味。 “看起来就很好吃!” 苏龄玉都要热泪盈眶了,她实在太想念青芝的手艺,迫不及待地拿了筷子尝了起来。 青芝不动声色地在旁边看着,也将筷子拿在了手里,她看着苏龄玉先吃了她爱吃的那道菜,满足地眼睛都眯了起来。 青芝心里再次浮现出焦躁,这个动作跟她记忆里的又重叠在了一起。 她紧了紧筷子,低头吃了一口饭,余光看到苏龄玉又去夹另外一道菜。 苏龄玉心情畅快,人生几大美事,吃到好吃的东西绝对算一件。 她将菜送进口中,忽然表情僵了一下,却很快调整过来,嚼了嚼将菜吞了下去。 也对,青芝并不知道她的身份,这道菜里放砂仁也是正常的。 苏龄玉很不喜欢砂仁的味道,菜里应该放得不多,她都没有闻出来。 苏龄玉刚刚一瞬间的僵硬,被始终盯着她的青芝捕捉到了,她手里的筷子险些被她捏断。 会有这种事情吗?连不喜欢的味道都一模一样? 青芝心里居然产生了一种荒谬的想法,荒唐的,她都觉得自己是不是曾经险些被烧坏的脑子还没有完全好! 第三百三十一章 我会害怕 两盘菜,苏龄玉只吃了一盘。 实在是因为砂仁的味道她没办法接受,想要勉强自己吃下去都做不到。 “这个,不合你的胃口吗?” 青芝指着剩下来的菜问,表情淡淡的,看着也不像不高兴的样子。 苏龄玉讨好地笑起来,“我吃一盘菜就吃饱了。” 于是青芝也不说什么,就着饭将菜都吃完了。 晚上的时候,苏龄玉躺在床上发愁,青芝是不是察觉到什么了?还是说砂仁只是个碰巧而已? 她们两个姑娘家,只叫一间房就行,青芝躺在另一张踏上,耳朵里听着苏龄玉翻来覆去的声音。 “苏姑娘,你觉得人死了以后会变成什么?” 苏龄玉烙饼的动作定格,在黑暗里僵硬了好一会儿,才讪讪地笑起来,“不知道啊。” “你说,会不会变成另外一个人的样子,再回来?” 苏龄玉的手脚有些发冷,为什么青芝会忽然问她这个问题? 她深呼吸了几下,让僵硬的身体重新变得柔软。 “你呢,你觉得这样,是不是很可怕?” 屋子里没有点蜡烛,黑暗的光线如同一层保护色,让苏龄玉觉得很安全。 青芝大概发现了吧。 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每一个习惯和动作都烂熟于心,想要不露出马脚,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是青芝会怎么想呢?苏龄玉屏息凝神,等着青芝的回答。 好一会儿屋子里都安安静静的,苏龄玉几乎都要以为她睡着了。 “我会害怕。” 青芝的声音,让苏龄玉猛地抓紧了床单,心里一阵阵抽痛。 果然,她什么都没有说是正确的。 苏龄玉一点都不想看到青芝害怕自己的样子,她在心里松了口气,幸好,幸好她忍住了。 黑暗中,苏龄玉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我会害怕,如果我没能将她认出来,她会不会很难过。” “……” 苏龄玉的眼睛突然又睁开,青芝的声音里,带着隐隐的颤抖,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我害怕她就在我的面前,我却什么都不知道。” 苏龄玉的眼眶发酸,冲动地就想将事实告诉她,忽然听见青芝的声音就在自己的床边。 “姑娘,是你吗?” 苏龄玉的心险些从喉咙里跳出来,“青芝宝贝,人吓人吓死人啊,你走路怎么还跟从前一样没有声音的?” 下一秒,苏龄玉整个人被抱住,勒得紧紧的,很快,她的脖子能感受到热热的湿意。 “呜呜呜呜……” 青芝的身子剧烈地颤抖,除了哭,她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真的是姑娘! 只有姑娘才会叫她“青芝宝贝”! 苏龄玉给青芝拍着背顺气,眼角也是湿润的。 她本来以为这件事会是一个秘密,没想到这么快就被看穿了,她难道是个傻子吗?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苏龄玉还有点蒙蒙的。 她回忆了一下昨天晚上的事情,有点不敢相信。 青芝就这么把她认出来了,然后一直哭一直哭,哭累了直接就睡着了。 她也没撑住,两人就这么睡过去了。 青芝这会儿不在房间里,苏龄玉觉得有点尴尬,一会儿她回来以后,自己要说什么呢? 昨晚黑灯瞎火的,自己的样子在青芝眼里应该是从前的模样,这会儿变了一个人,青芝会怎么想? 苏龄玉在脑子里胡思乱想,一边脑补一边起来更衣。 忽然,门被推开了,苏龄玉望过去,青芝手里端着一盆热水走了进来。 两人四目相对,动作都停顿了一下。 很快,青芝将水放到架子上,几步走过来帮苏龄玉整理衣服。 “姑娘,一会儿你想梳个什么头?” 青芝一边整理一边问苏龄玉的意见,苏龄玉迷茫地摇摇头,“不用那么麻烦,我……” 她话还没说完,就看到青芝的眼泪已经从下巴滴了下来。 “随、随云髻。” 苏龄玉赶紧给她一个答案,青芝这才收住眼泪,小心地擦干净,去拿浸了热水的帕子给她擦脸。 苏龄玉吓了一大跳,特别配合地任由青芝给她擦,然后给她梳头。 苏龄玉坐得笔直,一动都不敢动,可是青芝的反应很反常啊,她怎么就什么都不问呢? 很快,青芝给苏龄玉梳好了头发,“姑娘早上想吃什么?客栈里有热粥和馒头,还有鸡蛋和饼子。” “都行。” 苏龄玉看着青芝走出去拿东西,绷着的神经刹那间松了下来,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她有点吃不准青芝的态度,这丫头怎么也不爆发一下,让她总觉得心惊胆战的。 过了一会儿,等青芝回来了,手里拿了吃的东西放到桌上,然后就看着苏龄玉吃。 “你也吃啊。” “我不饿。” 青芝的眼睛盯着苏龄玉的一举一动,苏龄玉咀嚼的动作停了下来,这让她怎么吃? 苏龄玉干脆也放下东西,想要跟青芝好好谈一谈。 “不合口味吗?那我再去拿些别的。” 青芝看她不吃了,站起来就想下楼,苏龄玉赶紧将她拦住,重新拿起馒头撕成小块儿塞进嘴里,“我吃我吃,这个就行。” 苏龄玉头疼,青芝宝贝知道她是谁了之后,态度变得更加捉摸不透,这可怎么办是好呢? “姑娘见到我的时候,为什么不认我呢?是不是不想要青芝了?” “……” 苏龄玉一口馒头噎在喉咙里,憋得她脸迅速涨红。 青芝贴心地递过去一杯水,只是脸上仍旧是落寞的表情。 好不容易将馒头硬吞了下去,苏龄玉决定放弃馒头。 “怎么会,那会儿我就是担心,害怕你会害怕。” 青芝幽幽地抬头,“在姑娘心里,青芝原来是这样的……” 苏龄玉愁死,不是啊,这种事情,换了谁会不害怕,她只是将青芝当成一个正常人来想而已。 不过显然青芝不是这么想的。 苏龄玉于是急忙安慰,“是我不好,我该一开始就告诉你的,不生气了好不好?” “我怎么会跟姑娘生气,姑娘宁愿一个人去死也不要青芝陪着,我怎么敢生气。” 苏龄玉总算明白了,青芝是真的生气了。 而且并不是因为没有将她认出来,她是在生六年前的气啊! 第三百三十二章 待她不薄 说好了时间是最好的解药呢,都过了这么久了,怎么感觉青芝的怨气只增不减? 苏龄玉舔了舔嘴唇,刚想说话,就听见青芝问,“姑娘不喝粥吗?” “……喝。” 她认命地拿起小勺子,只要青芝高兴,别说是喝粥了,喝白水她都乐意。 苏龄玉一勺一勺地喝粥,青芝用公筷给她夹合她口味的配菜,只是嘴里仍然在继续。 “姑娘对我那么好,我怎么会跟姑娘生气呢,万一姑娘再把我扔下可怎么办,我又该去哪儿找呢。” 苏龄玉的头都快埋到碗里了,虽然吧,如果能够重来一次,苏龄玉仍然会选择将青芝留下,可是这件事对青芝来说,却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比命更重要。 苏龄玉正硬着头皮喝粥,忽然发现青芝没声音了。 她悄悄地抬头,却发现青芝泪流满面。 “别哭啊。” 苏龄玉赶紧拿了帕子给她擦脸,可是青芝的眼泪给水龙头一样,怎么都擦不完。 “你看,这么值得庆祝的时候为什么要哭呢。” 苏龄玉无奈地叹了口气,手不嫌烦的一遍一遍地擦。 青芝于是哭得更凶了,姑娘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也就意味着她们的那一次分别,其实是永别。 姑娘是死过一次了! 一想到这个,青芝哭得根本停不下来,她无法去想姑娘到底是怎么死的,光是想一下,心都疼得不能呼吸。 为什么那个时候,自己没有陪在姑娘的身边? 姑娘是不是很疼,很难受,为什么她不能陪着她? 姑娘问她害不害怕,她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仿佛话本里借尸还魂的桥段。 青芝曾经看过那样的闲书,晚上有时都睡不着,她是怕的。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样的姑娘,青芝心里只有劫后余生的庆幸。 如果姑娘不是这样出现,她是不是一辈子都见不到姑娘了?那样的话,只要能再跟在姑娘身边,她是什么都不怕的。 “好了好了不哭了,再哭就不漂亮了。” 青芝无声地抽泣,听着姑娘用她特有的哄人方式哄她,青芝觉得做什么都值了,老天待她不薄! 苏龄玉没有想到的是,青芝再次哭得脱力晕了过去。 小姑娘昨天晚上也哭,今儿早上也哭,水做的也经不住这么往外流。 于是苏龄玉决定在这个镇上再留一日。 她推开窗户,窗外的阳光正好,明媚的风吹得她眼睛都眯了起来。 真好,能重新见到青芝,苏龄玉觉得所有的一切都美丽了起来,转身哼着歌儿继续将已经冷掉的东西吃完。 在她离开窗边之后,街角走过来两个人,暗色的低调衣着,周围却没人敢靠近。 “叶帅,按着苏姑娘的脚程,就算她来过这个镇子,恐怕也已经离开了。” 叶少臣和岳生两人一路追踪着苏龄玉的踪迹找过来,却始终没能找到人。 “既然苏姑娘的目的是要去京城,我们也可以直接回京城里等着,若是苏姑娘先一步到了京城,错过就不好了。” 岳生是觉得,这件事不管从哪儿都透出不一般的味道,与其这样盲目地追下去,不如守株待兔,反正这个苏龄玉也是要找叶帅的。 再说了等到了京里,有盛大人和陆公子在,叶帅也不会那么容易被蒙蔽。 叶少臣倒是听进去了岳生的后一个理由,若是苏龄玉进京了他不在呢? “回京。” 叶少臣淡淡地吐出两个字,岳生心喜,立刻跟在他身边转身离开。 离他们不远的客栈楼上,苏龄玉探出头来伸手将窗户关上,外边儿还是有些吵,青芝正睡着呢。 …… 哭过了两场的青芝,苏龄玉觉得总该要恢复原状了吧? 可是青芝虽然对她的态度变回了原来的样子,不过动不动就红了眼眶的习惯却留了下来。 屋里,两人的脸上都顶着一层黑乎乎的膏药,青芝看了看时间,“姑娘,这个干了,我给您洗了吧。” “我自己洗吧。” 苏龄玉想洗个脸就不麻烦别人了,结果青芝没了动静,一转头,眼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你洗,这个必须给你洗。” 苏龄玉抬起来的屁股又坐了下去,等青芝洗完过来给她洗。 小丫头变得爱哭了怎么办?在线等! 药膏被洗干净,底下的皮肤滑滑嫩嫩的,像刚剥了壳的鸡蛋一样。 苏龄玉很满意药膏的效果,看着青芝的脸都白了不少。 青芝始终没问苏龄玉到底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她就很自然而然地改变了态度,仿佛苏龄玉原本就是长这样,她们没有分别过那么多年一样。 “姑娘,你这次去京城,是要去找叶将军吗?” 青芝见到了苏龄玉,拼命想去京城的心愿已经提前达成了,不过她想到苏龄玉的目的也是京城。 苏龄玉坐在那儿,看着外面漆黑的夜空发呆。 “是吧。” “是吧?” 苏龄玉转头看她,“你觉得我现在这样,他能认出来吗?他不会害怕吗?” 苏龄玉可不觉得每个人都如同青芝一样,她设身处地,若是她认识的一个人换了个躯壳来找她,她都未必能相信。 “我不知道”,青芝老实地回答,“我也很久没有见过叶将军了。” 苏龄玉又看向窗外,那就到时候再说吧,只要叶少臣身边没有一个温柔贤淑的将军夫人,那一切都可以从长计议…… …… 皇宫内,酒酒接到叶少臣回京的消息,大大的眼睛睁得更加硕大。 “叶叔要回京了?” 他惊异异常的语气,站在一旁的姜先生也十分能理解,因为他也在惊奇。 叶少臣这些年除了某个时候,是绝对不会在京城出现的,现在突然回京,莫非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酒酒震惊过后,眼睛总算变小了一些,“先生,会不会是叶叔查到京内有外族的探子?这几年叶叔扫荡了苏朝周边,一些余孽心怀不甘也是正常的,来人,传朕的旨意,让前锋营统领即刻来见朕。” 姜先生心里暗暗点头,新帝已经很有架势了,就算自己死了,有叶少臣和首辅相助,恐怕也不会出什么乱子。 第三百三十三章 当务之急 酒酒威严地吩咐完,等人下去了,又忽闪着大眼睛看向姜先生,“先生,叶叔会不会不是因为这个原因?那会因为什么呢?会不会是不想让朕做皇帝了?” “……” 姜先生微滞,他居然从酒酒的目光里看出了期待,自己的教导还是有些失败啊,一个不想当皇帝的皇帝,说出去会让人笑话的。 “陛下慎言,若是让叶将军听见了……” 酒酒立刻捂住嘴,那他就不说了,他还是很怕叶叔的。 叶叔回京到底有什么事,等他回来就知道了。 …… 京城里,千扇楼。 三层最好的雅间里,盛嘉言摇着扇子。 很快,门被推开,陆文景急匆匆地走进来,咕咚咕咚灌了几口水。 “你找我?” 盛嘉言狭长的眼角扫了他一眼,“想见你一面可真是不容易,知道我等多久了吗?” “二哥,我这不是在做生意嘛,你也知道傅家的生意对我来说有多重要,我怎么好怠慢人家呢。” 陆文景缓了过来,腿往旁边梨花木椅子上一翘,又解开衣襟的一颗扣子,“说吧,什么事儿?二哥有事儿,小弟定然全力以赴……” “大哥要回来了。” “……” 陆文景的马屁顿时卡在了嗓子眼里,眼睛睁得溜圆,脚也情不自禁地掉了下来。 “你说真的?大哥要回来了?这个时候?” 陆文景一连问了三个问题,盛嘉言一脸嫌弃,“我说得不够明白?” “够够够,可是,可是为什么?” 陆文景是知道叶少臣的,前几年的时候,他和盛嘉言还劝过,可是慢慢的他们知道,劝也没有用。 苏姑娘的死早已成为叶少臣心底的一个死结,时间不能够将它抹平,反而越积越大,充满了不确定的危险。 “难道是大哥想明白了?大哥什么时候回来?我得准备准备。” “你准备什么?” “当然是可以让大哥开心的东西,人要及时行乐,大哥既然看开了,身为小弟自然要帮他更快的走出来。” 盛嘉言冷笑一下,白了陆文景一眼,“你还是准备准备等大哥来削你吧。” 他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然后轻轻地放下,“大哥这次回京,是因为苏龄玉。” “苏姑娘?可是苏姑娘的忌日不是才过去没多久?大哥怎么……” “不是这个苏龄玉。” 盛嘉言说得没有那么详细,可是陆文景已经想明白了。 他的脸上笑容退却,变成了让人生畏的阴冷面容,“你是说,有人刻意又安排了一个苏龄玉?我还真想看看,谁这么着急着想死。” 陆文景的声音阴测测的,听得让人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忽然很想杀人,大哥这几年有多难熬他们都看在眼里,好好一个人愣是变成了现在无喜无悲,只靠着去剿灭外族活着。 可现在居然有人想要用苏龄玉刺激大哥,陆文景浑身的杀气毕露,他们既然有胆子做这样的事情,想必也已经做好了承担后果的准备! 盛嘉言只是来告知他的,坐了一会儿就要走了。 “二哥,你放心,我不会让大哥见到这个人的。” 陆文景向他保证,盛嘉言背对着他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地离开。 不管怎么样,大哥不能再受到关于苏姑娘的刺激,盛嘉言面容坚毅。 当初将苏姑娘当成诱饵把大哥带出城去,究竟是对还是错,他极难得的,对自己的决定产生了怀疑。 …… 苏龄玉和青芝走得很慢,越接近京城就越慢。 有时候苏龄玉看着镇子景致不错,还会提议住两日,好好地赏赏美景。 青芝没有意见,姑娘想怎么做都行,不过她心里知道,姑娘可能是胆怯了。 近乡情怯,一晃这么多年,京城早已物是人非,姑娘会有这样的感觉很正常。 “姑娘,我给你泡一壶药茶吧。” 青芝拿着肚子胖胖的青花瓷茶壶走出房间,苏龄玉脸上惬意悠闲的表情慢慢地淡去。 啊啊啊啊,她怎么会这样啊……,为什么不敢去京城了?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怂了? 可是她去了该怎么办呢,京城里怎么还会有人在等她?现在的京城对她来说,只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她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先不说怎么才能见到叶少臣,这肯定是得打点的,才能得到叶少臣的消息,京城米珠薪桂,客栈的价格也是很高的,她们手里的银子能撑多久? 苏龄玉也想过行医赚钱,可她什么启动资金都没有啊!当初开妙春堂的银子还特么是借的! 咦?那她后来还了没有? 苏龄玉陷入了纠结中,她那里还存着不少叶少臣的银子呢,他后来拿到了没有? 青芝端着泡好的药茶回来,就看到苏龄玉发愁到呆滞的目光。 果然,是姑娘啊…… 青芝浅浅地笑了起来,只有姑娘才会露出这种毫无形象又莫名有趣的表情,能再次看到,可真好。 倒出一杯茶推过去,苏龄玉被药草的香气唤醒神志。 “青芝,你说我能见到叶少臣吗?” 青芝想了想,“叶将军如今是护国将军,等闲人是见不到的,若是姑娘报了名字,极有可能被认为是心怀不轨的人。” 青芝实话实说,苏龄玉的额头碰在桌子上,她也想到了。 她要是大大咧咧地找去将军府,说她是苏龄玉,要见叶少臣,可能死得会比较快一点。 苏龄玉现在有点理解还珠格格里紫薇寻父的不容易,人家还是女儿呢,她是什么? 苏龄玉将喝了一口药茶,生无可恋地继续趴在那里,那,怎么办呢? 首先她们得能够在京城住下来,才能想别的法子。 苏龄玉将手里的银子都拿出来,“青芝你帮我算算,这些够我们在京城呆多久?” 青芝走过来将银票和碎银子点清楚,又凭着记忆里对京城的了解。 “最多,七八日左右,住的地方可以差一些,可是每日的吃喝是不能省的,京城的开销很大,姑娘若是想见叶将军,必要的打点也不可省,所以……” 苏龄玉叹了口气,所以,当务之急还是要赚钱! 第三百三十四章 故地重游 “叶帅,咱们……是不是走错路了?” 岳生怂怂地轻声提醒,刚刚那条岔路叶帅走了左边,可这并不是去京城的捷径。 叶少臣没理他,继续驾马往前走,岳生就明白了,叶帅就是想要往这儿走的。 可是这儿有什么呢?他看向前方曲折的道路,这里有的,不过是叶帅和苏姑娘之间的回忆罢了。 岳生不再说话,闭嘴跟在后面,只希望这一次,叶帅不要太过陷进去才好。 …… 苏龄玉还在盘算着银钱的问题,她听青芝算过之后,默默地想了一会儿。 “我们明日先不往京城走,先绕路去青梅镇一趟,方才吃饭的时候听说,那里有个道观在找大夫。” 青芝自然是没有意见的,不过青梅镇…… 苏龄玉说完,继续趴在桌子上出神,没想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来的起点…… 青梅镇算是她刚来到这个世界接触的第一个镇子,白云观就在青梅镇附近。 想起叶少臣说的,他们初次见面就是在白云观,苏龄玉还真有种想要故地重游的冲动。 或许她真的该去一趟,没准还能碰到白鹤,不知道他这一次可还能看得出自己的身份。 苏龄玉恶作剧般窃喜,就是看得出来,她也要好好嘲笑嘲笑白鹤,不是知古今通未来的吗?不是魂飞魄散的吗?没一个是靠谱的! …… 转路去了青梅镇,景致居然跟记忆中的差不了多少。 “看样子战乱并没有波及到这里。” 苏龄玉心里感叹,地方小也不是没有好处的,起码不会被人惦记。 苏龄玉又找到了从前她们住过的客栈,巧的是居然又住进了原来的房间。 “真是……,故地重游。” 苏龄玉发出感叹,懒懒地伸了伸胳膊,“先休息一会儿,咱们再去打听到底是哪里需要大夫。” 青芝应声,“姑娘饿不饿,我去弄点吃的来。” 苏龄玉看着青芝动作麻利地出去,有些伤感地捏了捏自己的脸。 这样下去,她会不会变胖啊,在琴姨那儿就好吃好喝地养着,这会儿一路上青芝更是什么都不让她干,她只要张嘴等好吃的就行了。 苏龄玉觉得自己再这么堕落下去,会成为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弱智的。 自顾自地哀怨了一下,苏龄玉打起精神,将包裹里的药都摊开来,晚上该给青芝针灸腿了。 过了一会儿,青芝端着饭菜进来,苏龄玉正好将包裹重新收拾好。 “姑娘,我刚刚顺便打听了一下,您知道要找大夫的是哪个道观吗?” “……不会那么巧刚好是白云观吧?” 苏龄玉看她眼神惊异,于是往自己知道的道观上猜。 果然青芝点了点头,“正是白云观。” 她手脚麻利地将饭菜放好,又将筷子给苏龄玉摆好,“并且白云观找大夫,并不是一时的事情。” 苏龄玉皱了皱眉,“什么意思?他们一直在找大夫?我听那些条件,必不可能没有大夫过去,那也就是说,那些大夫都不是他们要找的。” 这就很郁闷了。 苏龄玉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嘴里,好吃得眯起了眼睛。 白云观的做法很匪夷所思啊,就好像,在等着什么人一样,不会刚好,就是在等她吧? “姑娘,我们明日还去白云观吗?” “去,怎么不去。” 苏龄玉扬了扬嘴角,条件公平,报酬丰厚,她又缺钱,没有理由不去啊。 至于是不是在等谁…… 呵呵呵,她可不怕,她还有帐要跟白鹤算呢! …… 苏龄玉没想到的是,竟然有这么多大夫来白云观! 放眼过去,大概差不多能有十几位吧,身上都背着药箱,身边跟着小药童。 “这位姑娘可是来白云观求签的?那是要从那条路进去,姑娘走错了。” 离她近的一个大夫,误以为苏龄玉是来求签的,好心地提醒她,并给她指出正确的路。 苏龄玉摇了摇头,一旁青芝站出来,“我家姑娘也是大夫。” 那人眼里浮现出惊异的神色,很快走到了旁边,只是时不时地会向着苏龄玉投来好奇的目光。 来的大夫走的是白云观的侧门,苏龄玉也跟在其中,除了她,只有另外一个医娘,蒙着脸,淡定地站在人群当中,在她们两周围,愣是空出了一个圈儿来,没人敢走近。 侧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两位小道童,口中念着道号。 “各位大夫先生请跟我们来,男子跟着我的师兄,女子请跟着我。” 小道童个子矮矮的,说话倒是井井有条。 大家也都没说什么,男女有别,分开来也是应当的。 于是男大夫们跟着另外一个小道童往别处去了,那道童带着他们绕过了几重门,最后停在一道门前。 “今日有劳各位前来,这是你们应当得的报酬。” 小道童掀开手边的一块红布,上面放着一些碎银子。 每个大夫都拿了一个,打开门,外面赫然是白云观外,他们又出来了。 有大夫不明所以,“这是何意?我等是听闻白云观有病人,因此才赶来的,这只带我们绕了一圈就让我们回去了?” 旁边的人扯了扯说话的人,压低了声音,“这位兄台有所不知,白云观可是当朝国师的所待过的地方,他们这样做必然有他们的道理。” 他笑嘻嘻地捏着手里的银子,“或许人家就需要大夫在道观里绕呢,我都来了几日了,这银子可太好赚了。” 见小道童也问不出什么,大家又都得了银子,也没什么人再闹腾。 很快,门重新关上,像是从来不曾打开过一样。 …… 苏龄玉那边,却是跟着那个小道童一直往里走,她和另外一个姑娘被带到了一个房间。 “两位大夫请稍等片刻,我去告知掌门。” 说完,小道童便恭恭敬敬地离开了。 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苏龄玉四处看了看,屋子里没什么特殊的地方。 她随意走动着,态度轻慢随性,像只是过来玩的而已。 相比较下,另一位姑娘就沉着淡定得多了,从进来开始就坐在那里,目光只盯着一个地方,都不曾挪动一下。 苏龄玉看着有种莫名的感觉,这姑娘高深莫测的架势她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一样。 第三百三十五章 还有改进的余地 等了许久,方才那个小道童又回来了。 “掌门师叔让我问清楚二位的名字,不知道两位女大夫可能如实相告?” 苏龄玉心里吐槽,搞得跟相亲似的,白云观现在是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 不过就是名字,苏龄玉大大方方地开口,“苏龄玉。” 小道童看了苏龄玉一眼没说话,目光又转向另一个人,“姑娘呢?” 那女子声音清冷,“唤我芙蓉即可。” “……” 苏龄玉醍醐灌顶,顿时明白为毛自己会对这个姑娘有熟悉感了,刚刚她身上表现出来的感觉,分明就跟自己曾经装模作样的样子一般无二! 苏龄玉泪了,当时自己在别人眼里,就是这么个感觉吗?她觉得还有不少地方可以改进,应该可以更加装逼一点的。 小道童点点头,又退了出去。 苏龄玉立刻对这个芙蓉姑娘很是好奇。 “芙蓉是姑娘的名字还是称号?我也听说过芙蓉姑娘,莫非就是姑娘你?” 苏龄玉一脸的好奇,青芝在一旁不动声色,默默地看姑娘给人家挖坑。 那女子往旁边侧目,她身边的丫头立刻很有眼色地给她倒茶水,无形中显得更加有格调。 “你觉得是,那就是,你觉得不是,那就不是。” 女子清冷的声音从面罩底下传来,苏龄玉眼睛一亮,总觉得这是个美女啊。 她没有否认自己的身份,并且似是而非的话,反而容易让人觉得她更加神秘。 “听说芙蓉姑娘是个美人,小女子一直都很仰慕姑娘,想要一睹芳容,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 苏龄玉不要脸地给芙蓉姑娘脸上贴金,那女子听见她的话楞了一下,像是不敢相信这种话居然这么流畅地从一个女子的口中说出来一样。 她和她的丫头都去看青芝,心想她家姑娘这样她都不拦一拦的? 结果只看到青芝欣慰的笑脸,姑娘见到好看的人必调戏的毛病还在啊……,可真怀念。 芙蓉无语了,美目瞪了苏龄玉一眼,“我与姑娘都是来治病的,医术远比容貌更加重要。” 那就是不给看了……,苏龄玉心里有些遗憾,只好将期待的眼神收收好。 “不过这白云观究竟有谁需要治病?那么多的大夫,竟然没有一个治得好吗?” 芙蓉看了苏龄玉一眼,看样子,她是什么都不知道。 白云观需要看大夫的人,正是掌门,也就是当朝国师,她也是花了极大的力气才打听到,国师只见女大夫,并且似乎对曾经出现过的芙蓉姑娘很是在意。 因此她这次来,就是想入了国师的眼,所以一言一行都按着传闻中芙蓉姑娘的一举一动来的。 可这个女人又是什么情况,她是真的打算来治病的?她也不看看这里是哪里。 苏龄玉见芙蓉不理她,也没有再跟她搭话,只是……略无聊啊,小道童的腿是不是短了点,怎么这会儿还没有回来? 正想着,门再次开了,这次是两个道童。 “二位姑娘请跟我们来。” 苏龄玉和芙蓉分别跟着一个道童,在一个岔路口分开。 芙蓉信心十足,苏龄玉却惦记着她到底长什么样,两人往不同的方向离开。 芙蓉保持着不紧不慢的步伐,脸上表情超凡脱俗,一副高人的风范。 穿行了一会儿功夫,道童命人打开一道门,“姑娘请。” “……这是什么意思?” 门外是山路,怎么看都不是能见到国师的样子。 芙蓉眼里蓄积出怒意,“这是国师的意思?” “这是掌门的意思。” 小道童面容淡定,“掌门说,还请姑娘往后不要再用‘芙蓉’做为名号,姑娘往后也不用再来了。” 芙蓉往后踉跄了一步,为什么?“我不信,我就是国师要找的人,国师连见都没有见过我!” “姑娘请吧。” 小道童也不多说,直接让人将门关上。 掌门根本不需要见她啊,因为掌门说了,他等的人,已经到了。 …… 苏龄玉带着青芝跟道童一直走,来到了一个空旷的院子。 “他还住在这里啊……” 苏龄玉忍不住感叹,不是都混成掌门了,怎么都没有挪地方呢? 道童听见苏龄玉的声音没说话,默默地退开,将院子的门给关上。 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安静得可怕,忽然从屋子里传出了人声,“进来。” 苏龄玉看了青芝一眼,青芝替她推开门,然后守在门口。 这个院子苏龄玉很熟悉,她从前偶尔也会来,跟白鹤天南海北地胡吹。 那个时候,她觉得白鹤只是一个窥探了她的来历,并且不打算告诉别人的世外高人。 所有不能让身边人知道的事情,在白鹤面前她都可以无所顾忌,对前世的留恋和不甘,也是在白鹤的开导下慢慢地放下。 可是等到后来,苏龄玉再去想与白鹤相识的点点滴滴时,总会有种刻意的违和感。 苏龄玉走进去,里面的摆设居然没有太多的变化。 她绕过一扇屏风,在白鹤经常坐的地方,看见了他的身影。 身上穿着的道袍款式似乎不一样了,掌门了嘛,这也是应该的。 苏龄玉在踏入白云观之前,就有预感一定会见到白鹤,可是真见到了,眼前的人跟她印象中的那一个,又不太一样。 白鹤从苏龄玉走进来之时,眼睛就紧紧地盯着她,像是要看穿她的灵魂一样。 “道长,好久不见。” 苏龄玉笑了笑,在他的对面坐下来,白鹤会见她,说明他已经是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无量天尊,女施主……别来无恙。” “不不不,我变得可多了,道长难道看不出来?” 苏龄玉笑眯眯地给自己倒茶,一点儿都不拘谨。 白鹤道人的眼里浮现出一抹异样的亮光,像是一直顶在头上的一个重担,终于放下来了一样。 “道长似乎看到我一点儿都不奇怪,白云观大肆寻找大夫,莫非道长也是在找我?” “女施主还是一如既往地聪慧过人。” “不敢当,就是都死过两回了,什么不可能的事情我都敢想。” 第三百三十六章 物归原主 白鹤听得出来苏龄玉语气里的怨气,只是如今的他,已不是几年前那个容易被情绪轻易影响的人了。 “女施主走后,贫道才参透了一些领悟,原来先师所言的劫难,并非是叶少臣所带来的劫数,而是外族入侵,叶少臣并未阻止,导致生灵涂炭。” 想要叶少臣阻止,必须让他有一个目标,以最快的速度赶往京城,那个目标,就是苏龄玉。 月夷族的阴谋最终高高拿起,轻轻放下,是因为有叶少臣成功地阻止了这一切。 而他却一遍一遍地找到苏龄玉和叶少臣,将他们往错误的方向引导。 白鹤也明白了师父没有告诉他的苦心,若是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苏龄玉最后要经历什么,他面对苏龄玉的态度,恐怕就是另外一种了。 “这么说,我没有魂飞魄散,是因为我达到了你们想要的目的?” 苏龄玉的指尖轻轻地敲击着桌面,嘴角微微勾起,没有嘲弄的意味,却看得白鹤心里很不是滋味。 “女施主如今的身体,应该也是我师父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准备的,我也算到了,我们会再次见面。” 白鹤注意着苏龄玉的反应,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即便是她,也会觉得目瞪口呆吧。 说到底,是他的师父和他为了天下苍生擅作主张将人找过来,让她再一次感受到死亡的痛楚。 曾经白鹤不明白,觉得和天下苍生相比,苏龄玉或者叶少臣一个人的死活根本不重要,甚至他在让叶少臣放弃复仇的时候,也从没有考虑过死去的叶家人。 可是后来,苏龄玉真的死了,死状惨烈,白鹤却扪心自问,她难道就不算是天下苍生了吗? 没有人来质问他,或者质疑他,连叶少臣也没有找他的麻烦,白鹤却每每自己质问自己,以至于参透了道法。 他觉得,此刻就算苏龄玉拿出一把刀朝他劈过来,他也是不会躲开的,这一刀,他该受。 然而苏龄玉却没有白鹤预想中的任何激烈反应,她只是皱眉,“那你帮我参悟参悟,为何我会在六年后苏醒过来?六年啊!不是六天,不是六个月!你能给我解释一下吗。” “这……” 白鹤楞了一下,语气有些不确定,“可能、可能是中间出了什么缘故。” “那是什么缘故呢?” 苏龄玉眯着眼睛,丝毫没有生气的样子,不过白鹤知道,她已经生气了。 可她再生气自己也没办法啊,这事儿本来就不是他做的,当初他都没想到苏龄玉居然还能活过来,他最近算出来的结果,连他自己都目瞪口呆了半天,才让白云观开始找大夫。 苏龄玉眼睛里的怒意,将一双眸子熏染得更加明亮,六年啊大哥! 六年能发生多少事情?一想到自己的死,将跟她亲近的人活活折磨了六年,苏龄玉手撕白鹤的心都有! 她好不容易才平息了心里的怒火,拍着桌子,“所以呢,你找我就为了说这些鸡毛蒜皮的事?” 白鹤苦笑,这些在她心里只是鸡毛蒜皮? “贫道确实还有另外一件事。” 白鹤伸手从桌子下面拿出一个红色木漆的小盒子,将它推到苏龄玉的面前。 苏龄玉漫不经心地拿过来打开,等看清楚里面的东西之后,眼睛瞬间亮光闪闪。 银票!厚厚一沓!仿佛在闪着银光! “你死了之后,妙春堂被人趁机给搜刮了,却机缘巧合落到了我的手里,我就一直给你存着,现在该是物归原主的时候了。” 白鹤没说是什么样的机缘巧合,那些也都不重要了。 苏龄玉已经听不清他在说什么,满眼睛都是银光闪闪的银票,容不下别的。 “是吗是吗,这些是我的吗?都是我的?” 看起来好多啊! 白鹤无奈地点点头,“都是你的,只是就剩这么多了,有没有人拿走了别的我也不清楚。” “没事,够了。” 苏龄玉将盒子的盖子合上,头一次,态度真诚地看向白鹤,“我原谅你了,看在这些银票的份上,我们之间的恩怨扯平了。” “……” 白鹤曾经想过,或许终其一生,他都不可能听到苏龄玉说出原谅两个字,他也准备好永远背负着这个担子,这是他应该承担的后果。 可是他没想到,苏龄玉居然如此轻易地就原谅了他,就因为一沓银票! 白鹤心里有种诡异的矛盾感,又庆幸自己得到了宽恕,又觉得这个宽恕来的实在是……让人哭笑不得。 “你知道我现在最缺什么吗?银子!结果你就给我送来了。” 白未央简直恨不得捧着盒子亲几口,不原谅,难道要一直憎恨着吗? 她又不可能去将白鹤弄死,弄死了对她来说又不是很爽的事情,那她干嘛要多此一举? “行了,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苏龄玉宝贝地抱着盒子,态度随性地给白鹤打招呼,“在这里多住两日没事的吧。” 白鹤看着苏龄玉离开的背影,仍旧纤细瘦弱,他忍不住提高了声音,“我觉得,你现在这样很好看。” “必须的。” 苏龄玉没回头,背对着他晃了晃手。 谢谢。 他在心里无声地说,不管从什么方面,他都感谢苏龄玉,幸好是她…… …… 苏龄玉出了院子,兴冲冲地拉着青芝回屋。 “你猜你猜,白鹤给了我什么?” 青芝从她兴奋到难以自制的表情上去猜,“难道,是银子?” “青芝宝贝真聪明!” 苏龄玉简直想跳起来给她一个么么哒。 “就是银子,你快看。” 她献宝似的将盒子打开,里面银票的数量也惊到了青芝。 “他说这些本来就是属于我,物归原主而已,我们就快要穷得叮当响了,现在居然多了这么大一笔钱!” 就好比瞌睡送来枕头,一切都那么恰到好处。 “有了这笔银子,咱们就可以在京城待很久了,最好,能再多赚一点,把咱们之前的院子给买回来。” 苏龄玉兴致勃勃,仿佛已经规划好了未来的路线。 “那姑娘,咱们现在就走吗?” 苏龄玉顿了一下,忽然看向窗外。 外面春风和煦,正是山花烂漫的时候,她记得,后山山腰处,有一处桃花林…… 第三百三十七章 缘起缘续 苏龄玉决定在白云观住一个晚上,等到明日去看了桃花再走也不迟。 第二日,青芝给苏龄玉梳了一个婉约灵动的发型,又去外面掐了几朵鲜花给她簪到发髻上,花瓣上还沾着露水,嫩生生的娇艳欲滴。 “姑娘您慢点,前面的路不太好走。” 青芝在后面护着苏龄玉,走了没多远,果然瞧见了那片粉色的桃花林。 就好像初见时,那样的花团锦簇,娇媚可人,微风拂过,片片花瓣落下来,仿佛一场桃花雨。 苏龄玉再一次被眼前的美景所震惊,桃花将她的眼睛都映成了粉色。 慢慢地,苏龄玉一边赏花,一边往上走,看到了一棵树下,放着石凳。 那时候,她好像就是坐在那里的吧? 苏龄玉步履轻盈地走过去,在石凳上坐下,随后仰起头来。 她瓷白的脸颊也被映成了淡淡的粉色,“青芝,你去采些桃花来,等会回去做成桃花酿。” 青芝的身子猛地震了一下,一时间也分不清自己到底身在何处,直到看到苏龄玉浅浅地笑起来,她才回过神。 “姑娘,这里有小青蛇的,我还是守着你吧。” “没事的,反正你也怕蛇,在不在都一样。” “……” 青芝的脸苦了下来,那么丢人的事情,姑娘是不打算忘掉了。 仔细地看了看周围,确认没有看见可疑的东西,青芝才拿了个小布包去采一些花瓣来。 苏龄玉安静地坐在那里,看着在空中随着风打转的花瓣,忍不住看得出神。 青梅镇的一切,都仿佛重新来过一样,一样的客栈,一样的房间,一样的白云观,那么接下来,是不是就该出现一样的人了? 苏龄玉自嘲地笑起来,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这世上,恐怕最不可能一样的,就是人了…… …… “叶帅,我们该走了。” 岳生再次催促了起来,叶帅已经在青梅镇这里耽搁了两日,盛大人那边都来了急报催他赶紧带叶帅回去,可是叶帅不听他的啊。 “叶帅,若是苏姑娘加快了行程怎么办,去了京里却见不到您人可如何是好。” 岳生只能故技重施,又用苏龄玉做为借口,但谁让这个借口那么好用呢。 果然,一直站着没动的叶少臣,这一次总算有了反应。 “走吧。” 岳生心里松了口气,跟在叶少臣身后。 忽然,不知道从哪里飘过来一片粉色的桃花花瓣,轻盈地旋转着。 叶少臣伸出手,花瓣悠悠地落在他的掌心。 叶少臣的脚步再次停住,盯着那片花瓣发呆,好一会儿,他才重新迈步,岳生在他身后睁大了眼睛。 “叶帅,那不是下山的路啊……” 岳生无比心塞,他好不容易劝动了叶帅他容易吗?那破花瓣早不来晚不来,叶帅都打算走了却飘过来。 那片桃花林叶帅去一次伤心一次,他心里是一百个不愿意叶帅过去的! 可是叶少臣决定的事情,谁也没办法改,岳生只能认命地跟着,希望这一次,叶帅待在里面的时间能短一些,否则叶帅的身体真的会熬坏的! …… 这片桃花林,时常会出现在叶少臣的梦境中。 他对苏龄玉的初次印象,就是在这里。 漫天的桃花雨随风飞舞,桃花树下的石凳上,坐着一个人,呆呆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幅画面要多美丽有多美丽,却也总有一条碧绿的小蛇爬过来,张着尖利的牙齿,要对着苏龄玉咬过去。 叶少臣看不清苏龄玉的样子,他想要出声提醒,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蛇嘴落下,然后他惊醒。 脚下泥土微微有些湿润,零落的花瓣变成了花泥,踩上去发出轻微的声响。 叶少臣一时间都有些分不清,他此刻是不是还在梦中,不曾醒过来。 桃花清甜的香气充盈在空气里,将人完完全全地包裹住,闭上眼睛,仿佛能跟着花瓣漂浮起来一样。 叶少臣觉得,他这会儿大概真的还没有醒过来吧,不然,为何他会在那张石凳上,看见了人呢? 只有在梦境中,那张凳子上才会有人坐着,等他醒过来,用最快的轻功赶过来,石凳上都空无一人。 叶少臣站得远远的,他怕自己走近了,那人影就消失了,一如他曾经的梦境。 叶少臣没有看到在他身后的岳生,脸上惊恐的像是见了鬼的表情,嘴巴张得巨大,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是哪家姑娘!不要命了跑到后山来!国师是疯了吧,不是说这里已经禁止别人进入了,那怎么会还有个人? 白鹤道人安静地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嘴角轻扬,应该见面了吧…… 是他所安排好的缘起,那么,也应该由他再安排好缘续…… 叶少臣痴痴地看着面前的景象,可是这一次,他发现自己居然能看清苏龄玉的样子了。 不再是模糊的一片,而是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轮廓清晰秀美,带着他所熟悉的,淡淡的笑意。 虽然她长得跟自己记忆里的不一样,可是叶少臣一眼就能认出来,这就是苏龄玉,这就是她! 她在发呆,叶少臣能看得出来,她发呆的样子也很别致,好像在思考着什么问题,脑子却一定是什么都没想的。 可是接下来……,接下来是不是要有青蛇出现了? 叶少臣的心神一凛,这一次,他一定不能被梦境困住! 只是等了好一会儿,青蛇都没有出现,倒是另外一个身影,出现在两人的视线中。 “青、青芝姑娘?” 岳生的眼睛睁得更加硕大,恨不得将眼珠子瞪出来,以表现出他惊讶的心情。 怎么会是青芝姑娘?她不是失踪了吗?叶帅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她的下落,可是,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身边还陪着一个陌生的姑娘? …… “姑娘你看,这些够不够?” 苏龄玉被青芝的声音唤回神智,抬起头的时候,脸上都是迷茫的。 若是当年没有那条小青蛇,青芝也会像现在这般,拎着袋子出现在她面前吧? 重叠的轨迹,总算出现了分岔…… 第三百三十八章 放在你那里更好看 苏龄玉低头看着青芝手里的布袋,里面装着大半袋桃花的花瓣,蓬松柔软。 “够了,只做几坛子而已,路上也不好带。” 苏龄玉浅笑着站起身,“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该走了。” “叶帅,他们要走了!” 岳生不知道为什么着急起来,看到她们站起来打算离开了,忍不住出声提醒叶少臣。 叶少臣很惊奇,他在自己的梦里怎么能发出声音?可是青蛇呢?那条青蛇呢? 苏龄玉提起裙摆,想要往下山的路走,忽然,在她的耳后一阵风声,有什么插|入树干的动静。 在她头上的桃花树枝轻颤,落下了一阵桃花雨。 苏龄玉的动作瞬间定格,却居然不敢回头去看。 是……什么呢?会不会刚好,是一把匕首? 怎么办,她已经有点想哭了…… “姑娘……” 苏龄玉抬头,却看到青芝泪流满面的样子,她为什么要哭呢?难道又看到了让她恐惧的小青蛇吗? 苏龄玉慢慢地转身,在那棵桃树的树干上,没有青蛇的身影,有的,只是一把匕首。 朴实无华没有任何装饰,只刀柄处,刻了一个“叶”。 苏龄玉猛地抬头,在远处的阴影下,她看到了两个身影,也正定定地站在那里,看着她们的方向。 “叶帅……” 岳生惊魂未定,他刚刚几乎以为叶帅要用刀去射那个陌生的姑娘了!就算人家擅自来到这个桃花林,也犯不着要人家的命吧! 幸好,叶帅只是射了那棵树,可那棵树上什么也没有啊,叶帅是打算震慑一下她们? 叶帅对他的声音置若罔闻,眼睛只盯着一处。 他看到那个女子停住了,看到她发现了匕首,也朝着他的方向看了过来。 他还看到她朝着自己招了招手,嘴里不知道在说什么,然后他的身体就已经窜出去了。 “叶帅!” 岳生在他身后惊呼,随后疾步追了过去,叶帅难道是想近距离亲手弄死人姑娘不成?可还有青芝姑娘呢,叶帅可千万得看清楚啊! 苏龄玉是看着他们不动,这么远的距离难道要让她走过去不成? 所以她招招手,喊他们过来。 那人的身子动了,苏龄玉只觉得眼前一花,人居然都已经站到了自己的面前。 中间隔着一个小山谷啊!他就不怕掉下去吗? 苏龄玉想起唯二次感受到的恐高的恐惧,想翻白眼的欲望空前。 叶少臣比以前瘦了,还黑了,从前那种风华绝代的样子,如今却被冷肃和严峻给取代。 苏龄玉仰着头,细细地看着他的脸,虽然变了,但还是很好看,好看到,她想伸手摸一摸,看看是不是真人。 下一秒,不用苏龄玉动手,叶少臣张开了双臂,一把将她抱住,像是用了全身的力气,手臂都在隐隐发抖。 跟着过来的岳生,脸上是难以言喻的表情,他看到了什么? 叶帅居然抱了一个女人! 岳生的脸和世界观同时崩溃,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能在原地呆呆地站着,面无表情。 苏龄玉被叶少臣抱得有些疼,却也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这是真人,真的是叶少臣! 在这个他们初次相遇的地方,他们再次相遇了,这是一件多么…… 咦? 苏龄玉澎湃的心潮忽然凝固了一下,她现在,似乎,不长从前那样吧? 叶少臣见到了她,二话不说地抱过来是几个意思? 苏龄玉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手动了动,想要将人推开。 然而忽然的,她的颈窝被烫了一下,随后有什么东西,顺着她的皮肤淌了下去。 苏龄玉的手停住,缓缓地,改成了环抱的姿势。 不管他认没认出自己来,就让她在叶少臣的怀里待一会儿吧,就一会儿也好。 …… 就在岳生以为,他们要抱到海枯石烂的时候,叶少臣总算放开了手。 苏龄玉抬眼,他眼睛里已经没有了哭过的痕迹,就是太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让她都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接下来,苏龄玉就陷入纠结了,她想着现在要不要再补问一下叶少臣是谁,为什么要轻薄她?会不会显得太刻意了? 结果叶少臣已经转身回去了桃花树边,轻松地将没入树干的匕首拔出来,擦干净放回到刀鞘里。 “给,物归原主。” 苏龄玉木然地接过来,想着他的“物归原主”,心里一阵震荡。 他已经认出自己了吗?凭借什么呢?这个地点?还是自己身边的青芝?又或是白鹤告诉她的? 苏龄玉想不明白的时候,岳生已经快昏过去了,“叶帅,这把匕首,您不能随便给人的,这是、这是……”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急得一脑门子的汗,叶帅该不会将这个女人当成是苏姑娘转世了吧? 叶帅真的是病了! 一旁的青芝白了岳生一眼,再看向叶少臣的时候,目光微微有些暗淡,他怎么就看出来了呢? 叶少臣见苏龄玉捧着匕首发呆,叹了口气将匕首拿起来,亲自给她插在腰间。 “还是放你身上,会显得好看一些。” “……谢谢。” 苏龄玉不知道说什么,她曾经预想跟叶少臣见面的版本,包括被他抓起来烧掉,或者以为她是不怀好意想借助苏龄玉的名字勾引他,又或者让他怀疑人生后才相信自己,结果一个版本都没用上。 好……自然啊,就好像他们只是很平常地分开了一段时间,又重新见面了一样。 什么生离死别,什么借尸还魂,都没起到任何阻碍的作用,苏龄玉低头看了一眼匕首,总觉得,有些高兴呢。 …… “那个时候,你也是在那里看到我的?” 苏龄玉指了指远处,他们刚刚走出来的阴影问。 叶少臣跟她并排坐在桃树下,时间已经不再是束缚,他手里握着苏龄玉的手轻轻点头。 “不过那会儿,我们藏得更深而已,不能暴露行踪,所以你没有发现。” “你对你使匕首有信心吗?” 苏龄玉皱着眉转过头,“你就不怕扎到人?” 第三百三十九章 怕你不见了 对于苏龄玉奇奇怪怪的提问,叶少臣是熟悉的,他忍不住笑起来,手指微微收拢。 “不怕,我很厉害的。” 没见过这么直白的吹嘘,苏龄玉甘拜下风,转过头继续欣赏美景。 身边有人陪着,只觉得景色都更加漂亮了几分。 “你是怎么认出我的?是因为,青芝在我身边?” 叶少臣摇摇头,“我认出你,跟其他人没有关系,因为这个人是你而已。” 他根本描述不出刚刚他以为是梦境,却能够将匕首甩出去的一瞬间,所感受到的震撼。 他看到苏龄玉停住了脚步,看到他转过头,看向自己的方向。 原来一切并不是梦,而是事实,这个认知,让叶少臣欣喜若狂,那一瞬间让他做什么他都是愿意的! 苏龄玉心里有些高兴,一个人不管在什么时候都能认出她来,虽然不知道真假,但是听起来真的让人很高兴。 “你怎么会来这里呢?我还想着,去京城找你。” 她靠在叶少臣的肩膀,一路上近乡情怯的负担就这么没了。 叶少臣一动都不敢动,“我去过你家,知道你要去京城,一路上是追过来的。” “你去过我家?琴姨和柱子叔都好吗?” 苏龄玉立刻坐直了身体,也不知道她不在,他们两人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他们都好,不用担心。” 叶少臣觉得自己有好多好多话想跟苏龄玉说,这几年他是怎么过来的,他有多想她。 可是此刻,他又觉得什么都不用说,只要她还在自己的身边就好。 苏龄玉又靠了回去,两人不再说话,静静地赏花,时间仿佛凝固住,将他们定格成一幅美好的画卷…… 不过画卷旁边,岳生纠结挣扎的表情,根本无法表达他心里万分之一程度。 他知道苏姑娘的离开对叶帅打击很大,可是也不能、也不能因为刚好出现一个姑娘,就把她当成是苏姑娘啊! 岳生觉得叶帅那边他根本插不进去,于是只得转移目标。 “青芝姑娘,那个人是谁?” “姑娘啊。” “不是,你怎么能随便又认了别人做姑娘?那苏姑娘呢?” 青芝用看智障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我家姑娘就是苏姑娘。” “啊?她也姓苏?你不会因为她也姓苏所以才认她做姑娘的吧?” 青芝忽然笑起来,这里还有一个比她还笨的,她也还好嘛。 …… 等到苏龄玉和叶少臣下了山,白鹤已经不在白云观了。 “他如今是国师,只偶尔会回来。” “他是国师?” 苏龄玉表示惊奇,叶少臣牵着她的手,一边走一边说,“他曾经告诉过我,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苏龄玉的脚步顿住,走在前面的叶少臣回头,看着她浅浅地笑起来,“怎么了?” 叶少臣知道了,自己不是这里的人? “你……,有什么想法?” “我很惊讶。” “……除了惊讶呢?” 叶少臣手里用了些劲,将苏龄玉拉到他的身边,“我也,很高兴,这样才能遇到你。” 苏龄玉怔怔地看着叶少臣的眼睛,在他的眼底,倒映出了自己小小的影子,那么清晰,那么真实。 她忽然拍了一下叶少臣的肩膀,“几年不见,你变得越来越会哄人开心了。” 叶少臣严肃脸,“很久没有尝试,幸好底子还在。” 苏龄玉吃吃地笑起来,眼睛里像是藏了星星一样。 在他们身后,岳生深一脚浅一脚地踉跄跟随,到现在都没有消化这个苏龄玉就是那个苏龄玉的消息。 怎么、怎么可能呢? 死掉的人,怎么还会重新活过来?这简直神乎其神了。 青芝在一旁时不时踢他一脚,让他避开路上的行人,傻了吧,自己的反应比他好多了。 当晚,因为天色的缘故,他们还是打算在青梅镇住一个晚上。 房间里,苏龄玉摸了摸自己的脸,发现笑得停不下来,青梅镇是她的福地啊! “姑娘。” 青芝将水盆放好,表情严肃地在苏龄玉的对面坐下。 苏龄玉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赶紧将笑容收好,“怎么了?” 青芝抿了抿嘴唇才开口,“叶将军是因为有我在旁边,才能那么快将姑娘认出来的。” “啊?” 苏龄玉没听懂,想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青芝是觉得叶少臣一下子将自己认出来了,觉得被比下去了? “反正,反正下次我看到了姑娘,我一定能第一个认出来。” 苏龄玉笑死,“不会有下次了,不过我相信青芝,一定能很快认出我来的。” 原来这丫头从叶少臣出现就别别扭扭的,是因为这个吗? 苏龄玉又哄了几句,两人才歇下。 睡下没多久,苏龄玉就发现窗户外面有个人影,绕过来绕过去,始终徘徊在她们的屋子外面。 有叶少臣和岳生这样的高手在,苏龄玉不觉得有谁有胆子敢做什么,她觉得会不会是叶少臣让岳生来保护她们? 正想着,苏龄玉就听见门有轻轻的响动,那人居然进来了! 苏龄玉吓了一跳,立刻坐起来,却发现那人居然是叶少臣。 “你在干什么?” 叶少臣表情也有些僵硬,大概也是头一次做这种事情。 他给青芝点了穴,站在离苏龄玉的床几步远的地方,“我没想做什么,真的,我就想,看着你睡。” 他在自己的屋子里都不敢闭眼,谁知道会不会一觉睡醒,发现自己不过是做了个梦呢。 叶少臣不是个循规蹈矩的人,可也是晚上偷溜进姑娘的房间,也是头一次。 他的眼神都不敢落在苏龄玉的身上,“我就待一会儿,我什么都不会做的。” 苏龄玉看着手足无措的叶少臣,心里隐隐发疼。 他有多不相信自己回来了,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这几年,他是怎么过来了? 苏龄玉忽然很想去掐死白鹤,她虽然死的时候很痛苦,却也只是一阵子的事情,他的师父却足足让叶少臣痛苦了六年! 妈的,她还是太仁慈了,居然就这么算了。 第三百四十章 保证给你长回来 苏龄玉又躺了下去,她知道叶少臣的为人,也相信他不会做什么事。 身上落着专注的视线,饶是苏龄玉神经比较大条,也没办法完全不在意。 叶少臣的呼吸声很轻,苏龄玉不仔细听,都听不出来房间里多了一个人。 有人在她身边守着,护着,她的眼皮渐渐沉重,陷入了黑甜的睡梦中。 叶少臣一直盯着她,感受到她的呼吸均匀绵长,知道她是睡着了。 原来陪着一个人进入梦乡,也是一件感觉很好的事情。 听着她的呼吸声,知道她还会睁开眼睛,而不是在自己的怀里慢慢的冷却,叶少臣的心在慢慢地复苏。 让他这样看着,什么都不做,他能看一辈子…… …… 第二日,清晨,青芝揉了揉脖子。 她平常不会睡这么熟的,怎么昨晚都没有醒过来一次呢? 青芝看向苏龄玉的床,姑娘还在睡,她轻手轻脚地出去打水,等回来的时候,姑娘已经坐起来了。 苏龄玉揉了揉朦胧的睡眼,四处看了看,叶少臣已经回去了吧。 真是的,她昨天晚上怎么就睡着了?叶少臣可是个正常的男子,她就那么放心在他面前入睡? 但是,自己如今的长相也很漂亮啊,这么个大美人在他面前睡着了,他怎么就一点儿动作都没有? 苏龄玉也不知道在懊恼什么,抓了抓头发起来了。 等她收拾好了,又吃了点东西走出门时,叶少臣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叶将军这是……” 青芝睁大了眼睛,叶少臣眼底两抹淡淡的乌青,他昨天晚上做贼去了? 一旁的岳生倒是精神充沛,看样子休息得很好。 可岳生脸上的郁闷也是显眼的,他也是练武之人,能感觉到自己被人点过穴啊! 将军为毛要点自己的穴?他一个人去干什么去了? “我原来去京城的目的就是想要去找你的,如今既然也见到了,就不用去京城了吧?” 叶少臣摇了摇头,“还是得去一趟的,我得让皇上给我们赐婚。” 说到这个,苏龄玉睁大了眼睛,“听说当今皇上还未及束发之年,难道是太子的孩子?” 听到永玥的名字,叶少臣眸子暗了暗,很快抛之脑后,“当今皇上你也认识,如今未及束发,你离开那会儿才四岁……” “酒酒?” 苏龄玉脱口而出,她来到这里认识的三四岁的娃总共就酒酒一个! 叶少臣笑着点点头,苏龄玉倒抽一口气,他居然,把酒酒推为了皇帝!前朝皇家的人若是知道了,能从皇陵里爬出来。 “酒酒自幼有姜先生教诲,心性良善,胸怀宽广,他做皇帝很好。” 叶少臣牵着苏龄玉的手来到客栈外面,那里停着辆马车。 苏龄玉还晕晕乎乎的,那个喜欢扑到她怀里撒娇的小团子,如今却是皇帝了? “等我老了以后,我是不是就可以跟我的孙子孙女们吹嘘,我当年救了个皇帝?” 叶少臣给她理了理发鬓,“当然可以,你若是愿意,还可以将皇帝拉过来,为你的话作证。” 苏龄玉眼睛发亮,这听起来就很爽啊。 她走到车边,踩着小凳子上去,青芝紧跟其后,等她上去,想要将小凳子收起来的时候,发现叶少臣也作势要上来。 “叶将军,您不骑马吗?” 青芝示意他去看旁边皮毛光滑水亮的骏马,如此健壮结实,真的不骑一骑吗? 叶少臣面不改色地一步跨了上去,“昨日受了风寒,骑不了马。” “……” “……” 岳生舔了舔嘴唇,叶帅一大清早还出去打了一套拳法,又跟他过了几招,打得他落花流水的事情,他就不说了吧。 苏龄玉刚坐下,就看到叶少臣掀开帘子走了进来,宽敞的马车内瞬间显得狭窄逼仄了不少。 “你怎么进来了?”青芝没怼你吗?这不科学啊。 叶少臣神色自如地在苏龄玉身边坐下,压低了声音,“昨夜似乎着了风寒,头有些不舒服。” 苏龄玉白了他一眼,活该,谁让他三更半夜地过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 苏龄玉伸出手探在了他的额头上,还好,没有发热。 “这个你先吃两粒,等会去药铺再抓点药……” 苏龄玉忽然皱了皱眉,“你也太瘦了,看看身上还有没有肉了?这几年你就这么虐待自己的?” 叶少臣的脖子上一条条的青筋就在皮下,她将他的袖子往上推,他瘦骨嶙峋的手臂裸|露了出来。 上面遍布着不少伤痕,黑黑白白的,苏龄玉绷着脸,又要去掀他的衣服。 青芝都已经钻进去了,钻到一半又退了出来。 虽然是在马车里,姑娘的举动真的是……,她又想担心叶将军了怎么办…… 苏龄玉掀到一半,被叶少臣的手给压住,“不看了,啊,我保证,等我们成亲的时候,我一定给你胖回来。” 苏龄玉咬住嘴唇,她都不用看,隔着衣服都能摸出来叶少臣身上还有多少肉! “停车!我要回去烧了白云观!” 什么玩意还国师呢!他们怎么赔她叶少臣六年来身上掉下去的肉! 叶少臣笑着将她拥住,“你能回来,我已经很高兴了。” “高兴什么高兴?等我再见到白鹤,我非抽他一顿不可!” “好,我帮你。” 叶少臣无条件支持苏龄玉的一切想法,朝着进来询问到底要不要掉头放火的青芝使了个眼色,继续前进。 青芝气闷,叶将军怎么抱着她家姑娘呢?还是姑娘主动靠过去的? 为什么她会觉得后面一种更有可能呢…… 马车晃晃悠悠地上路,速度并不快,叶少臣和苏龄玉都已经不在意行程的快慢,走多久都行。 不过趁着苏龄玉和青芝不注意的时候,叶少臣将岳生拎到旁边,脸色异常严肃。 “叶、叶帅?” “苏龄玉还是原来那个苏龄玉的事情,我不希望有更多人知道,所以你跟盛嘉言传信的时候,只字不准提。” 岳生捏了捏自己袖子里的信,可,可他已经写好了啊。 第三百四十一章 让你舒服舒服 “叶帅,苏姑娘回来是件好事,为什么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呢?” 叶少臣瞥了他一眼,“想想你刚知道时候的反应,你跟着我也经历了不少奇人奇事,尚且被惊得腿软,你觉得其他人若是知道,会是什么反应?” 必然是魂不附体,惊魂未定,惶恐至极! 叶少臣不想让苏龄玉感受到这些,他也怕一些有心人会对苏龄玉不利,所以最好的法子,就是谁也不告诉。 岳生擦了一下额上的汗,幸好书信没有传出去。 “可是叶帅,若是大家都不知道,知情的人会怎么想您?” “那不重要,记住我的话。” 岳生吞了吞喉咙,通常叶帅露出这样的表情,就是事情不可能有回旋的余地了。 他悄悄地将那张信给撕了,重新写了一封,不过这样一来,叶帅和苏姑娘的秘密就只有他和青芝知道了? 想一想还是很令人高兴呢。 …… 苏龄玉以为叶少臣是真的受了风寒不舒服,可是脉象看起来并不太像,保险起见还是预防治疗了一下。 只是因为这个原因,叶少臣就一直呆在马车里,青芝都被挤了出去,莫名觉得他们腻在一起的样子有些不舒服,像是被喂了什么一样。 苏龄玉开始特别关注叶少臣的吃食,虽然在路上条件不够,却也尽量做到荤素搭配。 “你别动,我给你擦点药膏,对伤疤愈合很有帮助的。” 苏龄玉对他一身的伤十分看不顺眼,他别是自虐造成的吧。 “好,你给我涂。” 叶少臣二话不说将胳膊伸过去,任由她在上面抹上白白的药膏。 柔软的指肚轻柔地将她药膏推开,抹匀,力道适中地轻轻揉捏按摩。 叶少臣从头到位都保持着微笑,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苏龄玉看。 “我知道我很好看,但你这样看下去,我会把持不住的。” 苏龄玉终于找到了一个机会,能说一次这句话过过瘾,她觉得她这会儿一定是总裁上身,霸气无限。 她没注意到青芝的头刚进来,又缩了回去。 “青芝姑娘,怎么了?” 驾车的大叔看她要进去又出来,忍不住问了一下。 青芝坐过去,面无表情地看向远方,“没事,我只是在思考问题。” 为什么姑娘说她沉睡了六年,调戏别人功力却见长呢? 叶少臣也因为苏龄玉的话愣住了,看到龄玉眼睛里潜藏的笑意,觉得又是无奈又是好笑。 于是他很配合,往旁边让了让,“你想要做什么?” “嘿嘿嘿。” 苏龄玉“狞笑”起来,沾了一点药膏挑逗地抹在了叶少臣的脖子上,“乖乖听话,本姑娘让你舒服舒服。” “……” 叶少臣看着她给自己脖子上的两个伤口抹药,这些话这丫头是从哪里学来的? “你……,没有对别人说过这样的话吧?” “嗯?” 苏龄玉抬眼,“有啊,青芝啊,芷兰啊,沁竹啊……,我都说过,啧,可惜,她们都不太配合。” 苏龄玉无限遗憾,原本这几个丫头还会小脸红红的羞涩无措,等到次数多了,连敷衍都懒得敷衍她了。 叶少臣心里松了口气,还好还好,都是小姑娘家,还都是好看的小姑娘。 “幸好,你不是男儿身。” 不然,还不知道有多少姑娘要为了她碎了一地芳心。 “那是,我要是男儿身,还有你们什么事。” 苏龄玉觉得这是在赞美她,乐得不行,顺手把他的衣领扒开,将肩膀上的伤疤也擦一擦。 “你等等。” 叶少臣忽然出声阻止她,苏龄玉本以为他是不是不好意思,还想再调戏一下,谁知道叶少臣居然解开腰带,三两下把衣服都给脱了。 是都脱了!当然裤子是都还在的。 苏龄玉震惊了一下,“你干嘛?” “让你舒服舒服啊。” 叶少臣满眼无辜,看得苏龄玉兽性大发……不是,是无可奈何,只能继续给他涂药膏。 苏龄玉之前给叶少臣针灸过,也看过他的上身,那时候他后背的伤疤已经很让她震惊了。 可是如今,伤疤只增不减,还有一些新的疤痕,才长出粉红色的肉。 苏龄玉涂着涂着火了,“啪”一巴掌拍在他的身上,声音清脆响亮。 “姑娘?” 青芝在外面讯问,不敢再擅自进入。 “我没事。” 苏龄玉冷着脸,瞪着叶少臣身上那一道道新新旧旧的伤痕,气息都粗重了起来,“你是不要命了是吧?有你这样的吗?不是护国大将军吗?是不是还要冲在最前面!” 叶少臣知道她在气什么,气势有些弱的想解释,“我冲在前面,也是鼓舞士气……” “那你要是死了呢,是不是更鼓舞士气!” 苏龄玉气得口不择言,叶少臣是什么人?他的能耐自己是知道的,以他的本事哪里会有那么多人能伤到他! 他根本,就是在故意找死! 叶少臣扯了扯嘴角,不知道该从何反驳。 苏龄玉深吸了一口气,“我如果不回来呢?” “……” “我如果不回来,你是不是就不打算好好活着,在哪一次对战中失手,然后战死?” 叶少臣眨巴眨巴眼睛,苏龄玉又拍了他一下,“说啊!” “啊,大概吧。” 叶少臣觉得苏龄玉是了解自己的,所以也就不抱侥幸心理地反抗了,他其实就是这么想的。 “我身边,谁都不在了,我护住了苏朝,还有呢?就没了。” 叶少臣噙着淡淡的笑容,语气云淡风轻,摸了摸苏龄玉的头。 “所以我想,那就为了苏朝死吧,我也怕你等急了,我就想啊,等我下去了见到你,你问我怎么死的,我该怎么说呢?也只有战死沙场,比较体面了。” 苏龄玉揪着叶少臣脱下来的衣服,努力地忍着,却还是没忍住,落下一个个圆圆的水印。 “可是,我会更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嗯,我知道,所以我没有做不该做的事情,一直活到了现在。” 叶少臣用粗粝的手指给她擦掉眼泪,“以后,我会变得很惜命的,我可舍不得死了。” 第三百四十二章 问心无愧 苏龄玉抬头,因为不常哭,所以哭了之后眼睛会特别红,她又在自己打的地方揉了揉,“疼不疼?都红了。” 叶少臣咧开嘴,“不疼,你要是不过瘾可以再打几下。” “……” 马车外,青芝和骑在马上的岳生竖直了耳朵,听到里面又没动静了,两人才齐刷刷地松了口气。 青芝想,姑娘真的是长本事了,刚刚她是打了叶将军了吧? 岳生想,真不愧是苏姑娘,叶帅那种不要命的做法早就该打了,打得好! 青芝和岳生忽然对视了一眼,青芝高傲的挪开,笑成那样,真是傻蛋。 岳生却一直盯着人家看,青芝姑娘还是一如既往地好看啊,虽然黑了点,不过黑了也好看。 …… 一路上慢吞吞地前行,总算是能看到京城了。 入城之前,叶少臣跟苏龄玉很认真地说过关于她又活过来这件事。 “我觉得,得瞒着。” 叶少臣的意思苏龄玉明白,他是怕大家跟看怪物一样地看她,还是不收门票的那种。 “可是,你就会变成渣男啊。” “渣男?” “就是行为要受到唾弃的男人,传闻里你可是有个温柔贤惠的将军夫人,现在又要皇上赐婚,别人知道了会怎么想你?” 苏龄玉心里很矛盾,那叶少臣的形象就要崩了。 “那个啊,那个不是你对自己的描述吗?” 叶少臣想起那个话本就觉得有趣,“我都不知道,你还有这个才华。” 叶少臣第一次看到的时候,是因为知道这东西是苏龄玉写的,他才会看。 等看完了,叶少臣就在想,如果这真是她写的,里面那个楚楚动人,娇弱贤淑的女子是谁呢?她怎么会安排那样一个女子始终在自己的身边? 然后叶少臣才想到,那可能,是苏龄玉自己。 那是他自从苏龄玉死后,露出的第一个笑容。 这个话本于是被刻意地推广,连百姓戏称为叶将军传,上面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没有否认。 叶少臣也是故意放任大家对将军夫人的认可,那个女子确实是将军夫人啊,只是跟真实的略略有一丁点儿差异而已。 苏龄玉忽然有些不好意思,那话本他也看过了?自己给自己脸上贴了不少金,什么样的优秀品格都往身上堆,他也看到了? “说正事儿呢,你就不怕大家觉得护国大将军始乱终弃,见异思迁?” “我思的是一个人啊。” “可别人不知道啊。” 苏龄玉抓狂了,他到底有没有认识到问题的所在。 叶少臣一脸无所谓,“大丈夫行得正站得直,无惧别人如何说,我问心无愧。” “……” 苏龄玉抽了抽嘴角,她问心有愧……,她不想叶少臣丢了名声啊。 …… 进了城,先要找地方落脚。 “虽然我很想直接将你接到将军府去,只不过赐婚旨意未下,我想正大光明地将你接过去。” 叶少臣无比惋惜,他不想让别人说苏龄玉的闲话。 “我明白,找一家客栈就好了。” 苏龄玉点点头,从车窗往外面看。 当年战乱的痕迹已经不太能看得出来了,街边又恢复了从前的繁华和喧闹。 “好。” 叶少臣给苏龄玉找了一家最好的客栈,“我会去问问有没有合适的宅子要售卖,你成亲的话,会希望你的家人都来吧?” “那是当然。” 苏龄玉很感激荷琴和田柱养了她这么多年,她若是成亲,他们是一定要在的。 “我已经安排人去接了,等他们一到我们就成亲。” 叶少臣一刻都不想等,该想到的他都已经提前去做了。 苏龄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进城了不用去皇上面前吗?” “皇上,可能也不太愿意见到我。” 苏龄玉张了张嘴,“你别太欺负酒酒了,他还是个孩子。” 想起那个小豆丁,苏龄玉就心疼,叶少臣是做了什么让酒酒这么怕他? 叶少臣笑起来,“好,不欺负,我这就进宫复命,顺便请旨。” …… 叶少臣带着一辆马车入城的消息,第一时间被送到了盛嘉言那里。 “大哥还真带了那个女人回来?” 陆文景目瞪口呆,他们已经听说了另一个苏龄玉的事情,却没想到叶少臣真的将人给带回来了。 盛嘉言脸上晦暗不明,“她如今就在京城,你说真的假的?” 陆文景倒抽了一口气,“大哥知道这个女人也叫苏龄玉,居然没有弄死她?还带她回京……,二哥,大哥会不会……” 陆文景没有说完,他想说,大哥会不会疯了,真的把这个女人当成是苏姑娘了? “若只是单纯地凑巧倒也算了,可若是有人故意为之。” 盛嘉言的眼睛眯了起来,“我倒还真想见一见,这个苏龄玉凭什么能让大哥将她带在身边。” …… 苏龄玉凭的,当然是真材实料了。 叶少臣离开之后,苏龄玉便按捺不住想出去逛逛,白鹤给她的银票数量庞大,苏龄玉觉得不花一花实在有些可惜。 出了门,换了些碎银子,苏龄玉和青芝开始京城一日之旅。 “姑娘,王婆豆腐花已经不在了,真可惜。” 青芝看着一个角落,豆腐花的店已经变成了出售斗笠的铺子。 苏龄玉心里也一阵可惜,几年不见,京城的变化还是相当大的。 更可惜的是,王婆豆腐花真的很好吃,现在却吃不到了。 两人一边走一边买买买,她们缺的东西倒是不多,就是再次回到京城,看到什么都怀念,一不小心手里都快拿不下了。 “姑娘,我们先回去吧。” 青芝提议,却没有听到苏龄玉的应答,她抬头去看,发现姑娘正盯着一条小街看得出神。 那条街,就是她们曾经住过的宅子在的地方,不知不觉,她们居然走到了这里。 “我们去看看吧。” 苏龄玉轻轻地开口,虽然不知道那里会变成什么样,她还是想看一看,权当做一个念想。 青芝点头,默默地跟在苏龄玉的身后。 没走多远,她们就看到了曾经的宅子,门居然还是开的,难道里面还有人住? 第三百四十三章 平静是福气 苏龄玉快步地往前走了几步,从门里冲出来一个人,险些撞到她。 “抱歉抱歉,姑娘您没事吧?” 那人语气愧疚,苏龄玉站稳了脚看过去,一下子就认了出来,这不是其风吗? 眉眼已经张开了,长成了清俊帅气的小伙子了。 “我无碍。” “姑娘可是要找人?您想找哪一家?我可以为您指路。” 其风笑眯眯地说,冷不丁从门里又出来一个人,“其风!晚上不准吃饭!” “沁竹姐姐我真的错了,我也不是故意的。” “谁管你是不是故意的?” 沁竹插着腰,语气泼辣,“别以为我打不过你,铁叔会帮我的!” 刚刚一派清雅的其风立刻变了个人,求爷爷告奶奶地想要求得沁竹的原谅。 苏龄玉怔怔地看着,他们怎么……都还在? “其风,这位是……” 沁竹这才注意到苏龄玉,凶狠的语气收了收。 “我刚刚险些冲撞到这位姑娘,正跟人赔不是呢,咦,方才还有一位姑娘的。” 其风看见就只剩下苏龄玉一个人,心里诧异,难道那个姑娘走了? 青芝在认出了其风的时候就躲起来了,她看着一个一个熟悉的身影,缩在墙角里偷偷红了眼眶。 真好,大家都在原地等着姑娘。 苏龄玉知道青芝没有走远,她抿了抿嘴唇,“请问,我可否进院子讨杯水喝?” 沁竹点头,“当然可以,请进。” 院子还是那个院子,人也还是那些人。 苏龄玉有种恍惚的穿越感,似乎只是出了趟门,现在又回家了。 沁竹很快给苏龄玉倒了一杯茶,“请慢用。” 这里跟她离开的时候并没有太大的变化,沁竹也长高了,漂亮了,院子里的树还是原来那样,只是枝叶繁茂了许多。 苏龄玉喝了一口茶,意外地发现里面居然加了一点点药材。 “你们,一直住在这里吗?” 她看了看院子里的人,“你们是一家人?” 沁竹负责陪着她,闻言也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我们不是一家人,不过也差不多了。” 苏龄玉眼神疑惑,示意她继续说。 沁竹浅浅地笑起来,“我们都是下人,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自然也就算是一家人了。” “那,你们的主人呢?” “姑娘有些事情要办,所以离开了,我们在等她回来。” 沁竹顺手将头发拨到耳朵后面,脸上带着笑意,很自然地说着。 苏龄玉拿着茶杯的手收紧,她死在皇宫里的事情,难道沁竹他们都不知道吗? 怎么会,六年的时间,若是自己没有死,定然是会来见他们的,他们应该已经知道,她不在了。 可是这个小院子就这么一直持续下去,没有主人,住在这里的人各司其职,将院子收拾得漂漂亮亮,像是随时恭候主人回来一样。 苏龄玉嗓子眼有些发堵,一口气将茶水喝掉,匆匆地告辞。 离开了院子,她回头看了一眼,他们生活得很好,她就安心了。 没有卖身契的牵制,没有阴谋和报复,这里好像一方净土,他们安安静静地过着自己的日子,等着心里的姑娘回来。 …… “姑娘,您还好吧?” 青芝有些担心,姑娘从院子里出来精神就有些恍惚。 苏龄玉摇了摇头,“没事,我很好,大家都好好的,我心里高兴!” 苏龄玉忽然笑起来,“走,回去整点菜,我们喝一壶。” “……” 青芝有点跟不上节奏,不过姑娘这样的表情比起刚刚来,好看多了。 于是两人拎着东西回去了客栈,也顾不上整理收拾,直奔旁边的酒楼要了个雅间,点了一桌子的菜。 苏龄玉也不挑剔了,每样菜都尝了一些,甜酒她一个人就喝了一壶。 她高兴! 怕自己再也出不来,所以让他们将银子分了,各奔东西,却从没有想过他们还会等着自己。 明明知道等不到了,却还在等着,苏龄玉心里又是心酸,又是开心。 她有种冲动想要告诉他们,自己回来了,可是又觉得,这样让他们不再把自己当成下人,平静的过日子也很好。 平平静静才是福气,苏龄玉仰头又喝了一口。 “你就是苏龄玉?” 忽然,从身边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语气里带着揣度和试探。 苏龄玉抬头,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小女子正是,这位公子找小女子可有事情?” 苏龄玉甜甜地笑起来,“不如坐下来一块儿喝一杯?” 盛嘉言的脸微微发黑,这种行为不端的女子,大哥怎么会瞧上的? 他也不多言,当真撩开袍子坐了下来,一旁的青芝极有眼色地站起身,走到苏龄玉的身旁伺候。 盛嘉言在看到青芝之后,眼神猛地一震,他记得她,这不是苏龄玉身边伺候的丫头吗? 怎么她现在居然跟在这个女人的身边,难道是因为这个,大哥才对这个女人另眼相看? “公子不说话,莫不是特意来看小女子喝酒的?” 青芝给苏龄玉倒酒,苏龄玉慢慢地喝,说了让人也坐下来喝一杯,却吝啬的连个杯子都不给人家。 盛嘉言收起眼里的震惊,面上温和儒雅,“我听闻叶将军带回来一个苏姑娘,特意前来拜访,还望姑娘不要介意在下的唐突。” “不介意。” 苏龄玉特随性地笑笑,然后歪着头,“然后呢,你见到了,作何感想?” 若是白鹤还能值得相信一点的话,面前这个盛嘉言,和她见过的陆文景,在六年前帮助叶少臣从京城逃离的时候就会死。 什么样的情意才会值得这样的人拼命?他们可以说,是叶少臣的家人了。 所以苏龄玉对他们的印象很好。 不过盛嘉言对苏龄玉的印象就不是很好了。 轻浮!轻佻!没规矩! 他瞬间给苏龄玉刻上了三个印记,不过是凭借同样的名字,和不知道用什么手段弄来的苏姑娘的丫头,就想要迷惑大哥的心,那也要问问他们同不同意。 盛嘉言扬声让店小二进来,也要了一壶上好的酒。 第三百四十四章 需从长计议 盛嘉言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慢慢喝了一口。 “不知道苏姑娘可知道,从前,也有一个姑娘也叫这个名字。” “哦是吗?天下之大,同一个姓名也不奇怪。” “那姑娘想不想知道,这个苏龄玉是个什么样的人?” 苏龄玉来了兴趣,她还真挺想知道自己在别人眼里是个什么样的人。 “愿闻其详。” …… 于是,苏龄玉听到了一个,绝世好女人的故事…… 她起先还能镇定地听盛嘉言夸自己,结果越听越不对劲,这给她贴金的架势,比她自己给自己贴都要凶猛! 那个清冷、高洁、善良、聪慧,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仙女是她吗?这特么她自己都夸不出口的东西,盛嘉言说的都跟亲眼见到的一样。 苏龄玉表情迷醉地看向青芝,青芝低着头,看不清楚表情,可她的嘴角分明是上扬的。 苏龄玉心虚手抖地自己拿酒壶倒酒,一不小心泼洒了一点出来。 “苏姑娘没事吧?” 盛嘉言语气关切,青芝赶紧去拿布来擦拭干净。 “没事,就是太感叹于公子说的故事,让我如同受到了洗礼一样。” 苏龄玉酒喝得有点多,脑子昏昏沉沉。 盛嘉言似笑非笑地盯着她,“我说这些,也只是想让姑娘知道,什么人可以模仿,什么人不可以,姑娘是聪明人,应该听得懂我的意思。” 苏龄玉不乐意了,他这是看不上自己做他大嫂? “公子,带我来京城的是叶将军,公子来与我说这番话,恐怕不合适吧?” 苏龄玉的话说完,气氛顿时冷肃了下来。 盛嘉言脸上的温润气质也慢慢消失,紧紧地盯着面前的女子。 “既然姑娘这么说了,那么,我也就不再兜圈子,不管你是为了什么目的接近叶将军,我都不会让你得逞,你若不信,大可以试试。” 盛嘉言混迹官场多年,身上散发的威慑力惊人,让青芝的脸微微有些泛白。 而苏龄玉则面不改色,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下去。 “所以我说,公子弄错劝说的对象了。” 她放下酒杯笑了笑,“公子那么有能耐,大可以弄死我啊,可是叶将军怎么办?” 盛嘉言眼睛里的温度顿时降到了冰点,他确实很想弄死她一了百了,可问题是,大哥已经将她带回了京城! 大哥这些年难得对一个女人感兴趣,不对,应该是难得对人感兴趣,他是决计不敢动手的。 所以盛嘉言能做的,就是过来说说话,想让这个女人知难而退,但居然被她一眼看穿了。 苏龄玉看到盛嘉言震惊了好久还没震惊完,安抚性地叹了口气。 “所以嘛,你从一开始方向就不对,你该讨好我呀,我以后可是你大嫂,你这样上来就给下马威,我也很难做啊。” 盛嘉言“腾”的一下站起来,眼神锋利,“你怎么知道,我和叶少臣的关系?” 啊?不是,这都苏朝了这事儿还没有人知道? 苏龄玉脑袋短路了一下,然后迅速又笑起来,“当然是你们大哥告诉我的,不然我怎么会知道。” 苏龄玉脸上笑吟吟的毫无破绽,心里却双手合十跟叶少臣道歉,只能让他背锅了。 盛嘉言的三观受到了洗礼,大哥居然连这些都告诉了她?他莫非真的觉得那个女人那么重要?那他,岂不是更不能对她下手? 盛嘉言觉得自己之前似乎把这件事想的太简单了,他还需要从长计议! 盛嘉言匆匆起身离开,苏龄玉心里也松了口气,“来来来青芝,咱们接着吃接着喝。” 青芝乖乖地坐下来,又听见苏龄玉问,“刚刚他说的,你有什么感觉?” 青芝歪了歪头,“虽然盛公子口气很严厉,不过有叶将军在,他应该不会对姑娘做出……” “不是不是。” 苏龄玉打断她,“就是,就是他说,之前那个苏龄玉竟然那么好,你有什么感觉?” “姑娘就是那么好。” 青芝说得斩钉截铁,让苏龄玉反倒是不好意思了起来。 “算了,还是喝酒吧。” “……” …… 皇宫,酒酒端坐着,叶少臣大步进来给他行礼。 “叶将军免礼。” 叶少臣站起来之后,酒酒咦了一下,怎么觉得叶叔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虽然还是一样的消瘦,浑身带着锐气,可是就是有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叶叔,你现在回京,是北边的事情都了结了吗?” 酒酒一边在心里疑惑,一边问。 叶少臣表情严肃,“已是让人追查下去了,牵扯的几个官员名字,稍后微臣会上奏给皇上。” 酒酒点点头,“叶叔做事,朕向来是放心的。” 他也很欣喜叶少臣能常在宫中,每年他心里都很担心,生怕他回不来,那样,他就只剩下一个人了。 “微臣这次回京,是想向皇上请旨。” “叶叔但说无妨。” 叶少臣的请求,酒酒从来都是无条件同意的,因为他知道,叶少臣绝不会做他认为不正确的事情。 “微臣想请皇上给微臣赐婚。” “好的,朕立刻就……” 酒酒话说了一半忽然停住,圆圆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你说,要让朕干什么?” “给微臣赐婚。” 酒酒倒抽了一口凉气,姜先生啊啊啊,他的耳朵坏了啊啊啊啊! 酒酒求救地去看站在一边不说话的姜先生,结果也看到一张惊讶到面部表情失调的脸。 这么说,朕的耳朵没坏? 叶叔真的要让自己给他赐婚? 酒酒脑袋瞬间灵光了起来,难道说,叶叔是想要娶苏姨的牌位不成? “叶叔,你想要朕给你跟哪位姑娘赐婚?” 叶少臣扬了扬嘴角,“她叫苏龄玉。” “……” 果然啊! 酒酒眼眶都红了,还能是谁?除了苏姨,叶叔还会娶谁? 叶少臣继续说,“她的家乡在北边的一个小镇子上,不过她人我已经带回京城了。” “……什么?” 酒酒感慨了一半又僵住了,难道,叶叔说的苏龄玉,不是苏姨?是另外一个也叫苏龄玉的女人? 第三百四十五章 吃饱肚子再说 “叶叔,你是在,跟朕说笑吗?” “微臣从不会那自己的亲事说笑。” 酒酒的手微微用力,稚嫩的脸上显示出了身为帝王的威严,“为什么那个女人也用这个名字?叶叔,你是不是……” “陛下。” 姜先生在一旁适时地出声,酒酒才将后面的话给吞掉,可是他脸上明明白白地不同意! “陛下还没有见过这位苏姓女子,怎好断言她适不适合叶将军?” 酒酒根本连见都不想见,可姜先生既然这么说了,他只能绷着一张脸,“叶叔还是先将人带来给朕见一见,朕再做决定。” 叶少臣没有异议,很快便离开,他这次回京就只有这一个目的,他得回去陪着苏龄玉了。 叶少臣走后,酒酒的脸鼓成了包子,对于陛下还保留着孩童的一些幼稚的脾气,姜先生也没有特意让他更改。 “陛下,叶将军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您也看在眼里,难不成,您想让他一辈子不娶媳妇吗?” 姜先生有心开导,酒酒的眼里却迷茫起来。 他曾经也想过,叶叔这样不把自己的命当命,应该给他找个媳妇,让他有个盼头,他还跟首辅大人商量过这事儿。 可是叶少臣根本不搭理他们。 如今叶叔主动提出让他赐婚,他应该为叶叔高兴才是! “先生,可是那个女人也叫苏龄玉,我怕叶叔娶了她,以后再提起苏姨的名字,叶叔会想不起来苏姨的样子。” 酒酒知道自己不该任性,就算是为了苏朝好,他也该同意叶少臣的请旨。 可是,可是…… 姜先生难得逾越地摸了摸酒酒的头,“陛下会一直记得苏姑娘吗?” “当然会的!” “老臣也会,很多人都会,所以陛下不用害怕。” 该记得的人,一辈子都是不会忘记的…… …… 叶少臣出宫回去了客栈,苏龄玉和青芝已经准备歇下了。 客栈是叶少臣要的房间,苏龄玉和青芝一人一间。 “喝酒了?” 苏龄玉转过身看到叶少臣,一脸的惊奇,“你怎么进来的?我都没有听见门响。” “进一个房间而已,又不是什么难事。” 苏龄玉眨了眨眼睛,“有你这一身功夫,不去当采花贼真是可惜了。” “……” 她转身将头上的发簪拆下来,任由头发松散开。 “有没有喝醒酒汤?看你脸红的,瞧着还喝了不少,小心明日起来头疼。” 叶少臣过去帮苏龄玉揉了揉头皮,舒服得她闭上了眼睛享受。 “那些酒跟糖水也差不了多少,喝不醉的,我还真想试试喝醉了是什么滋味。” 叶少臣好笑地看着她说大话,给她按了一会儿头皮,“不早了,快睡吧,看你睡着了我再走。” 苏龄玉走到床边坐下,忽闪着漂亮的眼睛,眨巴眨巴地直勾勾看着叶少臣。 “别闹,快睡吧。” 苏龄玉不相信,她的勾引居然失败了! 一个漂亮的大活人哎!青丝披肩,面若桃花,双眸含情,欲说还休,结果就换来一句“别闹”? 难道是自己魅力不够?苏龄玉低头,觉得一定是中衣颜色太单调了,显小! 叶少臣看着她委屈的样子哭笑不得,“等皇上赐了婚,你才是我的妻子,我不想让你受委屈。” “……好吧。” 苏龄玉乖乖地上床睡觉。 “明日我会来接你,带你入宫面圣。” 苏龄玉刚躺下去,听见他的话又撑起了身子看过去,“面圣?我能见到酒酒了吗?” 她没发现自己的中衣衣领散开了,露出里面一抹水红色的肚兜,几乎罩不住雪白的丰盈。 叶少臣立刻将视线挪开,声音变得有些干涩,“嗯,能见到酒酒,他现在是皇上。” 停顿了一下,叶少臣口气变得凶凶的,“快躺好!” 苏龄玉不明所以,低下头才发现自己的异常,她立刻笑得如同偷喝到了油的小老鼠,贱兮兮又异常满足,再次乖乖地躺好。 她也不是一点魅力都没有嘛,嘿嘿嘿。 …… 依然不知道叶少臣是什么时候离开的,苏龄玉一觉睡到了天亮。 青芝来叫她起床,说叶少臣已经在楼下等着了。 苏龄玉穿了她目前来说最隆重的衣服,头上戴的也是目前来说最贵重的饰品,然并卵,还是素净得令人发指。 主要在到青梅镇之前她们都没钱,有钱了之后苏龄玉也只是花用了一点点,首饰这些可是无底洞。 叶少臣看着她从楼上下来,面带笑意地走过去,“头真的不疼?” 苏龄玉摇了摇脑袋,“不疼。” “不疼下次也少喝点。” 跟在后面的青芝一头雾水,叶将军怎么知道姑娘昨天喝酒了?他不是进宫了吗? “现在就走吗?” 苏龄玉隐约记得,进宫好像也是要讲究时辰的。 叶少臣将她拉到桌前,“不急,先吃点东西,总不能空着肚子进宫。” 桌上摆了一桌子吃的,有瘦肉蛋花粥,炸得酥脆可口的小鱼,玲珑精巧的蒸饺,小儿拳头大小,白胖蓬松的奶香馒头…… 都是她往日爱吃的。 苏龄玉肚子本来没有那么饿,看到这些是真的忍不住了,立刻将进宫的事情抛之脑后,先吃饱了再说。 青芝也在心里感叹,这些都是叶将军准备的,难为他这么多年,对姑娘的口味还记得这样清楚。 苏龄玉正吃得欢畅,忽然头上一重,叶少臣将一样东西插到了她的头上。 “是什么?” 苏龄玉想去摸摸,被叶少臣拦住,“一样头饰而已,吃饱了吗?” “……快了。” 苏龄玉抓紧时间吃东西,也就将头上的发饰给忘了。 岳生在旁边看得真切,那是一支玉芙蓉簪子,是苏姑娘从前留下的,苏姑娘以前也时常戴。 叶帅为什么会把这个给苏姑娘戴上? …… 吃好了东西,苏龄玉心里也没忘记要进宫的事,“不会迟吗?” “不会。” 叶少臣扶着她上车,一路进了宫门,又下车换了软轿,从始至终,叶少臣都一直陪在她的身边,没有离开半步。 第三百四十六章 天赋异禀? 皇宫对苏龄玉来说,是个极度不友好的地方。 她就是在这里被饿死毒死的,那种烧心灼肺的痛苦,想要呼吸却无法将空气吸到肺里的煎熬,一寸寸地折磨着她的神经。 苏龄玉觉得,自己多少会有点心理阴影吧,可是有叶少臣陪着,她却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不能接受。 下了软轿,叶少臣与她并肩来到殿前。 “不用担心,一切有我。” 叶少臣的话让苏龄玉心中稍稍安定,打起精神跟着他往里走。 “叶将军,皇上的意思,是想单独见一见苏姑娘。” 太监公公在门口将叶少臣拦下,叶少臣眼里厉光闪过,太监公公抖了抖,可是,可是他也没办法啊。 “那我就自己进去吧。” 苏龄玉安抚地拍了拍叶少臣的手臂,酒酒那个小家伙那么粘她,也那么崇拜叶少臣,如今听说叶少臣要娶别的女人,他不高兴也是正常的,说明他是向着自己的呀。 苏龄玉不担心,酒酒从小就不是性子阴暗的人,他也应该不会对自己做什么。 叶少臣只能留在外面,看着苏龄玉一个人走了进去。 宫殿里的温度似乎总是比外面凉个几度,苏龄玉低着头,走到皇上的面前,跪下行礼。 “你就是苏龄玉?” “回皇上,民女便是。” “你抬起头来给朕看看。” 稚嫩的嗓音说出这种台词,苏龄玉忍不住憋笑,很有趣啊。 她依言抬起头,看到了曾经的小团子,如今穿着龙袍端坐在椅子上,甚是有气势。 不错不错,那时候就觉得酒酒是个美人坯子,如今长开了一些,果然是个清俊小少年。 苏龄玉心里很满意,姜先生将酒酒教得很好,小小年纪不怒自威,却没有阴险和算计的痕迹。 酒酒也看到了苏龄玉的脸,和她眼睛里的淡淡笑意。 他的手忽然抖了起来,声音发紧,“你,你先起来。” 姜先生感受到了酒酒的不对劲,小声地询问,“陛下?” 他知道酒酒原本打算给这个女子一个下马威,让她多跪一会儿,姜先生虽然觉得没必要,可是酒酒心里为苏姑娘难受,所以他也就没说什么。 可是现在又是什么情况?陛下的嘴唇都在发抖,他这是气急了? 苏龄玉站起身,规规矩矩地一动不动,只听到酒酒愤怒的吼声,“都给我出去!” 姜先生吓了一跳,再看酒酒的样子,情绪很是激动,他不会想对这位苏姑娘不利吧? “陛下,这位苏姑娘是叶将军的……” “都出去!” 酒酒的声音在殿内回荡,所有的宫女,太监都鱼贯而出,姜先生还想劝一劝,可看酒酒的样子,也只好叹了口气,看了苏龄玉一眼,也出去了。 殿内,只剩下酒酒和苏龄玉两人,苏龄玉有些诧异地看着酒酒,他的样子不太对劲,怎么了吗? 酒酒站起来,一步一步地走近苏龄玉,等到距离她只有几步的地方忽然站住,眼睛一眨不眨地仰着头看着她。 苏龄玉下意识地蹲下身子,她真的是习惯了,习惯蹲下来跟酒酒平视,看着他的眼睛说话。 她才蹲下,就看到酒酒的眼睛瞬间睁大,猛地朝她扑过来,“苏姨!” 温热的身体炮弹一样扑进苏龄玉的怀里,苏龄玉险些没稳住往后仰倒。 “陛下……” “苏姨,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酒酒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听得苏龄玉心里酸酸的。 “你让我跟着姜先生学本领,我想如果学会了,苏姨会不会接我回去,可是我真的很努力地学,苏姨都没有来……” 苏龄玉张开的手臂微微收紧,终于抱上了酒酒的背。 “对不起,是苏姨不好,让酒酒等了那么久。” 属于孩子的痛哭声音,立刻响彻整个大殿,那是完全没有压制的,宣泄一样的哭泣。 才四岁的孩子,经历过一次跟亲人的诀别,他是怎么乖巧的答应跟着姜先生苦读,每一年都在盼着,会不会有人接他回去…… 结果等到的,只是苏龄玉已经不在了的消息。 “我就知道,苏姨不会不要我,我就知道……” 酒酒这会儿完全不是一个皇帝,只是个委屈的孩子,想要将他这些年藏在心底的情绪告诉最亲的人知道。 苏龄玉像从前一样拍着他的背,轻声地哄着,她也没想到,她和酒酒竟然还能如此亲密,没有出现任何隔阂。 大概也是因为长大了,不顾形象地痛哭了一阵,酒酒也有些不好意思地红着眼睛从苏龄玉的怀里起来。 这会儿他的脸上可绝对看不出是个皇帝,幼稚得可笑。 苏龄玉用帕子给他擦干净脸,将心里的疑问问出来,“你怎么会认出我来呢?” “因为你是我苏姨啊,我当然认得出来。” “……” 这就扯了,一个叶少臣就已经让他觉得很荒唐了,酒酒居然也这么说,苏朝的人都这么有天赋吗? 酒酒说完之后,可能自己都觉得说不过去,就指了指苏龄玉的头上。 头上? 她伸手摸过去,摸到一个玉簪子,拔下来拿到眼前,很眼熟嘛。 “这是苏姨从前的东西,苏姨的东西都在叶叔那儿,我想讨一件做个念想,要的就是这支簪子,可他小气的都不肯给……” “……” “叶叔说,这些东西都是你的,除非你来要,否则他谁都不会给。” 苏龄玉把玩着玲珑精巧的芙蓉玉簪,心里就更想不通了,叶少臣不是说要瞒着的吗?为什么特意让她戴了这个进宫?这不就是在给酒酒提示吗? “不管怎么样,苏姨回来就好!” 酒酒露出了他这个年纪才应该露出的灿烂笑脸,苏龄玉顿了一下,“可是,你不问问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不用问啊,肯定是有原因的。” 苏龄玉无言以对,好吧,确实是有原因的。 …… 殿外,姜先生面露焦色,来来回回不断地走动。 “先生歇一歇吧,这么走您不累吗?” 姜先生朝着叶少臣怒目而视,“你都不担心?陛下到底还是个孩子,小孩子爱憎分明,他本就不同意你求娶一个与苏姑娘同名之人,你就不怕他做出什么事来?”20189 第三百四十七章 小孩子果然不靠谱 叶少臣淡淡地笑了笑,“怕的话,我就不会带她进宫。” “……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意思,您歇一会儿,或许,龄玉会跟陛下很合得来呢。” 姜先生又瞪了他一眼,搞不懂他对这个苏龄玉倒是是在意还是不在意。 过了好长时间,苏龄玉居然完好无损地从里面走出来了。 姜先生立刻快步走进殿内,酒酒安然坐在椅子上,面容威严。 “太傅,朕准了叶将军赐婚的请旨。” “……”姜先生目瞪口呆,难道,他们真的就这么合得来? 苏龄玉跟着叶少臣出宫,路上她将芙蓉玉簪放到他手里,“为何要让我戴这个?你不是说要瞒着?” “是要瞒着。” 叶少臣接过来,顺手又插回她的头上,左看看右看看十分满意。 “只不过让皇上知道也没什么不好,皇上心性纯真,对这件事必定不会生出别的想法,并且,让皇上认出来,你才能有皇上罩着,你不是想等老了以后,跟儿孙们炫耀,还要将皇上拉过来为你作证吗?” “……我就随口一说。” 苏龄玉囧了,她难道真的能这样嘚瑟不成? …… 见过了皇上,叶少臣就安心地等着皇上的赐婚旨意,不过在此之前,叶少臣说,要带苏龄玉见一见他的兄弟。 “是盛大人和陆公子吗?” “嗯,就是他们。” 叶少臣点头,“你从前应是见过的,在把我迷晕了,送我出城的时候。” 说起这个叶少臣还有些怨念,那一次在千扇楼,就是他和苏龄玉的诀别。 “哎呀那不是没办法嘛,你看我都劝不动你,那我不得另想别的招。” 苏龄玉语气夸张地想要混过去,这是要算旧账了? 还好叶少臣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说起了盛嘉言和陆文景的事情。 “我遇见他们的时候,或许都是他们人生最悲惨的时候,我父亲常说,人处在困境,有时候只需要一点点助力就能够重新起来,关键在于那一点点助力,有没有人愿意给。” “于是我帮了他们,从此就多了两个兄弟。” 叶少臣语气很幸运,“我当初能在京城稳固那么久,他们二人功不可没,不过为了避免日后会连累到他们,我们的关系没有别人知道。” “听起来很有传奇色彩呢。” 苏龄玉觉得挺酷的,官场和商界都有叶少臣的人,他又擅排兵布阵,简直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不过他们对我而言是可以托付性命的人,对别人来说,稍稍有点……难相处。” 叶少臣说到这里,表情才微微有些尴尬,特别是盛嘉言,眼睛毒嘴也毒,对任何人都保持着怀疑的戒心,他也不是担心苏龄玉吃亏,而是担心这两人杠上,水火不容。 苏龄玉没告诉他昨个儿她和盛二弟就见过面了,只是牵住叶少臣的手,“没关系,你喜欢的人,我一定也会喜欢的。” …… 见面的地点如同苏龄玉所料,理所当然的在千扇楼。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居然又安排在当初迷晕叶少臣的那个雅间。 叶少臣和苏龄玉到的时候,盛嘉言和陆文景已经在了。 盛嘉言看到叶少臣和苏龄玉牵着手进来,眼眸微微暗了暗。 陆文景则是表情十分精彩,“大哥,嫂子。” 盛嘉言:“……” 苏龄玉:“……” 陆文景被盛嘉言冷冷地瞪了一眼,他立刻抿着嘴,朝着叶少臣讨好地笑了笑。 叶少臣笑着朝他点头,不错,很懂礼数。 “大哥,带苏姑娘来坐吧,我已经点好了菜,一边吃一边聊。” 盛嘉言扬着和煦的笑容招呼大家,一旁不敢多说话的陆文景安静地坐着,天生阴险的脸上带着惯有的似笑非笑的表情,十分能唬人。 苏龄玉在叶少臣身边坐下,青芝站在她身后。 “大哥,没想到你会主动找我们,我还以为,你带了个姑娘进京把我们弟兄们都忘了呢。” 盛嘉言语气和善,从他口中说出来的话,很少会让人产生不悦。 “之前是没来得及,要带龄玉进宫面圣,请皇上赐婚,所以就没跟你们说。” 叶少臣一边说一边给苏龄玉倒水,动作自然得不得了。 盛嘉言心里咯噔一下,语气变得有些急切,“皇上见过苏姑娘了?那皇上的意思……” “赐婚的旨意也就这几日就会下来,你们可以准备准备贺礼了。” 叶少臣一点儿不跟他们客气。 盛嘉言和陆文景双双睁大了眼睛,两人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 昨日盛嘉言铩羽而归,立刻找了陆文景商量对策。 这个女人连他们和叶少臣的关系都知道,他们若是还想认这个大哥,就绝对不能动手。 于是两人商量来商量去,将希望寄托在了小皇帝的身上。 小皇帝可是苏姑娘救下的,又亲自养了好一阵,对苏姑娘的情意未必比叶少臣要淡薄。 叶少臣若是想要皇上给他和这个苏龄玉赐婚,小皇帝能同意?别看他还是个孩子,就是因为是个孩子,脾气才会更加执拗。 盛嘉言和陆文景觉得,这确实是个不错的法子,他们还想着这几日偷偷进宫去小皇帝面前多提一提苏姑娘的事情。 结果叶少臣说,小皇帝同意赐婚了? 那孩子是不是傻啊,他就不爱他的苏姨了? 盛嘉言心里有股怨念的气憋着,看酒酒在国事上越来越像模像样,他还对他挺寄予厚望的,没想到在感情这种事上他一点立场都没有嘛! “呵呵呵,这样啊,大哥放心,我们准备的厚礼,一定不会让大哥失望的。” 陆文景见盛嘉言面色不对,赶紧出来打圆场。 刚好小二送了酒菜进来,陆文景亲切地招呼大家,“吃菜吃菜,来,今天这么高兴,我们应该喝一杯。” 说着他率先举杯,苏龄玉特别给面子地也举起酒杯。 “昨天喝了不少,意思一下就行了。” 叶少臣看了苏龄玉一眼,眼底温柔的情绪让盛嘉言和陆文景毛骨悚然。89 第三百四十八章 不能再夸了 前不久盛嘉言和陆文景才见过大哥,眼睛里没有任何带有温度的感情可言,就算对他们他们两个,也只是恢复到了正常人的水平,可是现在,他居然会温柔了。 温柔啊! 这个苏龄玉是妖女吗?她是给大哥下了什么降头吗? 苏龄玉不知道自己在盛嘉言和陆文景的心里已经上升到了一个可怕的境地,她收到了叶少臣的提醒,乖巧地点点头,“知道了。” 然后果然只喝了一口,就将酒杯放下。 其实千扇楼的酒只比外面酒楼的酒度数高那么一点点,但叶少臣的面子她是肯定要给的。 姑娘家喝酒只是喝个情趣,如同昨日她和青芝两人敞开了肚子喝,是极少数的情况。 盛嘉言绷着神经,大哥知道昨日她喝酒的事情了?那他知不知道,自己昨日去找苏龄玉的事情? 他下意识地将目光移到了苏龄玉的身上,苏龄玉正好也在看他,下一秒,她朝着盛嘉言眨眨眼睛,对他露出一个“放心,她什么都没说”的表情。 盛嘉言心里在咆哮,谁要跟她一副有了秘密的样子!谁要让她替自己隐瞒了! 还有坐在他旁边的陆文景,也看见了苏龄玉的表情,眼神惊骇,惊骇什么呀! 盛嘉言从前朝开始在朝中就历练出了一副完美的面容,面对任何人他都有自信能保持平静,然后慢慢找出对方的破绽。 可是面对眼前这个女子,盛嘉言惊恐的发现自己的道行还不够。 气氛有一阵子很和平,苏龄玉很奇怪地发现,桌上的菜居然都是她喜欢的,可是这些菜不是盛嘉言他们点的吗? 难道这两个人表面上对自己吹毛求疵,实际上也是想要讨好她吗? 于是她吃得很欢畅,叶少臣也时不时地帮她夹菜,她只需要低头吃就行了。 过了一会儿,盛嘉言看着苏龄玉吃得不亦乐乎的样子,眼神微微闪动。 “不知道这些菜,苏姑娘可还满意?” 苏龄玉抬头,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优雅地拿帕子擦了擦嘴才回答,“盛大人的眼光,自然是不会错的。” “说起来,也不全算是我的功劳。” 盛嘉言脸上又露出和煦的笑容,“我和文景也不知道苏姑娘喜欢吃什么,没办法,就只能照着从前那个苏姑娘的口味来点,姑娘能满意,那我就放心了。” 有对比才能感觉到差距! 盛嘉言温言笑到,“也就是大哥时常会在我们面前提起那位苏姑娘爱吃什么,我们才能记得呢。” 盛嘉言虽然是男子,但他也知道如何让一个女子心里起疑。 如果只是作为一个替身,这世上没有女人会心甘情愿的,人心里的贪念是无底洞,慢慢会变得想要更多。 若是苏龄玉因为介意这个去质问叶少臣,大哥还会不会被她迷得神魂颠倒呢? 盛嘉言等着苏龄玉的反应,等着看她眼睛里的惊愕和不甘。 然而苏龄玉听完之后,居然很附和地点点头,“那位苏姑娘跟我的口味相同,这真是一件好事啊。” 说完,她继续埋头苦吃,碗里已经让叶少臣快给堆满了。 盛嘉言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女子,她为何一点反应都没有? 从她的眼睛里也看不出她在硬撑的迹象,她就是真的一点儿都不介意! 叶少臣夹菜的空闲抬头,看了盛嘉言一眼,里面的情绪也让盛嘉言看不明白。 大哥没有生气,没有责怪,而是……无奈? 大哥为什么要无奈? 陆文景鲜少见到盛嘉言郁闷的样子,一时间觉得还挺有趣。 不过盛嘉言的眼光扫过来,他立刻坐直了身子,“苏姑娘身后的这位丫头,如果我没记错,似乎是之前苏龄玉姑娘身边的丫头吧?” 为了不影响自己姑娘吃东西,青芝很自觉地主动出来答话。 “见过陆公子,陆公子的记性真好。” “哪里哪里,主要是苏龄玉姑娘太出色,惊为天人,因此在下连她身边伺候的人印象都很深。” “咳咳咳……” 苏龄玉听到“惊为天人”四个字不小心呛到了,头转过去咳得脸都涨红。 叶少臣飞给陆文景一个眼刀,陆文景睁大了眼睛,大哥是入了魔了吗?他可是在夸苏龄玉姑娘,为了眼前这个苏姑娘,夸都不让夸了? 等苏龄玉好不容易顺了气,她红着脸低下头,小口小口地吃东西,免得一会儿听到更加充满魔力的词语再次呛到。 被叶少臣瞪了一眼,陆文景无奈地省略了他早已经想好的形容,直奔主题。 “不知道青芝姑娘为何会轻易地换个主人伺候呢?我记得,你与苏龄玉姑娘的关系似乎很好。” 陆文景笑眯着眼睛,原本就显得阴险的脸,变得更加不怀好意。 “我高兴。” 青芝淡淡地吐出三个字,然后又站了回去。 陆文景本来觉得不管青芝说出什么样的理由,他都有办法让她说出真正的原因,可是她居然说她高兴? 那、那她既然高兴,自己还能说什么? 陆文景呵呵了两声,低头喝酒。 在门口的岳生眼睛放光,觉得青芝很帅啊,三个字将对方堵得死死的。 苏龄玉到这里算看出来了,这两人根本就是在找她的麻烦。 “吃饱了?” 叶少臣见苏龄玉动作停了下来,拿了温热的巾子给她擦手,他和青芝一人一只手,特别和谐。 苏龄玉点点头,吃得差不多了。 “那我们就走吧,今日本就是让你们见个面认识一下,往后相处的日子还有呢。” 叶少臣几乎没吃什么东西,见苏龄玉吃好了,就打算离开。 “大哥,我有几句话想单独跟大哥说。” 盛嘉言赶紧拦住他们,表情异常严肃。 “那你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苏龄玉很善解人意地朝他挥挥手,顺便叫来了小二点了一些菜打包,打算回去跟青芝再吃一顿。 叶少臣看到盛嘉言眼睛里的坚决,无奈只能跟着他去了别处,陆文景和岳生则留下来保护苏龄玉的周全。1089 第三百四十九章 就真的刚好? 他们走后,陆文景眼珠子转了转,“苏姑娘,你这个名字是你从小取的,还是后来改的?” “刚取的,我原来没名字。” “哦,那不知道苏姑娘为何会改成这个名字呢?” “好听啊。” “……可好听的名字有很多,为何就挑中了这一个?” “我高兴啊。” “……” 陆文景面皮僵住,聊不下去了,这两个主仆怎么都一个德行,谁给她们这么傲气的资本? …… 旁边一间雅间,盛嘉言目光严肃地看着叶少臣,“大哥,我始终觉得这个女子来历不明,极有可能是想要害你的人设下的圈套,你莫非是想假装上当?” “我都去皇上那儿请旨赐婚了,也能作假的吗?” “大哥为什么?她一看就有问题啊。” “那你倒是说说看,她哪里有问题了。” 叶少臣露出鼓励的目光,盛嘉言觉得这太容易了,“她……” 她哪里有问题呢? “她的名字,对,她怎么就刚好也叫苏龄玉?刚好就跟你碰上了?” “人家爹妈给取的名字,我怎么就不能碰上?” “还有那个叫青芝的丫头,她怎么就刚好成了她的丫头?” “刚刚不是问了,人家高兴啊。” “……这肯定有问题。” 叶少臣叹了口气,“嘉言啊,你不是常说凡事要有证据的吗,你的这几个怀疑都只是怀疑而已。” “可是大哥,你怎么就忽然喜欢她了,还要求皇上赐婚?你忘了苏姑娘了吗?” 盛嘉言刚说完他就后悔了,可是已经来不及,叶少臣的表情冷了下来。 “怎么会忘呢?我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所以,你是想要看我孤老一生,永远眼睛只能看到苏龄玉是吗?如此的话,我也不是做不到……” “不不不不,大哥我说错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是我说话没有过脑子,真的,我特别希望你能放下,可是,可是……” 盛嘉言自己都绕乱了,可是他想表达什么? 叶少臣刚刚只是吓唬他一下,闻言放软了表情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若是怀疑她,大可以让人去查,她的家人我也让人去接了,再过些日子怕是就要到京城了,龄玉性情直爽,人也漂亮,我会喜欢她,没有原因,就是喜欢了。” 叶少臣笑了笑,留下盛嘉言自己好好想想,回去了苏龄玉身边。 “好了,走吧。” 苏龄玉点的菜也正好送来了,她好心情地跟陆文景打招呼再见,跟着叶少臣离开了千扇楼。 陆文景一看叶少臣的样子就知道二哥没劝成,于是赶紧去了旁边的屋子。 “二哥,你没事吧?” 陆文景很奇怪盛嘉言怎么就在那儿站着,绕过去看到一张迷茫的脸。 “文景,难道是我弄错了?就真的刚好,出现了一个叫做苏龄玉的姑娘,就真的刚好,让大哥遇见了,就真的刚好,将大哥从谷底捞了出来?” 陆文景想了想,“那不是很好吗,大哥现在这样,比前几年的时候像人多了,他今日笑的次数,比六年来总统加起来要多好几倍!” 陆文景想法很简单,大哥高兴就好,再说他今日见到了苏龄玉,感觉还不错啊,不是挺好的。 “再说大哥是什么人,若是真的有人想要算计他,他能那么容易让人算计了去?” “你让我再想想,让我再想想。” …… “我已经找到了一处合适的宅子,让人收拾了,等明日便可以搬过去。” 叶少臣做事的效率向来很快。 苏龄玉朝着青芝使了个眼色,青芝立刻将白鹤给她的盒子拿出来递过去。 “应该够的,这是宅子的钱。” “好。” 叶少臣也不推辞,直接收了过来,他知道苏龄玉有她的原则,该给钱的时候他不收,她会不高兴的。 苏龄玉笑起来,“千扇楼的东西确实很好吃,这些打包的菜都是记在你两位弟弟的头上,来来来,我们再吃起来。” 苏龄玉和青芝,叶少臣和岳生,刚好四人,一边一人,苏龄玉吃得比刚刚开心多了,这才是吃饭的气氛。 …… 千里之外的某个小镇,某条街的一座宅院里。 荷琴发愁地看着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的田力,“柱子哥,他们总是不走,这可怎么办是好。” 田柱也皱着眉头,董桂花带着田力就赖在他们家了,之前孙大娘知道这事儿,还让人去找他们村里的里正。 结果董桂花愣是一哭二闹三上吊,非说田力已经是田柱的儿子了,这是他们田家的事情,谁也管不了。 “阿力啊,你饿不饿?娘给你做了个蒸蛋。” 董桂花从厨房里端处两个碗,里面是黄澄澄的蒸水蛋,她和田力一人一碗。 如今她在这里就好像在她自己家一样,厨房里的东西随便用,除了还不敢去苏龄玉的屋子。 之前也是想进去的,被发火的田柱拿着棍子追着打了几下才老实。 “阿娘,我想要那个彩珠子。” 田力嘴里吃着鸡蛋羹,眼睛还滴流滴流地转着,盯在苏龄玉放在窗口的一盒彩色琉璃珠上。 那是苏龄玉从朱国富那里得来的,也不知道朱国富哪里来的自信,非说她这样的小姑娘肯定会喜欢这种东西。 苏龄玉认真的推辞,他非要觉得她是在害羞,是客气,于是苏龄玉只能拿回来了。 不过这盒珠子放在窗台上,阳光照进去的时候五彩斑斓晶莹透亮,确实很漂亮。 田力是董桂花的宝贝疙瘩,他要什么她就没有不答应过,如今觉得她们是住也住下了,不过一盒玻璃珠,有什么大不了的? 于是她三两下将鸡蛋羹划到嘴里,手背一抹嘴唇,就想过去将琉璃珠拿去给田力玩。 “放下!” 田柱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别的他还都好说,可是苏龄玉的东西,他是绝对不允许别人碰的。 董桂花切了一声,仍旧将东西拿在了手里,“我说二弟,不就是盒珠子,田力如今可是过继给你当儿子了,一盒珠子你还舍不得?” 她翻着白眼就要将琉璃珠给田力。2589 第三百五十章 突飞猛进 田柱黑着脸大步跨过去,毫不留情地一把将装珠子的盒子拽回手里。 董桂花没想到他真的跟自己抢,一个没留神向后摔坐到了地上。 “夭寿哦!这就打起嫂子来了!这种人怎么还能好好地活着,老天爷怎么不把他给收了哦!” 董桂花屁股疼得不行,就坐在那里抹起眼泪哭爹喊娘,声音尖利洪亮,能传出一条街去。 荷琴和田柱都是老实人,当初说将他们赶出来他们就真的老老实实地出来了,面对这样蛮不讲理的人,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对付。 如今街坊邻居差不多都知道了,他们这里有个惹不得大嫂。 不过田柱任由她哭,将琉璃珠匣子放进了窗口,将窗子关上。 田力一看要到手的珠子没了,哇的一声也跟着他娘哭了起来。 嘴里还说着董桂花教的,“你不是我爹吗,怎么连个珠子都不给我玩?” “你,你不要乱说,谁是你爹?” “是你,我娘说的,让我做你的儿子,爹。” 田柱脖子和额角青筋爆出,他真的恨不得动手将这两个人痛打一顿,可一个是女人,一个是孩子,让他这个大老爷们怎么下得了手? 就在院子里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门被敲响了,“请问,是苏龄玉苏姑娘的家吗?” 荷琴一听到“苏龄玉”的名字,立刻什么都顾不得,赶紧去开了门。 结果门一拉开傻眼了,外面站的都是穿着盔甲,腰间带着佩剑的官兵! 她虽然见识少看不出是什么品级,但至少认得出比衙门里的官差要高级! 为首的一个人,人高马大,浑身散发着骇然的锐气,脸上一道刀疤,却无损他的英气,显得更加冷酷凶煞。 荷琴的腿立刻发软,身子忍不住往后倒,田柱已经跟了过来将她扶住。 “这位爷,你们,你们可有什么事情?” “您二位就是苏姑娘的家人?” “是的是的,我是阿囡的琴姨,阿囡是不是、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封狼眼里厉光一扫,瞥见了院子里另外两个人,心想叶帅可没提还有别人啊。 “这两位是?” 董桂花立刻哆嗦着爬起来,中途还摔了两跤,田力也吓得瞪圆了眼睛一声不敢吭了。 田柱犯了难,只是还没等他开口,董桂花已经抖着声音撇开关系,“我们跟他们没关系!我们就是、就是路过的!跟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庄稼人看到官兵心里都会发怵,总觉得这些人找上门都不会是好事,说不定,是要砍头的! 再说又是来找那个傻子,谁知道她是不是在外面犯了什么事找上门来了,董桂花可不傻,她和儿子绝对不能被牵连其中! 封狼微微皱眉,董桂花就吓得想尿裤子,立刻拖着田力往外走,恨不得所有人都看不见自己。 “这位官爷,到底阿囡发生了什么事,您别吓唬我们啊……” 荷琴已经泪水盈盈,几乎哭昏了过去,封狼这才意识到,他刚刚的态度是不是不太好? 可他都知道敲门了! “这个,不知道我可能进去里面说?” 封狼逼着自己露出笑容来,身后他的副手叹气捅了他腰一下,“老大,人都要吓昏过去,叶帅知道的话,你可就完了。” “……” 封狼郁闷了,那要他怎么样嘛! 田柱的承受能力到底稍稍强一些,看到一条街的人都躲在门口看热闹,让开了身子,“官爷里面请。” 封狼独自走进去,其余人守在门口。 他也不废话,赶在人昏过去之前将事情说清楚,“是这样的,皇上为苏姑娘和我家将军赐了婚,将军特意派我来请二位进京,为苏姑娘完婚。” 封狼说得特别客气,走的时候这赐婚还没下来,不过将军让他这么说,那一定是有把握的。 封狼等着眼前的二位欣喜若狂,皇上赐婚啊!这可是祖上八辈子的福气! 结果,封狼眼睁睁地看着荷琴和田柱二人,白眼一翻,双双的昏了过去…… …… 这大概是封狼接过的最艰辛的任务了。 他要先等人醒了,再一遍一遍地跟他们解释苏姑娘真的没事,真的没有被他家将军欺负。 皇上赐婚也是真的,到了京城就能看到圣旨了。 不是小妾,是正正经经的将军夫人,不然怎么会有圣旨? 他家将军不是七老八十要拿苏姑娘冲喜,不是瘸子瞎子不能人道…… 封狼这辈子的口舌都用在这里了,等田柱和荷琴相信他这件事居然是真的,封狼已经心力交瘁了。 “可是,可是怎么可能呢?我家阿囡怎么会被将军给瞧上?还是叶将军?” 荷琴一脸迷茫,她记得苏龄玉还问过自己叶将军的事情,那会儿她觉得,叶将军简直就是天边的云朵,是守护苏朝的战神。 结果这片云朵就要成为阿囡的夫君了? 她是不是昨晚菌子吃坏了,这会儿在做白日梦呢? “苏姑娘那么好的人,我们将军喜欢想要求娶也是正常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 封狼自觉自己的才华突飞猛进,有点想赶紧回到营中跟兄弟们炫耀,他也会引据论典了! 荷琴仍旧迷幻,可是她却知道,跟着这些人走,能见到阿囡! 等到见到阿囡,一切就清楚了! “好,我们现在就跟你们走,要、要准备些什么不?” “不用,一切我们将军都准备好了,您二位请吧。” 封狼留了几个人给他们守宅子,依照叶帅的意思,恐怕往后还会和苏姑娘回来小镇上住。 田柱和荷琴两人二脸懵逼地上了马车,前往了他们想都不敢想的京城。 “田家的丫头出事儿啦,连田柱两口子都给抓走了!” “你瞎啊,没看到人是恭恭敬敬地请他们上的马车,那马车你看到没?真犯事了能坐那个走?” “可是还有官兵守着他们的院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镇上关于田家夫妻两和苏龄玉的传言各说纷纭,一时间猜什么的都有,颇为热闹。12989 第三百五十一章 亲疏有别 苏龄玉搬去了叶少臣说的宅院,比从前的稍稍大一些。 “后面正屋有两间,东院和西院,我看过了,东院的稍大,等你的琴姨和柱子叔来了只有让他们住那里,咱们就住西院。” 苏龄玉脚步一顿,“咱们?” 叶少臣露齿一笑,“咱们。” “……” “谁跟你咱们,西院是我住的。” 苏龄玉快步去东西两院都看了一下,果然都很不错,采光亮堂,位置合适,从窗户看出去的景致各有各的美。 在京城想找这样一间宅子可不容易,叶少臣是花了大工夫的。 “谢谢。” 苏龄玉从不会吝啬感谢,露出一个讨喜的笑容。 叶少臣牵起她的手,一边走一边说,“比起前一个给你找的宅子已经不麻烦了,之前那个为了不暴露我的心意,又要跟你手里的银钱差不多,可费了老鼻子的力气。” “那个时候你就开始惦记我了?” 苏龄玉其实能感觉到的,不过她更想听听从叶少臣口中说出来的事情。 “那可不就是惦记上了,不然我还花费口舌将你哄来京城?一路上带你游山玩水逗你开心?” 叶少臣说得坦荡荡,手指和苏龄玉交握,“可是我后来想,如果我没有撺掇你来京城,你是不是就不会……” “还好,我跟你来了京城。” 苏龄玉没让他说完,直接打断了叶少臣的话。 叶少臣的眼睛里慢慢地浮现出了亮色,眼角变得温暖异常。 是啊,还好,他们现在都是好好的。 苏龄玉的东西不多,宅子里该有的东西叶少臣都已经准备好了,她只要人直接住进去就可以。 叶少臣比起从前来更加清闲,整日的陪在苏龄玉的身边。 用他的话就是,苏朝现在没什么事情需要他做,他也很无聊啊。 还是岳生私底下跟苏龄玉解释了一下。 “叶帅这几年一点儿也没闲着,东南西北地都跑遍了,苏朝周边的外族要么选择臣服,要么被击退到了很远的地方,只要叶帅在苏朝一天,绝对是没有人敢觊觎的。” 岳生说得异常自豪,要是有尾巴,他能翘上天去,这就是他跟随的将军,是整个苏朝的骄傲! 苏龄玉听得心里五味杂陈,又为叶少臣骄傲点赞,心里又有些心疼。 这些,都是在自己不在的这六年里,叶少臣以为见不到她了,不要命拼出来的成果! 她忽然有种感觉,白鹤师父是不是就因为这个原因故意让她在六年后苏醒的? 那样的话她真的是要骂娘了,不过她也没有证据证明人家就是这么想的。 因此只能心里扼腕一下,长长叹气,将胸口淤积的憋闷吐出来。 叶少臣近来发现苏龄玉看他的眼神都有些不一样,时刻带着亮晶晶的光,一双好看的眼睛一闪一闪的,煞是漂亮勾人。 “怎么了?” “没有,就是觉得你很帅。” 苏龄玉眉眼弯弯,她要嫁的男人是个大英雄啊,怎么感觉她运气那么好呢。 叶少臣被她直白的夸赞说的笑起来,这个姑娘,真的是太招人喜欢了,一点不掩饰自己的想法,从来有什么说什么。 叶少臣摸了摸苏龄玉柔顺的头发,“放心,在成亲之前,我一定会努力变得更好看的。” 苏龄玉笑着主动扑进他怀里,哎呀这个男人怎么这么可爱呢。 …… 赐婚的圣旨总算是下来了,来传圣旨的公公笑得一脸和气。 “既然叶将军也在苏姑娘这里,那老奴就少跑一趟,一并让您二位给接了吧。” 苏龄玉头一回正儿八经地接圣旨,总觉得是不是应该焚香沐浴一下,叶少臣笑死,说,“你就想,这是酒酒写给你的东西。” “……” 苏龄玉这么一想,果然又觉得没有那么传奇了。 明黄色的圣旨交到苏龄玉的手里,她还是乐了好一会儿,让青芝给公公塞了个大红包,自己拿着圣旨跟叶少臣嘚瑟。 “这么一来,你可就是我的人了。” 她眼睛里闪动着狡黠的光芒,仿若天上的星星,让人看了挪不开眼睛。 叶少臣微笑点头,“我很荣幸。” 公公在一旁露出慈祥的笑容,“苏姑娘,皇上吩咐老奴跟姑娘说一声,姑娘看什么时候合适,去宫里谢个恩?” 接了圣旨一般都是要进宫谢恩的,不过若是没有品阶的人,也是可以免除。 苏龄玉只是一介平民,像公公这样特意嘱咐她一定要去谢恩的情况,一般是没有的。 “这个自然,小女子都有时间,不知道何时进宫方便?” “现在就可以,苏姑娘请?” 苏龄玉一愣,这么不讲究的吗?不过想来,应该是酒酒想她了。 她笑起来,“请公公稍等片刻,我进去换身衣服就来。” 公公自然不会有意见,笑容满面地让她自便。 “公公,皇上可有说让我也一块儿进宫?” 叶少臣觉得自己被忽略了,他也接了圣旨,也站在旁边,怎么没让他一块儿呢。 “哦,这个皇上也说了,皇上说,叶将军何时进宫都可以,因此让将军不着急,过阵子再去谢恩也无妨。” “……” 这是想将他甩开啊,叶少臣有些忧愁地望天,之前皇上对他可不是这个态度,果然亲疏有别吗…… …… 苏龄玉进宫,直接去了酒酒那里,酒酒让身边伺候的人都出去,见到她欢快的如同一只兔子,蹦蹦跳跳就从朝着苏龄玉跑了过来。 “苏姨!” 苏龄玉对皇权阶级也没有太大的认识,只觉得酒酒还是跟小时候一个,是喜欢撒娇的孩子,于是也不拘谨,将人搂过来亲热地说话。 偌大的殿内,两人坐在一块儿,酒酒当了皇上之后,便没人像现在这样跟他亲近了,如今苏龄玉一点儿不在意他的身份,让酒酒觉得非常珍惜。 两人靠在一起说话,酒酒有一肚子的话要跟苏龄玉说。 “苏姨,我真的太想你了,你不知道,你不在的这些年里我是怎么过来的。” 酒酒苦着脸抱怨,“叶叔忽然就要让我当皇帝,我那会儿什么都不懂就被他扔到了皇宫里,还要有姜先生陪在我身边。”21089 第三百五十二章 那就好 “这几年我都没有玩的时间,一有空就会被首辅盛大人抓到毛病,然后就是一番教训,凌大人倒是还会帮我说几句话,可是凌大人说不过盛大人,最后倒霉的总会是我,又要被催着学这个学那个……” 说起这些事情,酒酒一肚子的苦水,如今总算有了抱怨的机会,他小嘴说个不停。 他当初在苏龄玉跟前什么都不用想,一门心思的玩就好了,到了姜先生那里虽然也要苦读,可是姜先生脾气好,教他都是极有耐心的,忽然一下子做了皇帝,从此陷入无休止的深渊里。 苏龄玉心疼地摸了摸酒酒的脸,原先养的肉嘟嘟的脸颊都没了,小下巴尖巧尖巧的。 “大概是因为,大家都很希望你能尽快成为一国之君,都着急地想让你赶紧长大。” “……我已经很努力了。” 酒酒真的没有偷懒,可是原来做皇帝真的很辛苦,但他原本不用这么辛苦的。 “苏姨,你能不能跟叶叔说说,让他换个人做皇帝?” 酒酒对皇位一点儿都不留恋,“或者,你干脆让他来做好不好?” “……” 苏龄玉有点同情酒酒,又有点同情姜先生,酒酒这样消极怠工的皇帝教导起来,一定也很不容易。 “皇帝哪里能说换就换的,又不是什么不值钱的东西,而且,酒酒做得很好啊。” 苏龄玉将她在荷琴、孙甜甜、秦木棉那里听来的,关于皇帝的评价一一说给酒酒听。 “酒酒是个很棒的皇帝,我听到她们夸赞你,心里特别的骄傲呢。” 其实那时候,苏龄玉并不知道皇帝是酒酒,可是她听那些人说的,对皇帝的评价也确实都是褒奖。 百姓的要求其实很低,能够让他们平平安安地过日子就够了,至于日子过得怎么样,他们自己会用心,会努力,他们需要的,只是一个太平的环境。 酒酒安静地听着苏龄玉的话,年纪尚小的他一直都在逼着自己努力学习一些,本不该他承受的东西,他的心底多多少少会一些抵触。 可是苏龄玉给他描述的那个和平的小镇,大家都在为了过日子所努力。 没有山贼地痞的威胁,没有外族入侵的恐惧,只有踏踏实实,认真为自己的人生所努力百姓们。 “苏姨,所以我做的事情,让我这样被逼的背井离乡家破人亡的孩子变少了吗?他们都能跟在父母身边,好好地活着吗?” 酒酒的眼睛里生出一些喜悦的光,纯真清透,看得苏龄玉有些心酸。 她认真地点点头,十分肯定地告诉他,“对,因为你做的很好,所以有很多孩子都避免了那样的灾难,你很厉害。” 酒酒眼里的光芒强盛起来,刚刚因为抱怨嘟起来的嘴,咧开一个浅浅的笑容,异常好看漂亮。 这一瞬间,他是真的一点都不再抱怨了,真好,他还依稀记得村子被山贼侵略的恐惧,能让那些孩子不再跟他感受到同样的绝望,他被逼着学一些东西又算什么? “苏姨,你嫁给叶叔之后会留在京城的吧?” 苏龄玉纳闷,酒酒转换话题的速度也太快了一点。 “不一定,我如今也有家人了,或许会回去那个小镇子里。” 酒酒立刻又失落了起来,“那我还是不要当这个皇帝了,我也想跟苏姨一块儿回去……” 苏龄玉:“……” 过了一会儿,有太监在外面通报,“护国将军叶少臣觐见。” 酒酒假装没听到,低着头玩自己腰上的龙形玉佩。 外面的太监又扯着嗓子喊了一遍,这一次,酒酒才抬头看了苏龄玉一眼,不情不愿地应了声,“宣。” 很快,叶少臣迈着大步从外面走进来,看到他们两人亲热地缩在角落里说话,一点儿都不惊奇。 “臣叶少臣给皇上请安。” “免礼。” 叶少臣起身,总觉得酒酒的口气不大对劲,见到了苏龄玉他不是应该很高兴吗? 苏龄玉给了他一个无奈的眼神,叶少臣……无法心神领会…… “微臣是来谢恩的,多些皇上的赐婚旨意。” 酒酒听到他说这个,就更不乐意了。 “朕刚刚才觉得,此事或许是朕太着急了,苏姨怎么能这么轻易就托付给叶将军?朕应该再观察观察。” “君无戏言,臣谢主隆恩。” “……” 酒酒的脸鼓成包子,显示他很不高兴。 于是他转头看向苏龄玉,“苏姨,那你们成亲后赶紧生娃娃,然后朕把皇位传给他好不好?” “不好。” 叶少臣代替一脸懵逼的苏龄玉回答,“依据国师所言,皇上子嗣绵延,下一任储君便在其中,天命所归。” 苏龄玉懵逼变成了茫然,对着一个才十岁的孩子说这些真的好吗? 酒酒苦着脸,“国师所言也不尽然,他当初也没算到朕会继位,所以不算的。” “皇上,如此大事不可任意妄为,若是让太傅或首辅知晓了……” 叶少臣脸上满是为难,酒酒立刻就偃旗息鼓了,想到先生和首辅轮番的训导,他乖乖地将念头压了下去。 不过,他皱了皱眉,一头扑进苏龄玉的怀里,“苏姨,他威胁我!” 叶少臣牙齿磨了磨,果然小孩子有了依仗就能上天了,皇上也不例外! 苏龄玉明智地选择不掺和,带着温柔地笑容给酒酒拍背安抚他。 在她看来,酒酒只是一时兴起才会想出这么个念头,很快他就会抛之脑后。 只是苏龄玉没有想到,她实在是低估了酒酒对于不能跟着他们一块儿的怨念。 他一直想要跟他们一块儿的念头,持续到他成年后,后宫嫔妃为他诞下了皇子才算告一段落。 在此之前,酒酒时不时正大光明地北上美其名曰巡视疆土,然后背着小包包赖在苏龄玉那里不肯走,回回都要等到首辅大人发飙了,他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回京。 对此,苏龄玉也很无奈,朝廷更是为了让皇上在镇子上赖得更舒服,愣是将小镇发展成了数一数二的避暑胜地……2589 第三百五十三章 哪个凌夫人 关于叶少臣的赐婚,不出所料地在京城乃至整个苏朝都掀起了一阵巨浪。 “叶将军不是已经有了将军夫人了吗?怎么皇上又给他赐婚了?那原来那位……怎么办?” “该怎么办怎么办,皇上的赐婚是说笑的?叶将军就是再不愿意,都要乖乖地迎娶。” 这是坊间百姓们担忧的事情。 而京城朝中但凡在六年里跟叶少臣有过交集的人,担心的都是另外的情况。 “叶将军居然肯答应?皇上是疯了吧?” “大人慎言,不过这事儿确实蹊跷,皇上下了旨意,这是要让那姑娘去送死啊!” “就是就是,连我看到了叶将军都怕得不敢说话,哪家姑娘这么倒霉,再说,皇上这么做,就不怕叶将军生气?” “只能先静观其变了,若是当真……,我绝对是站在叶将军这边的。” “……” 各种猜测流言暗地里发酵着,传得不亦乐乎,都在密切地关注着叶少臣的动向,和那位并非京中贵女,忽然冒出来的苏姑娘。 凌府,凌松然和江怜南打听到了那位苏姑娘的名字,两人正面对面呆坐着。 “娘……” 三四岁光景的小娃娃扯了扯江怜南的裙角,以为娘会如往常一样,将她抱起来逗她玩。 然而这一次,江怜南却依然呆呆的没有动静。 一旁的妈妈极有眼色地将小姑娘哄走抱到了别处,留给他们一个安静的环境发呆。 半晌,江怜南才犹豫地开口,“会不会,是名字的声音相同?” “已经打听清楚了,就是那三个字,苏龄玉。” 凌松然虽然不敢相信,但是消息的来源他是绝对相信的。 “……” 江怜南漂亮的眉头皱起来,“可是,怎么会呢?难道叶将军是想放个代替品在身边?他这么做,把苏龄玉当成什么了?” “你先别着急,兴许并不是我们想的那样,这一位苏姑娘如今就在京中,等着到圣旨里吉日便跟叶将军完婚。” 凌松然是觉得叶少臣不是那种随便的人,他就算不想忘记苏姑娘,也断然不会娶一个代替品,不然的话,就真的是对苏姑娘不敬。 “不行,我得去看看。” 江怜南根本坐不住,莫名其妙就冒出个苏龄玉来,莫名其妙就被赐婚给叶少臣,叶少臣怎么能答应?他难道已经忘记了苏龄玉了吗? 凌松然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妥,可是他却也没有阻止,他们夫妻两都是当苏龄玉是朋友的。 当初京城动乱,凌松然代表凌家率先抵御月夷族,就快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才终于等来了叶少臣。 他做为抵御外敌的领头者,只慢于叶少臣一步进了皇宫,他想要去找叶少臣说明京城内的情况,因此闯进了那个偏殿。 尽管他很快被赶了出去,可是凌松然还是瞥见了一眼,只那一眼,他的血液就仿佛凝固了一样,那个画面刻在了他的脑子里,再也挥之不去。 后来他才知道,苏龄玉被抓到宫里去,是为了牵制住叶少臣,却阴差阳错地成了将叶少臣引到京城的原因。 若不是有她,恐怕就不会有苏朝的出现和存在。 苏龄玉在凌松然的心里是个特别的存在,他感激她,所以他也不能理解为什么叶少臣会答应皇上的赐婚娶另外一个也叫苏龄玉的女人! …… 苏龄玉如今在紧锣密鼓地筹备婚礼。 紧锣密鼓集中体现在青芝的身上,她已经忙成了一只陀螺,反而是苏龄玉,闲的流油。 她懒懒地趴在椅子上,半幅水绿绣莲花罗裙曳地,手里拿着一柄芙蓉色团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 “差不多就行了,咱们是平民,没那么多讲究。” 青芝正按着单子对着,闻言抓紧时间抬头瞪了苏龄玉一眼以示抗议,然后赶紧低头生怕忘了对到哪里了。 苏龄玉叹气,院子里林林总总大大小小准备了相当多的东西,青芝这几日脚不沾地,新找了不少丫头小厮,就这样都恨不得生出八只手来。 要她说弄那么多根本没必要啊,够过日子不就成了? 不过青芝这一次死活不同意,“姑娘一辈子可就出嫁这么一回,我心里头早就盼着呢,怎么能随意?” 苏龄玉那会儿听了低声嘟囔,“那可不一定。” 结果险些惹怒了青芝。 于是如今她也就任由青芝做主,想准备什么就准备,她完全没有任何意见。 一个新来的小丫头低着头快步地走进来,“姑娘,外面有一位凌夫人想要见您。” 这些新的小丫头都是青芝挑的,说什么这些丫头都是要跟着她一起嫁人,所以不能挑太好看的。 苏龄玉在心里哭泣,不是太理解为什么要这样,她希望看到的是水灵灵娇滴滴的漂亮姑娘,她就这么点追求了为什么不能满足她? 苏龄玉在心里哀怨了一会儿,才去想是哪位凌夫人来找她。 难道是凌松然的娘?她就只认识这么一个凌夫人啊。 “姑娘您快去看看吧,别在这里碍事。” 青芝干脆将苏龄玉赶出去见客,她要忙的事情太多了,姑娘压根儿不当回事的样子,真的让她很无奈。 “行吧,你先忙着。” 苏龄玉特别好说话地起身,晃晃悠悠地去前面接待客人。 她没有想到,原来竟然是这个凌夫人。 不过也不奇怪,那会儿江怜南和凌松然就已经定亲了,这都六年了,孩子都应该有好几个了吧。 “寒舍招待不周,凌夫人千万别介意。” 苏龄玉只愣了一下,就笑盈盈地招呼江怜南坐下,让小丫头去上些茶点果品。 “你就是苏龄玉?跟叶将军有了婚约的人?” 江怜南挑剔的目光在苏龄玉身上来回扫动了一番,发现模样她还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跟她认识的那个苏龄玉相比也不相上下。 眉眼间浮着淡淡的慵懒,眼角眉梢浅浅的笑意,极为耐看。 礼数也很周全,不似乡野女子,举止优雅随意,却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风韵,并且,竟然让她有一些熟悉…… 怪不得,叶少臣会同意,可是就算有点相似,那也不是!89 第三百五十四章 怎么能这么像 “小女子正是苏龄玉,不知道姑娘是……?” “我曾经也认识一个名为苏龄玉的姑娘,因此我得知与叶将军有婚约的女子也叫苏龄玉,所以特意过来看看。” 江怜南笑了起来,“也是巧了,那位苏姑娘,也曾经和叶将军有过婚约,不知道苏姑娘可知晓?” 苏龄玉点点头,“略有耳闻。” “那苏姑娘想不想知道,那位苏龄玉是个什么样的人?” “……” 苏龄玉泪了,难道她又要听一遍花式夸自己的言论? 不行不行,她会当真的! “不瞒凌夫人,在你之前,已经有人同我说过那位苏龄玉姑娘是个多么美好多么优秀的姑娘,并且,还不止一个,或许我了解的比你都多。” 江怜南眉角动了动,这也不奇怪,京城里认识苏龄玉的也不止她一个人,可是为什么她能完全不当一回事地笑着说出来? 她就真的一点儿不介意吗? “原来是这样,倒是显得我多事了,只是苏姑娘听见了这些事不会心里有什么想法吧?” “我很高兴,能跟那样的一位苏姑娘同名,是我的荣幸。” 苏龄玉说得特别诚恳,挑不出一点儿破绽。 江怜南抿了抿嘴,拿起丫头上的茶喝了一口,随后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居然刚好是她爱喝的香片。 “苏姑娘,其实听到你和叶将军被赐婚的事情,我也很是高兴,只是也有一些诧异,毕竟叶将军对曾经那位苏姑娘情深义重,我想,若不是因为圣旨,他或许不会同意迎娶姑娘。” 江怜南停顿了一下,“不过苏姑娘也不要在意,既然有了圣旨,叶将军定是不会辜负了姑娘的。” “多谢凌夫人,我知道了。” 苏龄玉的态度始终不卑不亢,四两拨千斤的应答,让人没了脾气。 江怜南泄气,她来到这里之前是决定,见到了这个苏龄玉,她一定要弄清楚这到底是个什么样女子,最好让她知难而退。 可是她又一想,赐婚的圣旨都下了,她就是再觉得不好能有什么办法? 并且这个女人身上她还真找不到什么毛病,只能郁闷地喝茶。 一会儿功夫,小丫头拿了几碟点心过来在桌上放下。 “凌夫人能来寒舍做客是我的荣幸,我在京城也不认识什么人,正有些无聊呢。” 苏龄玉一边说,一边顺手将一碟点心推到了江怜南的面前。 江怜南低头去看,却微微地呆愣了一下。 是巧合吗?苏龄玉推过来的,正是她最喜欢的牛乳兰花酥,曾经每一次她来苏龄玉这里,苏龄玉都会让她的丫头去做来给她吃。 江怜南着了魔似的伸手拿了一块送进口中,外表酥松内里绵软,入口即化,淡淡的牛乳甜香充盈整个口腔中。 跟记忆里的一样好吃。 江怜南的眼眶有些发热,她赶紧闭了闭眼睛站起来,“今日就拜访到这里,我先告辞了。” 说完,江怜南拎着裙子匆匆离开,没有再看苏龄玉一眼。 苏龄玉看着碟子里的点心,皱着眉也尝了一口,随后松开眉头,这是青芝做的。 等她回去了西院,青芝还在忙个不停,看到了她停住了动作,“江姑娘回去了吗?” 苏龄玉笑了起来,“现在该称呼她凌夫人了。” 青芝撇了撇嘴继续干活,嘴里小声嘀咕着,“人家都是凌夫人了,兴许孩子都好几个了,姑娘这儿才准备着嫁人……,怎么赶得上了。” “……” 苏龄玉耳尖地听见了,一脸无语地继续在椅子上趴着,她被嫌弃了怎么办?这种事儿还要比的吗? …… 江怜南回去之后,在院子里呆呆地发了一个下午的楞,等到凌松然回府,她都没有回过神来。 凌松然进屋,让伺候的人都出去,“怎么样?你今日去找过那个苏姑娘了?” 江怜南无意识地点点头,“是去过了。” “那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凌松然原本并不是那么好奇,可是他听下人说,江怜南从回来之后就一直是这幅样子,也就忍不住追问起来。 什么样的人能让江怜南变成这样? 江怜南慢慢地转过头,眼睛里是挥散不去的迷茫。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生的模样不错,也一点不像你打听到的,是偏远小镇里来的样子,很……不错。” 凌松然听完笑了起来,“既然不错,那这事儿兴许就不是我们想的那样,叶将军会娶她,应该也不只是因为这个名字或者是想找个替代的。” 凌松然松了口气,若不是这些原因,他还是很乐意听到叶少臣要娶妻的消息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转过身将衣服脱下来去换一件,平日里江怜南都会过来帮他更衣,只是今日她却仍旧怔怔地坐在哪里一动不动。 凌松然也不以为意,姑娘家的情绪本就更加敏感脆弱,就算她觉得这个苏龄玉不错,心里过不去那个坎也是能理解的。 “你今日就好好休息休息,我去娘那里请个安,就说你身子不舒服。” 凌松然体贴地为江怜南找借口好让她静一静,江怜南点点头,脸上的迷茫让凌松然觉得很有趣。 凌松然离开后,江怜南仍旧怔怔地坐着。 她没有跟凌松然说,她感受的到的远不止自己说的那些。 这个苏龄玉确实也挑不出什么错来,可是让她想不明白的,是她身上那种让自己无法言喻的熟悉感。 她在脑子里将今日与苏龄玉见面的画面重新翻出来,然后将苏龄玉的样子换成她熟悉的那一个之后,江怜南惊恐的发现,居然毫无违和感! 为什么会有一个人除了长相不一样之外,能跟另一个人那么相像? 江怜南心里有种特别荒诞的想法,她对叶少臣是了解熟悉的,毕竟从前她曾经倾心与他。 叶少臣绝不是个没鱼虾也好的人,否则自己当初做了那么多,不可能输的那么彻底。 况且以叶少臣如今的身份地位,如果不是他同意,皇上能下赐婚的圣旨?就算皇上擅自赐婚了,只要叶少臣不想,他可能拒绝不了? 相公说首辅盛大人虽然对外说是在归乡省亲的途中与叶少臣冰释前嫌,一同抗击外敌,并且就算如今也时常会有一些分歧,但他其实隐隐怀疑他们的关系远不止如此。 若真是这样,叶少臣想要让皇上收回成命也并非什么难事。 可他就这么接旨了,并且她打听到,叶少臣这阵子正在为了迎娶苏龄玉大肆采购物品,银子如同流水一样地花出去。 叶少臣为什么要这么做? 江怜南想将心头诡异的念头压下,可她真的找不到一个可以说服自己的理由! 她在想,要不要再多去苏龄玉那里几次呢?89 第三百五十五章 商业奇才 苏龄玉没想到江怜南会想那么多,因为除了叶少臣和酒酒,她也接触过了一些熟人,都没有人产生过怀疑啊。 所以她根本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青芝说还有一些需要添置的东西,她就很高兴地出门买东西去了。 “姑娘,若是想买一些不常见的东西,可以去西市的云天坊。” 新来的小丫头适应了几日,觉得苏龄玉是个很好相处的主子,于是大着胆子提了自己的建议。 “云天坊?那是卖什么的?” “卖什么的都有。” 小丫头将她知道的有关云天坊的都说了出来,“据说那里可大了,有许多的铺子都一块儿,想要买什么都能在那里找到,并且很多都是别处买不到的。” 苏龄玉将小丫头说的情况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居然联想到了大型的购物商城模式,云天坊就是这样的吗? “好,咱们就去云天坊。” …… 苏龄玉到了西市,她才觉得自己实在是低估了这里人的水平。 大半个西市居然都是云天坊的地盘,比起零零散散的商铺和摊贩,这里显得异常正规和整洁。 统一的牌匾,各种门类区分,在好几个地方,苏龄玉竟然看到了指引水牌,想买什么东西就去哪儿,清清楚楚一目了然。 “厉害啊……” 苏龄玉看着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心里一阵恍惚,这是谁的主意,简直是商业奇才! 青芝今日想买的东西可多了,主要她们什么都没有,不过好在银子是有一些的。 “姑娘,您别看那些了,咱们还要去首饰店看看有没有款式新颖的首饰。” 青芝看到苏龄玉在一个卖帽子的店铺里流连忘返,忍不住有些心急。 苏龄玉想到首饰店就头疼,在她看来其实都差不多的东西,愣是能区分出无数的品类,青芝还喜欢征求她的意见。 她要是不给出个意见,青芝还会觉得她是在消极怠工。 “这样吧,你先去首饰店看看,我相信你的眼光。” 苏龄玉认真地托付给她,青芝满眼无奈,却也知道自家姑娘对这些东西并不上心。 于是她留了几个小丫头跟着苏龄玉,嘱咐了再三才带着几个能拿东西的人匆匆离去。 苏龄玉对这个云天坊很是感兴趣,在里面绕来绕去,越看越觉得神奇。 里面的商铺看起来都挺高档的,还有几家酒楼茶楼,也都是走的是清雅文艺的风格,特别适合逛街逛累了的小姐少爷们歇脚。 她刚刚就见到了好几拨带着家丁下人,一看就非富即贵的小姐少爷们,逛得不亦乐乎。 云水坊这样的规模,苏龄玉猜测,可不是一般人能弄出来的。 她想,会不会是陆文景?以他的手段和跟叶少臣的关系,想做成这样未必是不可能,不过似乎也稍稍吃力一些。 “姑娘,那边有人好像吵起来了。” 小丫头声音有些害怕,苏龄玉转头,果然有个地方围了不少人,里面不时传出吵杂的叫骂声。 “之前签的书契不算,那是之前的价格,现在想要买这个铺子,你就要拿双倍的银钱来!不然,我就不卖了!” 尖锐的声音吼得一条街都听得到,生怕没人注意到他。 苏龄玉靠过去听了一会儿,算是听明白了一点。 云水坊的出现,其实也是用银子砸出来的,一点一点将周围的地都买下来进行改造,一步一步扩展到今天这个规模。 当时谁也没想到云水坊会变得这么知名,因此当有人想要出高价买下他们的商铺时,大家都以为撞了大运。 但是,随着云水坊一步步发展起来,这些商铺的价格顿时翻了几倍不止! 白花花的银子太让人眼热了,一开始卖掉铺子的人心里便不平衡起来,眼前的这一位就是,说什么当初签出售契书的是他的老娘,是不算数的,现在想要这个铺子,就得出双份银子。 苏龄玉听了白眼直翻,这就是耍无赖啊,谁让他自己没有先见之明,卖了之后又反悔,哪里有这样的好事? 不过苏龄玉发现,居然没多少人指责他,更多的人都远远地看着,抱着观望的态度。 他们或许在等这个人到底能不能成功,如果他真的能够再要到银钱,那他们是不是也能如法炮制,从云水坊里弄一些钱来。 那人看到没有人来阻止他,叫嚣得更加厉害,仿佛他说的就是真理一样。 “没有人管他的吗?” 苏龄玉看着人越聚越多,想着云水坊不会一点儿安保能力都没有吧? “姑娘别担心,云水坊的人想必一会儿就会来处理的,这种事情在云水坊也不是没发生过。” 果然,只过了一刻钟,就有一队人走了过来,为首的那一个相貌堂堂,浑身散发着温润儒雅,却让苏龄玉瞪大了眼睛。 汝炎表哥! 苏龄玉吓了一大跳,她怎么也没想到云水坊来处理事情的人居然是傅汝炎! 她表情异样地看着他慢慢地走到了那人的面前,身边一个人抖开一张书契。 “手印和名字都是不错的,这书契也是在京兆府衙里留了备份,你现在说不算数,你问问京兆府衙答不答应?” 傅汝炎一句话都不用说,身边的人说完手一挥,从身后站出了两个官差,腰间带着佩刀,绷着脸,二话不说上前将闹事的人给抓了起来。 那人彻底傻眼了,被抓住的时候都忘了挣扎,好一会儿才涨红了脸,“我又没有犯法!是云水坊骗了我的老娘贱卖了我家的铺子,我只是来讨个公道!” “讨什么公道?黑纸白字的,你家老娘又不是傻子,傅少爷还问了要不要跟你商量,是你家老娘不愿意,说这铺子是她的,书契上可都写着呢!” 云水坊的人又抖了抖书契,那人才僵硬住,他不识字啊,老娘也只说了卖亏了,怎么连这种事情都写在了书契上吗? 到了这时,傅汝炎才慢悠悠地开口,“云水坊童叟无欺,买卖都是你情我愿,只是签订书契完成之后再来闹事,云水坊也不是怕事之人,若都如你一般,别人还要不要做生意了?” 第三百五十六章 初来乍到 傅汝炎朝着两位官差行了个礼,“云水坊有云水坊的规矩,这人就交给两位了。” 两个官差的冷脸对着傅汝炎的时候,立刻变成了笑容。 “傅少爷放心,小人自当秉公办理,不会有任何偏颇。” 官差的态度让被抓起来的人心凉了半截,他可没有想到云水坊竟然直接叫来了官差! “傅少爷,傅少爷!我知道错了,你饶了我这一次吧,我以后不敢了。” 那人吓得开始求饶,然而傅汝炎虽然脸上仍旧是温润的表情,眼神里却没有什么温度。 人被官差带走,也就没热闹可以看了。 刚刚观望的人群意见统一地开始声讨起那人的贪婪来。 “真是不要脸,还想占云水坊的便宜。” “就是,那种人只是让官差抓走,简直是便宜他了。” 傅汝炎怎么会听不出这些人话里的讨好?可他根本不在意,目光轻轻地扫了一眼,却在扫到苏龄玉的时候,稍稍停顿了一下。 苏龄玉吓了一跳,然而傅汝炎也只是停了一下,很快挪开了眼睛。 汝炎表哥出息了啊。 苏龄玉心里欣慰,再不是从前优柔寡断的性子了,变得雷厉风行,干脆利落。 她心里不由地想到了外祖母,也不知道她老人家可还好。 “傅兄,已经处理好了?看来我是白跑一趟了。” 苏龄玉忽然听见一个还挺耳熟的声音,一抬头,跟陆文景撞个正着。 这真是个奇特的组合,苏龄玉心想,下意识地转身,不想再待在这里。 然而陆文景已经看到了她,又怎么会放过? “苏姑娘,可真是巧啊。” 傅汝炎的身子一震,目光又看过来,苏姑娘? 陆文景笑着走过来,“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了苏姑娘,真可谓是缘分。” 苏龄玉只好转过身来,脸上浮出客气的笑容,“是很巧,陆公子忙吧,我自己转转就好。” “既然碰见了,那就一起喝个茶如何?” “文景兄,这位是?” 傅汝炎也跟了过来,陆文景眼睛里闪过一道光芒,笑容更甚,“这位便是与叶将军赐婚的苏龄玉姑娘。” 傅汝炎听见那个名字,脸上的平静的表情立刻变得不对劲了起来,眼睛直直地盯着苏龄玉不肯挪开。 “你叫……苏龄玉?” “小女子这个名字,是不是跟公子从前认识的人一样呢?” 苏龄玉苦笑了一下,“近来已是有不少人跟我这么说过了,这位公子也认识那位苏姑娘?” 傅汝炎慢慢地点了点头,“是啊,我也认识那位苏姑娘。” “看样子,公子对那位苏姑娘也很是怀念,我真的挺羡慕她的,有这么多人惦记着她。” 苏龄玉毫不避讳这件事,脸上也没有不悦的表情,陆文景摸了摸鼻子,觉得自己有些多此一举。 傅汝炎听见苏龄玉的话,笑容里带着隐隐的哀伤,“苏龄玉是我的表妹,她确实,是一个值得让人记住的姑娘,我还有些事情,先失陪了。” 他说完朝着苏龄玉拱了拱手,转身离开。 苏龄玉看着他的背影远去,随后目光收回来,“我也还有些事情,喝茶就放到以后吧。” …… 从小丫头的口中得知,云水坊是陆家和傅家共同打造的,如今的傅家早已经不止当初的成就。 从傅家支持叶少臣开始,就注定了傅家往后的地位。 真好,苏龄玉抬头看着天笑起来,看到她熟悉的人变得越来越好,再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事情了。 “姑娘,你来了?快来瞧瞧我选的这几样,可合你心意?” 首饰店内,青芝将她选中的图样拿过来给苏龄玉看。 “都……好,都好。” 苏龄玉只看了一眼就头晕,枝枝蔓蔓嵌宝点翠的,贵气逼人,但不是她的风格。 只是她的语气让好不容易决定下来的青芝又生出了一丝丝犹豫,“要不然,姑娘再来选选吧,兴许有更好的。” “……” 苏龄玉有种想要掉头就走的冲动,她刚刚干嘛那么想不开来这里啊! …… 在青芝忙碌的日子里,荷琴和田柱终于到了京城。 他们一路上都坐着马车,路上休息也都是给他们安排了上好的房间,一应吃住都是非常好的。 可是两人心里的却越来越没有底。 他们惶恐啊,从来都只是本本分分的庄稼人,忽然受到了让人心惊肉跳的礼遇,两人一路上过得战战兢兢,根本猜想不到等着他们的会是什么。 等他们看到京城巍峨的城墙,心里才有一种匪夷所思的真实感,他们居然真的到了京城里来! 进了城门,马车畅通无阻一路前行到一个宅子的门口才停下,封狼将他们从车里请下来。 “苏姑娘如今就住在这里,她若是看见你们,一定会很高兴的。” 听到阿囡就在这里,荷琴和田柱的脸上都浮出了急切的神色。 可是这么大的宅子,阿囡真的住在这里? 封狼让人进去通报,不过一会儿,苏龄玉的身影就从里面跑了出来。 “琴姨,柱子叔。” 熟悉的声音让荷琴顿时红了眼眶,一路上的心惊胆战这才敢释放出来,她一把抱住苏龄玉就低声地呜咽起来。 苏龄玉吓了一跳,琴姨这种哭法很反常啊,就好像受到了多大的委屈一样。 一旁的封狼赶紧摆手撇清关系,他一路上可尽心尽责了,绝对没有怠慢他们。 “琴姨,咱们先进去,进去之后再慢慢说。” 苏龄玉给荷琴擦了擦眼泪,先领着他们进去。 青芝在得知他们要到之前,已经让人将东院好好地收拾了一番,所有的东西都是新的,可以直接入住。 一路上,荷琴和田柱吃惊地打量着院子,真不愧是京城,院子居然这么漂亮。 看看路两边的花花草草,他们根本就叫不出名儿来,游廊上面还雕着好看的花纹,庭院里山石池塘样样不缺。 荷琴和田柱哪里见过这样好看的住处,一时间都拘谨了起来。 “阿囡啊,这里是什么贵人老爷住的地方?莫不就是那个叶将军的将军府?” “不是的,将军府怎么会才这一点点大。” “这哪里是一点点大。” 荷琴感叹着,就算并没有那么大,可是很精巧啊,处处都带着贵气。 第三百五十七章 都是对的 “琴姨,柱子叔,这里是你们住的院子,我住在西院,离这里也不远,我先带你们四处看看,有什么缺的,你们跟丫头们说就行了。” 田柱张大了嘴巴,“我、我们的院子?” 苏龄玉点点头,知道他们一时半会儿也消化不了这么多事情,因此直接将他们带到了东院一个小亭子里坐下。 随行的丫头训练有素,上了茶水点心,又燃了驱虫的香,才退出去在凉亭外守着。 荷琴和田柱始终是蒙蒙的,苏龄玉给他们倒了茶水递过去,“你们想问什么都可以。” 荷琴和田柱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一肚子疑问居然不知道该先问哪一个。 田柱哼了两声,推了推荷琴,将提问的权利交给她来。 “阿囡,带我们来的人说,说你要成亲了?还是跟护国大将军成亲,他是不是在逗我们玩?” 荷琴觉得这件事最离奇,她到现在都觉得,只是那人觉得他们是乡野的老实人,想要拿他们寻开心。 “这个啊……” 苏龄玉还没开口解释,青芝已经去了凉亭外,吩咐了一个小丫头去取什么东西。 过了一会儿,小丫头满脸畏惧地将一个用红布包着的东西用托盘拿了过来。 苏龄玉将红布掀开,把明黄色的卷轴展开。 “这是皇上赐婚的圣旨,这件事情是真的。” 荷琴的身子哆嗦了一下,猛地站起来,和田柱一块儿跪在地上磕头。 苏龄玉吓了一跳,随后才反应过来他们的举动是正常的。 像自己这样拿圣旨不当一回事的态度才是有问题的,于是她赶紧让青芝将圣旨收起来,将两人从地上扶起来。 荷琴的腿都是软的,眼睛里晕晕乎乎,田柱也好不到哪里去,想要喝一口茶压压惊,手哆嗦着将茶杯举到跟前,已经洒了大半。 “可是,可是为什么会……” “琴姨,圣旨都下了,我也没有办法,所以我确实要成亲了,将你们接来,就是想让你们看着我出嫁。” 苏龄玉想将这件事含糊地带过去,说也说不清楚。 “我不是说来京城是要找人的吗?其实也已经找到了,当初将我托付给你们的人,是当朝国师的师父,如今也是国师建议皇上赐婚的,你们也不要多想。” 国师的名头很好用,一些说不清楚的原因,用国师的名义来说,就莫名觉得很可信。 果然,荷琴眼睛里虽然仍然布满了迷茫,但是回想起当初那个人模样,还真的挺仙风道骨,很有高人的风范。 “这真的是,太让人惊讶了。” “对吧?我当时也很惊讶呢。” 苏龄玉笑着附和,表情乖巧得不得了。 这件事他们都接受了,她觉得,也就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于是国师给她留了银子,她又用来买了宅子,这些事情都不用荷琴问,苏龄玉主动顺着给说了,解释得顺理成章。 “阿囡啊,琴姨还是觉得,就好像做梦一样……,怎么忽然就……” “没事的,我还有一个月才成亲,琴姨到时候就适应了。” 苏龄玉笑呵呵地跟他们说起了来京城一路上的事情,避开了商队里遇到的事情,将后半部分也更改成和谐风格的故事。 很快荷琴和田柱就只顾着听,被动地接受着苏龄玉的洗脑。 天色渐渐地暗下来,青芝先去准备晚饭,苏龄玉带着琴姨和柱子叔在院子里转转,告诉他们宅子附近有哪些好玩的地方,过几日都带他们去。 等到了快用晚饭的时候,小丫头过来通报,叶少臣来了。 他这个掐着饭点来的技能还没有消失,苏龄玉笑着让人去请他过来,没注意到荷琴和田柱僵硬的表情。 “阿囡啊,这个叶将军就是护国大将军吗?” 荷琴的声音都在颤抖,苏龄玉这才反应过来,叶少臣在寻常百姓的心里是战神来着,是高不可攀的存在。 “叶将军不可怕的,他也就是跟咱们一样的,有血有肉的人,用刀多捅几下也是会死的。” “……” 好像这么一说,还真的觉得没什么了。 荷琴和田柱打起了精神,时刻注意着往他们这边来的人。 叶少臣就是在如此期待之中闪亮登场。 他最近养得很好,被苏龄玉用各种方法调养,除了吃喝,脸上、身上也敷了不少药膏,因此从之前的萧杀和冷肃,变得白了一些,也稍稍有肉了一些。 苏龄玉看得很满意,如今的叶少臣已经恢复了当年丰神俊朗的一大半了。 不过再平易近人,叶少臣身上在战场历练过的气势也不可能完全遮盖,荷琴和田柱看到了他,下意识地想要跪下去磕头。 “两位万万不可,你们是龄玉的长辈,也就是我的长辈。” 叶少臣手里用了点力,荷琴和田柱的身体便控制不住地又站直了。 “如果二位不介意,我就跟着龄玉称呼你们,琴姨,柱子叔,很高兴你们能来京城,我和龄玉的婚事,要让你们费心了。” “啊,不不不,不费心,不费心。” 田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心里的震撼,根本无法用语言来描述! 他就恨不得长出翅膀来上天去飞一圈才好。 护国大将军啊!叫他“柱子叔”! 他简直是三生有幸,觉得这辈子都值了。 荷琴倒是还能保持住一些理智,她始终觉得自己的阿囡虽然很好,可是好到让护国大将军都喜欢的地步,她也是不敢想的。 “叶将军,我家阿囡性子单纯,若是有做得不对的地方,还请您多担待……” 她是怕阿囡没有背景,就是嫁过去了也会受委屈。 “琴姨,龄玉没有做的不对的地方,她做的都对。” “啊……?” 荷琴睁大了眼睛,没明白叶少臣说的意思。 一旁没说话的苏龄玉瞥了叶少臣一眼,他立刻露出讨好的笑容,他说的是事实啊,她不管做什么,他都无条件地觉得是对的。 荷琴瞧见了他们两人之前的互动,觉得自己的头有点晕。 为什么瞧着护国大将军对这门亲事非但没有一点不乐意,反而还很高兴的样子? 明明,他和阿囡的身份根本不相配,他不觉得委屈吗? 第三百五十八章 开始忙碌 “好了,先吃饭吧,为琴姨和柱子叔接风洗尘。” 叶少臣特别自然地牵起苏龄玉的手往饭厅走,荷琴和田柱跟在后面,眼睛几乎要将他们交握的手盯穿。 虽然有圣旨,荷琴和田柱也没办法一下子接受,就算是国师提议的好了,可是他们愣是从叶将军的态度里,看出了对阿囡的在意。 吃饭的时候,叶少臣不时地给苏龄玉夹菜,又是剥虾子又是剔鱼刺,忙的不亦乐乎。 荷琴和田柱食不知味,眼神控制不住地往他们两身上扫,连自己到底吃了什么都不知道。 苏龄玉在桌子底下轻轻踢了叶少臣一脚,适可而止行了啊,谁让他在琴姨和柱子叔面前表现的。 叶少臣很无辜啊,不都是要这样的,他得讨好苏龄玉的家人,让他们知道自己会对她好,让他们放心啊。 放心个鬼,没看到琴姨和柱子叔都面露惊恐了吗? 两人眼神交流了一下,叶少臣才很遗憾地收敛了一点,不过还是时不时看着苏龄玉含情脉脉地微笑,苏龄玉险些用筷子戳他。 …… 晚上,荷琴和田柱躺在宽敞柔软的大床上,身上盖着薄薄的丝绸凉被,谁也没有睡着。 房间里燃着淡淡的助眠熏香,味道好闻极了,可他们怎么就一点儿都不困呢? “阿琴啊,我是不是在做梦呢?这辈子我也没睡过这么软这么舒服的床,我是不是太惦记了阿囡了,所以还没醒过来呢?” “做梦,哪能两人都做到一起去的。” 荷琴的声音听起来也很梦幻,“那个高人说过,阿囡是贵人,我们谁也没放在心里,可没想到,她真的是贵人。” “对对对,是贵人。” 两人又沉默无语,好一会儿,荷琴才翻了翻身子,“睡吧,不管怎么说,这门亲事应该是真的了,阿囡出嫁,咱们怎么能只看着?明儿开始可有不少事情要做呢。” 就算是做梦也好,她也要将阿囡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 苏龄玉本来想,等琴姨来了,她就不会这么无聊了。 她可以带着琴姨和柱子叔在京城里逛逛,吃吃吃买买买,京城那么大,足够打发时间的。 但她万万没想到,琴姨跟青芝是一个阵营的! “嫁衣和喜被都准备好了?我瞧瞧。” 琴姨认真地翻看了一下,果断地摇摇头,“姑娘家一辈子就嫁一次人,怎么能用外面买的现成的绣品?这不成,得自己绣才行。” 苏龄玉当时就绝望了,来找琴姨消遣的快乐瞬间消失,说话都磕磕巴巴起来,“琴姨,我不会……” 她说得可怜巴巴,通常她这么说话,琴姨都是会顺着她的,可是这一次,琴姨却没有任何妥协的余地,“不会?没事,我教你。” “……” 这哪儿是教了就能会的! 可是琴姨的态度异常坚决,苏龄玉躲都躲不掉。 于是之前还能躺在椅子上无所事事,如今却只能抱着个绣筐,苦哈哈地跟琴姨学着做绣活。 柱子叔也找到了他可以发光发热的地方。 “家什虽然都是不缺的,不过阿囡有几样特别爱用的东西,我亲自给她做。” 院子里就没有能闲下来的人,叶少臣来的时候,看到苏龄玉纠结扭曲的表情,忍笑忍到内伤。 “我都不知道,龄玉还会这个呢。” 苏龄玉不着痕迹地踩了他一脚,他忘了自己从前抢过她的荷包,还嫌弃过她的绣功来着。 叶少臣觉得这样的苏龄玉很少见,看得津津有味。 低着头认真教学的荷琴却忽然抬起头,“这都要嫁人了,将军还总往这边跑,怕是不合适吧?都说嫁人前一个月是不好见面的,将军还是请回吧。” 叶少臣的笑容顿时定格在脸上,眉毛都挂了下来,“琴姨……” “这也是为了你们好,让旁人少说些闲话。” 苏龄玉埋着头不吭声,活该,什么叫现世报,这就是。 叶少臣总不能说他不在意别人的闲话,他是不在意了,可苏龄玉呢? 于是他只能在荷琴欣慰的目光里僵硬着起身,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往后要来,看样子只能挑琴姨不在的时候了…… 苏龄玉乐得不行,叶少臣吃瘪可不是常有的事情,她连下针都有力了不少。 “错了错了,这些都要拆掉,阿囡啊,你别的都一点就通,怎么这绣活就……,这绣的是鸭子吗?” 荷琴将她绣了不少的绣品拿过去,用剪子毫不留情地都给挑了。 苏龄玉心疼得哟,她绣了这么多她容易吗? 鸳鸯本来就很像鸭子啊,哪里不一样了嘛。 ……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叶少臣来送聘礼那一日为止。 男方送聘礼,都会非常隆重,以示对女方的看重。 一般来说,应是一些礼金、聘饼,海味、三牲,糖酒果茶,还有什么凤烛啊,龙凤喜镯之类,绸缎布匹,金银首饰就已经是很不错的了。 不过考虑到叶少臣的身份,荷琴让人将一个很大的偏院收拾出来。 只是等到了那一日,荷琴才真正认识到,自己家的阿囡要嫁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从将军府抬出来的聘礼,有的都没有盖严实,特意敞开让人看到里面的东西。 先是礼金,足足好几个箱子,白黄之物在阳光下闪人的眼睛。 后面田产庄园,用瓦块和土坯表示数量,以红喜装饰。 然后是木器家具,床榻桌案,箱柜台架,再来是一箱箱贵重的摆设,什么如意多宝,瓷器钟表…… 胭脂水粉,鞋袜穿戴更是不计其数。 皮、棉、纱、绸一担一担地抬,珠翠金银,首饰钗环,一箱一箱地搬…… 送聘礼的都是叶少臣营中的弟兄们,他们都抬得吃力,脚步铿锵作响,掷地有声,让那些来看热闹的人一个个目瞪口呆。 这是哪门子的聘礼?就是公主出嫁也不需要这么大手笔吧?这位苏姑娘到底是何方神圣,能让叶将军如此地重视她? 比起看热闹的人群,有更直观感受的荷琴和田柱受到的冲击才是最大的。 第三百五十九章 找个人来玩 从那一箱箱黄金白银开始,他们就傻了。 也不是没有见过嫁娶,可哪家娶媳妇送的礼金一箱一箱地抬过来? 聘礼的数量不断在增加,小丫头急急地跑过来,“夫人,院子不够放了。” “……旁边那个院子打开来先放着。” 荷琴一脸呆滞,慢慢地都看麻木了,捂着心口喘了几下,决定不在这里受刺激,她去里面看看堆放得怎么样了。 田柱一人站在门口发愁,怎么还有啊,这要送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等到聘礼终于全部抬进了院子,田柱心里已经没有了任何想法,连看到叶少臣出现,他也没有诚惶诚恐,只是打了个招呼,晃晃悠悠地进去找他的阿琴。 “这也太多了吧。” 苏龄玉都被惊住了,足足放了三个院子,再加上青芝和琴姨给她准备的嫁妆,这还怎么住人啊? 荷琴也怔在那里发愁,苏龄玉就看到叶少臣风度翩翩地走了进来。 “你看看,这些我这里都堆不下了!” “可是文景说,聘礼表示对女方的看中,我这是在表达对你的心意啊。” 苏龄玉小声嘀咕,“也可以都折算成银子嘛。” “阿囡,你别胡说,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荷琴听见了她的嘀咕,难得严厉了一下。 荷琴走过来,“多谢叶将军对阿囡的重视,可是……你怎么亲自来了?” 送聘礼让身边的人来送不就好了。 叶少臣露齿一笑,“因为我也算聘礼当中的一样,可不得亲自来吗。” “……” 荷琴感觉受到了暴击,总觉得她心里如天边云彩的护国大将军,形象正在一点一点地崩塌。 平日里偷偷摸摸趁着她不注意来找阿囡她也就当做没看见了,可这居然用这么个借口光明正大的出现…… “是吗?你也算是聘礼,那就是我的东西咯。” 苏龄玉倒是对叶少臣这么没脸没皮的样子很熟悉,语气轻松地调戏起来。 “上次不就说了,圣旨下了,我就是你的了。” 荷琴:“……” 田柱:“……” 青芝,她早已经习惯了…… …… 叶将军很看重阿囡这让荷琴和田柱很高兴,可是接下来,他们就开始发愁嫁妆的问题。 “这有什么为难的,把这些抬一半过去不就成了。” 苏龄玉发现里面居然还有特别漂亮的嫁衣,开心地跟琴姨说,“琴姨,我就不用再绣了吧,不然不穿这个多浪费啊。” 荷琴心力交瘁,点了点头,如今她也没心思去管阿囡的绣活,那个跟眼前的事情比,一点都不重要。 得到琴姨的首肯,苏龄玉欢乐的如同被放出笼子的野兔,生怕她会反悔一下子就跑了。 跑之前,她还没忘记将自己绣出来的“成就”毁尸灭迹,跟叶少臣送来的嫁衣比起来,自己绣的什么玩意。 “姑娘,虽说不用绣嫁衣了,可你也是不好出门的,再过几日就是你的大喜之日,得待在家里待嫁才是。” 青芝看着苏龄玉兴致勃勃地打算换衣服出去浪,语气平静地提醒。 苏龄玉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衣服换到一半停住,直直地倒在床上。 “你知道我有多久没有出门了吗?整日只盯着绣绷眼睛都要瞎了……” 青芝也心疼姑娘被拘得狠了,可这时候出门确实不妥。 “姑娘若是无聊,可以找人进府来陪你,只是出门是万万不可的。” 苏龄玉抱着被子在床上滚来滚去,她这会儿是人生地不熟的苏龄玉,能找谁来玩? “姑娘,门上凌府送来了帖子。” 小丫头从门外探进来一个脑袋,苏龄玉立刻从床上坐起来,“接接接,不管她是来干嘛的我都欢迎。” 江怜南应该又是来为曾经的自己打抱不平的,看到叶少臣如此大张旗鼓地送了这么多聘礼,她心里肯定不太舒服。 没事没事,只要让自己有事做,来找她打架她都乐意奉陪。 …… 第二日,江怜南如约上门拜访。 这里跟她第一次来的时候有了很大的不一样,到处都显示出喜庆的意味,所有人脚底生风,忙忙碌碌地来回走动。 江怜南觉得她应该不高兴的,叶少臣这样的做法,只会让人对如今的苏龄玉感到好奇和敬畏,谁也不会再去想曾经的那个苏龄玉。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江怜南却没有不高兴起来,她今儿过来也并不是因为这件事情。 事实上,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再来找苏龄玉,并且连凌松然都没有告诉。 “凌夫人这边请。” 小丫头领着江怜南来到一个偏一些的花厅,苏龄玉已经满脸笑意地等着了。 “凌夫人,我可是等你好久了,快来,请坐。” 苏龄玉一见到江怜南,笑容加大,语气殷切,让江怜南莫名其妙,她好像很欢迎自己的到来? “如今家里有些乱,因此只能在这里招待凌夫人,还请凌夫人谅解。” 苏龄玉主动解释,并亲自给她倒茶赔罪。 “无妨,是我挑在这个时候登门拜访,打扰了苏姑娘。” 江怜南瞥了一眼她推过来的茶水,依然是香片。 “不打扰不打扰。” 苏龄玉乐呵呵的样子,没有半点不情愿。 江怜南不明所以,端起杯子刚想喝茶,忽然眼角瞥见一个人,举到嘴边的杯子直直地落下,热热的茶水满满地洒了她一身。 “凌夫人!你怎么样,可有烫到哪里?” 苏龄玉吓了一跳,这茶不是很凉啊,这会儿穿的衣服都是薄薄的,她是怎么了? 周围人乱了起来,然而江怜南却好像没有任何知觉,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一个方向。 苏龄玉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青芝端着点心刚刚走进来,不过这会儿似乎也在犹豫到底要不要过来。 “夫人,您快起身,赶紧去里面换一身衣服吧。” 凌家的下人都要急疯了,也顾不上规矩,强行将江怜南拉起来,跟苏龄玉告罪了一声,去了后面给她更衣。 等她们离开了,青芝才慢慢地走过来,“姑娘,我刚刚是不是不应该出现?” 第三百六十章 巧舌如簧 “没事的吧,盛嘉言他们也都看到了你,也没多想。” 苏龄玉觉得应该还好,青芝在她身边伺候的事情也不是秘密,也不至于一下子联想到匪夷所思的事情上面。 青芝将点心放下,心里却微微有些不安。 盛大人他们没有多想,那是因为他们本来对苏龄玉就不是很了解。 可江姑娘不一样啊,从前的时候江姑娘可是时常来找姑娘玩,对姑娘的习惯和性格都很清楚。 况且女子都敏感一些,见到自己在姑娘的身边,难保江姑娘不会乱想…… 过了一会儿,江怜南换了一身衣服出来了,一出来,眼睛就到处寻找,然后直接落在了青芝的身上。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苏龄玉笑了笑,“凌夫人也认识青芝?我和她相识也很机缘巧合,没想到凌夫人竟然也认识。” 江怜南的目光闪了闪,转头让身边伺候的人都出去。 苏龄玉心里咯噔一下,她想干嘛? “这里不用太多人伺候,你身边留个青芝就够了,让其他人也出去吧。” 江怜南脸上的神色平静得诡异,但是态度却很坚决。 苏龄玉只好照做,她想着一会儿江怜南问起青芝的来历,她一定要花心思编一个合情合理,让人一听就相信的故事出来。 苏龄玉正在心里打着腹稿,忽然看见江怜南的眼睛里,滚落出大颗大颗的眼泪来,她直接就呆住了,这是……什么节奏? “凌夫人,您这是……” 苏龄玉有些慌了,面对女子这么个哭法,她不知道原因也不会哄啊。 “你还活着,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知不知道我知道你死了,有多不敢相信。” “……” 苏龄玉心里咯噔了一下,瞬间赔笑起来,“凌夫人在说什么?什么死啊活的,听起来怪不吉利的。” “你还想瞒着我?你以为你自己这个德性很常见吗?别人看不出来,我还看不出来吗?” “呵呵呵,凌夫人这话说的,我虽然养在乡野,但是我的家人也是很用心的,我的德行操守虽说不能跟凌夫人比,跟寻常人家的姑娘相比,也还是能说得过去的。” 青芝默默站在旁边,在心里给自家姑娘鼓掌,姑娘做得好,咬死了不承认,这事儿可不兴让太多人知道。 “苏龄玉!你这是不把我当朋友了是吗?告诉我实话有那么难吗?虽然这事情看起来很不可思议,但我也会尽力去理解的。” 江怜南提高了声音,一副很了解她,她不用再继续装的做派。 苏龄玉立刻一脸的委屈,“我与凌夫人这才见过第二次,小女子很高兴凌夫人能将我当做朋友,可是……,小女子从来跟凌夫人都说的是实话啊,凌夫人何出此言?” “那我问你,为什么青芝会在你这里?” “这个啊……” 苏龄玉心里呵呵了一下,她刚刚就想好了。 于是她将如何遇见了被人欺负的青芝,自己如何英勇地用石头将流氓打倒在地,青芝如何感激她,想要留在她身边的事情,说得是活灵活现,淋漓尽致。 这事儿也确实是她们经历过的,就是角色相反了而已,不过没关系啊,江怜南不知道嘛。 因为是亲身经历,苏龄玉连一些细节都注意到了,若是编故事,恐怕是编不出如此详尽的故事来。 江怜南听着她说完,心里已经是有几分相信了,因为太真实,不是真正发生的事情,根本没办法说得那么逼真。 “可是,之前我来你这里的时候,为什么你会知道我喜欢喝香片?喜欢吃什么点心?” “咦?凌夫人喜欢喝香片吗?那倒是真的歪打正着了,因为我这里,还就只有香片,至于点心……” 苏龄玉转过头,“青芝,你之前那次为什么会做那样的点心?” 青芝眉头皱了皱,很奇怪地回答,“因为我会做啊,我也还记得凌夫人的口味。” 苏龄玉点点头,将头转回去,“不知道这样的解释,凌夫人可还满意?” “……” 江怜南脸上的泪珠还挂着一两滴,只是却没有再继续哭了。 难道,真的是她想多了?这一切真的只是凑巧而已? 可是这个苏龄玉连说话的方式都让她感到熟悉,这若是巧合,也太令人不可思议了。 苏龄玉原本知道江怜南来的时候还很高兴,觉得有人给她解闷了。 不过这会儿,她是真不敢跟江怜南多说什么,这个女人的直觉也太敏锐了,自己就见过她那么一次,前后也没说太多的话,她就敢来诈自己! 要是跟她呆久了,还不绝对被看出问题来? 因此苏龄玉只能遗憾地开始客套,一直客套到江怜南离开,才如释重负地瘫倒在椅子上。 “厉害厉害,凌松然能娶到她,是他的福气。” 青芝扯了扯嘴角,“姑娘,剩下的几日,您就好好在家里休息休息吧。” 也只能这样了…… …… 国师钦定的黄道吉日,宜嫁娶。 苏龄玉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再也没想到自己也会有嫁人的一天。 她曾经的最高理想,就是赚钱,赚许许多多的钱,然后坐吃等死。 什么情啊爱的,哪里有真金白银靠得住? 真要是耐不住寂寞了,只要有银子,还怕没有男人讨好?她可是立志要在这个三妻四妾的时空里,过上可以左拥右抱的神仙日子! 可是万万没想到,今天,她就要跟一个土生土长的苏朝男人成亲了! 她还成得挺心甘情愿。 “阿囡啊,你忍着点,也就疼一下的事情。” 苏龄玉用惊恐的目光盯着绞脸的棉线,疼一下她也是不愿意的!她的脸上压根都看不到什么汗毛。 “苏姨,不然、不然就算了吧,反正也只是个风俗……” 一旁请来的全福太太皱了皱眉,“苏姑娘啊,这做新娘子都是要开脸的,哪能算了?” 荷琴也赞同地点点头,“对的,阿囡不怕,不疼的。” 骗人,刚刚还说只是疼一下的事情,这会儿就不疼了? 第三百六十一章 她的头好重 苏龄玉无力吐槽,可是琴姨在她的亲事方面变得很不好说话,苏龄玉没办法,只能闭上眼睛,豁出去了。 等棉线在她的脸上绞过,她骂人的话都已经滚到了舌尖,硬生生地忍住吞下去。 眼睛睁开的时候都是泪汪汪的,贼特么疼了!她好怀念后世无痛的美容高科技,跟那些比起来,用棉线生生将汗绞掉,实在是太残暴了! 脸都开了,后面的一些规矩,苏龄玉已经没有抵抗的心情了。 她一边听着全福夫人说着吉祥的话,一遍遍赞叹她生的多漂亮多有福气,一边感受着她往自己脸上一层层地涂脂抹粉,她连看一眼镜子的勇气都没有。 反正,也就这么一天,随你们怎么折腾吧。 化好了妆容,苏龄玉换上了嫁衣,又坐着等琴姨给她梳头。 荷琴的情绪从凌晨开始,就处于亢奋的状态。 她和田柱是真心将苏龄玉当成自己姑娘来养的,那会儿苏龄玉什么都不会,明明是个十岁多的小丫头,愣是只像三四岁的孩子。 她一点点学会照顾她,看着她一天天长大,就算知道她不会回应,还是将心底所有感情都倾注在她的身上。 如今,这个曾经的小娃娃一下子变得荷琴都不认识了,一下子,又要嫁人了…… 荷琴拿着一柄木梳站在苏龄玉的身后,口中念念有词,如同曾经无数次一样,给她轻轻地梳头。 荷琴的手温柔地将苏龄玉的头发盘起来,看着镜子里有些陌生的容颜,她眼睛里终于落下来了泪来。 “阿囡,你嫁了人以后,一定要、要好好的……” 荷琴红着眼睛声音哽咽,她是真舍不得,心里空落落的,仿佛被挖走了一块什么重要的东西。 苏龄玉的眼眶也发热,“琴姨,我肯定会好好的,我跟少臣商量过了,到时候跟你们一块儿回镇子上去,咱们一块儿过日子。” 苏龄玉的本意是想安慰琴姨,让她不要担心,不要再哭了。 结果等她说完,荷琴一抹眼泪,眼睛瞪了起来,“这、这怎么行?叶将军能同意?出嫁从夫,你该跟着他才对啊。” “他……同意啊。” “阿囡,琴姨跟你说,这姑娘家不好那么要强的,叶将军可是苏朝的护国将军,你怎么能,怎么能让他跟着你去住咱们那个小镇子?” 苏龄玉才是想不明白呢,怎么就不能住了呢? 小镇子上民风淳朴,虽说不如京城里繁华,但胜在安逸舒适,很适合养老的呀。 再说了,也是叶少臣跟她说可以的,因为就算他在京城也没什么事情,如今天下太平,他没有地方发光发热,去镇子里逍遥快活岂不乐哉? 只是这样的想法,在荷琴这里是说不过去的,她觉得不妥,万万的不妥!小镇子哪里能容得下叶将军? 苏龄玉也不纠结这个问题,大喜的日子,可不好惹琴姨发急,一切都之后再说。 她就不信了,到时候她和叶少臣真搬过去,琴姨还能将他们给赶出来不成? “琴姨,该给姑娘戴凤冠了。” 青芝在一旁低声地提醒,荷琴才回过神现在应该做什么。 凤冠也是叶少臣送过来的,比苏龄玉想象中的更加美轮美奂,上面点缀的珠翠宝石,一颗颗无比闪耀尊贵,可是也无比的重。 凤冠戴到头上,她就觉得自己的脖子瞬间被压缩了一截子,头重脚轻,重心都有些不稳。 “这个……,要戴一整日吗?” 苏龄玉的眼睛里露出了惊恐,她的颈椎会抗议的! …… 青芝扶着苏龄玉去拜别荷琴和田柱,两人年纪轻轻就成了高堂,坐在上面的时候明显有些手足无措。 方才荷琴在苏龄玉那儿已经哭过一阵了,这会儿看见苏龄玉亭亭玉立地站在她的面前,屈身跟他们行礼,荷琴的眼睛里再次浮出泪花。 田柱也满脸的不舍,喉咙动了动,只憋出了一句,“阿囡啊,你嫁了人之后,一定要好好的……” 哭到一半的荷琴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这个我说过了,你说点别的。” 田柱傻了眼,别的,别的他说什么呢? 苏龄玉看得好笑,他们两人,就如同天底下最普通的夫妇,对自己的孩子都是费尽了心思。 可他们也不一样,他们拉扯的,是自己这个不相干的人,并且从来也没有求过回报。 “阿囡啊,柱子叔没想过你会嫁给叶将军那样的人,他跟我们相差得太远了,不过,若是你往后受了欺负,你也一定要说,我们虽然只是普通老百姓,可是也是不怕他的。” 田柱说的很认真,仿佛现在就能够撸起袖子跟叶少臣抗衡一样。 苏龄玉鼻腔发酸,微笑着点点头,“我知道了,我不会让自己受委屈的。” 田柱才开心地笑起来,阿囡不会受委屈,他就放心了。 拜别了高堂,一块红盖头将苏龄玉的视线遮挡住,她安静地坐在那里,等着花轿来接她。 她的头,真的好重啊…… …… 吉时已到,外面的喇叭和鞭炮声都隐隐传到了里面来。 苏龄玉也没有个兄弟姐妹堵门,于是之前商量到这事儿的时候,她小手一挥,让家里的小丫头小厮们去堵门拿点红包。 正门那里,苏龄玉的小丫头们一个个紧张得手心都出汗,他们堵得可是堵叶将军的门啊!随行而来的还有盛大人和陆家的少爷!他们会不会不高兴? 不过很快大家都发现了,叶将军并没有他们想象中那么可怕。 但凡他们提出的要求,叶将军那里都一一照做了,连让他当众打一套拳的要求他都同意了。 准备的红包银子更是毫不吝啬地发出去,看得陆文景和盛嘉言身边的下人一个个都眼红,恨不得也去伺候苏龄玉才好。 堵门环节顺顺利利,热热闹闹地完成了,苏龄玉被一根红绸牵出来,坐上了大红花轿。 周围满是恭喜祝贺的声音,她的视线被红色遮挡住,只能看到低下头的一小块地方。 头好重啊……,苏龄玉都要怨念了,等到后世的时候已经看不见戴凤冠的新娘,是不是就是因为受不住被这么压一整天的原因? 那可真的是太明智了! 第三百六十二章 这样就算成亲了 叶少臣送来的聘礼,荷琴和田柱一点儿没留,全给苏龄玉带去了。 于是京城又一次见证到什么叫做十里红妆。 “首辅盛大人给苏姑娘添妆……” “陆家商行给苏姑娘添妆……” “凌夫人给苏姑娘添妆……” “皇上给苏姑娘添妆……!” 外面的人呼啦啦地跪了一地,一个个脑子蒙蒙地法响,京城没有哪家名门闺秀出阁的时候,能有这样的动静吧? 连皇上都来给她添妆,这恐怕在京城算是独一份儿了! 不过也有人觉得,皇上此举,不过是看在叶少臣的面子上,但不管怎么样,这场亲事都倍儿有面子。 …… 接下来的一系列繁琐的礼节,苏龄玉完全晕头转向,她就只知道跟着红绸拉着她的人走,喜娘让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完全沦落成一个只会执行命令的木偶。 全程,苏龄玉都在心里不断地抱怨自己的头,还有让她头昏脑涨的这些习俗。 等到终于可以送入洞房,苏龄玉已经到极限了。 可是原来这还没有完! 还要喝交杯酒,往她身上扔喜果,吃夹生的饺子…… 苏龄玉几乎被这些繁琐的礼节给玩死,等到终于可以在床边坐下来,她整个人都要虚脱了。 “将军,赶紧给嫂子揭盖头,让我也看看嫂子长什么样啊。” 叶少臣营中的弟兄们起哄,难得可以跟叶将军没大没小,他们可不想放过。 很快,一杆秤慢慢地伸到了苏龄玉的鼻子下面,轻轻一挑,苏龄玉的视线瞬间开阔。 凤冠上的珠帘在轻轻颤动,她闭了闭眼睛,红色看得久了,眼睛有些不太舒服。 她抬起眼,面前站着的,是同样穿着红色喜服,显得更加帅气俊美的叶少臣。 苏龄玉觉得,自己的相公真好看,于是她扬起嘴角,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来。 赚到了。 刚刚还热闹得如同鸭子堂一样的新房,这会儿居然莫名安静了下来。 苏龄玉感叹完了才察觉,忍不住转头往门口的方向看过去,这种时候,不是应该起哄亲一个的吗? 门口站着好几个人高马大,一看就是糙汉子的男子,见苏龄玉看过来,居然都有些不太好意思对上她的目光。 是不是自己今天的妆容太可怕了?苏龄玉不由地怀疑,不然他们怕个什么劲? “好了,都出去都出去。” 喜娘开始赶人,还贴心地给两个新人留了一点相处的机会,过一会儿叶少臣也是要离开的,他还要去招呼客人。 门被关上,屋子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苏龄玉挺拔的脊梁也忍不住松弛下来,她整个人都僵硬成石头了。 “累了吧。” 叶少臣顺势在苏龄玉的身边坐下,手放到背后轻轻地给她揉了揉。 “累。” 苏龄玉累到不想说话,直接将脑袋靠到叶少臣的肩膀上,让他更加直观地感受一下,自己到底顶着多重的玩意。 叶少臣因为她亲昵的靠近眼睛里微微闪动了一下,随后搂住了她的腰。 “一会儿让青芝先将凤冠拆下来,你好好休息一会儿。” 叶少臣另一只手忽然伸进了怀里,从怀中拿出一个小小的荷包。 荷包已经很旧了,布料上都已经没有了光泽,颜色也显得暗淡,上面一个简洁特别的符号,苏龄玉一眼就认了出来。 “你还留着这个呢?” 叶少臣但笑不语,打开荷包,从里面倒出了两枚圆圆的戒指。 不同于这里的女子常戴的那种,嵌宝点翠的戒指,只是两枚很简约,连花纹也只有一点点的圆环。 “这两个是我亲手做的,我不知道你们那里成亲是不是需要这个,在夏城的时候你说,戴上了戒指,就是我的人了,所以……” 叶少臣轻轻地托起苏龄玉的一只手,将一枚较小的圆环,慢慢地套在了她纤长雪白的手指上。 他戴得很认真,就好像在完成什么仪式,戴好之后将另一枚放到苏龄玉的手里,主动地将手也伸过去。 很奇妙啊,在这个充斥着传统喜庆的新房里,他们两人居然在互相戴戒指。 苏龄玉的心是感动的,叶少臣知道自己的来历,却从没有多打探过,也没有排斥,他在尽最大的努力去接受,去适应。 苏龄玉缓缓将戒指给叶少臣戴上,发现意外得很好看。 “不过这样还不够,在我们那里,戴完戒指之后,还需要有另一个仪式。” 叶少臣露出谦虚好学的表情,苏龄玉让她靠过来一点。 叶少臣以为她要跟自己说什么,头低下去的时候,一阵温热的馨香迎了上来。 苏龄玉在叶少臣的嘴唇上亲了一下,不过瘾,又亲了一下,才笑嘻嘻的退开。 “这样就好啦,表示,我们成亲了。” 嘴唇上柔软的触感让叶少臣怔忪了一下,随即后悔,他不该怔忪的,都没有怎么感受到啊! “这个习俗,很不错。” 叶少臣表达了一下自己的感想,颇有些意犹未尽。 外面已经来人催了,都等着新郎官出去敬酒招待,叶少臣只得站起来,依依不舍地往外走。 走了两步,他忽然又拐了个弯回来,“刚刚那个仪式,应该你做一遍,我也做一遍的吧。” “……” 苏龄玉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给逗笑了,眉毛微微上扬,“好像……是吧?” 叶少臣才满脸认真地点点头,“嗯,要做完全的才好。” 他俯下身子,动作轻柔地吻下来,将苏龄玉完全笼罩在他的身影之下。 “叶将军,外面在等着了。” 门又被轻轻拍了两下,叶少臣才肯放过她,眼睛里的光芒却是暗沉了不少。 “我先出去了,等我。” 他手指在苏龄玉的嘴唇上轻轻揉了两下,才咬咬牙转身离开了房间。 成亲,可真好。 苏龄玉眼睛里雾蒙蒙的,脑袋一阵阵发热,尤其是嘴唇,上面还残留着让人头晕目眩的触感。 她刚刚其实还抱有一点点嘚瑟的感觉,她没有在叶少臣身边看见过姑娘,因此觉得,自己不管是理论还是实践,都应该是要碾压他的吧! 毕竟她经历过文化开放的时代,那知识储备绝对是要比这里的人强数倍的。 可是为毛这人行动力这么超强?瞬间反客为主,打自己一个落花流水。 苏龄玉脑袋慢慢清醒,她觉得受到了挑战,她不喜欢主动权掌握在别人的手里。 第三百六十三章 笑一个给我看看 苏龄玉让青芝进来,赶紧给她将凤冠拆下来,顿时浑身的骨头都轻松了,舒服得她恨不得躺在床上打滚。 将繁琐沉重的嫁衣换下来,青芝端来了水给苏龄玉洗脸,脸上的粉厚到足足换了三盆水,才洗不出东西来。 苏龄玉感觉跟揭了一层面具一样,这会儿总算能自由呼吸了。 “这些都是能吃的吧?” 新房里放了一桌子菜,苏龄玉轻松了之后才感觉到饥肠辘辘,想起来她这一整日几乎都没怎么吃东西。 新郎在外面有吃有喝的,那这个肯定就是给她准备的。 苏龄玉于是立刻坐下来,大快朵颐,安抚一下自己可怜的胃。 青芝原本只在一边看着,看着看着眉头就皱了起来,“姑娘,您也不能全吃了呀……” 这酒菜是要等叶将军回来之后,他们两人单独相处,吃吃菜喝喝酒,调节气氛用的,姑娘若是饿了吃两口是不打紧的,可是不能吃空了呀…… 苏龄玉的筷子停在半空中,表情发了愁,“可是我饿呀,你想想,晚上还要花力气,不吃饱点怎么行。” “……” 青芝一下子没听懂,等她听懂了,一张俏脸都红透了,“您吃,您吃……,不够的话,我再让人送些进来……” 苏龄玉于是高兴了,又挥舞起筷子继续吃起来。 等到吃得满足了,苏龄玉才晃晃悠悠地坐回到床上,“我能不能先睡一会儿。” “……不能的。” “可是我一大早就起来了,一直折腾到现在,外面看着也没那么快结束,我就睡一小会儿。” “姑娘您忍一忍,实在累了就靠在床边休息一会儿,新房的床铺是要您和叶将军一起整理的。” 还要整理啊…… 苏龄玉扫了一眼红色喜庆的铺盖,似乎底下是有不少鼓鼓囊囊的东西,也不知道到底塞了什么。 “可真是麻烦,成亲成一次就就够了,下次……” “没有下次。” 青芝急忙打断苏龄玉不靠谱的话,姑娘也真是的,想什么呢。 “也对,没有下次。” 一次就够她折腾的了。 …… 这段时间的新娘,都是很无聊的。 苏朝许多姑娘的亲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或许等到出嫁的那一日,才第一次见到自己要嫁的人是什么样的。 在新房里等的这段时间,她们大抵心里都在猜测,在想象自己要跟着过一辈子的人,到底是个什么人。 苏龄玉却没有办法用这个来打发时间,她也是真的累了,累得都不想说话,安静地靠在床头的柱子上,眼睛一点一点闭上…… 等叶少臣从前面脱身回来,苏龄玉已经就靠在那儿睡着了。 “姑……” 青芝刚想将苏龄玉叫起来,就看到叶少臣朝她摆了摆手,“你出去吧,这里有我就行。” 青芝只能表情怪异地出去,没想到姑娘真睡着了,这样的新娘子也是很少见吧?希望将军不要因此不高兴才好…… 门开了又关,叶少臣先将一身酒气的衣服给换了,洗漱过后,才回到苏龄玉的身边。 她的头靠在床柱上,呼吸清浅,小巧的鼻翼轻轻地动着,十分可爱。 这样娴静安然的苏龄玉也是不常见的,她那双慧黠的眼睛这会儿比着,遮去了往日里的灵动,显得异常安静。 叶少臣就坐在旁边看着,眼睛盯着苏龄玉精致漂亮的面容。 这个姑娘原本不是长这样的,可是现在他却早已经看习惯了,仿佛从一开始,她就没有变过。 叶少臣想,他喜欢的,是里面的那个人。 终于,这个姑娘是他的人了,他可以名正言顺地将她纳在羽翼之下,让她永远都只需要露出开开心心无忧无虑的笑容。 叶少臣的心涨得满满的,这个世界上,还有这样一个让他在意的人活着,她还能够回来,没有人知道他心里有多感激。 外面的弟兄们借着酒劲,跟他开玩笑似的抱怨前几年里,自己过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说现在的自己,才是他们誓死追随的叶少臣。 叶少臣已经想不起来那几年,他是怎么过来的了。 就好像做了个噩梦,然后苏龄玉过来了,拍拍他,将他叫醒了而已。 房间里,龙凤喜烛时不时爆出一声烛花的脆响,都说春宵一刻值千金,可叶少臣觉得,就是这样静静地看着苏龄玉,他就已经很满足了。 大概是睡得不舒服,苏龄玉的眉头微微皱了皱,叶少臣将床上藏的桂圆、红枣……等东西全部清理掉,让苏龄玉躺下来。 只是苏龄玉的头才碰到枕头,她的眼睛便慢悠悠地睁开了。 雾蒙蒙的黑眸,带着迷茫的光,好一会儿里面才变得清醒了一些。 “你回来了?” 苏龄玉刚醒嗓子有些哑,眼睛却耿直地盯着叶少臣的脸。 这家伙真好看,高高的鼻梁,大大的眼睛,轮廓分明的脸,透着阳刚的英气,帅呆了。 苏龄玉傻笑了一下,这个帅呆了的人,现在是她的了。 她伸手,抱住了叶少臣的脖子,“我今天真高兴。” 叶少臣被她的手臂拉住,刚好撑在她上方,又听见她说,“特别特别高兴,来,笑一个给我看看。” “……” 叶少臣这会儿才发现,苏龄玉朦胧的眼睛里可不是睡意,分明是醉意。 “你喝酒了?” “啊,喝啦,桌上准备的,这酒真不错,比哪儿的都不错。” 叶少臣将她的胳膊拿开,走到桌边拿起酒壶摇了摇,一滴不剩! 这可不是京城酒楼的甜酒,他是听苏龄玉总说这里的酒跟糖水似的,因此特意让人从西北那边弄来了烈酒,这丫头居然都给喝了? 苏龄玉还躺在床上不满地嘀咕,“酒好,就是太少,不够喝。” “……” 叶少臣无奈地走回到床边,确实能够闻到她身上酒的香气,他刚刚还以为是自己身上的来着。 “那一壶喝下去,你醉了。” “胡说,我才没有喝醉,我千杯不醉。” 苏龄玉透着醉意的脸上露出憨憨的笑容,跟往常的笑都不一样,难得能在她的脸上看到傻乎乎的表情。 第三百六十四章 假酒害人 “好好,你千杯不醉。” 叶少臣哭笑不得,本来他还不确定苏龄玉醉了没有,不过她一口咬定自己没醉,那八成就真的是醉了。 “这还差不多,不过你怎么才回来,我还想跟你一块儿喝酒呢。” 苏龄玉有些遗憾地砸吧砸吧嘴,又夸了一遍,“那酒真不错。” “你喜欢的话,我以后经常给你带回来,只是不能喝这么多。” 苏龄玉摇头晃脑地摆摆手,“不多不多,才一壶,我千杯不醉你忘了?那才、才几杯?” 她居然低下头,掰着手指开始数自己到底喝了几杯。 数着数着,她摸到了自己手上的戒指,于是立刻忘了她要干什么,只摸着戒指又笑起来,将手举到叶少臣的面前。 “看看,好看不?” “好看。” “那当然,我相公送我的。” 她语气听着可得意了,又自顾自地摸了摸,声音嘚瑟,“你就没有相公送吧。” “……” 叶少臣觉得这样的苏龄玉好玩极了,让人恨不得将她揉吧揉吧团成一个团子,放在心口里。 苏龄玉玩了一会儿戒指,忽然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叶少臣。 叶少臣以为她是口渴了,想要起身给她去倒点水来。 只是他才站起来,就被苏龄玉拽住了一个衣角。 “你怎么不脱衣服呀?” “……什么?” 叶少臣觉得自己刚刚是不是耳朵花了没听清。 苏龄玉又认真地问了一遍,“脱衣服呀?今天是洞房花烛夜,春宵一刻值千金!” 她还特意加重了语气,生怕叶少臣又没有听清一样。 “……” 叶少臣的身子僵硬着,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虽然洞房花烛夜,可是她醉成这样,叶少臣已经想好了要照顾她一个晚上的。 “你……知道晚上要干什么吗?” 叶少臣转身握住她白白嫩嫩的小手,觉得她只是醉了随口说的。 结果苏龄玉的手率先不老实了起来,坐起来,在叶少臣的腰上摸了一把,乐呵呵地笑。 “变得好摸了,嘿嘿嘿,春宵苦短,咱们抓紧时间吧。” “……” 说完,苏龄玉开始主动给叶少臣宽衣解带,看到没,这才是她的节奏! 叶少臣原本还想阻止一下,她喝醉了怕她不舒服,可苏龄玉的态度很坚决,一副不接受她的调戏就是不尊重她的样子。 等到脱完了叶少臣的,她眨巴眨巴眼睛,自己钻到了进被子里,裹成了一颗球。 叶少臣叹气,看吧,果然是醉傻了。 哪知道接下来,苏龄玉一只胳膊从被子里伸出来,手里还拿着她身上的衣服扔了出来。 “……” 龙凤花烛爆出一个烛花,叶少臣觉得他脑子里有什么也跟着一块儿爆掉了。 苏龄玉见他站在床边不动,居然坏笑着露出小半个雪白的香肩…… 叶少臣扑过去的瞬间心里想,还好,他把人娶到手了,苏龄玉这样祸害人间的模样,只有他能够看到…… ……严打分界线…… 都说喝醉了的人,脑袋里会出现断片儿,对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都不记得了。 事实证明,都是假的! 等回过神来,自己说过什么做过什么,真的不要太清晰哦,清晰到让人想要间歇性遗忘掉。 苏龄玉闭着眼睛不敢动,可是无法控制自己的大脑,在一遍一遍地给她演示自己昨天晚上做过的事情,作过的死,停都停不下来! 她非要在上面……,结果体力又不好…… 她非要撩拨叶少臣,结果尝到了什么叫做自作孽不可活…… 叶少臣原本都放过她了,不想让她太累着,她仗着人温柔体贴没让她有多累,还想要奋起反扑…… 结果就是现在,躺在床上连眼睛都不想睁开。 她昨天晚上是不是喝了假酒! 苏龄玉一醒,叶少臣其实就已经知道了,不过等了一会儿看她一动不动,心里明白这丫头酒醒了,这会儿正在装死。 于是他也不戳穿,假装不知道她已经醒了,轻手轻脚地起身,让人送了水进来。 等水准备好了,他才过来要抱苏龄玉过去泡一泡。 苏龄玉这才好像才刚刚睡醒的样子,“我自己去就好。” 叶少臣心里暗笑,面上却很是无所谓的样子,一把将她横抱起来,“你现在的腿肯定走不过去的,再说……,还害什么羞啊。” “……” 苏龄玉顺手扯了件衣服遮一遮,思忖着怎么才能补救一下。 “我昨天,是不是喝醉了?那酒好厉害,我什么都记不得了。” 她脸上是夸张的表情,诚心诚意地感叹酒的威力,假装昨天那个人并不是她。 叶少臣弯腰,小心地将她放到了浴桶里。 温热的水将苏龄玉整个人都包裹住,舒服得她一声叹息。 “里面放了你说的那个花露,是棕色瓶子装的对吧?” 苏龄玉鞠了一把水玩,一边点头,“对,这个味道最好闻了,还能舒缓疲劳……” 苏龄玉忽然愣着,她刚刚才说自己什么都不记得,这会儿怎么又记得让叶少臣拿花露了? 昨晚她哼哼唧唧不肯动,说要早上泡澡,还一定要去拿棕色瓶子装的花露,美美地泡一下。 她悄悄地抬眼看了一下叶少臣,发现他并没有什么反应,心里才松了一口气,还好,他都没注意到。 叶少臣的余光扫到了她在偷看自己,忍住上扬的嘴角,看样子,她是都记得啊。 “姑爷,我来伺候姑娘就好,您出去先用些东西吧。” 青芝从外面推门走进来,苏龄玉立刻点点头,“对对对,你先出去,去吃点东西,我一会儿就来。” 叶少臣暗笑,点点头,“好,我等你。” 等叶少臣出去,苏龄玉才懊恼地靠在浴桶的边缘,早知道,就不喝那么多酒了…… 假酒害人! 她这才嫁人第一天就这么放飞自我,叶少臣会不会以为她是个羞耻心不高的女人? 她没打算这么不矜持啊嘤嘤嘤。 苏龄玉泡了一会儿毅然出来更衣,算了,反正都已经这样了,她就是不记得了,那不是她,爱咋咋地。 第三百六十五章 在家玩也行 早上吃的东西都很清淡,苏龄玉出去的时候,叶少臣还在等她。 “一起吃吧,吃完了喝点醒酒的茶,免得头疼。” 苏龄玉喝了半碗粥,吃了两个玲珑烧麦,又吃了一只虾仁蒸饺就搁下了筷子。 心里有事,胃口不好。 叶少臣皱了皱眉,想劝她再吃点,见她真的不想吃了,才将桌上的东西一扫而光,包括苏龄玉剩下的半碗粥。 苏龄玉看着他的举动,现在才有一种,他们是真的成亲了的感觉。 总觉得跟从前一起吃饭的时候不一样了。 吃过了东西,叶少臣领着苏龄玉去祭拜他的爹娘。 叶家的小祠堂里,常年飘着厚重的檀香味。 叶少臣牵着苏龄玉的手走进去,台子上放了两层牌位,叶老将军和叶老夫人的并排放着,仿佛永远不会再分开一样。 认识的人变成了一个牌位,这种感受是不一样的。 那块小小的木牌在苏龄玉的眼睛里,慢慢变成一个和蔼温厚的妇人形象。 她时而诙谐幽默,时候宽厚沉稳。 苏龄玉还记得老夫人最后跟她说,叶少臣就拜托她了,苏龄玉还能回忆得起来,她最后的样子。 可是现在一切都只变成了一块牌位,冰冰冷冷。 叶少臣跟苏龄玉在牌位面前的蒲团上跪下来,“爹,娘,我带我媳妇来看你们了。” 苏龄玉恭敬地给牌位磕了头,跟着叶少臣改了口,“爹,娘,我是苏龄玉,我跟少臣,我们会好好过日子的。” 台子边上的香烛猛地跳了两下,又恢复了,叶少臣转过头,“爹娘都很满意你呢。” “……” 苏龄玉脸都要绷不住了,他从哪里看出来的? …… 祭拜了公婆,苏龄玉发现,她好闲啊…… 不是说嫁了人以后,会变得很忙吗,怎么她反而比没嫁人之前更加无所事事了? 将军府里人口并不多,苏龄玉嫁过来也没带多少人,大家各司其职,该干嘛干嘛,根本不需要苏龄玉操心。 她也不用像新媳妇一样立规矩,操持家务,就……往那儿一趴,半天都没人来管她…… “可是无聊了?” 叶少臣伸出手指,在苏龄玉嫩嫩的脸上戳了两下,苏龄玉抬头,“是有点。” “想不想出去玩玩?” “可以吗?可以出去玩的吗?” 苏龄玉眼睛一亮,立刻坐直了身体,“可是我听青芝说,刚成亲的几日不是都不出门的?” 虽然也不知道是什么规矩,好像是没有见谁成了亲还往外跑的。 “你若是不想出门也可以,我们就在家里玩。” “……” 苏龄玉忽然眯了眯眼睛,“为什么这话从你口中说出来,似乎带着一点点不怀好意?” 叶少臣笑得坦荡荡,“那你可就冤枉我了,我的意思是可以陪你下下棋看看书,就是不知道,你想到哪里去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 苏龄玉特正直地附和,她想的也是下下棋看看书,别的PLAY什么的,她才没有去想! …… 叶少臣还是将苏龄玉给带出去了,不过并没有走前门,而是从侧门,神不知鬼不觉地偷偷溜出去。 以叶少臣的本事,带着苏龄玉一个大活人出去,家里谁都没有发现。 他们身边连青芝和岳生都没有,只他们两人,悄悄地出去玩。 这种感觉贼刺激,虽然苏龄玉的体验有些不太好,因为还是需要飞檐走壁的。 不过相比之前的时候,她如今可以名正言顺地将头埋在叶少臣的怀里,有种踏实的感觉,居然将恐高给压了下去。 “这几日我打听到了一些京城好吃的地方,走,带你去吃个遍。” 等到无人的地方,叶少臣将苏龄玉放下来,牵着她的手在街上走。 这几年叶少臣在京城的时候也不多,因此他对京城其实也没有比苏龄玉有多熟悉,不过没关系,他可以打听啊。 京城里没多少人能认得出叶少臣来,他们两这么大大方方地在街上走,没人心里会多想,只是会忍不住侧目,多般配的一对儿。 苏龄玉握着叶少臣的手,他们走得很慢,偶尔遇见感兴趣的铺子,就停下来进去看看。 这样没有任何目的的乱转,不用管时间的流逝,对他们两人来说,都是一个新奇的体验。 “听说这家的香酥猪手很有名,咱们试试,看有没有青芝做的好吃。” 叶少臣拉着苏龄玉进了一家酒楼,里面居然还有说书的,周围坐了不少人,都听得聚精会神。 叶少臣两人找了一张空着的桌子,将酒楼的招牌香酥猪手和另外几样菜都点了,一回头,苏龄玉已经听说书听得入迷了。 说书先生说的是一个神医的故事,此人行踪成迷,性子也阴晴不定,居无定所,只是有关于他的传言,却一个一个地传出来。 这一次说书先生说的,就是其中一个让已死的产妇产下活婴的传奇故事。 苏龄玉一开始还是抱着娱乐的心态当做消遣来听,可是听了一会儿她发现,这兴许是真事儿! 她越听越感兴趣,倒是很想见一见这位神医,或许真的是一位医学界的奇才。 底下听得也有人精神亢奋,“说了这么半天,那位神医到底是谁?往后若是我们能有幸遇上也不会错过啊。” 说书先生摸了摸胡子,摆足了高深莫测的架势,才慢慢地开口,“也是有人机缘巧合,才打听到了神医姓白,至于叫什么……,那可就是不知道了。” 苏龄玉听见了那人姓白,脑子里就立刻浮现出来了一个人影,白归。 从夏城回来之后,她就没有再见过白归,给太子治病的时候,倒是听说太子让人去打探白归的下落…… 没想到,他都混成神医了。 “是白归吗?” 叶少臣也猜到了这个名字,苏龄玉点点头,“居无定所,行踪成谜,很有白归的作风,他的医术确实也非常厉害。” 苏龄玉还记得白鹤说过,若是没有自己,夏城的那一次危机,就是白归化解的,他被称为神医,当之无愧。 第三百六十六章 家底丰厚 香酥猪手送了上来,热腾腾的,散发着令人食欲全开的焦香。 苏龄玉夹了一块,在旁边的小碟子里蘸了点佐料放入口中。 外皮酥脆,内里咸香,丰富的油脂让人口齿生津,果然非常好吃。 叶少臣看得出来,苏龄玉很高兴,从她听到了白归的事情之后,她脸上的笑容就一直没有停下来过。 知道认识的人还安好,再没有什么,比这样的事情更加令人高兴的了。 苏龄玉一个高兴过头,一个人就干掉了大半碟的香酥猪手,还是叶少臣提醒她吃多了小心胃难受,她才满是遗憾地换一盘菜吃。 美美地吃了一顿,两人又悠悠哉哉地逛回去当做消食,叶少臣再抱着她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去府里。 青芝看到苏龄玉从屋里出来的时候,表情并没有太过惊讶,她只以为姑娘和姑爷是在房中休息了整整半日而已。 “姑娘可要用些点心?” 苏龄玉很想点头,但是她真的吃不下了,一会儿还要留着肚子吃晚饭呢。 到了晚上,叶少臣将苏龄玉拉到书房里。 这是苏龄玉第一次见到叶少臣的书房,宽敞通透,书架上满满当当摆了许多书,以兵法为主,但其余的也很多,还有不少游记等杂书。 “这些书你都看过?” 苏龄玉被书的数量震惊到,赶得上一个小型藏书馆了。 叶少臣瞥了一眼书架,“我都抄过。” “……” 苏龄玉目瞪口呆,都抄过的意思是,她理解的那个,用笔一个字一个字地抄下来? 她凑近了书架,果然看到每一本书的旁边,都有一个手抄本! 苏龄玉认得叶少臣的笔迹,手抄本里的字迹如今看起来稚嫩了不少,看起来像是……他并不大的时候写的。 这么一屋子的书,要都抄一遍,需要多少时间? 苏龄玉微微怔住,仿佛看到在这个房间里,年少的叶少臣压着自己的性子,在别人可以承欢膝下,跟着父亲学习打闹的年纪里,一个人默默地抄写着这些。 外面有人说叶少臣是天赋异禀,天生就是做将军的料,可是这些兵法书籍的手抄本却告诉她,并不是不努力,光靠天分就能成功的。 “不看那些了,你过来。” 叶少臣朝着发呆的苏龄玉招招手,她把手里的手抄本放回去,慢慢走到叶少臣的身边。 在他面前的书案上,放了厚厚一摞册子。 “这些是我的身家,你都要知道一下,咱们的家底可都在这里了。” 苏龄玉看着那些唏嘘,“这么多?” “……嫌多?” “不不不,不嫌。” 苏龄玉立刻坐下来,叶少臣的身家耶,她真的还挺好奇的。 然而,她只是翻看了一会儿,头就开始一阵阵地发晕,她这才看到了皇家赐给他的田产而已! 当初在琴姨和柱子叔的小村子里醒过来的时候,苏龄玉后来买了十几亩的地,靠着收租子就能够养活他们一家三口,叶少臣拥有的田产,简直让她震惊。 “这些……,你都有在管吗?” 叶少臣理所当然地摇头,“当然没有,我哪儿有那个时间,都是文景在替我管着。” 所以说有个好兄弟多重要! 除了皇家赐予的田地,还有一些别院,庄园……,数量也是令人瞠目结舌。 苏龄玉转头看他,叶少臣憨厚地笑笑,“也是文景找了人帮我管着。” “不是,我是想问,这些都是酒酒赐给你的?” 叶少臣的笑容淡了一些,轻轻摇了摇头。 不是酒酒,那就是上一任皇帝了,那个受了挑拨,想要对叶家赶尽杀绝的皇帝,却赐给他那么多东西? “每一次我出征或是完成任务回来,他都会赏赐很多东西给我,他赏了,我就受着。” 叶少臣平静地说明,语气里听不出有什么情绪。 苏龄玉点点头,默不做声地继续看,对于那个内心狭隘又纠结到死的皇帝,苏龄玉也get不到他的想法。 皇家御赐的东西里还有许多贵重物品,都在府里的库房里锁着,当初叶老夫人也不爱显摆,也懒得收拾,因此赐下来直接放进去,省事儿。 除了赏赐的东西,叶少臣还有为数不少的商铺,苏龄玉惊讶地发现,他居然还能分到水云坊的红利。 叶少臣不太在意这些,“都是文景弄的,我也不太清楚,你如果想弄清楚,我把文景喊来给你解释解释?” “不用,这样就挺好的。” 苏龄玉随手将文契放在一边,能为了叶少臣连命都不要的兄弟,她是一百个相信的。 再说,这些真的好麻烦,苏龄玉敬谢不敏,能有那么多银子几辈子都吃穿不愁了好吗,她的最高追求已经满足了,这些有没有都无所谓。 叶少臣的家底足足花了苏龄玉一个时辰的时间才大致翻完,翻完之后,她往后靠在椅子上,“我觉得我可以堕落了。” “嗯,只要你高兴。” 她当然高兴啊,混吃等死的崇高梦想就在眼前,以后的日子,是不是只要吃吃睡睡玩玩就没事儿了? 叶少臣将一串钥匙放到苏龄玉的面前,“这是库房的钥匙,之前也没人帮我管,现在就交给你了。” 苏龄玉居然有些不太想要,她如果弄丢了怎么办? 交代完了一切,叶少臣仿佛一身轻,连好看的眼睛都亮了起来,“时辰也不早了,我们该休息了。” “……” 苏龄玉今天没喝酒,闻言脸还是有一些小红,哎呀人家会害羞的啦…… …… 新婚燕尔,蜜里调油。 苏龄玉和叶少臣成亲了三日后,要去荷琴和田柱那里回门。 回门礼叶少臣是问过苏龄玉的,苏龄玉被他长长长长的礼单给惊呆了,认真地想了想,还是不要那么夸张,免得惊吓到琴姨和柱子叔。 被苏龄玉精简过的回门礼,依然让荷琴和田柱目瞪口呆,以为是不是苏龄玉受委屈了,这是在补偿他们。 “琴姨,这是少臣的心意,我不是好端端的吗。” 苏龄玉都要给他们的想象能力跪了,暗地里解释再三,恨不得脱衣服证明自己真的没有受到委屈和虐待,荷琴才勉强维持住理智。 第三百六十七章 反应巨大 “不过阿囡,叶将军对你……好不好呀?” 荷琴问的口气有些奇怪,苏龄玉一下就听出来了,这个“好不好”是特指的。 她微红着脸点点头,“好。” 不过荷琴担心苏龄玉没有明白她的意思,又换了个方式,“那他……就是,你们两好的时候,有没有……” 荷琴自己问的都面红耳赤,苏龄玉有些看不下去,轻轻地握着荷琴的手,“琴姨你别担心,少臣对我很好,不管哪方面,都很好。” “真的?那我就放心了。” 荷琴松了一大口气,这几日她和田柱日日夜夜地担心,就怕叶将军看不上阿囡的身份,今日看着阿囡面色红润,气色漂亮,她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总算是落了下来。 “那就好。” 琴姨又强调了一遍,“我跟你柱子叔商量过了,看到你好好的,我们过些日子就打算回去,在京城里我两啥也不会,怪不自在的。” 苏龄玉早想到了这一点,“琴姨,少臣跟我商量过了,过几日就送你们回去,你们若是单独走了我也不放心,千里迢迢的,再过几日好不好?” 那有什么不好的?荷琴立刻就应了下来,又拉着苏龄玉说了好一会儿话。 回门的时候是可以住在娘家的,将军府里也没什么事情,苏龄玉和叶少臣干脆就住了下来。 两人回到西院的时候,叶少臣还很得意,“看吧,我那会儿就说了,咱们住这里,也是很好的。” 苏龄玉白他一眼,那会儿她可没想到这么多。 …… 田柱和荷琴因为叶少臣也住下了,有些手忙脚乱,生怕会不会招待不周,让苏龄玉去问一问他有没有什么爱吃的菜。 “琴姨,他不挑食的,给什么吃什么,你们随便让人去弄就行了。” “这不行,这怎么行?” 荷琴还瞪了苏龄玉一眼,“你往后在叶将军面前性子也收敛一些,姑娘家还是要温温柔柔的才招人喜欢。” “知道了知道了,我可温柔了。” 苏龄玉对着荷琴露出一个讨喜的笑容,总算是将荷琴给逗笑了。 于是晚上,叶少臣就受到了盛情的款待。 家里人口少,也就不弄什么分席,就都在一个桌子上吃饭。 叶少臣看着大大的圆桌子,满满当当的菜肴,眼睛里生出几分怯意,是打算把他撑死吗? “叶将军,您坐。” 田柱想将上首的位置让叶少臣坐下,叶少臣坚决不同意,“柱子叔,您叫我少臣就好。” 田柱憋得脸都红了,也愣是没能叫出这两个字来。 最后还是田柱和荷琴坐在了上首,微微显得有些拘谨。 苏龄玉很有眼色地给大家倒酒,酒是好东西啊,喝一点感觉就能放飞自我,她深有感触。 果然,几杯下肚之后,稍显凝固的气氛变得轻松和谐了起来。 “吃菜吃菜,你琴姨忙了一个下午了,也不知道少臣你吃不吃得惯。” 田柱一边说,一边拍着叶少臣的肩膀,那架势,老亲热了。 大概是因为田柱平常不喝酒,因此难得喝一次,反应巨大…… 两杯下去他的眼神就有些不对劲,之前对叶少臣的敬畏也消失了,说话也不结巴了。 叶少臣从善如流地尝了菜,一边尝一边夸,直把荷琴夸得都不好意思起来。 荷琴和苏龄玉两人就在旁边看他们两人聊天,田柱聊什么叶少臣都能配合得好好的,居然还挺融洽。 荷琴在一旁心抖得厉害,柱子哥的手拍的是叶将军的肩膀啊!快别拍了! 柱子哥夹给叶将军的是姜啊不是肉!叶将军怎么、怎么居然就给嚼吃了? 荷琴都快昏倒了,苏龄玉也笑着给她劝了两杯酒,才让她紧张到发抖的手平静下来。 等到席面散了,还清醒的坐着的,就只有叶少臣和苏龄玉两个人。 “青芝已经去煮醒酒汤了,先让人将琴姨和柱子叔扶进去吧。” 苏龄玉扶着琴姨进屋,一会儿又喂了醒酒汤,吩咐人照看好才出来。 外面的月色很漂亮,月光下,叶少臣显得更加清风霁月,玉树临风。 今天他说想要给琴姨和柱子叔一个好印象,因此特意挑了月白色的衣袍,掩去几分凌厉,添了一些儒雅。 苏龄玉快步走过去,“你刚刚的样子真好看。” “那我什么样子不好看?” “……不好看的我基本都不看。” 叶少臣低声笑起来,握住她的手慢慢地往西院走。 “明日我会去宫里一趟,你要不要一块儿去?也好,跟酒酒道个别。” “好。” “以后若是想去别处住了也行,你想去哪儿,咱们就去哪儿。” “好。” “去哪里,我都陪着你。” “好。” …… 第二日田柱醒来的时候,在床上足足愣了能有两刻钟。 等荷琴又进来催他的时候,他才茫然地抬起头,眼神蒙蒙的,“阿琴,我昨个儿是不是……跟叶将军称兄道弟了?” 他希望只是自己做的一个梦而已,然而他看到荷琴点了点头,脸色变得更加迷幻。 他真的……这么做了? 那么脑袋里现在想起来的,那些不上规矩言行举止,统统都是事实? 田柱的脑袋彻底当机,五大三粗的汉子,有种想要将被子蒙在头上缩在床角逃避现实的冲动。 “好了,没人跟你计较,快些起身,阿囡他们今日要进宫。” 有人说女人的适应能力普遍会强一点,荷琴就很好地体现了这一点。 她现在连说“进宫”两个字都不会发抖了,厉不厉害? 田柱赶紧起身洗漱,等打理好自己,苏龄玉带着叶少臣来给他们两请安来了。 “柱子叔,这个你一会儿吃两粒,不然回头头疼。” 苏龄玉塞了个小瓶子到田柱的手里,“我跟少臣一会儿要进宫,可能会稍稍晚一些回来,你们别担心。” “不担心不担心。” 田柱的眼神游移,就是不落在叶少臣的身上。 荷琴却比他能干多了,上前给苏龄玉理了理衣襟,“阿囡啊,宫里有很多规矩,咱们也不懂,你就按着做就好,若是,若是万一有什么事情,你也别怕,让叶将军帮帮你。” 第三百六十八章 去算命啊 苏龄玉和皇上的关系他们是不知道的,苏龄玉是怕吓坏了他们因此没说,在寻常人的眼里,进宫除了是光宗耀祖的事情,也充满着一定的危险。 荷琴觉得叶少臣肯迁就阿囡,但宫里的人可未必,这要是阿囡做错了什么…… “琴姨放心,我会照顾好龄玉的。” 叶少臣适时的表态,态度真诚恳切,成功地在荷琴的心里又得一分。 两人离开家去了皇宫,一路畅通无阻,通报的公公脸上都是谄媚的笑容,“皇上宣两位觐见。” 依旧没什么人伺候,酒酒看到苏龄玉的时候眼睛亮亮的,看到叶少臣则没什么反应,或者压根儿没去看。 “苏姨。” 没人的时候,酒酒都是这么喊苏龄玉,苏龄玉也没什么忌讳地摸摸酒酒的脸,瘦是瘦了,但还是萌萌哒。 “苏姨,你成亲之后过的好吗?若是不好你一定要告诉我,我给你做主。” 酒酒也不管叶少臣在不在旁边,就要为苏龄玉撑腰。 叶少臣也不恼,就看着平时绷着一张脸的酒酒跟苏龄玉撒娇。 “酒酒不用担心,你苏姨不会让人欺负的。” 苏龄玉说得特自信,酒酒才一本正经的放心,然后跟苏龄玉说起这些日子他觉得有趣的事情。 “苏姨,你们是不是要走了?” 说到一半酒酒忽然开口问,苏龄玉反倒是愣住,因为她还没想好该怎么跟酒酒说这件事儿。 看苏龄玉没有立刻回答,酒酒的眼睛里划过一抹暗色,不过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很快又变成了天真烂漫的样子。 “我猜到了,苏姨要跟自己的家人在一块儿吧,我已经准备好了。” 酒酒拿过来一个明黄色的圣旨,然后随手扔给叶少臣。 叶少臣单手稳稳地接住,打开来一看,却是一纸诏书,封他为北安王,赐封地,苏龄玉住的那个小镇子,就正好在封地里。 然而那封地却写明了,是赐给北安王妃的。 “我不能让我苏姨在别人手里被欺负了。” 酒酒说得很严肃,“并且若是北安王妃不是苏姨,我也是不认的。” 苏龄玉默然,酒酒这个小脑袋每天要应付太傅首辅,还要花心思为自己考虑这些,她真的是很感动。 在宫里待了好一会儿,酒酒才不舍地让苏龄玉离开,在他们离开后,姜先生一摇三晃地出现。 “陛下若是舍不得叶将军,大可以下旨将他留在京城。” 姜先生以为酒酒是舍不得叶少臣,酒酒垂下了眼眸,“我下旨,叶叔也未必会听,不过有了封地就好了。” 有了封地,至少,他们不会到处跑的不知道到哪里去了,有了封地,自己想要找他们的话,就知道该往哪里找。 酒酒深吸了一口气,尚显稚嫩的脸上满是严肃。 先生说了,等到苏朝真正国泰民安的时候,他就可以出宫巡游了! 此前酒酒一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那么辛苦,那么用功,现在他知道了,他要出宫!要名正言顺地去找苏姨! 苏朝未来的许多年里,朝廷政策大变,却都是些利国利民的变化。 百姓们交口称赞,赞颂苏朝有一位年轻又有能力的皇帝,实在是百姓之福。 可是这一切的根源,不过是这位年轻又有能力的皇帝,想要当甩手皇帝出宫巡游而已。 …… 苏龄玉和叶少臣并没有离开皇宫,走到半路的时候被人拦下了,说是国师想要见一见叶夫人。 叶少臣是不大想让苏龄玉去见人的,主要是白鹤这人的身份,他不希望苏龄玉身上再有什么变数。 “不碍事的,你在这里等我,正好,我也有些事情要找白鹤呢。” 苏龄玉眼睛弯弯,笑容甜美,叶少臣忽然打了个寒颤,心底的担心慢慢驱散。 国师住的地方并不远,但是极高。 那个楼梯爬得苏龄玉都想要骂人,装什么逼格啊,这儿又没有电梯白鹤在搞什么啊。 累死累活地登上了高台,苏龄玉看着又要下去的宫人,心里致以无尽的同情。 高台的顶上,有一座纯白色的房子,苏龄玉看着就觉得凉爽,可是冬天怎么办,会冻死人的。 苏龄玉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慢慢地走进去。 空气中浮动着一层让人心情沉静的香气,说不上来是什么味道,就是让人会觉得心安。 白鹤就坐在房子里,面前放着类似星盘一样的东西,双腿交叠坐着,听见了苏龄玉的动静也不抬头,一副马上就要成仙的架势。 苏龄玉在他对面坐下来,“找我有事?” “你要离开京城了?” “道人厉害,这个都被你算到了。” 苏龄玉表情和语气不符,自顾自地拿起水壶倒水喝。 白鹤这才抬起头,脸上是十分内敛的表情,看不住他任何的情绪。 “所以贫道想要给你算上一卦。” “……” 苏龄玉手里的杯子险些掉下来,啥?他在说啥?他要给自己算一卦? “别别别,国师有个闲工夫,不如关心关心苏朝的国运。” “苏朝国运昌隆,并没有什么需要贫道关注的。” “所以国师如今很闲?很闲你可以易个容出宫,摆个算命摊子啊,就不劳烦您给我算了。” 白鹤有些不理解苏龄玉的反应,他不轻易给人算卦的,窥天命是要付出相应的代价,窥得了命数便可以提前预知改变,这不是很好吗? 苏龄玉见白鹤有些茫然,给他举了个例子,“比如你若是算出了我会被松子噎死,那我知道了,是不是就不会再去吃松子了?可是松子多好吃啊。” “……” “并且若是到了那一天,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我真被松子给噎死了,我这辈子失去了多少松子的美味,我冤不冤?” “……不是这样……” 苏龄玉摇摇头,打断白鹤的话,“我从来相信生死有命,可是过成什么样子,那就要看各自的运气和努力了,早些知道命数,并不是一件好事。” 见苏龄玉坚持不肯,白鹤也不强求,他只是想要弥补一下对苏龄玉和叶少臣的愧疚。 第三百六十九章 早点睡吧 “国师若是没别的事了,那我就先走了,咱们有缘,再见。” 苏龄玉站起来往外走,忽然回过头皱了皱眉,“你这地方没想过弄矮一些?那些宫女上上下下也怪辛苦的。” 白鹤愕然,这个地方,原本就是这样的啊…… 他摇了摇头目送苏龄玉走远,目光落在苏龄玉刚刚拿起来倒水的水壶上。 似乎是犹豫了一下,白鹤慢慢地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缓缓地喝下去。 他原本,是想折一些自己的寿元作为补偿,如今这个补偿的代价,也太小了一点…… …… 苏龄玉从长长的台阶上走下去,又一次吐槽这个地方的不科学。 不过叶少臣就在下面等着她,她的步子都变得轻盈了起来。 “好了,走吧。” 苏龄玉主动牵起叶少臣的手,在他手背上拍了拍,“找我没有别的事儿,想要给我算一卦,不过我没让。” 叶少臣吊着的一颗心慢慢地放下来,表情也柔软了不少,“为什么?” “因为那是我的命啊,干嘛给他算。” 苏龄玉说得理所当然,然后忽然转身走到叶少臣的面前,面朝着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我也会算命哦,公子下半辈子会顺顺当当,开开心心的过完。” 叶少臣看着她的笑容,嘴角慢慢地上扬,“姑娘算得可真准,卦金一定很高吧?不如我以身相许。” “也好也好,那还是我赚了呢。” 苏龄玉笑呵呵地跟叶少臣手牵手往宫外走,压低了声音跟叶少臣悄悄地说话,“不过我在他的茶水里放了点东西,一个谪仙的人频繁地去茅厕,应该就仙不起来了吧?” “……顽皮。” 叶少臣笑着轻点了一下苏龄玉的头,握着她的手收得更紧了,随行的人都离得远远的,只是脸上的表情都有些震惊。 这还是那个另外族闻风丧胆的叶少臣吗?犹记得不久前叶将军回京,都没人敢靠近他,这会儿连他们都能听见笑声,是因为成亲的缘故吗?这个苏姑娘可真是个神奇的女子。 岳生跟在青芝的身边走在后头,“青芝姑娘,你喜不喜欢葡萄?” “……” 青芝看神经病一样地看他一眼,默不作声。 “不喜欢吗?那……桃子呢?” 岳生摸了摸头,不对啊,叶帅讨好苏姑娘的时候,不就是带她去吃好吃的东西吗?怎么青芝姑娘对这些一点儿都不感兴趣的样子? “青芝姑娘是不是喜欢猪蹄这样的东西?烧鸡呢?” 岳生不放弃地继续尝试,成功地获得青芝白眼一枚,眼睁睁看着她快步将自己甩在后面。 看样子,青芝姑娘不太喜欢吃的东西……,岳生得出了结论。 …… 回到家中,苏龄玉和叶少臣又在荷琴这里住了两日,这两日田柱是死也不喝酒了,生怕自己又闹出什么笑话来。 荷琴晚上偷偷来跟苏龄玉说,他们住的也差不多了,该回去了。 “琴姨,你不喜欢我住在这里吗?” “傻阿囡,琴姨怎么会不喜欢,只是住久了叶将军会怎么想?琴姨也是为了你好。” 荷琴能每天看到阿囡别提有多高兴,可是阿囡已经嫁人了啊,嫁了人还整日赖在她这里,叶少臣会不会不高兴?旁人又会怎么说? 荷琴不希望有人说阿囡的闲话,只能狠狠心,让他们赶紧回去。 苏龄玉想想叶少臣这两日对于分房睡的怨念,好吧,回去就回去吧,省的琴姨和柱子叔担心。 第二日,他们便告辞,回去了将军府,临走之前,荷琴又提了提他们要回小镇的事情,苏龄玉依然让他们别着急,再等等。 将军府仍旧是井井有条的样子,苏龄玉站在门口往里看,将军府格局开阔,修缮得也很好,她扭过头,“咱们真的要去小镇子上吗?” 叶少臣揽住她的肩膀,“舍不得这里?” “倒也不是,就是觉得……,住在一个小镇子里,太委屈你护国将军的名号了。” 叶少臣微微收紧手臂,苏龄玉轻轻靠在他的怀里,耳朵贴在他热热的胸膛上。 “我不想你留在京城,这里的事情太复杂,还是去小镇子上清净悠闲,至于护国将军的名号……,不过就是个名字而已。” 他虚度了六年的光阴,人有多少个六年可以浪费?剩下的每一个六年,他都要和苏龄玉一块儿过下去。 “好了,咱们该进去了,一会儿吃完晚饭早点睡,这几日累死了。” “……” 累个毛线啊,苏龄玉真是不想吐槽,叶少臣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的光都是绿的! …… 荷琴因为苏龄玉说的,让她等等再回去,她就想着,或许苏龄玉会安排正好要往那个方向去的队伍,带着他们一块儿。 于是荷琴和田柱很听话的等着,然后等来了叶少臣被封北安王,赐予封地的消息。 “阿琴,你是说……阿囡他们可能要跟我们一块儿回去?” 田柱的声音听起来可虚幻缥缈了,迫不及待地想要跟荷琴求证。 荷琴也一脸迷茫,“可能、可能是吧……” 她也正恍惚着呢,她去问谁啊? 留在这里照顾荷琴和田柱的几个小丫头一合计,让一个人去将军府问了,回来跟荷琴田柱说,将军府里已经在收拾东西了。 “真的,真的在收拾东西了?” “叶夫人让我跟您说一声,她和叶将军很快就能收拾好,让您别着急。” “……我不着急,你快、快去再跟她说,让她慢慢收拾别着急啊。” 荷琴赶紧让那个小丫头再跑一趟,眨巴眨巴眼睛看着田柱,“柱子哥,阿囡当真要跟咱们一块儿走了!” 原本以为他们这一走,还不知道往后的日子能不能再见到阿囡,毕竟路途遥远,阿囡嫁的人又是护国将军,他们也不想太多地打扰他们的生活。 可没想到,阿囡竟然要跟他们一块儿离开,他们居住的地方,还成了护国将军的封地。 这是何等让人高兴的事情。 荷琴和田柱理所当然的认为,封地一定是北安王的,若是他们知道封地是属于苏龄玉的,恐怕还要更加惊悚一些。 第三百七十章 辛苦你了 叶少臣被封王的事情,在民间反倒没有太大的震惊,大家都觉得,很正常啊,这不是应该的吗? 咱们苏朝能这么安定祥和,叶将军居功至伟,封个王怎么了? 不过还有人觉得,那位刚嫁进叶家门的苏姑娘很幸运啊,本来只是个将军夫人,这一下可就成了王妃了! 那地位,可是不能同日而语的。 这位幸运的苏姑娘,这会儿正在对着库房的册子发愁,“怎么还有这么多?你这库房里到底塞了多少东西?” 叶少臣慢条斯理地给她倒了一杯清火去热的花茶,轻轻地推过去之后,顺手拿了一把扇子给她扇了起来。 “我也不知道,从前那些年的赏赐都在里面,不过我听我娘说,我爹也得过不少东西,他也不爱摆弄,也都往里一堆了事。” “……” “娘每年都想着要不要整理一下库房,但是每年也都只是说一说,东西越积越多,她就越没有那个耐心,够用了就成。” “……” 苏龄玉无言以对,她原以为的库房,就只是普通的库房,了不得大一些呗,但将军府的库房真不是,那不是一般的大,而且足足有三个。 她都清点了这么些日子,就清点完了一个,就这一个,还有好些对不上的。 “不着急,琴姨不是让人来说了吗,慢慢来。” 叶少臣将杯子塞到她手里,“喝点茶去去火,这是个花时间的活,你着急也没用。” 苏龄玉抿了抿嘴接过来喝了一口,淡淡的桃花香气充盈鼻腔,让她的心情慢慢地镇定下来。 其实叶少臣觉得,苏龄玉已经做得相当不错了,这些连他娘都嫌麻烦不去做的事情,她安排得井井有条,这么短的时间已经将一间库房整理了出来,叶少臣是很惊讶的。 惊讶完了他又高兴,自己媳妇是个贤内助,换了谁不高兴呢? 于是叶少臣手里的扇子摇得更加欢乐,时不时喂苏龄玉一口点心,给她补充体力。 另一边儿青芝忙得也是团团转,指挥着小丫头收拾整理苏龄玉的东西,样样都不能出错了。 岳生在叶少臣和苏龄玉这边待不住,总觉得看着将军和夫人亲亲热热的,他就跟被喂了什么一样,于是趁机溜到了青芝的身边。 “青芝姑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我也能帮你的。” 岳生的笑容特别狗腿,一些小丫头瞧见了,都低下头吃吃地笑了两声。 青芝瞥了一眼岳生,“成,你帮我把姑娘窗子下面那只养了碗莲的水缸搬到院子里去。” “行嘞,我这就去。” 岳生得了命令,笑嘻嘻地就跑过去搬。 这口水缸不是一般的大,里面还盛了水,水面上飘着几片碧绿的碗莲叶子,平日里要搬动它,需要两到三个小厮才能一齐抬动。 岳生的力气并不小,只是想要平稳不伤到里面的碗莲,他就需要小心翼翼地用力。 大概花了两刻钟的时间,岳生终于成功地将水缸搬到了院子当中,他擦了擦汗,脸上带着笑赶紧去跟青芝汇报,“青芝姑娘,水缸已经放好了。” 青芝顿了一下,“我想起来了,那个水缸我们是不用带走的,你再搬回去吧。” “……” 旁边有几个小丫头的眼睛里,微微露出一些同情,青芝姐姐也真是的,何必这么折腾岳大哥呢。 青芝想着,若自己是岳生,她也是要生气的,可是她没想到岳生却又朝着她露出习惯性的笑容,“行嘞,我这就去。” 岳生二话不说转身就跑,青芝在他身后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可她最后什么也没说。 后面对册子的时候,青芝出乎意料地出了一次错儿,幸好发现得早及时改过来了。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有些心不在焉,等到岳生满身大汗地过来,笑着跟她说,水缸已经挪回去了,还有没有事情可以让她做的时候,青芝心里忽然腾起了一股火气。 “没有,我能让你做什么事啊,我刚刚在故意耍你你没发现吗!” “有吗?没觉得啊,那水缸幸好你们不打算带,真的太沉了,一般人不一定能搬得动,还好我力气大。” 岳生的脸颊旁边有汗珠正在往下滑落,顺着他的下巴滴下来,他满不在乎地随手擦掉,脸上的笑容都没有变一下。 青芝看着他这样子,眼睛里有着自己都弄不明白的情绪,却也知道自己这样的状态做事情是不能够的。 “我去跟姑娘说一下,今天就对到这里。” 青芝匆匆合上手里的册子转头离开,多一秒都不想再看到岳生这个傻傻的模样。 苏龄玉注意到了青芝的离开,过了一会儿,岳生垂头丧气地走过来,在叶少臣的身后站好,若是他此刻有尾巴,大概也是一直耷拉在地上的那种,无精打采地拖着。 苏龄玉虽然看到了,却也没说什么,指挥着丫头们继续干活。 等到了晚上,她才将叶少臣支开,单独留了青芝在屋里陪她。 “怎么觉得你今日心情有些不好?谁这么大胆敢惹我们青芝姑娘了,我给你出气去。” 苏龄玉口气夸张,将青芝给逗得笑了起来,看见她的笑容,苏龄玉才高兴起来,“对嘛,咱们青芝笑起来才好看。” “姑娘……” “说吧,是不是岳生又惹你了?要不要我去跟少臣说一下,让他少出现在你旁边?” 苏龄玉的语气有些不客气,好像认定了是岳生的不是,要去找他算账一样。 青芝立刻摇了摇头,“姑娘,不是他,不关他的事……” “不是他?” 苏龄玉摸着下巴犹豫了起来,“可是不是他,我可想不到还有谁有这个本事,能让你心情变得这么浮躁。” 青芝知道,这些事情也是瞒不过苏龄玉的,因此她的眼睛变得微微有些迷茫,“真不是岳大哥的事情,是我自己,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在青芝看来,岳生是个很不错的人,只除了有些傻,莫名其妙问她喜不喜欢葡萄,这种事情是正常人做得出来的吗? “姑娘,他还问我是不是喜欢猪蹄这类吃食。” “……” 苏龄玉对岳生的情商有了重新的认识,他莫不是傻的?问一个姑娘家这种问题,打算想听到什么样的回答? 第三百七十一章 相送 不过苏龄玉没有发表意见,继续听下去。 青芝觉得岳生总在她身边转悠的行为不好,会让人误以为,他们之间有什么。 可她怎么有那个资格,跟岳生有什么呢? 岳生可是如今北安王身边得力的战将,私底下别人见到岳生,都是要尊称一声岳副帅的,无论品阶还是身份,都不是她这个失踪了过一阵子,名节不知道还在不在的丫头能配得上的。 所以青芝看到岳生总接近她,就想将他给支走,想让他不要在自己的身上浪费时间,可是、可是总也不顺利…… 她心里矛盾纠结,因此才会心浮气躁。 苏龄玉能够理解青芝的顾虑,她是这个时空里土生土长的女子,对名节的重视或许很小的时候,还没有遇见自己的时候,就已经懵懵懂懂地刻在了观念里。 不过虽然她理解,但是不接受。 “青芝你觉得我的身份地位比起叶将军来如何?” 青芝垂着眼睛,“姑娘,这是不一样的,姑娘在青芝的眼里是最好的,谁都配得上。” 她不会拿自己跟姑娘比,叶将军可以不介意姑娘的名节曾经受损,那是因为姑娘本就是个让人珍惜的人,叶将军这么做无可厚非,可她算什么? “青芝你这么说我就不开心了,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如叶将军?” 青芝立刻抬起头来猛摇,“不是的姑娘,我没有这个意思。” “你看,你觉得我身边的人比不上叶少臣身边的人,不就是觉得我不如叶少臣吗?我哪里不如他了?” “……” 还可以这样比较的吗?青芝长见识了…… 苏龄玉皱着眉,像是真的有些恼怒,“论样貌,你配岳生绰绰有余,论地位,我如今可是北安王妃,更是坐拥封地,叶少臣不过只有个北安王的头衔,我的丫头怎么样都比他身边的金贵吧?” “论聪明和才智,就他能问出你喜不喜欢吃猪蹄这个问题,我不觉得有任何可比性,你信不信只要我放一句话,说要给你挑个夫君,来排队的人能从我屋子门口排到府门口去?” 真不是苏龄玉吹牛,之前她就见过有人旁敲侧击地跟她身边的小丫头打听过青芝没有人许配过人,不过后来都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消失的原因她不予追究,只是青芝这个妄自菲薄的性子能不能改一改?人家丫头都是恃宠而骄,她就等着她娇起来给她撑腰了,青芝却觉得自己不够好? 看着青芝眼眸里的迷茫似乎更浓重了一层,苏龄玉心中叹息,放柔了声音。 “也不着急,我们回去的路上你可以好好地想想,青芝,你只要知道你现在,但凡你说你想嫁给谁,那个人都不会也不敢说一声不。” 青芝被苏龄玉给说蒙了,她、她如今这么厉害了吗? …… 苏龄玉并没有给岳生说话,她只是让青芝认识清楚目前的情况而已。 要万一青芝喜欢别人呢?那可就要跟岳生说抱歉了,当然是以青芝的意愿为重。 苏龄玉发现自己跟青芝谈过之后,青芝的情绪平静了很多。 岳生仍旧三五不时地在她身边出现,说着令人无语的讨好的话,或者自告奋勇要帮青芝的忙。 青芝总会时而看着他陷入沉思,思得岳生倒是变得越来越紧张起来。 日子一日日地过着,苏龄玉总算是将所有的东西清点完毕,人几乎累瘫,趴在那儿一动都不想动。 “我给你捏捏。” 叶少臣放轻了力道,在苏龄玉有些僵硬的肩膀上捏起来,别说还真有效果。 “嗯……,真舒服……” 苏龄玉享受的哼出了声音,然后很快发现,叶少臣的手捏的地方变得不对劲起来。 “干嘛……” 她懒洋洋地抗议,这会儿外面天还没黑呢。 “让你舒服舒服。” 低沉的嗓音,加上微微带着邪气的眼角,让苏龄玉的身体像是过了电一样无法抗拒。 马丹的这个男人要是魅惑起来,真没自己什么事儿了。 苏龄玉的脸红成了苹果,“坏蛋。” 不过这台词,她怎么好像有点熟悉? “哎呀不要,我好累……” “没事儿,不需要你出力。” “你……嗯……” 房间里的声音渐渐消失,院子里没有人会接近屋子,北安王和王妃单独相处的时候,身边根本不需要人伺候,这已经成了约定俗成的规矩。 …… 荷琴和田柱收到了可以出发的消息,苏龄玉派了人用车将他们双双接过来。 “阿囡……,不不不,北安王妃。” 荷琴立刻改口,阿囡如今身份不一样了,她可不好坏了规矩。 “琴姨,您要那么叫我可就生气了。” 苏龄玉笑呵呵亲昵地挽上荷琴的胳膊,“你和柱子叔的车已经准备好了,咱们明日就一起出发。” 苏龄玉还跟从前一样毫不生疏的口吻,让荷琴心里暖洋洋的,阿囡还是那个阿囡。 第二日,北安王的队伍前往封地,京城几乎全城的百姓都出来相送。 皇上也带着朝中官员登上城楼,这可是至高的荣誉。 在所有人的注目下,叶少臣携着他的王妃,跟皇帝行礼告别,百姓的欢呼声不绝于耳,都是对北安王的赞颂。 酒酒看着叶少臣和苏龄玉又回去了车上,长长的队伍越行越远,心里的舍不得就越是浓重。 有人还在朝堂说什么叶叔功高盖主,在百姓心里的地位甚至要比皇室高,意思是让他不能大意,小心叶少臣夺权。 酒酒心里却想可拉倒吧,他就恨不得叶叔来做这个皇帝,但问题是他不肯啊。 还夺权呢,叶叔要是想夺权,他绝对都不带反抗的。 “回宫。” 酒酒等再也看不到人了,脸色淡然地吩咐,他要抓紧时间,早点争取到出宫巡游的机会! …… 北边的封地,原先的官员们一个个都因为北安王的到来而心惊胆战。 有些王爷刚到封地上,还会受到一些刁难,毕竟初来乍到,强龙不压地头蛇。 但问题是这个王爷不是别人,是北安王,原本的护国大将军。 这些人有几个脑袋敢刁难? 第三百七十一章 太没原则性 “赶紧都再让人去查查,可有什么疏漏的地方,我可是丑话说在前面,谁捅了篓子,都别指望别人会帮忙,这一帮忙可都是要掉脑袋的,都给我清醒一点。” 太守肖山晖表情严肃,一个人一个人地扫过去,“皇上的对北安王可谓亲之信之,允许北安王手里有兵权,光是这一样,咱们都不能够糊弄。” “肖太守你就放心吧,该准备的早都准备好了,保准北安王满意。” “就是,谁嫌弃命大啊,再说有了北安王在这里,咱还怕什么。” 北边几个虎视眈眈的外族就是让叶少臣给驱逐到很远的地方去的,近两年这里才变得平和起来。 肖山晖这才松了口气,阿弥陀佛,希望北安王不要如同传闻中一样难以相处他就满意了。 …… “龄玉来,给你看样好玩的。” 苏龄玉在车里看了一小会儿书,叶少臣出去又回来,手里抱着一个白色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她好奇地凑过去,却忽然发现那玩意居然会动! 毛茸茸的一团里,忽然伸出一个头来,眼睛都没睁开,张开嘴能看到嫩红的舌头,却发出极细微的声音。 “猫?” 苏龄玉惊奇了,这个地方能有这么漂亮的猫?好可爱啊! 叶少臣摇摇头,“比猫高级一点,大猫。” “……”尼玛有这种高级的方法? “小老虎?” 叶少臣点点头,“要不要抱抱。” 苏龄玉当然要,小心地从叶少臣的手里接过来,真的好小,身上只有浅浅的淡黑色条纹,小小的耳朵耷拉着,闭着眼睛嘴巴张啊张的。 “这……是才出生的吧?” “封狼他们发现的,母虎似乎被猎户猎走了,跟它一窝的都死了,就剩下这么一个。” 苏龄玉对颜值高的小动物没有任何抵抗力,立刻让青芝去弄些牛乳来,“饿坏了吧,等一下啊,一会儿就有吃的了。” “不过老虎可以养吗?” 她从前是听过有些有钱人家里养老虎当宠物,不过那是老虎耶,她真能养活吗? “只要活下来是可以的。” 眼睛都没睁开,从小被人驯养的话,野性就会被磨灭掉。 很快,青芝弄来了牛乳,苏龄玉用打算装药的管子来喂,小白虎狼吞虎咽,看样子是饿极了。 苏龄玉小心地喂着,软软萌萌的样子真是让她心都化了。 她如今也是有猫的人了,虽然是大猫。 于是这一路上,苏龄玉也就不无聊了,她给小老虎取名为小白,叶少臣听见这个名字的时候表情都没动一下,反而是岳生和封狼,不敢相信她居然给一只老虎取这种名字! “小白怎么了,小白很萌的。” 苏龄玉为自己爆灯,丢了一颗线球出去,小白迈着短短的小腿扑过去,跟线球做生死搏斗,萌的苏龄玉满眼星星。 “嗯,小白这个名字确实不错。” 叶少臣认真地附和,岳生和封狼满脸鄙夷,叶帅也太没有原则性了,这种名字哪里不错? 旁边青芝也点点头,“小白很好听啊。” “对对对,我也是这么觉得的。”岳生严肃地点头 封狼绝望地走开,他不要再跟这些人待在一块儿了。 …… 有了“猫”的人,总会情不自禁地炫猫,苏龄玉也不例外。 接下来的日子,她就抱着小白到处窜,“琴姨琴姨你看,这是小白,可爱吧?” 荷琴也喜欢得不行,抱过来逗弄了一会儿,一旁的田柱却是看出了端倪。 “阿囡啊,这是……小老虎吧?” “嗯,不过少臣说可以养。” 荷琴立刻就妥协了,“北安王说可以那肯定就是可以的,它叫小白吗?这名字不错,简单上口,我去弄点东西给它吃。” 荷琴很快沦为小白的俘虏,小白也乖觉,躺在车里将肚皮翻出来任摸,软萌软萌的样子,让苏龄玉直呼受不了。 田柱才是受不了,叶少臣可真是惯着龄玉,连小老虎都给她弄来了,他这会儿是真的一点儿都不担心阿囡过得好不好,那还用说吗? 不过叶少臣,这会儿是有些后悔的。 “你眼里只有小白,都看不到我了……” 叶少臣委委屈屈地散发着哀怨,苏龄玉抬头,“啪叽”一下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看得到看得到,小白不是还小嘛。” 苏龄玉觉得叶少臣这样的表现特别难得,他这是,跟小老虎醋上了? 哎呀怎么那么可爱的呢,苏龄玉觉得自己都要萌不过来了,日子简直太美好了。 …… 孙大娘住的小镇名叫八云镇,在地方相当没有名气,许多人听都没有听过。 八云镇极其普通,许多土生土长的人,若是有了机遇都会想办法去更大更能实现抱负的地方。 因此八云镇这么多年来一直都很平平静静普普通通,没有什么发展,但也没有没落。 可是就是这么个极其平凡的小镇,忽然有一日变得不对劲起来。 首先是孙大娘住的地方附近,有人要花大价钱买他们的房子。 那价格真的是,跟白捡了钱一样,房子一卖就发了呀。 不少人连犹豫都没有就直接给卖了,喜滋滋地拿着巨款要么置田宅,要么离开八云镇。 孙大娘的房子却没卖,她这是祖宅,家里也还过得去就没舍得。 附近的房子都被买下来了之后,就有人开始将房子推倒重建了。 然后又过了一阵子,八云镇突然涌入不少官员,那一个个的,也开始大肆在八云镇买宅子。 八云镇的百姓都蒙了,这是……怎么了? 他们这个低调到了土里的小镇,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吃香?难道小镇旁边挖出金矿了? “比这还稀奇!北安王要来八云镇了!” “啥?北安王?那是啥?” “你傻呀,北安王!皇上刚封的王爷,……没听过?护国大将军听过没?那就是北安王!” 得到消息的百姓就更加傻眼了,啥?护国大将军要来咱们这儿?为什么啊?难道咱们这儿旁边真挖出金矿了? “……” 第三百七十二章 名字很好听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一直都温吞如水的八云镇,忽然以极快地速度发展了起来。 首先地皮就开始涨价,物价也开始上涨,一些从前压根儿看不上八云镇的商户商队,挤破了头想要占领先机。 孙大娘目瞪口呆地送走又一批想要卖她宅子的人,他们提出的价格都让她咋舌,这都翻了几倍了? 原本孙大娘还以为,自己就算不想卖,会不会有人逼着她卖?毕竟想买她宅子的人的身份一个比以一个让她惶恐。 结果并没有,田柱两夫妻宅子门口守着的官兵来过一次,上门的人一个个都对她客客气气。 “钟生啊,你说这是咋回事?” 钟生憨厚地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约莫是好事儿。” 孙大娘听儿子这么说于是就放心了,“对了,你和那秦姑娘那日见过了?你觉得……” 孙大娘还没说完,钟生憨厚的脸就快能滴出血来,大娘叹了口气,比起别的,还是自家儿子的事更让她操心! …… 八云镇的变化犹如风云变幻,一日一个模样,让之前急吼吼卖宅子铺子的人痛心疾首,也让还没有卖掉的人心中窃喜,更让八云镇附近的人都跟着乐呵了起来。 但是也有不少人因为此事而伤透了脑筋。 太守肖山晖头发都要被他抓掉了,“当真是北安王让人去做的?为什么呢?我们给他选址盖的北安王府他不满意?” “大人,北安王已是让人来感谢过了,应该……不会不满意吧?” “感谢有个屁用,一边感谢一边让人去八云镇建宅子,……这八云镇到底什么地方?” 肖山晖一时间都有些想不起来,想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地方。 “大人,北安王说八云镇有他的家人,因此……” “你特么是真傻了吧?叶家什么时候在咱们这儿有过亲戚?要是真有,咱们之前能怂成这样?” 肖山晖急得口不择言,可他想不通啊,怎么就非要去八云镇呢? 底下有人轻轻地说话,“大人,不是北安王的亲戚,那会不会是北安王妃的亲戚呢?我听人说八云镇上北安王派了人守着一个小宅子,那宅子里住的人我也打听清楚了,一对夫妻带着个收养的闺女。” 肖山晖的目光微微沉了沉,这倒不是没有可能…… “去,将这家人详详细细地查一查,若真是如此,这北安王对北安王妃的重视程度可想而知,咱们绝不能错过如此重要的事情!” …… 田家就是这样出现在肖山晖的视线里的。 北安王妃的名讳并非那么容易打听到,但也不是绝对打听不到,肖山晖花了大力气终于弄清楚,从八云镇被接走的那位苏姑娘,还真就是北安王妃! 北安王竟然打算住在八云镇,可想而知这位王妃有多重要,他们之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这对夫妻姓田,从前住在八云镇附近的一个村子里,不过听说早些年就被分出来单过了,带着个收养的女儿。” “分出来单过?” “这个属下也查清楚了,似乎是……,和家里闹得不太愉快。” 肖山晖发了愁,这不愉快的话,他还要不要讨好一些呢?可真是一件令人发愁的事情。 肖山晖也没愁多久,北安王的队伍就已经到了。 “要不要我给你说一说,八云镇是个什么样的小镇?” 苏龄玉一边沉迷撸小白,一边懒洋洋地靠在叶少臣的肩上。 叶少臣表示洗耳恭听。 苏龄玉于是慢慢地开始描述起来,八云镇在她心里,是个特别安宁的小镇,并不富裕,却很真实。 当初她并不知道自己仍旧在这个时空,从村子里出来的时候,她就想着这辈子,大概就在这个镇子里呆着了。 不想去更远的地方,不想接触更多的人,小镇子里清清静静的,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后来呢?你是怎么知道……你还在这里的?” 叶少臣眼里是满满的心疼,以为身在另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会是种什么滋味?一定很不好受。 苏龄玉想了一下,“唔……,后来是因为,我听到自己的名号了。” “……” “从前用来装模作样行医赚钱的名号从别人的口中说出来的时候,还真的有点……羞耻……” 苏龄玉都有些不太想回忆,又有点小得意,“不过没想到我居然会那样有名,早知道就深思熟虑起一个更好听的名字。” “芙蓉姑娘?” “……哎呀你别说啦。” 苏龄玉的脸颊微微泛红,怎么感觉……,有点灯红酒绿的味道,她那会儿脑子大概抽了吧。 “很好听啊。” 叶少臣眼神认真地夸赞,“清水出芙蓉,你当得起。” “……” 越夸越羞耻了……,苏龄玉轻轻抬头睨了一眼叶少臣,他夸得面不改色一身正气,目光注视着自己,仿佛每一句话都发自肺腑。 这么诚心诚意地撩,苏龄玉自问定力还是有些不够。 “芙蓉,是我娘给我起的乳名,当时也没想那么多。” 苏龄玉稍微解释了一下,她可不是想着“清水出芙蓉”给自己起的名字,她没有那么自恋。 “很好听,娘很有远见。” 叶少臣的声音越说越低,低沉的声音就在苏龄玉的耳边,热热的气息让她的耳朵发痒。 苏龄玉轻轻打了个抖,“我也这么觉得。” “芙蓉……” 叶少臣轻轻地低唤,也不知道怎么的,苏龄玉之前明明觉得这个名字还算正常,但从他的口中喊出来,却莫名有让人脸红耳赤的味道。 “叶帅,就快到封地了,太守派来迎接的人已经到了。” 岳生的声音打破了旖旎的气氛,苏龄玉回过神瞪了叶少臣一眼,一天到晚就知道撩自己。 叶少臣啧遗憾地凑过去,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可惜了。” “……” 太守来人相迎,态度十分的好。 叶少臣虽然已经让人去八云镇建了宅子,但还是接受了他们的好意,收下了北安王府。 第三百七十三章 顺顺当当 将带来的队伍在营地安置好,叶少臣和苏龄玉终于和等待已久的肖山晖等人见面了。 “下官给北安王,北安王妃请安。” 叶少臣和苏龄玉的面前呼啦啦一片行礼的人,叶少臣不摆架子,没有太过和蔼可亲,却也没有疾言厉色。 肖山晖等人心里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北安王似乎……还挺好相处的。 “王爷,王妃,下官等人已是备好了宴,为两位接风洗尘,王爷请。” 由于八云镇的事情,大家也都对北安王妃格外重视,肖山晖等人的内眷都十分热情地围在苏龄玉的身边,将她从头到尾称赞了一遍。 苏龄玉微笑着应对,浑身处变不惊的气度,和丝毫不错的举止让人惊叹,不由地从心底生出一种敬畏感。 “可是……,不是说北安王妃是从八云镇出去的?怎么看起来不像啊?是不是哪里弄错了?” “我也听说了,我还听说北安王特意在八云镇建了宅子,我家相公也花了大价钱去那儿置了宅子呢。” 终于见着了北安王妃,似乎与众人心中猜想得并不一样,于是有人私底下悄悄地议论。 肖山晖的夫人听到了之后,让她们说话都仔细着些。 “你们没见着那边的人吗?确确实实是八云镇附近村子里出来的,只不过北安王妃是养女,是贵人,自然是不一样的。” 肖夫人一早便被灌输过了,必须要与北安王妃交好,于是皱着眉让她们别再说提这件事。 她让众人看的,就是荷琴,此刻,苏龄玉正在荷琴的身边,笑着跟她说话。 “阿囡啊,要不、要不我和你柱子叔先回去吧,这种场合我们在这里,会给你丢人的。” 荷琴浑身不自在,尤其是跟在苏龄玉的身边,那些人的目光都在她身上转悠,她哪里见过这样的架势,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才好。 苏龄玉却离她很近,手还毫不避讳地挽在她的手臂上,“琴姨,我的人都是你们养的,何来丢人一说?” 她知道琴姨对于这种阵仗并不适应,不过没关系,等到他们去了八云镇之后就不会有这样的顾虑了。 叶少臣那边,他也极力照顾着田柱,从没有让他感到被冷落的感觉。 肖山晖等人察觉了,也一个个都对田柱嘘寒问暖,竭力在叶少臣面前表现。 “对了,田……老爷……” 肖山晖忽然想起一件事,不过他刚称呼完,田柱的眼睛都睁成了铜铃,“不不不大人,小人受不起。” 太守大人叫他“老爷”!田柱都要昏过去了。 肖山晖为难地看了一眼叶少臣,叶少臣笑着说,“这是我柱子叔,肖大人若是不介意的话……” “柱子叔。” 肖山晖立刻想也不想地跟着喊,那语气,就好像是他亲叔一样。 田柱面部表情僵硬,却也知道不好再说什么。 “柱子叔,我的手下偶然得知您的家人就在八云镇附近,这次你们回来,应是很久未见了,因此将他们都接来了,你看可要安排你们见面?” 肖山晖征询着田柱的意见,他也听说了一点田家的事情,但不详尽,于是并没有自作主张,而是先问问田柱的意见。 听见他的话,田柱微微愣了一下,随后目光暗淡了一些,“不用了。” 肖山晖秒懂,立刻换了个话题,又跟大家有说有笑了起来,顺便暗暗给手下使了个眼色。 …… 离北安王府不远的一个小院子里,田家人一个个脸上都带着兴奋。 “爹,可没想到二弟养的那个傻……那个阿囡居然成了王妃!咱们田家往后就是北安王妃的娘家了!” 董桂花的脸上满是激动和贪婪,王爷啊!王妃啊!这些词儿她就是想一想都会浑身冒汗,却居然真的有这种好事。 田老头和田老太一个个都穿着最好的衣服,眯着眼睛坐在那里。 当初有人找上门的时候,他们险些都吓晕过去,不过……田家竟然有这样的福气,那个傻子他们养了十年,如今还不得报答他们? “哎哎哎,茶没有了赶紧再去倒一壶来,要最好的!” 董桂花朝着一个丫头趾高气昂地吩咐,她可是王妃的娘家人,往后哪里还用得着下地干活,等着人伺候就成了。 下丫头忍着心里的不屑,将茶壶拿下去泡茶。 忽然门口来了人,正是之前将他们带到这里来的人。 董桂花眼睛一亮,“是不是北安王妃要见我们了?不过这也太慢了吧,咱们可是一家人。” 那人的脸上不复之前的客气和热情,而是冷冷淡淡的,“将诸位请到这里来实在抱歉,外面已经安排了车,会将你们都送回去。” “什么?我们还没见到王爷和王妃呢,这怎么能走?他们要找我们了怎么办?” 董桂花皱着眉,目光挑剔地看着眼前的人,态度倨傲。 那人嘴角露出一抹嘲弄的笑容,“王爷和王妃若是想见你们,自是会再让人去请,好了,请吧。” 没有多余的废话,田家人从兴奋的云端陡然跌下,一个个叫嚣着要见王妃,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粗鄙的话。 结果谁也没对他们客气,干脆将他们的嘴都塞起来放到马车上。 马车绝尘而去,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幸好大人多了个心眼,没有直接将人送到北安王妃的面前……” 那人庆幸地叹了口气,回去交差了。 …… 苏龄玉原本以为,来了封地必定不会那么顺利。 毕竟谁愿意突然就被人管着,多多少少会有些抵触情绪,她还想过会有什么样的下马威等着他们。 然而她没有想到的是,到了这里没几日,封地里的官员都特别自觉主动地来找叶少臣,干脆地将手里的权利统统上交,一点儿都不含糊。 “他们这是……对我相公格外崇拜的缘故?” 苏龄玉觉得除了个人魅力,也想不出别的原因。 叶少臣正在核对东西,闻言忽然抬头,好看的眼睛里亮晶晶的,看得苏龄玉都愣住了。 好端端的怎么忽然对她放起电来了? 第三百七十四章 不忘初心(完结) “你方才说的,再说一遍。” “对你格外崇拜的缘故?” “不是,前面的。” “……” 苏龄玉秒懂,“相公?” 叶少臣的眼睛瞬间就笑得眯了起来,仿佛听到了最动听的声音一样。 苏龄玉觉得这个时候的叶少臣特别可爱,不由地托着下巴,又叫了两声,“相公。” 叶少臣顿时将手里的文书放下,“无心做事,咱们去屋里说说话吧。” 这回轮到苏龄玉笑眯了眼睛,“不要,你一看就没安好心。” “怎么能呢,你看我的眼睛,里面多真诚。” 苏龄玉盯着叶少臣的眼睛猛看了一会儿,然后抽了一口气,“嗯,想干坏事儿的意思太明显了,果然很真诚。” “……” 叶少臣笑个不停,“那只能说明,我是个真诚的人。” 苏龄玉对他这么自夸的方式接受不来,她跟叶少臣拼脸皮厚还真的拼不过,回回败给他的“坦然”。 “快点看吧,等这边处理好了,咱们就去八云镇上逍遥自在去。” 苏龄玉凑过去,在叶少臣脸上亲了一口以资鼓励,然后在他闪动的目光里赶紧站起来离开。 撩完就跑真刺激。 …… 因为大家的配合,封地的事情处理起来相当得快。 叶少臣抓紧时间见了不少人,以最快的速度掌握了这里的情况,剩下的,便只能等往后漫长的时日里磨合了。 荷琴和田柱在王府里待不住,跟苏龄玉提出想要回去,早一步去了八云镇。 苏龄玉也不拦着,让几个伺候的小丫头跟着过去,荷琴连连说不用,他们两人哪里需要人伺候。 “琴姨,那宅子原本就有些大,只你们两人我哪里放心,你若是不接受的话……,那就只好我住回去了。” 荷琴:“……” 她觉得阿囡绝对不只是说说而已,没准儿真能跟他们回去,那怎么成?于是只好答应带几个丫头走。 然而等他们到家的时候,八云镇已经不是当初印象中的模样了。 尤其是看到他们的宅子门口守着的人,从马车上下来,荷琴和田柱都不敢上前,那一个个的气势太可怕,这还是他们的家吗? 不过那些人早已经看到了他们,恭恭敬敬地走过来,“老爷夫人回来了。” 荷琴和田柱这段时间听了太多这样的称呼,知道就算纠正了也没有用,下回他们还是这么喊,于是只是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就想要进去。 “二弟!弟妹!” 从身后传来着急的呼喊声,荷琴和田柱一回头,就看到董桂花冲过来的身影。 只是在接近他们之前,董桂花已经被人拦下了,她面色激动,“你们敢拦我?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是他们的大嫂,还不给我让开!” 没人搭理她,拦下董桂花的人都去看荷琴和田柱。 对于田家人,田柱两夫妻早已失望透顶,虽然他们也不喜欢将事情做绝,可是田家人的德行,若是再跟他们有瓜葛,势必会连累到阿囡。 这是在回来八云镇的路上,荷琴和田柱就已经商量过的事情。 他们如何不要紧,可是阿囡不行,阿囡嫁给北安王本就让他们夫妻两心里七上八下,因此任何可能会影响到阿囡的事情,他们都不允许出现。 那边董桂花还在大声叫嚷,仿佛仗着有田柱他们撑腰一样,恨不得将所有人都吼出来,好让他们知道,自己跟田柱的关系。 “让她进来吧。” 还是荷琴发了话,说完先转身进了院子,确实要说清楚,不过在外面丢人现眼的像什么样子?他们不能给阿囡抹黑。 董桂花立刻朝着拦住她的人翻白眼,“看到了没!敢拦我?我让北安王妃将你卖了你信不信!” 没人理她,董桂花讨了个没趣,却趾高气昂地往院子里走。 “哎哟还有人伺候呢,我说二弟二弟妹,你们如今过了好日子可不能忘本啊。” 董桂花看到院子里收拾东西的小丫头眼睛都直了,再看她们拾掇的箱笼,里面可都是她从没见过的好东西! 荷琴没说话,只是也没躲进屋里,这种事情不能还让阿囡费心,阿囡自己就够不容易的了。 董桂花没察觉荷琴的态度,眼睛看着那些好东西都发热,乖乖,亲眼见着了她才真的明白,田柱夫妻是真的发达了。 这一个个小丫头都喊他们“夫人,老爷”,那她也就成了夫人?董桂花想一想嘴就能咧到耳朵根。 “我说二弟啊,你这也太不够意思了,爹娘还等着你将他们接过来呢,你怎么才回来。” 董桂花好不容易收回目光,往椅子上一坐,眼睛里闪着贪婪的光芒,“你们养的那个阿囡,当真嫁给北安王做王妃了?” 荷琴拍了拍田柱的手臂,示意这件事交给她就好。 “阿囡嫁了谁,跟你们都没有关系,你今天来有什么事?” 董桂花脸一沉,“弟妹这话什么意思?怎么跟我们没关系?你们养的闺女,那不就是我田家的人,我们可是她的娘家。” “阿囡是在我们离开了田家之后收养的,跟田家没有关系。” 荷琴语气淡淡的,态度却异常坚决,也不知道是不是见的人多了,她身上居然也有了一些压迫感,不再是董桂花心里可以随意欺压的那个荷琴。 “二弟你看看你看看!你媳妇这是要不认老祖宗啊!你说说有没有这样的?飞黄腾达了就要忘本,这是人做的事情?” 董桂花又扯开嗓子叫了起来,她向来知道怎么对付这两人,只要一撒泼打滚,他们就拿自己没辙。 “你们就不怕被人戳脊梁骨?爹娘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养大啊,你哥从小那么疼你,你就要做这种忘恩负义的事情?” 董桂花哭诉的声音能从院子里传出去,她在等荷琴和田柱妥协,只要沾了他们的光,这辈子可就发达了! 还有那个傻子,也不知道走的什么狗屎运,居然嫁给了一个王爷,董桂花在心里想,荷琴养的女儿都能如此,那她的女儿说不定也能让王爷喜欢上。 到时候如果能将大妞往王爷面前送一送,没准儿,她也能做王爷的岳母呢! 董桂花越想越兴奋,声音就越扯越大,“你们这是不孝啊!是要遭报应的!还不赶紧将爹娘接过来!” 荷琴冷冷地看着,没有同从前一样手足无措,唯唯诺诺地就想答应下来息事宁人。 她想起他们要先回来的时候,阿囡很不放心地拉着她说的话。 阿囡说,琴姨,若是有什么事情的话,立刻让人来找她,或者她干脆就跟着一块儿过来好了。 还是荷琴好说歹说劝了很久,苏龄玉才肯留下。 阿囡都已经嫁人了,却还这么不放心他们,是不是因为,他们太无能了,才会让阿囡如此担心? 荷琴又想起从前,给阿囡买的东西,三五不时地要被拿走,后来还是阿囡,帮他们从村子里出来,来到镇子里过活。 他们怎么能这么没用?一次又一次地让阿囡为他们操心? 荷琴的眼睛慢慢地眯了起来,“别让她吵到周围的人,把她的嘴堵上。” 之前没有得到指令的下人们,立刻执行她的命令,动作迅速地一把将坐在地上撒泼的董桂花架住,一团帕子下一秒就塞进了她的嘴里。 董桂花立刻就被吓住了,甚至连反抗都忘记,等到她反应过来,人已经完全不能动弹,被死死地压在地上。 嘴里塞着东西再也发不了声,董桂花眼睛里充满了愤怒,睁得大大的盯着荷琴,她居然敢这样对自己! 荷琴迎着她的目光走过去,就在她面前蹲下来,眼里没有了从前的软弱和彷徨。 “当初田家将我和柱子哥赶出来的时候说,我们从此跟田家再没有半点关系,让我们以后别想着沾田家的一点光。” 荷琴声音仍旧轻轻慢慢,却有着跟平日里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我从没有想过要沾光,跟柱子哥饿得只能喝冷水的时候,我也没想过要再回田家,世上没有这样的事情,让走就走,让回就回,我们不是田家养的狗。” 田柱在一旁看着荷琴的模样,忍不住闭了闭眼睛。 他还是让阿琴受委屈了,这些年她跟着自己,受了多少田家的欺负,听了多少闲话,她只是不说而已。 “你们从前小打小闹地来胡搅蛮缠,我们不计较,可是阿囡不行。” 荷琴的脸色陡然严肃起来,“我不会让你们有机会拖阿囡的后腿,阿囡跟老田家没有任何关系,以后你再敢上门,我会让人将你们给打出去。” 荷琴眸光闪动,站起来指着门外,“把她扔出去,别让她再接近这里。” “是,夫人。” 董桂花如同死狗一样被人拖了出去,荷琴的气势瞬间松塌下来,跌跌撞撞地坐回到椅子上。 好一会儿她才抬头,“柱子哥……,我刚刚是不是,让你为难了?” “没有。” 田柱摇摇头,“你说的,就是我想要说的,咱们不能拖累阿囡,田家的人……他们是什么样子,我心里也知道,你做得对。” 荷琴靠进田柱的怀里,女子本弱,为母则强,她虽然不是阿囡的娘亲,却也将她当成了自己的孩子。 为了孩子,没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 …… 八云镇的事情很快传到了苏龄玉的耳朵里。 她心里甚是欣慰,“琴姨真的让人将那个女人扔出去了?” “回王妃,还是塞住了嘴扔出去的。” 苏龄玉笑起来,扔得好! 她之前还听说田家要给柱子叔过继儿子,他们也能想得出来! 可惜自己不在,不然一定要好好教一教田家那些人做人,欺负老实人也不是这么欺负的。 不过苏龄玉担心的,还是琴姨和柱子叔的好脾气,她太担心他们吃亏了,没想到这一次琴姨倒是硬气了起来。 “这么高兴?” 叶少臣看到苏龄玉解气的样子忍不住好奇,“那些人那么让你生气?” “恨不得绑起来用鞭子抽一顿。” 苏龄玉毫不掩饰对田家的不喜,她本身就护短,田家那些人欺压琴姨柱子叔也不是一两天了。 苏龄玉觉得这要放到她从前的脾气,非把这些人给…… “那要不要我让人用麻袋将他们套住头,给你打一顿出气。” 苏龄玉眨眨眼睛,“你这个想法很危险啊,通常不是该阻止我吗?” “不阻止,你想干什么我都举双手赞成。” 叶少臣脸上笑吟吟的,没有丝毫立场,仿佛苏龄玉杀人放火,他也会帮着埋尸善后一样。 苏龄玉扶额,“你这样我很为难啊,做什么都有人赞成,很容易变得骄纵任性。” “那样也不错,我惯出来的,谁会有意见?” 苏龄玉愕然,随后忍不住笑出声音来,被人无条件惯着的感觉真不错,叶少臣刚刚的样子,真有些霸道总裁上身的味道。 不过田家的人…… 苏龄玉想了想,并没有真要教训他们一顿的意思,“教训都浪费我的时间,让他们不要再接近琴姨他们就好。” “就这样?” “就这样。” 叶少臣轻轻地叹了口气,“我媳妇可真善良。” 苏龄玉有些不好意思,“你真有眼光。” …… 等交接的手续都差不多了,叶少臣和苏龄玉也就慢慢地闲了下来。 八云镇新建的宅子也收拾好了,两人就决定立刻搬过去。 “小白长得有些快,我已经让人在宅子里弄了个专门的地方养它,足够它撒野的。” 叶少臣看着还赖在地上打滚的小白,和一脸痴笑逗它玩的苏龄玉,总觉得自己亲手弄来了个争宠的,有些不爽。 “真的吗?太好了。” 苏龄玉笑眯了眼睛,将小白抱起来揉了揉,它身上的条纹比从前清晰了一些,看起来还是萌哒哒的。 “姑娘,东西已经准备好了,可以上车了。” 青芝过来通报,在她身后,岳生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亦步亦趋,时刻打算抓住机会跟青芝套近乎。 苏龄玉对他们不予干涉,并且微微发觉,青芝对岳生的态度已经有了转变。 她不再躲着,也不会刻意激怒岳生想让他离开,这是一个好现象,至于结果如何…… 那就是他们的缘分问题了。 …… 没有浩浩荡荡的车队,也没有争相观望的百姓。 叶少臣和苏龄玉到八云镇的时候,特别的低调平常。 八云镇这阵子有很多达官显贵的马车出没,因此他们的出现,并没有引起很多人注意。 叶少臣和苏龄玉都觉得这样很好,平平静静的小镇,悠悠闲闲的日子,在经历过大起大落之后,显得异常珍贵。 两人去见过了荷琴和田柱,然后不用太多人跟着,只带了青芝和岳生,在八云镇里逛了起来。 “一段时间不见,这里变得都不一样了。” 苏龄玉坐在茶馆里,吃惊地看着沿街的商铺,八云镇何时有这种档次的铺子?还有街上,多了许多穿着贵气的人,身后带着家仆大摇大摆地逛街。 “那你觉得是好,还是不好?” 叶少臣一边说,一边给苏龄玉倒了一杯桃花茶推过去。 苏龄玉顿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没喝,而是让青芝给她去要了一杯清水。 “当然是好的,小镇繁荣了,咱们住得也开心。” 苏龄玉记得自己初来乍到的最高理想,就是找一个繁华又低调的地方安居乐业,只有繁华了,才能想买什么买什么,不然光有银子买不到东西,也很无奈的。 叶少臣点头赞同,“这里就是咱们的家了,真好。” 他声音很轻,却似乎带着无尽的感叹,宽厚的大掌握住苏龄玉的小手握得稳稳的。 咱们的家……,这几个字听起来真不错。 苏龄玉忽然笑起来,眼角透着俏皮的光芒,“我的家人就在这儿呢,你若是欺负我,多的是人给我撑腰。” 她忍不住就想嘚瑟一下,谁想叶少臣肯定地点点头,“好,不过,我不会欺负你的,我知道你要的是什么。” 苏龄玉反而好奇了,“我要的是什么?” 叶少臣的眼睛里一点一点散出溺死人的温柔,像是密密交织的网,将她笼罩其中。 “你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此生来世,我都不会负你。” 苏龄玉心底猛然震动,看着他那双进漂亮的眼睛,竟有些痴迷其中。 他知道自己的心思吗?对亲事的不信任,多半来源于三妻四妾的嗤之以鼻。 可是,他真的能够做到吗? 就好像有读心术一样,叶少臣加深了笑意,“就算你往后无所出,我也绝不会有别的女人,你就放心吧。” “……” 虽然吧,这话听起来很让人感动,但是苏龄玉总有种莫名的感觉,似乎有些耳熟。 她在哪里听过? 还是叶少臣提醒了她一下,“你曾经问过傅家少爷这个问题,他做不到的,我能做到。” 叶少臣本意也是想嘚瑟一下,结果就看到苏龄玉一脸迷茫,“那是我跟表哥道别的时候说的话吧,你不是根本不在吗?怎么会知道的?” “……” 叶少臣表情微微凝固了一下,丰神俊秀的脸带着不自然的笑容忽然看向远处,“你看,那边有卖泥塑娃娃的,我们去看看吧。” 苏龄玉眯起了眼睛,“你那会儿就对我存有别的心思了?” “谁让我眼光好呢,我也没有办法。” 叶少臣说得一脸无奈,讨好地朝着苏龄玉露出她最喜欢的笑容,“不过我说的是真的,咱们不要孩子都行,就我们两相濡以沫一辈子。” 他轻柔的声音,说着动听的情话,那么真诚,那么坦然。 苏龄玉或许不会相信别人这么说,但绝对相信他说的,因为他是叶少臣。 不过,苏龄玉眼睛里慢慢露出遗憾,看得叶少臣有些心惊。 只见她慢慢地拿起桌上的水,放到唇边浅浅地喝了一口,悠悠地叹出一口气。 “你说迟了。” 睿智如叶少臣也没能一下子明白她的意思,脸上罕见地出现了迷茫之色。 苏龄玉将水杯放下,忽然朝着他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犹如清晨的朝阳,明媚耀眼,灵动飞扬。 “咱们的孩子,应该已经来了。” “噗通。” 叶少臣手边的茶杯被他慌忙间挥落在了地上,茶水溅湿了他的衣摆和鞋面,他却置若罔闻。 苏龄玉托着下巴,欣赏着苏朝最英明神武的将军难得的惊慌失措,心里柔软得如同一汪水。 她也是刚刚才发现的,却觉得一切冥冥中自有定数。 未来的日子,会有新的成员加入,赋予他们新的身份和使命,陪着他们一起到白头…… 想想,就令人期待呢。 苏龄玉嘴角边的梨涡若隐若现,等着叶少臣惊慌失措结束。 她拿起水杯,旁边的桃花茶还散发着淡淡的桃花香气。 闭上眼睛,仿佛又回到了那一日,漫山遍野的桃花,他们,命中注定的相见…… 番外一 我有一个小秘密 宁朝二十一年,发生了一件我这辈子都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 “姑、姑娘,您醒了?” 听到屋子里的动静,我几乎是鼓起了全身的力气,去推开那扇门。 门后的屋子里,是我一直伺候的姑娘,苏龄玉。 慢慢地走到床边,我看到姑娘脸色惨白,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眼睛微微睁开,里面一片迷茫。 姑娘之前大病了一场,现在醒过来了,我本该高兴的,可是谁也不知道,我心里的惶恐,铺天盖地几乎将我整个人淹没。 昨夜姑娘躺着的时候无声无息,我心里害怕,偷偷地试探过姑娘的鼻息,她分明已经没了气! 可现在,为什么又能睁开眼睛! 姑娘转过头看了看我,干裂的嘴唇没能发出什么声音,很快,又闭上眼睛睡着了。 我的喉咙不断地吞咽着,逼着自己出去做事情,砍柴,烧水,熬粥……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我不至于惊恐到昏过去。 很快,姑娘又醒了,这一次她居然坐了起来,只是刚刚撑起身子,就险些又一头栽倒下去。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冲过去扶住了她,然后听见她说,“我没事,青芝,给我倒杯水。” 我已经不记得姑娘有多久没有这么心平气和地跟我说过话了。 自从苏家对姑娘的态度越来越敷衍,越来越不加以掩饰,姑娘的性子就如同炮竹,一点点平和都没有了。 等我抖着手将水端过去,我才意识到我居然给姑娘倒了一杯冷水。 下意识的,我就想要跟姑娘请罪,可她居然说,“无妨”,然后慢慢的,将那杯冷水喝了下去。 那时候我就知道,姑娘,已经不是姑娘了。 不需要什么证据,跟在姑娘身边这么多年,是不是同一个人我不会分辨不出来。 可是,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为什么明明是姑娘,却又不是? 那阵子,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整日浑浑噩噩,脑子里想的都是这件事。 我要不要告诉别人?要不要躲开这个人?或者,这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妖怪? 夫人从前说,我想事情慢,需要很多时间慢慢地想才能够想明白。 后来的后来,我衷心地感谢自己的这个性子,因为这样,我才能有足够的时间来了解姑娘。 姑娘一下子就变了,不再时而歇斯底里,想要引起苏家的注意,也不再会让我冒着被打死的风险,逼着我去跟苏家传消息。 她的身上多了一种令人畏惧的沉稳,和不容忽视的气息,就连我们最害怕的龚妈妈,竟然也很快对她毕恭毕敬。 从前仿若煎熬的日子,忽然一下子就变得好过了起来。 姑娘不允许我只喝冷水果腹,说她吃什么,我就能跟她吃什么。 不用饿肚子的感觉,真的很好,美好到,有时候我梦里都能笑出来。 姑娘也不会再用东西砸我,虽然从前姑娘砸过之后,又会跟我解释,我不怪她,可是被砸到的时候,真的很疼。 现在却不会了,姑娘变得不爱动,说话举止却很温柔,有时候回答完姑娘的问题,她会浅浅地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如同月亮一样,让人心里喜滋滋的。 原来被人喜欢的感觉是这样啊,我低着头心里暗暗的想,原来是这么令人开心的事情。 姑娘忽然间就会医术了,对于这件事,姑娘眉间都溢出了为难,绞尽脑汁找一些能说得通的理由。 可其实……,真的说不太通…… 不过我也没提出疑问,只点点头,就去做我的事情去了。 余光扫到姑娘如释重负的表情,我在心里暗笑,姑娘变得那么聪明,可是有时候又会做些可笑的事情,仿佛也在慢慢地摸索着一样。 我将这件事藏进了心底,跟在姑娘的身边,陪着她从小村子里走出去,回到苏家。 那个曾经让她牵肠挂肚,几乎成为了执念的苏家,如今对姑娘来说却什么都算不上,没有人的时候,姑娘根本不掩饰对苏家的不屑。 苏家还想算计姑娘的亲事,姑娘只需要动动手,就让她们的算计落空,这样的姑娘,真的太耀眼了,让人忍不住想要跟着她。 有时候我会想,我这么做,算不算背叛了原来的姑娘呢?明明知道面前的这个人并不是姑娘,我却什么都不说,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现。 姑娘的身上,像是有一种说不清楚的力量,下意识想要陪着她,伺候她。 她不会将我当做是下人一样随意差遣,姑娘对我说话的时候,眼睛里都会带着盈盈的笑意。 她会给我特意调制一些香露来擦手,说女孩子的手,一定要细细地呵护…… 我喜欢这样的姑娘,若是姑娘不想让人知道她的身份,那我就装作不知道吧。 我还是那个对姑娘忠心耿耿的青芝,对这样的姑娘忠诚不二,我心甘情愿。 后来,姑娘留下我,要一个人去死的时候,我是怎么熬过来的? 我已经不记得了,那会儿只想着,我要去京城,等确认了姑娘的死活之后,不管姑娘在哪里,我都会追着她过去。 姑娘爱睡懒觉,喜欢吃我做的点心,对衣着首饰不上心,性子懒洋洋的随遇而安,我不陪在她的身边怎么行呢? 那一路上,只要能往京城去,我什么脏活累活都愿意干,只要能去京城。 可是我没想到,我又遇见了姑娘。 虽然姑娘又变了一个样子,可是那就是姑娘,我看得出来! 我没能第一眼将姑娘认出来,这让我很沮丧,后来叶将军认出姑娘来了,我就更沮丧了。 但是我还是很高兴,因为姑娘还是那个姑娘。 她仍旧性子随性,说话的时候眼睛里会带着柔柔的笑意,会给我调制香膏,要让我恢复原先白嫩的模样。 姑娘似乎还很惊奇,为什么我的表现那么淡定,那是因为,我一直就知道呀。 姑娘说,我不管想要什么,她都会给我撑腰,让我不需要自卑和妄自菲薄。 她说,她是将我当成了家人的。 没人知道我那会儿有多高兴,这辈子,我都没有这么高兴过。 再后来,我就嫁人了,嫁给了叶将军的副将。 我不用离开王府,可以仍旧陪伴在姑娘的身边。 看着姑娘和姑爷恩恩爱爱,相濡以沫了半辈子,看着姑爷将姑娘往天上宠,看着姑娘儿女成双,悠闲自得地过完她的一生,我比谁都满足。 姑娘到底是谁,我一辈子都不知道,这是我的小秘密,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很久很久以后,姑娘和姑爷双双老去,前后脚安详地离世,我也该追随姑娘而去了。 不能让姑娘等太久了,这一次,我想做姑娘的家人,真真正正的家人。 想想,就很令人高兴呢。 我慢慢地闭上了眼睛,耳边,是我的儿孙们的哭声…… 番外二 我的名字取得好 整个八云镇上的人,就没有不认识我的,谁见了我,都会笑着跟我打招呼,我觉得我是个人见人爱的乖宝宝的缘故。 因为我的名字,就叫宝儿,田宝儿。 阿娘说,我这个名字是姐姐亲自取的,姐姐取的名字,我当然是非常非常喜欢的,因为我很喜欢姐姐。 阿娘和阿爹时常跟我说,等我长大了,一定要多孝敬报答姐姐,因为如果没有姐姐,也就不会有我的存在。 阿娘和阿爹原本一直以为,他们这辈子都不会有孩子了,所以他们将姐姐当成他们唯一的孩子。 后来,姐姐花了好大的功夫给他们治疗,阿娘就怀上了我,我田宝儿就闪亮登场了。 除了阿娘,我最喜欢的就是姐姐了,姐姐身上香香的,笑容特别好看,总会用轻柔的声音喊我的名字,笑着将我抱起来。 不过,这种时候总会有一个人过来捣乱,他虽然比我还大一岁,可是他应该喊我舅舅才对!为什么他从来都不喊! 我很不高兴,我明明比他大一个辈分,他却总是喊我萝卜头,我哪里像萝卜头了? 阿娘和阿爹总说,要我让着叶天凌,他是北安王柿子,柿子怎么了?柿子很好吃啊,还很软,我为什么要让着他呢? “小阿宝,走,要不要去我家玩?” 门外传来一个声音,我眉头皱得紧紧的,“你不能这样喊我,你应该喊我舅舅。” “呵呵……,去还是不去?” 敷衍的笑声传进来,我反抗的声音骤然降低,“去……” 我想要见到姐姐,为什么不去? 站起来拉开门,门外,叶天凌挑了挑眉,“那快走吧,青芝姨说下午会做蛋奶酥。” 蛋奶酥! 我口水开始泛滥了,青芝姨做的蛋奶酥可是一绝,若是再配上一杯甜甜的果子露,那滋味…… “走走走,咱们赶紧去吧。” 我乐呵呵地快步走到叶天凌的前面,随后懊恼地皱了皱眉,他不过只比我大一岁,为什么会高这么多? 真是个让人讨厌的家伙。 姐姐家离我们家不远,有时候我在这里玩得时辰晚了,就干脆直接住在这里,姐姐这里一直都有我们一家人的房间。 “姐姐不在家吗?” 我找了一圈没有看到姐姐的人,忍不住去问叶天凌。 他手里拿着个梨子咔嚓咔嚓地啃着,闻言想了想,“我娘去医馆了,听说白叔来了。” 哦,我了然地点点头,也拿起一个梨子啃起来。 姐姐在八云镇开了一家医馆,名为妙春堂。 虽然苏朝就只有这么一妙春堂,可是那是相当有名,连京城里都时常来人求医。 姐姐很喜欢这家医馆,对医馆里的事情一直很上心,有时候经常会住在医馆里,所以也不奇怪。 啃完了梨子,叶天凌扔掉了手里的核,拍了拍手站起来,“小阿宝,今天想玩什么?” 对于这个称呼我深恶痛绝,不过玩什么呢…… “上次咱们玩的沙盘……” 我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叶天凌一脸菜色,绝望地看了一眼天,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 半晌,他才慢悠悠地开口,“要不,咱们还是换一个别的玩吧,我还没从我爹的阴影里恢复过来。” 我一问才知道,上一次被发现我们偷偷玩沙盘了之后,北安王并没有责罚他,而是很“慈善”的,跟他玩了许许多多次。 当然结果都不用叶天凌说,从他相当不好的表情上就能看得出来,那一定是非常凄惨。 这对于一向性子好强倔强的叶天凌来说,实在是个让他记忆深刻的阴影。 那换一个就换一个吧,我也没啥意见,青芝姨很快端来了美味可口的点心和果子露,玩什么我都是乐意的。 过了一会儿,北安王回来了,看见了我笑着过来摸摸我的头,“小阿宝又长高了。” “……” 哪里?这么不走心的话其实可以省略的好吗。 我对北安王的印象,有一些些害怕,他的身上有时候会有种让人不敢靠近,甚至不敢直视的气势。 可是若是姐姐在的话,北安王是完全没有任何杀伤力的,也就那样的时候,我和叶天凌敢提一些平日里不敢提的要求。 不过这会儿姐姐不在,我很怂的露出乖巧的笑容,“姐夫。” 叶天凌很明显地朝我翻了个白眼,我直接忽略,每次我这么叫北安王,他都会笑得特别高兴。 等到北安王知道姐姐在医馆之后,他二话不说连衣服都没换就出门,我也都见怪不怪了。 北安王和姐姐在苏朝是人人艳羡的神仙眷侣,就连酒楼里的说书先生都能信手拈来几段广为人知的恩爱事迹。 不过那算什么?北安王和姐姐的事迹岂止这些,我每次见到他们两人,都深觉民众的想象力之匮乏。 姐姐和北安王是我所见过的,最让人安心的夫妻,是那种从心底就觉得,他们天生就该在一起的人。 只要他们两人在一起,彼此之间的感觉,连我还是个孩子都会觉得……嗯,很甜蜜。 北安王对姐姐那个宠啊,我就没见过他反驳过姐姐什么,哪怕有时候姐姐忽然脑抽一下,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提议,北安王都会面不改色地一口答应,丝毫不带犹豫的。 我想,姐姐若是野心大一些,恐怕她就是想当皇后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姐姐也不会有这种想法,毕竟她是个连王妃的身份都不屑提的人,不喜欢一切麻烦的事情,对于麻烦,都懒的敷衍。 姐姐特别喜欢好看的人,她身边伺候的人,一个个都很漂亮,她时常会眯着眼睛,很享受地拉一个丫头到身边去说话,那表情……我都形容不出来。 外面的人说,北安王府里有那么多如花似玉的丫头,北安王夫妇恩爱也不过是假象而已,谁知道关起门来是怎么回事?家里弄那么多美人是为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 我听到过许多同样的揣测,起初我也受到了惊吓,暗地里偷偷关注北安王有没有做让姐姐伤心的事情。 等到后来,呵呵呵……,大家还是太单纯了,那些小丫头在北安王面前都没有在姐姐面前羞怯好吗? 姐姐不放过一切欣赏美人的机会,连姐夫都无奈了,还要想办法“争宠”,我都同情姐夫了好吗? 不过有一次,我无意中撞见过北安王处理王府里的一个丫头,我那是第一次见到姐夫那种让人惊惧的气势,只是将往日脸上的笑容收起来,都能让人两腿发颤。 那个丫头我见过几次,很漂亮,也能说会道,只是似乎比起姐姐,她更在意姐夫,姐夫直接让人将她拖走技,从那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她。 姐夫在姐姐面前仍旧是一副无奈宠溺的形象,姐姐仍旧乐此不疲地逗小丫头们,我也就更加放心了,也更深层次地认识到,姐夫对姐姐的感情有多深。 我一直觉得咱们八云镇是个风水宝地,不然我怎么会出生在这里呢? 北安王府也不在八云镇,姐姐和姐夫却经常住在这里,足以说明这里的特殊。 后来,八云镇忽然来了许多人,且一个个都身份非凡,在姐姐那里,我见到了一个人。 长得很好看,是姐姐喜欢的类型,十几岁的少年,腻在姐姐身边笑吟吟地说话。 “这是……宝儿吧?” 那少年看到了我,笑着朝我招招手,我小步地跑过去,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才好。 “你可以叫我哥哥。” 我察觉到少年说这话的时候,他身边的人表情都很怪异,不过我是个很听话的孩子,于是乖乖地喊了他一声哥哥。 他笑得很好看,然后看向姐姐身边的叶天凌,叶天凌都不用他说话,也开口喊了一声“哥哥”。 这我就不高兴了啊,为什么叶天凌跟我喊一样的呢?我可比他大一辈呢。 后来的后来我才知道,我这是认了个什么样的哥哥,阿娘和阿爹知道的时候,险些晕厥过去,还是我学着姐姐将他们给掐醒的。 “宝儿啊,娘是不是在做梦?” “应该不是的,不然我明儿再去问问姐姐?” 我也觉得有些奇异,我居然喊了皇上哥哥,兴许真的是做梦呢? 可是这位皇上为何跟姐姐那样的亲近,他在姐姐面前的时候,完全没有任何身为帝王的样子啊,这谁能猜得出来。 姐姐与皇上相识的事情,让我们都吓了一跳,之后阿爹阿娘都不敢去姐姐那里了,我心里也很是惶恐。 不过惶恐着惶恐着,也就习惯了,皇帝哥哥来八云镇来得居然很勤快,几乎每年都会来露个面,露完了就不肯走。 我渐渐的也就不惶恐了,年年惶恐一次也是很累的。 不过这也足以说明,八云镇是个风水宝地了对吧?你看连皇上都经常来呢。 我很喜欢八云镇,这里有疼我的阿爹阿娘,有我喜欢的姐姐姐夫,有会欺负我,但别人欺负我的时候也会帮我的叶天凌…… 八云镇慢慢变得越来越好了,我真高兴,嗯,一定是因为我的名字取得好的关系,我叫宝儿,田宝儿。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