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娶个傻子当后盾》作者:拜厄君   简介:   赵家妹子逃婚了?逃得好啊逃得好!身为未婚夫,马文齐做梦都要笑醒了。   自以为逃过一劫,依旧身为大腿却不自知的小傻子,在父母暗涌的目光下,觉得自己这个竹马不大对劲啊,以前两人竹马竹马,一天一趟来家里玩,这感情就够深了。现在怎么还一天三趟,趟趟吃豆腐呢?   赵家妹子到底没逃过,大婚当天,小傻子掀了盖头,哎?赵家兄长怎么是你啊? 第1章 逃亲   马文齐是见过赵家的妹子的。   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讨厌,既然是阿耶的意思,也还是要听的,更何况,赵家兄长说想与马家亲上加亲,他只不过想着,同赵家兄长一向要好,帮他一帮也是可以的。   赵家妹子长得英气袭人,精灵古怪的,看起来柔柔弱弱,却能把他一下子撂倒在地,说实话,他这副身子确实是弱了点。   马文齐其实是有点怕赵家妹子的,她说起话来,真是咄咄逼人,不给人留一点面子,他若是娶了她,定是要被噎的说不出话来的。   他家与赵家离得不远,赵家阿耶为了巴结他家阿耶在他家附近买了宅子,又怕人说赵家趋炎附势,特地隔了两条街,就算如此,马文齐也成天能见到赵家兄长,从小到大。   赵家是开铺子的,具体什么铺子,马文齐也不大清楚,听他阿耶说,什么米铺,面铺,布庄,酒楼,钱庄,数不胜数。好像还跟青楼有点瓜葛,他也不甚清楚,至于青楼,他姆妈说是污秽之地,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不许他去。   看姆妈的样子怒气冲冲,马文齐也不敢多问,自然也不敢去,不过他倒是听说过一个顺口溜,说的是:一流佛祖二流仙,三流皇帝四流官,五流烧锅六流当,七商八客九种田。一流举子二流医,三流风水四流批,五流丹青六流相,七僧八道九琴棋。一流巫,二流娼,三流大神四流帮,五剃头,六吹手,七戏子,八叫花子九卖糖。他也不甚清楚其中的意思。   但是既然是上不得台面的,想必就是下九流里的下三流了,马文齐想,许是卖糖的地方。   他和赵家妹子的亲事,他阿耶挺高兴的,赵家阿耶也挺高兴的,就连赵家兄长也是笑着的。不高兴的只有赵家妹子,马文齐也不知道自己高不高兴,就是有些怕赵家妹子不高兴了揍他了怎么办?   赵家妹子的脾气确实不是很好,她两道眉毛一蹙,眼睛一瞪,马文齐就被吓得心肝胆颤儿,不敢言语。   赵家妹子不比男子差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过马文齐觉得她打架更好些,甚至比赵家兄长更胜一筹。   赵家兄长同赵家妹子明明是一个阿耶生出来的,性格怎么差这么大呢?马文齐揉揉脑袋,只觉得头疼。   说实话,赵家兄长同赵家妹子比起来,长相确实更胜一筹,剑眉星目,眼尾狭长,鼻梁高高的,嘴唇薄薄的。赵家妹子长相确实是有些粗糙了,穿上男人的衣服,一定比男人还男人,至少比他男人。   马文齐就是这么想了一下,赵家妹子真的就这么做了。   马文齐听人说,赵家妹子逃亲了。逃亲?他一时想不起来这个词什么意思,更想不出来与他又何干系。   不过他身边的小翠哀伤的跟他说:“郎君哪里都好,那赵家女郎怎么这么不识抬举?”他觉得这应该是与他有些干系的,不过小翠说这话,是何意思?他惊愕的看着她,赵家妹子又怎么不识抬举了?和他又有什么关系了?   小翠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郎君,那赵宛婧,逃的是你的亲。”   逃亲?他的?为什么要逃?她不想嫁同自己说就是了,他也不是非要娶她的,甚至他也是赞同她的。她为什么要逃呢?她逃到哪里去了?带了婢女吗?带了盘缠吗?江南多水,下雨的时候,她们住哪儿呢?赵家妹子身体强壮,淋了雨倒是没什么大碍,她身边的婢女青儿淋了雨怕是要病一场,可怜了弱柳扶风的小姑娘……   马文齐还没来得及多想,前面吵吵闹闹的,尤其是石头叫的最大声,说什么不能进去,他好奇的看了看小翠:“谁来了?”   小翠扁了扁嘴:“还能有谁啊?肯定是赵家那边的,来赔罪的。”   赔罪?赔什么罪?赵家妹子的罪?她这也不是什么罪啊?人家不愿意嫁给他,这哪里就是罪了?好生不讲道理。   马文齐打开窗子,探着脑袋往下看了看,果真是赵家兄长。   马文齐挥了挥手,跟赵家兄长打了声招呼:“赵家兄长?你来啦!”赵家兄长笑了笑,对他摆了摆手:“文齐,快缩进去,外面落雨了。”   他赶紧缩进屋里,小翠急忙给他拍了拍淋了雨的衣服:“郎君,您探什么头啊!都淋湿了。”   他起身抹了抹衣服:“无碍,就淋了一点,不碍事的。”小翠撇了撇嘴,余光扫见赵昃延进了屋子,赶紧闭了嘴。   “小翠姑娘可否先出去,我同你家郎君单独谈谈。”赵家兄长这个人一向温和有礼,年纪轻轻便得了举人,马文齐觉得以后肯定能做大官的。   小翠素日里挺知趣儿的,不知今儿个怎么了,拗着性子,梗着脖子:“我又不是你家的奴才,我家郎君还没开口,哪儿就用得着你撵人了?”   他拉了拉小翠:“你出去吧,我同赵家兄长讲两句话。”小翠愤愤的看了他一眼,马文齐心虚的摸了摸鼻子,小翠见他如此,堵了一口气,甩甩袖子出去了。   他招呼着赵昃延坐下:“怎么下着个雨就过来了?”赵家兄长拍了拍衣服:“是为家妹逃亲一事来的。”他叹了口气:“家妹不愿接受家里的安排,带着青儿……我也是羞于出口!”   马文齐心里咯噔一下,果然带着青儿走了吗?“不愿就罢了,赵家兄长,横竖也没影响到你我两家的情谊。”马文齐伸手给他倒了杯茶,手上摸着茶杯有点冷,他讪讪的收回手:“我让人沏壶茶。”   赵昃延一饮而尽:“不必了,我左右把家妹逮回来给你赔不是。”   “不必……”   “你若是心里有气,朝我发出来便是了,左右我得替我妹子受罚。”   马文齐摇了摇头,这年头,还有上赶着受罚的?他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开口,起身叫了声小翠,赵昃延复杂的看着他:“文齐……”   小翠打了帘子进来:“郎君。”马文齐指了指茶壶:“茶凉了,去沏壶茶来。”小翠拿了茶壶,瞄了一眼赵昃延,转身出去了。   “赵家兄长,你也晓得,我确实不是女儿家心里的郎君,赵妹妹又是那样洒脱的人,逃亲我也是能理解的。”马文齐十指交叉,食指来回转圈圈,一时间心里五味陈杂。   “宛婧只是一时赌气,过不了多久就回了,你也别多想。”赵昃延叹了一口气:“我这个妹子从小性子就拗,咱们两家知根知底的,我把她交给你也放心,你若是无意,就此作罢。”   马文齐不晓得他这些话是什么意思,木木的接了一句哦。赵昃延好笑的点点他的额头:“你呀你呀!又听不懂了?”   马文齐尴尬的咧着嘴笑了笑:“赵家兄长懂我……我确实有点不晓得兄长什么意思……”   “我是说,你人很好,无论我的什么东西,只要在你手里,我都很放心,只是小妹这一事我不……”   马文齐心头一暖,觉得赵家兄长这是信任他,觉得他靠得住呢,赵昃延还没说完,马文齐就拍了拍胸脯:“既然赵家兄长信我,我左右不会推辞什么的,只要赵妹妹同意,我是没有二话的。”跟赵家妹子成亲的话,他肯定能对得起赵家兄长的信任,保她衣食无忧,荣华富贵。   赵昃延愣了一下:“文齐,那我问你,你心悦宛婧吗?”赵家兄长素日温和的脸,此时紧绷着,眉头紧皱,马文齐不由得发怵,往后缩了缩身子,赵昃延的面皮瞬间松了下来,扯了一抹笑:“文齐,吓到你了?”   马文齐点头也不是,不点头也不是,定定的看着茶杯,没言语。   赵昃延无奈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摸了摸他的头发:“呼噜呼噜毛儿,吓不着。”马文齐惊奇的望着他:“从没听说过,赵家兄长从哪儿学来的?”   “我阿耶给我请了个京城来的夫子,夫子教的。”赵昃延摩挲着他的头顶:“再过两年我就要去京城赶考了。”   “进京赶考?”马文齐惊讶的看着她:“赵家兄长你十九岁就想着进京赶考了?”   马文齐话刚落音,赵昃延还没来得及搭话,两人就听到门开的声音,双双往门口的方向看过去,而后听到珠帘碰撞的声音。   珠帘打开来了,两人才看到来人,一身霁色,大襟穿的板板正正的,领口与袖口略施彩绣,腰间系一腰采,外束丝带,从缃色深衣中条条延伸出来,丝带一步一飘,看起来很是端庄。   那人手轻轻打了帘子,露出头来,缓鬓倾髻梳的一丝不苟,端庄中略显严厉,正是马文齐的姆妈。 第2章 说项   马文齐急忙站起来迎上去,赵家兄长站在一旁,作了个揖:“马夫人淑安。”   马文齐撒娇似的搀住马夫人:“您怎么来了?”马夫人凤眼轻轻一瞥,拿起手帕轻轻摁了摁脸颊,一旁的张家姆妈把手里端的砂锅放在桌子上,嘟囔道:“这些天越来越热喽,今末突然落了场雨降降温,原本是好的。夫人想着郎君也能压压心里的火气,哪成想,又有些拷伤的,来这儿给郎君煽风点火,喝斯,背靠牢牢哦!搞万哉,今朝怕要是空牢牢哦!”   马文齐晓得张家姆妈说赵家兄长脑子抽了,在我这儿煽风点火,贪得无厌,脸皮很厚。不过今天怕是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不过他看自家姆妈表情大概也是赞同的,一时间有些慌了:“姆妈,你想左了。”马夫人还没开口,张家姆妈拍了拍他的手腕子的衣服:“郎君侬不晓得,宁怕出名彘怕壮呦!哪有豺狼不惦记的?”   马夫人叹了口气:“张家姆妈,侬要多言,我同赵家六郎讲两句。”   马文齐看着赵家兄长弯了弯腰,依旧谦和有礼:“晚辈洗耳恭听。”张家姆妈这么说他,他还是这样一副姿态,马文齐觉得是主要是因为他是从太原迁过来的,不大能听得懂这边的方言。   “我就是一个没什么见识的妇道人家,本不应我来说,可既然我在这儿碰到侬,就不得不说两句了。”马夫人坐到椅子上,张家姆妈马上上了杯茶。   马夫人抿了口茶,马文齐也站在一旁紧张的候着,生怕这杯子砸在赵家兄长脑袋上,这杯子,一两银子一个呢!上好的瓷杯,打坏了,哪个给他银子再去买这么称心如意杯子去?   还好,马夫人喝了口茶,就把杯子放下了,马文齐顿时松了口气。   “侬与我家交管好,这才定了亲事,侬妹子不情愿,侬早些讲,也不至于如今两家都拂了面子。侬如今过来同我家倪子讲,也变不了甚么的。何必叨扰我家倪子?”   “姆妈,赵家兄长没有叨扰我,我愿意赵家兄长来的。”   马夫人瞥了他一眼,马文齐缩了缩脖子,也不敢言语了。   “听说,侬阿耶给侬请了京城里的夫子,侬要好好学习才是,成天见儿的,眼巴巴往这儿跑也不是个法子不是?倒让邻居取笑了去,亲事还得家里长辈来。”   “姆妈,我是不愿意见赵家阿耶的!他……”   马夫人瞥了他一眼:“哪个说让你去见了?”马文齐吓得没敢说话,偷偷瞥了赵家兄长一眼,赵家兄长低眉顺眼,倒是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马夫人又看向赵家兄长:“侬且去吧,我家倪子同赵家姑娘这事,还需从长计议。”   赵家兄长点了点头:“马夫人教训的是,原本想着同文齐解释一二,未曾想倒是招惹了是非,还是晚辈考虑的不周到。”   赵家兄长无奈的看了他一眼:“若非家君执意,晚辈左右不会来此说项的。”他作了个揖,退出去了。   眼见赵家兄长没了影儿,马文齐才坐在马夫人旁边:“姆妈方才讲话何必如此难听?”马夫人恨铁不成钢的戳戳他的脑袋:“侬当真以为这赵家的水浅啊!赵家女郎本就是个特立独行的,不愿意嫁到咱们家里,若不是赵家阿耶贪图咱们家权势,想要侬阿耶提拔他家倪子,哪会把他那个倾国倾城的阿囡嫁过来?”   “姆妈,我瞧着赵家兄长文采斐然,也不像是需要我阿耶提携的。”   “侬懂什么?”马夫人瞥了他一眼:“侬真以为赵家只有侬赵家兄长一个倪子?伊那个兄弟可不是个省油的灯,文不成武不就的,偏得赵家阿耶的疼爱。”马夫人打开砂锅盖子:“亏姆妈特地给侬煲了土茯苓扁豆煲猪骨,侬偏生向着外人。”   “喏,夫人煲汤,守了两个时辰呢!”张家姆妈同马夫人一起长大,自然是帮着自家夫人说话的,外面落了雨,马夫人额头上丝丝细汗,落在马文齐眼里,马文齐也是心疼了的。   他娇气的扑到自家姆妈怀里:“姆妈对我最好了。”   “侬晓得就好,赵家阿囡是个好姑娘,侬阿耶还是想着同赵家的亲事,侬欢喜就好,姆妈不强求。”马夫人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他的背:“都是大小伙子了,怎么还这么爱撒娇?”   外面风吹树叶,雨落在树叶上的声音格外安逸,他伏在自家姆妈膝上,呆呆的问姆妈:“姆妈,我若是同赵家妹子成亲了会怎么样?”   “会怎么样?”马夫人嘴角带笑:“赵家阿囡性格开朗,又比较强势,你呢,性子温和,两人互补,也能守得住你阿耶留给你的东西,不至于让你兄长骗了去。”   “兄长,不会骗我东西的。”   “侬嫡亲亲的兄长自然不会,侬庶亲的兄长保不齐呦!”马文齐想了想,也对,姆妈说的不无道理,马文举生性放荡,油嘴滑舌,自小就从他手里抢了不少东西,若不是他嫡亲亲的长兄护着,他怕是得吃不少苦头。   “夫人,府君请您去前厅商议。”外头有丫头传话,马夫人抿了一口茶,看了一眼张家姆妈:“咱们过去瞧瞧?”   马文齐急忙起身:“姆妈,若是赵家阿耶来的话,无需客气。”马夫人有些惊诧的看了他一眼,而后挪开眼神:“姆妈晓得了。”   天都黑了,马夫人才打发人过来跟他说,他与赵家妹子的事再议。马文齐忐忑了一晌午的心,居然有些松快了,他并不想和赵家妹子成亲的,可又不想同赵家兄长闹得不愉快。   “郎君,怎地还没歇息?”小翠剪了烛花,把剪刀放在桌子上:“要不要吃点点心果子?”   马文齐摆了摆手:“赵家阿耶来了?”小翠点了点头:“来了,如今还没走呢!跟老爷夫人吃酒呢。”马文齐耷拉着脑袋在屋里转了个圈,烦躁的把手里的书扔到一边:“我去困觉了,小翠你也快去休息吧!”   小翠点了熏香,拿了剪刀出去了。   马文齐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睡不着,该来的人怎么还没来?他烦躁的扯了扯帱帐,挂在帐檐上的珠子叮当作响。   突然,一声轻笑悠悠晃晃的荡进他的耳朵,马文齐心里一惊,紧紧的捏住帱帐:“谁在那里?”   “文齐,是我。”   他这才松了口气,掀了掀帱帐,憋了一口气:“赵家兄长,你怎的这个时候来了?也不叫人通报一声。”带了闷闷的情绪,反倒有些像是撒娇。   赵昃延手里拿着他方才丢在一旁的书,隔着一道门帘,他缓缓侧过脑袋,看着马文齐轻轻笑了:“我偷偷过来的,旁人不晓得。”   “赵家兄长有什么事找我?明日再说也不迟的。”马文齐理了理衣服,下了床榻,在一旁的架子上拿了外衣披上,使了两分气力甩了甩袖子,稍带了两分气性。   “今天有事来迟了,你不大高兴,我看明日里,我怕连马府的门都进不了了。”赵家兄长轻轻笑了笑:“还有,马夫人好像也不太喜欢我呢!”   马文齐绷不住了,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坐到他旁边:“赵家兄长想多了。”   “那你呢?为什么不想见家君?也是想多了吗?”   趁着烛光马文齐偷偷看了他一眼,可能偷看的太明显,赵昃延轻轻笑了笑,给他理了理头发:“我并没生气,就想知道个缘由,文齐你很少有讨厌的人的,家君算一个,我想知道为什么。”   马文齐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拉扯着自己的外袍,可能刚刚躺了一会,声音发闷:“赵家阿耶不好。”赵昃延点了点头,嗯了一声:“还有呢?”   马文齐见他没生气,胆子稍稍放大了,撇了撇嘴巴,毫不畏惧的直视着他:“赵家阿耶是坏人,他打你……”   赵昃延愣了一下,嘴角荡漾出一个又一个的牡丹花:“都过去多久了,我都忘了……”马文齐裹了裹外袍,没言语。赵家兄长是赵家阿耶先前的夫人生的,可惜,赵家阿耶的先夫人去得早,赵家阿耶又娶了赵家妹子的姆妈。   张家姆妈总说,继娘最坏了,有了继娘,就有了继父。马文齐一直不晓得,后来,他亲眼看见赵家阿耶拿着粗粗的棍子往赵家兄长身上招呼,一点都不手软,原因竟然是因为赵家兄长打碎了赵家阿耶的花瓶。   可那个花瓶是赵昃年打碎的,硬推给赵家兄长,赵家兄长居然还认下了,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第3章 有钱   “文齐啊~”他轻叹一声,马文齐觉得自己的名字就像是从他口中乘着这一声叹息,顺势滑出来的一样:“你心性纯良,我家的事……太复杂,并非非黑即白。”   “若非赵昃年打碎花瓶推给你,你怎会被你阿耶打?若是,你阿耶晓得是赵昃年打碎的,又怎会……”马文齐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没了音儿,若是赵家阿耶晓得是赵昃年打碎的,最多嘴上训斥两句,若是要动手打他,赵昃年的姆妈定是不依的,赵家兄长哪里有人给撑腰?   “我替昃年抗下来了,昃年念着我的好,假继也记得我的好,我在这个家方才能站住脚,不至于家君不疼,假继虐待。”赵昃延神色黯然,马文齐一时间后悔不该说那几句话,倒是勾起了赵家兄长的伤心事。   “赵家兄长,你继母若是欺负你,你就来我这儿,我让我阿耶护着你。”他听说过许多继娘虐待继子继女的事情,总之,继娘凶神恶煞,继子孤苦无依,赵家兄长是个好看的人,不应该受继娘虐待的。   赵昃延眉眼含笑,连带着马文齐也被他传染的不由咧起嘴角傻笑。赵家兄长摸摸他的头,他的手掌温暖极了,透过头发头皮暖洋洋的暖进心里。   马文齐摸摸他的另一只手:“赵家兄长手热乎乎的,冬天一定很暖和。”赵昃延摩挲着马文齐的手背:“那,兄长给你暖手,好不好?”   马文齐回握住他的手:“那你可不许食言,小翠做的手炉,每次都太烫了,我也不好意思点她,女孩子,总归是面皮薄的。”   赵昃延笑着摇了摇头:“好像,并不会。”马文齐不大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啊了一声,赵昃延包住他的手:“这么晚了,你去睡吧,不要翻来覆去的了,我守着你,等你睡着了,我再走。”   马文齐看了看床榻,又看了看摩挲着自己手背的赵昃延的温暖的大手,突然有点心疼他:“赵家兄长也不必总守着我的,你大晚上来,就是想问我这件事?”   赵昃延拇指揉了揉马文齐的手指骨节:“也想告诉你,只要你不愿意,不必为了谁去娶宛婧。”   “可我觉得我娶了赵妹妹,你们都会很高兴啊,姆妈高兴,阿耶高兴,就连赵家阿耶都是高兴的,我……”   “文齐,我不高兴。”   “啊?”马文齐呆呆愣愣的看着他:“赵家兄长……你……不高兴?”   “是,我不高兴!”赵昃延认真的看着他:“我不想你娶妻。”   “可是为什么?是因为我不够好吗?我也晓得,我确实是有点配不上赵妹妹,可是,你也觉得我很……”傻吗?   “你很好,你特别好,只是……”赵昃延咬了咬后槽牙:“我……罢了,此事,日后再议。你去睡吧,我这也要家去了。”   “赵家兄长,你不等我睡着……再回去吗?”马文齐看着赵昃延站起身来,一时间竟不舍得赵家兄长离开,急忙拉住他:“我有点睡不着。”   赵昃延叹了口气,安然浅笑:“你睡吧,我守着你。”   马文齐不放心的看着他,一步三回头的走向床榻,赵昃延轻笑着摇了摇头,打了帘子进了内室,拿了个杌子坐在床边,拉住他的手:“我拉着你,你安心睡吧。”   马文齐回握住他的手,安心的闭上眼睛:“赵家兄长,我一会就睡着了,我睡着你再回。”赵昃延点点头,给他拉了拉被子:“你睡吧。”   马太守是从京城调下来的,马太守一到会稽郡就大刀阔斧的整改,抓贪官污吏,大兴农业,桑蚕,纺织,还抓了一批贩卖私盐的盐商。   虽说会蓟郡百姓的日子过得一年比一年强,可马太守到底是触碰了人家的利益,哪儿有不受报复的?   元宵节的时候,婆子带着马文齐出去看花灯,马文齐被仇家劫走了,受到了不小的恐吓,被救回来以后,染了风寒,烧了好几天,再加上伤到脑袋了有些痴傻。后来,马知府求遍了名医,也请了巫医术士,马文齐这才好了些,只是人变得有些木讷,脑袋有些不灵光。   打那以后,马文齐不敢一个人睡觉,屋里燃着灯才好一些。   被赵昃延发现以后,每天晚上都过来哄他睡觉,一连十一年。   马文齐睡得熟了,赵昃延心疼的摸了摸他的脸颊,捻了捻他垂落在枕头上的发丝,熟稔的俯了身子,吻了吻他的嘴唇,浅尝辄止。   赵昃延眼眸如墨,深深地看着马文齐,过了许久,又在他手背上印下一个吻,把他的胳膊放到被子下面,又给他掖了掖被子,这才离开。   夜里下了一夜的雨,倒是让人好入眠,早上起来雨过天晴,天空好像被雨水刷的瓦蓝,叫人格外自在。小翠敲了敲门:“郎君,醒了吗?夫人叫你过去。”   马文齐翻了个身,鼻子里像是塞了棉花:“好。”一声好以后,再无动静。小翠推门进去,声音尖锐:“郎君,你怎地还没起?夫人让你过去呢!”   马文齐翻了个身,脑袋蹭了蹭枕头:“晓得了。”小翠又好气又好笑:“郎君,你要是再不起,夫人可就要让赵家阿耶来叫你了。”   马文齐吓得一激灵,掀开被子:“赵家阿耶又来了?”小翠拿了衣裳给他,马文齐伸了伸胳膊,套上袖子:“他怎么又来了?赵家兄长来了吗?”   “郎君怎么老问赵家六郎?难不成,没他,您还就不过去了?”马文齐见小翠一脸不悦,忙堆了个笑脸:“我,我就是问问,赵家兄长在旁边,我安心些……”   “安心?郎君安心什么?那赵家六郎到底是姓赵,哪里就一门心思向着您了?也就是您,把他那一番狼心狗肺当成碧血丹心。”小翠絮絮叨叨的给他把衣服穿上:“您可多长些心眼儿吧!”   马文齐洗了把脸,接过小翠手里的帕子擦了擦:“我晓得了。”小翠无可奈何的叠了叠帕子:“哪次说您,您都说晓得了,哪次您就听到耳朵里去了?”   马文齐坐到镜子前面,小翠拿了梳子细细的给他梳理头发:“那赵家六郎也没安好心,就是借着您的眷顾做了底气,方才在赵家站稳了脚跟,您以为赵家那个婆娘有那个容人之量?人家利用您对您好,您千万别当真啊!”   马文齐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最近小翠整天絮絮叨叨这件事,倒是让他觉得聒噪,也不想当一回事。   怎地?赵家兄长对他好,反倒是居心叵测了?他就那么不堪?非得人家都说他是个傻子呆瓜?人家对他不好,你说人家有眼无珠,有眼不识泰山。人家对他好,你又说人家居心叵测,别有用心。真真是,荒唐!   小翠见自家郎君漫不经心,就晓得他没听,小翠赌气的把簪子拍到桌子上:“反正我说的话,您从不当回事,随您去吧!”   马文齐见小翠生气了,拍了簪子,甩了袖子就要走,急忙拉住他的袖角:“好阿姊,我错了还不行?莫要生气。”   小翠看着他白白嫩嫩的脸蛋上满是真诚,心里知晓他就是怕她恼了,心里怕是觉得自己没错,依旧没当回事。纵是如此,她看着他万般真诚的表情,不禁心下一软:“你惯会使这些把戏。”   马文齐站起身,自己给自己把簪子别在头上:“赵家兄长在前厅吗?我……”他眼看小翠的眼神不大对,急忙改了口:“我姆妈急着找我,我这就过去。”   马文齐慌里慌张的出了门,拍了拍胸口,小翠阿姊这次看他的眼光好吓人,恨铁不成钢的目光像是要把他炼了。   马文齐到了前厅,发现这边的气氛不比小翠的目光轻松,阿耶姆妈坐在高堂之上,有一口没一口的抿着茶。   赵家阿耶坐在左侧,大腹便便,坐得很有气势。倒是赵家兄长,一袭长袍,端坐于赵家阿耶身旁,端的是清风明月的儒雅随和之气,倒和这家里的氛围格格不入。   马文齐倒是不想过去了,就想躲在一旁看着他们会做些什么,他若过去了,难免不会成为众矢之的。   “郎君怎地不进去?郎主等了许久了。”马文齐被吓了一跳,讪讪的点了点头:“我,刚到……嘿嘿……刚到……”   他硬着头皮过去,微微行礼:“阿耶姆妈。”马扬名点了点头:“坐吧。今天讲你的婚事,你也听着。”马文齐点了点头,看着两个座位发了愁。一个座位离姆妈近,可是对面就是赵家阿耶,一个座位对面是赵家兄长,可是离姆妈远。他要是直接坐到赵家兄长对面,怎么样都是不合适的。   马文齐正在犯愁的时候,一声惊呼把他拉回现实,丫头上茶的时候,把茶水洒在了赵家阿耶对面的座位上。这下好了。   “你怎么做事的?还不赶紧收拾了?”马夫人皱了眉头,呵斥道。   马文齐笑嘻嘻的坐到赵昃延对面:“没事的,姆妈。”他看着小丫头:“擦干就下去吧,我渴了,再送杯茶。”   丫头拿了杯子赶紧下去了。   “府君同夫人真是大人有大量,赵某佩服!”赵家阿耶大腹便便,脸上的笑容把脸上的横肉铺开再堆起来,看得马文齐心里犯怵。   他觉得赵家阿耶适合当屠夫,络腮胡子横肉脸,他比城西的屠夫更像屠夫,当今世道,都欢喜秀骨清像的,赵家阿耶也会有三妻四妾,果真是,钱可通神,钱可使鬼。 第4章 疯病   马扬名抿了口茶:“赵大人,咱们还是谈谈正事吧,昨天只顾着吃酒了,也没顾得上谈正事。”   “我想着,小女和小郎君的婚期可否延上两年?我想着马家高门大户,宛婧若是只晓得绣花也不好不是?索性让她去读两年书,学学管家之道。”   赵盈丰这会儿倒是不卑不亢的,马夫人抚了抚袖子,冷哼了一声。   马扬名看了看自家夫人,眼珠子转了转,歪了歪身子,胳膊放在椅子扶手上支撑着上半身的重量,爽朗一笑:“赵大人考虑的周到。我家文齐如今也十四了,再过两年就十六了,我也不奢求我儿考取功名,十六岁……”马扬名思索了一下,又看向自家夫人:“晚了点吧?”   “晚了点?何止晚了点?张家姆妈的倪子十四岁都有孩子了。”马夫人甩了甩帕子,双手交叉轻轻放在腿上,浑身发着一股子气。   张家姆妈给她拍了拍背:“夫人莫气犟,莫气坏了身体,待会弗要扣章程喃?”   马夫人缓了缓情绪:“我说赵大人,侬家囡囡去学堂,非要耽误吾家倪子,这又是闹哪样喃?”   赵盈丰看了看赵昃延,笑道:“这哪能是耽误?我家女儿去学堂,回来成亲不是更好吗?如今若是成亲,宛婧什么也不懂,少不了给你们添麻烦。昃延,你说是不是?”   赵昃延颔首低眉:“父亲考虑周到。”   马文齐诧异的看了看赵昃延,他先前不是这么说的啊!   “儿女婚嫁大事,赵大人问一个孩子算是怎么回事?难不成,这家里还都是六郎掌权了?你也何必难为一个孩子?”马夫人看了看张家姆妈,掩口笑道:“这家人,有意思得很。”   张家姆妈没言语,只是笑着点头附和。赵昃延悄悄红了脸:“父亲,还是,您和马太守谈吧?”   马文齐突然站起来:“我不娶了。”屋里一众人齐齐变了脸色。   马夫人惊的站起来,挥了挥手帕:“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瞎添什么乱?张家姆妈,小郎君又犯疯病了,还不赶紧带小郎君去休息?”   “昃延,你同小郎君交好,还不赶紧跟着看看?”赵盈丰慌的一身肉直颤,马文齐只觉得好笑,推开张家姆妈的手,指着赵盈丰哈哈大笑:“赵家兄长,你看,天下熙熙……”   赵昃延赶紧拉住他的腕子,制止他开口说下面的话:“文齐,我带你去休息。”马文齐攀住他的胳膊:“赵家兄长,你需得知道,你这个妹子,我怕是娶不了了。”   赵昃延看了一眼赵盈丰,赶紧扶住他:“我,晓得了。”赵盈丰伸长了脖子听到这么一句,顿时变了脸色:“昃延,长辈谈话,你插什么嘴?”   赵昃延正要说话,马文齐拉着他出了前厅。   一路上,俩人都沉默不语,赵昃延依旧拉着马文齐的手腕,马文齐像是没有知觉似的,任凭他拉着走。   走过抄手游廊,快到马文齐住的独怜斋时,马文齐忍不住开了口:“赵家兄长,你不是说,不想我娶赵妹妹吗?”   赵昃延摇了摇头,笑道:“她比你还大两个月呢,你怎地叫她妹妹?”马文齐愣了一下,呆呆愣愣的看着她:“你叫妹妹,我就也这么叫了,我并不晓得她生辰几何。”   “你不晓得也是正常,两家还没换庚帖呢。”   “你不是不想我娶赵……你,你不要左顾而言他。”赵昃延想给自己一个巴掌,还不到两句话,怎么又把自己绕过来了?   “文齐,你也晓得我在家里的处境,我父亲开口,我无法拒绝,只得赞同。”赵昃延摁住他的肩膀:“你只要记得,我不想你娶妻就好了,在我父亲面前说的话,不作数的。”   “好。”马文齐坚定的看着他:“我听赵家兄长的,不娶赵妹妹。”   赵昃延扑哧笑了出来,给他扶了扶头上的簪子:“过些日子就是你的生辰了,想要什么贺礼?”   马文齐掐了掐手指头:“今天才相月三江,我生辰玄月十三元,这还差了两个多月呢!是快到赵妹妹的生辰,赵家兄长你记岔了吧?”   “怎么会记岔?想着提前给你备好了,免得你不欢喜。”赵昃延前面走着,扭头看了他一眼:“宛婧这一去,不知何时能归,先紧着你。”   “赵家兄长这是何意?赵妹妹归来了,我就无关紧要了?”马文齐声音奶奶的,赵昃延摸摸他的头:“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哪年都是在这个时间备好两份礼的,宛婧生辰的前几天我才着手准备,给你准备两个月的时日,你还敢说无关紧要了?”   马文齐拉拉他的袖子,示意他走慢点:“人家错了嘛!”赵昃延揽住他的肩膀,宽大的袖子随意散落在他的肩头:“赶紧走两步,看这天,又要落雨。”   马文齐讷讷的哦了一声,跟着赵昃延快走了几步。果然,刚进独怜斋的月洞门,天上就落了雨。   两人狼狈的跑进了屋子,赵昃延把手收回来,给马文齐拍了拍衣服,马文齐摇了摇头,散了散头上的雨水:“赵家兄长真是料事如神。”   赵昃延笑着摇了摇头:“我这哪里是料事如神?你看着天阴沉沉的,也晓得要落雨了。”   “郎君?方才匆匆忙忙跑出去,我正要去寻你,怎么这么快就回了?”小翠赶紧给他解下外袍,递过去干净的外袍:“这是淋着雨回的?”   “不是,到院子门口落的雨,赵家兄长还替我挡了挡呢。”马文齐换了干净的衣服,看了看赵昃延,又看了看小翠:“小翠,你让大福去我兄长那边借件袍子过来给赵家兄长。”   小翠不情愿的看了两人一眼,拿了油纸伞,转身出去了。   “赵家兄长,喝茶。”马文齐递给他一杯茶:“热的。”赵昃延笑了笑,抿了口茶:“你同宛婧的事,你打算怎么做?”   “啊?我不是拒绝了吗?”马文齐不解的看着他:“还要怎么做?”   “府君同夫人还有我阿耶,都赞成这门婚事,依我看,这门婚事,你怕躲不掉。”赵昃延垂下眼眸,马文齐紧张的看着他:“那我怎么办?赵家兄长~你要帮我啊!”   赵昃延笑了笑,轻松的看着他:“不怕,宛婧如今不在,我已经派人去寻她了。暂且先拖着,走一步看一步,说不定哪天事情就有转机了。”   马文齐松了一口气:“如此便好,赵家妹妹性子确实有些凶了。”赵昃延低垂着眼眸:“宛婧的性子同假继确实相像。”马文齐打了个冷颤:“那你继母定是凶神恶煞的……”赵昃延苦笑一声:“那倒也不是,我不可妄议尊长。”   马文齐深深觉得赵昃延可怜无助,阿耶像一个屠夫,整天喊打喊杀的,继母凶神恶煞的,他在家里过得一定很辛苦吧?   “赵家兄长,以后会好的。”马文齐沉默良久,突然蹦出来这么一句话,赵昃延抬眼看了看他,想笑又觉得这种场景下,他若是笑了,恐怕文齐又要羞红了脸的,他一向不会安慰人。赵昃延忍着笑,喟然而叹:“嗯,会好的。”   “哎,赵家兄长,听我阿耶说,最近不大太平,你晓得怎么回事不?”   “北方异族频频来犯,晏国太宰穆柯薨了,晏主穆觞年弱,大司马乘着晏国内部不稳之机,率步骑5万自榆湖北上攻燕。”   “伏月至棉城,天旱,水道断绝,遂开渠道300余里,引玟水会于顷水,以通舟运,自率部乘舟从顷水入肓河,逆流而进。”   “参军席朝提出,由顷水入河,难以通运,不如直取晏都大泽,或屯兵控制河运,待物资储备充足再攻。”   “大司马皆不纳,而遣部将谭旋等在湖陆、湟胥、木褚先后击败晏军。如今相月,大司马进至坊钭,徘徊河岸不进,欲以持久疲惫燕军,坐获全胜。”   赵昃延长叹一口气:“这一仗,我瞧着,玄呐!”   马文齐倒了一杯茶递给他,讪讪的笑了笑:“难为你说那么多了,我其实……听不大懂的,又是开河渠,引河水的,我一句也没听懂。”   赵昃延忧心忡忡的扯出一抹笑:“我打个比方,太守府里没人,就你和两个外仆,你同梁家二子打起来了,你在太守府门口,他在梁府门口,太守府地势高,他非得挖了河渠到你家门口,从河里引水,带了十几个人,坐了船到你家门口打你。你说他能赢吗?”   马文齐抿着嘴巴,仔细的思考了一番:“他十几个人,我们三个,打不过的吧?”   赵昃延正想开口,马文齐看向他:“可是,他们挖河渠,引水,划船也会累的啊!”   赵昃延点了点头,又听到马文齐开口道:“可是,他们十几个人……”赵昃延哭笑不得,马文齐又甩出一句话:“赵家兄长,若是如此,你帮不帮我?”   马文齐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极了雨后青石板路上凹下去的水洼,就这么一眼,由不得他拒绝,他也舍不得拒绝。 第5章 赚了   “我,会的。”赵昃延看着他,也变得同他一样,呆呆愣愣的吐出这么一句话来。马文齐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弯了起来:“我就晓得,赵家兄长定是会站在我这边的。”   站在他那边?有利则聚,无利则疏,这个世道哪儿有那么多的单纯的偏向?他当初不也是看中马文齐的身家,才愿意同他亲近的吗?   就那么一瞬间,赵昃延突然有些慌乱了。马文齐是个单纯的人,若是晓得他接近他别有目的,这,全完了。他突然不敢直视马文齐的眼睛里,赵昃延目光发虚,没什么焦点的盯着门帘。   “赵家兄长?我跟你说话呢!”马文齐不满的扯扯他的袖子:“门帘有甚么好看的?你老盯着门帘做甚?”   赵昃延拿了杯子放在嘴边掩饰了一下,他一口水刚喝到嘴里,就听到马文齐疑惑的问:“难道,那帘子比我更好看?”赵昃延一口茶呛到了。   马文齐急忙递上帕子:“赵家兄长,你这么大了,喝水也会被呛到吗?”赵昃延慌里慌张的接过帕子,擦了擦嘴角:“咳,我喝急了……”   马文齐又给他续了茶:“茶多着呢,不够了,小翠去沏。”马文齐拍了拍他的背:“好些了吗?”   赵昃延点点头,顺手把帕子塞到衣襟里面:“我好些了。”马文齐收回了胳膊,看了一眼门口:“小翠拿件袍子怎么这么慢?”   “外面雨且得下一会呢,小翠也不方便不是?”   马文齐点了点头,突然想起来什么,拉着赵昃延往里面走。   走到架几案前,马文齐扒拉了几下,把一幅画呈出来,一丛枝杆修长,清丽俊逸,凌霜傲雪的竹子就这么映入眼帘。   再往左瞧,一旁还题了几行小字:“竹生空野外,梢云耸百寻。无人赏高节,徒自抱贞心。耻染湘妃泪,羞入上宫琴。谁能制长笛,当为吐龙吟。”   赵昃延点了点几行字,笑道:“好一个当为吐龙吟啊!”马文齐不大好意思的把一旁的宣纸拿开,放到青釉书画缸里:“赵家兄长可喜欢?”   赵昃延点点头,回答的不假思索:“喜欢!”马文齐嘴角上扬:“那送给赵家兄长好不好?”赵昃延拿起来看了看:“好,我回去就裱起来,挂在床头。”   马文齐突然羞红了脸,今日匆忙赶去前厅,并未敷粉,这会儿脸红的极为明显。马文齐摸了摸脸,果然有些发烫,他讪讪的冲赵昃延笑了笑,慌里慌张的打了帘子出去了。   刚准备出门,就撞上了要进来的小翠。小翠惊呼一声,马文齐被撞的往后踉跄了一下,小翠赶紧扶住他:“郎君?怎么这么莽撞?”   马文齐摆了摆手:“我没事……没事……”赵昃延打了帘子从里面出来:“文齐?怎么就慌里慌张出去了?”   小翠怒目而视:“我还想问赵六郎呢!你在里面,我家郎君怎么就慌里慌张出来了?”   马文齐又是一阵慌张,急忙拉住小翠:“这事和赵家兄长没什么干系!”小翠把袍子扔给他,美目一瞥:“我也是管不着了,一腔好心全喂了狗了!”   马文齐接住衣服,不尴不尬的看看走出去的小翠,又看了看赵昃延。随后走到赵昃延身旁:“赵家兄长袍子还湿着吗?要不要换件干的?”   赵昃延摸了摸袖子:“有些潮,不过没关系的。”也没淋多少雨,一会儿就干了。”   马文齐拎着衣服,不知所措的站在门口,赵昃延叹了一口气,从他手里接过来衣服,马文齐愣了一下,看他往屋里走去,也紧跟着他走过去。   马文齐看着赵昃延把衣服搭在椅子上,疑惑的看着他:“赵家兄长,你要换衣服了吗?”赵昃延看了一眼衣服,摇了摇头:“并无此意,文齐,我们不能总站在门口不是?”   马文齐呆呆愣愣的回了声:“哦!”又想起来刚刚是为什么跑出去的,不自然的红了脸,有些忸怩不安,讷讷的开了口:“赵家兄长,你说,把画裱起来,挂在床头是什么意思?”   赵昃延看着他腼腆害羞的样子,心里发笑,又不敢表现出来,怕他更害羞,装着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温声细语的问他:“那,文齐,你想让我挂在哪儿?”   马文齐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愣了一下:“啊?我不知道。”马文齐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放画的方向,透过门帘看到那幅画已经被收起来了,规规矩矩的放在桌子上。   “我怕赔了。”赵昃延端了端茶杯又放下,整了整腰间的带子,端坐在椅子上。马文才歪了歪头,不解的看向他:“赔了?什么赔了?”   “你画的如此好看,挂在外面,若是被假继拿去了,我可不就是赔了吗?”   马文齐愣了一下:“你家继母还会抢你东西?”赵昃延眼睛转了转,委屈的点了点头:“唉,怎么能叫抢呢,假继是父亲明媒正娶过来的……”   马文齐猛地站起来,一言不发的走进内室,站在梳妆台前,拉开抽屉翻了翻,又把妆奁打开,拿了几样东西出来,而后全都塞给赵昃延。   赵昃延看着手里的玉佩,玉珏,几根发簪,甚至还有几块散碎银子,突然有些哭笑不得。   “文齐,我……”   “赵家兄长,你收着,藏起来,不要让你继母找到。”   赵昃延收进袖筒里,宠溺的摸摸他的头:“好~,都听你的。”   “我先前听说,你家继母打死老虎,还吓死过狮子,真的吗?”面对马文齐亮晶晶的大眼睛,赵昃延有些想笑,他恐怕说的是,母老虎和河东狮吼。   赵昃延扯了扯自己的袖子,一本正经的哄他:“嗯,都是真的。”马文齐的表情一下子变得非常惊恐,乖乖嘞,打死老虎,吓死狮子,这……赵家兄长肯定打不过的呀!   “赵家兄长,你打也打不过,以后怎么办呢?”马文齐忧心忡忡的看着他,赵昃延把他落在额前的乱发抚到一旁:“你罩着我啊!”   马文齐惊讶的睁大了眼睛:“我?可是我打不死老虎,也吓不死狮子……恐怕……”马文齐忐忑不安的看着他,怎么办?赵家兄长不会对他很失望吧?   “嗯,倒也是。”赵昃延宠溺的捏捏他的脸:“那我就躲在你这儿,假继进不到你这屋子里。”   马文齐眼睛瞬间更亮了:“真的吗?”赵昃延捻了捻手指头,笑道:“今儿个,文齐没涂粉?”马文齐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今末,起晚了。”   赵昃延摸了摸自己脸上的一层粉:“那我帮你敷面好不好?”   马文齐抿着嘴巴想了半天,时不时的偷偷的看他两眼。赵昃延点点他的额头:“有话直说,我就这么可怕吗?”   “我有点不愿意……”马文齐摸了摸自己的脸:太闷了……”   赵昃延捏了捏他的脸:“你不愿意就罢了,我们文齐本来就白净。”   马文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赵家兄长,你也不要涂粉了,这么热……”   赵昃延用指尖点了点自己的脸,用手捻了捻指尖的粉,苦笑道:“这也并非是我能决定的,咱们西显以秀骨清像为美,何郎傅粉,掷果盈车……”   赵昃延揉了揉额头:“我想要博一个前程,就必须对自己多加约束,我何尝不想素面朝天,洗尽铅华,难啊。”   “我听闻,何郎食用五石散才肤若凝脂,肌肉玉血。”   赵昃延摇了摇头:“罢了,我听闻,食用五石散以后,就不自觉地宽衣解带……不堪入目……”   马文齐抿了抿嘴唇,没有言语,赵昃延知道马文齐可能是不太赞同自己的观点,赶紧岔开话题。   俩人随便聊了聊,气氛倒也轻松愉快,一直到了晌午,前面的一个小丫头来传话说是赵家阿耶要留下吃哺食。   马文齐脸色顿时就不好了,他尴尬的看了看赵昃延,挥了挥手,让那丫头过去了。   “赵家兄长……”马文齐抿着嘴巴,眼眉低垂:“你先过去吧,我……让小翠给我随便做点……”   “你舍得让我自己面对你阿耶姆妈和我阿耶吗?”马文齐惊愕的看着他,忙忙摆手:“不是不是,我……你……那……你要和我一起吗?”   赵昃延点了点头:“我要和你一起。”   马文齐心里有些雀跃,大声叫了一声小翠,小翠打了帘子进来:“郎君。”   “你让人跟我阿耶说,我身子骨不大爽利,就不去前面吃饭了。”   小翠看了看赵昃延,又看了看马文齐:“郎君,才多大会儿不见,你都学会说谎了。”   马文齐红了脸,支支吾吾的答不上话,小翠嗤笑一声:“赵家六郎这么大的能耐,真是领教了。”   “小翠女郎客气了。”赵昃延站起来,笑眯眯的看着她:“还劳烦小翠女郎去准备哺食。”   马文齐看小翠一脸韫色,急忙过来打圆场,他拉了拉赵昃延的袖子:“赵家兄长过来坐呀!小翠,你先下去吧!”小翠咬了咬牙一脸不甘的出去了。 第6章 气结   “赵家兄长,我看着,你好像总和小翠拌嘴……”马文齐食指有一下没一下的划拉着桌面,心里思绪万千,小翠从小与他一同长大,对他也是关怀有加,照料周到,赵家兄长温和有礼,文采斐然,两人若是情投意合,倒也是皆大欢喜,但是以赵家的门楣,小翠的身份,正室确实是有点困难,妾……   “我瞧着,小翠女郎素日里温婉贤惠,不知为何到了我这儿,一见着我就夹枪带棒的,我今儿个也是同你说多了,心里自在,便与她逗几句嘴,文齐,你若是不高兴,我以后便不会再这样了。”   马文齐愣愣的看着自己不紧不慢摩挲着桌面的手指,小翠阿姊的确是娇蛮可爱,但倒也称不上温婉贤惠,赵家兄长觉得她温婉贤惠,约莫着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罢了。小翠阿姊平日里对待底下的人也是温和大方,多有照顾,如今一见到赵家兄长便咄咄逼人,约莫着女郎们对待自家中意的郎君都这个模样。这两个人郎情妾意……   “文齐?文齐?”赵昃延伸出手在他眼前挥了挥:“方才问你话呢?你听到没?”   “啊?赵家兄长,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文齐,你怎么了?看起来心不在焉,心事重重的样子?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跟兄长说说,兄长帮你。”   马文齐看了看赵昃延一脸诚恳,反倒有些说不出口了,他讷讷的看着他:“今儿起早了,没顾得吃饭就出去了,现在还没吃上饭,就是有点饿了。”马文齐把搭在桌面上的手收回来:“就只是,饿了。”   赵昃延叹了口气:“那,你先吃点点心垫垫肚子,我去催催?”   马文齐一把拉住他的袖子:“别……”赵昃延疑惑的看着他:“怎么了?”马文齐诧异的盯着自己的手,他心里居然有些不大愿意。他有些怕,怕赵家兄长出去催哺食是为了同小翠阿姊单独说话。   “不用催,让他们慢慢做,赵家兄长你陪我再聊一会儿吧。”马文齐自知不妥,急忙放开他的袖子,瞟了瞟空下来的椅子。   赵昃延坐过去,拉住他的手揉了揉:“刚才还好好的,怎么这会儿就这么没精神了?”马文齐任由他握着,蔫蔫儿的耷拉着脑袋,嘴里依旧是那两个字:“饿了……”   赵昃延叹了口气,松开他的手:“文齐,如今连我你也要防吗?”马文齐有些慌张,拉住他的手,慌乱的解释:“赵家兄长,我并没有事防你……我就是……心情不大好……”   赵昃延郁闷的看着他,回握住他的手:“行,你不愿说我也不缠着你问了,等你愿意说的时候再说吧。”马文齐面皮通红,依旧嘴硬:“我真没事……”   赵昃延也不好再问了,却也不晓得再同他说些什么话,一时间气氛有些凝固。   “赵家兄长,你如今也已是束发之年,好些同你一般大的郎君都已经娶了小君,你以后想要娶什么样的小君?”马文齐感觉自己的手被他重重的握了一下,有些不大舒服,马文齐动了动手指:“赵家兄长?你没想过吗?”   “想过……”赵昃延摩挲着马文齐的手背:“想过很多次。”   马文齐突然觉得他握着自己的手不得劲了,马文齐把自己的手从他手里抽出来,缩到自己宽宽大大的袖子里,袖子交叉规规矩矩的放在自己腿上,腰背挺得笔直。赵昃延莫名觉得眼熟,对了,他这个姿态气势简直同马夫人一模一样,果真是亲母子。   “哦,那赵家兄长想娶怎样的小君啊?”若是不晓得马文齐有些不通情情爱爱的,他简直觉得马文齐是在吃醋,想到这一点,赵昃延有些雀跃,内心不断给自己暗示,文齐也是喜欢他的。   “唔……这个嘛!”赵昃延佯装认真思考,手指摸了摸下巴,还小心翼翼的偷偷看他,马文齐眉头微皱嘴巴紧紧的抿成了一条线,赵昃延越看越觉得马文齐也是中意自己的,只是这小傻子自己心里不晓得罢了。   “莫非是赵家兄长身旁的女郎太多了,赵家兄长还得细细思索一番不成?”马文齐话刚说出口就给自己惊着了,自己说话怎么这么冲?赵家兄长只不过是想了一会子,本来没什么的,可他只要一想到,以后对他这么好的赵家兄长就有了小君在一旁,日日夜夜的在一起,他就心里膈应得慌。   “文齐,你可是不高兴了?”马文齐摇了摇头,阴沉着一张脸:“我高兴啊?哪里不高兴了?”   赵昃延使劲压住翘起来的嘴角,故作苦恼忧愁:“我家虽说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可我如今也到了年纪,虽说我也不是什么潘安之貌,可也端正俊朗,确实不少女郎青睐,一时间也想不好娶哪一个样子的小君……”   马文齐如鲠在喉,一团气堵在胸口犹如堵了一团棉花,憋的他牙根痒痒。正想开口,又听得赵昃延道:“我记得阿耶说过,等我考取功名了再相看,也不迟的。不着急,不着急……”   马文齐更气了,想发一通火,又不知道这团火气从哪儿发泄出来,一时间气得一句话,一个字都说不出口,憋的眼眶微红,他瞪了赵昃延一眼,“腾”的站起来,咬牙道:“不许你跟出来。”说完便打了帘子出去了。   马文齐站在院子里的榆树下面委屈巴巴的抹了抹眼泪,重重的吐了一口气,收拾好心情正准备进屋去,一扭头撞上了人。   马文齐退了一步,紧贴着老榆树,抬头看了看赵昃延,不尴不尬的问道:“你跟我出来了?”赵昃延无奈的捏了捏马文齐头上的两个圆圆的发髻:“怎么哭了?”   马文齐伸着袖子抹了抹泪:“我没哭,谁哭了?我只是有些困了,眼睛有些干涩,这才落了泪的。赵家兄长没招我惹我的,我哭些什么。”   赵昃延突然有些懊恼,他知道马文齐为人执拗,从不与人开玩笑打趣,别介是他把自己说的混话当真了,原本想着逗他一逗,哪成想偷鸡不成蚀把米,搬起石头砸自己脚背上了。   “文齐……”赵昃延刚伸过去胳膊想抱抱他,谁知马文齐躲过他,气嘟嘟的走了,不忿的打开帘子,进了屋子去了。   赵昃延急忙追过去:“文齐,我同你逗趣呢,你怎么就当了真了?”   “逗趣?赵家兄长拿我寻什么乐子,我的笑话就这么可乐?是我不对,本就是我不该多嘴的,不该多问赵家兄长一句的。”马文齐转过身正对着他,怒发冲冠。   赵昃延扶住他的肩膀,安慰似的揉揉他的肩膀:“我的错我的错,我不该打趣你的,别气了?嗯?”   马文齐倒是没那么气了,只是越想越委屈,又不好再为难他,只得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算是应承他了。   赵昃延给他紧了紧头上绑发髻的嫩绿色的发带:“前些天,我瞧你头上戴了支簪子,怎么不戴了?”   “我姆妈说不好看,不许我戴,我还不到年纪,平白惹人笑话。”马文齐踢了踢裙边,不开心的坐下:“我就晓得,不管我怎么样,外头那些人就会拿我说笑。”   赵昃延坐在他旁边,捋了捋他的一绺头发:“都是他们不好,他们不晓得你是多好的人。”   “张家姆妈也说我是个好孩子,可我晓得那是哄我的,我知道我有顽疾,有些疯癫,可我又不傻,他们说我,我都知道。”马文齐有些倔强的抬了抬下巴:“他们才是傻子呢!”   赵昃延有些心疼他,看他这副模样却又有点想笑,翻来覆去,覆去翻来,最后全化作一声叹息,附和他道:“对,他们才是傻子,咱们文齐聪慧机敏,比他们好一万倍。”   “又在扯那些个没什么用处的!”小翠打帘进来:“小厨房做好了吃食,郎君是在这儿吃,还是去厢房吃?”   “去厢房吧。”马文齐看了看赵昃延:“行吗?”赵昃延点了点头,含笑道:“你说了算。”马文齐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径自走了出去,赵昃延无奈的摇了摇头,看来还得哄啊!   马文齐到了厢房,一屁股坐下,也没招呼赵昃延,拿了筷子就吃,赵昃延顺手给他递了杯茶:“慢点吃,当心噎着。”   话刚落音,马文齐就瞪了他一眼,把嘴里的东西咽了:“我又不傻!”赵昃延哑然失笑,给他夹了筷子菜,这小傻子,平日里反应那么慢,怎么气性来了,反应这么快了?   赵昃延还没吃两口,马文齐擦了擦嘴:“我吃好了,你慢慢吃吧!”   赵昃延放下筷子拉他:“陪我再吃些?”马文齐颇有气节的甩了甩袖子:“你这么大了,还需要人陪吗?说出去,多羞啊!”   马文齐睥睨着他,颇有些居高临下,易守难攻的味道。   赵昃延站起来,把他摁在座位上:“我不怕羞,我就是怕你生气不理我。”马文齐动了动肩膀,不忿的看着他:“我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   “你同我玩得最好,我哪儿敢惹你生气?你若是不理我了,我哪儿还有靠山?”   马文齐推他一把,站起身来,横眉竖眼,阴阳怪气道:“你嘴巴这么厉害,何愁找不到靠山,以后不许你来找我。”   赵昃延还没反应过来,马文齐已冲出了厢房,回到正房,随手上了门闩,任凭赵昃延在门外敲门也不理睬。 第7章 姻缘   赵昃延正着急忙慌的敲门磨嘴皮子,生怕马文齐真的不理他了,那边听到小翠阴阳怪气尖酸刻薄的言语飘过来:“我说,赵家郎君,我家郎君心情不大好,您就莫要叨扰了,如今这算是怎么一回事?主人家不愿意见您,您还在此喧哗,可不是无礼了?您回吧!莫要失了分寸。”   赵昃延急得冒火,额头上冒出了薄汗,脸上的粉也有些花了还不得不压着心里的那团火,好声好气的跟她说话,焦躁的要炸了。赵昃延咬着牙擦了擦头上的汗,笑道:“是我失了分寸,没了礼数,小翠女郎莫怪。”   “文齐,我先去了,改日我再同你解释清楚。”赵昃延不死心的敲了敲门,里面没什么动静,赵昃延失望的叹了口气,冲小翠作了个揖,出去了。   小翠看他走远了,这才过去敲门:“郎君?赵家六郎家去了,您怎么了?把门开开同我说说?”   小翠没听到里面的动静,心里警铃大作,不由得多敲了几下门:“郎君?郎君!您没事儿吧?”   “小翠阿姊,你去歇息吧,我说了一天话,也累了,想睡一会。”小翠听他回应了,一颗心总算放下了,她松了口气,安抚道:“您若是渴了饿了的,有事儿什么的,就叫我。”   “我晓得了,小翠阿姊你先去休息吧!”马文齐眨了眨眼睛,把头闷在被子里,紧紧的裹住自己。   马文齐想过自己会被人打趣捉弄,可从未想过,赵家兄长会这样对他。打小赵家兄长对他就关怀备至,体贴入微,把他的情绪一丝一毫的看在眼里,很是照顾他。   同赵家兄长一起相处,总是倍感轻松自在,曾几何时,他竟然也开始担忧,担忧赵家兄长同他会渐行渐远。这让他感觉很不舒服,苦闷懊恼,又不知道怎样表达。   马文齐哭丧着脸顺手把枕头扔到的一旁,抱着被子蜷缩在墙角。   这几日总是下雨,却也下不大,淅淅沥沥的,平日里听着是挺舒服的,可今日许是心情不好,马文齐心里格外烦躁,心里暗骂道,下什么下,莫不是谁把天捅了个窟窿不成?整日下个不停,当真是烦躁无趣。   屋里渐渐暗下来,马文齐蒙紧被子,身体蜷缩成一团,委屈的想哭。平日里赵家兄长这个时候就过来了,怎么这个时候了,还没过来?   马文齐悄悄掀开被子一角,烛花闪了一下,马文齐吓了一跳,又赶紧把被子蒙的严严实实的。   马文齐以为自己一夜都会睡不着,次日里,小翠叫他的时候,他心里莫名觉得失落,赵家兄长,终究还是没有过来。   马文齐困得迷迷糊糊的,坐在梳妆台前直瞌睡,还是被摁着收拾好。   “小翠阿姊,今天怎地这么早叫我起来?赵家阿耶又来了吗?”马文齐拍了拍脸,努力让自己清醒一点,小翠适时给他递上一杯茶:“今天停了雨,难得放晴,夫人今儿个要去出岫观,准备带着七女郎和您去拜拜。”   “箬天阿姊也去?”马文齐抬头看了她一眼:“怎么突然想着去出岫观了?”   小翠一边给他拍粉,一边回他:“七女郎最近也要相看人家,夫人想给七女郎相看个好人家呢!”   “六阿姊不也没嫁人?怎地不带着六阿姊一起?”马文齐扭了扭脸,让小翠把另一边脸沾上粉底。   “六女郎啊!郎君不晓得?”小翠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很快就恢复如常:“这事儿本不应该从我嘴里说出来,可郎君若是去问别人,更不成体统,我索性同郎君说了罢。”   “六女郎是庶出,想求个好人家这本没错,可不应该打主意打到七女郎身上。夫人前些日子给七女郎相看了郭尚书令家的小郎君,郭小郎君仪表堂堂,虽说没什么官爵加身,但您想,他阿耶是尚书令,迟早子承父业。那小郎君也甚是温和,夫人很是满意,就寻了咱家大郎君的小君,您想,大娘子的阿耶可是大将军,由她出面更适宜,郭家盛宴的时候,就让大娘子带了六女郎七女郎一并去了。”   “六女郎明知道郭家小郎君是给七女郎相看的夫婿,还上前去卖弄。我前些日子去大娘子屋里借衣裳时,大娘子屋里的丫头说,六女郎又是不小心摔到郭家小郎君怀里了,又是不小心把茶撒到郭家小郎君袖子上,不成体统。大娘子当时脸都绿了。”   “听说,郭家小郎君相中了六女郎,就这两天准备过来提亲来。”   马文齐听得瞠目结舌:“这……这……还有这事……”   小翠给他染了口脂:“谁听了不说一声六女郎心思缜密!可怜七女郎,虽说,七女郎没相中郭家小郎君,可终究是恼六女郎的,她们年纪相仿,正是攀比的年纪。”   “那郭家小郎君真那么好?”马文齐站起来,小翠给他整理了一下衣裳,回他道:“听说是极好的。”   “听说?小翠阿姊,你没见过?”马文齐来了兴趣:“能让六阿姊看上的,必定是不凡之人。”   小翠嗤笑一声:“您年纪不大,倒是不懂了。六女郎比起人,看中的更多的是家世!”   “以郭家家世能许六阿姊进门?”   “郎君好像又长高了。”小翠给他整了整袖子又答道:“郭家大母极其疼爱郭家小郎君,郭家小郎君闹一闹这事可不就成了。”   马文齐往前走了两步,又转过头叮嘱道:“此事不足为外人道也。”小翠笑道:“我省得,郎君这时候像个大人了。”   马文齐摸了摸头上的两个圆发髻:“明年我就要束发了。”小翠歪头看了他一眼,现在站在她面前的少年越发清秀,和记忆里那个乖巧的稚子重合,又不完全重合,现在的小少年,比她还高一点,看起来可以保护她了,可心智单纯怎么让她放心的下。   “郎君,该出去了。”小翠手心里悄悄冒了汗,她使劲蹭了蹭衣服,不大自然的扯了扯马文齐,马文齐哦了一声,出了门。   马文齐刚进前厅,就看见打扮极其素丽的马箬天,马文齐诧异的看着她,疑惑不解的回头看了看小翠。   小翠没言语,马文齐走到马夫人身旁:“姆妈,今日去出岫观求姻缘,箬天阿姊怎地穿的如此素净?”   一旁的小翠连连拉他,马文才不解其意,回头看了看她,很是无辜的辩解道:“我说错了吗?你拉我干嘛?”马夫人瞪了小翠一眼,恨铁不成钢的点了点马文齐的额头:“你晓得怎么回事?哪个说去求姻缘的?”   “我……我以为姆妈是给我去求姻缘的……”马文齐拉住自家姆妈的手:“姆妈,我今儿个穿的这一身缥色配深松绿如何?”   “好是好,就是看着不像你这个年纪穿的。改日姆妈给你裁两身,你穿穿看。”马夫人扯了扯他身上的衣裳:“儿啊儿,你才多大啊,怎么穿得这样素净,六囡囡是个大家闺秀,穿得太妖娆了反倒落人口舌,你怎地也学着六囡囡穿着素净?”   “姆妈,我哪里素净了?这深松色还素?”   “姆妈,你可是说错了,小弟哪儿是素净?这分明就是老气!”马箬天瞟了他一眼:“你看看,活像个老婆婆!”   “行了,哪儿有你这么说自家嫡亲的兄弟的?待会晚了时辰,我可饶不得你。”   马箬天撇了撇嘴:“姆妈,您又偏袒马文齐。”   “齐儿是姆妈最疼的倪子,姆妈不偏袒齐儿偏袒谁去?”马夫人摸了摸马文齐的脑袋:“谁都不能越过齐儿去。”   “姆妈!您这么说,也不怕寒了自家囡囡的心!”马箬天挽住马夫人的胳膊撒娇耍赖,马夫人拍拍她的手:“你是打我肚子里出来的,我还能不疼你?你平日里不也是好吃的好玩的都想着齐儿,今日倒是拈酸吃醋,说吧,什么事?”   “瞧您说的,我能有什么事?不过就是想着从出岫观回来的时候去转转嘛!”   马文齐瞥了一眼撒娇耍赖的阿姊,心里暗暗盘算六阿姊这一次大概又是能出去玩的,心里发痒,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   “姆妈,阿弟也想去转转的。”突然被提到的马文齐诧异的看着自家阿姊:“我?我没……”   “没有?没有你还羡慕的看着我?姆妈,您就让我去转转嘛!我带着府兵,绝对不会有事的。”   马夫人看了一眼马文齐:“你也想去?”马文齐刚想摇头,方才还在马夫人左手边的马箬天瞬间移动到马文齐的右手边,紧握住他的胳膊:“阿弟!”   马箬天眼中的威胁马文齐看得一清二楚,在自家阿姊的淫威下,马文齐屈服了:“我,也想……”   “那行吧,既然你俩都想去,那就去吧!我同张家姆妈去应和楼吃酒去。”   马箬天高兴的直蹦哒,出了门又恢复了那一副素净优雅的模样,这个转变看得马文齐目瞪口呆,自叹不如。 第8章   马车一前一后晃晃悠悠的走着,晃得马文齐困得慌,他倚着车厢,没一会儿就睡着了,不知睡了多久,肩膀脖子酸痛。   不过他是被叫醒的,只因着快到出岫观了,小翠没听到车厢里面有一丁点儿动静,便晓得马文齐约莫着是睡着了,便出声叫了两声。   马文齐看着来来往往的马车,诧异的问道:“出岫观香火这么旺盛吗?”没人搭理他,他索性打了帘子,探了个脑袋问小翠:“出岫观香火这么旺盛吗?好多人啊!”   “那可不是,出岫观的月老祠求姻缘机器经验。”回他的是驾车的车夫,马文齐怕生,车夫又是个新面孔,马文齐尴尬的点点头,笑了笑,又缩进去了。   要下车的时候,马文齐缩在角落里不愿下去,咬着手指甲,脑子里想着法子想要推辞了,早知道这么些人,他就不来了。   正左右为难时,外面伸进来一只手,丢给他一把户扇,马文齐又惊又喜,拿着户扇挡了脸出去了。   他悄悄拉了拉小翠的袖子,小声道:“小翠阿姊,你莫要生气嘛!我以后再也不乱讲了。”小翠又气又无奈,甩开他的手:“我哪儿敢跟您生气?您不是说不足为外人道也,亏我还觉得您有些担当了。”   “我不是想着姆妈她们也不是外人不是,我错了嘛,害你被姆妈训斥。”马文齐愧疚的拉了拉她的袖子:“我保证再也不乱讲了。”   小翠无奈的点了点头:“下不为例,拉拉扯扯不成体统,夫人同六女郎都走远了,赶紧跟上去吧!”   马文齐挡着脸慢慢跟了上去。   进了大殿,马文齐跟着马夫人和马箬天齐齐拜了主位的元始天尊,以及两侧的灵宝天尊和道德天尊,三尊神像高大威猛,看得马文齐心里不敢生半点杂念。   出了大殿,往一旁的月老祠去的路上,马文齐跟在马夫人和自家阿姊后面一声不吭,马夫人或许是求到了上上签,心情大好。   到了月老祠,气氛倒是截然不同,大殿那边压抑庄重肃穆,这边倒是一片轻松,连带着人都喜庆了不少。   到了殿内,依旧是拜了拜月老,抽签的时候,马文齐犹豫着不敢抽,倒是马箬天干净利索,看了一眼,拿给一旁的道人。   道人看了看,笑道:“中签,重重叠叠上瑶台,几度呼童扫不开,刚被太阳收去,却教明月送将来。云雾弥漫於瑶台之上,呼叫小童来扫开它,亦毫无任何效果,所幸强烈阳光将其驱送,迨至皎洁之明月出之。如是难通之运亦由伊带光明来,含之义也,汝今虽有意外之损失,但亦将有意外之收获。时间不至於久耶。”   马箬天一听是中签,心有不甘,连签文也没仔细听,便又要去摇签,道士叫住她:“此事随缘罢!”马箬天停了步子,站在马文齐一旁,颇有些恶毒继母的样子,恶狠狠的说:“摇!”   马文齐使劲摇了摇,掉出来一根,马箬天赶紧拿着递给道人。   “上吉,风弄竹声,只道金佩响;月移花影,疑是玉人来。风弄竹声,只道金佩响;月移花影,疑是玉人来。春风一动,竹叶之摇晃,沙沙作响,啻可听道金佩在响。月日一日日地去耶,花影见了。心底下,疑玉人来。繇此可知,君之好事已近。”   道人话音刚落,手里的签应声而断,道人看了看一分为二的签,又看了看依旧跪在蒲团上的马文齐和站在一旁的马箬天,对马文齐道:“请再抽一签。”   马文齐把竹筒放在地上,许是力气大了些,一根签飞了出来,马文齐站起来,看了看那根签,心里很是排斥,忐忑不安的把它递给了道长。   道人脸色阴沉的看了看签文,又掐着指头算了算,挥了挥手:“罢了罢了,随缘罢了!”   马箬天皱了皱眉头:“道长这是何意?方才还是上吉,怎地这会儿就随缘了?”   道人又掐了掐指头:“莫要家人等得着急了,两位还是赶紧去吧!”   眼看着马箬天还要同那道人争论,马文齐赶紧拉住她:“阿姊,咱们走吧,姆妈要等得着急了。”马箬天愤愤不平的踢了踢门槛,白了一眼道人出去了。   道人看了看手中的签,喃喃道:“九签,下,则父母国人皆贱之。则父母,亦即使君尔之椿萱也,皆轻视君汝之意,繇此可之。为人子弟者,为合受父母疏远。唾弃,贱之,原因多矣。最大之原因,不出不慎交友。如一己之不慎,一失足成千古恨之时,后果堪虞者。爰之,必须慎行之。婚姻同之,终生之伴侣,必须慎择之。慎择之……慎择……”   “什么道长!什么灵验!哪儿有第一根签文不作数,非巴巴的让人抽了两根,还不解签,就是个江湖骗子!”   马文齐倒是没什么,倒是把马箬天气得不能行,吐槽那道人的话吐槽了一路。   马夫人正在同赵家姆妈讲话,赵家姆妈轻轻柔柔的给马夫人打着扇子,两个人言笑晏晏的,颇有些岁月静好的感觉。   马夫人看到气鼓鼓的马箬天,笑容僵了一下,诧异的看了一眼张家姆妈,又笑着拉住马箬天的腕子,笑道:“你瞧瞧,方才去的时候还满脸笑意,这会子来了竟是一副怒容。跟姆妈说说,哪个惹咱们家囡囡生气了?”   “我就是不服气!阿弟抽了一根签,上吉,那道长非让阿弟再抽一根,阿弟又抽了一根签,那道长左右而言他,就是不肯解签!”   张家姆妈笑着看了看马箬天,又看了看马夫人,笑道:“哦呦!再来古一签?罪过宁,我以为啥子事,海马屁打十仗嘛!不妨事!”   “哪里就不妨事了?凭什么她马箬妤抽一个上吉,我同阿弟皆是嫡出,怎么就比不上一个庶出的了?”马箬天帕子都快撕烂了,马夫人把帕子扯过去,伸手抚了抚:“就这一个庶阿姊就把你气成这样?你做人心胸也就这么着了?”   “那倒也不是,姆妈,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马箬天拉了拉自家姆妈的袖子:“您别气啊!”   “姆妈就纳闷了,箬妤的签你怎么就晓得了?”   “她若不是去我屋里炫耀,我能去哪儿知道。”马箬天撅了撅嘴:“别家庶子庶女哪个不是非打即骂的,偏生咱家的庶子庶女就打不得骂不得了?姆妈,偏数您心慈!”   “黑个!六女郎这话可不能传出去,侬姆妈是太守夫人,官家赐婚,咱们府君是什么地位,别家是什么地位。咱们也对庶子庶女狗屁倒灶的,传出去还不让宁笑掉了大牙,这话以后万万不敢说的。”   马箬天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张家姆妈,我晓得了。”   “你同我说说,箬妤什么签文。”   马文齐插不上话,只得一旁静静的听着,他倒也是好奇,六阿姊什么签文,竟把箬天阿姊气成这个样子。   “她一日说三遍,我背都背的会了。四八签上吉,五百英雄都在此,不知谁是状元郎?什么今日在君眼前者,皆为一时之选。什么人才济济,各有千秋,人人之状元之郎君也。还有什么必须慎选,选如意郎君之原则也,品德为首,学识次之,门之当,户又对乎。千万叵重人之财,门阀,否则悔之已晚之时。姆妈,你听听,这话说的,莫不是天下男儿都任凭她马箬妤挑选了?别个都得挑她剩下的不成?”   “姆妈觉得这签文很对啊!囡囡,你想,签文说,这选如意郎君的原则啊,品德为首,学识次之,重要的就是门当户对。千万贪图人家的财产门第,否则悔之已晚。姆妈细想了一下,你阿耶五品官,哪配得上三品铜章墨绶尚书令的倪子?这门不当户不对的,你又是姆妈的小娇娇儿,以后在夫家受了委屈,你阿耶也没法子给你撑腰不是?”   “姆妈,我也不曾贪图人家的门第钱财,我就是不服气,马箬妤样样不如我,凭什么就比我嫁的好!”   “囡囡啊!”马夫人叹了口气,拍拍她的肩膀:“嫁的好是她的手段,过的好才是她的本事!日后你且看她。”   “行了,今日你带着齐儿去散散心,不过早些回家。”听了这话,马箬天扬起一个笑脸:“谢姆妈!”   马文齐刚想拒绝,马夫人便挥了挥手:“姆妈也累了,同张家姆妈去应和楼吃些酒便回了,你俩好生耍!”   马文齐看了看马箬天:“阿姊,我也累了……”   “乐呵,乐呵,阿姊也乐呵,阿姊带你去街上乐呵乐呵。”   马文齐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拉走了,马夫人摇了摇头,扭头对张家姆妈笑道:“这两个孩子性情该是调换一下。”   到了街上,马文齐扭扭捏捏的拿着户扇挡着脸,马箬天好笑的看着他:“你这么怕羞,合该拿个女郎用的幂篱把你浑身上下都需的遮起来。”   马文齐轻轻扯了扯马箬天的袖子:“阿姊,你休要打趣我了,咱们回吧!”   马箬天站住身子:“要回你回,我可是还有事要做的。”马箬天点了两个府兵:“你俩同我走,你俩跟着小郎君。”   不及马文齐反应,马箬天带着府兵一溜烟消失在人群里,跑了个没影。马文齐欲哭无泪,又不晓得怎么回去,依稀记得马夫人说,要同赵家姆妈到应和楼吃酒,只得去寻去。 第9章 吵闹   马文齐用户扇挡着,走的也慢慢悠悠的,街市上的人见了以为是哪个怕羞的女郎出来,匆匆看了一眼,也没多看。   好不容易到了应和楼,马文齐已是出了一身汗,他轻轻拽出帕子,用拿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细密的汗珠,迎面却撞上一个人。   马文齐连连抱歉,那人一把把他的扇子打掉:“我说,八弟,你出来就出来,遮遮掩掩的做什么?莫不是做了见不得人的事?”   马文齐抬头一瞧,面前嘻嘻哈哈的纨绔子弟正是自家庶兄,马文举。   马文举这话一出,他身后的一群乌合之众随声附和,听得马文齐只觉得头疼,密密麻麻的疼。   “我要去寻……”   “寻谁?听说最近赵家六郎往你院里跑的很勤快啊!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八弟啊八弟,你傻不打紧,若是被他骗去了……防人之心不可无,不如你的东西放在我这儿,我给你保管?”   后面又是一阵哄堂大笑,马文齐被他说得面红耳赤,不是羞的,纯属是气的。   “四兄长,你休要乱讲!”马文齐接过小翠递过来的扇子,遮开两人的距离,马文举怫然不悦,怒道:“我乱说?那赵家六郎成日成日的往你那院子里跑,你当我瞎还是大家都瞎?就你那这个腌臜事,你愿意说,我还不愿意听呢!”   “你……”马文齐气得说不出话,半晌才吐出一句:“混蛋!我不同你讲!”   马文举脸色阴沉:“马文齐,我给你脸面了?这就是你对兄长的态度吗?今天我就好好教教你,做阿弟的要怎么对兄长说话!”   “你算什么兄长!”小翠挡在马文齐身前:“说破了天去,你也只是府中的庶子,又没记在夫人名下,我们郎君可是嫡子,你也配教我们郎君?”   小翠话音刚落,一声清脆的声音落到众人耳朵里,小翠被打歪了头,马文齐听到声音,放下了户扇惊讶的看着眼前的一幕,怒道:“马文举,你干什么打人?”   “打她都算轻的!一个下人,什么时候能跟主子这么说话了?”马文举甩了甩手:“你就是跟阿耶告状我也有理的,八弟管不好下人,我就帮你管管!”   马文齐气得说不出话,他扶住小翠:“我们上去。”   马文举挡住他们的路:“走什么?我有让你上去吗?”   本来马文举打人已经引来众人围观了,有人认出了马文举的身份,频频交头接耳,马文齐红了眼眶:“你想如何?”   “我想如何?你的丫头撞疼了我的手,就想这么算了?”马文举伸出手:“银子!”   马文齐身上一文钱都没带,看了看身后的府兵畏畏缩缩的样子,心下一软,也没有为难两人,马文齐使劲憋回去眼泪:“姆妈就在楼上,你同我去取吧!”   马文举愣了一下,而后挥了挥手,推搡了他几下:“你骗谁呢?拿钱!”   “放肆!”一声怒喝引得众人回首,马文举有些慌了,拔腿就跑,还没跑出两步那边又道:“夫人说了,若是你现在跑了,回去便交给二夫人处置!”   马文举生生停下步子,赔笑道:“张家姆妈,误会,都是误会!”   “你同夫人讲去吧!”张家姆妈眼睛一瞪:“后面两个,愣着干嘛?带四郎君上去吃酒啊!”   马文齐扶着小翠跟着一同进去了,马文举身后的人,一哄而散。   马夫人订的是包间雅座,马文举上去后,一下子就跪到了马夫人前面:“家家,儿知错!”   “说到底,我不是你正经的亲娘,你自然也是不太把我的话放心上的。四郎啊,我记得我往日里待你不薄。”马夫人放下杯子:“你在会稽郡哪个不晓得你的好名声?我记得你前些年娶亲的时候,悦江的阿耶姆妈宁死不愿把囡囡嫁给你,是我,看你们两人两情相悦,亲自过去提的亲。你如今就是这么对我的齐儿,你的阿弟的?”   马夫人声音猛地拔高,马文举吓了一跳,涕泗横流:“家家息怒,儿今后再也不敢了。”   “四郎这话说得多了,我也就不敢信了。”马夫人抬了抬手,赵家姆妈侧耳过去,马文齐就站在马夫人身后,清清楚楚的听到马夫人道:“叫府君过来。”   还没等马文齐反应过来自家姆妈要做什么,便感觉手上一紧,低头一看马夫人拉住了他的手:“都坐吧,姆妈点了菜,一起吃些!”   马文齐坐在一旁,马夫人瞥了一眼地上跪着的马文举:“跪在那里做甚?一同吃些罢!”   马文举战战兢兢的起来,同马夫人隔了一个座位坐下,迟迟不敢动筷子。   马夫人看了看一旁的丫头:“给四郎君布菜。”   马文齐有些话想同自家姆妈讲,又因着马文举在这儿,不好意思说,总不能当着人家的面,说人家的坏话吧?   马文齐没了胃口,一桌子的菜,愣是吃不下,马夫人心疼的擦擦他的眼角:“可怜我的齐儿啊!被外人捉弄就罢了,竟还被自家兄长欺凌。”   被这么一重视,马文齐委屈瞬间就涌上来了,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姆妈……”   “怎么了这是?”   “阿耶……”马文举放下筷子,立马站起来。   马文齐呆呆愣愣的的站起来,脸上两行泪,手里还拿着筷子。马扬名笑了笑,点了点手腕子:“都坐下吧!我听张家姆妈说,举儿同齐儿闹起来了,这不是好好的吗?”   马夫人美目一瞪:“张家姆妈,你跟了我这么多年,竟连话也不会传了吗?”张家姆妈急忙赔不是:“是我办事不力了,没同府君讲清楚……”   马扬名一愣:“怎么?还有隐瞒?”马文齐擦擦脸上的泪,抓住小翠的腕子把她扯过来,抽抽搭搭道:“兄长冲我要银钱,我没有,他还打人……”   “齐儿到底岁数小,说不清楚,小翠,你说!”马夫人拉住马文齐:“你坐下罢!”   “回府君,我们本是跟着夫人去观里上香的,夫人准了郎君出去转转,我们这才出去的。”   “郎君怕生,在街上没转两刻钟,就过来寻夫人,谁料在应和楼门口碰到了四郎君,四郎君出口诬蔑郎君,郎君不过反驳了一句,四郎君便要打郎君,我一时气不过,顶撞了四郎君,四郎君便对我动了手,还说我撞疼了他的手,要郎君给他银钱……”   马扬名越听眉头拧的越紧,一脚踹向马文举:“废物,还有脸坐着!”小翠住了嘴,回到马文齐身后。   马文举跪在地上:“儿知错了,阿耶莫要生气。”   马扬名冷哼一声:“还要我莫生气?你办的叫什么事?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欺辱阿弟,张扬跋扈,回去自有你的苦头吃。”   马夫人站起身:“虽说举儿不是我肚子里出来的,可他到底也是马郎的倪子,我也算半个姆妈,吃穿用度从不短了他的,就是他同悦江的亲事,也是我豁出去老脸求来的。”   马夫人叹了口气:“若是举儿同轩儿打起来,就算是同芙儿,天儿打起来,我定是不吱声的,可齐儿……”   “你也晓得,咱们齐儿是最小的,身子骨不大好,性子也软糯,我平日里也是仔细照顾,也亏的马郎偏爱齐儿,这才安然到了这般年纪,若不是那黑心的贼人嫉恨马郎,咱们齐儿怎会受此疾苦?想起此事,我这个做姆妈的也是揪心……”   马扬名连连称是,马文齐低着头不言语,一副受惊的样子倒惹得马扬名心疼愧疚不已,他一脚踢开马文举:“逆子!你看看把你阿弟吓成什么样了!”   马夫人拉住他:“马郎休要动气,兄弟家哪有不怄气打闹的,你疼惜二娘,举儿一落地,就是二娘养大的,举儿不同我亲近我也能理解,这件事,你也打了罚了,也就过了,咱们一家人和和气气吃个饭就算了。”   马扬名瞪了马文举一眼:“算了?年纪不大就会恃宠而骄了,以后还得了,你也不用吃饭了,回府去祠堂跪着罢,好好反省,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起来!”   马文举连滚带爬的出去了,马文齐看着他的背影道:“真不许四兄长吃饭吗?”马扬名冷哼一声:“犯了错不知悔改,活脱脱的酒囊饭袋,还想着吃饭?齐儿你不必心疼他,你四兄长自作自受罢了!”   马夫人拉着他的胳膊:“行了,马郎也不必气恼,听闻赵家请了京城来的夫子,索性将举儿送过去收收性子,也好考取个功名。”   马扬名叹了口气:“悠娘啊!难为你为他着想了,二娘从小不愿让你养,我也是一时糊涂,本说二娘养废了的,不该你管这烂摊子,你还能如此大度,也是我的福气!”   “我就三个倪子,轩儿如今在御史台,圣眷正浓,岳家提携,我也没甚么担心的。这举儿烂泥扶不上墙,但愿能得个一官半职,也勉强过活,就是咱们齐儿……”马扬名叹了口气:“如何是好啊!”   马文齐埋头吃东西,他听得出阿耶的为难,他也晓得,自己不聪明,可能还不如四兄长,取不得一官半职,可是他也不是什么都不能做的,整日让人伺候着的。   马夫人看了看马文齐,慈爱的摸了摸他的头:“儿孙自有儿孙福,马郎何必担忧,日后,齐儿成了家,我多贴补些东西,也够齐儿一生受用的了。”   马扬名摇了摇头:“齐儿总得有一技之长傍身,坐吃山空,也不是个办法!”   “劳阿耶姆妈费心了,齐儿会想个法子安身立命的。”马文齐夹了菜放进马扬名碗里:“阿耶累了吧?好生吃饭才是。”   马夫人笑意盈盈的碰了碰马扬名:“咱们齐儿还会心疼人了,不愧是要成亲了……”   马文齐臊红了脸,默默的坐了回去。 第10章 捣乱   马扬名吃完饭说是有事,便去了衙门,马夫人刚要上马车的时候,突然想起来马箬天,扭头问道:“箬天呢?”   马文齐摇了摇头:“阿姊说有事就先走了,我也不晓得。”马夫人摇了摇头:“这丫头想一出是一出,罢了,不管她了,反正这丫头也不是吃亏的主,由她去吧!”   知女莫若母,马箬天可不是个吃亏的主,听闻马箬妤同尚书令郭呈祥家的小郎君郭嘉陵一起逛街,她怎能忍了这口气,索性她同这个郭家郎君的这门婚事也成不了了,她也不想让马箬妤好过。   找了许久,马箬天也没能找到两人,马箬天饿的肚子咕咕作响,索性拐进了一旁的酒楼。   刚进酒楼,堂倌带她去二楼雅座,还没到位置,便看到马箬妤同三个男子坐在一起吃饭听戏。   踏遍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马箬天喜出望外,随意摆了摆手,对堂倌道:“你且回吧,我看到认得的人了。”   马箬天走过去,笑道:“六阿姊。”马箬妤看向她,脸色变了变,走过来问道:“阿妹,你怎么在这儿?”   “同姆妈上香,姆妈求了好签,许我出来转一转。”马箬天拉了拉她的袖子,悄悄往后看了看:“哎呀!姆妈经常同我说,要多跟六阿姊你学着,今日六阿姊怎么私会外男,这算怎么一回事啊?”   “阿妹想错了,今日我出来挑些胭脂水粉,遇见了郭家郎君,受了邀约,这才来听戏的。”   马箬天笑了笑:“那到底是我多心了,不过,你们四人,三位郎君,只有阿姊一位女郎,说出去倒也难听,不介意我蹭顿吃食吧?”   马箬妤还没说话,后面的一位白袍郎君道:“自然是不介意的。”他侧头对身后的小郎道:“去让堂倌添双筷子添个碗。”   马箬天大大方方的坐在马箬妤身旁:“不知方才几位在说些什么?可有幸一听?”   “女郎一来,方才都忘了说什么了。”另一个毛月色衣衫的郎君回她道。   马箬天笑了笑:“果真是贵人多忘事,还没请教郎君大名……”   “中书省江列曹尚书之子江呈明。”   马箬天点了点头:“这位白衣郎君……”   “门下省侍中高景才。”   马箬天笑了笑:“不是门下省侍中之子?”   高景才一愣,眉眼含笑,摇了摇头:“不是。”   马箬天哦了一声,拿起了筷子:“那你们聊吧,蹭完饭我还得赶紧回去,免得我姆妈寻我。”   说吃就吃,毫不含糊,几个人都没怎么动筷子,只有马箬天大快朵颐,期间高景才还给她夹了菜,马箬天回了声多谢,继续埋头大吃。   一顿饭吃得差不多了,马箬天一脸人畜无害的看着他们:“我还能吃点甜点吗?”   几个人面面相觑,高景才笑道:“能吃,你要些什么?”   “酪酥,米糕,绿豆糕我也想吃些,但是免不得噎得慌,我能要些茶水吗?”马箬天这次单单看向高景才,高景才言笑晏晏:“自然。”   “那,郎君喜欢喝些什么茶水?”   “蒙山茶,甜香浓郁,汤黄绿亮……”高景才还没说完,马箬天便打断了他:“我还是要些蜜水吧!”高景才讪讪的喝了口茶。   马箬天看向高景才身后的侍从:“小郎君,我说的你可记下了?”侍从愣了一下:“可是酪酥,米糕,绿豆糕和蜜水?”马箬天甜甜的笑了笑:“小郎君好记性。”   等吃食的时候,马箬天看向一身华丽紫衣的郎君,模模糊糊有些印象,估摸着就是郭家的小郎君了。   马箬天笑道:“先前见过的,我同嫂嫂去郭府赴宴,许是郭家郎君一直同阿姊说话了,没注意过我的。”   郭嘉陵点了点头:“是见过的。”   马箬天笑着看向马箬妤,又看向郭嘉陵:“这话不应我来说的,可我实在好奇……”   马箬妤拉住她的腕子:“时候不早了,阿妹,该回家了。”   马箬天眨巴着大眼睛,无辜的看着她,又指了指外面:“天还早着呢,阿姊这是怎么了?你看看日头就在头顶呢!”   马箬妤没了话,掩嘴小声道:“马箬天,你别乱说!”马箬天笑了笑,又看向郭嘉陵:“郭家郎君,我很是好奇你心属我家六阿姊,怎地不上门提亲啊?”   郭嘉陵一愣,看向马箬妤,马箬妤掩面狠狠地掐了马箬天下巴,娇嗔道:“阿妹说什么呢!”马箬天痛呼一声,腾地站起来:“六阿姊你掐我做什么?”   马箬妤脸上红里透白,白里透青,煞是好看。马箬天挪了挪凳子,往一边坐了坐:“我只是好奇嘛!六阿姊放心,我吃完点心就走了,不惹你心烦不高兴。”   “郭家郎君,你还没回我呢?你何时娶我六阿姊?”   “是阿妹不懂规矩了,婚姻大事,自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听得这话,马箬天冷笑一声,好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抢了别人的亲事,还大言不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真真是讽刺。   马箬天面上不显,依旧是一副天真无邪的做派:“哦,前些日子,无意中听到阿耶同姆妈说起六阿姊的亲事,我听阿耶的意思是阿耶衙门里一个主薄甚是不错……”   马箬妤脸色很是不好:“这话阿耶从未对我提起过!”   “唔,也是了,毕竟阿耶也不晓得你同郭家郎君……”马箬天还没说完,点心就上来了,马箬天两眼放光:“哇,卖相真好!”   马箬天吃点心倒是斯文,却也不做作,高景才含笑看着她:“怎样?这个绿豆糕可还行?”马箬天点了点头:“嗯,很好吃。”马箬天看向马箬妤:“六阿姊要吃些吗?”   马箬妤僵硬的笑了笑:“不了。”   马箬天又看了一圈:“各位郎君要吃些吗?”郭嘉陵同江呈明还没言语,高景才便开了口:“夹一个给我尝尝。”   马箬天没料到高景才会这么说,索性把绿豆糕的盘子递过去,自己吃起来米糕,速度却加快了,惹得高景才发笑。   米糕才吃了一半,马箬天觉得有些噎得慌了,便喝了口蜜水,开始用酪酥,酪酥用完,马箬天拿出帕子优雅的擦了擦嘴:“我吃好了,就先回了,六阿姊也早些回家。”   马箬天带着府兵下了楼,到了前面,她看了看府兵:“去,把六女郎那一桌的吃食结了帐去。”   付完银钱,马箬天大摇大摆的出了酒楼,高景才远远的看了看,笑道:“你家这个阿妹倒是有趣得紧。”   马箬妤站起来,行了个礼:“不瞒各位,我自小与我这个阿妹就不对付,如今阿妹口无遮拦,倒让各位郎君见笑了。”   几个人摇了摇头,表示不碍事,马箬妤又道:“我本来也不愿同她一道走的,如今她先去了,箬妤也就告辞了。”   郭嘉陵站起身,看了看一旁的两位郎君,眼见马箬妤要走,也顾不上许多了,拉住她道:“你需得等我一等。”马箬妤点点头:“我会同我阿耶说的,郭郎还需快些。”   郭嘉陵点点头,看着马箬妤娇羞的跑远了。江呈明同高景才笑道:“郭兄啊郭兄,人家女郎都走远了,你莫不是要将这屏风看出个窟窿?”   郭嘉陵看着一桌子狼藉,叹了口气:“我请你们去别处自在?”高景才打开扇子扇了扇:“罢了罢了,我可不比你们两人清闲,还有许多事要做,就不奉陪了,告辞。”   到了楼下,高景才叫来店家结账,店家笑道:“方才一位女郎已经结罢账了。”高景才乐呵呵的扇了扇扇子:“这个女郎,果真有意思的紧。”   高景才正准备回府,到了街上,又碰到马箬天,高景才合了扇子:“实在缘分!”   马箬天含着一块饴糖,嘴巴鼓鼓的,正在挑胭脂,看着甚是可爱。高景才走过去,轻轻敲了敲她的肩膀:“马家女郎。”   马箬天抬眼看了他一眼:“是你啊!你怎么出来了?”高景才思索了一下,道:“本是府中有事,谁料到又见到女郎了。”   “哦,方才我想不明白你一个门下省侍中,怎么同那两个纨绔子弟玩到一起去了,如今我是想明白了。”马箬天挑好了胭脂付了银钱,把胭脂扔给身后的府兵,继续前行。   “哦?愿闻其详。”   “你是有功名在身的,想必是有真学识的,那两个纨绔子弟,一个瞎,一个呆,加上你一个油嘴滑舌,确实也是不奇怪。”马箬天看到一块玉佩,很是喜欢,问道:“这个多少银钱?”   “一两银子。”   马箬天看了看,总觉得不值:“一两银子?婆婆,你莫要看我年纪小,诓骗我。”马箬天看了看其余的簪子道:“这哪里能值一两?一百文,不能再多了。”   “女郎,一百文是万万不行的,差太多了。你要是喜欢,五百文。”   “五百文?”马箬天看了看玉佩,又看了看店家:“不能再减些?”   店家很是坚持的摇了摇头,马箬天看到一根雕花簪子,虽不是精美绝伦,但胜在新鲜。   “五百文便五百文,再送我个簪子罢!”   店家笑道:“女郎倒是会做买卖,既然你喜欢,便拿去好了。”   马箬天付了银钱,拿着簪子和玉佩,路过前面一家摊子的时候,看到一个极其相像的玉佩,过去问了问,才二百文。马箬天有些气闷,把东西丢给身后的府兵。   高景才笑道:“你若是喜欢,别说五百文,便是五百两也是使得的。”   马箬天眼睛一瞥,不屑的吐出四个字:“纨绔子弟。” 第11章 有趣   “哎?我说马家女郎,我怎么就纨绔了?”高景才拦住她:“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你这么拦着一个大家闺秀,你这叫调戏,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调戏大家闺秀,你还问我你怎么就纨绔了?自以为是!”马箬天步步紧逼:“你跟那郭家纨绔果真是一路货色!”   马箬天绕开他,高景才打开扇子用力扇了扇:“果真是伶牙俐齿。”   马箬天逛了半天,买了一堆东西,觉得倦了,索性在茶摊坐下歇歇脚。   高景才坐到马箬天对面,马箬天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怎么?门下省侍中也累了?”高景才倒是脸皮厚,觍着脸道:“怎地?准许你马家女郎累,就不许我这个门下省侍中累?这是什么道理?”   “游手好闲,吊儿郎当,油嘴滑舌,果真同郭家郎君是一路货色。”马箬天将茶水一饮而尽,看向府兵:“你回府准备一辆轿子过来。”   “你这就错了,郭兄虽然生于官宦之家,却也不是那种穷奢极侈,不学无术的。郭兄为人单纯良善,文采斐然,若不是你家六女郎手段高明,郭兄哪儿会沦落至此?”   “沦落至此?”马箬天好奇的看着他:“沦落至此是哪种情况?”   “郭家也算得上钟鸣鼎食之家,马太守也不过是五品官阶,你那个兄长还算出息,如今受官家重用,也不过是个四品官,不过受岳丈涂将军提携,官运亨通,前途无量。就算如此,配郭家,还是高攀了,郭兄如今同尚书令闹得不愉快。”高景才抿了一口茶,又道:“郭家其实相中的是许太宰的孙女儿,你的表姊妹,我也听闻许家女郎贤良淑德,娴静端庄,实在是良配。”   马箬天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我表姊姊确实比我这个六阿姊高出一大截来,不过,我表姊姊是看不上郭家郎君的,终究是郭家郎君太粗糙了。”   高景才哑然失笑:“粗糙?郭家郎君粗糙?郭家郎君细皮嫩肉的,和你家六阿姊站在一起也是更胜一筹,谈何粗糙?”   “不是长得粗糙,跟你讲了你也不晓得。”马箬天锤了锤腿:“若是那郭家郎君顶着压力娶了我家六阿姊,我倒还真得高看他一眼。”   “嘶~”高景才支着下巴看着马箬天:“我倒看不准你这个人了。”   高景才歪了歪脑袋:“你同你阿姊不对付,你也不中意郭兄,为何今日还来这么一出?”   马箬天白了他一眼:“你懂什么?我六阿姊是庶女,因着我四兄长没在我姆妈身边,从小在生母身边长大,六阿姊的生母也存了这个心思,听说软磨硬泡求了我姆妈,我姆妈心软,自此我六阿姊也是在她生母身边长大,我俩年岁相仿,自小就存了一争长短的心思。”   “六阿姊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这不假,我确实也不如她,不过她只是个庶女,凭什么嫁的比我好,日日去我院里炫耀,我也是烦她,今日好容易见了他们,不膈应她一番,我都咽不下这口气。”   “这就不对了,你六阿姊同郭兄郎情妾意,两厢情愿,你又何必做这恶人呢?”   “恶人?你懂个……什么!懒得同你讲,我出了这口气,这事也算翻篇了。你往后也就当做没见过我,懒得理你们这些纨绔子弟。”马箬天站起来,付了茶钱,往前走了几步,同郭嘉陵拉开距离。   “相识一场,何必这么绝情?”郭嘉陵放下茶杯,急忙追上去:“我倒是觉得你比你那个阿姊有趣的多。”   马箬天横眉冷对,怒目而视:“比?你当我们马家的女郎是什么?还任你比?果真是玩世不恭。”   高景才摸了摸鼻子:“我错了还不成,你有什么中意的,我送给你赔礼了。”   “哪个要你的礼,我们马家的女郎,即使是我六阿姊也是娇养的,哪个用你送了,再者说了,你送了我接了,便不成了私相授受?你不要同我讲话,越讲越不成体统。”   高景才心里默默发笑,这个马家女郎娇蛮任性,骨子里居然也是有名门闺秀恪守礼节的气质的,果真有趣。   也是,本来这马扬名的阿耶也是光禄大夫,开府位从公,官居一品。这马扬名也是官至左仆射,加录尚书事,位在“八公”之上。马家当年何等风光。   自从老公爷不禄,马扬名公然挑衅大司马,这才被贬谪到会稽做了五品太守。   正经来说,若是这马家嫡女要同郭嘉陵喜结连理,倒也算不上马家高攀。毕竟老公爷配享太庙,这马家嫡长子马文轩如今又是御史台中丞,颇受官家重用,娶的小君又是将军涂存善的嫡女涂怜欣。   单说这一母同胞的亲兄长就如此出类拔萃了,更别说人家还有个一母同胞嫁给靖国公康惠州之子康宁的亲阿姊,这个还未婚配的嫡女确实是个香饽饽,郭家郎君娶她,也算不得低头娶妇,倒是郭家郎君眼拙了。   “你看你等轿子迟迟未到,不如我送你回去?”高景才不知何时让人抬了一顶轿子过来,马箬天心里暗暗骂了一声,府兵这么慢,倒是丢了她的面子。   “不必了,歪上轴承斜上轴,没安好心。”马箬天往前走了几步,从荷包里掏出一块饴糖塞进嘴里。   高景才伸出手:“马家女郎不跟伙伴分一下吗?”马箬天握紧荷包掖到袖子里:“谁同你是伙伴了!”   “真的不给?”   “不给。”   “那在下便只能不断叨扰女郎了。”这句话说出来的语气倒是谦卑有礼,可说出的话确是极其无赖。马箬天忿忿的从荷包掏出一块饴糖扔给他:“不许跟着我,也不许跟我讲话。”   没过一会儿,马箬天的轿子过来了,马箬天坐上轿子,掀开帘子对他做了个鬼脸:“纨绔子弟!”   高景才忍不住笑出声来,把那块饴糖放进嘴里,虽甜得发腻,却还是弯了嘴角:“有趣,甚是有趣!”   马箬天回到府里,听说阿耶正在祠堂教训马文举,急忙赶过去。   在路上,贴身丫头就同她讲了故事的来龙去脉,马箬天暗暗骂了一声马文举实在是不成器。   到了祠堂,马文举被摁在长凳上,马扬名拿了板子正重重的往他身上打,马文举的衣裳沾了血迹,马文举的生母不敢言语,站在一旁忍不住落泪。   “阿耶,我有事同你讲。”马箬天拉住自家阿耶,马扬名知道她是为了什么,拉开她:“天儿,我晓得你是想要你四兄长求情,这事举儿到底是错了。”   “阿耶~四兄长确实是错了的,可我今日也犯错了,我今日气恼了六阿姊,阿耶连同我一起罚吧!”   马扬名看她一眼,气结道:“你……”   马箬天急忙抢白:“多谢阿耶饶恕。”马扬名彻底没了脾气,马箬天趁机赶紧指使下人:“还不赶紧送四兄长回去,找了大夫医治。”   闹剧散了,马箬天跟马扬名回了伉俪苑,连忙给他倒了一杯茶:“阿耶,我想的通,郭家郎君同六阿姊既然是两厢情愿,我也没什么抱怨的,左右我也没瞧上那个郭家郎君,我阿姊中意便就罢了吧!”   马夫人从内室走出来,笑道:“你能这么想是极好的。”   “那能怎么办呢?人家看不上女儿。”马箬天叹了口气:“都怪阿耶,若不是阿耶太娇惯女儿了,女儿也不至于什么都不会。”   马扬名笑道:“囡囡哪能是什么都不会?跟阿耶撒娇耍赖可是炉火纯青。”   “阿耶米又取笑女儿,那你同姆妈你们讲话吧,我去看看四兄长。”马夫人从屋里拿了一匹布:“这匹布你给英娘捎带过去。”马箬天拿了布匹出去了。   到了承影阁,院子里忙的一团糟,马箬天不便进马文举的屋子,转身去了二夫人的屋子。   “阿姨可在?”   屋里的女使回道:“二夫人在四郎君屋里,女郎坐,我这就去请。”   不一会儿,二夫人擦着眼泪便过来了,马箬天急忙起身:“四兄长怎么样了?”   “托七女郎的福,破了些皮,不碍事。”   马箬天叹了口气:“文齐本就体弱,是阿耶姆妈的命根子,四兄长怎么偏偏就这么跋扈了?”   “还不是那群狐朋狗友撺掇的,我几次同举儿说了,他硬是不听,如今惹出祸端了吧!”二夫人擦了擦泪:“七女郎多谢你了。”   “阿姨莫要这么说,你和三阿姊四兄长从小便待我好,一家人和和气气的便是了。如今四兄长也娶了嫂夫人,应该发奋了。”   “七女郎说的是,夫人也说了,赵家阿耶请了京城的夫子,以赵家同马府的交情,把举儿塞进去也不妨事。”   马箬天还没开口,女使慌慌张张的进来道:“小郎君发热了,听说正说胡话呢!”马箬天惊的站起来:“怎么回事,方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不晓得,听说,小郎君回到独怜斋的时候,说是想吃羊肉酪粥,身边的女使便遣了人去做,回来的时候,发现小郎君有些迷糊了,上手一摸,才晓得发热了。”   马箬天指了指布匹:“阿姨,我姆妈让我给你带的布匹,我送到了,我先去独怜斋看看。”   马箬天慌慌张张跑出去,二夫人倚门叹息一声:“依枫,你说,七女郎为何对咱们院这么关照,我记得,她同锦柳阁那边可没这么好。”   “二夫人莫要胡思乱想了,七女郎不也说了,是因为二夫人对七女郎好,这人心都是肉长的,七女郎心里跟明镜似的呢。”   “霞儿自小就养在夫人那边不同我亲近,倒是七女郎。”二夫人笑了笑:“七女郎小的时候,水汪汪的大眼睛,就那么瞅着我,我是一点都不愿意她磕着碰着,怎么就那么讨人喜欢。”   ◎作者有话说:   那啥,文中这个阿姨不要出戏哈,南北朝管庶母叫阿姨,生身母只要是妾也是这么称呼。《南史萧子懋传》“若使阿姨因此和胜,愿诸佛令华竟斋不萎。”七日斋毕,华更鲜红,视罂中稍有根须,当世称其孝感。   嫡母称家家。《北齐书高俨传》:后主泣启太后曰:有缘更见家家,无缘永别。   瞎写的,如果实在觉得跳戏,咱们可以改…… 第12章   “依枫,若不是我偷偷去看霞儿的时候,七女郎替我躲藏遮掩,我也不会待她这么好。如今想来,也不晓得是好是坏。”   “这是结了善缘,二夫人本就心性良善,不似锦柳阁的那位……”依枫感觉到二夫人的眼神,突然住了嘴:“四郎君的汤药好了,我去看看。”   二夫人重重的叹了口气,倚在门框上,直直的盯着圆门,没有言语。   马箬天到了独怜斋,马文齐已经喝了汤药睡下了,马箬天给他换了一块帕子:“我都是为了谁啊?阿弟啊阿弟,你怎么又病了?”   马文齐睡得大概是不大安生,眉头紧皱,冒了不少虚汗,马箬天给他擦了擦汗:“难不成被四兄长吓到了?”马文齐身子一抖,口里念念有词,就是听不清在说什么。   马箬天凑近了听也没听清楚,模模糊糊只听到个兄长什么的。马箬天叹息道:“果然是被四兄长吓到了。”   马箬天刚准备出去,马夫人匆匆到了,见到马文齐脸色苍白,不由得掉了泪:“我的齐儿啊!”马箬天给自家姆妈递了帕子道:“姆妈,阿弟睡下了,咱们过会儿再来吧!”   “亏你还是齐儿的亲阿姊,天儿啊天儿,你同承影阁交好,姆妈不说什么,再怎么说,齐儿他也是你亲阿弟,你得向着他!”   面对姆妈的埋怨,马箬天叹了口气:“姆妈,我自然是向着他的,四兄长本性不坏,就是身边一些狐朋狗友带坏了的,再说了,四兄长若是考取了功名,对咱们家也是大有裨益。”   “怎么说都是你有理,姆妈不管这些,你和齐儿的终身大事解决了,姆妈便安心了。”   听到这个问题,马箬天只觉得头疼,急忙转了话题:“张家姆妈怎么没在?”   “张家姆妈家去了,她家息妇诞下一子,我许她回家照料去了。”马夫人叹道:“张家姆妈如今子孙满堂,我呢?欣儿肚子不见一丝动静,轩儿又不肯纳妾,好在然儿霞儿争气,可那有何用,到底是人家的孙儿。”   马夫人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猛拍了一下大腿,站起身道:“你忙了一天了,赶紧回你院里歇着,齐儿这边也没什么大碍了,有小翠照料着我也放心,你也赶紧歇歇去吧,姆妈得赶紧去给欣儿熬副汤药。”   马箬天摇了摇头,她这个姆妈啊,想一出是一出。她看了看马文齐,给他擦了擦汗,叮嘱小翠道:“你好生照顾小郎君。”小翠点了点头:“七女郎放心。”   马文齐出了一身汗,踢开了被子,小翠见状赶紧给他捂好被子。天渐渐黑了,屋里也暗了下来,小翠忙点了油灯。马文齐还没醒,小翠伸手探了探,还没退烧,小翠看着到了时辰,急忙又去叫人煎了药。   看着马文齐出了一头的汗,小翠心里急得不得了,却也没什么法子,只得一次一次的给他把汗珠子抹了,换个帕子敷额头上。   好容易汤药煎好了,马文齐却也还没醒,小翠怎么喂也喂不进去,又是急了一头汗。   “郎君?把药喝了吧?”小翠急得满头大汗,又送过去一勺药,这一勺药倒是没撒,倒是把马文齐呛得猛咳几声,缓缓睁开眼睛,虚虚的问道:“小翠阿姊,如今几时了?”   “如今?反正天已经黑了,郎君,您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很难受?”   “苦。”马文齐咂了咂嘴,有些虚弱的回她道:“太苦了。”   小翠扑哧一笑:“趁着这个苦劲儿,您把这一碗汤药都喝了罢了。”马文齐接过药碗,一饮而尽,汤药下肚,马文齐吐了吐嘴里的药渣,皱着眉头,蔫蔫的看着她:“小翠阿姊,你去给我拿块果脯或者饴糖去吧。”   小翠应了声,却不慌不忙的给他倒了杯茶:“您先把这茶喝了吧。”马文齐一饮而尽:“糖……糖呢?”   “您发热还没好,多喝点水,再喝两杯,我就去给您拿糖去。”   马文齐连着喝了两杯,把茶杯扣着朝下给她看,嘴里呜呜喳喳的,咽下嘴里的水后又催促道:“我想吃糖……”   他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看得小翠想笑,她转身出去拿了块糖:“吃完糖就睡吧!”马文齐点了点头,把糖含到嘴里:“小翠阿姊,我困觉的时候……都有谁来了?”   “七女郎同夫人。”小翠看得出他的心思,嗤笑道:“您还想谁来?”马文齐摇了摇头,讪讪的笑了笑:“我就问问……”   “天也不早了,折腾了一天,您也早些休息吧。”小翠给他掖了掖被子:“赶明儿个您退热了,自有您的事儿。”   眼看小翠要坐下,马文齐乖乖躺好:“小翠阿姊不必担心我,回房休息去吧!”   “那怎么能行,您还发热呢,夜里总有用人的时候。”小翠席地而坐:“等您睡下了,我去那边的榻凑合凑合。”   “小翠阿姊,你还是回房睡吧,你在这,我也睡不着。”马文齐自己给自己掖了掖被子:“我自己能行的,你回吧。”   小翠把板凳拉过来,放在床边,茶壶放在板凳上,嘱咐道:“你渴了便喝些水。”马文齐点了点头,摆摆手:“时候不早了,你就早些去休息吧!”   小翠刚踏出房门,关了门,马文齐本来还上扬的嘴角立马耷拉下来,他看了看烧的正旺的油灯,心里一酸,赵家兄长果真不来了么?   他是说过,不许赵家兄长来找他,可是他现在反悔了不成吗?马文齐撇了撇嘴,蒙上被子。   真是的,让你不许来,你就不来了?马文齐暗戳戳的咬了咬被子,不会赵家兄长也是真的生气了吧?   可是他出去的时候明明是不生气的,是在哄着自己的啊!马文齐一时想不明白,赵家兄长对他一向很好的,不会因为自己耍小性子就生气的。   可是这次为何都没有来找他呢?马文齐越想越焦躁,赵家兄长心悦小翠阿姊,就不知道跟他说说好话吗?他同小翠阿姊打小一起长大,情深义重的,若是讨好了自己,说不定……   马文齐越想越觉得烦躁,他不想要赵家兄长娶小翠阿姊。马文齐突然被自己的这个想法惊到了,为什么不想赵家兄长娶小翠阿姊?他也不知道,就是不想。   那若是小翠阿姊嫁与他人?马文齐发现自己又没那么排斥了,若是值得托付,小翠阿姊便是嫁了,他也只是有些舍不得,并不排斥。那问题出在哪儿呢?   马文齐上牙齿磨了磨下牙齿,若是值得托付?难道是赵家兄长不值得托付?好像也不是,满会稽也找不出比赵家兄长更好的男儿了,怎么会是不值得托付?   马文齐翻了个身,困的迷迷糊糊,脑子里却还是在思索。小翠阿姊若是真的嫁过去,赵家阿耶定不会让小翠阿姊为正房的,若是小翠阿姊不是正房,那为何还要嫁过去?嫁过去不是平白受了委屈?   还有赵家阿耶凶神恶煞的样子,更别提还有一个继母,打得死老虎,吓得死狮子,实在是可怕可怕……   困得迷迷糊糊的马文齐越发觉得这两人实在是不合适,绝非良配,门不当户不对的,往后吃亏的还是小翠阿姊。   得出结论的马文齐像是了却了一桩心事,沉沉的睡过去。   窗外凉风习习,小翠刚洗漱完准备就寝,突然听到主卧里一声清脆的响声,小翠心里一惊,急忙披了衣裳去查看。   推开门,小翠发现窗子打开了,急忙关了窗子。床上的郎君睡得正熟,倒是一旁的茶壶打碎了,马文齐的胳膊耷拉在床沿边上,看样子是睡着的时候翻了身,不小心把茶壶打碎了。小翠松了口气,把马文齐的胳膊塞回被子里,又急忙收拾了碎瓷片,又放了一壶茶水,剪了剪烛芯,这才回去休息。   小翠出去后,柜门缓缓打开,里面缓缓走出来一个黑衣人。他坐在床沿边上,给马文齐掖了掖被子,轻声细语道:“怎么一天不见就病了呢?”   马文齐已然睡熟了,自然是不会回他。赵昃延想握住他的手,又怕他再着凉了,犹豫了一下,拍了拍他的被子:“昨儿个,你不许我来找你,我也是又气又怕,我也要骨气气节的,是吧?不能你让我来,我便来了,你不许我来,我就不能来了。我刚坚持了一天的骨气,你这一病,我又眼巴巴的来了。”   赵昃延笑了笑:“我听说,你同马文举吵起来了?因为我吵起来的?你呀,以后不要正面同他吵架,你性子软绵绵的,肯定是会吃亏的。他再找你麻烦的时候,你同你姆妈讲,你姆妈最疼你了,明里暗里会帮你的。再不济……”   赵昃延苦笑一声:“再不济,你同我讲,我也能帮你的。”   马文齐翻了个身,赵昃延定定的看着他,过了一会儿,又把他的身子扳了过来:“怎么,你嫌我唠叨了?”   赵昃延顺势侧躺下身子,把马文齐揽在怀里:“今日,我同我阿耶大吵了一架,他看中了你家七女郎,想要我娶你家七女郎,把宛婧的婚事给退了。宛婧同你的婚事退了,我很是开心,可我不想娶你七阿姊,你七阿姊也不会中意我。今儿怕是不能陪你一晚了,我被阿耶罚跪祠堂,再躺一会儿,我就得过去跪着去了……”   赵昃延叹了口气:“你到底什么时候能明白啊?文齐,我想娶你,我想娶你啊……” 第13章 乔迁   太阳歪歪斜斜的从窗子里照进来,马文齐揉了揉眼睛,他昨夜里可能是做了梦,梦里听到赵家兄长说想要娶自己……   马文齐突然红了耳朵,嘟囔道:“真是烧糊涂了……”   马文齐刚要起身,门被推开了,小翠拿着水盆毛巾,笑眯眯的走进来:“郎君,醒了?“马文齐讷讷的点点头。   “可还有什么不舒服的?”   马文齐摇了摇头,小翠伸了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退了热了。”小翠松了一口气:“行了,赶紧下来洗漱吧,府君有事找您呢!”   马文齐慢吞吞的起了身,穿好衣裳,梳洗之后,又慢吞吞的往门外去,许是大病初愈,马文齐觉得今儿个格外没精神。   到了前厅,马文齐呆呆的给坐在主位上的马扬名同马夫人行了礼,马夫人脸色不是很好,还是关切的问了他两句,马文齐回过神,回了自家姆妈的话,乖乖坐在一旁。   “齐儿啊,你阿舅家乔迁之喜,你同你六阿姊七阿姊去贺喜如何?”马扬名笑着看看马文齐又看了看马夫人。   马夫人一脸不快:“我家阿兄乔迁之喜,妤儿去怕是不妥吧?”   “怎么不妥了?郭家郎君给了信儿说是看中了咱们妤儿,这一番带着妤儿同郭家郎君多接触一番,倒也不是坏事。”   “越是如此,越是应该避嫌不是,省的人家外人觉得咱们上赶着嫁女儿似的。”   “若是齐儿天儿去了,妤儿没去,让郭家怎么想?即便是妤儿嫁进他郭家门,那妤儿焉能有好日子过?”   “妤儿,妤儿,你满心里只有妤儿,你倒是把天儿放哪儿了?你这样偏心的阿耶,也是为难你了!”   两人吵得不可开交,马文齐为难的看着两人你来我往,有些不知所措。过了一会儿,两人总算停下了,马扬名叹道:“你在孩子面前吵什么?”   马夫人没言语,马文齐看着自家姆妈,有些认真的说道:“六阿姊愿去的话便去就是了,左右,七阿姊聪慧机敏,不会被六阿姊盖了过去的,亲事也不急的。”   马夫人一愣,掩着嘴笑了笑:“我齐儿说的这话倒是让姆妈心里熨帖,若是你阿耶这么说,姆妈也不会同他无端争执。”   马扬名赔笑道:“得得得,是我的错了。”马夫人抿了口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急忙出去了。马扬名见怪不怪,笑道:“你姆妈想抱孙儿想急了,这会儿应该是去静安园了。”   马文齐点了点头:“那我先回去收拾收拾,何时启程?”   “明日启程,你也无需备太多东西,你阿舅那边都有。”   马文齐点了点头:“阿耶,那我就先回去了。”马扬名摆了摆手,笑道:“去吧去吧!”马文齐行了个礼,扭头出去了。   小翠进了屋子就收拾东西,连带着厚一点的披风也拿出来了。马文齐哑然失笑:“小翠阿姊,如今才相月五微,天还热着呢,怎么把这个拿出来了?”   “您身子骨刚好,得备着,万一落了雨,天冷了,还有个厚实的东西不是?”马文齐拗不过她,只得由她去了。   马文齐坐在一旁喝茶,倒茶的时候,发现水壶不大对劲,细看了看,发现这是换了个壶,连忙问小翠:“我那个瓷白的水壶呢?”   小翠头也没回,细细的收拾着东西:“哦,那个壶昨儿个我怕您渴了,放在床头杌子上了,您晚上睡觉不安生,打碎了。”   马文齐半晌没言语,小翠觉得不大对劲,扭头问道:“您不记得啦?”马文齐摇了摇头:“我没甚么印象。”   “不记得了?那您还记得夜里喝药,吃饴糖吗?”   马文齐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小翠惊讶的看着他:“真忘了?”马文齐皱着眉头,仔细想了想:“好像又有些印象。”   “忘了就忘了罢,不是什么打紧的事儿。”没过一会儿,小翠收拾了一大包东西出来:“穿的用的都在这儿了。”   “小翠阿姊,就在京城呆几天,不用那么多的。”   “郎君,那京城里遍地都是看人下菜碟的,您若是嫌麻烦,只带了两件衣裳去,换洗着穿,免不得人家笑话。我把合适的带上了,不过于华丽,也不俗气,看得出咱们也是有身份地位的,不能叫人看扁了我们去。”   马文齐把茶杯放下,温和笑道:“咱们去将军府,是将军府的客,就算我们一身布衣去了,人家也不会低看了我们去。”   小翠扁了扁嘴:“那不成,咱们要去,便风风光光的去,不说给府君争脸,也不能让人觉得咱们府里落魄了。”   “小郎君在吗?”门外忽的传来焦急的声音,马文齐同小翠四目相接,都不晓得出了什么事。小翠打了帘子出去:“发生什么事了?”   “京城来人了,说是老太太派人过来接郎君的。”   “这么急?不是说明天才去吗?”   “不晓得,老太太派来的人现在就在大厅,说是今天就动身,让大郎君也去。”   马文齐打了帘子出来:“你先去吧,我随后就过去。”下面的人行了礼,匆匆忙忙跑了出去。   “亏得小翠阿姊手脚快,不然这会手忙脚乱忙活的就是咱们了。”马文齐笑眯眯的进了屋子,小翠跟在后面,眉头紧皱,马文齐疑惑的看着她,笑道:“怎么了?眉头皱得这样紧。”   “郎君,我觉得这件事有些蹊跷。”小翠眉头皱得解不开,马文齐半信半疑:“怎么会有蹊跷?老太太想我想得紧了罢了。”   “您想,若是真的只是想得紧了,那也不至于急于这一时,非得要现在动身?还打发了人来请。”   “这……”马文齐一时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讷讷的看着桌面:“老太太?这能有什么蹊跷呢?”   “说不准,郎君,咱们还是得谨慎行事,京城不比家里自在,天子脚下还需注意言行举止,万一哪点儿不对,让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注意了,奏到官家前面,平白惹下祸端。”小翠拿起包裹:“别让人等久了。”   马文齐叹了口气,跟着小翠出了独怜斋。   到了前厅,马文轩同长嫂都已经端坐在下面了,马文齐小心翼翼的行了礼,生怕人家挑出毛病出来。   “既然小郎君也收拾好了,那咱们就起身吧?时间也不早了。”说这话的是老太太身边的管家,马文齐记不得姓氏了,只记得名字里带一个福还是寿什么的。看起来三十多岁,虽然身强力壮,高大威猛的,看起来却也是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   马文齐环视一周,并没发现六阿姊同七阿姊的踪影,他疑惑的看了看小翠,小翠轻轻摇了摇头。马文齐暗暗纳闷,按理说即使六阿姊不去,那箬天阿姊也肯定是要去的,老太爷那么宠爱箬天阿姊,怎么可能不叫箬天阿姊去呢?   马文齐跟在自家长兄后面,那管家给他指了指马车,笑道:“小郎君坐后面那辆马车吧。”马文齐点点头,走到后头,上了马车。   小翠也坐到外面,马文齐掀开帘子:“小翠,你坐进来吧,同我玩一会,我自己一个人待着也甚是无聊。”   小翠看了看前头的马车,又看了看车夫,僵硬的笑了笑:“郎君,这不合规矩。”马文齐皱了下眉头,抿了抿嘴:“我说合就合,马车这么大,我都快无聊死了。”   小翠打了帘子进去,马文齐把食盒打开,唔了一声笑道:“这点心真是精致,老太太想得周到。”小翠点了点头:“我看着这些点心倒像是应和楼的。”   马文齐轻轻咬了一口,仔细品了品:“好像是。”小翠掩了掩嘴笑道:“从京城到会稽最快也得一天一夜,从京城拿到这儿来,正是热的时候,一路颠簸,要么就是散了,要么就是馊了。”   马文齐愣了一下,觉得她说的极对,赞同的点点头:“我也是没想到这一层。”   马车上了官道,一路疾驰,一路上由喧闹慢慢变得安静,一路上只能听到马蹄声,车轱辘转动的声音,以及阵阵蝉鸣。   马文齐打开车窗的帘子,往外头看过去,这个时候正是水稻正旺的时候,阵阵清风夹杂着稻苗的香气吹过来,马文齐不由得多吸了两口。   马文齐有些兴奋,掀着帘子看了半天,折腾了半天终于是有了困意,歪歪斜斜的倚在车厢上睡了过去。   小翠叹了口气,拿了车上带的毯子替他盖了过去。没一会儿,车停了,小翠打了帘子出去,看到前头的车也停了,问车把式道:“怎么突然停了?”   “这天也快黑了,马儿也饿了,该喂些草料喂点水,歇一歇了,马儿歇一歇,人也歇一歇。”车把式喝了口水,跳下车子:“我将马儿栓在这个树荫下,我去给马儿拿点草料,你们若是累了,下来活动活动也是好的。”   小翠轻轻跳下车子,活动了一下筋骨,看了看前头,约莫着有四驾马车,她同小郎君的这一驾是第五驾,后头还有一驾,听说是放马儿的草料什么的。   小翠揉了揉自己的肩膀,六女郎和七女郎许是在前头,不然前头也不至于多两驾马车。至于为什么没同他们一起从前厅出来呢?小翠想不明白,也懒得想了。她坐在马车外面,从包裹里掏出一个大饼,悠然自得的啃了两口。 第14章 行路   不一会儿,车把式拿了草料过来喂马,小翠咽了嘴里的饼,歪头看了看车把式:“阿伯,我们家六女郎同七女郎在前面马车吗?”   车把式扭头看了看,也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含糊不清的回了句:“也许吧。”小翠嗤笑一声,歪着头咧嘴一笑:“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您这模棱两可的说法糊弄谁呢?到底是还是不是啊?”   车把式连忙赔笑道:“您就不要为难我了,我就是一个驾车赶马的,也不清楚这些个问题。”   小翠无奈的叹了口气,妥协道:“罢了罢了,您忙吧。”说罢,把半块饼子放起来,跳下马车,往前走了几步,好像想起来什么似的,扭头问道:“阿伯,这附近可有小溪河流什么的?”   “你往东走,过了那片稻田,有一条小渠。”车把式指了指路,小翠点了点头:“我晓得了,谢谢阿伯。”   “没事儿没事儿,你赶快回来,说不定待会儿就走了。”   小翠应了一声,赶紧过去了。   马文齐睡得并不舒服,只觉得肩膀酸疼,有些难受,缓缓的睁开眼睛,自己给自己揉了揉肩膀,迷迷糊糊的发现车厢里只有自己一个人,弱弱的叫了一声:“小翠?”   “郎君,方才那位女郎去那边那条小渠了,还没回来呢。”   听到陌生的声音,马文齐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大着胆子说了句多谢。随后马文齐缩在车厢里,把毯子叠起来,愣愣的发呆。   不到一刻钟,小翠打了帘子进去了,见他缩在车厢里,微微一怔,笑道:“郎君醒啦,饿了没?我拿着干粮过来。”   马文齐摇了摇头:“不用麻烦了,我还不饿,你方才去小渠干嘛去了?”若是旁人这么问像是质问,只是这小郎君语气软软糯糯的,倒像是在撒娇。   小翠哭笑不得,只得跟他解释:“方才吃了半块饼子,手上黏腻腻的,恰巧这附近有小渠,我就过去洗了洗手。”   马文齐呆呆愣愣的回了个哦,看得小翠是又想笑,又无奈。   正发笑之际,马文齐突然来了句:“我要如厕。”小翠愣了一下,笑出声来:“您同我说做什么?您若是憋得慌了,那就去呗!”   “这附近,没有茅厕。”马文齐为难的看着她,小翠笑得合不拢嘴:“这旁边就有树林,天也擦黑了,没人看得到的。”   “我害怕……”马文齐红了脸:“你去帮我叫长兄去吧。”小翠笑着下了马车,一路小跑去了前头。   片刻,马文轩笑着过来了,朗声道:“阿弟,下来吧。我同你一起去。”   马文齐红着一张脸,慢吞吞的下了马车:“长兄安好。”马文轩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几日不见,阿弟又长了不少。”马文齐为难的点了点头,马文轩带着他往西边的树林里走过去。   回来的时候,马文齐又要去洗手,马文轩只得陪着他去。   “长兄,怎么没看见六阿姊同七阿姊?”马文齐提了提裙裾,跨过有些泥泞的土地。   “哦,她俩在前面马车里,郭家郎君同高侍中想要搭个伴,一同去京城,只得挤一挤,六阿妹同七阿妹俩人斗气,都想坐前一驾马车。六阿妹说,自己是阿姊,自然要坐在前面。七阿妹说,自己是嫡女,应当坐在前面。俩人争执不休,便让郭家郎君同高侍中坐到了前头。六阿妹同七阿妹坐一起。”   马文齐把衣裳收了收,挽了挽袖子,洗了洗手,马文轩继续说道:“你说,把她俩放在一起吧,两人又拌起嘴来,真是叫人头疼。”   马文齐站起来:“咱们怎么和郭家郎君和高侍中一起走了?”   “那两位啊,郭家郎君是想同六阿妹一起说会子话,高侍中是随郭家郎君来的,这才一起了。”   马文齐点了点头,搓了搓手上的水:“这样啊……”   “阿弟,我看你心情不大好,同赵家六郎吵架了?”   马文齐惊诧的看了他一眼,慌忙否认:“不是,我就是……太困了……”   马文轩笑了笑,笑着附和他道:“哦~太困了……”马文齐听出来自家长兄这语气不大对,憋红了脸,辩白道:“真的,我就是太累了。”   “好好好,累了就多睡会,我先去前面了,你阿嫂这两日身子不大爽利。”   马文齐听得出他不信,垂头丧气的作了个揖:“长兄早些安歇。”   “郎君,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小翠给整了整挽上去的袖子:“这袖子挽上去也不晓得放下来。”   马文齐叹了口气,本想说,洗了手,手没干也就没挽上去。这会儿却觉得累,不大想说了,只讲了句忘了,便上了马车。   小翠看得出他不大对劲,急忙跟了上去:“怎么了这是?闷闷不乐的。”马文齐耷拉着眼皮,嘴上说着没事,可这脸上写满了不开心。   小翠过去给他捏了捏肩膀:“有话您就说,什么时候学会说话藏着掖着了?”   马文齐重重的叹了口气,一骨碌爬起来,跪坐在马车车厢下面的木板上,郁闷的看着小翠:“你说,我同赵家兄长大吵了一架,昨天一天我没见着他,他是不是觉得我无理取闹,不愿意搭理我了?”   小翠一听到“赵家兄长”四个字就停了手上捏肩的动作:“我哪儿知道?不理就不理了,咱们有的是人稀罕。”   “不行不行不行,我不许他不理我!”马文齐使了小性子,一屁股坐在后脚跟上。   小翠叹了一口气,无奈的问他道:“您同赵六郎是因为什么吵架的?”   马文齐仔细的想了想,没想起来。他看了看小翠,好像有点印象,他记得好像是因为小翠阿姊吵起来的,可这话怎么说出口呢?马文齐只得含糊道:“忘了。”   小翠翻了个白眼:“这都忘了说明就不是什么大事,您若还想同他有来往,就服个软呗。”   “不是大事?怎么不是大事?天大的事,我才没有错,才不服软,明明就是他……”马文齐气得耳红脖子粗,急急刹住了嘴,又嘟囔了一句:“反正,就是他的错,他不哄就不哄,不理就不理,我不缺他一个人稀罕。”   小翠无奈的给他锤了锤后背:“您呀!一边说不理不行,一边又说不缺他一个人稀罕。人家不理您,您还整天低头耷脑的,若是觉得不缺他一个人稀罕,那便铁了心不理他,时间久了,这感情淡了,也就不记得了。”   马文齐一只手用袖子捂住脸,另一只手拿了毯子盖上:“不同你说了,我睡了。”小翠无奈的给他拉了拉毯子。   歇了一个时辰,马车又开始跑起来,小翠打了帘子出去:“阿伯咱们怎么又开始赶路了?不找个驿站歇一晚吗?”   车把式摇了摇头:“这我就不大清楚了,管事儿的说让走,我也没办法不走不是?”   小翠道了谢,又回到车厢,心里暗暗度量,这京城老太太家定是出了什么事,才匆匆让人赶过去,本来没说让大郎君去的,如今又说让大郎君去,估计着是想让大郎君拿个主意。   小翠想的头疼,摁了摁太阳穴,靠在车厢上,也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睡惯了细软的床榻,饶是垫着软枕,也是硌得慌,马文齐一夜醒了好几次,他掀了掀窗帘,看着天也快亮了,没了心思睡了,也是睡不着了,倚在车厢上想心事。   他如今也十四了,明年也就到了束发之年,按理来说,他也同赵家妹子定了亲事,虽说,这亲事左右是成不了了,可到底也是定了亲事的。反观赵家兄长,如今也十七岁了,照理说,也应该是有了亲事的,可是从未听他说起过。   马文齐幽幽的叹了口气,他心里不大舒坦,他不想娶赵家妹子,也不想赵家兄长娶小翠阿姊。若是两人能一直同现在一般就好了,赵家兄长对他如往常一样照顾,这样一辈子也是……   马文齐被自己脑子里的念头吓了一跳,一辈子,他怎么有了这种想法?一辈子……两个男人……   马文齐咬了咬自己的舌头,让自己清醒了清醒,他还从没见过哪个男人有一个男小君的,古往今来,皆是男子娶妻,女子嫁君,怎么会有男子娶君?   马文齐恹恹的靠在车厢上,心里堵的发慌。如今赵家兄长也到了议亲的年纪了,议亲了以后,成亲也就不远了。若是真的有那么一天,自己该怎么过下去?   马文齐长叹一口气,打开窗帘,外面天已经亮了。   “郎君,怎么醒这么早?”   马文齐掀窗帘的手猛地一抖,小翠头发有些凌乱,睡眼惺忪的看着他,马文齐理了理头发,平复了一下心情道:“睡不着了。”   “小翠阿姊,你要不要打扮打扮?”马文齐掏出一面铜镜:“头发有些乱了。”   小翠捋了捋头发,觉得不大合适,马文齐把镜子放下,打了帘子出去了。   马文齐小心翼翼的坐在外头,所幸路上没几个人,马文齐松了口气,而后紧紧的攥着车边的木头。车把式爽朗的笑了笑:“小郎君出来了?”马文齐脸颊绯红,不大好意思的挠了挠耳朵:“我,出来透透气……”   车把式笑了笑:“再过一个时辰就能到府了,莫要心急。”   马文齐点了点头,看着车把式驱车的样子倒是新奇,目光闪动问道:“您驱车很熟练,也很稳当。”   车把式笑了笑,言语中颇为骄傲:“我干这一行也有二十多年了,常言道,熟能生巧嘛!”   马文齐颇为敬佩的点了点头:“您说的倒是不假,这马儿可真听话。”   “自然是,这马儿都是好马,跑得稳,跑得快,力气大,耐力好。”   马文齐正想接点什么话,小翠打了帘子出来:“郎君,我给你把头发打理打理。”   车把式轻轻勒住缰绳,放慢了速度,马文齐小心翼翼的站起来,感激的冲他笑了笑:“有空再聊。”车把式哈哈一笑:“得嘞!” 第15章   进了城门没多久,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车把式轻轻拍了拍车厢:“小郎君,下来吧,这地儿不能乘马车过去,需得步行走过去。”   小翠打了帘子下去,马文齐小心翼翼的跳下马车:“这边为何不能乘马车过去?”   “前头就是陆府了,陆家是皇商,前些年,外邦来犯,危难之际,陆家捐了千万两黄金,陆家大人还许了陆家郎君的请求,去往疆场。至此陆家郎君还落了顽疾,不便行走。官家就赐了府邸,还令天下熙熙攘攘往来之人,不得乘车经过此地。”   马文齐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这么说,这个陆家郎君确实是个大义凛然的好男儿。”   路过陆府的时候,马文齐抬头看了一眼,陆府,两个大字金光闪闪的刻于牌匾之上,门口两侧站了四个威风凛凛的士兵,大门紧闭。   “听说,门内还有四个士兵,这一共是八个士兵。陆府成日成日的关着大门,一般没有人去拜访的。”   过了陆府,马文齐他们上了马车,马文齐打帘窗帘往外看,街上熙熙攘攘,确实是比会稽要热闹繁华。   过了陆府不久,就到了许府,待马车停得稳当了,马文齐踩着递过来的杌子下来,过了马车,这才看见欣喜的老太太。   老太太见了马文齐,往前走了两步,马文齐急忙迎上去:“祖母。”老太太挽着马文齐的胳膊,热泪盈眶:“我这可算见到我家齐儿了。”   马文齐这边还没接话,马箬天便挽了老太太的另一只胳膊,嗔笑道:“你瞧瞧,同样都是一个阿耶姆妈生养的,怎地祖母只疼阿弟一个?”   老太太笑眯眯的看了她一眼:“咱们家四女郎机灵能干,你自有你祖父疼惜着呢,非得过来同咱们齐儿争宠?”   马箬天轻轻摇了摇老太太的袖子:“许久不见,难道祖母一点都不想天儿?”   老太太笑骂道:“你这个小冤家,但凡我说个不字,不晓得你要吵闹到几时。”   “老太太,快些进去吧,外头太热了,都热出汗来了,小心着凉。”一旁的嬷嬷给老太太轻轻打了扇子。   马箬天急忙掏出帕子,给老太太擦汗:“瞧我,光顾着高兴说话了,倒是把这个给忘了,倒也是我的不是了,改日我给祖母做双鞋子赔礼。”   老太太哈哈一笑:“你呀你呀,总是能逗我开心。”   马文齐搀着老太太进了门,老太太握住他的手:“齐儿,这次来了就多住住些时日。”马文齐点了点头:“那孙儿就多陪陪祖母。”   到了前厅,一家人都坐在座上,听到声音急忙迎上去。   老太爷老太太坐在主位,许万梁家的见状遣人搬了圆凳放在老太太一旁,让马文齐坐了过去。   马文轩同自家夫人刚到门口就被三舅舅叫去了,也不晓得发生什么事了。马箬天刚进了前厅,许菁云就迎上前去,拉着马箬天的手,阿妹长阿妹短的,着实是姐妹情深。   只有马箬妤不知所措,立于厅里,不知如何是好。落座的时候,亏得马箬天拉她一把,这才坐在了马箬天的旁边。   许老太太眯着眼,看了许久,疑惑的笑了笑:“天儿,你身旁的丫头,我好像没见过。”   马箬天站起身,笑盈盈的解释道:“祖母,这位是我阿姨身旁养的姐姐,听说祖母让我们过来玩,我阿耶就让六阿姊跟了过了,沾沾喜气。”马箬妤行了个礼:“给祖母请安。”   许老太太笑了笑,看了看许老太爷,又扫了一眼立在下面的马箬妤:“起来吧,马家女郎你同天儿一般叫我不大合适,若是你想叫,叫一声外祖母也不是不行的,若是称我为祖母,那确是使不得。”   马箬妤一张脸通红,唯唯诺诺的答了声是,讪讪的坐下了。马箬天看得只想发笑。   马文齐看着下面甚是安静,端着的茶杯放在一旁,笑道:“祖母,前些日子您信里说家里来了位做点心的大厨,孙儿这会儿倒是想吃些糕点了。”   老太太点了点马文齐的鼻尖,颇为宠溺的笑道:“我就晓得,已经吩咐下去了。”   “阿娘,也快到用膳的时辰了,席面早已经备好了。”许万梁家的笑逐颜开:“瞧三女郎恨不得马上把四女郎拉到房里叙上一叙呢!”   老太太和蔼的笑了笑:“你们去吧,一起耍耍,我同齐儿说会儿话。”   老太太拉着马文齐出去了,老太爷叫住许万梁:“你阿弟的事处理的怎么样了?”   “文轩媳妇去了,也不晓得怎么样了。阿耶放心,仔细论论,文轩媳妇还算是那丫头的姑母,不怕不成事的。”许万梁家媳妇沈惜锦回道:“实在不成,便让峻儿娶了那丫头……”   “成何体统!”老太爷从座位上站起来,拐杖使劲敲了敲地面,怒目而视:“峻儿那孩子我知道,断不会干出那等龌龊事来,那丫头断不能进了咱们许家大门!”   “阿耶,您别气,如今都不晓得,若是传出去,对峻儿也不大好不是?”沈惜锦急忙解释,越发觉得自己解释不清楚了。   “不大好?那丫头做了这腌臜事,关峻儿什么事?”老太爷脖子一横,又重新坐下。   “阿耶,这打鼠忌器,那丫头牵连着咱们峻儿,这三人成虎,咱们又管不住人家的嘴,万一有那些个别有用心的,到了官家那边参您一本,您若是想着明年辞官,可是不能了。”   老太爷忿忿的气了一会儿,平下心来道:“老大媳妇,我知道你什么意思,若这件事谈不拢,就算咱们峻儿要娶她,也需得是个妾室,咱们权当养个闲人了。”   “我看那杨家也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就是借着大将军连襟的名头做点买卖,嫁进咱们许府做妾也是高攀了的。”沈惜锦捋了捋帕子,两只手交叉,端端正正的放在腹部。   许菁云带着马箬天回了屋里,还特地关上了门,俩姐妹坐在床榻之上,小声交谈起来。   许菁云也十七了,到了议亲的年纪了,家里确实也是有相看的人家了。许菁云坦言道:“姨母没给你相看人家?”   马箬天叹了口气:“你都不晓得,我姆妈是给我相看人家了,相看了几个就郭家小郎君还成,前些日子,长嫂带我去郭家赴宴,我那个六阿姊也要去,一个劲儿的跟郭家郎君套近乎,卖弄她的那点子才华。”   马箬天嗤笑一声:“我还相看不上那个郭家小郎君呢!弱不禁风的,斯文败类,纨绔子弟。”   “你也不能这么说,郭家小郎君,那个叫郭嘉陵的?”   马箬天点点头,又听许菁云道:“他虽说是尚书令家的,但也不是个游手好闲张扬跋扈的,听说文质彬彬,学富五车,前些日子,他家到咱们家来说亲事,祖父拒了。”   “哦?我倒是听说尚书令中意你,倒没听说他家来说亲事了,祖父为何拒了?你同我说说。”马箬天饶有兴趣的看着她。   许菁云摇了摇头:“不大清楚,我也是不大看得上他,祖父说郭嘉陵虽是才华横溢,但却只是适合读书,做人家的倪子还好,不是良人。”   马箬天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个郭家小郎君确实不思上进,有些散漫了,还是祖父看人准。”   马箬天又冷笑一声:“咱们两个不要的,便让我那个阿姊当成宝去吧!”   两人又是一阵子嬉笑打闹。   反观马箬妤,下人引着她到了一个院子,中规中矩的,叫人挑不出错来。庭前栽种了一片牡丹花,故取名牡丹居。   马箬妤见下人出了院门,回到屋里,随脚踢翻了一个杌子,冷笑道:“怎么?他们叫祖母,就不许我叫祖母了?马箬天到了这儿成了四女郎了,我就成了马家女郎。”   一旁的秋菊怯懦的站在一旁,低着头不说话,心里暗暗道:“这儿是人家七女郎的亲舅舅家,老太太自然是疼自家外孙女,你同人家既无亲情又无血缘的,人家许你叫一声外祖母就已经是留了情面了。在这儿还想着同人家嫡亲亲的外孙女平起平坐,也真真是……”   马箬妤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自然也是传到了老太太耳朵里去了,老太太正在和马文齐用膳,听了此事,微微一笑,问马文齐道:“齐儿?你可听明白了?你方才在厅上给她解了窘境,人家不但不领情,连我一同也记恨上了。你要记得,你同天儿这才是骨肉相连的,你那个庶姊,得排在天儿后头。”   马文齐点了点头,咽下去嘴里的食物,开口道:“箬天阿姊一直对孙儿很好,孙儿都晓得,孙儿一直都晓得。”   老太太欣慰的笑了笑,给他夹了筷子菜:“吃吧,多吃些。”老太太看着他,又道:“从你们小儿,我就给你们排了这第几第几,祖母都晓得。我就不喜听你们叫我外祖母,这加了一个外,好像咱们就是外人了似的。你阿耶虽然对珊儿不错,但也不曾做到一心一意,到时候少不了纳妾。我给你们排好了,就像今天这个情况,明里暗里我就给了那庶女窝囊。”   老太太叹了口气:“并非是祖母不容人,若是那好点的庶女也倒还好一点,你看你这个六阿姊,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一看就是装的。就这么一副皮囊,居然还抢了我天儿的亲事。我看那郭嘉陵也是个瞎的。”   马文齐惊讶的看着她,讷讷道:“祖母,您都晓得啊?”   老太太眼角眉梢中带了些得意:“你祖母我耳听六路,眼观八方,有什么事是我不晓得的?” 第16章   正值酷暑,清晨和晚上还好,一到中午,焦金流石,酷热难耐。   老太太的屋里放了冰块,马文齐同老太太在屋里一起说话倒是没觉得什么。马箬妤住的牡丹居好久没住人了,听说马箬妤过来,匆匆让人整理了一番,还没来得及放冰盆子。   马箬妤只是坐在屋子里,都觉得汗流浃背。马箬妤烦躁的夺过秋菊的扇子,气冲冲的给自己扇了扇,还是觉得热得难受。   马箬妤把扇子扔到桌子上,心里郁闷极了:“昨儿个赶了一夜的路,今天这大热的天,叫人怎么睡的好?”   秋菊轻轻捡起扇子,一下一下的给她扇着风:“女郎莫要心急,捱过这一会儿,晚上就凉快了。”   “你找个人问问,这儿有没有梅汤。”秋菊闻言,硬着头皮出去了。   秋菊好容易找到厨房,推开门不禁惊到了。她觉得太守府已经是富埒陶白荣华富贵,可这太宰府的厨房居然单单占了一个院子。   厨房井然有序,不单是如此,推开门,一股子凉气扑面而来。临近门口的厨子看向她:“你是哪个院子里的?要拿什么东西?赶紧把门关上,你一直这么开着,待会儿冰就化了。”   秋菊匆匆关了门,平复了一下心里的惊涛骇浪,不让自己露怯,可一开口还是怯生生的:“我是牡丹居的,我家女郎想喝一些梅汤,不晓得这边有现成的吗?”   “牡丹居?牡丹居?”厨子沉吟半刻,问道:“可是会稽来的亲戚?”   秋菊点点头:“正是。”厨子指了指后面:“你去让老周给你做,就那个刨冰的黑衣裳的。”   秋菊从桌子后面穿过去,扫了一眼桌子,许多她叫不上名字的,看着就值不少银钱。   “周郎,您这会儿可有空做一份梅汤?”   周亭里抬眼看了看她:“我这还忙着给老太太备冰鉴,老付,你给这位女郎准备吧?”   “我这儿还做着酪粥冰生碗,若是不急着用,我把这冰酪备好再给你做。”   秋菊心里有些着急,可又没有法子,只得慢慢等着。周亭里见她眼角眉梢都带着急,直起身来,给她做了一壶梅汤。   “怕挨骂?赶紧送过去罢!”秋菊连连道谢,捧着壶便走了。   到了牡丹居,秋菊赶紧给马箬妤倒了一杯:“女郎等急了吧?厨房正准备晌食,好不容易才抽了人做了这一壶。”   马箬妤眼睛一瞥:“真的?”秋菊急急点头:“真的。”马箬妤理了理衣襟,缓缓问道:“你可看到厨房里备了什么?”   “一堆认不得的,很是精致,还有说什么备着冰鉴和什么酪粥冰生碗的。”   马箬妤握着茶杯的手指猛的收紧,语气里带了气恼:“他们备了冰鉴和酪粥冰冰生碗,你就给我拿这种东西打发我?”   秋菊吓得急忙低下头,怯怯的回她道:“说是那冰鉴和酪粥冰生碗是给老太太备的……”   马箬妤气得扔了杯子:“偌大的太宰府也真是没规矩,他们既然把我当外人,那我就是客人,如今呢?引进了这屋子便不管事了,这算是什么待客之道?”   秋菊不敢言语,心里暗道:“如若不是府君让你过来,人家太宰府万万是不愿意你过来的,如今倒是摆上女郎的架子了。便是七女郎,人家太宰府嫡亲亲的外孙女也不敢在这边摔杯子摆架子,那冰鉴和酪粥冰生碗是给老太太的,即使是太宰府嫡亲的孙女也不能说一个不字,您可倒好,非得让人家供着不成。”   马箬妤咬牙切齿的拍了下桌子,忿忿道:“如今你们不给我好过,往后我若是嫁进了尚书府,断不能给了你们好脸子瞧。”   话音刚落,就听到院中有人叫:“马家女郎,老太太请您去用晌食呢。”马箬妤一慌,手指扣着桌子,慌乱的看了看秋菊,秋菊也是有些不知所措,急忙回了声:“这就过去。”   “老太太怕您不认得路,让我带您过去,您若是拾掇好了,就叫我一声,我就在这院子里候着。”   马箬妤理了理衣裳,小声问秋菊道:“你说,她可听到了?”秋菊摇了摇头:“不晓得,不过,女郎说话声音不大,多半是没听到的,女郎莫慌。”   马箬妤倒了一杯梅汤,一饮而尽,呼出一口气道:“咱们出去罢。”   马文齐坐在老太太身边,老太太笑着同他说话,马箬天坐在老太爷身边,马箬天旁边坐了许菁云,许菁云挨着马文轩的媳妇涂怜欣,涂怜欣旁边自然是是马文轩。马文轩同马文齐中间留了个凳子,便是马箬妤的座位。   马箬妤匆匆到了,颇为规矩的给长辈请了安,问了好。马文轩眉头一皱,呵斥道:“往后快些,莫让长辈等着你一个,不成体统。”   马箬妤眼泪汪汪的回了个是,弱柳扶风的落了坐。   “齐儿,你尝尝这个酪粥冰生碗,里头加了你喜欢吃的果子。”老太太把碗推到马文齐前头,虽说每个人都有一份,唯独马文齐的稍微大些,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马文齐拿勺子挖了一勺,喝了一口,凉丝丝甜丝丝的,马文齐瞪大了眼睛,惊喜道:“祖母,甜的。”   老太太愉快的笑了笑:“听说你们要来,一大早让人去弄了牛乳,晓得你喝不惯羊乳,这才特地弄了牛乳,又让人一大早煮开了,加了蜂蜜饴糖,晾了许久,等要上桌的时候加了冰好的果子端上来,冰凉可口,这个天最合适不过了。”   “祖母心细如发,想得极为周到。”涂怜欣展颜笑道:“连带着媳妇也得了这般好处,倒是大饱口福了。”   老太太哈哈一笑,对着老太爷眯眼笑道:“听听,前些年见文轩媳妇的时候,文轩媳妇一副乖巧懂事的样子,如今也活泼了,净会哄老婆子开心。”   老太爷仔细看了看涂怜欣:“我从信里听你阿娘说,你最近食欲不振,现在可还好?”   “多谢祖父挂念,姆妈成日里给卿卿煮汤药,搞得屋子里满是苦味,连带着我也是食欲不振。”马文轩无奈的摇了摇头:“您也晓得,姆妈想一出是一出。”   老太太笑呵呵的看着他:“你姆妈也是想着早些抱孙儿,你瞧瞧你大舅舅家的兄长,儿女双全,你姆妈能不急?”   “我今儿个看到兄长家的大侄儿,倒是越发成样子了,颇有祖父的风采。”   老太爷颇为受用:“烁儿也十岁了,如今苦学已有六七年了,小小的孩儿,颇为稳重。”   “七阿兄,你可见了六阿兄的小孩儿?咱们家最小的,叫许积煜,如今才两岁,圆嘟嘟的,甚是可爱。”   “瞧瞧,瞧瞧,这是为她嫡亲亲的兄长抱不平了,这是嫌我夸烁儿了。”老太爷乐的合不拢嘴:“平日里祖父祖母最疼的就是你,这会儿你还吃味了。”   一家人和和气气,边吃边笑,倒是吃了快一个时辰的时间,大家都吃的差不多了,老太太擦了擦嘴,看向马箬妤,慈祥和气的说道:“马家女郎,你刚到京城,人生地不熟的,这府里也不大熟悉,我找了两个规矩又体贴的婆子和丫头给你使唤,有什么吃的用的,你找她们便是了。”   “祖母,我就没有丫头婆子使唤的?”马箬天笑眯眯的摇了摇老太爷的袖子:“您瞧,祖母偏心呢!”   老太太笑骂道:“你这个小冤家,这府里的蚂蚁你都心知肚明,还冲我要使唤丫头?你一来就跑到云儿院子里,随了你的意,索性让你俩住在一起。”   老太太摸摸马文齐的头发:“齐儿同祖父祖母住一个院子吧?”马文齐乖乖点点头:“全凭祖母安排。”   “往后你们也不必往这儿来用膳了,想吃什么,自己打发了人去厨房,让厨房里送到你们院子里,大热的天,也省的多往这儿跑一趟了。”   其余的谢了老太太老太爷就回去了,唯有马箬妤留了下来。其他人走了,马箬妤这才站起来,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这几日还要叨扰外祖父外祖母了,若妤儿有做的不好的地方,还请外祖父外祖母多多包涵。”   老太爷摆了摆手:“言重了,若是在这儿有什么不顺心的,只管打发人过来说便是。”   “多谢外祖父。”马箬妤一副为难的样子,欲言又止,老太爷看得心里膈应,坦言道:“还有何事?尽管说便是了。”   “如今已是相月,正是酷暑,妤儿本不应开这个口,只是实在是酷热难耐……”   老太爷点了点头,看了看老太太,笑道:“确实是府里的丫头婆子大意了,我这便安排下去,让人给你备个冰盆子。”   马箬妤施施然行了个礼:“妤儿多谢外祖父外祖母,这便退下了。”老太爷摆了摆手:“去吧!”   马箬妤刚出了门,老太太冷笑一声:“果真是上不了台面,方才都同她讲了,给她丫头婆子使唤,非得把事情闹到府君这边,这才如意,真真是心比天高,也不看自己是何身份地位。就她这样的,居然还抢了我们天儿的婚事。”   “我这个六阿姊就这样,偏得我阿耶的疼爱,又是阿姨身边长大的,自然不比我姆妈身边养大的有规矩。”马文齐有些顽皮的笑道:“你瞧,我七阿姊能说会道的,又不显得谄媚无知小家子气,也甚是得祖父祖母我阿耶姆妈的疼爱不是?”   “你也是个能说会道的,你若是认真说道起来,丝毫不输给你七阿姊。”老太太捏捏他的脸:“咱们家,我最疼咱们齐儿了。”   马文齐乖巧的笑了笑,眼睛眯成了一个小月牙:“深得祖母疼爱,那是齐儿的福分。”老太太摸摸他的头发:“咱们齐儿是顶聪明的孩子。”   马文齐心里咯噔一下,脑子里突然冒出来赵昃延的面孔。 第17章   “他们才是傻子,咱们文齐聪慧机敏,比他们好一万倍。”   “都是他们不好,他们不晓得你是多好的人。”   马文齐脑子里一直回响赵家兄长说的话,他突然就很想回去,哪怕见赵昃延一面,告诉他,我其实现在不气你了,你再夸夸我好不好?   “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可是哪儿不舒服?”老太太拉住他的手:“这手冰凉,脸色煞白。”   老太爷也变了脸色:“快快快,叫府医过来。”马文齐回握住老太太的手,安抚性的咧了咧嘴角,露出一个笑:“祖父祖母安心,不必叫郎中过来的,孙儿没什么事,就是有些累了。”   “佩宁,去,带小郎君去歇息。”   马文齐站起身,作了个揖:“孙儿告退。”老太太摆了摆手:“赶紧退赶紧退,好生去歇着。”   马文齐脚步虚浮的进了屋子,跟在他身后的小翠见他如此,急急忙忙跑去前面,到了老太太跟前,轻言道:“老太太,小郎君看起来不大好的样子,还是请个郎中瞧瞧吧。”   “赶紧,赶紧叫府医过去给小郎君瞧瞧。”老太太扶着桌子站起身:“别是旧疾复发了……”   老太爷脸色变了变,也站起身来:“赶紧的!跑去找府医。”   府医匆匆忙忙赶过来的时候,马文齐已经发了热,正说胡话,老太太着急的额上冒汗,一大家子围着,倒是让老太太更急了。   “都围在这儿干什么?闷热的,更烦躁了,都回自己院子里头去,有这个空,不如去催一催府医。”老太太给他换了一条湿帕子。   一屋子人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如何是好,也不晓得该留下还是离开。   “他们留下便留下,等府医来了,诊治完了,齐儿没什么大碍了,他们也能安心不是?”老太爷拍拍她的背:“你也莫要急,等府医来了,看看怎么说。”   府医进了屋子,看着屋里挤满的人,心里暗暗猜测,是哪位贵人伤了病了,竟如此兴师动众。   众人见府医来了,急忙让了道,府医上前来,见老太太一脸着急,他开到前头,老太太急忙让了身子:“您赶紧,赶紧瞧瞧,这孩子胡言乱语的,也听不懂说了什么,瞧着是发热了。”   府医上前一看,床上躺着位面容极为清秀的小郎君,年纪不大,稚气未脱,看着也不过是十岁左右。   府医轻轻搭上他的腕子,过了一会儿,舒展了眉头:“小郎君这是郁结于心,气结于胸,心里有事忧思成疾,内伤多虚,开两副汤药就好了。以后注意心情顺畅就是了。”   老太太皱着眉头,长叹一口气:“佩宁,送一送府医,老大家的,你去给齐儿拿药,大家都回吧,索性也没有旁的事了。”   大家零零散散的都散了,许菁云同马箬天站在一旁,马箬天蹲在老太太身旁,柔声道:“祖母,您去歇着吧,这儿有我呢。”   老太太摇了摇头:“天儿,你同云儿都回去吧,即便是我回了,也不能安心,看齐儿喝完汤药我便回去了。”   马箬天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招手叫来小翠:“你在这儿盯着,小郎君一喝完汤药就送老太太回去歇着。”小翠点了点头:“女郎放心。”   马文齐喃喃几句,老太太凑近了听,只听见不清楚的几个字,什么长什么好什么错的,凑不成句,也不晓得他什么意思。   沈惜锦送来汤药,老太太一点一点的喂了给他,喝两口吐一口,药碗刚见底儿,沈惜锦忙又送上来一碗:“方才就是怕齐儿不甚清醒,不肯喝,这才煎了两碗,这下算是派上用场了。”   老太太疲惫的笑了笑:“你办事总是让我心里熨帖,你也忙前忙后了许久了,去歇着吧。”   “阿娘,您不去歇着,我哪儿能放心歇着?等齐儿喝完了汤药,咱们一起歇着。这边留佩宁和小翠也是放心的。”   老太太笑了笑:“你这个媳妇,不愧是我亲眼看中的。”   日落西山,天空飘了几抹红霞,老太太让人点了油灯,和沈惜锦一同出了门。   “你回院子吧,我这就歇着去了。”老太爷站在房门口,看到老太太出来了,急忙迎了上去:“我看你气色也不是很好,赶紧进屋歇着。”   沈惜锦行了个礼:“媳妇告退。”老太爷挥了挥手:“去歇着吧!”   老太爷搀着老太太进了屋子,有些心疼的训斥道:“你一大把年纪了,逞这个强做什么?齐儿有人照顾着呢!”   老太太坐在桌前,接过老太爷递过来的茶杯,抿了一口茶,颇为惊喜的看他一眼:“eng?甜的?!”老太爷笑了笑:“赶紧喝完,喝完漱漱口去睡。”   老太太嘴上嗯了一声,又抬头问他道:“你说,咱们齐儿,到底心里藏了什么事,怎么就成疾了?”   “儿孙自有儿孙事,你哪儿能全都管的了了?”   “不对,齐儿这小子从小就单纯善良,就像那树上的小桃花似的,粉嘟嘟的,没什么坏心思,喜怒哀乐都亮在脸上。忧思成疾,这不对。”   老太太站起身,走了一圈:“你说,齐儿莫非是有了心上人了?”老太爷笑着摇了摇头:“这么大点的孩子,懂什么?”   老太太叹了口气:“也是啊!齐儿脑子不好使,估计自己都不明白,明儿个,我得好好问问清楚。”   马文齐醒来的时候,小翠在一旁的地上坐着,倚着床,头一点一点的,马文齐嘴唇干裂,声音嘶哑:“小翠阿姊?”   小翠抬起头来,见他醒了,赶紧爬起来:“郎君,您终于醒了。”   外边已经蒙蒙亮了,马文齐扯出一个笑,有些心疼的看着她:“你守了一夜?”小翠笑着给他倒了杯水:“不碍事的。”马文齐使不上劲,坐不起来,小翠搀了他一下,扶他坐起来。   马文齐喝了水,觉得好了一些了,推了推她:“小翠阿姊去歇着吧,我好了。”小翠摇了摇头:“您看您还虚着呢,净会诓我。”   马文齐笑了笑:“我真的好了,你去睡一会儿。”小翠叹了口气:“您别搪塞我,左右我是不会走的。”   “外间屋里有榻,你去小憩一会。”马文齐指了指外间屋子:“看你这么样憔悴,我也于心不忍。”   小翠拗不过他,摸了摸他的额头,发现退了热了,才松了口气:“那我去外间屋子里守着。”马文齐点了点头:“我也有些倦了,再睡一会。”   马文齐有些睡不着了,明明困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了,可是闭上眼睛还是睡不着。脑子里总是浮现出赵家兄长的音容笑貌。   有小时候的,有现在的,混杂着掺在一起叫人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赵家兄长一直温和的笑着,突然就变了面孔,青面獠牙,眉头紧皱,凶巴巴的盯着他,可怕的很。马文齐想睁开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想叫小翠,却始终发不出声,眼看赵家兄长那獠牙就要伸到脸前了,马文齐越发着急,随后便没了意识。   小翠是被人叫醒的,小翠睁眼醒来的时候,老太太正守在床边,佩宁叫醒她:“小郎君还在发热,你怎么在外间屋子的榻上睡下了?”   小翠猛一机灵:“郎君又发热了?”   老太太看她一眼:“齐儿醒过?”小翠匆匆走到老太太跟前跪下:“回老夫人,郎君醒来过,我摸着已经退了热了……”   老太太闻言有些急了:“赶紧去,再去叫府医。”老太太拿着帕子拭了拭额头上的汗:“再煎一碗汤药过来。”   过了一会儿,府医过来了,把了把脉:“还是那个症,不过就是心思太重了,这才又发了热。”   老太太叮嘱人煎了两碗汤药,喂汤药的时候,马文齐愣是没吐一丁点,一碗汤药下去,马文齐悠悠的睁开了眼睛,看着老太太道:“姆妈……”   老太太心里咯噔一下,别是脑子又坏掉了。   “齐儿,你看清楚,我是谁。”老太太握住他的手,心里极其紧张。   “赵家兄长……”听闻此言,老太太一颗心直直的沉甸甸的猛地落了地,落地的瞬间猛地炸开了,这孩子果真又犯病了。   “齐儿,我的齐儿……”老太太落了泪:“快,快叫府君过来。”   “府君上朝去了。”老太太六神无主的环视一周,心里暗暗着急。   马文齐给他擦了擦泪:“姆妈莫哭。”老太太更是心急:“再把府医叫过来。不是说没什么事吗?怎么这会儿就迷糊了?”   府医还没到住处,又被叫了过去,诊了诊脉,眉头紧皱:“这个应是旧疾复发,如今发热之症还没好利索,需得好好养着。”   “这个旧疾,可有什么根治的法子?”老太太担忧的看着马文齐:“多么好的孩子,若是……您想想法子……”   “这……下官医术浅薄,瞧的出是幼时遗留的问题,却也束手无策啊!”府医一筹莫展:“老夫人见谅。”   “无碍,这么多年寻医问药,也没治好,府医也不必自责。”老太太叹了口气:“眼下如何是好?”   “需得精心静养,这什么时候恢复如常,下官,说不准……”   老太太虚晃一下,佩宁急忙扶住她:“老夫人。”   老太太擦了擦泪:“你们且去拿些吃食过来,多做些郎君爱吃的。”   小翠站起来,随佩宁去了厨房。   “齐儿啊齐儿,小小年纪怎么就忧思成疾,还引发了这旧疾了?你心里到底装了什么事?你同祖母说说。”   马文齐看着老太太呵呵傻笑。老太太摸摸他的头,痛心疾首道:“造孽呦!” 第18章   小翠同佩宁拿了许多吃食过去,马文齐正笑嘻嘻的看着老太太,手里还死死地抱着枕头。   “齐儿,你肚里许久不进食了,肯定饿了吧?来,赶紧捡你爱吃的吃些。”老太太让小翠端着东西凑近些,马文齐却是直勾勾的看着老太太笑:“姆妈喂我吃。”   老太太端了粥,一勺一勺的喂给他:“还想吃些什么?祖母夹给你吃。”马文齐只是嘿嘿傻笑,也不说话,老太太只得一样都给他挑些。   吃了许多,老太太觉得有些不对劲,往常他吃的也不多,即便是胃口好了,也不过是一碗米饭,一些菜。   如今,他喝了一碗粥,这五盘子菜,三盘子已经见了底儿,剩下的两盘子也吃得是七七八八了。这么多,马文齐还是乖乖等着她喂。   老太太放下筷子,伸手摸了摸他的肚子,鼓鼓的。老太太让人撤了,温和的看着他:“齐儿啊,你也吃的不少了,咱们出去遛遛?消化消化?”   马文齐痴痴的笑了笑:“好~”   “去,把神曲丸拿过来给小郎君。”老太太虚扶了马文齐一下:“来,祖母陪着你出去遛遛食儿。”   马文齐下了床,抬脚就要走,老太太拉住他:“衣裳,换上衣裳。”   小翠赶紧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去衣橱里取了衣裳下来,给马文齐穿上。马文齐穿上衣裳,冲着老太太嘿嘿一笑,往门外走出去。老太太走了几步,忽而觉得头晕,急忙叫住小翠:“快,跟住小郎君。”   小翠急忙跟出去,佩宁扶住老太太,关切的开口道:“老夫人,您没事儿吧?”老太太摆了摆手:“就是起来的快了,不妨事。”   老太太长呼一口气,急忙又追出去。   马文齐拉着小翠的袖子,痴痴笑道:“俊俏女郎……”小翠担心的看着他:“郎君,如今这种境况,我如何同夫人交代啊?”   马文齐像是没听见似的,痴痴的笑着,直勾勾的望着她。小翠咬紧了牙笑道:“郎君,咱们坐在那边亭子里歇息一会儿好不好?”   马文齐颇为顺从的点了点头,若不是依旧痴傻的笑着,反而让人觉得乖巧懂事。   马文齐亦步亦趋跟在小翠身后去了亭子,刚刚坐下,马文齐便咳嗽起来,小翠急忙站起来,给他顺气。   马文齐咳的脸红脖子粗,好一会儿才停下来。老太太赶过来的时候,马文齐一张脸通红,连带着脖子都是绯色,小翠站在一侧给他拍着后背。   “怎么了?”   “不知道,郎君突然咳嗽起来。”小翠住了手,颇有些着急:“老夫人,这可如何是好?”   老太太叹了口气:“许是一口痰卡在肺里,把脑子闷短路了。”小翠迷茫的看着老太太,老太太摆了摆手:“带小郎君回房,去问问府医,开点祛痰止咳的药来煎了,喂给小郎君服下。”   马文齐突然抚掌大笑:“好多花……好多花……”几人不明所以,小翠头上素素静静的单单别了一支银钗,并无花样。老太太戴了几只珠子,几样簪子,也没有什么花。佩宁头上戴了一朵绢花,单单一朵,倒也没有是好多花。   老太太脸色一变:“小郎君出了幻觉了,赶紧带小郎君回去,把府医带回来。”   马文齐这时候确是不肯走了,双手背在身后,十指相扣,颇为焦急的朝东边叫道:“赵家兄长救我……赵家兄长救我……”   老太太握住他的腕子:“齐儿,你可别吓祖母。”   忽而马文齐脸色一变,好像是在躲避什么似的,躲到老太太身后:“姆妈救我!”老太太护住他:“祖母在这儿,没什么妖魔鬼怪能伤的了我的齐儿。”   老太太哄他道:“跟祖母回房,祖母让人给你做了蜜饯儿,你尝尝?”马文齐怯怯的朝东边看了一眼,又极快的把头埋在老太太怀里,拉着老太太怯怯的朝房间走去。   到了房间,府医已经恭候多时了,马文齐歪头看了他一眼,又缩回去:“又来了,又来了……”   府医皱了皱眉头:“小郎君,情况不大好啊……“老太太点了点头:“我晓得,您只管说罢了。”   “我开两副安神药,给小郎君服下,我听闻小郎君咳嗽不止,喝了安神药,等小郎君稳定了,过半个时辰再把化痰止咳的药喂下,等两三日,大概会有所好转。”   老太太点了点头:“有劳了。佩宁,随府医去拿药,安神药煎两份,等小郎君睡着了,再把化痰止咳的药煎了,也是煎两份。”   佩宁送来扶着马文齐的手:“我记下了。”   “齐儿啊,你把这碗茶喝罢了,咱们就吃果脯,好不好?”   马文齐玩枕头正开心,闻到这一股子苦味,立刻皱紧了眉头:“臭……”   “那,齐儿还想不想吃果脯了?还有饴糖。”   马文齐纠结的看着那一碗黑漆麻糊的汤药,哭丧着一张脸:“我不喝能不能吃果脯,齐儿很听话的。”   “对,齐儿最听话了,那这么听话的齐儿,那听祖母的话,把这……茶喝了。”老太太掏出饴糖:“喝完这一碗,祖母立马把饴糖给你。”   马文齐皱了皱鼻子,慷慨赴死般的接过汤药,一饮而尽。他吐了吐嘴里残留的药渣,伸了伸有些被苦味麻痹的舌头,抢过老太太手里的饴糖塞到嘴里。   老太太让人拿了果脯过来,递到马文齐面前:“祖母说话算数,这些子果脯都是我们齐儿的了。”   马文齐眼睛一亮,伸手抓了果脯,一手一个就往嘴里塞,好在老太太晓得他如今神志不大清楚,不知饥饱,没给他那么多。   马文齐刚吃完那一盘子果脯便没了精神,迷迷瞪瞪的,晃悠了两步。小翠扶住他,老太太指了指床榻,小翠点了点头,扶着他去了床榻。   马文齐睡着了。   佩宁端了化痰止咳的药过来,谁料根本灌不进去。姜还是老的辣,老太太指挥道:“把他扶起来,你们两个,一个捏住他的鼻子,一个往他嘴里送药,一勺一勺的来,别太快了,也别太多了。”   这个法子果然可行,两份汤药,只用了一份。老太太有些疲倦的站起身:“你们俩伺候好小郎君,若又有什么异状,有什么不对劲的,立刻去找府医。”   小翠应了声是,老太太有些颤颤巍巍的出了门,佩宁不放心,赶紧追上去,扶住老太太回了屋子,又被老太太赶回来照顾马文齐。 第19章   小翠一夜没敢合眼,生怕出了什么差错,到了半夜,外面漆黑,马文齐却突然睁了眼,还没等小翠出声,马文齐瑟瑟发抖的蜷缩成一团,抱着被子窝在角落。   小翠把油灯拿近了些,柔声细语的安慰他道:“郎君莫怕,可是冷了饿了?”   马文齐却突然爬起来,连鞋也没穿就往外走,外面漆黑一片,小翠急忙拿了灯笼追上去。起先马文齐畏畏缩缩的不敢出门,只站在门口打开了门,看小翠拿着灯笼在后面,反倒大胆起来,大步跨出门去。   小翠拉住他:“郎君,现在更深露重的,您随我回去,想要找什么东西,不妨明儿个同老太太说,派了人手去找。”   马文齐疑惑的看了她一眼:“你是哪个?”这一问,小翠心里凉透了。   “您同我回去我再同你说我哪个。”   马文齐撇了撇嘴,甩开她的手:“你不同我讲就算了,我要去找赵家兄长,你莫要跟着我。”   马文齐一把夺过灯笼,大步往前走。小翠不敢不跟住他,束手无策的跟在他身后劝他道:“就算现在要去找赵家六郎,您也得同老太太说了再去不是?”   “老太太?哪个老太太?为何要同老太太讲了再去?”   “郎君,您发热都糊涂了,老太太都不晓得了?”小翠看他糊涂成这样,索性扯了谎先稳住他:“赵家六郎昨儿不是还来了信儿,说是明儿个来看您,让您乖乖在府里等着?如今您若是去找赵家六郎,万一同他走错路了,岂不是要等得更久?”   马文齐脚步顿了顿:“你说的可是真的?”小翠急忙点点头,生怕他不信似的补充道:“一听说您病了,赵家六郎就要赶过来,只不过家里有事耽搁了,您同我回去,明儿个就能见到赵家六郎了。”   马文齐半信半疑的跟她往屋里走:“你若是骗我,我明日还是要走的。”   到了屋里,佩宁如厕回来了,见马文齐醒了,忙去请府医。小翠拦住她:“劳烦您先把药煎了,我瞧着郎君还是不大好。”   佩宁看了一眼马文齐,拿了药,又嘱咐小翠道:“你先照看着,我遣了人去找府医过来。”小翠急忙道谢:“还是您思虑周全。”   佩宁盈盈一笑,拿着药出去了。   马文齐坐在床上:“怎么这样暗,屋里多点些灯。”   小翠应了一声,多添了几盏灯。马文齐百无聊赖的拉扯着床幔,也不言语。   小翠觉得马文齐这个样子正常了不少,又觉得还是不正常,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正常,好像除了赵昃延,谁都不认识似的。   “郎君,您记得家在哪儿吗?”小翠小心翼翼的试探道。马文齐头也没抬:“赵家兄长旁边。”小翠有些想笑,心里又不大轻松,郎君果真是不记得了。   “郎君,您还记得您同赵家六郎什么关系吗?”   马文齐皱了皱眉头,似乎是在努力回想,只见他眉头紧皱,紧咬牙关,额头上的青筋崩崩直跳。马文齐点了点太阳穴,脸色很是难看。   小翠吓了一跳,赶紧给他递过一杯茶去,打断他的思路:“您喝口茶润润嗓子。”马文齐却是有些粗鲁的推开她,站起身踉踉跄跄的往外跑:“我要去寻赵家兄长。”   小翠心里暗暗懊恼,早知道是这样就不提了。她拉住马文齐:“您在这儿等着,赵家六郎这就来了。”   马文齐慌慌张张的乱走,也听不进去话了,竟是非要出去不行。小翠也有些慌了,恨不得此时此刻他能昏过去,此时佩宁也不在,她一个人,倒是有些慌了。   小翠拉住他,吓他道:“您若是乱走,赵家六郎找不见您了,会生气的。”马文齐像是被人点了穴位似的,定定的立在那儿,讷讷的往屋里走:“生气了?生气了!赵家兄长对我生气了……”   小翠心里暗暗着急,汤药怎么还没煎好?郎中怎地还没来?   马文齐瘫坐在榻上,一直念叨着一句话:“赵家兄长不理我了……”   小翠不禁有些怨恨赵家六郎,也不晓得这人对郎君使了什么招数,让郎君这么念着,这都魔怔了。   过了一会儿,佩宁端了药过来,马文齐嘴里念念叨叨还是那么一句话。佩宁也晓得不对劲,看了一眼小翠:“我也不晓得怎么劝,你去喂小郎君喝药吧。”   小翠端了药过去:“郎君,如今您改病着,若是过了病气儿给赵家六郎就不好了,佩宁阿姊煎了药,您趁热喝罢?”   马文齐皱了皱鼻子:“苦……”小翠又往前递了递,言语中颇有些威胁的意味:“明儿个赵家六郎可就来了,您若是想过了病气儿给他,我这就去倒了。”   马文齐拉住她,接过碗,捏着鼻子,一饮而尽。马文齐被苦的眼泪汪汪,小翠赶紧捧了盛着蜜饯的盘子过去:“您先吃个蜜饯压压,还有一碗呢!”   马文齐往嘴里塞了个蜜饯,看了看另一碗,皱紧了眉头,拿过那一碗,又喝了下去。   小翠赶紧把蜜饯递过去:“喝那么急做甚?赶紧拿蜜饯压压。”马文齐往嘴里塞了几块蜜饯,塞得鼓鼓囊囊的。   小翠又给他递了杯水:“您吃的也忒多了,当心噎着。”马文齐用水冲下去嘴里的蜜饯,苦味没那么重了,但是还是有些苦,他急忙又喝了杯水。   府医姗姗来迟,马文齐眉头一皱:“这人又是谁?”   “给您瞧病的,您让郎中给您把脉瞧瞧。”   马文齐递过胳膊,府医搭上去,笑道:“有所好转,不过还得当心,这还没好利索,我再开个单子,换汤药,再吃两副就差不多能好利索了。”   “可是减了剂量?”佩宁把药碗放在一旁,随口问了一句。   “猛症还得猛药医,我瞧着这病来势汹汹,好不容易好了点,可不得加了剂量?”   “加了剂量,我家郎君身子骨受的住吗?”小翠见他苦的直吐舌头,又递过去一块蜜饯。   “您只管放心罢,我心里有数的。”府医笑盈盈的拿了箱子出去了,佩宁拿了药方子:“明儿个我给小郎君去抓药,但愿小郎君能赶紧好了。”   小翠没应声,看马文齐昏昏欲睡的样子赶紧扶了他:“您可是困了?我扶您去休息。”马文齐揉了揉眼睛,踢掉鞋子,躺在床上倒头就睡。   小翠同佩宁双双松了口气。   “小郎君这是怎么回事?年年都有这么一场?跟看戏似的。”   小翠撇了撇嘴角:“先前就受了风寒没好利索,这次连夜赶过来,我家郎君本来身子骨就弱,一路奔波,这才病倒了,哪就像您说的年年一场了?”   佩宁歪了歪头:“这小郎君身子骨确实弱了点。”小翠没回她,心道,怎么老太太身边使唤的人,怎么这么没有规矩了,哪家大户人家敢这么妄议家里的郎君了?   小翠不敢睡,硬是撑了一夜,佩宁撑不住,趴在外间屋子里的方桌上呼呼大睡。小翠瞥了她一眼,冷笑一声,默默道,到底不是自家郎君,睡得倒是踏实。   天亮了马文齐也还没醒,小翠觉得不对劲,探了探他的额头,心里一惊,怎么这么烫?她赶紧叫醒佩宁:“您去请府医过来吧!我家郎君又发热了,烧起来了。”   佩宁吓了一跳,急忙去请府医。小翠拿水湿了帕子往他额头上盖着降温,急得满头大汗。   “我阿弟可醒了?”   小翠急忙跪下,拉住马箬天的裙摆:“女郎救救郎君吧!昨儿个夜里醒了,请了郎中过来看,郎中明明说好转了,这会儿郎君又烧起来了。”   马箬天顺势拉起来小翠,过去看马文齐,只见马文齐脸色通红,鼻尖上都是汗。马箬天觉得一阵眩晕,她扶住床沿,稳了稳心神:“先等郎中看看,先等等……”   马文齐呓语几声,却听不真切。马箬天凑近了听,也是听不清楚。   “你说什么?同阿姊说,阿姊都帮你。”   马文齐反倒不言语了。马箬天咬了咬牙,顺手给他换了条帕子:“你若是成了亲,依着赵家妹子的性子,非得把你劈了不成。”   马文齐皱紧了眉头:“赵家……不行……”   马箬天叹了口气:“什么不行?赵家妹子不行?你还挑三拣四?赵家妹子人家也不愿意嫁啊?这件事还有待商榷,你莫急。”   马文齐嘴里又念叨着兄长什么的,马箬天一头雾水。   “昨儿个,郎君谁都不认得,非得要找赵家六郎,拉都拉不住……”   马箬天若有所思的看着马文齐:“你喜欢赵家六郎?”小翠瞪大了眼睛不敢言语,又听得马箬天道:“赵家六郎志向远大,你呢深得阿耶姆妈疼爱,若是想要一起,是有些难的。”   马箬天饶有兴趣的看着他:“哎,你说,我也听说过断袖之癖,可都是那些个世家大族养的男宠,你若是养他,赵家六郎定不会被你圈在深宅后院。你的身份若是去了他的深宅后院,可叫阿耶姆妈,甚至是祖父祖母怎么抬起来头啊?”   马文齐嘴里喃喃几句,马箬天没听清,自顾自的说道:“往后你俩可不能在一块了,若是真出了事,也是你吃亏,赵家六郎心思太重了,忽悠你像玩儿似的。”   马文齐突然坐起来,咳了一声,一口浓痰咳了出来,马箬天惊慌失措的站起来:“郎中呢?怎么还没来?”   马箬天叹了口气:“我不过乱说说,你怎么就动了气?”   府医来了,看了看脸色通红的马文齐,又看了看一脸无辜的马箬天,赶紧上去把脉。   “这口痰吐出来就好了,这会儿就是身体虚了些,风邪入体,没什么大毛病了,拿着药方抓了药还得吃两天,不然时好时坏的,也得熬坏了身子。”   马箬天连连称是,耳边却听见马文齐虚弱的声音:“阿姊,你骗人。” 第20章   佩宁去抓药了,小翠呆在屋里留也不是,走也不是,正为难之际,马文齐哑着嗓子道:“小翠,你先出去吧,这儿有箬天阿姊呢!”   小翠福了福身,带上了门,退下了。   马箬天倒了杯水给他:“小翠照顾你倒是没说的,这会儿茶还是温的。”马文齐扯了扯嘴角:“自小一起长大的,我的事她多少是比对旁人上心。”   “你如今恢复了心智可算是好了,祖母这两天累坏了,朝中事务繁忙,祖父抽不开身。如今你好了,多陪陪祖母。”   马文齐点了点头,双目茫然:“这两天发生了什么事?我没什么印象了。”   “也没什么事,就是有些傻,叫嚷着去找赵家六郎。”马箬天给自己拿了个梨子,不顾及形象的咬了一大口。   马文齐摇了摇头,又垂下脑袋,闷闷的问道:“真的?”马箬天翻了个白眼:“可不是,大晚上的,非得去找赵家六郎,小翠拉都拉不住,还是把你骗回来的。”   “阿姊,我同赵家兄长吵架了。自从大吵一架以后,我就没见过他了。”马文齐手指不自然的搅着被子,垂着脑袋看不出情绪,可通体的哀怨让马箬天了然于胸。   “你还会同赵家六郎吵架?真是奇了,你俩的性子,一个脱俗的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一个天真的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这都还能吵得起来?”马箬天饶有兴趣的看着他,问道:“你俩为了什么吵起来的?”   马箬天看戏的表情跃然于脸上,偏偏马文齐没看出来,还以为是马箬天关心他。   马文齐面上带了感激:“阿姊,多谢你这样关心我。”马箬天啼笑皆非:“所以你俩到底为了什么吵起来的?”   “不记得了,我把赵家兄长关在外头不许他进来,小翠就把他撵走了,自此就没见过他了。”马文齐摸了摸耳朵:“阿姊,我是不是太过分了?”   马箬天一脸无语,他这个傻阿弟,都忘了是怎么吵起来的了,这孰对孰错难说得很,这么快就觉得是自己错了,真是傻到家了。   “那你为什么把他撵出去了?”   “当时忘了为什么,气性上来了……”马文齐咬了咬嘴唇,有些愧疚:“阿姊,我平日里从不乱发脾气的……”   马箬天安抚的摸了摸他的脑袋:“我是你阿姊,我能不晓得?只是,这件事我也讲不好你俩孰对孰错,回去再说吧!”   “昨儿个,郭家宴请宾客,就往咱们祖母跟前儿递了拜帖,说是请老太太带着菁云阿姊去热闹热闹。恰好你病了,老太太就让大舅母带着菁云阿姊去。”   “菁云阿姊晓得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不愿意去,大舅母便说带了我一同去好了,两个姊妹也有个伴儿,不至于无聊。你猜怎么着?”   马箬天神神秘秘的看着他,眼里闪的都是恶趣味的光芒。   “我们居然在郭府遇到了马箬妤,当时大舅母的脸色就不好看了。菁云阿姊倒是很高兴,用帕子掩着嘴角直乐。”马箬天撇了撇嘴:“依我看啊,六阿姊神通广大,这个郭家同咱们家结亲是要定了。”   “索性你也不中意郭家郎君,随六阿姊去就是了。”马文齐有些虚弱的笑了笑,还是强打起精神问她道:“你在郭府可遇到中意的郎君?”   “嚯,别提了,满地鸡毛,这宴席真是吃的肚子疼!”马箬天咔吃咔吃又是两口梨子,咽下去嘴里的果肉又道:“你晓得门下省侍中高景才吗?”   马文齐摇了摇头:“我不大晓得!”   “我在宴席上遇到他了,本来说是男女不同席,可郭家郎君想挨着马箬妤坐,便去求了郭家老太太,老太太最疼他,索性把适龄的女郎郎君拉到一起相看,那个高景才就坐在我旁边,给我恶心的……都少吃了两碗饭……”马箬天把啃了一半的梨子放下,拿帕子擦了擦手:“这会儿想起他我都吃不下。”   “那个高景才很猥琐?”   “那倒不是,只是这适龄的女郎,一会儿这个过来敬杯茶,一会那个邀吟诗作对,不胜其烦。”   马文齐没了精神,眼皮直打架,马箬天摇了摇他:“你可别睡,药还没喝呢怎么能困了?”   马文齐笑了笑,强打起精神:“六阿姊成亲以后,家里没成亲的就剩下你我了。”   “你我?只剩下我了。”马箬天拿起没啃完的梨子,狠狠的啃了一口:“难不成你还真忘了,你同赵家妹子可是有婚约的。”   马文齐嘴角含笑,轻轻的摇了摇头:“赵家妹子不愿意,我也不好强迫人家。更何况,赵家妹子虽好,我总觉得……”马文齐抿了抿嘴,思索了一下开口道:“赵家妹子有些凶了,每次见着我都是横眉竖眼,吓人的很,我有些受不住。”   马箬天认同的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是,赵家妹子确实巾帼不让须眉,你俩也不大合适。”   马箬天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颇为八卦的说道:“你可晓得?赵家姆妈是继室,打小就不待见赵家六郎,赵家大郎虽然同六郎是一母同胞,不知怎么被这个继室拉拢了去,有一段时间赵家六郎在赵府孤立无援。”   马文齐看着自家阿姊徒然停住的声音,好奇的问道:“后来呢?”   “后来?后来你就被绑架了,赵家六郎顺手救了你,你不知怎么同赵家六郎十分要好,说实话,若是没有你,赵家六郎不知道在赵家被那个继室蹉跎成什么样子呢!”   “我?”马文齐不大明白:“就算赵家兄长救了我,这同他继母对他好有什么关系?”   马箬天捏捏他的脸:“你这都想不到?你可是马家最小的小郎君,还是嫡出的,若是哄的你开心,那赵家的生意,阿耶怎么也可以网开一面的。”   马文齐不做声了,马箬天叹了口气:“咱们家都晓得,赵家六郎是因为你在赵家站稳了脚跟,他哄的你开心,姆妈也不在乎这些个,权当可怜赵家六郎过活不易了。”   “不是。”马文齐咬了咬牙:“赵家兄长不会做这样的事,他对我好是因为我好……”马文齐的声音越说越小,马箬天也懒得同他争执。   只是马文齐心里有些不确定了,赵家兄长说过的,自己是顶好的,可是自己那么好,赵家兄长怎么就不理他了?就算是吵架了,那他这么好,赵家兄长就不能哄哄他?   可是若是自己做错了,再怎么好,也是要认错的。马文齐脑子里乱的很,一时间不甚清明。   马箬天怕他再钻牛角尖,赶紧换了话题:“我听祖母说,过几日你病好了,在府里办个席面,给你去去病气。”   马文齐垂头丧气的点了点头:“都听祖母的。”马箬天心里暗暗懊恼,她明知道这个傻阿弟把赵家六郎看的极重,干嘛还哪壶不开提哪壶?真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祖母说,咱们自家人乐呵乐呵就行了,也不请别的了,你看你有想请的,请过来乐呵乐呵?”   马文齐摇了摇头:“我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没有认得的,全都听祖母的。”   马箬天正想再说点什么,小翠进来了:“女郎郎君,汤药煎好了,这会儿刚好入口。”   马箬天接过汤药,扫见了小翠眼下的乌青,心下一软道:“守了一夜也累了吧?赶紧去睡吧,我这会儿刚好想同郎君单独待一会儿。”   小翠不好说什么留下的话,也确实累了,感激的谢了她,行了礼退下了。   “回去要给小翠多加些银钱了,我病的迷迷糊糊,多亏了小翠了。”   马箬天认同的点了点头:“你说的不错,小翠对你确实是照顾周到。”   马文齐闻着碗里的汤药直皱眉头:“阿姊,这闻着就苦的难以下咽……”   “良药苦口利于病,赶紧喝下去,睡一会。”马箬天把碗递给他:“来,自己喝。”   “阿姊,你给我备点饴糖,我喝完汤药吃点甜的。”   “我随身备着呢,你赶紧喝,喝完我就给你。”马箬天拿着荷包在他脸前晃了晃:“好些呢!”   马文齐捏着鼻子,皱着眉头,往嘴里灌了大半碗,马箬天不依不饶的看着他:“还有一半呢,继续喝!”   马文齐只得一鼓作气,把剩下的喝完。   马文齐被苦的说不出口了,吐这舌头朝马箬天伸手要饴糖,马箬天翘了翘嘴角,把荷包打开,奸笑道:“一个都没有哦!”   马文齐差点气哭了。   马箬天把吃了一多半的梨子塞到他嘴里:“这个梨子很甜的,你尝尝。”马文齐气得眼泪都出来了,恶狠狠的咬了一口梨子,哎,真甜!   马箬天有些得意的看着他:“是吧,我就说这梨子挺甜的。”马文齐又恶狠狠的咬了一口梨子:“阿姊,你就知道骗我!”   “我同菁云阿姊还有事,待会儿我让幽兰过来照顾你,这小丫头也可会照顾人了。”   马箬天蹦蹦跳跳的出了门,马文齐把果核立在桌子上,方才困得不行,这会儿一生气倒是有了精神。马文齐盯着床幔看了一会儿,又有些受不住了,眼皮好似千斤坠,他合上眼睛,迷迷糊糊又睡着了。 第21章   正是中午,太阳直直的照射下来,马文齐坐在屋子里热的满头大汗,小翠给他扇了扇扇子,半分埋怨半分怜惜:“郎君,六女郎方才还遣人端了冰盆子过去,咱们怎么就不让人送一个过来?”   “听说,祖母地窖里的冰块也不多了,眼看这伏天还长着呢,能省一些是一些吧。”马文齐擦了擦脸上的汗:“再说了,我这也算是大病初愈,见不得凉气,能省则省吧。”   小翠没言语,只是站在一旁给他扇扇子。   “小郎君,老太太叫您到前厅呢,说是商量些事情。”   小翠停了手上的动作,往外头看了一眼,掀了帘子探出一个脑袋,回她道:“晓得了,这就过去了。”   马文齐把毛笔放在一旁,抖了抖衣裳,小翠见状忙拉住他:“您现在一头汗,一点脂粉没擦,怎么过去?”   马文齐摆了摆手:“太热了,就不必了,想必祖母寻我过去有要事,耽搁了就不好了,咱们赶紧过去吧。”   小翠知道说不动他,拿了帕子给他擦了擦汗,清清爽爽的出去了。   马文齐到了前厅,发现大家都在,唯独缺了老太爷,上座坐着老太太和一个年轻人,估摸着和他差不多少。   马文齐见厅堂上,除了祖母和那年轻人的声音便没了声响,下面也没人言语,即使是轻声聊天的声音也听不着。   马文齐暗暗思量,上面坐着的年轻人到底是什么来路?   马文齐上去行了礼,老太太笑道:“这位是明昌王殿下,当今圣上的六殿下。”马文齐再次行了礼,明昌王殿下倒是亲切,笑盈盈的叫他起来。   老太太让马文齐坐到自己身边,和蔼可亲的冲明昌王笑道:“这个是我的外孙,在家里小住几日。”   明昌王歪了歪头看向他:“令郎长得倒是周正,如今多大了?可曾有婚配?”   “如今才一十四岁,倒是订了一门亲事,劳殿下费心了。”老太太慈爱的看了看马文齐感叹道:“改日是得去观里拜拜,这孩子多灾多难了些。”   “前些日子听说贵府出了点事,如今可是解决了?”   老太太面色一丝丝变化都没有,依旧是笑得慈祥和蔼:“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如今那些个想攀高枝的不在少数,为了高枝,什么法子都用上了,殿下见多识广,定是一眼就见了端倪,我孙儿愚钝,竟被骗了去,实在是惭愧。”   明昌王面上不动声色,依旧是在试探:“听说老夫人发了拜帖请人来府中做客,不知道本王可是有这个福气?”   “殿下能来是我们府中上下的福气,若是殿下不嫌弃,我让人备了马车,当天去宫门口迎您。”   明昌王站起身来,底下的一众也跟着站起身,马文齐见状赶紧站起身扶住老太太。   明昌王转过身,看了一眼老太太,又看了一眼马文齐,轻笑道:“不必了,若我阿耶看到,定是要说我结党营私了。”   “只是家宴,万万谈不得结党营私四个字的,更何况,府中不聊公事。”老太太见他没言语,只是冲着马文齐举起杯子,抿了口茶:“你家外孙我看着很是投眼缘。”   马文齐心中有些慌乱,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往后退了两步,低着头立在一旁。   明昌王放下茶杯,背着手道:“走了,不必送了。”随着厅堂里整齐和谐的声音恭送了明昌王,马文齐提着的一颗心又放回了原位。   眼看着明昌王走出了前厅,老太太松了一口气,坐在椅子上:“老大媳妇,赶紧去请文轩同他媳妇过来。”   低下的媳妇婆子丫头晓得老太太这是要说些要紧的事,行了礼都回自己院子里去了。马箬天叫住马文齐正要走,老太太一把拉住马文齐:“你莫要走,我有话同你说,天儿若是有事就同云儿去吧,今儿个晚上到祖母这儿来吃饭,祖母让小厨房做你们爱吃的吃食。”   马箬天心里明白,老太太这是不想她在这儿,同许菁云行了礼,也退了出去。   马文齐疑惑的看着老太太:“祖母,为何单单让我留下?”老太太叹了口气:“你不晓得,如今官家虽是正值壮年,可是内忧外患,朝中也不太平,没有实权,大司马把持朝政。如今虽说立太子不急,可那大司马偏偏中意明昌王。”   老太太叹了口气:“官家先前也是中意明昌王,可大司马来了这一手,官家便有些猜忌。明昌王四岁被封王,虽说是废后所生,但到底也是名正言顺的。这个明昌王如今想拉拢你祖父,焉知会不会做出些……”   老太太咬紧了牙:“不管他什么心思,咱们家万不能有什么把柄被人那捏住,不论是明昌王还是官家。”   马文齐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开口道:“左右我也不是爱出去闲玩的性子,若是明昌王殿下盯住了我了,那我不出去便是了,左右人家拿不住我的小辫子。”   老太太笑了笑,摸了摸他的脑袋:“你再过一段日子也就要束发了,我瞧着你也是懂事了不少,这些年你祖父也寻了不少郎中,可没一个能比得过咱们府里的这位府医的,可他既然说了治不了……”   下面的话,马文齐心里明白,拉住老太太的手安然的笑道:“祖母不必为我担忧,我这些日子也挺好的,只不过最近心里不大好,又感了风寒,一时迷糊,没什么大碍的。”   老太太笑了笑没说话,只是两个人心里都清楚,这个病急不得,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突然又复发了,至于复发以后,什么时候能恢复如常,谁也说不清楚,有可能是两三天,也有可能是两三个月,甚至是永远都好不了了。   马文轩同他媳妇过来的时候,看到老太太同马文齐都很是沉重的沉默着,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小两口对视了一眼,赶紧过去,试图打破有些压抑的气氛。   老太太见他们来了,赶紧让他们坐下,开口问道:“这些日子,处理的怎么样了?”   马文齐有些疑惑的看看老太太,又不解的看着自家兄嫂,却也没问什么,这个时候,确实也不是个开口的好时机。   “按理来说,我是管不着的,那个杨卉影是我阿娘的堂姐的夫家长兄的孙女儿,这关系我也不好去说,就让我阿娘去了姨母那边去说,起先那边说是让小郎娶了她,我晓得祖父的态度,也没多说什么。”   “后来,我阿娘觉得有些不对。”涂怜欣笑了笑,有些神神秘秘的小声道:“那杨卉影似乎是有了。”   老太太瞪大了眼睛:“有了?怎么会是有了?峻儿不是说没看她身子……”   “对呀!我也纳闷呢,我看小郎平日里甚是腼腆,也不像是会是说谎的样子,就拉着她让郎中把了脉。郎中说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了,小郎认识她的时候,说是一个多月前……”   涂怜欣还没说完,老太太有些激动的拍了拍桌子:“这个杨家,分明把我们当傻子耍了。去,把他们告进衙门,让京城的人都知道他杨家干的缺德事。”   涂怜欣叹了口气,有些为难的递了杯茶过去:“虽说我同那杨卉影没什么亲戚,可我那个姨母却是实打实的亲戚,那边说是愿意私了了,祖母,咱们就别追究了,权当全了我对我家姨母的一片孝心,成不成?”   老太太把茶放下,重重的叹了口气:“这些日子也是为难你了,这事不追究便也不追究了,只是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对峻儿以后的前途……”   “我先前也见过杨卉影,倒也是个通情达理的,听说是有一个相好,只不过是个穷秀才,她家阿耶看不上,想攀高枝,这才有了小郎这回事。”涂怜欣拿着帕子点了点嘴角,很是和气的笑道:“那边说是把杨卉影许给那秀才,权当这事是空穴来风。”   老太太揉了揉额头,突然觉得有些倦了:“我这把年纪了,也不该管这些了,后面的事儿就交给万遨家的处理去吧。”   “前些日子阿弟病了,我同欣儿忙着在岳丈家处理阿峻的事情,也没顾得来,现在可好了?”马文轩把盛着点心的盘子往涂怜欣那边推了推,眼睛却笑眯眯的看着马文齐。   “现在已经大好了,多谢兄长挂念。”   马文轩笑了笑,掏出一个锦盒出来,上前放到老太太身边的桌子上:“岳丈听闻阿弟病了,得知祖母辛苦操劳,消瘦了不少,特意让我带了老山参给祖母补补身子。”   老太太笑呵呵的看了看:“都是下人瞎传的,最近齐儿病了我确实是有些担心,却是不至于消瘦了不少。”   “如今看来确实是下人瞎传的,我看着祖母身子骨不错,还有些犹豫要不要拿出来,又看着祖母气色不如往常,想必是最近担心小郎担心得紧了,想着拿出来补补气色也是好的。”涂怜欣笑道:“这老山参足足八两,是有些年头了的,正是大补之物,祖母让人切了片,炖鸽子汤也是极好的。”   老太太没接这个话茬,转而问她道:“欣儿,你同轩儿成亲也有些年头了,就没想着要个孩子?”   “祖母,我们不着急,我们还年轻,不急于一时的……”涂怜欣拉了拉自家郎君的袖子,无奈的开口道:“对祖母就把实话说了吧。” 第22章   “祖母,不瞒您说,我同夫婿成亲四年有余,依旧是无所出,不是不想,实在是想尽了法子,求尽了名医,依旧是……”   “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我晓得一个治妇孕不育的婆子,明儿个我让柳婆子带你们去一趟,听说灵验得很。”   涂怜欣红了脸,依旧规规矩矩的回了话:“如此多谢祖母。”   马文轩也是红了耳朵,却也是依旧故作镇定:“看祖母倦了,我同欣儿就此退下了。”   老太太摆了摆手:“去吧!”两人退下以后,老太太站起身,马文齐赶紧扶住她:“祖母,祥峻阿兄出了何事?”   “他呀!被人骗了呗!齐儿,你要晓得,被人骗了不可怕,可怕的是,被同一个人一而再,再而三的骗了。这才叫翻了个大跟头呢!”   到了老太太房里,老太太喘了口气,坐下来喝了杯茶,抬头问他道:“最近你心里有什么事堵的慌?你同祖母说说。”   马文齐一愣,蓦然想起同赵昃延吵架的事情,纠结着不知道如何开口。   “你不好开口那祖母来问问你。你是不是中意哪家女郎?”老太太哼笑一声,放下茶杯,云淡风轻的做派让马文齐焦躁不安的心情稍稍舒缓了些。   马文齐摇了摇头:“不是。”   “那便是同你阿娘闹了矛盾。”老太太摇了摇头,皱着眉头嘶了一声:“不对啊,你阿娘向来宠你,断不会与你吵这么长时间的。你素日里又不出去,我只晓得你同那个商户家的儿子走的比较近……”   老太太不由恍然道:“莫不是同那个商户子吵了架了?”   马文齐低着头也没说是,也没说不是,老太太了然一笑,声音里都带着两分冷气儿:“我记得先前同你说过,那商户子的心思昭然若揭,即便是你同他亲近也莫要失了分寸,你怎么就没听进去呢?”   老太太整理了一下袖子,扬起下巴笑道:“我同你阿娘说,留你多住几日,也好清清你心里的淤泥。”   马文齐低着头不说话,老太太明显察觉到他不大愿意,遂拉住他的手,无奈的劝他道:“我如今这么大年纪了,还能留你陪多长日子,你年纪小不经事,长得又很是俊俏,外头坏人……”老太太咳了一声,顺了顺气又道:“外头坏人那么多,祖母是怕你被骗了啊!”   “别的不说,那个商户子的心思就不干净,更遑论如今这个明昌王对你又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思。”老太太皱着眉头:“当今圣上偏爱男宠,这个明昌王倒是没听说过有这个爱好……”   马文齐不敢插嘴,他晓得,万一卷进去了有关宫廷的事情里头,那就脱不了身了。   “当今圣上做王的时候封地就在会稽,如今这明昌王的封地也是在会稽,显然官家是中意明昌王的,若是此时你回了会稽,你父亲能不能护住你倒又是另一回事了。”老太太忧心忡忡,急忙站起来:“你去拿纸笔,我给你阿娘送封信,留你多住几日,好让明昌王认清府里的态度。”   马文齐不大懂这些个弯弯道道,老太太让他去拿纸笔,他便去了,铺开在桌面上,又在一旁研了墨。   这么乖巧的模样,却带着一丝丝不情愿,老太太哭笑不得,写了信便遣了人送出去了。   马文齐这几日过的很是自在,在自己房里看看书,到了吃饭的时辰去老太太屋里跟祖父祖母菁云阿姊,箬天阿姊吃些饭。闲的时候跟府里的丫头玩会儿,倒也自在。   只不过,也就是他这儿清闲些了,其余院子里都忙忙碌碌的,正忙着准备宴席,生怕哪点做不好,让明昌王抓住了把柄。   宴会当天,马文齐不由得惊叹府里的布置,虽说是明昌王要来,但是府里并未布置的特别奢华,低调中透露着一股饱经风霜的古朴气度,看起来很有精气神,却又不让人觉得铺张浪费。   虽说明昌王说是不让去宫门口迎,老太太也不好在前厅等人来,便让老大家媳妇去门口站着,等人到了,迎到府里,看花看草也好,听戏斗鱼逗鸟也罢,只是派几个机灵的跟着些,万不能让人觉得怠慢了。   老太太破天荒的拄着一根拐杖,打了帘子进了马文齐的屋子,嘱咐道:“今儿个你就在屋子里,不许出去。”   马文齐一听老太太这么说,心里暗暗猜测许是同那个明昌王有什么干系,便乖巧的点了点头。   老太太听着外头一片欢声笑语,感叹道:“这宴请宾客也是有学问的,回头祖母细细同你讲讲,总归有用的到的地方。”   “祖母,我今儿个一天不出屋子去,我在屋子里做些什么啊?”马文齐拨弄了一下腕子上戴着的红丝带,这个是他从小就戴着的,是他姆妈从道观里求来辟邪的,听说经验得很。   老太太柱的拐杖往地上戳了戳,眼中的狡黠一闪而过,她含笑道:“装病。”   “装病?”马文齐不大明白,看了看小翠,小翠笑道:“老夫人这是护着您呢!”老太太含笑点点头:“这丫头说得不错。明昌王殿下对你好像很是感兴趣,你可不得避着点?免得栽在他手里。”   马文齐抿了抿嘴唇,依旧是不大明白,却也不再问了,老太太拄着拐杖站起身来:“祖母看人准,不会骗了你的,前面还得我过去撑场子,你好好休息。”   佩宁扶着老太太出去了,马文齐凑到小翠身旁,好奇的问她道:“我晓得那个明昌王殿下对我好像是有些不大一样,可祖母怎么就这么防着?”   “这皇亲贵族的事情,我们哪里揣度的明白,老太太总归是不会害了您的,让您在屋里歇着,咱们就歇着吧。”   冰盆子里的冰块悠悠的往外冒着凉气,不大会儿功夫雾释冰融。马文齐百无聊赖的拨弄着冰盆子里头的冰块,觉得有趣,挽起袖子伸手抓了一块在手里。   冰块被他抓在手里,融化的速度明显加快了,哩哩啦啦的往下嘀嗒水,冰块又是比较滑,马文齐有些捏不住了,赶紧放回冰盆子里去了。   小翠赶紧把帕子递过去给他擦擦手,马文齐擦干手把手捂在脸上,眼睛滴溜溜的转着:“真凉快!”小翠扑哧一笑:“屋里放了冰盆子本来就凉快,您何苦偏偏去抓它呢?”   马文齐放下手,甩了甩袖子,把方才挽袖子挽出来的褶皱捋了捋:“我就瞧着有意思,如今人家都去前面了,该帮忙的帮忙,该听戏的听戏,该吃茶水点心蔬果的吃茶水点心蔬果,就咱们俩人,在这儿干坐着。”   马文齐话音刚落,院里突然嘈杂起来,马文齐同小翠四目相对,都从彼此眼中读出了一些不好的情绪。   马文齐听到什么病了休息什么的,讷讷的问小翠道:“不会是明昌王来了吧?”小翠一听这话,赶紧让马文齐去装睡。   马文齐踢掉鞋子就上床上去,小翠压低了声音:“外袍……”马文齐慌里慌张把外袍给脱下来,随手扔给小翠,小翠刚接过外袍,就听到掀帘子的声音,小翠赶紧拿了扇子,坐在床边的杌子上,轻轻柔柔的给马文齐打扇。   明昌王进了内室,看见马文齐正闭着眼在床上休息,轻声问:“小郎君睡了多久了?”   小翠像是刚刚知道有人进来似的,吓了一跳,抬头一看是明昌王,急忙行礼回话:“郎君睡了没多大会儿,方才一直不得劲,用了药这才睡过去。”   明昌王看着她手里的外袍,眯了眯眼睛:“你这袍子……”小翠借着袍子遮住的手用了用力,把袍子上的绣花用指甲拉得脱了线,给明昌王解释道:“郎君从家里来得急,拢共没带几身衣裳,我看这件袍子脱了线,想着拿来补一补,怎料到没找到针线。正想着去寻针线,郎君梦中呓语说热,我这才放下袍子,给郎君打扇来着……”   明昌王点了点头,看了一眼马文齐又道:“你家小郎君短衫还在身上穿着,怎么能睡得舒服?”   小翠心里暗暗盘算该怎么说,府医进来了,看见明昌王在,急忙放下箱子行礼。明昌王挑了挑眉:“呦?这不是张寿康张太医么?如今可还好?”   张太医不敢看他,只道:“如今在府里谋个职位,过的也还好。”明昌王瞥了他一眼,冷哼一声道:“还跪着干什么?你过来做什么的?来小郎君屋里不是来给小郎君治病的?”   张太医赶紧起来,走到床边,给马文齐诊了脉:“小郎君的病好多了,只是这段日子里还是要保持心情顺畅,这段日子天干物燥,小郎君旧疾复发的可能性会增加,注意保持屋里通风。”   “小郎君旧疾复发?什么旧疾?”明昌王背着手站在一旁,突然吐出这么一句话来。张太医急忙解释道:“这个不甚明了,下官只诊断出小郎君心脉不通,头部也有些问题,若是旧疾复发,有癫痫之症状,又若孩提,怪异得很。”   明昌王垂着眼皮不知道在想什么,回头瞥了马文齐一眼:“有的治吗?”太医沉默了一下,有些沉重的摇了摇头:“下官,无能为力……”   明昌王虚握着拳头,食指搓了搓拇指的关节,轻笑道:“照顾好你家小郎君,本王改日再来探望。”   明昌王后面跟着一堆丫头随从呼啦啦的出去了,屋子里恢复了寂静。马文齐半天才缓缓的睁开眼睛,他慢慢坐起来,有些沉重的问道:“张太医,我的病……真的没办法治了吗?”   “下官只能压制,根治不了……”   马文齐半晌没说话,张太医也没动弹,小翠急忙把张太医扶起来,笑道:“劳烦张太医跑这一趟,我带您去前头吃些酒去吧。”   张太医同小翠出去了,马文齐重重的躺在床上,心里一股子悲愤的情绪涌上来,怎么压也压不下去,生生憋红了眼眶。   马文齐没按捺住,一滴泪顺势落了下去,马文齐反弹似的把脑袋钻进被窝里,用被子捂住脸,无声的哭泣了起来,瘦小的身子蜷缩在被子里,肩膀一耸一耸的,说不上来的可怜无助。 第23章   小翠回到屋里的时候,马文齐正在坐在桌前写字,蝇头小楷,只是眼角泛红,不难看出是哭过的。   马文齐见小翠进来了,笑道:“明昌王殿下走了?”小翠愣了一下,急忙扯出一个笑:“走了,可是吓死人了。”   马文齐点了点头:“我也很是紧张。”小翠拿起一旁的袍子:“只是可惜这件袍子了,真得拿针线好好补一补了。”   “不碍事的,我瞧着这也没多少补的,就是有些脱线罢了。”   小翠翻出了针线匣子,坐在一旁补衣裳,马文齐坐在桌前写字,俩人都很默契的没有提方才张太医看病的事情,小翠心里晓得,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却也没有过去。   晌午的时候,一个丫头过来说,老太太让马文齐去前面用膳,马文齐不疑有他,放下纸笔就要出去,小翠急忙拉住他,冲他摇了摇头。   马文齐停住了步子,只听见小翠问道:“郎君身体不大舒服,老太太也是知道的,我们家郎君的膳食都是小厨房做的,怎么这会儿就要去前面了?”   “今儿个府里宴请宾客,小厨房的人手都抽去帮忙了,说是没准备,老太太这才请郎君去前面的。”小丫头一脸恭谨,小翠眼眉低垂,看了看地面,抬眼笑道:“我家郎君实在是不大舒服,就不过去了,劳烦你同老太太说一声,待会儿我去小厨房给我家郎君煮些吃食。”   小丫头还想再说些什么,小翠又说道:“你先过去吧,前面那么热闹,你同姊妹们吃些东西也是好的。”小丫头心里晓得怕是劝不过去了,转身退出去了。   马文齐疑惑的看着她:“怎么不过去?”   “那个丫头多半是明昌王殿下派过来的。”   马文齐嘴巴微张,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半天才吐出一句:“还有这事……”   “我瞧着那丫头面生得很,多半不是院儿里的人。前面还在吃席,还没散,老太太既然说是让您装病,多半不会这个时候让您出去。”小翠把手里的袍子抖落了抖落:“还有,这次宴席是大夫人操办的,决计不会用老太太的小厨房的。您看,这袍子补得怎么样?”   马文齐伸手摸了摸袍子:“很好,我都看不出来哪儿坏过。”   “您等着吧,也不用我去小厨房看,过一会儿,小厨房就送膳食过来了。”小翠给他披上袍子:“不晓得待会儿明昌王会不会过来,您还是倚到榻上歇着吧,总得有个病样儿不是?”   马文齐拢了拢袍子,歪歪斜斜的倚在榻上往窗外看,老太太院子里种了棵石榴树,如今正是结果的时候,不大不小的青石榴挂在枝头,不难想出,成熟的时候定然是沉甸甸的压弯了枝头。   虽是相月,可枝头也还有几朵开得不大旺盛的榴花,虽就那零星几朵,却红的好看,果真就体会到了榴花似火的那个意境。   马文齐正想得出身,几个人端了炖盅还有几样菜品规规矩矩的过来了。   小翠依次端到了桌子上,马文齐写了会儿字,又发了会儿呆,这时候确实也是没多大的精神头了。   马文齐摁了摁太阳穴,无精打采的拿起筷子,指了指前面的炖盅:“这是炖的什么?”   “药炖汤头,补身体的。郎君喝喝看?”   一个炖盅就那么大一点,马文齐看着有些无措,若是端起来喝会不会不大好看?可若是盛出来的话,就这么一点……   马文齐正纠结的时候,小翠拿了勺子盛出了半碗递给马文齐:“郎君先尝尝味道。”   马文齐抿了一口,这东西闻着很香,入口却又有些苦,有些咸味,细品之下还有点甜味。马文齐一时有些不大喜欢,就放下了碗,推到一边去了。   马文齐又夹了一些菜,味道都很奇怪,有着苦,有些涩,还有的带了一股子酸味和腥味。马文齐有些吃不下了,皱着眉头道:“这都是什么菜?有些难以下咽……”   “这些是明昌王殿下送过来的药膳,听说小郎君病了,就想着给小郎君做些药膳补一补。”   马文齐看了看小翠,还没说话,就听到有人过来了,小翠正要行礼,那人虚扶了一下,笑道:“免了,小郎君吃着可还好?都是大补的东西,多吃些没什么坏处的。”   马文齐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愣愣的看着明昌王。明昌王长相确实是俊朗,浓眉大眼的,只不过这会儿看着他的目光带了几分戏弄,马文齐突然觉得有些排斥。   马文齐抿了抿嘴,在心里排练了好几遍,才把那句感谢的话说出口来。   “本王的心思可都在这里面了,小郎君可不要浪费啊!”明昌王坐在桌子另一边,言笑晏晏的看着马文齐。   马文齐这下明白他的心思了,看着一桌子吃食有些为难,这么难吃的东西,他要全部吃完?!   马文齐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缓缓拿起筷子,慢条斯理的往嘴里送,明昌王就这么直勾勾的看着他。   马文齐喝了整整一盅药汤,觉得肚里发涨,有些吃不下去了,可盘子里还剩好些东西,马文齐为难的看着明昌王,底气不足的说道:“我……有些饱了……”   明昌王换了一副失望的表情,可那眼睛里满是笑意与得逞的戏弄:“哦,那可真是遗憾呢,这些可都是好东西呢,小郎君不觉得暴殄天物吗?”   马文齐抿了抿嘴唇,暗道,好东西你自己留着呗,怎么就拿给我了?您若觉得暴殄天物,干嘛给我做这么多?保准是成心的。   即使是这么想,马文齐也不敢表露出来,只是低着头不说话。明昌王揉了揉眉心,食指与中指并拢,顺着眉毛捋了下来,指尖停在太阳穴,把一绺发丝顺到耳后:“你们都出去吧,我同小郎君单独待一会儿。”   小翠心里暗暗着急,却也无可奈何,值得转身出去。马文齐袖子里的拳头紧握,正疑惑明昌王要做什么,只听见明昌王轻笑了一声,这手就捏住了马文齐的下颚。   “我看你生的倒是好看,给你两份颜面,你以为你装病就能骗过我了?这世上能骗过我的人还没生出来呢!”明昌王松开了他的下颚,站起身走到他面前,马文齐懵住了,一时间不知道做些什么。   明昌王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我对你虽有几分兴趣,可你这么不识好歹,倒也叫我心烦,我是容不下对我有心机的人的。”马文齐吓得拢了拢袍子,明昌王冷笑一声,伸手把他的袍子扯开,马文齐瞳孔猛震,往后缩了缩身子。   明昌王有些愉悦的笑道:“你这副样子,真是不想让人欺负都难。”马文齐咬紧了牙,努力想稳住自己,声音却有些打颤:“你想要做什么?这儿可是许府。”   马文齐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本想着,即便稳不住明昌王,也得稳住自己,可这话一开口,越发紧张了。   明昌王听到他这话,不禁笑出了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小郎君,你怕不是忘了我是谁了?”   马文齐眼睛瞥见一旁的窗户,猛地站起身,从窗户跳了出去。落地的瞬间,马文齐听到一声响,不晓得是心里的声音,还是身体发出的声音,马文齐刚想站起来的时候,立刻明白了刚才那声响声,是身体发出的声音,他的脚好像不能走路了。   明昌王慢悠悠的走出来,一只手就把马文齐扶了起来,他摸了摸马文齐扎着的两个发髻笑道:“怎么这么不小心?”   马文齐欲哭无泪,甩开他的手:“我不晓得殿下为何这样对我,可我晓得您这么做是不对的,不是明君该有的样子。”   明昌王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那你跟我说说,一代明君该有的样子?”   马文齐被堵的说不出话,无力的吐出一句话:“反正不是您现在这个样子。”   “我四岁被封为明昌王,如今我二十岁,依旧是明昌王,十六年的明昌王殿下,真是讽刺……”明昌王笑道:“小郎君你同我说明君,我心里确实是有些高兴的,你说明君该有的样子……我三岁启蒙,六岁饱读诗书,九岁贯六艺。我如今二十岁,没有妾室,没有妻室,甚至没有开脸的丫头,我哪点不是明君该有的样子了?”   “你喜欢男人。”马文齐这么一句话,却让明昌王笑出声来:“喜欢男人?你错了,我不喜欢。我看你长得好看,就已经心生不悦了,你竟还以为我喜欢你?”   马文齐一张脸通红,明昌王又道:“我就看不得你这种男人,跳个窗户还能伤着自己,一点苦吃不得,身娇肉贵,若是我西显遍地都是你这种男儿,西显离灭亡也就不远了。”   马文齐说不出话来,只得任由他扶着往屋里走。   “西显如今以秀骨清像,弱柳扶风为美,呵,真是笑话,偏偏还就有人学了那何郎傅粉。”明昌王眯了眯眼睛:“若是上了战场,怕是手无缚鸡之力,就等着敌军杀过来,谈何保家卫国?看到你就烦。”   马文齐愣了一下,坐到榻上,低头道:“你说的这些我不大明白,可心里觉得约莫是有道理的。可我这个模样,也并非是我能决定的,我自幼体弱多病,若我能决定,倒情愿虎背熊腰换一副健健康康蹦蹦跳跳的好身子骨儿。”   明昌王看了他一眼,马文齐抿了抿嘴,也不敢抬头。忽然马文齐觉得前头一明,再抬头看,哪儿还有明昌王殿下的影子?   马文齐揉了揉脚踝鼓起来的包,轻呼一声,看了看矮桌上的饭菜,苦笑一声,果然,明昌王殿下的饭菜哪儿是那么好吃的…… 第24章   马文齐正想着要不要去厨房那边要些冰块来敷一敷,可刚动弹了一下,脚踝就疼痛不已,马文齐呲牙咧嘴的吸了口凉气,放弃了这个想法。   没过一会儿,老太太带着一堆人呼啦啦的过来了,马文齐露出一个惨笑,软唧唧的叫了一声祖母。   “明昌王呢?他在这儿做了什么了他?”老太太急得满头大汗,气得发抖。马文齐苦笑一下,而后扯了扯老太太的衣袖:“祖母不必担心,我好像脚崴了……”   小翠过去微微看了一下,脸色一变:“老夫人,郎君脚踝鼓起来好大一块……”   “去叫府医过来给小郎君瞧瞧。”老太太颤颤巍巍的坐下,长呼了一口气:“你同祖母说,那明昌王到底在这儿做了什么?”   马文齐纠结的看着一屋子人,吞吞吐吐的回话道:“也没什么,就是说我这么弱不禁风的,他看着心烦……”   老太太气得上牙咬着下牙,怒声道:“去他娘的弱不禁风,去他娘的的看着心烦!他心里不顺,倒来我家羞辱我孙儿了……”   马文齐拉了拉老太太的衣袖:“祖母莫要这么说,明昌王殿下可是皇家子嗣……”老太太冷哼一声:“皇家子嗣?官家也并非是非不分之人,若他就这么欺负了你,祖母也骂不得了,那你祖父在朝为官那么多年终究是白瞎了。”   老太太抚了抚袖子,又道:“再者说,你阿耶的阿耶配享太庙,护国功臣,咱们私下骂两句没什么大事的。”   马文齐笑了笑,眉头却还是哀愁的皱着,似乎是有什么心事。老太太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底下的人,挥了挥手:“你们先下去吧,府医来了通传一声就是了。”   屋里就剩了祖孙两人,老太太笑道:“说吧,那明昌王到底来做什么了?你又在为什么事发愁?”   马文齐抿了抿嘴唇,犹豫了半刻,开口道:“祖母,明昌王殿下晓得我骗他说生病了,他心里不痛快,过来找茬来了。还说,他讨厌我这样的男儿,说是,若是西晋都是我这样的,离灭国也不远了……”   老太太皱着眉头,暗暗盘算了一下:“祖母想不明白明昌王来咱们府上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先前我以为他是过来拉拢你祖父的,毕竟你祖父在朝为官四十年有余,有了朝中老人的支持,自然也是事半功倍。可他这又摆明了欺负你,我想不通……”   老太太摇了摇头:“我怎么也想不通,按理说,他应该讨好你祖父的,即使对你不是和颜悦色,那表面上也应该是能过得去的,他倒好,反其道而行之,难道,他不想要你祖父的扶持?”   马文齐低着头没说话,老太太思量了一会儿,拍拍他的胳膊道:“我给你多安排几个丫头下人,也好有个通风报信的。原想着你怕生,就没给你安排别的伺候,如今看来,不安排是不行了,小翠慌慌张张找我来的时候,我也是慌的不行。”   “让祖母费心了……”马文齐一脸愧色:“我来的时候,姆妈特地交代了,不许我给您添麻烦的……”   “呵……”老太太嗤笑了一声:“这话不像是你姆妈说的,倒像是从你阿耶嘴里说出来的。”马文齐点了点头:“确实是我阿耶说的……”   老太太叹了口气:“你姆妈同别的都不一样,恐怕你来的时候,你姆妈交代说,受了委屈就找祖母,有什么用不惯的就找祖母,没了银子,就找祖母,有人欺负了你,就找祖母……”   马文齐眼睛瞪的溜圆:“同我姆妈说的一字不差……”   老太太了然一笑:“我就晓得,你姆妈哪舍得你受一丝委屈?”老太太看着他的脚踝,张了张嘴,刚要说些什么,外面就有丫头通传说府医来了。   老太太急忙让人进来,府医在路上也听了丫头说小郎君脚着崴了,蹲下身子,给他看了看,原想着不会多严重,这一看给他吓了一跳。   整个脚背都肿起来了,青中带紫,也不晓得伤没伤到骨头。   府医用手摸了摸,觉得好像是伤到了骨头,他怕没摸准,万一是骨头错位或者脱臼了呢?他又细细摸了摸,确实是伤了骨头,不过不算严重,也不算轻症。   府医从箱子里拿了膏药给他贴了贴:“我摸着骨头有些裂了,拿这个膏药贴上一个多月也差不多了,再抓些内用的,和一些用来泡脚的,外敷内用,半个月就好的差不多了,不过伤筋动骨一百天,骨头长好了,还是得好好养着。”   老太太打发了了人去拿药,咬紧了牙,用拐杖狠狠地砸了几下地面:“等你祖父回来了,非得让他去殿前参他一本!”   “祖母,这事就算了吧,我年纪虽小,却也还是晓得民不同官斗的道理的,别因着我,再惹了事端……”马文齐还没说完,老太太就打断了他:“就这么任由着他欺负了你?这口气祖母咽不下!”   “好了,祖母,孙儿这不是没事吗?过些日子我同兄嫂阿姊也得回会稽了,惹了是非反而不好。”   老太太闷闷不乐的点了点头:“罢了,这事就算了,若是他再来找你的麻烦,祖母非得连同这次的气一同给你出了。”   马文齐扬了个笑脸,柔柔的道:“多谢祖母体谅。”老太太心疼的看着他:“疼不疼?”马文齐摇了摇头,一看老太太板着脸,明显不大相信,又笑道:“是有点疼的,不过孙儿受的住。若是真的受不住,孙儿也笑不出来了。”   老太太皱着眉头,惆怅的看着他:“你这个性子,我怎么能放心你。”   “老夫人,府君回来了。”   老太太探了探身子,问道:“他晓得小郎君这事儿了吗?”   “好像是不晓得,府君换了衣服在屋里喝茶呢!”   老太太咬了咬嘴唇:“这糟老头子……”老太太高声道:“去,把府君叫过来,让他看看他常说不错的明昌王殿下做的好事儿!”   显然,并没有人知会老太爷明昌王在马文齐院子里做的事,老太爷打了帘子进来的时候一脸笑眯眯的。   老太太见他进来了,冷着脸不看他。老太爷一愣,笑道:“怎么了这是?哪个又惹你生气了?”   “哪个惹我生气了?你问问你的明昌王殿下做了什么好事!”   “明昌王殿下?他怎么了?”   “你瞧瞧齐儿的脚,因着明昌王,伤着骨头了……”   老太爷脸色一变:“怎么回事?”   马文齐讲来因去果讲明白了,老太爷闷声不语,过了半晌才开了口:“这事,我没办法参他。”   老太太猛地转过身看着他:“你说什么?”   老太爷叹了口气:“朝堂上的事……大司马中意明昌王,官家多少有些忌惮。你也晓得官家先前是极其看中明昌王的,大司马这么一表明立场,官家多少有些不想让明昌王继承大统了。”   “可你知不知道,大司马是否是真心站在明昌王这边的?若是我这个时候参明昌王一本,大司马反而会对咱们不满,官家多少也会思量咱们家的不是,哪个阿耶不疼儿女的?尤其是官家觉得明昌王才思敏捷,给予重望。这时候听不得说明昌王好的,也听不得说明昌王不好的。”   “明昌王来这一手,正是想让我参他一本,让大司马同官家的矛头对准咱们这边,他那边好轻快轻快。”   老太太恨得牙根痒痒:“这个明昌王,心思太重了!”   “可纵观官家的子嗣,明昌王确实是最适合继承大统的,颇有志向,文能写文章,武能上战场。虽说谈不上忠厚纯良,倒也不是昏庸无道的。”   “你这么说,那官家的子嗣就没一个比得过他了?”老太太气得把手里的茶杯重重的放在桌子上。   “官家的子嗣,长子郑道生为人疏躁,不修行业,多失礼度,二子郑俞生幼年早夭,三子郑郁十七岁就薨了,四子郑诸生幼年早夭,五子郑天流幼年早夭,六子便是这明昌王,七子郑道子品行不端,嗜酒,地则亲贤,任惟元辅,耽荒曲糵,信惑谗谀,贪婪骄恣,宠昵群小,这样一个人怎能做明君?”   老太爷长叹一口气:“官家这几个子嗣,掰着手指头都能数的过来,如今只剩下三个儿子,你觉得若是明昌王不继位,哪个还能坐上那把椅子?”   “大司马一向同郑道子交好,如今却推荐明昌王,定是有什么阴谋诡计,他把持朝政也不是这一二十年了。”   老太太揉了揉额头,一脸颓色:“罢了,朝堂上勾心斗角的事我也不胜明了,这事你们看着办吧,待会儿让老大媳妇给齐儿选几个靠谱得力的丫头婆子。明昌王万不能再欺负了咱们齐儿,这一次就伤到骨头了,下次岂不是要杀了咱们齐儿?”   老太爷点了点头:“这事是我疏忽了,我也多派些人手护着这院子。”   老太太看了看马文齐的脚,叹了一口气:“把小翠那孩子叫进来伺候着吧,我累了,回屋歇着了。” 第25章   老太爷看着老太太出了屋门,忙凑到马文齐身旁,轻声问道:“你跟你祖母说,不许追究了?”   马文齐点了点头:“我做的不对吗?”   “你做的不错,可你祖母觉得你也不向着她,肯定是生闷气了的。”   马文齐睁大了眼睛,有些无措:“那,怎么办?”   老太爷展颜道:“没事,待会儿祖父去哄哄便好了。”老太爷瞥了他包裹的紧紧的脚一眼:“脚怎么样?”   马文齐摇了摇头:“没什么事。”   “嗯,这才像个男儿,好样的。”老太爷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赞许。马文齐笑了笑,不过这笑容怎么看怎么勉强。   老太爷正想开口问他,那边丫头过来传话说:“府君,老夫人叫您回去。”老太爷摸了摸他的脑袋:“祖父回去了,你若是有想要的叫人知会一声,待会儿让你舅母把丫头婆子的送过来。”   老太爷说完匆匆忙忙就出去了,马文齐一句话没插上,老太爷就出了门去了。   老太爷出了门,马文齐突然就忍不住了,身体止不住的颤抖,小翠端了药进来的时候,马文齐脸色惨白,出了一头的冷汗。   小翠把药碗放在一边,拿了帕子给他擦了擦汗:“我扶您去歇会儿?”马文齐摇了摇头:“我在这儿呆着就好。”小翠端起了碗递给他:“先把汤药喝了,我去张太医那边拿了药贴子,晚上的时候用药材泡泡脚,换一贴药,明儿个应该就不会那么疼了。”   马文齐也顾不得苦了,一口气喝完了一碗药,随后把药碗递给小翠,瘫坐在榻上。   过了一会儿,小翠看马文齐倚在榻上昏昏欲睡的样子,轻轻碰了他一下:“郎君,我扶您去床上睡吧,这儿躺着多难受啊!”   马文齐揉了揉脖子,下意识的看了看桌子:“东西收拾出去了?”小翠扶着他,忧心忡忡的点点头:“方才您睡得沉,不晓得,老太太让人拿去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马文齐摇了摇头:“那东西虽然难吃了些,但是应该不能有什么脏东西,明昌王好像并不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小翠撇了撇嘴:“知人知面不知心,郎君您总是把人想得太好了。”   马文齐悬着一只脚,一蹦一蹦的蹦到了床边,小翠再瞧他的时候,他已经出了一身的汗。   马文齐接过小翠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脸上的的汗:“我睡一会儿,小翠阿姊,你也去歇着吧。”   “您睡吧,我凑这会儿功夫给您做只鞋,您看您这脚,都肿成什么了,这鞋子也穿不下了吧?”   马文齐摇了摇头:“你歇着吧,我这脚伤成这样,怕是穿不得鞋子的,左右我也是不出门子的,也不碍事的。”   小翠想了想,说的也不无道理,索性找了两个花样子,在一旁绣帕子。   马文齐吃了不少药膳,里面不乏安神的,这会喝了汤药,正是乏的时候。   该用哺食了,老太太打发了人过来请,看到马文齐还在熟睡,就没叫他,给他在厨房留了吃食,等他醒了自去遣人拿。   马文齐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天黑了,小翠见他醒了,去小厨房端了吃食,马文齐胃口不大好,吃了两口就收拾出去了。   吃罢饭,是时候换药了,小翠生怕再碰到哪儿,特意在屋里多点了几盏油灯。张太医的药贴子确实灵,晌午的时候还肿得厉害,这会儿已经消下去不少了,虽然还是青青紫紫连成一片,却也比晌午好的多了。   小翠打了热水泡了药材,端了过去。   小翠叹了口气,满是埋怨:“怎么就伤到脚了?您踹他的时候伤到自己了?”   马文齐感觉水温有些热了,把脚拿出去:“小翠阿姊,水有些热了……”小翠有些无奈的瞅了他一眼:“也没有不能下脚那么热,您多烫烫,没什么坏处的。我问您呢,这脚是怎么伤的?您踹他了?”   “那可是明昌王殿下,我哪儿敢啊!他吓唬我,我一时害怕,又离得窗子近,一时冲动这才翻了窗子出去。”马文齐低着头看着盆里漂浮的干叶子和干枝子,还有一些木头片片,忍不住动了动没伤到的左脚。   小翠摁住他的脚,抬头看他,语气里多少带了些埋怨和心疼:“您怎么就那么傻?和他周旋一会儿,我就带了救兵过来了,何苦翻那窗子?”   “你不晓得,明昌王看我的眼神,吓人的很,我都怕死了。”马文齐打了个冷战:“但愿以后他可别再来了。”   “郎君安心,外头有丫头婆子,再往外头,有府兵盯着,明昌王就是想过来,也得问了老太太。”   马文齐叹了口气:“我原是不该来的,倒让祖父祖母为难。”   “郎君何必这样想?您是老太太的亲外孙儿,老太太最疼您了。再说了,锦柳阁的都来了,老太太想您了,让您过来的,您这会儿倒是愧疚上了。”   小翠看了看外头,小声道:“我听说,六女郎这几日都同郭家小郎君一起,好像是郭家那边也没说六女郎不行了。前些日子,六女郎相中了一只玉簪,郭家小郎君要买下来送给六女郎的时候,被抢了。郭家小郎君同人家争论,最后吵起来了,好像是还动了手。大夫人在铺子里挑胭脂碰见了,把六女郎带回来了。”   “六女郎还觉得委屈了,哭哭啼啼的回来了,这会儿还在屋里哭呢!”小翠把他的脚拿出来,拿了毛巾细细的擦了擦,又寻了膏药给他轻轻贴上,嗤笑道:“若不是她跟郭家小郎君煽风点火,郭家小郎君也不能同人家动手。”   “这话你同我说说就罢了,万不能往外传,再怎么说,六阿姊也是同我一个阿耶的,这话日后就不要说了。”马文齐温和的看着她:“我也听说过的,郭家小郎君是个不错的。”   “我也只跟您说说,这些也是我从外头听来的。”小翠出去把水倒了,回来又道:“我听说……”她有个不好意思的笑道:“闲着无聊,外头的婆子闲聊的时候,我就听了一耳朵,您可不许嫌我嘴碎。”   马文齐笑了笑,倚在床上:“我这会儿有精神呢,你说吧,我权当破个闷儿。”   “我听说,咱们七女郎同那个什么门下省侍中走的比较近,听说那个侍中是个不小的官,年纪不大,身居要位,对咱们七女郎甚是照顾呢!”   马文齐好像是听说过这个侍中,但是马箬天做事一向有数,应该干不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箬天阿姊对那个侍中什么态度?”   “您也晓得,咱们七女郎长得极好,人又机敏活泼,哪个见了不喜欢,那侍中虽好,可咱们七女郎好像是瞧不上……”小翠声音里带了惋惜。   马文齐心里却是有些释然:“箬天阿姊瞧不上便瞧不上吧,我阿耶并不是中意身居要位的。你瞧箬然阿姊,姊夫是敬国公康惠州的儿子康宁,敬国公一品金章紫绶,姊夫就等着袭爵了,这样的高门大户,箬然阿姊嫁进去了,还不是受家家的气?”   “你再看看三阿姊,虽然姊夫是个种田的,可家中百亩良田,吃穿不愁,又有嫁妆傍身,又有娘家撑腰,姊夫老实能干,过的也是好日子。”   “还有箬芙阿姊,姊夫是御史台治书侍御史,虽说是六品,但兄长是他的顶头上司,姊夫也是官运亨通,自然也不敢怠慢了箬芙阿姊。”   马文齐叹了口气:“箬天阿姊虽然要强,但也是极为聪慧的人,自己的终身大事还是拎得清的。就是六阿姊,郭家高门大户,嫁过去免不得受了委屈。”   小翠笑着看着他:“我没想到郎君看得这么明白,倒是我目光短浅了不是。”   马文齐淡然的笑了笑:“我倒也不是看得明白,只是先前我姆妈说过的,姆妈说,抬头嫁女,低头娶妻这话虽不错,可我们家这个地位也没必要寻思这个了,不论是男儿女儿,找个知心的才是正经的。”   小翠笑道:“这话说的不错呢!”   “我其实不大晓得抬头嫁女,低头娶妻是什么意思。”马文齐给自己盖了盖被子:“小翠阿姊,你晓得不?”   “抬头嫁女是想要女子嫁到好人家去,父母都希望自家女儿过的上好日子。这低头娶妻就是因为这有些高门贵女比较强势,张扬跋扈的,那家家压不住,容易吵架,家庭不睦。”   马文齐点了点头,恍然大悟道:“这是有道理的。”马文齐转念一想:“长嫂脾气就很好。可见还得寻对了人。”   小翠笑了笑:“大郎君这门婚事可是夫人求了老夫人去做媒的,正巧那年大郎君高中,得了官家赏识,将军看上了咱们家大郎君,这才爽快答应了。”   马文齐不晓得还有这回事,一下子来了兴致:“那箬然阿姊呢?也是祖母帮的吗?”   小翠摇了摇头,颇有些自豪:“咱们家二女郎温柔贤淑,远远的看着就是知书达礼,秀外慧中的贵女。姑爷远远的一看,就中意了,派人打听了,第二天就上门来求亲了。”   马文齐暗暗称奇:“我晓得箬然阿姊极好,倒是没想到姊夫这么……厉害?”   小翠笑了笑:“您也别多想了,把药喝了,好好睡会儿吧!”   马文齐伸手接过来药,又伸出一只手,小翠无奈的笑了笑:“晓得了,都备着呢,您喝完了,就给您。”   马文齐一鼓作气干了汤药,小翠立马把饴糖塞过去,甜甜的味道在嘴巴里散开,冲淡了苦味,马文齐的眉头才舒展开来。   ◎作者有话说:   今天码完字准备发的时候,发现昨天的忘发了,补上补上? 第26章   平平安安过了一段日子,虽然无聊的紧,却也没什么法子,府中闭门谢客,连带着马箬妤也没法子出去。   马文齐过的倒是清闲自在,一众丫头婆子跟他聊些奇趣怪事,他听的也是入迷,整天缠着婆子问后面的事怎么样了,连几个舅母也说马文齐这些日子活泼了些,不像以前沉闷了。   正值初秋,天气虽说不那么闷了,却也还是热的,一到晌午日头烈了,人站在外头还是热得受不住。   趁着清早丫头婆子们做完事,左右马文齐也没什么需要照应的,几个丫头在外面踢毽子,马文齐坐在屋檐底下,笑嘻嘻的看着她们玩儿得兴高采烈的。虽然自己不能动弹,可听她们很是愉悦的笑声,马文齐心里也说不上来的舒坦。   “你们几个别玩儿了,这会儿日头也上来了,阳光毒得很,别晒坏了。大夫人叫人送了一匹布匹,趁着这会儿没事儿,会针线活的过来咱们回屋给郎君做件袍子。”小翠笑盈盈的拿了布匹招呼了一声,几个小丫头赶紧放下毽子,一窝蜂围了过去。   “这布料手感真好,我头一回见这么好的料子。”几个小丫头爱不释手的摸了又摸,小翠笑道:“这个是大夫人送过来的,听说是云锦,宫里出来的,一个顶好的绣娘一个月才得这么一匹,若是花纹繁琐的,绣娘得小心织两月有余。”   几个小丫头都不敢再摸了,马文齐蹦哒着过去,笑道:“大舅母给了我就是我的了,摸摸没事的,怎么这么拘谨了?”   几个小丫头握着帕子,不大好意思的看着布料。小翠拿着布匹招呼她们进屋,几个小丫头唯唯诺诺的不敢进去,小翠诧异的看着她们:“这会儿这是怎么了?刚刚不是还好好的?”   一个小丫头大着胆子说道:“我们几个方才踢毽子,出了一身汗,这会儿去洗洗手再过来帮女郎做针线活吧?”   小翠看她们手足无措的样子,点了点头:“你们怎么舒服怎么做,我去屋里裁个样子。”   马文齐一瘸一拐的跟着小翠进了屋子,也摸了摸料子:“这料子这么珍贵?”小翠点了点头:“那可不是?前几日大夫人过来见您袍子上破了一个洞,我想着过会儿补补就罢了,哪成想大夫人拿了这云锦过来说给您做件袍子,我也推让不了,索性拿来了。”   小翠找了针线笸箩,把料子放进去,感叹道:“这大夫人做人做事真是极周到的,前些日子老太太说给您挑两个丫头婆子,这不到一个时辰,大夫人就给送回来了,还都是二等女使。我是经年累月跟在您身边的一等女使,若是再送了一等女使,倒让我觉得不自在,如今这些妹子都还小,说话也听得进去,倒也不叫我为难。那几个婆婆也慈祥和气,好说话,大夫人做事真叫人挑不出一处错儿来。”   小翠拿着料子给马文齐看:“您瞧瞧,这竹篁录的料子还好看还大方,您看这花样,绣的多好看。”马文齐凑过去看了看,布匹料子上绣了不知名的暗纹,远远的看好像是上好的锦缎,没什么特别的。凑近了看才晓得,这暗纹绣的甚是精美,隐隐约约觉得暗纹流动。   “听说这里头藏了金丝银线,这才看起来有了流动的感觉。”小翠忍不住又摸了摸:“您说,那绣娘手怎么这么巧,用了金丝银线,这料子摸起来还能这么软和。”   马文齐也来了兴致,坐在一旁看着小翠做衣裳。几个小丫头也进来了,坐在一旁帮忙。   “哎,小翠姊姊,这些帕子花样真好看,是您做的吧。”   小翠抬头看了看,笑道:“这些日子天热,郎君帕子用的快,我想着也没什么事情做,就多做了几条帕子。”   “你看这石榴花真好看。”几个小丫头摸了摸绣花,马文齐凑过去拿起来,爱不释手的翻看,对小翠笑道:“我就是随口一提,你就做出来了,还真是好看。”   马文齐前些日子说外头那几朵石榴花甚是好看,小石榴也圆卜隆冬的,看起来甚是喜爱。小翠正坐在一旁绣花,听了这话,就在帕子上绣了几朵石榴花,一个小石榴。   马文齐塞到袖子里:“我就相中这个了,若是有了想要的,我再同你讲。”   小翠忙的抬不起头了,只应了一声,又道:“您若是喜欢尽管吩咐便是,这种小玩意儿,左右也花不了多长时间的。”   马文齐看着她们做袍子,小翠抬头看他望眼欲穿的样子,调侃道:“您要不要过来学这针线活?   马文齐伸了伸脑袋,正要伸手过去拿针线,小翠撇了撇嘴,一巴掌拍开他的手:“我就是说笑的,您还真当真了,您一个郎君,怎么能拈针拿线的?这成什么了?”   马文齐搓了搓手,委屈巴巴的看着她们,一言不发,转身去书案前面去写字去了。   几个人说说笑笑也过的快,还不到吃晌食的时候,袍子就成了。   小翠看马文齐还在书案前面写写画画,晓得他还在生闷气,拿了袍子过去,笑道:“这会儿郎君这么肯学,来年若是去科考,定是能一举夺魁。”   马文齐晓得她是在打趣他,愈发郁闷,也不理她,小翠走到他身旁:“这山水画的真好,拿笔杆子这么久,腕子疼不疼?歇一歇试试衣裳?”   她不这么说,马文齐也还没觉得腕子,一听她这话,马文齐顿时觉得腕子隐隐作痛,酸疼酸疼的。   马文齐放下毛笔,看着做好的袍子,想着小翠还张罗着给他做衣裳,一时间也气恼不起来了,索性把旧袍子脱了下来,试了试新袍子。   “呀,这么合身,我原想着,郎君最近看着也是高了些,就做的宽松了些,想着郎君正是长身体的年纪,还能多穿两年。谁承想,郎君最近长得这么快。”   马文齐摸了摸袍子,抿了抿嘴唇:“你做衣裳累不累?”小翠笑道:“这有什么累的?同几个姊妹一同忙活,倒也觉得没什么累的。”   马文齐探头望了望外头的丫头,不大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这也快到吃晌食的时候了,我同小厨房说一声,多做些,你同她们回自己屋里吃罢,我去祖母那边。”   小翠点了点头,含笑道:“多谢郎君体恤,我送您到老夫人那边,就回屋里同她们吃些晌食。”   到了老太太屋里,小翠扶着马文齐坐下之后,马文齐摆了摆手道:“你先回去吧,我在祖母这边没什么好担心的。”   小翠点头称是,退了下去。   “脚还疼不疼了?”老太太关切的问他道。马文齐摇了摇头:“这也半个月了,早就不疼了。”   马箬天只是看了他一眼,不疼不痒的说了几句好好照顾自己什么的话,吃饭也是心不在焉的。   马文齐诧异的看着她,有些小心翼翼的问她道:“阿姊,你怎么了?可是有什么心事?”马箬天愣了一下,打了个哈哈:“我能有什么事,就是天热,没什么胃口。”   老太太看透不说透,调侃一声:“祖母屋里放了冰盆子你还嫌热?我看你头上脸上可没有一点汗,莫不是心里燥热?”   马箬天恼羞成怒,娇嗔道:“祖母,您再这么说,我可就不理您了。”   老太太放下筷子,一本正经的看着她:“说吧,最近你老是没精打采的,还从菁云院儿里搬到我这儿,趁着菁云被她阿娘叫过去,你同我说,到底什么事。”   马箬天扒拉着碗里的饭,也不说话。老太太动了动嘴问道:“可是你们姊妹俩闹了矛盾?”   马箬天摇了摇头:“不是。”   老太太笑道:“我晓得了,我听说老二媳妇给菁云相中了一个才俊,听说是什么门下省侍中,年纪不大却位居三品,家世简单,也没有什么妾室通房,是个不错的人家。”   老太太拿起筷子:“可我听说,那个侍中跟你走的挺近的。”   马箬天咬了咬嘴唇:“二舅母是相中了高景才,可菁云阿姊相不中,二舅母就说是我从中间挑唆的,这是诬陷,我受不得这个委屈。”   “哦?门下省侍中就有四个,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那位高大人?”   “祖母……”马箬天皱了皱眉头:“您明明都知道……“   “那你挑唆了吗?”老太太夹了筷子鱼肉送到马箬天碗里。   “自然没有。”马箬天一口否定:“孙儿不屑于挑拨这种事。”   “那个高家我也是找人打听过的,是个不错的人家,嫁过去了也不用侍奉公婆,那高景才也是一表人才,不像是个花心多情的风流浪子。京城也是颇为抢手的夫婿。天儿,你真的不考虑考虑?”   马箬天摇了摇头:“祖母,您又不是不晓得我阿耶为什么被贬谪到会稽的,我若是……”   “马家偌大的家族,怎么就由你一个女子决定的了?再说了,你阿耶真的是贬谪吗?”老太太笑了笑:“会稽那是什么地方?天子脚下,官家当年还是王的时候,封地就是在会稽。你阿耶算是过去守城门去了,也算是个肥差,怎么就贬谪了?”   “再说了,大人的事,哪儿就劳烦你一个女子费这个心了?”老太太再度放下碗筷:“那高侍中心里怎么想的?若是他也中意你,这事便也不要拖沓了,省的叫别的女郎抢走了。你二舅母那边,祖母过去说。” 第27章   “算了吧祖母,您可不晓得高景才那个人,油嘴滑舌的,不像个正经人家。”马箬天摇了摇头:“菁云阿姊看不上他也是有原因的。”   “你懂什么?”老太太拿着帕子擦了擦嘴角:“菁云如今还待嫁闺阁,是因着心里有了人,你二舅母不同意,菁云也不好违背了他阿娘的意思,这才谁都看不上,迟迟未嫁。”   “菁云阿姊心里有了人?我认得吗?”马箬天这会儿倒是打起精神来了。   “是一个秀才罢了,虽说是清苦人家,人口也简单,只不过你二舅母看不上罢了。”   “那祖母,想必你也看不上那户人家,不然,您那么疼爱菁云阿姊,也不会坐视不理。”   “我不是看不上那户人家,我是看不上那秀才的阿娘。那秀才顶头有一个兄长,虽说娶了妻室,可秀才他阿娘日日让这媳妇站规矩,门户不大,这规矩可是不少。若是菁云嫁过去,哪个晓得会出什么事。”   老太太冷哼一声:“人都道,人穷志不短,我瞧着,秀才阿娘也是这个样的,志气大的很呐,怕是公主嫁与了他儿,这也是要有许多规矩的。”   “若是菁云阿姊实在喜欢的话,干脆嫁过去不同家家同住罢了。”   “你啊,还是年纪太小,怎么说那也是秀才亲娘,若是分了家,又多生出许多事端,若是被人拿捏了,断送了仕途,得不偿失啊!”   马箬天扒拉着碗里的饭,不说话了。   “祖母,若是菁云阿姊同秀才真的是两情相悦,那秀才为什么不能为了阿姊断送了仕途?种田从商或者做个教书先生,又何尝不是养活不起自己?”   老太太点点马文齐的额头,冲马箬天笑道:“瞧瞧,咱们齐儿是个重情重义的。”马箬天笑了笑:“阿弟同我想的一般,只是我没问出口罢了。”   老太太笑了笑,随后叹了口气:“你俩需得知道,这世间男儿,没有一个不向往权利金钱地位的,若是真有愿意为了心上人放弃了这些东西,宁愿过这些清贫的日子,倒也是让人高看一眼的。”   马箬天垂下眼眸,不晓得在想什么,马文齐叹了一口气:“祖母,你说,我长大了以后,能做些什么呢?”   老太太一愣:“你如今才多大,怎么就想着做什么了?”   “家里的兄长都在用功读书,准备进京赶考,可我姆妈说,我不需要这么辛苦的,可若是我不进京赶考,不做官,我要做些什么呢?”马文齐抿了抿嘴唇:“阿耶说,我不能坐吃山空……”   “哼,这是你那个憨货阿耶能说出来的话,你身后靠着祖父祖母,坐吃山空又怎么了?你这个阿耶……”   “可是,祖母,我也不想碌碌无为,坐吃山空……”   老太太叹了口气:“你心性良善,混不得官场那么脏污的地方,祖母同你姆妈一个想法,做官就罢了吧。若是你愿意,开个学堂,做个教书先生也是极好的。”   马文齐点了点头:“那我就做个教书先生好了。”老太太意外的笑了笑:“咱们齐儿这么乐观积极倒是出乎意料。”   “祖母,祖父去了衙门,您不派人给祖父送点吃食过去?”   老太太原本言笑晏晏的脸耷拉了下来,颇为生气的冷哼一声:“他愿意操劳便去了,谁都不许管他。”   马文齐回了屋里,叫了小翠过来,吩咐道:“你去小厨房叫人做些吃食,咱们给祖父送去。”小翠转身去了,马文齐活动了一下脚腕,觉得好了一大半了,就是走路一瘸一拐的,不大好看而已。   小翠把吃食装进食盒里,叫人备了轿子,跟着去了衙门。   马文齐一瘸一拐的到了衙门门口,门口的看守拦住他:“这位小郎君,您来这儿做什么?找人还是告状?”   马文齐脸色通红,小翠赶紧上前解释:“我们是许府的,来给府君送饭的。”   两个看守交头接耳一番,让他们进去等着,他们得去通传。   过了一会儿,看守说让他们过去,就带着一瘸一拐的马文齐进了一旁的屋子。   老太爷抬头一看是马文齐,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最后才吐出一句:“你怎么来了?”小翠把食盒放下,马文齐慢悠悠的打开盖子:“祖父这么晚还不回去,我给您送点吃食过来。”   “你叫人送过来就是了,怎么还自己过来了?脚怎么样了?”   “好多了,不然也不能就这么过来了。”马文齐回了话,期期艾艾的看着他:“您,同祖母,吵架了?”   老太爷把盘子端出来:“我才懒得同那老太婆吵架。”   “祖母也是担心您,您也一把年纪要致仕了,怎么还这么拼命?”马文齐坐在对面:“按理说,您早就该着致仕了?怎么拖到现在?”   “官家赏识。”老太爷扒拉了口饭:“我也晓得你祖母担心,可这边这么多事情,我若是不管,就由着这事情荒废下去?”   “祖父,这话也不是这么说的,您不管,这儿也有人管的……”   老太爷放下筷子,一脸严肃:“齐儿,这话不要同我说第二次了,你先回去歇着吧,今儿个祖父睡在衙门。”   马文齐叹了口气:“祖父,您不妨在家歇两日,这边的事情照样是井井有条,天子脚下,到底是比别处好些的。”   “再说了,我祖母这么大年纪了,总是担心您,身体也是吃不消的。”老太爷听他这么说,脸色有些松动:“那我今天回去,你同你祖母说说,给我留个门。”   马文齐笑了笑:“我这就回去同祖母说。”马文齐站起来,刚要推门出去,外面进来了一个人,一身柏坊灰蓝的袍子,马文齐堪堪到他胸口,周身气度,打眼一看就非富即贵。   马文齐避了避身,那人笑道:“莫非是太宰的孙儿?”   老太爷点了点头:“我家外孙,叫我回家去。”   那人又转头看了看他:“马家的郎君?”还没等马文齐有所反应,老太爷摆了摆手道:“你先回去吧,祖父这就回去。”   马文齐作了个揖,退了出去,还没到衙门门口,一个小郎叫住他:“小郎君。”马文齐停住脚:“做什么事?”   “我家郎君是门下省的高侍中,派我托小郎君给马家女郎送样东西。”小郎递上一个做工精美的盒子,马文齐轻轻推了一下那盒子:“我不送,要是外人知道了,私私相授,这对我阿姊名声不好。”   马文齐转身就走,那小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求求小郎君了,若是您不答应,我便跪地跟您到府中。”   马文齐往前走了几步,那小郎就跪着往前走了几步,马文齐皱着眉头,把盒子拿过去,打开一看,是一支做工精美的步摇。   马文齐合上盖子,扔给他:“这种东西也敢拿给我阿姊,你若是想跪就跪吧,左右我不能坏了我阿姊的名声。”   马文齐一瘸一拐的上了轿子,那小郎苦着脸跪坐在地上看着轿子走远了,这才起来。   马文齐回了府里,先是打发了人去给老太太说留着门,又让轿子抬到许菁云的住处。   马文齐敲了敲门,开门的果然是马箬天,马文齐撇了撇嘴:“菁云阿姊在吗?”马箬天摇了摇头:“出去了,你来做什么?”   马文齐站在门口,马箬天无奈的开了门:“进来说吧。”   马文齐刚坐下,严肃的看着马箬天:“阿姊,你实话跟我说……”话还没说完,许菁云就进来了:“阿弟怎么来了?”   马文齐半句话堵在喉咙里,难受的说不出话,不尴不尬的坐在一旁,马箬天歪着头看他:“菁云阿姊又不是外人,你说就是了。”   马文齐抿了抿嘴,小声问道:“我今天去给祖父送饭,遇上高侍中了……”   马箬天拉了拉他的袖子,菁云浅笑道:“箬天,你别拉他,阿弟你说就是。”   马文齐咬了咬嘴唇:“箬天阿姊,高侍中让人托我给你送东西……”菁云眉眼含笑:“哦,东西呢?高侍中送的,绝对是顶好的。”   “我没收,是支步摇,我怕阿姊不高兴……”   “没收就是了,若是让人知道了,我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马文齐叹了一口气,沉着声音道:“阿姊,你跟我说,你同那个高侍中,到底有没有什么关系?”   “真的没有,阿弟你怎么会这么想?”   马文齐站起身:“今儿个我见他感觉他很……”   “纨绔。”马箬天接上话:“他就是个纨绔子弟罢了。”马文齐点了点头:“不论如何,还是回了姆妈再说吧……”   马箬天摸摸他的头发:“哎呦,咱们齐儿真是长大了啊……”马文齐拨开她的手:“阿姊,我跟你说认真的呢!”   马箬天叹了口气:“我晓得了,你回去歇着吧,改天我得了空儿,我会跟他说清楚的,他也就是戏弄我的,我也不放在心上的。”   许菁云看着他俩没说话,马文齐也看的出来,许菁云和马箬天俩人有话要说,也没多待,又是一瘸一拐的出了门。 第28章   刚入桂月,晚风有些凉,马文齐拢了拢衣裳,他这个人娇气的很,最怕冷,却也受不得热。马文齐慢吞吞的走到了院子里,也是出了一身汗,马文齐叹了口气,进了屋子。   “郎君,方才有人过来送信,说是会稽过来的,老太太屋里灭了灯,我也不敢打搅,您看?”   马文齐接过小翠递过来的新,干脆利落的拆了封,走到油灯下面去看,是马家夫人的字迹。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一别数日,殊深驰系。闻汝身抱恙,父母痛不已,汝未离家久,若无事,而返乎。家中无事,为父母于外祖父母问安。书不言尽,余容后叙。”   马文齐放下书信,叹道:“阿耶姆妈这是叫我回去。”   “咱们待了也是很久了,马上也到月夕了,一月未见,难怪府君夫人来催了。”   “月夕?”马文齐伸手算了算:“如今桂月五微,可不是快了?明天就跟祖母商量一下,得十五删前赶回家去。”   “郎君,有件事儿我想同您说一下。”小翠有些扭捏,马文齐笑道:“小翠阿姊说便是了,左右这儿也没有旁人。”   “您也晓得,我家就在京城,来了这么多天了,我还没回家一趟呢……”   马文齐点了点头:“你去吧,明儿个也走不了的,我记得长兄同阿嫂这两日要去看郎中,一时半会走不掉。明儿个我回了祖父祖母,若是晚走几日,你也可以在家里多住几日。”   小翠笑盈盈的应了声,端了水过来,给马文齐洗漱。   马文齐用早膳的时候,老太太和老太爷已经是和和气气的了,马文齐这才放心开了口:“昨儿个阿耶姆妈催着回去,恐怕这几天就得动身了。”   “这才住了多长日子,这就要走了?”老太太叹了口气:“不妨多住些日子,再说了,轩儿同他媳妇还得看郎中,不如再拖几日。”   马文齐犹豫了一下:“祖母看,什么时候动身合适?”   “十一真。不妨着你们回去过团圆。”老太太给他夹了菜:“留下来,多陪祖母几日。”   马文齐应了一声,又问道:“阿姊呢?怎么不见她们过来用膳?”   “云儿同你二舅母闹绝食呢,你箬天阿姊在旁边劝着呢!”老太太摆了摆手:“不管他们了,齐儿,我从京城给你相看了几个女郎,改日见见?”   马文齐脸色一红,急忙拒绝:“祖母,您又是不晓得,我定亲了的。”   “定亲?你那算是什么定亲?人家女郎都吓得躲起来了,成不成另说呢,你就看看祖母挑的……”   “祖母,我还小呢,不急的。”马文齐推脱道:“祥峻阿兄如今都二十二了,不也没有议亲,祖母还是紧着祥峻阿兄吧。”   “峻儿的亲事自有你三舅母操心,我哪儿管的了这么些?”   马文齐托着下巴,眼睛弯成一个月牙:“那祖母可是无聊了?我陪着祖母出去走走?”   老太太笑骂道:“你这小滑头,变着法子的说祖母闲得慌了?”马文齐撒娇耍赖道:“谁叫祖母最疼我了。”   老太太看着老太爷直笑:“你看看,你看看,恃宠而骄可不就是这么来的?”   马文齐又是撒娇又是耍宝,一顿饭吃的倒很是欢乐。   “熔儿给曾祖父问安,给曾祖母问安。”   老太爷一把抱住许积熔,放到腿上:“熔儿怎么来了?自己一个人来的?”   许积熔摇了摇头:“聂阿婆带我过来的。”   “哦,那熔儿过来有什么事吗?”   许积熔看了看马文齐,笑出声:“找小叔父玩儿。”   马文齐抬眼笑道:“阿熔怎么醒的这样早?”许积熔伸手让他抱,马文齐站起身,从老太爷手中接过他,笑道:“阿熔这么喜欢小叔父啊?”   许积熔在他脸上亲了亲:“小叔父好看。”   老太爷朗声笑道:“行了,我瞧着齐儿吃的也差不多了,去玩儿吧,别拘着了。”   马文齐笑了笑,冲老太爷弯了弯腰:“那孙儿就去玩儿了。”   小翠跟着出了屋子,马文齐看了她一眼道:“小翠阿姊,你回去吧,在家多待两天,十一真前回来就是了。”   小翠笑了笑:“那我去收拾收拾,我九佳便回了。”说罢转身进了屋子,马文齐抱着许积熔径自走了出去。   马文齐刚出了院子,几个小孩围了上来,最大的是老大家的孙子,如今都十岁了,几个孩子围上来很是热情的叫他小叔父,马文齐乐的合不拢嘴。   “你们今儿个没去学堂?”马文齐看着这群孩子有些诧异的问道。   “夫子病了,说是歇两天,给我们布置了课业。”许积烁回道:“小叔父,咱们今儿个去哪儿玩?我听聂阿婆说,庄子里的果树上的果子能摘了。”   马文齐一听便晓得,这些日子,这些个孩子都憋在家里,憋在学堂,憋坏了,又不敢跟家里说,这才找了他。   “你们阿耶阿娘晓得你们想去庄子里吗?”马文齐笑道,心里暗暗盘算,若是家里的大人不愿意,那就算了。   “若是小叔父同曾祖母讲,家里的大人肯定都是愿意的。”许积烁笑道:“这才找上小叔父的。”   马文齐摇了摇头:“你们先去同阿耶阿娘讲了,他们应下了,我在去找祖母说。”   几个孩子都垂头丧气的,许积熔看了看几个兄长,在马文齐脸上亲了一下:“阿熔也想去,小叔父去同曾祖母说嘛!求求小叔父了,小叔父最好了……”   马文齐实在是抵不过他的这一翻弹衣炮弹,只得又进了院子。   老太太也是想着几个孩子也没热闹热闹了,索性让他们去了,只是叮嘱着,多带几个人,又叫了婆子家丁跟着,一大队人马颇为壮观的往庄子里赶过去了。   到了庄子里,马文齐脚不方便,就让人搬了杌子,坐在一旁看着,几个孩子一窝蜂似的进了果园,家丁们从一边看着,生怕他们磕到碰到。   晌午也没回去,叫人从河里捉了鱼,在庄子里草草吃了,又玩了一会,这才嚷着要回去。   马文齐坐在马车里,怀里抱着熟睡的许积熔,暗暗感叹这孩子听话,才三岁,没见阿耶阿娘不哭也不闹,跟在兄长后面转圈,真是省了心了。   到了府里,也快天黑了,各家的大人也在门口等着领自家孩子。   许积熔的阿娘杨瓷萱从马文齐怀里接过熟睡的倪子,颇为感激道:“多谢小郎,小郎费心了,累了一天了,也去歇着吧。”   “不碍事的,阿熔很听话,也没费多少心思。”   马文齐回到院子里,老太太赶紧让人上了点心,羊乳,生怕他累着了。   小翠没在身边待着,马文齐心里多少有点不适应,叫人多点了几盏灯,上了门闩,这才安心些。   辗转反侧许久,马文齐才堪堪睡着,睡得极不安稳。   他站在不知何处,四处白茫茫的,空无一人,他怕极了,使劲叫人,可没人搭理他。他想跑出去,忽然脚下一滑,他极速往下坠入,马文齐猛地惊醒。   外面已是大亮了,马文齐擦了擦头上的冷汗,拍了拍胸口,他穿上衣裳,开了门,外头的婆子晓得他醒了,便拿了水,伺候他洗漱。   今儿个倒是没人找他去耍,马文齐也不觉得闷,只是坐在窗户前面画画写字。他平日里无聊了,也是这么打发时间的。   晌午的时候,刚用完饭,就有人慌慌张张的进了院子,跪在老太太房门前,哭嚷着说,救救她家女郎。   马文齐扫了一眼,发现是马箬妤身边的丫头,叫什么花儿什么菊的。   马文齐关了窗子出去,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秋菊像是看到救命稻草似的,痛哭流涕:“小郎君,求求您,救救我家女郎。”   马文齐觉得纳闷,这是怎么了?   “你跪在这里嚷什么,扰了老夫人的清净!”老夫人身边的吴家姆妈推了门出来:“老夫人让你进去回话!”   马文齐也跟着一同进去了,进了门,秋菊跪在地上发抖,竟是半个字也说不出口了。   “你一来就哭着说救救你家女郎,你倒是说出了什么事,我才好救她不是?”老太太拿了茶杯抿了口茶,倒是一股子云淡风轻。   “今儿个,我陪着女郎出去买脂粉,碰到了一个大着肚子的妇人,一上来就堵住女郎的去路,说我家女郎抢她良人……”   老太太叹了口气:“你说的这事我倒是清楚了,你可知道,那个妇人是哪家的媳妇?哪家的女郎?”   “我……不晓得……”秋菊哭道:“可那妇人带着我家女郎去了泰和楼,说想和我家女郎说会话,她身旁的婆子个个膀大腰圆,我怕我家女郎受欺负啊……求求老夫人,救救我家女郎……”   “吴家姆妈,你带人去看看,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秋菊跟着吴家姆妈出去了,屋里安静了不少,马文齐欲言又止,老太太叹了口气,瞥了他一眼:“你若想去,便去吧,远远的看着就罢了,你脚伤还未痊愈。”   马文齐答应了一声,也跟着出去了。 第29章   马文齐坐在轿子里往外看,没过一会儿,轿夫停了轿子:“小郎君,这前头就是陆府了,劳您下来吧?”   马文齐乖乖下去,跟在轿子旁边,刚走到陆府大门前头,一只手拉住他:“文齐。”马文齐浑身一震,不敢相信的扭过头:“赵家兄长?!”   赵昃延点点头,嘴角上扬,扯出一个好看的笑:“我没想到刚进城门没多久就能碰到你。”   “你怎么来京城了?”马文齐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可有住的地方?”   赵昃延刚想回他,陆府突然出来两个人过来撵他们:“这儿不准多做停留,扰了大人的清净,赶紧走!”   马文齐拉着赵昃延往前走了几步,过了陆府,坐在茶棚里开始叙旧。   “赵家兄长,这次来京城是自己来的,还是同赵家阿耶过来的?”   “自己过来的,阿耶让我看看京城里的生意。”赵昃延抿了口茶,看了一眼他的脚:“方才我看你脚不大方便,怎么伤到的?”   马文齐动了动脚踝:“这个啊,先前不小心扭到了,没什么大碍,养养就好了。”   “你不像莽撞的。”赵昃延无奈的看着他:“如今你都不愿意跟我说实话了?”   马文齐低着头,犹豫着怎么说,他这话传出来,怕是不大好,万一那个明昌王恼了,他和赵家兄长焉能好过?   马文齐刚想出了一个借口,说是同家里子侄玩闹的时候滑了一跤,可这个借口还没说出口,赵昃延便温和的摸了摸他的脑袋:“罢了,你不愿意说,那我就不问了。我看你倒是胖了不少,想来是过的不错的。”   马文齐摸了摸有些肉肉的脸蛋,笑道:“是吗?脚伤着了,也没法子出去,整天待在府里,可不得胖了?”   赵昃延好笑的捏了捏他的脸:“看你这样我也放心了不少,你准备何时回会稽?”   “十五删前,我阿耶姆妈先前就催了的。”马文齐叹了口气:“左右我在哪儿都是一样的。”   赵昃延眼神一暗,声音有些沮丧和无可奈何:“是吗?可是先前我是不在京城的。你真的一点都不想我?”   马文齐心一颤,有些慌乱的解释道:“并不是这样的,我……我的意思是祖父祖母待我都很好,和我姆妈阿耶待我一样……赵家兄长,并不是你想的一般……”   赵昃延笑了笑:“我晓得了,看把你急的。”赵昃延把帕子递给他:“来擦擦汗,怪我开了这玩笑了,都急出汗了。”   马文齐擦了擦汗:“赵家兄长,你住在哪边?有空我去找你。”   赵昃延的眸子瞬间暗了下去,眼眸低垂:“还没想好,你不必担心,我找到住处了,知会你一声就是了。”   “可是有什么难处?”马文齐把帕子给他:“若是不嫌弃,同我住到祖母那边去吧?”   赵昃延犹豫的看着他:“这着实不大好,我……”   “郎君您可别犹豫了,若是再犹豫下去,今晚就要露宿街头了。”说话的这人,马文齐认得,是赵昃延身边常用的小厮,叫平南的。   “赵家兄长,你就别犹豫了,小翠回娘家了,我在府里也没人陪着,昨晚上都没睡着。”马文齐撇了撇嘴:“屋里就一盏灯,太黑了。”   “从前夜里都是谁陪着你?”   “小翠阿姊啊!她睡外屋,我睡里屋,点六盏灯,一点都不怕。”马文齐语调中多少带了点炫耀的看着他,掩饰不住的开心。   “小翠晓得你怕黑?”   “晓得。我摔着了,跟她说怕黑她才留下陪我的。”   赵昃延抿着嘴,许久才开了口:“我跟你回去。”马文齐笑了笑,对后面的婆子道:“您先回祖父祖母说一声,收拾间院子出来,我搬过去同赵家兄长一同住。”   婆子欲言又止,马文齐笑道:“有话您直说罢了。”   “郎君,您可还记得要去泰和楼?”   马文齐猛地反应过来,尴尬的笑了笑:“这事,这事我倒是给忘了。”   “什么事?”赵昃延站起身:“我同你一起去。”   马文齐犹豫了一下:“罢了,祖母已经派人过去了,我过去也就是看个热闹罢了。”马文齐站起身,赵昃延赶紧扶住他:“回去吗?”   马文齐点了点头:“回去吧。”赵昃延扶着他走过陆府,又把他扶上轿子,马文齐掀已着轿帘看着他:“你就这么走回去?”   赵昃延摸了摸他的脑袋:“我腿脚好着呢。”马文齐红了脸,颇有些恼羞成怒的放下了轿帘。赵昃延好笑的摇了摇头,多日未见,这脾气可是大了。   到了府里,马文齐刚进了老太太的院子,本以为老太太这会儿应该在房里午睡,谁承想,老太太坐在院子里逗猫,见他们回来了,只笑了笑,温和的看着他:“齐儿带了友人回来,想必是那位赵家六郎吧?”   赵昃延作了个揖:“赵昃延见过老夫人。”老太太抬了抬手:“倒是个好看的。”   马文齐一瘸一拐的过去:“祖母,赵家兄长来京城办事,我同他住一个院子罢。”   老太太有一下没一下的摸了摸怀里的猫,片刻道:“你们两个皆为男子,按理说没什么的,只是你腿脚不大利索,祖母不看着点,倒是不大安心。”   “祖母,我已经大好了,赵家兄长自己一个院子,我也是不大放心的,他人生地不熟的,走丢了怎么办?”   老太太颇为无奈的看了他一眼:“咱们院子里丫头女使家丁那么多,祖母派两个聪明伶俐,稳重一点的过去,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可是……”   “多谢老夫人,丫头女使就不必了,晚辈初来乍到,能得老夫人扶危拯溺,晚辈实在是感激不尽。”   马文齐着急的看了他一眼:“可是……”   赵昃延笑了笑:“文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你原本就是来老夫人跟前尽孝道的,我有一个安身之所,已经很知足了。”   马文齐撇着嘴,没言语,老太太也看的出,马文齐心里着实不算多高兴,开口道:“齐儿,赵家六郎都这么说了,你便放宽心,左右祖母不会委屈了他的。他不要丫头女使,那几个家丁总使得吧?”   赵昃延抱了抱拳头:“多谢老夫人。”   马文齐耷拉着脸,给老太太行了一礼:“祖母,孙儿身子不大爽快,就先回房歇息了。”   赵昃延看着他转身离开,想拉住他,可又没什么缘由,又是在老太太面前,这只得作罢。   老太太看着他双拳紧握,冲一旁的婆子道:“你去挑两个老实沉稳的家丁,给赵家六郎送去,住朝雨轩,离咱们院子也近些,齐儿晓得了,也不至于吵闹。”   “六郎啊,你这会儿无事便随便走走,左右院子得拾掇拾掇。我累了,便就去歇息了。”   老太太进了屋子,赵昃延转了个圈,抬脚就去了马文齐的屋子。   他看着屋门紧闭,推了推,并没有推开,便敲了敲门,笑道:“怎么白天就上了锁了?”   马文齐权当没听见,安安静静的坐在榻上,看着窗子外头的那朵石榴花,就这么一朵了,其他的不是落了,就是结成了一个小石榴,在叶子同大石榴之间尤为扎眼,比小石榴更扎眼的就是这一棵树上的最后一朵石榴花,也许是今年最后一朵了。马文齐心想。   马文齐耳朵听着门口没了动静,刚转了头看了一眼门口,余光瞥见窗户这边有什么东西冒出来了,马文齐扭头一看,吓了一跳:“你……你你怎么……”   赵昃延撑着窗户轻轻松松跳了进来,坐在一旁笑道:“我敲了门的,你不应我。”   马文齐撇了撇嘴,欲言又止,好一会儿才吐出一句话:“我又没让你进来……”   赵昃延摸了摸他的脑袋,颇为无奈:“怎么了?不高兴了?”马文齐看了他一眼,低下头去,像是有什么问题要问一样,又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像不知道怎么开口似的,又低下头去。   如此反复了几次,赵昃延看得又好笑又无奈,拉住他的腕子:“别晃了,我眼睛都晕了,你想问什么,尽管问就是了。”   “你不想我吗?”马文齐委屈巴巴的看着他:“为什么不想跟我住一起?我都求了祖母……”   “文齐,老夫人并不想我们住一起。”赵昃延揉了揉他的腕子:“若是我执意同你住一个院子,岂不是拂了老夫人的面子,忒不懂规矩了些?”   马文齐也握住他的手:“可是,小翠不在,我一个人,害怕。”   赵昃延拍了拍他的手背:“不怕,夜里我过来陪你就是了。”马文齐还是不大高兴,只是看起来比方才好多了,赵昃延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出来,在他面前晃了晃:“我给你带了好东西。”   马文齐好奇的看着那个布包,又看着他:“什么东西?看起来是个小玩意儿。”   赵昃延把东西拿出来:“喏,一个玉佩,我看着极好,触手生温,你拿去带在脖子上想必是极好的。”   马文齐接过去,沉甸甸的,温润坚密、莹透纯净、洁白无瑕、如同凝脂,看起来倒是舒服。只不过,这种东西他见过许多,倒也不甚稀奇。   马文齐兴致怏怏,随便摆弄了几下,摸着倒是舒服,他叹了口气:“赵家兄长,你晓得我并不是特别喜欢这些玩意儿,还不如来个泥娃娃给我瞧。” 第30章   “这个是从一个老道手里得来的,说是赠与有缘人,我当时也是不信的,怎料,他竟说出了你的生辰八字,分文未取,硬要塞给我。你好好收着,想来辟邪也是不错的。”马文齐一听这话,乖乖戴到了脖子上,叹道:“竟有如此渊源。”   赵昃延笑了笑:“你自小体弱,在身上戴点有香火气儿的东西压压也是好的。”   马文齐摸了摸那块玉佩,放进衣襟里:“这也说不清是我同这玉有缘还是你同这玉有缘了。”   “我同你有缘。”赵昃延声音缱绻:“缘分不浅。”   马文齐只觉得他语调温柔了不少,只当他有感而发,遂而感叹一声:“那倒是,赵家兄长,我自小就受你照顾,有你在我身边,想必是我的福气了。”   赵昃延嘴角上扬,心情愉悦的捏了捏他的脸蛋:“许久未见,你倒是哄我开心了。”   马文齐被他这么一打趣,顿时觉得多少是有点不好意思,不免红了脸,嚅嚅道:“我没哄你开心,说的都是真话……”   赵昃延眼神越发温柔,整个人像是被泡软了似的,浑身都散发着软绵绵的感觉,像是一团棉花,好像下一秒就要把马文齐包裹到里头去了似的。   马文齐被他看得更不好意思了,转了个身,侧着身子坐,赵昃延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不打趣你了,这次我阿耶让我到京城看看铺子,过两天也得回了,咱们还可以搭个伙一同回去。”   马文齐倒不想着回去了,只是说不急,赵昃延自然晓得他心里在想什么,也没说话,算了算日子,若是十五删前赶回家去,免不得十一真就得起身,如今都六鱼了,在京城最多待五六天。   赵昃延暗暗盘算了一下,先前他阿耶让他在京城待两三天就回家去,不过他想只要把事情办妥了,横竖他阿耶不会责怪他的,晚两天回去便晚两天回去罢。   “祖母让你住哪儿?”马文齐不大高兴的看着他,赵昃延安抚的笑了笑:“朝雨轩,离这儿不远。”   马文齐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才想起来朝雨轩在哪儿,确实不是很远,但也不近,就是一个小院子,长年没住人了。让赵昃延住在那儿,说不上怠慢,倒也说不上体面。这让马文齐心里多少有点堵的慌。   “祖母屋头后面过了那个池子就是朝雨轩,地方不大好,也说得过去……”马文齐耷拉着脸,像是有事想不通,赵昃延笑了笑:“不打紧,我有个地方住便知足了。再者说了,许府也是京城大户,这宅子也是极好的,这朝雨轩又能差哪儿去呢?”   马文齐闷声嗯了一声,赵昃延拍拍他的肩膀:“别闷着了,陪我走一走这段路,我夜里也好偷偷过来陪你。”   马文齐瞥了他一眼:“赵家兄长这话说的甚是别扭。”赵昃延笑而不语,马文齐撇了撇嘴:“在我嫡亲祖母家里头,怎么像是做贼一般?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   “最近京城有流言,说是官家好男色,这本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这朝中利害甚是复杂,若是大司马拿捏这一点……”   “你怕人家说你我闲话,断送了你的仕途?”   赵昃延下意识的摇了摇头:“我并没这么想过,若是有旁的传你我闲话,我怕你阿耶姆妈不开心,况且你两个姐姐尚未婚配,若是别人添油加醋说这么一通,倒是让她们陷入泥泞。”   “还是你想的周到……”马文齐叹了口气:“再说了,我同赵妹妹有了婚约,若是真的传出去这些个闲话,倒是让赵妹妹脸上难看。”   赵昃延原本脸上还带的一丝笑意,听了他这话,一点笑意也看不出来了。赵昃延严肃的看着他:“文齐,你根本不中意宛婧,为什么还硬掐着这门婚事?”   马文齐看着他的脸,心里咯噔一下,不知怎地,他看着赵家兄长严肃的样子,心里发怵,又有些没来由的伤感在里头,说不清道不明的,惹人难受。   “我晓得你不想我娶赵妹妹,可你这么说,我总觉得,你同他们一样,都是嫌弃我的……”   赵昃延听他这么说,心里弥漫着懊恼,拉住他的手:“你心里晓得,我并不嫌弃你,也从没轻看了你去,我只是觉得,你同宛婧不大合适,倒不如早些退了婚约两下便宜。”   “婚约还没定下来,我姆妈说,还得考量考量,想来赵妹妹也是不愿意的。”马文齐撇着嘴,气鼓鼓的低着头:“这哪儿有婚约,不过是旁人说的,哪儿就算了呢?赵妹妹又不中意我,听说要跟我交换庚帖,逃似的走了,我但凡有点脸面,也不该强要这门婚事了。”   赵昃延把手搭在他肩膀上,安抚性的揽着他:“这会儿心里倒是堵住气了?先前的时候,你也不是不想娶宛婧?宛婧也不是嫌弃你,她从小就跟个小子似的,跟你属实也不相配。”   马文齐面色有些松动,赵昃延摸着他的后背给他顺了顺气:“若我是女儿身,肯定嫁给你。”马文齐脸色通红,轻轻推了他一下,语气里颇有些恼羞成怒:“说什么呢你?”   赵昃延笑了笑,重新揽住他:“行了,别气了,明儿个,你要是不嫌累,我带你去铺子里转转。”   “罢了,我腿脚不大方便,也懒得去转悠。”马文齐叹了口气:“这都入了秋了,天还是热的慌,闷的慌,不大爱出去。”   赵昃延把他整个拢到怀里,圈着他的腰,顺手捏了两把:“是不大愿意动,最近倒是胖了些。”   “累。”马文齐恹恹的,顺势就倚在赵昃延胸口:“身上没劲。”   “那靠会儿吧。”赵昃延怕他出溜下去,手上使了劲,紧紧的搂住他。   许是气氛太好,马文齐沉沉的睡了过去,赵昃延把他横抱起来,门响了,赵昃延把他放在床上,盖上被子,这才去开了门。   敲门的是老太太身边的,赵昃延笑了笑:“阿婆,文齐这会儿睡着了,咱们出去说话?”   江家婆子笑了笑:“朝雨轩拾掇出来了,赵郎君去歇歇吧。”赵昃延微微颔首:“劳烦阿婆过来跑一趟了,等文齐醒了,我打声招呼就去了。”   江家婆子听他这么说,也不好说什么了,慢悠悠的往老太太屋子里去了。   赵昃延转身进了屋子,马文齐翻了个身,睡得安然,赵昃延坐在一旁看着他,时不时给他掖掖被子,整整头发,倒也不觉得无趣。   夜幕降临,马文齐才悠悠转醒,看到赵昃延在一旁,睡眼惺忪的扯了扯他的袖子:“赵家兄长,如今几时了,我睡了多久?”   “也没多久,睡得好吗?”赵昃延坐到床边上,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   “嗯。赵家兄长,你饿不饿?我饿了。”马文齐说话都有气无力的,赵昃延捏了捏他的脸:“方才老夫人让人叫你去吃饭,你当时睡得正熟,这会儿自然是饿了的。”   马文齐坐起来:“你也饿了吧?祖母定是在小厨房留了吃食的,叫人去取就是了。”   赵昃延给他穿上鞋,扶着他:“别急,我掌了灯再过去,更深露重的,你披个衣裳,别染了风寒。”   马文齐乖乖拿了件披风披在身上,赵昃延掌了灯,搀着他往小厨房走去。   到了院子中间的时候,马文齐瞥见老太太屋子里灯还亮着,扭头看了一眼。老太太坐在窗边,正往他们这边看着,马文齐吓了一跳,刚想开口说什么,那边老太太身边的婆子关了窗子。   马文齐也不好再过去,只得先进了厨房。赵昃延自然也是注意到了,把揽住马文齐的胳膊收了回来,搀住他的胳膊,进了厨房。   厨房里黑灯瞎火的,赵昃延找了油灯点着,翻了翻,也没什么熟食能吃的,倒是有点蔬菜什么的,赵昃延叹了口气,把马文齐扶到一旁:“你先坐会儿,我做些吃的。”   “赵家兄长会做饭?”马文齐疑惑的皱了皱眉:“以前从来不知道你会做饭。”   “勉强算得上会做饭,你想吃点什么?”赵昃延把袖子挽上去:“今儿个尝尝我的手艺。”   马文齐歪着脑袋想了想,末了也没想到要吃点什么,倦倦的出了声:“你随便做便是了,我一时间也想不到吃些什么。”   赵昃延看他恹恹的,想必是没什么胃口的,又是到了晚上,又怕他不好消化,瞥见一旁的。薯蓣,拿了削皮,索性放几个枣子,煲了粥。又怕他吃不饱,又炒了几个清淡的菜。   马文齐撑着脑袋,看着他忙活,不一会儿,赵昃延擦了擦手,坐到他身边:“粥得多煮一会儿。”   “赵家兄长,你做饭挺熟练的。”马文齐看了看盛出来的菜:“好香……”   赵昃延轻笑了一声,给他递了一双筷子:“先吃点东西?”马文齐接过筷子,他闻得到,这菜极香,怕不是短时间就学的会的,马文齐心里暗暗发闷,赵家兄长什么时候学会做饭了,他竟然一点都不晓得。 第31章   一顿饭吃完马文齐有些撑着了,赵昃延从荷包里掏出来一个丸子:“吃的这样多,夜里怕是得难受。”   马文齐接过来塞到嘴里,口齿不清道:“菜好吃……”赵昃延搀着他起来,顺手给他揉了揉肚子:“肚子都吃的圆鼓鼓的了,夜里怕是睡不安生了。”   “不怕的,我晌午睡了,这会儿还不困。”马文齐笑嘻嘻的看着他:“赵家兄长,你今儿个是留在我院子里,还是去朝雨轩?”   “我若是这个时候去了朝雨轩,你夜里岂能睡安生了?”赵昃延揽住他:“咱们两个许久没见了,怕是有的聊了。”   回了屋子,赵昃延点了灯,灯光虽然昏暗,但照的马文齐的眼睛亮晶晶的,赵昃延手一抖,灯油溅在手上,疼的嘶了一声。   马文齐忙拿帕子给他擦,赵昃延握住他的手:“不碍事的,你洗洗睡下吧,我在旁边守着你。”   “赵家兄长你不困?”马文齐拉着他:“忙活了一天了,也累了,我这床榻容得下咱们两个,挤一挤也是成的。”   赵昃延咽了口唾沫,干笑道:“这,不大好吧?”   “这有什么不好的?咱们才几天没见?竟这么生分了?”   赵昃延看着他嬉笑嗔怒的样子,心里感慨万分,前些日子在会稽,他还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样子,如今竟是全忘了,果真是小孩气性,生气来的快,去的也快。   赵昃延扶着他坐到床边,马文齐往里挪了挪,拍了拍褥子:“赵家兄长,熄了灯吧,多费油啊。”赵昃延熄了灯,躺了过去,不敢动弹。   马文齐摸了摸肚子,嘟囔道:“撑得慌,难受,赵家兄长,你给我揉揉……”   赵昃延呼吸一窒,侧过身子,把手放到她肚子上,不徐不缓的给他揉肚子。马文齐往他身边蹭了蹭:“赵家兄长,你身上热乎乎的,好暖和啊。”   赵昃延喉咙干的发不出声,沉闷的嗯了一声。马文齐精神头极好,滔滔不绝的跟他说这些日子在京城发生的事,一直到后半夜,才睡了过去。   马文齐是被老太太身边的江家婆子叫醒的,醒来的时候,赵昃延已经不买旁边了,马文齐心下疑惑的下了床,一旁的丫头见他迷迷糊糊的醒过来了,伺候着穿了衣裳。   江家婆子叹了口气:“小郎君,您快些清醒清醒,这会儿您家那个庶阿姊正在老太太屋里闹呢!”   马文齐瞬间清醒了:“什么?六阿姊在祖母屋里闹起来了?”   马文齐赶紧整了衣裳,急匆匆的出去了,刚出了屋门就听到从老太太屋子里传过来的哭声,马文齐心里觉得不妙,老太太平日里就不中意六阿姊,六阿姊心里也是明了,从不往跟前儿凑,这会儿怎么贴过来了?   马文齐隐隐约约记起昨儿的事情,心里暗暗猜测许是跟这件事有些干系,还没理清思路,就听到屋里摔了东西的声音,以及兄长的斥责,马文齐心里突然松了一口气,兄长在就好。   马文齐打了帘子进去,一眼就看见马箬妤不成体统的跪瘫在地上,头发有些凌乱,脸色泪痕未干,眼睛通红。   老太太坐在高堂之上,冷眼看着她,涂怜欣弯腰温声细语的劝着她,马文轩愤懑不平的立在一旁,不去看这场闹剧。   老太太见马文齐来了,宽慰的笑了笑:“齐儿,来,到祖母跟前儿来。”马文齐乖乖走过去:“祖母,这是怎么了?”   “你怎么好意思问祖母怎么了?你问问你这个好阿姊,她要怎么样!”马文轩实在是气恼了:“先前,母亲不愿意她过来,若不是你从旁边劝,这还能生这么多是非出来?”   “轩儿!这是你嫡亲的阿弟,你冲他凶什么?”老太太站起身护住他:“你们家的事,我管不着,这个丫头如今闹到我这儿了,我也是管不住的,把她打发家去,让她的老子娘过来管。”   马箬妤又是一阵哭嚎:“老太太,您可怜可怜我吧,我同郭郎是两厢情愿的,您权当可怜可怜我……”   “我怎么可怜你?那郭嘉陵都把张列曹尚书家的千金的肚皮搞大了,你晓得那张萦嘉是什么来历?张萦嘉是大司马的外甥女,别说是我去帮你说,就算是官家去给你说情,这事也是成不了的。”   “早先就不许你去招惹郭嘉陵,你就是不听,如今闯下祸事,阿耶也保不住你。”马文轩甩了甩袖子:“难不成,咱们整个马府都得为着你彻底陷入这团烂泥里不成?”   马文齐听的云里雾里的,半晌没听懂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六阿姊这门婚事怕是不能成了。   “怜欣,你去找舅母要几个靠得住的府兵,护送她回会稽去,这事日后莫要提了。”马文轩摁了摁额头,又冲老太太行了一礼:“真是罪过,扰了祖母的清净。”   老太太摆了摆手:“这事莫要传出去了,悄悄把她送回去,免得那张萦嘉晓得了,往大司马那边告上一状。”   “孙儿晓得。”马文轩看了看涂怜欣,见她一个人拉不动马箬妤,正要叫婆子搭把手,谁承想,马箬妤竟把簪子拔下来,直抵住脖颈:“若是老夫人不愿意,我便血撒当场。”   马文轩后槽牙咬的吱吱作响,急忙护住老太太:“你若是死了,也倒干净了。”   “阿兄,我可是你的亲妹妹!”马箬妤嗓子沙哑:“我也没做什么有辱家门的事,错的明明不是我,郭郎明明都往家里提亲了,他看不中张萦嘉,这同我又有什么干系,你为什么就不能帮我一把?”   “糊涂!那张萦嘉是什么人?那是大司马的外甥女,你若在她底下,她岂能饶了你?你若是在她头上,大司马能饶了咱们家?你嫁过去可有好日子?”马文轩急得恨不得打醒她。   “她就不能不嫁过去?阿兄,你帮帮我,求你了。“马箬妤疯狂的扯住他的衣角:“我就求你这一件事。”   “求我?我不过一个中丞,放在列曹尚书前头都不够瞧的,你让我去求谁?大司马吗?”马文轩气得差点笑出声来:“你可真是阿兄的好妹子!”   “马家女郎,这事或许有转机,你这个时候为难自家人实在是愚蠢,那张萦嘉大着肚子闹到街上必然是有恃无恐。那郭家还向马家提了亲,这事是郭家理亏,你倒不如赶紧回家,同你阿耶商量商量,若是你实在是想嫁过去,得个平妻,纵使是会受委屈,可那张萦嘉不好拿你怎么样,那也是极好的了。”   “若是郭家不愿意……”马箬妤手松了松,老太太冷笑一声:“不愿意?你不是颇有手段吗?那郭家郎君是个实心眼的,被你勾的死死的,郭家就这么一个儿子,你在我这边寻死觅活的逼我帮你出主意,那郭家郎君就不会寻死觅活的胁迫他家阿耶母亲同意?你们不是两厢情愿的吗?”   “祖母,这不成……”马文轩恨铁不成钢的看了她一眼:“我们马家的女郎怎么能因为一个平妻的身份耍这些心眼儿?”   老太太摆了摆手:“随你们闹去吧,我累了,得歇一会了,你们都出去吧。”   马文轩欲言又止,倒是马箬妤麻溜的从地上起来,娇娇弱弱的行了一个礼,出去了。马文轩甩了甩袖子,也跟了出去。   马文齐看着老太太一脸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也没说话,这事确实不该着闹到祖母这边的。   这团闹剧结束了,人也走了,老太太依旧一脸不悦,瞥了马文齐一眼:“你同赵家六郎怎么一回事?昨儿个他宿在你屋里头了?   马文齐点了点头,一脸稀松平常,老太太板着脸:“他经常宿在你屋里?”马文齐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老太太怫然不悦:“这像什么样子!他同你睡一张床?”   马文齐点了点头。   “他可曾做什么逾矩的事?”   马文齐摇了摇头:“从未有过。”   老太太松了口气:“我瞧着他是个有抱负的,也懂得心疼人,你俩站在一起,祖母不反对,你心性良善,需有个人护着,祖父祖母护不了你多久,你阿耶姆妈也护不了你一辈子,这东显哪儿找得到斗得过你家那恶犬豺狼的,又能任劳任怨护着你一辈子的女郎?有他护着,这也算是最好的安排吧。”   “祖母,赵家兄长并不能护住我一辈子,日后他也会娶妻生子,哪儿能顾得住我?”马文齐咬了咬嘴唇:“诚然,我不大聪明,可祖母,我难道就傻到根儿了?哪儿就需要人护着?这辈子就算是孑然一身,也是认了的。”   “傻子,又说这种傻话,你还小,许多事情不大明了,我也不同你说了,日后你就晓得了。今儿个,就别跟赵家六郎挤着了,传出去叫人笑话。”   马文齐没说话,一脸的不大愿意,老太太看着他,心里顿觉好笑,她眼里看得真切,那赵家六郎确实对他有情意,这傻小子少一根筋,不甚明了,娶妻生子这话若是赵家六郎听到,指不定郁闷成什么样。老太太无端笑道:“你这个脾气,往后有的赵家六郎受的。”   马文齐双颊鼓鼓的,撒娇的拉了拉老太太的胳膊:“祖母,你今天怎么这么向着他?”老太太拍拍他的手:“你们的日子还得是自己过,我也不拦着,你阿耶姆妈那边,只能他们自己想通透了。”   老太太看着他,无奈的叹了口气,暗暗想到,你阿耶为了他的面子定然不会愿意,你姆妈为了你,或许会心软,若是真有这么一天,那又免不得一场风雨,当务之急就是给马箬天寻个好婆家,免得你们的风波牵连到女儿家身上,这着实不大值当。 第32章   “你朝食可用了?饿不饿?”老太太把他的头发捋上去:“你祖父看到这一场闹剧就头疼,去了衙门,也没吃饭,待会儿遣人去叫你祖父回来,还有天儿,我有事同她说。”   马文齐还没言语,外头婆子打帘进来了:“老夫人,赵家郎君前来拜见。”   老太太看了一眼马文齐,冲婆子笑道:“让他进来吧。”   赵昃延进来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马文齐,心下稳了稳,冲老太太行了一礼,马文齐有些别扭的不看他,扭捏的站在一边,赵昃延直起身子:“今儿个大早去铺子,看见两根不错的人参,便拿了回来。”   赵昃延身后的人赶紧呈上来,赵昃延把一个盒子递给老太太,转了身往马文齐那边走了两步:“这一根给你,最近看你气色不大好。”   马文齐别扭的接过盒子,转身给了老太太:“祖母,都给您。”赵昃延一愣,不晓得哪个地方做错了。   老太太笑了笑,塞到马文齐怀里:“赵家六郎给你的,你拿着就是了,我也有哩。”马文齐不知所措的拿着盒子,老太太摆了摆手:“你们出去罢,让小厨房做些吃食,我去衙门找你祖父去。”   俩人刚出了屋门,马文齐就把盒子塞赵昃延怀里,急匆匆的一瘸一拐的往自己屋里冲。赵昃延拉住他,无奈的揽住他的肩膀:“这是怎么了?我哪儿惹你难过了?”   “没有。”马文齐挣扎着:“你放开我。”   赵昃延揽着他进了屋子,这才松了手,扶住他:“莫不是嫌我一大早就出去了,没同你打招呼?我起的早,见你睡得熟,便没叫你,寻思着去铺子转一转,在街上给你带点零嘴回来,你醒了以后也刚好能吃上。”   赵昃延把放在桌子上的食盒拎到他面前:“看,都是你喜欢吃的点心零嘴。”   马文齐收了食盒,坐在椅子上,也不理他,小口小口的啃着点心。赵昃延好笑的摇了摇头,给他倒了杯茶:“喝些茶水,也不怕噎得慌。”   马文齐就着茶水,小口的吃着点心,赵昃延见他不言语,也不说话了,只看着他腮帮子一股一股的吃点心,瞅见杯子里的茶水快要见底的时候,给他续杯茶。   马文齐吃完了点心,拿着手帕擦了擦嘴,赵昃延一眼就瞥见了手帕上绣着的鲜红的榴花和青涩涩的小石榴,笑道:“这图案倒是新鲜,新得的帕子?往常没见你用过。”   马文齐赶紧捏了个团,攥在手心里:“我就这么一条。”   “我不同你抢,就是觉得新鲜有趣,随口这么一说罢了。”   马文齐手里紧紧握住帕子,这条帕子是小翠阿姊绣的,赵家兄长便觉得帕子新鲜有趣,人家两个心有灵犀,如今自己挡在中间,倒是难为他俩了。   马文齐把帕子扔给他:“你想要拿去便是了。”马文齐咬了咬牙,一口饮尽杯中的茶水,腾的站起身:“你回吧,我得睡个回笼觉。”   赵昃延捏着帕子又不晓得哪里又惹着他了,急忙拉住他,把帕子塞进他手里:“你莫恼,不过就是条帕子,你我都不差的东西,哪儿就值得你动气了?”   “我把它当做帕子,你可曾把它当做帕子?今日里觉得它新鲜有趣,拐着弯的向我要了去,明儿个呢?抛了石榴,难说有没有什么樱桃芭蕉,葡萄橘子的。”马文齐把帕子扔给他:“往后不许你来找我。”   这话说的相当严重,赵昃延心里也并不是不气,只是看他的样子,怕是也难受的不行,他孩子心性,气性来的快,去的也快,自己不同他计较便是了。   赵昃延吸了一口气:“我并不晓得你为了什么事发了脾气,我买了你爱吃的点心回来是为了让你开心的,你这会儿心里烦闷不愿同我说便不说,这会儿不愿看见我,那我便回朝雨轩,你消了气儿我再过来。”   赵昃延捡起帕子塞到他手里:“你喜欢的东西,我向来没同你争过,你送的东西我也从没丢过。”   赵昃延转身出了屋子,马文齐看着手里缥色的帕子愣了愣神,心里堵了东西似的,难受的喘不上气来,他也不晓得自己为什么非要同赵家兄长闹别扭,可心里有口气出不来,憋的他难受,赵家兄长还一直拿话刺他。   马文齐觉得眼前一阵模糊,他用袖子擦了擦眼泪,恶狠狠的将帕子团成一团,扔到一边,走到床边,把鞋子踢掉,扑到床上,用被子蒙住自己。   晌午的时候,婆子催了好几次,说是老太太叫他一起去用饭,马文齐眼睛肿的难受,把头埋在被子里说是不饿,昨儿个没有睡好,睡一会儿再去吃饭,便打发了婆子。   老太太听说他没胃口,心里大概也明白因为什么事了,便没扰他,由他去了。   到了晚上,马文齐赶紧把油灯点上,呆呆的坐在床上,他听着肚子一遍一遍的叫着,就是不愿意下床吃饭。   正发呆,门吱呀响了,马文齐猛地抬头看过去,是老太太身边的江家婆子。原是老太太见马文齐一天没出门,也没吃饭,便让人拿了吃食送过来。   马文齐看她把吃食摆在桌子上,愣是没一点胃口。江家婆子笑眯眯的看着他:“小郎君饿了吧?下来吃两口,免得饿坏了身子,老太太又该心疼了。”   马文齐随便吃了两口,放了筷子:“我吃好了,您收回去吧,天色不早了,我也要睡了。”江家婆子麻利的收了东西:“外面就有府兵守夜,您若是有事,叫两声便是。”马文齐点了点头,趿拉着鞋往床边去了。   许是白天睡的时辰太长了,这会儿听着油灯吱吱作响的声音,愣是睡不着。只得闭着眼睛,在心里默默催促自己赶紧睡过去,烦心事太多了,他宁愿做几个美梦。   不知过了多久,他觉得眼前一阵阴影,随即而来的是触碰到他脸颊的手:“睡了?”马文齐一听是赵昃延,也懒得睁开眼睛了,闭着眼睛装睡。   赵昃延叹了口气,把被子给他扯直拉好,又给他掖了掖被角:“今天同你争执,我心里难受的紧,你说我今儿个石榴,明儿个樱桃芭蕉的,我哪儿就是这么朝三暮四的人了?就是身边的小厮,也就平南振北洛东这几个,你可曾见过我身边有丫头?”   赵昃延捏捏他的鼻子:“那帕子就是这么随口一提,哪成想你就动了怒了,你喜欢的东西,我都是想了法子给你送去,哪儿就忍心抢了你的东西?”   马文齐仍然装着熟睡的样子,不理他。   “每每你心里有了气,也不同我说因为什么,便放了话说不许我来找你,你这话着实在是往我心上扎刀子,往后可不许说了。”   马文齐推开他,嘟囔道:“那你还来寻我做甚?”赵昃延把他的脑袋抬起来,放在自己腿上:“我若是从今往后都不来了,你可舍得?”马文齐气鼓鼓的,也不说话,赵昃延怕他因为这个再生闷气了,急忙给他搭个坡往下送:“你若是从今往后都不许我见你,我怕是受不住的,我抛不开舍不下。”   马文齐抬头看了他一眼,把头从他腿上挪下来,裹紧被子,赵昃延俯下身子搂住他:“行了,别气了,临近月夕,街上热闹着呢,明儿个我带你一同出去转转,夜里的时候那才叫一个才好看呢,今儿个太晚了,明儿个,明儿个我带你逛一天。”   马文齐往里挪了挪:“你今天干什么去了?”   赵昃延把鞋子踢掉,脱了外袍,躺在他身边:“去铺子里转了转,我阿耶怕铺子里的伙计捞了油水,不干净,这才让我过来看看,今天对了一天的账,乏的很。”   马文齐把被子分给他一半,赵昃延自然而然的搂住他:“我听说,你今天胃口不大好,没吃多少东西,如今饿不饿?”   马文齐摇了摇头,转了个身,正对着赵昃延:“不饿。”赵昃延摸了摸他的肚子:“嗯,看来的确是不大饿的。”   马文齐推开他的手:“今天,我不知道为什么难受,可能是六阿姊的事情搅和的了,你还总说话刺我,我一时忍不住,这才使了性子……”   “我说了什么,你觉得心里不舒服?”赵昃延笑着搂紧他,马文齐推了推他,往后稍了稍:“你说那帕子新鲜有趣,那个帕子是小翠绣的……”   马文齐心里依旧别扭,若是赵家兄长讨了小翠阿姊去做了妾室,他心里难过约莫着是因着小翠阿姊那样好的人,不应该给人做了妾室。但是若是赵家兄长同小翠阿姊两厢情愿,要了她去做小君,当家的主母,他心里却是更难受了。   他说不明白这种心情,也不明白因为什么会难过,他好几次都想问赵家兄长,是不是真的想娶了小翠阿姊,可他说不出口,万一赵家兄长说了是呢?他害怕赵家兄长娶了小翠阿姊。可为什么害怕赵家兄长娶了小翠阿姊呢?他却不知道。   “小翠绣的又怎么了?我倒是看不明白你了,你到底是舍得给还是不舍得给,说你舍得给吧,我夸了两句,你竟发了脾气了,说你不舍得给吧,你把这帕子蹂躏成这副模样。到底恼什么呢?”   马文齐摇了摇头,还是没敢问出口,索性搪塞过去了,赵昃延也没追问,两人虽是各怀心事倒也睡了个好觉。 第33章   “文齐?醒醒。”   马文齐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赵家兄长……”   “日上三竿了,起来拾掇拾掇,我带你出去逛逛?”   马文齐揉了揉眼睛坐起来,任由着赵昃延给他穿衣裳,洗漱,拉着自己往外走。   “我得去给祖母请安。”马文齐扯了扯他的袖子,示意他停住脚步。   赵昃延攥住他的手:“老太太带着你箬天阿姊出去了,这会儿不在。”   “出去了?去哪儿了?”马文齐跟着他往外走:“祖母一向不爱出去。”   “估计是为了箬天女郎的婚姻大事。”赵昃延笑了笑:“听说门下省侍中高景才最近有意同箬天女郎走的很近。”   “这个高侍中我是听祖母提起过的,只不过箬天阿姊好像不大中意他。”马文齐摇了摇头:“这回怕是跟他没多大干系。”   赵昃延笑而不语,扶着他慢悠悠的往前走。   到了街上,马文齐拿了户扇挡住脸,赵昃延从袖子里掏出来一个娃娃面具递给他,能遮住半张脸,摸着像是纸糊的,不过很厚实就是了。   马文齐戴在头上,笑眯眯的看着赵昃延:“好看吗?”赵昃延忍俊不禁的摸了摸他的发髻:“自然是极好看的。”   马文齐跟在赵昃延身边,看中什么零嘴吃食了便扯扯赵昃延的袖子,赵昃延立刻意会,买了给他。   马文齐清早没吃饭,逛着吃着不知不觉也吃的不少了,肚子圆鼓鼓的,若是没有宽大的外袍遮着,圆鼓鼓的肚子必定是一览无余。   马文齐不常出来,这回出来又没人认识,又戴着面具,身边还跟着赵家兄长,他心里松快了不少,比跟阿熔那些孩子在庄子里玩儿松快多了。   马文齐突然想起在庄子里阿熔他们在河里捉鱼摸虾,上树摘果子,心里竟然有点向往。他扯扯赵昃延的袖子:“赵家兄长,你会下河捉鱼摸虾吗?前些日子我同阿熔那些孩子去庄子里,他们捉鱼摸虾,上树摘果子,我瞧着有趣得很。”   “你腿脚没好利索呢,真想去的话,养好了腿脚再说。”   马文齐撇了撇嘴,一副不大高兴的样子,赵昃延捏了捏他的脸蛋:“我家庄子里,有枣树的枣子还没打,石榴也没摘,月夕回去摘了。你若是想过把瘾,我在旁边护着你,你踩着杌子,把石榴摘了。”   “我就知道,赵家兄长最好了。”马文齐笑的眼睛成了一条缝,赵昃延无奈的点了点他的面具:“你呀……”   “六郎。”   马文齐浑身一震,不敢扭头看,忙用户扇遮住脸,赵昃延看了他一眼,转身遮住他,冲来人笑道:“关兄,好巧。”   关兄?马文齐垂下眼眸,看着自己的脚尖,莫非是声音很像的人?   “实在是巧了,我今儿个想着出来逛逛,谁知道就在街上碰到你了,实在是缘分。”   马文齐遮住脸,这哪儿是什么关兄,明明就是明昌王殿下。赵昃延怎么同这个贵胄认得了?   “六郎身后这人甚是眼熟啊!不过来认识认识吗?”   马文齐浑身发冷,身子僵硬,赵昃延握住他的手,笑道:“我家阿弟胆子小,今儿个好说歹说才将他带出来,这不,怕羞,拿了户扇不敢见人。”   “你家阿弟可同你不大像。”明昌王意味深长的看着他:“我瞧着身形像极了一个故人。”   “关兄说笑了,我应了阿弟今天陪他逛一天,就不奉陪了,关兄请便,我兄弟二人去前面逛逛。”赵昃延作了个揖:“有缘再见。”   马文齐手指僵硬,赵昃延捏了捏他的手,揽住他的肩膀,带着他往前走,轻声安慰道:“莫怕。”马文齐尽量走的平稳不让人看出来自己腿脚有什么异常,生怕明昌王从蛛丝马迹中察觉出什么。   走远了,马文齐才松了一口气:“赵家兄长,你是怎么认识明昌王殿下的?”   “明昌王殿下?”赵昃延不由得睁大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那是明昌王殿下?”   马文齐点了点头,有些担忧的看着他:“明昌王殿下不是个好相与的,连你都被他骗了。”   “骗就骗吧,左右我同他没多少交集,过几天咱们就回会稽了,没什么干系的。”赵昃延揉揉他的手:“怎么吓成这样?手都冒了冷汗了。”   “你晓得嘛,我不爱见生人的,更何况是这种皇亲国戚的,我心里自然是怕的。”马文齐突然没了兴致逛下去了:“咱们回去吧,我乏了。”   “不等晚上看灯了?夜里卖兔子灯的极好看的。”   马文齐摇了摇头:“不了,改日吧,若是再遇见明昌王了,我的确是有些犯怵。”   “好,回去我陪你下棋。”   马文齐心里无端难过,本来他们二人开开心心的出来逛逛,却因着他的缘故,逛到一半就回去了。赵家兄长对他从来就很是纵容,他还跟赵家兄长闹脾气使小性子,实在是不大应该。   马文齐闷闷的跟在他身边,又想到,若是赵家兄长有朝一日娶了当家主母,是不是就不会这么纵着他了?可是他同赵家兄长是顶要好的,从小的情谊应该不会变吧?但是,人家娶了小君,自然是同人家的小君关系更近,他听姆妈说,夫妻同心同德,那自然是夫妻之间更近的。   马文齐摇了摇他的袖子,赵昃延疑惑的看着他:“文齐,怎么了?”马文齐摇了摇头,弱弱的开了口:“先前我同你闹脾气使小性子,是我的不是,你别气……我以后不说不许你找我这种话了……”   赵昃延扬了扬嘴角,一脸的愉悦:“今天怎么说这事了?不都过去了?”   “那日你问我,你若是从今往后都不来了,我可舍得。”马文齐低着头:“我想我应该是舍不得的,你若是以后都不见我,我会很难过的。”   赵昃延揽住他,顺势捏了捏他的脸:“你能说出这话,我心里很欢喜。这事都过去了,你不必担心我会不会生气,文齐,我从来不会生你的气。”   马文齐眼睛一亮:“真的?”赵昃延点了点头,拥着他往家里去:“你不是怕遇到明昌王殿下?赶紧家去,你若是不想下棋,咱们就说会话。”   到了家,两个人叫人做了些点心,摆在朝雨轩前面的池塘旁的小亭子里,两人吹着风下着棋,却也极为惬意。   “赵家兄长,你再让让我,我这马上就要赢了,你不要下在这个地方好不好?”马文齐拿着棋子摇了摇他的袖子:“求你啦!”   赵昃延笑了笑,拿着棋子探过手去,马文齐见他要落下去,睁大了眼睛,赵昃延棋子落下,是旁边的位置,马文齐松了口气,笑嘻嘻的看着他:“赵家兄长最好了。”   他把棋子放在棋盘上:“赵家兄长,你认输吗?”赵昃延扬了扬空空如也的瓮:“认输了认输了。”   马文齐笑了笑,往自己瓮里收棋子:“我晓得我是不大会下棋的,可跟你一同下棋,总是赢得容易。”   赵昃延拢了拢宽大的衣袖,开始捡棋子,听他这么说,心里暗暗想笑,面上故作一本正经:“那又有什么办法呢?我下棋不大好的。“   马文齐撇了撇嘴:“才不是呢,若不是你让着我,我早就输了……”他话没说完,便瞥见赵昃延暗暗发笑的表情,嗔怪道:“你又逗我!”   马文齐收了棋子,趴在石桌上:“不玩了,总是赢也没什么意思。”   赵昃延也同他一起趴在桌子上,就这么看着他,马文齐叹了一口气:“我姆妈催我回家去,我回了信过去,不晓得我姆妈收到没有。”   “左右十五删之前会赶回去的,晚这一时半会的,不打紧的。”   两人默默趴了一会,那边有丫头叫他们,好像说是老太太回来了。马文齐伸了个懒腰,笑道:“祖母一向不爱出去,这会儿回来了,也不晓得玩儿的高兴不高兴。”   赵昃延正犹豫去不去,马文齐拉住他:“一同去嘛,我祖母讲故事可有趣了,不晓得宴会上有没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   “我去的话,不大好吧?毕竟是你们家里的事情……”   “这有什么不大好的,就是听个趣儿。”马文齐拉着他就往前走:“同去同去。”   到了老太太屋里,老太太笑呵呵的坐在屋里头,一旁的二舅母孙佳静倒是不大高兴,笑得一脸勉强,许菁云坐孙佳静的身旁,为难的看着她,马箬天也是不大高兴,坐在老太太身边,眼睛时不时的瞟向孙佳静母女俩。   “祖母回来了?可是有高兴的事?”马文齐坐在老太太身边:“祖母出去赴宴,只带了阿姊们,孙儿好生无聊。”   “如今怎么这么油嘴滑舌的了?赵家六郎陪你,还嫌无聊?那以后祖母把你拴在跟前,去哪儿都带着可行?”   马文齐看了看马箬天,发现她头上戴了一支步摇,甚是好看,笑道:“以前箬天阿姊从不戴这些叮当作响的东西的,今儿个一瞧,果真好看。”   马箬天瞥了他一眼,没理他,赵昃延笑道:“本是婶婶妹妹们的贴心话,咱们两个呆在这儿实在是不大应该,本说拜见了老夫人就回去练大字的,如今见了老夫人,也该退下了。”赵昃延拉了拉马文齐:“你不是嚷着练大字吗?我同你一起。”   老太太抚了抚他的背,笑道:“既然同六郎约了去练大字就去吧,左右也没旁的事。”   马文齐应了声是,疑惑的看了看赵昃延,只当他不想在这儿了,也没说什么,跟着他走了。 第34章   “赵家兄长,你很不自在吗?”马文齐扶住他的胳膊,慢悠悠的往自己屋里走。赵昃延无奈的看着他:“你看屋子里除了老太太是笑呵呵的,哪个又是有一点笑模样的?箬天女郎戴了平日未戴的步摇就已经很反常了,偏偏你还指出来,当时二夫人就变了脸色,也难怪你阿姊不搭理你。”   马文齐恍然大悟:“我以为我阿姊是因为我说了废话才不理我的,原来是这样。”   回了屋里,马文齐同赵昃延在屋里闲谈,到了天黑,老太太也没叫他一同去吃饭,小厨房的人送了吃食过来,只说是老太太这会儿有事,就不邀他们一同去吃饭了。   马文齐心里暗暗猜测到底是什么事,赵昃延看他在屋里走了一圈又一圈,转的他眼晕,急忙拉住他,把他带到怀里圈着:“别转了,转的我头疼。”   马文齐推开他,坐在他桌子旁边的榻上:“祖母明明是高兴的,怎么今儿个倒是反常。”   “还能因为什么,无非就是那些事。”赵昃延抿了口茶:“今儿个我瞧着二夫人的脸色不大好,想必是因为许女郎的亲事触了霉头,又没法子。”   赵昃延转了转茶杯,放在桌子上:“若是我没猜错的话,恐怕是二夫人相中的才俊被老太太推了给了箬天女郎。”   “祖母阿姊提过这事,好像是那个高景才,二夫人是相中他做女婿了,不过菁云阿姊没看上那个高景才,估摸着是这事了。”   赵昃延笑了笑:“我刚到京城就听了一耳朵箬天女郎同高侍中的佳话,果然是没错的。”   “什么佳话?”马文齐来了兴趣:“我从没听过,你同我说说。”   赵昃延清了清嗓子,手拍了拍桌子:“话说,这个高侍中去会稽私访,就在街上遇见了马家女郎,马家女郎英姿飒爽,倾城倾国,这个高侍中一见倾心,锲而不舍的追求马家女郎。谁曾想马家女郎看不上他,高侍中很是受伤,回了京城。谁料到,这马家女郎竟是许府的外孙女,看不上高侍中也是有原因的。”   “他们乱讲,我阿姊从不喜欢逛街,更不喜欢在街上停留,一条街还没看清我阿姊的脸,阿姊就已经过去了。高侍中是怎么一见倾心的?”   “茶楼茶余闲聊,你又何必当真?”赵昃延捏了捏他的发髻:“你今年也该束发了吧?你喜欢什么料子的发簪,改日我寻了料子给你做一个。”   “赵家兄长还会做簪子?”马文齐眼睛亮晶晶的:“木头的还是金银的还是玉的?”   “你想要哪种?我都给你做的出来。”   “木头的吧,金银玉的怕是要不少银子,木头的结实,也不至于摔在地上就碎了。”   “你不必怕花银子,你中意什么样的,尽管说便是。”赵昃延端着他的脸看了看:“你戴什么都好看,不过身子弱些,便玉的罢,俗话说玉养人,去去霉气也是不错的。”   “你说什么便是什么罢,左右我说了你也不大听的。”   “你若是真想要个木头的,改天我寻了料子给你做便是了,若是束发那日戴的话,还是玉的好些。”   “束发那日戴的发簪我姆妈早就给我备下了的。”   赵昃延一顿,讪讪的笑道:“这样啊……”马文齐觉得赵昃延情绪不大对,又开口道:“赵家兄长给我做了簪子,我定当珍存。”   “不必珍存,就是一个簪子,哪就值当了的?你日日戴着我看着才高兴。”赵昃延扯了扯嘴角,却带着一丝勉强。   “赵郎君在否?”有人从外面敲了敲门,马文齐正纳闷这么晚了是谁,正想起身开门,赵昃延摁住他的腕子:“我去看看,约莫着是平南找我有事。”   赵昃延起身出去,带上了门,马文齐也没什么兴趣听他们说什么,他寻思着也就是铺子里的事。   赵昃延迟迟没有动静,只听到外面的交谈声,听不真切说了什么,马文齐从榻上下来,觉得甚是乏味,转了个圈,走进里屋,踢掉鞋子,往床上一趴,默默的等赵昃延进来。   马文齐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心里想要出去一探究竟,却没了气力,抬抬手指都嫌累,他翻了个身,默默在心里倒数,如果数到五,赵家兄长再不回来,他就出去寻他。   五。   四。   三。   门吱呀一声开了,马文齐偏了偏头,盯着里屋的帘子看,打帘进来的正是赵昃延。   马文齐有气无力的看着他:“出什么事了吗?”赵昃延笑了笑,摇摇头:“没什么事,就是铺子里对账薄子出了点问题,平南找我问一问。困了?”   马文齐摇了摇头:“不困,就是身上乏的很。”   赵昃延把被子铺开给他盖上:“你先睡吧,我把灯给你点上,我出去一会儿,马上就回。”马文齐抓住他的袖子:“非得这会儿出去吗?明天不行吗?”   赵昃延拍了拍他的手背:“你若是睡不着,乖乖等我回来,我马上就回。”   马文齐心里不大安生,依依不舍的松开他的袖子:“那你快点回来。”赵昃延嘴角飘了起来,压都压不下去:“有你这句话,我也会速去速回的。”   马文齐看着他出了门,更睡不着了,什么账非得这会儿对,如今都一更了,明日里再对就不行吗?   一直到了二更,马文齐等了一个时辰,也没睡着,心里正着急,门响了,马文齐赶紧盖好被子,下意识的闭上眼睛装睡。   突然眼前一亮,耳边传来赵昃延的轻笑声:“别装睡了,我晓得你没睡着,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回来。”   马文齐老大不高兴的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个兔子灯笼,还有一支月桂,香气扑鼻。   马文齐接过灯笼:“你就是出去弄这个了?”赵昃延坐在床沿上,笑道:“本来对账这事也没那么重要,可底下的人拿不准主意,便叫我去一趟,我见夜里这灯格外好看,觉得你肯定喜欢,便买了一盏给你玩。”   马文齐摆弄着灯笼,嘴巴鼓了鼓:“若是单单给我买灯笼,我是觉得不大高兴的,都这个时辰了,你把我自己丢在这儿去买灯笼,我有点害怕。可是若是因着铺子里的事,我又觉得你把我丢在这儿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若是你真的有事,那你便忙你的,我没什么的。”   赵昃延揽住他,喟叹道:“你越这么说,我越不想把你自己丢下,越发想着把你系在腰间,去哪儿都带着。”   马文齐推开他,嗔道:“我又不是玉佩荷包……”   “我晓得你自己在屋里害怕,可又不晓得你在怕什么,老太太同你在一个院儿里,你怕什么呢?”   “我怕有面目狰狞的鬼突然出来掐住我的脖子,让我喘不过来气……长得很可怕的鬼……”马文齐揪住他的袖子:“它们最喜欢只有我一个人的时候出来,可能是从墙外面穿过来,也可能就在黑暗的地方伺机而动……”   赵昃延抱住他:“不怕,我在呢!更何况,这屋子里很亮,它们进不来的。”   “它们什么地方都可以进去,他们甚至可以藏在箱子里,趁我打开箱子的时候一把拉住我……”马文齐惊恐的看着他:“真的!”   赵昃延安抚性的拍拍他的背,安慰道:“别怕别怕,你这么好,它们不会伤害你的。”   马文齐摇了摇头:“它们喜欢欺负弱小的。”   赵昃延想了想,站起身,马文齐拉住他:“赵家兄长,你要去哪儿?”   赵昃延拍拍他的手背:“我去外间屋子取个东西,你且等着。”赵昃延去了外间屋子,从针线笸箩里取了一把剪刀,回了里间屋。   赵昃延坐在床边,把束起来的头发散开,剪下一缕发丝,马文齐惊愕的瞪大了眼睛:“赵家兄长,你这是做什么?”   “你若是觉得我可靠,便收着,带在身上图个安心,我若是有事不在,只把这发丝当作是我护着你。”   马文齐捏着发丝慎重的放进贴身的荷包里:“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赵家兄长,你这么做反倒让我觉得无以为报。”   赵昃延随便把头发束起来,笑道:“若是你实在觉得无以为报,那就剪一缕给我留作念想。”   马文齐一愣,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不大敢剪,可赵家兄长都做到如此地步,他若是犹犹豫豫岂不是显得太没有义气了?他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平日里赵家兄长对他就多有照拂,丝毫不逊色于自家嫡亲兄长,做人兄弟不就是要讲义气吗?可剪了头发岂不是对父母不敬不孝?   “我又没说剪什么。”赵昃延看他犹豫了一下,拍拍他的肩膀:“你剪一缕衣裳,就算是汗巾子给我也是行的。”   马文齐犹豫了片刻,把头发散下来,赵昃延握住他的腕子,拿回剪刀:“不必如此的,我也不是非要不可的,说笑而已。”   马文齐认真的看着他,拿过剪刀,剪了一缕青丝,郑重其事的交给他:“赵家兄长,做人兄弟不就是要讲义气?你对我极好,我自然是要对你好的。”   赵昃延苦笑一声,小心翼翼的收好发丝,道:“睡吧,时间也不早了,明儿个我还得去铺子。”   夜幕渐深,马文齐睡得沉了,赵昃延迟迟睡不着,他看着马文齐熟睡的面孔,捏着他的手柔柔的闻了闻,喟叹道:“我把发丝给你原想着让你安心,你回给我你自己的发丝,你可晓得这是什么意思?”   马文齐自然是不会回他,他拨弄了一下马文齐额前的发丝:“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你还是只把我当兄长吗?可我不想只做你的兄长。”   赵昃延手碰到他的嘴唇,顿了一下,声音轻柔:“文齐,一夜好梦。” 第35章   许是夜里睡的太安逸,马文齐睡到巳时,还是被外头吵吵嚷嚷的声音惊醒的。   难得赵昃延也没醒,沉沉的睡在他身侧,他若是想起来,还得跨过他。马文齐蹑手蹑脚的坐起来,弯着腰准备出去,却一把被拉住,赵昃延不甚清醒,眼睛都没睁开,拉着他的胳膊,把马文齐带到他胸口上,喃喃道:“再睡会儿。”   离得这样近,马文齐甚至能听到他咚咚咚的心跳声,沉稳有力,让人觉得安心。可不知怎的,马文齐突然有些紧张,心跳也不由的加快。   赵昃延一手抓住他的胳膊,一手圈住他的腰,马文齐一时间竟无法挣脱,甚至动都动不了。   马文齐闷闷的叫他道:“赵家兄长……”赵昃延呓语似的嗯了一声,马文齐捅了捅他的腰:“醒醒,我要小解……”   赵昃延嗯了一声,眼睛半睁不睁,抱起他就下了床要去茅厕,马文齐慌张的拽了拽他:“赵家兄长,我自己,我自己去就行,外头好些人……”   赵昃延下巴蹭了蹭他的头顶,轻轻把他放下:“去吧……”马文齐看他还是一副没醒的模样,摇了摇他的胳膊:“赵家兄长,你莫不是梦游了?”   赵昃延被他这么一晃,醒了一大半,迷迷糊糊的看着他:“文齐,你醒了?”马文齐叹了口气:“赵家兄长,你若是困,就再睡一会吧!外面不晓得出了什么事,闹闹哄哄的,我睡不着了。”   赵昃延拍了拍自己的脸,随手拿了外套,刚套了一个袖子发现不大合适,定睛一看,是马文齐的袍子。赵昃延不大好意思的笑了笑:“我真是睡迷糊了,赶紧穿戴好,我同你看看外头出了什么事,确实挺闹腾的。”   两人穿戴整齐出了门,发现院子里许多红箱子,马文齐不晓得出了什么事,求救似的看着赵昃延,赵昃延瞥见箱子上面大红四方纸上的高字,心里明白了一大半了,十有八九是高景才往老太太这边提亲来了。   可这会也不能明说,只对马文齐道:“再看看。”马文齐正要往老太太屋里冲,赵昃延拉住他:“老太太这会儿大概正在招待客人,咱们等会儿也不迟。”   马文齐围着箱子看了看,半晌才抬了头问道:“都是红的,莫非是下聘用的?”赵昃延刚想夸他一句,谁料到,马文齐又道:“家里哪个郎君要成亲了?祥峻兄长吗?”   赵昃延叹了口气,敲了敲箱子上的高字:“若是许家人要下聘,怎么会用了高家的姓?”马文齐瞪大了眼睛:“你是说,高侍中……”   赵昃延点了点头,马文齐皱着眉头,狠狠的啐了一声:“前些日子还说这个高景才欢喜箬天阿姊,托我给箬天阿姊送东西,这转了头就冲菁云阿姊下聘,好生不要脸的厮。”   赵昃延叹了口气,拉着他就往自己屋里走,免得他一时气性,坏了老太太的事。   “那聘礼就一定是给许家女郎的?”赵昃延无奈的看着他:“万一是给箬天女郎的呢?”   “若是要给箬天女郎下聘,合该着去会稽往我家里去下聘,如今这算什么样子?”   赵昃延摇了摇头,笑道:“他往老太太这儿下聘也不是不行,会稽离得太远,若是再耽误几天,恐怕又多生出许多事端。你若是不放心,大可等那高侍中走了以后,向你家老太太打听打听。”   马文齐半信半疑的看着他,趴在榻上,支着窗子看外头的动静。赵昃延云淡风轻的坐在一旁饮茶,看样子是胸有成竹。   直到一阵闹哄哄的声音起来又结束,马文齐这才出去,到了老太太屋里去问出了什么事。   老太太手里拿着两张单子,见马文齐过来了,把单子放下:“怎么?来问祖母那高侍中是为了谁过来的了?”   马文齐点了点头,老太太笑道:“你那两个阿姊没一个想要他的,人家指名道姓的想求娶你箬天阿姊,求到我这儿来了,我也很难拿主意啊。”   马文齐松了一口气:“箬天阿姊也是到了年纪了,若是高侍中,约莫着还是可以的。”   “哦?你怎么就觉得高侍中是可以的?”老太太抿了口茶:“我可是挑了许久。”   “先前远远的瞧过一眼,就是觉得他不是坏人。”   老太太饶有趣味的看着他:“哦,那你看赵家六郎是好的还是坏人?”   “自然是好的,我俩自小一同长大,没见赵家兄长有什么坏心思。”   老太太轻笑一声:“没有什么坏心思?这孩子心思深着呢!不过是因着你那就罢了,这点心机算不得什么,若是用到旁的地方,十个你都不够人家玩弄的。”   “以后若是察觉到他生了旁的心思,赶紧离他远远的。”老太太拉住他的手:“这个孩子我打眼一瞧就是个心思颇重的。”   马文齐没说话,心里不大同意老太太说的,老太太自然也是清楚,便转了话题:“高景才这事,我同他说,让他去会稽跟你阿耶姆妈说,我做不了这个主。”   “那个高侍中什么时候去会稽?”马文齐暗暗寻思,若是高景才明儿个就去会稽,那是不是他同赵家兄长也得回了?   “这谁知道呢?你阿兄阿嫂还在看郎中,怕是得过两天回去,这个高景才什么时候去会稽我就不晓得了。”   马文齐点了点头,如此一来,十一真他们回去,约莫着那个高侍中会同他们一起回。   马文齐回到自己屋里,看着正在喝茶的赵昃延,心里突然起了戏弄他的念头,佯装不乐的坐到他旁边。   “怎么了?老太太凶你了?”赵昃延转了转杯子:“怪你打听多了?”   马文齐摇了摇头,闷声道:“不是,那个高侍中是冲了菁云阿姊下聘的。”   赵昃延不咸不淡的看了他一眼,轻笑道:“哦,高侍中。”   马文齐见他不信,一下子败下阵来:“好吧,你猜对了,那个高侍中的确是冲着箬天阿姊来的。”   “那岂不是明儿个就得回家去了?”赵昃延把茶杯放下:“我去外面买些东西回来,毕竟是京城,许多东西会稽都没有,路上也得备着不是。”   马文齐摇了摇头:“还是十一真回去,兄长还有事情没办完。”   “那箬天女郎不回去?”赵昃延随口问道:“高侍中若是想要求娶箬天女郎,不得去会稽下聘礼?”   “是要回会稽下聘,不过,左右也得十五删以后吧?哪个会在月夕前头去人家家里下聘礼,月夕时都赶不回家去团圆?”   赵昃延不可置否,笑了笑没说话。   许是赵昃延也有事忙,最近几天早出晚归,十灰夜里也是忙到了亥时,回来的时候一身酒气,嘴里念念有词,一看就是喝醉了的样子。   十一真一大早,马文齐早早起来,拜别了祖父祖母,兴致怏怏的上了马车。   马文齐坐在马车里,歪着头装睡,故意不理赵昃延。赵昃延心里也是清楚他气恼什么,有一下没一下的拉拉他的袖子。马文齐装作没感觉到,对他不理不睬。   赵昃延揽住他,马文齐坐直身子,推开他:“别惹我,一身酒味。”赵昃延闻了闻衣襟,连连赔笑:“我的错,我的错,昨儿个跟人家道别,外头有席面,没推开,喝了两杯,哪承想我酒量不行,席面吃到一半就醉了。”   马文齐往一旁稍了稍,心里还是不大高兴:“往后不许这样了。”赵昃延连连称是,这一路上两个人倒也没闹什么矛盾。   快到会稽城门口了,赵昃延急忙叫停了车夫,又对马文齐道:“我还有事,你们便先回去吧。”   马文齐还没来得及问什么事,赵昃延已经下了马车,马文齐只得跟着兄长的马车继续往前行。   到了家,难得没有人在门口迎,马文齐跟着兄长进了前厅,刚进前厅就看到一个陌生的男人。   马文齐觉得眼熟,仔细一看,这不是高侍中是谁?马文齐惊愕的看向马箬天,马箬天看到他以后也是一愣,而后怒目而视:“高景才,你来我家做什么?”   高景才笑眯眯的看着她,站起身:“提亲。”   “箬天,你先回自己院子里。”马扬名摆了摆手,一副不让她插手的样子。   “天儿的终身大事,她怎么就不能呆在这儿了?”马家姆妈拉住她的手:“就在这儿不许走。”   马扬名看了看底下,眼睛一直转,冲马文齐道:“齐儿,这儿没你什么事,你先回院子里歇着吧。”马文齐点了点头,转身出去了。   马文齐刚走了几步,马文轩跟了上来,跟他肩并肩往前走:“我这边打听到一些赵家女郎的消息,你要不要听?”   马文齐摇了摇头:“不了,我跟赵家妹子没什么缘分,人家都避如蛇蝎,我也不好硬贴上去。”   马文轩欲言又止,许久,定住脚步,直截了当的问他道:“你跟那个赵昃延怎么回事?越发亲密,似乎或许亲密了,这人同人之间还是有些界限的好。”   “兄长,你又不是不晓得,我同赵家兄长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他不会诓骗我的。”马文齐一脸不以为然,马文轩拉住他:“谁说他诓你了。我是说,他是不是对你有别的想法?” 第36章   “别的想法?”马文齐一愣:“能有什么想法?”   “我在京城这段日子可听说朝堂上不大太平,这断袖之癖本来也不是为人不齿的,说句大不敬的话,就是当今圣上也是多少……”马文轩轻咳一声,转了话题:“大司马没了别的做文章,就抓了这一点,若是你或者赵家六郎想走仕途,那就把关系分开些,这么亲密总归是不好的。”   马文齐还在消化他说的这些话,马文轩又道:“我可听说,赵家六郎可是准备去科考的。虽说如今这形势,科考本就没什么公正可言,都看了门第出身,可以赵家六郎的才华,再加上有咱们家撑着,脱颖而出也不是说不可能。”   “咱们家撑着?”马文齐疑惑的看着他:“咱们家撑什么?”   “你同赵家女郎的婚事多多少少有人晓得了,这赵家六郎自然就成了我的连襟,会稽太守倪子的妻兄,太宰外孙的妻兄,这名头拎出去也是够了的。”   “可是,我没想着娶赵家妹子……”马文齐弱弱的开口道:“但我同赵家兄长关系甚好……”   马文轩拍拍他的肩膀:“我去京城打点关系,助他一臂之力,不过你得同他离得远远的,往后不可交往过密。”   马文齐没言语,马文轩又道:“不然你真的想娶赵家妹子帮他?”   马文齐摇了摇头:“兄长,你再让我想想。”马文轩从容道:“你好好掂量掂量,若是没有后盾撑着,赵家六郎怕是面见官家都难于登天。”   马文齐失魂落魄的回到院子,干坐了一天,小翠因着家里出了事,迟几天回来,马文齐坐在窗边发呆,除了有人问他吃不吃饭之外,竟然没人敢叫他。   直到赵昃延回来,叫了他好几声他才回过神。   马文齐没来由的开口问道:“你若是不去科考,不走仕途,你往后做什么?”   赵昃延以为马文齐的意思是,他没法子走仕途,要去做什么。赵昃延开口道:“你不科考,不走仕途也是可以的,家底殷实,开个私塾,挣点束脩也是够了的。”   “我不是说我,我是说你。”马文齐颇为认真的看着他:“你若是不走仕途,你做什么?”   赵昃延突然愣了,若是不走仕途,他做什么?做教书先生?他不甘心。从军,立军功,岂不是还是走仕途?他思索了片刻,还是没得出结论出来。   赵昃延沉默了,他摇了摇头:“我不晓得。”马文齐低着头不说话,心里乱的很。赵昃延又道:“今日你说这话很是反常,发生什么事了?”   马文齐摇了摇头:“就是问问。赵家兄长,你为什么非得走仕途呢?旁的就不行了吗?”   “文齐,你看这院子里一片祥和,花好月圆,可真的就这么平和吗?大司马手握重兵,虎视眈眈,官家坐在皇座上胆战心惊,坐如针毡。底下的百姓,哀声怨道,民穷财尽。大司马手下的一干官员大腹便便,搜刮民脂民膏,官家何尝不知?”   赵昃延说得慷慨激昂,愤恨的捏着袖子:“官家只能当做不知道。北方异族连同晏国虎视眈眈的守在边界,官家还得仰仗着大司马鞭挞来犯敌军,这会儿要是自己先乱了,官家可还能安享高位?”   “我走仕途也不是因着高官厚禄,我只是不忍百姓流离失所,衣不蔽体,哀鸿遍野。”   马文齐看着他,他眼睛里全都是坚定不移的信念,赵家兄长本就是志在四方的好男儿,不应该被他拘在这院子里。   马文齐沉默了一下,抬头看他道:“赵家兄长,祝你官运亨通。你好好读书,这段时间正是发奋之时,你往后就在府里用功,别总往我这儿跑了。”   赵昃延皱了皱眉头:“你撵我走?先前不是说好再也不这么说了?”   “这不一样,你志向远大,我不想耽误你。”马文齐踢了踢桌子腿:“你总来寻我,这算怎么回事?”   “你说算怎么回事?”赵昃延定定的看着他:“你年纪还小,我不同你说那些东西,你若是最近不想看见我,我便不出现在你面前。最近许是天干,你心里烦闷,总同我闹别扭,咱们先前可没这么些争执。”   马文齐低着头不说话,赵昃延拉住他的腕子:“文齐……”马文齐挣脱开来,站起身背对着他:“我累了,你回去吧,往后我多点几盏灯就是了,不劳你费心了。”   赵昃延气得牙根疼:“你说要我回去我就回去?我偏不。”赵昃延越过他,径自走进里屋,脱了鞋子,钻进被窝里。   马文齐心里五味杂陈,走到床边,委屈巴巴的看着他:“你别这样,我也是为了你的仕途着想,你建功立业这没错的,我也想你以后能让百姓安居乐业。”   “你也晓得,我前年过了会试,因着官家亲征,今年的殿试便取消了,我得明年的寐月一东才去殿试,这还有半年,我准备的很是充分,你怎么就耽误我了?我若是见不着你,心里难过,那才是耽误我呢!”   马文齐心里清楚赵家兄长才华出众,便是到了官家面前,这也是不怕的。可是兄长说的很是清楚,若是没有强大的世家撑着,赵家兄长能不能面见官家都是个问题。   马文齐拉拉他的袖子:“那你往后寻我的时候,避着我兄长些,我兄长不大高兴的。”   赵昃延叹了一口气,握住他的手:“好,都依你。”他拽了拽马文齐的手,马文齐失了重心,一下子坐在床沿上。   赵昃延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说话,揽着他叹了口气,以前两个人年纪都不大,旁人只当他们玩儿的好,如今不同往日,他的心思越发明显,旁人若是有心注意,很难不能发现。   可他一无安身立命的银钱,二无权豪势要,在当今这个世道,怎么护得住他?好在自小两人就颇为亲密,马文齐不会察觉到他的那些个心思。这个时候不是什么好时机,告诉他自己的心意这件事还得从长计议。   过了月夕马箬天就要嫁了,郎君是门下省侍中高景才,这事传遍了大街小巷,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了。马箬天却不大愿意,不过这事由不得她,整个府里的,支持她的也就只有英娘。   马箬天同自家阿耶吵了一架,见自家姆妈的样子好像颇为赞同这门婚事,一气之下回了自己的院子。哪承想高景才居然在她隔壁院子住下了,马箬天气得胸口疼,又恰巧依枫过来请她,说是二娘有事请她帮忙,马箬天便愤愤的出了门,去了英娘的院子里头。   马箬天打帘进去,英娘正在屋里插花,马箬天扬了个笑脸:“阿姨,您寻我?”   英娘放下剪刀,把花推到桌子中间:“看看我这花怎么样?”   “自然是极好的,您插花就是我姆妈见了也得连连夸赞。”   英娘笑得合不拢嘴:“就你嘴巴甜。”英娘顿了一下,看了一眼依枫,依枫带着丫头出去了。   英娘拉住她的手:“我听说你不大愿意同那个高侍中……”马箬天撇了撇嘴:“阿姨,您不晓得,那个高景才油嘴滑舌的,就是一个纨绔子弟,整日里一群狐朋狗友的,看着就来气。”   “我也是瞧见过那高侍中的,仪表堂堂气度不凡,看起来是不错的。”   马箬天没言语,片刻才开口道:“我害怕。”   英娘拉着她坐下:“怕什么?你同阿姨说说。”   “我怕嫁给了高景才,没有公婆,我一个人就得担起来内宅的大大小小的事。京城不比会稽清闲,那些个高官夫人不得走动走动?要是我办不好这些事,高景才不得遭了殃?”   “你若是嫁给有公婆的,也得处理公婆关系,哪有人能一辈子做女郎的?”英娘叹息了一声:“你就算是去了京城,也有外祖家帮衬着,忌着这个,旁的也不敢为难你。”   英娘突然压低了声音:“你可晓得前些时间箬妤回来后你阿耶罚她跪了一夜?她一个庶出的都不怕这些个,你怕什么?”   马箬天没说话,英娘又道:“你怎么选择,阿姨都站在你这边的,那高侍中虽然一表人才,可依咱们箬天的样貌,配他也是绰绰有余的。”英娘站起身,走进里屋,从里面拿了几个盒子出来放在马箬天的眼前:“你看看。”   马箬天打开,是一套成色极好的红宝石头面,还有红玉的镯子手饰。   “这些是我的陪嫁,霞儿嫁人的时候是你姆妈***办的,风风光光的,惹了许多人眼红,我也都记在心里。我这套头面也是给你留着的,你别嫌弃。”   “怎么敢嫌弃,这么贵重的头面,您真舍得给了我?”   “就是给你留着的。你若是进了京,往后可得好好的,若是夫家待你不好,便回来同阿姨说,你那个不争气的四兄长也是能帮你出一口气的。”   马箬天突然就不怕了,她有阿耶姆妈,有外祖家撑着,还有阿姨兄长,反正都是要嫁人的,就是嫁给高景才,气气马箬妤也是不错的。   马箬天从怀里掏出一块玉,拿在手里还是温的,她塞到英娘手里:“这是我打小戴的玉,我出了门子以后,便不能时常回来了,您收着,权当我给您的回礼了。”   英娘攥在手里,莫名红了眼眶,哽咽着哎了一声,马箬天抱着她:“阿姨,我是真的舍不得您啊!” 第37章   马箬天还是要嫁人了,日子定在了良月十八巧,宜婚嫁。   大婚当日,说红妆十里都不夸张,马家姆妈添置的嫁妆整整一百二十抬,金银摆设,木器家具,梳理洗漱用具,绸缎锦被,衣裳鞋子,手饰古玩字画,药材香料,文房四宝各类书籍整整一百二十抬。   一百二十抬红龙过街时,引起一时轰动,街上的百姓忍不住议论起半个月前的马箬妤的婚事。   马箬妤跟马箬天就差了半个月,郭嘉陵跟家里软磨硬泡,死缠烂打,闹了许久才应了这门婚事,也不过是个平妻。   马扬名觉得丢人,这事匆匆办了,就此结束了这场闹剧。   因着马文轩扭了腰,马箬天便被马文举背上了轿子,马文齐哭的一双眼都肿了,不敢出来见人。马箬天轿子抬走以后,马家姆妈跟了两步,而后反应过来,甩了甩帕子,笑了笑招呼来客去了。   马家姆妈虽是难过了几天,不过很快又投身于马文轩媳妇那边去了,京城的郎中还是有本事的,吃了一个月的药,文轩媳妇居然就怀上了。   马家姆妈整日里笑吟吟的,逢人便说,这京城的郎中还真是不错。   马文齐日子还是不咸不淡,白天写字作画,夜里跟赵家兄长谈谈心,虽说马文轩不许他们接触,但马文轩也不能死死盯着,只觉得自打文齐生辰以后,两人交往不那么亲密了,心里也暗暗松了口气。   再有一个月也要过年了,天气也是一天比一天冷了,雪也已经下了两场了。马文齐呆在屋里,不愿意出去,他听说外头不大太平,好些穷苦人家的孩子捱不过冬天,好些的,破席子一卷,随便找了地方埋了。更穷苦些的,说是路有冻死骨也是毫不夸张的。   这个时候,好些大户人家都张罗着准备年货了,马文齐却不见家里有什么动静。马文齐心里暗暗疑惑,小翠告诉他说,府君是太守,越到冬天越是忙的时候,这天气太冷了,路上竟活活冻死了人,府君得张罗着发赈灾银。   这些银钱,从上往下发下来,层层剥削,发到手里也不过二百两,这可愁坏了马扬名,人多钱少,这点银钱,怎么够会稽的穷苦百姓撑过整个冬天呢?   马府上下份例通通削减,连带着马文齐的吃食也缩减了,以往还有四菜一汤,如今接近年底,竟成了两菜一汤,菜也是少的可怜,夹几筷子就没了。   马扬名去商户家筹集银钱,哪承想,这些个商户都是只进不出的主儿,唯有赵家阿耶拿了五百两银票出来,马扬名心里越发坚定同赵家结为亲家。   全府缩减,再加上赵家的五百两银票,好歹也凑了一千多两。这些银钱,马扬名不敢手一松就丢给下面的县官,若是再剥下去,凑的这一千两,也剩不了几个银钱了。   马扬名带了人,一个地方一个地方的走访查问,早出晚归,也是累的不能行。   到最后了,还剩几个地方,可银子却没多少了,马扬名一狠心,拿了家里的银钱去赈灾了,各院子竟是连晚饭都吃不上了。   马文齐饿得没什么力气,外边天又冷,索性就早早歇下了。   赵昃延进了屋子,见屋里只亮了一盏油灯,心下疑惑,拍了拍斗篷上的雪,问道:“这么黑,怎么不多亮一盏灯?”   “阿耶去赈灾了,府里也没有银子了,这会儿全靠着姆妈的嫁妆撑着呢。”   赵昃延叹了口气,从兜里掏出几块点心递给他,马文齐眼睛发亮,往嘴里塞了一块:“我哺食都没用,饿死了。”   赵昃延愣了一下:“家里穷成这样了?”   “我阿耶没几个银子的,好不容易攒下的银子都赈灾去了,前些日子还好,哺食还能吃得上,如今晌食也只有一菜一汤,连哺食都吃不上了。”   赵昃延拍拍他的背,给他倒了杯茶:“我阿耶拿了五百两没想到竟然也是杯水车薪。”   马文齐喝了茶润了润嗓子:“外面灾情真的很严重吗?”   赵昃延点了点头:“严重,会稽有马太守这样的好官还算好的,有些郡县,都冻死好多人了。”   马文齐低着头没说话,赵昃延叹了一口气:“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马文齐起身下了床,翻箱倒柜找出来一堆东西:“这些都是可有可无的,你拿去当了,换成银子,我阿耶这几日都宿在外头,你若是有空,帮我带给我阿耶。”   赵昃延扫了一眼,都是一些银镯子,银锁,玉佩什么的,所幸里面没有他送的。   赵昃延收了东西,从里头挑出他束发以后常戴的金镶玉的簪子:“这个我看你常戴,留着吧。”   马文齐摇了摇头,从一旁的箱子里翻出许多簪子出来:“你看,这些都是你送我的生辰礼,我够呢!”   赵昃延心下一暖,纵使文齐束发礼的时候没戴他送的簪子,可若是日日戴着他送的簪子,也是够了的。   赵昃延回到府里把簪子好好的收了起来,从自己小银库里取了一千两银票,打听了马扬名在哪儿赈灾,急忙赶了过去。   赵昃延找到马扬名的时候,马扬名正在一户人家家里帮忙修缮房屋,赵昃延挽了袖子,从梯子爬上去,默不作声的帮他递东西。   马扬名笑道:“六郎?你怎么来了?”   “马世叔,我原有事同您商议,如今正忙,待会儿再说吧。”   房屋好容易收拾完,赵昃延洗了洗手,跟马扬名走到一旁,马扬名笑道:“马上就春闱了,你莫非是因着科考的事寻我?”   赵昃延摇了摇头,从怀里取出银票:“这是我自小攒出来的,还有文齐把自己的手饰当了换的银钱。”   马扬名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我晓得,您家里富余的银钱都用来赈灾了,家里全都是马夫人撑着,文齐还小,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夜里又冷,哺食不吃是不行的,我想着,您赈灾也要结尾了,这些银钱补回去吧。就当晚辈为这些百姓尽了绵薄之力。”   “文齐让你来的,他跟你抱怨了?”   “是文齐让我来的,全因着您在外头赈灾,他听说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觉得可怜,便拿了自己的首饰簪子让我当了换成银钱,拿给您用来赈灾。”   马扬名咬了咬牙,感慨道:“这臭小子,真是长大了。”   “这银钱我差一百多两,你给我留下一百五十两。余下的,你若是你若是心疼文齐,便给他买吃食送过去,别往府里添了,我同夫人用不着,传出去也是不大好的。”   “终是晚辈浅薄了。”赵昃延欲言又止,马扬名朗声道:“你心里有什么事说了便是。”   “这银子是我自己攒出来的,能否不要告知家父?”   马扬名点了点头,笑道:“我当什么事呢,虎父无犬子,没想到你年纪轻轻身家便攒了这么些,比我强。”   “还有……”赵昃延咬了咬牙,弯腰作了个揖:“文齐同宛婧的事,能否就此作罢。”   马扬名皱了眉头:“这事是你阿耶的意思?”赵昃延摇了摇头:“不是,您心里应该晓得,我阿耶肯定是希望宛婧同文齐能一起的,可宛婧并非是文齐的良人。”   马扬名没言语,神情越发严肃,赵昃延挺直身子又道:“我自小同文齐交好,我了解文齐的性子,也清楚我亲妹子的德行,若是他们强行捆绑在一起,怕是只能适得其反。老话说,家和万事兴,依着宛婧的性子,怕是得闹翻了天。”   赵昃延见他有所动容,急忙趁热打铁道:“虽说性子磨合磨合可能就好了,可您也是看着宛婧长大的,她那莽撞的性格,怕是行不通的。”   “这事你再让我想想,这也快过年了,外头日子不大太平,你若是有宛婧的音信,赶紧叫她回来吧。”   赵昃延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不瞒您说,小妹这一去,杳无音信,我也是实在担心了,才求到您这儿来的,想着若是宛婧得了信,能赶紧回来。”   马扬名背着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许久应道:“这门婚事我同文齐他姆妈再商量商量,我们也并非是强抢民女的主儿,主要是这婚事你阿耶也是同意的,本想着小孩子磨合磨合就好了,你这么说了,那让我再想想,再想想……”   赵昃延看这事还有转圜,便作了个揖:“那晚辈就不打扰您了……”马扬名一把拉住他:“你来都来了,不如也下来体会一把民情,正巧你过了年就要春闱了,不如提前体会一下?”   赵昃延这一天跟着发放棉衣,发放粮食,修缮房屋,累的浑身发酸。马扬名倒是一点事都没有,看起来轻松又愉快。赵昃延只能故作轻松,马扬名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身体不错嘛!”   马扬名走了以后,赵昃延敲了敲酸痛的肩膀,感叹道,这会稽的太守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做的。 第38章   “郎君,您晓得太守大人不会收这笔银票的,为什么还递上去,显得您思虑不周似的,这不平白是好心办坏事吗?”平南给他捏着肩膀,一脸不解。   “日后定是要成亲家的,这会儿我把我的实力亮出来,往后他考虑到这一层,也放心把文齐……”赵昃延停了话,瞥了他一眼:“今儿个你怎么这么多话?”   平南腼腆一笑:“就是觉得纳闷,这事儿不符合您的风格。今个儿还去找马家小郎君吗?”   “去,怎么不去?”赵昃延抻了抻肩膀:“京城那边的事办妥了?”   “办妥了,万无一失。”   赵昃延松了口气:“现下就等着春闱了。”   眼看着一日比一日冷了,马文齐越发不愿意动弹了,掐着日子还有半个月就要过年了,府里上下没什么喜气儿。   许是家里开支大,为了省银子,往年要买的烟花炮仗都没买,就买了几串鞭炮,就连春联也是买了红纸,准备自己写的。   衙门也没什么事,趁着天好,马扬名让自家的孩子出来写春联,马文齐一到冬天就浑身发冷,索性推了,就没去。   马文齐裹着被子,嚷嚷着让小翠把炉子往床边推推,小翠怕燃了床幔,着火了就坏了,也没听他的,坐在外面纳鞋底。   马文齐自讨没趣,嘟囔了两句,乖乖坐在床上,摆弄着手里的小玩意儿。   马文齐正昏昏欲睡之际,忽然进了一阵冷风,马文齐猛地清醒,拢了拢被子,嚷嚷道:“小翠阿姊,把门关好,好大的风。”   小翠正想下去关门,抬头一看,赵昃延把帽子摘了,掸了掸身上的雪,温和的笑道:“文齐,是我。”   马文齐眼睛一亮:“赵家兄长?”   赵昃延进了里屋,把外头的披风掀开,怀里赫然圈着一个毛绒绒的白球。马文齐好奇的看着他怀里的一团球:“狗?”   赵昃延笑着摇摇头,凑近了给他看:“狐狸。前几天去山上打猎,看见它趴在雪窝里冻僵了,看它还是小不点,想着带回来先养着,养熟了再带来给你玩。哪承想这小家伙竟然很是亲人,很是通灵性。”   马文齐伸过手,赵昃延刚想递给他,谁料,他急忙缩回去,一双大眼睛闪闪的盯着他:“它不会咬我吧?”   赵昃延双手抱着狐狸往前送到马文齐面前:“不会,你先摸摸它。”马文齐小心翼翼的伸了手,在它头上摸了摸,小狐狸乖乖的蹭了蹭他的手。   马文齐惊喜的看了一眼赵昃延:“哎,它好乖啊!”马文齐接过小狐狸,把它圈在怀里,暖烘烘的。   马文齐圈上被子,一同把小狐狸也圈进去,小翠也没了心情纳鞋底,心思全被这只小狐狸吸引过来了。   赵昃延烤了烤手,看着炉子里的炭火道:“这火不大旺,怎么不添些炭?”   一听这话,小翠话里夹枪带棒:“赵家郎君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这银骨炭十两银子才得这么一点,若是一股脑儿扔进去烧了,往后烧什么?我们院子里份例就这么些,这还是府君夫人心疼我们郎君给的银骨炭,府君夫人屋子里燃的都是木炭,刚燃起来屋子里浓烟滚滚的,需得在外头燃上半刻才能往屋里拿。”   赵昃延干笑两声:“小翠女郎教训的是,下回来的时候,我带了炭过来,保证你这屋子里这一冬天都是暖烘烘的。”   马文齐漫不经心的摸着狐狸毛,风轻云淡的开了口:“不用,这些炭细水长流,还是能撑过整个冬天的。”   “这屋里烧了炭和没烧炭有多大区别?你身子不大好,冬天尤其容易感上风寒,怎么能马虎?”   “我没银钱给你了。”   “我哪儿就用得着你给我的银钱了?”赵昃延叹了口气:“难不成你觉得我同你交好,就是为了你的银钱?”   马文齐没说话,赵昃延冷笑一声:“你约莫着忘了,我家里是商户,富庶之家,虽说不比太守府气派,但总归是不缺银钱的,哪儿就用的诓你的银子了?”   马文齐红了眼眶:“我没这么想过。”赵昃延心下一软,刚想开口服软,马文齐又道:“你这么想我这么想你,我就是那么坏的人?我晓得先前你拿了积蓄出来给我阿耶,说是给我补吃食,我心里很感激,可你把我阿耶当什么了?你把我当什么了?”   马文齐哽咽了一下:“先前我是不想提的,觉得你对我好,可你这么想我,着实让我觉得心里堵得慌。这个灾年,旁人能一天那些个份例,我就不能了?你拿着银票,到底是去侮辱谁的?”   小翠见状也不掺和这些事,干脆出去了,马文齐抹了抹眼泪,把怀里慌慌张张的小狐狸抱起来塞到他怀里:“你拿走吧。咱们关系甚好这不假,可这并不代表你能越俎代庖,管得了我家里的事。”   “我没这个意思,我这几日心里不大平静,口无遮拦口不择言了,你别往心里去!”赵昃延把狐狸递到他怀里,坐到他身边:“我也不是侮辱谁的,你也晓得,我在家里举步维艰,那一千两也是攒了许久才攒下来的。我拿来给世叔,一方面是为着灾民,一方面确实也是为了你。”   “我若是就这么给了你,你可会收着?倒不如给了世叔,让他给了夫人,各院子分了,你也不至于吃不饱。”赵昃延叹了口气:“我终究是年轻,只想着你了,倒也疏忽了马大人终究是一郡之太守。”   马文齐呼出一口气,平了平心里的情绪:“你的好意我领了,往后别给我送东西了,我阿耶两袖清风,我不能坏了他的名声。”   “我也没送什么,不过一些吃食,一些玩意儿,你戴的那些个簪子都是我自己动手做的,这哪里就扯到坏了大人的官声了?”赵昃延委屈巴巴的看着他:“文齐,我也觉得委屈。”   马文齐很少见他如此,心里不由得有些内疚,他是不是真的冤枉他了?   马文齐抱紧狐狸,不开口了。赵昃延握住他的手:“你别老盯着它,你也看看我啊。”   马文齐抬眼看了他一眼,又急忙低下头,顺便推开他:“你离得这么近做什么?”   赵昃延叹了口气:“我离得这么近,你就不喜欢了,若是日后我去了京城,不晓得你还会不会想我。”   “半个月一个月的我还是等得起的。”马文齐摸着狐狸的脑袋,一副云淡风轻,像是故意气他似的。   “那若是以后我都在京城了呢?文齐,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去京城?”赵昃延认认真真的看着他,一段话说的缠绵又严肃,马文齐一时间不敢看他。   “我……”不去了吧……马文齐怎么说不出口,按理说,他这辈子也就是个教书先生,难不成还能去京城教书?恐怕都挣不到三个铜板。   “我跟着像什么话?难不成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再说了,我也不是你家的鸡犬,旁人院子里的,怎么就能让你带了去了?”马文齐郁闷的摇了摇头:“我阿耶姆妈都在这儿,父母在不远游,我便不去了。”   “若是为着我呢?”赵昃延期待的看着他:“为着我去京城,我有十两月俸便给你十两,我的身家都交给你管着,定不会让你受委屈,也不让旁人欺负了你去。”   “你先见到官家,取得功名再同我说吧,我听说朝中不大太平,面见官家少不得动用关系花足银两。”   “这个你不必担心,我心里都有数,你现在应了我,我也好心里有底。”   马文齐不看他,低着头道:“你现在不必哄我应了你,我兄长满腹经纶,日后免不得要迁到京城的,我需得陪着我阿耶姆妈。”   赵昃延沉默了一会儿,艰难的开口道:“我如今不逼你,日后你若是变了主意,我随时恭候。”   “你就这么能确定你一定能受官家赏识?”马文齐捏了捏小狐狸的爪子。   “你觉得呢?”赵昃延把问题抛给他:“我不认为我很差劲,况且当今正是用人之际。”   马文齐不大懂他说的这些,也没说话。赵昃延叹了口气,笑了笑:“不说这些个了,马上就要过年了,有没有什么想要的?我给你寻来。”   马文齐摇了摇头,指着怀里的小狐狸:“这个就够了。”赵昃延坐着陪他玩儿了一会,到了夜里,突然有人敲门,马文齐把狐狸捂起来,紧张的问道:“谁啊?”   “我。”是马文轩。   马文齐紧张的推了推赵昃延,小声道:“你躲起来,赶紧。”   赵昃延坐着不动,马文齐急了:“赶紧,柜子里,床底下,实在不行,你从窗子里跳出去。”   赵昃延叹了口气:“我光明正大的过来,怎么还得躲躲藏藏的?”他站起身,走到柜子前,打开柜子,扭头对他开口小声说道:“一世英名……”   门开了,赵昃延关了柜门。   马文齐抱着狐狸心虚的看着马文轩:“兄长,你怎么来了?” 第39章   “我听说赵家六郎来找你,他人呢?”   “走了,刚走没多久,送了东西就走了。”马文齐捂着被子,不大敢看他。   “送东西?他又寻了什么东西送你?”马文轩坐在炉子旁边,烤了烤手。   马文齐不大情愿的掀开被子:“狐狸。”   马文轩挑眉笑道:“还真是难得,这么乖的狐狸,费了不少心思吧?”   “赵家兄长说前几天拾到的,比较通人性。”马文齐捏捏狐狸的耳朵:“兄长你看,多乖。”马文轩对这个没什么兴趣,环视一周:“文齐,你可别忘了我先前同你说的。”   马文齐没说话,点了点头。   “最近阿耶姆妈也在讨论你的婚事了,赵家女郎不愿意就罢了,阿耶这些日子走了那么多地方,也相中了几个女郎,回头同你相看相看,总有一个看对眼的。”   马文齐咬了咬嘴唇:“兄长,我还小,我不急……”   “还小?你看像你这么大的旁的郎君,都定了亲了,你都束发了,还小?”   “梁峪洲不也没有定亲?”马文齐撇了撇嘴:“他还比我大两岁呢。”   “梁峪洲人家去宜都书院求学准备考取功名这才耽误了,你也想去做官?”   “那又有什么不能的?”马文齐话一出口,就有点后悔了,他低着头不敢说话,马文轩沉默了。   “兄长,在你心里,我是不是也很差劲。”马文齐闷闷的说:“我好像只会躲在你们后边,我什么也不会,这辈子,我可能不会有大出息了。”   马文轩叹了口气,幽幽道:“说实话,我不想你做官,官场太复杂,明争暗斗的,你应付不过来,就算是做个小官,你也得对下面的百姓负责,对上面的官家有所交代。什么是有出息?做官就是有出息了?”   “兄长,你为什么做官呢?”马文齐看着他:“好像大家都想要做官。”   “我是马家嫡长子,我若是不去做官,祖宗的基业就在我手里断了。”马文轩思索了一下,又道:“再者说了,我有报效国家的才能,去种田岂不是浪费了?”   马文齐没说话,马文轩走到他身边:“你也无需想这么多东西,我跟你阿嫂能养你。”   马文齐摇了摇头:“兄长,没有人能养我一辈子。”   马文轩不知道怎么回他,连忙转了话题:“赵家六郎寻的小狐狸确实可爱。”他说着正想摸一摸它,谁知那一向乖巧的小家伙呲着牙,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   马文齐点了点它的脑袋:“狐狸,干嘛?凶什么凶?”   马文轩往一旁瞥了一眼,笑了笑:“六郎花了不少心思啊。你别忘了我先前同你说的就是了,我先回了,你阿嫂身子不方便,我得过去照应着。”   马文齐抱着狐狸就要起身,马文轩摁住他的肩膀:“不必了,外头正下着雪,冷的要命,你就老实呆着吧。”   马文轩拢了拢衣裳,钻进了风雪中消失不见了。   “出来吧,我兄长走了。”   赵昃延有些狼狈的从衣橱里钻出来:“头一次钻衣橱里,不会往后我都得适应了吧?”   马文齐淡淡的看着他:“往后,你别来了。”赵昃延眉头一皱:“怎么又提这个?说话不算数了?耍赖是跟谁学的?”   “诚然,你文采斐然,可也需得用功……”马文齐绞尽脑汁找了借口,却怎么也说不下去了?这让他怎么编?   “你答应了你兄长什么?”赵昃延抱着胳膊,靠在一边看着他。   马文齐心里咯噔一下,表面装作若无其事,心里却是极为慌乱,赵家兄长怎么猴精猴精的?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跟我有关系?”赵昃延像是随口一提,马文齐急忙否认:“不是!”赵昃延反而更确定了。   “我……我阿嫂有孕在身,兄长说……说小翠女红尤好,让小翠做了娃娃用的东西备着……”   赵昃延若有所思的哦了一声:“这样啊……”   马文齐点了点头,推了他一下:“这外头还下着雪,你赶紧回去吧,一会儿,下大了,愈发难行。”   赵昃延一屁股坐下:“我不回去。这会儿正下着雪,你还赶我回去?不妨明儿雪停了我再回去。”   马文齐裹着被子:“我给你备伞,左右不会淋湿衣裳。”   赵昃延叹了口气:“我不想回去,这小家伙万一再叫个不停,我得替你看着。”   马文齐沉下脸,把狐狸塞给他:“既然如此,这狐狸你也带去吧!”   赵昃延看他如此心知这一夜怕是留不下来,得回家去了,连忙赔笑道:“这狐狸给你了就是你的了,我怎么能拿回去?你莫要恼怒,我这就回了。”   马文齐抱着狐狸,躺在被窝里:“今儿个雪下的不小,明天雪路难行,你就不必来了。”   赵昃延脚步一顿,没说话,出去了。   早晨马文齐是被热醒的,他踢开被子,那只毛绒绒的小狐狸贴着他睡,就算是如此,也不至于这么热。   马文齐坐起身,看到屋里炉子烧的正旺,起身唤道:“小翠阿姊?小翠阿姊?”   小翠从外面打帘进来:“郎君醒了?昨儿个下了好大的雪,把树枝子都压断了,外头正拾掇东西,忙着扫雪呢!”   “怎么这么热?不是还没到发炭的时候吗?炉子怎地生的这样旺?”   “今儿个一大早,赵家六郎就送了几箩筐银骨炭过来,说是您身子骨儿弱,最近天愈发寒冷,怕您再染了风寒。”   马文齐没说话,默默拉好被子,许久才道:“他还说什么了?”   “他说您不用为难,他这段时间准备春闱,就不来了,您若是想找他耍,便去府里寻他。”   马文齐点了点头,翻了个身道:“你让他们扫雪小声点,我再躺一会儿。”   小翠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临近晌午,外头来人说是七女郎前几日回来,昨儿个到了城外,恰巧夜里碰上大雪,使唤了人过来,让府里遣人去接应一下。   马文齐裹了衣裳就要出去,小翠拉住他:“您做什么去?”   “去接箬天阿姊。”马文齐指了指被窝里的小狐狸:“你给我看着它,别让它跑了。”   “自会有人去的,您就别凑这个热闹了,外头冷得很,待会儿,七女郎回来了,您往前面去便成了。”   马文齐执拗的打了帘子,一阵冷气扑面而来,马文齐忙放下帘子:“这么冷?”   小翠又往橱子里翻了翻,找了一件厚实的斗篷给他系上:“外头正冷,您若是想出去耍,便穿的厚实些,待会儿我拿了手暖炉过来,您拿着也暖和点。”   马文齐打了帘子出去了,外头已经下了厚厚的一层雪,马文齐踩上去咯吱咯吱的。   “大清早就扫出来小道了,您非得往雪上踩什么?待会儿鞋袜湿了,免不得难受。”   “我就踩两下。”马文齐拢了拢衣裳:“咱们去庄子里玩儿吧。我听说庄子里好些新鲜玩意儿,这会儿能逮野物。”   “算了吧,这会儿外头的路还没清好,雪路难行,咱们去外头庄子里,估计得花一天的时间。”   马文齐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回了屋子,把狐狸抱出来放在地上,自己退后几步,小狐狸甩了甩身子,冲进他的怀里。   一来一回,马文齐玩儿的不亦乐乎,狐狸狐狸的叫着。   “人家狐狸就没个名儿了?郎君还需得想个名儿。”   马文齐摸着它的头:“你看它长得像个球似的,就叫小白吧。”   小翠笑出声来:“您叫着顺嘴就行。”   俩人一只狐狸耍了一会,外头有人通传,说是六女郎回来了,马文齐抱着狐狸就往外头冲。小翠在后头跟着,嘟囔道:“郎君,注意些,路滑。”   马文齐气喘吁吁的跑到前厅,马箬天正坐着跟马家姆妈说话,马文齐靠过去:“阿姊。”   马箬天扬起一个笑脸:“阿齐,怎地这么快就过来了?一路跑过来的?”   马文齐看她梳起了妇人发髻,脸色也圆润了些,心里松了口气,又见她脸上不大高兴,环视一周也没看到高景才,马文齐眉头一皱:“阿姊,你怎么是自己回来的?姓高的,欺负你了?”   马箬天摇了摇头:“京城祖父祖母给我撑腰,他敢?”   马文齐坐到她旁边,献宝似的把狐狸塞到她怀里:“阿姊,我新得的,乖巧听话又暖和。”   马箬天也是爱不释手,随口一问:“赵家六郎给你的?”   马家姆妈一听这话,顿时变了脸色,训他道:“这玩意儿要它做甚?早早还回去。”   马文齐摇摇头,撒娇道:“嗯~姆妈,它特别乖,我想养着。”   “姆妈,您就让阿齐养着吧,我瞧着有趣得很。”   马家姆妈没说话,马文齐赶紧绕到马家姆妈身旁,抱住她的胳膊:“谢谢姆妈。”   几个人刚聊天聊了一会儿,家丁急匆匆的过来:“夫人,高侍中在外头候着呢。”   马箬天一听站起身要从后面溜了,马家姆妈拉住她:“你慌什么?吵架了?”马箬天一屁股坐下:“我哪儿敢跟人家吵架,吃的住的用的穿的都是人家的东西。” 第40章   “净是胡说,因着什么吵架?”马家姆妈拉着她的手:“跟姆妈说说,姆妈给你出气。”   “我俩刚成亲没多少时日,谁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一个定了亲了未过门的媳妇,如今正住在家里头,他竟也不管。”   “姆妈,早知道他先前定了亲,说什么我也是不会嫁过去的。”   马家姆妈眉头一皱:“先前没听说过他还定了亲啊。”   “夫人,外头打起来了,四郎君同七姑爷打起来了。”   马箬天站起身:“还不拉开!”   马家姆妈拉住她:“由他们去吧,马文举素日里不干人事,如今也算是做了件正确的事出来。”   “四兄长素日里手上就不留情面,高景才更是个横的,这俩人打起来还得了,姆妈,您真是……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马箬天慌慌张张的冲出去,俩人正打的热火朝天,马箬天站在门口,看着高景才被压在地上,她看着马文举一拳打在他身上,也没叫停。高景才见她出来了,大叫道:“夫人救我。”   马箬天冷眼看着他:“你来做什么?”马文举见她出来了,也住了手:“箬天妹妹,你受了什么委屈,同兄长说,兄长给你出气。”   “四兄长,你先回自己院子里去吧,我同他说几句。”   马文举站起身,在一旁不肯走:“我不回去,若是他敢同你动手,我非得打死他。”   “四兄长,你就先回去吧,这么些家丁呢,还揍不过他一个?”马箬天拉了拉他的袖子:“待会儿,我跟他说清楚了,我便过去把前因后果都同你和阿姨说个明白。”   马文举一步三回头的出去了,马箬天瞥了高景才一眼:“也不嫌丢人,跟我进去吧。”   高景才一脸委屈,灰头土脸的就进了屋子。   高景才还没等着行礼,马家姆妈放下茶杯道:“我听说你有个未过门的媳妇?怎么?难不成你也想学着郭家郎君一般,抬个平妻过门?”   “叶儿是我姨母的女儿,我姨母去的早,姨丈又娶了个小君,说是叶儿到了婚嫁的年纪,把她许给了一个老头子,叶儿实在是过活不下去了,这才进了京城寻我。”   “哦。你没同天儿言明这件事?那叫什么叶儿的,怎么就自称了你的未过门的媳妇了?”   “我从不知叶儿有这个心思……”高景才惭愧的摇了摇头:“这件事是晚辈的错,我已经把叶儿送到外头庄子里去了,给她阿耶递了信,让人盯着给她寻个好人家。”   马家姆妈叹了口气:“小两口哪儿有不吵架的,你们说开便罢了。景才,你家里也没甚么人了,过年冷冷清清的,今儿个也到了会稽,索性别回去了,留在家里过年罢了。”   高景才咧着嘴笑了笑:“晚辈正有此意。”   马文齐看着高景才一身泥水,依旧笑得合不拢嘴,看着马箬天一脸不高兴,却拿了帕子给他擦了擦脸上的泥,心里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却怎么也说不上来。   马家姆妈留着马箬天说话,高景才同马文齐一同出去,马文齐看着他春风得意的样子,开口问道:“你同我四兄长说什么了?”   高景才咧着嘴笑了笑:“你竟看出来了。”马文齐翻了个白眼:“马文举虽然冲动暴躁,也不至于在前厅撒野,定是你同他说了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就是为了让他揍你?”   “小舅子啊,你还是太小,回去多读些兵书比你看十本诗集都好的多。”高景才大步朝着马箬天的院子去了,马文齐同他不一道儿,转身走了。   一连十几天,马文齐都没见到赵昃延,虽说马箬天同高景才在自己院子里的时候多,可马文齐一出门在家里溜达,便能看到这俩人嬉笑怒骂追逐打闹的样子。   马文轩同涂怜欣也是恩爱有加,涂怜欣身子越发重了,马文轩也越发殷勤了。连带着马文举都带着自家媳妇出去逛街,买一些胭脂水粉,马文齐越发觉得一个人确实孤单。   眼看就要过年了,外头也有小孩儿放炮仗的声音,马文齐不愿出去,家里也没备着炮仗,他索性窝在家里,就算是睡觉,也能睡到日上三竿。   二十六宥夜里,许是白日睡得多了,身边的狐狸也不大安生,马文齐左右睡不着,只得抱着狐狸眯着眼睛发呆。   不知是什么响了,吱呀一声,马文齐竖着耳朵听了听,好像是窗子。马文齐捏紧被子,依旧装睡,他约莫着晓得是哪一个了。   那人走到床边,好似顿了一下,没了动静,许久他叹了一口气,柔声唤道:“文齐,怎么还没睡?睡不着?”   马文齐闭着眼睛回他道:“睡着了。”   赵昃延拍了拍斗篷,放到一旁,又脱了外袍,推了推马文齐:“叫我进去,冷。”   马文齐不大情愿的往里挪了挪:“你来做什么?”马文齐这话一开口,愣了一下,这话似曾相识。前些日子,好像箬天阿姊同高景才也是这么说的。马文齐羞红了脸,恼羞成怒的剜了他一眼:“不是春闱没放榜之前,不许你来吗?”   “我日日都来,只不过你不晓得罢了。”赵昃延挤进去:“冻死了,给我捂捂手。”   马文齐拉住他的手,果然冰凉。马文齐疑惑的搓了搓他的手:“怎么这样凉?”   “我在外头站了许久,想着你得睡熟了,这才敢过来,早知道你没睡,我就早点进来了,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   马文齐用胳膊肘捅了捅他:“你就只存了这个心思?”   赵昃延抱住他:“没法子,咱们小郎君使了性子,闹了别扭,耍了脾气,我若是不迁就着,怕是得气得跳脚。”   马文齐推了推他,怒目而视:“那你还过来!”   “我想你想得紧,夜里习惯了身边有你,没有你在我身边待着,我睡不安稳。”   马文齐心里一暖,面上依旧不买账:“少说这些话糊弄我。”   “文齐,我这辈子怕是娶不到小君了,不如咱们两个过一辈子罢了。”赵昃延声音缱绻温柔,马文齐有一瞬间被他的语气迷惑到了,心里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   可又马上清醒了,白了他一眼:“这像什么样子?你不想当官了?”   “如果没有你在我身边跟着,当官有什么意思?”   马文齐思索了一会儿,试探性的开了口:“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想同我一辈子这么待着?”赵昃延点了点头:“咱们一直一起待着,那又有什么不行的?”   “你想娶我?”马文齐瞪大了眼睛:“我是个郎君。”   赵昃延笑了笑,点了点他的头:“那你娶我?”   马文齐被吓到了:“你也是个郎君。”   赵昃延撤了笑容,可怜又认真的看着他:“你嫌弃我?还是说,你不中意我?”   马文齐心里乱的很,赵家兄长居然想娶他,或者说,赵家兄长居然想嫁给他,乱了套了,全都乱了套了。   马文齐心里别扭的很,正想推开他,赵昃延翻身欺上,气息喷在他脸上,马文齐手还没推他,就被桎梏住了,接着就是软软的东西覆盖了上来。   马文齐脑子里一片混沌,这是什么东西?足足愣了一息才反应过来,赵家兄长居然在亲他。   马文齐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眼,面前的赵家兄长格外不一样,他扭了扭头,赵昃延离开他的嘴唇,笑吟吟的看着他:“文齐,我钟意你,从小就钟意你。”   马文齐推开他,咽了口唾沫,慌乱无措:“你这是在做什么?”话刚说出口就觉得傻里傻气的,刚想补充一下的时候,赵昃延的脸突然靠近,在他嘴唇上轻轻一啄:“做我一直想做的事。”   马文齐心乱如麻,猛地推开他,缩到墙角。   赵昃延坐起身看着他,言笑晏晏:“反正你迟早都要娶亲,为什么不能娶我?旁的女郎哪儿有比我对你好的?哪儿有能打的过马文举的?哪儿有能完完全全护住你的?”   “我不要!”马文齐拉住被子盖住自己:“哪儿有郎君娶郎君的?”   赵昃延伸手拉了拉他的被子:“你同梁峪洲素来不和,我听说,他或许年后就去我家跟宛婧提亲。”   马文齐撇了撇嘴,心道,我又不娶你家妹子了,你同我讲这个做甚?面上依旧端着,问他道:“然后呢?”   “如果你同我好,梁峪洲岂不是得叫你一声阿嫂?日后,你让他做什么,他岂有不从之理?”   “算了吧,梁峪洲一见我就骂我傻子,我才不愿看见他。”马文齐裹了裹被子:“你少诓我。”   赵昃延倚着墙坐在他旁边,哑然失笑:“我哪儿就诓你了?你净诬赖我。”   马文齐整天窝在被窝里,身上长了不少肉,摸着软乎乎的,赵昃延爱不释手的捏了捏他软软的胳膊。   马文齐挣脱开来:“你别离我这样近,我还没同你好呢。”   “没同我好,我就不能摸摸了?”赵昃延笑着看了看他,一脸的戏谑。   马文齐白了他一眼,裹着被子挪了挪,跟他拉开了距离。 第41章   赵昃延也跟着他挪了挪,硬是要跟他贴着坐,马文齐又往边上挪了挪,赵昃延依旧是跟了过去。   “你别跟我离那么近,我再往那边挪一点,就要掉下去了。”马文齐推了推他:“你过去点。”   赵昃延非得跟他贴着,拉住他的胳膊:“无妨,你掉下去的时候,我拉着你。”   马文齐把被子扔给他,往前蹭了两下,下了床。赵昃延看他穿的单薄,赶紧拉住他,顺势又把他裹到被子里,连连赔笑:“我不闹了,你别冻着了。”   马文齐气呼呼的坐到床上:“你回去,回你家去。”赵昃延躺在床上,佯装疲惫:“文齐,兄长累得不行了,在外头等了那么久,白天又看了许多书,这会儿头疼腿疼胳膊疼,得歇一歇,你容我歇一歇。”   马文齐戳了戳他,嗤笑一声:“活该,谁让你过来了?”   赵昃延伸出胳膊把他摁在床上,翻身躺在外面,侧着身子搂住他:“文齐,睡吧。困了……”   马文齐挣脱不开,反观赵昃延好像真的睡着了似的。马文齐叹了口气:“看你累了的份上,就不赶你走了,你明儿个不许来了。”   赵昃延也没答应,闭着眼睛慵懒的开了口:“明儿个再说明儿个事。”   马文齐推了推他:“你耍赖!”   赵昃延笑出声来,而后扭头看他道:“你若是再不睡,我就亲你了。”   马文齐捂住嘴,翻了个身,赵昃延胳膊一卷,马文齐又重新面对着他,赵昃延抚摸着他的背,喃喃道:“睡吧。”   马文齐怎么也睡不着,听着他匀长的呼吸声,眼睛不受控制的盯着他的嘴唇。突然有一阵力压着他的后脑勺,赵昃延的嘴唇一点一点的靠近,最后落在他额头上,而后是眼睛,马文齐脸色通红:“你……你……你干嘛又亲我?”   赵昃延把他的脑袋摁到自己的胸口:“睡吧,别光顾着看我了。”   马文齐面皮又是一红,闭着眼睛不敢看他,听着他胸膛沉稳的咚咚的声音,有一瞬间也平静了下来。马文齐搓了搓手指,咬了咬舌尖,强迫自己睡着。   屋子还是那个屋子,床还是那个床,身旁的人还是那个人,可总觉得怪怪的,说不上来的不一样。   马文齐不知道自己熬到了什么时辰,终于是熬不住了,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马文齐醒来的时候,赵昃延已经不在屋里了,马文齐揉了揉眼睛,许是夜里没睡好,嗓子有些沙哑,他低声唤道:“小翠……”   小翠一直在外头等着,隐约听到他的声音,掀开帘子进去了:“郎君醒了?”   马文齐点点头:“给我倒杯水罢,我喉咙干得慌。”   小翠听闻,急忙给他倒了杯水:“许是屋里炭火烧的太旺,屋里太干了。”   小翠欲言又止的看着他,马文齐看她有口难言的样子,先开了口:“什么事?你怎么这么慌乱?”   “您可还记得梁家的郎君梁峪洲?”   马文齐一愣,有些不悦:“提他做什么?我最烦他了,你又不是不晓得。”   “这不是跟您有干系嘛!”小翠用钩子挑了挑炉子里的炭:“这银骨炭怎么这样好?昨儿个夜里您屋里拴着门,夜里没加炭,这会儿了,炭还是这样旺。莫非您夜里起夜了?自己加的炭?今儿个我推了推门就开了,明明昨儿个推门没推开的。”   马文齐脸色通红,他搓了搓脸,嗔斥道:“那个姓梁的怎么了?小翠阿姊你还说不说?”   “哦,梁峪洲他从书院求学回来了,今儿个一大早就去了赵家提亲,听说被赵家阿耶赶出来了。”小翠嗤笑一声:“赵家家大业大,怎么说也是这会稽郡的首富,他梁家不过小小一商户,哪儿就生的这般心思,竟去了赵家提亲。”   马文齐忽的想起昨儿个夜里赵家兄长的言语,他说,约莫着梁峪洲年后才会去家里提亲,怎么这样早了?赵家妹子回来了?   “赵家妹子回来了?”马文齐像是随口一问,手在被子下面攥着被子一角,紧张到手心有些出汗。   “听说昨儿个回来了……”   马文齐泄了劲,怎么就回来了?他想起赵家妹子浓眉大眼的,眉毛一横,眼睛一瞪,他就犯怵,再说了,她又是赵家兄长的妹子……   赵家兄长的妹子怎么了?他本就没想过同赵家兄长好,他怎么能同赵家兄长好?他就算是娶了赵家妹子也不可能娶了赵家兄长的,可是,如果真要选一个……   马文齐犹豫了,赵家兄长得好看,对他极好,其实娶了赵家兄长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两个郎君怎么可以成亲?这让他阿耶的脸往哪儿搁?   马文齐摇了摇头,小翠好笑的看着他,开口道:“您这是想赵家女郎回来,还是不想赵家女郎回来?”   马文齐叹了口气,抬头问她道:“我阿耶姆妈知不知道赵家妹子回来了?”   “应该是知道的,今儿个梁峪洲去赵家提亲,闹得沸沸扬扬的,大伙儿好像都知道了。”   这么说,他阿耶姆妈也都知道了,可没人来找他说这件事,那就是说,这门婚事怕是成不了了的。   马文齐咧着嘴笑了笑:“知道就知道呗,咱们就当个笑话听就是了。”小翠疑惑的看着他,小郎君又犯傻了?人家都欺负到头上了,您还乐呢?若是赵家同梁家真结了亲家,这马家同您不就成了倒贴都不要的了?怎么还乐呢?   “小翠阿姊,朝食备好了吗?我饿了。”马文齐穿好衣裳:“给小白也准备好干粮,外头路清的差不多了,我想着带小白出去溜达溜达,在家憋坏了都。”   “这会儿就别出去了吧?外头因着梁峪洲往赵家提亲的事闹得沸沸扬扬的,您若是出去了,免不得听得许多风言风语,过几天吧,过几天风头过去了也不迟。”   马文齐皱了皱眉头,啐了一声:“这个梁峪洲,真是个不安生的。”小白跳到他怀里,马文齐摸了摸它的脑袋,狡黠的看着小翠:“不如咱们从后门偷偷跑出去,戴了帽子,围着大氅,没人认得出来的。”   “得了吧,您若是这么出去,被夫人知道了,免不得一顿训斥。”   “若是赵家兄长在这儿,肯定有法子……”马文齐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小翠变了脸色,冷笑道:“赵家六郎有法子,我没有法子,您去找赵家六郎去!”小翠转身出去:“左右我是不敢跟您一同出去的。”   马文齐见小翠生气了,忙追过去拉着她,连连赔笑:“好阿姊,我错了还不成?你莫生气,我不出去了还不成?”   “我哪里就是因着您要出去生气了?您若是要出去,咱们带两个护院跟着您出去也未尝不可,您左一句赵家六郎,右一句赵家六郎,左右觉得我是比不过赵家六郎的,我听了堵得慌。”   马文齐赔笑道:“我认错,我领罚,你叫两个护院过来,咱们带小白出去耍?”小翠剜了他一眼,转身道:“等着罢。”   小翠找了两个护院,马文齐围了大氅,捂的结结实实的从后门出去了。   小翠也不敢带他走多远,出了城,在城墙边上的一片林子里耍。   马文齐小心翼翼的把狐狸放到地上,推了推它:“我不晓得你怎么被赵家兄长带回家的,如今他把你给了我,我不想你跟我一样拘在院子里,你走吧,去找你的伙伴。”   小狐狸蹭了蹭他的手,兴冲冲的往他怀里钻,马文齐惊奇的抱着它:“你不走?还是没听懂?你素日里那么机灵,这会儿倒是不甚清醒了。”   “郎君,我晓得您一片好心,可如今数九寒冬的,您把它放了,它自己能不能在这荒山野岭的活下来都不清楚,更别提这傻狐狸能不能提防猎手了。”   马文齐笑了笑,点了点它的脑袋,又冲小翠笑道:“它是舍不得离开我呢!”   小翠点了点头,心里暗暗发笑,舍不得自然是舍不得的,一顿吃半斤肉,还喂着羊乳,它在外头还能吃得上这些个东西?这狐狸一向聪明。   在外头玩了一会儿,狐狸突然溜了,马文齐心里一惊追了两步,又觉得它若是想走,那就走吧,反正今儿个也是想着放它离开的。   马文齐怅然若失的走到小翠身边,小翠也是纳闷,这狐狸想明白了?怎么就这么跑了?   马文齐叹了口气,闷闷不乐的看着她:“小白……跑了……”小翠看着他垂头丧气的样子,忍住笑意,拍了拍他:“没事没事,俗话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咱们回头去别家寻只小狗崽子,也是一样的。”   马文齐撇了撇嘴:“我不喜欢狗,我就想要小白。”   “您想留着,怎么还想着把它放走?若是您实在喜欢,我这就叫人给您逮过了去。”小翠作势往前走了两步,马文齐叫住她:“它走了就走了吧,咱们回去就是了。”   小翠笑了笑:“得嘞!这会儿眼看着也得吃晌食了,也不晓得厨房备没备您爱吃的白龙臛,只不过这时鳜鱼难寻……”   马文齐摆了摆手:“罢了,走吧,免得姆妈晓得了,又该着骂我了。”   ◎作者有话说:   我来了……   哎,我又走了……   ヽ(‘⌒?メ)ノ 第42章   马文齐刚往前走了没几步,感觉有什么东西扒自己的衣裳,他急忙扭过身去,低头一看,小狐狸正扒着他裤子不撒爪,嘴角沾了血。   马文齐心里一惊,忙把它抱起来:“你怎么又回来了?受伤了?”小狐狸挣扎着要下去,马文齐把它放下去,小狐狸往前跑了几步,回头看看他。   马文齐赶紧跟上去,没有多远,马文齐就瞧见雪地里躺着一只兔子,身上带了血迹,看样子是没气儿了。   马文齐跑过去,戳了戳那只兔子,还是热的,不知道还活着没有。   马文齐摸摸狐狸的头:“这是你的小伙伴?你想让我救它?”   小翠闻言笑道:“这哪儿是它的小伙伴啊,怕是小白逮到的猎物,想送给您的礼。”   马文齐抱着狐狸,一旁的人把兔子拎着,小翠又道:“看来今儿个是能加一道菜了。”   马文齐没言语,抱着狐狸就往前走,小翠见他一路上沉默寡言,一言不发,拉住他的腕子,往他手里塞了颗糖:“怎么?不高兴了?有兔子吃还不高兴了?”   马文齐摇了摇头:“小翠阿姊,根本就不是那回事儿。”   “不是哪回事儿?你倒是与我说说。”   “在路上我不好说,等回了院子我同你说个明白。”马文齐把糖递给她:“我抱着小白呢,你帮我把糖壳子剥开了罢。”   小翠把糖壳子剥开排到他嘴里:“这会儿心里可好点了?”马文齐摇了摇头:“这个和那个也不是一码事,不能混为一谈。”   马文齐一言不发,抱着狐狸自顾自的回了院子,回了屋里吃了些东西就把自己关在屋里,只说了不得劲,不许人打扰,便没了一点动静。   小翠看着暗暗着急,也不敢离了远了,只在墙根前头转悠,生怕马文齐犯了病。   小翠拿了个袖炉,心里堆了火,刚转悠到墙根那边,转了身便看到赵昃延正打了帘子要进屋里去。小翠急忙叫住他,快走几步把帘子拉下来挡住他的去路:“你做什么?谁让你进去了?我家郎君今儿个心里不爽快,谁都不见。”   “小翠女郎,今儿个又是怎么了?我可没惹了文齐不高兴,怎么连我也不见了?”   “不见就不见,哪儿来的那么些个为什么……”小翠话还没说完,屋里传来恹恹的声音:“小翠阿姊,叫他进来罢。”   赵昃延对小翠作了个揖,笑道:“对不住了,劳烦闪个身。”   小翠悻悻的剜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   马文齐在被窝里侧身躺着,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小白,小白打了个滚蹭了蹭他的手。他听见赵昃延进来了,拢了拢被子,一副不愿意搭理他的样子。   赵昃延坐到床沿边,赔笑道:“哎呦,我的小祖宗,我又做错什么了?怎么见我爱搭不理的呢?”   马文齐缩了缩肩膀,躲开他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你做了什么,你心里当真没数?”   “还请小郎君明示。”赵昃延伸出两根手指,用手背拍了拍他:“怎么说话也不对着人?”   马文齐翻了个身,转过来,把小白推给他:“这狐狸到底怎么来的?什么来路?”   赵昃延伸手抱住小白,把它揽到怀里:“拾来的。”   马文齐皱着眉头,一脸不信:“拾来的?真的是拾来的?什么时候拾来的?”   “前些日子吧,养了段时间就给你送来了。”   马文齐拽着小狐狸右边的腿:“这个伤口怎么来的?你当初不是说它窝在雪地里冻僵了,你拾来的吗?那它这个伤怎么回事?”   “文齐。”赵昃延无奈的看着他:“我只是拾了它,哪儿就知道它这个伤是怎么回事?你觉得我诓你?那你又觉得我为什么要拿这件事诓你呢?有什么必要呢?”   马文齐低着头,把狐狸的右腿松开,无精打采的说道:“今儿个我带着它出去玩,它逮了一只兔子,咬死了。”   马文齐抬头看他一眼:“它明明是会捕食,怎么会冻僵在雪窝里?”   “若是它自小就被我逮回家去养着,又怎么会捕食?许是天冷,一时间找不到吃的了,这才被我拾到了。”赵昃延把狐狸递给他:“你瞧瞧,这小家伙精着呢,我怎么能得逮到?”   “那你没诓我?”马文齐抱着狐狸:“你若是诓我,这狐狸我是不要的。”赵昃延看着他心里暗暗发笑,这个小郎君,嘴上说着不要,手上却抱得紧紧的,他这时候若是动手抢,都不一定抢的过来。   赵昃延含笑颔首:“我哪儿敢骗你?”   马文齐抱着狐狸顿了一下,犹豫了片刻,抬头问他道:“赵妹子她……回来了?”   赵昃延深沉的点了点头:“嗯,回来了。”   一时间气氛有些凝重,马文齐几次张了张嘴,都没说出口,许久才发了声音问他:“那……亲事……”   赵昃延身子往他那边靠了靠,伸出胳膊揽住他的肩膀:“有我撑着呢,你安心。”   马文齐叹了口气,扣了扣手指头:“我知道梁峪洲往你家提亲去了,你阿耶没同意,我心里也晓得,你阿耶还是想撮合我跟赵妹子。”   赵昃延低低的嗯了一声,便没了后文,马文齐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了。两人就这么沉默着,过了一会儿,马文齐憋不住了,抬头瞥了他一眼,离开他的怀抱,有些不悦:“你只说让我安心,若是我娶了赵妹子,我看你……”   马文齐突然住了嘴,赵昃延好笑的看着他:“看我怎么?”   马文齐恼羞成怒的站起身,窝在床角不理他。   赵昃延往前凑了凑:“你愿意跟我一起还是跟宛婧一起?”   马文齐哼了一声,用被子遮住自己。赵昃延拉了拉被子角,又问了一遍:“你会选我吗?”   马文齐羞红了脸:“你明知道我心里怵赵妹子怵得很,你还这样问,你……你就是故意的……”   赵昃延笑了笑:“我怎么故意了?我就这么问问,人家可都是说,你跟宛婧肯定是能成的。我拿宛婧跟我比,怎么就比不得了?”   “你,你就是故意的!”马文齐推他一下:“你这样问我,那我不选你的好。”   “怎么就不选我了?宛婧脾气越发暴躁,你还真想着娶她回来对你动手动脚,非打即骂的?”   马文齐欲言又止的瞥了他一眼,须臾开口道:“那可是你家妹子,你怎么这样说她?”   “那我怎么说?我说宛婧自小就知书达礼,温柔贤惠?你可相信?”   马文齐被他憋的说不出话,把狐狸推给他:“你……你……怎么说,都是你有理!我不同你说话了!”   赵昃延连同他和狐狸一同圈到怀里:“这有什么好气的?我阿耶那边我来说,你姆妈阿耶这里便慢慢来,有梁家那小子挡在前头,左右是不急的。”   “那你若是想同我一起,你阿耶可会愿意?我阿耶姆妈这边定是不愿意的。”马文齐揪了揪小狐狸的耳朵,小狐狸偏了偏头,咬了咬马文齐的手,所幸小家伙有轻重,咬的并不疼。   赵昃延点了点小狐狸的脑袋,训斥一声:“狐狸!”小狐狸乖乖撒了嘴,钻到马文齐怀里,可怜兮兮的看着赵昃延。   马文齐搂住它,也看向赵昃延:“你凶它做什么?又没咬痛……”   赵昃延拉住他的手,来回摩挲着:“真不疼?”马文齐有些别扭的抽回自己的手:“它这样小,能有多疼?”   “就是因为小,才不能纵着它,往后它大了,这性子定了型了,你怎么管的了?”赵昃延捏着狐狸的后脖颈子,把它掂到角落:“乖乖趴在这儿,不许动!”   马文齐低着头,眼珠往上看他一眼,赵昃延蹬掉鞋子把马文齐和狐狸隔开:“你看我也没用,纵着它咬人,这算什么?”   马文齐赌气似的踢了踢被子,赵昃延摁住他的腿:“好了,别闹小脾气了,马上过春节了,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我寻了送你。”   “我没有什么想要的,你也不必这样在我身上使银子,旁人知道了又要说嘴了。”   “哪儿有什么使银子的?你同我还客气什么?”赵昃延绕到他身后,给他捏了捏肩膀:“今天出去做什么了?累不累?”   “今天带小白出去玩了一会,累倒是不累,就是见着小白叼了个兔子过来,吓着了,我还以为它是只可爱的狐狸,谁知道它真是一只狐狸,老奸巨猾的狐狸。”马文齐戳了戳小白的脑壳:“臭狐狸。”   小白可怜兮兮的缩了缩脑袋,委屈巴巴的看着他。马文齐心下一软,正要伸手抱它,赵昃延咳了一声,狐狸乖乖趴在原地,马文齐白了赵昃延一眼:“你做什么?”   “你别这么纵着它。”赵昃延拉着他的手,把他圈到怀里,下巴放在他肩膀上:“你可以纵容一下我。”   马文齐脸色一红,挣扎了一下:“你又何须我去纵容。”   赵昃延抱着他:“怎么就无需你纵容了?我阿耶向来不纵容我,假继又顾不得我,家里没人纵着我,你纵容纵容我,好不好?”   赵昃延的呼吸喷在他的耳朵上,马文齐脸色通红,嚅嚅嗫嗫:“我,怎么纵着你?”   ◎作者有话说:   作者短暂的停留了一下,踩出几千字来,满篇文歪歪扭扭都是“再见”俩字,码不完横竖睡不着,仔细码到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都写着“好累”俩字。 第43章   话刚落音,马文齐低着头,不敢看他,他听见赵昃延的呼吸声逐渐变得又粗又重,心里有些发慌。   “赵家兄长……”马文齐低着头唤他,却又不知道说什么,一时愣住了,手心有些出汗,紧紧的攥住被子。   “文齐,你看着我……”赵昃延的声音有些嘶哑,马文齐心里暗暗猜测,莫非是渴了,喉咙不舒服?   马文齐抬头看他,忽然一只手抬住他的后脑勺,软软湿湿的东西随之压了上来,马文齐惊慌失措的抓住他的衣裳,许久,马文齐整个人没了力气,瘫在他怀里。   马文齐羞红了脸,拿着他的袖子遮住脸,不敢看他,别扭的嘟囔道:“你又亲我……”   赵昃延笑得合不拢嘴,拉开覆盖在他脸上的袖子,又往他嘴唇上点了几下:“你就这么纵着我,我便开心了。”   马文齐撞到他怀里,不敢看他,有些别扭的遮住脸:“你又戏弄我……”赵昃延把他带起来,拢到自己怀里:“这怎么是戏弄呢?咱们俩早晚得成亲的,现在亲亲也未尝不可。”   马文齐撇了撇嘴,翻了个身离开他的怀抱:“我才不同你成亲呢!”   “怎么又不同我成亲了?”赵昃延伸手拽住他:“不中意我?”   马文齐没应声,沉默了一会儿,他闷闷的开了口:“若是我同你成亲,外头的人又要说许多闲话了,我阿耶和姆妈难免觉得没了脸面,我晓得,郎君娶郎君是不大好的,跟旁的人不大一样。”   “那又有什么不一样的?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塍吉不也是个郎君?”   “那不一样,塍吉无名无份的,说白了也不过是个妾室,难不成,你也想让我无名无份,与你做个妾室?”马文齐小嘴一撇,不大高兴的看着他。   “你知道,我没这个意思,若是我要娶你,定是要八抬大轿,风风光光的娶你回去。”赵昃延把他拢到自己怀里:“定康王的小郡王和新科状元不也是风风光光?纵使定康王一再阻挠,两人不也还是终成眷属?”   马文齐倚着他的肩膀没说话,只是愣愣的看着自己的手指头。   赵昃延握住他的手,揉了揉:“你且放宽心,有我呢!我定会处理好所有的事情,风风光光的同你一起。”   “你怎么处理?若是你进了京,也得了一个状元,再同我一起的话,哪儿晓得旁人怎么说?”   “届时再说,左右你不用担心,我处理的好。”赵昃延亲亲他的脸:“看你皱眉头我就心疼。”   马文齐瞥了他一眼:“净会油嘴滑舌的糊弄我。”   “我这真是冤枉啊,我哪儿就油嘴滑舌了,你真真是睡糊涂了,竟连真情假意都分不清了。”赵昃延咧嘴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   “你才睡糊涂了。”马文齐起身离开他的怀抱:“你自己睡去吧,我睡糊涂了,才不同你一起睡。”   “我的小祖宗,你怎么这样不经闹?我就是打个趣儿。”赵昃延把他拉过来:“又是我的错,您大人有大量,原谅兄长这一次?”   “你这可是认错来的?又说我不经闹又说自己只是打个趣儿。”马文齐推了他一把:“哪儿有你这样的,好都让你占了去,说了人,自己还觉得委屈。”   “好好好,是我得意过了头了,给小郎君赔不是了,小郎君心里可好受些了。”赵昃延揽了揽马文齐的肩膀,轻声诱哄道。   马文齐轻哼一声,佯装勉强的点了点头:“今儿个就放你一马。”马文齐轻轻捞过抱在怀里,顺势推开赵昃延:“今儿个你睡外头,小白放在当中,你不许搂着我。”   赵昃延翻了个身躺在外面,手枕着自己的胳膊:“罢罢罢,小郎君让我睡在外头,我便睡在外头。”   马文齐搂着狐狸躺在里头,抬眼就看见赵昃延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盯着他看,马文齐被他看的发毛,伸手捂住他的眼睛:“你不许看我,你这么看着我,我睡不着。”   赵昃延拉下他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亲,把他的手放在自己怀里:“睡吧,我不瞧你了。”   马文齐见他闭了眼睛,自己也闭了眼,可是自己的手被他抓在怀里,多少是有些别扭难受的,马文齐试着缩回手,却怎么也缩不回来,只得身子往那边靠了靠。   赵昃延扯了扯嘴角一把把小白拎到床头,顺势把马文齐捂到怀里,马文齐正想开口,赵昃延在他嘴巴上轻轻一啄:“睡吧,小白自己会找地方睡的。”   马文齐把脑袋搁到他怀里:“明儿个醒了叫我,明儿个家里铺芝麻杆,我姆妈让我过去踩踩。”   赵昃延点了点头:“明儿个?那就睡吧,明儿个我叫你。”   第二天一大早,赵昃延晃了晃马文齐的肩膀,轻声叫道:“文齐,醒醒,不是说你家里今儿个铺芝麻杆,你需得去踩踩吗?”   马文齐打了个哈欠,晃了晃脑袋:“几时了?”   “眼看就要辰时了。”   马文齐坐起身,揉了揉朦胧的睡眼:“这就起。”赵昃延把他抱起来:“赶紧醒醒,也不怕待会儿马夫人遣人过来叫你。”   马文齐趿拉了鞋子,站在赵昃延前面:“我起来了。”赵昃延整了整衣裳:“那我先走了,大清早的,你记得吃些东西。”   “你小心些,东墙边还有些雪,小心脚滑摔了,还有,避着些人。”   赵昃延摸摸他的脑袋:“我都省的,你赶紧洗漱洗漱,去踩芝麻杆去吧,免得去晚了,你家四兄长又说你的风凉话。”   马文齐穿了外袍,胡乱应了一声,赵昃延转身出去,正碰上小翠。   小翠怒目而视:“你怎么在这儿?”   赵昃延笑了笑:“我来向你家郎君讨昨儿个落下的东西,着急用,这就回了。”   赵昃延作了个揖,转身出去了。   马文齐正系衣裳带子,歪头看了小翠一眼:“你碰见赵家兄长了?”小翠不大高兴的点了点头:“他是不是留宿了?”   马文齐点了点头:“怎么了?”   小翠眼睛一瞪,声音压低了不少,却还是听得出怒气出来:“您留他过夜了?”   马文齐无辜的点点头:“有什么问题吗?他又不是旁人。”说罢又忙着系那几根带子。   “小翠阿姊,你过来帮我系一下,我赶着去前面。”   小翠咬牙切齿的走过去,愤愤的给他系了带子:“郎君,您就这么信他,把他当成值得亲近的人?小心人家买了您,您还得替人家数钱。”   “你今儿个怎么了?赵家兄长得罪你了吗?”话刚落信,马文齐蓦然想起,赵家兄长不欢喜小翠阿姊,小翠阿姊未必不喜欢赵家兄长。如今一看,小翠阿姊生气也不是没理由的。   马文齐缓缓松了系带子的手:“小翠阿姊,你可有中意的人家?”   小翠愣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家里还在给相看。”   “你若是有喜欢的,同我说,若是我能伸把手……”   “您操心这个做甚?我家里替我相看着呢。”小翠给他整了整袍子:“许是以后就嫁去京城了。”   嫁去京城?马文齐心突然坠到了底儿,是了,赵家兄长以后是要去京城做官的。马文齐看着小翠微微皱了皱眉:“有了中意的人家了?”   小翠手下一顿,耷拉着脑袋:“月夕的时候告假,就是因着这件事耽搁了。”   马文齐呆呆的点了点头:“走吧,咱们去前面看看开始踩芝麻杆了没有……”   小翠还没开口,马文齐看起来失魂落魄的,小翠也没好意思开口,一路跟着他往前头去了。   马文齐同小翠还没到前头,就听到一阵笑声,定睛一瞧,原是马上要过节了,这会稽的夫人过来同马夫人小聚。   马文齐正要绕开,便听到一个声音道:“呦,小郎君长得越发齐整了。”   随后便是马家夫人含笑的声音:“齐儿,过来拜见各位伯母婶娘。”   马文齐硬着头皮走过去,一一见了礼。接踵而来的便是几位夫人的赞美,马文齐听着心里甚是别扭。   “行了,齐儿,你先回去吧,姆妈同几位伯母婶娘说会话。”   马文齐行了一礼退下了。   马文齐正纳闷,芝麻杆不铺了?不踩了?小翠悠悠道:“芝麻杆怕是铺不了了,几位夫人往年可没聚的那么齐,今儿个过来不是借芝麻杆的就是借旁的的。更何况,明儿个三十卅夜里或者大年初一才铺,今儿个才二十八勘,您竟如此心急了。”   马文齐一愣:“姆妈叫我早些起,踩芝麻杆啊!”   “那个是芝麻杆运过来的时候,夫人说踩芝麻杆的时候您早点起。我说呢,您一大早起来要去踩芝麻杆,这又是闹得哪门子事儿。”   马文齐怏怏不乐的走回自己的院子,刚进院子就瞧见小白在院子里蹦哒,看马文齐过来,便跑到马文齐边上绕来绕去的,不时地发出嗷嗷的叫声。   马文齐一把抱起它:“小白,你是在这儿等着我呢?”   小翠笑了一声:“怕不是没了吃食,饿了吧?”马文齐猛地想起来,清早起来还没喂给这狐狸吃的,忙遣了厨房的人去拿吃食喂小白。 第44章   马文齐看着小白吃完饭,逗着它玩,马文齐听它嗷嗷叫唤,也学着它嗷嗷叫唤。   “郎君学的简直一模一样,我都分不出来了。”小翠摸了摸小白的毛,笑道:“小白,叫一个。”   小白果真通灵性,扒着他的衣服兴奋的叫了两声,马文齐点了点他的额头,学着它的声音叫了一声,小白兴奋的乱转圈。   突然一只手伸过来,然后马文齐就听到一声清脆的声音,小白瑟缩的窝在他怀里,马文齐抬头一瞧,看到小翠不可置信的捂着脸。马文齐上前拉开她的腕子,小翠脸上一个清晰的巴掌印。   马文齐看向来人,是张家姆妈。   马文齐站起来,皱着眉头,强忍着怒气:“张家姆妈你干嘛打人?”   张家姆妈还没开口,一道清冷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我许的,整日勾着你学这些个不入流的玩意儿,我还不能打她了?难不成还得供着她,让她怂恿你学这畜生叫唤?”   小翠急忙伏着身子跪在地上,马文齐抱住狐狸:“它不是畜生。”   “不是畜生是什么?早日丢了出去,眼不见心不烦。”   马文齐去拉小翠:“你起来,我们回去罢了。”小翠不敢起来,也不言语,低着头跪在地上,身子有些发抖。   “咱们小郎君倒是出息了,倒会反抗他姆妈了。”马家姆妈瞥了他一眼:“昨儿个你们出去了?”   马文齐梗着脖子:“我不能出去了?”   马家姆妈冷笑一声:“出去倒是能出去,在外头你做什么了?齐儿啊齐儿,你已经束发了,男女大防还是得顾忌的,今儿个你以为那些夫人过来做什么的?”   马家姆妈咬了咬牙:“她们就是来看你的笑话的!昨儿个你同小翠在外头拉拉扯扯,外头人看了个清清楚楚,她们问我,是不是早就抬了小翠做通房丫头。如今纵使你同赵家女郎的事不能成,小翠也决计进不了马家大门的。”   “我同小翠没什么!姆妈您怎么听信那些外人的风言风语?”马文齐看着自家姆妈:“我从小同小翠一起长大,在我心里她就是我的阿姊,姆妈,你怎么能信她们的?”   “乖乖啊,不是姆妈信她们的,只是三人成虎,这些流言蜚语不得不防啊!前些日子我同江家主母聊起你的婚事,倒是又有一个人,明日你去相看相看,能行就定下来。”   “我不去!”马文齐也同小翠一起跪下:“您要是非逼着我去,我就一直跪在这儿。”   “那你便跪着,把膝盖跪烂,明儿抬着也得去。”马家姆妈看了一眼张家姆妈:“你找人看着他,我倒要看看他能不能在这儿跪到明儿个。”   马家姆妈走后,张家姆妈拉他起来:“小郎君,跪到明儿个,脚踝头非得肿成发面饼子。”马文齐也来了倔脾气:“我明儿就是不去。”   “夫人也讲了,抬也抬去。你就别呕气了。”   马文齐赌气的站起来,拉起小翠就进了屋里。   到了屋里,马文齐拉住小翠的手腕,看着她脸上的红痕,气得说不出话。   小翠拍了拍他的手:“郎君莫生气,我没什么事。”   马文齐翻箱倒柜的找药膏子,小翠看他翻了许久也没找到,叹了口气,从一旁的桌子下面的抽屉里拿出一个药罐:“郎君在找这个?”   马文齐接过药罐,沾了些药膏子,轻轻抹在小翠脸上:“真是对不住,到底是我连累了你……”   “郎君,咱们自小一同长大,您把我当阿姊,我自然也是将您当我亲阿弟对待的,我并非是有卖身契给你家做下人的。先前是因着我阿娘在府里做短工,这才有了机缘,恰好我合您的眼缘,府里给的月钱又多,这才留下来的。”   “后来是因着您离不开我,我这才长久留了下来的。纵使我阿娘迁回京城,我也是因着您留下来了,并非签了卖身契,过了年我就辞了这个工,回家去了。”   马文齐泪眼婆娑的看着她:“小翠阿姊,你真舍得下我?”   小翠也掉了泪:“前些年就该着辞了东家回家去的,家里也给我相看了人家,我就要回家成亲去了。”   “哪家人家?”   “我姑母那边的邻居家的儿子,我见过,长得端正,人也实诚,是个良人。”   马文齐点点头:“你中意便好,中意便好。”   马文齐擦擦泪,突然往后面走过去,从衣橱里翻出一个箱子出来,颇有些手足无措的递过去:“我也没多少银子,先前有些簪子手饰都拿去赈灾了,这儿还有些体己钱,没多少,你……”   马文齐哽咽了一下:“你收着吧,权当我的贺礼。”   马文齐打开递给她,里面十几两碎银子,马文齐心里更难过了,他本就没什么银钱,这些银两还是月钱里抠出来的。   “您有这个心,我已经很满足了,您自己留着买吃食用的吧。”小翠看着他,也擦了擦泪:“郎君,不管您怎么想,我这话终是要说出口的。”   “您日后对赵家六郎莫要太亲近了,您这个性子迟早要吃亏。”   马文齐没说话,许久,他把盒子关上:“我觉得赵家兄长不会诓我的。”小翠有些着急:“您觉得?到时候吃亏了,那不就晚了?”   “若是我疏离了人家,自小一起玩到大的,岂不是寒了人家的心?”马文齐低着头:“赵家兄长人是不错的。”   “您同我说,您是不是真的把自己托付给他了?”   马文齐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呆呆的看着地面,小翠拉了拉他的胳膊:“您怎么能同他一起?先别说他是个郎君,您怎么就知道,他不是因着府君的权势同您交好的?”   “他不是那样的人,更何况也没那个必要,赵家兄长才华横溢,此次春闱定是能一举夺魁的。”   “我不同您说了,左右您如今听不进去的,日后,您要是觉得苗头不对,赶紧撤身,免得跌进去,粉身碎骨,爬都爬不出来。”   马文齐撇了撇嘴,看着她道:“小翠阿姊,你过了年再走,还是过了正月十五删再走?”   “过了正月十五删罢,府君发的俸禄实在太高了,我也得为我自己攒些嫁妆不是?”   马文齐点了点头:“那成亲的日子是什么时候?”   “约莫着是过了龙抬头,已经换了庚帖,余下的得去算算。”   马文齐又看了看她的脸颊,心里难受的不行:“先前,你比我高,如今一看,我倒是比你高了将近一头了。可我还是护不住你……”   “谈什么护住护不住的,您是千金万银堆出来的,日后得护住自己才好。也不晓得那赵家六郎打的什么算盘,他能护住您最好,若是敢欺负您,您同我说,我拼了这条命,也得给您出口恶气。”   马文齐感动的看着她,眼看又要掉泪,小翠连忙给他擦了擦眼角:“您省着点您那些个金豆豆吧,这段时间我可得给您多绣几条帕子,留着给您擦您那金豆子。”   马文齐揉了揉眼睛:“今儿个你回去歇着吧,我也没了心思出去,就在屋里窝着了。出去的时候拿袖炉映着点脸,免得叫风吹了。”   马文齐把袖炉递给她:“歇着去吧。”小翠拿了袖炉,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出去了。   吃晌午饭的时候,马文齐用的不多,总归吃了些,马家姆妈的耳报神都一一回禀了,马家姆妈倒也放了心了。   眼看就要到了亥时,院子里的丫头婆子都歇着去了,赵昃延还没来,马文齐等的心焦,锦缎的被子被扭的有了褶子,马文齐浑然不知,一个劲儿的用手绞着手下的被子。   就在马文齐要歇下的时候,窗户响了,紧接着就是脚步声,马文齐起身看他:“你怎么来的这样晚?”   赵昃延笑道:“有事耽搁了,你怎么还没睡,天这样晚了,没我在一旁,你睡不着?”   “才不是。今儿个我姆妈打了小翠阿姊巴掌,小翠阿姊本就不是家里签了卖身契的下人,如今也该要回家去成亲了,我手里没银子了,你能不能借我一些使使,我拿去给小翠阿姊做嫁妆。”   “小翠嫁去哪儿?”   “京城吧,听说是京城。”   “我在京城有个庄子,位置偏了些,不过庄子还凑活,有几亩田地,也有院子,索性还能拿的出手,我明儿个把地契拿了给你,比银子拿合适些。”   马文齐点点头,不大高兴:“赵家妹子要嫁给梁峪洲了?”   赵昃延点点头:“我阿耶还没答应,不过我觉得约莫是能成的,宛婧她阿娘是愿意了的。”   “我姆妈明儿个让我相看女郎,好像是江家的,我姆妈说,便是抬着也得去的。”   赵昃延眉头一皱:“怎么变卦这样快?明儿个我让我阿耶捣一下乱,给你拖一拖,左右大年总不能相看女郎吧?”   马文齐叹了口气:“若是不用去相看女郎,你便让你阿耶捣乱吧,左右赵妹子也是不愿嫁我的,这种事还能强嫁强娶的不成?”   赵昃延笑了笑,伸了个懒腰:“今儿个忙了一天,累的很,我明儿个还得早起,给我阿耶当耳报神,今儿个先歇下吧。”   马文齐叹了口气,殷殷的目光投到他身上:“赵家兄长,明儿个就指望着你了。” 第45章   一大早,马文齐还没醒,外头的敲门声就传过来了,马文齐烦躁的翻了个身,蒙着头继续睡,可门外的声音响个不停,马文齐皱着眉头,趿拉了鞋去开门。   马文齐一看是张家姆妈,无奈的叹了口气:“这么早您来有事吗?”   张家姆妈也不气,堆起一个笑脸道:“夫人传了话,说让您拾掇拾掇,待会儿吃了朝食去见见江家的女郎,小翠女郎就不必去了,回头支个稳妥的婆子跟您过去。”   马文齐心里甚是烦闷,忍住想关门的冲动,点了点头:“我晓得了。”   张家姆妈走后,马文齐把自己拾掇好,坐在窗边,心里想着赵昃延那边怎么样了,潦潦草草的吃完朝食,张家姆妈已经催了多次了,马文齐不得不出门去了。   到了前头院子里,马家姆妈拉着马文齐叮嘱他一些个见了人家女郎需得注意的事,给他整了整衣冠。正要叫人带他去的时候,外头来人传话说是赵大人在外头候着。   马家姆妈瞥了马文齐一眼:“你自去你的,这边有姆妈应付着。”   马文齐一时间高高抛起来的心瞬间沉了下去,看来相看女郎这件事,左右是逃不掉了的。   马文齐刚转了身,准备出去,前头的小厮欲言又止的看了看马文齐,又看了看马家姆妈:“赵大人好像带了赵家女郎过来,我远远的看了一眼,也不晓得是不是赵家女郎,只晓得是个端端正正的女郎。”   马家姆妈叫住马文齐:“你先回院子里等着。张家姆妈,你去江家一趟,去库房里取了补品,探望一下江家夫人。再拿了前些日子天儿新得的胭脂水粉和那个粉玉镯子一并给了江家姆妈。给人家说明白,咱们家小郎君昨儿个受了风寒,怕过了病气给江家女郎,便不能同她家女郎一同出游去了。”   张家姆妈应了一声,出去了。   马文齐正想听一听自家姆妈会跟赵家阿耶说些什么,马家姆妈瞥他一眼,轻呵道:“马文齐,你怎么还不回去?”   马文齐吓了一哆嗦,跟自家姆妈行了个礼,赶紧退下去了。   到了自己院子里,马文齐忍不住在屋里踱步,原想着赵家兄长说动赵家阿耶过来插科打诨,把这事糊弄过去了,谁承想,赵家妹子竟也来了。难不成还真要娶了赵家妹子?这不成,绝对不成。   马文齐有些慌张的看着窗外,时不时的注意着外头的动静,一转身撞到了一个丫头,茶水撒了马文齐一身。   马文齐擦了擦衣裳,一看是不大熟悉的面孔,应该是在外头伺候的。马文齐皱着眉头:“你怎么在这儿?小翠呢?”   那丫头诚惶诚恐的跪在地上:“小翠阿姊在屋里歇着呢,昨儿个受了风寒,还发着热呢。”   马文齐心里暗暗着急,绕开那丫头就往小翠屋里去了。   马文齐进屋的时候,小翠正在屋里躺着,伸手够桌子上的茶杯,马文齐赶紧给她递上去:“小翠阿姊,你发了热怎么不同我说一声,我遣人给你叫郎中去。”   小翠没拉住他,马文齐窜出去,嚷嚷着叫人请郎中。丫头也没敢耽搁,赶紧去找人请郎中去了。   “郎君,您离我远些,莫要过了病气儿给您。”小翠脸色暗黄,嘴唇发白,看起来病的有些厉害。   马文齐给她倒了杯水:“我不怕,你好生歇着,渴了饿了的同我说一声,我给你拿。”   小翠笑了笑:“不用的,我歇一歇,睡一觉,闷一身汗就好了。”   马文齐搬了个杌子坐在她一旁:“你歇着罢,我守着你。”   小翠盖好被子,背对着他:“您回吧,我也睡了。”   马文齐沮丧的看着她的背影:“小翠阿姊,你是不是不愿意看着我?”   小翠摇了摇头:“您别瞎想,我怕过了病气儿给您,您先回去吧,明儿个我就好了。您老坐着儿,我心里也不是个滋味,心里还害怕过了病气给您,休息也休息不好的。”   马文齐站起身,撇着嘴,带了哭腔:“那我就先回去了,你好好歇着,我让外头的丫头过来照顾你。”   小翠没言语,马文齐颇有些不放心的看了她两眼出去了。   马文齐在屋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坐卧难安,好不容易捱过了午时,料想赵家阿耶再怎么能说,这会儿吃了晌食也应该走了。   马文齐等不得了,准备出去透口气,探探口风,心烦气躁的一脚踢开厚厚的帘子。哪承想,帘子没踢开,倒听见重重倒地的声音,随之而来的便是一声痛呼:“哎呦!”   马文齐赶紧打了帘子出去,将外头倒在地上的张家姆妈扶起来:“张姆妈,您没事儿吧?”   张家姆妈冲他摆了摆手,顺手拍了拍衣摆:“莫得事,莫得事。小郎君夫人叫你过去呢,说是有事同你讲。”   “有事?什么事?”马文齐跟着张家姆妈往前头院子里走,张家姆妈不大好意思的笑了笑:“我刚从江家回来,这可不晓得了。”   这就是因着赵家妹子的事了。马文齐心里反倒轻快了不少,左右这事不能成的,赵家那头有赵家兄长担着,这边他死活不愿意,姆妈也不能拿他怎么样的。   马文齐走着走着倒多了两分气定神闲,看得张家姆妈暗暗惊奇,这小郎君如此淡定,倒是有了大人的样子了,只是这神态之间多少有些熟悉,像一个人,又想不到像哪个。   张家姆妈想着想着就到了前厅,马家阿耶同马家姆妈正襟危坐在高堂之上,马文齐愣了一下,赵家阿耶和赵家妹子回家去了?怎地阿耶也回了?不是说事务繁忙吗?   马文齐行了礼,开门见山的问道:“阿耶姆妈,唤齐儿过来可是有事吩咐?”   马家阿耶同马家姆妈四目相对,笑了笑,马家姆妈对马文齐道:“今儿个赵家阿耶带着宛婧过来就是过来商议你们的婚事的。我今儿个一看,宛婧出落的真不错,很是大方,说话也是温婉有度。”   “姆妈,人家又不想嫁给我……”马文齐话还没说完,就被马家姆妈打断了,她笑吟吟的看着马文齐:“人家女郎今儿个也算是表了态的,说是愿意了的,先前她阿耶没同她说明白,训斥了她,宛婧闹了气,这才离家出走了。我跟你阿耶也是想着能给你定下来。”   “姆妈,我不想娶她。”马文齐跪在地上:“求求您了,别让我跟她成亲。”   “那你想着跟谁成亲?你不知道,如今这亲事难成。就说那个江家女郎,自己什么德行,今儿个我让张家姆妈去江家,你可不晓得,那江家女郎一见张家姆妈,拉耷着一张脸,张家姆妈说了这亲事恐有变化,那女郎这才扬了笑脸。”   马家姆妈冷哼一声:“那江家前些年也不过是靠着杀猪宰羊发家的,还看不上咱们齐儿?咱们齐儿焉能看上她?”   马文齐低着头,闷闷的看着地砖:“姆妈,我的亲事很难成吗?没了赵家妹子,就没了旁人能跟我一起过日子了吗?”   马家姆妈愣了一下,看了看马家阿耶,推了推他,马扬名笑了一下:“齐儿这是说的什么话,自然是那个江家女郎没什么眼光,阿耶也看着宛婧不错,先前的刁蛮胡闹的性子这回也是磨平了的,是个能过日子的。”   “我不娶,我就是不娶她,若是阿耶姆妈非让我娶她,她能离家出走,我也是能离家出走的!”马文齐站起来就往外走,马家姆妈重重的拍了桌子:“反了你了!”   马家姆妈挥了挥手:“赶紧摁住小郎君!”一旁的婆子赶紧上去摁住他,马文齐动弹不得:“姆妈,我是不会娶赵家妹子的,明儿个就是大年三十,您最好牢牢地看住我,若是看不住我,我找了机会,也是要离家出走的。勿谓言之不预也。”   马家姆妈气得摔了一个茶杯:“孽障!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一个倪子,你一向听话,姆妈也一向疼你,怎么今儿个竟学会威胁姆妈了?”   马扬名拍了拍她的手背:“夫人莫气,你们把小郎君带到禧月阁的阁楼看起来,成亲前不许他出禧月阁半步。”   几个婆子连连称是,都怕祸水引到自己身上,赶紧把马文齐带走了。   马文齐被关在阁楼上,他也不闹,门被锁住了,他打开窗子,外头就是一条走廊,越过了走廊才能翻过栏杆跳下去。   可这么高,他就算是跳下去,也不一定能囫囵着离开,还得被关起来。   马文齐坐在窗边,气得直咬牙。赵昃延就是这么跟他阿耶说的?本来只是去江家相看相看江家女郎,现在可好,都到商议婚事这一步了。   嘴上说着中意他,可实际上呢,自己都要娶他亲妹子了,他人还不晓得在哪儿。   呸!马文齐暗暗啐了一口,在心里暗骂一声。   马文齐瞥了一眼外头守着的婆子家丁,冷笑一声,赵昃延,这下好了,我倒要看你如何收场。   娶赵家妹子就娶赵家妹子,他敢娶,他倒要看看,赵昃延敢不敢把自家亲妹子嫁给他。马文齐又啐了一口。 第46章   马文齐一心想要个解释,到了亥时也没见到赵昃延,马文齐把自己蒙在被子里,暗骂道,行,赵昃延,你很行,若是明儿个也见不到你,往后就别见我了。   马文齐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的,清早送的朝食草草吃了两口,中午送了饺子过来,吃了几个便没了胃口了,叫人撤下去了。   一直又到了夜里,马家姆妈遣人让他下去踩芝麻杆,马文齐心里堵着一口气,不愿意下去,来的婆子又道:“听说,跟小郎君您的亲事也有些干系的。”   马文齐不为所动,左右都是要成亲的,娶就娶,这还有什么可说的?   那婆子见他也没动地方,只是呆呆的坐在那儿,往旁边使了个眼色,从屋子外头出来两个人,架着马文齐就往下走。   “你们这是做什么?我不愿意去!婚事这事娶便娶了,我不想去踩芝麻杆这事也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了?你们干什么?放开我!”   马文齐到了自家姆妈院子里,踩了两脚芝麻杆,转身就要走,却是被拦住了去路。   “你再不愿意也得给我听着。你阿耶同赵家阿耶去算了日子,再过几天,五微是个好日子,宜嫁娶,你阿耶也寻了会稽最好的绣娘,明儿个就往赵家给宛婧量量长短,连夜赶工做婚服。明儿个你的也一同量了。”   马文齐没说话,转身就走,只听得马家姆妈在后面道:“这婚事是一定得成的,你别想着离家出走,姆妈也把话放在这儿,初五这亲事结定了。”   马文齐回到禧月阁,心里压抑不住的苦闷,哭又哭不出来,就一直这么堵着,马文齐顺手摔了一个茶杯,这一声响,犹如开了闸,越发停不下来,直到整个屋子里一片狼藉,马文齐也没了力气,瘫坐在床上。   大年明明是喜庆的日子,马府倒是张灯结彩的,甚是喜庆,禧月阁却是个例外,每日都有婆子进去打扫碎瓷片,收拾倒掉的椅子。   马家姆妈下了决心,一定要成了这亲事,便遣人给马文齐送了一套银茶杯,摔也摔不坏,马文齐一时气结。   连着几日没见赵昃延,马文齐近乎死心,直到喜袍穿到了身上,马文齐一反常态,没有闹,也没有摔东西,很是平静的穿上了喜服。   马文齐看着大红的喜袍,苦笑一声,心里暗想到,赵家兄长说中意自己,怕是为了稳住自己,诓自己的罢了。他竟然是信了的,他还很是欢喜,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如此也好,赵家兄长诓他的这件事,他也不追究了,娶赵家妹子这件事,就娶罢,左右人也不过这辈子,忍忍就过去了。   马文齐到了前厅,看着大家都喜气洋洋的,竟有些无所适从,马家姆妈见他穿得整整齐齐的,心下一喜,笑道:“这也到了时辰了,齐儿,去赵府接新媳妇过来吧。”   马文齐环视一周,没看着赵家兄长,是了,赵昃延是新媳妇的娘家长兄,自然不会在这儿。   马文齐在众人的簇拥下,上了披红戴绿的马,往赵府赶过去。   赵府离马府很近,不过一条巷子,可因着成亲要热闹,硬是围着城墙转了两圈,这才直奔赵府。   到了赵府,又是吟诗作对,又是猜谜打哑的,热闹了好一会儿,这才进去。   赵家妹子是被人架出来的,看样子很是虚弱,马文齐心里暗暗诧异,她不是愿意成亲吗?如今摆这副样子给谁看?   本应是赵昃益或者是赵昃年,再不济也该着是赵昃延背新娘子上花轿,可竟是两个壮硕的婆子架着她出来的。   马文齐看了一圈也没看到赵昃延,苦笑了一下,这个赵昃延是心虚了吗?   陪嫁丫头一共四个,前前后后的走在轿子旁,马文齐瞥了一眼,有一个丫头带着面纱,他总觉得有些熟悉。估计是赵家妹子屋里常用的丫头,马文齐也没多看,翻身上马,直奔马府。   “小郎君,我们女郎想从柏叶巷绕过去。”这个开口的丫头马文齐认得,是赵家妹子身边的好像是叫青儿的,跟赵家妹子一同逃亲的那个,不过也对,赵家妹子成亲她自然是要跟着的。   马文齐听他这么一说,点了点头,勒马转头向柏叶巷绕过去。柏叶巷,马文齐苦笑一声,那是梁峪洲家住的地方,不过也没什么干系,她若是想让梁峪洲劫亲,他也是喜成乐见的。   到了柏叶巷,轿子也没停,轿子里也没什么动静,马文齐心里没什么波澜,只是有些失望,这亲不劫了么?梁峪洲果然是个孬种。   马文齐继续前行,终于到了马府。马文齐翻身下马,去踢轿门,里头伸出一双手,一只手没露出来,应该是拿了苹果,约莫着是袖子宽大,盖住了半只手,只露出指尖,圆润白皙,说不上的好看。只是这两只手略有些怪异。   马文齐注意到轿子旁边的丫头换了,带面纱的丫头不见了,青儿也不见了。马文齐也没多想牵住赵家妹子的手,把她带下来。   许是紧张,赵家妹子的手有些发凉,马文齐轻声道:“你也不必紧张,左右你也不中意我,将就着过便是了。”   马文齐松开她的手,将红绸缎的一头递给她,另一头自己牵着,领着她跨了火盆,迈过门槛进了马府。   马文齐回头看了她一眼,赵家妹子许是没吃饭,身子有些佝偻,微微弯着腰,小步小步的往前走。马文齐放满了步子,摸了摸荷包,倒是有两块点心,顺手拿了塞给她。   赵家妹子手里还拿了苹果,马文齐摸到了苹果顿了一下,又把点心收了回来。   好容易拜了天地,赵家妹子被扶着去了独怜斋,马文齐在前头应酬,许是觉得马文齐体弱,竟没有上前敬酒的,有敬酒的也只是以茶代酒,马文齐应酬的甚是疲乏。   到了时辰了,宾客尽散,马文齐颇有些沉重的进了独怜斋,进了屋子,喜婆子在一旁提醒他道:“小郎君,该挑红盖头了。”   马文齐拿着沉甸甸的称,突然没了勇气,有些颓废的挥了挥手:“你们先下去吧,我待会儿自然会挑盖头的。”   一个婆子拿了两个匏,笑道:“待会儿别忘了喝合卺酒。马文齐点了点头:“你们出去领赏钱去吧,外头备好了。”   几个婆子笑盈盈的出去了,还很是贴心的带上了门。   马文齐坐在一旁:“你饿不饿?”盖头下面没一点动静,端坐在床沿。   马文齐叹了一口气:“你并不中意我,为什么还要成了这门亲事?”盖头下面依旧没有动静。   马文齐皱了皱眉,站起来准备出去,哪承想外头有两个人拦住他,马文齐关了门,又进了里屋,心烦气躁的挑了盖头,马文齐看着盖头下的脸,瞳孔不由得猛震:“赵家兄长。怎么是你?”   赵昃延嘴里堵了一块帕子,直勾勾的看着他,眼睛里莹莹泪光,看得马文齐虎躯一震,马文齐赶紧把他嘴上堵的帕子拿下来,赵昃延咳了一声,有些虚弱的看着他:“文齐,与我倒些水喝。”   马文齐赶紧给他倒了杯水,赵昃延就着他的手一饮而尽。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马文齐坐在他旁边:“赵家妹子呢?”   赵昃延抬了抬手手腕上赫然绑着绳子,马文齐赶紧手忙脚乱的给他解开:“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宛婧逃婚了,前几天就把我打晕关起来,给我喂了药,新婚当日倒是把我打扮成了新媳妇……”赵昃延突然笑了笑,把头上的喜冠拆了:“不过这样也好,本来我是想了法子阻止这门亲事的,如此一来,咱们也算是拜了天地成了亲了的。”   马文齐委屈巴巴的看着他:“我还以为你先前是哄我的。”   赵昃延站起身,拿起酒壶,倒在匏中递给他:“合卺酒。”马文齐接过匏,跟着他一饮而尽。马文齐皱着眉头吐着舌头:“好苦。”   赵昃延笑了笑,拿过他手里的匏,放下,拥住他,呢喃道:“今天是我们大喜的日子呢。”   马文齐红了脸,推了推他:“明天呢,明天怎么办?你岂不是要穿帮?”   “明儿个晚点起,让宛婧跑远些。”赵昃延把头搁在他肩膀上:“让我抱一会儿,心里急了好些日子,我还真的以为跟你有缘无份了。”   马文齐窝在他怀里:“我也都快急死了。”   赵昃延带着马文齐坐在床上,马文齐突然有些紧张,赵昃延笑道:“你怎么这样慌张?”马文齐稍稍偏了偏身子,嘴硬道:“我哪儿有,你还是想想怎么同家里交代吧!”   赵昃延猛地凑近,马文齐瞬间瞪大了眼睛,身子后知后觉的往后缩了缩,赵昃延揽住他的腰:“你还说没慌张,我看你这样子倒是慌的紧。”   马文齐推开他,不自然的站起来,颇有些恼羞成怒的意思:“你,你这人怎么这样?如今赵家妹子逃了亲,你不想着怎么向家里交代,在这儿撩拨我做什么?”   赵昃延也站起来,轻轻扶住他的肩膀:“今儿个不是咱们的新婚之夜吗,就不许我悸动一二?” 第47章   马文齐顿时闹了个大红脸,白了他一眼,走到外间屋子里的软榻边坐下,赵昃延轻叹一口气,朝他招了招手:“你别在外头屋子里了,过来吧,我不闹你了。”   马文齐装作没听见的样子,依旧坐在软榻上,赵昃延拖着宽宽大大的衣裳过去拉了拉他,马文齐瞥了他一眼,赵昃延委屈巴巴的蹲坐在他脚边:“你生气了?”   马文齐颇为傲娇的哼了一声,赵昃延笑道:“你我大喜的日子,成亲当晚,我撩拨你一下,还是我错了?”   马文齐眼睛斜着瞥了他一眼,赵昃延立马举手投降,改口道:“我错了,我错了,我不闹你了,今儿个夜里,我老老实实待着就是了。”   “你坐地上做什么?还不起来?入夜了,你不歇着,我还累了呢。”马文齐站起身绕过他,进了卧房,赵昃延无奈的笑了笑跟了进去。   夜里尽管赵昃延老老实实的,堪比柳下惠,马文齐依旧没睡好,赵家妹子逃亲这件事可不是什么小事,这若是传出去了,马赵两家的脸面全都丢尽了。   马文齐心里清楚,依着自家姆妈的性子,这件事是非得追究到底不可的。到那个时候,不仅赵家兄长逃脱不了干系,自己也非得被数落一顿不可。此事没个万全之策,恐怕得牵连不少人进来。   马文齐实在困的不行了,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第二日才晓得,什么牵连,什么责骂,都是自己担心多余有的。   马文齐是被张家姆妈闹醒的,他只听得什么委屈新媳妇,不懂事什么的。马文齐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被规规矩矩坐在床沿的赵昃延吓了一跳。   赵昃延依旧是昨天的打扮,连盖头也是在头顶上的,马文齐同张家姆妈面面相觑,马文齐颤声说道:“张家姆妈……”   马文齐话还没说完,张家姆妈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我的老天爷呦!小郎君,这是做什么?新媳妇竟坐了一夜?”   说话间,“新媳妇”挣扎了一下,张家姆妈察觉不对,小心翼翼的问道:“小夫人可是哪里难受?”   “新媳妇”猛烈的挣扎了一下,仿佛要挣脱什么似的,张家姆妈颤抖着手,掀开了盖头,不由得睁大了眼睛:“赵……赵家……六郎?!”张家姆妈退了几步,赶紧关了门。   马文齐虽然不晓得他打的什么主意,不过此时此刻,他们两个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便只能配合他。马文齐佯装震惊,爬过去看着他:“赵家兄长?!赵家妹子呢?”   赵昃延伸了伸手给张家姆妈看自己手腕上绑的绳子,张家姆妈赶紧把他嘴里的帕子拿出来,又把他的手腕子解开。   赵昃延颇为“虚弱”的倚在床头上,冲他们摆了摆手,无力的开口道:“水……”马文齐一边暗暗吐槽他装的真是像,一边翻身下床,给他倒了一杯水。   赵昃延一饮而尽,意犹未尽的看着他。张家姆妈一把把茶杯夺过来,阴沉沉的看着他:“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夫人还等着我去回话,麻烦赵家郎君一五一十的讲个明白道个清楚。”   赵昃延叹了口气:“张家姆妈,这还不够明白?宛婧逃了亲事,把我塞了过来,平白变成了新媳妇,我也是一头雾水的。”   “拜天地的时候你怎么没什么动静?这时候一头雾水了,我看你跟你家妹子串通好了的,定是有所图谋。”张家姆妈冷哼一声:“容我禀明了夫人,还是让夫人做决定罢。”   张家姆妈怒气冲冲的出了门,顺带上了锁,马文齐苦笑一声:“这事不大好处理的。”赵昃延摸了摸他的脑袋,安抚道:“你权当不清楚,这事我来处理罢了。你就当做,昨儿个什么也没做,盖头也没掀就睡了,余下的交给我。”   “交给你?就算是我帮着赵家妹子的,我姆妈也不会轻饶了我的,别提你了。”马文齐撇了撇嘴:“都这会儿了,你还想着把我择出去……”   赵昃延扶住他的肩膀,认真道:“我不是把你择出去,我是想着把咱们两个择出去。左右宛婧逃了亲事这件事已经是板上钉钉,无可挽回了,如今也用不得我替她遮掩了。左右她也是有亲娘护着,即便我阿耶勃然大怒,也不会罚她多重的。”   “可咱们不一样,我日后是想迎你进门的。如果这个时候就让你姆妈觉得我俩串通起来,帮了宛婧逃亲,咱们的事往后是难上加难啊。”   马文齐低着头,一副颓败的样子,赵昃延拍了拍他的后背:“这次就听我一次,信我一次,我把我们都择出去。”   马文齐赌气似的站起来,不看他:“这事我本就不知情,你愿意怎么说便怎么说,我看着我是管不得的,好心尽是当成驴肝肺了,索性我也不管了。”   赵昃延也站起来,整个人站在他身后,马文齐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赵昃延柔声道:“我就是不愿你牵扯进来罢了。”   “左右我已经牵扯进来了,再者说了,这事我本就逃不掉的。”   “我知道你心疼我,只是这事又要把我们择出去,又要护住宛婧,一步错步步便就是错,既然已经错了,将错就错是不成的,只能把这个损失降到最低。我也晓得你若是把错揽到你身上,我便轻松了,可日后呢?日后我们的亲事不是难于登天了吗?”   赵昃延喟叹一声:“文齐,我也是有私心的。”   马文齐恼羞成怒的挣开他的束缚:“哪个心疼你了,你愿意说便说去,我应着你就是了。”   赵昃延心知他心软了,轻声哄道:“你不必担心我,左右我有法子圆过去的。”   马文齐撇了撇嘴:“我姆妈本就不待见你,这会儿又出了这种事,你让我姆妈怎么想你,怎么想我。”   “日子还长,慢慢来。”赵昃延拍了拍他的手:“咱们没那么急。”   话刚落音门开了,马文齐赶紧甩开他的手,走向自家姆妈。   马家姆妈冷哼一声,张家姆妈赶紧把门关上了。马家姆妈坐在一旁:“你们都商量出来什么对策了,如今该着同我说说了吧?”   “孩儿什么都不知道,您问赵家兄长罢。”马文齐掀了帘子进里屋去了。赵昃延满脸羞愧:“马夫人见谅,晚辈实在是想不到如今会变成这样……”   “你想不到?我看你是想的很周到!说吧,你同你家妹子串通起来,这亲事也成了,堂也拜了,所有人都晓得我家齐儿同你家宛婧成了亲。如今出了这事,你说怎么解决吧?”   “晚辈心知此事宛婧做的极其不周到,让马赵两家丢尽了脸面,可此事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   “转圜余地,还是有的。”马家姆妈把帕子放在桌子上:“这事是你们赵家神不知鬼不觉的换了新媳妇,若是再神不知鬼不觉的换回来,此事我们也就不追究了。”   “这……宛婧把我迷昏了,这才成了这闹局,宛婧如今身在何处,我真的是不晓得的。”   马家姆妈冷哼一声:“你不晓得?拜堂成亲的时候我看你动作倒是熟稔的很!”   “不瞒您说,晚辈当时意识模糊,并不大清楚,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在拜堂了,可宛婧毕竟是我亲妹子,我若是当时戳破,便是将宛婧置于死地。还请夫人高抬贵手,此事便就此作罢……”赵昃延说到此处已经满脸通红。   “您也是看着宛婧从小长大的,她的性子您最是清楚,若是此事闹得不可开交,这……这岂不是要了宛婧的命吗?我晓得这事是我们家对不住马家,对不住文齐。”赵昃延咬了咬牙:“宛婧的嫁妆我们就不要了,聘礼退回,另加一千两白银。”   马家姆妈使足了气力重重的拍了桌子:“你当我们马家成什么了?就为了你们那些个银两?”   赵昃延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这事晚辈也是受害者,为着小妹的性命着实也是穷途末路了,旁的也着实拿不出了。但求夫人随便拿了借口休弃了宛婧,留她一条性命。”   马家姆妈气得直拍桌子:“你们家的糟粕事,这个坏人非得让我们家做了?我家齐儿日后如何娶妻?”   赵昃延一个头磕下去:“如若不嫌弃,我同文齐日后做个伴……”   “不可能!你想都别想!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肚子里的那些小九九!你自己是个断袖便罢了,别妄想把我的齐儿带到你这条道上去!”   “马夫人想的我心里也都明白,您想着宛婧性子彪悍,能护得住文齐,往后分了家,能护得住财产,不被马文举抢了去。您如今看看,我自然是比我家妹子强的,我完全护得住文齐。”   “你想都别想!纵使我护不住,也自有他亲哥哥护着,你想把他弄到你那条道上去,除非我死了。”   马文齐躲在里面不敢出声,赵昃延跪在地上:“您心里也是清楚的,我对文齐是真心的,我也是最合适的人选。除了我是个郎君以外,我各方面都是吻合的,只要我真心对文齐好,以后的日子幸福美满,这旁人也没什么可说的。” 第48章   “没什么可说的?赵昃延啊赵昃延,如今我一个妇道人家都晓得如今的局势,你同齐儿能有什么好下场?我看你是糊涂了,我看还是你去你家里叫了家里能主事的人过来商讨,不然我也顾不得两家的情谊了。”   赵昃延哀恸的看着她:“我已经是打了这辈子都不娶妻的主意了的,我真心中意文齐,还请夫人您成全了我,也成全了宛婧。”   马家姆妈冷哼一声:“我看你来这一出,是为了替你家妹子求情的吧?甭想把我的齐儿带到这条道上去,你家妹子这事我也不强求了,便就退了这亲事,因着你家妹子同我齐儿命中相克,便就拿了休书回家去,你们也别忘了把我们的聘礼还回来,这嫁妆我们也用不着,一千两白银给我送过来便是了。”   “多谢夫人体恤!”   “体恤个屁!出了你这档子事,我还敢收你家亲妹子做儿媳妇?往后你也无需往我家里来了,文齐,你更是见不着的。”   马夫人咬牙切齿的瞥了在门帘后头偷听的马文齐,说道:“往后你就住到禧月阁去吧!”   “我不去!”马文齐走出来:“我不去禧月阁!我没犯错!”   “没犯错?你还没犯错?你跟姆妈说,赵家六郎欢喜你这事你是知道不知道?赵宛婧逃婚这事你清楚不清楚?”   “赵家妹子逃亲这事我一点都不知道!”马文齐底气十足,马家姆妈冷笑一声:“那赵家六郎这事呢?你愿意不愿意?”   马文齐低着头没说话。   马家姆妈又是冷笑一声:“我说呢!马文齐啊马文齐,你可真是姆妈的好倪子,竟联合了外人把姆妈蒙在鼓里。我本以为我教养的很好,该是没什么毛病的,没想到,你竟然同他暗度陈仓了。从今往后,你就住到禧月阁去,除非有了小君,否则,你见也不要见他。”   “至于你,脱了你这婚服,换了衣裳,趁着天黑的时候,回去罢。也告诉宛婧,让她回来,演好这出戏。我家齐儿就算是孤独终老,也绝不娶你赵家的人!”   马文齐跪在地上,拉住自家姆妈的衣袖:“姆妈,孩儿求求您,孩儿不想娶小君,您便全了孩儿这一次好不好?姆妈……”   马家姆妈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你已经是走岔了路,姆妈不能看着你继续错下去。”   “姆妈!孩儿从没向您求过什么,这次您就随我一次好不好?求您了,姆妈!”马文齐抬头看着她:“孩儿以后都听您的,您成全了我和赵家兄长……”   “你听我的,便是从现在开始就得听我的,姆妈能害你吗?你阿耶如今因着赈灾的事风头正盛,若是真的放纵你和他在一块,你阿耶的政敌往上参,纵使官家不说什么,可大司马呢?你不晓得,赵家六郎往后是要走仕途的,定是有所耳闻,大司马怪下来,你们逃不逃得掉?你阿耶逃不逃得掉?”   “便是赵家阿耶也逃不掉,我可是听说你们家最近刚摘了皇商的名号,若是这事真的传了出去,咱们两家,哪个能得了好?”马家姆妈最后怒极反笑,从马文齐手中扯出来自己的袖子。   马文齐身子晃了晃,赵昃延赶紧扶住他,眼神坚毅的看着马家姆妈道:“晚辈自是明白,本来晚辈完全可以瞒而不报的,只是不忍心欺瞒您。”   “如今说了,便是为着以后,难不成大司马还能把持朝政六十年?如今大司马已经七十多了,他家里的郎君也没一个能成事的。往后的形势谁也说不清,我这次春闱一定是要拿个名头下来的,还请您放心把文齐交给我。”   “放心?你也说了,往后的形势谁也说不清,你就一定有把握能成为官家的肱骨之臣?”马家姆妈看他们如此亲密颇为恼火:“文齐你站起来!”马文齐心里清楚此时定不能违背自家姆妈的话,若是真的跟自家姆妈唱反调,这事怕就一点都没有商量的余地了,缓缓的站了起来。   “晚辈有把握!如今我也不是一定非得同文齐在一块的,只是先说了,还请夫人给我一个机会。”赵昃延拉住马文齐,抬头看他:“文齐如今还太小,还请夫人不要再给他相看女郎。”   “得亏我的齐儿还小,若是同你一般大,怕是连个囫囵身子都留不下。”马家姆妈冷笑道:“我家齐儿这个时候也是该着娶小君了,不相看女郎,哼……”   “如今朝中不大太平,您纵使给文齐娶了小君,护得住他护不住他另说,明昌王殿下同文齐这事想必您也有所耳闻,您怎么知道明昌王殿下继位以后会不会针对文齐?这事旁人护不住文齐,我能。”   “你能?”马家姆妈咬牙切齿的看着他:“你哪儿来的自信?不过是个商户子,往后我看着你的厉害了,你再同我说你能罢!”   “这屋子锁了,齐儿住去禧月阁,天黑你就给我滚蛋!”马家姆妈拉住马文齐:“跟姆妈走!”   “姆妈!我不去禧月阁!我不去!姆妈,我害怕,我真的害怕禧月阁,求您了,别让我去禧月阁,求您了……”马文齐跪在地上,赵昃延揽住他,长叹一口气:“夫人,文齐自小怕黑,禧月阁过于偏僻,文齐怕是歇不好的,天黑我便走了,还请夫人让我同文齐说两句话。”   “怕黑?我的倪子我不晓得他怕黑?”   “文齐三四岁的时候被绑架劫持,您可还记得?”赵昃延看她颇为无奈的点了点头,接着说道:“自那以后,文齐尤为怕黑,屋里一定要多两盏灯。禧月阁过于偏僻,又是阁楼,自然让他没什么安全感。您若是防着我,那大可不必。我若是挣不到功名,那我情愿不见文齐,反之,若是您看到了我能护得住文齐,也还请您放心把文齐交给我。”   马家姆妈忽然有些累了,抬眼看了看马文齐,叹了口气:“容我想想,容我再想想……”   马文齐心知此事约莫着是成了的,柔柔的看着自家姆妈:“姆妈,我晓得您心疼我,可这日子,以后是我自己过的,若是我娶了小君,一辈子不快乐,想必也是您不愿意看到的。跟着赵家兄长我很是松快,我想一辈子同他一起。”   马家姆妈摆了摆手:“等我跟你阿耶商量商量……”马家姆妈精神恍惚的出了门,还差点被门槛绊倒,张家姆妈赶紧扶住她,顺手把门关上,出了独怜斋。   马文齐无辜的看着赵昃延,赵昃延站起来,顺手把他带起来:“莫要想了,我回去挑灯苦读,定会搏一个前程,让你姆妈应了这件事。”   “你不是说,我们的事没那么急,慢慢来,那你今日还一股脑儿的都抖落出去了。”马文齐撇了撇嘴:“我姆妈生气了的。”   “我反悔了,文齐。”赵昃延喟叹一声:“我听你姆妈话里话外都寻思着这事过去以后,再替你寻一个小君,我怕能寻到更合适的,更让你姆妈满意的人,届时,我就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理都是你的,左右你都是对的。”马文齐叹了口气:“不晓得我阿耶会不会同我姆妈这般好讲话。”   “夫人瞧着尖酸刻薄,话里话外都夹枪带棍的,可为着你愿意,她也是能考虑考虑的。你阿耶就不一样了。你阿耶看着温和大度,可骨子里颇为执拗,你我二人之事,依我看,没那么容易。”   “那怎么办?”马文齐皱了皱眉:“不会还让我继续相看旁的女郎吧?”   “那倒不至于,毕竟这会儿风头还没过去,不过怕是要找人看住你,不许你我再见面的。”赵昃延叹了口气:“你乖乖等我,再过两三个月,我搏了功名,来找你。”   马文齐点了点头:“早知此时如此艰难,我还不如学了你家妹子,带着金银细软这就跑了。”   “这解决不了问题的,聘为妻,奔则为妾,我得风风光光的同你站在一起。”   马文齐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嫌昨儿个同我拜堂成亲还不够风光么?”赵昃延也笑了:“好啊你!如今也学会编排人了,看我不给你点厉害瞧瞧。”   赵昃延说着,手就往马文齐腰上挠痒,马文齐一边后退,一边推他:“我错了,我错了还不成……”   赵昃延揽住他的腰:“错了?错哪儿了?”马文齐看他表情不大对劲,收了笑脸,推了推他:“你怎么这样古怪,我不同你闹了。”   赵昃延拉住他:“不闹了不闹了,往后好些日子见不着我,你就不想我?”马文齐低着头,委屈的扁了扁嘴:“那我又有什么办法?我阿耶若是晓得了,我怕是要挨揍的。”   赵昃延心里咯噔一下,马太守此人看起来温文尔雅,对百姓也很是照顾,可出了这事,他也不敢保证马文齐不会挨揍,往往是马太守这种人发起火,才是最可怕的。   ◎作者有话说:   晚安,本来想着今天发布两章的,但是没忍住去打游戏了,明天发两章,flag立下了   晚安喽,大家早点睡?? 第49章   赵昃延脸色颇为慎重:“文齐,我晓得你最是怕疼,可如今我也是无能为力,鞭长莫及。这顿打,恐怕你我都逃不掉的。”   “赵家阿耶也会揍你吗?明明是你家妹子的错……”   “这事说不清了,你也晓得我阿耶的脾气。若是你阿耶打你,你记得往你姆妈身边躲着,你姆妈心里最是疼你,会拦着的。”赵昃延心疼的看着他:“委屈了你了。”   马文齐摇了摇头:“我不怕我阿耶揍我,只是我担心你阿耶对你下手太重,我阿耶虽会动手,可这里有我姆妈和阿姊拦着,再怎么说也不会揍我揍的太狠。你阿耶就不一样了,你阿耶会下死手的……”   赵昃延拥住他:“我也不怕,为了你,我什么都不怕的。”马文齐眼眉含笑:“我明知道你说来哄我开心的,可心里还是开心的。”   赵昃延抿着嘴笑了笑:“我这儿哪儿是哄你开心的,本就是真心实意的话。我今天晚上回去怕是来不了了,我得给我阿耶一个交代。明儿个,明儿个若是能,我明儿个夜里来看你。”   马文齐心里变得越发沉重了,长叹一声:“赵家兄长,好难啊!”   “什么好难?”赵昃延低头看了他一眼,面上平静,心里却是有些忐忑。   “同你一起好难,我阿耶姆妈不愿意,你阿耶也不愿意,可是,我觉得我们原是没错的。我就是想同你一起。”   赵昃延笑了笑:“难些就难些,这么多年难的都过去了,往常我比现在还难,看着你在我前面转悠,却是难诉衷肠,心里难熬得紧。可现在不一样了,你也中意我,想和我一起,难些我心里也觉得甜丝丝的。”   “以前……”马文齐抬头看他,不大好意思的问他道:“以前你欢喜我,那你怎么不早些说?”   “怎么早些说?就是如今宣之于口,你家姆妈都觉得你太小了,若是早些年说出口,怕是会吓到你,咱们两个兜不住事,难免你姆妈会看出来,我就只得忍着呗!”赵昃延把下巴搁在马文齐脑袋上,喟叹一声:“如今总算是苦尽甘来了。”   “那这会儿你怎么说出来了?不怕吓坏了我?”马文齐偷笑道:“是不是怕我被旁人抢走了?”   赵昃延点点头:“这话倒是没错。我原想着再过两年的,可你家姆妈倒是慌慌张张的要给你娶小君,你本就不通这些个情情爱爱的东西,我若是不先下手为强,恐怕如今你身边躺着的就是那个江家女郎了。”   马文齐撇了撇嘴,赵昃延看着他轻笑道:“我听人说,那江家女郎足足有一百六十多斤,身材矮小,五官甚是喜庆,你真敢娶她?”   马文齐瞪大了眼睛:“一百六十多斤?不至于吧?”   赵昃延摇摇头,笑道:“我没见过那女郎怎么晓得?不过是道听途说来着,可总也是有些道理的,总不能是空穴来风罢?”   马文齐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也对,听我姆妈说,她家里是屠夫发家的,也难免富贵了些。”   两人又坐在软榻上说了一会话,张家姆妈阴沉着一张脸过来了,把食盒放在桌子上:“小郎君去厢房罢,你们两个一起总归不合适的。”   马文齐笑道:“没事,左右他待会儿就走了,我们再说会儿话。”   马文齐已经是说了这话,张家姆妈也不好说些什么了,警告似的看了赵昃延一眼。赵昃延微微颔首,张家姆妈放下食盒出去了。   马文齐看着食盒里的清茶淡饭,颇为无奈:“赵家兄长,我姆妈心里还是有气的,你凑合着吃些吧。”   赵昃延毫不在意的把盘子端出来,笑道:“马太守果真清廉,吾辈楷模。”   马文齐看着他一桌子清汤寡水的白菜青菜吃了个干净,心里晓得他莫约是真的饿了。马文齐关切的看着他:“你被你家妹子关起来的那几天是怎么过的?”   赵昃延笑了笑,又扒拉了两口饭:“因着我同她身形太不像了,便一日喂我一顿饭,让我窝在角落里,几天下来我浑身酸痛,根本直不起身,套上婚服,这才勉强看着有两分相似。你可不晓得我这个妹子,精灵古怪的法子多得很。”   马文齐耷拉着脸,活像是他自个儿受了委屈,撇着嘴不言语。赵昃延伸手拉他:“你莫要心疼,我这不是好好的?”   “哪个心疼了?你自己的妹子都不心疼你,我心疼个什么劲?”马文齐甩开他的手,眼泪差点掉下来。   赵昃延赶紧下去,坐到他旁边拥住他,轻声哄道:“你不心疼我谁心疼我?咱们拜了堂成了亲,往后是最亲近的人,若是你也不心疼我,便没有人能心疼我了。”   马文齐一颗眼泪滚了下来,拉住他的手,哽咽道:“那你现在还疼不疼?”赵昃延回握住他的手,安抚道:“歇过来了,不疼了,只要见着你,就一点都不疼了。”   马文齐靠在他怀里,往他怀里蹭了蹭泪花:“你就知道哄我。”   “没法子,谁让你娶了我呢?你娶了我,我可不得宠着你,哄着你吗?”赵昃延言笑晏晏,马文齐有些扭捏的打了他一下:“叫你乱说!”   赵昃延笑而不语,马文齐道:“回到家,你若是平安,须得让人给我报个信,若是……不大平安,也要让人给我带个信。”赵昃延笑着应了他,马文齐颇为气恼的推开他:“你就晓得笑笑笑……”   赵昃延拉了拉他,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这怪不得我,我看到你就想笑。”马文齐抬头看他一眼,颇有些无辜的说道:“我有那么好笑吗?”   “不是你好笑,是我看到你就开心。”   马文齐红了脸:“就数你会说话。”   “我以前从来不敢想,能这样同你说话,现在抱着你都觉得像是一脚踩在高高厚厚的棉花里,晃晃悠悠的,生怕掉下去。”   马文齐欲言又止的看了他一眼,又飞速的低下头去,紧接着又看他一眼。赵昃延好笑的看着他:“怎么了这是?我脸上有……”   赵昃延话音未落,马文齐踮着脚往他脸上轻轻一印,赵昃延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笑容都僵在了脸上,他愣愣的看着他:“文齐……”   马文齐被他看得不好意思,想往后撤,赵昃延揽住他的腰,两个人鼻尖对着鼻尖,马文齐偏过头去,赵昃延忍不住的笑意从眼里溢出来,笑道:“怎么,撩拨完了就想跑了?”   马文齐红着脸嚅嚅嗫嗫,赵昃延言笑晏晏:“文齐看着我。”马文齐偏过头去,趴在他肩膀上,不敢应他,也不敢转头。   赵昃延跟他拉开距离,抚了抚他的嘴唇笑道:“绛唇渐轻巧,云步转虚徐。”马文齐似嗔非怒的瞥了他一眼:“哪儿学的这些诗词?净是想着法的占我的便宜。”   “又想歪了不是?我夸你长得好看还不成?”赵昃延松开他,自顾自坐到一旁收了碗筷:“别站着了,也到了晌午了,歇一歇,天擦黑了,我就该走了。”   马文齐摸了摸鼻子:“哦。”   赵昃延收拾完了,见马文齐依旧傻傻的站着,拉了拉他,把他掫起来,让他坐在自己腿上,马文齐感觉脸皮都要烧起来了,喏喏道:“这不好……不好吧?”   赵昃延摁住他:“有什么不好的,左右没有人来。”赵昃延话刚落音,门响了,马文齐赶紧翻身下去,脸色通红的进了内室。   张家姆妈疑惑的看着马文齐的背影,没什么好气的看着他:“我警告你呦,你莫要对我家小郎君动手动脚的,天黑了,我家夫人遣人送你悄悄回去。”   赵昃延嘴角压不下去,微微翘着,点头称是,张家姆妈越看越不放心,瞪了他好几眼。   张家姆妈一走,赵昃延慢慢走进里屋,马文齐正歪在床头,怀里抱着枕头,蔫蔫的看着他:“张家姆妈说你了?”   赵昃延点了点头:“我不怕她说我,我只怕她不许你和我见面。”   马文齐叹了口气,冲他伸着胳膊:“你过来……”赵昃延笑着抱住他:“怎么办,这会儿,我就开始舍不得你了。”   马文齐点了点自己的嘴巴:“让你亲一亲罢。”赵昃延看他微微抬了抬头,咽了口唾沫:“那我就亲了?”   马文齐径直凑了过去,贴在他嘴唇上,赵昃延看着他紧闭的眼睛,眼眉含笑,在马文齐要推开他的时候,摁住马文齐的后脑勺。马文齐惊愕的看他一眼,因着他颇为火热的眼神,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许久,马文齐伏在他肩头,赵昃延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着他的后背,声音隐隐有些沙哑:“文齐,你这样顺着我,我更是舍不得走了。”   马文齐掐了他一下:“哪儿有你这样的……”赵昃延笑出了声:“我以前也不这样的,你成了这样,我也随着你成了这样。”   赵昃延把两人中间的枕头拿出来,扔在床头:“歪一会儿吧,不消两个时辰天就黑了,我就得回去了,我是真舍不得你,此去一别,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面了。”   ◎作者有话说:   怎么说呢?怕是要打脸了,flag倒了,终究还是没逃过…… 第50章   “不碍事,我姆妈说不许你来见我,那我就偷偷去见你,平南那么厉害,一定有法子带着我出去见你的。”   赵昃延摸了摸他的脑袋:“行,换你来找我。”马文齐偷偷叹了口气:“怕是这两天不行的,我阿耶今儿个没回来,夜里回来了,我怕是得挨了揍的,看得也紧,怕是见不着你的。”   “文齐,你听我说,你阿耶打你的时候,就往你姆妈身边躲,你记着,找人护着你,你阿姊也是能护住你的,别任你阿耶打。”   马文齐点点头:“我记得了。那你呢?你阿耶打你的时候,你往哪儿躲?”赵昃延苦笑一声:“我不怕,我身子骨好,打两下不碍事的。”   “什么不碍事?我不想你挨揍,你阿耶下手素来没有轻重的,我怕你扛不住……”马文齐撇了撇嘴:“他打你的时候,你便跑,也别任由他打你……”   赵昃延笑了笑,安抚他道:“不必怕,此事我也是受害者不是,宛婧主谋,我阿耶就是想打我也没有由头的,我自有法子,此次也是为宛婧解了围,我那个假继又是一心不想我继承家业,我同你一起自是……她不会坐视不理的。”   两人从挨揍说到淘气,从淘气说到规矩,又从规矩说到私塾,不知不觉天已经黑了,张家姆妈带了人进来:“赵家六郎,该回去了。”   马文齐仔细看了看后头跟着的人,有些眼熟,再仔细一看,这不是郭家郎君吗?他怎么来了?   “岳母大人怕家里没有靠得住的,让我送赵家六郎一程。”这话说的确实晦气,马文齐皱着眉头瞥了他一眼:“姊夫说话好生晦气!也怪不得我阿姊同你生气。”   郭家郎君笑了笑:“我同你阿姊之间,你说是生气闹别扭,我觉得倒是情趣,你同赵家六郎就没使过性子?”   马文齐哼了一声,赵昃延道:“这情趣莫约不错,我还真未见过,哪个情趣是媳妇被女婿气回了娘家,女婿死皮赖脸的追过来赖着不走了的。”   郭嘉陵正想还口,张家姆妈道:“姑爷,您趁这会带他从那边出去吧,别耽误了你同我家女郎的事。”   郭嘉陵笑了笑,应了一声,对赵昃延道:“得嘞,走吧?赵家六郎。”   赵昃延扭头看了看马文齐:“我先回了。”马文齐点了点头:“小心些……”赵昃延没言语,出去了,这倒让马文齐心里越发不安。   赵昃延心里清楚不能从大门出去,本以为是从偏门出去,没想到郭嘉陵带他到了一堵墙前头,拨开杂草秸秆,赫然出现一个狗洞,郭嘉陵笑道:“请吧!连襟兄弟!”   赵昃延叹了口气:“借你吉言。”说罢,便撩了撩袍子,俯身从狗洞里钻出去了,郭嘉陵道:“明儿个再想从此处钻进来可是不能了的,今儿个夜里就能修补好了。”   赵昃延没理会他,转身家去了。   回家赵昃延也没从正门过,翻了墙,到了自己院子里,只见院子里灯火通明,赵家阿耶一脸凶狠的看着他:“赵昃延!真是给了你胆子了,竟然帮着你妹子逃亲!”   赵昃延跪下:“想必阿耶也听说了我同文齐的事,我只求阿耶成全,宛婧同那个梁峪洲也甚是般配,梁峪洲此人家里虽说是商户,但文采斐然,进京赶考未必不能成大器,孩儿同他并非池中之物。”   赵家阿耶不怒反笑,给了他一脚,赵昃延被踢倒在地,又赶紧跪的端端正正的:“阿耶,您若是能解气,打我出气也是好的,左右你跟我阿娘还有我兄长这个孩儿。”   赵家阿耶冷冷的看着他,从一旁的人手里拿过鞭子:“你这个时候想起来你阿娘了,若是你阿娘知道了,也一准觉得我打你打得并不冤枉!”   鞭子重重的抽在赵昃延背上,一道道血痕染红了衣裳,赵昃延一声不吭,坚毅的看着他,只在喘气的时候蹦出来一句话:“孩儿请阿耶成全。”   这话越说,赵家阿耶打的越狠,一时间竟是没人去拉。赵昃延跪的直直的,也不喊疼,一个劲儿的重复那一句话,到最后声音虽小,却依旧坚毅。赵家阿耶渐渐没了气力,喘着粗气怒道:“孽障!”   赵昃延嘴唇发白:“阿耶,春闱我若是金榜题名,求您成全我跟文齐。”赵家夫人拉了拉赵家阿耶:“咱们家就数六郎最有出息,您就依他一回吧!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若是打坏了身子怕是又赶不上这次的春闱,府君,您的生意靠着哪个照料?”   赵家阿耶扔了鞭子:“我这也出了气了,宛婧若是非梁家那小子不可,便随她去了。你,我也不管了,你同马家小郎君的事,就让你那地下的阿娘保佑你去吧!”   赵家阿耶话音刚落,赵昃延再也撑不住,晕了过去。   “郎中!府君,快叫人请郎中过来吧!这样严重,六郎怕是撑不住的啊!”赵家夫人过去探了探他的气息,赵家阿耶也有些慌了,踹了身旁的人一脚:“还不去请郎中?”   赵昃延回去后,马文齐右眼皮总跳,心里暗暗发慌,总觉得赵家阿耶不好对付,心里甚是煎熬,正在屋里踱步,张家姆妈叫他,说是府君回来了。马文齐心里咯噔一下,随着张家姆妈一道去了前厅。   马家阿耶是带了衙门里的人来的,马文齐怯怯的看了一眼自家阿耶,软软的跪下:“阿……阿耶……”   马家姆妈嗤笑一声:“这会儿知道怕了?”   马文齐低着头不说话,马家姆妈哼了一声:“往后你甭见赵家六郎,安安分分娶个小君,这事便过去了,若是你不肯,你可看见你阿耶带的人了?”   马文齐扫了一眼官差手里的杀威棒,心里发怵,声音有些发颤:“姆妈,你们不能这样,孩儿……孩儿没错……”   赵家阿耶往下面扫了一眼,官差拿着杀威棒重重的往地上一杵,颇有升堂的气势,马文齐吓了一跳,眼含热泪的看着自家姆妈:“姆妈……”   耳边杀威棒杵地的声音并没有停止,反而越发强烈,马文齐心知此事逃不过了,咬了咬牙:“孩儿就是没错!”   马家姆妈气结:“这棒子不挨到身上你是不会松口了?姆妈先前就找了你的舅母给你相看人家,听闻大将军的女郎,颇有一番武艺,不比赵家六郎差。”   “孩儿谁也不要,就要赵家兄长!姆妈您就全了孩儿的心思吧!”马文齐一抬头已是两行热泪,马家姆妈还没说话,马家阿耶站起身来,指着马文齐道:“既然你不知悔改,那我手下就不留情面了,把小郎君架起来,打!打到他悔改!”   马文齐被架起来,他有些慌了,赵家兄长说,让他躲在自家姆妈旁边,可,他没告诉自己,这种情况要怎么躲?   马文齐可怜兮兮的看着自家姆妈:“姆妈……”马家姆妈一开始本就是想着吓唬吓唬他的,谁曾想府君竟然来真的,她有些坐不住了,拉了拉马家阿耶:“你怎么说打就打?齐儿体弱,若是出了什么事……”   “你放心,这几个都是跟了我许多年的心腹,手底下有轻重的。”   马家姆妈刚把心收回去一点,就听到马文齐的闷哼,马家姆妈用帕子捂着眼不敢看:“真不知道这是折磨齐儿的还是折磨我的。”   马文齐汗津津的看着自家姆妈,却怎么也说不出话,索性咬着牙,一言不发。屁股越来越疼,最后发木,马文齐的汗留到了眼睛里,眼前天昏地暗,天旋地转的,马文齐闭了一下眼睛,废了好大的劲睁开,颇为虚弱的看着自家姆妈:“孩儿没错!”   马家姆妈听了这话,把帕子从眼前拿出来,看着屁股血淋淋的马文齐,忍不住心颤,赶紧下去叫住人:“别打了!别打了!”   马文齐苦笑一声,喘了口气:“姆妈,您从来没打过我的……如今您竟舍得打孩儿这二十八棍……”   马家姆妈忍不住落了泪:“文齐,你怎么就这么执拗,怎么就非他赵昃延不可了?”   “姆妈,赵家兄长……回了家……怕是也要挨揍的……”马文齐喘了口气,继续说道:“咱们家里,有您护着我,可赵家兄长……赵家兄长如今不知道什么情境,我岂能负他?”   马家阿耶咬了咬牙:“我看还是打你打的轻了!果真是慈母多败儿!”   “难不成因着这件事,你就非得打死齐儿清净了?”马家姆妈擦了擦泪:“我的齐儿……赶紧,赶紧叫郎中,府里的郎中呢?赶紧去请过来啊!”   马文齐颤抖着手给自家姆妈擦了擦泪:“姆妈不哭,这都是孩儿自己该受着的。姆妈,孩儿求您,您能不能去打听打听,赵家兄长怎么样了?”马文齐落了泪:“我怕他阿耶下死手,他……他从来不肯跟我说伤着碰着的事的,姆妈,您帮帮孩儿吧!他若是……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您……孩儿……怎么活的下去……姆妈……”   马家阿耶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你是个郎君,顶天立地的郎君,怎么如此……你,你难成大器!”   ◎作者有话说:   又是熬夜的一天,遭不住了。晚安,各位。 第51章   “阿耶,孩儿自小就晓得自己愚笨,本就难成大器,如今除了家里也算是有个依附,日后赵家兄长不会委屈了我的。”   “男女夫妻也未必可靠,常言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你同他更别提什么长久了,他只是觉得一时新鲜,若是往后他又想娶小君,你怎么办?”   “赵家兄长不是那种人……”马文齐眯了眯眼,抬手擦了擦泪花:“阿耶,你信我一次好不好?”   “阿耶不是不信你,阿耶不信他,更不信你俩往后没有孩子也能够长久。”马家阿耶叹了口气,让人把他送回院子里医治:“此事,以后莫要提了。”   马文齐心如死灰,他知道,自家阿耶这话一出,便是如何求他,也不会改变的了。马文齐苦笑一声:“还请姆妈……”   “关于赵家六郎的就算了,趁着你还没跌进这泥潭里,趁早脱身的好。”马家阿耶看了自家夫人一眼:“这件事,不许帮他。”   马文齐绝望的看着自家姆妈转过头去,也不言语了,任由着家丁把他抬下去。   马文齐回到独怜斋,郎中给他上了药,开了方子便离开了,一只手伸过来递了一杯茶,马文齐顺着胳膊往上看,是个脸生的丫头。马文齐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头:“小翠呢?”   “郎君说的可是身边的小翠阿姊?”   马文齐点点头:“除了她,还有哪个?”   “小翠阿姊高烧不退,现在还没醒,夫人叫我来……”   马文齐眉头紧皱:“郎中呢?郎中……没去看?”   “去了的,郎君莫急,小翠阿姊也吃了药,旁边也有人照应。”   马文齐屁股火辣辣的疼,这阵疼一直延伸到天灵盖,疼的马文齐都觉得自己眼前忽明忽暗的,他摁了摁额头,随后摆了摆手:“你先先去吧,让我自己待在屋里头。”   丫头出门的时候,轻轻吹灭油灯,马文齐眼前一黑,盛怒中掺杂着一些惊恐:“谁让你把灯灭了的?点上!点上!”   丫头吓了一跳,凑着外头的月光,找到火折子把油灯点上,惶恐不安的出了门去了。   屋里瞬间安静了,马文齐只能听到自己喘着粗气的声音,他一瞬间觉得空荡荡的,咬着牙,尽量让呼吸声减小,可憋着憋着就憋不住了。   马文齐突然感到十几年来从未有过的崩溃,好像脚下就是悬崖,他马上就要跳下去了,却还是丝毫不受控制的一步一步的往前走。可悬崖就在眼前,脚步依旧是踏在实地之上,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坠下去了,有可能下一步,也可能永远都不会坠落下去。一切都是未知,也就是这未知的,才是让他最怕的。   马文齐擦了擦眼泪,看着微闪的烛光久久不能入眠,他只能趴着,头上的冷汗大颗大颗的落下来,屁股上连续不断的传来痛感,这一切都让马文齐倍感煎熬。   终于忍不住要睡过去了,马文齐昏昏沉沉不知多久,一个转身压到了伤口,疼得直喘气。   好不容易捱到了天亮,马文齐也没什么精神,郎中过来给他换了药,急匆匆的离去了,马文齐觉得脑袋像是要炸开了一样。   不知为什么,许是怕他问起赵昃延,马家姆妈竟是一次也没来看过他,马文齐内心如同厨子手里的肉,烹炒煎炸,难熬的很。   马文齐焦急的等了一天却也没什么信儿能给他的,他旁敲侧击的问下人,下人都左顾而言它,马文齐也着实没了法子,只能就这么等着,等着赵家兄长给他送信儿过来。   终于到了夜里,他迷迷糊糊,半梦半醒之间,门响了,马文齐猛地睁开眼:“赵家兄长?”   “小郎君,我是平南,赵家六郎身边的。”   马文齐失望的笑了笑:“我记得你,挺厉害的那个。”他看着平南,急切的问道:“赵家兄长怎么没过来?赵家阿耶有没有为难他?伤到哪儿了没有?现在可还好?”   “我家郎君……”平南低着头,本就清冷,这会儿屋里又暗,马文齐看不清他的表情,又听他说道:“一切都好,不过被我家府君困在府里,怕是出不来了,我家郎君让您莫要惦念他,他有了法子,再出来见您。”   马文齐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赵家阿耶没动手吧?”   平南摇了摇头,又问他道:“您可有什么话要带的?我家郎君说,若是有话带,就写了给他递过去。”   马文齐拉了拉被子:“劳烦你去外头屋里拿了笔墨纸砚,我给他写两句话。”   平南拿了笔墨给他,稍稍把桌子往床边挪了挪:“您看起来好像不是很……方便。”马文齐拿笔的手一顿,云淡风轻道:“我没事,我阿耶自是生了气的,你莫要同赵家兄长讲。”   平南没说话,把头扭到一旁,马文齐趴在床沿上,稳了稳心神,提笔写道:“赵家兄长,也顾不得许多了,我一切都很好,我晓得你被关在屋子里,你莫要着急,不久就要春闱了,专心读书,预祝你金榜题名。”   马文齐笑了笑:“也顾不得许多花里胡哨的话了,就当传个纸条,平南小郎君,辛苦了。”平南收了纸张,从怀里摸出一个簪子:“这个是我家郎君给您带的。”   马文齐接过来,从枕头下摸出一个自己常戴的簪子:“一物换一物,劳烦给他送去。”   平南作了个揖,闪身出去了,马文齐摩挲着手里的发簪,突然觉得屁股也没那么疼了,睡得也很是安心。   平南回去的时候,赵昃延正咬着牙看手里的书信,平南唤他道:“郎君,马家小郎君让我给您带了信儿。”   赵昃延收了手里的纸张,放在枕头底下:“我看看。”   平南连带着簪子也一并交过去:“马家小郎君说一物换一物,让您安心读书。”   赵昃延看罢书信,问他道:“文齐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平南欲言又止,赵昃延看了他一眼:“伤到哪儿了?”   “不清楚,同您一样,趴在榻上,起不来……”   “趴在榻上?起不来?马家夫人没拦着?马太守打他很严重吗?不行,我得过去看看。”   平南看他要起来,平南赶紧扶住他:“郎君都这么晚了,您后背还伤着,若是这会儿去了岂不是露馅了,晚两天再去也未尝不可。”   赵昃延咬着牙:“你扶着我起来,我没事。”   “您这会儿又要起来?后面伤口牵扯住了,恐怕又得流血,届时更不好恢复……”   “那就给我上药!”平南扶他起来,赵昃延的后背挺不直,有些佝偻。赵昃延沮丧的叹了口气:“真是没用……”   “郎君,您过了今夜,明儿个再见也不迟的。马家小郎君那边肯定是有郎中看了的。”   赵昃延叹了口气:“我这样,怕是翻墙都过不去。明儿个,明儿个我想法子进去。”   赵昃延刚走两步,背上如同撕掉了一层皮,疼得他冷汗直流,平南赶紧扶住他:“郎君,您躺着罢,那药膏子我给您拿过来。”   赵昃延叫住他:“那药膏子给文齐送去,该是有用的。”   平南不大乐意的道:“明儿个您自个儿送去不是更有诚意?这会儿小郎君怕是都睡着了,若是我去了吵醒了他,怕是不好入眠的。”   “也罢。”赵昃延叹了口气:“给我敷了药你就先出去吧,回头问问洛东,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平南弯了弯腰,带上了门出去了。   赵昃延看着手里的书信,笑道:“这字写的如此潦草,怕是功课倦怠了。”赵昃延又一想,若是伤着了,趴在床上怕是不能好好写字的,一想到他受了伤,心里又有些着急了,虽说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可总觉得自己守在他边上安心点。   赵昃延捏紧了手里的发簪:“文齐啊文齐,我撑得过去,你也可得撑过去啊……”   马文齐再见着赵昃延的时候,赵昃延一身小厮打扮,若不是开了口,马文齐都认不出来。马文齐手足无措的拉了拉被子:“赵家兄长你怎么来了?”   赵昃延掀开他的被子,看上面穿着衣裳,又把被子往下拉了拉,一片青紫映入眼帘。赵昃延深吸一口气,悠悠的吐出来:“疼不疼?”   马文齐不大好意思的摇了摇头:“现在没那么疼了。”赵昃延从怀里掏出来药膏:“别动,我给你抹药,这药膏子可灵了。”   马文齐红了脸:“不用不用……”赵昃延不听他拒绝,挖了药膏往他伤口上抹了上去,马文齐脸色通红:“我不疼的……”   赵昃延没言语,马文齐扭头看他,却见他红了眼眶,马文齐心里暗暗一惊,拉了拉他的袖子,唤他道:“赵家兄长……”   赵昃延抿了抿嘴:“怪我了,是我鲁莽了,怪我做事不周全,你自小娇生惯养,哪里受过这种苦……”   马文齐拉住他的手:“不怪你,总归有这一天的,你专心的读书,日后取得功名,我阿耶自然觉得你大有才能,护得住我,才好把我交给你。” 第52章   赵昃延点了点头:“我不负你。”马文齐抿着嘴笑了笑:“我一直都知道的。”赵昃延摸摸他的脑袋,马文齐脸色通红的抱了抱他,赵昃延身子一抖,马文齐松开他,诧异的抬头看他:“怎么了?”   赵昃延脸色有些白,却笑道:“没事,只是怕你阿耶姆妈发现了,把你看的更紧,也到了时辰,我得走了。”   马文齐不舍得看着他:“真的不多坐会了?”赵昃延俯身亲了亲他:“文齐,我得走了。”马文齐撒开手,点了点头:“那你小心些……”   赵昃延笑了笑:“我晓得了。”说完便转身出去了,马文齐探着头看了两眼,突然想起来自从挨打以后,赵家兄长送他的狐狸好像没见着了。前些日子顾不得它,也给忘了,如今却没了踪影。   马文齐心里暗暗着急,正想叫住赵昃延,有人进了屋子,马文齐以为赵家兄长去而复返了,急忙扬起一个笑脸,看见来人笑脸却是僵在了脸上。   “阿姊,姊夫。你们怎地来了?”   马箬天叹了口气,颇为关切的问他道:“伤还疼不疼?”马文齐摇了摇头:“好多了,阿耶他……”   “若是问关于赵家六郎的,莫要提了,阿耶看到赵字就头疼。”   郭嘉陵嗤笑一声:“小舅子,我看这条路是走不通的,莫不如我给你说和几个女郎?”马箬天捅了他一下:“瞎说什么?”郭嘉陵摸了摸鼻子:“我说的又没……”马箬天轻飘飘的瞥了他一眼,郭嘉陵捂住嘴:“我不说了,不说了……”   马箬天和颜悦色的坐在一旁:“前些日子,有只小狐狸跑到我院子里头,我晓得是你养的,就留了两天,回头我给你送过来。”   马文齐苦笑一声:“阿姊你先养着吧,若是姆妈阿耶来了,看到了,非得把小白扔出去不可。”   “跟我想到一块去了,你阿姊喜欢的不得了,你这个风头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过去,我就是说阿天多养些时日也是……嘶……”   马箬天拧他一下:“你闭嘴!”郭嘉陵乖的像只大狼狗,立马住了嘴,马文齐笑了笑:“不碍事,阿姊喜欢,便替我先养着……”   “你的和阿天的不就是一样……”郭嘉陵这次还没说完,就被马箬天推出去了,马箬天尴尬的笑了笑:“你好好养着,阿姊改天看你。”   马文齐摆了摆手,笑了笑没言语,目送马箬天出去带了门。   马文齐百无聊赖的摆弄着手里的发簪,往一旁的桌子上看了看,他自己晓得抽屉里有一盒子发簪,都是赵家兄长送来的,说是赵家兄长自己个儿动手做的,都是不值钱的东西,马文齐却觉得很是珍贵。   马文齐咬了咬牙,挣扎着从床上起来,艰难的走到桌子前头,拉开抽屉,取出那个灰扑扑的匣子抱在怀里。   走到桌子前头马文齐已经是满头大汗了,又咬着牙回到床上,马文齐觉得自己一点劲儿都没有,喘了几口气,打开匣子,把那些个发簪一股脑的倒在床上。   马文齐把一个一个发簪都仔仔细细的端详着,这些簪子都很是便宜,赵家兄长是没诓他的,这些个簪子最贵重的还是个白玉簪子,不过看得出来,有些棱角,雕的甚至不如街上小贩卖的普通簪子。   木头的发簪相对而言就好的多了,或许经常用木头练手,比较熟练。木头发簪花样也多,黄棕色的,红色的,黑的,还有带有斑纹的,看得出来是花了心思的。   马文齐又一支一支的放进匣子里,然后有一支一支的拿出来,乐此不疲。   马文齐本以为到了赵家兄长春闱过后,取得功名,有了前来拜访的理由就好了,再怎么说,马家阿耶也不会不让他们见面。可刚过来两天,平南就慌慌张张的带了消息过来,说是赵昃延高烧不退,烧的人都在说胡话。   马文齐看屁股上的伤口好了不少了,穿了衣裳就要跟他走,平南拦住他:“我来的时候,外头有巡逻的家丁,这会怕是出不去的,您会翻墙不会?”   马文齐为难的看着他:“这会儿还说这个?我虽然从没翻过墙,倒是可以试试的。”   “那我在下面垫着,接着您。”平南道:“西南角有一处荒废的院子,平日里也没人过去,咱们从那边过去便是了。”   马文齐听罢,偷偷摸摸跟着他走到了荒院,艰难的从爬到墙头上,平南身手敏捷的跳过去,又从墙头另一侧接住他。马文齐快要下去的时候,听到一声怒喝:“谁在那里?”   马文齐吓了一跳,平南见状,背着他就冲了出去,幸亏也是没人看到。   到了赵家,马文齐看着赵昃延惨白的脸,心里一抽,转头问平南道:“药呢?喝了药了吗?”   平南点了点头:“喝两口吐一口,煎药都是煎两碗。”   马文齐拿了帕子给他擦了擦汗,轻声唤他道:“赵家兄长?”赵昃延皱了皱眉头,喃喃道:“文齐……”   马文齐看他侧脸朝下,觉得蹊跷:“怎么趴着睡?”平南正要阻止,马文齐已经掀开了被子,他看着赵昃延背上缠的绷带,心里暗暗一惊。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家郎君回来之后就被府君抓住了,用了家法。听说您病了,伤都没好,急匆匆的去看您。便扯到了伤口,一回来就发热说胡话。”   马文齐弯腰给他擦汗,眉头紧锁:“郎中怎么说的?”   “郎中说伤口化了脓……”   马文齐咬了咬牙:“今儿个上药了吗?”平南点了点头:“今天上了,不过瞧着时辰,又该着上一回了。”   “把药给我,你便出去吧。”   平南把药给他,欲言又止的看着他,到最后什么也没说,关门出去了。   马文齐艰难的把他的绷带扯开,看着一条条触目惊心的伤痕,马文齐觉得自己有些眩晕,几乎要站不住了。   马文齐捏了捏拳头,一点一点的给他涂药:“你逞什么能?身上有伤还乱跑,这下好了吧?还乱不乱跑?”   感觉到眼泪要掉下来了,马文齐赶紧拿袖子擦了擦眼泪:“都烧几天了才跟我讲,你真是……”   马文齐心里堵得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堵了半天,颇有怨气的瞪了他一眼,恶狠狠的啐了一口:“活该!你就是活该!”   马文齐一边哭,一边给他上药,上药上的重了怕他疼,轻了又怕耽搁的时候久了,怕他冻着。   马文齐好不容易给他上了药,从一旁拿了绷带,突然有些手足无措,赵家兄长趴在床上,他怎么给他缠这一圈圈的绷带?刚才绷带好歹能抽出来,现在要怎么办呢?   马文齐叹了口气,轻轻唤他道:“赵家兄长?赵家兄长?你听得到吗?你起来一下,我给你包扎一下。”   赵昃延动了动,呢喃道:“文齐……”马文齐点了点头:“是我,我抬不动你,你醒醒,我给你换药。”   赵昃延挣扎着坐起来,迷迷瞪瞪的看着他笑道:“你来了?”马文齐轻嗯了一声,不愿意搭理他,拿了绷带就给他包扎。   赵昃延肩膀倒是宽厚,腰身也是宽阔,这就苦了马文齐,马文齐很是艰难的给他包扎上,时不时的会蹭到他的胸膛,直到马文齐累出了一身汗,才好不容易给他包扎好了,赵昃延深沉的看着他:“我想你亲我。”   马文齐白了他一眼:“你就乖乖趴着休养。”马文齐探了探他的额头,眉头一皱:“还烧着呢,赶紧歇着。”   赵昃延仰着头看他,耍赖的摇了摇头:“那你亲亲我。”   马文齐叹了口气,往他嘴唇上点了点,赵昃延抿着嘴笑了笑:“还要。”马文齐忌着他的伤,诱哄道:“你先歇着。”赵昃延摇了摇头:“我不。”   还挺不好哄。马文齐深深地叹了口气,嘴唇贴在他嘴唇上,正想离开的时候,赵昃延的嘴唇追了上来,大手揽住他的腰,马文齐皱了皱眉头,推开他的脑袋:“你别犯浑,我得回去了。”   赵昃延委屈巴巴的看着他:“疼。”马文齐看了看他的伤口,还好没有看到血渍,不然这不是白包扎了?   “哪儿疼?”马文齐扶住他的肩膀:“要不要请郎中看看?”   赵昃延突然揽住他的腰,把他带到自己怀里:“陪我睡觉。”马文齐突然就红了脸:“你起来……我得回去了……”   赵昃延作势要往后躺,马文齐急忙叫住他:“你后背有伤,还要往后面躺?”赵昃延撇了撇嘴:“左右也没有人心疼我,没人陪着,我难受死算了。”   马文齐推开他,慢慢爬到床上,趴在里头,看着他道:“你还不上来?不睡觉?”赵昃延笑着趴下,把胳膊放在他后背:“有你陪着我,我这心里好受多了。”   马文齐嘁了一声,白了他一眼:“怎么病了这样缠人?”赵昃延凑过去亲了亲他:“我就缠你一个。” 第53章   马文齐摸了摸他的额头,还是有些烫,关切的问道:“现在头还疼不疼?清醒不清醒?”   赵昃延笑了笑:“不疼了,清醒着呢。”马文齐暗暗松了一口气,给他拉了拉被子:“我阿耶打我也不算重,上了药躺两天就好了,你阿耶下手倒是狠,你这怎么也得休养半个月吧?”   “宛婧回来了。”赵昃延委屈巴巴的看着他:“你该不会不要我了吧?”   马文齐哭笑不得的看着他:“赵家兄长,你怎么病成这副模样了?”赵昃延抬着下巴:“那你亲亲我。”   马文齐凑过去,轻声道:“睡吧。困了。”赵昃延叹了口气:“你都不依着我,我病了。”马文齐哭笑不得:“你病了,怎么还变了性子了?比我还像小孩儿。”   赵昃延摁着他的脑袋亲了半天,马文齐受不住了,推了他一把:“睡吧,我真的困了。明儿个还得早起翻墙回家。”   赵昃延点了点头:“睡吧,明儿个我让平南送你回去。”   两个人以一种极其怪异又极其和谐的方式睡了一宿,第二天一大早赵昃延早早的叫醒了马文齐,说是平南在外头等着。   马文齐迷迷糊糊的起来,迷迷糊糊的翻了墙回家,迷迷糊糊的又睡了过去。   因着赵昃延身体抱恙,实在不宜行动,马文齐翻墙翻的越发顺溜,甚至不用平南在下头垫着,他自个儿也能翻墙出去。   一连几天都是相安无事,马文齐白天不出去,夜里偷偷溜出去,自然不晓得外头的风言风语,都说马扬名身为太守,这么欺负人家女郎,确实是不该。   末了还是赵家阿耶出来说是当初自己拿错了生辰帖,换了庚帖,算了卦说是命相合适。新婚当天,恰巧有一云游的老道路过,算了一卦,这才晓得赵宛婧同马文齐确实不合适,若是强行在一起了,怕是落得个鳏寡孤独的命运。连盖头都没掀,急忙就将赵宛婧送回了赵家。   不知道外头的百姓怎么想,一时间大街小巷,茶余饭后都当做谈余笑料。   赵昃延身上的伤养了十来天也好的差不多了,他自然是晓得外头的风言风语的,只是他必须瞒住马文齐,若是他晓得了,怕是心里不痛快的。   马文齐夜里换好了衣裳,又要出去的时候,窗户开了,赵昃延跳进来笑道:“怎么?又要出去?”   马文齐瞥了他一眼,坐在一旁:“伤都好利索了?”赵昃延点了点头:“好利索了。”   “你阿姊走了?”赵昃延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杯茶,马文齐摇了摇头:“我阿姊说想多陪陪我姆妈,郭家郎君因着公事,就先回去了。”   “过一阵子,我就得去京城了,这一回约莫着得去一个多月,你自己在家好好的。我听说马文举最近不大安生,自己小心些。”   马文齐心里沉重的点点头:“我晓得了,你什么时候动身?”   “如今才仲春,约莫着得十八巧动身。”   马文齐掐着手指头算了算,还有十三四天,他叹了口气:“我一边希望你能留下,一边又想着你能高中,往后同我阿耶谈判就有了本钱。”   赵昃延走到他跟前,俯下身温和的吻了吻他:“不急这一时半会的,咱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马文齐搂住他的脖子:“那你许下我的好日子了的,以后你高中了,有了出息了,一定得对我天下第一好。”   赵昃延笑得意气风发,吻住他的嘴唇,含糊不清的说道:“那是自然。”   天底下本没有忍受被占便宜的道理的,被占的便宜多了,自然就习惯了。马文齐不仅习惯了,还能在赵昃延亲他的时候,掐两把赵昃延腰上的软肉。   赵昃延气喘吁吁的看着他:“你如今真是越发熟练了。”马文齐还没开口说话,就被抱起来重重的堵住了嘴。   一直缠绵到了床榻之上,马文齐有些紧张的攥着身下的被子,赵昃延却只是压着他亲了一会儿,声音颇为嘶哑的开了口:“睡吧。”   马文齐羞涩的的用被子蒙住头离他远远的,赵昃延难得没跟过去,两人中间隔了一些距离,没过一会儿,马文齐滚到他身边:“你怎么都不搂着我睡了?”   赵昃延伸手搂住他:“这会儿该睡了。”马文齐闭上眼睛,笑道:“我睡着了。”赵昃延轻轻柔柔的在他额头上印了一个吻,颇为安心的闭了眼睛。   马文齐醒来的时候,赵昃延便已经没了身影,马文齐有些沮丧的拉了拉被子,有些懒得起来,便在床上赖了一会儿。   还没起床,就听得外头有人叫他:“文齐起了没有?”   马文齐听得是自家长兄的声音,急忙应了一声:“还没,兄长进来便是了……”   马文轩抬步走了进去,看马文齐瘫在榻上,也没训他,只是坐在一旁,悠悠的问了一句无关痛痒的:“在屋里呆久了,可曾无聊?”   马文齐摇了摇头:“我本就不爱出去,在屋子里一天和许多天也没什么区别的。”   马文轩轻笑一声,又问道:“眼看春闱就要开始了,赵家六郎可准备了?”   马文齐低着头没说话,马文轩自顾自的开了口:“赵家六郎向来文采不错,为人处世的道理也甚是通透,是个做官的材料。”   马文齐轻声嗯了一声,马文轩突然冷了脸,眯着眼问他道:“你说,若是他进不了皇城会怎样?”马文齐不可置信睁大了眼睛看向他:“兄长……”   “你同他的事,我也是听阿耶说了的,我总觉得你虽然年幼,家里也很是宠着,可心里会是有分寸的。”马文轩冷笑一声,同马家姆妈如出一辙,马文齐心里一惊,手心了已经是出了冷汗。   “文齐啊,你可真让兄长寒心。”   马文齐心里咯噔一下,哀求似的的看着自家兄长:“兄长,不是的……”   “那是怎么样一回事?你看马家的形势如今还不够危急?官家登基,阿耶就被从皇城遣到会稽,大司马又是处处针对,连带着外祖家也是多多少少受了牵连的。”   “如今官家手里多少是有了权利的,大司马越发不安,老想着找个名头废了官家,你想想,大司马会从哪方面下手?”   马文齐不甚明了,这事同他有什么干系?   “哼,糊涂!官家喜男色,若是大司马由此开刀下手,你觉得你同赵家那小子在一起,传到大司马耳朵里,马家安能独善其身?你倒是好,为着见他,你竟还学会了翻墙了。”   马文齐咬了咬嘴唇:“兄长,我……”   “眼看赵家六郎就要春闱了,你们断了吧。若是还像如今一般,禁而不止,藕断丝连,别说皇城,就是京城城门,他都进不去,你应该晓得,兄长言出必行,说到做到。”   马文齐眼里蓄满了泪水,马文轩依旧是不为所动:“你这个时候就是把眼睛哭肿了,也没甚么用,你今儿个不同他断了,明儿个他的名字就会在名单上划去,你自己思量去吧。”   “兄长,我错了吗?”马文齐哽咽道:“我不过是喜欢他,我没有错……”   马文轩叹了口气:“兄长知道你没有错,如此对你,也并不是因着你错了,而且如今的形势……兄长得护着整个马家,你也莫要怪兄长狠心。”   马文齐摇了摇头:“那风波过了,风波过了我再见他行不行?我这段时间不见他,我保证不见他……”   “文齐。”马文轩无奈的看着他:“我会让舅母在京城留意个家世显赫的女郎,也不算委屈了赵家六郎。”   “兄长!”马文齐声音隐隐有些嘶哑:“你不能这样!我怎么办?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同他一块……”   “那你选,你选他还是整个马家,还有赵家六郎的前途?你若是选了他,你便是拿着马家的前途,还有赵家六郎的前途在赌。”   马文齐嘴唇咬出了血,艰难的看着他:“你就不能放过他吗?”   马文轩硬着心肠,逼着自己看着他,冷冰冰的说道:“我能不能放过他,看的是你的选择。”   马文齐没言语,纠结的看着他,马文轩目光也不回避,颇为坦荡的回望长他,反倒是马文齐没扛得住,低下了头。   “我在这儿等你一刻钟,你想好了便同我说。”   马文齐像是被定住的木偶似的,待在那一处动弹不得,脑子里一片混沌。一刻钟,说短也不短,说长也不长,马文齐只觉得煎熬。   “选好了吗?”马文轩就说了四个字,无一字不是重重的敲打在马文齐心里,马文齐静默着,不知道怎么开口,马文轩突然间就笑了,他站起身:“那我这就往京城送个信儿,把赵家六郎的名字划了去。”   “兄长!”马文齐叫住他,眼睛乌沉沉的看着他,眼里没一点退缩,更多的是艰难苦恨,他一字一句的说道:“我,不见他了。”   马文轩挑了挑眉:“行,今儿个赵家六郎再来了,你遣了人叫我,我看着你跟他说明白。”   马文齐看着自家兄长出了门,忍不住号啕大哭。他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心里蓦然有一种“独坐悲双鬓,空堂欲二更”之感。   如今就算是叫小翠来,小翠也是听不见了的,小翠发热昏了两宿,刚好些,就被家里人接走了,马文齐硬是把地契塞到她手里。不知怎的,如今他有了事,便越发想念小翠,哪怕这会儿小翠数落他也是好的。   ◎作者有话说:   我来了我来了…… 第54章   夜里赵昃延翻了窗子进了屋,见马文齐屋里立着一个家丁,赵昃延诧异的看了看他,马文齐见他来了,冲家丁摆了摆手:“你去罢。”   “今个儿怎么多了人?”赵昃延笑眯眯的揽住他:“出什么事了?”   马文齐把他的胳膊推开,站起身来,颇为艰难的看着窗子:“往后……”马文齐突然就说不出口了,他依稀记得答应了赵家兄长以后再也不说不许他来了这种话了,以往的是气话,玩笑话,可今儿个不同往日,为什么这话偏偏要他亲自说出口?   “往后,你就别过来了。”马文齐咬着舌头,他快控制不住要哭出来了。赵昃延眉头一皱:“怎么又说这话?我可没红杏出墙,也没有流连花丛,沾花惹草的……你同我说,我哪儿做的不对了,我改。”   “不是你做错了……”马文齐擦了擦眼泪:“咱们俩,不合适的。”   “哪儿不合适了?我马上就春闱了,我有把握能一举得魁,再不济也是个榜眼探花。你只需耐心等一两个月,不会很长时间的。”赵昃延扶住他的肩膀,急切的看着他:“我回来了就接你到府里住,任你差遣。”   马文齐看了一眼他恳祈的目光,垂下脑袋不敢看第二眼,马文齐推开他:“实在是,抱歉……”   “我不想听你说抱歉,明明昨天还好好的,今天怎么就不合适了?”赵昃延压制住即将崩溃的吼声,尽可能的平静下来。   “你就要春闱了,你往后是要做官的,朝中大司马把持朝政,往后必会拿捏了官家断袖之癖大做文章,你我安能远引深潜?马府安能高飞远遁?”马文齐含泪看着他:“你要我怎么办?我舍不下马家,也舍不下你的前途。”   “这个并没什么难的,文齐你等着我,如今大司马式微,不出两年,这朝廷就没他什么事了,你别……”   “赵家六郎这口气倒是不小,大司马吃的是人参鹿茸,用的是绫罗绸缎,两年?”马文轩从门外头走进来:“两年怕是赵家六郎臆想出来的罢?”   赵昃延不知怎地,把马文齐挡在身后,扯了个笑脸冲马文轩道:“都说大郎君目光长远,这次倒是看得颇为长远,不过朝廷瞬息万变,两年足矣。”   马文轩嗤笑一声:“文齐过来。”   马文齐从赵昃延身后缓缓走出来,赵昃延慌张的拉住他的腕子,祈求的看着他:“文齐。”   马文齐挣开他的束缚:“对不住了,赵家兄长,你同前途之间我选了前途。”你的前途。   马文齐一步一步走到自家兄长身旁,苦笑道:“兄长,往后,我不见他了,你放他回去罢。”   马文轩心情很好的点了点头:“荒院围墙是该修理修理了,六郎今儿个就别走那边了,走正门罢,正门到底是好走些的。”   赵昃延没回他,只是看着马文齐:“你真的做了这个决定了?”马文齐低着头不看他,赵昃延突然就笑了:“也罢,这么多年的交情还是抵不过你所谓的前途。”   赵昃延环视一周:“他日若是状元郎,定不回这竹篱房。”   赵昃延甩了甩袖子,从屋门出去了,马文齐突然心里头发慌,疼得几近站不起来,他捂住胸口,弯下腰,眼看着泪珠滴落到地上。   “兄长,你也回去吧,我想自己一个人待着。”   马文轩皱着眉头,扶住他:“文齐,你没事吧?”马文齐摆了摆手:“你回去吧,回去吧……我求你了……”   马文轩拍了拍他的背:“长痛不如短痛,文齐,这事想开点就好了,更何况,天涯何处无芳草,往后会有比他好的。”   马文齐没应声,赵家兄长走了,他说,再也不会来了,他往后都不会再见他了。可他心里明明不是这样想的,他想日日都陪在赵家兄长身边,可他没办法,他若是这个关头同他一起,马家怎么办?赵家兄长往后怎么办?   鸿鹄安能被困于笼中,自己本就是后宅里养出来的,以后没什么出息也是不难受的,可若是赵家兄长被拘在方寸之地,他的骄傲岂不是被摁在淤泥里?甭说赵家兄长受不住,若是这一切都是因着自己,马文齐心里也是觉得愧疚难熬的。   也许长兄说的没错,长痛不如短痛,时间久了,许就没这么难受了。   马文齐扶着桌子站起来,一个没绷住,哭出声来。   “赵家兄长……你若是往后都不见我了,你可舍得?你要我怎么办?长路漫漫,我怎么熬的下去……我怎么……”   马文齐觉得自己要疯了,心如乱麻,却又无比坚定,不是因为觉得选了他的前途,选了马家的前途是对的而坚定,而是因为眼前就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他一边走不下去了,一边又有人推着他往前走。马文齐心里觉得,悬崖马上就塌了,他也即将掉下去,万劫不复。   眼看就要到了十八巧,听说赵昃延早早收拾好了东西,马文齐掐了掐手指头,这才十五删,他就这么迫不及待走了?   马文齐一边想送送他,一边又怕被自家长兄晓得了,颇为焦躁的呆在屋子里,见不到赵家兄长,他哪儿都不想去。   “文齐,你可知道京城的戚大将军?”马文齐看着悠闲的坐在自己屋里的自家长兄,心里有些怨气,却又不能发泄出来,这会儿没了好脸色,摇摇头说不知道。   马文轩笑了笑:“戚大将军这个人是个莽夫,有一个独女,虽说不通音律,大字勉强认全,可上场杀敌颇为英勇,如今二十多岁还没婆家,戚大将军想着给自家女郎找个文官,你看着配赵家六郎可还行?”   马文齐握紧拳头,腾的站起来,怒气从嘴里转了个圈,才弱弱的跑出来一句话:“我累了,先睡了。”   “你若是没什么意见,我就充个中间人,帮赵家六郎牵牵线了。”   马文齐委屈又愤怒的看着他:“兄长一定要这样吗?”   马文轩轻笑一声:“文齐读过不少书,应该晓得破釜沉舟,若是不断了你们的后路,你以为兄长会放心?”   马文齐攥着拳头,倔强的看着他:“那我便去他府里给他做宠……”   马文轩脸色大变,伸手给了他一巴掌,打断了他的话。马文齐捂着脸,一脸倔强:“我若不是为着马府,若不是为了赵家兄长的前途,这会儿我也同赵家妹子一般,远走高飞了,兄长你非得把我们逼到绝境吗?”   马文轩看着他捂着脸的手有一瞬间的慌张,他自小疼爱这个弟弟,如今竟是冲昏了头,下了手,马文轩把手掩在袖子里,硬着心肠道:“你们俩绝无可能,你便死了这个心,姆妈也在为你相看人家了,往后且有你忙活的。”   马文齐悲怆的哭出声:“兄长,你这是要逼死我。”   “文齐,你怎么就不晓得?那京城榜下的高官富庶可是好惹的?赵昃延这一时受的住诱惑,那往后呢,你同他之间没有最起码的保障,他往后因着前途娶了高官富庶的女郎,你怎么办?倒不如这个时候早早断了,他走他的通天道,你过你的独木桥。”   “我就没见几个断袖之癖的能长久了的,也没几个是有好下场的。”   “那小郡王同……”   “呵,那小郡王有一条街的兄长,还有当今圣上这个叔父,你呢?你也说过,赵昃延并非池中之物,他日若是直飞云霄,你算个什么?非得撞了南墙才死心?到那时候就晚了,你就没了命了啊,文齐!”   “不会的。兄长,赵家兄长不是那种人。”   “是不是那种人,我比你看得清楚,在官场里混的,就没一个是干净囫囵着出来的。”   马文齐不言语,心里并不认可自家长兄的话,马文轩混迹官场多年,自家亲弟弟想的什么,他心里如同明镜儿似的。   马文轩不紧不慢的开了口:“如今还有两三天,我往京城送个信,赵家六郎的前途可就系在你手里了。”   马文齐抿着嘴不说话,马文轩嗤笑一声:“你也不用拖着,不吱声,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个法子在我这儿是行不通的。”   马文齐震惊的看着自家长兄:“你……”他着实是有这个想法,但还没来得及知会赵家兄长,自家长兄怎么就看出来了呢?   “你以为,你当着我的面同他断了,我就放了心了?藕断丝连也是断?文齐,我记得我同你说过,若是你们还像如今一般,禁而不止,藕断丝连,别说皇城,就是京城城门,他都进不去。你偏是不听,兄长虽是文官,但也略读过一些个兵书,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个法子,兄长也是能想得到的。”   “赵家六郎是个做官的材料,我也不想废了他,如今你选吧,他娶了戚家大将军的女郎,还是你让他留下陪着你?”   “兄长,你明明知道我心里的选择,除了这个,我还有别的法子吗?”   “自然是有,若是你狠心些,同他隐居避世未尝不可,可你放不下他的前途,他呢?明明还有这一条路摆在前头,他怕是从来没想过的。文齐,有抱负是件好事,可有野心未必是件好事。他野心太大了,若是舍了你换得官途坦荡,他未必不会犹豫。”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55章   马文齐苦笑一声:“你这样逼我,这辈子,我俩怕是有缘无分的。”   “你错了,不是我逼你,若是赵家那小子现在过来说带你走,我立马放手,可他说什么,他日若是状元郎,真是令人寒心。”马文轩冷笑一声:“他对你情分就那么些,耗尽了就没有了,你觉得他那一点热,能暖你后半生吗?”   “兄长,以后的事谁都不知道,为什么我就不能试试呢?”   “试试?你试试的代价是什么?你非要让马府家破人亡才甘心?你非得撞到南墙,撞的头破血流才情愿?”马文轩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   “两年,兄长,就两年,你信我们一次好不好,两年后若是不成,我就,我就许他娶小君……”   “不成,文齐,我信不过他。”马文轩给他整了整有些凌乱的袍子,温声细语道:“你阿嫂如今大着个肚子,我已经是无暇顾及旁的了,若是实在难缠,废一个商户子也不是什么难事。”   马文齐骇的往后退了两步,他从没见过如此绝情冷漠的长兄,他心里知道此事怕是不成了,绝望的看着他:“我撒手了,兄长,你别动他。”   马文轩像是无事发生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兄长晓得了,我看你脸色不是很好,好生歇着吧,兄长还有事忙活。”   马文齐看着他出了门,腿一软,瘫在地上,捂着胸口大喘气,长兄这个样子,着实骇人。   不过一日,赵昃延就找上来了。   马文齐中午吃了饭,正要躺在床上歪一会儿的时候,突然听到外头一阵嘈杂,什么不能进去,什么歇着呢。   马文齐眉头一皱,打了帘子探了个头,外头赵昃延被一群人推搡着,马文齐心里一颤,清了清嗓子:“让他进来吧。”   赵昃延冷笑一声,整了整衣裳:“我就不进去了,咱们在这儿说清楚罢了。”   马文齐看着周围一堆下人,哀求的看着他:“赵家兄长,外头人多眼杂的,进来说吧。”   “你事情做都做了,还怕什么人多眼杂?”   马文齐浑身发冷,还没开口说话,赵昃延又道:“戚家的女郎我是不会娶的。”马文齐有些惊慌的看了看四周,见没有人注意这边了,松了一口气看着他,抿着嘴道:“我晓得了。”   赵昃延也抿了抿嘴:“你这事做到这个地步,看来是决心不同我一起了,我明儿个就要走了,看来以后……”   马文齐咬了咬嘴唇:“祝你官运亨通,前途似锦。”   赵昃延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真的决定了?”马文齐艰难的点了点头。   “没什么跟我说的了?”   “你等着。”马文齐进了屋子,从屋里拿了东西出来,递到赵昃延手里,一个荷包,一个宣纸折的灯笼。   “这灯笼是前阵子雪天,我无聊的时候你给我折的,如今也算物归原主。荷包里是去年去庄子里雨夜里收的梨花花瓣,拿给你做个念想。”   “送什么念想?不如让兄长瞧瞧?”   马文齐身子一抖:“兄长。”   马文轩点点头:“六郎来了?”   赵昃延作了个揖:“大郎君。”   马文轩从他手里拿过荷包:“花瓣?”马文轩看向马文齐:“你何时有这雅兴了?”马文齐没言语,赵昃延看了看马文轩手里的荷包,马文轩笑着丢给他:“我也不是这么不近人情,一个荷包都要夺你的。”   “这纸灯笼小巧可爱,怎么折的?”马文轩把荷包还给他,拿过纸灯笼一点一点的拆开,里面空无一字,马文轩挑挑眉,把空纸还给他:“明儿个就要走了罢?我也是打了招呼的,戚家那女郎配你绰绰有余。”   “不劳大郎君费心,我的亲事,我阿耶自会操心。”   “是我多管闲事了?”马文轩笑着看向马文齐,马文齐缩着脖子不敢说话,赵昃延叹了口气:“我不会相看戚家女郎的,到了京城,便潜心钻研学业,挣得功名以后再考虑亲事,昃延先告辞了。”   马文轩踱步进了屋子,冲马文齐笑道:“他不相看戚家女郎,你心里可开心?”   马文齐没说话,马文轩冷笑一声:“我终归是轻看了你俩。说吧,那荷包和纸灯笼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他的东西还给他罢了。”   “你这谎话说得自己圆的起来吗?”马文轩环视一周:“你这屋里,不少东西都是赵家六郎送的吧?怎么就偏偏还了那两个无关紧要的?就比如这簪子,上好的牛毛纹紫檀,千金难求。”马文轩拨弄了一下他头上的发簪:“如果我没记错,他送了你可不止这一根簪子吧?”   马文齐面上平静,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千金难求?他并不晓得,他只知道是木头做的,如今木头都那么贵了吗?   “我不晓得这木头簪子这么贵,旁的也用顺手了,我以为就是平常的东西,以前我也是给了他东西的,我以为是等价交换的……”   “等价交换?”马文轩笑了笑:“好一个等价交换。你看你这屋里的摆件,哪个不是和隋之珍?”   马文齐看了一圈,没看得出哪个东西就是和隋之珍了,都是稀松平常的东西,哪儿有那么宝贵?   “你瞧瞧你窗边桌子上插了红梅的那个花瓶,上好的古董瓷器,千金难求。你书桌上的砚台,怎么也得四千两白银,那些随意放在画缸里的字画,都是大家之作,有市无价。你再看看那个画缸,白玉画缸,题的字,画的画亦是大家手笔。这个赵家六郎也真是豁的出去。”   马文齐手足无措的看着他:“我不知道……我以为没什么价值的,都是平常的东西……”   “如今你知道了。”马文轩笑盈盈的看着他:“如今你打算怎么做呢?”   “他明儿个就去京城了,今儿个天也不早了,怕是还不了了,等他回来吧?行吗?”   “等他回来?等他回来栈道都修好了。别的东西我可以不计较,这个纸灯笼和那个荷包到底什么意思,你们在玩什么把戏?”   马文齐看着自家长兄紧皱的眉头,没言语。马文轩叹了口气,摆了摆手:“这些个也不重要了,赵家六郎高中以后,定然是少不了官家赐婚的,届时你也不用惦记着他了。”   马文齐低着头,安慰自己道,不会的,赵家兄长不是那样的人,即便是官家赐婚,他那样聪明,应该是有法子搪塞过去的。   知道赵昃延一大清早就要赶路,马文齐特地起了个大早,扒着墙头往外看,只远远的看见了个身影,一晃就没了。   马文齐怅然若失的从墙头上下来,心里越发不安,躺在床上辗转难眠,浑浑噩噩的竟发起了高烧。   因着他把屋里使唤的丫头婆子都撵了出去,一时间竟没人发现,晌午的时候,丫头过去送吃食的时候觉得不对劲,这才惊觉马文齐发着热。   生病对马文齐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从小体弱多病,治病的汤药,补身子的补药,流水般的喝,如今这一生病,对他来说算得上是一种解脱,烧的迷迷糊糊的才好,烧的迷迷糊糊的了,就想不起赵家兄长凄凉不甘的眼神了。   马文齐虽是迷糊,但也听得到耳边颇为嘈杂的声音,马文齐眼皮重的睁不开,好像用浆糊粘在一起了似的,只能打起精神听了一耳朵。   是他姆妈的声音,说什么怨你什么的,马文齐想听个清楚明白,可一阵迷糊,睡过去了。   马文齐再醒来的时候,外头下了雨,自家姆妈兄长守在一旁,马文齐叹了一口气,声音嘶哑:“姆妈……”   马家姆妈扯着他的手,激动的几欲落泪,连声问道:“如今觉得身子怎么样?头还疼吗?渴不渴?文轩,赶紧,赶紧给你阿弟倒杯茶水。”   马文齐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接过自家长兄递过的茶水,一饮而尽。   “有没有想吃的?姆妈让人给你做?文轩,去,请郎中过来瞧瞧,看齐儿身子是不是好利索了。”   马文齐拉住自家姆妈,扯了个笑脸:“姆妈,莫要劳烦兄长和郎中了,我如今大好了,您就放心罢。”   “你足足晕了三四天,你叫姆妈怎么放心的下?你阿耶如今去了京城,你如今又出了这样的事,你叫姆妈怎么放心的下。”   “姆妈,我同赵家兄长没见过了,你还叫阿耶去京城做什么?”马文齐皱着眉头,眼里泪光闪烁:“姆妈,我不见他了,求求你,别让阿耶把他除了名,赵家兄长胸有宏图,你们不能毁了他……姆妈……”   马家姆妈心疼的看着他:“你阿耶进京为了会稽收成的事,往京城里求薏苡种子去了。冬天的时候,地里的麦子全都冻死了,这个时候能种的也只有薏苡了。偏偏会稽薏苡种子极少,旁的还不如咱们,只能往官粮仓里借了。”   马家姆妈瞥了马文轩一眼:“你看看,你把你阿弟逼成什么样子了。”   “不怪兄长,是我多心了……”马文齐擦了擦眼泪:“姆妈,您同兄长回去吧,我自己呆着也是行的。”   “我让人多点两盏灯,你安生睡,外头有丫头婆子守着。”马家姆妈给他拉了拉被子:“外头下了雨,你夜里莫要着了凉。”   马文齐见自家姆妈同长兄出了门,突然就松了一口气,也不晓得赵家兄长在京城找到住处没有?人生地不熟的,可还能吃得惯?   马文齐忧心忡忡的听着外头淅沥沥的声音,恨不得此时插了翅膀飞到赵家兄长身边。 第56章   马文齐病恹恹的待在屋子里,最近老是下小雨,天阴沉沉的,马文齐只能待在屋里,以往的日子同现在没什么区别,可身边没了小翠,也没了赵昃延,总觉得有些难熬。   好不容易赶上天晴了,马文齐也没了心思出去,只听外头一片寂静,偶尔两声鸟叫也是稀稀疏疏的。   以前小翠阿姊总是笑着招呼丫头在外头踢毽子,他虽不会,但看她们踢毽子,笑呵呵的心里也高兴。如今这院子个个都是生面孔,个个都是端端正正的,毫无生气,那院子里的花开的再好,马文齐也觉得索然无味。   马文齐看着手下的宣纸,潦潦草草的写着“凄凉别后两应同,最是不胜清怨月明中。”内心惆怅不已,正在感慨之中,忽然门口有了动静,马文齐赶紧找了东西遮了起来,把毛笔放下,走到桌子旁坐下。   “小郎君,不得了了,前头出了事,您莫要出去,等夫人身边的张家姆妈唤您,您方可出去,旁人谁都不行。”   马文齐看她慌慌张张的,心里暗暗诧异:“怎么了这是?”   “外头来了一个婆子一个媳妇,说是……”小丫头脸涨得通红:“说是添香院的……”   “添香院?从没听说过。”马文齐细细回想了一番,确实是没听说过,听着不大像是酒楼茶肆的名儿。   “是青楼的……”   马文齐皱了皱眉头,这一点他实在是没想到,那不是姆妈说的污秽之地,上不得台面的地方吗?怎么今儿个到家里来了?   “她们来做什么?”   “说是有了您的孩子,想要个交代……”   马文齐眉头皱的更紧了:“有了我的孩子?我从没去过那种地方,怎么就有了我的孩子?她们怎么进来的?”   “听说是四郎君领回来的,四郎君说在门口见着她们了,吵吵嚷嚷的,怕污了您的名声,这才领进院子里了。”   马文齐蓦然松了口气,这事同马文举牵扯到一起,这事情顿时就明了了,这个马文举,也不晓得该说他聪明还是愚蠢。   马文齐悠闲的摆了摆手:“你出去罢,我晓得了。”   马文举把人带到了前厅,马家姆妈倒是极为淡定,抿了口茶问道:“你说我家小郎君前些日子日日与你厮混?”   底下的女郎梳着妇人的发髻,妖妖娆娆的跪在地上:“回夫人的话,我同马郎确实是两厢情愿的。”   马家姆妈嗤笑一声:“两厢情愿你跑到我家门口败坏他的名声,这算什么两厢情愿?你说你肚子里的孩子是我家小郎君的,那你就住下吧,待孩子生下来,滴血认亲,若是是我家小郎君的,那我做了主,抬你做姨娘。若是不是我家小郎君的……”马家姆妈眼睛一横:“你这是诬陷,是要下大狱的。”   “我不敢说谎。”底下的女郎跪在地上,不敢看马家姆妈。   马家姆妈把茶杯放下:“我只听你的一面之词也不行,须得叫我家小郎君过来认一认。文举,你去衙门叫了你阿耶的心腹过来等着,若是这两个婆娘说谎诬陷,即刻下了大狱。”   “夫人,这事就让下人去叫……”   “让你去你就去!难不成我还得求着你去?”马家姆妈冷声呵斥,马文举看了她们一眼,出去了。   芷兰偏偏看了一眼上座的马家姆妈,越发觉得不好糊弄。她等了不一会儿,只见一个婆子带着一个年轻的小郎君过来了。   “认一认吧!那个婆子你先说,是不是我家小郎君。”   婆子颤颤巍巍的看了一眼,抬头碰上了马家姆妈的目光,急忙低下头说了声是。芷兰看了一眼小郎君,又看了一眼马家姆妈,突然觉得这两人并不是很像,而且这个人畏畏缩缩的,哪儿像个贵人,她咬了咬牙道:“妈妈怕是年纪大了,看不清楚人了,这个哪儿是马郎。”   马家姆妈冷笑一声:“哦,这妈妈日日门前迎客,还能认不准人?”马家姆妈重重的拍了拍桌子:“你们两人一人称是,一人说不是,我看怕不是受人指使,来污了我家小郎君的名声的吧?”   “妇人日日门前迎客,一时看花了眼,确实不是这位……”   马家姆妈冷笑一声:“那你们找错人了,我家小郎君就是这个模样,你们还敢来我家撒野?说,谁指使你们来的?”   “这确实不是马郎,夫人若是觉得我诓您,大可不必如此。”芷兰话刚落音,就听得一个颇为好听的声音道:“那你看看我是不是你口中说的马郎,可我从未见过你。”   芷兰看向他,身材欣长,五官俊朗,看起来不过十五六,手拿折扇,头上梳了颇为复杂的发髻,插着一个白玉簪子。   看这穿戴,这浑身的气度,芷兰觉得应该是了,扑到他腿边:“马郎救我,我肚子里可是有了您的骨肉。”   那郎君扇子摇了摇,笑道:“这莫非就是头牌?这位妈妈挑人的眼光着实是特别。”他绕开芷兰:“昃益拜见婶婶。”   芷兰瘫坐在地上,竟然不是么?她苦笑一声,不是也好,堂上的目光像是淬了毒,她实在是受不了了,不然也不会草草的把他当成救命稻草了。   “你怎么来了。”马家姆妈揉了揉脑袋:“若是因着六郎和宛婧的事,就不必提了。”   “小侄儿可没这么没眼力见儿,我在外头跟师傅云游,今儿个才回来,听说箬天阿姊成亲了,过来给阿姊送礼来着。”赵昃益笑道:“我听说阿姊还在家里?”   马家姆妈扯了个笑脸:“若不提那事还好说,我晓得你同天儿关系要好,箬天在自己院子里,张家姆妈带你过去罢。”   “小侄儿就先告退了,这边的事,婶婶处理吧。”赵昃益作了个揖跟着张家姆妈过去了。   马家姆妈颇为平静的看着她们:“说罢,肚里的孩子是谁的?”底下没人说话,马家姆妈端起茶杯:“马文举的?”芷兰瑟缩一下,马家姆妈嗤笑道:“果然没错。”   “他想让你进马家大门,却污了我家齐儿的名声,为了个娼妓,败坏自家兄弟的名声,真是个不要脸面的东西。”   “我念你肚子里有了孩子,若是你指认了幕后黑手,你和孩子往后还有安稳日子,若是一味包庇,咱们衙门里说话。”   芷兰倒是没什么动静,倒是旁边的婆子瑟瑟发抖,芷兰冷眼看她:“我就是贪图富贵,要打要杀随便夫人。”   “真不知该说你有情有义还是执迷不悟。那婆子呢?也执迷不悟下去?贪图富贵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那婆子抖如筛糠,颤声道:“夫人饶命,确实是马家四郎君指使的,四郎君同芷兰暗结珠胎,不想她在烟花之所受苦,又因着家里媳妇实在凶悍,就想了这么一个法子……”   “哼,就这点手段都不够我看的,马文举呢?给我找回来,看在她肚子里的孩子的份儿上,把他的外室领回去。”   马家姆妈冲一旁的下人招了招手:“纸墨笔砚准备好,我倒是要修书一封,问府君怎地处置?”   “此事妈妈说的不是,是我给马郎出了主意,马郎不过是冲昏了头脑……”   “你如此护着他,倒也是他的福分,你家里是做什么的?没进勾栏瓦肆前是什么营生?可认得字?读过书?”   芷兰脸上闪过一丝诧异,讷讷的回她道:“我阿耶是个秀才,因着我阿娘过世,又娶了继母,继母为人苛责,我同家里那个异父异母的姐姐撞了婚事,继母寻了错处发卖了我……”   “你阿耶也愿意?”马家姆妈不由得带了两分看戏的心理,信也不信。   “假继凶悍,阿耶……”芷兰苦笑一声:“没法子……”   “哦,你原本的身份进我家门是勉强了些,不过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如今是从勾栏瓦肆里出来的,这未免……”   “夫人放心,芷兰跟四郎君的时候还是个清倌,一直未曾服侍过旁人。芷兰饱览诗书,字写的也是极好。”一旁的婆子开口道:“如今肚里又是有了……”   马家姆妈瞥了她一眼:“我算不得马文举的阿娘的,更何况他自己是有了正室夫人的,这个我自然是做不了他的主的。”   言谈间,马文举被压着上来了,马家姆妈冷笑一声:“孽障,如今倒会作践你自家兄弟了。”   马文举跪的直直的:“左右马文齐往后也是没有孩子的,我给他一个又能如何……”   “你住嘴!哪个说文齐往后没有孩子的?这话你去你阿耶那里说,看他不打断你的腿!”马家姆妈恨得牙根直痒痒,拍桌子拍的手心发麻。   “我就问你,你这个外室,这个孩子是要还是不要?”   “自然是要的。”马文举看了一眼芷兰:“她是个好女郎,如今又有了我的孩子,我自然是不能负她的。”   “混账东西!那你家夫人呢?”马家姆妈拍了拍桌子:“当初可是你非人家不娶的!”   马文举跪在地上:“一个郎君三妻四妾未尝不……”   “住嘴!你如今什么身份?你可有功名在身?你可有经世之才?你可会独立赚钱养家?不过就是个靠着家里的纨绔子弟罢了,还说出这等不知羞耻的话,简直……无可救药!”马家姆妈气得发笑。   ◎作者有话说:   扛不住了   晚安 第57章   恰巧张家姆妈赶过来了,看着底下跪着的人,心里大概也猜出来了,面上不动声色,给马家姆妈行了一礼:“夫人。”。   马家姆妈见她回来了,神情一缓:“天儿那边……”   “跟前有两三个丫头,不碍事的。”张家姆妈笑道:“四郎君怎么跪在地上?”   马家姆妈冷哼一声:“看见他心里就堵了气,赶紧关到祠堂里跪着去,把承影阁那对婆媳叫过来,问问她们容不容得下这个外室。”   张家姆妈笑着指使丫头道:“另外赶紧拿了椅子给这位女郎坐下,大冷的天,莫要伤了身子。”   不一会儿的功夫,二夫人带着自家儿媳秦悦江过来了,马家姆妈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芷兰,还没等二夫人开口,马家姆妈率先开口道:“想必你们也是听说了的,这位芷兰……你们要是不要?”   芷兰也不说话,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看着地面,不知在想什么,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倒是二夫人不痛不痒的瞥了她一眼,对上头的马家姆妈行了个礼:“主母,勾栏瓦肆里出来的,我们自是不要的。”   “你说呢,悦江?”   秦悦江走到芷兰前头,看着她:“抬起头来让我瞧瞧。”   芷兰缓缓抬起头,秦悦江掩嘴笑了笑:“是个好容貌的,我听说你肚子里头有了郎君的孩子?”芷兰呆呆愣愣的点了点头,不大明白这个传言中凶悍的妇人居然这么平和。   “郎君求娶我的时候说过不纳妾的,由此可见,男人说话,断不可信的。你可读过书?”   “只读过三字经千字文,认得字,略懂些诗书。”   “腹有诗书气自华,看你气质不凡,怕是谦虚了的。”   芷兰没言语,秦悦江又道:“几个月的身孕了?”   “两个多月。”   “什么!孽障!放着家里的正头夫人不亲近,竟跑去烟花之所,瞒得真是好,竟还敢使手段算计自家阿弟?”   马家姆妈挑了挑眉,抿了口茶:“这事左右举儿也没有来得及铸下大错,你也不必如此生气,气大伤身。张家姆妈,叫举儿过来,听听这事。”   “留子去母。”二夫人沉思片刻开口道,芷兰表情依旧淡淡的,好像一点都不意外似的。   “这话传出去岂不让人戳了脊梁骨?若是郎君喜欢,留下与我做个伴也未尝不可。”   马家姆妈笑了笑,开口道:“悦江果真是懂事大方,虽说去你家求亲之时,举儿信誓旦旦说今生唯你一人,可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我虽是管着一大家,到底举儿也同我不亲近,我却也是为难得紧。你如今能接纳她,也是最好不过了,只是委屈你了。”   “主母这话说得真是羞煞我了,我只想着家和万事兴,哪儿能想的那么多。”   “夫人,二姨娘,四郎君过来了。”张家姆妈带着马文举过来了,马文举还来得及跪地求自家阿娘,马家姆妈率先开了口:“你来了?”   马家姆妈冷眼看着他:“若不是你家小君明事理,今儿个这个芷兰怕是进不了马家的大门的。如今你犯了错就得认罚,这事我已经修书一封同府君言明,他怎么罚你还未可知,如今我罚你跪祠堂你可有意见?”   马文举没吭声,二夫人上前给了他一巴掌:“孽障!我怎么就生出你这个孽障!你这个外室赎了身,领回去便领回去,不得有什么大动静,惹人耻笑,只是这孩儿得跟在悦江身边,不然就只能去母留子。”   “多谢阿姨成全。”   “你谢我?若是依我所想,这女郎同肚里那个一并除了,若不是悦江,你当真以为我能容她?”   “我也不是为着你,我是为了不让夫人为难,不让府君难堪,不让马家丢人,也为着你以后的官途。”   马文举脸上不大好看,马家姆妈拿帕子摁了摁嘴角:“行了,都回去吧,至于这新姨娘住在哪儿,就是你们看着办吧,缺什么少什么说一声,我叫人去办了。如今才两个多月,怕是没坐稳胎,举儿的第一个孩子,还是得小心为重。”   二夫人自知理薄,也没说什么,带着人走了。   马家姆妈抬头问张家姆妈道:“方才从哪儿找到的马文举?”   “夫人料事如神,就是在小郎君的独怜斋那边,四郎君正在怂恿小郎君出去,下人一下就把人摁下了。”   “痛快,实在是痛快,那马文举平日里没少欺负咱们齐儿,如今总算是揪住他一个错处,看着他左右为难,身陷囹圄,也算出了这一口恶气。”马家姆妈喝了口茶:“今儿个做桌子好菜,热点好酒,叫上轩儿,天儿,齐儿,一起高兴高兴。”   “夫人,这不大好吧,四郎君那边还受罚呢,传出去不大好听吧?”张家姆妈颇有些顾虑。   “这有什么为难的?叫上昃益,权当为他接风洗尘了。”   张家姆妈看着自家夫人欢喜的样子,欲言又止,也没说什么。只是觉得,赵昃益左右也是赵家的倪子,若是同赵家六郎完全一个鼻孔里出气,那先前的努力可不是白费了?   不知怎地,张家姆妈心里总是不放心,总觉得马文齐同赵家六郎没断干净,心里裹着疙瘩,让人难受。   马文齐到自家姆妈院子里的时候,见他们已经落了座了,马文齐走过去:“昃益阿兄也来了?”   赵昃益站起来拱手笑道:“许久不见,文齐长得越发俊朗了,也长高了不少。”   马文齐实在不知道怎么夸他,讷讷的回了句:“你也是。”惹得马家姆妈发笑,马文齐不由得红了耳朵。   马箬天赶紧招呼他俩坐下,打趣道:“你们两个在这儿相互吹捧来了?赶紧坐下吃饭罢。”   马文齐坐在自家姆妈身边,也不言语,埋头吃饭。   “文齐比咱们上次见面的时候还要寡言少语,莫不是许久不见,同我生疏了?”   马文齐淡淡的笑了笑:“我本就不爱说话。”赵昃益也没反驳他,笑了笑,又问马家姆妈道:“听说文轩兄长因着嫂嫂身子沉,不过来了,嫂嫂身子骨怎么样?”   “挺好的,就是文轩看的重了些,毕竟是家里的第一个孩子。”   “那我可得好好准备着贺礼了,因着是第一个孩子我也得准备的丰盛些才好。”   马家姆妈笑得合不拢嘴:“你有心了。”   马文齐站起来,对着自家姆妈道:“我吃饱了,您慢慢吃,我就先回去了。”   “文齐可是胃口不大好?我给你诊诊脉,这一时不在意,莫堆出大病出来。”   马文齐摇了摇头:“不劳烦昃益阿兄了,我先回去歇着了。”   “让他去吧,若是夜里饿了,小厨房里备着点心,左右饿不着他。”马家姆妈给他夹了菜:“我吩咐小厨房做的新样式,你尝尝看。”   赵昃益听马家姆妈这样说了,也不好再说什么了,看着马文齐出去了。   马文齐对赵昃益没什么印象,只记得赵昃延甚是宠他,不过是赵家那个继母生的,性子跳脱,平白给赵家兄长添了不少麻烦,单单这一点,马文齐对他是没什么好感的。   平日见到赵昃益也不过就是点个头问个好,实在是没有别的话可以说的了。今儿个看他欲言又止,颇为关切的眼神,马文齐还以为他同自己关系多好呢。   马文齐裹了裹衣裳,若是赵家阿耶对赵昃益像是对赵家兄长一般好,那就好了。   这几天外头天气说不上来的好,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马文齐坐在院子里晒了一会太阳,昏睡了一会儿,丝毫不晓得外头早就变了天。   马文齐早上起来的时候,发现院子里多了好几个家丁护卫,随口问了句怎么了,谁料想,竟是京城出了状况。   大司马围了京城,就这么死死围着,说是护卫皇城,领了军队,远远的城门外头驻扎了下来,不许人进出,俨然一副围城造反的样子。还暗暗散播了谣言说,官家好男色,想必这几位皇子都是男宠同后宫嫔妃所生。   官家在皇城被困,如今坐吃山空,粮食补不进来,马上就要撑不住了。   马文齐瘫坐在椅子上:“那我阿耶,我外祖一家,还有……”马文齐咬了咬牙,急了一头汗:“这可怎么办?”   “京城外头的将领就不能带了兵去救驾?”马文齐皱着眉头,喃喃道。   “救驾?小郎君这话说的也忒轻松。”   马文齐看向来人,起身道:“昃益阿兄?你怎么来了?”   “我来给我家兄长带个东西。”赵昃益笑了笑:“若是我早来几天,说不定还能带给他,只是如今京城被围的水泄不通,我怕是有心无力啊。”   “你说说,外头的兵士怎地就不能……”   “这征兵都是按了人头来的,一部分去了北边,距京城甚远,怕是赶不过来的。另一部分在大司马这边,你说,外头的兵士怎么救驾?就是你阿耶手上的人,也不足一万,大司马手下那可是七万大军啊!”   马文齐忧心忡忡的叹了口气:“真的就没有旁的法子了吗?”   “什么法子?大司马自兵败,回京路上暗暗招兵买马,一回来就驻扎在皇城根下,嚣张跋扈。除非大司马死了,不然这事难办。可话又说回来了,七万大军护着,哪儿是那么容易的?”   赵昃益话毕,突然顿住了,马文齐诧异的看着他:“怎么了?”   赵昃益脸色大变,眉头紧皱:“坏了!”马文齐心里暗暗发慌:“到底是怎么了?” 第58章   赵昃益也没说明缘由,只留下一个荷包,说了句,你好好留着,便冲了出去。马文齐看他慌慌张张的,看着桌上的荷包觉得眼熟,这不是赵家兄长随身贴带的那个荷包?如今叫赵昃益带给他,这又是什么意思?莫非是他懂了?   马文齐慌忙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缕青丝,马文齐摸了摸自己贴身带的荷包,里头也装着一缕青丝。   马文齐突然很想哭,赵家兄长给他带这个做什么?他不要了?他怎么能这样?马文齐把荷包捏在手里。他说的还不够清楚吗?   纸灯笼,梨花,雨夜,寒灯纸上,梨花雨凉,我等风雪又一年。自己会等他的,这说的够清楚了,虽说理解浅薄了些,可浅显易懂,赵家兄长那样聪明的人,怎么就不懂了?这话自家长兄不懂他能理解,可赵家兄长怎么就不懂了?   亏得他方才听到京城有动还担心他,马文齐擦了擦眼泪,他莫不是真的相看了戚家的女郎,相中人家了?   马文齐一边落泪,一边把自己的荷包拽下来,连带着脖子上系的玉一同摘下来,把这些东西扔到放发簪的盒子里,就连头上带的发簪也换成了自己不值的乌银发簪。   马文齐心里堵的厉害,哭哭啼啼的,颇为凄惨。一面因着京城动荡,阿耶同外祖一家不晓得怎么样了,赵昃延又怎么样了?不过赵昃延就是一个进京赶考的书生,想必是没什么事的,可外祖在朝中显赫,反而令人担心。另一方面因着赵昃延送了这荷包,也不晓得他什么意思,心里更堵的慌了。   马文齐蓦然想起方才赵昃益把荷包丢下的时候,面色慌张,什么能让赵昃益如此慌张?家里出事了?可赵家能出什么事?这里虽离京城不远,可从会稽到京城,用最好的马匹,快马加鞭,不眠不休,最快也得一天多,兵士不足,大司马根本就无暇顾及,更何况同赵家干系也不大的,莫非是……   马文齐心里咯噔一下,莫非是赵昃益知道些什么,能让他如此慌张,怕是赵家兄长要出事。   马文齐急忙要出去,刚走到院门口,便迎头遇上了马箬天的陪嫁丫头。马文齐心里正纳闷,那丫头叫人把院门关了,隔着门对他说道:“小郎君,最近京城不太平,您身子骨不大好,需得在屋里静养,夫人的意思是您这阵子就别出去了吧?”   马文齐一听她这意思是要软禁自己,拍了拍门,怒道:“轮得到你在这儿指手画脚?开门,放我出去!”   那丫头没了动静,马文齐撩了袍子狠狠的踹在门上,这一脚使了十成十的劲儿,震的马文齐脚直发麻,可外头一点动静都没有。   马文齐气冲冲的回了屋子,费劲的拿了椅子出来,站在上头,准备从墙头上跳下去。刚露了个头,发现院子周围被围的水泄不通,马文齐不悦的看着他们,愤愤的拍了拍墙头,拔下墙头上的草愤愤的扔过去:“谁让你们站在我院子外头了?给我滚!都给我滚!”   “夫人的意思,还请小郎君莫要为难咱们这些下人。”   马文齐冷笑一声:“夫人的意思?不知道的还以为马府也被叛军占领了,真当独怜斋这个破院子是皇城了,围的水泄不通的。”   下面的人不接话了,马文齐心里觉得他们再怎么样应该也不会伤着他,便爬上墙头,正准备下去的时候,下头的人看着他说道:“夫人交代了,若是您非要出去,那就让我们把您带到禧月阁去。”   马文齐身子一颤,乖乖从墙头上下来,岔岔不平的搬了椅子,回屋去了。   回到屋里,马文齐把外头的橘环叫过来,皱眉问道:“外头的家丁真是夫人安排的?”   橘环低着头,一脸不敢说。   “让你说你就说了便是,在你眼里,我就是犯人了不成,就得在这儿关押的死死的?问一句都不成了?”马文齐甩了甩袖子,坐在椅子上,橘环吓得跪在地上,结结巴巴的说道:“我,我没有那个意思……只是,夫人不许说。”   “那就是我姆妈安排的了,你说说因着什么把我关起来的。”马文齐倒了杯茶:“起来说。”   橘环依旧跪在地上,犹豫良久,才吐出一句话:“我不能说。”   “你出去吧,我晓得是我姆妈的意思,我也不想为难你,出去吧。”马文齐拿着茶杯,也不喝,就是这么看着。橘环用余光偷偷看了他一眼,眼神阴沉的吓人,橘环不敢久留,急忙出去了。   待到橘环出去了以后,马文齐缓缓松手,一个茶杯就这么碎在了地上。   外头的橘环顿了顿脚步,犹豫着是进去还是离开,又听到马文齐声音喑哑:“去请箬天阿姊过来。”   橘环松了口气,快步走了出去,她从夫人院子里调到独怜斋的时候,共事的姐妹都说她有福气。都说小郎君最是温和大度,对下头的人极好,从没有打骂过下人,逢年过节还有赏。她当时还是有些窃喜的,小郎君先前给夫人请安的时候,她远远的看过两眼,最是谦和有礼不过的了。   可如今小翠阿姊回家去了,小郎君全然像是换了个人,越发容易动怒。莫非小郎君真是喜欢小翠阿姊,因着小翠阿姊同夫人闹僵,毁了婚事,夫人才动了气,罚了小翠阿姊,把她赶出门去了……   橘环越想越觉得悲凉,她知道小翠阿姊陪着小郎君自小一起长大,又没入奴籍,可如今也不是因着夫人嫌她身份低微,落得这个下场,那自己呢?   她是奴籍,卖身契是在夫人手里攥着的,往后不是被指给哪个下人,就是拿去做旁的大人的小妾,任人打骂,若是遇不到贤良大气的主母,怕是日日受蹉跎,还不如一辈子做下人来的痛快。   橘环越想越怕,心里越发没有底,她如今也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不知道前路是怎么样的,只怕下一个缠绵病榻的就是自己了。   橘环眼看就要到了箬天女郎的院子里,快速收拾好了心情,来到马箬天院子里,叩了叩门:“七女郎在否?小郎君想见七女郎。”   马箬天手里捧着一个袖炉,打了帘子出来:“文齐想见我?因着什么事?因着把他关在屋里的事?”   橘环点了点头:“好像是……”   马箬天看她眼睛发红,关切的看着她:“他发脾气了?”橘环的委屈一瞬间就涌了上来,摇了摇头,眼泪却是落了下来。   马箬天的指尖触到了她的手,惊道:“怎地这么凉?”   橘环缩了缩手:“我,我不冷……”马箬天叹了口气:“文齐如今怎么就有了坏脾气?往日里不过是任性些,爱耍小性子,今儿个吓到你了?”   橘环没说话,马箬天在前头走着,又道:“你如今也是到了嫁人的年纪了,我让夫人替你留意些,若是有合适的了,给你相看相看。”   橘环脸色大变,跪在地上:“求女郎垂怜,橘环愿意在马府待着,伺候各位主子,不嫁人。”   马箬天笑了笑,扶她起来:“莫要说这些话,你是张家姆妈提拔上来的,一手教出来的,我晓得你的心性品行,你心里不放心的我都晓得,你尽管放心,保管给你寻一个好郎君。”   橘环脸色通红:“谢女郎。”马箬天笑了笑,拍了拍她的肩膀,继续往前走。   到了独怜斋,马箬天让她留在外头,自己进去了,映入眼帘的便是马文齐躺在地上,一旁还有碎瓷片。   马箬天慌张的触了触他的鼻息,幸好还有气,余光瞥见一旁沾了血的碎瓷片,马箬天刚松的一口气,又提到了嗓子眼。   “橘环!去请夫人寻个郎中过来,快!”马箬天拍拍他的脸:“文齐,文齐,我是箬天阿姊啊,听得到阿姊说话吗?文齐!”   马文齐睁开眼睛:“阿姊,你告诉我,赵家兄长……”马文齐声音隐隐带了哭腔:“赵家兄长是不是出了事了……”   马箬天气得咬紧了牙:“你就是因着这个割了腕子?你糊涂!”   “我只有这个法子能见到你,见到姆妈,问到赵家兄长的消息了。”马文齐虚弱的看着她,脸上没了血色:“阿姊,我求你,我求你同我说吧。”   “若是他死了,你就是问到了又能怎么样?”马箬天不敢碰他的伤口:“你这边有没有金疮药?给你止止血,再这么下去,你可就真没命了。”   马文齐苍白无力的笑了笑,眼角滑下两行泪,片刻声音嘶哑:“若是他死了,我也不活了。”   “你也不活了?逆子!”马家姆妈走到门口听到他的这一句话,气冲冲的掀了帘子,见到眼前的一幕,捂着胸口退了两步,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你竟敢因着一个商户子……”   “姆妈,赶紧叫郎中过来吧,文齐都快晕过去了!”马箬天冲着外头道:“郎中!郎中!”   郎中拿了箱子进来,看见眼前的场面也是惊慌失措,随后镇定下来:“夫人女郎稍微退后一些,老朽给小郎君诊治。”   郎中颇为娴熟的给他包扎好,摇头叹息了一声:“索性小郎君手轻,伤口虽不是很深,但若是没被发现,久了也是能要人命的。”   马箬天冲郎中行了个礼:“多谢先生,只不过如今这事,关乎马家的脸面,还请先生莫要透露出去……”   郎中点了点头:“不过是小郎君急症犯了昏了过去,不是什么难看的疑难杂症。”   马箬天笑着送他出去:“橘环,送郎中出去。”   马箬天转身看到马家姆妈正心疼的看着马文齐,拿了帕子擦了擦眼泪,对她道:“天儿,你搭一把手,把你阿弟扶到床上去。”   马箬天同马家姆妈把马文齐扶到床上,看着他苍白无力的面孔,马箬天看着自家姆妈,缓缓道:“姆妈,您还是执意如此吗?”   ◎作者有话说:   叮,更新   晚安呦? 第59章   马家姆妈眼睛盯着马文齐:“你也觉得姆妈错了吗?”   马箬天摇了摇头:“我觉得您没错,赵家六郎自小是从虎狼窝里出来的,他那个继母不是好相与的,赵家大郎自打这个继母嫁到赵家,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赵家六郎能囫囵着出来,可见心机颇深。往后若是变了心,弃了文齐,文齐又是个死心眼的,怕是这辈子的安宁都毁了。”   “可如今是没了法子,文齐怕是已经跌进去了,一味阻拦也不是个办法,依我看,就放他一搏,见识见识这人间的豺狼虎豹,被撕咬的浑身带伤,疼了,他自会醒悟,便是伤了心,这时间还长,总归也能遇到良人。”   “迟了,太迟了。”马家姆妈摇了摇头,看着马文齐微微皱着的眉头,心疼的给他抚平,抬眼看了看马箬天,示意她出去。   马家姆妈叹了口气,看橘环在外头候着,温和的开口道:“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可是冻的了?你进去看着小郎君吧。”   橘环行了个礼,进去了。   “我瞧着这个是张家姆妈的干闺女,干活很是细致,如今一看,倒是有几分姿色,也到了许婆家的时候了。”   “姆妈看中哪个了?”   “哪儿就看中了,就是觉得安平街上锦绣布庄的小掌柜人不错。”   马箬天也想起来了:“是不错,又热情又大方,还不计较,橘环细致,两人容貌都是不错,倒是个良配。姆妈真是越发厉害了。”   “哪儿就是我厉害了?张家姆妈一早就看好了,橘环这孩子是家里穷的揭不开锅了,她阿娘嫌家里穷,跑了没影了,他爹饿死了,没了法子,这才扯了稻草,插了草标卖了身。张家姆妈看她可怜,又很是孝顺,这才出手带她回来。”   马箬天点了点头,回过神又问道:“您方才说迟了,因着什么?”   马家姆妈脸色一下子耷拉了下来,沮丧的看着她:“赵家六郎怕是不成了。”   “怎么可能?”马箬天惊呼一声,看四周没人,随后压低了声音:“他就是去赶考,能出什么事?怎么就不成了?”   “你阿耶派人快马加鞭送了信,说是他毛遂自荐去暗杀大司马,得手倒是得手了,逃出来也是逃出来了,不过浑身是血,进了城门便吐血昏过去了,如今圣上派了太医院的所有太医诊治,怕是凶多吉少。”   马箬天皱着眉:“此事断可不能让文齐晓得,昃益呢?昃益他不是有个医术高超云游的师傅?”   “昃益带他师傅去京城了,不过你想,皇城外头七万大军,大司马为人又是谨慎,他杀了大司马,怕也是重伤,能不能……还两说呢。”马家姆妈顿了一下,叹了口气:“我以前只晓得他文采不错,没想到功夫也这么好。还有这种胆量,若不是同文齐有牵扯,我还真想收他为义子。”   “功夫若是不好,也不能夜夜翻进咱们家,家丁护卫还一点都不晓得。”马箬天翻了个白眼:“交给老天爷吧,若是他活着,姆妈您就任他们去,若是……”马箬天拉着自家姆妈的手,安抚似的的拍了拍:“那也怪不得您了。”   马家姆妈点了点头:“冲他这份血性,日后我也是会留两分薄面的。不过,这说起来,如今大司马的独子在外头张罗,我觉得也是不必担心的,约莫着成不了气候。我瞧着圣上的好日子不远了。”   马箬天点了点头:“若是斩草除根还好,就是怕外头七万大军,圣上退而求其次,没了一个大司马,这又来一个小司马。”   “可如此短的时日,这世间哪儿能再找得出另一个赵昃延啊?”马家姆妈叹了口气:“走吧,我得回去看着齐儿,莫要让他做了傻事。”   马箬天没说话,跟在自家姆妈回独怜斋去了。   “高侍中给你传信儿没有?”   “怕是没找到机会,我不担心他,他惯会躲,遇见吃力不讨好的事,他能躲得十天半个月找不见人影。”   马家姆妈轻笑一声:“你舅舅昨儿个也传了信,说家里也好,叫我不用担心。你阿耶我也是不大担心的,他一个文官,也是滑得很。”   “姆妈,四兄长……阿耶说了怎么处置吗?”   马家姆妈虽尽量保持平静,语气里还带了些轻蔑:“你阿耶说他文不成武不就,索性丢到军营里锤炼锤炼。”   马箬天点了点头:“我阿耶这个主意的确是目光长远,只是,四嫂嫂平日里凶悍,芷兰这一胎……”   “你也不用担心,我亲自看的悦江,她虽是凶悍了些,却没害人的心思,比你四兄长强多了。”   马箬天哦了一声:“那大嫂嫂,榴月伏月里就要生产了吧?”   马家姆妈掐了掐日子,点了点头:“该是榴月月底,我得拜拜,盼着是个倪子,得抢到马文举孩子前头,成马家的嫡长子。”   “我听张家姆妈说,大嫂嫂的肚子比一般妇人肚子大一圈,或许是个双生子。”   “我也盼着是双生子,总归是养的起的,只是你大嫂嫂头一次生孩子,双生子怕是不好生产,一个倪子也是好的。”   “若是俩丫头呢?”马箬天开玩笑道。   “呸呸呸!你外祖母信得过的那得是什么人?人家说让你生个小郎君,就不会给你个小女郎。咱们可是提前说了的,要个小郎君,人家也是应了,说能一举得男。”   “这事怎么控制的住?姆妈您还真信?”马箬天拿着帕子掩住笑得合不拢嘴的嘴巴。   “你可别不信,那个女郎中说的神乎其神的,说是生郎君生女郎不在孩子的阿娘,关键得看孩子的阿耶,她只要说有七成的把握生倪子,就准能生倪子。她若是说四成的把握生倪子,准就是女郎。人家是有手段的。”   马箬天半信半疑道:“真有那么神?”   马家姆妈点点头,低声道:“哪天太平了,你同景才也去看看,早点要个孩子。”   马箬天一下红了脸:“我们还没那个打算……”   “什么就没那个打算了?我可听说,马箬妤可是有了,你可得加把劲,万不能让那丫头压了过去。”   “她有了?”马箬天惊讶的捏了捏帕子:“怪不得,前些日子我听说那个张萦嘉生出了个死胎,我正觉得有蹊跷,姆妈你猜怎么着?”   “这事我也听说了,倒是不晓得个中缘由。”   “后来刘家夫人请我赴宴,悄悄跟我说,马箬妤在里头动了手脚,张萦嘉自然晓得是她动了手脚,可府里到底没有什么动静。人家到底是正室夫人,要拿捏她也甚是容易。可正寻了错处罚她跪着,她竟晕了过去,郭家郎君本就觉得亏欠她的,自然是心疼得紧,贴补她好些东西。后来的事我便不晓得了,原来竟是如此。”   马箬天嗤笑一声:“如今她有了身子,自然不比以往,郭家郎君疼她疼的厉害呢!不过我看那张萦嘉也迟早丢了正室夫人的位子。”   “怎么说?”马家姆妈疑惑的看着她:“左右是明媒正娶的……”   “姆妈!你想,那张萦嘉是什么人?大司马的外甥女啊,大司马如今做出这等谋逆之事,郭家郎君的阿娘是什么人,攀炎附势之人,趋利避害没几个人比她做的更好的了,那张萦嘉安能长稳坐在正室夫人的位子上?”   “也是,纵然如今大司马的独子在外头撑着,怕也是撑不了许多日子的。”马家姆妈打了帘子进去,马文齐已经醒了。   马家姆妈坐在床边关切的问道:“齐儿你醒了?怎么样了?”   “姆妈我一直没睡,就是累了。”马文齐看着她:“赵家兄长……”   “你别挂念他了,人家如今可是官家身边的红人,若是他从京城回来了,还愿意同你一起,那姆妈就不拦着你们了。”   “真的?”马文齐坐起来,一脸惊喜:“谢谢姆妈,姆妈对孩儿最好了。”   马箬天叹了口气:“行了,京城如今还是乱着,姆妈把你关起来,也是怕你偷偷跑去京城。如今姆妈也松口了,你好好的,若是赵家六郎回来了看你这伤口,我倒要看他骂不骂你。”   “我以为赵家兄长出事了……姆妈,我现在心里慌急了,您确定赵家兄长没事?”马文齐急切的看着自家姆妈,迫切的想要一个答案。   “大抵是没事的,如今皇城被围的死死的,姆妈也是不晓得。”马家姆妈握住他的手:“你如今须得好好养着,莫要让家里担心。”   马文齐笑了笑:“我晓得了,您放心罢,我手上没使劲,过两天就好了。”   马家姆妈无可奈何的瞪了他一眼:“姆妈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马文齐没说话,眼里都是笑意,马家姆妈被这股子轻快的笑意刺了一下,她真是不敢想,若是她的齐儿知道赵家六郎重伤,如今还不知是死是活,会做出什么事来。   “姆妈盼着你永远都这么快活。”马家姆妈拍了拍他的手:“姆妈先回去了,让橘环在这儿守着罢,你若是无趣了,姆妈遣几个婆子过来给你讲民间故事听。”   马文齐摇了摇头:“不用的,我屋里有许多册子,我不无聊的。”马家姆妈忧心忡忡的看了他一眼,扶着马箬天递过来的手,出去了。 第60章   许是了了一桩心事,马文齐这几天脸色越发红润,脸上的笑也多了。只是偶尔给马家姆妈请安的时候,会问起赵家六郎的事情,问得马家姆妈也很是头疼,连着好几天不敢见他。   不过半月,马家阿耶回来了,一身尘土,马家阖府站在门口迎着,马家阿耶虽是穿的略有些狼狈,可脸上的笑意盖都盖不住。   到了正厅,大家都散了,马文齐还扭扭捏捏不肯走,马家阿耶笑着问他道:“文齐,怎么了,可是还有事?”   马文齐红了脸:“孩儿想问问赵家兄长的事……”   马家阿耶皱了皱眉头,正要开口,马家姆妈赶紧抢在前头:“你阿耶也是累了,你先回去吧,等你阿耶养足了精神,自然会跟你说的。”   马文齐作了个揖:“那孩儿不影响阿耶歇着了,孩儿先退下了。”   马文齐走后,马家阿耶皱着眉头问道:“怎么了?这孩子还没死心?”   “赵家六郎情况怎么样?”   “虽说凶险,却也是救回了一条命,就凭着这一身本事,为自己挣了个好前程。”马家阿耶笑着摇了摇头:“往日还真是看轻了他。”   “齐儿同他,我也是不想管了……”马家姆妈坐直了身子,一脸怄气。   “怎么了?莫非是看他有了好前程?”   “我是那种人?齐儿心里暗暗猜测赵家六郎出了事,你猜他怎么了?”马家姆妈一脸后怕:“我真是不敢想,若是不许他们一起,齐儿会怎么样。”   “他怎么了?”马家阿耶皱着眉头:“总不能做了傻事了吧?”   “哼,傻事?他可厉害多了,竟拿了瓷片割了腕子,威胁我。”   “逆子!把他揪过来,跪祠堂,跪几个时辰看他还敢不敢。”   “前些日子,箬天劝了劝我,说不如今日成全了他们,他跌的痛了,自然就知道回头了,咱们还能不容他?我觉得也是有些道理的,索性放手,看看再说吧,情况不对了再分开,想必也没那么难了。”   马家阿耶没说话,喝了杯茶,咂了咂嘴这才道:“我是不能看着他们俩在一处的,先不说后代子孙怎地,这个赵昃延能以命搏前程,日后也会因着前程弃了咱们齐儿,岂不让人笑话。”   “笑话?他们笑话由他们笑话去,咱们齐儿一生顺遂开心我就心满意足了。”   马家阿耶摆了摆手,起身回屋里去了,马家姆妈叹了口气:“本就拦不住,硬要这么拦着还做什么?”   马文齐在屋里坐卧不安,等着马家阿耶屋里的人回话,等了一天,始终没个音信,马文齐看着外头黑了,心里更是焦躁,在门口瞥了一眼,突然瞥见一个人影,马文齐厉声道:“谁在那儿!”   一个人匆匆跑过来:“小郎君,是我。”马文齐眼睛一亮:“平南?你回来了?赵家兄长可回来了?”   平南点点头:“我家郎君回来了,让我过来给您问个平安,带个东西过来。”   “赵家兄长,他怎么不亲自过来?”马文齐耷拉着眉毛:“他说什么?”   “我家郎君今儿个刚回来就被人围了,都是前来拜访的,着实是走不开,我家郎君让我取回前些日子昃益郎君给您的荷包。”平南从袖子里掏出一柄玉如意:“这个是在皇家道馆里奉过的,郎君说放在您屋里压着也是好的。”   马文齐接过去:“你先等着,我去给他拿。”马文齐从箱子里翻出来荷包,出去递给平南:“你帮我给他带个话,说,我姆妈是愿意了的。”   平南点了点头:“在下一定带到。还有一事,明儿个明昌王殿下可能会来会稽,很有可能是奔了太守府,您若是不愿意见客,便待在自己院子里,届时,我家郎君趁着忙的时候过来见您。”   马文齐点了点头:“我晓得了,你叫他好好歇歇,这么些天怕是累了。”平南应了一声,转身消失在了院子里。   果然,一大早马府接了消息说是明昌王殿下到了城外,要太守去迎接。马太守带了人出了城,马家姆妈赶紧着人安排宴席,又从外头请了厨子,做了精致的点心这才稍稍安心。   明昌王刚进马府大门,扭头问马家阿耶道:“我听说你同新起之秀赵昃延家里关系颇为不错,何不请他过来一乐?”   马家阿耶冲后头的人道:“赶紧去请赵家六郎过来陪着明昌王殿下。”   明昌王殿下刚坐了没一会儿,外头前来求见的人络绎不绝,明昌王殿下竟一一请了进了,笑道:“如今也是热闹一番,有劳马家夫人了。”马家姆妈笑了笑:“不碍事,我这就下去安排。”   有人的地方就有席面,有席面的地方就有酒。有人有酒有席面,自然就多了算计。   酒过三巡,明昌王突然道:“以前在京城倒是同马家小郎君颇有缘分,不如叫过来一见?”   马家阿耶拒绝不得,也不晓得里头有什么缘由,便叫人把马文齐请了过了。   马文齐到的时候,一眼看到了赵家兄长,笑盈盈的看了他一眼,又一一给人见了礼。   明昌王笑道:“小郎君越发俊朗了。不知会不会饮酒。”   马文齐低着头,讷讷的回他道:“不会。”明昌王朗声笑道:“不会也是没关系的,喝两口意思意思便是了,看你年纪不大,喝两口应该没事的。”   马文齐没说话,明昌王又道:“好没意思的人,莫不是要我敬你一杯?”马文齐眼看着下人端到他跟前了,无奈的接了酒杯,一饮而尽,对马家阿耶行了一礼:“孩儿身子不适,便回去了。”   赵昃延坐在明昌王身边,皱了眉头低声道:“你何苦这样难为他?”   “你还同我在这儿说嘴,你的心上人情况可不大好啊!”郑池曜抬了抬眼,看了看马文齐那边。马文齐挠了挠脖子,走路虚浮,赵昃延看得直皱眉头。   “在下,先行一步,告辞。”赵昃延急忙穿过层层宾客,揽住马文齐,拍了拍他的脸:“文齐?文齐?你还好吗?”   马文齐摇了摇头,脸色绯红,连带着脖子耳朵都是红彤彤的,此处人多眼杂,呆的久了,难免传出什么谣言,惹出诸多是非,赵昃延不敢耽误,赶紧揽住马文齐朝后院走过去。   “赵家兄长,我是不是染了风寒了?我好难受啊……”   赵昃延摸摸他的头:“乖,待会儿就好了。”马文齐咬了咬嘴唇,声音里带了哭腔,艰难的发了抑扬顿挫的声音:“我好难受啊~”   马文齐抱住赵昃延的腰,像是抱住了救命稻草,赵昃延被他抱的难受,干脆横抱起起他:“你忍忍,我带你回房间。”   “赵家兄长,我觉得,我一定快要死了……”马文齐气都喘不匀了,扯了扯身上的衣服,赵昃延艰难的给他拢了拢衣服:“听话,不许动,我这就带你回房间。”   到了房间,赵昃延已经满头大汗,他把马文齐放到床上,正准备叫小翠打冷水过来,马文齐却死死的攀住他:“赵家兄长,你别走,你别走~”   赵昃延坐在床边,温柔的摸了摸他的脸:“文齐,你生病了,我叫大夫过来好不好?”马文齐头发已经湿透了,汗津津的,从脖子往下看,裸露出的皮肤都是泛红的。   马文齐两只手死死的扒着赵昃延的胳膊,赵昃延没了法子,隔着门大喊了两声:“平南?平南?”   门外一点动静都没有,赵昃延心里清楚,只不过依旧存了一丝丝侥幸,这仅有的侥幸被打破后,赵昃延没了法子。   赵昃延咬了咬牙,轻轻扯开马文齐的外袍,马文齐也是燥的厉害,外袍里面的衫子都湿透了。   赵昃延把他的手扒拉下去:“你且等着,我给你打点水。”马文齐弓着身子,抱着被子咬了咬,含糊不清的应了一句。   赵昃延关了门,去打了井水,路上一个人都没看到,赵昃延急得慌,又怕马文齐在屋里没人照应,赶紧担了两桶水回去。   赵昃延到了屋里看到躺在地上的马文齐,有些慌了,他赶紧把水倒在浴桶里,过去搀马文齐。   马文齐死死地扒住他:“赵家兄长……”赵昃延咽了口唾沫,把他拉开。马文齐可怜巴巴的看着他:“赵家兄长……我难受……”   赵昃延扶着他:“文齐,你听我说,你生病了,出了很多汗,我带你去洗洗好不好?”马文齐又抱住他的腰:“好……”赵昃延拉开他:“文齐,不许抱我。”   马文齐用手撑住赵昃延的胸膛,满脸的汗水,夹杂着泪水,抽噎道:“好……”赵昃延叹了口气,给他擦了擦泪水:“哭的我心疼……”   马文齐全身脱力,走路都得赵昃延扶着,赵昃延没有法子,只得抱起他,轻轻放进浴桶。   马文齐有些慌张,拉住他的手臂:“水……”赵昃延托住他的后背:“没关系,我在你旁边呢!”马文齐依旧拉着他的胳膊不放,赵昃延给他把凌乱的头发绾上去:“你自己乖乖坐着,我去给你打点水。”   浴桶里的水不多,马文齐躺着,水堪堪没过马文齐的腿。赵昃延赶紧拿着桶又出去了。 第61章   回来的时候,马文齐乖乖坐在桶里,赵昃延不敢一桶冷水就这么倒下去,只得轻声哄他:“文齐,你先站起来好不好?”马文齐摇了摇头,呢喃道:“我难受……没有力气……”   赵昃延心里却暗暗松了口气,还好,还有意识,听得懂他在说什么。赵昃延把他拉起来,马文齐乖乖攀住他的胳膊,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赵家兄长,抱着你的胳膊比冷水舒服。”   赵昃延一抖,一桶水以倾盆之势全泼进了浴桶,冰的马文齐抖了抖,赵昃延暗暗骂了一声,又赶紧把另一桶水慢慢倒进去。还差点水,赵昃延却是不敢离开了,他还真怕这个小傻子呛到水,出点什么事。   赵昃延轻轻松开胳膊,搀着他,让他坐在浴桶里。   马文齐拉着他的胳膊,委屈巴巴的扁了扁嘴,泫然欲泣:“赵家兄长,可是,还是很难受……”   他这么一哭,赵昃延突然就没了法子,探了探他的额头:“还热不热?”马文齐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他正着急,外面突然喧哗起来,赵昃延扶了扶马文齐,大声叫了一声平南。外面没了声音,赵昃延正纳闷,抬头看到一个丫头蹑手蹑脚的进来:“我家郎君呢?”   赵昃延挡住橘环的视线,急得满头大汗:“赶紧,你找人去接几桶冷水过来。”橘环探了探身子:“怎么了,你把我们家郎君怎么了?”   “赶紧去,你家郎君难受着呢。”   “赵家兄长……”马文齐突然死死地抓住赵昃延的胳膊,哭出声来:“疼……”   “哪里疼?”赵昃延给他泼了点冷水,橘环紧张的往前两步,赵昃延眉头一皱:“赶紧去!快点!”   马文齐没有回他,在浴桶里扑腾了几下,翻了两下身子,赵昃延拍拍他的脸蛋:“文齐,文齐,你清醒一下……”马文齐小声的抽泣着:“疼……”   赵昃延正要把他的下裳脱掉的时候,门突然开了,赵昃延眉头一皱,往门口看过去,浑身一僵:“马夫人……”   马夫人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浴桶,到底是没走过去,远远的站着:“文齐,他还好吗?”赵昃延摇了摇头:“还是请个大夫来吧。”   马夫人咬了咬牙:“找大夫?全城的大夫现在都在六殿下那边,往哪儿去找大夫?”   马文齐听到了自家姆妈的声音,呢喃一声:“姆妈……我疼……”   马夫人往前走了两步:“倪子,莫怕,姆妈想法子……”赵昃延从怀里拿了一块玉佩:“马夫人,劳请您派个心腹去延吉堂去请江老大夫,他会来的。”   马夫人接了玉佩,看了看浴桶,又看了看赵昃延:“你规矩些……”赵昃延点了点头,看着马文齐道:“我不动他……”   “姆妈……姆妈……不要走……”赵昃延拉住他到处乱抓的手,心里有些着急,这小傻子这会儿都有些糊涂了……   “文齐,你看着我,我是昃延,我是赵家兄长啊。你看看我……”赵昃延托住他的脑袋:“文齐?”马文齐努力睁大眼睛:“赵家兄长?”他攀住赵昃延的肩膀,哭道:“我疼……”   赵昃延往他身上泼了泼水,发现水都有些温了。赵昃延暗骂一声,这个郑池曜到底给他下了多少脏东西?   “赵六郎君,水抬来了,放门口还是抬进去?”   赵昃延松开他,打开门,把水桶拎进去。   “文齐,我给你加点水。”马文齐意识模糊,胡乱扭了扭身子,赵昃延没办法,只得把他拉起来,一桶水倒了进去。   马文齐扑腾了两下,赵昃延急忙拉住他的腕子,马文齐有些迷离的看着他,哭道:“疼……”赵昃延舀了一瓢水,慢慢淋在他身上:“文齐,撑过这会儿就好了。”   马文齐哭的嗓子都有点哑了,赵昃延亲了亲他的眼角:“大夫马上就过来了,你……”马文齐不安的扭动着身体,嘴里断断续续的吐出不完整的音节,赵昃延也听不清楚他到底说了什么。   赵昃延死死地摁住他的腕子,一瓢一瓢水的往他身上淋,自己倒是出了一身汗。   马文齐浑身无力,晕了过去,赵昃延把他从浴桶里捞出来,拿了绢巾给他裹住身子,擦干以后,翻了翻他的衣柜,给他套了宽松干净的衣裳。   赵昃延轻轻给他擦拭着头发,轻叹一声:“你先前说,你不想跟我一块,又不想我娶妻,如今又变化莫测,一会说欢喜我,一会又说不合适,一会又说等我,你到底想要我怎么办?”   赵昃延深深的望着他恬静的眼眉,许久,轻笑道:“小傻子也不傻嘛!”   过了一会儿,门被推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走进来,关了门,规规矩矩的给赵昃延作了个揖,还没开口,赵昃延挥了挥手:“你赶紧过来看看,他这是怎么了?”   江远诚走过去,给把了把脉,皱了皱眉头:“情况可不大好,小郎君幼时有顽疾,如今气血两虚,需得好生疗养。”   “他误食了春……现在情况如何?可有法子?”   “药的剂量不算多,却也是下了足量的药,小郎君身子骨太弱了,我开个方子疗养疗养。还有,小郎君隐隐又有风寒的前兆,我再开个方子,若是得了风寒,先抓治风寒的药。”   赵昃延点了点头,江远诚把玉佩递过去:“您还需好生保管。”赵昃延接过玉佩,随意挂在腰间:“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江远诚欲言又止,看了两人一眼,很是无奈的出去了。   本来马夫人是要陪着马文齐的,刚要进门,前厅过来传话,说是六殿下有事找,马夫人带了人急匆匆的过去了,独怜斋瞬间安静了下来。   果然,不到两刻钟,马文齐突然烧起来了,赵昃延给他冰了帕子放在额头,还是无济于事,橘环去煮药,也还没回来,赵昃延只能搂住他,不让他乱动。   橘环把乌漆麻黑的药汁端过来的时候,就看到赵家六郎一条腿搭在床沿上支撑着自家郎君,一条腿悠闲的搭拉在下面,手还搂着自家郎君,郎君半个身子都靠在赵家六郎怀里。   橘环心里颇为诧异,但又不好说些什么,这个赵家六郎帮了郎君,她这时候说些什么,的确是不大体面。   橘环把药汁端过去:“药!”   赵昃延看都没看她一眼,接过药,闻了闻,一股子苦气儿直冲脑门,他皱了皱眉头:“这么苦?你去拿两块蜜饯儿。”橘环觉得不大对劲,攒足了底气,梗着脖子不去:“我得守着我家郎君!”   赵昃延看了她一眼,也没言语,扭头给马文齐喂药,刚喂进去一口,马文齐立马吐了出来:“姆妈,苦,我不吃……”赵昃延摸摸他的脸,轻声安抚道:“好,你喝完药,咱们吃蜜饯儿好不好?”   马文齐没回他,赵昃延扫了橘环一眼:“你要站在此处看你家郎君何时能吐完这一碗汤药?”   橘环看了看窗子,又看了看这俩人,转身出去了。   赵昃延喝了一口药,扳正马文齐的脸,嘴对嘴渡了过去。马文齐想要吐出来,却被赵昃延封得死死的,只能乖乖咽下去。   一碗汤药下去,马文齐苦的皱鼻子,赵昃延把空碗放在一边,给他擦了擦嘴,马文齐拉住他的手:“苦……”   赵昃延嘴里也是一股子苦味,轻轻柔柔的吻了吻他的嘴巴:“待会儿吃蜜饯儿。”谁料马文齐咬住他的嘴唇,赵昃延吃痛一声,马文齐舔了舔:“蜜饯……”   赵昃延心里早就窝着一股火,无处发泄,灭又灭不掉,狠狠的吻住他的嘴唇,牙齿相碰,马文齐可能是疼了,不住的推搡着他的胸膛。   赵昃延稍稍起了身,离他远一些,给他换了块帕子,马文齐泪眼朦胧的看着他,赵昃延拿帕子的手猛地一抖。   “姆妈……”   赵昃延哭笑不得:“我不是你姆妈,文齐,你好生瞧瞧我是谁。”   “姆妈……”   赵昃延给他敷上帕子:“姆妈就姆妈罢,你好好睡一觉,闷一闷汗就好了。”   马文齐抱住他的胳膊,轻轻柔柔的蹭了蹭:“赵家兄长……”赵昃延惊喜的摸摸他的脑袋:“是我……”马文齐带了点哭腔:“你为什么不理我?”赵昃延暗暗诧异,这小傻子又怎么了?他几时不理他了?   “是兄长的不是,都是兄长的错,以后不会了。”赵昃延顺着他说,顺便给他捋了捋头发。   “赵家兄长!”马文齐整个身子都攀住了他,赵昃延赶紧把他拉下去,给他盖上被子:“文齐,乖乖睡一会儿。”   马文齐又攀了上来:“赵家兄长……不许你不理我……”   赵昃延又重新把他塞到被子里:“好,理你理你,赵家兄长怎么会舍得不理文齐呢?”   马文齐拉住他的衣襟,凑过去。赵昃延推开他,把被子给他捂的严严实实的:“文齐,乖一点,你在发热,好好捂着被子。”   马文齐挣脱不开,橘环推门进来,把装蜜饯的盘子放到一旁:“蜜饯。” 第62章   赵昃延拿了蜜饯喂给他,马文齐摇了摇头:“我不吃。”赵昃延把蜜饯放回去:“不吃就不吃罢。”   马文齐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声音隐隐带了哭腔:“你戏弄我!”赵昃延哑然失笑:“我怎么又戏弄你了?”   橘环见他俩在这儿说话,自己站在一旁确实尴尬的很,欲言又止的看了看赵昃延,咬了咬牙,索性出去了。   “你不要生气!”马文齐把头放在他腿上,顺势搂住他的腰:“不要生气……”   赵昃延叹了口气:“生什么气?我何曾真的生过你的气?”马文齐摇了摇头:“你生气了,你以后不会理我了。”   这话说的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赵昃延问他道:“你做了什么让我生气不理你的事吗?”马文齐撒开他,泪珠瞬间掉了下来,使劲推了他一把:“你走,不准你来了。”   赵昃延扶住他的肩膀:“怎么了?怎么这样生气?”赵昃延给他擦了擦泪珠:“别哭……”   马文齐蒙着被子不看他,赵昃延扯了扯被子,把他的脑袋露出来了:“怎么又不理人?”   赵昃延把他翻过来,叹了口气:“好好躺着,我就离开一月有余,你怎么就气血两虚了?”   “你果真是生气了……”马文齐泪眼朦胧的看着他:“昨儿个你叫平南来,你自己怎地不过来,你不理我,我也不想理你了。”   “昨儿个实在是走不开,这不今儿个就眼巴巴的过来了?你若是怨我,就打我两下出出气。”   赵昃延抓住他的腕子往自己身上打,他还没喊疼,倒是马文齐先痛呼一声,赵昃延赶紧卸了劲,把他的袖子拉了拉,先前他看他的身子也没怎么注意,这腕子上怎么就多了一道结痂的疤痕?   赵昃延把他的腕子放到手心里表情颇为严肃:“这是怎么回事?”马文齐吓得哭都不敢哭了,动了动胳膊想收回去,却被赵昃延攥的死死的。   “看着伤的还挺深,说吧,用什么划的?因着什么事就得割腕子?”   马文齐撇了撇嘴,反应过来正要哭,赵昃延瞪着他:“不许哭,把事情说明白了。”   马文齐翻身抱住他的腰:“赵家兄长,我好难受啊,我头疼,你给我揉揉好不好?”   赵昃延咬了咬牙:“这件事说清楚,我给你揉一个时辰都行,这件事你必须得给我说个明白。”   马文齐不说话了,闭着眼睛装晕。赵昃延冷笑一声,把他抱起来,倚在自己身上:“老实说。”   马文齐见逃不过了,拉住他的手往自己额头上探过去,委屈巴巴的看着他:“我还发热呢……”   赵昃延搂住他:“这会儿清醒了?知道自己发着热呢?赶紧说清楚,不然我去问马夫人了,你也晓得,马夫人一向喜欢把事情说的夸张,到时候你再跟我解释可就没用了的。”   马文齐哀怨的看着他:“那你呢?你就没事瞒着我?”   “你不要左顾而言他,一码归一码,你的事解决了,你问我什么,我答什么。”   “你是不是受伤了?”马文齐可怜巴巴的看着他,一副想问又不敢的样子。赵昃延心下一软,强迫自己心硬,马文齐却动起手来,着手扒他的衣裳。赵昃延钳制住他的手:“咱们现在在说你的事情。”   “你一定是受伤了,他们都瞒着我,都不同我说。你也不同我说,你让昃益阿兄把荷包还给我,我还以为你要死了!”马文齐大颗大颗的眼泪掉下来:“我害怕。”   “害怕什么?害怕我死了?”   马文齐抽抽噎噎的点点头,赵昃延无奈的笑了笑:“我好着呢,好着呢。别哭啊,你一哭我心都抽了。”   “那你说,在皇城发生了什么事。”   赵昃延被这么一问,脑袋懵了一下,拉着他的手,无奈又很是宠溺的笑道:“本是我问你,怎么这会儿成了你审我了?”   马文齐抽抽嗒嗒的看着他:“那你说吗?”好像只要他不说,马文齐就大有哭的昏天黑地的架势。   “说,我说,我说完,我问你什么,你便答什么。”   马文齐点点头,抹了抹眼泪:“你赶紧说呀!”   “从哪儿说呢?我到了皇城没几天,大司马回朝,还没进城门,便命人围了皇城,城里人心惶惶,没过多久,大司马就给朝廷来了信,说他是来平叛的,不是来夺权的。鬼才相信他的话,这时候叛乱已经平息了将近一个月,且在西北,还需要那么多人帮忙吗?”   “朝廷也是这么问了的,当然措辞不是很强烈,还颇有褒奖的意思,主要还是想大司马把围城的部队撤掉,再这么围下去,吃大鱼大肉的该改成白米饭了,吃白米饭的只怕要去吃糠了。”   “可是大司马的军队就是不撤,天天在城外搞军事演习,震天的喊声,搞得老百姓难以安居。可大司马也不进城,天天这么耗着,大家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其实我觉得大司马是来夺权的,碍于百姓的舆论,他自己可以不当皇帝,但他要警告官家,没有他,谁当皇帝也不安稳,他是在实行恐吓政策。虽说他年纪大了,可身体还硬朗,除了妥协就剩把他杀了这一条路可走。”   “可两条路都不大行得通,妥协的话,至尊不甘心,杀了他也不容易,外头七万大军,若是不能一击致命,反而会打草惊蛇。”   赵昃延看他一眼,摸了摸鼻子:“我便去了。”   马文齐瞳孔一震:“你去了?你去杀他了?你就不怕你杀了他,他底下的人杀了你?”   “前程都是自己搏来的,我并不后悔,你看,如今我有了前程,官家封我四品城门校尉,赐了宅院,月后我就得搬去京城了。”   “按理说,这个时候,你不该着能见着官家的。”马文齐虽然这会儿难受,脑子却异常清晰。   “我同明昌王殿下有两分交情,他在至尊前头提了一嘴,我才得以面圣。”赵昃延叹了口气:“无论如何,我全头全尾的回来了,你姆妈也松口了,这不是很好吗?”   “你伤着哪儿了?”马文齐扯了扯他的衣襟:“背上?胳膊上?腿上?”   “赵昃延低眉看了一下胸口,随后扯开带子露出胸口,包扎好的绷带暴露出来。马文齐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你伤到了胸口?你疯了?为了前程你命都不要了?”   “若是不能同你在一起,便是活着又能怎么样?还不是犹如一具行尸走肉,游荡在这人世间。况且,我也需要这个机会,若是一路科举,也不过是个九品小官,如今我拿了命换的四品城门校尉,虽说比不得你家姊夫,却也是在官家前头露了脸了。”   “官家为何让你去了?不怕你杀不了大司马,反而打草惊蛇?”   “自然是我口才好,我豁的出去,我同官家言道,我能以命搏个前程,若是能活着便能接你进门,若是活不了,也必定除了大司马。不能有个好前程,便不能同你一起,为了西显,为了良人,即便是死了,那又何妨?”   赵昃延笑了笑又道:“大司马不喜男色,可官家犹爱男色,如今我同官家有了共同一之处,加之明昌王力荐,放眼朝中文官武将,官家没有别的选择了。”   马文齐眼眶蓦然红了,一言不发,也不看他,赵昃延哄他道:“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你若是生气,我也是要生气的。”赵昃延抓着他的腕子:“你这同我的性质不是一样的?我的说完了,你呢?”   马文齐声音闷闷的看着他:“我就知道你出了事,他们都瞒着我,我心里急,丫头婆子不同我说,外头家丁围了院子,我实在是没了法子。我想知道你怎么样了,我也想逼着我姆妈松口。”   赵昃延拉着他的腕子细细亲了亲:“可不许这样了,你阿耶姆妈这边有我来说和呢,哪用得着你这么伤害自己?”   “你都不想活了,我还活着做什么?他们把我囚禁起来,什么都瞒着我,那你要我怎么办?乖乖娶了旁人?乖乖等着给你收尸?”马文齐气得眼泪都掉下来了:“你知不知道,我长兄逼我不见你,逼我同你断了。威胁我,若是同你藕断丝连,便不许你进京城,断了你的仕途。你要我怎么选?你有志向有抱负,不让你做官,你大概觉得活着也没意思了吧。”   “好了好了,我们不说这个了,这事往后谁也不提了,如今是柳暗花明了,好日子还在后头呢。”赵昃延轻轻拍拍他的后背:“你还发着热,我给你倒点水,喝了乖乖睡一会儿就好了。”   “我不睡。”马文齐撇着嘴,揪住他的衣襟:“我睡着了你就走了。”   “我不走,我陪着你,你醒了就能看到我,我保证。”   马文齐乖乖躺下,眼睛不大放心的看着他:“你保证不走。”赵昃延点了点头:“我保证不走。”   “那你上来,咱们一起……”   “文齐,如今青天白日的,明昌王还在前头,实在不成体统。”赵昃延摸了摸他的脑袋:“我看着你睡着,我便去前头禀了明昌王,回来陪你。”   马文齐闭着眼睛怎么都睡不着,赵昃延脱了鞋,轻轻拥住他,像哄小孩似的,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他,没过一会儿,他便睡了。   赵昃延悄悄下了床,给他掖好被子,穿了鞋整理了衣裳,往前头去了。 第63章   明昌王正在马府的一处院子里歇着,赵昃延走进去,一屋子的人都没言语站在一旁。明昌王倚在床头,闭着眼睛也不说话,一屋子的人,却无比寂静,赵昃延叹了口气,走上前去,轻声叫道:“殿下。”   明昌王弯起嘴角:“六郎何必同我这样客气?”   “听闻殿下身体不适,可是受了风寒?”   明昌王摆了摆手:“就是酒喝多了,没什么事,麻烦马太守同夫人如此担心了。我同六郎说会子话,你们都去忙吧。”   一屋子的人忙声道告退,一时间竟是嘈杂起来,赵昃延脑袋直突突的跳。   只待屋里只剩了两人,赵昃延颇为无奈的看着他:“我晓得殿下是为了我,文齐身子到底是弱了些……”   “六郎这是在责怪我了?”   赵昃延坐在一旁:“也不全是,我很感激你,可也心疼文齐。”   “你就说成没成。”   赵昃延摇了摇头:“趁人之危,总归不大好的。”   明昌王白了他一眼:“真是君子。你等着就是,这回回京城,我一定能让你得偿所愿,带着马家小郎君回府。”   “如此便多谢殿下。”   “你如今可是我阿耶面前的红人,赐你的府邸都是京城数一数二气派的,丝毫不输许家。”   “官家厚爱。”   “也就你敢夜探军营了,你看那个郇韫还能蹦哒几时。”   “郇韫不足为惧,可到底他那个大司马阿耶给他留了基业,毒瘤还是除干净的好。”   “我自然晓得,只是这时候去除他,免不了被咬一口,虽然不至于伤筋动骨,可也疼得很。”明昌王看着他,笑道:“我那个阿弟倒是有两分算计的手段。”   赵昃延点了点头:“如今我同你一事,大皇子同七皇子自然着急,难免不会生出立功的心思。”   “我心知我阿耶中意我,可这没到最后,谁也不知道事情会不会有什么变化,我那两个兄弟,一个疏躁,一个没脑子,倒是好对付。”   “殿下需得谨慎应对,一个蠢一个坏,若是合起伙来,怕是极难对付。”   明昌王点了点头:“这话倒是不假,你这样的人才,得之我幸。”   “殿下抬举。”赵昃延拱了拱手:“若是殿下无事,我就先回去了。”   明昌王点了点头:“去吧。”赵昃延作了个揖:“属下告退。”   赵昃延径直往独怜斋去了,没承想,在独怜斋门口却遇上了马家姆妈,赵昃延恭恭敬敬的行了礼,温声道:“晚辈拜见夫人,马夫人淑安。”   “你如今是官家前头的红人,我算哪门子的夫人?你哪儿用得着给我行礼。”   “夫人自然是担得起昃延的大礼的,官家拟订了旨意,封我为城门校尉,在京城赐了宅院,到时候,我想带文齐一起过去……”   “你未免想的太好了,文齐是不会跟你去的。”马夫人捏着帕子:“你以为找来明昌王过来给你撑腰就妥了?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昃延并无此意,明昌王殿下怎么做昃延也是管不着的,我对文齐绝对是真心实意的,我愿意把我的命托付给他。求夫人成全。”   “我答应过文齐,若是你回来了,便应了你们这桩事,可我应了是一回事,他家阿耶答不答应我也是管不着的。你回你家去吧,文齐这会睡的正熟。”   “我同明昌王殿下说是来见文齐来了的,若是明昌王殿下来找,怕是不好交代。”赵昃延眉眼含笑:“多谢夫人成全,世叔那边我会说的。”   马家姆妈轻蔑的笑了笑:“我并不觉得你们两个能有什么好结果,即便是今儿个你们一起去了京城,我的齐儿也有弃了你回来的时候。”   赵昃延不以为然的笑了笑,坚定的看着她:“我会对他很好,好到他舍不得离开我,好到他离不了我。”   马家姆妈没说话,错开身子,离开了。待走远了,马家姆妈拍了拍胸口,吐出一口气:“听他这么说,我还真是动摇了。不过他这个人野心太大,并不能把文齐放在第一位,我还是不大放心。”   “左右都是孩子的事了,夫人且看他以后怎样,实在不成,咱们再把小郎君接过来,大郎君也是疼这个阿弟的。”   马家姆妈笑盈盈的看着张家姆妈:“你说的不错,咱们轩儿可是个厉害的。”   张家姆妈看着自家夫人喜笑颜开的样子,忧心忡忡的回头看了一眼独怜斋的方向,随后不露声色的跟着马家姆妈回去了。   赵昃延轻手轻脚的到了马文齐房里,马文齐还没醒,大约因着喝了药的缘故,睡得格外沉。赵昃延搬了个杌子撑着脑袋看着他。   往日,马文齐只当他是兄长,和马文轩一样的存在,他满腔爱意不知从何宣泄。可现在不一样了,马文齐把他当做知心人,当做格外亲近的人,当做归宿。赵昃延眉眼含笑,看他的目光越发温柔。   马文齐醒来的时候,外头已经是黑沉沉的了,不过赵家兄长的那双亮晶晶的眼睛他看得格外清楚,平白有些害羞,他捂住他的眼睛:“不许你看我。”   赵昃延拉住他的手,放在唇边轻轻柔柔的吻了吻:“醒了?”   马文齐点点头:“你一直守在这儿?”   赵昃延笑了笑:“你饿不饿?我拿点吃的给你。”他这么一说,马文齐还真觉得自己有些饿了,摸了摸肚子:“我想喝粥。”   “大晚上喝粥?”赵昃延轻笑一声:“那今儿个怕是要尝尝我的手艺了。”   马文齐眼睛一亮:“你做给我吃?”赵昃延摸摸他的脑袋:“退了烧了,跟我一同去厨房,给我打个下手?”   马文齐点点头,赵昃延给他拿了外袍给他披上:“外头冷,别再冻着了,不值当的。”   马文齐拢了拢衣裳,嘟囔道:“我晓得了。”   厨房里还有厨子守着,见他们过来了,急忙上前问道:“郎君可是饿了?要吃些什么?”   赵昃延摆了摆手:“你先下去吧,这会儿不必在这儿守着,我做了东西给小郎君吃。材料可都齐全?”   厨子扬了个笑脸:“齐全齐全,整个府里,再没有比咱们这个小厨房材料齐全的了。”赵昃延点了点头,厨子满脸堆笑出去了。   马文齐倚在桌子边:“你要做什么?我要帮你做什么?”   “你就乖乖陪我就好。”赵昃延挽了挽袖子,找出需要的材料,颇为麻利的切了切。   马文齐站在一旁看着他切菜,兴致勃勃的看着他:“赵家兄长,古人说君子远庖厨,我看你很是麻利。”   “文齐看书可是不认真了的,书上说,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也。说的是仁政,我觉得这同我进不进厨房没多大的干系,也同我想给你做饭也没多大干系的。”   马文齐撇了撇嘴:“我总是说不过你的。”赵昃延笑了笑:“这句话我着实反驳不了。”马文齐随手从桌子上放着的白萝卜上扣了一小块扔过去,赵昃延躲了一下:“我不同你闹了,材料准备好了,我去给你煮粥。”   马文齐走到灶台前面坐在一旁的杌子上:“我给你烧火?”   “你坐在这儿取暖便是了,我来。”   马文齐看他做的颇为熟练,心下暗暗疑惑:“你做事怎么如此熟练?”   “我家厨房里的菜我吃着不大合口味,我阿耶又没给我配小厨房,我就只能自己动手了呗。”   马文齐拉拉他的袍子:“你继母待你不大好,你这次去京城要同他们一起?”   赵昃延摇了摇头:“不了,他们待在会稽,京城那边不大适合他们,官家赐的院子给我独住。”   马文齐低着头不看他:“赐给你独住,那你也不带我过去了?”赵昃延看他想岔了,急忙蹲下身子:“肯定是带你过去住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稀罕你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同你离得那样远?”   “那我跟你去京城,我阿耶姆妈不愿意怎么办?”马文齐可怜巴巴的看着他:“我愿意同你过去的,可我长兄,我阿耶……”   “你不必忧心,这些我自会解决,届时我上任的时候,你跟我一同去就是了。我决计不会让你为难。”   马文齐咬了咬嘴唇:“你不知道,我长兄很难对付的……”   “你可真是长兄的好阿弟,净想着同旁人对付你嫡亲亲的长兄了。”   马文齐一听这声,吓得缩了缩脖子,畏畏缩缩的站起来,轻声叫道:“兄长……”   赵昃延把他护在身后,笑盈盈的作了个揖:“马家兄长。”   马文轩冷哼一声:“你们两个真是好得很,竟联合到一块去了,还有文齐你更是好得很,算计到你嫡亲兄长身上来了。”   马文齐低着头不敢说话,赵昃延笑了笑:“往后都是一家人,说什么算计不算计的,兄长实在是想多了。”   “我想多了?我以前说了什么,文齐应该记得,如今眼看着赵家六郎得了势,这也不欺瞒了?我说你如今怎么这么大的脾气,这么大的胆子了?原来是有人擎天护着……”   “兄长!”马文齐依旧是低着头,声音闷闷的:“姆妈已经松口了。”   “姆妈松口是姆妈的事,我只问你,言而有信四个字不知道你还认不认得?”   马文齐自知理亏,也不言语,马文轩却依旧咄咄逼人道:“你当初都答应我什么了?”   ◎作者有话说:   马文齐:终究还是吃了没文化的亏。   晚安?? 第64章   “都是兄长您逼我的……”马文齐声音越来越小:“我本就没有想同赵家兄长分开……”   “我逼你?你看清楚你身边的这个人!你怎么就这么糊涂?他对你真心亦或是假意,你如今看不出来,可往后呢?往后他能不能一直对你这样好?长兄是从官场里摸爬滚打出来的,但凡进了官场,哪个是一干二净出来的?你命薄,可担不了这些灾。”   “马家兄长,看事看人都忌讳一棍子打死,以往大家都认为我走仕途必定是文官,可如今我是城门校尉,四品武官。我虽是踏进了官场,往后是福是祸说不准,可有一条是能保证的,我自己的灾,自己扛,绝不牵连文齐。若是发了月银,赏钱,定都是文齐管着。”   “此时说的好听,这变数谁也不清楚。你也说了,以往大家都认为你走仕途必定是文官,可如今你是城门校尉,四品武官。比我阿耶的官还大,这样的人物,我家文齐可是镇不住。”   赵昃延笑了笑:“我无需他镇住我,我臣服于他,心甘情愿。”   马文轩嗤笑一声:“好个心甘情愿,若我一味阻拦,反倒我像是个坏人。我不管了,若是以后你受了委屈,也不必回来同我抱怨。你阿嫂想吃乳酪,你这儿若是有,给我拿些,以后我也不问你这些事了。”   “兄长……”   马文轩不理他,马文齐差点哭出来:“就因为我喜欢郎君,没听你的,你就生我的气,不理我了?”   “你愿意喜欢郎君还是女郎,我都没什么意见,可良禽择木而栖,你确定他就是你以后可以安心靠着的大树了?”   马文齐点点头:“我觉得赵家兄长值得。”   马文轩扯了扯嘴角:“呵,他值得……你若是觉得他值得,你便跟他去,咱们意见相左,还是隔些日子不说话的好。”   马文轩转身就走,马文齐也没拦着他,失落的看着地面,赵昃延揽着他,上下摸了摸他的胳膊:“别难过了,你们两个亲兄弟,没有隔夜的仇,许是这几天朝廷上的事,你兄长心里烦闷罢了。”   马文齐点了点头:“我兄长虽是松口了,却是生了我的气了的。赵家兄长,我是不是做错了……”   赵昃延无奈的叹了口气:“你也觉得同我一起是错的?”马文齐摇了摇头,热烈的看着他:“不是的,我觉得同你一起再合适不过了,可我阿耶,我姆妈,我兄长,他们都觉得……”   “觉得我不好?”赵昃延挑了挑眉:“我晓得,我家世确实不如你家,可我有银子,如今又有了权势,不会让你吃苦的。”   “不是觉得你不好……他们约莫着我太笨太傻了,怕你往后有了旁人,对我不好……”   赵昃延爽朗的笑了笑:“我哪儿能诓你?你把心放肚子里去,往后我什么都交给你管着,便是想有旁人,也是没有那个本钱的。”   “我约莫着我是管不明白的,你都交给我了,以后怕是什么都留不住的。还是罢了,省得我给你添麻烦。”马文齐脚尖踢了踢地下的木棍,浑身散发着颓丧的气息。   赵昃延拥住他,捏了捏他的脸:“你何必妄自菲薄,你这样聪明伶俐,学东西约莫着是很快的,我信你。”   马文齐抬头看他:“我怕我管不好……”   “不要怕,有我在呢,我记得我先前同你说过,我的东西,交给你我放心。”   马文齐正想开口,却瞥见锅盖好像有些冒起来了,急忙推了推他:“粥,粥……”   赵昃延赶紧拿了帕子垫着把锅盖掀开,用勺子搅了搅,随即松了口气:“还好没糊。”   马文齐瞥了他一眼,似怒似嗔:“谁叫你分心。”   “我分心?”赵昃延温和的笑了笑,话语间有些揶揄:“方才马家兄长过来的时候,我见你像是耗子见了猫似的,怎么这会儿对我使了脾气了?”   “你说呢?”马文齐往他胳膊上掐了一把:“你说呢?”赵昃延捂住胳膊,又擒住他的手:“好了好了,我错了,粥,喝粥。”   马文齐挣开他的束缚,拿了碗勺过来往前一递:“盛。”   赵昃延乖乖给他盛了出来,端到一旁的桌子上,又拉了杌子给他坐,马文齐刚要拿勺子,赵昃延却是抢先一步,搅了搅碗里的肉糜粥,轻轻吹了吹,递到他嘴边。   马文齐尝了尝,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是怪好吃的,你怎么做的这样好吃?”赵昃延又挖了一勺喂给他:“你若是爱吃,我得了空,天天做给你吃。我会做的吃食多了去了。”   马文齐吃得饱饱的,又被赵昃延哄着吃了一粒神曲丸,这才回了屋里,马文齐倚在床头,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肚子,看着一旁宽衣的赵昃延,很是哀怨:“赵家兄长,我好撑……”   赵昃延笑着坐在床沿上,伸出手给他揉了揉:“是我大意了,没有注意你吃了许多,这会儿还难受吗?”   马文齐点了点头:“你再给我揉一揉。”赵昃延侧着身子,轻轻柔柔的给他揉了揉肚子,马文齐看着他颇为好看的侧颜,撇嘴笑了:“赵家兄长,你长的很好看,比宛婧妹子要好看。”   赵昃延眉眼含笑:“又在乱说了。”马文齐头摇得像是拨浪鼓似的:“我没乱说,我从没见过比你长得更好看的人了。”   赵昃延捏捏他的脸:“我也从没见过比你更好的了。”马文齐咧着嘴笑了笑:“我也觉得我很好,若是我不发癔症便更好了。”   马文齐四岁的时候傻了一段时间,郎中们说是吓的了,马家姆妈也看他看得更紧了,整日在后宅里,外头不晓得的,还以为马文齐有些痴傻。虽说马文齐出去见过人,也澄清过,总归人家不大信。赵昃延心里也是有些窃喜的,这样好的人,便宜了他。   赵昃延心里喜滋滋的,忙搂着他:“若是你没这一点小缺点,哪儿轮得上我?可总归你就是你,只要是你,你哪儿我都喜欢。”   马文齐被他颇为直白的话说的害羞了,红了脸不敢看他,赵昃延拉着他的手:“合该咱们两个是一对儿。”   马文齐翻了个身,用被子蒙住自己:“谁跟你是一对?我要歇着了,你自己一对儿去吧。”   赵昃延拥住他:“不好意思了?”马文齐没言语,赵昃延把他拢到怀里,叹息了一声:“真好,我没想到我活着还能同你在一张床上歇着。”   马文齐转了个身,扑到他怀里,小心翼翼的摸了摸他的伤口,轻声问道:“你还疼不疼?”赵昃延摇了摇头,眼里满是情意:“只要你还肯同我一起,做什么我都是愿意的,这一点小伤,看着吓人,其实没什么的,就一点点的伤口,早就不疼了。”   马文齐还没应声,赵昃延握住他的腕子:“你呢?你还疼不疼?素日里你最是怕疼,你是怎么对自己下得去手的?”   “我着急……当时没有觉得疼,后来包扎好伤口了,又觉得疼的受不了了。”马文齐把腕子举到他面前:“现在还有些疼,赵家兄长给我吹吹?”   赵昃延叹了口气,轻轻给他吹了吹:“怎么就想了这么一个蠢笨的法子?你大可在屋里待着,等到我回来,自然来找你商量的。”   马文齐撇了撇嘴:“你都把这个荷包给我了,我真以为你回不来了,你这个人,总叫别人替你担心……”   赵昃延无奈的笑了笑:“好好好。我错了,我向你承认反思我的错误,你也得跟我保证,往后,不许再因着我伤害自己个儿了。”   马文齐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文齐,我如今是个武官,这一方面让戚家的人对我断了念想,另一方面,是因着明昌王,他霸业未成,我需得握着兵权来支持他。我心里晓得,武官是拿了命换前程的,我同你保证,就是因着你,我也得换了文官当当。”   “城门校尉不是守城门的吗?不是同那些西北的将士不一样的吗?”马文齐紧张的看着他:“我不需要你拿了命换前程,你若是换文官,好换不好换?”   “城门校尉守的是皇城,就是官家手上的棋子,官家叫你冲锋陷阵,你就得英勇杀敌,官家叫你为他挡刀挡枪,你就不能往后退一步。不若文官,在朝堂之上,三言两语说的甚是轻松,不用他们冲锋陷阵,也不用他们守着皇城,他们只需要管着城里的大小事务。虽说伤脑筋,却不用以命相博。”   马文齐点了点头:“如此甚好,那你同官家说,叫你做一个文官。”   赵昃延哑然失笑:“文齐,这事得一步一步来,急不得,这两年官家身子越发不好,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明昌王……指日可待。”   马文齐撇了撇嘴:“他这个人,不大好……”   “怎么不大好了?官家如今三个郎君里头,数他最是合适。”   “你不要同他来往太多,我不大喜欢他的,他这个人,性子不大好,若是接了官家的位子,怕是更难琢磨,阴晴不定的,着实吓人。”   “自古至今,待在官家身边,都是与虎谋皮,总得有人战战兢兢的,这点事算不得什么的。”赵昃延拍了拍他的背:“好了,咱们不说这个了,你睡吧,我搂着你。”   马文齐闭上眼睛:“那你明儿个叫我……”赵昃延嗯了一声,也闭上了眼睛,手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他的背,哄他入眠。   ◎作者有话说:   来迟了   晚安? 第65章   马文齐醒的时候,外头乱哄哄的,马文齐揉了揉眼睛,推了推一旁沉睡的赵家兄长,赵家兄长呓语一声,搂着他继续睡。   马文齐心里暗暗奇怪,往日里赵家兄长这会儿应该醒了,怎么这会儿睡得倒是很熟?   马文齐被他搂在怀里,一时挣不来,伸手又推了推他:“赵家兄长?醒醒,外头乱的很,是不是有事?”   赵昃延没动静,马文齐心里有些急了,用力掰他的手臂,想挣脱出去,可即使他睡熟了,马文齐也撼动不了分毫。   马文齐使了劲,又推他一把:“赵家兄长……”   赵昃延迷迷糊糊的看着他:“文齐?怎么了?”   “外头好乱,是不是有什么事?我这院子里,从没这么乱过。”   赵昃延抹了抹脸,迷迷糊糊的坐起来,又摁了摁额头:“莫慌,我起来看看……”   马文齐也坐起来,皱着眉头问道:“这屋里什么味儿啊?”赵昃延像是困极了,脚步虚浮,马文齐见状赶紧下去扶住他:“赵家兄长,你怎么这样困?”   赵昃延甩了甩脑袋,有了一刻的清醒,心里暗暗叫苦,他有些狼狈的稳住步子,抬手拦住马文齐:“先别出去,事出反常必有妖。”   “那,那怎么办?”马文齐慌张的看着他:“你怎么了?我看你好像不大对劲,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赵昃延摆了摆手:“我没事,你先扶我到桌子那边,你从窗户那边,开个缝看看外头什么情况。”   马文齐蹑手蹑脚的趴在窗边的榻上往外看,外头堆了满满的人,有自家阿耶姆妈,还有明昌王,他悠闲自得的坐在椅子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扇子。   马文齐心里一慌,赶紧从榻上下来,走到赵昃延旁边,轻声道:“赵家兄长,怎么办,我阿耶姆妈和明昌王在外头,还有好多人……”   赵昃延叹了口气:“明昌王怕是有备而来,怕是躲不过去的。”   赵昃延话音刚落,明昌王的声音传了过来:“赵兄可是醒了?”马文齐打了个激灵,求助似的看着赵昃延:“赵家兄长……”   赵昃延拉住他的手:“莫怕,整好衣裳,咱们出去。”   马文齐撇了撇嘴:“我不想见明昌王……”赵昃延站起身,摸了摸他的脑袋:“那你去床上躺着装病,我出去看看。”   马文齐很是麻利的爬上了床,赵昃延咬了咬牙,有些费劲的一步一步的走了出去,走的很慢,却很是坚定。   赵昃延打了帘子出去,被外头的阳光刺了一下,顺手遮了遮眼睛:“殿下?您怎么来了?”   “我有事同你说,却看你睡得甚是香甜,只得等你醒来,昃延,艳福不浅啊!”   赵昃延自然听得出他话里的揶揄打趣,只是浅浅一笑:“殿下说笑了,我同文齐自小一起长大,这其中的情谊自然是常人无法比拟的。昨儿个他病了,发了热,我照看了他一夜,天蒙蒙亮的时候困了,歪了一会儿。”   马家姆妈面色舒缓:“六郎这孩子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他照看着文齐,我也是放心,倒是辛苦六郎了,看你也困了,回去歇着吧。”   “怎么?这小郎君如此体弱?我看马家大郎身体很是强健,怎么一母同胞的小郎君身子骨这么弱?我从京城也是带了御医过来的,不如看一看?”   “文齐现在还在睡着,往后再说吧,不知道殿下找我何事?不如咱们去赵府?”赵昃延做了个请的手势,明昌王合了扇子,抵住他的手腕:“哎,昃延你不也是担心?不如此时把小郎君的身子骨看好了,日后你去了京城也放心。”   “不急于这一时的,不妨咱们先……”   “怎么不急于这一时了?御医是跟我过来的,自然会同我一起回京城,择日不如撞日,今儿个看了得了!”明昌王站起身,一旁的侍卫急忙给他打了帘子,明昌王悠悠进了门。   马文齐听到有人进来了,有些紧张,眼睛也不敢睁开,浑身紧绷。   赵昃延抢先一步,上前推了推马文齐,轻轻叫他道:“文齐?醒醒,让御医给你把个脉,看看你的旧疾。”   马文齐“悠悠转醒”,揉了揉眼睛:“赵家兄长?”他往后探了探脑袋,看见一屋子的人:“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多人?”   “明昌王殿下听说你身子骨不大好,带了随行御医给你诊治,说不定就能治好你的旧疾了呢?”   赵昃延拉住他的腕子,看了看一旁白胡子的御医:“大人,请……”   御医放下药箱,覆手上去,片刻,皱了皱眉对明昌王道:“确有旧疾,身子骨也是不大好,气血两虚,心气郁结,气机郁滞,表里俱寒,又有旧疾,实在是不大好治疗。”   明昌王眉毛一皱:“你可有法子?”   “这……养身子着实是一个细致又费时费力的活儿,一时半会儿怕是……”   “那不好办?左右昃延同小郎君自幼一同长大,昃延不久就回京城了,到时候昃延带着小郎君,你去昃延府里专门给小郎君诊治。”   马家阿耶刚想开口说些什么,明昌王很是疲乏的摁了摁额头:“今儿个我也累了,就这么决定罢,我先歇着去了,六郎,你好好照看着小郎君。”   赵昃延抿了抿嘴,没言语。明昌王也不管这个,自顾自的走了。   明昌王走后,马家姆妈冷笑一声:“你倒是会用人。殿下竟也帮着你说话,真是好算计。”   “晚辈实在是不知,我虽同殿下交好,却也不晓得殿下竟有意……我待会儿就请殿下收回教令。”   “何必如此做戏,你若是想带着文齐去京城,同我们说说,我们未尝会拒绝。竟搬了明昌王殿下来压我们,你倒是会想法子。”马家阿耶甩了甩袖子走了,马家姆妈没说什么,看了一眼马文齐,转身也走了。   赵昃延深深地叹了口气,马文齐拉住他的袖子:“我知道,你没有。没有搬出来明昌王给我阿耶姆妈施加压力。”   赵昃延苦笑一声:“他们认定了是我耍了心机的,我是想带你走,可我想着高高兴兴的带着你走,你阿耶姆妈愿意的情况下带你走。如此一来,你阿耶姆妈怕是会埋怨我的。”   马文齐拉着他袖子的手松了松,赵昃延赶紧握住他的手:“还好你信我。不然,我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的。”   马文齐安抚似的看着他:“我自然是信你的,我阿耶姆妈最是疼我不过了,过两日就好了。”   “但愿如此。”赵昃延叹了口气:“明昌王殿下来这一手怕是因着京城有变故,需要我去帮着他,咱们怕是要早走了。”   “变故?大司马已卒,还能生出来什么变故?”马文齐满脸写着不明白,赵昃延只得耐心的跟他解释:“大司马虽卒,可还是有一独子,也是手握重权,我杀了他的阿耶,他岂能放过我?斩草还需除根。官家也很是忌惮他,也想着能除之后快,可这个小司马阴狠毒辣,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马文齐皱着眉,关切的看着他:“这个小司马不好对付,那你怎么办?他手握重权,若是要对你动手,岂不轻而易举?”   “他想对我动手也没那么容易,我是朝廷命官,若是我死了,官家第一个想起来的就是他,这会儿官家正对付他,若是他这个关头杀了我,他自然也是跑不了的。拿他的兵权换我的命,他不敢。”   马文齐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赵昃延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不必为我操心的,我若是接你回京城,不是要你为我担惊受怕去的,是要你跟我在一起享福的。”   “什么享福不享福的,我只想同你在一处,也不求别的。我若是想享福,在家不是更自在?”   赵昃延连连赔笑:“是我狭隘浅薄了,咱们文齐是个君子,自然不会在意这些肤浅的东西。”   马文齐白了他一眼:“你不必拿这些话打趣我,我阿耶姆妈还气恼着呢,你有打趣我的这会儿功夫,还不如跟我一起想想法子,怎么讨我阿耶姆妈的欢心。”   “唔。”赵昃延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你阿耶姆妈喜欢什么?”   马文齐思虑良久,拿手指了指自己:“我。”   赵昃延哑然失笑,戳了戳他的脑袋:“真不害臊。我想着投其所好,却又觉得若是拿一些俗物就换走人家最疼爱的小郎君,着实不大对等。”   “我阿耶最是看中百姓,我姆妈好像就很是喜欢关心操劳家里的事。”马文齐抿了抿嘴:“若是投其所好,这两个方面最有可能成功,若是旁的,还是罢了吧,我阿耶姆妈哪个不是视金钱如同粪土的?”   还真不是。赵昃延心里暗暗反驳,若是你家姆妈视金钱如同粪土,那田间的粪土岂不就是金银?   他心里这样想,可嘴里不能这样说,他点了点头,笑道:“你这着实有用,我回头从这两点着手,保证你姆妈阿耶放心的把你交给我。”   “我长兄怕是哄不好的了,日后我自己再想想办法,我长兄一向疼我,过些日子,我小侄子小侄女出生了,我封了厚礼给他们,看在小侄子小侄女的份上,我长兄会放我一马的。”   ◎作者有话说:   地主家都没有存粮了   真是一点存稿都没了   我恨自己不是个哪吒   晚安? 第66章   赵昃延笑了笑,温情的看着他:“我突然有些享受,享受同你在一起的日子,享受咱们两个因着一件事一同使劲的时候,享受一同出谋划策的过程。”赵昃延颇为深情的看着他:“我欢喜你。”   马文齐被他大胆热辣的目光羞红了脸,喏喏道:“你这个人……真是……真是大胆,什么话都往外说的出来。”   赵昃延摸了摸他红透的脸:“就这一句话便红了脸,日后我时时说,这脸岂不是要熟透了?”   马文齐恼羞成怒,推了他一把,翻了个身躺着,赵昃延笑出声来,伸手拍拍他:“那你先歇着吧,我喝点茶就去找你阿耶姆妈投其所好去了,你若是饿了……”   “我晓得了,我饿了会叫人的,你赶紧去吧,小心我阿耶姆妈气越生越大,你再哄不好了。”   赵昃延捋了捋他散落下来的长发,起身出门去了。   赵昃延到了前厅,马家阿耶同马家姆妈正在喝茶,见他来了,马家阿耶抬头瞥了一眼:“你来了。”   赵昃延结结实实的跪在地上:“我来求两位长辈把文齐交给我。”   “这明昌王殿下不是发了话,让文齐同你随行?你这会儿做这一出,我实在是不能理解。”马家阿耶笑着看他:“我在官场混的久了,旁人我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什么人,想要什么,唯独你,六郎,我看不出来你想要什么。”   “百姓安居乐业,番邦不敢来犯西显,边境将士百姓不用提心吊胆,如此这般所求是为着大家。同文齐白头偕老,不离不弃,如此为着小家。”   “好个安居乐业,好个不敢来犯,好个白头偕老不离不弃,好个大家小家。”马家阿耶站起身:“如今西显颓败之态尽显,年轻人可以乐观,可不能盲目乐观。”   “那世叔您做官为了什么?”赵昃延倔强的看着他:“您战战兢兢,勤勤恳恳不是为了会稽的百姓?”   “是,我是为了会稽的百姓,不忍看百姓流离失所,可咱们终究有些不同,我没你那么大的志向,我也没那么大的能耐和本事……”   “您为了会稽的百姓,我为了西显的百姓,咱们所求本质没什么区别。”   马家阿耶没说话,坐回椅子上,看了看马家姆妈。   “你们郎君的事我不懂,也不想懂,你耍了心机铁了心带文齐走,上边有明昌王殿下压着,我也不能说什么,可赵家六郎,我不承认你们。”马家姆妈看着他:“若是换了旁人也就算了,可你野心太大,我家文齐是个怎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不过,他跟着这么大野心的人,这个担子能压垮他。”   “我顶着,自然压不着他。这一点,马夫人大可不必如此担心。”   “这点撇开不谈,你如今位高权重,官家面前的红人,去的又是京城,那么些诱惑,什么官家女郎商家女郎的,你可能抵得住?”   赵昃延刚想开口,马家姆妈接着自己的话继续说,分毫没给他开口的机会:“你这会儿说什么山盟海誓都是白搭,我不信你能一心一意的对我家文齐。”   “我愿意凑出一万两黄金做聘礼,另外拿出五千两黄金助会稽恢复天灾后的民生。”   马家阿耶惊的站起身,随后又觉得不妥,缓缓坐下:“一万五千两黄金?”赵昃延点了点头:“一万五千两黄金!”马家阿耶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马家姆妈,随后笑了笑。   “你阿耶愿意?”马家阿耶嗤笑一声:“你阿耶那性子我最是熟悉,虽不能说一毛不拔,却也是看中利益,他能给你全部身家做聘礼?”   “我阿耶的是我阿耶的,我的是我的。”   马家阿耶眉头一皱:“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黄金?”   “您应当知道, 奇 书 网 w w w . qi s u w a n g . c o m 我外祖家先前是皇商,家底殷实,我阿娘的嫁妆自然会有一半是我的,我拿了这些钱做了生意,京城许多铺子都在我名下。我自然拿的出这个银两。”   “我更不愿意你同文齐在一块了,你瞒得这样好,若是想要瞒着文齐什么事,十个文齐也不够你骗的。”马家姆妈白了他一眼:“你心机太重。”   “夫人日后若是去京城,鹤鸣春的胭脂水粉分文不取,锦缎布庄的布料随便用,玉半城的首饰随便挑选,巷子深的茶水尽管用,满城香的点心……”   马家姆妈一脸不可置信:“这都是你的家产?”   赵昃延点了点头:“夫人若想了解更多,我现在就能一一给您写下来,若是您不放心文齐打理,大可派个心腹帮衬着文齐打理这些个资产。”   马家姆妈同马家阿耶都没说话,马家阿耶看气氛很是凝固,站起身,摸了摸鼻子,悠悠转了个圈:“我,我衙门还有事……就先走了……”   马家阿耶走后,马家姆妈看他还跪着,也没开口让他起来,思量了一会儿,又道:“你对齐儿真是真心的?”   “自然是。”赵昃延跪的直直的,仿佛他没有跪着,而是坐在高堂之上同马家姆妈对话的。   马家姆妈叹了口气:“你这会儿同齐儿立了山盟海誓,以后呢?你就一定能确定你一辈子不娶小君,一辈子同文齐在一起?一辈子不负了文齐?”   “我这会儿自然能保证,可若是您怕有变数,您可以叫人跟着去京城,我把我的所有身家都交给文齐管着。即便我以后有了二心,我那些个资产也够文齐富贵一辈子了。”   马家姆妈还在思量,赵昃延又道:“您就一定能保证文齐娶了小君,他的小君能够一辈子忠实于他?况且,您应该晓得世叔的态度,马文举也是他的亲儿子,如今去了兵营历练,届时什么情况你我都不清楚,要是文齐娶了小君,到时候文齐应得的东西能不能护得住尚未可知。”   “我就不一样了,我能给文齐的多如牛毛,无需同马文举争,您应该知道,我也有护着文齐的能力的。”   马家姆妈犹豫了,马文举本就嫉恨文齐,他朝若是马文举有了本事,翅膀硬了,她护不住文齐了,娶的小君也不一定能护得住,彪悍如赵宛婧也不一定是马文举的对手。   马家姆妈扫了一眼赵昃延,如今看来,跪在地上的赵昃延反而是最合适不过的。文齐也喜欢,两情相悦,又有能力,可这人心机太深,文齐怕是制不住他的。   人家都说抬头嫁女低头娶妻,文齐这高不成低不就的,她倒是不知道要抬头还是低头了。若说抬头吧,这赵昃延步步高升,若是说低头吧,如今西显最是看中家世门楣,赵昃延不过一个商户子……   马家姆妈犹犹豫豫的看他一眼,突然想起明昌王发了话说让文齐随行,左右已经挽回不回来了,何不让文齐自己试试呢?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若是茶凉了,文齐自己便会回来的,若是暖和,她这个当姆妈的自然也了去一桩心事。   “你起来罢。”马家姆妈抠了抠桌角:“这事我应了。若是你往后有了二心,立马把我的齐儿给我送回来,你还得登门道歉。”   赵昃延笑逐颜开,从地上站起来,给马家姆妈续了杯茶:“我不会有二心的,多谢夫人成全。”   马家姆妈拿了帕子摁了摁下颌:“你回去吧,齐儿指不定在等着,我也懒得管你们这一摊子事了。记得把你的资产写来我瞧瞧。”   赵昃延作了个揖:“今儿个晌午就给您送来,我进京上任前那一万两黄金会送到夫人这儿,五千两黄金会送去世叔衙门里。”   马家姆妈摆了摆手,赵昃延退了几步,转身出去了。   张家姆妈关切的看着她:“夫人,就这么把小郎君……”   “他确实有本事,以后再看吧,若是他真的变了心,倒是可以让文齐长个记性。府君下去走访的时候,我让他留意着品行端正的女郎,也给咱们齐儿留条后路。”   “后路容易,可小郎君最是重情重义……”   “赌一把吧。”马家姆妈叹了口气:“他说给府君五千两黄金恢复会稽的民生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事府君动了心了,我再拒绝有什么用,都是那个结果。不如答应了,还有一万两黄金,这银钱存到咱们的私库,日后都给文齐傍身用。”   马文齐去京城那日,家里人都站在外头送他,他自小没出过远门,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马家姆妈心里软的一塌糊涂,拉着他的手,不愿放开。   马文齐等了许久,却始终不见马文轩的身影,原本有神的眼睛黯然失色,他拍了拍自家姆妈的手:“姆妈须得照顾好自己,我得了空会回来看您的。”   马家姆妈松了手,摆了摆手:“去吧,去吧……”   马文齐上了马车,探头往外看,直到再也看不到了自家姆妈的身影,马文齐缩回头,这才发觉车厢里处处绑得软软的,马文齐一看便是用了心思的,心里稍稍有些慰籍。他坐在软绵绵的垫子上,可依旧忍不住情绪低落。   ◎作者有话说:   打烊了打烊了,暂停对外营业 第67章   赵昃延好笑的看着他:“怎么了?不高兴?”   马文齐点点头。赵昃延捏了捏他的脸颊:“因着什么?不高兴总得有个理由,因着离了耶娘还是因着跟我一同去京城,心里不踏实?亦或者,因着你家长兄没来送你。”   马文齐把头埋在他的胸前:“离了我阿耶姆妈我虽然心里不踏实,有你在身边心里却也不慌张,只是我长兄一向宠我,在这件事上却颇为坚定,同我有了嫌隙,我心里难过。”   赵昃延哄孩子似的摸摸他的脑袋:“路遥知马力,路久见人心。时间久了,你兄长知道你同我过的好,会同意咱们的。”   马文齐总觉得事情并不会这么简单,一时间又不知道反驳什么,只得无奈的点了点头,看着窗外叹息道:“但愿吧。”   虽说车厢里布置的软和些,可一路颠簸,马文齐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肚子有些胀气,腿也有些浮肿。   赵昃延看他无精打采的样子,把他的腿抬在自己腿上,给他揉了揉:“我晓得这一路上是比较累的,你且忍耐一时,等回到府里,洗个热水澡就舒坦了。”   马文齐没什么精神,倚在车厢上,眯着眼看起来困极了,可又睡不着。赵昃延只得哄着他睡觉。马文齐刚睡下没一会儿,突然身子一抽,猛地惊醒,他缓缓坐起身,发觉身边没了人,有些慌张:“赵家兄长?”   赵昃延并不在身边,马车里一片黑暗,马文齐心里一慌,又不敢高声言语,唯恐怕把明昌王招来了。   马文齐蜷缩在角落里,这会儿外头天都黑了,他也是睡迷糊了,一时间竟分不清昼夜了,竟在这个点儿醒过来了。   没过多大会儿,马车停了,一双手冲他伸过来:“文齐?你怎么坐在底下?”   马文齐抱住他的胳膊:“我害怕……我醒来不见你,车厢里面又是漆黑一片,我害怕。”   “方才你睡着了,明昌王有事寻我,我这才过去了,如今叫你担惊受怕倒是我的不是了,是我思虑不周了。”赵昃延把他抱在怀里,言语间满是愧疚。   马文齐靠着他的肩膀:“我也没那么怕的,你若是忙,不必时时陪我的。”   “好不容易能光明正大的同你时时在一起了,我哪儿舍得离开?”赵昃延捏捏他的脸颊:“别怕了,我守着你,你睡吧,眼看就要到了,说不准明儿个一睁眼你就在府里了。”   马文齐闭着眼睛,心里忐忑不定,一边觉得同赵家兄长日日待在一起是极好的,一边又怕赵家兄长日日同他在一处心生厌烦。   马文齐揣揣不安的闭着眼睛,赵昃延的手掌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他的胳膊,这让他心里突然就有了些许安慰。马文齐回抱住他,安心的打起了盹儿。   “文齐?醒醒?过陆府了,先下来,咱们走几步路。”赵昃延拍拍他的后背:“来,先起来。”马文齐迷迷糊糊的跟着他下去,看着街上人来人往的,马文齐清醒了一阵,心里清楚这是到京城了。   待上了马车,马文齐本该醒着的,却不知为什么,格外的困倦,不出一刻钟,马文齐又睡着了。   官家赐的宅子离陆府不远,不到一柱香的功夫,马车便停了,赵昃延探头望去,颇为气派的府邸,上挂着两个大字“赵府”。字体龙飞凤舞,金漆描绘,甚是气派。赵昃延心下一喜,这牌匾是官家的手笔,且牌匾写的是“赵府”并非“校尉府”,这让他极其安心。官家对他还是颇为看重的,无论是明昌王从中说和也好,总之这个结果,他喜闻乐见。   赵昃延压下心头窃喜,回头看了一眼马文齐,他还在睡着。赵昃延慢慢抱起他,小心翼翼的下了马车进了赵府的大门。   马文齐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身处陌生的房间里了,他看着颇为华美的幔帐顶棚,心里暗暗叹了口气,他如今真的是离了家同赵家兄长同住了,老觉得不大真实。   马文齐坐起身,看着身上竹月色的寝衣,心里暗暗一颤,他这衣裳莫不是赵家兄长给他换的?   马文齐正要穿了鞋下去看看,忽听得门口有响动,他乖乖躺下,眼巴巴的看着赵昃延走进来。   “你去做什么了?看样子疲乏得很。”   “新官上任,又是后起之秀,官家面前的红人,可不得应付着同僚下属?”赵昃延踢了鞋,坐到床上拥住他:“饿不饿?我叫人给你备了吃食。”   马文齐摇了摇头:“罢了,我不饿,肚子还有些胀气,就是累了。”赵昃延给他捏了捏肩膀:“我晓得你累了,也没叫你,你若是饿了便叫人。”   马文齐点了点头,忽然又红了脸,扭捏道:“我的衣裳……是你给我换的?”   赵昃延点点头:“怎么了?穿着不得劲儿?”马文齐摇了摇头,也不言语。赵昃延笑道:“左右是看过了的,也不差这一遍了不是?”   马文齐推开他,恼羞成怒道:“你再说!你再说……”   赵昃延握住他的拳头:“叫你的赵家兄长歇会儿,赵家兄长累了。”   马文齐抱住他:“我看你从没这么累过,外头的人不好应付吧?”   赵昃延轻笑一声,叹息道:“如今在京城里安安稳稳做了官的,哪个不是老谋深算,深不可测的?眼下正是危险关头,我须得处处小心,这个时候可不能因着官家喜爱,便鹤短凫长,以免日后难防暗箭。”   马文齐赞同的点点头:“越是这个时候越得保全自己,不能叫人家捏住了把柄。”   “我如今便是想走动也是难的,梦撒寮丁,只得辛苦我们文齐守着我同我解闷了。”赵昃延搂住他,在他额头轻轻印下一吻。   “你不去守城门?”马文齐看着他:“你不是城门校尉吗?”   赵昃延忍不住笑出声来:“我是城门校尉,却不用天天守着城门过活,我管着守城门的将士,处理一些个琐碎的事务,有什么情况变化,上朝的时候报给官家,交由官家定夺。官家让拦着张三,我们不能拦了李四。”   “那你岂不是有很多空闲的时间?”   赵昃延笑着捏了捏他的脸:“是,有很多空闲的时间陪着我们文齐。”   马文齐拍开他的手:“哪个要你陪?你自去忙你的,我哪儿就要你天天陪着?”   赵昃延目不转睛的盯着他,马文齐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有些羞涩的推了他一下:“你看我做什么?”赵昃延眼神一暗,翻身压住他,马文齐吓了一跳,惊慌失措的看着他:“赵……赵家兄长,你做什么?”   赵昃延轻轻笑了笑,呼出的热气喷在他耳边,马文齐缩了缩脖子,推了推他:“你下去……”   赵昃延爱不释手的摩挲着他的下颌骨,大拇指抚过他的嘴角,马文齐浑身一激灵,正要推开他,赵昃延的嘴唇就覆了上来。   马文齐瞪大了眼睛,推搡着他,赵昃延顺势握住他的手腕,一只手拢住他的脖子,颇为急切的碾压着他的嘴唇。   感受到嘴唇上的压力,马文齐心下一慌,有些慌乱的揪住赵昃延的衣襟,他想开口说话,赵昃延的舌头顺势滑了进去,马文齐心如擂鼓,揪着他衣襟的手也不自觉的加大了力度。   赵昃延感觉到衣襟处的异常,不舍得离开他的嘴唇,在他唇边轻轻柔柔的吻了吻,声音低沉:“怕了?”   马文齐往一旁撇了撇头,满脸通红。   赵昃延把他拢在怀里,感叹道:“我们文齐才束发,还是太小了。”   马文齐窝在他怀里:“我都束发了……”   “咱们时间长着呢,若是你以后反悔了,我不拦着你。毕竟我如今没了银钱,只有这官职,还有三十五顷职田,月俸一百斛,外加一些个布匹和饲马费。这些我都交给你管着,你若是担心管不了,你就问问你姆妈给你的蒋婆子,或者你去问谭管事,谭管事是我从家里带来的,账本子这一块你跟着他学学。”   马文齐闷闷的嗯了一声,赵昃延摸摸他的脑袋,颇为宠溺的问他道:“不愿意?怕了?”   马文齐点了点头,把头埋的更深了:“我怕我学不会,拖你的后腿……”   赵昃延把他往后拽了拽,跟他拉开了些距离,马文齐疑惑的看着他,一脸不解,有些可怜兮兮的问他道:“做什么?”   赵昃延苦笑一声,在他耳边轻声道:“你的赵家兄长已经忍到极限了。”   马文齐脸色通红,翻了个身偎着墙,背对着赵昃延不言语。赵昃延拍了拍他的胳膊:“睡吧。我在外头守着你。”   到了后半夜,马文齐突然醒了,他捂着肚子,推了推赵昃延,满脸无辜:“我饿了……”赵昃延睡眼朦胧的给他去小厨房拿了吃食,端茶递水伺候着他用完膳食,本以为能睡下了,马文齐却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赵昃延把他带到怀里,困倦的拥住他:“安生睡吧,困了。”马文齐看他实在是乏了,也不乱动了,看着他睡熟了,自己却丝毫没有一丝困意。   马文齐闭着眼睛胡思乱想,一会儿想想这个新住处的布置,一会儿想着自家小侄儿出生了给他送些什么,又一边想着自家长兄的气什么时候才能消,竟是越发睡不着了。 第68章   马文齐想着想着就到了天亮,他推了推赵昃延:“天亮了,你不去城门转转?”   赵昃延搂住他,嗯了一声便没了下文。马文齐捏住他的鼻子:“醒醒了,你这第一天上任,莫不是要点三把火?”   赵昃延握住他的手,缓缓坐起来:“那你给我更衣。”   马文齐伸了个懒腰从床上下去,拿了他的衣裳,抖搂抖搂就要给他穿上,赵昃延抬头瞥了一眼桌子上放着的衣裳,示意他拿起来给他换上,马文齐定睛一看,是一套官袍。   马文齐把手里的衣裳放到一旁,好奇的摆弄他的官袍,赵昃延勾了勾嘴角,语气里颇有几分诱哄的味道:“给我换上?”   “你先等会儿……这个……怎么弄……我先看看……”马文齐扯着官袍的袖子,求救似的看着赵昃延:“赵家兄长,我不会……”   赵昃延走过去,把官袍接过来,套在马文齐身上,马文齐有些兴奋,又有些不好意思,他急忙要脱下来:“这,这不大好吧。”   赵昃延给他系上带子:“有什么不好的,咱们文齐穿上也很是齐整。”   马文齐转了个圈,语气里都是欢快的味道:“好看吗?”赵昃延肯定的点了点头:“好看。”马文齐局促不安的扯了扯袖子,把带子解开:“我还是脱下来吧,再给你弄坏了。”   赵昃延摊开手:“那你给我穿上。”   赵昃延比马文齐高一个头,马文齐颇为费劲的给他套上,差点急出了满头大汗。赵昃延在他额头印下一吻:“下裳呢?”   马文齐有些纠结的看着他:“这个东西看起来颇为繁琐,你能自己穿吧?”   赵昃延抿着嘴笑了笑,接过下裳穿上:“今儿个我得早早的去了,得去谢恩。下了朝我便回来了,你要是觉得无趣,便去许家或者是你箬天阿姊家里玩去。”   马文齐笑弯了眼:“我晓得了。”   赵昃延戴上武冠平上帻,看着他灿烂的笑容,摸了摸他的脑袋,像是哄小孩似的,把事情交代清楚:“我事先往许府和侍中府打过招呼了,你若是去许府,你家箬天阿姊是有空的,便同你一同前往,我跟高景才下了朝便去接你们回府。”   “我晓得了,我许久没见祖母了,也是想得慌,如今可好了,这下离得近了。若是我阿耶日后升迁到了京城,便更好了。”   赵昃延见他情绪有些低落,伸手把他带到怀里:“且别胡思乱想了,日后会怎么样都不晓得,万一我不得官家重用,贬谪会会稽了,还得仰仗着岳父大人。”   马文齐脸色微红:“乱讲什么?你赶紧用点膳食去上朝去吧!”   “怎么?这会儿倒是嫌我烦了?”赵昃延双手抱住他,把脸伸到他面前:“亲亲我,我这就去了。”   马文齐涨红了脸,踮着脚在他脸上亲了亲,声若蚊蝇:“你快去吧,莫要晚了。”赵昃延松开手,也没纠缠,拿了佩剑:“那我这就去了。”马文齐摆了摆手:“去吧,我待会儿叫人套了车去我祖母家。”   赵昃延又重新搂住他,低下头在他唇上盖了个章:“如今虽然开了春,可天儿还是冷的,你出去的时候外边加件大氅,别受了凉,感了风寒。”   “我晓得了,你赶紧去吧,莫要挨了官家的斥责。”   赵昃延松开他,恋恋不舍的看了他一眼,打了帘子出去了。   马文齐用了些吃食,立马叫了人,套了车也出门去了。   到了许府,马文齐进了前厅,许家老太太正在和马箬天喝茶吃点心,马文齐笑道:“倒是阿姊先来一步。”   许家老太太拉住他的手:“昨儿个到的?赵家六郎对你可还好?”   马文齐笑盈盈的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他一直对我挺好的,祖母不必担心。”   “那就好,六郎这下可是一飞冲天了,官家很是重用呢。你祖父也说了,官家若是心里不高兴,见了他立马就变了脸色了。”   马文齐抿着嘴笑了笑:“他受官家的重用那是他的福分。”   “欸,也是六郎有本事,听说他同明昌王走的也是很近,日后前途无限啊。”   “祖母,赵家六郎前途无限,高侍中就前途渺茫了?高侍中还比他赵家六郎大个官阶呢。”马箬天拉着她的手:“祖母可是偏心了。”   “看你们都有出息我才最是高兴,齐儿吃罢饭了没有?想吃什么,我让厨子给你做。”   马文齐跟着许家老太太坐下,笑道:“我不饿,吃了饭过来的,赵家兄长府里有好几个厨子。”   许家老太太揶揄道:“赵家六郎很是宠着你,如此这般,我便放了心了。”   马文齐掩饰似的拿了块糕点:“祖母总是打趣我。”许家老太太了然一笑:“我听说,他从你家把你接到京城可费了不少功夫。”   马文齐看向马箬天:“我就晓得,这话阿姊必然同您说了的。”马箬天拿着帕子掩着嘴,笑道:“呦,你可见我说了?空口白牙就污蔑人家?”   马文齐撅着嘴,冲许家老太太撒娇道:“祖母,您就说,是不是箬天阿姊同您说的?“   “你别管谁同我说的,有这回事对不对?”   马文齐点了点头:“是没错。”   “那就对了,我就晓得你家姆妈是得刁难刁难他的。”   “您先前就晓得?”马文齐不可置信的看着她:“您怎么不帮帮孙儿?我在家里可是为难坏了。”   “我是支持你家姆妈这样做的,不为难为难他,太轻易得到的,总是不懂得珍惜的。你从外头摊子上一两银子买的玉同你去观里一跪三叩首求来的玉哪个看得更重?”   马文齐没了话回她,心里觉得有几分道理,也没回了话。又听得许家老太太道:“你看你箬天阿姊,那高家郎君也不是求了许久才得了你阿姊的青眼?如今才如珍如宝的待着。”   马文齐点了点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菁云阿姊呢?往日里箬天阿姊在,菁云阿姊都在一旁的啊?今日怎么不见她了?”   马箬天给他使了个眼色,马文齐心里一愣,莫非是他说错了话了?   “这话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你菁云阿姊嫁了人家了,自然不能日日往娘家跑。”   “嫁了人了?哪家的?我可认得?”   “先前说的那个她相中的秀才,不知怎么,俩人私会就被人瞧着了。”许家老太太抿了口茶:“因着事情不大光彩,当时逆臣围城,没大操大办,消息也没传出去,你家里不晓得也正常。”   马文齐没言语,安安静静的吃着糕点,马箬天赶紧出来打圆场:“祖母,我听说祥峻兄长忙着相看女郎呢,如今是怎么是一个情况?”   “相看什么女郎,等着他考得了功名再考量吧。没有功名傍身,好人家的女郎哪个能相中他?”   “祖母这话说的就岔了,祥峻兄长仪表堂堂,那里就没有女郎喜欢了?”   “自从前一阵子那事出了以后,人家女郎家里头的大人长辈,都打量着咱们峻儿,若是没个功名,纵使人家女郎喜欢,家里的长辈也不肯的。”   “你如今闲的没事,祖母同你说的那事怎么样了,你同高侍中去看看,如今就是不要,也好好调养调养。”   “祖母,您说什么呢,阿弟还在这儿呢。”马箬天难得的红了脸。马文齐笑道:“我怎么就不能听了?阿姊还要瞒着我?”   “他也算是有了依靠,有了家室了,也是半个大人了,听一听无妨。”许家老太太又想到一事,扭头问马文齐道:“那你俩以后没有孩子这可怎么办?”   马文齐脸色一变,脑子发愣,讷讷的开了口:“我……我没想过……”   “若是他娶个小妾过来,你们两个定是不愿意的。可若是抱了弃婴,若是养不熟,还不如不养。”许家老太太叹了口气:“你不是女儿身,无法生养,日子久了,没个孩子,日后也说不准会不会有嫌隙。若是他一心一意对你还好,若是吊着你,还娶了三妻四妾的,你怎么过下去?”   马文齐抿了抿嘴:“他不会的……”   “若是真有那个时候,你怎么办?”许家老太太目光如炬,马文齐低下头,艰难的思索了一番:“若是真到那个时候,孙儿不会留在他身边的。天下那么大,我有兄嫂,有阿姊,也不会没我的容身之地的。”   “你倒坦诚。”许家老太太叹了口气:“真有那个时候了,你就一个人孤零零的?”   马文齐没言语,许家老太太又道:“也罢,且不说这个了,你们的姻缘都是注定了的,早晚都能遇到合适的。这会儿刚在一块,我也不说这些个触霉头的话。只是,文齐,你得学着聪明些,为自己打算,别一头撞死到一面墙上。”   马文齐点了点头:“我心里有数,实在不行,孙儿就撒手了。”   老太太笑了笑,也没说话,这情情爱爱不是一张网就是一片沼泽泥潭,陷进去了,挣扎不脱,只得清醒的陷进去。撒手?哪儿那么容易的?   祖孙三人撇开了话题,说了说近日的趣事,三个人有说有笑,没觉得过了多长时间,还没到晌午头,许家老太爷就带着高景才同赵昃延进了前厅。 第69章   两人规规矩矩的向许家老太太见了礼,马文齐按耐不住性子,眼巴巴的看着他,赵昃延对他笑了笑,马文齐欲盖弥彰似的立马撇过头去。   马箬天瞥了高景才一眼,语气听不出喜怒哀乐:“今儿个怎么有空来了?”   高景才满脸堆笑,走到她身边给她捏肩:“这不是想你想得紧,我就知道你会过来,一下朝便跟着祖父过来了。”   许家老太太看了一眼许家老太爷:“这也快到晌午了,你叫人多做些饭菜,若是高侍中同赵校尉没了事务,咱们喝些酒。”   许家老太爷瞥了她一眼:“酒水小辈们吃些不碍事,你就不要喝酒了。”   许家老太太权当没听见,对着马箬天道:“得亏高侍中不同你祖父一个样子,啰啰嗦嗦的,最近我耳朵都被你祖父嘟囔的话堵了起来了,什么都听不真切。”   最后许家老太太还是没能喝了酒,水倒是喝了不少。   马文齐小酌两杯倒是没见怎么样,反观赵昃延,喝了些酒水,脸色通红,马文齐担忧的看着他:“你醉了吗?”   赵昃延笑着摇了摇头,轻声道:“虽是脸色有些热,倒是不碍事。”马文齐摁下他手里的酒杯:“你莫要喝了,如今你新官上任,免不了有许多事要忙。”   高景才看在眼里,调侃道:“怎么,连襟喝不下了?”   赵昃延放下酒杯:“家里管的严,我就以茶代水好了。”赵昃延给自己倒了杯茶,状似无辜的问道:“怎么?高大人家里管的不严?”   高景才看了一眼马箬天,放下酒杯没有言语。赵昃延得意的笑了笑,语气里充满了揶揄:“唉,箬天女郎一向温和娴淑,文齐到底性子彪悍,对我也是上心。”   马文齐红了脸,用胳膊捅了捅他:“你胡乱说什么?”   许家老太太看了看这一圈的人,扶了扶脑袋:“老头子,我怎么觉得喝多了,头有些晕,你扶着我去屋里歪会儿。”   几个小辈站起来,恭恭敬敬的行了礼,目送许家老太太去了自己院子里。   “老夫人歇着去了,我同文齐也还有事,也就不留下了,高侍中慢慢吃。”赵昃延与马文齐十指相扣,马文齐有些慌乱的看着他,赵昃延用帕子给他擦了擦嘴角:“走吧?”   马文齐看了看马箬天:“阿姊,我同赵家兄长先走了。”马箬天笑着点了点头:“回吧。”   马文齐刚走了没几步,就听到后面好似在争吵,马文齐顿了一下,听见高景才道:“你对我不冷不淡的,我不高兴。”   马箬天说了什么,马文齐听不真切,他又听到高景才道:“咱们要个孩子吧!”马文齐心里一颤,动了动脚步要过去,赵昃延拉住他:“人家两口子的事,你过去掺和什么?回家去了。”   马文齐无奈的看着他,心里很是复杂,他看着赵昃延:“你想不想要孩子?”   “咱们两个挺好的,孩子不要也罢。”   “我也想过孩子的事情,说实话,我不想要你娶小妾生孩子,我也是个郎君,我都没娶小妾生孩子,你也不能……”   “那是自然,咱们两个也能安安稳稳的过他个一辈子,更自在……”   “你先听我说完。”马文齐无奈的看着他,见他闭了嘴,又道:“你若是真的喜欢孩子,咱们俩也要一个。”   赵昃延眼睛含笑,亮晶晶的看着他,握住他的手大步往前走。马文齐脚下踉跄了一下,快走了几步:“你做什么这样急?”   “要孩子。”   马文齐小跑几步跟在他旁边:“这事是得急着,你心里有法子了?”   “目前是没有法子,不过,急是急的。”   马文齐跟他上了马车,赵昃延拥住他,马文齐看着他:“你想好人家了?去哪家要?不如你留意着城墙前头,我听张家姆妈说,城墙跟前总有丢小孩儿的。”   赵昃延一腔热火被浇得透透的,他笑也笑不出来了,松开马文齐:“你说的咱们俩要个孩子是这个要啊?”   马文齐诧异的看着他:“不然怎么要孩子?我听高侍中说要同我阿姊要个孩子,想来他们是有法子的,不如咱们问问他们,纵使这会儿没有人家,那让他们给咱们留意着,总能找到的。”   “他们是有法子,不过是旁的法子,他们也不是去别人家要孩子,是……”赵昃延叹了口气:“往后你就晓得了。”   “你若是不想往人家家里要,那就留意着城墙前头那块,若是有人家不要的孩子,你抱回来,咱们养着。”   赵昃延哑然失笑:“咱们不要孩子,我不喜欢小孩儿,又哭又闹的,着实令人厌烦。”   “刚刚你不是急着要孩子的吗?怎么这会儿又不喜欢小孩了?”马文齐不太理解的看着他。   “突然不喜欢了,咱们不说这个了,待会儿回到府里,我教你看账本子。”   马文齐耷拉着脑袋,闷闷不乐:“我不想学这个,太难了……”   “学不学原是不打紧的,可是你得会点,不然叫人家笑话。”   马文齐点了点头,摊了摊手,颇为无奈的应了一声:“那好吧……”   “另外,宛婧快成亲了,同那个梁峪洲,我晓得你不喜欢他,你若是不想去,咱们就不去了,我也省了给官家告假。”   “还是去吧……”马文齐皱了皱眉头:“宛婧妹子毕竟是你亲妹子,你又是家里最体面的,你若不去,谁给她撑场子?我就不去了,免得人家再想起来先前的事,误会了宛婧妹子是再嫁的……”   “那也是她该挨着的,你若想去尽管去,谁要是敢乱嚼舌根,我自有法子对付他。”   马文齐摇了摇头:“我便不去了,你去吧。我回马府就好了。”   “本来宛婧这事不该着大操大办的,可你也晓得我那个假继,甚是疼爱宛婧……”   “我晓得,我都晓得。”马文齐看着他怏怏道:“左右那几天我不出门就是了。婚事过了咱们就回来了,不碍事的。”   “我真是越发心疼你了。”赵昃延叹了口气:“这段日子过去就好了。”   “宛婧妹子什么时候成亲?”   “榴月二十八勘。”   “这个日子选的极好,这个时候,我家小侄子也是快出生了的,你得赶紧帮我想着,我小侄子小侄女出生了,送什么礼,给我长嫂送什么礼。”   “先前官家赏赐了些药材,都是补血益气的,都给你长嫂拿去。至于侄子侄女,不如打个长命锁?”   马文齐摇了摇头:“不行不行,长命锁这一类的,我姆妈都备好了。”   “咱们府里库房有官家赏赐的布匹,极为柔软,给小孩儿做衣裳?”   “小孩子长得快,过些日子就不能穿了。”   马文齐叹了口气:“我得送好的,还得有用,还得贵重,才能让我长兄看得出我的心意。”   “这个,一时半会儿我还真想不出来,我想起来了再同你说。”   马文齐摆弄着衣裳,绞尽脑汁的想着送什么礼。   到了府里,赵昃延看他绞尽脑汁的样子,笑着给他拢了拢大氅:“还想呢?”   马文齐深深地叹了口气,眉头微皱:“我想不出来。”   “还有些时日呢,咱们慢慢寻摸,总归有办法的。”   马文齐没说话,耷拉着脑袋,一副没精神的样子。   “跟我去书房,我教你看账薄。”马文齐一听这话,更没有精神了,却也不好拒绝,跟着他一同去了书房。   到了书房,赵昃延果真拿出来厚厚的一沓账薄,手把手的教他。没到半个时辰,马文齐就觉得自己太阳穴突突直跳,上眼皮同下眼皮直打架,马文齐把账薄放到桌子上,开始耍赖的靠在赵昃延怀里:“我好累哦。”   赵昃延把他圈在怀里,笑道:“这才不到半个时辰就累了?”马文齐可怜巴巴的点点头:“我昨儿个都没睡好……”   “让我猜猜你昨儿个为什么没睡好。”赵昃延摸了摸下巴:“白日里睡得多了?”马文齐撅着嘴嘟囔道:“你莫要说出来嘛!”   赵昃延伸出手指点点他的额头:“好了,看你睡得日夜都颠倒了,你若是累了就倚着我歇一歇,我这儿还有些公文要处理。”   “那我回屋里睡去吧,我在这儿影响了你处理公文。”   “欸。”赵昃延拉住他:“在这儿陪着我就好,你睡你的,我处理我的。”   马文齐拗不过他,也睡不着,拿了一个册子胡乱看,看了没一会儿,赵昃延没听见有翻书页的声音,低头一看,马文齐已经睡了过去。   “郎君。”   赵昃延瞥了他一眼,平南自觉压低了声音:“外头有几位大人求见。城门司马、平城门屯司马两位。”   赵昃延皱了皱眉头:“不见。”   “两位大人说是有要事相商。”   “要事?”赵昃延嗤笑一声:“好个要事,让他们进来吧,小声些。”   平南颔首出去了,不一会进来两个中年郎君,赵昃延挑了挑眉,也不言语,城门司马、平城门屯司马两位也不敢出声,先前在外头这校尉的亲信可是交代了的,不许大声说话,他们方才还纳闷呢,原是美人在怀。   ◎作者有话说:   评论看到了   谢谢各位亲们的支持?   晚安 第70章   两人暗暗在心里擦了一把汗,他们两个的实在是倒霉,怎么这样不赶巧,怎么偏偏挑了这个时候来了?   “校尉大人……”   赵昃延轻飘飘的瞥了他一眼,底下的人立马噤了声。赵昃延把看完的公文往一旁放了放,示意他们看,城门司马拿过细细看了看,轻轻扯了扯一旁的同僚,向赵昃延行了个礼:“属下告退。”   赵昃延点了点头,把剩下的公文批了,小心翼翼的放下了笔,看着怀里安然入睡的马文齐,浑身的气度都变了,温柔似水的眸子紧盯着马文齐,生怕他睡不好似的,不敢动弹。   赵昃延还没看够,门帘突然被打开了,赵昃延皱了皱眉头,只听那人开口道:“六郎,我有事同你说。”   马文齐揉了揉侧了个身,赵昃延生怕他跌下去,紧忙托住他,马文齐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赵家兄长……”   赵昃延点了点头,将他放下去,对着明昌王行了个礼:“殿下!”   马文齐吓了一跳,低着头行了一礼。明昌王嘴角含笑:“六郎果真是艳福不浅。”   马文齐头低的越发低了,他一声不吭,站在赵昃延身后,有些惊慌的扯着赵昃延的袍子。   “你先回吧,我同殿下有事讲,若是有事便只管叫下头的人。”   马文齐点了点头,乖乖退下,经过明昌王身边的时候,明昌王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小郎君走那么急做甚?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听一听也无妨的。”   马文齐心里一惊,想甩开他的手,却怕连累了赵家兄长,心里的那些个惊恐尽数压下。   “我不大懂,听也听不明白的,不耽误殿下同赵家兄长的事了。”   明昌王撒了手:“那你回吧。”马文齐如获大赦,急忙出了屋子。   “殿下何必捉弄他?文齐本就胆小。”   “你心疼了?”明昌王拉了椅子坐下:“这个放下不谈,你猜猜这次对付郇韫的是谁?“   “大皇子。”   “六郎果真料事如神,就是郑道生,没想到他竟如此急切,如今郇韫正是防备心强的时候,他竟上赶着找茬去了。他也不想想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那郇韫如今也是淬了毒的箭头,虽小却也能致命,真是没脑子的东西。”   “殿下真觉得大皇子就这么没头脑?”赵昃延眉头紧皱:“若是真是如此没头脑,也不会从宫中安然无恙到至今年华。”   “你是说,有人怂恿他?”   “正是。”   “六郎以为是谁?郑道子?”   赵昃延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是也不是。如今这个局势,大皇子定然是谁也不信的,怎么又会信七皇子这个宿敌?我觉得是七皇子安排在大皇子府里的奸细,且大皇子对这人颇为信任。殿下也应小心应对。”   明昌王皱了皱眉头:“奸细?我府里怕是也有的,六郎,依你之见会是?”   “殿下府里的人我不了解,不过依我拙见,大皇子府里的能怂恿他的,无非是府里的门客,后院的侍妾宠妃。”   明昌王脸色一变:“我这就回去查查。”   赵昃延拉住他:“殿下且慢,查是一定要查的,只是,除不除就有待商榷了。”   “此话怎讲?”   “这奸细的作用无非是传递消息,若是传递假消息出去……”   明昌王脸色舒缓了下来,朗声笑道:“六郎最得我心。”赵昃延笑了笑:“殿下本就足智多谋,卓乎不群。”   “如今大司马倒了,也是时候拉拢许家了。”明昌王抬了抬眼眉:“六郎觉得呢?”   “许家老太爷可谓开国功臣,自然是要拉拢的,不过许家老太爷如今悬车之年,也该着卸了任了。不若看看许家的小辈。”   明昌王点了点头:“是这个道理,我改日拜访拜访。”   “不可,如今官家正是猜忌结党营私之辈,这时候若是踩了这个霉头,怕是不好。”   “依你看……”   “殿下只要不让人抓住错处,就已经是大局在握了,无需拉拢旁人。不过拉拢一些个肱骨之臣确实是应该的,只是这时候为时尚早,不如待殿下登上了太子宝座,待时机成熟,为时不晚。”   “这……会不会太晚……”   “这个时候正是大皇子同七皇子着急的时候,他们越是急殿下越不能急,您本就是占了优势的,不必同他们争这一时的长短,此时隔山观虎斗岂不乐哉?”   “隔山观虎斗?我看他们是狗咬狗。”明昌王嗤笑一声:“那两个废物哪儿能称得上是虎?”   赵昃延没接话,这话明昌王殿下说得,他却是说不得的。隔山观虎斗尚且要思量一番才出了口,狗咬狗?呵,届时再治他一个以下犯上之罪,岂不是自讨苦吃?   “行了,不说这个了。”明昌王挑眉笑道:“你同那个马家小郎君,有没有什么……进展?”   赵昃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也不瞒着,摇了摇头:“他还是太小了,如此我已经是满足了的。”   明昌王嗤笑一声:“满足了?六郎,咱们两个年纪相仿,你的那些个话我可不信。再说了,他都束发了还小?你莫非要等到他加冠?”   明昌王看他一脸淡然,心下一惊:“你真要等他到加冠再同他行了周公之礼?”   赵昃延垂下眼眸:“再过两年也未尝不可,我听许家老太太说,这档子事对他不大好。”   “不大好?有什么不好的?”明昌王翻了个白眼:“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啊!”   赵昃延笑了笑,没应声,明昌王殿下合了扇子,指了指他:“你啊你,死心眼一个,我也不管你了。你自求多福吧,我回宫里侍疾去了。”   赵昃延作了个揖:“恭送殿下。”明昌王摆了摆手,掀了帘子出去了。   赵昃延看着桌上的公文,突然没了处理的心思,却还是强坐下来,逼着自己看那些个密密麻麻的字。   他同文齐的事,按理说,明昌王本不该插手的,这事他问了,往后不晓得会有什么心思,动什么手脚。   赵昃延越看那些个密密麻麻的蚂蚁,心里越是烦躁,虽说官家如今看重他,是个四品的官职,可说到底,不过是个守城门的,也不过尔尔。赵昃延突然有些羡慕大司马的权势,他哑然失笑,摇了摇头,屠龙者终成龙,他可不想做个奸臣。   他转念一想,他本无官职在身,因着杀了逆臣贼子,这一下子成了四品官,如今有不少人看他登高跌重,他虽心里急,却也只能按耐住性子,左右时间长着呢。等他成了西显不可或缺的中流砥柱,官家自然更看重他。   赵昃延长叹一口气,静下心来看先前底下汇报上来的情况,赵昃延眉头越皱越紧,这账本什么都对的上,包括官兵将士的武器铠甲,可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他昨儿个来的时候,分明看着城门守卫只拿了长枪,手里未拿盾,当时他觉着许是要查看来往的人,拿了盾牌不大方便,可今天往仓库里看了,竟空无一盾,这就不对了。   朝廷拨下来的盾牌去哪儿了?赵昃延冷笑一声,就这么一点油水还贪了,果真是贪得无厌。   朝廷分发的东西都敢贪,不晓得若是给了好处,不知道守城门的士兵会不会给行个方便呢?   赵昃延定了定心,沉声叫道:“平南。”平南推了门进来:“郎君。”   “你找个人,扮成平常百姓,等城门关了,让他去敲城门,看城门守卫给不给开,若是不给开,拿出银子让守卫行个方便,看城门守卫给不给这个方便。”   平南点了点头:“属下这就去安排。”赵昃延有些心力交瘁,摆了摆手:“去吧。”   赵昃延突然又想起明昌王的话,本来已经平静下来的内心突然翻涌起浪,文齐他束发了,束发了可到底还小,加冠也不迟。   赵昃延清了清嗓子,起身去了旁边住宿的院子。   赵昃延去的时候马文齐正在自己鼓捣棋子,赵昃延仔细一看,棋子下得毫无章法,一盘废子。   赵昃延从里头拿了一颗棋子,随便一放,马文齐看着他:“你忙完了?”   赵昃延坐到他对面:“没忙完就不能过来陪你了?”   “明昌王走了?”   “走了。”赵昃延把黑棋一个一个拾到瓮裏里:“想下棋?”   “不了吧,每次你都让着我,着实没甚么意思。”马文齐托着腮帮子,百无聊赖的把白子拾起来:“你明天要去做什么?”   “嗯,明天,明天去上朝,下朝以后去城门溜达一圈,绕着城墙跑一圈以后,回来吃饭,下午就专心陪咱们文齐。”赵昃延屈起手指敲了敲棋盘:“下午哪儿都不去。”   马文齐瞥了他一眼:“得了吧,明天我去我祖母家,你忙完了再回去接我。”   “那也行,明天我叫人送你去许府。”   马文齐摆了摆手:“那倒不用了,我自己吃了饭叫人送我过去就是了。”   “我这些日子刚刚上任,有些事堆着处理,我记得我先前送你一只狐狸,你这次来怎么没带着?”   “我阿姊喜欢,她想养些日子,我那些日子身子不好,就让我阿姊养着了。”马文齐恹恹的看着他:“我在府里无聊却也自在,我阿姊喜欢就让她养着去吧。”   “你竟如此大度?竟肯忍痛割爱了。”赵昃延摸摸他的脑袋:“那我早早回来,去许府接你?”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71章   “你不必这样顺着我的,左右我在许府有人陪着,也不至于无聊的紧。倒是你,那郇韫真的没找你的麻烦?”马文齐担忧的看着他:“他颇有权势,若是要对付你,法子多得很。”   “他如今自顾不暇,哪儿有空对付我,虽说恨我,却也没有法子,我若是有了差池,官家第一个怀疑他。更何况,如今他忙着对付大皇子,若是这个时候扭过头对付我,恐怕大皇子第一个趁着他扭头的时候死死地咬了他的脖子不松口了。”赵昃延眼眸如水:“你不必担忧我。”   马文齐没言语,看样子心里不大高兴,赵昃延笑了笑,开口询问道:“怎么了?”   “我不想你同明昌王走的太近。”   “这没法子,明昌王日后极有可能荣登大典,就算这个时候我同他不共事,以后也是免不了听人家差遣的。”赵昃延叹了口气:“往后我尽量在外头接待他,不让你见着他就是了。”   马文齐又没应声,赵昃延哑然失笑:“怎么又不言语?如今你同我已经无话可说了?”   “我都不知道跟你说什么了,我着实是不大懂你的事。”马文齐站起身,扑在他怀里:“我是不是有点笨?”   “笨?谁说你笨了?”赵昃延让他坐到自己腿上:“咱们文齐可不笨,聪明着呢!”   “你这话说的像是讽刺我似的。”马文齐把下巴搁在他肩膀上:“我郁闷死了都快。”   赵昃延拍拍他的后背:“那我哄哄你?你想我怎么哄我开心?”马文齐叹了一口气,也不想同他说继续说下去了。   “咱们去吃饭吧,我饿了。”马文齐抱住他的脖子,丧丧的看着放在赵昃延后背上自己的手:“我又累又饿。”   “好。我喂你?”赵昃延横抱起他,马文齐急忙要下来:“你放我下来,叫人看见了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你是我的良人,大家都晓得,谁敢说闲话?”   马文齐有些不高兴的看着他,一张嘴撅的都能挂东西了,赵昃延忙把他放下去:“依你依你,都依你。”   第二日,马文齐醒来的时候赵昃延已经上朝去了,马文齐随便吃了东西就往许府赶。   刚到老太太院子门口,就听到有人呜呜咽咽的哭泣声,马文齐心里正疑惑是哪个哭的如此凄惨,又听得自家阿姊的劝慰声,细细一听,哭泣的不是菁云阿姊又是谁?   马文齐这会儿倒是不晓得该进还是该退了,正犹豫着,老太太身边常用的婆子出来了:“小郎君?怎么不进去?”   马文齐笑道:“我听屋里隐隐有哭声,可是菁云阿姊回来了?”   那婆子往屋里看了一眼:“正是呢,小郎君快进去吧,都是自家人,没甚么事的。”马文齐应了一声,打了帘子进去,朗声道:“菁云阿姊怎么了这是?”   许菁云抹了抹眼泪:“叫兄弟见笑了,原不应该扰了祖母的清净的,可阿姊实在是郁闷,没了法子了。”   “因着什么事?菁云阿姊不妨说说。”   “菁云阿姊夫家的事呗,就那秀才姊夫的阿娘,拿了菁云阿姊的嫁妆,非要给姊夫纳妾。”马箬天翻了个白眼,一脸无奈。   “拿了菁云阿姊的嫁妆纳妾?”马文齐皱着眉头:“先不说拿了媳妇的嫁妆这事,另说纳妾,按着西显律法,普通百姓要纳妾是要满足妻子早逝或者四十之后仍然无子嗣之类的条件,而且要奏请官府准许之后,才能续弦或者纳一个妾。姊夫没有官职在身,怕是纳不了妾的。”   “我阿耶也是有了官职以后,得了我姆妈的首肯,奏请了官府以后,这才纳了阿姨进府的。若是姊夫要纳妾,菁云阿姊大可告到官府去。”   许菁云低着头抹泪:“这叫我怎么告他去?那女子到了婆家,我家府君也是一头雾水的,我婆婆做主抬进来的,我怎么能……”   “孙女婿没那个意思就应该早早的把人送出去了,这会儿还在家里待着,怕是心里也是有这个主意的。”老太太冷哼一声:“你当初不是念叨着那穷酸秀才对你一心一意,这才成亲多少时日。就出了这档子事,若叫外人晓得了,岂不笑掉了大牙?今儿个你就在这儿住下,我遣人同你婆家说一声。”   “这岂不是便宜了他们?菁云阿姊就该着回去,看紧姊夫,不叫那女子靠近姊夫半步。”马箬天皱着眉:“祖母这一招,我着实不大明白祖母的意思。”   “天儿啊,你要记得,欲使人灭亡,先使人膨胀,欲使人膨胀,先使人疯狂。祖母倒是觉得,欲使人灭亡,先使人膨胀后使人疯狂。膨胀了不一定灭亡,可这一旦疯狂起来,必定走向灭亡。”   “这和不回去有什么关系?”马箬天一脸疑惑:“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今儿个菁云不回去,那女子觉得咱们菁云好欺负,就会躲在娘家,便会膨胀起来。若是孙女婿过来请,菁云不回去,日子多了,她同孙女婿处的久了,免不得一心想着独占孙女婿。咱们菁云回去同孙女婿和和美美,那女子免不得嫉妒,这因着嫉妒能做的事可就多了,到时候免不得寻到她的错处,找了理由扭送到官府便是了。”   “孙女觉得憋屈。”马箬天撅着嘴:“若是姊夫同那女子日久生情怎么办?”   “嫁了人免不得要忍一忍,不是忍这个就是忍那个,忍到最后的那才叫赢家。”老太太呼了一口气:“至于日久生情这说,自家良人回了娘家,娘家位高权重,他心里忐忑着呢,哪儿有空谈情说爱?”   “日久生情我倒是不怕,我信得过荣郎的眼光,那女子我也是打了照面的,你同她说花开不并百花丛,独立疏篱趣未穷。她也不晓得哪儿有趣,没什么才情。”许菁云冷哼一声:“婆婆就是看中了她好生养罢了。”   马文齐没言语,心里觉得不大妥当,可又不知道如何开口。许家老太太看他欲言又止,歪头问他道:“齐儿有想法?”   “我觉得,这事还需得同姊夫说清楚的好……”这话一出口,老太太就笑了:“咱们文齐想法倒是直率,女人家嫁人过日子,夫妻之间还需得有些余地同心机,不然这日子过不长久的。”   马文齐垂下眼眸,心里不明白,两个人把话都说清楚又不难,反而大家两相便宜,耍心机的话,这日子太难过了。   “说清楚,阿弟倒是坦诚直率,我们不说,你们便不知道了?我们怎么想的,你们心里清楚的很,就是想做不想做,在乎不在乎罢了。”马箬天白他一眼:“若是不在乎,说一千遍,说一万遍,你们也不会放在心上的。若是在乎,只消一个眼神,你们巴巴的就过来了。”   马文齐被他堵的说不出话,拉着自家祖母的袖子:“祖母,你瞧瞧箬天阿姊,总是这样说我,这事同我有什么干系?”   许家老太太笑着拍拍他的手背:“你也学着点,那赵家六郎可不是个心思浅的,你跟他拼不过心机,坦诚点也是好的,可也不能完全叫人家拿捏了不是?”   “祖母怎么扯到我身上来了?菁云阿姊这边的事处理完了,箬天阿姊的事可处理完了?我昨儿个还听见高侍中说同你要个孩子呢!”   马箬天恼羞成怒的拿帕子堵住他的嘴:“你,你胡说什么。”   “我昨儿个是听到了啊,不过阿姊,你们若是要个孩子,可找到人家了?我同赵家兄长也想要一个来着。”马文齐纠结的看着她:“就是一时间不好找。”   马箬天忍不住笑出声来:“你说要个孩子是要孩子啊!”   许家老太太也笑出声:“你家阿姊自家能生,人家要什么孩子?”许菁云也笑了:“阿弟不会是故意哄我开心的吧?”   马文齐摸了摸后脑勺,疑惑的看着她们:“我昨儿个还纳闷,箬天阿姊自己能生,为什么还要向人家要孩子?”   “你姊夫的意思是,他同你家阿姊生一个孩子。”许菁云眼泪都笑出来了:“哎呦,阿弟可笑死我了。”   “他同我阿姊?我阿姊自己不是能生吗?”马文齐越发纳闷,却听得她们笑得更起劲了,一脸不解的问道:“我说错了吗?”   许家老太太拿着帕子摁了摁笑出来的眼泪:“咱们文齐束发不久,这些事不晓得也正常。”老太太眼睛看向他:“只是……你同赵家六郎圆房没有?”   “圆房?”马文齐挠了挠脑袋:“应该是圆了吧?我俩住一个屋子。”   “睡一张床?”许家老太太开口问道。马文齐点了点头,许菁云听不下去了,拉着马箬天道:“我同你出去走走,闷坏了……”   两人出去后,许家老太太又问道:“行周公之礼了?”   “周公之礼?”   许家老太太看他这个样子,心知他还不晓得,怕是还没成事,松了口气道:“你如今还太小,晚两年也不迟。赵家六郎也是不小了,也还能忍得住,看来对你还是真的好的。”   马文齐一头雾水:“晚两年?忍得住?”   许家老太太捂着嘴笑了笑:“过两年,过两年祖母给你备一份嫁妆,给你送去府上。”   马文齐红了脸:“什么嫁妆不嫁妆的,原是赵家六郎同我成亲,他坐了花轿进了马家的大门的,祖母给我备的合该是聘礼才对。” 第72章   老太太笑了笑:“甭管是嫁妆还是聘礼,总归都是捏在你手里的。”   马文齐扯着自家祖母的袖子撒娇道:“祖母这么说,倒像我真的是嫁了他了。”   “何必论这些个没用的,只要你们俩人过得好,人家说什么左右都是心里嫉妒的居多,何必较真。”   “嫉妒?”马文齐摇了摇头笑道:“嫉妒我俩什么?能有什么嫉妒的?”   “那就可多了,嫉妒赵家六郎被官家看重,嫉妒得了你这么好看的良人,嫉妒你们和和美美步步高升,那可海了去。”老太太叹了口气:“你需得记得,君子易处,小人难缠。赵家六郎许是明白,你也得记着这个道理,赵家六郎若是个靠得住的,这辈子也就你一个体己的,若是日后有了变化,这府里未必只有你一个。”   马文齐低着头没言语,这一番话,他心里颇有些不受用,可祖母也是为了他好,纵使心里再不认同,他也不能出言反驳。   “我说这话你心里莫要介怀,人得看的长远,也得看得见不同的路子,想好最坏的后果,给自己留了后路,最后也不至于太凄惨。”   马文齐点头应了一声:“孙儿晓得了。”许家老太太笑着拍了拍他的手,慢悠悠的站起来:“这会儿说这话,也太过于沉重,你陪着我出去走走吧。”   马文齐扶着许家老太太慢悠悠的出了门,老太太眯了眯眼睛,遮了遮额头上方的阳光:“今儿个天难得这么高,花开得也好。”   马文齐笑着看了看不远处的花,附和她道:“着实开得好,眼看就要过了春了,天也热起来,这花却开的越发鲜艳。”   “今儿个眼看也要到了点儿了,这六郎怎么还没接你?”   马文齐粲然一笑:“祖母莫不是问祖父怎么还没回来?”   许家老太太一愣,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得合不拢嘴:“你啊你,怎么也学的这样油嘴滑舌了的?”   “自然是跟祖母学的。祖母明明心里想着祖父怎么还不回来,却拐弯抹角的问我赵家兄长怎么还不来接我。可不是跟着祖母学的?”马文齐抿着嘴笑着看着自家祖母,眼神颇为灵动,许家老太太愣了一下:“你如今离了你阿耶姆妈倒是活泼灵动了不少,在家里倒是拘着了。”   马文齐撇了撇嘴:“也不能这么说的,我姆妈对我……您也是看在眼里的,我姆妈一向紧张我,至于我阿耶,我就有些怕的。我觉得我阿耶是有些向着我家四兄长的……”   老太太慢慢往前走了两步:“嗯,手心手背都是肉,你阿耶不单单是你自己个儿的阿耶,纵使你同你家四兄长再不和,你阿耶也不能偏袒着谁。毕竟也是他的亲骨肉,一视同仁方才是长久之计,可你有你姆妈帮衬着,你阿耶对你家四兄长自然是好些的。”   “我是晓得的。”马文齐点了点头:“看着这会儿,祖父也是该回来了,怎么还没见人?”   “你还说你祖母拐弯抹角,你这担心赵家六郎都是实实在在挂在脸上的了,还拿你祖父做挡箭牌。”   马文齐刚想还嘴,一个丫头慌慌张张的跑过来,跪在地上:“老夫人,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怎么这样慌慌张张的?”老太太看了一眼马文齐,马文齐低头看着地上跪着的丫头:“你先起来把话说个明白。”   “前头的护卫说,府君同赵校尉去巡查贪污受贿之事,谁承想城门暴动,闹起来,府君被人推搡了一把……”   马文齐看老太太不大好,赶紧扶住她:“那现在呢?我祖父怎么样了?赵校尉又怎么样了?”   “府君扭到腰了,至于赵校尉……不大清楚,应该是没事的,若是有事,护卫定是会提的。”   马文齐松了口气:“赵家兄长怎么也不护着祖父些?祖父也是,到底是年纪大了,去城门做什么?”   “赶紧派人抬了软轿,接府君回来歇着。”老太太喘了口气:“文齐你去门口看看,看看你祖父什么时候回来。”   “祖母,我陪着您我才放心,让丫头在外头看着就是了。”马文齐扶着许家老太太:“日头越发毒了,我扶您回屋里歇着罢。”   不过一会儿,许家老太爷被接了回来,是没什么大事,扭了一下,也擦了药酒,这会儿已经没什么事了。   许家老太太松了口气,给老太爷递了杯水:“你说你都一大把年纪了,还跟着年轻人乱跑什么?我看六郎是个有本事的,哪里就必须非你去不可了?”   “六郎?”老太爷忽然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指着马文齐:“你,你赶紧回府里去,六郎怕是受了伤,你赶紧过去看看。”   “受伤?他……不是说没事……”马文齐慌的手指都有些颤抖。   “话一时半会儿说不清,你先坐了马车回去照看着,如今六郎刚到京城,身边也没有什么贴心的,你回去照应着才是正经的道理。”   马文齐跌跌撞撞的往外跑,出了许府门,慌慌张张的上了马车就往赵府赶。   好不容易到了赵府,却听护卫说赵昃延没在府里,被明昌王接走了。   马文齐心里一颤,颤抖着手又爬上马车,让人赶紧去明昌王府。   到了明昌王府门口,马文齐心里慌张得不得了,手心都在冒汗,又怕赵家兄长伤的严重才被接到明昌王府的,更是心急,刚要上前去,门口的守卫便走上来问他道:“可是马家小郎君?”   马文齐点了点头:“赵校尉可是在贵府?”   “在呢在呢!小郎君里面请。”守卫笑得像枝花似的:“我带小郎君过去。”   马文齐定了定心,抬了步子走上台阶,一步步进了明昌王府。   马文齐被带到了一间院子,马文齐小心翼翼的推门进去,发现屋里根本没人,马文齐转身文道:“赵校尉呢?”   守卫笑道:“明昌王殿下让小郎君先在此处等着。”   马文齐心下一惊,面上却不显得惊慌:“赵校尉伤怎么样了?”   “哦,赵校尉的伤不在利害处,这会儿明昌王殿下同赵校尉说话呢。”   马文齐点了点头,坐在桌子前:“劳烦你去请一请。多谢了。”   守卫出去了,马文齐又不敢乱跑,只得乖乖坐着,他心里着急的很,若是明昌王把他拘在此处,他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   马文齐咬了咬嘴唇,出了门,在院子里四处张望,若是他这会儿乱跑,会把他当做贼人抓起来的吧?   “小郎君!”   马文齐身子猛地一抖,往后退了两步:“明昌王殿下。”   明昌王笑了笑:“怎么?着急了?”   马文齐低着头,咽了口唾沫:“草民斗胆问一句,赵家兄长如今在哪儿?”   “你的赵家兄长没什么干系,就是伤到了皮肉而已,你就这么着急他?”   “还请殿下带我我去见赵家兄长。”马文齐作了个揖。   “见他?”明昌王笑了笑:“你就不想知道本王为什么把你拘到这儿?”   “我……并不想知道那么多……”   “这事你必须记清楚了。”明昌王眼神锐利的扫了他一眼:“你跟六郎的事本王不管,可你若是成了他的累赘,本王会干净利索的把你干干净净的做了。”   马文齐打了个冷战,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明昌王笑了笑:“行了,本王便先走了。”   明昌王出了门,外头来了个守卫,马文齐瞥了一眼,并不是先前来的时候那个守卫了,马文齐跟着他到了另一个院子,推了门进去,果然看到了赵昃延端端正正的坐在桌子前头。   马文齐扑过去,握住他的手:“赵家兄长……”赵昃延拿袖子蹭了蹭他的脸:“怎么还哭了?”马文齐往脸上一摸,冰凉冰凉的,可不是哭了?   “你伤到哪儿了?”   “就胳膊上擦伤了,不碍事的。”赵昃延给他看了看包扎的胳膊:“不碍事的啊,别哭了。你怎么在这儿?见到明昌王殿下了?”   马文齐委屈巴巴的点了点头:“自然是见到了的。”   “吓着了?”赵昃延把他拢在怀里,攥着他的手搓了搓:“看把咱们文齐吓得,手都凉了。”   马文齐这会儿心里千言万语也是不敢说的,只把脸埋在他怀里可怜巴巴的问他道:“咱们能走了吗?我想回家。”   “走,咱们这就走。”赵昃延同他十指相扣:“祖父同你说的?”马文齐点了点头:“我原以为你在家里……”   “这档子事里头有猫腻,明昌王殿下把我叫来问些个情况。”赵昃延摸摸他的脑袋,路过一旁的守卫的时候,笑道:“同殿下说一声,我同小郎君回家去了,日后再来拜访。”   马文齐紧了紧手,感觉到赵家兄长手心的热度,心里便安生了,跟在他身边,不复来时的慌张无措,踏踏实实的跟着他出了明昌王府。   坐到马车上,马文齐目光不善的看着他:“你老实说,怎么又伤着自己了?”   “城门乱了,有刺客,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就伤到了呗。”赵昃延安抚似的捏了捏他的腰身:“我这不是没事了吗?”   “你总会这样搪塞我。我晓得你如今是个武官,难免受伤,可你这样不在意自己,我心里不大高兴。”马文齐撇着嘴:“你就不能注意些?” 第73章   “好,我错了。让我们文齐担心了,你的赵家兄长努力些,往上爬爬,争取爬到文官的位子上去,免得咱们文齐担惊受怕的。”赵昃延从他的脖颈子一路摸下来,直到腰间。   马文齐面红耳赤的把他的手拿开,反着胳膊握住他的手:“你本就是做文官的,如今出了差池,成了武官,有机会可不得拨乱反正?”   赵昃延揉了揉他的手:“都听你的。”   马文齐心下一软:“你胳膊还疼不疼?”赵昃延把脑袋凑过去:“你亲亲我,我就不疼了。”   马文齐推开他:“我同你说正经的呢!我也晓得,你虽然被官家看中,可毕竟跟着明昌王殿下有牵扯,难免官家忌惮。如今你想做文官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慢慢来就是了。只是往后行事务必当心,可不能再受伤了。”   赵昃延温和的看着他,感慨良多:“咱们文齐如今也是长大了,竟懂得了朝堂上的事情。”   “哪儿是我懂得了朝堂上的事情,因着你在朝堂上,我得清楚这些个东西,才能让自己安心。”马文齐撒开他的手,把自己的手塞回袖子里,颇有些郁郁寡欢。   赵昃延轻声歉意道:“原是我把你拉到这团烂泥里来的,属实也是因着我操心费力,是我的不是。”   “你不消这么讲,这事便过去吧。”马文齐抿了抿嘴:“前头就是陆府了,下去走走?”   赵昃延叫停了马车,扶着马文齐下去了。因着城门暴动,这会儿街上该收的摊子也收了,街上没几个人走动,看起来颇为萧条。   “今儿个,城门怎么就乱了?可查清楚了?”   “唔,怎么说呢,昨儿个我派人去查城门贪污受贿之事,这边的事还没解决完,不知道从哪儿就放了暗箭。派人去搜查,一共抓到九个刺客,都是死士,不过,根据刀上的标记,此事同大皇子脱不了干系。”   “这结论也不好说,万一是有人陷害大皇子呢?还没有最终的结论,明昌王殿下已经报给了官家,等官家圣裁。”赵昃延摸了摸下巴:“我也是头疼得很。”   马文齐悄悄用指尖摁了摁赵昃延的掌指关节:“我怕是针对你的。“赵昃延的手心同他的手心紧紧贴在一起,大拇指摩挲着马文齐的拇指:“这事总会有个水落石出的,这事一过,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马文齐抿了抿嘴:“这事不会和郇韫有关吧?毕竟,你同他之间可是有杀父之仇的。他暗算你,也是……”   “无论是谁,官家明察秋毫,会查清楚的。”赵昃延弯了弯嘴角:“总会查出来贼人的。”   马文齐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你这话说的,好像别有深意。”   赵昃延摸摸他的脑袋:“别有深意也好,表面意思也罢,总归我是受害者,官家总不会把我下了大狱的。”   马文齐抿着嘴也不说话,赵昃延看着过了陆府,扯了扯继续往前走的马文齐,马文齐无辜又诧异的看着他:“怎么了?”   “过了陆府了。”   马文齐掰开他的手,转身上了马车。赵昃延亦步亦趋的跟过去,坐到他旁边:“我看你你最近不大高兴。”   “嗯。”   赵昃延揽住他的肩膀:“那我哄哄你?”马文齐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看他凑过来的脸,急忙撇过头去。   赵昃延又往前凑了凑,马文齐无奈的推了推他,赵昃延痛苦的捂住胳膊:“嘶。”   马文齐急忙凑过去:“怎地了?叫你同我闹……”话还没说完,他的下巴便被赵昃延捧在手心,一个吻落在唇上,麻酥酥的带着疼痛袭来,马文齐脑袋有一瞬间的空白。   马文齐心里有些惊慌,他抿着嘴,左右晃了晃脑袋,赵昃延察觉到他的抗拒,松开手,目光却是越发火热。马文齐急忙坐正了身子,随手拨开窗帘,扭头看着车外。   “今儿个怎么气性这么大?哄不好了?”   马文齐咬了咬牙,气冲冲的松开窗帘:“我许你亲我了?你觉得你诓我就这么有趣?”   赵昃延紧紧的抱住他的腰:“我以为这是情趣。”马文齐眉头越皱越紧:“什么劳什子情趣?你诓谁呢?你诓我就是情趣了?”   赵昃延轻笑一声,在他脸上来回扫量,最后视线落在他嘴唇上,马文齐不由得睁大了眼睛,急忙捂住嘴唇:“你……你真是……冥顽不灵……”   赵昃延扣住他的腕子,轻轻越过头顶,抵在车厢上,翻身圈住他,嘴唇蹭了蹭他的嘴唇:“我这哪儿是冥顽不灵,我这分明就是垂涎美色。”   马文齐咬着嘴唇:“你撒手……”   “我这辈子都不会撒手。”   马文齐顾忌着他胳膊上的伤口,也不敢使劲挣扎,他咬了咬牙,伸着脖子亲了上去,倒是惹得赵昃延一愣。   赵昃延松开他的腕子,把他的腕子搭在自己脖颈处,用了力道加深了口腔滞留期的唾液交换。   马文齐无力的推了推他,赵昃延依依不舍的在他嘴唇上轻轻啄了一下,马文齐撇过头,不愿意搭理他,鼓着腮帮子不说话。   赵昃延哑然失笑:“你先亲的我……”   马文齐红了脸,瞪他一眼:“我也没叫你……你别跟我讲话。”   到了赵府门口,马文齐推开他递过来的手,气冲冲的下了马车。   赵昃延在后面跟着他,马文齐进了屋子,随手把门关了,上了锁栓。赵昃延欲哭无泪,敲了敲门:“文齐,怎么了这是?生气了?你先把门打开,我有事同你说的。”   马文齐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杯茶,入口生冷,马文齐愤愤的撂下杯子,看着门口的身影。   “文齐,开开门,我可不想在自己家里还翻了窗户。”   马文齐急忙走到窗子旁边,顺手把窗子锁了。马文齐刚锁了窗子,谁承想门吱呀一声开了。   马文齐慌张的转过身:“你,你怎么进来了?”   赵昃延手里拿了一支簪子,给他戴到头上:“又生气了?”   马文齐翻了个白眼,坐在一旁的软榻上去:“我没权没势的,一介草民,哪儿敢同四品校尉生气?”   “那你就是在明昌王那头受了气,跟我撒气来了。”   马文齐刚想否认,赵昃延捂住他的嘴:“别不承认,自我问你是否见了明昌王以后,你脸色一直不大好。”赵昃延把他抱在自己怀里:“跟兄长说说,他同你说什么了,先前在外头,也没顾得上问你一问。”   马文齐别扭的撇了撇头,委屈巴巴的看着一旁的屏风:“人家都觉得我是你的累赘……”   赵昃延用手贴着他的脸,无比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你从来都不是我的累赘,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我自己心里明白的事,旁人说的不算数的。”   马文齐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样子,赵昃延赶紧拿了帕子贴在他眼下:“呦呦呦,这还要哭上了?莫哭莫哭,你这双眼睛灵动又精神,哭红了可是我的不是了。”   马文齐夺过他手里的帕子擦了擦眼泪:“你惯会哄我,我才不要哭呢!”   “不哭了?不哭了我同你说件事。”赵昃延拍了拍他的大腿:“我昨儿个叫洛东寻摸寻摸有没有给孩子做贺礼的东西,合该让咱们遇着,阆水的商人过来做生意,竟有一株人高的红珊瑚。还没进城,我便叫洛东买下来了,回头送到马府,给你小侄儿做礼。”   马文齐眼睛一亮:“真的?”赵昃延捏了捏他的鼻子:“我怎么敢诓你。”马文齐别扭的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声如蚊呐:“你费心了。”   “这有什么费心的?那商户那边还有一支珊瑚簪子,明儿个我叫洛东送过来给你戴。”   马文齐大拇指搓了搓食指,快速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而后扬鄂看他:“那,我再让你亲亲罢。”   赵昃延笑出声来,大拇指摩挲着他的唇瓣,轻轻吻了吻:“我这回可是连本带利的都讨回来了。”   马文齐撇了撇嘴:“我又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了。不过人家都说大凡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爱弛则恩绝,我不会也落得那个下场吧?”   赵昃延点了点他的额头:“净瞎想,如此这般看来,我何尝不是以色事人?我若是长得不好看,你四岁那年能一眼看上我?”   “你乱说什么?”马文齐瞥了他一眼:“你长的也不好看……”   “嗯?”赵昃延把脸凑过去:“你仔细看看,好不好看。”   马文齐咽了口唾沫,撇开脑袋:“就一点点好看……”   赵昃延眉开眼笑,在他脸颊上印下一吻:“不逗你了,你在祖父家里可用了些吃食?”马文齐摇了摇头:“我只顾着你的安危了,哪儿还有那个心思吃东西。”   赵昃延忙叫人传了膳食,马文齐看着吃食一样一样的摆到桌子上,忙坐过去,回头看了一眼赵昃延:“你赶紧过来呀?不饿吗?”   赵昃延坐到他身边,正要拿了筷子给他夹菜,谁承想马文齐夹了菜放到他面前的盘子里:“你的胳膊可方便?”   赵昃延正要拿筷子的手急忙缩了回来,摸了摸胳膊:“这会儿还是有些难受的,劳烦咱们小郎君了。” 第74章   马文齐给他盛了一碗小天酥给他,赵昃延苦笑一声:“这个时候吃这个不大合适吧?”   马文齐眉头微皱:“鸡肉鹿肉做的,这个不是补身子的吗?”   赵昃延笑得很是暧昧,擦了擦嘴角笑道:“嗯,太补了,我怕补过头了。”   马文齐白了他一眼,端到自己前头:“你不吃算了。那你想吃哪个?”   “八宝鸭。”   马文齐赶紧过去拣,夹到赵昃延面前的盘子里,赵昃延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嘴巴:“你喂我,我胳膊还没好利索。”   马文齐只好喂到他嘴里,两个人一人一口,吃了将近一个时辰,饭都冷透了,马文齐放下筷子:“你可吃饱了?”   赵昃延给他擦了擦嘴角:“吃饱了,这几天我都不用去上朝,可有了空陪你了。”   “嗯?你不用陪我,我得去我祖父家,我菁云阿姊同她夫家有些纠缠,我得过去看看有没有能帮忙的,你如今还伤着,若是陪我倒不大方便。”   “那好吧,明儿个我就到官家前头装可怜卖惨,看官家能不能多分给我几个护卫护着赵府。”   马文齐看着他的胳膊,又看了看桌上的残羹剩饭,心存疑虑的问他道:“你让我给你喂吃食,莫不是哄我罢?”   赵昃延抬起胳膊,拨开袖子,露出绷带出来:“你看看,我像是哄你的?”   马文齐顿时觉得理亏,给他把袖子拉下去:“我错了嘛!”   赵昃延无奈的看着他,捏了捏他的脸:“你呀你呀,惯会撒娇,偏生我还对付不了。”   马文齐咧着嘴笑了笑,赵昃延拉住他的手:“真是败在你手里了。”   第二日,马文齐到了许府,本以为菁云阿姊还得耗几天,没想到那个秀才姊夫还真是不错的郎君。   马文齐不见菁云阿姊,便问了一句,谁承想,箬天阿姊同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   说是,今儿个一大早,那秀才姊夫便使了银子,雇了软轿过来,说是他已经把那女子打发去了,也是跟自家母亲言明说这辈子不纳妾的。又在许府立了字据,菁云阿姊这就欢欢喜喜的同他回去了。   马箬天叹了口气:“你看看人家家的夫婿,不动声色的处理了这些事,谈起那高侍中……呵……”   “高侍中怎地了?且不说没有公婆等着你侍候,没有长辈刁难,在府里你一个人掌家,也是自在。”   “祖母,你不晓得,他那个叶儿妹子成天坐了马车往家里跑,我也是疲于应对,索性躲在祖母这儿自在。”马箬天掩着嘴喝了口茶,一脸的不痛快。   “那高侍中就没管管?”马文齐皱了皱眉头:“这事也只有他能插手了的。”   “就是啊,人家清闲的很,不管不问的,红袖添香倒是美的很。”   “这事你留意着些,这个女子找个人家嫁了才是正理儿。回头你同高侍中说说,给这个叶儿寻个婆家。”   马箬天嘴巴一撇:“我哪儿敢,人家又哪儿能舍得?左拥右抱,齐人之福,人家高侍中可是享受着呢!”   “这事你不说我也是要同他谈谈的。你们还是要个孩子的好,不是拿孩子栓住他,你有了孩子傍身,以后老了也有人亲近伺候,纵使高侍中变了心,你同孩子去外头庄子里,也是快活的。”   马箬天眼睛乱飘,许家老太太一看她这个样子,便知道她听进心里去了,也不多说了,便换了话题:“不说这个了,过些日子轩儿的儿子女儿也是要出生了的,我早早备了贺礼,你们替我带过去,我到底是年纪大了,也疲于奔波了,有心无力,你们就替我捎过去吧。”   许家老太太往屋里拿了两个盒子出来,打开一看,里头一套水头极好的宝石头面,另一个盒子里面装的是一块玉佩,颇为大气。   “这个头面是我的陪嫁,玉佩是你们祖父去家里提亲的时候备的贺礼,我听那老太婆说轩儿媳妇怀的是双生子。我盼着是一男一女,若是俩女郎也不当紧,拿着这玉佩过来给我换,我再寻了头面给她便是了。”   马箬天赶紧收起来:“祖母备的贺礼价值连城,我的礼倒是拿不出手了。”   “阿姊备了什么?”马文齐好奇的看着她。   “我平日里没事做,便学着给娃娃们做了些衣裳鞋子,我想着都是自家人,手艺好些差些,长兄长嫂应该不会计较的。今儿个一看,我的礼,终究是拿不出手的。”   “这送礼说破天去也不外乎一个心意,你这个性子能静下心给他们做这些个东西,我怕你长兄长嫂觉得你转了性儿,大吃一惊呢!”老太太笑了笑:“女红这些东西我是上不了手的,也只能送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了。”   “文齐想好给小侄儿送什么作贺礼了吗?”马箬天冲他眨了眨眼:“若是选好了,让阿姊做一做参考,我再想个好的送过去。”   马文齐摸了摸耳朵:“这些都是赵家兄长准备了的,官家赏赐了些补气益血的药材,准备给长嫂补补气血。给小侄儿的,到了家阿姊自然就晓得了。”   马箬天瘪了瘪嘴:“你还保密上了,想必是极好的东西……”   “老夫人,柱国将军府的夫人前来拜访,这会儿在前厅等着呢!肖家的那位。”   许家老太太站起身:“肖家的?她来有什么事?”老太太扶着马箬天:“你跟祖母往前头看看,日后在京城办宴,也好积攒个人脉。”   女眷见面,马文齐不应该出面的,所以安安静静的待在一旁,顺手拿了糕点细品。   马文齐就着茶水,两块点心还没进肚子,一个丫头扶着许家老太太进来了,许家老太太脸色不是很好,重重的坐在了软榻上。   “怎么了这是?祖母怎地动了气了?”马文齐喝了口茶把嘴里甜腻腻的糕点压下去。   “哼。我说那肖家的是来做什么的?原来是打抽丰的,好个不要脸的蠢货。”   马文齐眉头轻蹙:“打抽丰?咱们家哪儿有什么把柄在她手里?”   “还不是那个马箬妤!”许家老太太把杯子重重的放在桌子上:“真是个倒霉透顶了。”   “六阿姊?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你家六阿姊嫁过去以后,跟那个张萦嘉向来不和,张萦嘉丧子以后,反而得了郭嘉陵的青眼,你家六阿姊可是坐不住了,竟趁着大司马谋逆围城这事,撺掇着张萦嘉给大司马报信。这可不是株连九族的大祸?”   “好在她利索,没叫人抓住把柄,可那张萦嘉硬是咬死了是她怂恿,这事落在了肖家手里,拿着这事过来想通过你跟赵家六郎家里攀亲家了。也不看看她家那女郎长得样子,赵家六郎是朝中新秀,前途无限,如今谁都敢攀了。”   马文齐听得心惊肉跳的,倒吸一口凉气:“柱国大将军是带兵的,怎么能捏住这个把柄?”   “就是因为他是带兵的,才晓得了这个把柄!”许家老太太叹了口气:“如今张萦嘉被下了大狱,怕是没了命了,你那阿姊倒是好样的,肚子里有了保命符。”   “那肖家……”   “他这点威胁算个屁!马箬妤也不松口,尚书令打点打点,轩儿在御史台走动走动,这事自然掀不起风波,也就那无知妇人把这当成顶要紧的事了。”   马文齐松了口气:“那便好……”   “你看看,这朝中眼红你赵家兄长的人多的是,这想着借着他攀爬上去的人也多的是。”   “柱国大将军职位不低,怎么还要攀着赵家兄长?”马文齐想不明白,眉头紧皱。   “这有什么可奇怪的?那柱国大将军在这个位子上已经那么些年了,官家也没有重用的意思,眼看着你赵家兄长得势,可不得抓了机会,也想着在官家脸前头露露脸。”许家老太太抿了口茶:“可这算盘是打错了的,芝麻粒大点的屁事竟较真儿了,拿捏住这一滴水竟大了胆子往谷堆前头威胁佃户了。”   “你回去把这事同赵家六郎讲一讲,你看他怎么处理,总归他在明昌王前头走动得多,这点事还算不得什么。有他在这里头走动,总归事情好办得多。”   马文齐点了点头:“我也想看他怎么处理的呢。”   许家老太太瞥了他一眼,看出来了他的那些个心思,语重心长的看着他说道:“这人同人之间最是忌讳试探,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人性经不起考验,你考验他一次若是有了失望,那离着散伙也不远了。”   马文齐抿了抿嘴:“我也不是要考验他,我就是想知道他怎么做,柱国大将军手握重权,我想知道他会不会从了柱国大将军的意思,这两厢便宜的事……”   “傻子。”许家老太太宠溺的笑了笑:“如今的西显哪儿还有手握重权的将军?那重权在握的分明是高高在上的天子。”   “我晓得了,我回去只跟他说明来龙去脉,不会多言。”   “以前在你家里头,他宠着你,可这儿是京城,他得提防着外头的豺狼虎豹,若是还得废了劲儿猜你的心思,那他定然是累的。若是你让他觉得累了,说不好他会寻一个让他不会累的呢?”   马文齐抿着嘴,心里揪得发疼,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他心里信他的赵家兄长,可旁人都不信他们能一生一世一双人,这种感觉实在是糟糕透了。不想听,又不能不听,听了他心里总有顾忌,实在是不舒服。 第75章   “箬天阿姊呢?”   “她在前头陪着肖家那蠢妇闲谈呢。”许家老太太拿了帕子摁了摁嘴角:“我说的话你可以不放在心上,往后你自己也会晓得旁的道理的。”   马文齐抿了抿嘴:“我不会同他多说什么的,我也该着自己调节自己的情绪了的,往后赵家兄长不能一味地顾着我,我若是一味多想,怕是心里要堵死了的。”   “我看赵家六郎对你是不错的,你也无需多想,往后的事往后再说罢,你的路又不是能一眼望到头的。”   马文齐自打进了京城以来,心情好像就没那么快活了,赵昃延看着他坐在软榻上,不住的用手指在桌子上画圈,过去握住他的手:“怎么了?今个儿从祖父家里头来了就怏怏不乐的,出什么事了?”   “嗯。”马文齐回过神:“你可知道肖家,柱国大将军?”   “略有耳闻。怎么了?”   马文齐抿了抿嘴唇:“他们想乘了你这个东风呢。”马文齐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言明,忍到最后还是没忍住,阴阳怪气的瞥了他一眼:“赵校尉果真是个香饽饽,哪个见了都想咬一口。”   赵昃延哑然失笑,坐到他身边,紧紧的拥住他:“那你呢?你也想咬一口吗?”   马文齐用胳膊肘捣了他一下,赵昃延凑过去,在他脸颊轻轻吻了吻:“这件事牵扯太多了,回头我同明昌王殿下商议一二。”   “郭家出了这种事,官家可说了什么?”   “官家言语之间颇有责怪之意,可郭尚书令也是朝中老人了,此事又不知情,也没什么处罚。”   马文齐沉默了一会儿,刚想开口,便听到赵昃延笑道:“明儿个不用去上朝,我带你四处逛逛?置办些行头,过些日子也好锦衣回乡。”   马文齐对这些没什么兴趣:“我宁愿在屋里睡觉。”   赵昃延攥着他的手:“那回头我让裁缝来家里给你做衣裳。”   天气越发的热了,赵昃延叫人在屋里摆了冰盆,马文齐也是没什么精神,听外头蝉叫的甚是心烦,晌午没吃几口饭,就嫌累,歇着去了。   赵昃延在一旁看书,一时间屋里倒是寂静。   “府君,会稽来信儿了。”   赵昃延抬眼看了看,把书合上,走了出去:“马府的?”   “喜事儿啊府君,说是小郎君的长嫂生了一对孪生子,一男一女,可不是喜事?”   赵昃延摩挲着手里的信封,嘴角上扬:“确实是好事,去领赏钱去罢。”小厮欢天喜地的走了,赵昃延捏着信进了屋。   马文齐醒来的时候,看见枕边的信封,狐疑的看了一眼赵昃延:“我家来信了?”赵昃延点了点头,眼睛还是看着自己手里的书卷:“嗯,你自己看罢。”   马文齐小心翼翼的拆了信封,览罢信件,眼睛溜圆:“我长嫂生了!这可是好事,咱们明儿个就回会稽吧?”   赵昃延挑了挑眉,骄矜的点了点头:“好。”   马文齐欢喜的睡不着觉,捧着信件看了又看,赵昃延把他紧紧搂在怀里:“你安生睡罢,左右明儿个就启程了,不差这一时半会的。”   马文齐撅着嘴:“我高兴怎么了?我家里有了喜事,我高兴一会儿怎么了?”   赵昃延哭笑不得的拍拍他的后背:“这么晚了,该歇着了。”   马文齐撇了撇嘴:“歇歇歇,我不乱了还不行,你好唠叨哦!”   赵昃延低着头在他唇上辗转片刻,看他脸色发红了,这才松了口,手指拢了拢他的头发:“睡了。”   马文齐红着脸,用胳膊抵住他的胸膛,嘴里嘟囔了几声,彻底安静下来了。   马文齐同赵昃延回家的时候正是热的时候,马文齐坐在马车上一边擦汗,一边朝赵昃延抱怨,赵昃延对着他哄了又哄,马文齐稍稍平静了一下,却还是满脸的大不开心。   赵昃延拿了扇子,拍了拍自己的腿:“我给你打扇,你睡吧。”马文齐摇了摇头,倚着车厢:“你自己扇吧,我这会儿是睡不着的,睡在你腿上,你岂不是要腿疼?”   赵昃延摸摸他的脑袋:“咱们文齐真是长大了,都会关心人了。”   马文齐瘪了瘪嘴:“你这话说的,好像我以往没关心你似的。你受伤的时候我都快担心死了,你还这样说我,夸人不像是夸人,倒像是讽刺人。”   “是我说错话了,我一个武官,笨嘴拙舌的,咱们文齐一向都最是体贴的。”赵昃延顺手搂住他,马文齐推开他:“热死了,你别靠我那么近,都是热气。”   赵昃延自己抱着自己,一脸无辜:“你嫌弃我?”   马文齐迟疑了一下,伸手抱住他的腰:“不嫌弃不嫌弃……”   “行了,晓得你热,你坐好,我给你扇扇扇子,明儿个就能到了,回家以后我从赵府挖了冰过去,把你屋里置办的凉丝丝的,让你好快活快活。”   “我家里也是有冰的。”马文齐瞥了他一眼:“我家里有一个大冰窖呢!”   赵昃延看着他这个没来由的骄傲劲儿,宠溺的笑了笑:“行,那你在你家里头凿冰,置办屋子。”   夜里,趁着月色,赵昃延叫人多点了几盏牛角灯笼,紧赶慢赶在天亮之前到了马府。   赵昃延横抱起马文齐下了马车进了,叫人上前敲门,门人开了门,见是赵家六郎,忙开了门叫他进去。   赵昃延轻车熟路的往独怜斋走去,到了半路,偏偏遇上了马文轩。   赵昃延笑了笑轻道:“马家兄长。”   马文轩伸了胳膊:“把人给我,你走吧。”   赵昃延挑了挑眉:“现在?”   马文轩冷笑一声:“我马家的人还不需要旁人送回寝斋。”赵昃延小心翼翼的把马文齐交给他:“他最是怕热,在屋里放几块冰驱驱暑气。”   马文轩没言语,赵昃延作了个揖:“六郎在此恭喜马家兄长喜得麒麟,儿女双全。”   马文轩顿了下脚步,而后往独怜斋走去。   赵昃延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出了马府。   “郎君,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平南诧异的看着他。   “半路遇上马家大郎了。”赵昃延笑了笑,搓了搓手:“走吧,咱们也打道回府。”   “郎君,您心也是够大的,那马家大郎最是不看好您同小郎君的。”   “嗯,他不看好我同文齐,却心疼他这个嫡亲亲的兄弟,没什么好怕的。”赵昃延踏上马车:“走了。”   马文齐醒过来的时候,看着熟悉的顶棚,一下子从床上弹起来,他看了看周围,他的屋子,到了家了?   马文齐揉了揉眼睛,趿拉了鞋子下了床,突然从外头走进来一个丫头,马文齐眯着眼睛看了看,这不是橘环吗?梳了板板正正的妇人发髻,这是嫁了人了?   “小郎君醒了?”橘环笑着把铜盆放在架子上,把毛巾板板正正的放在一旁,拿了柳枝给他:“小郎君先洗漱吧。”   马文齐接过杨柳枝,放在嘴里咬了咬,橘环又递过去药粉,马文齐顺手沾了沾,开始揩牙齿,橘环见他快好了,赶紧递上加了盐的水,马文齐漱了漱口,擦了擦嘴巴问她道:“你嫁了人了?哪家的?”   橘环笑了笑:“是干娘促成的婚事,夫家是安平街上锦绣布庄的掌柜,没什么本事,就是够养家糊口罢了。”   “哦,那你不回夫家,怎么还在马府伺候。”马文齐拿了巾帕擦了把脸,橘环伸手接过他递过来的巾帕,叠的整整齐齐的:“夫人也叫我把卖身契拿去,可干娘一直视我如己出,我便留下伺候了。”   “你家夫婿不在乎这个?”   “他以前受过太守府的恩惠,自然是愿意的。”   马文齐点了点头:“我长嫂生了一男一女,如今还住在静安园?”   “是呢。小郎君可要过去看看?”   马文齐抬脚出了门,让橘环带着去了静安园去了。   马文齐到静安园的时候,马文轩正在逗弄小孩儿,见他来了,没了笑脸,把孩子放在摇篮里,往自己良人一旁一坐,也不言语。   “文齐来了?可用膳食了?”   马文齐愣了一下,扯了个笑脸:“我,我吃过了,我是来,看看孩子的。”   马文齐走到摇篮前头,只敢看,不敢伸手去摸,纵是这样看着也能看得出来,马文齐心里是欢喜的,眼睛里都是闪着光的。   涂怜欣戳了戳自家郎君,轻声道:“你也不要板着脸了,这毕竟是你的嫡亲兄弟,有什么过不去的?”   马文轩冷哼一声,倒是把马文齐吓了一跳,他离了摇篮一步远,手足无措的看着自家长兄。   “你就这点胆量,只敢看,不敢摸?”   马文齐眼睛一亮:“我能抱抱……”   “自然是能的。”   马文齐伸过手摸了摸小孩子的小手,软软嫩嫩的,马文齐眼睛里都是喜欢,摸完了这个摸摸那个,就是不敢上手抱。   涂怜欣给了一旁的奶娘一个眼神,奶娘笑眯眯的抱起女孩儿:“小郎君,这抱小娃娃没这么可怕的,只要稍稍注意些即可,您看娃娃的头放在左臂弯里,胳膊肘护住宝宝的脖颈儿,同时托住她的背,右小臂从娃娃的身上伸过去,护住宝宝的腿,这样右手托住宝宝的小屁股。”   ◎作者有话说:   为我的莽撞自罚一杯,上架了,不晓得还有没有看?后面的章节应该还是不错的,信我 第76章 你显摆什么   马文齐小心翼翼的把孩子抱起来,感觉到怀里软乎乎的一团,动都不敢动,手足无措的看着奶娘,他怀里的小家伙好奇的看着他,马文齐抿着嘴笑了笑:“长兄,他叫什么?”   “马承谨。”马文轩吐字也没那么生硬了,马文齐嘴角荡漾开来:“瑾瑜的瑾?”   马文轩眉头一皱,语气变得一如当初的生硬:“什么瑾瑜的瑾,谨言慎行的谨。”   马文齐讪讪的笑了笑:“哦,谨言慎行的谨啊。那女娃娃呢?”   “马溪影。雪衣雪发青玉觜,群捕鱼儿溪影中。惊飞远映碧山去,一树梨花落晚风。”马文轩看了看奶娘怀里的女娃:“这样总抱着她,她睡不舒坦。”   奶娘赶紧把孩子放在摇篮里,马文齐手忙脚乱的要把孩子放进摇篮里的时候,便听到马文轩凉凉的声音:“郎君哪儿来的那么些讲究,你若是想抱,就多抱一会儿。”   马文齐笑得合不拢嘴,感激的看着自家长兄:“谢谢兄长。”   马文齐笑眯眯的看着怀里的小家伙,突然觉得脖子一热,他眼光一转,小家伙尿了。本来就是暑天,也因着孩子不大,穿的也少,他这么一尿,马文齐自然是遭了殃的。   马文齐无措的看了看自家长兄,又看了看奶娘:“小孩儿……”   奶娘忍着笑把孩子接过去:“这真是沾了沾喜气儿的。好事好事……”   马文齐用袖子抹了抹脖子,脸色通红:“长兄,我先回去换衣裳。”马文轩低不可闻的嗯了一声,马文齐急匆匆的便出去了。   涂怜欣笑出声,拉了拉自家郎君的袖子:“你沉着一张脸,不苟言笑还是蛮糊弄人的,你看小郎君被你吓得成什么了?我记得,你一向疼他,因着那事怎么就生分了?”   “我何尝是变化莫测的?我疼着他,便不能害了他。赵家六郎那是什么人,说好听了,那叫有抱负,说的难听了,那是野心太大了。同他一起便是与虎谋皮,咱们文齐跟着他能有几时好?姆妈的意思是让他摔打摔打,知道疼了就回来了。可他知道疼了,也是会怕的,心里有了阴影,你让他怎么鲜活的活着?马文齐还能是马文齐吗?”   涂怜欣叹了口气:“左右我也不好插手,你们自去闹吧。”   马文齐还没到独怜斋,半道遇上了马文举,马文齐心里暗暗叫苦,转身就要走,马文举一把拉住他:“你走什么?见到我就要躲起来?”   马文举在军营里历练了几个月,力气也大了,马文齐毫无反抗之力。   “我又打不过你,你惯会欺负人,我见到你不躲着,难不成还得上赶着挨打?”马文齐扯开他:“我不想与你有争执。”   “呵,我特地来感谢你的。”马文举笑得痞里痞气的:“还多谢你,因着你,阿耶把我扔进军营,我这劲儿……”马文举捏了捏拳头,手指关节咔咔作响,马文齐后退了几步:“是你诬陷我,你自食恶果……与我何干?”   “你帮着我认下来怎么了?反正你也是个断袖,认下来又有什么?还能帮着你打掩护,如今这样,两败俱伤……”马文举眯着眼笑了笑:“不对,我还是把她抬进了门,这算起来,我还真得谢谢你。”   “弗要脸!”马文齐甩了甩袖子便要走:“阿耶合该多关你几天。”   马文举也不拦他,看着他的背影道:“你如今攀上高枝了,我倒要看看赵家六郎何时把你丢下来,眼看你高楼起,我再看你高楼塌。”   马文齐脚步停都没停,反而加快了步子,往独怜斋赶去。   到了马承谨,马溪影办宴席这天,马文齐特地起了个大早,穿戴整齐去了自家姆妈的住处。他在府里的这几天,自家姆妈虽然对他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可他还是很敏感能感觉到有几分变化的。   他昨儿个见了赵昃延,说是那株一人高的大珊瑚今儿个就能运到马府,他也想看上一看。   马文齐到了前厅,就听到一声声的惊叹,马文齐探头看了看,赵家兄长果真没夸张,那株红珊瑚足足有一人高,遍体通红,甚是好看。   “听说这东西夜里点了灯看,熠熠生辉,好看的紧。”马文齐好奇的看向说话的那人,他不认得,倒是对他说的话有些好奇,心里存了验证的想法。   马文齐正想得出神,一只手拍了拍他,马文齐吓了一跳,转身一看,有些惊慌的看着他:“长兄……”   “你跟我过来。”马文齐看他脸色不大好看,很是严肃,心里忐忑不定,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跟着他进了一处偏院。   马文齐刚抬头看他,马文轩劈头盖脸的训斥他道:“今儿个你到底是想做什么?弄这一出你想干什么?”   马文齐张了张嘴,到底是没说出什么话来,马文轩牙齿咬的咯吱作响:“你得意什么?你炫耀什么?如今你觉得你同赵家六郎在一起了,和朝中新贵在一起了,你就不得了了?你到底在显摆什么?你那珊瑚你自个儿拿走,别放到马府,我们马府太小,可压不住这种金贵的东西。”   马文齐抿着嘴,心里暗暗结了一层冰,浑身发冷,马文轩瞥了他一眼,转身就走了,没有丝毫的心软。   马文轩前脚刚走,马文齐的眼泪就掉下来了,他低着头,搓着手不知所措的看着脚面,他觉得自己浑身僵硬动都动不了了。   马文齐轻轻呼出一口气,吸了吸鼻子,抹了抹眼泪,抬脚走出了偏远,低着头往自己院子里走去。   马文齐回到独怜斋,把鞋子踢开,窝在床上,蒙着头,小声抽泣。他不知道到底错在哪儿了,他想让长兄高兴,他想让长兄认同他和赵家兄长,他想让长兄像以前一样对他。   可不一样了,处处都很是别扭,家不像家,反倒他像个外人,马文齐用被子揩了揩眼泪,他只是喜欢赵家兄长,他就只是喜欢赵家兄长,他错哪儿了?为什么他觉得可以依靠的亲人,变得像外人一般?   马文齐心里堵了一口气,喘不上来,咽不下去。他使劲吸了一口气,却还是觉得呼吸困难,马文齐忍不住号啕大哭。   偌大的马府,繁华的马府,竟没一个人注意到他,马文齐哭到声嘶力竭,哭得没了力气,哭的没了声音,可眼泪还是止不住的流。   到了夜里,赵昃延到独怜斋的时候看见马文齐裹着被子发愣,他过去摸了摸他的脑袋,走近了才看见他脸上尽是泪水。   赵昃延有些慌了,拿了袖子给他擦了擦脸:“怎么了今儿个?前几天不是还兴冲冲的同我说抱了小侄儿,沾了喜气儿,高兴的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今儿个怎么了?不应该更开心,怎么还哭了?”   “兄长……兄长……他不……不喜欢……”马文齐抽抽搭搭的说不出来话,赵昃延心下瞬间明了,拥住他:“你兄长不喜欢咱们送的珊瑚?”   “昂……”马文齐眼泪更不受控制了,方才刚停的泪水,又如同溪流似的流了下来:“兄长他说我,说我显摆……叫我把东西拿走……”   赵昃延拍拍他的后背:“不哭了,不哭了,许是大郎君觉得太张扬了……”   “他就是讨厌我……他就是……嫌弃我……”马文齐哽咽着:“我姆妈也不疼我了……我阿耶……”   赵昃延心疼的给他擦擦眼泪:“文齐,你看着我,你不要多想,哪儿有阿耶阿娘不疼自己的孩儿的,世叔夫人这会儿就是适应不了,心里不大得劲儿,过两天就好了,啊,别多想。”   “不是的,他们讨厌我……他们都觉得我错了的……他们……他们都觉得我给家里丢人了……”马文齐打了个哭嗝,越发停不下来了。   赵昃延眼看着一时劝不住他,赶紧叫人去请马箬天。   “文齐,你想想祖父祖母,你想想箬天女郎,他们可有厌烦你。”   马文齐的哭声戛然而止,看着他摇了摇头,又抽了抽:“那不一样……我阿耶姆妈,还有长兄……”   “他们待你都是一样的,不过是因着想法不一样,他们对你都是疼爱的。”   马文齐摇了摇头,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赵昃延只能轻轻抱住他,在他后背上下抚摸着,好让他平静下来。   马文齐一边抽抽,一边流泪,赵昃延时不时的给他擦眼泪,也很是无奈,心里暗暗着急马箬天怎么还没来,他从没见过马文齐这样哭过,哭的这样厉害,就算身子骨受得了,眼睛也是受不住的。   “赵家兄长……”马文齐抿着嘴,很努力的想止住抽泣,可依旧是无用功,他抽抽搭搭的看着赵昃延:“你不会抛弃我的对不对?”   赵昃延点点他的额头:“你乱想什么?”赵昃延颇为认真的看着他:“我跟你保证,这辈子,都不会抛弃你。”马文齐抿着嘴,又是一副想哭的样子:“你说的……不能不……不算数……”   赵昃延突然有点想笑,拍了拍他的后背:“我怎么敢抛弃你?把你弄丢了,可不是在折磨我自己?” 第77章 回京   马文齐深吸了一口气,想止住抽泣,可身子还是在发抖,越想忍住反而越是忍不住,赵昃延拍拍他的后背:“哎呦,真是个小可怜。”   马文齐咽了口唾沫,又打了个哭嗝:“赵家兄长,我还是很难受……”   “纵然哭一哭是抒发你苦闷的好方法,可咱也不能一直哭不是?你看看,这眼睛都哭红了,都肿了,这身子怎么受得了?”赵昃延给他擦了擦眼泪:“咱们不哭了,大郎君不喜欢这个便不喜欢罢,左右咱们是送给孩子的。”   马文齐抿着嘴,眼泪又落了下来,赵昃延急得想给自己两巴掌,他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赵昃延捂住他的眼睛:“兄长错了,不该说这个的。等宛婧婚事一过咱们就回家,我带着你去京城附近庄子上看看。”   “我不要回去!”马文齐扒拉开他的手,自己擦了擦眼泪:“我阿耶姆妈都不要我了……”   马文齐话刚落音,从外头进来一个人,笑道:“谁不要你了?”赵昃延抬头一看,是马箬天,他急忙站起来:“箬天女郎总算是来了。”   马箬天拉了椅子坐在床边,拿帕子给马文齐擦了擦泪:“咱们阿耶姆妈最是疼你这个小郎君的,怎么会不要你了?这种没良心的话以后可不敢说了。”   马文齐瘪着嘴,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马箬天又道:“好了好了,你看你这眼睛都哭肿了,可还看得清楚阿姊的样子?”   马文齐看着自家阿姊:“可阿耶姆妈对我和以前是不大一样的……”   “你想想这几天家里,因着要办宴席,那宾客像是流水似的来,阿耶姆妈自然是忙不过来的,顾不过来你很是正常。自我回来,阿耶姆妈就同我说了不过五句话。马箬妤更惨,同阿耶也就说了一句话,便再也插不上话了。我看姆妈同你说了不少的,怎么可能不要你了?”   马文齐委屈巴巴的看着她:“真的?那长兄……他训斥我……”   “长兄训你什么了?”马箬天掩了掩嘴角,抬头看了一眼赵昃延,颇有些幸灾乐祸看好戏的心情。   “说我显摆……”马文齐扁了扁嘴:“我真的只是想让长兄高兴。”   “这同你没什么干系,源头在赵家六郎身上呢!”马箬天彻底压不住嘴角的弧度了,索性也不遮掩了,笑道:“前些日子,肖家想着乘了赵家六郎这股子东风,赵家六郎没有理会这回事,这事全都压到长兄身上了,长兄身为御史台中丞,因这些事四处走动,心里烦躁的紧。那红珊瑚又是赵家六郎的人送过来的,长兄见了自然是烦的。”   马文齐看了一眼赵昃延,咬了咬下嘴唇:“都怨你……”赵昃延只得赔笑应和道:“好好好,都是我的不是。”   “阿姊,你给小侄儿送了什么?”马文齐这会纵使有许多花要同赵昃延讲,也是开不了口的。一是因着自家阿姊在,不好开口。二是因着这事可能牵扯到朝廷上的一些东西,他不敢贸然开口,索性转移了话题。   “九天卫房圣母元君玉像,我可是诚心去观里求了的,在家里供着,也好保佑侄儿侄女健健康康顺顺利利的长大成人。”   “想来也是金贵的。”马文齐语气里颇有些沮丧。   “你那人高的红珊瑚千金难求,长兄说你也是有几分道理的。如今赵家六郎在朝为官,谨小慎微总是没错的,纵使手里有银子也需得收敛些,不然总容易惹人眼红,惹得官家猜忌。”   赵昃延言笑晏晏:“马家女郎,高家夫人,您教训的是。”   马箬天掩了掩嘴:“你们两个慢慢聊罢,我且去看看高侍中,喝多了撒酒疯我可管不住的。”   待马箬天出了门,马文齐脸色一下变了,他不大痛快的看着赵昃延:“这事归根结底还是因着人家想趁你的东风露个头,把我六阿姊的事夸张放大了,你怎么也不管管?我长兄这个人一向刻板,求人这种事像是打了他的脸似的。你若是出手帮帮他,他也不至于拿我撒气。”   “你何尝晓得我的难处?我若是管了这一摊子事,那便是愿意跟肖家一个阵营了,肖家那暗里可是郑道子的势力,我这会儿若是管了这个事,那边明昌王怎么想?”   马文齐闷头不言语,赵昃延叹了口气:“你看看,你家七阿姊明明是比我年纪小的,如今因着你,你家七阿姊训我像是训家里的阿弟似的。我也晓得你兄长会麻烦些,可也不至于棘手,若是我插手了,那可就麻烦了。”   马文齐撇了撇嘴:“我也不大懂,你若是觉得不妥,提前同我说了我也不是不能理解的,你提前也没同我说。”   “朝堂上的事,我也不想同你说,怕你心烦,也让你为我担心,吃不好睡不好的,我心疼。朝堂上的烦心事,我自己烦就够了的。”   马文齐也不想同他无用的拉扯了,轻轻窝在他怀里:“那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往后谁也不许说了。”   “你还怕我翻旧账不成?”赵昃延摸了摸他的脑袋:“等宛婧婚事一过,咱们就打道回府。”   马文齐原想着宛婧妹子婚事那天备了礼,让赵家兄长送去,可还没等到宛婧大婚,京城来了信了,让赵昃延回去。   马文齐只得匆匆备了礼,让赵昃延带给宛婧,又急匆匆的上了马车。   这一回赵昃延走的急,马文齐又不通骑术,赵昃延备了马匹,安排妥当准备先轻骑回京。   赵昃延本想着自己孤身一人回京,让平南留下来护着马文齐,可马文齐心里不踏实,让平南跟着赵昃延,赵昃延只得多加了人手在马文齐车队里,自己带着平南,快马加鞭的回京去了。   马文齐到了京城听说大皇子密谋造反被官家下了大狱了,马文齐心里暗暗觉得此事同赵家兄长有干系,特地催人打听了打听。   听说是大皇子郑道生同郇韫狼狈为奸,串通一气,郑道生帮着郇韫报杀父之仇,郇韫帮着郑道生夺皇位。前些日子的城门暴动正是针对了赵家兄长的,也是郑道生豢养的死士。因着这些死士的线索,明昌王查到了些蛛丝马迹,最后在郑道生书房里查到了他同郇韫密谋的书信证据。   证据确凿可郑道生偏偏说是赵昃延帮着明昌王暗算他,官家自然是起了疑心,这才把赵昃延急急的召回去了。   虽说城门暴动一事没有确切的证据说是郑道生做的,可书房里的书信却是实打实的,郑道生百口莫辩,官家一怒之下把郑道生下了大狱,郇韫也被禁在自己府里。   官家不动郇韫,是因为他手里握着几万将士,此刻若是动了他,他狗急跳墙,难免做出一些个出格的事。此刻只能困他在府里,等他弹尽粮绝,自己投降。   马文齐暗暗松了口气,回到府里,转了一圈却没发现赵昃延,只能乖乖在屋里等他。   赵昃延回到府里,径自去了书房,马文齐得知他回来了,急忙去书房寻他,大皇子这件事疑点重重,怕是不好处理的,他需得问个清楚。   马文齐推了书房门,一进门就看见赵昃延在翻找东西,马文齐皱了皱眉头,开口道:“赵家兄长……我有事问你。”   赵昃延顿了一下,随意翻着书案上的书籍信件:“什么事?大皇子这件事?”   马文齐点了点头,皱着眉头问他道:“是大皇子刺杀你?”   “各种证据都指向他。”赵昃延认真的看着他,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朝堂上的事往往都是很复杂的,我如今还忙着看郇韫的事,文齐,你先回屋里歇着吧,这一路也是累了。”   “你不愿意跟我讲了?”马文齐平静的看着他:“我只是怕你进了旁人的陷阱,郇韫手握重兵,也不是好对付的。你难不成又要以命相博?”   赵昃延停了手上的动作,走到他的身边,扶住他的肩膀:“郇韫当初同官家和解的时候,已经交了两万精兵了,如今势力大大削弱,我如今是四品校尉,手里要兵有兵,要武器有武器,要粮草有粮草,你不必为我担心的。”   “我若是你,你若是我,设身处地的想一想,你会不会为我担心?”马文齐目光炯炯的看着他:“你晓得我担心,就不要做出让我担心的事,我没有什么本事,也不聪明,帮不到你什么,我已经很是难受了,你拿命换前程,岂不是让我更难受?”   赵昃延被他噎得说不出话,只得把他拥进怀里,轻柔的安慰他道:“我这回不会让自己的受伤的,我同你保证。”   马文齐哀怨的叹了口气:“你空口白牙这么一说,我也还是有些担心的,我就想你不去管郇韫这事,脱了身比什么都强。”   “这事同我有莫大的干系,脱身是脱不了的了,不过你放心,我会护住自己的,全头全尾的回来。”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你这会儿想着忙的事情,自然对我百般敷衍,我这会儿也不惹你心烦了,我回去歇着,你忙完了事情,也歇歇罢,我看你脸色不大好,怕是没休息好吧?”   赵昃延摸了摸他的脸,温情的在他唇上印上一吻:“我晓得了,忙完手上的事就歇着,你赶路也是累了,回去歇着吧!”   马文齐叹了口气,抱了抱他,转身离了书房。 第78章 算计   正是晌午,马文齐趴在窗边往外看,外头的知了叫的正欢,马文齐心里也是越发焦躁。赵昃延这些日子早出晚归,好像是有忙不完的事,他越是这样,马文齐心里越是担心,觉得郇韫的事情越发棘手。   马文齐烦躁的挠了挠脑袋,后面传来笑声:“这屋里搁了冰块,开了窗子这冷气可不是溜出去了?”   马文齐猛地转身,不可置信的看着来人:“小翠阿姊……”   小翠笑道:“小郎君,赶紧把窗子放下罢,这知了叫的听了也是烦躁得紧,您若是心烦,叫人拿了粘网把这些知了一并粘了去。”   马文齐关了窗子,骨碌碌的从软榻上下来,拉住小翠的袖子:“好阿姊,你怎地来了?咱们也有好些日子没见了,你过得可还好?”   “夫家虽没什么本事,却也老实本分,您给我的那个庄子,也叫人拾掇起来了,如今咱也是成了使唤人的人了。”   马文齐笑出声:“那就好,那就好。”   “我先前就看出来了赵家六郎的心思,原想着您若是同他在一处,怕是不妥,如今我也是阻拦不了了。今儿个一见,您可是越发高了,眼瞧着还胖了些,我也不至于那么忧心了。赵家六郎对你是好的吧?”   马文齐跟小翠坐下,言语之间颇有些郁闷:“他如今成了官家眼前的红人,忙的厉害,哪儿还顾得上陪着我?”   “最近听说朝中出了事,赵家六郎忙也是有缘由的,这不巴巴的请我过来陪您了。”   马文齐抿着嘴笑了笑:“小翠阿姊向来喜欢打趣我,赵家兄长这回算是找对人了。”   两个人许久未见了,自然是有许多的话要谈,两人本就是旧相识,又投的来,说的话自然也是多了些。   赵昃延进来的时候,两人有说有笑的,赵昃延坐到一旁笑道:“许久没见你这么高兴了。”   马文齐抿嘴笑了笑,小翠在他们俩人之间看了看,很是识趣儿的站起身:“小郎君,天也不早了,我家里还有人等着,我这就回了。”   马文齐站起身:“这就走了?我送送你。”小翠笑了笑,连忙摆了摆手:“不用了不用了,赵家六郎遣的马车在外头候着呢,就这几步路,我自己走过去就好了的。”   马文齐硬是送她到门口,看着她上了马车,看着马车渐行渐远,这才准备回去。马文齐一转身,被倚在门框上的赵昃延吓了一跳。   “你做什么?吓我一大跳。”   赵昃延见他语气留有怨气,走到他身边摸了摸他的脑袋,颇为暧昧的问他道:“还气呢?我这几日确实是忙了些,可这不今儿个就找了小翠女郎过来陪你?”   马文齐有些别扭的看了他一眼,抬步走了进去:“我也不是生气……就是,你这几天忙的厉害,我也听不到外头的信儿,心里也是急躁。”   赵昃延抬手揽住他的肩膀,往自己身边拉了拉:“朝堂的事说不清楚的,你也不必担心,你总得相信你家郎君不是?”   马文齐撇了撇嘴:“那我以后不问了还不成?你爱是谁家郎君就是谁家郎君,我也不同你说了,累了一天了,我歇着去了。”   赵昃延无奈的摇了摇头,快步跟了上去。   近几日,每每无聊的时候,小翠就过来了,马文齐心里稍稍好受了些。   这天下了雨,虽说不大,但也是淅淅沥沥的下了一天,马文齐坐在屋子里,正想着小翠阿姊怎么还没到,小翠急匆匆的就进来了,她拿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水滴,马文齐见状赶紧拿了巾帕过去给她擦了擦。   小翠喘了喘气,喝了口茶:“小郎君,您可不知道,就这几天京城出了事了。”   马文齐心里咯噔一下,握紧了袖子:“出了什么事了?可是跟着赵家兄长有干系?”   “说是有干系却也没有干系,说是没有干系,却也是有些干系的。”小翠匀了口气:“七皇子被发配平蛮去了。”   马文齐皱了皱眉头:“平蛮?”小翠点头道:“是呀!平蛮那地儿不接邻国,说是西显中间却也是偏西许多,离京城也远,既不贫苦也不富贵,看来官家也是仔细衡量了的。”   “怎地被发配了?出了什么事?”   “这事我也是在街上听说的,具体的情况我也是不如赵家六郎晓得,我同您说一说我听到的。”小翠抿了口茶:“我听说啊,官家本来是遣了赵家六郎去刺杀郇韫的。”   小翠见他面色有些着急,又道:“您想,赵家六郎功夫高啊,七万大军之中取大司马首级如同囊中取物般,官家自然觉得他合适。”   “他那也是运气好,也是差点没了命的。”马文齐耷拉着脑袋:“那最后谁去刺杀的郇韫?”   “您先听我说啊。赵家六郎本是想着夜探郇府的,可刚到了郇府墙边,就听到里头乱了,说是要缉拿刺客,郇韫死了。官家以为是赵家六郎,上朝的时候就夸赞了一番,谁承想,赵家六郎上前谢罪,说是郇韫不是他杀的。这时候七皇子站出来说是能为官家分忧解难是他的份内之事,当时官家没说什么。”   马文齐松了口气,听戏似的问道:“七皇子杀了郇韫不是大功一件吗?怎么还被发配平蛮去了?”   “这我就不晓得了,听说是说错了话,惹得官家不高兴了。我也就道听途说,您若是真想知道,不如问问赵家六郎。”   马文齐低头看着衣摆,犹豫良久,他倒是不不敢问,他怕赵家兄长不跟他说实话。郇韫到底是谁杀的?这事跟赵家兄长有没有干系?这件事处处透露着古怪,先前大皇子那事他就觉得怪异,如今才几天,大皇子就被下了大狱,七皇子被发配到平蛮。这事就说和明昌王没关系,他也是不大相信的。   这事还偏偏都同赵家兄长扯了干系,他心里觉得古怪,那官家必然也觉得有古怪,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这种道理他是知道的,那赵家兄长以后的下场……   马文齐不禁打了个寒战,他胆子小,也没什么志向,只求一辈子平平安安的就好了,可赵家兄长胆子未免太大了,若是这事都同他有干系……   “我的老天爷啊!”马文齐双目无焦的看着地下,讷讷的吐出一句话。   “小郎君?您听我说了这么多话可是累了?”   马文齐摁了摁额头:“是累了,今儿个我躺会儿,小翠阿姊就回吧,改天我登门拜访。”   小翠笑了笑,站起身:“行,那我就先回了,您若是想去寒舍一聚,提前派了人知会一声,我也提前准备着。”   小翠走后,马文齐身上发冷,他连声叫人把冰盆子拿出去,大热的天,他竟是出了一身冷汗。   赵昃延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马文齐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你就没什么同我说的?”   赵昃延笑了笑走到他跟前抱住他:“说什么?咱们文齐想听什么?”   马文齐皱了皱鼻子:“你吃酒了?同谁吃的?”   “就吃了两盏酒,咱们文齐鼻子是灵。”赵昃延捏了捏他的脸,颇为宠溺。   “你不要左顾而言他,我问你,你是同谁一起吃的酒?”马文齐推开他:“今儿个你不说明白,明儿个你就别进我的门。”   赵昃延无奈的笑了笑,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同明昌王。”   “你们这会儿就开始庆祝了?”马文齐冷笑一声:“你说,大皇子和七皇子这事,到底同你有没有干系?同你有几分干系?”   “刺杀我的暗卫是明昌王的人,提前布置好的,大皇子同郇韫密谋造反是真的,若是没有刺杀这事做引子,如今皇位上坐着的怕就是大皇子了。”   马文齐捏了捏拳头,使劲压下去心里慢慢爬上来的寒意:“还有呢?”   赵昃延咬了咬嘴唇:“七皇子这事……他是派了不少精兵暗卫去刺杀郇韫的,我不过帮了他们一下,若是他们过去,怕是毫无生还,成不了事。”   “你插什么手?你若要去刺杀郇韫,你便去,功劳给了七皇子,又是有什么阴谋?七皇子也要造反?”   “本来官家是注意不到七皇子的,如今因着抢功劳这事注意到了他,你想官家怎么想?官家觉得他这个人野心太大,又是莽撞的性子,他的心思官家看得透透的。”赵昃延喝了口茶,压了压翻涌而来的酒气。   “看得透透的又怎么了?七皇子不也是他的孩子?”   “七皇子?呵!他这个人啊,贪婪骄恣,宠昵群小,贪利嗜酒,实是一个糊涂虫。假使朝右有人,自足制驭道子。群狼环伺,这样一个人,官家怎么放心把西显交给他?”   “文齐,你可知道,这父母爱子女的程度是不一样的,显然官家更偏爱明昌王些。我与明昌王做的这些,官家何尝丝毫不晓得?也是明昌王争气,至少目前看,他继承大统更为合适。”   马文齐叹了口气,抿着嘴闷声道:“那你就这样冒险?自己伤自己?还把我祖父置于危险之中。”   “实在是抱歉,祖父那边我自然是照顾着呢,这些日子我也是累得很,你就别怪我了,嗯?”赵昃延这番话说得那叫一个温柔缱绻,马文齐彻底没了气,心里暗道他真是好算计,手里也没闲着,给他倒了杯水,叹气道:“你醉了。” 第79章   赵昃延痴痴笑了:“我酒量不好,就喝了两杯,是有些醉了……明儿个我能进你的门吧?”   马文齐点了点头,撇了撇嘴:“这是官家赐给你的府邸,你家的府邸,我哪儿能说了算?”   赵昃延伸了伸手,把他拢到自己怀里,轻轻扣住他的腰,嘴唇轻轻碰了碰他的耳垂:“我的就是你的,就连我也是你的,你说的话我都听。”   马文齐心尖猛颤了一下,耳朵根都烧起来了:“你巧舌如簧,花言巧语的,我不听你说了。”马文齐欲要起身,却被赵昃延死死拉住,下巴抵住他的脖子:“我花言巧语?我巧舌如簧?你怎知我只是花言巧语,巧舌如簧?”   马文齐越发慌乱,往后避了避:“你……你今儿个这是怎么了?累了一天了,早些歇着罢?”   赵昃延在他脖颈印下一吻,马文齐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战,努力想从他怀里解脱出来,可赵昃延许是喝醉了,手上的力气竟失了分寸,马文齐觉得腰间的束缚越发紧了。   马文齐抿着嘴,抬手捂住了他的嘴唇:“你,放我下去。”   赵昃延亲了亲他的手心:“下去做甚?”马文齐手心发痒,忙移开手掌,用袖子捂住他的嘴:“你赶紧放我下来。不然……不然我以后都不让你亲我了。”   马文齐红了脸,衬得一双大眼睛却越发明亮,赵昃延哑然失笑,松了胳膊:“好,放你下去。”马文齐赶紧离他远远的,生怕他趁着酒劲做出什么不规矩的事出来。   “你躲得那样远干什么?”赵昃延站起身:“我又不能吃了你。”   马文齐走到门口,浑身紧绷,好像看他不对劲就要跑的样子,赵昃延乐不可支的坐下:“你过来。”   马文齐摇了摇头:“我站在这儿就行,凉快。”赵昃延环视一周却没看到冰盆子,眉头一皱:“冰盆子呢?他们趁我忙,对你不上心了?”   “不是……我嫌冷,叫他们搬出去了。”马文齐倚在门框上,小心翼翼的开口道:“要不,今儿个你睡书房?”   赵昃延气极反笑,站起身来,马文齐见状,一只脚已经踏出了屋子。   赵昃延却转了个身,走到床边,躺了下去。马文齐犹豫的看着他:“你不洗洗?”   赵昃延把鞋子踢开:“不是你叫我歇着的吗?”   “那你洗洗再睡,浑身都是酒味,不好闻……”   赵昃延坐起身,倚在床头:“那你帮我洗?”马文齐刚刚被夜风吹冷的耳朵一瞬间又热了起来:“你自己洗,又不是小孩儿了。”   赵昃延叹了口气,哀怨的瞅着他:“人家的媳妇在自家郎君回来以后,可都是给自家郎君更衣的。”   马文齐撇了撇嘴,翻了一个白眼:“那你也去找个媳妇。”   赵昃延牙齿咬的咯吱作响:“我也去找个媳妇?你呢?你不是我的媳妇吗?”马文齐不知道该怎么接他的话,却又见赵昃延颇有怨念的翻了个身:“我不洗了。”   马文齐自知理亏,说错了话,往前迈了几步:“你生气了?”那边传来一声冷哼,马文齐赶紧走过去,拉了拉他的胳膊:“你真生气了?”   马文齐还没反应过来,一阵天旋地转,他就被赵昃延压制在身下。马文齐晓得上当了,给了他两拳:“你诓我。”   赵昃延嘿嘿笑了两声,一本正经的说道:“这怎么能叫诓呢?这是兵不厌诈。这是情趣。”   马文齐还没来得及吐出口的话,被彻彻底底堵在了喉咙里。   许久,马文齐没甚么力气的歪在床上,恼羞成怒的瞪着他,赵昃延心满意足的在他有些红肿的嘴唇上点了点:“我这一身酒气,是该好好洗洗了。”   马文齐咬了咬牙:“你耍赖!”赵昃延笑了笑,起身去了耳房沐浴。   马文齐用被子严严实实的裹住自己,可能是等的久了,脑子不甚清醒,昏昏欲睡中竟真的睡过去了。   马文齐也是过了一段安生日子的,从大皇子被永禁皇子府,七皇子被发配到平蛮,赵昃延下了早朝就早早的回了府,陪着马文齐下棋作画,日子过得也是祥和平静。   这种平静约莫着过了半个月,赵昃延回来的越发晚了,最过分的一次竟到了夜半三更,还是被人架着回了府里。   马文齐皱着眉头,捂着鼻子看着他歪歪扭扭的躺在床上,心里也说不清是嫌弃多些,还是生气多些。   马文齐硬生生的坐到天亮,赵昃延一早醒来的时候就看见马文齐疲倦的脸,脑袋虽说有些发昏,却依旧温柔的问他道:“怎么这么早起来了?”   “我没睡。”马文齐皱着眉头:“你看看你这一身味,我可还能睡得着?”赵昃延揉了揉额头:“昨儿个同僚极力挽留,我也是没了法子拒绝的。”   “这都第几次酩酊大醉的回来了?他们极力挽留,你就留下了?那你怎么不想想我在屋里会不会害怕?”马文齐抿着嘴,一副不想同他纠缠的样子,一夜没睡,他也是累了。   赵昃延伸了伸手,又觉得不妥,他一身酒气,这会儿都快发酵了,难闻的很,还是不抱他了。赵昃延有些尴尬的收回了自己的胳膊:“这些个应酬也是必要的,这屋里不是有从道观里求的玉麒麟镇着的吗?”   “我困了,你去应酬去吧,今儿个再烂醉如泥,如同扶不起来的臭泥巴似的,就别进我的屋门了,我可经不住这种折腾。”马文齐嫌弃的把他睡过的铺盖卷了卷,抱到外头的软榻上。   马文齐从衣柜里拿了新的铺盖,正要铺的时候,赵昃延看他吃力,正想帮他一把,马文齐毫不客气的一巴掌打开了他的手:“臭烘烘的,不许你碰。”   赵昃延碰了一鼻子灰,尴尬的摸了摸自己的手:“我换了衣裳去上朝去了,你好生歇着,我今儿个早点回来,若是有同僚盛情款待,我便叫小厮过来知会你一声,你到酒楼寻我去,便晓得我的境况了。”   赵昃延急匆匆出了门去了,马文齐只想睡觉,心里虽然气恼,却也抵不过纯纯的睡意,一觉睡到了哺时。   马文齐刚吃罢膳食,便有小厮急匆匆的请了,说是赵校尉被各位大人拉去了九州同吃酒去了。   马文齐不紧不慢的喝了口茶:“他去便去,叫你同我说,难不成我还能拉得回来他?”   “府君说,让您去救他的命。”   这话说的确实严重,马文齐咬了咬牙,面上已是不耐烦了,收拾了收拾便跟着小厮去了九州同。   小厮带着他到了雅间,马文齐推门进去,里头坐了七八个人,乱糟糟的。马文齐皱了皱眉头,也没进去,在门口叫道:“赵校尉?”   赵昃延已经喝了不少,脸色红彤彤的,见他来了慌忙站起身,这就要走,一旁的人却拉住他,笑道:“哎,赵校尉,这酒还没喝完,怎么能离场呢?这不扫了大家的兴了吗?”   马文齐皱着眉头看他们争执,大概是赵昃延看他脸色不大好看,赵昃延端起酒盏:“我再饮这最后一盏便回家去了。”   赵昃延一口饮尽,那人却还没放手,对着马文齐道:“小郎君,你若是想让他跟你走也是有法子的,你饮这三盏酒,还能走出这个门,咱们就让你带走赵校尉。”   马文齐走到赵昃延身边,拿了他用的酒盏,连饮三盏,脸不红心不跳,平平稳稳的走出了雅间的门。   赵昃延颇有些得意的笑道:“对不住了各位,先回了。”   谁承想那人依旧不放手,看着马文齐道:“你若是能把我喝趴下,我就放他走。”   马文齐走过去,看着赵昃延:“你走不走?”赵昃延挣开他的手:“对不住对不住,实在是得回了。”   那人站起来:“赵校尉,官家的银钱可还没批下来。”   赵昃延叹了口气:“改日改日吧……”   马文齐皱着眉头看着那人:“你说话不算话。”那人眉毛一挑:“这回我若是说话再不算话,我把这桌子吃了。”   马文齐又拿过赵昃延用过的盏,把赵昃延拉到身后:“我跟你比,你喝趴下了,就放我们走。”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马文齐把酒盏重重的放在桌子上,扭头狠狠地瞥了赵昃延一眼,看着酒满,随后一饮而尽。   那人也不甘落后,两人才喝了七八个来回,那人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了,吐了一桌子。马文齐依旧很是平静,看不出醉了的痕迹。   “他,吐了。也没法喝了,人我带走了。”马文齐拉住赵昃延的衣袖:“走。”   余下的人还想拦着,马文齐瞥了桌上趴着的那人一眼:“他都趴下了,怎么?还能再吃个桌子?”   许是看他恼了,几个人也不敢拦着了,放他们出门去了。   赵昃延笑着跟着他出去,走出九州同,马文齐还没什么事,倒是赵昃延吐了一地。马文齐嫌弃的看着他,到底还是伸出手在他后背拍了拍:“你到底是喝了多少啊?”   赵昃延把肚子里能吐的酒水都吐了出来,这才觉得好受了些,直起身揽住马文齐的肩膀:“你方才真的是英姿飒爽,八面威风,风度翩翩,翩……翩若惊鸿,鸿案相庄,庄严宝相……”   马文齐扶住他:“这会都开始胡言乱语了。”   赵昃延打了个酒嗝:“你酒量……”赵昃延伸了个大拇指:“好!”   马文齐叹了口气:“刚刚在雅间看你还好,怎么这会儿耍起酒疯来了?”赵昃延嘿嘿笑了笑,凑近他的脸:“我装的。”   马文齐一头问号:“啊?什么个意思?”   “刚刚。”赵昃延咧着嘴指着身后的酒楼:“我在里头,装的。嘿嘿……”   马文齐看他这副样子,在人来人往的酒楼前头,顿时觉得有些丢人,赶紧叫人把他扶上马车,赶紧回府去了。 第80章   赵昃延在马车上倒是很安静,靠着马文齐不吵也不闹,可到了屋里,完全是撒开了。   马文齐看着他在屋里乱逛,拿着屋里的摆件冲马文齐笑:“文齐,这个你会喜欢吧?我给你买。”说着就往马文齐手里塞,还从怀里掏了银子放在桌子上。   马文齐看着桌子上放满了银子,无奈的把自己怀里的一堆摆件放在软榻上。   赵昃延拿着一个镇纸,从怀里掏了掏,又往袖子里摸了摸,而后丧气的把镇纸放下,可怜兮兮的回到马文齐身边:“没有银子了……”   马文齐无奈的从桌子上拿了银子给他:“有,多着呢。”   赵昃延笑了笑,把那块镇纸拿过来:“你看这个好不好看?”马文齐点了点头:“好看。”   赵昃延矮下身子:“那你亲亲我。”   马文齐见他醉的厉害,敷衍的在他唇上亲了亲,赵昃延不干了,抱住他的腰:“你太敷衍我了。”   马文齐叹了口气,捧住他的脸,亲了上去。这回赵昃延满意了,拉着他就往床榻上走:“睡觉,咱们睡觉。”   “你我一身酒气,怎么睡?你叫人服侍你去洗了澡再睡罢。”   赵昃延脱了外袍:“我们都是一身酒气,为什么不能一起洗?”   “浴桶太小了,只够一个人洗的,你先去洗吧,我在这屋,你去角房去洗洗。”马文齐招来人,赵昃延却死死地抱住他:“我不,赶明儿个我就叫人造一个大浴桶出来。”   “今儿个先过了再说罢。平南,赶紧带你们家郎君去洗洗。”马文齐很是费劲的拨开他的手,把他推给了平南。   马文齐随便洗了洗就出来了,看赵昃延还没出来,便开了窗子往旁边瞧了瞧,却发现平南站在门外头,马文齐急忙关了窗子,慌慌张张的系着上衣的带子出去了。   马文齐走到平南前头:“你家郎君在里头?”平南点了点头:“郎君不大喜欢沐浴的时候有人在一旁看着。”   “他醉成那个样子,你也不怕他在里头出了事?”平南没言语,马文齐叫了赵昃延一声,却没听到里头的动静,慌慌张张的推门进去了。   马文齐离近了一看,赵昃延竟然在浴桶里睡着了,马文齐咬了咬牙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赵家兄长?赵家兄长!”   赵昃延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文齐……”   “你赶紧擦擦出来,这水都要凉了,再泡下去怕是要染了风寒的。”   赵昃延拉住他的胳膊:“你别走……给我更衣……”   马文齐看他也是不方便,拿了一旁的巾帕给他,赵昃延挣扎着站起身,马文齐瞥了一眼,慌忙扭过头去。   赵昃延笑着走过去:“你怎么不敢看我啊?”马文齐把巾帕塞给他,跟他保持了距离。赵昃延擦着身子靠近他:“那你给我擦擦背。”   马文齐无奈的接过巾帕,裹住手,给他擦了擦。马文齐把巾帕递给他:“你赶紧擦,明儿个不上朝了?”   赵昃延握住他的腕子,硬往自己胸膛上拉,语气颇有些可怜:“你不喜欢吗?你都不叫我碰你。”   马文齐摸着他结实的肌肉,暗暗惊讶,他原以为赵家兄长这么瘦,怕是同他一般,同这西显大多男儿一般,可他身上居然如此结实。   马文齐脸色泛红,抽出自己的手:“你穿了衣裳就去睡吧,我先回屋了。”   赵昃延从后头抱住他,下巴搁在他肩膀上,可怜巴巴的开口道:“明昌王笑话我……”   马文齐也刚沐浴完,穿的也不厚,隔着薄薄的绸缎,感觉后面传来的火热,心下一软,说出口的话都有些发颤:“他笑话你什么了?”   “他质疑我的能力,他说我是不是不行?你知道的,我很行的。”   马文齐到底年纪小了些,听不懂他嘴里吱吱歪歪说的什么,随便应付了一下:“你行你行,你赶紧撒开我,擦擦回去歇着了。”   赵昃延扳过他的身子:“那你亲亲我。”马文齐推开他:“我懒得同你这个醉鬼乱讲一番。”   马文齐觉得面上火热,再不走就要呼吸不过来了,他回到屋里,盯着自己的手发呆,手上的触感犹在,只是心跳越发慌乱了。   赵昃延穿戴好回到屋里,马文齐起身进了里屋,把鞋子踢掉,把自己裹在被子里。   赵昃延扑到床上,轻轻的抱着马文齐:“你不亲亲我吗?”   马文齐闭着眼睛装睡,赵昃延抬了抬身子看了看他的脸,嘟囔道:“我知道你没睡。”   马文齐叹了口气,转了身看他:“你还不如喝的烂醉如泥什么也不晓得的好,你这半醉不醉的,着实涎皮赖脸的,不好应对。”   赵昃延把嘴唇递过去,马文齐用指头点了点:“行了行了,睡吧。不知道你喝的是什么酒,怎么酒劲这么大?”   “半杯倒。”赵昃延咧了个笑:“文齐,你喝了好几盏,厉害……”   马文齐皱了皱眉头,这酒他喝的时候只觉得热辣辣的,不大好喝,却也没什么别的感觉,他着实不能大理解,这酒喝了能醉成这样?或许是他酒量确实不错。   赵昃延又胡言乱语了些什么,马文齐困的要死,也没注意听,窝在他怀里睡过去了。   赵昃延醒来的时候,马文齐正抱着他的腰,缩在他的怀里,赵昃延温柔的在他发顶亲了亲,昨儿个喝多了,脑袋有些疼,依稀记得马文齐去接他,后面……   赵昃延揉了揉额头,脑袋里闪过一些画面,却又抓不住。   马文齐眯了眯眼睛,把自己的手从他腰间抽了出来,揉了揉眼睛:“你醒了?”赵昃延闻了闻自己的袖子,没有酒味,他声音有些低沉:“昨儿个,我闹腾不闹腾?”   马文齐叹了口气:“别提了……”赵昃延心里咯噔一下:“我耍酒疯了?”马文齐看着他,非常肯定的点了点头:“不止一会儿。你闹了许久。”   赵昃延捂住自己的眼睛,颇有些不敢面对现实的意思。马文齐像是有意戏弄他似的,把他的手拿下来:“你看外头乱糟糟的,是因为昨儿个你拿了银子非要给我买摆件,把我屋里的摆件都塞到我怀里,还放了银子在桌子上,你真是买东西买上瘾了。”   赵昃延翻了个身,从床上坐起来,耳朵红的像是滴了血一样。马文齐暗暗笑了笑,新奇的扒拉了他一下:“你是害羞了吗?”赵昃延支支吾吾的摸了摸耳朵,手忙脚乱的穿了袍子,趿拉上鞋子:“我,我去上朝去了。”   马文齐拉住他的袖子,认真的看着他:“你有把柄在人家手里吗?”   赵昃延叹了口气,重新坐到床边:“我哪儿有什么把柄,不过是城门的将士军饷不足,需得官家批了,官家批了,下头还有户部,他们若是从中挑些事端容易得很。若是过不了这关,我管理底下的将士怕是难上加难的。”   马文齐低着头,沮丧的揉了揉被子:“我没想到这里头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做官的难处也是多了去了。”赵昃延看着他:“昨儿个你喝酒了?”   马文齐点了点头,语气闷闷的:“不喝酒怎么能把你带回来?”   “你酒量不错。”赵昃延苦笑一声:“饮酒这方面,他们几个向来不留情的,你还能带着我囫囵出来,是很厉害的了。我真是没想到,咱们文齐酒量这么好。”   “或许吧,不过我觉得我是比你们好些。昨儿个我以为拦着你的那人多厉害呢,不过几杯,他便受不住了,吐了一桌子。”   赵昃延捏了捏他的脸:“咱们文齐是个宝呢。”马文齐拍开他的手,颇为傲娇的扬了扬下巴:“用得你说?”   赵昃延拉着他的手揉了又揉,宠溺的看着他:“我这就去上朝去了,若是又是处于危急之中,还需小郎君出手相救。”   马文齐推了推他:“那你快去吧。”赵昃延低头在他额头上印下一吻,起身出去了。   到了晌午,小厮又过来催他,说是赵校尉又被扣在九州同了,安列曹尚书说您不过去便不放人。   马文齐心知此事必定不能善了了,到底是他惹出来的,如今他便过去平息了。便是他把人得罪狠了,也没甚么干系,还有赵家兄长呢,赵家兄长是官家前头的红人,那些个什么尚书应该也不会对他怎么样,实在不行,还有明昌王兜着呢。明昌王想用赵家兄长这个人替他做事,就得护着他不是?   马文齐重重的叹了口气,跟他到了九州同,进了雅间。   马文齐避过昨儿个被他喝趴下的那人玩味的眼神,径直走到赵昃延身边,拉了个椅子坐了下去。   赵昃延握住他的手,在他耳边轻声道:“你不必怕的,有我呢。”   马文齐无奈的看着他,脑袋往他那边偏了偏,小声道:“就你那个酒量?你放心,想必他是喝不过我的。”   赵昃延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会儿该是你护着我了。”   “赵校尉同小郎君说什么呢?不如说来大家伙一起听一听?”   赵昃延笑道:“一些体己话罢了。”   那人挥手叫来人:“把我点的成坛的好酒抬上来。”   不一会桌上的菜都被收了,放了又七八坛子酒水。马文齐看了为首的人一眼,知道他是想要把昨儿个的仇报了,心里也不怯。   赵昃延叫人上了盘点心:“你先吃些点心垫垫,若是觉得不得劲儿了,咱们就走,不必勉强的。” 第81章   “那个是安列曹尚书?户部的?看着年纪不大。”   赵昃延点了点头:“安庭昂。今年三十有二了,看着是年轻些。”   马文齐抿着嘴:“那军饷差多少银钱?”   “三万两白银。”   马文齐点了点头,看着前头的安庭昂:“我听说赵校尉要的军饷得过你的手,你要怎么样才把这银钱完完全全的撒了手?”   “我撒不撒手得听官家得旨意。”安庭昂神情倨傲,马文齐弯了弯嘴角:“若是完完全全的听官家的旨意,我也不会在这儿跟你耗着了。大家都是敞亮人,倒不如明说来的痛快。”   赵昃延低头看了一眼手心里马文齐的手,马文齐的手出了一层冷汗,还在微微发抖,他心里知道,马文齐在紧张。   赵昃延轻轻收紧手掌,把他的手牢牢地收在掌心。马文齐感觉到自己手上的变化,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赵昃延,赵昃延晃了晃两人相握的手,勾了勾嘴角。   马文齐深吸了一口气,试图稳住自己。   “今儿个,你若是能把我们几个都喝趴下,这批银子,我完完全全的撒手。”   马文齐皱了皱眉头:“这明摆着欺负人……”   安庭昂对一旁的人笑了笑:“他说咱们欺负人,他说咱们欺负人……”惹得一阵哄堂大笑。   马文齐也不同他们争辩了,站起身,点了点杯沿:“那你们谁先来?我看你们这个……属实不像是能公平公正的同我拼一拼的。”   几个人没了声响,他们确实是打算车轮战的,虽说以多欺少有些胜之不武,但昨儿个安庭昂都被喝趴下了,他们一起上,被喝趴下了,那不是更加的丢人现眼么?   “我先来。”一个人站起来,却不是安庭昂,马文齐心里明白,这个安庭昂可能就是这堆乌合之众里头的头头儿了,他是想着一圈人都喝大以后,至少把他灌醉以后,他能捡个漏。   “你是?”马文齐给自己倒了杯酒:“我从不和陌生人喝酒。”   “吏部列曹尚书张支境。”   一圈下来马文齐一算,这五个人都是个列曹尚书,马文齐暗暗感慨道,中书省出人才啊。   马文齐喝到最后撑得难受,他晃了晃身子,看着仅存的安庭昂:“你还……喝不喝?”   安庭昂看他这样子像是撑不住了,便往自己酒盏里倒了酒水:“喝,怎么不喝?”   赵昃延看他摇摇欲坠,拉了拉他的袖子:“你若是不能喝了,就别勉强了。银子的事,我再想想办法。”   马文齐抿了抿嘴:“别的事我帮不了你,这事我非得帮了你不成。”赵昃延拦不住他,也站起身,护住他,生怕他晕了倒下去。   不知为何,先前他同安庭昂喝了七八个来回,安庭昂就吐了,这回不到三个来回,安庭昂便摇摇晃晃站不起来了,却还拿了酒盏道:“我还没趴下!”   马文齐又同他喝了一个来回,安庭昂终于撑不住了,倒了下去。   马文齐拉住赵昃延的袖子,可怜巴巴的看着他:“赵家兄长,我也想吐……”   赵昃延扶住他:“醉了?”马文齐摇了摇头,一副很难受的样子:“撑。”   赵昃延揉了揉他的肚子,眉毛一挑:“是喝了不少,像是有了。”   “有什么?”马文齐瞥见趴了一桌子的人,皱眉看他道:“他们呢?他们怎么办?”   赵昃延冷笑一声:“他们?他们就趴这儿吧。也好让他们长长记性。”马文齐没言语,赵昃延搂住他:“真没醉?我看你喝了不少。”马文齐摇了摇头:“没什么感觉。他们酒量太差了。”   “你知道你刚刚喝的是什么酒吗?”赵昃延横抱起他,马文齐慌张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做什么?放我下去!这会儿还在外头呢?叫人看见了……”   赵昃延踢开门,马文齐没了声音,害臊的把头埋在他怀里,不敢露脸。   到了马车上,马文齐才把脸露出来,娇嗔道:“你这是要做什么?这么多人呢……”   “这么多人怎么了?我抱自家良人名正言顺,何须在意他人的眼光?”赵昃延捏捏他的鼻子:“肚里存了那么多酒水,难受不难受?”   马文齐唔了一声,撅了撅嘴:“难受……”赵昃延给他揉了揉肚子:“你方才喝的酒叫闻香倒,文齐,我开始怀疑你的酒量了,是不是怎么都喝不醉的?”   “不晓得,你都说你自个儿捡到宝了。”马文齐撇了撇嘴:“我就是和他们不一样啊。”   赵昃延捏了捏他的脸笑道:“真是捡到宝了。”   第二天去上朝,马文齐听闻五个列曹尚书,五个都没去,惹得官家不高兴了,说是罚了俸禄,说实话,马文齐心里有点高兴。   转眼之间,马文齐同赵昃延在京城呆了五年了,他跟着赵昃延辗转来回于酒桌之间,说话做事竟有些豪气在里头,人也是大方了不少,除了头疼脑热的时候有些犯傻,日子过得也是充实。   再说会稽这头,马家阿耶同马家姆妈看赵昃延几次升迁也没有旁人,果真是一心一意的,也放下了心,依旧是马文轩对他这个阿弟冷冷淡淡的,一副怒其不争哀其不幸的样子。   五年,京城里的官员变了又变,动了又动,升迁的,贬谪的,乞骸骨的,马文齐觉得唯一不变的就是明昌王的狠厉,笑面虎一般,叫他怕极了。   这几年只要是有明昌王的局儿,他便不敢去,可今儿个不知怎地,明昌王竟半道儿来了,马文齐一口酒差点没咽下去。   赵昃延拉住他的手,安慰似的攥了攥,马文齐放下酒盏,安安静静的坐直了身子。   明昌王扇子一开,笑道:“呦,小郎君也在啊,本王可有些日子没见到小郎君了,听说小郎君很能喝,不如咱们两个喝点儿?”   马文齐低着头看着酒盏不敢言语,赵昃延连忙给他解围,笑道:“文齐也喝了不少了,这会儿也该是醉了,他喝醉不安生,容易出丑,我就先带他回去了。”   马文齐把头低的低低的,硬是憋红了一张脸,跟着赵昃延一同站起来,准备出去。   明昌王伸了胳膊拦住他们:“怎么本王一来你们就要走?这是……”明昌王挑了挑眉:“不待见本王了?”   “殿下这话实在是不知从何说起,您也知道文齐这个人认生……”   “哦,认生?本王去府上也有许多次,也打过照面,按理来说,也不算很陌生的……”明昌王突然拔高了声音:“那便是他不待见本王。”   “明昌王殿下于文齐来说遥不可及自然是陌生的,谈何不待见呢?”   “如此,那便坐本王旁边,如此一来便不是遥不可及了。”明昌王往那边一坐,拍了拍一旁的椅子:“怎么,还是不待见本王?”   赵昃延叹了口气,马文齐哆哆嗦嗦的坐过去,虽是坐到椅子上了,可紧贴着赵昃延,同明昌王刻意保持了距离。   明昌王也没吭声,只是举起酒杯:“来,小郎君,咱们两个喝一杯?”马文齐看着自己面前的酒盏,又看了看他手里的酒盅,暗暗撇了撇嘴,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吗?   马文齐端起酒盏,一饮而尽。   明昌王抚扇笑道:“痛快,豪迈。本王就愿意同小郎君这样的一同饮酒。”   明昌王见他喝了许多酒依旧面不改色,倒是自己有些遭不住了,挥了挥手叫人:“把本王从府里带的好酒带上来,本王要同小郎君共饮。”   马文齐看着赵昃延,不安的拉了拉他的衣袖,赵昃延抬手拦住那小厮:“殿下,这就不必了吧,我看也喝的差不多了,明儿个还得上朝,不然就散了?”   “我劝你小子别不识好歹,趁着本王心情好,同小郎君饮两杯好酒怎么了?拿过来。”   不一会儿,那小厮捧过来一壶酒,给明昌王续上,又给马文齐倒了一整盏,马文齐看着面前的酒不敢喝。   明昌王笑着喝了杯中的酒:“本王还能下毒害你不成?小郎君竟对本王有如此的戒备心。”   小厮又给明昌王倒上,明昌王举起酒杯:“大家一同举杯,饮了这杯酒就散了罢。”   马文齐见他也喝了,这才放下戒备,抿了一口。   “小郎君,本王同在座的各位也是喝尽了的,你就抿这一口,可好意思?”   马文齐咬了咬牙,硬着头皮喝完,把酒盏一扣:“喝罢了。”   明昌王满意的点点头:“小郎君果真是海量。”他站起身,拍了拍赵昃延的肩膀:“今儿个够你好生受用一番的了。”   这话没头没尾的着实怪异,赵昃延皱了皱眉头,明昌王拎起小厮手里的酒壶笑道:“这酒壶是个好东西。”   赵昃延心知事情不妙,拉了文齐就要走,明昌王慢悠悠的在前头拦着:“怎么?你升了左仆射就想走到本王前头了?这算不算僭越?”   马文齐手心热乎乎的,轻轻拉了拉他:“赵家兄长,你怎么了?”   赵昃延抿着嘴:“您先请……”   赵昃延回到马车上,让人快马加鞭往回赶,同时暗戳戳的看着马文齐的反应,虽然马文齐的脸色只是有些泛红,赵昃延觉得这已经很是不正常的了,他紧紧的攥着马文齐的手,轻声问道:“你现在难受吗?”   马文齐皱着眉头:“明昌王的酒后劲儿挺大的,我觉得我好像醉了……”   “你现在什么感觉?”赵昃延摸了摸他的额头,已经开始冒汗了。   “我很晕,很热……”   赵昃延咬了咬牙,第二次了,明昌王殿下真是厉害,不动声色的就给人的酒水下了手脚了,真是好样的。    第82章   路过陆府的时候,赵昃延心里暗暗骂娘,抱着马文齐下了马车,冲过陆府的大门,便赶紧叫马车过来,马文齐眼神迷离的看着他:“赵家兄长,你怎么这么多脑袋?”   赵昃延见他越发迷糊,赶紧带他上了马车,冲马夫道:“走!走!赶紧走!”   马文齐哼哼唧唧的往他怀里扑:“热……”赵昃延叹了口气,给他擦了擦汗:“咱们回府立马就请郎中。”   “赵家兄长,我好像又病了,我不会又犯傻吧?”马文齐可怜巴巴的看着他,赵昃延摸了摸他的额头:“不是病了,文齐,你喝醉了。”   马文齐抓住他的手往自己脸上贴:“赵家兄长,这样就是醉了吗?安列曹尚书可不是这样醉的。”   “咱们同他们不一样,回府咱们吃了醒酒药就好了,这会儿安生点好不好?”   马文齐脸贴着他的手掌蹭了蹭:“好……”   眼看就要到府里了,马文齐却开始扒拉起来衣裳了,赵昃延赶紧握住他的腕子,把衣裳给他拢了拢:“马上到府里了。”   马文齐抿着嘴,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好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我热死了都快……”   马车停了,赵昃延脱了外袍罩住他,把他裹得紧紧的,把他抱在怀里,急匆匆的冲进去:“叫郎中!快叫郎中!”   “府君,府里的郎中被明昌王殿下叫去了,说是得了您的肯。”   赵昃延暗骂一声,又来这一招。   “旁的郎中呢,就不能请了?”   “如今怕是整个京城的郎中都被明昌王殿下叫去了……”   赵昃延额头青筋爆起:“滚!滚蛋!都给我滚!”   马文齐可怜巴巴的看着他:“赵家兄长……”   赵昃延把他放在床上:“文齐,你安生躺着,我去打水给你洗洗。”   马文齐拉住他的袖子:“你又要把我自己扔下?我害怕……”   “我打了水就来了,不是把你丢下。”   说句话的功夫,马文齐便顺着他的胳膊,坠在他身上:“我想亲亲你。”   赵昃延整个脑袋都发紧,浑身紧绷:“文齐,别闹……”   话还没说完,马文齐便吻了上来,赵昃延扶住他的腰,生怕他摔了,还得应付他这四处放火的嘴。   “文齐,你清醒清醒,你现在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赵昃延……”马文齐委屈巴巴的看着他:“你老是这样凶我……”   赵昃延心里暗暗叫屈,他什么时候凶他了?马文齐手脚并用的扒着他:“我喝醉了,你就不能亲亲我?我都快热死了,你也不许我脱衣服,我现在都快难受死了,我真的快难受死了。”   马文齐说话像是放箭似的,赵昃延觉得自己身上四处着火,他这串话说得又实在是太快,搞得他头晕眼花的,他自己都已经是崩溃的?边缘,马上就要抵挡不住了。   赵昃延把他放在床上,谁知马文齐死死不撒手,争执中两个人一块歪倒在床头。   马文齐像是到了主场似的,抱着赵昃延一通乱啃,赵昃延毫无招架之力,两个人争执之中已经是罗衫半解。   马文齐顺着他的肩膀:“冰块……”赵昃延握住他的手,累的气喘吁吁,马文齐见他桎梏住了自己的腕子,抬头去亲他,有一下没一下的,惹得赵昃延节节败退,眼睛红了又红,声音嘶哑道:“文齐,我不想趁人之危,你这就是故意的了……”   马文齐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剥了个精光,马文齐手上却也不老实,摸着赵昃延滑溜溜的后背,痴笑道:“上好的绸缎……”   赵昃延低笑一声,吸了口气,声音沙哑:“待会儿让你看看什么是上好的浑铁棍。”   马文齐这把火已经把自己烧糊涂了,只是一个劲儿的往他怀里扑。   赵昃延摁住他,低声笑道:“你急什么?”马文齐抿着嘴,黏糊糊的看着他:“疼……”   赵昃延摸了摸他的额头,俯下身在他面上吻了吻,索性让自己彻底沉沦下去。   第二日,马文齐翻了个身,浑身难受,他呢喃一声,缓缓睁开眼睛,却对上赵昃延甚是深情的目光,马文齐愣了一下:“你干嘛?”   赵昃延勾了勾嘴角,把手放在他腰上:“你现在还好吗?”   马文齐不自在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我昨儿个喝醉了?”赵昃延笑容一僵,随后揉了揉他的腰:“唔,你还记得昨儿个的事吗?”   马文齐皱了皱眉头:“记得些,后面的不大真切。你亲我来着,然后……”马文齐突然红了脸:“你脱了衣服……”   赵昃延挑了挑眉,等他的后文,马文齐用手心摁了摁额头:“然后……不大记得,只记得疼了,晕过去了……”   赵昃延手下的动作一顿,语气充满了不可置信:“晕过去了?怎么可能?”   马文齐疑惑的看着他:“我没晕过去?那我做什么了?”   赵昃延摸了摸鼻子:“也没什么,就是说了些让我高兴的话。”   马文齐皱着眉头,抿着嘴,很是努力的在回想,赵昃延摸摸他的脑袋:“好了,今儿个我陪着你好好歇着,今儿个官家没上早朝。”   马文齐后脑勺蹭了蹭枕头:“怪不得这么晚了,你还在府里。”   “怎么?不想见着我?”   马文齐撇了撇嘴:“也没有吧,就是平日里除了休沐,我极少能一睁眼就看见你的。”   赵昃延俯下身亲了亲他的嘴唇:“那你日后早些起?”   “我才不要呢!”马文齐翻了个身,觉得一阵酸疼,扶了扶自己的腰:“疼……”   赵昃延眼神一暗:“昨儿个我们圆房了。”马文齐奇怪的看着他:“我们不是早就圆房了吗?”   这话倒是惊着了赵昃延,他有些诧异的看着他:“什么时候?”   “你不记得了?”马文齐这话说的太过于肯定,赵昃延仔细回想了一下,是不是哪个时候喝醉了酒,糊里糊涂把事办了。   马文齐翻了个白眼:“咱们两个住一起的时候,唔……”马文齐挠了挠下巴:“就是,住进赵府的第一天。”   赵昃延皱着眉头:“没有吧?”   “那天不是咱们俩住在一起的日子吗?”马文齐眉头也是紧皱着:“夜里咱俩还是睡在一起的。”   赵昃延无奈的叹了口气:“那就只是老老实实的在一块睡觉歇息,昨儿个我跟你歇着的时候就没有老老实实的。”   马文齐摁住他揉自己腰的手:“你揍我了?还是说,我打你了?”   赵昃延深深地叹了口气,突然不想理他了:“我是说咱俩睡了。”   “这有什么可奇怪的,咱们俩不是每天都睡觉吗?”   赵昃延翻身欺上去:“我昨儿个跟你行了周公之礼了。”   马文齐讷讷的看着他:“哦……”   赵昃延非常挫败的看着他,翻身下床:“你慢慢歇着,我找两本画册子给你瞧瞧。”   马文齐捏了捏自己发酸的腰:“什么毛病?”他掀了掀被子却看到自己一身红印子,心里一惊,赵家兄长昨儿个真揍他了?下手是狠,看这痕迹,指定是又掐又咬的……咬?马文齐脑子里突然闪过两道白花花的缠绵悱恻的身影。马文齐老脸一红,把自己裹在被子里,他昨儿个也太大胆了……   赵昃延拿了画册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一团胡乱涌动的被子,赵昃延拿了画册子拍了拍:“怎么了这是?喏,画册子拿过来了,你……先看看?”   马文齐从被窝里伸出胳膊,赵昃延递给他,那胳膊飞快的又缩进被窝里。   赵昃延无奈的叹了口气:“你裹在被子里能看到什么?好端端的把自己裹成肉虫了……”   “我都晓得了……”里头传来闷闷的声音,倒是赵昃延一愣:“晓得了?”马文齐点了点头:“呣……”   赵昃延伸手把被子拉开,把他的脑袋露出来,却看到一张红彤彤的脸。赵昃延愣了一下,不是很确定的看着他:“你说你都晓得了是那个意思吗?”   马文齐用被子裹着自己坐起来,捂住半张脸,点了点头,把画册子推过去,害臊的浑身发热:“我不看……”   赵昃延抿了抿嘴,心里也是有些害臊:“那……那收起来……”马文齐害羞的瞄了他一眼:“你,你不去上朝去?”   “方才同你说了,官家没上早朝。”   马文齐哦了一声,也不言语了,低着头不敢看他。   “咱们也算是拜了堂,成了亲,圆了房了。”赵昃延拥住他:“你就没什么同我说的?”   “说什么?”马文齐害羞的蹭了蹭他的肩膀:“其实我有点害臊。”   赵昃延轻笑一声:“我也有些害臊,不过咱们两个老是不说话也不是个事不是?”   马文齐抿着嘴点了点头,咬了咬舌头,问他道:“我昨儿个……先亲的你?还是说你先亲的我……”   赵昃延笑弯了眼睛:“你记得是你先亲的我还是我先亲的你?”   马文齐摇了摇头:“不记得了……难不成是我先亲的你?”赵昃延摸了摸他的脑袋,在他额上一吻:“表现的不错,我的文齐。”   马文齐脸色更红了,推了推他:“你……你怎么这么口无遮拦的……”   赵昃延笑着亲亲他,还没开口,就听得门外高声道:“赵仆射,太子身边的侍卫凌风求见。”   赵昃延眉头一皱,给马文齐裹结实被子:“你先等着,我出去看看出了什么事了。”   马文齐点了点头:“那你快去吧。”赵昃延转身出去的时候,马文齐突然松了一口气,拉了被子捂住脑袋,方才真是害臊极了。 第83章 新帝登基   赵昃延看凌风一脸急色,怕是不是什么好事,他带着凌风去了书房。   “赵仆射,官家怕是不成了。”   赵昃延震惊的看着他:“怎么不成了?”   “今儿个一大早,明昌王殿下就收到消息,说官家夜里突发急症,今儿个一大早也不见好,宫里的御医都无能为力……”   赵昃延皱着眉头:“殿下呢?”   “殿下留在宫中侍疾。”   赵昃延缓缓坐下:“叫我想想……叫我想想……”   “如今兵权四分五裂,保不齐哪个动了心思,你禀了殿下,召会稽太守带兵进京护驾。”   凌风作了个揖出去了,赵昃延摁了摁额头,这事可不大好,他需得防着肖家。如今肖家拥兵四万,若是想步了郇韫的路,明昌王现在的兵力,也是抵挡不住的。   赵昃延起身走回卧房,看到马文齐依旧裹着被子缩在床上,沉沉的叹了口气:“文齐。”   马文齐看他脸色不对,忙问他道:“出什么事了?明昌王找你有什么事吗?”   “这几天,京城怕是要乱了,今儿个我送你回祖父家避避,等着京城平静下来,我再接你回来。”   “出什么事了?”马文齐皱着眉头:“难道,明昌王要造反?”   赵昃延摇了摇头:“官家怕是不成了。明昌王势单力薄,怕是有不臣之心的发动兵变。我必定是要身先士卒的,旁的我都不怕,我是担心你,你且去祖父家里呆着,到底比我这儿安全些。”   赵昃延给他拿了中衣穿上:“今儿个就去,我也有事找祖父说,回头我把府兵都调过去给祖父使。”   马文齐有些慌乱的任他给自己穿上衣裳:“那你呢?你说你要身先士卒,你会不会受伤?”   赵昃延手下一顿,借着给他套上衣衫穿上下裳:“这个不必担心,我不怕疼。”马文齐抓住他的手臂,一脸着急:“你又要去同人拼命?”   “我不是同人拼命,我得护着这满城的百姓,护着官家,护着你和祖父他们。”赵昃延给他套上外袍:“走吧,马上入秋了,天也要冷了,有几件穿得惯的衣裳带着。”   “你得处处小心……”马文齐微微皱了眉头:“就当为了我。”   赵昃延温情的看着他:“行,为着我们文齐,我也得好好的。”   到了许府,赵昃延把马文齐交到老太太手里,扭头去书房寻许家老太爷去了,马文齐看着他急匆匆的背影,忧愁的叹了口气:“祖母,这京城不会要变天了吧?”   许家老太太倒是很淡定,悠悠的喝了口茶:“变不了的。有你家六郎挡着,明昌王也是能安安稳稳坐在这皇位上的。”   “您就这么信他?”   “不是祖母信他,实在是他有过人之处,你看这西显的郎君,一个个弱柳扶风的,十个都不够你家六郎自己一个人收拾的。”   马文齐心里稍稍松了口气,坐在一旁:“我就是怕他伤着。”   “打仗哪儿有不受伤的。”许家老太太瞥了他一眼:“你俩圆房了?”   马文齐面上爆红,喏喏道:“您……您怎么知道的?”   “我吃的盐比你吃的粗粮都多,我看你走路同以往不大一样,脖子间隐隐的红痕,怎么?有些吃不消?”   马文齐捂着脸,羞涩的不说话。许家老太太笑了笑:“生米煮成熟饭了也好,如今你也大了,也应该有自己的主意,也莫要整天同六郎出去喝酒,别介喝伤了身子。”   马文点了点头,嘴里却嘟囔道:“我酒量好着呢。”   “酒量好就能擎天喝酒去了?小心酒精中毒了,往后有你后悔的。”   “谁敢给我下毒?”马文齐抿着嘴,偷偷瞥见自家祖母脸色不对,连忙改口道:“我以后少喝就是了,我帮不上赵家兄长什么忙,就是酒量好,能帮他的也就这一点了。”   老太太叹了口气:“你呀你,傻小子,人家对你好些,你傻愣愣的把一颗心都碰上去,人家有用的时候逗逗你,若是觉得你没用了,你这心怎么拿出来的,还能原封不动的照着原来的样子塞回去吗?”   “诚然,六郎不像是这样的人,可这天底下的郎君喜新厌旧的多得很,他现在一心一意,再过两年呢?他如今得了手,你怎么就晓得他不会厌弃你?”   许家老太太又叹了口气:“文齐,你对他有用就不要一味地去帮他,该帮的时候帮,不该帮的时候就不问,你的价值一点一点的挥发还有用尽的时候,更别说一下子都给了他。你如今可有后路?”   “后路?”马文齐惊诧的看着自家祖母:“什么后路?”   “如今同以前不大一样了的,你跟他圆了房,在他潜意识里就贬值了,纵使他如今一心一意,往后是什么情况也说不准,现在你怎么也得替自己谋划个后路。”   马文齐抿着嘴,眼眸低垂,许家老太太看他这样子是一点都没听进去,问他道:“若是赵家六郎抛弃了你,你怎么办?”   马文齐咬了咬嘴唇:“赵家兄长他不会的……”   “不会?你若是能未卜先知,那祖母也是服你的,可你怎么知道没有这一天?这世间儿郎没一个不是喜新厌旧的,只不过有些人责任感强些,有些干脆就是没了责任感,不顾以前的山盟海誓,直接三妻四妾的。六郎以后必定是扶摇直上步步高升的,往后说不定就遇见了他喜欢的女郎……”   马文齐手紧紧的攥着,许家老太太自然是瞥见了,接着道:“那你的退路呢?”   “祖母,您也说过,做事也是要有破釜沉舟的勇气的。”马文齐认真的看着她:“我不想给我自己留后路是因为我信他,我不想起了疑了他的心思,这样过下去没什么意思。”   许家老太太叹了口气:“我不是说叫你对他起疑,是叫你给自己留个后路,你既然不想为自己留退路,那祖母给你说一个。”   许家老太太看着他:“若是他有了旁人,文齐啊,你也别将就了,也别扒着他一个人,尽早抽身才是正理儿。”   马文齐点了点头:“我晓得了。”   许家老太太抚了抚额头,重重的呼了口气:“你,你先去歇着罢,我也歇会儿……歇会儿……”   马文齐看她身子不大好的样子,赶紧凑到他跟前:“祖母,您没事吧?”许家老太太摆了摆手:“没事没事,就是年纪大了,多少有些病症。我自己身子骨我自己清楚,歇歇就好了。”   “您还是请个郎中看看吧,我不放心。”马文齐低头看着许家老太太头顶上一片白发,心里一酸:“祖母,请个郎中吧。”   老太太叹了口气:“请请请,请了郎中又要吃那些个苦口的汤药,吃那些个噎死人的补品。”   “祖母,您真是越活越是像孩子了。”马文齐给老太太续了杯茶,叫人去寻了府医过来。   府医给老太太把了把脉,说是一切都好,最近正处于秋夏换季之时,老太太难免有些不得劲,喉咙有些不舒服,炖些冰糖雪梨舒缓舒缓嗓子也是极好的。   马文齐吩咐了下人去做,听老太太说有些累了,赶紧扶着老太太去歇着了。   马文齐住在许府心里也是不大自在,他担心着外头的情况,有没有人造反,赵家兄长有没有带兵打仗,他忧心得很。   马文齐在许府待了三天,叫人注意打听外头的情况,晌午听说官家驾崩。京城倒是没什么动乱,很是平静,不知怎地,越是如此,马文齐心里越是不安生。   夜里马文齐辗转反侧,愣是睡不着,他站在窗前,听赵家兄长被传召入宫去了,也不晓得如今回来没有,若是回来了,怎么一个信儿也没有?   马文齐正忧愁着,忽然听到外头乱糟糟的,马文齐皱了皱眉头,披上外袍出去,卡了人问道:“外头怎么了?乱糟糟的,可是出了什么事?”   “小郎君赶紧进屋子待着罢,外头是不大安生,不知道哪儿来的草寇,竟来许府攻门来了。”   马文齐本不平静的心又往下坠了坠:“多少流寇?”   “小郎君莫急,前天,赵仆射带了不少府兵护着,那些个草寇不足为惧。”   马文齐脸色白了白,赵府的府兵?西晋官员府中的府兵都是有数量限制的,赵家兄长把赵府的府兵派过来,那赵府呢?赵家兄长如今是在宫里还是在府里。   马文齐心里一片乱麻,他扶着门框稳住身子,他这个时候只能老老实实的待着,他什么都帮不上,更不能拖后腿了。   好不容易等到天亮,听说流寇都被擒拿住了,马文齐才稳下心,寻了人问赵府怎么样了。那人愣了愣,只说不清楚。马文齐的心又被吊了起来。   马文齐还想问旁人,老太太身边的婆子拉住他:“小郎君在这儿呢,您姆妈到府里了,这会儿在老太太院子里,正叫人寻您呢,您过去看看?”   “我姆妈来京城了?”马文齐急匆匆的往老太太院子里赶过去:“您可知道因着什么过来的?”   “听说是因为明昌王殿下……瞧我这张嘴,因为新帝登基,朝中动荡不安,有人想要造反,官家就传了旨意让马太守过来里应外合捉拿乱臣贼子。”   马文齐一愣,明昌王登基了?也对,官家驾崩了,大皇子被软禁,七皇子被流放,他登基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马文齐幽幽的叹了口气,加快了脚步往老太太院子里赶过去。 第84章   “姆妈。”马文齐扑过去:“您总算来了。”   “赵家六郎给你气受了?”马家姆妈扯了扯他的胳膊:“咱们文齐越发高了,脸上还有肉了,看来赵家六郎养孩子养的不错。”   “姆妈~”马文齐娇嗔一声:“我都快怕死了,昨儿个还有人攻打许府的大门呢。”   马家姆妈叹了口气:“最近京城不大安全,不过如今好些了,新帝登基,总归会好起来的。”   “姆妈,您可晓得赵府的情况?”马文齐期期艾艾的看着她。   “赵府?赵家六郎倒是没什么事,就是赵府没什么兵士护着,大门都叫乱臣贼子烧了一半了,焦黑焦黑的。得亏你在许府这边,若是你在赵府可不得遭殃了?”   马文齐心里咯噔一下:“人呢?人没事吧?”   马家姆妈捂嘴笑道:“你是想问赵家六郎有事没事吧?”马文齐心里爬上一股子羞涩:“姆妈,您总是逗我。”   “赵府没人受伤,这下放心了?”   马文齐欢喜的点了点头:“姆妈,您一路辛苦了,我给您捏捏肩膀捶捶背。”   马家姆妈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背:“你安生待着,姆妈去看看你祖母醒了没有。”   许家老太太这几天身子一直不大爽利,也不爱出去,索性就躺在屋里,睡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的,身子也是乏的很。   马文齐在外头候着,没过一会儿,马家姆妈扶着老太太出来了,马文齐赶紧过去也扶住老太太:“祖母,您身子可好些了?”   老太太看着气色好多了,就是呼吸不大均匀,一口气粗一口气轻的,看得马文齐直皱眉头:“祖母哪儿不得劲儿?”   “祖母这么大年纪了,身子骨不大好也是正常的,哪儿能跟你们年轻人比,身子骨硬硬朗朗的。不碍事不碍事,这不你姆妈非得让我出来走动走动,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马文齐同自家姆妈扶着老太太在外头走了走,看起来老太太好多了,呼吸声也是顺畅了。   马文齐扶着老太太进了屋门,一抬头就看到了日思夜想的郎君,他冲赵昃延笑了笑,忽而注意到自家姆妈的眼光,便收敛了,扶着老太太坐下,自己慢慢走到赵昃延身边,找了个椅子坐下了。   赵昃延温和的看了看马文齐:“最近可好?”马文齐点了点头,轻声道:“嗯。你呢?”赵昃延轻轻摇了摇头:“我一切都好。”   “我看六郎也好,这会儿怕是心里高兴着呢。”老太太笑呵呵的看着他:“你们俩也有些日子没见了,去,去聊天去吧,叙叙旧,别在这屋里拘着了。”   赵昃延站起身:“晚辈库房里还有些补品,过些日子得了空,我跟文齐给您送来补补身子。”   老太太笑着点了点头:“去吧。”   赵昃延牵了马文齐的手出去了。   老太太看他们出去的背影,对马家姆妈笑道:“你看这俩孩子多好。”   一直没开口的许家老太爷看她一眼:“他俩是好,就是咱们文齐没个什么安身立命的本事,我总觉得哪儿不对劲。”   一室沉默,马家姆妈看着不大对劲,笑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日子还长,阿耶阿娘又在京城里给文齐做后盾,料想赵家六郎也不能欺负了文齐去。我听说菁云嫁人了,怎么也没往家里吱一声?”   马家姆妈赶紧换了话题,跟自家阿耶阿娘热热乎乎的聊天叙旧。   马文齐跟着赵昃延出去以后,带着他回了自己屋里,关了门,目不转睛的看着他:“脱衣裳。”   赵昃延愣了一下,而后玩世不恭的调笑道:“白日宣……不大好吧?虽说咱们俩是两口子,可如今在祖母家里,总归是不合适的吧?”   马文齐见他左顾而言他,干脆直接上了手去解他的扣子,赵昃延见状赶紧握住他的手:“别闹别闹,现在在祖母家里头,让人笑话。”   “伤哪儿了?”马文齐皱着眉头,像是看透了他似的。   “回去让你看,这会儿就算了,嗯?”赵昃延揉了揉他的手:“我这一点伤没事,你亲亲我,我就不疼了。”   马文齐推开他的手,有些耍性子堵气道:“你总是这样搪塞我,往后你伤着了,可别来找我,我不管了。”   赵昃延从后面揽住他的腰:“别呀,我这不是怕你担心,怕你骂我嘛?”   “那你这样藏着掖着的,我就不担心了?”马文齐扒拉开他的手:“以后伤着了就大大方方的,甭藏着掖着的,我不骂你。”   赵昃延握住他的手,把他拉进怀里:“我晓得你担心我,我也知道你的性子,总会因着这事那事忧心不已,我怕你担心,心里难受。”   “这话咱们说过好些次,你不说我只会更担心,倒不如大大方方的跟我说明白了,你让我适应适应,说不准我就司空见惯,不心疼了呢?”   赵昃延收紧了胳膊:“你敢……”马文齐吃吃的笑出声,赵昃延也忍不住勾起嘴角。   赵府大门被烧毁了,连带着前头一座院子也没法住人了,官家特地派人去修缮,赵昃延也不好住在里头了,索性同马文齐一起住在许家。   夜里,赵昃延同马文齐给许家老太爷道了安便回自己的院子去了,马文齐看着赵昃延一点一点褪下袍子,露出后背,上面满是伤痕,马文齐眉头紧皱,拿了药给他慢慢涂抹。   待给他涂完药,马文齐一声不吭的从他身边过去,坐在床边,赵昃延光着肩膀过去哄他:“生气了?”   马文齐摇了摇头,眼里蓄了泪水:“我不是生气,我是心疼你。你这还得伤多少次,我才能司空见惯?我怕是看不惯的。”   赵昃延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心疼我,可同人厮杀,哪儿能有不受伤的?我这不是没伤到要害吗?”   马文齐抹了抹眼泪,把被子铺开:“不说了不说了,睡吧。”   赵昃延穿上中衣,把他拥进怀里,安安生生的睡了。   赵昃延在许府悠哉悠哉的过了两日,跟自家岳父岳母拉了拉关系,心里也是舒服畅快。   眼看着马家阿耶同马家姆妈要回会稽了,谁承想早上便出了事了。   马文齐还没醒,外头便咋咋呼呼的,赵昃延皱了皱眉头,就听到有个小厮敲了敲门,小声道:“小郎君,老太太有事了,马家姆妈叫您过去。”   赵昃延赶紧把马文齐推醒,两人穿戴整齐出了门,还没进老太太的院子,就听见一阵悲戚的哭声,马文齐心里咯噔一下,着急忙慌的进了门。   老大媳妇抓住马文齐的胳膊:“文齐,快,快进屋去……”   马文齐心里更是慌乱,跌跌撞撞的进了门。   马文齐看到自家姆妈跪在床前头,老太太脸色苍白,看着马上就要不成了,马文齐脚下一软,瘫在地上。   马文齐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一句话也说不出口,甚至叫一声祖母的力气都没了,一股脑儿的堵在喉咙里,硬是出不来声音。   马文齐爬到床边,拉住自家姆妈,止不住的痛哭。   老太太却是笑得恬淡,对着一旁的许家老太爷道:“老头子,我要回去了……”   老太爷泣不成声,握住她干瘦的手:“你要回哪儿?”   “回我的大中国!”老太太突然就有了精神,一字一句铿锵有力:“我们是共产主义的接班人!”   她说的,马文齐一个也听不懂,老太爷抹了一把泪,破天荒的没有反驳她,应和道:“你到了地方,别忘了来接我。我同你一起做接班人。”   老太太笑了笑:“你入团了吗?你入党了吗?申请书写了吗?团费党费交了吗?”老太爷泣不成声:“我都补上,你别丢下我。”   老太太叹了口气,气息突然有些微弱道:“入党申请书太难写了,老头子你写不来的。”老太爷抹了抹眼泪:“你只要答应来接我,多难写我都写。”   老太太闭着眼睛点了点头,忽然又猛地睁开眼睛:“你钉钉打卡了吗?”老头子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冲自家儿子道:“你阿娘要钉子,赶紧去找。”   老太太摇了摇头,又看了看马文齐示意他过来,马文齐凑上前去,老太太道:“你跟赵家六郎的CP给我锁死了!”马文齐眼泪鼻涕糊了满脸,怔怔的看着老太太,一头雾水。老太爷一把摁住他的脖梗子:“快说是。”马文齐跪在床头,痛哭流涕,憋红了脸,终于发出生来:“祖母……”   老太太挨个看了看自己的儿孙,长叹一口气:“六十三年了,老娘要穿回去了。”   老太爷握住她的手:“你走吧,来生我还娶你。”老太太喘了口气:“我觉得我可能还能活一会儿,不急着走。”老太爷摸摸她的脸:“我想同你多待会儿。”   老太太笑了笑:“那你让他们出去吧,这么多人怪闷得慌,我想单独跟你谈谈马克思主义哲学。”   老太爷挥了挥手:“出去……出去……”   老太太喘了口气:“马克思主义哲学,我同你讲过的,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和科学社会主义,是马克思主义理论体系中不可分割的三个主要组成部分。”老太爷点了点头,老太太摸了摸他的脸:“天机不可泄露啊,帅老头。”   老太太的手无力垂下,屋里一阵老太爷撕心裂肺的痛哭,屋外哭声逐渐也大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钉钉打卡了吗各位 第85章   先皇驾崩没几天,许太宰的夫人也殁了,百姓议论说是先皇觉得路上孤单,寻了太宰夫人过去陪着了。   这话说得着实是没有道理,却又不知从何反驳。若是说先皇觉得路上孤单,想要寻个人做伴,怎么就寻了太宰夫人?岂不荒唐?若是反驳这话,人家又说,是你们心里龌龊,想的多了。   许家老太爷无心在意这些个流言蜚语,可许家老二许万泰心里老觉得别扭。总想着跟自家阿耶谈一谈,可老太爷正是伤心的时候,他也就不敢说了,心里又急又怯,一时间好不受。   这话许家听得到,郑池耀自然是听得到的,一纸圣旨带到了许家,说是许家老太爷朝中的中流砥柱,为了西显鞠躬尽瘁,封了许家老太爷为护国公,追封许家老夫人为一品诰命夫人。   这下总算是名正言顺了,下头的百姓若是再说先皇觉得路上孤单,想要寻个人做伴,许家老夫人可是正经的朝廷命妇,得了一品诰命,这是皇帝的臣子,可不是名正言顺了?   马文齐一连几天都呆在了许家,陪着许家老太爷说话,可没出十天,许家老太爷晌午正吃饭,突然一口血吐了出来,晕了过去。马文齐慌忙请人叫郎中过来诊治,郎中还没进院子,就听到了悲痛欲绝的哭声,许家老太爷去了。   不过十天,许家接连去了两人,许家老太爷葬礼上,官家特来吊唁,将老太爷的牌位请到了太庙供奉。   赵昃延看马文齐整天悲悲戚戚,有意寻了山清水秀的地方带着他去散心,一连半月,看着马文齐心里好些了,这才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正值相月末,赵府后院的池塘里头的荷花,一半开得正旺,一半已经落了,马文齐看着荷花叹了口气,赵昃延笑道:“怎么了?荷花这景儿不对?我叫人打了莲蓬给你吃?你看那几个莲蓬正是吃的时候。”   马文齐点了点头,手抚过近处的荷叶:“你近来总是陪着我,官家可怪罪你了?”   赵昃延摇了摇头:“怎么会怪罪?我近来没什么事忙活。”   马文齐刚要开口说话,那边抛过来几枝莲蓬,赵昃延赶紧接住,递给马文齐,马文齐拿着那几枝莲蓬,正要剥,赵昃延握住他的手,扬扬自己手里的莲蓬:“我给你剥。”   马文齐看着他把圆嘟嘟的莲子剥出来,又看着他把皮去了,连带着莲子里的莲心去了,把白白嫩嫩的莲子递到他嘴边。   马文齐一口吃掉,赵昃延剥一个,马文齐吃一个。眼看一个莲蓬要吃完了,马文齐看着他递过来的莲子,摇了摇头,往他那边推了推:“你吃。”   赵昃延轻笑一声,把莲子扔进自己嘴里:“多摘点莲蓬,回头做莲子羹。”   这话刚落信,就听得平南叫他道:“郎君,官家有事寻您。”赵昃延扭头看了他一眼,把手里莲蓬剩下的莲子处理好了,塞进马文齐手里:“你回屋去歇着吧,大热的天,别晒坏了。”   马文齐握着那几颗莲子,也站起身:“那你忙去吧,我回屋里歪一会儿。”   马文齐在屋里睡到日暮西沉也没看到赵昃延的身影,闲着没事干,便拿了莲蓬过来,坐在油灯前头剥莲蓬。   马文齐剥得手都酸了,也没见着赵昃延,默默叹了口气,百无聊赖的扣莲蓬上的洞洞,又把一个个莲子抛起来接住,然后再抛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赵昃延终于是露了脸。马文齐跑过去抱住他,委屈巴巴的看着他道:“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赵昃延看着屋里都是莲蓬的残骸,扣住他的手,轻轻揉了揉:“剥了这么多莲子?手疼不疼?”马文齐可怜兮兮的点了点头:“疼~”   赵昃延心疼的给他揉了又揉:“纵然是无聊,你碰这玩意儿做什么,放着让底下的人做就是了,我看你手都红了。”   马文齐撅着嘴:“你今天怎么这么忙?不是说事不多吗?”   “旬阳公主从塞外回来了,官家叫我过去。”   “旬阳公主?”马文齐皱着眉头想了想:“那个早些年嫁到塞外的公主?当今圣上的姑姑?”   赵昃延点了点头:“嗯,是她。”   “我听说,这个旬阳公主很是厉害呢,她嫁到塞外,很是受高坼王的宠爱,高坼王没了以后,她竟能排除异己,在高坼有了一席之地,真是了不得。”   赵昃延只顾着给他揉手,漫不经心的回他道:“今儿个见了,觉得是个厉害的,颇有心机的女郎。”   “不过,她来做什么?”马文齐疑惑的看着赵昃延:“旬阳公主不是好久没来西显了吗?她如今来了,会不会又有事……”   “官家找她做帮手来了,不过她在塞外尚可,在西显翻不起来什么大风浪的,莫怕。”   马文齐心里还是隐隐觉得不安生,也说不清楚有什么,只得不去想这件事,忽略了这个感觉。   马文齐还在忽略心里怪异的感觉的时候,赵昃延的手不安分起来了,马文齐扯开他的手:“你忙了一天了,也累了,休息休息罢。”   “我倒是不累,就是怕你累。”   马文齐耳根一红,还没逃开,就被赵昃延扛了起来,又是免不了的一场造化。   眼看就要中秋,赵昃延一天比一天忙,有时候马文齐睡着了没见着赵昃延回来,醒了又不见赵昃延的踪影,像是一夜未归。   马文齐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心里的不安逐渐放大,他想,许是这段时间太依赖赵家兄长了,几日不见就慌了。他在心里这样宽慰自己,可还是忍不住慌张。   “小郎君,府君同旬阳公主在前厅,旬阳公主想要见见您。”   马文齐皱了皱眉:“见我?这就去了。”马文齐总觉得怪怪的,却也没敢耽误,赶紧去了前厅。   马文齐进了前厅,看见赵昃延同旬阳公主一同坐在高座之上,眉头微微一皱,上前给旬阳公主见了礼。   旬阳公主歪头看了看他:“果真是我见犹怜呢!赵仆射好福气!”   赵昃延含笑看着马文齐:“是我的福气了。”   马文齐抬头看了看旬阳公主,只觉得贵气,随后又觉得一身肃杀之气,不像是深闺养出来的。是了,这位是征服了高坼雄鹰的女郎,自然更是英勇善战的,眉间都带着一股子英气。   “不知道小郎君做茶的手艺怎么样,不如做盏茶给我吃?”   马文齐不知怎么拒绝,抬头求助似的看着赵昃延,赵昃延赶紧给他解围道:“他身子本就弱,在家里便是闲散养着的,怎么会做茶?”   “不碍事,总得有第一回 ,哪怕就注一次水,兰烟,我记得你做茶很好,你去教教小郎君。”   马文齐几乎是被迫着做了一杯茶,兰烟笑着看他:“小郎君快端给公主尝尝。”   马文齐捧着茶盏,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把茶盏捧到旬阳公主前头的时候,心里突然想起来,他这是像什么样子了。这像极了小妾进门给正室奉茶行礼。   马文齐心里憋屈的不行,他瞥了赵昃延一眼,赵昃延无奈的摸了摸鼻子,安抚的看了他一眼。   马文齐把茶盏捧过去,倔强的没说话,旬阳公主挑了挑眉,接过茶盏,马文齐松了手,茶盏猛地落在地上,溅了旬阳公主一身。   旬阳公主拍了拍身上的茶水,若有所指的看着赵昃延:“看来小郎君不是很待见我啊。”   马文齐愣愣的站在那里,看着赵昃延:“我没……”   赵昃延叹了口气,站起身对着旬阳公主行了一礼:“文齐不大会做这些事,冲撞了公主,还请公主恕罪。”   “不大会做这些事?”旬阳公主轻笑一声:“那往后可得学着了,不然当家主母进了门,是要遭罪的。”   马文齐觉得指尖发冷,她这是什么意思?赵昃延要娶当家主母?是谁?旬阳公主?还是哪家女郎……祖母说的退路真的要走了吗?   “公主慎言。”赵昃延眉头紧皱,旬阳公主挑了挑眉,站起身走了。   马文齐呆呆地看着赵昃延:“你要娶媳妇了?”   赵昃延摇了摇头,握住他的手,感觉到手心里的凉意,心里暗暗叫苦:“不是,除了你,我不会娶旁人的。”   “那她说的那些是什么意思?”马文齐冷静的叫人害怕。赵昃延赶紧解释道:“旬阳公主刚来京城,不晓得咱们的事情,她也就是随口一说,你莫要放在心上。”   马文齐抿了抿嘴:“你若是要娶媳妇,我不拦着,你跟我说,我自己会走的,我……”   赵昃延堵住他的嘴,片刻把他拥进怀里:“我说过,我不娶旁人。你往后不许说这种胡话。”   马文齐点了点头:“那她今儿个来做什么?”   “哪个晓得。太闲了吧?我在街上看见一个不错的玉佩,觉得你戴上肯定好看,便买了下来,你试试?”   马文齐接过一看,是不错,他戴在腰间:“好看吗?”赵昃延点点头:“是好看。”   马文齐摸着腰间的玉佩,突然开口问道:“她是不是看上你了?”   赵昃延无奈的捏了捏他的鼻子:“怎么会呢?我只喜欢你一个,纵使她相中我,我不愿意,她也不能抢了我去不是?”   “那可未必。”马文齐酸溜溜的说道:“她手里可是有人马的,若是真喜欢你,抢了你去做压寨郎君也未必不可。”   “你家郎君手里也是有人马的,小郎君放心,她如今还不敢在她侄儿手里抢人。”   马文齐见他没那个意思,这才放下心来。 第86章   赵昃延依旧是忙的脚不沾地,马文齐从一开始的难受不自在,到后来的漠然,见怪不怪了。   总归那旬阳公主不能一辈子留在京城的,左右她得回高坼的,他不急这一时,只要赵家兄长说了不会变了心,这辈子就他一个,他也是放心了的,他也还是等得起的。   约莫着酉时,马文齐正在屋里自己琢磨围棋,赵昃延推门走进来,十分自然的拉住他的手放在手心里:“自己琢磨有什么意思?我跟你下一盘棋?”   马文齐瞥了他一眼,把自己的手收回来:“算了吧,我又下不过你,你还老是让着我,我不同你玩儿。”   赵昃延闷笑一声:“行了行了,我在府里张罗了宴席,去前头看看?”马文齐撇了撇嘴:“我不去。你自己去吧。”赵昃延歪着头看他一眼:“真不去,我若是喝醉了……”   赵昃延站起身欲要出去,马文齐拉住他的袖子:“我跟你去还不行嘛?”赵昃延闷闷的笑了笑,伸出胳膊揽住他:“我就知道还是咱们文齐心疼人。”   马文齐跟着赵昃延过去,打眼一瞧,都是些个生面孔,马文齐心里有些打怯:“这些人……我都不认得……”   赵昃延轻声道:“官家提拔上来的新官,你不认得也是正常,我都还没认全。”   马文齐点了点头,新官啊,恐怕都不是简单的角色。   酒过三巡,马文齐喝的肚子难受,扯了扯赵昃延的袖子,低声道:“我要去如厕。”赵昃延脸色有些红,他酒量不好,喝两杯就面色泛红,虽是大多数酒水都是马文齐替他挡下来了,可又难免应酬。   “你不许喝酒,等我回来。”   赵昃延笑了笑:“我就是脸上红,没醉呢,你放心吧。”马文齐听他说话清晰,不像醉了,这才放心去了。   本想着找个近的茅厕解决,可谁承想里头有人,还上了门,马文齐等了一会不见人出来,又打不开门,正想换个别的,突然一旁出来一个脸生的丫头,笑着对他道:“小郎君可是要如厕?今儿个宾客众多,酒水喝多了,有小解大解的也正常,近的茅厕都占了的,我晓得一处,就是偏了点。”   马文齐跟着她,期间路过茅厕,果然都是满的,上了门的,马文齐试了一个是这样,两个三个也是这样,只得跟着这丫头走,左右在府里,他也不怕什么的。   到了一处偏院,果然茅厕并没有人,马文齐急忙进去了。他出来的时候,那丫头还在外头候着,马文齐不大好意思的笑了笑:“麻烦你了。”   那丫头摇了摇头:“不碍事。”马文齐余光瞥见这偏院屋里居然亮了灯,马文齐心里有些发怵,急忙要走,忽然听得那丫头说道:“这边是个柴房,怎么里头有亮光,莫非是着火了?”   马文齐心里一惊:“赶紧过去看看。”马文齐刚到门口,突然被人猛地一推,他被推了进去,门锁上了。   马文齐慌张的拍了拍门:“做什么?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   那丫头冷笑一声:“公主让您在里面待着,您就只能在里面待着。”   马文齐手上突然使不上来劲儿了,公主?公主要把他关在这屋子里?为什么?难道因为他不小心把茶倒在了她衣裳上?可明明他都递到她手上了,是她故意松开的。马文齐有些想不明白,公主怎么就看他不顺眼了。   马文齐坐在一旁的草堆边,守着桌上的油灯,心里暗暗着急,他若是出不去,赵家兄长怎么应付那些人?   约莫着过了半个时辰,灯火开始晃了起来,没有灯油了,马文齐有些发怵,若是没了灯油,岂不是黑了?马文齐拿起一把干草,随后又颓废的放下,若是生一个火堆,万一控制不好,着起来怎么办?   马文齐正犹豫着,灯灭了。马文齐一下子慌了,不受控制的尖叫了一声,他颤抖着从衣领里拽出来那块玉,嘴里念念有词。   马文齐突然听到有人叫他,他走到门口,慌慌张张的敲了敲门:“我在这儿!平南是你吗?”   平南看着门上的锁,皱了皱眉:“小郎君,你怎么在这儿?”马文齐苦着一张脸:“是公主……你先别管这个了,快救我出去,这儿好黑。”   平南敲了敲锁:“我没有钥匙。”   “那你去寻一下赵家兄长,这里面好黑,我有点害怕,你让他拿了钥匙过来给我开门吧。”   平南应了一声,转身就要走。马文齐从后面叫道:“你快点哈,我有点害怕。”   马文齐蜷缩在门口,等着人来,他战战兢兢的从黑夜等到白天都没见到人,马文齐撇着嘴,眼睛又红又肿,眼下乌青,他一夜没睡,哭累了也是胆战心惊,怕得睡不着,他等了赵家兄长一夜,可没一个人来救他。   平南没带话给他吗?平南一向靠谱,怎地今儿个那么不中用呢?   马文齐揉了揉颇为难受的眼睛,忽然听到赵家兄长焦急的声音:“文齐。”   马文齐晃晃悠悠的站起身:“我在这儿呢。”赵昃延打开门,上前拥住他:“你可还好?”马文齐没吭声,赵昃延抚着他的后背:“不怕了,我回来了。”   马文齐声音嘶哑:“先前是有些怕的,后来天明了,就没那么害怕了。”   赵昃延心疼的抱住他:“是我不好,我不该喝那些个酒的。你困不困?”   马文齐委屈巴巴的看着他,眼中莹莹泪光:“我都快困死了,我以为你不管我了……”   “怎么会,怎么会。我没等到你来,一时间又推脱不了,这才多喝了几杯,没想到竟误了事了。”   马文齐靠着他的肩膀,在他肩头蹭了蹭:“我都害怕死了。”   赵昃延横抱起他:“你先睡一会儿,我抱你回寝房。”马文齐也是困极了,捏着他的衣襟打起瞌睡来,赵昃延没走几步,马文齐已经睡沉了。   赵昃延眼神一暗,瞥了一旁的平南一眼,平南低了脑袋没说话。赵昃延收了目光,抱着马文齐走了。   回到屋里,赵昃延轻手轻脚的把他放在床上,马文齐抱住他的胳膊:“赵家兄长,你陪着我……”   赵昃延坐在床沿上,任他抱着,轻轻的拍了拍他:“睡吧睡吧,我在这儿守着你,寸步不离。”   马文齐一觉睡到日暮西山,本应该在一旁的赵昃延却没了踪影,马文齐惨淡一笑,翻了个身,没一会儿,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文齐,先起来吃点东西,吃罢饭再睡。”   马文齐翻过身看他,泫然欲泣:“你不是说守着我的吗?”   赵昃延赶紧抱住他:“哎呦,莫哭莫哭,我可是要心疼坏了的。”赵昃延轻轻的拍打着他的后背:“我这不是见你迟迟未醒,睡了一天,怕你饿了,去厨房吩咐做吃的去了。”   马文齐吸了吸鼻子:“我饿了……”   赵昃延赶紧招呼了一声,饭菜铺满了桌面。马文齐掀了被子要下去,赵昃延摁住他,把桌子拉到床前头,拿了筷子喂他吃。   一餐过后,马文齐心里的怨气少了不少,他平静的躺在床上,赵昃延叫人把东西收拾了,坐在床沿:“还气呢?”   马文齐哼了一声,把头撇了过去,不理他。   赵昃延见他这副样子,就知道他的气已经消了一大半了,赶紧上手给他捏了捏肩膀:“昨儿个实在推脱不了,我原想喝两杯应该是没问题的,可谁知就醉了,这才误了事。”   马文齐嘴都快抿没了,赵昃延捏了捏他的脸:“我错了我错了,快别气了,你看这脸气得都红透了。”   马文齐推了他一把:“我哪儿是气的?我分明就是吓的,我魂都快吓没了。”   赵昃延搂住他:“不怕了不怕了。”   马文齐咬了咬嘴唇,犹豫了一下,问他道:“我被关进柴房这事,同旬阳公主有干系。那个引我去的丫头亲口说的。”   赵昃延沉思许久,开口道:“这件事我会查明白的,目前也没有证据说是旬阳公主做的。”马文齐眉头一皱,不悦的看着他:“那个丫头亲口说的,你觉得我会诓你?”   “那个丫头说了是一回事,旬阳公主不认是一回事,没有确凿的证据也不能就确定是旬阳公主做的。况且就算是知道了是她做的,目前也没有什么办法。”赵昃延叹了口气:“等旬阳公主离开京城了就好了。”   “还得她离开京城了?那还不如让我走。”马文齐心里闷闷的,他的赵家兄长竟替了旁人说话,这着实不是一件好事。   “说什么傻话呢,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她是公主,我就是一个三品文官。文齐,权当为了我,这件事就忍了,等她回了高坼,我带着你去郊外庄子上转转,你不是一直很想出去转转?”   马文齐不大高兴的推开他,言语间充满了酸味:“她不会真的是看上你了吧?”   “怎么可能,不要瞎想。她是公主,我是三品文官,还是有家室的三品文官,怎么看都凑不到一块儿去,你怎么会这么想呢?因为前些天她说的那些个话?还是因着昨儿个的事?”   “都有吧,我看到她就觉得不安生,我情愿看到明昌王,我也不想看见她。她比明昌王可怕多了。”马文齐耸了耸肩:“那眼神像是刀子似的。”   赵昃延轻笑一声:“那我往后跟她说说,不许她过来赵府,你们俩也不见面,这不就好了?”   马文齐想了想,为难的点了点头,左右那个旬阳公主也待不了多长时间,不见面,应该出不了岔子的吧? 第87章   赵昃延依旧很忙,马文齐却清闲下来了,赵昃延夜里回来的时候一副疲惫的样子,他什么也不说,马文齐也不问。   清闲日子没过几天,旬阳公主带人打上门来了。   马文齐正在院子里闲逛,院子里也没什么花了,菊花也还没开,一个一个的小骨朵,像个黄豆似的,也没什么可看的,其他的花只有零星几朵,看着真是好不可怜。   马文齐叹了口气,越发觉得秋寂寥,也没了看下去的感觉,正想着回屋里歇着,转身碰上一个人。   马文齐皱了皱眉头,还没开口,便有凌厉尖锐的声音响起来:“大胆,竟敢冲撞了公主!”   马文齐抬眼一看,这不是旬阳公主又是谁呢?   马文齐作了个揖:“一时没注意,冲撞了公主,请公主恕罪。”   旬阳公主看着他,没言语。马文齐抿着嘴,弯着腰保持行礼的姿势,一时不敢起来。   旬阳公主围着他转了一圈:“你这行礼的姿势不对,兰烟,你教教小郎君。”   兰烟走上前来,双腿并拢,右手在上双手交握,微微屈膝同时躬身引手:“公主万福金安。”   旬阳公主点了点头:“我看小郎君甚是机灵,不妨学一遍?”   马文齐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心里却起了火,荒唐至极,他一个男子,让他学着女郎的礼节去拜见她,她到底是什么意思?马文齐冷冷的看着她:“旬阳公主这是何意?”   “我以为小郎君会很清楚。”旬阳公主言笑晏晏的看着他:“我觉得你在赵仆射身边于他而言并无好处。”   “这事是我同他的事,公主好像管的太宽了。”   “若是我要赵昃延八抬大轿娶我进门,做这赵府的当家主母呢?”这话旬阳公主是笑着说出来的,却像是一根根刺直直的刺进马文齐心里。   马文齐瞳孔猛震:“不可能,他怎么会娶……”   “怎么不会,当今圣上是我侄儿,你说我若是像官家开了这个口,外加高坼归顺,你觉得官家会不会答应?”   马文齐猛地退了两步,若是官家下旨赐婚,赵昃延若是不娶,那就是抗旨,马文齐皱着眉看她:“你就非嫁给他不可?他已经有我了。”   “那又如何,你是个郎君。”旬阳公主挑了挑眉:“你配不上他。”   马文齐嘴唇都在发抖:“配得上配不上不是你说了算的。你得问他,他愿不愿意娶你?”   旬阳公主没言语,一旁的兰烟横眉竖眼:“不敬公主,该罚!”   “那就跪两个时辰吧,兰烟,你在这儿盯着,不到两个时辰,不许他起来。”   一旁的人把马文齐压下去,马文齐直直的看着她:“他不会娶你……”   旬阳公主弯了弯腰,轻声道:“你真以为你被关进柴房的那天他喝醉了吗?”马文齐浑身一颤,再也没了挣扎的力气。   “愚蠢!”旬阳公主冷笑一声,悠悠的离开了。   马文齐跪在花园里,膝盖疼,心里更疼。马文齐双目无神的看着地上的鹅卵石,祖母说的话怕是要应验了的。   马文齐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旁边还有旬阳公主的丫头在,他若是哭了,岂不是很难堪?   马文齐膝盖越来越疼,不仅疼,还麻,他咬着舌头,不吭一声。一旁的兰烟冷笑道:“这点苦都受不了,拿什么跟我们公主争郎君?”   马文齐瞥了她一眼:“我的事情不消你来说。”   “不消我来说?”兰烟翻了个白眼:“你不会是在等着赵仆射救你吧?”兰烟手里拿了鞭子,百无聊赖的打开一旁的花枝:”你以为赵仆射不知道?他同你说去赴宴去了,难道就真的是去赴宴去了?”   马文齐看着她:“你什么意思?”说不上平静,也说不上愤怒。兰烟耸了耸肩:“他知道今儿个公主要来难为你,自己避开了,毕竟公主手里有他想要的东西。”   “其实你家世不错,你外祖可是护国公,配享太庙,你父亲又是会稽太守,辈辈忠臣,何苦只赵仆射这一棵树上吊死?”   马文齐没言语,这丫头的话他分不清几分真几分假,若是因着信了她,冤枉了赵家兄长那就不好了。   马文齐拳头紧握:“你若是看着我罚跪就只看着我罚跪,别的什么都不用讲。”兰烟冷哼一声:“不识抬举。”   马文齐正觉得自己要晕过去了的时候,一双手把他抱起来,马文齐看着赵昃延皱起的眉头,惨淡的笑了笑:“你来了。”   兰烟拦住他:“公主有吩咐,他得跪在这儿两个时辰。”   赵昃延没理她,抱着马文齐离开了。   到了屋里,赵昃延吩咐人叫郎中过来,他看着马文齐衣裳上的血渍,眉头紧皱:“她叫你跪你就跪?傻不傻?”   “她是公主。”马文齐直勾勾的看着他:“若是公主求了官家要你娶她,官家下旨,你娶不娶?”   “别瞎想。”赵昃延把他的下裳褪了,看着血淋淋的伤口,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马文齐垂下眼眸,没言语。他说,别瞎想,不是不娶。马文齐推开他:“你怎么回来了?”   赵昃延愣了一下:“你怪我吗?”   “又不是你让我跪的。”马文齐苦笑一声,又不是你让我跪的,可也是怪你的,当然是怪你,你明明什么都知道,却当作什么都不知道。怪你没有阻拦,怪你太优秀被公主看上……怪谁呢?还不如怪自己铁了心跟他来到京城,又是喝酒又是罚跪的,受尽折辱,真真是上赶着遭罪。   赵昃延幽幽的叹了口气:“今儿个我说公主怎么让我去赴宴,原来是过来刁难你来了,我听厨子说公主来府里了,便急匆匆的赶来了,还是来迟了。文齐,你若是心里有气,就朝我发出来吧,别气坏了身子。”   马文齐看了看他,摇了摇头:“我不气。”气什么呢?冲你发脾气?你同公主什么关系,是她让我跪在地上的,你替她受我哪门子气?   马文齐看着膝盖上的上,擦了擦一旁干涸的血迹:“眼看就要中秋了,我寻思着回会稽一趟,跟我阿耶姆妈一同过个节。”   赵昃延心里咯噔一下:“回会稽?你不同我一起过节了?”   “前几年都是同你一起过节,这回我想着同我兄长一起。”马文齐低着头:“我想在会稽待一段时日,旬阳公主来势汹汹,我应付不来。”   赵昃延正要说什么,郎中来了。赵昃延赶紧闪开身子:“您赶紧过来看看。”   郎中拿了药给马文齐上了药:“不是多严重,这几天别碰水。”   赵昃延叫人送了郎中出去,又坐回床沿:“我心里不想你回去,可你若是要回去我也不能拦着。我只盼着你回去了,心里要念着我,我在京城里等着你回来。”   “若是……”马文齐看着他:“若是我以后都不准备回来了呢?”   赵昃延握紧了拳头:“别乱说,这种话是能乱说的?你累了吧?你先躺着歇一会儿,我在这儿守着你。”   马文齐抿着嘴笑了笑,他说的是,别乱说,而不是,若是你不回来了,我便跟着你。马文齐突然觉得有些累了,他在京城里待了五年多,可这五年,他过得着实是不大高兴的,他一会儿想着长兄的想法,一会儿想着赵昃延在京城里有没有得罪人,会不会受伤,这会儿又担心会不会有人抢走他,辟如戚家女郎,辟如公主……   马文齐拉了被子盖上,蒙了头:“你若是有事,便去忙吧,让我自己在这儿慢慢想一想。”   马文齐听见他出去的脚步声,拉开被子透了口气,他犹豫了,若是他回了会稽,往后不来了,他以后怎么过活?若是赵家兄长娶了公主……   马文齐越是这么想,心里越是难受,他捏着被角,他跟赵家兄长认识了这么多年,就这么不见了,这心里总是像被抠出来一块似的,撕心累肺的疼。   可是为什么,明明他同赵家兄长先认识的,旬阳公主为什么非得横插一脚?马文齐咬着嘴唇,心里憋屈得不行。   “行了,别咬了,待会儿该破皮了。”赵昃延轻轻捏了捏他的嘴角:“想了想,觉得你要回去应该不是因着应付不了旬阳公主,应该是因着我没向着你。”   赵昃延拉住他的手:“咱俩的情谊你是知道的,我没谁也不能没了你。我说了这辈子就你一个,那就不会有第二个。她是公主,我不能逾矩犯上,你信我,我不娶她。”   马文齐心里紧绷的弦猛地松了,接踵而来的是一股子委屈:“她说我配不上你。”   赵昃延看他红了眼眶,赶紧揉了揉他的眼角:“是我高攀的你,你从来都没有配不上我。是我厚着脸皮从马家把你接到京城的,怎么会是你配不上我呢?”   “她说,柴……”马文齐抿了抿嘴,憋下去将要出口的话,换了句话道:“今儿个公主要为难我,你是知情还是不知情?”   “我又不是旬阳公主身边的心腹,她为难你若是同我说了,我怎么会愿意?她说什么你都信?你傻啊?”   马文齐撇了撇嘴:“我就是傻,你先前又不是不知道。她说她手里有你想要的东西,这句话也是假的?”   “这句话倒是不假,不过她手里的东西不是我想要的,而是官家想要的。”   “官家想要的?什么?”   “兵。九十万精兵加上高坼的归顺。”   马文齐心里一震:“她不能给吧?那么些……” 第88章   “不给?”赵昃延笑了笑:“软的不行来硬的,官家对这个是势在必得,这也是看在旬阳公主是皇室血脉这才手下留情,若是打起来,指不定谁赢呢!”   马文齐抿了抿嘴:“那你不会因为这些娶她吧?”   赵昃延捏了捏他的脸,好笑的看着他:“想什么呢你?我是那种卖身求荣的人吗?这事我会同官家说的,你把心放回肚子里去,别一天一天怨怨艾艾的,我心里也跟着难受。”   马文齐不大高兴的推了推他:“你看你总算是把实话说出来了吧?你看见我就难受。”   赵昃延抓住他的手亲了亲:“我是看见你就难受,憋的难受。”   马文齐脸色通红:“你……你老不正经……”   赵昃延捏着他的手,又亲了亲:“不正经就不正经罢,左右抱得美人归了。谁抱得了咱们文齐归,谁就是天底下最得意的,哪个说咱们文齐配不上我的,简直是瞎了眼,咱们俩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你别贫,左右这回我是要回会稽去的,叫你一个在这儿团圆去吧。”马文齐佯装恼怒的推他一把,赵昃延把他拥进怀里:“你可忍心?”   “忍心,自然是忍心,我为什么不忍心,你都忍心让公主为难我了,我为什么不忍心把你丢下?”   赵昃延捏了捏他的腰:“还忍心不忍心了?”马文齐笑得花枝乱颤:“你别闹……”   “还回不回了?”赵昃延嬉笑着把他压在床上,马文齐笑出了眼泪,推搡着他:“不……不回去了……”   赵昃延住了手,在他嘴唇上重重的吻了一下:“我的好文齐……”   马文齐推开他,盖着被子,把头蒙起来,闷笑道:“我就要回去。”   赵昃延连人带被子一起拢到怀里:“你若是真想回去,过几天我陪你回会稽住些日子便是了。”   马文齐露出脑袋:“此话当真?”   “当真,自然是当真,我若是诓你,便叫我天打……”   马文齐捂住他的嘴:“罢了罢了,我信你,不许发这种毒誓,不吉利。”   赵昃延细细的亲着他的手心,马文齐脸色通红,抽出自己的手:“我自己在府里也是闲着没事干,明儿个你若是有空,去给我买些文房四宝过来,我最近临摹《快雪时晴帖》很是得趣,我屋里的纸墨不够用了。”   “好,还有用得着的吗?我给你置办过来,《黄庭经》,《十七帖》用不用?我差人送过来。”   “唔,你若是用不着便拿过来罢,左右我闲着无事,权当解闷了。”马文齐抿了抿嘴:“前些日子,我闲着无事临摹了《频有哀祸帖》,里面说,频有哀祸,悲摧切割,不能自胜,奈何奈何!省慰增感。我细细想了想,确实也是觉得难受,倒也觉得有股子痛不欲生的味道出来了。”   赵昃延摸了摸他的脑袋:“那便不看那个,咱们就捡着让你开心静心的来,左右图的是一个快活。”   马文齐没言语,直勾勾的看着帐子顶,许久,才幽幽的开了口:“困了,我先睡一会儿。”   赵昃延在他额头上印下一吻:“我先出去,你睡吧。”   过了那日,也不晓得赵昃延同旬阳公主,亦或者是官家,开口说了什么,反正马文齐过得很是清闲,临摹字帖,描摹大师画作,实在无聊了,自己跟自己下棋,清闲且平淡。   一场秋雨一场寒,眼看就要到中秋佳节了,这雨一场接一场的,到了中秋愣是没见着月亮,赵昃延笑眯眯的宽慰他:“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明儿个我陪你一起赏月。”   谁承想,赵昃延被召进宫里去了,没等到赵昃延就罢了,却是等到了旬阳公主。   旬阳公主气冲冲的打进门来,一见马文齐便拿了鞭子打:“你这贱人,同赵仆射说了什么,如今竟撕破了脸面,非要收了我高坼的兵权不可,你当我真是西显的走狗,这兵权你们想收就收,你们想要高坼归顺,高坼就得归顺?我虽说是看上赵仆射了,可他还有你在他身边,这不是明摆着侮辱我的?今儿个我就要看看,我若是打死你,这赵仆射会是为你报仇还是要我的兵权。”   马文齐硬生生的挨了一鞭子,脖子上火辣辣的疼,马文齐拿手一摸,血淋淋的。马文齐还没反应过来,第二鞭子就下来了,马文齐躲闪不及,打在他胳膊上。   马文齐连连躲闪,眼看着鞭子又要下来的时候,一个身影护住他。马文齐定睛一看,洛东。   洛东硬生生的挨了她一鞭子,把马文齐拉到身后,拿了剑把鞭子挑到一边:“公主,如今府君正在宫里,若是回来了见小郎君伤了,属下不好交代。”   旬阳公主冷哼一声:“我今儿个就是打死他,你家府君也不敢哼一声,他和高坼,孰轻孰重你家府君还是拎得清的。”   马文齐皱着眉头,冷冷的看着他:“我原以为你是有本事的,没想到也不过如此。”   旬阳公主眯了眯眼睛,冷冷的瞪他一眼:“你什么意思?”   “官家要高坼归顺,你们又打不过,又不想归顺,便借着你相中赵昃延这事,拿我来撒气,想来也是个孬种。”马文齐看着洛东背后的伤痕,又冷笑一声:“你真的喜欢赵昃延,还是因着赵昃延在官家前头有几分面儿,想拉拢他,让官家支持高坼,为你们铲除异己?”   旬阳公主不说话只是看着他,马文齐知道自己说对了,越发有底气了:“你虽说是先帝的妹子,官家的姑母,可早已经嫁去了高坼,手里紧握着高坼的大权,自然是不肯归顺西显的。可高坼也只不过是高坼,你一边想着排除异己,在北边吞了奇谷,扶禹,壮大高坼,一边想着能得到西显的助力。你如今自然不会把西显的利益当作自己的事,官家也是明白你的心思,如今挑明了,你也是恼羞成怒了。”   “呵,你还真是牙尖嘴利,我且不用管我恼羞成怒不恼羞成怒,你就看我能不能在你手里抢走你的郎君,在你头里嫁进赵府。”   马文齐颇为沉稳的看着她:“你先前说我配不上赵昃延,这话我不认。你看你就能配上赵昃延了?我如今二十岁,赵昃延也不过二十有四,旬阳公主你呢,你如今已经徐娘半老,还嫁过了人,你又拿什么跟我比?且不说,赵昃延同我一起长大,这个情分你就比不了了。”   旬阳公主一张脸青了黑,黑了青,狠狠地瞥了他一眼:“你就看着,我就让你看着,我这半老徐娘能不能先你一步嫁给你的郎君。”   旬阳公主扭头走了,马文齐松了口气,看向洛东:“你没……”马文齐差点咬了舌头,自然是有事的,他急忙改了口:“你进屋里,我给你擦擦药。”   洛东收了剑,摆了摆手:“不劳小郎君费心。”马文齐点了点头,拉住他的胳膊:“你是为了帮我,我也是伤了,也不好劳烦郎中再过来一趟了,索性你给我随便包扎一下得了。”   洛东不好推辞,跟着他进了屋。   马文齐翻了翻箱子,找到了金疮药,洛东接过金疮药:“得罪了。”   马文齐歪了歪头,让他把脖子上的伤包扎了,马文齐今儿个因着临摹字帖,怕弄脏了衣裳,特地翻出来一件漆黑的衣裳穿了,胳膊上的血迹不大明显,洛东也没注意到,马文齐也没好意思说。   脖子上的伤口包扎完了,洛东正要退下,马文齐拿了药:“你后背长了眼珠子?自己能上了药?”   洛东一愣:“我叫旁人给我上药便是了,不劳烦小郎君了。”   “脱了罢,病久者自医,我左右也是半个郎中了,不会连伤口都包扎不好的。”   洛东犹豫了一下,褪了上衣,露出后背,马文齐看他后背比自己伤得还重,不禁皱了眉头,给他包扎好:“这事你莫要同赵昃延说,等他回来了,我会同他说的。你因着我也是伤着了,我给你跟赵昃延告了假去,你便好生歇着吧。”   洛东只道了退下,便出去了。马文齐捏着药瓶子,痛的发抖。   他艰难的脱了上衣,露出胳膊上的伤口,好大一条,旬阳公主果真心狠手辣。   马文齐咬着牙把金疮药倒上去,拿了布缠了缠,换了身衣裳,头上的汗已经开始往下掉了。   马文齐拿了帕子擦了擦汗,已经彻底没力气了。   他是有点怕的,纵使赵家兄长不想娶旬阳公主,可官家呢?若是让赵家兄长娶了旬阳公主便能拿到高坼,官家定是愿意的。马文齐觉得自己只能等,等自己被推到悬崖前头了,要不就是坠下去,要不就是趁着还没到悬崖前头就早早脱身。   马文齐叹了口气,他现在甚至感觉不到疼了,他只觉得累,官家跟旬阳公主拉锯战,他跟赵家兄长遭殃,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不过有一点还是好的,旬阳公主不会以高坼归顺,而嫁给赵昃延为交易的。即便不是为了高坼,她也得为了自己手中的权力,她不会傻到跟官家明说的。她无非就是想要权力和西显的支持,永远的支持,她得抓一个官家信得过的人。   为什么一定要是赵昃延呢?   马文齐抿了抿嘴,莫非,她根本不想要西显的支持,她想要的是西显。   马文齐倒吸了一口冷气,若是这样,那旬阳公主就是想挖官家的墙角了。她是想把西显的人才归她所用,不管用什么方法。如今到了赵昃延……那西显有多少官员已经归顺她了?马文齐打了个冷颤,不敢继续想下去了。 第89章   马文齐在屋里坐卧不安,心神不宁,只觉得头昏脑胀的,心里暗暗叫苦,这会儿莫不是又发热了?   马文齐探了探自己的额头,果真是起热了,他迷迷糊糊的拿了帕子沾了水,铺在额头上,等着赵昃延回来。   马文齐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无精打采的看着门口,等了许久,他觉得怕是不行了,跌跌撞撞的出了门,咳了一声,清了清好像要粘在一起的嗓子,用尽了力气叫道:“郎中。”   马文齐见没人应声,扶着门框,扯着嗓子叫道:“叫郎中!”   有小厮探头探脑的进来:“小郎君可是病了?”马文齐点了点头,有些无力的说道:“去,快去,叫郎中。”   马文齐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头疼欲裂,口干舌燥,他摁了摁额头,声音嘶哑:“水……”   有人将他慢慢扶起来,喂了些水,马文齐抬眼看了看他:“你怎么回来了?”   赵昃延够了皱眉头:“旬阳公主欺负你了?”马文齐抿了抿嘴没言语,赵昃延咬牙切齿的把杯子放在一旁的杌子上,冷哼一声:“这是欺负上门来了。”   “如今旬阳公主拉拢了多少人了?”马文齐脸色不大好。   赵昃延愣了一下,回过神后摇了摇头:“我知道的就有十几人,虽说不是举足轻重的,也是身居要职。”   “十几人?我的老天爷啊!她想做什么?这是要造反?”   赵昃延点了点头:“如今看来,怕是要造反。”   “官家知道吗?”   “官家若是不知道,如今也不会坐在那个位子上了。”   “那官家不把她抓起来?还在等什么?若要把她放回去,可不就是放虎归山了?”   “放虎归山?呵。”赵昃延冷笑一声:“官家何尝不是有所图呢?如今是龙虎斗,你就看着他们斗法。”   “你这话我听不明白。”马文齐疑惑的看着他:“把她抓起来,官家不就可以要挟高坼归顺了?”   “高坼巴不得官家把她抓起来呢!她虽说在高坼有立足之地,可终究是西显过去的,前高坼王的儿女都盼着她被官家软禁在京城,好接了她训练出来的精兵,耀武扬威呢。”   “那,为什么不直接同高坼王的儿女谈判?官家把旬阳公主扣下,高坼归顺西显。”   “你这笔账算的糊涂,得亏岳父大人有先见之明,没让你科考,你若是进了官场,怎么没的都不知道。”赵昃延捏了捏他的脸:“高坼人阴险狡诈,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若是旬阳被扣,他们恐怕会借着这个名头打过来,一举攻进京城。”   “官家如今在和旬阳周旋,顺带着拔除那些个不忠不义的银样镴枪头。”   “周旋?”马文齐不大明白。   “官家想通过旬阳拿到她手里的精兵,让高坼归顺。这个法子是最省兵马粮草银钱的,若是她破了官家的底线,官家怕是不能留她的。”   “可杀了她,岂不是便宜了高坼?高坼可不是就没了掣肘?”   “谁说官家要杀了她?能联一次姻,自然能有第二次。”   马文齐一愣,心慢慢沉下去,两只眼睛黑漆漆的看着他:“跟谁联姻?你要卖身?”   赵昃延敲了敲他的脑门:“自然不会是我。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去吧,我不娶她,我已经有了你了。怎么可能娶她?”   马文齐撇着嘴,好不可怜:“她今儿个真是好威风,若不是洛东护着我,你如今见到的恐怕就是一具死尸了。”   赵昃延叹了口气,看了看他的伤口,轻轻柔柔的给他吹了吹,又上了药:“真是苦了咱们文齐了,你放心,这个仇,你家夫君成倍的给你讨回来。”   “这事什么时候才能过去?我都快撑不住了。”马文齐可怜兮兮揪住他的衣襟:“我知道这个时候不该给你添麻烦,要不然你把我送回会稽避一避风头?”   “这会儿旬阳公主正是在盛怒之下,你若是回了会稽,难免她会做出什么事出来。我叫洛东守在你身边,洛东武艺高强,不至于让旬阳欺负了你去。”   马文齐叹了口气,颇为无奈的妥协了:“罢了,我也怕我若是回了会稽,她反而没什么顾忌就把我解决掉了。如今天子脚下,她还没那么大的胆子。”   “前些日子,你阿姊托高侍中向我打听你的事,你若是得空,去高府看看你阿姊?”   马文齐摆了摆手:“罢了罢了,我如今听到高这个字就头疼。我阿姊身子重了,我也不好叨扰,还是等着我那小外甥出生了,我备了厚礼去。”   “你怎知是小外甥?”   “七姊夫一向嘴不好使,他盼着是小外甥女儿,那一定是个小外甥。”   “就凭着这个就断定了?”   马文齐点点头:“咱们打赌?”   赵昃延连连摆手:“可别,我也觉得是个小外甥。”他也觉得高景才那厮运气一向不好,那张嘴一向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回头你多派些人,把这院子围起来,左右我也不爱出去,也好防着旬阳公主过来找我的麻烦。”马文齐眼睛看着他手边的茶杯:“我还有点渴。”   赵昃延赶紧给他续了茶水递到他嘴边,马文齐就写他的手,把水喝尽了。   许是道尽途殚了,旬阳公主倒是带人上门闹了两回,不过都没见到马文齐的影,气冲冲的来,气冲冲的走了。   闹了几天,也就安生了。   马文齐本以为她黔驴技穷,无计可施要妥协了,谁承想她居然留了后手,倒是让马文齐一时间头疼不已。   马文齐看着天好,闷了有些时日了,便在府里走了走,走累了,刚要歇一歇,就听到有人在墙头那边言语。   马文齐没出声,听了一耳朵,却听到俩人在说旬阳公主同赵昃延的事,洛东握紧了剑柄就要上去,马文齐拉住他,冲他摇了摇头,洛东只能作罢。马文齐不由得皱紧了眉头,细细的听她们说。   “外头都传开了,你不知道?”马文齐捏了捏袖子,那丫头知不知道,他不知道,可传开了什么,他想知道。   “你别卖关子了,快些说说,我们整日在府里出不去,哪儿就能知道了?”   “人家都说,官家有意让咱们府君娶了旬阳公主呢。”   马文齐瞪大了眼睛,手里紧紧的攥着袖子,洛东眼神瞟了瞟,那料子都皱皱巴巴的了。   “啊?不会吧,咱们府君同旬阳公主?那小郎君……”   “害,官家若是想指婚,小郎君又能怎么办?说得难听些,小郎君同府君也没成亲不是?”马文齐手下的布料快撕烂了。   “这……咱们府君若是娶了旬阳公主,可不是亏了?旬阳公主都成过一次亲了,再说了,我觉得小郎君挺好的,旬阳公主一看就不好相与。”   “快别说了,主人家的事,咱们议论什么?若是叫有心人听去了,仔细你们的皮肉。”这声音听起来年长些,那俩人立马住了嘴。   “哎呀,好阿姊,我们姊妹两个就是破个闷儿,往后不说了。”   几人说说笑笑走远了,马文齐扶住墙,那丫头说得没错,他如今到底算什么?他若只是友人,可他住在赵府许多年了。他若是赵昃延的良人,可又没同他去官府写文书。他到底算什么?他跟赵昃延没成亲,没名没份的,到底算个什么?   许久,马文齐才直起身子,冲洛东笑了笑:“回吧……回吧……”   “她们的话,小郎君不必放在心上。”   马文齐没接话,冲洛东感激的笑了笑。他心里知道,洛东他们几个都不善言辞,可如今能吐出来这句话,想必在心里也掂量了多少回了。   马文齐慢慢悠悠的走着,突然开口问道:“你们是怎么看我的?怎么看我跟赵家兄长的?”   洛东没言语,马文齐补充道:“那你是怎么看我跟你家郎君的?”   “佳偶天成。”   马文齐悲戚的笑出声:“佳偶天成?佳偶?天成?好一个佳偶天成。”   “属下肚子里没什么墨水,想不出来什么,郎君待您,我们都看在眼里,您莫要听信了旁人的话,官家不是没说……”   “官家没说,那些个风言风语就不会流出来,闹得人尽皆知了。”马文齐叹了口气:“我早知道会有许多事,也想过赐婚这事,可心里终究是受不住。这事权当我没听过,我不晓得,你也不许同赵家兄长说,算我求你。”   洛东抿着嘴没说话,马文齐哀求的看着他:“你莫要同他说。”   “若是郎君不问我便不说了。”   马文齐冲他笑了笑:“多谢。”洛东怎么看这抹笑怎么觉得发苦,暗道小郎君怕是心里也是苦不堪言。   许多话,马文齐没问,赵昃延也没说。本以为这件事得到官家旨意下来了才算结束,谁承想,府里竟来了不速之客,马文齐不想见都难。   公主又一次进了赵府,倒是没发脾气,只是在院子外头说话,声音不大不小,却也是刚好能传进马文齐的耳朵里。   她说:“官家的意思想必小郎君也是心中有数,日后我进了赵府,做了赵仆射的正头娘子,你在这府里反而尴尬,这府里也没有你的容身之地,倒不如早早的跟我服个软,我若是觉得妥当,你还能捞个侍妾的位子坐着。”   马文齐气得手发抖,重重的把茶杯摁在桌子上,转了个身趴在床上。   “小郎君,要不要把她撵走?”   马文齐摇了摇头:“你就让她在那儿说去,咱们赶不走她的,再怎么说,她也是公主。”   洛东没言语,片刻道:“若是小郎君想,属下自有法子。”   马文齐撇了撇嘴:“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法子?罢了,洛东,咱们听一听也少不了一块肉,由她去吧。” 第90章   “就算如今官家还没下旨,我也还是旬阳公主,赵仆射不过是个三品文官,我纵使不以往后赵府的当家主母的身份纳个侍妾给他,也能以旬阳公主的名头赠个侍妾给他,无论是哪个身份,他都得收着。”   马文齐眉头越皱越紧,又听外头的声音传过来:“丹齐,你便跪在这儿等着位居赵府主院的小郎君出来扶你起来罢。”   马文齐咬了咬牙,冷笑道:“她若跪就跪,左右不是我的人。”   过了一会儿,马文齐看了看一旁的洛东:“你过去看看……”洛东弯了弯嘴角,抱了抱拳,出去了。   马文齐在屋里坐卧不安,洛东进来以后,脸色凝重:“小郎君,您还是自己出去看看吧。”   马文齐见他神色凝重,不由得站起身,忐忑不安的抬脚出去,隐隐约约看到一个身影,颇为端庄的跪在地上。   马文齐走近一看,舌桥不下,严重怀疑自己看错了。   那跪在地上的女郎,和他竟有七分像。马文齐稳住声音,开口问她道:“你叫什么?籍贯何处?家里还有几口人?以前是做什么行当的?”   “妾身叫丹齐……”   “还不赶紧住嘴,冲撞了小郎君的名讳,你以前叫什么,从实招来。”   “妾身……”   “什么妾身?你是哪家的妾?”洛东横眉冷对:“再错一个字,割了你的舌头。”   “我……奴婢……奴婢叫秋梅,家是高平的,家里……没什么人了……逃荒的时候走散了……”   “你怎么认识了公主的?”   “自从同父母兄弟姊妹走散了,我就被拐到了戏班子里头,在里面干杂活。旬阳公主去听戏,把我买下来了……”   马文齐淡漠的看着她:“你说的话,我不敢信,无论你是从哪儿来的,这会儿赵府容不下你,你赶紧走吧,我叫人拿了银两给你,你去找你的父母兄弟姊妹去吧。”   “我不走,小郎君,我不能走,我同父母多年不见了,这怎么找得到?再说了,赵仆射说了要纳了我的。”   马文齐心头一颤:“你撒谎!赵仆射亲口说的?”   秋梅点了点头,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前些日子,旬阳公主带我去同赵仆射饮酒,宴席之上,赵仆射亲口说的。不然给我十个胆儿,我也不敢呆在这儿,污了贵府的地儿。”   马文齐恍惚的看着她,身子打了个颤,往后退了退:“他要纳你为妾?他要纳你为妾!”   洛东赶紧扶住他:“小郎君。”   马文齐推开他的胳膊,踉踉跄跄的进了屋,洛东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秋梅:“你死了这个心罢,我家府君是不会纳你的。”   “我已经跟了赵仆射,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马文齐苍凉的回头看了她一眼:“说得好,说得好……”马文齐招了招手:“给我搬了桌子椅子,备了茶水点心过来,我看着这女郎能不能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马文齐坐在一旁看着秋梅越发虚弱,他神情恍惚的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赵昃延亲口许诺纳她为妾,那他算什么?连妾都不是。马文齐悲凉的笑了笑,若是能重来,他倒是宁愿娶了杀猪宰羊发家的江家女郎。   “小郎君,府君回来了。”   马文齐坐直了身子,看着地上跪的摇摇欲坠的秋梅,又看向急匆匆赶过来的身影,冷笑一声。   赵昃延刚到门口,秋梅也不知是真的撑不住了,还是装的,竟倒在了地上。   “怎么了?动这么大的气?”赵昃延含笑看着马文齐,往地下瞥了一眼,这才瞥见地上歪着的秋梅的脸,赵昃延心里一惊,蹲下身,探了探她的鼻子,这才松了口气。   马文齐的心直直的沉了下去。   “你要纳妾。”马文齐拳头紧握,红着眼眶瞪着赵昃延。   赵昃延站起身,叫人把秋梅带下去。马文齐拍案而起:“不许把她带走,我就问你,你是不是要纳妾?”   赵昃延叹了口气,对架着秋梅的人摆了摆手,秋梅被带了下去。马文齐刚想上前拦住,就被赵昃延带进怀里:“你听我同你解释。”   马文齐瞬间没了挣扎的力气,听他解释?那就是要纳妾了?既然已经决定纳妾了,他还待在这儿做什么?   马文齐推开他:“你自管纳你的妾去,我要回会稽。”   赵昃延拉住他:“你能不能不要动不动就要回会稽?咱们把话说透彻不行吗?”   “说得再透彻有什么用?你不还是要纳妾?我不跟人家争,你自管去宠幸她去。人家都跟了你了,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你还来纠缠我做什么?”   “我同她不过逢场作戏,我都没碰她……”   “逢场作戏?没碰她?你逢场作戏人家怎么就当真了?你没碰她,她怎么就单单对你死心塌地了?”   “文齐。你冷静些。”   “我已经不能再冷静了。她顶着这么一张脸,我看着心烦,你把她撵出去!”   “文齐……”   “我不管,你就是不准纳她……”   “若是我要纳呢?”   马文齐心里一片荒原,看着他竟说不出一句话,马文齐沉默了半天:“若是你要纳她,我自回我家去了。”   赵昃延叹了口气:“我回屋里同你解释。这儿人多眼杂的,不好说。”   马文齐跟着他回了屋里,赵昃延关了门,跟他解释道:“依着官家的意思,叫我最近待公主纵容些,待她放松了,再出手……”   “你不仅要纳妾,你还要娶旬阳?”   赵昃延拉住他的手:“此事一过,我便同她和离。”   马文齐甩开他的手:“我不愿意。你这样,你叫我怎么面对我长兄?”   “由我去说……”   “府君,官家来了。”   赵昃延拍拍他的肩膀:“我先去前头,回来了再同你商量。”   商量?马文齐苦笑一声,这哪儿还有商量的余地?罢罢罢,他要娶妻纳妾,那便去娶妻,去纳妾。   马文齐一声不吭,打开橱子,把自己的衣裳叠的整整齐齐的,拿了自己的银两,打了个包袱就要走。   刚出了门,洛东就拦住他:“小郎君这是要去哪儿?”   “回会稽,回去向我兄长请罪。”马文齐横冲直撞从后门出去了。   洛东跟着他,也不言语,就默默的跟着他。   “你回去吧,我跟你家郎君缘分没到那一步。我雇个马车过两天就到会稽了,你不必担心我。”   “我家郎君是有苦衷的。”   “苦衷?”马文齐苦笑一声:“一边是官家许给他的锦绣前程,一边是我。显而易见,他更倾向于他的锦绣前程。”   马文齐出了城门,洛东还在跟着他。马文齐无奈的叹了口气,堵住一辆马车:“你这车里有没有人?”   马车夫摇了摇头。   “我雇了,回会稽。”马文齐刚要上车,洛东的剑就出了鞘,冷冰冰的看着马车夫:“走。”那马车夫吓得赶紧赶了马跑了。   马文齐咬了咬牙:“你别给我添乱。我就算是走着,也是要走回去的。”   马文齐掂了掂包袱,往前头走去。洛东就跟在他身后,马文齐快他也快,马文齐慢下来,他也放慢了脚步,就这么不近不远的跟着。   马文齐也不恼,跟着就跟着,他权当多了个护卫。   马文齐本就身子骨弱,走了一个时辰就撑不住了,把包袱扔在路边,坐了上去。   眼看天就要黑了,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马文齐心里有些发怵,他看着洛东:“若不是你刚刚把马车赶走,咱们现在哪儿至于沦落至此?”   洛东没说话。马文齐也不说话了,他现在就只觉得饿,他没有离家出走的经验,如今看来,真是思虑不周,没带一滴水,也没带一口干粮。失策失策。   马文齐揉了揉肚子,他撑这一夜,明儿个人多了,他去换些干粮。   马文齐正要往前赶路,刚站起来就瞥见高头大马之上的赵昃延,马文齐心里咯噔一下,拿了包袱就跑。   他娇生惯养的,怎么可能跑的过赵昃延。赵昃延利索的下了马,拽住他的包袱,马文齐扔了包袱就往前跑,赵昃延往前探了探身子,长臂一展,就把马文齐拥进了怀里。   马文齐瞬间动弹不得。   “跟我回去。”   “你说回去就回去?咱们什么关系?我又不是你的妻妾的,你要我回去我就得回去?”马文齐瞬间红了眼眶。   “别跟我闹了,你也晓得这只是权宜之计。”赵昃延摁住他的肩膀,把他转过来,看着他落了泪,有些不知所措。   赵昃延手忙脚乱的给他擦了擦眼泪:“你别哭啊。我,我不娶了,不纳了。”   马文齐更委屈了:“就你有苦衷?以前我跟着你出去赴宴,他们怎么看我的?他们怎么看我们的?赵府的丫头小厮怎么看我的?这京城里的人是怎么看我的?你有没有替我想过?你还要娶公主,你还要纳小妾?你还想拢着我?哪有这么美的事?我要回会稽,我也要娶妻,就算江家女郎一千斤我也要娶……”   “别胡说八道。”赵昃延捏住袖子给他擦了擦眼泪:“我也说了,这事过去,我就同旬阳公主和离,至于那小妾,我更是不会动她的。我向你保证。”   “你拿什么跟我保证?”马文齐推开他:“我就是不想同你好了。”   赵昃延无奈的握住他的腕子:“文齐……”   ◎作者有话说:   码字不易,支持原创。   要是盗版可以白嫖那我也不说啥了,那也不免费啊,那收钱的,我一天就发一章,你搁app上做个任务拿了阅币,免费的,那不香吗?   再说了,我稳定更,绝对不卷,一天一章。你签个到一天5阅币,一个月连续签到,你额外还能拿100阅币。我也不清楚这个一章节你们需要支付多少阅币,要是一天签到这个阅币不够,那我也是可以两天更一章,三天也行。咱们商量着来,你们觉得怎么合适怎么来。没必要花钱看盗版,真的没必要。   给我整无语了,我这为爱发电了这都属于,咋还有截胡滴捏?我就想不明白了?直接给我干懵了。   就这吧,晚安。   比心?   另外哈,我真的没觉得这本书他值得你花钱看盗版,要是盗版免费,你大大方方的去看去,我也能理解是吧。他也花钱啊关键是,你做个任务白嫖正主他不香吗?   哎呀哎呀,真是越过越过不去了。   溜了溜了   依旧爱你们呦? 第91章   “你先听我说。先前公主同我说,我在仕途上未曾给你一分帮助,我想着,你先同我表明的心意,合该你处处让着我。可后来我同你到了京城,我半分帮不到你,你在会稽的时候,处处让着我,那我便不碍你的事,做一个体己大方的。可是根本不是这样,赵昃延,根本不是这么算的。”   “你欢喜我,我同你到了京城,你纵使有些忽略我,这我也不怪你,可公主塞给你女人这算什么?跟我足足有七分像,这到底是在膈应谁?赵昃延,你同我说明白,你若是要公主,我立马就走,以后你的荣华富贵同我没有半分干系!赵昃延,你就不该招惹我的。”   马文齐喘了口气,心里冰刺扎的疼:“我就不该着跟你来京城,如今也不晓得我到底算个什么?通房?侍妾?还是你见不得人的情人禁脔?”   “她是公主,我自然违背不得,文齐,你也替我考虑考虑吧。”   “我若不是替你考虑,在公主刁难我的时候就回了会稽了,赵昃延,我最后问你一遍,你是把那小妾送走,还是把我送回会稽。”   “我本就没想着留下那小妾,碰也没碰一下的,我自己看着也甚是别扭,你别气了,跟我回去,今儿个我就叫人把她送走。”   赵昃延叹了口气,给他擦了擦泪:“如今看官家的计划是不成了,我这些日子费些心力,许会忙些,你在家里好生待着。不许再添乱了,晓得了?”   马文齐把眼泪鼻涕都抹在他身上:“只要你身边没旁人,忙些就忙些罢,若是你有了旁人,我也能有旁人,你就仗着我没了后路了。再不济,我让我姆妈给我相看女郎去。”   赵昃延把他拥进怀里,摸了摸他的脑袋:“好了好了,早知你如此抗拒,我便不应了官家这档子事了,来的时候,我也同官家讲明白了,此事得费些周张了。”   “实在不是我不心疼你,依着旬阳公主那个性子,若是你娶了她进府,恐怕第二天我就完了,你怎么就不知道心疼人呢?”马文齐撅着嘴,老大不高兴的样子。   赵昃延叹了口气,捏着他的手揉了又揉:“是我急功近利了。”   “我晓得你的抱负,可这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的,若是你觉得娶她更合适,我也不为难你,你娶她便是,我回会稽。”   “别说傻话了,我哪儿能丢了你?”赵昃延牵着他的手,走到马匹前头:“我扶你上去,入夜越发冷了,你穿的不厚,再染了风寒。”   马文齐歪歪扭扭的趴在马背上,有些紧张的抓着马的鬃毛,赵昃延翻身上马,握住他的手往缰绳上带:“别把马抓疼了,该发疯了。”   马文齐紧张的攥着缰绳:“洛东怎么办?”赵昃延把下巴搁在他脑袋上,沉沉的说道:“唔,待会儿咱们回去了,叫人来接应他。”   马文齐冲洛东摆了摆手:“你先等着,待会儿叫人接你。”   洛东抱了抱拳,马文齐捏了捏缰绳,回头冲赵昃延笑道:“那咱们走吧。”   回到府里,马文齐摸着肚子,委屈巴巴的看着赵昃延:“我快饿死了。”赵昃延无奈的捏了捏他的脸:“叫你乱跑。”他吩咐了一声,吃食便送了进来。   马文齐同赵昃延和好以后,俩人倒是比从前更亲密了,赵昃延在书房里看书看信件,马文齐就在一旁临摹字帖,写写画画的,也是自在。   京城里赵仆射要娶旬阳公主的流言不降反升,马文齐也没什么好别扭的,毕竟那个秋梅都被送走了,赵家兄长对着旬阳公主也没那么纵着的,他不担心。   旬阳公主依旧喜欢到府里找茬,马文齐权当看不见她,只要她来了,就往屋里钻,不同她打口水仗。旬阳公主被他这软绵绵的脾气气的不得了。   正是深秋,菊花一簇一簇的开得鲜艳,马文齐却没有赏菊的心思,一心惦念着后院的荷花莲子。   马文齐慢慢悠悠的闲逛到荷花池旁边,荷花零星几朵,开得也是没什么力气,倒是莲蓬看起来不错。   马文齐看了看洛东,笑道:“咱们把那边的小船拉过来,去池塘里摘莲蓬?”   洛东点了点头,便去一旁拉船,马文齐看着这一池莲蓬,全然忘了零星的无精打采的荷花,心里满是兴奋。   马文齐站在池塘边,身后有人撞了他一下,马文齐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到了刺骨的寒意,他自己已经泡到了池子里。   马文齐不会水,挣扎着看到旬阳公主站在一边,旬阳公主冷笑道:“我推了你就是推了你,我也不掖着藏着,你以为京城里四起的流言都是假的?今儿个的池子的水就让你记着,惹不起的人你就别妄想着超了去。”   洛东注意到这边的情况,赶紧把马文齐捞出来,马文齐呛了两口水,恨恨的看着她:“你,太过分了。”   “你家世不错,我下不了毒手,不然今儿个你就是一具尸体了。”   马文齐挣扎着站起身:“蛇蝎心肠,还妄想嫁给赵家兄长,真是不知羞耻。”   旬阳公主轻笑一声:“过些日子,你就晓得不知羞耻的人是谁了。”   马文齐皱着眉头,只觉得浑身发冷,旬阳公主又道:“我那个好皇侄儿真是不错,这会儿恐怕已经拟好了旨意,这赵府当家主母的位子啊,我还真是坐定了。”   “你一个字我都不信的。”马文齐攥了攥袖子上的水:“赵家兄长不会娶你。”   “不会娶我?”旬阳公主笑出声来:“他若是不会娶我就不能让我见天儿的往赵府来,你当真以为他喜欢你?一个男宠罢了,还真以为他就是你的了?你当真以为他会为了你抗旨不遵?”   男宠一词深深的刺着马文齐的心脏,马文齐咬了咬牙,转身就走。洛东在后面跟着,看着他一身湿的透透的,勾勒出羸弱的身子,洛东无奈的叹了口气,这都是什么事啊?   还没到住处,马文齐脚下一浮,栽了下去。洛东赶紧扶起他,看着他苍白的脸色,洛东心里大叫不好,赶紧把他扶进屋里,叫了郎中过来。   马文齐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冷得不得了,他看什么东西都不真切,像是在冰窖里似的。不知过了多久,他勉强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赵家兄长,心里概慨万千。   “文齐,你可算是醒了,感觉哪儿不舒服吗?”   马文齐摇了摇头,沉默了一会儿,认真的看着他:“咱们俩成亲吧。拿了文书公文,身份文牒去官府,不大办也成。”   赵昃延叹了口气,这口气直直的冲进马文齐的心里,马文齐的心一下子落下去了,坠到深渊,碎成渣渣。   马文齐扯了个苦笑,刚想开口说自己是开玩笑来着,外头乱糟糟的一片,马文齐听到外头有人叫道:“府君,官家的圣旨到了,叫您同小郎君去接旨。”   马文齐眼皮重重的一跳,赵昃延拉住他的手,两个人的手都是一片冰凉,马文齐不敢懈怠,赶紧穿了衣裳,跟着他进了前厅。   马文齐跟着赵昃延跪在前头,那宦官说了什么马文齐没怎么听清,他只听懂了一句,旬阳公主同赵昃延不日成亲。   马文齐身子一抖,费尽了全部力气才撑住,不让自己瘫下去。   宦官走后,赵昃延伸手把他拉起来,马文齐看了他一眼,一声不吭的往住处走。赵昃延心里升起一阵恐慌,他急忙拉住马文齐:“抱歉。”   马文齐点了点头,挣开他的手就往院子里走,赵昃延在他身后跟着:“我在京城有处别院,往后你住那边,我不会叫旬阳欺负你去,事情一过,我就把你接过来……”   赵昃延越是喋喋不休,马文齐心里越是荒凉,他站住脚:“我以前问过你,你把我当什么,今儿个算是明白了。”马文齐颇为冷静的看着他,自嘲道:“男宠。”   赵昃延刚想开口,马文齐又堵住他的话:“你跟我保证过,说你不会娶旬阳公主,不会娶旁人,你保证的什么?我不想同你再说了,抗旨不遵是大罪,我也不盼着你能为着我抗旨不遵,我这会儿只想活着,好好活着。”   马文齐抹了抹眼泪,有些恨恨的看着他:“这下好了,我回会稽都回不得了,真是丢人丢到外祖家了。”   赵昃延抱住他:“我知道你这会儿难受,可我也难受……”   “你不必难受。”马文齐死命挣脱他的束缚,用力推开他:“你让我静静,我求你了。”   赵昃延跟在他后头,看着他在住处的门口停下,看着上面悬挂的牌匾,笑道:“独怜斋。”   当初赵昃延为着让他觉得舒服,把屋里修的跟会稽老家一样,名字都是搬过来的,马文齐这会儿只觉得刺眼,他吐出一口气:“真是晦气。”   赵昃延脸色一白,又听马文齐道:“回头,把这牌匾废了吧,劈了烧了都行,就是别挂着了,平白惹人心烦。”   马文齐进了院子,随手关了门。没过一会儿,赵昃延听到里头传来断断续续的哭声,心里一揪,他捏了捏拳头,强忍着没进去。 第92章   马文齐抱着枕头哭得撕心裂肺,这回完了,他非得回会稽跟长兄负荆请罪去了。这几年的坚持,就像一个笑话,旁人等久了的笑话,这下好了,这下好了……   马文齐蓦然想起赵昃延说的别院,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声,他现在该怎么办?总不能真的就住进别院,等着人家正头娘子上门欺辱?   马文齐心里像是塞了石头似的,浑身难受。   马文齐哭了一夜,总算是哭痛快了,他想了想,赵昃延说,同旬阳公主没什么,就是得帮官家,这事一过,就同公主和离,他想着,要是他能给他立了字据,他也是勉强可以接受的。他同赵家兄长很多年的情谊了,不想就这么撒手了。   马文齐开了门准备去找赵昃延,没想到,赵昃延就在门口等着,马文齐压下去要涌上来的眼泪,还没开口就听到赵昃延的声音。   他说:“文齐,如今京城局势动荡,你让人给你收拾收拾东西,我明日让人送你回会稽。等太平了,我再接你回来。”   马文齐哭的感觉都没了,直勾勾的愣在那里,回去?他这么急吗?是了,毕竟他是要娶的是公主。若是被公主晓得自己还在他的府中,定是会责怪赵家兄长的,到最后受苦的还是自己。   “好。”过了许久,马文齐吐出一个字,没有伤心,没有不解,没有哭闹,没有撒娇,甚至没问缘由,单单一个“好”字,平静的让人害怕。   赵昃延心里一阵钝痛:“你有什么要同我说的吗?”   马文齐抿着嘴,其实心里有很多想问的,难道仕途真的比他还重要吗?难道他是真的中意公主吗?难道,真的要抛下自己了吗?自己真的不招人喜欢吗?   过了半天,马文齐也没问出口,只是摇了摇头,看上去委屈又怯弱。赵昃延伸开双臂:“文齐,让我再抱抱你。”马文齐往后退了一步,抬头看了他一眼,赵昃延脸色一变很是落魄,马文齐随后心下一软,靠在他怀里:“赵家兄长,后会有期。”   赵昃延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后会有期。”   马文齐轻轻推开他,扯了个笑道:“那我先回去收拾收拾衣裳,明儿个,洛东送我回去吗?”   赵昃延摇了摇头:“我让几个有功夫的送你回去。”马文齐苦笑一声,有功夫的,哪个还能比洛东功夫更好?果真,他不要自己了吗?连自己的心腹也不愿借给自己使了。   马文齐轻轻行了个礼:“文齐告辞了。”赵昃延下意识的伸手去扶他,还没碰到他,马文齐便直起身子,转身走了。   赵昃延叹了口气,手头的事儿还没忙完,这个小傻子又生气了,赵昃延转身进了书房,想着晚上再去同他解释清楚。   马文齐看了看屋子里的摆件,看起来平平常常普普通通的摆件,每一件都价值不菲,马文齐摩挲着那尊玉麒麟,突然有些舍不得了。   当初,赵家兄长事务繁忙,为了让他独自在家能够安心,赵家兄长请人特地雕了一尊玉麒麟,供在道观里七七四十九天,又请到他的屋里镇邪。   马文齐听到有人扣门,抹了抹掉下来的眼泪,打开门:“何事?”小厮递上一封信:“会稽来的信件。”马文齐接过来信,笑道:“多谢。”   回了屋里,马文齐拆开信封,是阿耶传来的家书,阿耶说,长兄幸得官家重用,不日便要到京城上任。信中喜悦之情难以意表,马文齐苦笑一声,这还回什么会稽?   若是不回去,依旧呆在京城,依照着公主的性子,难免恼怒,万一暗地里给兄长下绊子,这可如何是好?好在他身边也没有什么亲近的人,若是他身边跟着人,免不得又是一番折腾。   马文齐长叹一口气,收了信件。他依稀记得许久以前,祖母还在的时候,对他说,若是察觉到赵昃延生了旁的心思,便离他远远的,十个自己还不够人家一只手玩弄的。想来确实,从赵昃延要来京城的时候,他就已经是生了旁的心思,可他没看懂能怪谁呢?如今也是该离他远远的了。   马文齐从衣橱里翻出几件衣裳,又掏出自己的积蓄,够他过活的了。   马文齐拿了包裹,走到门口,又觉得碍事,若是带着包裹出去,难免会让守门的侍卫拦住,这些个东西,又不是顶金贵的,大不了回头再买便是了。   马文齐折回去,把包裹扔回衣橱里,这些赵家兄长会处理了吧?毕竟若是公主看着了,难免心里膈应……马文齐苦笑了一下,都这个时候了,自己还不晓得以后去哪儿的境地,居然还有心思关心旁的。   马文齐揣紧怀里的金银珠宝,快走了两步,有些紧张的走到门口,平日里到门口轻松的很,这人啊,要是做不好的事,果真是会紧张的。门口的侍卫笑道:“小郎君,这是去哪儿啊?”马文齐一阵紧张,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结结巴巴的回他道:“我出去买些东西。”说完便快步出去了。   马文齐快步远离了赵府,突然有些迷茫,偌大的京城,竟然没了自己的落脚之地。马文齐失魂落魄的往城门走过去,他不能去会稽,又不能待在京城,还得离京城离得远远的。   离京城远远的是容易,京城居于西显的东北上角,西下,南下都可以,地方多的去了。可是听闻西边民风彪悍,他格格不入,去那边倒是不大合适了。   马文齐想了想,不如,从京城南下到东官,然后向北到苍梧。马文齐打定了主意,匆匆向城门快走过去。   城门前排了长长的队,马文齐站在一群妇孺之中皆为显眼,守城门的士兵一直盯着他看,看得马文齐心惊胆战。   几个士兵交头接耳一番,冲他叫道:“那个青衣服的,过来。”马文齐听到了,看了看自己一袭鸦青长袍,又看了看士兵。士兵正直直的盯着他:“快点过来,墨迹什么!”   马文齐搓了搓手,慢吞吞走过去,几个士兵仔细的打量了他一番,又是一通交头接耳。马文齐正想开口询问,领头的士兵把他推出城门:“赶紧出去吧!”   马文齐苦笑一声,这么着急撵他走吗?在这儿守着的不管是公主的人,还是赵家兄长的人,往后同他都没有干系了。   马文齐整了整衣裳,阔步往南边走去。   过了城门不远,有一家驿站,马文齐往前走了几步,又退回去,万一这个是家黑店怎么办?马文齐越发紧张,这会儿身边没个人跟着,倒是害怕的紧。   眼看着天色渐暗,马文齐越发着急,万一,路上遇到歹徒坏蛋强盗绑匪怎么办?万一赵家兄长追过来了怎么办?马文齐一时间顾不得那么多了,正想着去驿站歇一晚,一辆马车停在了茶棚旁。   马文齐转了个身,走到茶棚,小心翼翼看了看车把式,问道:“你们是到哪边去的?”车把式看了看车厢没有言语。   马文齐耳朵通红,半天张不开嘴再问一遍,窗帘子突然打开了,马文齐看了一眼又低下头去,车里坐着的是一个很好看的男人,好看到不敢形容,生怕用错了词语,玷污了他的样貌。   “我们去江州。”声音也甚是好听。   马文齐眼睛一亮,抬头看他:“我也去江州,可以带我一起吗?”   男人笑了笑,有如春风拂过,和煦又温暖。马文齐又低下头去,不大好意思看他。   “你要去哪儿?”   “苍梧,我就搭一段顺风车,我可以给你银子。”马文齐急切的看着他,拿出一块银子来:“我有钱的。”   男人脸色变了变,一旁的车把式赶紧把马文齐手里的银子遮住:“小郎君上车吧。”   马文齐执意把银子塞到车把式手里:“多谢,多谢。”   马文齐上了马车,看到那郎君坐在马车里,腿上盖了个毯子。马文齐坐在一旁:“你们去江州哪儿?”   “豫章,到了豫章我把你放下去,给你找个马车,你自己去苍梧吧。”马文齐感激的看着他:“多谢你了,你真是个好人。”   “往后莫要在外面露出银钱,这世道不大太平。”马文齐赶紧捂了捂自己的家底:“多谢提醒。”   “你多大了?怎么就自己一个人?”   马文齐有些沮丧的耷拉着脑袋:“我如今二十岁了,入赘到别人家做女婿,人家如今有了更好看的人,就把我休了,我如今要自己回苍梧老家去了。”   男人有些好笑的看着他:“哦,你被休了。”   马文齐有些恼羞成怒:“真的!我无颜见我阿耶姆妈,不敢回家,只得回苍梧老家去。”   “哦,想来,起先你阿耶姆妈就不同意你入赘了?”   马文齐闷闷不乐的点点头:“算是吧。”   “那你怎么执意如此?”   “我同他青梅竹马,后来……”马文齐细细掂量了一下,想了想措辞,又说道:“后来,他家里发达了,就搬到了京城,我跟着他来了京城,谁知他变心怎么这么快?”   “变心?她为什么会变心呢?”男人细细打量着他:“你长的也很是好看。”   “还能为了什么?为了权势呗!好看有什么用?比我好看的一抓一大把,都削尖了脑袋想要进他的府,好看的皮囊最不值钱了。”马文齐撇了撇嘴,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 第93章   男人叹了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无需郁郁寡欢,天涯何处无芳草。”   马文齐没言语,过了一会儿,缓缓抬起头,可怜巴巴的问他道:“你有吃的吗?我有些饿了……”   男人拿出包裹,递给他:“你先吃些饼子垫垫。”马文齐拿了一个胡饼,一点一点的啃起来,男人笑了笑,果然是大户人家娇养的,都这会儿了,吃相也不难看。   “他给了你银子就把你赶出来了?干粮马车也没给你准备?”   “准备了的,我一个大丈夫,顶天立地,才不接受嗟来之食,我姆妈说男子汉得有骨气。”   男人心里暗暗发笑,这小呆子,嘴里说着不接受嗟来之食,那他给的就不算是嗟来之食了?马文齐吃了一个饼,又问道:“我有点噎住了,有水吗?”   男人把水递给他,马文齐吃饱喝足了,倚在车厢上,忿忿道:“臭……臭女人……”男人差点笑出声来。   “天黑了还赶路,你很急吗?”马文齐掀了掀窗帘,外面是一片树林,成行的树嗖嗖的往后蹿。男人点了点头:“倒是苦了你了。”马文齐毫不在乎的摆了摆手:“没事没事,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男人笑出声来:“你可真有意思。”马文齐挠了挠头:“哎,我又说错了?”男人笑道:“没有没有,你说得对,很对。”   “你去了苍梧准备做什么?”   “不知道,先买个宅子吧,然后种田?”马文齐看了看自己的手:“我不会啊……”马文齐绞尽脑汁的时候,男人提醒他:“那你会做些什么?”   “喝酒!”马文齐眼睛一亮:“我千杯不醉。”男人好像不行,敷衍的笑了笑:“好,好,千杯不醉。”马文齐见他不信,一下子来了兴致:“我同你讲,是真的,你不信的话,到了豫章,我请你喝酒。让你看看我,真的是千杯不醉。”   男人见他当了真,无奈的笑道:“我不会喝酒。”马文齐耷拉着脑袋:“其实我也不怎么爱喝酒,一点都不好喝……”男人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你千杯不醉怎么不爱喝酒?”   “从前有席面我就得喝酒,其实我一点也不爱喝酒的,太辣了。”马文齐咬了咬嘴唇:“我不晓得我还会什么了。”   “你去做沽酒郎呢?也算是一门手艺。”   “不成的,我只会喝酒,哪里会卖酒。”马文齐托着脑袋:“要不,我去粮米铺子卖米?我先前在粮米铺子里卖过米。”   男人点了点头:“也成。”   马文齐靠在车厢上,心里愁绪万千,耳边响起马车轱辘转动的声音,极为入眠,他居然不知不觉睡了过去。男人无奈的看着他,这么一个小郎君,出了门子,身边若是没个人,定是会被骗惨了。   男人靠在车厢上,闭着眼睛,昏昏欲睡间听得一阵阵呜咽,睁眼一看,马文齐已是泪流满面。   陆君泽以为他醒了,轻声安慰道:“莫要哭了,大晚上的,容易招来狼。”马文齐眼睛都没睁,嘴里抽抽搭搭的,也不晓得说了什么,陆君泽这才晓得,他这是梦魇了。   陆君泽无奈的伸出手,犹豫了一下,轻轻在他身上拍了拍。马文齐动弹了一下,而后变得甚是安静。   陆君泽收回手,谁知马车一个晃荡,马文齐跌坐下去,脑袋刚好耷拉在陆君泽腿上。许是真的累,饶是这样,马文齐依旧睡得香喷喷的。   陆君泽不喜别人碰他的腿,可这会儿,竟然想着,他若是愿意趴在上面,便趴着吧。陆君泽歪了歪头,仔细看了看马文齐的样貌,脸蛋软乎乎的,有一点胖,圆圆的,看起来很好捏。   眉毛不知道是天生的,还是后来修剪过的,密而不浓,说不上来的舒坦。眼睛紧闭,眼睫毛倒是纤长浓密,鼻子虽不说高挺,却也是秀气有余。嘴唇饱满有光泽,倒是让他想起一个叫做口若含丹的词。   陆君泽笑着摇了摇头,这个郎君还小呢,一看就是稚气未脱,虽是二十岁了,眉目间还带着稚子才有的稚气与天真,一看就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   陆君泽托着下巴,不由得猜测,到底是哪家,竟狠的下心抛下如此良人。   这边马文齐快马加鞭,到了渲城落脚,京城赵府却灯火通明。   夜幕降临,赵昃延处理了一堆事情,好不容易脱开身,伸了个懒腰,揉了揉肩膀,抬脚就往独怜斋走,到了院里,他看屋里已经熄了灯,忍不住叹息一声。   赵昃延轻轻敲了敲门:“文齐,睡下了吗?”里面安静的可怕,赵昃延以为他还在赌气,推了推门,门居然开了。   赵昃延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还能给他留个门,看来这事儿还有回旋的余地。赵昃延蹑手蹑脚的走进去,关了门,走到床头,伸手拉了个杌子坐下。   “文齐,你听我说,如今西显新帝登基,局势动荡不安,官家受相国牵制,如今朝中大半屈服于相国,另一半听从于尚书令,官家虽是一国之主,但也是表面风光,手里实权不多。”   赵昃延听帐子里没有一丝动静,又叹了口气:“不知道什么时候这相国便要动手了,京城动荡不安,你回了会稽我才能没有后顾之忧,放开手脚干。”   帐子里还是没有动静,安静的可怕,就好像没有人一样。赵昃延心里咯噔一下,掀开帐子,往下一摸,空无一人。   赵昃延点了油灯,果然,屋里空无一人。赵昃延打开衣橱,发现衣橱里有一个包裹,里面都是马文齐常穿的衣裳。赵昃延一下子慌了神,急忙冲出去,叫道:“振北,小郎君呢?”   “府君莫急,这便让人去寻。”   “快去!给我找,一定要把小郎君找出来。”赵昃延浑身一软,马文齐胆子那么小,居然跑了。打死他,他也不敢相信,马文齐居然跑了!   “府君,今儿个晌午,有个侍卫在门口值岗,说是马郎君出门买东西去了,他们说现在,还没见马郎君回来……”   赵昃延脸色阴沉:“备马,去驿站酒楼搜。”   城门已经关了,赵昃延只能在城中搜索一番,寻了一夜也没见到人影,赵昃延守在城门口,等着城门一开,就冲出去寻人。   “府君,您先去歇着吧,马郎君跑不出多远的。”   赵昃延不咸不淡的瞥了他一眼,洛东瑟缩了一下,低下了头,也没敢言语。   城门一开,赵昃延便冲了出去,只是他没想到,马文齐不仅跑了,还搭了陆君泽的顺风快马跑了,一夜的时间,马文齐已经跑到了新安附近。   赵昃延寻遍了周围的地界,硬是没找到马文齐的踪迹,只晓得他已经出了城门。   赵昃延抹了抹脸,吩咐道:“你们继续找,累了就换一批,一定要把人找到!”赵昃延吩咐下去之后,又调头回到府中,换了官服上朝去了。   马文齐睡得正香,突然觉得有人拍他,他嘴里嘟囔一声,不予理会,继续睡。   “小郎君?醒醒了,咱们到驿站歇歇脚。”   马文齐懒散的抬起头来,发现自己正趴在人家腿上,马文齐尴尬的起来,问道:“咱们到了?”   “没到呢,哪儿这么快?咱们在驿站吃些东西垫垫,让人再备些干粮,歇一时半刻的,还得接着赶路。”   马文齐点了点头:“哦。”   下车的时候,马文齐看到一旁的车把式拿了一个带轱辘的椅子过去,把陆君泽抬了下来。   马文齐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你……腿……”   陆君泽释然的笑道:“我身体不大好。”   马文齐瞬间有些愧疚,人家腿不能动了,还让他趴在腿上睡了一整晚,实在是惭愧。   马文齐一声不吭的跟着他们进了驿站,落了座位,马文齐很是殷勤的给陆君泽夹菜倒水,陆君泽好笑的看着他:“你不用如此。”   “权当抵车钱了。”马文齐说些,又给他夹了筷子肉过去。一旁的车把式动了筷子,想把陆君泽碗里的肉夹出去,谁知陆君泽竟然夹起了肉送到了嘴里,车把式愣了一下,筷子转了方向。   一顿饭吃完后,马文齐跟着上了马车,规规矩矩的坐在车厢里,还颇为周到的问他喝不喝水。陆君泽哭笑不得,跟他解释道:“我若是渴了,会动手的。”   马文齐讪讪的点点头,就在陆君泽以为他不会这么小心翼翼的的时候,马文齐给了他一个措手不及的大胆,马文齐说:“你这腿,怎么弄的啊?”   陆君泽摸了摸自己的腿:“我从小身体就不大好,一身病都是从娘胎里带的。”马文齐点了点头:“我身体也不大好。”   陆君泽轻笑一声,身体不大好,方才还吃了两碗米饭。   马文齐见他不信,急忙道:“真的,不骗你,我之前被人绑架,关在乌漆麻黑的地方,还不给我饭吃,还打我。我被阿耶姆妈救回来的时候只剩半口气了,有一段时间脑子不好使。”   马文齐叹了口气:“调养了好几年,这才算是好了,我最害怕晚上自己一个人待着了。就算一个人,也得开灯,灯火通明的才好。”   陆君泽低声嗯了一声,心里暗暗思量,若是夜里怕黑,自己一个人怎么去苍梧? 第94章   马文齐从脖子上扯下一个护身符:“这个是我姆妈从道观里给我求的。”陆君泽刚要上手摸一摸,马文齐突然缩了回去:“我没想着给你,我是说,你叫人给你去求一个,可管用了。”   陆君泽尴尬的缩回手:“因为这个,你就不怕黑了?”   马文齐摇了摇头,颇为沮丧的叹了口气:“还是怕的,聊胜于无嘛!”   “那回头我让人找了马车,送你回苍梧。”   马文齐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真的吗?如此多谢。”   “不必谢我,我只是帮你找马车,你还是要付银钱的。”   马文齐点点头:“那是自然。”   天黑的时候,马车终于到了豫章,陆君泽看着他:“在府中歇息一晚吧,明天我让人找了马车,备了干粮和水,送你去苍梧。”   马文齐感激的看着他:“真的谢谢你。”陆君泽好笑的看着他,刚要开口,听到马文齐又补充了一句:“你能不能当做没见过我?”   陆君泽挑了挑眉,点了点头:“嗯。”马文齐下车的时候,赶紧拿了帷帽戴上:“可不能让人认出了我,不然,多丢人啊。”   马文齐跟着他进了府里,倒是也没人说什么,去通报什么的,好像,这个家他是当家的似的,可能父母兄弟姊妹没在这儿住着。马文齐心里松了松。   马文齐被安排了一个幽静的院子,屋里亮了好几盏灯,马文齐突然有些感激,心里热乎乎的。   马文齐正想着歇一会,外头问他要不要洗澡水,马文齐犹豫了一下,又怕他走了,急忙回他道:“辛苦了。”   马文齐洗漱完以后,已经是筋疲力尽了,趴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马文齐正在路上走着,赵昃延跟了过来,劝他说跟他回去,马文齐正在犹豫,一把刀横了过来,抹了他的脖子,是公主,马文齐眼珠子转了转,看向赵昃延,赵昃延淡淡的瞥了他一眼,笑着拥住公主,马文齐遍体生寒。   马文齐挣扎着睁开眼,发现是场梦,他虚脱的抱住被子,外头蒙蒙亮,马文齐赶紧穿了衣裳,不行,他得赶紧走,万一赵昃延找过来了怎么办?   他还这么年轻,还这么好看,不能就这么死了。   马文齐赶紧出去,随便找了个人,不巧正是那个车把式,马文齐拉住他不放:“能不能给我找了马车,让我赶紧走,我真的挺着急的。”   车把式笑道:“马车和干粮什么的,昨儿个就备好了,您不同我家郎君说一声?”   “你家郎君呢?我去同他说一声。”   车把式一愣:“郎君昨儿个忙了一夜,今儿个刚睡下。”   “那我就不去打扰了,劳烦你带下路了。”   出了府,上了马车,马文齐心里才好些,他袖子里攥着一把刀,倚着车厢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该吃饭吃饭,该喝水喝水,一天都很安全,到了夜里,马文齐正想问车把式什么时候能到驿站,夜里赶路确实不大安全,他有点担心。   他的担心确实有道理,他还没问出口,马车就停了,他听到杂乱的脚步声,还有车把式的求饶。   马文齐心里咯噔一下,握紧了手里的刀。车厢在晃,马文齐蓄势待发,车帘被打开了,马文齐猛地刺过去,那人痛呼一声,马文齐把他挤下去,看着外头好几个人,都虎背熊腰的,一时间不敢下去。   外头的人好像恼了,在砸车厢,马文齐闻着血腥味,腿忍不住哆嗦。马文齐咬着舌头,让自己不那么紧张,他想不到,自己居然会折到这儿。   马文齐正发慌,一只手趁他不注意把他拉了下来,马文齐握着刀,又给他一下子。那人恼了,把刀子夺过去,一巴掌扇在马文齐脸上,他半天没反应过来,半边脸都麻了。   “钱,交出来。”   马文齐哆哆嗦嗦的把银钱掏出来:“都在这儿了,别杀我。”   那人点着火把看着他,眯着眼笑道:“一个爷们儿长得还挺好看,不会是娘们儿吧?”   说着就要动手扒他的衣裳,马文齐推搡着,衣裳还是被褪了下去,马文齐绝望的看着天空,他今天真的要折到这儿了吗?   那男人一把推开他:“呸,真是个男的。”   一旁的人笑道:“找身娘们儿的衣裳过来打扮打扮,卖到青楼也能骗不少钱。”   马文齐浑身一抖:“放了我吧,我已经把钱都给你了。”   眼前的人已经迷了眼,他只想要钱,多一两是一两。他让人寻了女人的衣裳,让马文齐穿上,往城里压过去。这衣裳还是潮乎乎的,想来是从哪家偷来的。   “壮士,我想小解。”马文齐哆哆嗦嗦的看着他:“我憋不住了。”   “憋不住?”男人嗤笑一声,马文齐急忙说道:“我一身味道,也卖不了好价钱不是?我这个样子,就算跑了,你们这么多人,肯定能把我抓回来不是?”   男人打量了他一眼,松开他:“去吧。”   马文齐走到树林里,一个人拉住他:“在这儿就行了。”马文齐红着脸:“多难为情啊。”马文齐见他直勾勾的看着自己,笑道:“您撒手吧,在这儿就这儿,您往一旁稍稍,别溅你一身。”   那人嫌弃的躲了躲,马文齐屏住一口气,冲向林子里。   几个人追过去,马文齐觉得自己从来没跑过这么快,忽然脚下一滑,下面是一个斜坡,马文齐叽里咕噜滚了下去。   领头的扫了一眼,紧皱眉头:“算了,也不值几个钱,花这功夫做甚?银钱拿到了就行了。”   马文齐摔到了坡下面,下面是草地,里头积了水,浑身湿踏踏的,身上密小的伤口本来就多,这一沾水,疼得马文齐呲牙咧嘴的。   马文齐怕他们还在上面,不敢上去,索性沿着下面走,谁曾想越走好像越低洼,马文齐怕走到河里去,也不敢走了,只好返回去,往高处走。   马文齐走累了,坐在没水的地方,欲哭无泪。他只能待到天明,找人求救,还好还好,他鞋里还藏了一些银票,不至于落到身无分文的地步。   马文齐躺着躺着就睡着了,天亮的时候,马文齐头重脚轻,他难受的睁开眼,暗暗庆幸,还好没继续往那边走,不远处就是一条河,若是昨天夜里真的过去了,恐怕是死无葬身之地。   那些个贼人怕是也晓得这个下头就是河,天又黑,觉得他必死无疑才没追的。   马文齐挣扎了一下,却怎么也动弹不了,他可能又病了。马文齐苦笑一声,这儿路过的人应该不多,他怕是没什么活路了。   马文齐也不挣扎了,就这么躺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到一声喊声:“这边有个人。”听声音倒是很正派。马文齐嘴角扯了一个笑,很好,好像要得救了。   马文齐被救上去的时候,眼睛睁开一个缝,心里愣了一下,那个腿不好的好看的人。他怎么在这儿?随后,便再也没了意识。   马文齐醒的时候,看见不怎么熟悉的床幔,心里发慌,一声温和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女郎醒了?”   马文齐心里发慌,你才女郎呢,你全家都是女郎。   马文齐抬眼一看,依旧是那个腿不好的好看的人,他愣了一下,撇了撇嘴,默默道,好吧,我是女郎。   马文齐声音嘶哑:“多谢你。”陆君泽笑了一下:“是你呀!他们说是个女郎。”马文齐翻了个白眼,这会儿当作想起来了,怕是故意在这儿等着看他笑话的吧?   “你怎么会……”马文齐完整的话还没问出口,就咳嗽起来,陆君泽拍了拍他的背:“我就是随便逛逛,没想到从路上看到千疮百孔的马车,想着你出事了,就找了找,没想到救回来一个标致的女郎。”   马文齐笑了笑:“他们要把我卖去青楼。”陆君泽差点笑出声来:“你比她们好看多了。”   马文齐纠结的看着他:“我没多少银钱了,他们都抢走了……”   陆君泽惊呼道:“你还能留住了银钱?”马文齐点了点头,弯腰捡起鞋子,掏了掏,银票呢?马文齐慌了,又掏了掏另一只鞋子,依旧没有,他哭丧着脸:“我好像没留住……”   陆君泽笑出声来:“留住了,一共是五十七两,五张十两的,一张五两的,一张二两的,对不对?”   马文齐点点头:“我就这些钱了。”   “你说说你,从家里跑出来,银票也不拿些大的,就这些散碎的。”   马文齐红了脸:“这些都是零花钱,我没有很多钱的。”   陆君泽叹了口气:“你就住着吧,保证你男人找不着你。”马文齐耷拉着脑袋点了点头,猛然想起不对劲:“你怎么知道……”   “这郎君入赘,妇人休夫,我信,倒是你说的大把的男人削尖了脑袋进妇人家门入赘,除非是公主。但是据我所知,咱们西显的公主好像并没有有家室的,也没有男宠。”   陆君泽笑道:“如果不是男人,我确实也想不到别的了。”   马文齐还想辩解几句,却编不出什么了,只能耷拉着头不说话。   陆君泽摸了摸他的脑袋,柔声细语的说道:“好了,别难过了,回头给你娶两房俊模样的媳妇。”   马文齐撇了撇嘴:“我才不要,再过两年,我就娶个男人。”   陆君泽笑出声:“娶男人做什么?又没办法传宗接代。” 第95章   马文齐叹了口气:“我跟你说过,我脑子不好使,要是有了儿女,是个傻子怎么办,我娶个男人,还能保护我……”   陆君泽摸摸他的头:“行,娶个男人,娶好几个。”马文齐撇了撇嘴,带了哭腔:“你说,是不是没人能看中我这样的,我啥都不会……”   陆君泽突然就心软了,抱了抱他:“行了,别哭了,像个娘们儿似的,大不了我养着你。”   马文齐揉了揉通红的眼睛,脆生生的应道:“好。”陆君泽突然就有一种上当的感觉。   陆君泽使劲揉了揉他的头发:“你啊!你叫什么来着?”   “许齐文。你呢?”   “陆君泽。”   马文齐瞪大了眼:“你是陆君泽?那个陆君泽?”   “你认得我?”陆君泽有些意外。   “认得认得,先前我去京城,车把式绕了道,路过陆府,我们还下车走了一段路,好像说是陆府前头,不能坐马车。”   陆君泽摇了摇头:“你认错了,我不是那个陆君泽,就是重了名了,我这个样子哪儿敢跟人家比?”   马文齐看了看他:“也是。”   陆君泽好笑的看着他:“你这么说,真是白救你了。”马文齐讨好的笑道:“你看,那个陆君泽咱们西显少有,几个能比得过的,我也比不过人家呀,你得接受不是……”   陆君泽听他嗓子有些哑,给他递了杯水:“别说了,润润嗓子。”马文齐一饮而尽:“我留在这儿干嘛?你家卖米粮吗?”   “可别,我可信不过你,让你去卖米我得赔死,你就好好住着得了,若是实在过意不去,就伺候我呗,让我使唤。”   马文齐幽幽的叹了口气:“没想的,我一世英明,居然沦落至此……”陆君泽笑出声来:“好好好,你先养好身子吧,你若是怕你男人找到你,穿着女人的衣裳也不是不行,打扮打扮,我也认不出来。”   马文齐撇了撇嘴:“我才不要,穿女人的衣裳还得打扮,多麻烦。我不出去就得了。”马文齐眼睛一亮:“你有没有那个捂脸的面具?”   陆君泽摇了摇头:“改日我去铁匠那边给你打一套,从头到脚捂的严严实实的。”   马文齐失望的摆了摆手:“罢了,那得多少钱,五十两都得花没了……”   “你现在好些了吗?”陆君泽看他头上出了汗,关切的问了句。马文齐摇了摇头:“不瞒你说,我有点饿了……”   陆君泽笑了笑,起身从外间屋里拿了一碗粥过来,马文齐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你不是说,你腿……”   “我身体不大好,可腿没残废。”陆君泽笑道:“我之前不爱动弹罢了。”马文齐叹了口气,好吧,左右人家有钱。   马文齐喝了一碗粥,还是觉得饿,不大好意思的开了口:“我好像没吃饱……”陆君泽端了一碗汤:“能吃肉吗?”马文齐眼睛一亮,迫切的点点头:“能能能……”   陆君泽给他夹了一只鸡腿放到盘子里,又一样夹了些,给他端了过来。   马文齐吃得满嘴流油,颇为感激的看着他:“陆兄长,多谢你了。”陆君泽给他递了块帕子:“嗯。”   马文齐不大好意思的接过帕子,擦了擦嘴:“要不,我洗干净以后再还给你?”陆君泽摆了摆手:“一条帕子,不碍事。”   马文齐把帕子搁在一边,继续吃,吃饱喝足了,靠在椅子上长吁一口气:“好饱……”   陆君泽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这会儿有劲儿了?”马文齐嘿嘿一笑:“是有劲儿了,我也不能白待在你家不是,对了,你家里是做什么生意的?我看看我能帮上什么忙。”   “什么生意都做。不过没有你能帮上忙的,你就老老实实待着吧,我看我与你也算是投缘,养个闲人是没问题的。”   马文齐抿了抿嘴:“好吧好吧,闲人就闲人罢,左右我也是什么都不会。”   陆君泽仔细看了看他,笑道:“怪不得要把你卖去青楼,我细细看你长得的确好看,美若天仙。”   马文齐厚着脸皮笑了笑:“我自小就好看。若是个女郎,倾国倾城呢!”   陆君泽被他逗的哈哈大笑:“我回来就是为着养病的,有你在我身边给我解闷,我这病怕是很快就好了。”   马文齐笑弯了眼睛:“那我这也不算占你便宜了,咱们这叫互利共赢来着,也不算你养了闲人的。”   陆君泽看着他的笑脸,嘴角止不住上扬,梦里还哭哭唧唧的,这会儿笑得这般没心没肺,倒是有些意思。   “行了,你刚醒没多久,想必心神恍惚,累得很,就歇着吧,我不打搅你了。”   马文齐笑着点了点头:“我心神恍惚,就不送陆兄长了。”陆君泽含笑点了点头:“嗯。我走了。”   马文齐看着门关了,扬起的笑容一下子就塌了下来,他咬着嘴唇,默默的擦了擦脸上不受控制落下来的泪,赵昃延那个坏东西,果然不要他了。   这都许多天了,他若是想想找他,早就找到了,绑匪找人都比他准,一想起那些个凶狠的绑匪,马文齐心里又是惊又怕,蒙在被子里不敢出来。   马文齐心里堵得慌,回想以前在会稽的时候,赵昃延这个坏东西整天搜罗东西,一趟趟的往马府跑。那个时候真是一句话翻来覆去的说一天也不嫌烦,可如今呢?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的呢?从什么时候啊?   马文齐抹了把脸,暗暗嗤笑一声,如今这种情况,他还有心思伤春悲秋,还是嫌活得太快活了。马文齐在心底默默鄙夷了自己一把,摁着脑袋想谋生的路子,翻来覆去也没想好,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   许是不是自己个儿家里,马文齐睡得不是很安稳,醒来的时候天刚亮,外头一点动静也没有。屋里的油灯都熄了,屋里不是很亮堂,也不是很黑,一切都是朦朦胧胧的,马文齐故作稳定,可脑袋还是不由自主的钻进了被窝里。   直到他听到了外头洒扫的声音,才慢悠悠的探出头来,松了口气。   马文齐赶紧穿戴整齐,毕竟这儿是别人家,他不好起的太晚。   马文齐打了帘子出去,底下的人正在洒扫,马文齐笑吟吟的问道:“你家府君呢?”   “府君一大早就出去了,去谈生意去了。”   谈生意去了?马文齐点了点头,这下好了,谈生意可不是小事,左右得吃了晌午饭才回来,这下他能窝在屋里头一天了。   马文齐转了个身回屋了。   马文齐正就着茶水吃糕点,一盘子糕点还没见底儿,外头就传来了吵吵嚷嚷的声音,马文齐侧耳细听,是女郎的声音,还不止一个女郎。   马文齐眉头一皱,看陆君泽这人修养极好,这府里丫头小厮也应该不会这么咋咋呼呼的,没个规矩,莫非是亲戚长辈?   马文齐把盘里的点心摆了摆,放在桌子上,悄悄溜到窗户边上,偷偷往外看是什么情况。   外头来了三个主子模样的女郎,长相他不好评判,看样子或许是陆君泽的姊妹,不过她们来这所偏院做什么?总不能是看他的吧?这几个女郎都梳了整整齐齐的妇人发髻,珠翠满头,看他有什么好看的?   不过这几个女郎被院子里的小厮拦着,马文齐挠了挠脑袋,这又是怎么一回事?他倒是看不明白了。   “哎!说什么没在,我方才看到他露头了。”马文齐赶忙离开窗子,打了帘子出去:“不知各位来此有何贵干?”   那几人面面相觑,围着他看了又看,有一身着妃色衣裳的女郎道:“你就是爷救回来的那个?”   马文齐恍然大悟,这几个怕是陆君泽的媳妇儿,马文齐笑道:“各位嫂嫂有何贵干?”   “嫂嫂?哪个是你嫂嫂?”一蓝衣女郎冲他甩了甩手帕,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若是你想着当家主母的位子,我劝你识相些,赶紧滚远些,女扮男装这些个小把戏,都是女郎,这些个把戏我玩透了的。”   马文齐脸上青了紫,紫了黑,黑了红,甚是精彩,他嗤笑一声:“各位怕是眼睛不大好的,竟是连男女都分不出来了。”   “男女都分不出来了?”蓝衣女子上前挑了挑他的下巴:“除了宫里的宦官,我倒是没见过哪个男人没有胡须,没有喉结的。”   “宫里的宦官也是有喉结的。”青衣女子笑了一声,走到蓝衣女子身边:“绾绾阿姊,你看他,长得比你还白净细嫩,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是个郎君?”   马文齐袖子一甩,就要往屋里去,绾绾拦住他:“我不管你是冲着爷的身份来的,还是冲着爷的银钱来的,总之,有我在,你别想着使了阴损的法子坐上那个位子去。”   马文齐冷笑一声:“我如今因为落魄了,才流落至此。我也并非女郎,不会跟你们抢你们家爷的,我虽然落魄,却也还没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   青衣女子颇不庄重的笑了笑:“哪个管你落魄不落魄,你话撂这儿了,便是有了响儿,别等这话在地上还没转匀,你就爬上爷的床了。”   这话说得极为难听,马文齐气得头疼,他咬了咬舌头让自己镇定些,过了一会儿,心情平复的差不多了,他才开了口:“这话你就不怕传到你们爷耳朵里头?别管此刻我是什么身份,可到底是你家爷的客人,若是这事传到你家爷耳朵里头去了,你说,他是会罚你们,还是有什么权利去罚我?” 第96章   马文齐看她们收敛了许多,心里知道她们也是有所忌惮的,又开口道:“此事我就当没发生过,权当今儿个没见过你们,这事就过去了。往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们忙活你们的,我闲我的,大家都清净。”   马文齐这话说完,也没看她们,径自进了屋子,外头又传来这几位叽叽喳喳的声音,还有下人劝阻声。   马文齐叹了口气,焦躁的摁了摁额头,看来陆兄长这日子也是不好过啊,想来这陆兄长也是有了前科的,这女郎救的多了,他这些个姨娘也是草木皆兵了。   马文齐止不住的唉声叹气,他同人家的姨娘发生了争执,若是继续待下去,他多少是有些不好意思的。若是不待下去,他如何活下去?   昨儿个他想了许多法子,做夫子,买卖东西,多多少少都有些行不通,自己还真是一无是处,怪不得人家赵仆射厌弃他了。   马文齐又叹了口气,他这样的,只有种田去了,可他连块土地都没有,种田也是给别人种。马文齐连连叹息,都怪赵昃延那个坏东西。   马文齐一口怨气还没完完全全的叹出来,被突然搭在肩膀上的手吓了一跳,直接吓倒在了地上。   马文齐回过神,往上瞅了一眼,哦,陆君泽。他若无其事的站起来,拍了拍衣摆,笑了笑:“陆兄长怎么来了?我听底下的人说,你去谈生意去了,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这都午时了,我也就没留在那儿盯着,倒是你,怎么了?唉声叹气的,有什么烦心事?”   马文齐抖了抖袖子:“我这两袖清风,没本事也没银子,不知道能干什么,要怎么养活自己,为这事儿发愁呢。”   陆君泽摸了摸下巴:“这倒是个问题,我能养着你不假,可终究不是个长久之计,我再给你想想办法。”   “唉,我没什么本事,想来只能种田了。”马文齐眼睛一亮:“哎,陆兄长,你家里有没有庄子?我过去给你打理庄子去,也算个吃饭的家伙事儿。”   陆君泽笑着摇了摇头:“你这身子骨儿,还打理庄子,怕是弄不过那些个佃户。你容我再想想。”   马文齐耷拉着脑袋,苦苦思索,到底也没能想出个正经活计出来,干脆倒了茶喝。   陆君泽也是头疼,刚想开口,就听到马文齐肚子传来叫声,他笑了笑,拿扇子戳了戳他的肚子:“先去吃饭吧,我也饿了。”   马文齐站起身:“在哪儿吃?一起吃吗?”陆君泽挑眉道:“一起在你屋里吃。一顿饭都不肯留我了?”   马文齐连连摆手:“我就是问问,没旁的意思。”   马文齐自己觉得在赵府的膳食就已经很是丰盛了,看了陆府的膳食,才晓得什么是真正的丰盛。   一顿晌午饭,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炸、爆、烧、炒、溜、煮、汆、涮、蒸、炖、煨、焖、烩、扒、焗、煸、煎、塌、卤、酱、拌、炝、腌、冻、糟、醉、烤、熏。满满当当一大桌子菜,马文齐看得目瞪口呆。   “这屋子本是个偏院,这桌子是该换个大的了。”   这桌子还小?这桌子还小?!马文齐压住心里的震惊,傻笑了一声:“陆兄长果真是大手笔。”   陆君泽却是像司空见惯了似的,慢条斯理的解释道:“这人呐,在这世上这辈子就走这么一遭,既然这辈子有银子,还是得善待自己,吃就要吃好的,穿就要穿得舒服,别亏待了自己。”   马文齐觉得这话很有道理,可他如今没有银子,吃不了好的,也穿不了好的。这话他觉得有道理,却对自己没什么用处。   他要好好享受的话,就只能回会稽,赵府……呵,他若是敢回去,旬阳公主非得手刃了他不行,还去享受?是把自己送过去,让别人享受的吧?   马文齐撇了撇嘴,也没言语,自顾自的大快朵颐。   这顿饭足足吃了半个时辰,陆君泽倒是吃的不多,一样挑了一些吃,马文齐吃得撑肠拄腹,歪歪扭扭的靠在椅子上:“好饱哦!”   陆君泽擦了擦嘴:“出去了可不能这么吃,免得叫人笑话。”   马文齐挠了挠下巴,笑嘻嘻的看着他:“我有分寸,再说了,这么多吃食,一样儿我也没有吃很多。”   “嗯,是没吃很多。”陆君泽抿了口茶:“今天闲得慌吗?我看你这屋里也没有展开的书画,棋盘也是好好的放着。“   “心里有事,也就没那么无聊了。”   “安身立命的事?”   “嗯,除了这个我也没旁的事了。”马文齐挠了挠脑袋:“唉,这人呐,还是得有一门手艺,不然落到我这个境地,实在是太糟了。”   “还不算太糟,这不有我的吗?”   马文齐讪讪的笑了笑:“确实也是,我也还算幸运,若是没有你,我可能就流落青楼了。”   陆君泽轻笑出声:“许兄弟真是有趣。”   马文齐愣了一下,随即扯了个笑脸,也没回他的话,就这么笑了笑。   许兄弟,许兄弟啊!真是有趣,着实有趣,有趣的很。马文齐越笑越苦涩,他抬手遮了遮额头,陆君泽以为他想起了什么事不舒服,也没出声,抬手叫人收拾了桌子。   一切收拾完后,陆君泽站起身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莫要多想了,不如跟我出去走走?消消食?”   马文齐站起身:“却之不恭。”他正好也想看看,这豫章有没有他能做的事。   马文齐跟着陆君泽一路走,看到旁边卖糖人的,心里想的不是糖人好不好吃,而是糖人好不好学,他能不能学的会。   一路下来,竟没一个他能做的,这些事看起来简单,实则不易上手,若是让他学,他起码得学个几月有余,才能得心应手。   马文齐叹了口气,见前头的酒楼在搬酒罐子,马文齐轻嗅一下,眉头微微皱了皱,看起来这么奢华的酒楼,用的酒居然这么不上档次,还醉仙呢,醉鬼吧?   陆君泽看他皱了眉头,心里有些好奇,开口问道:“许兄弟,怎么了这是?”   “陆兄长,这醉仙楼的酒水是不是挺贵的?我看这酒楼很是奢华。”   陆君泽笑道:“这醉仙楼的酒水一绝,虽说比不上京城的酒水,却也是豫章城里最好的酒。许兄弟要不要尝尝?我请你。”   马文齐摆手加摇头:“不必了不必了,我闻着倒不像是什么好酒,怕是喝不惯。”   “哦?那我更得请你喝一杯了,让你也尝尝这豫章城的酒水,说不准也没那么难喝。”   马文齐被半拖着进了醉仙楼,进了雅间后,陆君泽大手一挥:“把酒楼最好的酒拿过来。”   酒水很快就上来了,马文齐皱了皱鼻子:“这跟楼下刚运的是同一种酒?我闻着不大像。”   陆君泽神色不由得严肃起来,站起身,亲自下楼叫人抬了一坛子酒过来。   陆君泽叫人把酒打开,沽了酒放在马文齐前头:“许兄弟,你尝尝这两种酒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马文齐见他面色凝重,细细品了品:“我说不上来这两种酒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总之就是不大一样。”他指了指坛子里的酒:“这酒好像更难喝些,喝到嘴里乱杂杂的,有些难受。”   “叫黎掌柜过来。”   陆君泽身边的小厮急匆匆过去了。   “不瞒许兄弟,这家酒楼正是我家的产业,我有些日子没来了,怕是有人想要从中谋利。“   马文齐挠了挠脑袋:“这还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了,这也算是歪打正着了。”   不一会儿,一个白发老者过来了,陆君泽板起脸:“黎掌柜,我想着你是老人了,我一开始做营生的时候,你就帮着我,我对你也是放心得很,谁承想居然在我眼皮子底下出了这种事情。”   黎掌柜一头雾水:“郎君,这是怎么了?老头子我根本就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啊!”   “你尝尝这个酒。”   黎掌柜抿了一口,咂摸咂摸嘴:“上好的醉仙酒,有什么问题吗?”   “你细细品味,这酒里有没有兑了旁的东西。”黎掌柜又喝了一口,脸色一变:“这里头加了闲酒。”   “闲酒?”马文齐好奇的看着他:“什么是闲酒?”   “闲酒是一些个佃户解馋喝的酒,是最最便宜的酒,一文钱能灌一大碗,口感也不好。这酒里加了少量的闲酒,若是不细品还真品不出来。”   “少量?少量是多少?”陆君泽眉头一皱:“就算是一坛子里头掺了一两,这么多坛,也是暴利了。查,查清楚!”   “这一坛有十斤,我估摸着,这一坛酒,最低也得掺了九两。”   陆君泽脸色一黑:“喜昌儿,去,帮着黎掌柜的去查,我看哪个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赶在我手底下扣银子。”   没一会儿,喜昌儿就提溜过来俩人:“爷,查清楚了,是这俩沽酒的,跟送酒商勾结,在咱们酒坛子兑了闲酒。”   “一坛兑了多少?”陆君泽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俩人,一脸戾气。   “五……五两。”   陆君泽眉头一皱,一脚踹过去,正中心口:“还敢撒谎!说实话!”   “一……一斤,求爷网开一面,饶了小人的性命……”   陆君泽捏了捏眉头:“拉下去吧,该怎么处置怎么处置。把那送酒商送到衙门去,该还钱还钱,该杖刑就拿了杀威棒打。” 第97章   马文齐听着越来越远的求饶声,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陆君泽拱了拱手:“此事多谢许兄弟了。”   马文齐摆了摆手:“不碍事不碍事,我本也没做什么。”   “如今你也没正经营生,不如在醉仙楼里帮忙?”   “帮忙?帮什么忙?”马文齐看了看桌子上的酒:“不会是喝酒吧?”   陆君泽笑着点了点头:“正是,黎掌柜年纪大了,味觉多少是有些不灵敏了,我看你对酒水知之甚多,不如留在醉仙楼帮着验酒,也算是帮了我的忙。”   马文齐答应的很是痛快,他确实没有正经营生,看陆兄长的样子,自己品酒这方面应该是厉害的,左右现在也没处去,索性留在醉仙楼帮忙,也算个正经营生。   “陆兄长,咱们虽说有交情,可这工钱……”马文齐捏了捏袖子:“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呢不是……”   陆君泽朗声笑道:“工钱好说,一月给你十两银子。”   “这太多了,黎掌柜多少给我便是多少即可,一个月十两,受之有愧。”马文齐是想着多多的攒钱,买处宅子,买处田地,届时把田地租出去吃月租钱。可这一月十两,着实是太多了,他受之有愧,拿着不安心,不踏实。   “黎掌柜月钱是二两银子,可另有养老银,我一月给你五两银钱,你好生验酒,咱们这也算是互利共赢,醉仙楼也不至于出不起一个月五两银钱。”   马文齐觉得五两还是有些多,正要开口,陆君泽扇子戳了戳他:“叫你拿五两你就收五两,这年头还有嫌银钱烫手的?走了,我带着你去别处逛逛。”   “醉仙楼什么时辰开门?我几点过来?你那个酒水怎么处理……”马文齐一串话丢过来,陆君泽摁了摁额头:“一个一个问题的问,你这么一串丢过来,我都记不住了。”   “醉仙楼什么时辰开门?”   “你只管验酒,这酒水是五天送一次,一次送六十坛,你只需酒家送酒的时候过来验酒就是。”   “这五两月钱我拿得倒是轻松。”马文齐讪讪的笑了笑:“多少觉得有些惶恐了。”   “这五两不多了,京城酒楼的验酒师傅,验酒一次就要收三两银子,给你五两,我都觉得占便宜了。黎掌柜的二两月钱那是因为黎掌柜是家生子,自小跟在我祖父身边,后来年纪大了,这才回了豫章,管着这醉仙楼,真是没见过你这么傻的。”   “那我还真是要少了,那就当做咱俩交情好,我给你最低价。”   陆君泽笑着摇了摇头:“你啊你,真是说不准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那就说明我不傻。”马文齐捋了捋头发:“我聪明着呢。你那些酒水想定什么价?总不能还是按着原价卖吧?”   “是不能按着原价卖,那就一斤五十文。”   “一斤五十文?你疯了?我看这平常的酒也就两文钱一两,你这掺了闲酒的酒竟要五文钱一两?你能卖的出去?”马文齐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如何卖不出去?黎掌柜不仔细品都没喝出来,五文钱,够便宜了。”陆君泽叹了口气:“许兄弟,你不大明白醉仙楼的行情,平常这醉仙楼的酒,一斤酒就要二两银子,合一两酒二百文。都说三斤粮食一斤酒,更何况这醉仙酒本是奢侈的酒水,里头的好东西海了去了,街上一般的酒本就不能同醉仙楼里的酒水相提并论。”   马文齐撇了撇嘴:“你愿意怎么定怎么定。我是不大明白你们这些个商人的脑袋,奇奇怪怪的,真是无奸不商。”   “许兄弟,我这酒也是要本钱的,我不能赔本赚吆喝啊。”陆君泽合了扇子:“若是赔本赚吆喝,我这酒楼干脆不开的好。”   马文齐没了话去怼他,索性闭了嘴不言语。陆君泽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就看明儿个有没有人去买酒就是了。”   次日,陆君泽特地带着马文齐去了醉仙楼,门口的人群如山似海,不得不有几个小厮出来招呼。   马文齐看得是目瞪口呆:“这……这也太夸张了……”   “素日里,醉仙楼的酒水,一次只卖一斤,多了不卖,少于一斤也不卖,这次又是降价又是限量的,自然来的人就多了些。以前那些个买不起的,今儿个就拿了银钱过来尝尝鲜了。这便宜不占才是傻子呢!”   马文齐摇了摇头,叹息道:“这酒有什么好的,竟叫人趋之若鹜。”   “一醉解千愁,喝酒却也不是单单喝酒,是享受喝醉的那个状态。”   “喝醉?”马文齐抿了抿嘴,眉头微皱:“我喝不醉的。”   “哦,酒量这么好?”陆君泽挑了挑眉:“改日切磋切磋?”   “你不是不喝酒吗?”   “我也没说,是我同你切磋啊,黎掌柜手下有一小厮,酒量甚好,这豫章城里,没人喝得过他,得了空,你可以同他切磋切磋。”   马文齐摇了摇头:“我没这个兴致,把他喝趴下了,难受一整天可又是我的不是了。”   “呦,许兄弟口气倒是不小,我越发期待了。择日不如撞日,醉仙楼的酒今儿个也就能处理完了,晚上我让黎掌柜带他那个小弟子出来,你们俩比一比,我也是想知道是哪个能更胜一筹。”   “陆兄长,您就那么确定,今儿个一天,醉仙楼那六百斤酒能卖完,一斤不剩。”   “自然,不出两个时辰就空了,这醉仙酒抢手的很。”   “旁的酒楼就没有卖醉仙酒的?酒家能卖与你,自然也能卖给旁人。”马文齐很疑惑这一点,陆君泽把酒家送去了衙门,哪个给他供酒?他这酒楼以后卖什么?   “醉仙酒是我家的酒坊酿出来的,只此一家。我却不曾想,许久不在豫章,酒坊竟出了吃里扒外的东西,我自家酒坊的下人同我自家酒楼的小厮勾结起来,从中谋利。真是叫人笑话。”陆君泽说这话的时候倒不是怒气冲冲的,反而云淡风轻的,好像不大在乎似的。   马文齐心里弥漫着一股子迷雾,却也不知从何说起,只觉得怪异,却也是想不通哪里奇怪。一时间别扭得很。   陆君泽同马文齐正坐在酒楼里用膳,突然下头的声音更大了,马文齐疑惑的往下头看了一眼,发现围在外圈的人已经走了,反而是靠近酒楼门口的人闹得厉害。   “别看了,待会儿就散了,我估摸着是酒卖完了。”陆君泽举止优雅的夹了一筷子菜。   “卖完了?怎么这样快?”   “往常一两酒就要二百文,如今五十文一两酒,这可不是降了一星半点儿,这么便宜,况且同不掺闲酒的醉仙酒也没差多少,自然抢的人多。”陆君泽轻笑一声:“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我只是没想到醉仙楼的生意这样好。”马文齐坐直了身子,慢慢悠悠的往嘴里送吃食。   “百年老店,生意自然是好的。”陆君泽擦了擦嘴角:“我这就叫人知会黎掌柜一声,待会儿叫他带着他的小弟子去府里用晚饭。”   马文齐倒是没觉得多紧张,他喝酒从没醉过,酒量这一点,他自信的很。京城人才济济,愣是没有能把他喝趴下的。   不过……马文齐偏头看了一眼一旁的陆君泽,黎掌柜的小弟子?这和他想得不大一样啊!他以为黎掌柜的小弟子要比他小一些,再不济也同他一般大,怎么这么壮实,一脸的络腮胡子,一身的腱子肉。   “怎么?你怕了?”陆君泽笑道:“不打紧,都是自家人,没什么可丢人的。”   “我倒是没怕,只是觉得这小弟子同我想的不大一样。”   “若是同你一般大,多长时间才能叫豫章城里的人晓得他?你以为多大年纪才能叫豫章城里的人都服了他?”陆君泽举杯道:“今儿个我同黎掌柜看着,我想见识一下咱们豫章酒量第一的黎壮士,同一鼻子就嗅到咱们醉仙楼的酒有问题的许兄弟到底谁更胜一筹。”   马文齐叹了口气,拱手道:“得罪了。”黎壮士冲他拱了拱手,端起酒盏冲他扬了扬。   马文齐一盏一盏的下肚,倒是没什么,这倒让陆君泽刮目相看。   “郎君莫急嘛,老夫这小弟子可不是这么好糊弄的。”   陆君泽摇了摇扇子:“黎掌柜,咱们拭目以待。”   酒一壶一壶的少,马文齐这边神色如常,黎壮士有些踉跄,马文齐幽幽的叹了口气:“你还好吗?”黎壮士摆了摆手:“继续。”   “还是别比了,我有些撑得慌。”马文齐揉了揉肚子:“你酒量确实不错。”   黎壮士红着一张脸:“必须比出来一个结果,我还能喝。”   马文齐叹了口气,举起酒盏:“那依你。”   一坛酒十斤还没喝完,黎壮士终究是撑不住了,歪歪斜斜的瘫在地上,马文齐好得多了,他瘫在椅子上,哼哼道:“撑死我了,没想到黎壮士这么能喝,我俩得喝了六七斤吧?”   陆君泽合了扇子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就没一点醉的感觉?”   马文齐摇了摇头:“我只觉得撑得慌,今儿个怕得去许多次茅厕了。”   “真是厉害,我从没见过有人喝酒比你更厉害的。”陆君泽冲他比了个大拇指:“真是厉害!”   “这话您还是别说了,先前我记得你也说过,没见过比黎壮士更能喝的,勿谓言之不预也。”马文齐瞥了他一眼:“我撑得要走不动路了,黎壮士还真是海量。”   陆君泽抚扇笑道:“好好好,不说就不说,如今看来,许兄弟果真是我的福星。” 第98章   黎掌柜叹了口气:“人不可貌相,许郎君果真厉害。”   马文齐听到黎掌柜的夸奖,总觉得这话不是那么中听,笑着点了点头:“酒量这种东西,因人而异罢了,没什么厉害不厉害的。”   “我看黎壮士是醉的厉害,我叫些人帮衬着你把他送回府里去罢。”陆君泽抬手叫了人,把黎壮士架走了。黎壮士这一走,黎掌柜也不好待在这儿了,也跟着一同去了。   “我瞧着黎壮士同黎掌柜的很是亲厚。”马文齐揉了揉肚子:“看着倒像是爷俩似的。”   “嗯。你瞧的没错,这黎壮士确实是黎掌柜的干儿子,黎壮士是黎掌柜从路上拾的,从小养到大,甚至为了这黎壮士,一辈子没娶媳妇。”   马文齐目瞪口呆:“这……我原以为他俩是亲父子,黎掌柜也是心善之人……”   “亲父子?”陆君泽嗤笑一声:“你这眼睛倒是毒,你看黎掌柜文文弱弱的,身量纤长,你再看看黎壮士,虎背熊腰,一脸的络腮胡子,一个文弱书生,一个草莽武夫。哪点像了?”   马文齐讪讪的笑了笑:“我看黎掌柜虽说瘦,却没你说的那般文弱。虽说俩人没一处像的地方,可总觉得如同亲生父子一般。”   陆君泽白了他一眼,不想同他交流了,人家黎掌柜为了黎壮士这辈子都没有娶媳妇,肯定是把黎壮士当作亲生的一般对待了。这份情谊可不是如同亲生父子了?   “你如今可还起得来?要不要歇一会儿再回屋里?”陆君泽赶紧换了话题,若是再谈这亲生父子的事,左右他是说不通的,不如早些结束这个话题。   “哦。我这就回屋,不打搅了。”马文齐略显艰难的站起身,陆君泽赶紧叫人扶他,马文齐也没拒绝,被人搀扶着回了屋子。   虽说喝酒赢了这事很是痛快,可这一宿去茅房就去了十几趟,着实是难受。马文齐顶着黑眼圈,一脸疲惫,陆君泽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看着怎么这么累?莫不是撞了不干净的东西吸了你的精神气儿了?”   马文齐瞥了他一眼:“陆兄长倒是尝尝一夜十几趟的去茅厕的痛苦,看你这一夜睡得着睡不着。”   陆君泽笑出声来:“原来如此,真是辛苦许兄弟了。”   马文齐恹恹的跟着他去了醉仙楼:“今儿个只验这醉仙酒?”   “你想验旁的酒也没有啊。”陆君泽合了扇子拍了拍手掌心:“咱们醉仙楼,就卖这一种酒。”   “就卖这一种?”马文齐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哪儿有酒楼就卖一种酒的?你可喝过京城的酒,闻香倒,捧酒笑,饮酒尽……”   马文齐看他一脸茫然,摆了摆手:“罢了罢了,同你说了也没用,你是不喝酒的。”   “你说的这些个酒我确实是没听说过,可醉仙楼就卖这一种酒,是因着醉仙酒只有在醉仙楼才买得到,你说的那些个酒可能比醉仙酒好,可哪儿都能买得到,这就不稀罕了。再说了,这酒若是贵了,一般人买不起,这生意在豫章做不起来。”   “有备无患,这酒楼还怕酒的种类多?”   “我也是没想到有人会嫌银子烫手。”   马文齐被他呛到了,恼羞成怒道:“那你就按着京城里验酒师傅的工钱给我开,看我不把你们醉仙楼给挖空。”   “把醉仙楼挖空,许兄弟好志气!”陆君泽给他比了个大拇指,马文齐推开他:“不是要验酒,你要跟着去吗?”   “跟着,怎么不跟着?验酒师傅头一天上工,可不得看着师傅的本事?”   马文齐翻了个白眼,径自往前去了。   到了醉仙楼,马车拉着酒坛子规规整整的停在后院门口,马文齐走上去,叫人一坛一坛的打开,乘了一小盅,尽数尝了,觉得没什么问题,便叫人搬到后院里头去了。   “醉仙楼卖一般的酒水吗?”   陆君泽摇了摇头:“仅售一种。”   “你怎不卖一般的酒水,生意不是更好吗?”马文齐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你不是商人吗?怎么赚钱的事不做?”   “我这才是赚钱。能到醉仙楼吃饭吃酒的,非富即贵,这酒水菜品也是比旁的酒楼高。若是卖一般的酒水,人人都买得起,那醉仙楼整日吵吵嚷嚷,不得安静,吵了那些个达官显贵,日后恐怕就不会再光临醉仙楼了。这哪家置办酒席,也不会用醉仙楼的吃食酒水,岂不是因小失大?”   马文齐半晌没言语,许久吐出几个字出来:“果真是,无奸不商。”仿佛又觉得这几个字达不到那个意思似的,补充道:“老奸巨猾。”   陆君泽哑然失笑:“我是个生意人,做生意为的就是赚钱,我这也不是一竿子买卖,我也没诓骗别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罢了。”   马文齐耸了耸肩:“左右是你家的酒楼,你怎么管着是你的事,我就是好奇问问,也没旁的意思。”   陆君泽听他这话感觉不大对劲,可看他脸色也确实是一本正经的,神色也是诚恳坦然,没有丝毫不悦的情绪,便笑了笑没言语。   到了酒楼里头,马文齐吃完饭,看了一眼单子,乖乖,不得了了,怪不得陆君泽敢说给他十两月银,这一道菜,便宜的都七八百文,十几二十几两的也是有的。这一顿饭确实随心所欲的点了,岂不是吃了一所宅院出去?   也怪不得陆君泽只卖这醉仙酒,原是有这个底气的。   马文齐跟着他出了醉仙楼,也不敢吱声了,方才他还给人家出主意,真是贻笑大方了,丢人丢到京城去了。   陆君泽素来心细,察觉出马文齐有些沉默拘束,也有意同他交好亲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怎么了?晓得我家大业大了?”   马文齐点了点头,老老实实的回他道:“是没想到陆兄长竟腰缠万贯,有些后悔拒绝了这十两银钱,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许兄弟亲口拒绝的,这才几日就要改口了?岂不是忒小人心肠了些?”   “我如今也不过二十一岁,同您相比,可不是小人了?您就给句话,那十两银钱能不能给?”   “这会儿怎么这么心切了?先前不是还嫌多的吗?”陆君泽有些疑惑,摇了摇扇子。   “本就心切,只是觉得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你给的忒多了,黎掌柜不免觉得愤懑。”马文齐撇了撇嘴:“我也没想到你这么有钱。”   “你急着要钱做什么?”   “拿钱置办田产,房屋,等置办好了,买个厨子,丫头,护院,把田地租出去,就在屋里收租子。”   “你要什么样的田产,我帮着你置办。”   马文齐摇了摇头:“我在豫章待不了多长时间,等我凑够了钱就去苍梧,豫章离京城太近了,若是遇到熟人,徒添尴尬。”   马文齐见陆君泽欲言又止,忙道:“其实,我最近也想着旁的营生,你看你你一个月给我多少月钱合适你就给我多少,当然了,若是你觉得十两不多,给十一两也是行的。”   陆君泽叹了口气:“就先前说好的十两,我觉得你是个好的,倒有些舍不得你离开了。”   马文齐嬉皮笑脸道:“我自然是好的,我去了苍梧安置好以后,你可以去苍梧找我玩儿,左右我也是不思进取的性子,咱们俩也算是蛇鼠一窝,臭味相投了。”   陆君泽哑然失笑:“哪儿有这么说自己的?许兄弟啊,你真是让我长见识了。”   “我跟着你也是长了见识了,你看着不过二十六,这通家财产怕是我一辈子也赚不到的,你真是做商人的料子。”   俩人说说笑笑回了府里,马文齐同他说开了,心里也没了很大的负担。大不了以后他在苍梧有了产业,也请他去住一年半载的,庄子里的收成也能给他两成。   他向来不是贪小便宜的人,如今也是形势所迫,赵昃延,那是什么人?官家面前的红人,虽说是仆射,可手里是有实权,又有兵权的。豫章离京城也不远,他若是想查,不定哪天就查到了。   依着赵昃延的性子,自己岂不是惨了?非得叫他挠得喘不过气来不成。   马文齐叹了口气,赵昃延如今还没寻过来,怕是根本没这个念头的,可他就是怕,怕若真是有朝一日,赵昃延找到了自己,那该怎么办?他会不会因着自己的仕途,把自己丢到公主官家面前。   马文齐心里一阵阵的疼,许是窗户没关紧,凑巧又有风吹过来,窗户突然开了,油灯也被吹灭了。   屋里突然黑了。   吓得马文齐用被子把自己捂得结结实实的,动都不敢动,脑子里全都是精灵鬼怪什么可怕恐怖的东西要来害他。   马文齐惊慌的咬住大拇指,不敢发出声响。外头风声更甚,树叶哗哗啦啦的响着,不知吹起来了什么东西,呼啦呼啦的,马文齐快要吓尿了。   马文齐再醒过来的时候,外头已经亮了,淅淅沥沥的下着雨,马文齐觉得头重脚轻,身子越发冷了,不仅打了个寒战。   马文齐难受的紧,心里晓得是夜里没关窗子,怕是冻着了,染了风寒。 第99章   不碍事,不碍事。就是染个风寒而已,他再睡会儿,捂出一身汗就好了。   马文齐颤颤巍巍的倒了杯水,摸着是杯冷茶,他也顾不得许多了,喝了个干净,又回床上躺着捂汗去了。   马文齐醒过来的时候发觉天已经黑了,他摁了摁额头,怎么睡这么长时间?   “醒了?怎么病了也不知道叫人过来瞧瞧?”   马文齐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身子抖了抖:“你……你怎么来了?”   “我想着叫你出去逛一逛,谁承想你竟发了热。”陆君泽坐在一旁饮了口茶:“若是我不过来,你这会儿怕是还醒不过来的。”   “我没什么事,就是昨儿个忘了关窗子,着了凉。”马文齐坐起身:“我这身子也忒不中用了些。”   “我给你置办了几个丫头伺候着,虽说你不会一直留在豫章,可在陆府一日,我陆府也得好好招待你一天。不然传出去了,真当我陆府是那等招待不周的了。”   “多谢了,日后若是有事,义不容辞。”马文齐拱了拱手,这世间没有谁用不到谁的地方,只要有交集,说不准哪天他就有帮上陆君泽的地方了。   陆君泽打开了扇子,掩着嘴笑了笑:“好。”   马文齐松了口气:“想来您也费心了,天色不早了,您赶紧歇着去吧。”   陆君泽站起身,叫人送来了吃食,这才出了院子。   马文齐吃完饭,正要歇着,就有丫头过来添灯油。   “这灯油还很多,一时半会儿也燃不尽。”马文齐好奇的看了她一眼:“这会儿用不着添。”   “府君特地嘱咐的,说是郎君怕黑,吩咐人看着屋里的灯火。”   马文齐心下一暖,他同陆兄长非亲非故,这陆兄长处处帮衬着自己。知晓自己不会在豫章久住,还是照拂有加,当真是心性纯善。   单单是这份照拂他都是无以为报。   马文齐幽幽的叹了口气,照这种情况,他还真没有能帮上忙的。思来想去,只有到了苍梧,手头宽松了,把庄子的分成给他些,虽说可能不会很多,但也算一份心意。   马文齐想起自家长兄先前说过,这世间,唯有人情难还,债银难要。现在想想,果真是那个理儿。他家长兄向来通透,他跟着赵昃延待了六七年,家里长辈也是松了口,唯有长兄依旧如此,想来也有他的道理,自己知道的终究是晚了。   马文齐想起赵昃延又是叹了口气,果真,人是可以同患难,而不能共富贵的。以前两人在会稽,家里的大人都不愿意,反而感情越发浓厚。如今他有权有势有银子,家里的长辈也松口了,俩人反倒离了心了。真是滑稽可笑。   马文齐心里也是纠结得很,一边觉得赵昃延不会寻他了,一边又怕他寻过来了。心里颇为煎熬,一想到他,马文齐觉得脚底生寒,寒气遍布全身。   罢了罢了,他原本就想着去苍梧的,如今有这个契机能让他攒一笔银钱,他便攒了钱,过着闲云野鹤的生活也未尝不可。   他也曾想过回会稽,可他没想好如何面对阿耶姆妈,还有长兄……   马文齐把胸中的浊气重重的叹出来,等京城太平了吧,等赵昃延同旬阳公主成了亲,一切安安稳稳的了,他便回会稽看看阿耶姆妈,若是苍梧是个好地方,往后都待在那儿也未尝不可……   次日,马文齐醒来的时候看见屋里的灯火还亮着,想必是夜里丫头又进来添灯油了,这一点点的灯火让马文齐心里暖了一上午,在下午吃完饭消食儿的时候彻底凉了。   “墨竹阿姊何必如此,非得大半夜里跑过去给那许郎君添灯油,一夜几套,这样下来,哪个吃得消?”   马文齐脚步一顿,明知道自己该转身离开,却是半步都动不了。   “到底是爷的客人,怠慢了也不好,我看他甚是娇弱,想来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若是府里照顾不周,说出去倒给爷难看。”   “娇弱?哪里就娇弱了?绾姨娘说得是有几分道理的,他面白肤细,有没有喉结,想来是个女扮男装的,怕也是贪图爷的富贵的。”   “莫要胡说了,人家以后若是成了这府里的姨娘,看有你好果子吃。”   马文齐浑身发冷,等她们走远了,自己倚着墙缓了缓,这才好些。   “女郎女郎,你们全家都是女郎!”马文齐吐出一口气:“长得好看就是女郎了?”   马文齐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没有喉结就是女郎了?”   马文齐气得捏了捏脖子,有是有的,不过不明显就是了。   “这些个丫头,想来一个两个都是瞎了。”马文齐甩了甩袖子,也没有了消食儿的心思,转身回自己院子里去了。   马文齐知道自己在陆府里好像不大受欢迎,便也识趣,平日里也不大出去,油灯也不吩咐人点了,只说天黑的时候点上就不必管了,也不必夜里续灯油了,尽量不跟人家添麻烦。   夜里睡的时候总不安生,老觉得从窗户那头冲进来个小鬼要掐死他。夜里蒙了头睡,心里极不安生的时候便咬了拇指,时间久了,倒也习惯了。   不知不觉,马文齐在陆府已经待了半年多了,他清点了一番手里的银钱,除去以前在家里带过来的五十七两银钱,手里还有三十四两工钱,够置办一处房产的了,只是想买地的话,是不够了。   如今也快过年了,他再待在这儿也不合适了,不如早早脱身才是正理,若是过几天落了雪,想走也不能了。   马文齐打定了主意,到了陆君泽前头说了说,陆君泽也不好留他,只说近来酒楼忙,不如等过了年,他亲自把他送去苍梧。   马文齐推脱说:“我自己去就可以的。”   “一开始你是自己去了,可结果呢?你且安生待着罢,酒楼里少不得人手,你此刻若是走了,可不是不仗义?”   马文齐也不好推脱了,只说过了十五就走,最忙的时候过去了,陆君泽也不好留着他了。   只不过,人算不如天算,马文齐夜里,梦到了许久不见的赵昃延,还有一旁的旬阳公主,对着他又是打又是骂的,竟比那凶神恶鬼还可怕。马文齐尖叫着醒过来,醒来的时候浑身出了冷汗,脑袋也不甚清明,一时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眼睛一翻竟晕了过去。   陆君泽晓得他又病了,以为是发热,最近天越发冷了,屋里虽说烧了地龙,可也没敢烧的火热,以为马文齐身子弱,这才病了。   匆匆赶过去的时候,丫头小厮拉着他,马文齐浑身脏乱,头发也是乱糟糟的。   陆君泽以为他闹着要走,便道:“纵是要走,也不该着这个时候发疯,你看你这乱糟糟的,倒叫下人笑话。”   “府君,许郎君疯了,方才若不是人拦着,就要跳到湖里去了。”丫头尖叫着,有些拉不住他了。   陆君泽发觉事情严重,急忙禁锢住他:“快,叫郎中过来瞧瞧。”   马文齐眼神涣散,倒像是梦游似的,嘴里嘟嘟囔囔的听不真切,陆君泽叹了口气,原来他说自个儿有疯病是不假的。   陆君泽好不容易把他关到屋里,马文齐拉着他不松手,嘴里的话只听到不真切的几个字,什么离开什么跑了的,上下成不了一句话。   好不容易等到郎中来了,他又发起疯来,用被子裹着自己,捂的严严实实的,愣是不肯把脉。   陆君泽把他的被子扔了,把他摁在床上,这才叫郎中把了脉。   “小郎君本就身有旧疾,看这脉象,是脑袋里的症,我没什么法子,不过,纳兰神医或许有法子。”   “还请先生引荐。”   纳兰神医倒是愿意过去诊治,不过马文齐此刻的状态却不容乐观,竟开始发狂起来,陆君泽差点制不住他,只得叫人把他绑起来,不叫他伤了人,也不至于伤了自己。   纳兰神医果真是神医,只开了药方,叫人煎了药,一碗药灌下去,不到一刻钟,马文齐便安静下来了。   虽说神志不清,像个小孩儿似的,倒也不会伤人了。   纳兰神医拿了银子走后,陆君泽遣散了屋里的丫头小厮,在一旁看着他。   “为何要绑我?”马文齐单纯的看着他,眼里全都是懵懂无知,陆君泽看得一时心软。   “怕你伤了自己。”陆君泽把扇子放到一旁:“我给你解开了,你可不能伤人伤己。”   马文齐乖巧的点了点头:“那是自然,兄长放心。”   陆君泽刚给他解开,马文齐就抱住他,甜腻腻的撒娇道:“兄长,你可不知道,我方才捉住了好大一条锦鲤,那颜色甚是好看。”   “哦,是吗?阿文真是厉害。”   “兄长,你怎么变得这样好看了?”马文齐捏了捏他的脸:“比我好看多了。”   陆君泽叫他磨的没了脾气,敷衍的嗯了两声,马文齐窝在他怀里:“兄长,以后我都听你的,再也不乱跑了,你可不要嫌弃我笨,我不想再叫人骗了……”   说到最后,马文齐竟哽咽起来,呜呜咽咽的哭泣。陆君泽心肠软了又软,拍了拍他的背:“兄长不嫌弃你,兄长养着你。”   “兄长,我真知道错了……”马文齐哭得越发大声,陆君泽温和的劝他,许是因为汤药,他也没闹很长时间就撑不住睡下了。   陆君泽看他脸上濡湿一片,伸手给他擦干了眼泪,把他放在床上,谁知这厮死死地抱住他的腰,愣是不撒手,陆君泽没了法子,只得和衣躺在了他身边。 第100章   陆君泽突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了,略显艰难的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一张大脸,吓了一跳,把身上的人推开。   “兄长……你怎么还没起?你不去衙门了?”   “哦哦……那啥,休沐,今儿个休沐……”陆君泽慌里慌张的穿了袍子:“你好好待着。我叫人给你煎药。”   马文齐不满意的撅着嘴:“兄长,一早起来就要喝汤药吗?我想先吃饭。”   陆君泽叫人传了饭菜过来,马文齐安安静静的穿戴好,接过一旁丫头手里的杨柳枝沾了药粉就开始洗漱,还巴巴的望着陆君泽。   陆君泽被他看得莫名心虚,站在一旁,跟他一起洗漱起来。   好在马文齐病情恢复了些,也没那么磨人,不然,陆君泽觉得自己还真是招架不住。   马文齐乖乖吃完了饭,下人适时端上了汤药,马文齐眉头紧皱,求救似的望着陆君泽,陆君泽叹了口气,抬了抬手接过汤药,让下人下去了。   “怎地了?不想喝药?”   马文齐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太苦了……”   陆君泽鼻翼翕动,眉头一皱:“确实是苦,不过良药苦口,不喝药,病怎么能好?”   “那我能不能吃一块蜜饯儿?”马文齐可怜兮兮的瞅着他,陆君泽点了点头,叫人送来了蜜饯儿,马文齐眉头紧皱,捏着鼻子,将碗里的汤药一饮而尽。   陆君泽赶紧抓了蜜饯儿填到他嘴里,马文齐嚼了嚼咽了下去,皱着一张脸,嘟囔道:“苦死了……”   陆君泽把装蜜饯儿的盘子推到他前头:“赶紧再吃两块儿,去去嘴里的苦味。”   马文齐捏了一块放进嘴里:“这蜜饯儿倒是比以前吃的差了些,不甜……”   “这八珍梅是酸甜口的,我觉得还行啊。”   “我想吃糖渍荔枝。”马文齐又捏了一块放进嘴里:“南方有龙眼荔支,宁比西园。”   “叔师贵其珍,武仲称其美。良由自远致,含滋不留齿。”马文齐叹了口气:“苍梧多荔枝,生山中,人家亦种之。兄长,你有空带我去苍梧玩儿吧?”   陆君泽看着他期待的目光不忍拒绝,颔首道:“兄长得了空带你去。”   马文齐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我就知道,长兄待我最好了。”   陆君泽情不自禁的跟着他一同笑起来。   汤药一天一天的喝着,可这病就是不见好,陆君泽看着他跟自己炫耀手里的画卷,单纯美好,他居然有些不舍,想着若是一辈子都这样也是好的,他可以养着他。   念头一出,陆君泽就吓了一跳,怎么可能,这怎么能,他是……自己不能招惹的人啊……陆君泽眉头紧皱,他虽像个女郎,可终究是个郎君,陆府到了他这一辈儿,已经没了兄弟姐妹,他怎么能生了这种念头?   陆君泽推了他的画卷,转身就走,马文齐有些诧异,有些惶恐的抓住他的袖角:“兄长……”   “我不是你兄长。”陆君泽甩开他的手:“你好好看看我到底是谁。”   马文齐怔怔的看着他,瞳孔猛震,长兄怎么变成了陆君泽?他在哪儿?他明明是在会稽,怎么会在陆君泽身边?陆君泽?陆君泽是谁?马文齐惊恐的跑回床上,把自己裹得紧紧的,他好害怕,这里好黑……   陆君泽看他不大对劲,刚想过去,心下一紧,叫了小厮过来:“看住许郎君,不许他出了屋子,若是实在制不住了,叫了人手把他绑在床上。”   小厮领了命,一动不动的守在门口。   马文齐躲在被子里瑟瑟发抖,不敢出声,他眼前一片黑暗,脑子里许多人影闪过,祖父祖母,阿耶姆妈,兄弟姊妹,赵宛婧,赵昃延,还有……旬阳公主……   马文齐出了一身汗,浑身无力的倒在床上,再也没了意识。   马文齐醒过来的时候,屋里并没有人,看外头阳光正好,许是晌午了,他脑袋疼得不行,张嘴叫道:“小翠阿姊……”   话一出口,脑袋便嗡嗡的,他突然想起来,小翠阿姊早已经嫁了人了,如今自己躲了赵昃延和旬阳公主,现在正在豫章。   马文齐捂着脑袋下了床榻,正要出门,外头站着两个小厮,满脸堆笑:“许郎君醒了?如今感觉怎么样?”   马文齐嗯了一声,正要踏出屋子,小厮拦住他:“许郎君,如今您大病初愈,不适合出门走动,今儿个天冷,眼看着就要落了雪了,许郎君还是回屋里歇着吧。”   马文齐摇了摇头:“我不冷。”抬步就要出门。   小厮又拦住他:“郎君可是饿了?如今都晌午了,想必是饿了的,厨房里早就备好了饭菜,若是不抓紧吃,怕是要凉了,凉了了就不好吃了。”   马文齐看他这个样子,怕是不想让自己出去的,转身回了屋里,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端过来吧。”   小厮松了口气,赶紧叫人传膳食。   马文齐大病初愈,胃口并不好,潦潦草草吃了几口便吃不下了,便放了筷子,下人适时端了汤药过来,马文齐眉头也不皱,眼睛眨都不眨的喝完了。   丫头端上蜜饯儿,马文齐摆了摆手:“不必了,我歇着去了。”丫头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把东西撤下去了。   屋里安静的很,马文齐正在软榻上坐着发呆,外头突然传来惊喜的声音:“呀,下雪了!”   马文齐打开窗子看了看,可不是下雪了。今年的雪倒是比往常晚一些,这下更不好脱身了。   马文齐幽幽的叹了口气,如今地龙烧的火热,屋里也有火盆,屋里温暖如春,可越是这样,他心里越是不安,陆兄长待他实在是好,他无以为报。   马文齐手滑向腰间,掏出从小佩戴的玉佩,多亏当时遇到贼人时,他连带着这块玉佩一同塞到鞋子里去了,所幸没有踩坏,如今也算是还一个人情。   “你们府君呢?”马文齐站在门口:“我想见一见你们府君。”   “我们府君回京城去了,眼看就要过年了,府君自然得回京城。”   马文齐心里一阵失落,罢了罢了,待他回来再说吧。   马文齐呆呆地看着手里的玉佩,陆兄长怕是得等到十五删以后才能回来,届时他就要走了,若是陆兄长十六铣不回来,他便留下书信去苍梧了。   马文齐安安静静的待在屋里,过年的时候也不曾出去,该去验酒的时候验酒,年关将至,酒楼的用酒量本就大,他一日验酒一次,回到府里就歪着睡觉,倒是不惹麻烦。   “许郎君,今儿个年夜,您同我们一起热闹热闹吧?”   马文齐笑着摇了摇头:“我去了怕你们不自在,罢了,我回屋歇着了,你们玩得开心,注意安全。”马文齐递给她们一锭银子:“你们想着吃些什么零嘴儿就买些,新年快乐。”   几个丫头接了银子,欢欢喜喜的出去了。   马文齐进了屋,心力交瘁,他觉得自己好久没这么累过了,取了酒,喝了两杯。他知道自己喝不醉,却也图个喜庆,他举杯对着窗户道:“阿耶姆妈,兄嫂阿姊新年安康。”   马文齐喝了几杯就撂了手,上床睡觉去了。   马文齐夜里热的发慌,掀了被子到腰间,一双手给他拉过去,给他掖好被子,轻声道:“我回来了。”   马文齐昏昏沉沉的脑袋一下子清明无比,猛地睁开眼睛,愣愣的看着近在咫尺的陆君泽,讷讷的开口道:“陆兄长……你怎么来了?”   “我怕你一个人在庄子里冷清。”陆君泽收回掖被子的手:“我在京城……挺想你的……”   马文齐抿着嘴笑了笑:“大雪封路不好走吧?”   “是不好走,本来两日就能到的,硬生生拖了四五天。”陆君泽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你看,我也去了你说的那家道馆求了符。”   马文齐看那荷包做工甚好,开口称赞道:“这荷包的刺绣是用了心的。”   陆君泽一愣,随后就要解下荷包:“你若喜欢……”   马文齐赶紧制止了:“不不不,我就是觉得精致,并没有想要的心思。”   马文齐突然想起先前准备送的那块玉佩,赶紧找了出来,递给他:“我也没什么能拿的出手的东西,这块玉佩还有点意思,赠与你了。新年安康。”   陆君泽接过有些温热的玉佩:“我也没什么好回给你的,等我回去找找,我找到了合适的再回赠与你。”   “不必了不必了,陆兄长您待我很好,收留我还发给我月钱,这份恩情我无以为报,待回到苍梧,我请你小住几日,尽尽地主之谊。”   陆君泽冷静下来,回他道:“好,我倒要尝尝苍梧的荔枝了。”   马文齐愣了一下,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久违的脸,那张脸解颜而笑,意气风发道:“你素来爱吃荔枝,我听闻苍梧多荔枝,生山中,人家亦种之。待日后得了空,我带你去苍梧,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   “许兄弟?阿文?”陆君泽在他眼前挥了挥手:“怎么走神了?”   马文齐回过神,干笑一声:“方才想事情想得出神了。”   “想什么事呢?我看你眼睛直勾勾的,可又是身体不大好了?”   “我身子已经大好了,只是在想以后去了苍梧,定要在院子里种上一颗荔枝树。”   马文齐绕了个话题,问他京城可有什么好玩的事了?两人说说笑笑,到了半夜,马文齐听着听着睡了过去,陆君泽叹了口气,把他抱到床上,摸了摸他的额头:“新年安康,马文齐。” 第101章   昨儿谈了许多,马文齐也没听到自己想知道的消息,譬如,赵昃延同旬阳公主成亲了没有?譬如,长兄在京城怎么样?有没有被官家责难,有没有被同僚排挤陷害?箬天阿姊又怎么样了?生了女郎还是郎君?平安健康否?   马文齐想问,倒不知道如何开口,如果直接问,陆兄长那么聪明,恐怕能知晓自己的身份。如果委婉的问,就像昨儿个一般,陆兄长怕是不解其意,说一些个不相干的话。   马文齐坐起身,陆君泽就从外头进来了,坐在火盆前头暖了暖手:“一大早唉声叹气的可不好。”他从袖子里摸了摸,把两个黄澄澄的东西扔了过来:“从京城捎过来的,你尝尝。”   “橘子?这个时候倒是稀罕。”   陆君泽颇为宠溺的笑了笑:“果真是个不识货的,你剥开了看看到底是不是橘子。”   马文齐摁了摁,这倒是比橘子硬一些,费了好大的劲才剥开了,掰了一块放到嘴里,却发现这果子比橘子要甜些,汁水很足,更神奇的是这果子没有籽儿。   马文齐惊奇的看着陆君泽:“这果子好吃。”   “这个是金环,听说是上贡的果子。”   马文齐吓了一跳:“贡品?这……官家若是知道了,怕是要追究的……”   “如今京城不大安定,官家不会在意这些个,几个贡果不打眼的。”   “京城……很乱吗?”   “还好,你可知道赵仆射?”   马文齐心下一紧,故作淡定的揪了一瓣果肉塞进嘴里:“自然是知道。”   “如今升了官了,听说是左光禄大夫,只是官家还没赐金章紫绶,但已经放出了消息来了,怕是板上钉钉了。连升三品,可见官家厚爱。”   “恐怕是因着旬阳公主吧?我从京城出来的时候听说官家赐婚,旬阳公主同赵仆射。”马文齐低着头,细细的扣着金环果肉上的白色脉络。   “这个我也略有耳闻,只不过,不知为何,两人还未成亲。”   “一个是官家的姑母,一个是官家的宠臣,总得挑个好日子。”马文齐又塞了一瓣果肉。   “也是这个理儿。最近官家的日子也不好过,哪儿能想着这个?朝中官员多有变动,升迁的升迁也快,原本前途光明的官员,官家这会儿不理睬了的也多的是。就像从会稽升上来的御史台的中丞,被调到了门下省,成了三品侍中,自此以后,官家也没有重用的意思。”   马文齐心下一惊,可不好展现出来惊慌失措的样子,定了定心,平淡的开口道:“四品官升到京官三品,也是官家抬举了。”   “哎~,话可不是这么说的,这三品的侍中可比御史台中丞差远了。”   “哦?此话怎讲?”   “这中丞为御史台主,这门下省的侍中就有四个,你说这一个人决策的权利大,还是四个人商定的权利大?”   马文齐抿着嘴没言语。   “再说了,御史台那是监察机构,负责纠察、弹劾官员、肃正纲纪。这门下省是干什么的,就犹如长舌妇一般,职在进规献纳,纠正违阙。这权利少了不是一星半点啊。”   马文齐叹了口气:“不管怎么说,也是官家抬举了。”   陆君泽挑眉笑了笑:“那倒也是,要不然怎么说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呢。”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马文齐想事情想得入了神,陆君泽在一旁喝茶,两人互不打扰,倒是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阿文,想什么呢,这也想了一上午了,今儿个有空,不如跟着我去后院赏花?后院的梅花下人们照顾的不错。”陆君泽的茶壶里再也倒不出茶水了,干脆开了口,打破了安静的氛围。   马文齐也不好推辞,回过神,穿了鞋,拿了大氅出去了。   大雪初停,正是冷的时候,马文齐拢了拢衣裳,陆君泽见状往他手里塞了个袖炉:“暖着罢,我摸着你手都是冷的。”   马文齐也没谢却,把袖炉捂在手心里,觉得浑身都是暖洋洋的。   陆君泽笑眯眯的搓了搓手,带着他去了后院的梅林去了。   梅林的梅花确实是好看,马文齐捏了捏花瓣,傻呵呵的笑了笑:“这手感倒是比缎子好些。”   马文齐扭头问道:“这园子里种了梅树,就是为了这会儿赏景儿的?”   陆君泽笑着摇了摇头:“本来是酿梅子酒的,后来我们一家都搬去京城了,也没人想着酿梅子酒了。今年我也闲着,酿好了给你尝尝。”   “好呀,到时候多放些蜂蜜冰糖的,我喜欢甜一些的。”马文齐松开了手里的枝子:“我原想着,若是只用来看的,就折了几枝子,找个花瓶插着放到屋里。如今倒是舍不得了,还是让它长着吧,结果子。”   “这么些树枝子呢,你想折了也不打紧的。”   马文齐摆了摆手:“不了不了,让它长着吧,若是摆到屋里我倒觉得遗憾,这花开的这样好,开了春必定结的果子多。”   陆君泽点了点头:“也好,来年多酿些梅子酒,陆府上下也乐呵乐呵。”   马文齐跟着陆君泽在梅林里绕了绕,马文齐捏了把雪:“在这块地儿堆个雪人倒是不错。”   陆君泽弯了身子,用手捧了一堆雪,捏成圆球,把雪球放在雪球堆了堆,往地上滚了滚,一个不小的雪球就出来了。   马文齐惊讶的看着他:“陆兄长这是要堆雪人?”   陆君泽蹲着身子,仰头看他,一双眸子熠熠发光,马文齐心里咯噔一下,瞬间有些慌乱:“这……这天太冷了……改日……”   “择日不如撞日,许兄弟,一起堆雪人啊?”陆君泽把那一团比头还大的雪球捧起来:“一起玩?”   马文齐见他玩的欢快,也没了顾虑,把袖炉系在腰间:“一起。”   两人倒是不冷了,双手通红,身上倒是出了汗。看着雪人初具雏形,马文齐咯咯的笑出声:“头歪了,陆兄长,雪人的头歪了。”   陆君泽退了两步一看,可不是嘛,本来雪人的头圆咕隆咚的,不知因何掉了一块,这头瞬间就不圆了。   陆君泽把雪人的头薅下来,往雪里滚了滚,又是一个圆咕隆咚的球。   “阿文,去,寻个石头树枝什么的,咱们给这雪人做个鼻子眼睛。”   马文齐乖乖应了一声,出了园子,在假山上扣了两块石头,又从附近拾了个树杈子,急匆匆的回去了。   “看,我从假山上扣了俩石头,还拾到一个树杈子。”   “真棒!”陆君泽接过东西,给雪人安上眼睛和树杈子胳膊:“阿文,你看,这是不是少了些什么?”   马文齐红了耳朵:“我忘了鼻子和嘴巴了。”   陆君泽从荷包里挑了挑,掏出一个毛绒绒的东西插在雪人脸上,马文齐歪头看了看:“这是?”   “辛夷,荷包里做香料的。这时候正派上用场。”   马文齐看着还差了嘴,忽然想起来今儿个戴的簪子是个牛角弯簪,可不是正适合做雪人的嘴?   马文齐把簪子拆下来,一头青丝随意泄下,他把簪子放到雪人脸上,笑道:“正合适。”   马文齐头发自小就好,乌黑铮亮,丝滑飘逸,陆君泽只看了一眼便挪不开了,面前的少年,颜丹鬓绿,甚是好看。   马文齐随意拢了拢头发,把脖子上戴的玉解了下来,用绳子随随便便将头发绑了,一个水头极好的玉坠垂在脑后,说不上来的好看。   “陆兄长,你看,这雪人是不是完整了?”马文齐扬了个明媚的笑,陆君泽怔怔的点了点头,一时间回过神来。   “你这簪子看起来价值不菲,你就这么舍得?”   马文齐摇了摇头:“有什么舍不得的,我我就是折个树枝也是能挽了头发的。”   “等雪人化了,我叫人寻了簪子给你,或者我赔你个更好的。”   马文齐笑着摆了摆手:“不必如此麻烦了,哪能叫你赔我?若是这么说,我还得赔你辛夷不是?”   陆君泽嘴角含笑,捂着他的手搓了搓,又把袖炉从他腰间摘下:“天冷,把这玩意儿揣袖子里去吧,免得着了凉。”   马文齐笑嘻嘻的接了袖炉:“赶明儿个,看哪个丫头小厮眼尖,能拿了这簪子,也算是过年讨个彩头。”   “若是我拿了这簪子,你给我什么彩?”   “你怎么能算呢?这不是耍赖嘛?”马文齐惊讶的看了他一眼:“我想着府里的丫头小厮都是极守规矩的,拾了这簪子也不会私藏,到时候交给你了,你同我说一声,我包了银锭子给他。”   “哪儿就用你破费了?我来给。因着过年,也打了不少新奇的银锞子,到时候赏下去也好看。”   “什么样式的?先前在家的时候,我姆妈倒是给过我压岁锞子,各种样式的,不晓得现在有什么新奇样式?”   “往常不过是梅花海棠花一类的,再好看一些不过是吉祥话儿的,我得了猫爪图案的,很是圆润可爱。”   马文齐眼睛一亮:“猫爪图案的?我可能够瞧上一瞧?”   “我叫人收起来了,回去寻了给你送屋里去。”   马文齐笑得合不拢嘴:“哪儿就用你送屋里去了?我就看一眼,从没见过猫爪图案的,心里好奇,想来是可爱的。”   “哎,我得了不少,不至于送你一个都不舍得。”陆君泽搓了搓手:“想必这会儿也饿了,咱们去吃饭去吧。”   马文齐摸了摸软瘪瘪的肚子,十分认同的点了点头:“陆兄长说得对,是到了吃饭的点儿了。” 第102章   陆君泽把锞子送过来的时候,马文齐正在屋里烤火马文齐看着他手心里金灿灿的猫爪,忍不住拿起来细细把玩。   这金锞子做得真不错,许是花了心思在这上头的,这小猫爪打磨的光滑细腻,马文齐握在手里,感觉像是拿了一块光滑的玉似的。   马文齐把猫爪还给他:“这锞子是从哪儿打的?得空了,我也去打些,赠与我的小侄儿。”   “京城里你打听打听,城南的一家铺子。”陆君泽把金锞子塞到他手里:“这一时半会儿你也打不出来,等你有了新的,你再还给我也不迟的。”   马文齐捏在手里,来回摩挲,对这小猫爪越发喜欢了。   “阿文喜欢猫?”陆君泽把手伸在火盆上方,漫不经心的烤着手。   “喜欢。”马文齐捏了捏猫爪锞子:“以前得了一只狐狸,很是喜欢,因为同我阿耶闹了别扭,把狐狸送给我阿姊养着了。我也是同宠物没有什么缘分。”   “我记得后院有个小厮叫福康的,在屋里养了只猫,很是可爱,你若是得了空,可以过去逗逗那猫。”   “是吗?得空了我去看看。”马文齐笑眯了眼睛:“陆兄长喜欢猫吗?”   陆君泽摇了摇头:“不大喜欢,小时候倒是喜欢得紧,后来我长兄战死沙场,我就没了养宠物的心思,一心想着强身健体,开始舞枪弄棒,想着有朝一日能为我家长兄报仇雪恨。”   马文齐不自觉的抿了抿嘴,眉毛耷拉着:“你家长兄是个英雄,你也是。”   陆君泽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不是,你知道我这条腿是怎么坏的吗?”   马文齐摇了摇头。   “我不听我祖父祖母的劝阻,一心想要上战场,还没出城门,城墙上掉下一个人来,正巧落在我腿上,当时我就从马上跌了下去。这腿算是废了一半了。”   陆君泽颤抖着吐出了一口气:“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啊!”   马文齐拍了拍他的肩膀:“冥冥中自有安排。就像我,我阿耶为了不让我跟……进京,拿了棒子打我,打的我半个月下不了床,我还是不知悔改,跟我长兄闹得如今也是没话说,我硬是不听劝阻,跟着他进了京城。结果呢?人家如今风光得意,娶妻生子升官发财。我呢?我身上勉强几两碎银,吃得饱穿得暖,怕被报复,怕被阿耶姆妈训斥,不敢回老家。”   马文齐苦笑一声:“都是命啊!都是命!若是前几年,我是万万想不到他是会抛弃我的,如今一看,哪儿有什么抛弃不得的东西?只不过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罢了。要说起来,还是先前他没遇到能抛弃我的理由罢了,左右衡量,我比不得人家的仕途重要。”   “也是我这个人,没什么本事,都说良禽择木而栖,这道理也是一样的,到底还是我没本事,留不住人家……”   陆君泽拍了拍他的后背:“都怨我了,不该着说这些个丧气话的,你家那个才是个傻的,放弃了你这么好的,我看他那俩眼珠子不过是个摆设罢了。”   马文齐眼眸低垂,他知道陆兄长不过哄他开心罢了,赵昃延那样的人是不该配自己这种脓包废物,什么也不会……   陆君泽看他心情不大好,搓了搓手指:“我没有哄你,没有说假话。我觉得你挺不错的,你这个人没什么心思,单纯得很,人也大方,虽然有时候有些小脾气,倒也娇俏可爱。真实大方不做作。”   陆君泽笑出声来:“当时我要给你十两银子,你万般推辞,后来晓得我酒楼确实红火,你软磨硬泡,非要我给你十两银子。如今想来也是可爱得紧。”   马文齐红了脸:“就当是我借的,我以后再还给你……”   “你看,你欠人了人情从不说就这么欠着,总是从旁的地方补上,那个玉佩就是这个意思吧?”   马文齐低着头:“我就是觉得你帮了我很多,心里过意不过……”   “你忘了?你那十两银子本就是你应得的,你还帮了我大忙,若是说谢谢,我一个月十两银子请你,还是我占了便宜的。毕竟你验酒这方面,比京城里的验酒师傅还要厉害许多。”   ”我也没做什么,哪儿就有你说的厉害……”马文齐耳朵根都红了。   陆君泽笑了笑,捏了捏他的手:“赶紧烤烤手吧,手尖都是凉的。”   马文齐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光顾着聊天了。对了,陆兄长,梅林里的雪人上的簪子可有人拾到了?”   陆君泽笑着摇了摇头:“梅林偏僻,本就没几个人愿意过去,这个时候,如果有人看见了,你那簪子也是个贵重的物件,怕是都晓得是主子的物件,哪个敢拿下来?不晓得哪天能被人发现呢。”   马文齐叹了口气:“也是,那这彩头岂不是白费了?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   “你若是想让人得了彩头,不如在院子里玩儿一会,丢个物件儿让他们寻,这也是一样的。至于那簪子,你若是不心疼,等雪化了,簪子掉了送与我得了。”   “那也好,我估摸着,我也是等不到果子熟了的时候的,到时候陆兄长可要去苍梧玩啊,我招待你。”   陆君泽笑眯眯的看着他:“那敢情好。”   眼看着元宵节就要过去了,马文齐也该动身了,可正是元宵节前一天,突然下了一场大雪,这个时候这么大的雪很是少见,马文齐一时半会儿也是走不了了,只能窝在屋里。   陆君泽也是闲着,两人一起品茶下棋,倒也自在。   “府君,求求您救救绾姨娘吧!府君……”外头凄凄惨惨的哭泣声扰得马文齐频频回首,他看了一眼陆君泽:“你不出去看看?”   陆君泽把棋子往棋瓮里一扔:“我出去瞧瞧。”   毕竟是人家自家院子里的私事,马文齐也不好跟着出去,只把注意力放在棋盘上。   陆君泽这个人下棋技术真是高超,不给人留一点活路,马文齐叹了口气,他棋艺本就不高,如今碰上陆兄长倒是不够看了。   在家里赵昃延还会让着他……赵昃延……马文齐心里一阵抽痛,他抹了把脸,苦笑一声,别想了,从此就跟这个人天各一方了,赵什么赵,昃什么昃,延什么延。狗屁不是。   “府君!求求您了……”外头的声音越发凄厉。马文齐听在耳里都觉得毛骨悚然。   马文齐从软榻上下来,打了帘子出去:“陆兄长,我累了,想歪一会儿,有事你就去忙吧,这棋,咱们改日再下。”   陆君泽不大好意思的看了他一眼:“叫你看笑话了,待会儿我过来陪你一同用膳。”   “还不带路!”陆君泽眉头一皱,看着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丫头一眼,那丫头赶紧站起身在前头带路,陆君泽就跟着那丫头去了。   马文齐把棋盘上的棋子一颗一颗的捡起来,装到棋瓮里,还差几颗就分完了,突然袖子碰到了棋瓮,不知怎地,棋瓮掉到了地上,黑棋子撒了一地。   马文齐幽幽的叹了口气,蹲在地上,一颗一颗的拾起来。把棋子从地上拾起来以后,马文齐不大放心的查了查棋瓮里的黑色棋子,179,少两颗。   马文齐叹了口气,蹲在地上开始寻黑棋子,寻摸了一圈也没找到,马文齐拿了扫把,趴着身子在软榻下面扒拉,果然,两颗棋子一颗不多一颗不少的被他扒拉了出来。   马文齐搓了搓两颗沾了尘土的棋子,重新放进了棋瓮里。   “许郎君,我家府君说了,叫你不必等着他了,今儿个他陪着我们绾姨娘用膳。”   马文齐笑了笑:“晓得了,本就不打紧的,辛苦你过来跑一趟。”   那人也没言语,转身走了。   仗势欺人的丫头小厮他见得多了,却没想到,这丫头变脸这么快,府里的厨子倒戈相向的速度也是快的惊人。   马文齐看着桌子上的菜有些难以下咽,虽说有些菜糊了些,可这鸡蛋羹上面的小蛋壳片片还趾高气扬的漂在上面,属实有些难以接受。   马文齐草草吃了两口,不是太咸了就是一点咸味都没有,马文齐没了胃口索性让人撤下去了,那丫头撤菜的时候还一脸怨气:“什么人啊,白吃白喝白住白使唤人就罢了,这厨房里费心费力做出来的饭菜还挑三拣四的,还真以为自个儿是大户人家的女郎?”   “那最得宠的绾姨娘还是县令府里出来的呢,人家也是规规矩矩的,哪儿有这么挑三拣四的?”   马文齐攥了攥拳头,没跟她一般计较,他就在这儿住一阵子,又不是住一辈子,等雪化了他就走了,犯不着跟一个丫头生气。   马文齐没吃饱也没力气,恹恹的歪在床上,外头正冷,屋里暖和,他倒是存了几分睡意,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   马文齐醒的时候,陆君泽正在外头自己个儿跟自己个儿下棋,见他起来,轻笑道:“上午的棋还没下完怎么就收起来了?”   “别提了,我本就赢不了的,本想着收起来,却被我弄撒了,又一个一个拾起来的,还好一个没少,不然我可赔不起。”马文齐伸了个懒腰,恹恹的坐在榻上,倚着桌子:“今儿个怎么了?我看那丫头哭的挺惨的。” 第103章   “后院那边出了些事,我过去看了看。”   马文齐点了点头,心里清楚他不想提这事,也没多问,他方才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干坐着又觉得有些尴尬,恰巧想起那丫头的哭喊声,这才多问了一嘴。   又是一室安静,陆君泽也察觉到两人之间确实是安静得过分了,又开口补充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有点口角之争。你晌午吃的什么?吃的可还好?”   马文齐沉默了一下,好像是很认真在想晌午到底吃了什么,片刻开口道:“吃得挺好的,具体吃了什么,菜品太多了,这会儿有些想不起来了。”   “那就好。”陆君泽摸了摸下巴:“我许久没回豫章了,这府里的下人也很久没用过了,我就是怕这下人懒惰,怠慢了你。”   马文齐摇了摇头,愣愣的看着地面:“我想着,过几天雪化了就动身了。趁早过去打点打点,总不能,老待在你这儿不是?”   陆君泽心下一慌,面前却还是如沐春风的笑意:“走得这样匆忙?多待些时日我也是不介意的。”   马文齐轻轻摇了摇头,眼睛还是盯着地面看:“罢了,说不准我后半辈子就住在苍梧了,早些过去看看宅子,看看田地也是好的。”   “既然你执意要走,我也不强人所难的留你了,你想离开的时候,找个人知会我一声,我送你过去。”   “不必如此劳烦你的……”马文齐抬头看他:“我自己也是可以的,你愿意借给我马车,我已经是感激不尽了……”   “我送你过去也是想着能在那边逛一逛,我倒是没去过苍梧,过去转一转也是好的。可惜这个时候吃不上苍梧的荔枝了。”   “那没关系的,待到相月,荔枝成熟的时候,你若是得了空,可以过去小住些时日。”马文齐笑道:“到了苍梧我寻了院子,在院子里种几棵荔枝树,也好多吃些。”   “那一言为定。”陆君泽笑吟吟的看着他,马文齐也冲他笑了笑:“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马文齐这边正同陆君泽畅想苍梧的院子,苍梧的田地,苍梧的荔枝,远在千里的赵昃延早已经熬红了眼。   赵昃延刚把公文处理完,就听到洛东道:“公主来了。”赵昃延眉头一皱,出了书房,不咸不淡的看着洛东:“她又来做什么?就跟她说我没空,叫她去别处玩去。”   “我的未婚夫婿就这么讨厌我?竟见都不想见我。”旬阳公主施施然的走过来,掩嘴笑道:“不会还因着那个马家小郎君的事恼我吧?”   赵昃延没言语。   旬阳公主扯了扯自己的衣裳:“这可真是天大的委屈了,他自己要走的,同我有什么干系?赵仆射……不对,是赵左光禄大夫,这可是迁怒了?”   “公主想多了,只是如今虽说官家下了旨意,可到底没说具体的日子,还未成婚,你老来赵府,让人见了免不得说许多的闲话。”赵昃延转身离开:“洛东,叫人送公主回去。”   “赵昃延,马文齐走都走了,你还惦记他?难不成,你真想让我把他送走?”   送走二字咬的格外重,赵昃延眉头紧锁,眸子里带了一丝戾气,转眼又消失的无影无踪。赵昃延冷冷的看着他,寒声道:“旬阳公主大可一试,怪不得颖川的荀辞兰宁可吃糠咽菜,也不愿娶了公主。”   这话说得极为难听,旬阳公主脸色一黑:“你说什么?”   赵昃延眉头也不皱着了,一副云淡风轻,放荡不羁的模样看着她:“想来公主还不知道呢,先前,官家并不想把公主指给我的,是相中了颖川荀氏的贵公子荀辞兰,可这贵族公子就是臭毛病多……”   赵昃延意有所指的瞟了旬阳公主一眼,轻飘飘的开口道:“听说官家要把你指给他,连夜跑了。官家没了法子,上了朝提了这件事,朝中竟鸦雀无声。”   赵昃延轻笑一声:“这朝中新贵甚多,同我一般年纪的,尚无正室的也有的是。可为何朝堂之上鸦雀无声呢?”   “赵昃延!你别太过分!”旬阳公主拳头紧握,身体紧绷,好像他再多说一个字,她就要杀了他一般。   “公主有气可别朝我撒,若不是效忠官家,为官家分忧,我也不会遵旨娶了公主的。毕竟公主可是比我大了六七岁,也是半老徐娘了。如今看来,荀辞兰倒是个有胆量,见识广,眼界高的。”   “你就不怕我一气之下回了高坼,带兵踏平了你这赵府吗?”   “回高坼?带兵?踏平赵府?”赵昃延笑出声来:“公主气傻了吧?高坼王已经没了,您如今是西显的公主,当今圣上的姑母,带兵?带哪儿的兵?此话以后还是莫要再讲了,免得有心人听去了,还以为公主有了不臣之心。”   “你!你们!你们给我做了圈套!”   赵昃延摆了摆手:“这话从何说起呢?只能说,解救了公主。高坼人也真不是个东西,先帝把公主送去和亲,高坼人居然作践公主,真是对先帝不敬,对西显不臣。”   “先帝在世时,最疼您了,官家也是对您甚是崇敬爱戴,听闻您受了委屈,便叫人带兵带您回来,顺便……”赵昃延勾了勾嘴角:“让高坼换了个主人。”   “你们做了什么?你们怎么敢?”旬阳公主一脸不可置信,浑身发抖,看得出是有些惊慌失措的。   “怎么不敢?戚家大将军与戚家女郎带了七十万精兵,一夜攻占了高坼,如今也不应叫高坼了,官家有意选了几个名字同我商量。公主你说,是万疆郡好听,还是当归郡好听,亦或者是高坼郡?”   赵昃延笑吟吟的看着她压制怒气的样子,又补充道:“如今你仍是西显的旬阳公主,不过以后若是嫁给我,嘶……我这个人啊,最不喜内人出门,最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才好。”   “赵昃延,你太过分了。”   “我过分?”赵昃延眉毛轻挑,脸色没了笑意,冷声道:“公主现在的境地全都仰仗着荀辞兰,不如你问问荀辞兰为何宁愿吃糠咽菜,宁愿抛了贵族公子的名头,也不娶你?荀氏,旬阳公主,都占个旬字,不得不说,你们是挺有缘分的。”   “洛东,我还有事,你替我送送旬阳公主。”赵昃延扭头进了书房,摩挲着手里的簪子,不去理会外头的声音,片刻耳边便清净了,他重重的叹了口气,呢喃一声:“文齐,还气吗……”   没过一会儿,洛东进了书房:“府君,旬阳公主走了。”   赵昃延点了点头:“找人的事,怎么样了?有什么消息吗?”   洛东摇了摇头:“没有。只知道小郎君出了城门,之后便没了消息,一丝踪迹都没有。”   “这也几个月了,若是被绑架了,是会到府里送信儿要银钱的,若是……”洛东看赵昃延脸色不大好,也没有继续说下去了。   “出去吧!继续找,利阳,喧城,冬阳,戈阳都没有那就继续找,西阳,卢江,新桉,盘阳,豫章,檩川,实在没有就往始星,魏邢那边找,总不能出了西显。”   洛东抱了抱拳,出去了。   赵昃延摁了摁额头:“马文齐,你真是有一套的,我只不过叫你回会稽避一避风头,你倒好,索性来了个离家出走,让我找也找不到,真是好本事。”   赵昃延心里揪着疼,细细密密的疼席卷而来,他有些受不住了。马文齐那么没心机的人,为了躲着他,居然用尽了本事,做到了这个地步。   赵昃延不怕找不到他,他怕的是,马文齐不想让自己找到他,更怕马文齐不愿意回来了。   赵昃延咬着牙,捂住胸口,这个傻子,往日里净说自己不疼他,可如今看看,这个傻子又何尝心疼过他?竟不顾他的死活跑了,他花了这么长时间,愣是一点线索都没有,可见是真的对他失望透顶了,不想再见他了。   赵昃延觉得胸口闷得疼,疼得有些喘不上来气了,他颓废的趴在桌子:“文齐啊文齐,快些回来吧,你的赵家兄长快撑不住了……”   手里的簪子依旧光滑,赵昃延蓦然想起在马文齐屋里的桌子上,规规矩矩的放着的一盒子簪子,里头的东西都是他送的。马文齐什么都没带走,也不知银两盘缠带够了没有,出门在外,他身子骨弱,会不会生病?有没有住的地方?吃得好吗?穿得暖吗?会不会被人欺负?   赵昃延越发觉得难受,马文齐自小没受过苦,家里千娇万宠着长大的,吃的是精细粮食,睡的是云锦软榻,冬天一定得把屋子里的地龙烧的暖暖和和的,要时时备着热水,屋里太热,他免不得会渴,就是不渴,也得喝一些水。   赵昃延摁了摁额头,他此刻脱不了身,戚家将军不日抵达京城,压了不少高坼人,他若是这个关头走了,官家降罪还是小事。若是旬阳公主在里头使了手段,高坼人真的闹了起来,那可真是糟糕透了。   赵昃延一想起旬阳公主,就觉得脑袋又大了一圈,马文齐如今在外头,过的好不好先不说,若是旬阳公主记恨上他了,再找了人害他……   赵昃延突然不敢继续想下去了,他慌里慌张的站起身:“叫振北过来回话。”   不一会儿,振北过来了,赵昃延看着振北黑了不少,开口道:“黑了不少,也壮实了。此去你受苦了。”   “哪儿有什么苦不苦的,为爷办事,属下自当竭尽全力。”   赵昃延欣慰的笑了笑:“恐怕还得叫你去办一件事。”   “爷请说。”   “去寻马家小郎君。你素来心细,你去我放心。”   “属下不大明白,爷不是让洛东不是去了吗?”   赵昃延苦笑一声:“洛东……洛东怕是心里存了怨气的,他怕是不想文齐回来的。这事也是我莽撞了,没思虑周全。”   “洛东不是那样的人……”   赵昃延叹了口气:“你心里也清楚洛东的能力,这么久都没找到,我也信他没有懈怠,我怕他心思不在这上面。若是……我还能拖些时间再找,可我怕旬阳对他动手。”   “这话要同洛东说吗?”   赵昃延点了点头:“说吧,我不疑他,不然我也不会用他,此刻让你也加进去,也是情况紧急,他会明白的。”   振北点了点头:“那属下去了。”   赵昃延摆了摆手:“去吧,早些回来。”   振北轻巧的走出门,很快消失在院子里。   赵昃延摁了摁额头,马文齐,洛东,旬阳公主……他苦笑一声,都是他的错。   ◎作者有话说:   赵昃延:贵族公子就是臭毛病多,公主你臭毛病更多……   旬阳公主:…… 第104章   眼看冰雪消融,路上已经能通人了,马文齐思量着是离开的时候了,便提前收拾了东西。   “陆兄长,我想着回苍梧了。”马文齐低头把碗里的肉塞到嘴里。   “这么突然?再多住些时日吧。”陆君泽愣了愣,夹菜的筷子顿了一下,随后风轻云淡的把菜夹到自己碗里。   “不了,若是有现成的马车,我想着明儿个就动身去苍梧,这些日子多谢陆兄长的照拂了,齐文感激不尽。”马文齐放下筷子:“若是有报答的机会,齐文万死不辞。”   “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也就不挽留了,正好,我也跟着你见识见识苍梧的景色,到底是有多美,引得许兄弟你心驰神往。”   马文齐抿着嘴笑了笑:“如此一来,便又是要劳烦陆兄长一路上多加照拂小弟了。”   “好说好说。”陆兄长爽朗的笑了笑:“说不准是许兄弟照拂我呢。”   “若是有需要我的地方,定然不会推脱。”   马文齐的包袱也没装多少东西,几件衣裳,也不是什么昂贵料子的衣裳,只是日常干活的粗布衣裳,鞋子。几支簪子,还有他的工钱,零零散散有一百多两银子。   马文齐拿了包袱,出了陆府的大门,上了马车,陆君泽早已经在马车上了。   “陆兄长。”马文齐把包袱放在一旁:“从豫章到苍梧得花多长时间啊?”   “快的话也得八九天。”陆君泽指了指后面:“没事,咱们后面还有两辆马车,人吃的水果蔬菜干粮点心,马儿吃的草料,喝的水,都准备齐全了。”   马文齐叹了口气:“我怕路上太无聊,八九天,全都在马车里,难熬啊!”   “双陆,六博,樗蒲,你想玩儿哪个?”陆君泽从马车暗箱里拿出一个棋盘出来:“双陆罢,左右各有六行道,“马”作椎形,黑白子各十五枚,咱们两人相博,掷骰子得彩行马。白马从右到左,黑马反之。”   “我晓得。”马文齐嘟囔了一声:“我先前玩儿过。”   两人玩了一会儿,马文齐输的次数多,赢得次数少,有几次还是陆君泽给他放了水,马文齐玩着玩着便没了兴致,把骰子放在一边:“不玩了不玩了,没什么意思,我也乏了。”   陆君泽把棋盘收了起来,伸了个懒腰:“我也是累了。”   “总是赢,能不累么?”马文齐撇了撇嘴:“我跟你下棋,总是心力交瘁,堵了这边,那边又不行了。”   马文齐掀开窗子,惊奇的叫道:“哎,这马车还是挺快的,这会儿都到了郊外了。”   陆君泽掀了窗子看了看:“这会儿都快出了豫章了,眼看过了晌午了,你肚子饿不饿?”   马文齐摸了摸肚子,摇了摇头:“这会儿还没什么感觉,我估摸着是早上吃多了,也没动弹,这会儿还不饿。”   “你不饿,马儿也要饿了,到了平稳的地方,叫人停下,做些吃食,也喂一喂马儿。”   不一会儿车停了,马文齐跳下马车,大口大口的呼吸了两口新鲜的空气:“真痛快!”   马文齐瞥见陆君泽被人小心翼翼的扶下来,这才想起来他腿是不大好的。   马文齐想起初见时的糗事,忍不住嘿嘿笑起来。   陆君泽疑惑的看了他一眼,坐在下人准备的杌子上:“你笑什么?能下车走动走动就这么高兴?”   马文齐连连摆手:“不是笑这个。我突然想起同陆兄长初见时,我还以为陆兄长腿废了,不能行动,如今想来觉得甚是搞笑。”   陆君泽无奈的瞥了他一眼:“你也是会打趣我。”   马文齐蹲在他旁边,给他捏了捏腿:“我这不是觉得自己的想法好笑嘛,陆兄长不会是生气了吧?”   陆君泽用手指点了点马文齐的额头:“你觉得我会因着这事生你的气?”   马文齐扬起一个笑脸:“我就知道,陆兄长最是温和不过了。”   虽是在路上,多有不便,可端到陆君泽和马文齐面前的依旧有黍米,有肉有菜。   “比不上家里吃得精致,你凑合着吃些罢。”   马文齐来了胃口,大口大口的吃着碗里的黍米:“不知道因为什么,这会儿吃的黍米格外好吃。”   陆君泽笑了笑,一碗黍米吃尽了,一旁的小厮见状,赶紧拿了药丸递给两人。   马文齐捏着药丸疑惑的看着陆君泽:“这是什么?”   “这个叫五香丸,五香丸能消气消滞、消痞消痰、消肿消痛、消血消瘀、消食消积、消胀消闷,并治痰迷心窍。”小厮连忙解释道:“这会儿晌午饭吃得多了,待会儿坐马车,肚里怕是容易胀气的,这会儿吃了五香丸消食。”   马文齐笑道:“以前倒是没听说过。”   陆君泽含笑解释道:“这五香丸是用香附、五灵脂、黑丑、白丑五味药材做的,之所以叫五香丸,是因为主药五灵脂和香附,各取其第一个字组合而成。”   马文齐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真是长见识了的,我还以为是用五种香料做的,所以叫五香丸呢。这香附,五灵脂我倒是晓得,这黑丑白丑是什么东西?”   “许兄弟晓得牵牛花吧?”   马文齐点了点头:“自然是晓得的。”   “这黑丑白丑就是牵牛花的种子。每到夏末,牵牛花就开始结荚果,荚果晒干后炸裂出的种子就是牵牛子,黑色的是黑丑,白色的是白丑,颜色不同,但功效是一样的。”   “黑白丑还能消积滞,这过去啊,有一个二丑粉,专门治疗各类积滞引起的烦躁发热,只要把下面的肠积打雷下雨一样排出去,上面的火热自然而然就退下来。黑白丑没有甘遂、大戟这些猛药的霸道,却能够缓慢攻邪于无形,可谓是王道用药。”   陆君泽笑了笑:“这黑丑白丑也是有一定的毒性的,所以得经过处理。”   “陆兄长懂得真多,虽然我不大懂,可是觉得很神奇。”马文齐不大好意思的笑了笑:“没想到陆兄长对医药也懂的这么多。”   “我外祖家里是郎中,开医馆的,我小的时候体弱多病,自小在外祖父身边养着,所以这些个东西,也是略知一二。”   “我小时候也是身体不大好的,自小喝汤药就像喝水似的,吃补药就像吃零嘴似的。吃不完我姆妈还要罚我。”   马文齐哀怨的叹了口气:“真是苦不堪言。”   陆君泽笑了笑:“我小时候倒不觉得苦不堪言,跟在我外祖父身边,我觉得很有意思。那些药各自有各自的香气,如今想来,甚是怀念。”   马文齐摇了摇头,吃吃的笑了起来:“咱俩小时候肯定说不到一块儿去,我小时候净是躲着给我送药的婆子丫头,我小时候蠢笨,只会躲起来,被抓住了,还是乖乖喝完,若是这个时候我姆妈再叫我吃药,我恐怕会偷偷倒了。”   俩人上了马车,说着小时候的趣事,时间过得倒也没那么慢了。   第一天第二天马文齐还受的住,跟陆君泽说说笑笑,好不快活。到了第三天,马文齐彻底没了精神,捏捏腰,捶捶腿,总觉得浑身都要散架了。   陆君泽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马文齐哀怨的看着他:“陆兄长,你都不累的吗?”   陆君泽笑了笑:“我还受的住,你若是实在累了,便叫停了,下去走动走动,歇一歇。”   马文齐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不必,到了吃饭的时候我再下去活动活动筋骨吧,这会儿下去总觉得不好意思。”   马文齐见陆君泽正要开口叫停车,连忙制止他:“可别,吃饭的时候我再下去就是了,这会儿就是你叫马车停下,我也不会下去的,若是此刻下去活动,我觉得更不好意思了,还是算了吧。”   陆君泽点了点头:“也快到吃饭的点儿了,你再坚持坚持,还有很长一段路呢,你可撑得住?”   马文齐坚毅的点了点头:“自然是能行的。”陆君泽含笑道:“那就好。”   从豫章到了苍梧整整十天,终于在城门关闭之前赶到了苍梧。马文齐累的像是没了骨头似的,浑身没劲儿,好不容易在苍梧落了脚,马文齐趴在客栈房间的床上,不到一刻钟就睡了过去。   这一觉就睡到了次日的日中,马文齐醒来的时候,肚子已经咕咕直叫了,他挣扎着起了床,推开门见陆君泽站在门外,不大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陆兄长怎么起的这样早?”   陆君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还早?如今已经日中了!”   马文齐红了脸,嘟囔道:“我也是累极了……”   “好好好,累极了,我跟着你一同用了膳食,咱们出去溜达溜达,看看外头有没有卖田地房产的,咱们总要买个合心意的不是?”   马文齐讪讪的笑了笑:“劳烦陆兄长替我张罗了。”   陆君泽捏了捏他的脸:“咱们两人之间有什么劳烦不劳烦的,这样说可是见外了。”马文齐揉了揉自己的脸:“陆兄长又这样……” 第105章   马文齐同陆君泽逛了半天,马文齐累的气喘吁吁,陆君泽见他落了汗,不慌不忙找到了一处茶摊坐下了,马文齐刚坐下就听见陆君泽道:“茶家,上壶茶水。”   “听口音,两位像是外地的,着倒像是东边过来的。”   陆君泽点了点头:“是东边过来的,准备在这儿定居。”   “哦,想来,那是需要在苍梧买院子了?”   陆君泽含笑道:“正是,还需买些田产。”   “是要买庄子住?那可不便宜。”茶家放下茶壶:“也不好寻摸,不过我听说康县令家里得了调令,举家迁往京城,那座宅院正要往外出买。”   “倒也无需这么好的,只需要几亩田地,一处院子就够了。”马文齐眼眸含笑,茶家仔细的看了看他:“这位……郎君,甚是清秀。”   马文齐颔首笑道:“敢问前辈,可还知晓旁的院落?”   “有是有的,附近有户人家发达了,也准备搬去京城了,不过问账还没拿到手里,也不晓得能不能拿得到。”   “问账?”马文齐疑惑的看了看陆君泽:“什么是问账?”   陆君泽含笑解释道:“这人家若是要卖房屋院子,得先问了亲戚,亲戚不要,再问邻居,邻居也不要,这才能卖给旁人,或者亲戚邻居给的银钱太少了,也是可以不卖给他们,卖给旁人的。亲戚邻居不要,得在一张纸上签字,表示对卖房舍院子这件事无异议,这张纸就叫做问账。有了问账在手,这才可以随心所欲的把房子卖给陌生人。”   “我估摸着,这个没问账的卖家,应该是亲戚或者邻居出价太低了,又不愿意他买房子给旁人,迟迟不签字,这才拖到现在。”陆君泽看向茶家:“这卖家同县令……”   陆君泽挑了挑眉,后面的话没说出口了。茶家权当没听见,转身离开了。   马文齐好奇的看着他:“这俩人有什么干系吗?”   陆君泽淡淡的笑了笑:“此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马文齐抿了抿嘴,忍住没开口。   歇够了,陆君泽付了茶水钱,带着马文齐又逛了起来,马文齐觉得逛了许久没一点收获,觉得没劲儿了,扁着嘴一脸疲倦的看着陆君泽:“陆兄长……咱们还去哪儿看看?这苍梧城都快翻到底朝天了。”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再转转。”   不知不觉逛到了衙门前头,陆君泽径自去了告示牌前头,指着告示牌上头的告示笑道:“好机缘。不如你试着投一投,中不中的,就当一个机遇。”   马文齐细细的看了看,是朝廷拍卖的一块闲山地,四十三亩地,荔枝树百余棵,四十两银钱。马文齐皱了皱眉,看向陆君泽:“这也忒便宜了,不会有什么阴谋吧?”   “能有什么阴谋?”陆君泽点了点告示:“这座山头怕是不好耕种,上面一层土,下面估摸着全都是山石了。荔枝树这种东西在苍梧又常见的很,庄稼人若是买地,不会选这种,四十两银钱都多了。”   马文齐蹙眉思索道:“我若是买回去,也没什么用吧?”   “你先出了价在这盒子里,成不成全看天意了,再说了,今儿个是最后一天了,你不如试试,过两天看结果如何。”   马文齐有些心动:“那我出五十两,成不成也就这了。”马文齐估了价格,把信封扔进盒子里,笑嘻嘻的看着陆君泽:“这下好了,咱们要回去吗?”   “这事能不能成还不一定呢,咱们不如去看看那家没问账的,若是这个不成,看看那个能不能成。”马文齐听他这么说,叹了口气:“我从不知道房屋田地这么难寻,若是没有你,我可真得流落街头了。”   陆君泽派人打听了一下,租了马车去了郊外。   到了地方,陆君泽叫人去敲门,开门的是个老太婆。   “婆婆,我们听说这处庄子要卖出去,我们过来问一问。”   那老太太顿时喜笑颜开:“你看我们家这两进两出的大院子,前头良田七十亩,田地租出去也是一笔收入。”   “售价多少呢?”   “三百两。”   马文齐瞪大了眼睛:“三百两?这是郊外,可不是在城里。”   “是在郊外没错,可也离田地近不是?”   马文齐急忙摇了摇头,摆手道:“不成不成,我若是把田地租出去,房子离田地太近也没什么用处。”   “小郎君这就不懂了吧?这田地是租出去了,可佃户要按着粮食的收成交租子的,佃户好好干活,粮食收的多,你拿到的银钱也多,离得近了才好时时查看不是?”老太太极力劝说,马文齐还是觉得不成。   老太太大滔滔不绝,大有说到天昏地暗之势,吓得马文齐拉着陆君泽就要走:“罢了罢了,太贵了,不值当的。”   陆君泽挑了挑眉,看着他拉着自己手腕的手,也没言语,乖乖的任他拉着走。   到了马车上,马文齐嘟囔道:“哪儿就值那个价儿了?狮子大张口,怪不得拿不到问账。”   “虽说虚高了些,倒也不是不行。”陆君泽作势要下车:“不如买了。”   马文齐赶紧拦住他,抱着他的胳膊道:“别去别去,那老太太要的实在是太多了。她的亲戚邻居不签字肯定是想要买下来的,咱们若是买了,岂不是刚过去就树了敌人?不划算。”   咱们?陆君泽在嘴里细细咂摸这俩字,心里说不上来的开心,他一本正经的点头道:“听你的,咱们就不去了。”   马文齐松了口气:“我突然觉着那座山就挺不错的,房屋依山而建,也不失趣味。满山的荔枝,待到成熟了,也能吃个痛快。”   陆君泽揽着他的肩膀,眼眸带笑:“那块地也不错的,我家里有一支船队,若是有这块地,荔枝你也是吃不完,荔枝熟的时候,我找人摘了,走水路运到京城卖了,也算是个收成。”   马文齐眼睛一亮:“真的?我以为我又要坐吃山空了呢!这下有银钱置办小厮了。”   “置办丫头小厮需得找了信得过的人,咱们刚到这边,人生地不熟的,若是招进来几个狼子野心的小厮,岂不是祸事?你若是信得过我,我传了信儿到家里,找几个老实可靠有功夫拳脚不错的过来,也能帮你守住这山。”   “我自然是信得过你的,可,未免太麻烦你了。”马文齐不大好意思捻了捻袖子:“我已经麻烦你很多了。”   “若是真觉得麻烦我,收荔枝的时候,你低价卖给我。”   马文齐连连点头:“那是自然。只是这山地能不能到我手里也未可知。”   “你放心吧,我看苍梧这地界儿,花费不比京城,这山地又不是种田地收粮食的正经营生,四十两,庄稼人不会出这个银子,有钱人看不上这一点儿地。你没听见那老太太家门口的良田都七十多亩了?富贵人家还真看不上这四十亩山地。”   马文齐松了口气:“也不晓得这地契什么时候能拿到手里。”   “今儿个是实封投状的最后一天,明儿个官府清算清算,不过五日,应该就会出结果了。”   马文齐掏出钱袋:“陆兄长,我请你吃东西啊!”   陆君泽见他眼睛发亮,也不想扫了他的兴致,点头应了下来。   到了城里,马文齐拉着陆君泽就要逛酒楼,陆君泽把他拉回来:“我看这街上许多没见过的吃食,不如买些尝尝?”   马文齐也很是心动,当时就掏了散碎银子。   “这个绿色的这个扁扁的是什么?”马文齐扯着陆君泽的袖子,问面前小摊的摊主。   “这个啊,这个是蕉叶糍,小郎君要甜的还是咸的?”   马文齐看了一眼陆君泽:“你要甜的还是咸的?”   “甜的罢。”   马文齐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语气里都透着喜悦:“要甜的,多少钱一个?”   “一文钱两个,童叟无欺。”   马文齐顿时觉得便宜:“要十文钱的。”陆君泽拉了拉他:“你吃的完吗?五文钱得了,这条街还很长呢。”   马文齐改口道:“那就五文钱的吧。”   马文齐拿在手里发现这东西虽然便宜,可份量确实不多,最多吃两口,像是粽子一样的东西,只是是用芭蕉叶做的皮儿,里面是糯米裹着甜甜的花生碎。刚吃两口觉得还可以,吃多了就有些腻了。   两人逛了一路,也吃了一路,等到马文齐准备拉着陆君泽去酒楼吃饭的时候,陆君泽淡淡的笑了笑,低头好笑的看着他:“你还有肚子吃下去膳食?”   马文齐摸了摸肚子,确实已经吃不下了,他有些遗憾的看着陆君泽:“我还想着尝尝苍梧白斩鸭呢!听说很是美味。”   “也不是就在这儿待一天就走了,留着以后再吃也不迟,溜达了一天也累了,咱们回客栈歇着吧,明天我再陪着你溜达溜达,回头那座山下来了,咱们去看看,找了工匠去造房子。”   马文齐一听造房子,心里没了谱儿,造房子这时长少说也得一个多月,这造房子的木头,泥瓦,少不得花钱,匠人也是要请的,匠人吃住也得管着。   木头泥瓦就算十两银子,请匠人十两银子,匠人吃住三两银子,这也都二十三两银子了,抛去买山的五十两银钱,他还剩二三十两银钱。   马文齐垂头丧气的拉着陆君泽的袖子,叫陆君泽带着自己走,他慢慢思量着,相月荔枝成熟,如今才仲春,中间差五个月。一个月花一两银子,不成不成……还有小厮厨子,这零零总总的一个月少说也得十两,五个月根本就不够……   马文齐攥着袖角,搓了又不搓,揉了又揉,如此看来还是不要小厮了。   可若是没有小厮,万一有人欺负他,他打不过人家怎么办?独自一人,人生地不熟的,着实怕人使绊子。   马文齐眉头紧皱,若是有小厮,那还得发月钱,一个月也得一两银子,厨房一个,守门的两个,旁的他自己来也是可以的。减了又减,这样下来,四人吃住一个月也得五两银子。   若是逢年过节打赏,买衣裳鞋子,这也得花钱。马文齐纠结的不得了,他总共就三十两,若是要撑到相月,也是够的,只不过紧紧巴巴。   可若是撑到了相月,荔枝成熟了,卖了换银子又能换多少钱呢?一亩地若是能产二百斤,四十亩地那就是八千斤,一斤十钱,八千斤就是八千钱,八千钱还不够俩月吃住的。   马文齐叹了口气,闷闷不乐的跟在陆君泽后头,陆君泽听到他叹气的声音,看着自己被他磋磨的不成样子的袖子,笑道:“这是怎么了?闷闷不乐的,说出来我听听,也能给你出个主意。” 第106章   马文齐又是重重的叹了口气:“没什么,就是我觉得,不必用小厮了,我自个儿就成了。”   “若是没有小厮,你一个人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若是被人欺负了,岂不是很惨?”   马文齐摇了摇头:“不用了不用了,我也不爱凑热闹,除了吃饭也没什么需要出去的。”   “这你就不懂了,若是有人看你这山地好了,借着自家关系,强龙不压地头蛇,你一个人又不是强龙,严重的话,人家抢了你的山地还能把你扔到牢房里头去。”   “前些年我在外地做生意,这事遇见的多了去了,有家破人亡的,有流落街头的,有下了大狱的……数不胜数,还是有人跟着你我放心些。”   马文齐听的心惊胆战,这才把实话说了出来:“我算着那些荔枝就算是卖了,我也养不起小厮……”   陆君泽无奈的看着他:“你觉得你一年就只能挣八两银子?”   马文齐愣愣的看着他:“这还少?”   “一亩地荔枝少说也得有五百斤,咱们这个荔枝是运到京城,有一部分是当时就卖了出去,剩下个头颜色好的,回头储存在冰窖里反季出售的,供不应求,有市无价。”   陆君泽抓住他纠结的手:“四十亩地也有两万斤了,咱们就在冰窖里储存一千斤,往宫里送一百斤,剩下的一斤一两银子。按着一斤十两,一万九千斤也得有十九两银子了,那九百斤九百两银子。抛去采摘,运送,冰窖存储放冰的银钱,也能挣个七百两了。”   “届时咱俩分了,一个人还能分三百五十两,怎么?三百五十两不够你过活了?”   马文齐已经被他所说的天文数字惊的合不拢嘴了,他呆呆地看着陆君泽:“一两一斤,人家能买吗?”   “京城里多的是有钱的主儿,别处没有的,人家才觉得稀罕,别说一两了,就是十两也有人买,就图一个稀罕。”   “我听说荔枝若离本枝,一日而色变,二日而香变,三日而味变,四五日外,色香味尽去矣。存在冰窖里真的可以吗?”   “自然不是单单扔在冰窖里的。我先前跟着商队四处闯荡的时候,遇到一位厉害的人物,他把这荔枝放在一种稀奇古怪的水里头,然后扔到琉璃桶里,一通操作下来,再扔到冰窖里,这荔枝能存三五个月,保存的荔枝取出化开,口感依然新鲜。”   “真的假的?你莫不是哄我的?”马文齐满眼怀疑,陆君泽无奈的看着他:“我就那么像是骗子吗?”   马文齐心里信了大半:“若是真能赚七百两,你分五百两,我要二百两就够了。一个厨子,两个护卫,一个月也不过十两银子,一年一百五六七十多两,我还能再攒点儿。”   “我七你三?你就这么淡然?倒叫我我觉得我是个奸商了。七百两的话,你三百两我四百两,约莫着我六你四,这就差不多了。”   “我用不了这么多钱的,我往后不一定成亲生孩子,也没地儿用的,你用钱的多,你又帮了我那么多……”   陆君泽无奈的打断了他的话:“我不是因为银子帮的你,你也不用拿银子报答我。”   “可旁的……我也没什么能帮你的了……”马文齐不大好意思的看着他:“你也知道我这个人没什么本事,后面还有人对我围追堵截,生怕我好过……”马文齐抿了抿嘴:“这赚钱的法子是你想出来的,我不要那么些,够我花的就行了。”   陆君泽叹了口气:“若是你银子不够的时候,我在京城亦或者豫章,你在千里之外,我怎么照应你?还是多拿些银子傍身的好。不许再争了,不然我一文也不要了。”   马文齐看他脸色不大好,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你生我气了?”   “我不是生你气,我只是觉得咱们没必要围着这个争论,我晓得你最是乖巧,这事也别争了,就听我的罢。”   “我听你的。”马文齐妥协道:“我带着那么些不放心。”   “谁叫你带着了,你放在钱庄,放在书房锁起来,怎么样不行啊?非就在身上带着?”   马文齐点了点头,垂眸道:“成不成还未可知,到时候再说吧。”   “也是,咱们这会儿说的热火朝天的,到时候不一定会怎么样,等到银子到手里了再说吧。”陆君泽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客栈歇着吧。”   两人在苍梧转了两天,觉得这个地方还真是不错,虽说比不得京城繁荣,但也别有一番滋味。   马文齐乐呵了两天也没忘正事,听说实封投状结果出来了,便赶紧拉着陆君泽去了衙门前头。   陆君泽看起来倒是胸有成竹,一点也不慌,马文齐心里也安稳了许多。   到了衙门前头一看,果真,那块山地归他了。马文齐被官差带着进了衙门,交了银钱,拿了地契,这才完完全全把心放到了肚子里。   马文齐买下来的那座山在郊外,离县城还是有些距离的,马文齐正要租赁马车,陆君泽抬手制止了他:“咱们去东市看看去。”   “东市?那边不是卖牲口的吗?咱们去那边做什么?”马文齐疑惑的看着他:“咱们不是要去山地那边去看看吗?”   “那边离县城还是挺远的,不如买匹马,买了车,套车过去的好,往后也方便。”   马文齐一想也是,便跟着过去了。   东市都是卖牲口的,味道也是不大好闻的,马文齐抿了抿嘴,虽没说什么,可脸色到底是变了变。   陆君泽瞥了他一眼,笑道:“怎么?受不了了?”   马文齐轻轻嗯了一声:“有些难闻。”   “先前我离开家里去做生意的时候,有一次遇到了土匪流寇,当时把我吓得啊,直接躲到马厩里头去了,那才叫难闻。自打那以后,我来这种地方逛,倒也适应了不少。”   陆君泽径自往前走去,走到一匹马前头停下了:“这匹马怎么卖?”   “十五两。”   陆君泽摇了摇头,比划了一个七:“就七两,好一些的马也不过十五两,你这匹马也只不过是能入了眼罢了,七两不少了。”   “七两?这不行,七两我连饲料的成本都赚不过来。不行不行。”   陆君泽也不逗留,继续往前头逛,马文齐跟上去:“陆兄长觉得那匹马好?”   陆君泽摇了摇头:“这种地方买牲口,就算再中意也不能说喜欢,不然卖家不撒手,还得高价坑你一把。咱们再往前看看。”   马文齐跟着陆君泽继续往前走,陆君泽走到一匹马身边,摸了摸马头:“这马怎么卖?”   “十两。”   “八两,刚刚我们从那边过来,有一匹棕色的马,七两我都没买。我看这匹马还算可以,我多给你一两,八两。”   马文齐只是看了他一眼,心里不大明白,却又见卖家喜笑颜开,跟陆君泽夸了好一阵自家的马匹,这才收了银子,把马的缰绳交给了陆君泽。   陆君泽牵着马,跟马文齐一同走出了东市。   “会骑马吗?”陆君泽含笑看向马文齐。   马文齐点了点头:“会些。”   陆君泽把缰绳交给他:“上去试试。”马文齐也不推辞,翻身上马:“挺乖巧的。”陆君泽往前走了走,坐到一棵大树下头:“你先跑两圈去试试,我在这儿等你。”   马文齐应了一声,骑着马跑了跑,回来的时候笑嘻嘻的看着陆君泽:“陆兄长眼光真好,这马儿乖巧又壮硕,是匹不错的马。”   陆君泽站起身,摸了摸马的下颏沟,笑道:“是比一般干苦力的马好些。这选马啊,也是有讲究的。这马头要小,颈要长,马蹄的关节要大,前胸要宽,腰要矮,臀要大,这样的马一般反应比较灵敏。只需马儿的性情,全靠眼缘。”   马文齐由衷的感叹道:“陆兄长,你的眼缘儿真好。”   陆君泽忍不住笑出声来:“眼缘儿真好?还有这么夸人的?”   马文齐嘿嘿傻笑了两声:“我们现在要去荔枝山那边吗?”   陆君泽看着面前的马儿,失神了片刻:“我腿不大好,恐怕是骑不了马的。”   马文齐这才想起来他的腿确实不大好,只是这两天俩人对这边的风水人情有新鲜感,逛了两天,竟忘了这回事。   “抱歉啊,最近太乐呵了,我忘了这回事了……”   陆君泽摇了摇头:“无碍,你骑着马,我去租了马车过来。”   “为什么这会儿买马,这会儿也不是急着非要马匹了……”   陆君泽苦笑一声,摇了摇头:“我以为我可以……”   马文齐浑身一僵,他低下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陆君泽摸了摸他的脑袋:“没事,我不介意的。”   两人到了山下,发现情况也不是那么的糟糕,至少,山下还有一块土地能种些蔬菜,离山脚不远处还有一座房屋,看起来还能住人。   马文齐跟着陆君泽进了屋子,看起来许久没住人了,床板上一层厚厚的灰尘,屋里除了一张床,一个灶台,一个扫把,什么也没有了,更显得屋里空荡荡的。   马文齐拿着着扫把,皱着眉看着屋里的床板,回头冲陆君泽道:“陆兄长,你先出去转转吧,我把这儿扫一扫,也好坐人。”   马文齐看着自己一身粗布衣裳,心里暗暗庆幸了一下,若是穿得像陆兄长这样,一身白衣,恐怕真是不好干活儿。   陆君泽也没说什么,转身就出去了。马文齐拿着手里的扫把,认认真真的清扫起来。   马文齐踩在床上扫了扫屋顶,落了一身灰,马文齐叹了口气,早知道穿个蓑衣带个帷帽过来了。   罢了罢了,马文齐一点一点的把灰尘清扫干净,包括窗台也是扫的干干净净的。   马文齐本来想着找块布擦擦,可这屋里一眼就能看得过去,哪儿有什么布?   屋里四处飘荡着灰尘,马文齐看着清扫的差不多了,开了窗子,开了门,散了散灰尘。   陆君泽正在外头坐着,马文齐走过去:“我看这儿还能住人,把客栈退了吧,还能省些银子。”   “这屋子住咱们两个是够了,可……”陆君泽突然闭了嘴,堵住了即将说出口的话,点了点头道:“好。”   马文齐笑道:“得了,今儿个就能退了,拾掇拾掇就能住人。”马文齐蓦然想起他们并不是只有他们俩人从豫章过来的,讪讪的笑了笑:“瞧我这记性,竟忘了陆兄长的小厮。” 第107章   “没事,咱们卷了铺盖在这儿凑合凑合,毕竟找了匠人过来盖院子的话,这儿得留了人看着。你是主家,你若是不在这儿盯着,多少有些说不过去。”   马文齐认同的点了点头:“那倒也是,委屈陆兄长同我挤一处了。”   陆君泽轻笑道:“不委屈。”   陆君泽手下的小厮办事极其利索,早晨去找匠人,还没过晌午,匠人就已经找过来了。   马文齐刚收拾好屋子,把被子铺在床上,陆君泽便叫他过来选屋子的样式。   马文齐清脆的应了一声,把枕头扔在床上,转身出去了。   “你看看,这些个样式,喜欢哪个?”   马文齐细细的看着图纸,一脸为难:“这我也看不懂,这儿一块都是山地,我看这图都挺大的,这空地恐怕不够吧?”   “怎么不够?你看山后头,那块有一片极大的空地,都是山石,没法子耕种,正巧可以盖院子使。”   “可那块地好像不是咱们的地啊,这没法用吧?”马文齐皱着眉头,一脸纠结。   “那边那块地本来是有主的,我买下来了,只用了十两银子。问账,地契都在手上。”   马文齐松了一口气:“那就在那处吧,我拿银子给你。”   陆君泽点了点头:“银子的事都好说,你先看看这图,选哪个?”   “这个吧,两进两出的,不算太大,也不算太小,住起来刚刚合适。”马文齐把图纸递过去:“估摸着得多少银子?”   领头的匠人瞥了一眼陆君泽:“我们全权负责的话是……二十两银子,那个木头啊,砖石房瓦什么的都包了。”   马文齐眼睛一亮:“好啊,这个行,什么时候可以盖院子?”   “明天吧,今天我们得采办。”   马文齐点了点头:“行,那约莫着什么时候能竣工?”   “一……两个月吧约莫着……”   “两个月?”马文齐看他神色怪怪的,还一直往陆君泽的方向张望,顿时觉得不对劲,他看向陆君泽:“两个月的时间长不长?”   陆君泽含笑道:“不算太长,慢工出细活,两进两出又是在山地上,打地基就得半个多月。”   马文齐一想也是,总归是二十两银子全包,又不是按着日子发工钱的,若是干活慢了,他们也只是拿二十两银子,又费时间,费了时间耽误找下一家干活,都是需要养家糊口的,应该不会干这种蠢事的。   “行吧。”马文齐从钱袋里掏出银子来,给了匠人:“你们去忙活去吧。”那群匠人拿了银子,转身离开了。   马文齐又掏出来十两银子递给陆君泽:“这个给你,你把地契给我罢。”   陆君泽把东西给他,接过银子放进自己的钱袋里:“屋子拾掇好了?”   马文齐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好也没好,屋里差了物件,只有一张床,连张桌子都没有。我得去买了桌子杌子去。”   陆君泽拉住他:“不用,明儿个那些个匠人采买回来木头以后,我给你做张桌子。”   马文齐惊讶的看着他:“啊?陆兄长会做桌子?”   陆君泽含笑道:“以前闯南走北,会的手艺多了。”   马文齐跟他回了小屋,坐在床边上:“所幸这床不小,挤的下咱们俩。”   “明儿个,我叫陆小六往城里买了锅碗瓢盆过来,人家工匠过来干活,总不能叫人家饿了肚子不是?”   马文齐挠了挠脑袋:“我不会做饭……”   陆君泽无奈的看着他:“我会。”马文齐喜笑颜开:“仰仗陆兄长了。”   夜里俩人就算在山里住下了,马文齐心里有些扭捏,随便洗了洗脸就钻到被子里去了。不过他看着陆君泽神色如常,心里觉得自己想的太多了,逐渐放松下来。   “陆兄长,你觉得挤不挤?”马文齐看着他拉了拉被子,开口询问道。   “不挤,以前我们商队倒霉的时候,以天为被地为床,几个人挤到一起取暖,这会儿算是好的了。”   马文齐总听他说闯南走北的困难,心里越发好奇:“陆兄长还得亲自跑商队?”   陆君泽沉默了一会儿,正当马文齐以为他不会开口了的时候,陆君泽幽幽的声音乘着夜色溜到马文齐耳中:“我先前同你说,我这腿是出征那年,城墙上掉下一个人来,正巧砸在我腿上,自此我这腿就不大好。其实哪儿有那么巧的事?不过都是家里安排的罢了。”   陆君泽幽幽的叹了口气:“我家里怕我上战场出事,便安排了这一出,那时候我的腿虽被人砸中,可也不至于残废。我晓得了是家里的安排,一气之下跟着商队跑了,什么苦都吃了,半路上总算是追上了军队,也算是上了战场。”   “上战场都是真刀真枪的,谁也不比谁尊贵,哪怕我家里再有钱,也同人家是一样的。我心里恨啊!我兄长就是死在敌人的刀剑之下的,我越发不要命,一心只想着取了对方将军的首级,替我兄长报仇雪恨。”   “我还没能杀了对方将军,谁承想,上头有令,要将士退守,我一气之下溜入敌方军营,悄悄结果了敌方将军的性命,我醒的时候已经到了京城了,腿也落了个残疾,慢慢调养这才能下地走动了,舞刀弄枪怕是不行了。”   马文齐心里有些沉重,家国仇恨他没上过战场,他也是懂的。若是自己的兄长……呸呸呸……马文齐咬了咬舌头,他也会拼了命的。   马文齐拍了拍他:“都过去了。”   陆兄长叹了口气:“是啊,都过去了,我也替我兄长报了仇,也打了胜仗,没什么不满足的。”陆君泽的声音徒然变得有些冷清,又重复道:“没什么不满足的。”   马文齐只觉得他说话怪怪的,他自己听在耳里,总觉得多了一分不甘和讽刺的意味。马文齐也没敢盲目开口,又拍了拍他的胳膊。   “有些事啊!”陆君泽叹了口气:“还是不能深挖细想,比如城墙上掉下来一个人这事,一开始我只觉得是自己倒霉,后来知道了这件事的真相,真真觉得后背汗毛都竖起来了,心凉透了。”   陆君泽好像还想说什么,只是什么也没说,重重的叹了口气:“睡吧,明天还有的忙呢!”   马文齐闭上眼睛:“陆兄长把油灯灭了吧。”   陆君泽疑惑的看了他一眼:“油灯灭了不黑吗?”马文齐嗯了一声又道:“我已经不怕了。”   陆君泽转念一想,自己还在一旁,应该没事,他伸手捻灭了油灯芯。   第二天一大早,马文齐就听到叮叮当当的声音,外头的木头房瓦什么的已经堆起来了,那边的工匠也开始忙活了,陆君泽也没闲着,挑了合适的木头正在做木板,倒像那回事。   马文齐伸了个懒腰,陆小六已经回来了,带了锅碗瓢盆过来,马文齐把缠在上头的稻草揭开,欢欢喜喜的把锅放在灶台上。   “陆兄长,你会不会做碗橱,没地方放碗筷啊!”   陆君泽为难的看着他:“这个,还是叫小六花钱买个回来吧。”   马文齐看了一眼陆小六,把银子塞给他,笑道:“辛苦小六再跑一趟了,买些蔬菜肉食回来。”   陆小六领了银子,驾了马车,又走了。   马文齐闲着没事干就蹲在一旁看着陆君泽做桌子,他明明什么也不懂,却总想说两句,却也没什么说出口的,郁闷的看着陆君泽把桌子拼在一起。   陆君泽做事也是利索,一个桌子一上午就做完了,给工匠要了桐油,刷了一遍油放在一旁晾着,又去做杌子。   陆小六回来的时候,马文齐欢天喜地的迎了上去,看了一眼车厢里的东西,惊呼道:“呀,这么多好吃的啊!”   马文齐帮着一样一样的抬下来,屋里有了碗橱这才满了一些,马文齐看着许多蔬菜,又去找陆君泽,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陆君泽也不烦,偶尔还插上两句话。马文齐看着他做的杌子,很是开心:“这不用花钱买了吧?”陆君泽笑出声来,连连摆手:“不用不用。”   “晌午吃什么?”马文齐一脸期待的看着他:“小六买了许多东西回来呢!”   陆君泽停了手里的活:“走,看看去。”马文齐手里拿了做好的杌子,往屋里走去。   “去,把萝卜芹菜油菜洗一洗,择一择,我把腊肉切一切,待会儿就能吃饭了。”   马文齐拿了菜,乖乖去择菜了。马文齐正犹豫着往哪儿洗菜,陆君泽在屋里问道:“菜择完了以后,从屋里的这个水缸里舀水洗菜。”   马文齐应了一声,把菜洗了递过去:“水缸里怎么有水啊?”   陆君泽笑了一声:“早晨小六回来的时候我叫他去附近的小河里提的水。”   “那水桶呢?水桶哪儿来的?”   “匠人们的,他们也得喝水,就随身带了水桶,正巧借咱们用了。”   陆君泽把菜切了:“小六买回来的东西还挺齐全,大的小的都想到了,没白把他带过来。”   马文齐在一旁看着他炒菜,陆小六在一旁烧火,倒也其乐融融。   陆君泽把菜盛出来又开始蒸黍米:“得蒸多些,那些个匠人都是能吃的主儿。”   马文齐看盛在盆里的菜,恍然大悟,怪不得炒这么多菜。   马文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都没想起来。”陆君泽笑了笑:“他们包下来了这个活,按理说不应该咱们去送饭菜了,可我看他们带的饭食也就是咸菜馒头,不吃饱哪有力气干活?”   马文齐跟着陆君泽过去送饭菜的时候,算是见识到了陆掌柜的拉拢人心的本事。   马文齐看着匠人感动的模样,暗暗感叹,人家陆掌柜的能把醉仙楼开得这样好,也不是没道理的,人说话又好听,脑子又灵活,心思活泛,还会拉拢人心,醉仙楼开不好才怪了。   回去的路上,马文齐笑道:“陆掌柜的,在下果真是受教了。”   陆君泽眼眸含笑,摸了摸他的脑袋:“这就受教了?”马文齐撇了撇嘴:“我又不准备开酒楼,学一两招够用就行了。”   陆君泽笑了笑:“你倒是不贪心。” 第108章   马文齐看着自己的院子逐渐有了雏形,心里更是开心了,叫陆小六帮忙买了些种子,把适合种菜的那块地刨了刨,撒了种子,又浇了水。   马文齐忙活完,累的腰都直不起来了,这才想起来问陆小六买的是什么种子,陆小六回他说是菠菜,马文齐脸都绿了:“菠菜啊?”   马文齐皱了皱鼻子:“菠菜也很好。”   许是因为白天太累了,夜里,马文齐竟梦魇了,他梦见旬阳公主拿着刀架在他脖子上,赵昃延脸上挂了淡淡的笑意,一剑刺穿了旬阳公主的脑袋。   血溅在马文齐的脸上,马文齐吓得大叫了一声,浑身发冷,眼看着赵昃延朝自己走过来,却是动不了脚步。   忽然后背一暖,一道温和的声音透过来:“不怕了不怕了。”马文齐睁开眼,入目的是一张温柔的脸庞,马文齐抹了把脸:“陆兄长。”   “做噩梦了?”   马文齐点了点头:“我梦见有人要杀我……”陆君泽把他拢在怀里,安抚道:“睡吧,梦都是假的。”   马文齐深知这样不妥,却没有动,他腿麻了,浑身发冷,已经没那个力气再去挣扎了。   眼看院子就要建好了,陆君泽从京城调过来的两个护卫,一个厨子也到了。就连马文齐种下的菠菜也长势喜人,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阿文,我得走了。”马文齐看完新院子回来后,陆君泽早已经收拾好了包袱。   “这么快?不再多留两天了?”   陆君泽无奈的摇了摇头:“京城里有事,我得过去处理。”   “要紧不要紧?那你赶紧去吧,别耽误了,干粮备够了吗?”   “备够了。”陆君泽抱了抱他:“我走了。”马文齐拍了拍他的后背:“陆兄长,一路顺风。”   马文齐住到了新院子里头,心里暗暗缓了一口气,虽说这院子是陆君泽帮衬着盖起来的,可到底不是寄人篱下了。   马文齐看着忽明忽灭的油灯,起身把窗户关了,却看到一个人影。   “可是有事?”马文齐轻声问道。   “陆郎君说府君夜里会害怕,叫我们守着些。”   马文齐笑了笑,摆了摆手:“不必守着了,你去歇着吧,我屋里点着油灯,不害怕的。”   那人应了一声,回屋去了。   马文齐躺在床上,许是新屋子,刚住进来,没什么人气,入了夜,还是有些冷。马文齐翻了个身,瞥见一应俱全的家具摆设,想来是陆君泽的手笔。   马文齐心中一暖,盖紧了被子,也不知道陆兄长走到哪儿了,京城里的事要紧不要紧,棘手不棘手。   马文齐叹了口气,他想这么多也没用,依陆家的势力,应该没什么事的。   他不大聪明,可也不蠢,先前虽是信了陆君泽说的同名同姓。到了苍梧以后,看他思虑周全,本是没有疑心的,可又听他说上战场取敌方将军首级,这才咂摸出不对劲来。若是取了敌方将军首级这应该不加爵也要升官的,可他还是商人,想来应该和那个陆君泽是同一个人的。   能遇到陆兄长,也算是幸运的,不然这会儿他不是在青楼,就是在乞讨,亦或者被赵昃延抓了回去了。   马文齐心里一惊,自己好久没想起过赵昃延了,他幽幽的叹了口气,这样也好,放下他,对彼此都好。   马文齐咬着嘴唇,十多年的感情,他还是有些舍不得的,罢了罢了……   第二天马文齐起来的时候,厨子已经把饭做好了,虽是简简单单的家常菜,可马文齐觉得很是好吃。   马文齐含笑道:“这手艺不错。”厨子老忠是个四十多岁的憨厚男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多谢府君夸奖。”   “他们俩呢?”马文齐问道:“吃完饭了?”   “回府君的话,富贵和富康吃过饭,去城里买些用的东西,待会儿就回来了。”   马文齐挠了挠头:“不必这样拘谨的,倒叫我不好意思了。”   老忠笑了笑,爽快利索的点了点头,应下了。   纵是在自己家里,马文齐也很少出去,窝在屋子里自己跟自己下棋,要么就是看看书,他也不觉得无聊。   “府君府君,外面的荔枝树开花了,要不要出去看看?”   马文齐一听这话,突然有了兴致,站起身,笑道:“一同去。”老忠见他出来,乐呵呵的道:“我就不去了,你们三个去了早些回来,我这边正择菜呢。”   三人应了一声,兴冲冲的往山上去了。   马文齐头一次见荔枝花,一簇一簇的挨得很紧,小小的凑在一起,一片黄白。马文齐细细看了看,这花虽多,却是没有花瓣的,细细嗅了嗅,一股子甜味,淡却悠长。   “府君,可别挨的太近了,这儿许多蜜蜂呢。”   马文齐离得远远的,三个人转了一圈,发现也没什么可看的,迈着步子回去了。   老忠已经备好了饭菜,就等着三个人回来了,马文齐看着富贵富康要回屋去,连忙叫道:“咱们四个一同吃罢,又不是什么深宅大院,也没什么的。”   老忠乐呵呵的坐下了,笑呵呵的问道:“府君今儿个去山上开心吗?”   马文齐笑着点了点头:“开心。就是山上蜜蜂多了些。”   “蜜蜂?”老忠眼睛一亮:“明儿个我也寻了人,咱们也养一些蜜蜂,往后还能有蜂蜜吃。”   “老忠叔,不要了吧,蛰人怎么办?”富贵哀嚎道。   “不打紧,我养着就是了。保证蛰不到你们。”   马文齐点了点头:“吃罢饭,我给你拿银子去。”   马文齐看着老忠弄来了蜜蜂,又出了蜂蜜,又看着荔枝花谢了,长出小小的青荔枝出来。   马文齐倒是不想在屋里窝着了,一大早吃罢饭就去山上转转,看着荔枝慢慢长大,心里很是欣慰。   马文齐觉得就这样过下去也不是不可以。   马文齐眼看着自己种的菠菜就要成熟了,赶紧叫来老忠,收拾了一半出来做汤,又种上了一片芹菜出来。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了,马文齐看着山上的荔枝由绿变红,已经压弯了枝头,眼看着就能采摘了。   老忠说还得等几日果子会更甜,马文齐却为采摘发愁了,他们就四个人,这果子得在船队来的时候一天摘完,这么多荔枝,就他们几个人,怎么可能一天摘完。   “咱们去城里那边的集市问问,找几个人,一天十文钱,总能雇到人的。”   马文齐点了点头:“我还以为就咱们四个呢!”   “府君不必想那么些,交给富贵富康他们去就行了,这俩小子也闲着满山跑。”   这话说的也是赶了巧,富贵富康从山上下来就听见了这话,一脸委屈的看着老忠:“忠叔这话说的可真是冤枉人,这几天眼看着荔枝熟了,有那些个调皮捣蛋的小孩子过来摘荔枝,吃就算了,还糟蹋了不少,我跟富康就过去巡了一遍。”   “小孩子?”马文齐疑惑的往山那边看了一眼:“这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哪儿来的小孩子?”   “镇子上过来的呗,一下学就往这儿跑。”富贵耸了耸肩:“若不是看着,这一山的荔枝都叫他们糟蹋了。”   “眼看要熟了,咱们再看这几天,等陆兄长派了船队过来了就好了。”马文齐笑道:“明天我同你们一起去巡山。”   按理说,这荔枝在这儿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哪家哪户多少都有,怎么这儿的孩子非得往山上来摘?马文齐心里虽有些疑惑,可也没多想,那些孩子胆子也小,见人来了就跑,富贵大叫道:“你们往后再过来就打断你们的腿!”   马文齐叹了口气:“这样也忒麻烦了些,哪天得了空,把山头围起来算了。”   “这个法子好,去砍了竹子,拿了篱笆围起来,结结实实,黄鼠狼都钻不进来。”几个人说说笑笑的巡着山,倒也觉得没那么无聊了。   好不容易等到陆家的船队过来了,马文齐赶紧招呼人去山上摘荔枝,他爬树不敢爬那么高,只得在下面摘,或者接递下来的筐子。   早起摘荔枝,还没到一天就摘完了,山脚离院子近的那几棵荔枝树上的荔枝,马文齐特地嘱咐了,不许人摘下来,他想留一棵,果子自己吃。若是摘了,放不了几天就坏了,不如留在树上,想吃的时候摘下来。   好不容易送走了商队,马文齐累的手指头都不想动,富贵富康俩人蹲在院子里乘凉,拿了裂口的荔枝吃,马文齐笑道:“别吃多了,容易上火。”   富贵应了一声,马文齐没了乘凉的心思,进屋歇着去了。   马文齐累得厉害,躺在床上,连翻身也是懒得翻,动都不愿意动一下,很快就睡着了。   他迷迷糊糊不知道走到了哪儿,几个人在打架,马文齐眯着眼细细的看了看,倒是看不大清楚,他揉了揉眼睛,叫道:“是谁在那儿!”   几人一愣,扭头看向他,马文齐这会儿看清了那几个人的面目,赵昃延?马文齐诧异的退了几步,转身想跑,却看到黑衣裳的围了面纱的男子冲他袭来。   马文齐愣在原地,却眼睁睁看着赵昃延飞扑过来,挡在自己前头,匕首刺穿了他的胸膛,血液汩汩的流出来。   马文齐赶紧用手堵他的伤口,血还是不断流出来。马文齐惊慌失措的看着他:“怎么办?赵昃延……”   赵昃延握住他的手:“文齐……”后面的他听不真切,正想凑近了听,突然耳边没了声音,马文齐惊慌的看着他一张一合的嘴巴,心里越发害怕:“赵昃延!”   马文齐惊叫着从梦里醒过来,他脸上冰凉一片,伸手一抹,一片濡湿。马文齐趿拉着鞋子就往外走,外头漆黑一片,马文齐刚出了远门,迷茫的看着外头的环境。   富贵从屋里出来,担忧的看着他:“府君?府君?”   “别是梦游吧?”富康皱了皱眉头:“可别叫醒他,听人家说,人在梦游的时候叫醒,会疯的。”   “我没梦游。”马文齐抹了把脸,把富贵富康吓了一跳。   “我就是做噩梦了,我回去睡觉了,你们也歇着去吧。”马文齐转身回了屋子,富贵富康面面相觑,在外头呆了一会儿,听里头没什么动静,也回去了。 第109章   马文齐辗转反侧,一夜没睡好,他有点害怕,赵昃延是不是出事了?为什么有人要害他?也是他在官家前头得脸,嫉妒的人不在少数。纵使有人害他也不会这么明目张胆的,梦同现实都是相反的。说不定人家这会儿正同旬阳公主郎情妾意谈情说爱呢。   马文齐只觉得胃里泛了酸水,翻江倒海的难受,越发睡不着了。他离开京城也有一年了,不知道京城现在怎么样了。   马文齐闲闲散散的过了一段时间,眼看着要过年,马文齐趁早准备了一些年货,马文齐看着院子里晾晒的白菜,忍不住戳一戳,老忠笑道:“千万别弄散了,弄散了就该坏了。”   马文齐嗯了一声,也不闲着,开始给白菜翻个面,老忠笑了笑,只道他孩子心性,也没说话,进屋去了。   “府君,陆大人回来了。”   马文齐慌忙站起身:“陆兄长?”陆君泽正跨进了门,点头道:“我寻思着在你这儿过个年,许兄弟不会不欢迎我吧?”   “哪能呢?”马文齐笑眯眯的看着他,往前迎了几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陆君泽把手里的盒子递过去:“打开看看?”马文齐接过去,把盒子打开:“糕点?”马文齐捏起来一块尝了尝,眼睛一亮:“满城香的点心?”   陆君泽点了点头:“许兄弟的嘴就是好使,这点心一路运送过来就花了心思的。我先出发,算好了日子,叫人快马加鞭的运过来,这不,正好赶上。”   马文齐很是感动的看着他:“陆兄长,不必这么麻烦的。”   陆君泽摸了摸他的脑袋:“我在京城里也过得不安生,正好在你这儿躲个清闲。”   马文齐也不好过问很多,只笑眯眯的看着他:“京城荔枝可好卖?”   “好卖,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紧俏,能卖二两银子一斤。”   马文齐眼睛亮了又亮:“真的?那岂不是赚大发了?”   陆君泽捏了捏他的脸:“嗯,赚大发了。看看你这个不值钱的样儿。”   马文齐看他笑盈盈的,可却是瘦了不少,脸色也不大好,约莫着是赶路累着了,赶紧请他进屋休息休息。   陆君泽也确实是累了,也不推辞,跟着他进屋里歇着去了。   自打陆君泽来了,院子里也热闹了,陆小六笑嘻嘻的说道:“我们在镇上听人说这边有古怪,说也不知道哪个,在山里修了个两进两出的院子,素日里只有买菜的时候出来。说得那叫一个吓人,爷都快笑出声了。”   马文齐挠了挠头,不大好意思的看着陆君泽:“我本就不爱出去,也没有认得的人,最近天也冷了,愈发不爱动弹了。”   陆君泽点了点头:“也没什么好出来的,在屋里歇着也没什么不好。”   “在这儿歇了几天,陆兄长怎么脸色还是这么不大好?可是那里不舒服?”   “累了几天,没那么好歇过来的,再养养就好了。”陆君泽宽慰的笑了笑:“不必担心我。”   晚饭的时候,老忠难得做了一道药膳,马文齐皱着眉端到陆君泽面前:“你吃罢。”   陆君泽拿了马文齐的碗,非要给他盛一碗,马文齐大惊失色,赶紧把自己的碗从他手里夺过来:“罢了罢了,我看见这东西就难受,你吃吧,我身子骨最近好多了,也没犯病了。”马文齐把自己的碗护的紧紧的,他一看见药膳就直犯恶心,不由自主的就想起郑池耀那厮,实在是难受得紧。   陆君泽见他不像是装的,也晓得他不会装模作样,便没勉强。   陆君泽身子骨不大好,老忠也不吝啬药材,顿顿有药膳,马文齐却觉得陆君泽的脸色越来越差,便打发了富贵去请郎中。   谁承想,郎中还没请过来,陆君泽便昏了过去,马文齐看他脸色苍白,心里越发觉得慌张。   “这脉象……老朽也是无能为力,还是趁早准备吧。”   马文齐瘫在椅子上:“富贵,送郎中出去。小六,你把你家府君抬上马车,马车上铺的软和些,赶紧赶回京城,请京城的郎中,得闲的御医过来瞧一瞧。”   “许郎君跟我一同去吧,我家府君如今昏迷不醒,我这若是没个主心骨……”   马文齐登上了返京的马车。   陆君泽一路上没什么清醒的时候,只是偶尔清醒一刻,马文齐看着他越发虚弱,心里更是急得不行。   本来八九天的路程,连夜赶,硬是第四天的丑时赶到了京城陆府。   马文齐跟着进了陆府,郎中早早的候在了一旁。   郎中诊脉叹了好几口气,摇头道:“雀啄连来三五啄,屋漏半日一滴落,弹石硬来寻即散,搭指散乱真解索,鱼翔似有又似无,虾游静中跳一跃,更有釜沸涌如羹,旦占夕死不须药。”   马文齐皱着眉头:“这是何意?”   “陆大人的脉象连三五至而歇,歇而再至,如雀啄食,故名雀啄脉,七绝脉的一种。该脉象脉来坚硬,断断续续,毫无冲和之气,属于死脉,代表脾气已绝,性命危急,此脉四日必亡。陆大人本就伤了身子,劳累过度,案牍劳形,怕是……”   马文齐深吸一口气,声音都是颤抖的:“就没有办法了?”   “陆大人还未有家室,冲喜这法子虽说不清有什么妙处,但可一试。”   “冲喜……”马文齐抿着嘴,很是为难:“这……往哪儿找个合适的女郎过来?”   自然是没人回他,陆小六见状,赶紧把御医请了出去。马文齐顿时觉得脑袋发昏,毫无形象的蹲在地上,抱着脑袋,他实在是没什么法子,头一次直面死亡,他慌乱恐惧,身上一点力气都没了。   “小六,你家府君的生辰八字……”   “不要害了旁的女郎了。”陆君泽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气若游丝:“我就这命了,死之前还能再见你一面,我已经知足了。”   马文齐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陆兄长。”陆君泽虚弱的笑了笑:“哭什么,没什么好哭的,阿文,以后这陆府留给好不好?”   马文齐摇了摇头:“我不要。你自己留着吧。”   陆君泽握住他的手:“我一没了长辈,二没正头娘子,三没有子嗣,我的那些个姨娘也安排好了,唯有你让我放心不下,陆府交给你,给你一时的庇护……”   陆君泽喘了口气:“我就是死也安心了。”   马文齐抿着嘴,擦了擦眼泪:“我给你找女郎冲喜,总要试一试的。”   陆君泽闭上了眼睛摇了摇头:“算了吧,阿文,我不愿意耽误旁的女郎,这不是叫我多了一层孽事吗?”   陆君泽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竟听不见了,握住马文齐的手也没了力气。   马文齐走到书案前头,很是冷静的磨了墨,拿了宣纸把自己的生辰八字写了上去:“小六,你拿着叫人算算合适不合适,若是合适,我来给陆兄长冲喜。”   “这……”   马文齐看着他犹豫的样子,眉头一皱,呵斥道:“你还能找到旁的女郎?你家府君愿意把身家性命交给我,我还怕这点子东西?若是合适我扮了女郎也为他冲喜,若是不合适,我这就去找愿意的人过来。”   没过一会儿,陆小六拿着生辰八字兴高采烈的过来了:“许郎君,成了。”   马文齐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   “小六,你叫人裁了衣裳,备好绸缎灯笼鞭炮,给陆兄长冲喜。”   “陆兄长,我落魄的时候你拉了我一把,如今纵是希望渺茫,我也愿意为你试一试。”马文齐摁了摁额头:“你的身家性命你自己保住了,不要想着我接了你的陆府,你若是有了三长两短……我立马就走人,叫你的陆府鸟兽散尽。”   陆府还是财大气粗,短短一天,全府上下已经一片喜气了,小六按着以往宴请宾客的单子拟了喜帖,第三天就能成亲了。   眼看就要到成亲的日子了,陆君泽还是昏昏沉沉的,马文齐趁着天黑坐着软轿进了别院,成亲的一大早就叫人放了一挂鞭炮。他正要顶了盖头的时候,陆小六喜极而泣叫人过来传话,说是陆君泽已经能下床走动了。   马文齐心里有了底儿,盖了盖头,叫人扶着上了轿子。   花轿前的乐队,大吹大擂,一路到了陆府,陆君泽身体虚弱,也没过去迎亲,只在门口等着,掀了轿门,握着马文齐的手把他拉了出来。   马文齐轻声道:“你觉得身子怎么样?”   陆君泽轻轻嗯了一声:“多谢你肯愿意为我……”   “不必说了。”马文齐扯住绸缎,打断了他的话:“只要你能好起来,我这也不算什么。”   马文齐一路进了陆府,跟着声音鞠了躬,正要夫妻对拜的时候,一道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且慢!”   马文齐身子一抖,赵昃延?是赵昃延吗?他怎么在这儿?   “左光禄大夫可是有事?”陆君泽含笑看着他:“今天是陆某人成亲大喜的日子,左光禄大夫不会是要寻衅滋事吧?”   “怎会?只是好奇陆夫人的样子罢了,陆大人急匆匆的就成亲了,倒是教我们抓心挠腮的好奇这陆夫人到底是何等美貌。不如趁着大家都在,掀了盖头一看?”   马文齐紧紧的握着手里的苹果,他又听陆君泽道:“左光禄大夫说得好听,可不是寻衅滋事来了?不妨等我成亲以后到贵府拜访得好。”   “若是我非要看呢?”这话说的简直是明晃晃的找事,马文齐觉得自己手心里都出了汗。   “若是我没记错,左光禄大夫是替官家来贺喜的吧?如今这个样子,也是官家的意思吗?”   这话一出,下面没了声音,赵昃延轻笑道:“怎么会?不过是赵某的好奇心罢了,陆大人继续。”   马文齐松了口气,好不容易拜完堂,他被扶着去新房时,路过赵昃延身边,听他道:“文齐,你回来了。”   马文齐身子一抖,差点没摔倒,赵昃延扶住他,笑道:“夫人可要小心些。”马文齐脑子一片空白,全身僵硬,任由丫头拉走了。   马文齐坐在床榻上,手里紧握着苹果,手心里冒了汗,脑子里不停的回荡着赵昃延的声音。   “文齐,你回来了。”   “夫人可要小心些。”   马文齐越发坐卧不安,丫头婆子以为他是紧张害羞,安慰了几句,悄悄出去了。 第110章   马文齐心里正焦躁不安,普通热锅上的蚂蚁似,却看地上一双鞋,马文齐抬头看,入目的只是火红一片。   “陆……”   “是我。”   马文齐浑身一抖,心快要从肚皮里跳出来了,还没得他有动作,一双手便桎梏住了他:“好玩儿么?”   “你放开我。”马文齐惊恐的捏着苹果:“赵……赵昃延,你放开我!”   “放开你?再让你跑一次?你胆儿肥了是吗?都敢嫁人了?还是这么一个人,你还真是嫌活得长了。”   挣扎之中,苹果掉在了地上,马文齐腾出手推他:“我不走看着你娶了旬阳公主吗?她进了你赵府的大门我的下场是什么?赵昃延,你从来没为我考虑过。咱们俩桥归桥路归路,我跟你走不到一块去。”   马文齐后槽牙咬的咯吱作响,挑了他的盖头:“跟我回去,我跟你解释清楚,你这样子算什么?”   “我不……”   马文齐话还没说完,声音就被堵在了喉咙里,赵昃延这厮居然这个时候亲他,马文齐心里又恼又怒,正要发作,又听赵昃延道:“不跟我回去,难道要叫陆君泽看咱们两个的活春宫?”   马文齐瞪大了眼睛,巴掌刚抬起来就被赵昃延握住:“文齐这手倒是软了不少。”   几次挣扎抽出未果,马文齐怒道:“你就不怕陆君泽参你?叫你丢了官职?”   赵昃延像是听了笑话似的,嗤笑一声:“就凭他?你今儿个跟我回去,明儿个什么事都没有,若是不跟我回去,陆君泽怕是要吃些苦头的。”   “赵昃延,你混蛋!”马文齐咬牙切齿的看着他:“你早干什么去了?非得这会儿在我前头……”赵昃延不等他说完,举起手很是利索的劈在他的脖颈处,马文齐身子软软的倒了下来,赵昃延赶紧扶住他,三下五除二的把那一身红袍褪下来抱着他出去了。   陆君泽被扶进屋子的时候,已经天黑了,他手里握着秤杆,坐到马文齐对面:“阿文,多谢你愿意嫁给我。”他幽幽的叹了口气:“我知道自己身子骨不好,一直以来也没有娶妻,但是如今我还是有些庆幸的,还好是你。你听得懂我的意思吗?”   陆君泽见他迟迟没有声音,心里觉得慌张,索性掀开了盖头,入目的是已经发不出声音的陆小六,手脚被绑得结结实实,惊慌失措的看着他。   “陆大人抢我家郎君可还顺手?”   陆君泽站起身,看着从屏风后面走出来的赵昃延:“阿文呢?你把他弄哪儿去了?”   “这个就不劳烦陆大人关心了,我的良人自然是在我府中。”赵昃延神情倨傲的看着他:“往后,还请陆大人收了心思。”   “我同他已经成了亲!你就不怕我去官家那边告你一状?”陆君泽气得手发抖。   赵昃延轻巧的给陆小六喂了药,用匕首划开绳子:“照顾好你家府君吧,你娶的是许齐文,同我家马文齐有何干系?若是陆大人不介意,明儿个我就给陆大人送几个美人过来,供陆大人好生受用一番。”   赵昃延拍了拍他的肩膀:“陆大人百年好合。”   陆君泽气得浑身发抖,一脚踢翻了桌子。   马文齐醒来的时候,赵昃延正守在一旁温和的看着他,马文齐身子一抖:“你放我回去。”   “回哪儿?”赵昃延目光越发危险。   “我愿意回哪儿就回哪儿,当初不是你叫我走的吗?”马文齐坐起身,偏头看他,眼睛里满是倔强。   赵昃延脸色阴沉的看着他:“你若是这么听我的话,我当初叫你回会稽你怎么没吭一声就跑了?”   “我就非得听你的话?”马文齐拢了拢被子:“你叫我走我就走了,那你现在把我掠回来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是什么意思?”赵昃延扯了扯他红色滚边的里衣:“若是我不把你带回来,你是不是就这么跟他过一辈子了?”   马文看他暴怒的脸色,心里有些发怵,推开他的手,抱着被子,弱弱的说道:“我不用你管。”   “不用我管?那你想让谁管?这一年来你都跟陆君泽在一处?”   马文齐没吭声,低着头不看他。   “马文齐!说话!”   马文齐很是冷静的看着他:“你叫我说什么?咱们之间还有什么能说的吗?我以前想说的,你从来就不想听,这会儿你叫我说什么?我现在什么都不想跟你说了。”   “你说的话,我哪次没听了?”   “我叫你离明昌王远些,你倒好,成了他跟前的红人,这就算了。我叫你不要管郇韫这事,你呢,硬是插手了,这也算是官家的旨意就算了。可先前我叫你不要去喝酒,你呢,喝的酩酊大醉,还是我过去救你。旬阳公主来了以后的事,你哪件事为我考虑过?真心的听过我一句话?你还叫我走,我走了你又叫我回来干嘛?还没欺负够我?”   “我错了,文齐,你别生气,我知道错了,我以后都听你的好不好?”   马文齐摇摇头:“不好,赵昃延,你不要我,我也不想要你了。”   赵昃延抱住他:“我没有不要你,我没有不要你。我怕你出事,我怕有人伤害你,我怕我护不住你。”   “我不怕我出事,我也不怕有人伤害我,我也不怕你护不住我,我就怕你第一个就把我从这滩淤泥里推出去,我怕你觉得我是你的后腿,你的拖累。赵昃延,你从没想过理解我,你也不在乎我的感受。我不想你和旬阳公主成亲,假的也不行。在你心里,我就必须是你的附庸,可我不是,我没那么差吧赵昃延……”   马文齐彻底崩不住了,鼻涕都流出来了,赵昃延拿了帕子给他擦了擦,温声细语道:“你不是我的拖累,也不是我的附庸,我都知道。”   马文齐吐了口气,稳了稳自己的情绪:“其实很多话我是不想跟你说的,只是咱们俩已经到这个份上了,说开就说开吧,我也没想着你对我受的委屈觉得愧疚。就这样吧赵昃延。”   “不行。咱们俩不应该这样的。你想我怎么做才能同我和好,我做什么都愿意。”   马文齐摇了摇头:“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你应该清楚,从官家下旨给你赐婚,从你叫我离开京城的时候,我们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的。”   “我不清楚!我只是不想让你受到丁点儿伤害,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文齐。”赵昃延暴怒之下,又很是温柔的拢了拢他的头发:“我从没想过会失去你,我也不会让我失去你。”   “你爱怎么样怎么样,我管不着,我又不是你的什么人。”马文齐苦笑一声:“从来都不是你的什么人。”   “你不知道你是我的什么人?”赵昃延摁住他的肩膀,右手捧住他的脸,右手拇指摩挲着他的唇瓣。   看他脸色不大对劲,马文齐皱着眉推他:“你安分些。”赵昃延轻笑一声:“安分些?我从来都不是什么安分的人。”   马文齐正要翻身背对他,赵昃延紧紧的摁住他,毫不留情的印上他的嘴唇。马文齐心里又气又恼,手上的动作也毫不留情。   赵昃延硬生生的受着,在他唇瓣上辗转反侧,流连忘返。   “文齐……”赵昃延抱住他:“咱们好好在一块,我往后都听你的,你叫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   马文齐冷冷的推开他:“便宜占够了?占够了就走吧。”   “你不能赶我走。”   马文齐冷笑一声,寒声道:“你能赶我走,我就不能赶你走了?你方才说都听我的,这会儿就反悔了?”   “你答应同我和好了?”   马文齐没言语,赵昃延僵了一下,死皮赖脸的坐在床沿上:“那我就不走。”   马文齐穿了鞋子:“你不走我走。”   赵昃延将他拦腰扛起:“不许走。”   “赵昃延!”马文齐怒声道:“好声好气的同你说了,咱们本就不是一路人,走不到一起去,你这样有什么意思?”   “怎么走不到一起去了?你阿耶姆妈都同意了的,你家外祖父外祖母也愿意了的,咱们怎么就走不到一处去了?”   “我不愿意了,我现在不愿意了。你放开我。”马文齐脸色通红:“你这是囚禁,你这是犯法。”   “我自家媳妇犯什么法?”赵昃延把他放在床上,温和的看着他:“你说的我都改,你愿意好不好?”   “我不愿意,我就是不愿意。”   “文齐,你小的时候体弱多病,梦魇的时候,犯病的时候,害怕的时候都是我在你身边。你怕黑,我便守着你睡。你生病,也是我陪着你。你无聊的时候,我就寻摸好玩儿的玩意儿给你解闷。你不开心的时候,我就想了法子哄你开心。”   “你喜欢吃什么,我便叫人去寻,学着做。你自己一个人害怕,我便陪你,纵使我有事不能陪你,也是想尽了法子。我给你去道观供了玉麒麟回来摆着,我给你拿了玉戴着。甚至我剪了自己的头发给你压邪,我喜欢你啊文齐。”   马文齐抿了抿嘴,没言语。   “你若是觉得我一点错处就要抛弃我,那我改,我加倍的对你好,你看看我,你看看我啊,文齐。”   “赵昃延。”马文齐无奈的看着他:“我知道你喜欢我。我知道你为我做了许多,可你认真思量思量,我在你心里的份量到底有多重。旬阳公主刁难我,你叫我忍忍。官家叫你娶旬阳公主,你便叫我回家躲躲。在你心里,是我重要还是你的官途前程重要?”   “我能为了你放弃我的一切,甚至违背我阿耶姆妈的意愿,同我长兄闹掰。你呢?你愿意同你阿耶挑明,可你不愿意为了我同旬阳公主划清界限。你明知道我在意,可你只叫我忍忍,旬阳公主为什么三天两头的来赵府,你若声明不许她来,她也不会来的这么勤。我不妄想你能为我抗旨不遵,可旬阳公主,她是嫁出去的公主,官家是她侄儿,她没什么根基的,你为什么非得让我忍着?”   “赵昃延,为了你,大大小小的委屈我都受过了,我不怕受委屈,可你呢,你叫我回会稽。你叫我怎么想?你叫我阿耶姆妈,会稽的百姓怎么想?赵昃延,我也是要脸面的,跟你回京城这事,我阿耶已经没了脸面了,你要我回去,你在京城娶旬阳公主,做别人的驸马新郎官,你还要不要我活?”   马文齐擦了擦泪:“我不同你说了,你把我送回去,我要回陆府。” 第111章   “想都别想!”赵昃延给他裹上被子:“你就老老实实在家待着。”   “我不要!”马文齐掀开被子,像是故意同他唱反调似的。   赵昃延叹了口气:“文齐,咱不闹了,我知道你心里气我,我也知道我错了,我同你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犯错了。”   “府君,外头有事禀报。”   赵昃延给他拉好被子:“你好生歇着,我出去看看,马上就回来。”   马文齐看着他出去,迫切的从床上溜下来,轻轻打开门,便看到院子里的赵昃延同小厮说话。马文齐仔细一听,听到了陆府什么的。   马文齐心头一惊,开了门怒气冲冲的冲过去:“陆兄长他怎么了?”   赵昃延眉头一皱,沉着脸让小厮下去了,他揽住马文齐的肩膀,把他带到屋里:“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马文齐挥开他的手:“我得回去!”   “甭想。”   马文齐看他强硬的态度心知这事怕是不能行了,便一屁股坐在床上:“我饿了。”   赵昃延弯了弯嘴角,看起来很是温和,乌沉沉的眼睛里一闪而过的阴鸷让马文齐觉得事情没有他想得那么容易,他还在恍惚,只听到赵昃延高声道:“把膳食送过来。”   他语气里带了几分轻松喜悦,马文齐抿了抿嘴,置若罔闻。   马文齐坐在桌前,自顾自的吃饭,也不理会他,他夹过来的菜也不吃,就在那里放着。   赵昃延无奈的看着他:“怎么还学会挑食了?”   马文齐不理他,把碗里最后一口饭塞进嘴里,站起身回榻上坐着去了。   “我吃饱了,想睡一会儿,你出去吧。”马文齐把被子盖到身上,鼻息间全都是赵昃延惯用的安神香的味道,莫名让人觉得安心。   马文齐懊恼的翻了个身,都这个时候了,瞎想什么?   赵昃延也不气恼,放下碗筷走到他身边,轻轻的摸了摸他的脸:“你不想我在这儿待着,我也不碍你的眼了,你好生歇着。”   赵昃延轻轻柔柔的吻了吻他的嘴唇:“乖乖的。”马文齐阖着眼睛,睫毛轻颤,也没吭声,直到赵昃延出了屋门,他才缓缓的坐起来,望着窗户发呆。   马文齐寻思着赵昃延走远了,这才蹑手蹑脚的下了床,走到门口,打开一个门缝,偷偷摸摸的往外头瞅了瞅,空无一人。   马文齐控制住心里油然而生的庆幸,轻手轻脚的出了屋门,正要出院子的时候,从院子外头出来俩人,笑眯眯的问他道:“小郎君这是要去哪儿?”   马文齐被吓了一跳,知道这俩人恐怕就是赵昃延放在这儿不让自己出去的门神,他也不闹,只道:“想吃点心了。”   “院子里有小厨房,小郎君想吃什么,去小厨房说一声就是了。今天天儿冷,小郎君不如去屋里歇着,暖和暖和。”   “我就是想吃满香楼的点心,你也敢拦着我了?”马文齐皱眉看向俩人:“让开!”   “这么冷的天,府君要是晓得了,小人可是没命活了。小郎君想吃满香楼的点心,小人这就去买,求小郎君可怜可怜小人。”   马文齐哼了一声,转身就回了屋里,小厮也不敢慢待,赶紧叫人去买。   马文齐在屋里坐立不安,他消失了,也不知道陆兄长那边会是什么情况,陆兄长本就身子不大好,也是因着冲喜才醒过来的,如今他不在身边,这会儿别再……马文齐根本不敢往下想了。   他必须得回去。   马文齐正想着从哪儿可以出去的时候,有个婆子送糕点过来了。马文齐坐在榻上,看起来风轻云淡的。   婆子把糕点放在桌上:“小郎君,您要的点心。”马文齐轻嗯一声,也没旁的表示。只听那婆子神神秘秘的凑过来,递给他一封信:“这信是打外边传过来的,还请小郎君题个字,老婆子也好交差。”   马文齐也不好留她,走到书案前头,题了个“收”字递给那婆子,那婆子喜笑颜开的出去了。马文齐只道陆家财大气粗,不知道使了多少银钱这才买动了这婆子送个信进来。   马文齐迫不及待的拆了信,笔迹潦草,不是陆君泽亲笔写的。   “许郎君救命,自你被掠走,府君气急攻心竟吐了血,如今昏迷不醒,求郎君搭救。”   马文齐握住自己发抖的手,眼前一片模糊。他擦了擦眼泪,推开了门,正要冲出去,一双孔武有力的胳膊横在了他的腹部。   马文齐手脚并用,硬是撼动不了分毫,马文齐张口就咬,赵昃延又拖又拽的把他拉进屋里。   “你这算什么?你放我出去!”马文齐说着就要往外冲,赵昃延扣住他的腕子,把他牢牢的困在胸前:“你这会儿出去做什么?”   “我知道我打不过你,你叫我出去好不好。”马文齐泪眼朦胧:“我得去看看陆兄长,他如今昏迷不醒,正是需要人的时候,你放我出去看看……”   “昏迷不醒?需要人?文齐,我也需要你,你怎么就不看看我?”赵昃延把他摁在床上:“那人不是你能交好的,你老老实实待着就是,我不会害你的。”   “赵昃延!你总这样!我要出去!”马文齐推搡着他,可硬是下不去床,马文齐越发恼怒。   “赵昃延,你怎么这样啊!你就不能让我出去看看吗?”   赵昃延看着他失了分寸的样子,心里越发恼怒,他生气,愤怒,嫉妒。他恶狠狠的摁住马文齐:“你就这么想去陆府?”   马文齐觉得浑身都疼,顿时泪如泉涌:“我要回去,陆兄长那边很是危急,你放我回去好不好?求求你了……”   赵昃延把牙齿咬得咯吱作响:“你过于良善,恐怕是没看清楚他的真面目。”马文齐哭的实在是可怜,赵昃延一时间心里软了又软,他伸手轻轻柔柔的把他脸上的泪珠抹掉:“他不值得你为他落泪。”   “赵昃延~我求求你……我求求你……”马文齐看他态度有所软化,哀求的拉着他的胳膊:“你放我回去好不好……求求你……他不能没有我……他不能……我求求你了,赵昃延……”马文齐哭着喊着求他,几度哽咽说不出话。   赵昃延看他这副梨花带雨的模样,本来的心软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嫉妒愤怒使他青筋暴起:“他需要你,我就不需要你了?”   “这不一样……我真的求求你了……没有我,他撑不住的……赵昃延……我求你了!”马文齐哭的撕心裂肺的,让赵昃延觉得更难受了。   “没有你,我也撑不住啊!你知道你不在的时候,我怎么过的吗?我怕你受伤,怕你生病,怕你受苦,怕你没有银子使,可你呢?你在跟着陆君泽谈情说爱,你还跟他拜天地……”赵昃延摁住他的肩膀,额头抵住他的额头,双目猩红。   马文齐哭着摇了摇头:“我没有,真的没有,你放我回去吧,他不能……”赵昃延跟他拉开些距离,捏住他的下巴:“我也不能,我不能放你回去跟他卿卿我我,绝无可能!”   马文齐有些绝望的看着他:“你能为了你的仕途放弃我一次,为什么就不能为了仕途放弃我第二次呢?”   赵昃延愣了一下,突然有点喘不过气,疼,浑身都疼,密密麻麻的疼。   “你好好在这儿待着,什么都别想,陆君泽那边我会给他请最好的太医过去……”   “可是,赵昃延,我已经成亲了啊……”马文齐绝望的扯了扯嘴角:“你也去了的,我跟陆君泽成亲了……”   赵昃延握住他的腕子,把他带到怀里:“跟他成亲的是许齐文,跟你没关系。你身子好了,咱们就成亲,我跟官家乞休,我带你回会稽,你要是不想回会稽,去哪儿都成。”   马文齐推了他一下,崩溃道:“我不要!”赵昃延用了更大的气力抱住他:“别闹了,文齐,别闹了。”赵昃延亲亲他的发顶:“我也不能没有你……”   “一个月……就一个月,赵昃延,我真的求你了……就一个月好不好?”马文齐拉着他的袖子:“一个月我会回来的,我跟你回会稽,回哪儿都成,我求求你,就让我去看看他好不好……”   “别哭了,我舍不得你哭……”赵昃延给他擦了擦眼泪,马文齐咬着舌头,试图止住哭声,他抽了两下,声音有些嘶哑,隐隐带了哭腔:“我不哭了,我……不哭了……”   马文齐打了个哭嗝:“那你让我回去看看他好不好?”   “这才一年,我跟你十几二十年,就抵不过这一年?”赵昃延眼睛都红了:“就算我有错,你也不能这么对我啊,文齐,你也心疼心疼我吧。”   “不是,不是的……”马文齐快速抹掉落在脸上的泪,眼泪却源源不断的落下来:“我会回来的……真……真的……”马文齐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我给你跪下求你好不好,我只待一个月,多一刻都不待……求你了……真的求……你了……”   “不行,文齐,他对你什么心思你我都知道,我不可能让你回去,我可以给他治病……”   “他不需要!他只有我了……赵昃延……”   “我也只有你了,为了他,你跟我哭闹,你越是这样,我就越不放心你跟他见面,就算他死了……”这话好像惹恼了马文齐,他挥了一巴掌打偏了赵昃延的头,也把他快要说出的话打停了。   赵昃延眼眸猩红,马文齐惊恐的看着他,恐惧的绕过他,跳下床,使劲往外跑。赵昃延不费吹灰之力抓住他,把他放回床上,咬牙切齿的看着他:“为了他,你打我!”   马文齐捂着嘴不敢哭出声,赵昃延拉开他的手:“我不会让你去的,我刚把你带过来,不可能再让你回去的。”   马文齐恐慌的摇了摇头,泪流满面。赵昃延扣住他的腕子,咬了咬牙:“你就那么想见他?”   马文齐怕了,推搡着他:“你放开我……”   赵昃延看着他眼中的恐惧,心里更是恨得要命:“你这是在做什么?啊?马文齐!你现在是在做什么?”   “为了他,你打我这就我不追究什么了,可是你怎么能怕我呢?谁都能怕我,你不能,我做什么了你就这样怕我?”赵昃延突然也很想哭:“我恨不得你能被我捧在手心里,每天都带在身边,可你为了旁人打我。文齐,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第112章   “你变了,你不知道吗赵昃延,你变得不是你了。你是郑池耀的走狗,你是他手里的一把刀,我怕疼,撞了一次,已经去了半条命了,怎么还敢撞第二次?”马文齐泪流满面:“早知道是这种情况,赵昃延,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同你来京城的。我后悔了……”   赵昃延松开他,颓废的坐在一旁:“你别去了,我叫最好的郎中过去,陆君泽虽是个商户,跟朝堂也是沾了边的,这里头的事太难说了。你好好待在这儿,朝中的事平了,我就带你走,我弃了我的建功立业名垂青史,你也别跟我闹脾气了。”赵昃延苦笑道:“文齐,我这一辈子,能有几个十几年?”   马文齐擦了擦眼泪:“陆君泽早已药石无灵,没多少时日了,朝中的事再复杂,跟他一个垂死之人也没什么关系了,你总把他想的这样坏。”   “你以为陆家怎么走到这一步的,跟银子跟权势地位沾上边的,能有几个简单的?陆君泽他两个都沾了,银钱他有,权势地位也有,声誉人心更有,他就这么简单吗?你好好待着,待一个月,若是陆君泽真的药石无灵,病死了,我给他偿命……”   马文齐没说话,赵昃延的心一点一点的结成冰碴,苦笑道:“你还真是舍得,这么多年的感情,我还是比不过旁人。”   赵昃延拳头捏得咯吱作响,他站起身:“我还有事,你乖乖待着。”   马文齐见他出去了,急忙去推门,却是打不开。赵昃延把他关起来了。   马文齐颓废的瘫坐在地上,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样?他怎么变成了这样?赵昃延怎么就变成了这样?没人回答他,他心里也明白,他跟陆君泽没了以后,跟赵昃延也没了未来。   马文齐颓废了半月,赵昃延每天都过来陪他说会话,他应的时候极少,约莫着赵昃延是很忙的,有时候饭都陪他吃不完就出去了。   这天马文齐没什么精神,坐在窗边,忽然看到一个过来送饭的小厮极为眼熟,认真盯着他看了片刻,马文齐惊讶的开口道:“陆小六?”   陆小六抬起头,小声哭道:“小郎君,求求您,救救府君吧。他约莫不成了……”晴天霹雳,马文齐愣在原地,苦笑一声:“我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这会儿就不成了?”   陆英擦了擦泪:“自从您被赵昃延带走以后,府君怒火攻心,竟吐了血,身子越发不好这些个也不晓得您看到没有……”   “我如今这个样子,别说我过不去,即便是我过去了,也不会医术,有什么用呢?”马文齐苦笑一声。   “就算我求您,就当去见府君最后一面,外面我已经打点好了,求您跟我回去!”   马文齐面色未变,陆小六又道:“当时,您走投无路奔了陆府,府君从未亏待您,还四处寻名医给您治病,对您爱护有加,这次府君危难之际,郎君,我求您了,救救府君吧。”   马文齐叹了口气:“若是打点好了,便出去吧。”   陆小六颇为顺利的带着马文齐出了府,马文齐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你使了多少银子?”   “为了救府君,我换了两万两银票。”   马文齐笑了笑:“不知道该说是我太值钱了,还是应该说,陆君泽的命不大值钱,他富可敌国,就拿两万两银钱就把我带出来了?我这条命值不了这么多钱,陆君泽的命这些钱不够。一换一,刚好就补了差价,着实讽刺。”   陆小六张了张嘴,看他却是闭了眼睛,憋屈的没言语。   本以为是回陆府,谁承想,陆小六带着他直冲城外的庄子里,依山傍水,的确不错。   马文齐到的时候,陆君泽虚弱的躺在床上,冲他惨淡一笑:“阿文,你回来了。”马文齐接过一旁丫头手里的药,喂给他:“你怎么虚弱成这样?”   陆君泽摇了摇头:“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陆君泽坐起身子,喘了几口粗气:“今天天气极好,你陪我往外头走走?”   马文齐端着药碗的手一顿,叹了口气,搀着他,出了门。   “我怕是不行了,阿文,我去了以后,陆府怕是要被收回官家手里的,账上的银钱恐怕也是要充了国库的。我还有些私房钱,你若是不嫌弃,拿去就是了。”   马文齐没言语,半天才开口道:“你留给小六罢。”   陆君泽叹了口气:“阿文,我最后还能见到你,我死而无憾了。”马文齐心里猛地一震,心里撕心累肺的疼,疼得呼吸里都觉得有刀子。   不知不觉到了山顶,陆君泽看着马文齐:“阿文,你同我说,你对我到底有没有情意?”   马文齐淡然的看着他:“我俩都成亲了。”陆君泽笑了笑:“你看这山上,景色秀丽,这山下藏了什么豺狼虎豹就一点都不清楚了。”   “你马上就清楚了。”   马文齐吓了一激灵,转身看到赵昃延一身戎装,戒备的看着陆君泽,下一秒,冰凉透骨的利刃贴上了马文齐的脖子。   马文齐身子一僵,陆君泽贴着他的耳朵道:“阿文,别恨我。”   “我知道,我就是过来还了你收留寻医的恩情的。”马文齐笑了笑:“陆兄长,从现在往后,不管咱们两个谁活了下来,以往的恩恩怨怨都一笔勾销了。”   陆君泽苦笑一声:“我从没想到,你以前迷迷糊糊的,如今竟然这么明白。阿文,我宁愿你恨我。”这话刚说完,陆君泽胸前阴狠的铁箭头露了出来,血到溅了马文齐身上,陆君泽看着马文齐背上的血迹,轻轻用手擦了擦,呼吸逐渐沉重:“阿文,我输了,你记着我,这辈子都别忘了。”   陆君泽扔掉匕首,用没沾血的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轻声道:“我本就活不了了,我宁愿死也不愿意伤害你的,我只想让你看清楚赵昃延他并非良配。”   赵昃延冲过来,护住马文齐,仔细查看他的后背,衣裳烂了一层,没伤到身子。赵昃延怒声道:“谁放的箭?”底下自然没有回应。   马文齐推开他:“这没意义了。你赢了。”   马文齐蹲下身子,探了探陆君泽的鼻息,已经没气了。马文齐红了眼眶,声音发颤:“好生葬了吧。”说完,头也不回的就要下山去。   赵昃延拦住他,马文齐绕过他,继续走,走到半山腰,赵昃延抱住他:“你别这样。”马文齐不理他,赵昃延有些崩溃,牙齿咯吱作响:“马文齐,你是不是爱上他了?”   马文齐挣开他的桎梏,平静的看着他:“若是我真的爱上他了,现在就不会站在你面前了。你这会儿就应该去山底下找我去了。”   “我就很好奇,你府中戒备森严,怎么陆小六拿了两万两就轻而易举的把我带出去了?你怎么又恰巧就赶到这儿了?你说你是早有准备呢?还是故意拿我当诱饵引他上钩呢?”   赵昃延拉住他,心里隐隐害怕:“我只是想让你看明白,陆君泽他根本就不爱你。”马文齐扯了扯嘴角:“我如今比你想象的要明白。”   马文齐转身下山:“陆君泽已经没了,于你而言,我便没了用了,我便回会稽去了。”赵昃延拉住他的腕子:“不许走!”   马文齐不哭也不闹,平静的犹如一潭死水,看他的眼神跟看一棵树一根草一块石头毫无区别,赵昃延心里没来由的害怕。   “不走?我马上就撑不住了。”马文齐很是平静的看着他:“你非得要我从这儿跳下去?”   赵昃延从他身后圈住他:“你别生我的气,陆君泽他勾结郑道生谋逆,罪不可赦,我不想你也受牵连,他一个罪臣……”   “住嘴吧赵昃延,他都已经……”马文齐深吸了一口气,从他圈着的臂膀中挣脱出来:“我自己走。”   赵昃延跟在他身后,一路下了山。   山下早有马车候着了,马文齐苦笑一声,还说不是计划好的?自始至终,陆君泽就知道他的身份,也存了利用他的心思。赵昃延也知道陆君泽的计划,却用他设了个局。   这俩人啊,着实是一个比一个心思深沉,深沉得叫他害怕。   马文齐回头看了一眼赵昃延,转身上了马车。赵昃延跟上去,坐在他身边,轻轻的握住他的手。   马文齐没有挣扎,静如雕塑,阖着眼睛不看他:“说吧,陆君泽的计划,你的计划,到这个时候再瞒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当初明昌王监国,北边同高坼有斗争,西边白婪正打仗。高坼人来势汹汹,白婪那边,西显旗开得胜。明昌王便叫人去支援高坼,本应是大将军带兵过去,可大将军怕了高坼,便叫身边一小将支援。北边粮草被扣,小将难敌高坼,马革裹尸。”   “那小将,是陆君泽的兄长?”马文齐缓缓睁开眼睛,苦笑一声:“这就好说了,北边粮草为何被扣,其中少不了明昌王的手笔吧?”   “明昌王的舅舅的儿子贪了……官官相护的道理想必你也是懂的,更何况是皇亲国戚。这事也不了了之了。”   “呵,他这样的人你也拥护?”   “那还有谁呢?郑道生?郑道子?相较而言,郑池耀算是好的了。”   “陆君泽怎么勾结了郑道生?郑道生被软禁,按理来说,郑道子岂不是更合适?”   “他去找过郑道子,郑道子拒绝了。”   马文齐摁了摁额头:“若是他没死……”   “罪不容诛。”   “罪不容诛,好个罪不容诛。”马文齐笑出声来:“这国不成国,家不成家,到底是坐稳了江山,随心随意……”   赵昃延捂住他的嘴:“文齐,慎言。”   马文齐绝望的看着他:“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你最后也不过是这个结局,你又能好多少呢?”   赵昃延轻轻的蹭了蹭他的唇瓣:“我这就抽身,什么都不要了,我只想要你。”   马文齐嗤笑一声,嘲讽的话终究没说出来,阖着眼睛闭目养神。 第113章   回了赵府,马文齐便冲进院子里,恶狠狠的对这门外的赵昃延道:“别跟着我!”   赵昃延苦笑一声,任由他把自己关在门外。   马文齐冲进屋子,看什么皆不顺眼,愤怒的把桌子上的茶杯扫到地上,茶杯落地碎开,马文齐还是不解气的把桌子掀了,屋里一片狼藉。   直到自己一点力气也没有了,歪歪倒倒的在一旁瘫着,坐在地上倚着床榻,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利用!诱饵!真是好深沉的心思,个个好深沉的心思!”马文齐抹了把泪,发觉手已经破了皮,血一丝丝的往外渗出来,他最是怕疼的,这会儿却丝毫不觉得疼。他心里都快疼得喘不过气来了,与之相比,这点痛算什么,马文齐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试图压住心里阵阵的刺痛。   毫无作用。   他想大吼大叫,他想哭得痛快,可他没了力气,泪涌出来,喉咙里却再也发不出哭声了。真正的声嘶力竭原来是这个样子的。   马文齐觉得自己要疯了,他恶狠狠的踢开脚边的碎瓷片:“真是恶心透了,都恶心透了!”   马文齐紧紧的攥着袖子角,气血翻涌,冲破喉咙的束缚,终于是忍不住放声痛哭起来。   赵昃延听着屋里的动静,原本放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   过了一会儿,屋里没了动静,赵昃延翻墙进了院子,门被门栓挡住了,窗子也打不开。赵昃延没了法子,叫人拿了棍子把门开栓撬开了。   开门入目的便是一地狼藉,赵昃延心下一惊,看见马文齐坐倚在地上,心里更是担忧,一把把他横抱起来,放在一旁的床榻上。   马文齐眼神失去了焦点,茫然的看着某一个方向,许久才开口道:“陆小六……你放了罢。”   赵昃延检查他伤口的动作一顿,他没吭声,吩咐人拿了药过来,细细的给他处理伤口。   马文齐把手抽出来:“我说,你放了陆小六吧,他不会再踏入京城一步了。”   “箬天生了,双生子。”马文齐突然静下来,赵昃延轻柔的给他吹了吹:“因着是两个,生的时候受了些苦楚,母子平安。孩子长得……很好看,一个叫平儿,一个叫安儿。满月的时候,我过去送了礼,连带着你的那份也送过去了。箬天并不晓得你离家出走了,时常抱怨你怎么不去看看你的外甥儿。哪天你心情好了,我带你去高府,如今那俩孩子也该会爬了。”   马文齐抿着嘴:“陆小六被关到哪儿了?把他放回苍梧吧,我保证他不会回来了。”   “待会儿,我带你去见他。”赵昃延给他包扎好伤口,轻轻的揉了揉他的脸:“疼不疼?”   马文齐摇了摇头:“你带我去见他,现在。”   赵昃延拗不过,看他情绪也算是正常,带着他进了后院。   陆小六被关在柴房里,一脸哀伤,马文齐隔着窗子叫他:“小六。”声音哽咽,陆小六抬头看他,眼里有了一点亮光:“许郎君。”   “小六,你回苍梧吧,别再回来了,带着你家府君的东西,跟着富贵富康和老忠叔好好过日子,别回来了。”   陆小六摇了摇头:“我家府君是个好人。郎君,他对你怎么样你是知道的啊……”   马文齐苦笑一声:“那你想如何,替你家府君报仇?小六,回苍梧吧,这可是掉脑袋的大罪。你家府君尚未成功,若是你也去了,你家府君的东西可就要落到旁人手里了。”   “你家府君能信任的也只有你一个了,回苍梧吧,好好守着你家府君留下的东西。”   “马家小郎君,多谢你了。”   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让马文齐愣了一下,他摆了摆手:“好好活着。”   马文齐踉跄了一下,赵昃延见状赶紧伸了手去扶他,马文齐推开他的胳膊,歪歪斜斜的回了院子。   屋子已经拾掇好了,马文齐坐在榻上,一言不发。赵昃延叹了口气,柔和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文齐,我们成亲吧。咱们拿了文书公文,身份文牒去官府,我就你一个,谁都不娶。”   “文书公文?身份文牒?”马文齐平静中带了些冷漠:“我先前也这么同你说过,我说,就算不大办也是可以的。这会儿我已经不愿意了。”   “你想让我把陆小六送到官家手里?”赵昃延看着马文齐愈发愤怒的眼神,凄凉的看着他:“你别恨我,我没了法子的,我不想你同我真的冷漠,我也不想咱们越走越远,文齐,我们两个本不该这样的。”   马文齐咬着牙目眦欲裂:“你要挟我!你不想我恨你,你还要拿这个事要挟我?”   “我若是不要挟你,你现在恐怕又要离开我。我如今已经是黔驴技穷了,文齐,你也心疼心疼我,陆小六不过同你点头之交,你尚且能为他做足了打算,你怎么不为我打算打算?”   “为你打算?”马文齐苦笑一声:“我都被你算计进去了,我还要为你打算?赵昃延,我还没傻到那个地步。吃过一次亏,我就不愿意再上二次当了。我怕了你了,我真的怕了……”   “我做的那些都是身不由己,我迫不得已……”   “你身不由己就差点把我害死,你迫不得已就能随随便便把我打发回会稽?”马文齐委屈的看着他,声音哽咽:“赵昃延,我是喜欢你,可是我更想活着,我想痛痛快快的活着。”   赵昃延心下一软,伸手去拉他:“我放了陆小六,你同我成亲。”   “你心里没我,赵昃延,你什么时候能认清楚,你心里根本就没我。”马文齐有些崩溃的甩开他的手:“在你心里,娶谁都是一样的,不过我比较合适而已。我同你自小一同长大,你在我身上花了不少心思,你觉得你不娶我就亏了。可如果这个人他不是我,你也是会娶的。”   “不一样!这不一样!”赵昃延把他圈在怀里:“我只喜欢你一个,只想跟你过一辈子,不是你谁都不行!我喜欢你,我打小就喜欢你,你怎么这会儿不信了呢?”   “你喜欢我?”马文齐笑着笑着眼泪就下来了:“你凭什么说你喜欢我?你怎么敢说你喜欢我?”马文齐咬着牙让自己镇定下来,他不能跟他一直这么纠缠不清,他不想再待在这儿了。   马文齐擦了擦眼泪,平静的看着他,过了好大一会才开了口:“你知道,我为什么离开的那么顺利吗?我没有哭,也没有使小性子,因为我知道,你不会再是那个我使了小性子就会回头哄我的人了,反而会厌倦。这场离别,我自己在心里跟你道过千万次别了,自己演练过许多次了,我离开的时候才能这么平静坦然。陆君泽死了,许齐文也死了,最先死掉的是原来的那个马文齐。”   马文齐顿了一下,补充道:“或许那个赵昃延消逝的更早。”   赵昃延摇了摇头,握住他的手:“文齐,我知道我自己太过分了,你别这样往我心上捅刀子……”   “先前公主为难我的时候,你假装不知道,接二连三的纵容公主,但凡你有一点点行动,哪怕是口头阻止,公主也不会变本加厉的对我。”   “文齐……”   “你敢说,你不知道我被关进柴房?你不知道我怕黑?你敢说,你不知道我跪在院子里整整两个时辰?你敢说,你不知道我是被公主抽了鞭子?你都知道,可你没插手,任由着我被羞辱打骂。”   “你觉得,若是我跪两个时辰就能拿到令牌,你觉得是个划算的买卖。公主看中了你,你心里很欣喜吧,那可是泼天的富贵,我算个什么?我在你心里始终比不过权势,比不过银钱,甚至比不上平南有用些……”   马文齐推开他:“你出去吧,你不让我走,我也不想着走了,我也没地儿去了,你往后也别来了。”   赵昃延心里越发难受,马文齐说得都对,可又都不对,他想快点解决了这摊子事,可他只是用错了法子,他觉得马文齐不会离开他,哄哄就好了,他觉得他同文齐最是亲近,文齐应该不会因为这些个是生气的,他错了,他让文齐寒了心。   “文齐,是我对不起你,要杀要剐随便你,我只求你消了气……”   “我不生气,我只是死心了。”马文齐看着他,眼睛里深不见底的悲凉:“我本可以不较真的,可是,我有点受不了,下次再遇到别的公主贵人的,我还能捡回一条命吗?左右我这条命也值了两万两银票的,也只有你拿这两万两不当钱了。”   马文齐挣开他的束缚,走到门口:“我困了,你回吧!”   赵昃延定定的看着他,片刻开口道:“我前几天已经向官家讨了恩典,把你赐给我做小君。婚服都已经备好了,日子订在五天后,你准备准备吧。”   马文齐苦笑一声:“你都决定好了,都请了官家的旨了,你还来同我说这些做什么?你尚且不敢抗旨不遵,我顾忌着马家一大家子人的性命,我也不敢的。赵昃延,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   “只要能娶你,我不在乎你怎么想我,以后我会对你好的。”赵昃延从怀里掏出一支簪子,把簪子放到他床头,背对着他顿了脚步:“文齐,有时候,我倒不想你这么聪明。”他说完便出去了,头也没敢回。   马文齐定定的看着那支簪子,拿到手里,摩挲了几下,轻笑一声,顺手抛了出去,木簪打到桌子棱上,又掉到地上,因着是木头的,只有上头的雕花磕坏了。   不那么聪明,一直蠢着被你们戏弄?马文齐扯了扯嘴角,连苦笑也笑不出来了,聪明?还是聪明了好啊,聪明了,就不用被人坑了,聪明了,该看清楚的就能看清楚了。   马文齐冷眼看着断掉的豁口,许久收回了目光,转了个身走到床边坐下,打算继续睡觉。 第114章   马文齐醒来见赵昃延不在身边,存了逃出去的心思,却见院子外头戒备森严,全然没了逃出去的可能,他也不逃了,安安静静的待在屋子里,也不说话,手里拿了书也不看,只呆呆地看着某一个地方。   夜里,赵昃延穿着官袍回来了,马文齐只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便不理会他了。   “文齐,今儿个我进宫述职,官家多留我说了会儿话,回来的晚了。”赵昃延脱了官袍:“你吃得可好?”   马文齐没吭声,又听赵昃延道:“你晌午没吃多少东西,晚上也没吃多少,这会儿饿不饿?”   马文齐依旧没理他。   “想必是院子里的小厨房做得东西你不喜欢,不如换了。”   马文齐瞥了他一眼:“这与他们无关,我胃口不大好。”   赵昃延搓了搓手,放到他腹部揉了揉:“可是肚子不舒服?”   马文齐推开他:“我累了,睡吧。”   马文齐自顾自的躺在床上,赵昃延闭着眼睛叹了口气,擦了把脸,躺在他身边,伸手抱住他。   马文齐皱了皱眉头,伸手去推他的胳膊,赵昃延收紧了胳膊,语气里带了乞求的味道:“别推开我,今儿个在御前挨了训,你就叫我抱抱你好不好?”   “你在御前挨了训关我何事?”转念一想,或许是因着放走了陆小六,本想推他的手就那么停滞了,慢慢的放回身侧。   “今儿个官家问我陆君泽身边的余孽该如何处理?”感觉到马文齐身子紧绷僵硬,赵昃延安抚的捏了捏他的腰,苦笑一声:“我本不想同你说这些个糟心事的,可我不同你说,身边也没有什么能说的人了。”   “我回官家道,参与者流放。官家训我道妇人之仁,判了参与者赐死,通府流放。”   马文齐牙齿咬的咯吱作响:“本不应该……那陆小六呢?”   “陆小六押回府中自裁身亡。”   马文齐松了口气,谋逆本是大罪,他也没本事保了陆府上下,能救陆小六出来已经不错了。   “文齐,我本不应该冒着个险的,可为了你,我也顾不得这么多了。你实话跟我说,这一年多,你有没有想过我,哪怕一丁点儿。”   马文齐翻了个身,淡然道:“睡吧。”   看着他这副淡然的模样,赵昃延心里鼓起来的一团气突然瘪了下去:“我知道你现在对我有看法,我自己身处这个位置,有些事也是身不由己。在其位谋其职,如今我身处高位也是处处受掣肘,我越是想要的结果,走到最后的时候往往越是艰难险阻。我不想再失去你一次了,你不给我机会,我得给自己争取一个,不管是怎么争取过来的,我得留住你,慢慢的,你会明白我的。”   马文齐嘴唇微动,却也没说话,赵昃延把他拥进怀里:“这个时候你不想同我说话,我也不勉强你,你家长兄如今也是在京城里住着,明个儿你若是心情好,便去见见你家长兄罢。今儿个下朝他还训我来着。”   半晌,马文齐闷闷的声音传过来:“我长兄训你什么了?他也不晓得我离家出走了?”   “你家长兄训我自作主张同你光明正大的成亲这事,我约莫着就是这会儿他心里也是并没有很认同我的。先前你离家出走,我满京城的找人,你家长兄也是怀疑了,我只道你去跟着昃益寻他师傅去养身子去了。”   马文齐嗯了一声,心里暗道自家长兄识人真是准的很。赵昃延的下巴蹭了蹭他的脑袋:“明儿个若是见了长兄,你可得替我说好话啊。”   马文齐鼻子里喷出一口气,嗤笑道:“你还用得着我替你说好话?我倒巴不得跟着我长兄回家去。”   “咱们俩的亲事在官家前头过了的,你若是回去了,官家若是问起,不是欺君之罪就是抗旨不遵。”   马文齐颇有些恼怒的挪了挪身子,紧挨着墙,不想跟他挨着。赵昃延也跟着他挪了挪,胳膊从他腰间穿过去,使了劲儿把他掰过来,正对着自己。   马文齐用被子蒙住脑袋:“我没心思跟你打闹。”赵昃延轻轻扒开他蒙住脑袋的被子,在他额头印下一吻:“你不喜欢同我挨得近了?”   马文齐没搭理他,赵昃延委屈的看着他:“我记得你以前很喜欢同我一起……”   “赵昃延!你若是不睡,便出去罢。”   “那你亲亲我,你亲亲我,我便老老实实的睡了,保证不打扰你。”赵昃延死皮赖脸的缠住他,指了指自己的嘴唇:“亲这儿。”   马文齐白了他一眼,正要翻身背对着他,赵昃延突然翻身压上去:“你若是不亲我,那只能我主动些了。”   赵昃延的吻算不上温柔,颇有些急躁,又往下顺势啃上他的脖子,马文齐心里一慌,颤声道:“赵昃延,你这是做什么?还不赶紧滚下去!”   马文齐感觉自己脖子一阵痛意,而后酥酥麻麻的,他还没来得及挣扎,又听赵昃延道:“他拿着刀放在你脖子上的时候,你害怕不害怕?”   马文齐浑身一僵,赵昃延轻轻柔柔的吻了吻他的脖子,语气尽是心疼:“我当时怕极了,纵使你有一点风险我都怕得要命。我怕得手心出汗,我觉得我动都动不了了,就连说的话都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   “你怕?你利用我的时候,我可没觉得你怕。”马文齐使了劲儿去推他,赵昃延握住他的腕子:“这是最便捷的办法,若是不早点除了他,此刻躺在那儿的就是我了。若是我不把他圈在计划之内,我不安心,哪个晓得他不会做出什么旁的事情出来?文齐,你选他还是选我?”   马文齐正对着他的眼睛,他眼神里全都是紧张祈求,马文齐心里越发慌乱,他选谁?他该选谁?马文齐使劲摁住自己心里一点点的松动,摇了摇头:“我哪个都不选。”   赵昃延眼神逐渐黯淡:“我就知道。”赵昃延吻了吻他的嘴角,躺在他身旁:“高坼归顺了,过一段时间,我就跟你回会稽,咱们好好过日子。”   马文齐没言语,赵昃延也不想说话了,他说了那么多,身边的人软硬不吃,他心里也很是烦闷,他想建功立业,想百姓安居乐业,想西显繁荣富强,他觉得自己有这个本事的。可他也想身边的这个人爱他,理解他,支持他,不离不弃的守着他。   可身侧的这个人,他不理解他,甚至在生他的气。自己是错了的,可也并非是不能原谅的。他也保证往后不会这个样子了,给他一个机会很难吗?他知道错了,也愿意改正,怎么就不能给他一个机会了呢?   赵昃延紧紧的抱着他,让他贴近自己的胸膛:“文齐,你听我的心跳,我害怕,我害怕我做错了事,你却不愿意给我机会了。我害怕咱们俩本是两情相悦,可就这么渐行渐远了。”   “睡吧,有事明天再说。”   赵昃延叹了口气:“我不说了,你睡吧。”   赵昃延拥住他的手,在他后背轻轻拍着,像是哄孩子似的哄他入眠。马文齐忽然想起来他小的时候最是怕黑,赵昃延是头一个发现的,偷偷摸摸的翻墙进了马府,拍着他的后背哄他睡觉。   马文齐动了动脑袋,没过一会儿,竟悠悠的睡了过去。   赵昃延感觉胸前马文齐的脑袋蹭了蹭,心里暗暗一喜,拍他后背的手不由得顿了顿。赵昃延听到马文齐均匀的呼吸声,这才意识到马文齐睡着了,他叹了口气,说不上是失落还是旁的什么东西,拉开一些距离细细的看着他。   马文齐睡觉的时候,无意识的咬着大拇手指头,赵昃延轻手轻脚的去触碰他的手,马文齐不安的皱了皱眉头,赵昃延拍了拍他的后背,待到马文齐稍稍放松了些,赵昃延缓缓的把他的拇指从他嘴里拿出来。   赵昃延细细的看着他的拇指,只见拇指指甲已经有了一道细细的痕迹,想来应该是他常常咬着拇指睡觉,这才有了磨痕。   赵昃延心疼的眉头拧成了疙瘩,这傻子在外头到底是受了什么委屈?赵昃延越发轻柔的吻住他的唇瓣,在他脖颈锁骨间留下一点一点的青紫。   马文齐醒来的时候,赵昃延已经穿戴好了,见他醒了,温柔和煦的在他唇上啄了啄:“今儿个休沐,咱们收拾收拾去侍中府里寻长兄。”   马文齐坐起身,伸手去拿赵昃延手中的衣物,却被赵昃延躲过去:“我来给你更衣。”   马文齐也不推辞,任由他给自己穿了衣裳,虽然期间多有触碰,搞得他浑身不自在,却也安安生生的穿好了衣裳。   马文齐正要去洗漱,赵昃延扯了扯他的衣领:“咱们文齐越发好看了。”   马文齐白了他一眼,自顾自的去洗漱。   “今儿个挽个什么头发?”赵昃延挽起来袖子:“我给咱们文齐梳头发。”   马文齐很是利索的盘了头发,半点不用赵昃延帮忙,赵昃延有些尴尬的放下袖子,又从袖子里摸出一根簪子给他戴上:“我做簪子的手艺越发纯熟,往后若是没了官职,可以凭借这个手艺混口饭吃。”   马文齐抬头看了他一眼,赵昃延赔笑道:“说笑而已,我这辈子,只给你自己做簪子。”   “你爱给谁给谁,我管不着。”马文齐拿了胭脂水粉正要打扮,赵昃延摁住他的手:“就别涂这些个东西了,咱们文齐本就好看,涂了这些个东西倒让人觉得过犹不及了。”   马文齐放下胭脂水粉:“我看你也不怎么打扮了,怎么?如今京城也不时兴何郎傅粉了?”   赵昃延也不反驳他,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朵绢花出来,给他簪在发间,马文齐毫不客气的把绢花扔在一旁:“我不喜欢戴这个。”   赵昃延叹了口气:“你戴着很好看。”马文齐撇了撇嘴,那绢花是荷花的样子,看起来很是淡雅高洁,京城里许多人都戴这种样式的绢花,因佛教当中将莲花视为圣洁,推崇备至,因而许多郎君喜爱将莲花簪在自己的头上。   “我信道。”马文齐转身就要走,赵昃延赶紧牵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吃了饭再去也不迟。”   “我不饿。”   “那你可知道侍中府在哪儿?”赵昃延含笑摸了摸他的脑袋:“我知道你心急,可多少吃一点东西,这会儿你家长兄也在用膳,咱们过去岂不是不大好看?”   “我自家嫡亲的兄长,有什么不好看的。”马文齐虽是这么说,可还是乖乖坐在桌前:“早膳吃什么?”   赵昃延笑着摇了摇头,叫人上了饭菜。 第115章   两人吃完饭就往侍中府赶,赵昃延握住他的手:“你不必紧张,左右是你自家嫡亲兄长,还有你家长嫂在一旁不是?”   马文齐把手从他手心里抽出来,在袖子里擦了擦:“我没紧张。”   赵昃延掏出帕子,拉住他的手:“还没紧张?手心都是汗。”赵昃延给他擦了擦:“侍中府并不是长兄一个人住着,侍中府比较大,里头有四个单独的大院子,届时可能会遇见几个同僚,你也不必慌张,有我在呢。”   “有你在?有你在才更慌张。”马文齐试图把自己的手从他手掌中抽出来,却被他死死扣住,马文齐白了他一眼。   到了侍中府,马文齐乖乖跟在赵昃延身后,赵昃延拿了牌子叫人过去通报,自己倒是风轻云淡的站在门口。   赵昃延被请进去,马文轩正在同人吃茶,几人见了赵昃延急忙行礼,赵昃延笑道:“几位请起。”马文轩倒是不急,看向赵昃延身后的马文齐冷笑道:“我来京城的时候不见你,如今倒是舍得过来了。”   几位侍中心中暗暗诧异,这马侍中怎么如此大胆,赵昃延虽说年轻,可到底是左光禄大夫,又是官家眼中宝,虽说两人交好,可到底是官场上的事,若是以后被人拿捏住了把柄,这十年苦读不是白费了?   “长兄……我错了……”   几人更是诧异的看着马文齐,这个颜如冠玉,目如朗星的翩翩少年是马侍中的兄弟,那赵左光禄大夫同马侍中这个兄弟是何关系?莫不是赵左光禄大夫求官家赐婚的那个小郎君?   几人也是在官场摸爬滚打过来的,几人面面相觑,紧忙告退。   马文轩看着自家兄弟长身玉立,倒是比以前瘦了,对赵昃延越发不满意。   “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遇事畏畏缩缩的,直起脊梁,这般畏怯,像什么样子?”马文轩给他倒了杯茶:“坐下罢。”   马文齐坐下,可怜兮兮的看着自家长兄:“长兄在京城可还好?在这儿住的可还方便?”   “一切都好,倒是你,我听赵左光禄大夫说,你跟昃益去修养身子去了,我看着怎么还瘦了?”   马文齐掩饰般的喝了口茶,瞥了赵昃延一眼,赵昃延摸了摸鼻子:“如今也不瞒长兄了,我同文齐闹了些矛盾,文齐竟没打招呼便离家出走了,我这才找到他不久。长兄心里若是有气,便都朝我发吧。”   “矛盾?你说的莫不是旬阳公主那事?纵是这样你还要同他在一起?”马文轩放下茶杯:“咱们马家男儿的脊梁在你这儿就弯下去了不成?”   马文齐可怜兮兮的看着他:“我若是有选择……”他声音越发小,赵昃延赶紧护住他:“文齐本是气极了的,不愿意同我和好,我便向官家求了恩典,此时都是我的错,长兄罚我吧。”   “只是此事关系重大,个中缘由不消我说,长兄心里也是清楚的。长兄若是生气罚我,我毫无怨言。”   马文轩轻笑一声:“罚你?我有何资格罚你?你因着国家大义同旬阳公主结亲,我若是罚你,岂不是小人行径。”   马文齐撇了撇嘴,委屈巴巴的看着自家长兄:“兄长,您别那么说。在我心里,兄长永远是最好的兄长。”   马文轩叹了口气:“如今你可见识了官场上的人,个个不能掏心掏肺的,尤其是那些个有野心有抱负的,若是你这会儿后悔了,兄长这就带你回会稽,你安安稳稳的,若是想成家,收了心,叫阿耶姆妈给你娶个贤惠能干的姑娘,你踏踏实实的跟人家过日子。”   “官家那边都已经……算了。”马文齐看了一眼赵昃延:“我不对他掏心掏肺的就是了。”   马文轩嗤笑道:“赵家六郎,你也有今日啊,常在河边走,哪儿能不湿鞋?文齐小的时候你便抱了……”   “马家兄长!”赵昃延打断他:“我往后会对文齐好的。”   “我也说过,我并不信你。先前你也说过会对文齐好,可后来呢?我想文齐并不是非常不懂事的,你能逼得他离家出走,你这叫对他好?先前我便不信你,如今你也是有了前科的,我更不信你的。”   “那马家兄长怎样肯信我?”   “你们需要有个孩子,我希望是文齐的孩子。”   赵昃延额头青筋爆起,却极力隐忍,马文齐叹了口气,解围道:“兄长,你别为难我了。我不想作践人家女郎。”   “那还谈什么?没什么好谈的。赵左光禄大夫,官场之上,我敬佩你,因着你安邦定国,心思缜密,收服了高坼。可私底下感情的事,我是丁点都看不上你的。”   “若是兄长你是我,你会怎么做?”赵昃延看向他:“高坼晚归顺一天,北边的百姓就少一天的好日子,明知有捷径……我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保护文齐了,我不想他受一点伤害。”   “那你为何不同他说明白?若是我,我定会同怜欣解释清楚的。你若是同文齐解释清楚了,他能离家出走?他能以为是你不要他了?他能怕阿耶姆妈没了面子,以至于连家都不敢回?”马文轩拍案而起:“就凭这一点,我一点都看不上你。”   “是我考虑不周,日后不会了。”赵昃延也跟着站起身,一副后悔莫及的样子。   马文轩看他低眉顺眼的样子,看起来是后悔了,心里好受了些,悠悠的坐下:“我为何想文齐有个孩子?若是有了他自己的孩子,你若是又出了这档子事,文齐多少有些依托,不至于落寞伤心。我是做了阿耶的,我自然晓得,都道为母则刚,为父何曾不是?再一点,你若是心甘情愿能养着文齐同旁的女郎的骨肉,就凭这份气度,我多少会信你一点的。”   “兄长……”马文齐拉拉自家长兄的袖子,臊得脸色通红:“此事不成……”   马文齐抬手之间扯动衣襟,脖子上的痕迹倒是让马文轩看个一清二楚。   马文轩皱着眉头看着赵昃延,冷笑道:“赵家六郎真是好大的本事。”   赵昃延叹了口气,只当他以为马文齐不愿意要孩子是因为自己撺掇的,急忙回他道:“若是文齐的孩子,我是愿意养着的,可我不愿意文齐同旁的女郎……兄长大可放心,文齐没有子嗣,我也不会找了旁人诞下子嗣的,我这辈子,非文齐不可,断不会有旁人。”   “官家虽下了旨意让你同旬阳成亲,可到底也没成,这其中免不了你的手笔在里头,你这话想来还有几分可信。”   马文齐默默看了赵昃延一眼,抿了口茶,冲自家长兄道:“承谨,溪影可还好?”   马文轩嗯了一声:“在后院耍呢。”   “兄长,我想……”   “要去便去,啰哩啰嗦的,一点郎君样儿都没有。”   “兄长同我一起去吧,我自己找不到地方,在侍中府乱走,也不合规矩。”   “你若是合规矩的人,也不会同他在一处厮混了。”马文轩嘴上毫不留情面,可站起身来,往后院走去。   赵昃延牵住他的手,马文齐几次想抽出来,到底没成功。   到了后院,几个孩子正在一处玩闹,马承谨和马溪影到底小了些,蹒跚学步,婆子不大放心的在一旁护着。   “阿谨,影儿,到阿耶这儿来。”马文轩蹲下身子,看两岁多的孩子扑到自己怀里。   马文齐也蹲下身子,捏了捏马承谨胖乎乎的小脸:“阿谨长得越发可爱了。”   马承谨歪着头看着他,马文轩摸摸他的脑袋:“阿谨,这个是你嫡亲亲的叔父。”   马承谨扬了个笑脸:“叔父安好。”马文齐手足无措的看着面前的孩子,连声道:“安好安好。”   马溪影到底是个女郎,害羞些,只偷偷看着他,也不叫人。   马文轩把马承谨推到马文齐跟前,把自家女儿抱起来:“影儿有没有好好吃饭啊?”   马溪影揪着自家阿耶的头发:“好好吃饭。”马文轩听自家女儿这样说,就晓得肯定是没有好好吃饭了,捏了捏她的鼻子:“就你挑食。”   马文齐看着面前的小郎君,想抱又不敢抱,马文轩嗤笑道:“一个男儿没那么娇气,你抱一抱又不会少一块肉。”   马文齐面上有些尴尬,小心翼翼的抱起马承谨:“阿谨比以前重了。”   马文轩嗤笑一声:“他满月和现在自然是不同的。”   赵昃延看自家良人被讥笑,赶紧过去解围,岔开话题:“仔细看来,阿谨和兄长长得很是相像,长大后定是玉树临风的郎君。”   马文齐摸着他肉肉的小手:“阿谨好乖啊。”   马文轩抱着自家女儿就往前走:“来了也不拜见一下你长嫂,一点规矩都没有。”   这话说得实在让人委屈,赵昃延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抚道:“你家长兄本就这个性子,我在朝堂之上也被他冷嘲热讽过许多次。”   马文齐瞥了他一眼,不痛不痒的回他道:“我知道。”赵昃延摸了摸鼻子,无奈的笑了笑。   到了屋里,马文齐把孩子放下,涂怜欣正在绣花,马文齐同赵昃延作了个揖:“长嫂淑安。”涂怜欣放下绣绷:“阿齐来了,可是有些日子不见了,你们说话,我去厨房看看点心做好了没有。”   “长嫂不必忙活的,都是自家人。”   “你嫂嫂闲不下来的,叫他去看看也好。”马文轩牵着自家女儿的手坐下:“你们两个要成亲,可要把阿耶姆妈,还有马家阿耶接过来?”   马文齐看了一眼赵昃延,赵昃延笑道:“已经送了信到会稽,看各位长辈的意愿了。”   “我阿耶姆妈来信儿问过我,听着里面的意思是过来,也好看看阿谨和影儿。”   马文齐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指,赵昃延注意到他表情不对,把他的手握在自己手里:“两位长辈愿意过来我自然开心,也仰仗着两位长辈撑场面了,我阿娘早早的去了,我阿耶又嫌舟车劳顿,不愿意过来,如今两位长辈肯过来我自然是喜不自胜的。”   马文齐看向他:“你阿耶不过来?”   赵昃延点了点头:“嗯。”马文齐见他不愿多说,也不问了,拿着桌上的果子逗孩子玩儿。 第116章   “这么急着成亲,东西可否筹备好了?”   “筹备好了,早早就备下了。”赵昃延还没等马文齐看他,赶紧答了话。马文齐拿着果子逗孩子的动作顿了一下,又听马文轩问道:“哦?莫不是准备迎娶旬阳公主那次备下的?”   赵昃延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文齐同我的婚服老早就备下了,一等一的绣工,短时间出不了这样的活计。”   马文轩抿了口茶:“那我就等着你们俩的喜酒了。”   “兄长,您怎么不问问我是不是被迫的?”马文齐耷拉着一张脸,满脸的不高兴,这话一出口,他却又有些后悔了,兄长开了口又能怎么样,难不成,真的让兄长出这个头对抗官家?岂不是害了兄长?   “兄长总向着他……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你兄弟呢……”   马文轩挑了挑眉:“那你是不是被迫的?”马文齐摇了摇头,马文轩叹了口气:“你若是真的不想同他成亲,我这就带你回会稽。”   马文齐一副要哭的样子,赵昃延赶紧哄他:“兄长别逗他了,若是他不愿意同我成亲,也不会坐到这儿了不是?”   “我晓得你们俩许久没见了,可到底文齐身子弱些,你……收敛些。”   赵昃延愣了片刻,不大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都听兄长的。”   两人在侍中府吃罢饭就要回家去了,马文轩把两人送出府,看着赵昃延搀着马文齐上了马车,这才回去。   “你阿耶为何不过来?还有你说都听我长兄的,又是什么意思?”马文齐一上车就如同吃了炮仗似的,没一点好气。   “你也知道,我阿娘走得早,生养之恩,我阿耶也只有生了我,不叫我饿死而已。旁的委屈我也不好多说,我阿耶一个粗人,又爱显摆,来了倒叫各位笑话,不如不来。”赵昃延摁了摁额头:“他来不来于我而言是不要紧的,你家阿耶姆妈能来我就很知足了。”   马文齐没想扯出他的伤心事,这会儿又不好安慰他,自己气自己,默默的倚着车厢生闷气。   “好了,我瞧着你家长兄对我也是宽容了不少,主动问了婚事,也是不排斥了,你也不气了好不好?”   马文齐没言语,赵昃延又道:“你若是气,也别那么气,气大伤身,你不宽宥我,我也不恼你,我也不强求你给我一个笑脸,只是,你能不能不要郁郁寡欢的,我看着心里也是不好受。”   马文齐轻轻点了点头,应了一声。赵昃延笑着把他拥入怀中:“咱们文齐最是体贴不过的。”   “你答应我兄长什么了?我听着不像是叫你收敛脾气。”   赵昃延暧昧的看着他,马文齐察觉不大对劲,眉头一皱:“你干嘛?”   赵昃延轻咳一声:“这一时半会儿的怎么能说的清楚?回家再说。”   马文齐眉头微皱,一副不大高兴的样子,赵昃延俯过身,轻轻的揉了揉他眉间:“不许老这么皱着眉头了,像个小老头似的。”   马文齐拍开他的手:“你才像个小老头似的。”   “跟你一比,我可不是个老头儿了?”赵昃延揽住他:“咱们文齐最是好看,怎么看都看不腻。”   “你少花言巧语油嘴滑舌的。”马文齐沉默了一下,颇为认真的看着他:“我长兄这个人看起来冲动鲁莽,对人冷嘲热讽的,可实际上最是心细,粗中有细,心思缜密。最爱搞一些个不平等的条例,偏偏还没法子拒绝,威胁这一招被我长兄玩儿的一套一套的。”   马文齐顿了一下,组织了一下语言:“他若是一定要你应下来的事,你不要答应就是了。”   赵昃延笑意盈盈的看着他:“文齐这是在替我考虑?”   马文齐听他这么说,脸上一红,又觉得他岔开话题定然是答应了自家长兄什么东西,颇为恼怒的推开他:“你答应他便答应他,与我何干?届时吃亏的是你自己,你可别想着让我去我兄长那边说项。”   “是我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了,你消消气,我不答应他便是了。”赵昃延上下搓了搓他的手臂,轻声哄道:“好了好了,不气了昂。”   马文齐哼了一声,抱着手臂不理他。   待到下了马车,马文齐快步走回府里,直奔自己的院子冲去。赵昃延不紧不慢的跟在他身后,到了院子里,马文齐正要关门的时候,赵昃延悠悠道:“你不想知道兄长要我应他什么啦?”   马文齐不情不愿的松了要关门的手,回屋去了。   回到屋里,赵昃延慢悠悠的给自己倒了杯茶水,马文齐急躁的打量着他:“你倒是说啊!不会是我兄长遇上什么麻烦了吧?如今我兄长在京城,虽说有外祖家帮衬,可和同僚住在一起,想必日子也不如在会稽过得舒坦。他今儿个对你态度跟我想象中的不大一样,我兄长他不会是……有事要你帮忙吧?”   “你想多了,兄长心思缜密,处事圆滑,在京城混的如鱼得水。住在侍中府也是按规矩办事的,毕竟京官除了官家赐府邸,是不能再京城买宅院的。”赵昃延抿了口茶,别有深意的看着他:“除了朝堂上的事,你家兄长担心的也只有你了。”   马文齐松了口气:“嗯。没事就好。”马文齐摸着茶杯边缘,纠结的看着他:“那,你答应了我兄长什么事?”   “本来是想答应的,可你不叫我答应,我这会儿可不得听你的?就反悔了。”赵昃延把茶杯推了推,冲马文齐暧昧的笑了笑,握住他的手:“你家兄长担心你身子娇弱,让我不可过度纵……”   “欲。”最后一个字轻轻柔柔的从赵昃延嘴里飘出来,羞得马文齐耳朵根都红了,他甩开赵昃延的手:“你竟同我兄长说这档子事,好没脸没皮没羞没臊的孟浪子。”   “哎,可别冤枉了我,我可不敢跟你家兄长提这档子事的。”   “不是你?不是你是哪个?我兄长难不成还能在你府上安了眼线?”   赵昃延站起身,走到马文齐跟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马文齐正想起身,赵昃延双手搭在椅子扶手上。   马文齐身子后仰:“怎么?你还想打我不成?”   赵昃延轻笑一声,扶住他的下巴,对准他的嘴唇吻了下去。   马文齐瞪大了眼睛,惊慌失措的看着他,赵昃延松开他的下巴,捂住他的眼睛,有些意乱情迷的碾压着朝思暮想的柔软。   一吻终了,赵昃延横抱起他,声音喑哑:“文齐,兄长要我收敛些,我听就是了。”   马文齐还没开口,后背就接触到了柔软的被褥,还没来得及起身,赵昃延已经压上来了。   “赵昃延,你这是白日宣……”马文齐还没说完的话彻底说不出口了。赵昃延身体力行的告诉他,什么叫无赖,什么叫猖獗。   收敛?说好的收敛呢?马文齐疲惫的看着赵昃延亲了亲自己,心里在心里骂了他许多遍了,他现在连手指头都懒得动,任由赵昃延打了水给他擦洗身子。   赵昃延看着他半眯的眼睛,心知他累了,麻利的给他擦洗了身子,赶紧把他放回床上歇着。   “累了就睡一会儿,就算是半夜饿了,我也给你做饭去。”赵昃延把手放在他腰间,有一下没一下的揉着,力道也是很合适,马文齐翻了个身,睡了过去。   马文齐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赵昃延看他醒了赶紧递了水上去,马文齐坐起身,就着他的手喝尽了。   “这会儿要不要吃些东西?我叫厨房备了膳食。”   马文齐喉咙干涩:“再给我倒杯水。”听他声音沙哑,赵昃延嘴角微翘:“昨儿个,文齐也很是卖力。”   马文齐红了脸,恼羞成怒道:“水!”赵昃延赶紧把水递过去:“我叫人把吃食送过来。”   也不知怎地,马文齐吃饭的时候也不言语,就着赵昃延的手吃罢了饭,任由着赵昃延给他擦了擦嘴角。赵昃延叹了口气,以前他喂他吃饭,总有说不完的话,如今怎地就说不上话了?也怨不得旁人,终究是自作自受罢了。   赵昃延让人收拾了残羹剩饭,扬声道:“叫人把大婚用的喜服拿过来给小郎君试试。”   下人把喜服呈上来,马文齐看了一眼,也没说什么。   赵昃延抬手叫人下去了,一时间屋里只剩下了两人。抛了一室的暧昧和旖旎,两人四目相对,赵昃延还没说什么,马文齐只觉得越发不自在。   赵昃延把喜服拿起来,把马文齐揽在怀里:“看这暗纹刺绣,袖子边上坠了珍珠,华贵大气。你看看喜欢不喜欢,合身不合身,若是不喜欢再叫他们改改,还有时间。”   马文齐瞥了一眼,确实华贵,看起来就价值不菲。   “就这样吧,没什么好试的。”马文齐懒怠的歪着身子,有些打不起精神。   赵昃延哄着他,替他穿好了喜服,马文齐不大自在的看着他:“这还挺合身。”   “那是自然,几年前料子就备下了,一年前叫人按着你的身形做的,前几天叫人改了改,还好合身。”   马文齐拽着袖子,扭捏的看着地面,小声道:“你真没想娶旬阳公主?”   赵昃延抱住他的腰:“自然不想娶,我认定你了,怎么舍得放手娶别人,当初让你回会稽也是怕旬阳公主狗急跳墙伤了你,哪儿知道你跑了,害我好找。”   赵昃延拉着他的手往自己腰间摸:“你摸摸,你的赵家兄长都瘦了不少。”   马文齐扭捏的抱着他的腰:“我本来想生你的气久一点的,现在我也还在生气,我不高兴,可我兄长又没那么排斥你了,我想先不生你的气了,给你一个机会。”   赵昃延笑吟吟的吻了吻他的耳朵,不大正经的说道:“是不是昨儿个我伺候得舒服了……”   话还没说完,马文齐便推开了他:“你再乱说我就不理你了。”赵昃延见状又去哄他:“我错了我错了。”   马文齐没好气的看着他:“你把陆兄长的印子给了陆小六,不然存在钱庄的银票他取不出来,他同富贵他们怎么生活?”   赵昃延垂下眼眸,似笑非笑的看着马文齐,片刻点头应了一声:“好,我当着你的面交给洛东,让洛东送过去。那你亲亲我。”   赵昃延与他平视,指了指嘴唇:“往这儿亲。”马文齐臊得脸通红,他推了赵昃延一把:“少来这一套,人家藏好的私产本就该着给了人家,你拿着算是怎么一回事?” 第117章   “我若是把这笔银子交给官家,不说升官加爵,那多少是有些赏赐的,我若是给了他,只能说是你欠我一个人情。”赵昃延直起身,抬了抬下巴:“你就说,亲不亲吧?”   “你低一下头,我够不着。”马文齐哀怨的看着他:“你比我长兄还鸡贼。”   赵昃延摇头道:“你要亲我,我不低头,你想想办法吧。”   马文齐咬牙切齿的看着他:“我刚刚原谅你……”赵昃延瞥了他一眼:“我不管,你这会儿提了别的郎君,我不大高兴了。”   马文齐无奈的踮着脚去亲他,赵昃延却躲了过去,马文齐又羞又恼,正要离开,赵昃延扣住他的腰,手往下滑,托住他的屁股把他托起来。   “哄哄我就不行了?”赵昃延无奈的亲了亲他的唇角:“这下够得着了。”   马文齐带了气,往他唇上重重的撞了上去,赵昃延摁住他的后脑勺,进行了深入彻底的友好交流。   虽说大婚在即,赵昃延却忙的脚不沾地,一天三趟书房,不是处理那些个书信账本就是见客。   马文齐也不管他,自顾自的在园子里晃悠,偌大的赵府,他竟转了一半了。马文齐觉得累了,拐了个弯正要原路回去,却听到有人提了马侍中三个字。   马文齐不由得停了脚步,马侍中?除了自家长兄还有谁?马文齐安安静静的站在原处,一墙之隔,他将那小厮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听说如今马侍中正值官家青眼,咱们府君倒是接二连三的受官家的训斥,如今府君娶了马家小郎君,日后说不准就是要借了马家小郎君兄长的东风了。”   马文齐皱了皱眉,兄长得了官家的喜爱?赵昃延接连受到训斥?借东风?无稽之谈!   赵昃延比自家兄长官阶高出许多,且没有什么错处,兄长进规献纳,纠正违阙,这跟赵昃延有什么干系?   总不能谁得了官家青眼,旁人就得如同苍蝇蚊虫似的扑上去吧?俩小厮无稽之谈,他也是糊涂了,竟想听上一听。哪家丫头小厮婆子没有说话逗闷的时候,他在这儿听墙角的确不是君子行径。   马文齐摇了摇头,在心里懊恼的鄙视了自己一番,怎么这会儿这么……马文齐一时说不准,总之就是觉得不对就是了。   马文齐抬步要走,又听另一个小厮附和道:“我觉得也是这样,我听说,咱们府君求了马家小郎君的兄长办什么事,马家小郎君的兄长也是提了条件的,具体怎么回事就不清楚了,反正有鼻子有眼的。”   马文齐看着自己的脚面,捏了捏自己的下巴,快步走开了。   原本心情是挺愉快的,结果经过这一档子事,马文齐心情说不上不好,总之觉得有些堵得慌。   马文齐踢开脚边的一颗石头,想着去书房院子里的西厢房等着赵昃延,顺便问问他,因着什么事情被官家训斥。   照理说,官家不应该训斥他的,他这刚刚帮着官家射杀了逆臣贼子,还帮官家搜刮了好大一笔银子入了国库,亦或者是官家的私库。这本是大功一件,怎么处处挨训呢?   马文齐本不想着信那些个小厮的闲谈,可又觉得小厮说赵昃延受训斥,总归不会空穴来风的,再者说了,这几天本是应该准备大婚之事,可赵昃延公务繁忙得很,这倒有些不对劲了。若是官家体恤他,他今儿个也不会那么忙了,明儿个就大婚了。   马文齐坐在窗子一旁的软榻之上,可能是因着年久失修,又没人住,西厢房的窗子纸破了个洞也没人注意,马文齐闭上一只眼睛从小洞里往外看,外头的景儿和一眼望过去的不大一样,倒是有点意思。   马文齐玩儿的不亦乐乎,却听到女郎哭哭凄凄的声音。马文齐眉头一皱,贴近了小孔往外看,赵昃延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一个女郎哭哭啼啼的跪在他脚下,抱着他的腿。   马文齐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捏着拳头,静静的看着外头的情况。   两人说话声音不大,马文齐也听不真切,他眼睁睁的看着赵昃延扶起那女郎,同那女郎说了什么,那女郎连忙换了笑脸,扭头出去了。   那女郎扭过头,正巧对着马文齐,马文齐心里一惊,这不是旬阳公主先前送过来的侍妾?   马文齐心里凉透了,赵昃延说了把他送走,还是留在身边了?马文齐瘫坐在软榻上,他记得他当时因为这个同他七分像的侍妾生了气,最后还离家出走,洛东一直跟到他城外,可赵昃延居然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还不是留下了这个女郎。   马文齐欲哭无泪的看着软榻上摆的桌子,他本以为赵昃延是喜欢自己的,不然也不会同他费尽口舌的解释,还带他去了自家长兄府里。费尽心思的哄他开心,他以为赵昃延是喜欢自己的。   可现在看来,好像不是这个样子的。赵昃延接连挨了官家的训斥,又是恰巧他能被利用成为最快拔除陆君泽的棋子,又刚好自家长兄备受官家青眼,他这才要娶他?   马文齐揪着衣襟,心里疼得有些喘不过气。怪不得,他离家出走一年,照理说,赵昃延寻他,也不会一点消息都没有,只能说,赵昃延不想他回来。   他不娶旬阳公主是因为官家的计划,要收复高坼。至于自己,就是因着在陆君泽身边出现,又有了价值。   赵昃延他只是喜欢自己这一种类型的,娶谁都是可以的,更何况他兄长如今备受官家器重,他把自己娶进门,又拉拢了自家长兄。真是好大一盘棋。   到底是他自作多情了,他原以为赵昃延非他不可,可人家有他没他都一样过活,他在身边就跟他亲热,他不在身边还有同他一样的女郎,说不好还有两个三个。齐人之福,真是好快活。   马文齐咬着舌头不让自己哭出声,怎么会这样呢?祖母说得原是对的,十个马文齐也玩儿不过一个赵昃延,他走了就不该回来的,他玩儿不起。   马文齐只觉得四肢密密麻麻的都在发疼,他擦干眼泪,倚在软榻上歇了一会儿,听见赵昃延出了门,院里一片寂静,他这才敢出去。   马文齐当作没事人一般回到自己的院子,赵昃延喝着茶看着书,看样子已经恭候多时了。马文齐伸手给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他方才哭的痛快,这会儿嗓子有些干了。   “怎么了这是?一脸不大高兴的样子,眼眶怎么还红了?谁欺负你了?我替你教训他。”   马文齐揉了揉眼睛:“风沙迷了眼,又逛了一圈,看东西看得太久了,眼睛红了,倒是累了。”   赵昃延把手里的书放在桌子上,握住他的手:“我给你捏捏肩捶捶背。”他说着就站起身伸手往马文齐肩膀探过去,马文齐不自在的站起身推开他:“不用了。今天你也忙了一天了,明儿个就是大婚,咱俩本不应见面的,你回去歇着去吧。”   赵昃延以为马文齐生气是因着自己没陪着他了,捏捏他的脸:“咱们文齐如今又使了小性子了,这可不是吃醋了?我说怎么闻着一股子酸味?”   马文齐拍开他的手:“你净会编排我。”   赵昃延抱了抱他:“好了,别气了。今儿个一天我都在忙官家分过来的事儿,看得我头晕。是我疏忽大意,竟然冷落了自家媳妇,可真是万万不该的,赵家夫人宽宏大度,绕过我这一回?”   马文齐叹了口气:“你回去吧,人家都说了,大婚前一天不能见面,不吉利。”   “咱们也都老夫老妻的了,有什么不吉利的……”赵昃延看他一脸不大高兴的样子,急忙举手投降:“好好好,我走还不行吗?不过走之前,能不能再亲热亲热……”   马文齐推开他:“亲热什么,赶紧回你的院子里去。”马文齐把人推出去,关了门:“亲热不亲热的,明儿个再说。”   赵昃延无奈的摇了摇头,语气充满了宠溺:“好,都听你的。”   马文齐双手捂住胸口,真是疼的要命,赵昃延啊赵昃延,你到底多会诓人?十几年的交情,说不要就不要了?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如今看来,他们俩确实也是没什么缘分,老天爷都不许他们有百日恩。   夫妻?大难临头各自飞罢了。马文齐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眼眶里悄无声息的砸下来,他现在不像是以前那么傻了,赵昃延骗不到他了,他的心里却是越发疼痛。   赵昃延啊赵昃延,你怎么就没那个本事骗我一辈子呢?   马文齐把婚服放在桌子上,愣愣的看着婚服发呆,明儿个一定是要同他成亲的,可他不能再留在赵府了。赵昃延本就不是真心喜欢他,他何必留在这儿装聋作哑,等着他接了那女郎进门吗?   可他们再像也不一样啊,马文齐咬着牙看着那婚服,这婚服是改了的,看着是改大了,这婚服恐怕本不是给他的,主人另有其人吧?   也是了,这袖口的珍珠不就说得明明白白了?哪个郎君会在袖口绣了一圈珍珠,也只有女儿家觉得好罢了。自己也真是愚笨,竟真的信了他的鬼话。   马文齐捏住一颗珍珠,苦涩的笑道:“还真是上好的珍珠。”马文齐捏着珍珠的手越发用力,片刻,他松开那颗珠子:“不是我的,我不想要。”   马文齐吐出一口气,艰难的闭上眼睛,赵昃延逼着自己同他成亲,还把这婚服给了他,想必那女郎也是难受。   马文齐苦笑一声,自己都这样了,还想着别人难不难受,她难受难受去,关他何事?他偏要穿了这婚服体体面面的同赵昃延成亲,再把这婚服一脚踢开。   马文齐摸了摸婚服:“这么好的料子,倒是可惜了。” 第118章   赵家大婚可真是风光,就连官家也前来贺喜,因着时间匆忙,马家阿耶姆妈从会稽赶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夜半三更了。   便在高府里歇了一晚,第二天到了时辰,便同马箬天一起过来参加马文齐的大婚。   两人坐在高堂之上,看着下面两位红衣郎君,虽说两位都是穿了新郎的喜服,可马文齐的到底是精美些,看起来也很是般配。   官家在场,自然是没人放肆的,想灌酒的也不敢灌酒,想打趣的也不敢出声了,规规矩矩的成了礼。   赵昃延心知马文齐不喜欢人多应付的场合,礼成以后便叫喜娘带他回新房了。   到了新房,喜娘神神秘秘的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红色的盖头:“府君准备的。”   马文齐接过盖头盖到自己头上,也掩盖住那一抹冷笑,这真是按着娶媳妇的样子来的,真是叫人“惊喜”。   “您也辛苦了,也下去同他们吃酒抢赏钱去吧,我自己一个人反而舒坦。”   那婆子应声退下了。   马文齐一把撤下盖头,不解气的揉成一团,扔到了一旁。   吃一堑长一智,他从一旁的盒子里掏出几张银票,估摸着也得有五六百两,马文齐脱了喜服,换了灰扑扑的粗布衣裳,把银票放在鞋子里,小心翼翼的出了院子门,低着头一瘸一拐的往后门溜。   马文齐看着后门没人,也觉得是老天爷有眼,合该他脱离苦海,他自然的出了门,一路向北,他不知道这个时候该去哪儿,可他知道不能留在京城里了,虽然天已经黑了,可若是在城里留宿,明儿个他就是插翅也难飞了。   马文齐为了掩人耳目,索性装作瘸子,一瘸一拐的往城门走。他戴了一顶帽子,低着头,手插在袖筒里,一瘸一拐的往前走,不熟的人是认不出他的。就是熟悉的人,见了他这副鬼样子,哪个又能确定是他呢?   马文齐本以为到城门口不会多累的,可一瘸一拐的往前走,确实累的他腿疼,他真的快瘸了。   马文齐喘了口气,扶着茶棚的柱子喘了口气,突然后面来了几匹马,大叫着让开,马文齐心顿时揪了起来,他清清楚楚看见了赵昃延正坐在马背上。   马文齐顾不得疲惫,一瘸一拐的往城门走去,刚到城门附近,发现赵昃延带了人守在城门口,马文齐心下一慌,也不敢过去了,只背对着城门,偶尔偷看一眼。   那些个士兵对出行百姓检查的甚为严格,马文齐心里一怕,赶紧往城门反方向走。还没走一刻钟,马文齐突然听到背后一阵马蹄声,回过神来,自己已经在马背上了,再一回神,便对上了赵昃延那双震怒的眸子。   赵昃延扶住他的后背,伸手脱了他的鞋子,从里面掏出银票:“各位,家贼已经捉住,今儿个谢过各位了,改天,我做庄,请各位喝酒。”   那几位笑道:“捉住就好,赵大人的家事我们就不插手了,想必府里的宴席也散了,赵大人也方便处理家事,我们也就告退了。”   马文齐有些绝望的闭了眼睛,赵昃延冷哼一声:“你拿银票的时候,装跛子逃跑的时候不是挺激动的吗?”赵昃延恶狠狠的把银票塞在他衣襟里头:“我喜欢的我得牢牢地攥在手里,这银票你若是喜欢便拿好了。”   马儿一路疾驰,没一会儿就到了赵府,赵昃延揪住马文齐的衣领把他拎回府里,遣退了下人,径直把马文齐带回新房。   马文齐有些狼狈的瘫坐在椅子上,赵昃延把他困在这方寸之地,眼眸里全是他承受不住的怒气:“大婚当天,为何要跑?”   马文齐直直的对上他的眼眸,那双眸子中的怒火好像要把他彻底燃烧殆尽,马文齐撇过头去:“你又不是非得和我成亲,我不想跟你成亲。”   “不是非你不可?我就是非你不可,我跟你说过的。告诉我,到底是因为什么要跑?”赵昃延伸手挑起他的下巴,逼迫着他与自己对视。   马文齐拍开他的手:“你话里能有一句真话吗?你从头到尾都在利用我,我不想再被你利用了,我不愿意当你手里的一颗棋子了。”马文齐擦了擦落下的泪:“混蛋!”   赵昃延见他落了泪,本该硬着心肠训他,可到底是不忍心,慌忙掏出帕子递给他,还没开口,又听马文齐道:“小的时候你陪着我,讨我的欢喜,其实是为了在家里有立足之地吧?你家假继本就是不好相与的,你也是家中嫡子,自小就聪明伶俐,你家假继自然将你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你阿耶置若未闻,因着这个你才来同我玩儿的吧。”   赵昃延愣了一下,搓了搓手指低着头,到底是没说什么,这就是默认了,马文齐心里一凉,又道:“你同我拉近了关系,你家阿耶顾着我阿耶的身份,对你也是高看了几眼,借着这股子东风,你翅膀硬了,有了本事了,进京赶考这里头也有我家里的人脉吧。”   “文齐……”赵昃延低声叫他:“我承认一开始我是有这种心思的,可人心都是肉长的,我同你相处的越久,我便越是喜欢同你在一处,我喜欢你,这不是假的。”   马文齐摇了摇头:“我不信你了。你说的话让我害怕,每个字我都得想上一想,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   “可咱们先前不是说开了吗?我以为我们已经和好了的。”   马文齐撇过头:“原本是和好了的,可我觉得你觉得自己娶谁都是娶,娶我不过觉得我更有用些罢了。”   “不是。我不想娶别人,我只想娶你。你怎么就不信了呢?”   马文齐闭着眼睛不言语,赵昃延心里的怒火被扑得没有一丝热气,他摸摸马文齐的脑袋:“你觉得我是那种人?那你说说,为什么觉得我娶谁都是娶,只不过娶你更有用。为什么会这么想?”   马文齐咬了咬嘴唇,鼓足了勇气:“你先前说过把旬阳公主送来的那个侍妾送走,你送哪儿去了?”   “旬阳公主的人自然是送回旬阳公主府里去了,我还能送哪儿去?”   马文齐愤愤的推开他,站起身,怒气冲冲的看着他:“送到旬阳公主府里去了?我看是送到你床上去了吧?你这样哄我有什么意思?我很蠢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有什么证据看到我同秋梅有首尾了?”   “秋梅?名字你倒是记得清楚。”   赵昃延哭笑不得:“你这醋劲儿也忒大了,我着实是遭不住,咱们俩说个明白,可别闹了误会,若是因着误会叫你气着了,倒是不值了。”   “昨儿个,那个秋梅哭哭啼啼的到书房找你,你倒是会哄女郎。”   “这实在是冤枉,她如今是旬阳公主身边的丫头,旬阳公主去逮人了,遇到了些困难,这才求到我这儿,我叫她去找你家长兄去了。”   “逮人?逮什么人?”马文齐重新坐在椅子上,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杯茶。   “荀辞兰,荀家的公子,官家先前把旬阳公主指给了他,谁承想他逃了,官家这才把主意打到了我身上。如今高坼归顺,我自然没必要娶她的,便祸水东流,旬阳公主朝我发不了脾气,自然要朝荀辞兰问个缘由。”   “谁知追到茂屏的时候,旬阳公主被山贼绑了,那荀辞兰写诗作画还可以,打架那是一窍不通,也被绑进去了。旬阳公主虽说有点功夫,可到底双拳难敌四手。好在被绑进去之前叫人送了消息,秋梅心里没谱,这才求到我这儿来了,这事我管不了,便叫她找你家兄向去了。”   “我兄长一个文官,这事你找他做什么?”马文齐坐下复站起:“我兄长若是去,还能全头全尾的回来?”   “你家长兄管不着,你家那个四兄长可是武艺高强,刚升了官,这事刚好归他管。”赵昃延含笑看着他:“要我说,你家四兄长这混不吝的,这功夫还是不错的。”   “我家四兄长……马文举?他升官?”   “在军中表现优异,得了个校尉的官职,九品大小的官职。”   马文齐没接话,心里良多感慨,竟然连马文举都做了官了。   “你可比他厉害多了,咱们俩成了亲,我是左光禄大夫,你自然是左光禄大夫的夫人,二等郡夫人,还有银钱拿,虽说不多,可到底是点肉,马文举见了你也得行礼。”   “我没说那个,怪不得我姆妈要到京城里过来,想必是心里烦得紧。”马文齐摇了摇头:“她不喜欢马文举,你也晓得马文举总是欺负我。”   “如今咱们俩成了亲,我自然能光明正大的护着你。不过,我瞧着你姆妈倒不是心烦,马文举升了官,我看你姆妈挺高兴的。”   马文齐一愣,赵昃延又道:“约莫着是你姆妈想着,只要马文举不欺负你,他怎么样都无所谓,都是你家阿耶的骨肉,他得了官,也算是争气。”马文齐嗯了一声,把怀里的银票拿出来放在桌子上。   赵昃延无奈的看着他,扯了扯他的衣襟:“你看你这一身,从哪儿弄来的?怪模怪样的。”   马文齐吸了吸鼻子,凶巴巴的看着他:“要你管?”   赵昃延哭笑不得,动作利索的把他扛起来:“如今咱们俩成了亲,你说要不要我管?”   马文齐看他径直往床边走,伸手揪住他后背的衣裳:“我,我饿了,都一天没吃饭了。”   赵昃延把他拢在怀里:“这会儿饿了?跑的时候怎地那么有精神头?”   马文齐把脑袋埋在他怀里:“那我想吃饭,你去不去做饭去?”   赵昃延捏了捏他的脸:“好,做饭去。如今都夜半了,厨房里也没了人,你在屋里等会儿,我给你煮碗面吃。” 第119章   煮面条到底快些,赵昃延把面条端到马文齐前面:“吃罢,还给你煮了个荷包蛋。”   马文齐也真的是饿了,拿了筷子就开动了,赵昃延看着他吃面,心里那一抹安稳渐渐升起来,不知想起了什么,赵昃延弯了弯嘴角,嘴边的那抹笑越发痞子气:“生不生?”   马文齐摇了摇头:“熟了。”赵昃延笑着摇了摇头,重新问道:“生不生啊?”   马文齐一愣,细细的咀嚼了一下:“熟了,好吃。”   “新婚之夜,我问你生不生?”赵昃延语气暧昧,马文齐瞬时间红了脸:“要生你生。”   赵昃延给他擦了擦嘴角:“好,我生。不过我生也得咱们文齐帮忙。”   马文齐看着自己手中的筷子被他拿下来,心里暗暗紧张,赵昃延牵着他的手,把他带到床边。   马文齐坐在床沿上,拉着马文齐的手去触碰自己大红色喜服的衣襟:“要我生的话,总得帮我把喜服脱下来罢。”   马文齐指尖微凉,刚想缩回手,赵昃延便拿着他的手摁在自己胸膛上,带着他的手褪了自己的衣裳。   马文齐看着他胸膛上的疤痕心里一紧,赵昃延带着他的手往下摸去,马文齐往下看了一下,入目的是赵昃延结实紧绷的肌肉,他不由得瞪大了眼眸,慌张的看向他的脸:“你,你自己脱……”   赵昃延眼眸含笑,站起身抱住他:“不是要我生吗?”马文齐感觉着他胸口的温热,越发局促紧张。   赵昃延轻笑一声,拉开他衣衫系着的带子,马文齐慌张的看着他,看着他惊慌失措的眼眸,赵昃延轻轻吻上去,带着他的手褪下两人的下裳。   从夜半时分一直到平旦,屋里暧昧的声音就没停过。终了马文齐扣着赵昃延湿滑的后背,抽抽搭搭的拒绝他的热情,赵昃延温和的吻了吻他,狂风暴雨迎面覆上,马文齐沙哑的声音破碎的不成样子。   马文齐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酉时了,阳光柔和的照进屋子,马文齐连翻身都觉得倍感艰难,他拥着被子,摁了摁咕咕作响的肚子,心里忍不住暗暗骂了赵昃延。   马文齐看着自己的身子,密密麻麻的痕迹让马文齐头皮发麻,这个赵昃延,怎么跟狗似的。   马文齐刚把一只胳膊伸进中衣的袖子里,赵昃延推门进来了。   马文齐慌慌张张的穿上中衣,用被子捂住自己,慌里慌张的系上衣裳带子。   赵昃延轻笑一声:“醒了?害臊了?”马文齐翻了个白眼:“你笑话谁呢……”话一出口马文齐更害臊了,他嗓子沙哑,像是被砂纸打磨了似的,马文齐闭了嘴,哀怨的看着他。   赵昃延过去拥住他:“好了好了,睡了一天了,饿了没有?”马文齐点了点头,张了张嘴没出声。   赵昃延好笑的捏了捏他的脸:“我又不笑你,你想说什么说就是了。”   马文齐哼了一声,扯了扯自己的衣襟,露出青青紫紫的一片。赵昃延刚想伸手去摸,马文齐立马捂住衣裳,用被子捂的严严实实的。   赵昃延叹了口气,拉开衣襟,露出肩头上乱糟糟的牙印儿:“你看看是不是出血了?”   “那我都叫你别……你还是那样,活该。”   “我哪儿样了?”赵昃延拢了拢衣裳,揽住马文齐的肩膀。   “你要我求你我也求了,你要我叫你我也叫了,你说话不算数。”马文齐伸手推开:“你不许碰我。”   “我要你求我,要你叫我,可也没答应你什么不是?”赵昃延咬了咬他的耳朵,感觉他的颤栗,轻笑一声:“这算什么说话不算数?”   马文齐缩了缩脖子:“你太过分了。”   “不是你说要我生的?我这么卖力你反而又要数落我,哪儿有这样的?你这又是什么道理?”   “你诓我,哪儿有郎君生孩子的?你就会诓我。”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咱们跟他们不大一样,万一能成呢?你就不想要个咱们自己的孩子?”   马文齐半信半疑的看着他:“你没骗我?”   赵昃延轻笑道:“要试试吗?”马文齐纠结的看着他:“你要生孩子,为什么累的是我?”   “唔。文齐,你想一想,若是我肚子里有了孩子,那得揣十个月,只不过是你前头累,我后头累罢了。”   马文齐皱了皱眉,认真的思索这件事,赵昃延趁机诱哄道:“你不喜欢孩子吗?咱们俩的孩子肯定比阿谨还好看。”   马文齐眼睛一亮:“比阿谨还好看?”赵昃延点点头:“咱们文齐长得这样好看,生的孩子也肯定是更加好看的。”   马文齐抿了抿嘴:“可是,你生孩子……会不会很疼……”   赵昃延心头一暖,轻轻柔柔的捏了捏他的肩膀:“我不怕。”马文齐诚恳的看着他:“那咱们就生一个就好了。”   赵昃延眼眸含笑,吻了吻他的嘴角:“好。”他本以为小傻子溜达了一趟变聪明泼辣了,怎么还这么好骗?赵昃延揉了揉他的脑袋:“我真是越发离不开咱们文齐了。”   马文齐抿了抿嘴,嘴角带了自己都没发觉的笑容:“那你再对好一点。”   “那是自然。”   马文齐吃罢了饭,眼看外头要天黑了,他穿了衣裳,让赵昃延扶着出去溜达了一圈,活动活动了筋骨,这才回屋。   回到屋里,马文齐羞涩的脱了袍子:“你肚子里得多久才能有孩子?”   赵昃延揽住他的腰:“这个哪儿能说得准?这得碰运气。”   马文齐心一横,抱住赵昃延:“那你来吧。”赵昃延喉结滚动,吻了吻他的头顶,声音越发喑哑:“好。”   许久,马文齐终是撑不住了,哀求的看着赵昃延:“好了吗?”赵昃延闷笑一声,喘着粗气:“快了。”马文齐哭出声来:“我都快……累死了……”   赵昃延加快了动作,终于在马文齐要昏过去之前结束了进程。   马文齐哀怨的看着他:“若是生不了孩子,我跟你没完……”   赵昃延沉默了一会,应道:“好。”他心里突然有些懊恼,文齐这么期待,他这样骗他,若是他知道了……赵昃延轻叹一声,是时候寻个法子了。他不想要旁人的孩子,可郎君生孩子……貌似不大现实……   赵昃延起身穿戴好,把马文齐裹到被子里,抱到后院温泉里去了。   赵昃延因着成亲,加了先前的事假,林林总总得了一个月的假,一个月以后又因着是赵昃延阿娘的忌日,按着条律,赵昃延的扫墓假又有六十天。这么算下来,竟连着能休三个月。   赵昃延合计了一下,左右都得回会稽,不如带着马文齐回会稽,也算是回门了。   赵昃延刚同马文齐说了这件事,马文齐乐得不行,起身要收拾行李。   “别急,左右有时间,不急于这一时的。”   马文齐像是没听见似的,着急忙慌的穿好衣裳,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几个金锞子,小锦鲤形状的,看起来栩栩如生,甚是好看。   “我新得的样式,过年的时候我没在家,如今补上也不迟。”马文齐将金锞子给了赵昃延:“你找人再打些,给阿谨和溪影的,我箬天阿姊也有了孩子,却不能拿了金锞子当见面礼,你帮我想想,送点什么好?”   “我先前送过了,你若是还想送点旁的,又不知道送点什么,我那边还有两块上好的红玉玉佩,你拿了送小外甥当见面礼去吧。”   马文齐嘿嘿一笑:“好。多谢赵左光禄大夫了,等着咱们有了孩子,也叫他们给咱们送礼。”   赵昃延哭笑不得的捏了捏他的脸:“这事是咱们夫妻间的私房话,可别捅咕出去了,叫人家笑话。”   马文齐重重的点了点头:“好,都听你的。”   “咱们去高府吧!现在就去。”马文齐扯着赵昃延的袖子撒娇道:“等回了会稽我就见不到小外甥儿了。”   “我这就叫人送了拜帖过去。”赵昃延捏了捏他的脸:“总不能打高景才一个措手不及吧?”   马文齐纠结的点了点头,赵昃延弯了弯嘴角:“打他个措手不及便打他个措手不及,左右是你嫡亲亲的阿姊,他也不能说什么。”   赵昃延给他整理了一下衣裳:“你先吃点点心垫垫肚子,我去把那两块玉佩找来。”   马文齐摆了摆手:“去吧去吧,我得再拾掇拾掇。”   高府同赵府离得并不远,不到一柱香的功夫,马文齐同赵昃延到了高府门口。   赵昃延下了马车,牵着马文齐的手慢慢悠悠的走到大门前头。   高府的看门小厮是认得赵昃延的,赶紧进去通报了。   没等一会儿,高景才便同马箬天出来了。   “文齐!”马箬天拉着马文齐的胳膊,上下打量着:“瘦了,气色还不错。赵家六郎对你可还好?”   马文齐腼腆的笑了笑:“好,他待我还不错,阿姊咱们进去说话吧,我还没见小外甥儿呢。”   马箬天笑道:“我晓得你喜欢孩子,今儿个不会就是冲着孩子才过来的吧?”   马文齐挠了挠脑袋:“阿姊说的哪里话?过两天我和赵昃延就要回会稽了,得有三个月不回来,我怕去这么长时间,想阿姊想得紧,这就过来了。”   马箬天捏了捏他的脸:“就你嘴甜。果然成了亲就是不一样了,我可记得你往常最是喜欢叫赵家六郎赵家兄长的,这会儿都指名带姓的了。”   马文齐笑眯眯的看了赵昃延一眼,对自家阿姊撒娇道:“阿姊还是和从前一样,就爱打趣我。” 第120章   高景才瞥了赵昃延一眼,嗤笑道:“以前你是最拼命的,怎么如今舍得回会稽歇着去了?”   赵昃延看向马文齐,弯了弯嘴角:“成了亲了,自然是不大一样了的。不过,高兄,我看你有了孩子怎么也还吊儿郎当的,箬天也不嫌弃你?”   高景才脸色变了变,看马箬天一副戏谑的模样,对赵昃延加重了语气,颇有股子恼羞成怒的意味:“怎么没大没小的,箬天也是你能叫的?你同小郎君成了亲,那箬天也就是你的阿姊,咱们俩是连襟,你叫我一声姊夫,我听听。”   赵昃延眼眸含笑:“确实是该喊姊夫的,不过马家女郎先前还叫过我兄长来着,不如你也叫我一声兄长,让我听听。”   马箬天拉了拉高景才:“我阿弟是来看孩子的,你俩总拌个什么嘴?”   “既然是阿弟头一次来见孩子,不知道见面礼准备好了吗?”高景才伸出手:“你这个做舅舅的若是太寒酸的礼,我们端荣端锐可不收的。”   赵昃延挑了挑眉,把两块红玉玉佩掏出来:“喏,同一块石头雕的两块玉佩,没偏没向的,你可得替你家郎君好生收着。”   高景才攥着两块玉佩,爱不释手,嘴上却嘟囔道:“也不过如此嘛!”   马箬天叹了口气,拧了拧他的胳膊:“得了便宜还卖乖,赵家六郎最得官家器重,这东西自然也是顶好的。”   “呵。最得官家器重?你问问他,这个月官家训他几次了,还最得官家器重……”高景才捂着胳膊往后退了一步:“你别拧我,我说的都是真的。”   赵昃延抚了抚额头:“没承想高侍中如此活泼。”话毕,就感觉到袖子被扯了扯,正对上马文齐担忧的眼光:“你被官家训斥又是怎么回事?”   “唔,回头再同你说。”   “哎呀,不就是因着陆君泽那事?陆君泽拿了银子买通了人,和郑道生商量着造反,这事还是你家赵大人处理的。官家怀疑他藏私,可又找不到证据,把他请到御书房,俩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官家气得浑身发抖,次次上朝,他次次挨了官家的训。你掐我做什么?我说的都是真的。”   “在家呢,说什么官场上的话?赵家六郎刚巧回会稽几个月,回来之后,官家的气儿自然就消了。”马箬天见马文齐心情低沉,拉着他去了小孩儿的住处:“阿姊同你说,阿姊生的这两个孩子个顶个的白净好看。”   马文齐看着两个孩子在榻上爬来爬去,心里越发喜欢:“阿姊,长兄家里也是一胎两个,看来咱们家里是有这个福分的。”   “什么福分啊,我同阿嫂都是去那婆子家看的,那婆子古怪的很,她跟她家男人一个比一个古怪,听说还研究什么药,叫男人吃了也能……”马箬天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说这个做什么,你们准备何时启程回会稽?”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那婆子的男人研究了一个男人吃了也能生孩子的药,不如你俩去问问?”   高景才刚说完,就挨了马箬天一脚,正中小腿:“你放什么屁!滚滚滚,看见你就心烦!”   马文齐看了看赵昃延,没言语,低下头看孩子。   回家的马车上,马文齐定定的看着赵昃延:“咱们要不然去那婆子那边看看?”   赵昃延一愣:“你想去那咱们就去。”俩人叫了车夫掉头,去了那婆子那边。   那婆子住在郊外的山腰上,俩人到了山脚下,没走多长时间,马车就停了,山路崎岖狭窄,马车怕是上不去。   俩人只能步行上去。   到了山腰,果然有一处院子,里头一个约莫着三四十的婆子在晒药材。   赵昃延上前扣了扣门:“晚辈前来求药,不知婆婆可方便?”   那婆子抬头看了他一眼,继续摆弄手中的药材:“求什么药。”   马文齐探头看了看:“求生孩子的药。”   那婆子用围在腰间的蓝布花围裙擦了擦手,给他们开了门,兴趣盎然的看着他们:“你俩是一对儿?”   马文齐点了点头:“嗯,官府过了文书的。”   那婆子笑意更甚:“领了证的。格格快出来,你那个药派上用场了,这边有一对领证了的。”   马文齐往赵昃延身后躲了躲,阿姊说的没错,这个婆子怪得很。   “小伙子别躲啊,我不吃人,你叫什么啊?几岁了?”   “我叫马文齐,二十二三了。”   “我叫那荼鲁。”那婆子伸了伸手,马文齐不解其意,呆呆地看着她,那婆子有些尴尬的缩回手,捏了捏围裙:“我忘了,你们这儿不兴这个。”   说话间,一个男人衣衫不整的从屋里走出来,笑道:“领了证的?官府过了文书?”   赵昃延点了点头:“官府过了文书的。”   “你俩谁生?”男人擦了擦手:“不能俩都生吧?我这药还没人用过,你们考虑好了。”   马文齐纠结的看着赵昃延,赵昃延攥了攥他的手,叹了口气:“我生。”   “你生?”那婆子惊奇的看着他,又看向马文齐,轻轻的摇了摇头:“果然,卡哇1也是1啊!”   “老那,你带着这位小郎君去溜达溜达,我给这位郎君把把脉。”   那婆子点了点头:“卡哇1跟着我去溜达溜达去吧。”   赵昃延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没事儿。”马文齐恋恋不舍的松了手,跟着那婆子出去了。   “你跟我进来吧。”   赵昃延跟着男人进了屋。   “怎么称呼?”   “赵昃延。”   男人拉了个椅子给赵昃延:“我得跟你说清楚,这个药我反复实验了许多次,在哺乳动物身上是见了成效的,就是过程十分痛苦。”   男人挠了挠头:“我这么跟你说,你也听不懂。这个药呢,它是能让你生孩子,不过这孩子是寄生在你身体里的。服用了这个药,两个时辰以后,你的身体里就开始长出来适合孩子寄生的……也可以说是房子,这个时候你没什么感觉,就是消耗量大,你注意多吃些东西。”   “等到你男人的种子进到了这个房子里,一个月就有了胚胎了,这个时候,你就开始难受了,孩子所需要的营养,都是在你身体里获取的,注意吃些补品。”   赵昃延脸色变了变:“我听懂了一部分,有点像是下蛊术。”   “你这么想也是没错,差不多这个原理,我也是试了好多次才成的。”男人饶有意思的看着他:“小伙子,聪明,可塑之才啊!”   “那生下来的孩子还是我俩的吗?”   男人嗤笑一声:“刚刚说完你聪明,这会儿就犯傻了,你跟你男人生的孩子自然是你们的。我看你跟你家男人长得都挺不错的,生下来的孩子应该也不差。”   赵昃延松了口气,又听那男人说:“等到你肚子大了,到了月份了,我去你府上,给你接生。”   “如此便多谢……先生怎么称呼?”   “玉格格。把手伸过来,我给你诊诊脉。”   赵昃延把胳膊伸过去,玉格格探了上去,片刻别有深意的看着他:“你这身子骨甚是健壮,怎么就是零呢?难不成,你男人比你更健壮?不对啊,我看着不像啊。”   “零?玉先生何意?”赵昃延疑惑的看着他:“我家……那口子确实自小身体不大好。”   “你不是下面的那个?”   赵昃延耳根通红,点了点头。   “我就说嘛!不过……”玉格格冲他挤眉弄眼的笑了笑:“他在上面你心里受得了?”   赵昃延一本正经的看着他:“没什么受不了的,左右为了生孩子,他身子骨不大好,我也不舍得他受这个罪。”   玉格格抚掌大笑,冲他竖了个大拇指:“好男人!就冲这一点,我就得亲自过去给你接生。月份大了叫我过去,我帮忙照顾照顾也好。”   “既然如此,那便是再好不过了,如此便多谢玉先生了。”赵昃延作了个揖:“若是孩子生下来了,无论男女,都认您做一门干亲,还希望玉先生不要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玉格格笑道:“我也很是期待。”玉格格起身拿了一个锦盒递给他:“用水冲服即可。”   赵昃延打开锦盒,里面一个黑黝黝拇指指甲盖大小的药丸。赵昃延看向玉格格:“事前服用还是事后服用?”   “服下两个时辰之后同房即可。”玉格格眉眼含笑:“你家男人元阳进去了就算成了。”   赵昃延摸了摸耳朵,触手一片火热:“我明白了。”   “你准备什么时候服用?”   “现在吧,我怕他再不愿意了。”赵昃延抠出来那粒药丸,接过玉格格递过来的水服了下去。   “是条汉子,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生孩子的痛苦。为母则刚,加油!年轻人!”   赵昃延尴尬的笑了笑:“虽然听不大懂,不过我约莫着应该是好话。”   “什么好话?”那婆子带着马文齐进了门,看向玉格格:“格格,药给人家了没有?”   玉格格努了努嘴:“已然给了,都吃下去了。”   玉格格冲他竖了个大拇指:“够果断!”玉格格拍了拍马文齐的肩膀:“你家祖母没看错人。”   马文齐羞涩的笑了笑,回过神来又问道:“这个吃了不会出什么事吧?”   “不会,我身子骨好。”赵昃延牵住他的手:“你别担心。”   玉格格撇了撇嘴,嗤笑道:“是身子骨好,可这其中的利害你不同你家男人说清楚?”   赵昃延捏了捏马文齐的手:“回去再同你说。”马文齐不大放心的看着他:“你就先再说吧,当着先生的面儿,我也看看你是不是在说谎话。” 第121章   “就是得多吃些东西补充营养罢了,这也没什么的。”赵昃延看向玉格格:“玉先生,我没说谎吧?”   玉格格点了点头:“嗯,这确实也算不得是说谎。”   “多有打搅,我们便先回去了。”赵昃延越发觉得事情有变,再待下去,玉格格指不定要说些什么了,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趁早溜之大吉。   赵昃延拥着马文齐就往外走,玉格格道:“到了月份一定要记得接老夫去接生啊!”   赵昃延大声应道:“一定!”语气里都是笑意。   到了马车上,马文齐神情严肃的看着他:“说吧,藏着掖着什么了?”   “能有什么?”赵昃延摸了摸鼻子:“不就这回事吗?玉先生的医术你还不放心?”   马文齐摇了摇头:“事情搁在你身上,谁的医术我都不放心。”   赵昃延心中一暖,把他揽进怀里:“有你这句话,我什么也不怕的。”马文齐捏着他的衣襟,不依不饶的看着他:“你快说,到底还有什么。”   “就是有些痛苦罢了,生孩子嘛,哪个不疼的?你别担心。”赵昃延摸着他的后背:“你往后可得伺候我了,我若是有了孩子,怕是要吃些苦头,这吃得恐怕得跟猪似的,你可别跟我抢吃的。”   马文齐破涕为笑:“我哪儿就跟你抢吃的了?”   回到府里,俩人慢悠悠的吃完了饭,赵昃延掐了掐时辰,眼看着也到了点儿,赵昃延拉着马文齐的手进了内室。   赵昃延有些尴尬的看着他:“这回怕是得有些不一样的了,得按着玉先生的法子来。”   马文齐皱了皱眉头:“玉先生的法子?什么法子?”   赵昃延摸了摸鼻子,躺在床上:“你上来罢,像我之前那样做。”   马文齐大惊失色:“我……我不会……”   赵昃延叹了口气,带着他坐到榻上:“只这一次就好,药丸我都吃了,不能浪费了不是?”   马文齐扭扭捏捏的看着他:“一定要这样吗?”赵昃延轻笑一声,摸摸他的脑袋:“我都不怕,你怕什么?怎么说咱们也是两口子,没什么可害臊的。”   马文齐抿了抿嘴,脸上带了一种坚毅的神情:“来吧!”   赵昃延扶住他的腰,闷笑出声:“来吧。”   夜里,马文齐汗流浃背的瘫在赵昃延身上:“下回还是你来吧。”赵昃延摸着他滑溜溜的背,声音沙哑:“好,等孩子生出来……”   马文齐从他身上翻身歪在一边,手放在赵昃延肚子上,小心翼翼的摸了摸:“这里真的会有孩子吗?”   赵昃延的手覆盖住他的手:“会的,会有的。”   日出时分,赵昃延觉得肚子抽痛,他捂着肚子,慢悠悠的坐起身,马文齐还在睡着,外头天蒙蒙亮,还有些黑,赵昃延疼得抽了口气。   赵昃延小心翼翼的下了床,披了衣裳步履蹒跚的往外走,他必须得吃点什么东西了,这会儿怕是要发作了。   赵昃延走到厨房,里头的厨子正在忙活,见他来了,扬了个笑脸:“府君有何吩咐?小郎君那边想吃些什么?”   “给我做些有营养有油水的,滋补的吃食。”赵昃延就这么坐在角落,厨子见他这样,赶紧做了东西给他端了过去。   赵昃延看着面前泛着油光的八宝鸭就觉得恶心反胃,可他肚子里的这个还等着呢,他若是不吃这些东西,他都觉得自己肚子里的这个小家伙会把他的营养全都吸干了,这会儿他甚至都觉得自己已经是一副皮包骨头的骨架了。   赵昃延叹了口气,忍着恶心反胃硬是吃了许多,直到觉得肚子里暖洋洋的,这才停了进食。赵昃延擦了擦嘴角,看着那厨子:“这事不许同小郎君说。”那厨子连连点头。   赵昃延回到屋里,马文齐已经醒了,懵懵的看着他:“你做什么去了?我觉得你不在身边,吓醒了。”   “小解去了。”赵昃延拥住他:“就这么紧张我?”   马文齐点了点头:“嗯,紧张你。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还好,再睡会儿,偷得浮生半日闲,咱们也懒一懒。”   马文齐摸着他的肚子:“这会儿你肚子里也许就有咱们的孩子了。”   赵昃延点了点头:“我觉得是有了的,我自己能感觉到。”马文齐傻呵呵的笑了笑:“真的?是小郎君还是小女郎?”   赵昃延无奈的笑了笑:“这会儿哪儿知道?”   “那咱们给孩子起个名吧?起个好名儿。”马文齐抠着下巴想了想:“孩子跟你姓,赵……”   赵昃延摸了摸他的脑袋:“叫什么都好,时间久着呢,不急这一会儿。   马文齐嗯了一声,跟他腻歪在一起:“那孩子怎么称呼咱们?叫你阿耶还是叫我阿耶?”   “叫我阿耶如何?叫你阿耶又如何?”   “若是叫我阿耶,可是你娶的我。若是叫我阿耶,他又是你生的……”   “唔,叫我阿耶,也叫你阿耶。”赵昃延宠溺的抱住他。   “啊?两个阿耶?那阿娘呢?”马文齐看着他:“那让孩子叫我阿娘好了,总不能没有阿娘吧?旁人家的孩子有的,咱们的娃娃岂能没有?”   赵昃延在他额头吻了吻:“好,都听你的。”   “你得了便宜还卖乖……”赵昃延看马文齐嘴巴一张一合的,却在他耳朵里模糊,眼前也是一阵阵的发黑,赵昃延抓住他的手臂:“文齐,你去给我倒点参茶过来。”   马文齐见他脸色发白,唇上毫无血色,心里逐渐慌张:“好……你这是怎么了?”   马文齐赶紧叫人备了参茶,递到赵昃延的嘴边:“快喝了。”   赵昃延一口饮尽,这才好了点:“没事没事,这孩子胃口挺好的。”   马文齐担忧的看着他:“肚子里有个孩子这么难受吗?要是受不住……”   “受的住,玉先生说了,起先有些难过就是了,慢慢就好了。”赵昃延摸了摸他的脑袋:“孩子饿了,你去厨房催一催。”   马文齐刚出了房门,赵昃延捂着肚子,额头上青筋暴起,额头上出了许多汗,他擦了擦汗水,尽力隐藏着面上的痛苦。   他觉得自己肚子里住了一个刺球,这儿扎一下,那边刺一下,他宁愿肩头受上一剑,也不愿意受这种痛苦。可一想起来肚子里这个小家伙是他和马文齐的骨肉,心里又觉得忍忍也是能过去的。   赵昃延摸了摸肚子:“儿啊儿,这会儿你怎么折腾阿耶都行,待会儿你阿娘过来了可得安分些,不然你阿娘不要你了。”   这话说了和没说没什么区别,肚子依旧是疼得厉害,赵昃延拳头紧握,手上的青筋清晰可见,他紧咬着牙,挺过一次次的刺痛,好不容易才消停了下来。   赵昃延觉得自己后背的衣裳都湿透了,汗水湿答答的贴着后背,很是难受。赵昃延擦了擦头上的汗水,等着马文齐进来。   没一会儿,马文齐走进来了,带来了许多膳食,马文齐叫人把桌子抬到床边,自己坐在一旁,一口一口的喂他,眼角微红,却一言不发。   赵昃延吃得很是享受,一碗热汤下肚,肚子里的疼痛也消停了不少。   马文齐要哭不哭的看着他,也不言语,赵昃延摸了摸他的脑袋:“怎么了?我没事儿,就是饿了。”   马文齐嗯了一声,又道:“我吩咐厨房了,叫人时时守着,等你身体好些了,咱们回会稽,我叫人变着法的做吃的。”   赵昃延和煦的笑了笑,眼中尽是温柔:“好,届时就仰仗着小郎君了。”   一晌午下来,赵昃延算是弄清楚了规律,肚子里的这小家伙能吃的很,差不多一个时辰就得吃些东西,一须臾就得喝碗参茶。   吃那么些,喝那么些,自然去茅厕也是勤的很。马文齐也不抱怨,任劳任怨,赵昃延想吃东西的时候,他便递过去吃食,想喝水的时候就递上去茶水,想大解小解的时候,就搀扶着他去茅厕。   赵昃延哭笑不得的看着他:“我没残疾,这还没到月份呢,不用担心。”   “咱们和旁的不一样,你自己去如厕,若是晕倒在里头了怎么办?你现在是两个人,自然更为艰难,夜里你若是饿了,尽管叫我就是。”   赵昃延温和的看着他:“这会儿我总觉得你是我的依靠,是我的靠山。有男子汉的气概了。”   马文齐挺了挺胸:“自然是的,为母则刚,我也是要当阿娘的人了。”赵昃延被他逗的笑出声来:“好好好,要当阿娘的人。”   马文齐嘿嘿一笑:“你别笑话我,我就待见孩子,如今我也要有我自己的孩子了,我心里高兴。”   “自己的孩子?”赵昃延挑了挑眉:“别忘了这孩子是谁生的。”   马文齐摸了摸他的肚子,讨好的对着他笑:“咱俩的孩子,咱们俩的。”   赵昃延任由着他把自己搀扶进屋里,颇为殷勤的给他倒了参茶:“来,喝点茶水。”   赵昃延抿了口茶:“难喝得很,你拿块蜜饯给我吃,去去嘴里这一股子参茶味儿。”   马文齐跑到桌子那边给他拿了块蜜饯,轻手轻脚的喂到他嘴里:“甜不甜?好吃不好吃?”   赵昃延笑着点点头:“甜。文齐喂的什么都甜。”马文齐翻了个白眼:“刚刚我喂你参茶,你还说难喝得很。”   “刚刚那杯参茶你只是递到了我手里,可没喂到我嘴里。”赵昃延把杯子里的参茶饮尽了,一把拉过马文齐,嘴对嘴的渡了过去,偷腥得逞的贼笑道:“这才是喂。”   马文齐已经见怪不怪了,喝了一大口参茶,捏住赵昃延的下巴,给他回了过去,马文齐感觉到他尽数咽下去了,正想离开,脑袋上一只手怼过来,硬是带着他加深了这个绵长的吻。 第122章   夜里马文齐硬是不睡觉,硬撑着,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赵昃延,赵昃延无奈的叹了口气:“睡吧,夜里孩子也要歇着的不是?没事的。”   马文齐摇了摇头:“我得看着你。”   赵昃延挑了挑眉,顺势躺下,顺手把他带到怀里:“好了,不必过于担心,我难受的时候叫你。”   马文齐还是不放心,依旧不肯睡,赵昃延无奈的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马文齐看着他安静的睡颜,心里涌上一股子甜味,咂摸咂摸好像更甜了。   马文齐看着看着便困了,他一边不许自己睡,一边又实在是撑不住了,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赵昃延疼醒的时候,马文齐已经睡了,他弯了弯嘴角,小心翼翼的起了床,马文齐突然坐起来:“我去厨房给你叫人拿了膳食过来。”   赵昃延一愣,看着迷迷瞪瞪的小傻子,心里一暖,揉了揉肚子,眼眉含笑道:“你看你阿娘,多贤惠。”   马文齐喂完赵昃延膳食以后,又迷迷瞪瞪的昏睡过去,赵昃延无奈的摇了摇头,轻轻点了点他的鼻子:“你啊你……”   赵昃延躺在他身边,把他拥入怀中,心里突然安稳下来,这孩子再折腾,他也受的住。   冲碎这句话的是夜里难缠的疼痛,赵昃延觉得眼前发黑,却不是夜的黑,眼前什么也看不见,黑黢黢的,一点点的亮光都没有,完全是纯粹的黑。   他肚里疼得很,偏偏嘴里发不出声来,赵昃延张了张嘴,嘴里全都是苦味,他拼进全力,冲破喉咙里的束缚,却只发出蚊呐般的声音:“文齐……”   赵昃延有些绝望,他浑身都湿透了,又冷又热,难受的紧,他原以为马文齐不会回应了,一双手覆住了他的额头:“赵昃延,你醒醒?是不是梦魇了?”   赵昃延胡乱的摇了摇头,想告诉他自己清醒着,没梦魇,可就是发不出声来,赵昃延越发着急,眼前一红,什么也不知道了。   赵昃延醒来的时候,就看到马文齐忧心忡忡的目光,他温和的笑了笑,轻声道:“我没事。”   “还没事?”马文齐还没张嘴,赵昃延便听见了声音,他脑子迟钝了一刹那,缓缓看向来人:“玉先生?”   “你身子骨再强健,也是抵不住这小家伙的折磨的,又乱吃东西,不生病才怪。我给你开个方子,食补加上药补,你也不用吃那么勤了。吃那么些有什么用?自己身子骨没见好,还糟蹋了那么些东西,能让孩子吸收的少之又少。”   “多谢玉先生搭救。”赵昃延虚弱的扯了个笑脸,玉格格却是不领情,朝他翻了个白眼:“别,你赶紧躺下吧,我好不容易把你弄醒的,别介待会儿又昏过去了。”   赵昃延点了点头,马文齐拉着玉格格出去了。   “玉先生,我也晓得生个孩子得十月怀胎,他这才几天就难受成这样了,以后……”马文齐抿了抿嘴,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这孩子能不能不要了?”   玉格格皱了皱眉:“我花了多少年才研究出来这药,里面夹了多少好东西,你这会儿反悔了,姓赵的那小子知道吗?”   马文齐咬了咬嘴唇:“我怕他出事……”   “有我玉格格在,他出不了事的,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去吧,就是妇人有孕也免不得难受的。再者说了,他肚子里的孩子是吃了药才有的,这道理就像是下蛊似的,若是非要把孩子去了,这后果我也是不好说的。”   马文齐眉头紧皱:“这孩子拿不了了?就必须得生下来了?”   玉格格点了点头:“你家男人多想要这个孩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一阵难受,过了这一阵就好了。”   马文齐忧心忡忡的垂下眼眸,玉格格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听老那说,你是许家老太太的外孙?”   马文齐点了点头,玉格格笑了笑:“就凭着这一层关系我也得把你家男人伺候好了。”   “敢问玉先生同我祖母……”   “老那落魄的时候,差点死到路边上。你家祖母心善,救了她一命,我们老两口感激不尽,只是,许家老太太也没有什么地方需要我们帮忙的,我听说她最疼你这个小孙儿,这也算是报答到你身上了。”   马文齐抿着嘴,轻轻的摇了摇头:“我祖母没想过要谁的报答的。”   “那是老太太心地纯良,我们也不是那等不知恩图报的,你放心好了,你家男人交给我了。”   “可我阿姊和我家长嫂是那婆婆诊治的,如今都得了双生子。”马文齐看着他:“这事也是冲着祖母救命之恩吗?”   “那倒不是,你家阿耶是个好官,大冬天去发赈灾银,给农户修补房屋,还取了私产补贴,我家老那都看在眼里。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玉格格笑得合不拢嘴:“我和老那虽然隐世避人,却也不是不问世事的,救死扶伤,敬人不敬贵。”   马文齐点了点头:“您和那婆婆都是好人。”   “好人?得了吧,那老婆子可不是什么好人,因着一个人叫了个什么名儿来着,她说听着就刺耳朵,给人家下了哑巴药,听说那人整整一个月没办法开口说话。”   马文齐颇为尴尬的笑了笑:“那婆婆真是性情中人。”   玉格格嗤笑一声:“行了行了,你拿了我的药方子抓了药,这几张药方子不大一样,一份是药浴要用的,一份是喝的,一份是做成熏香烧的,可别混了。”   马文齐赶紧叫人去抓药,玉格格转身进了屋,看见赵昃延又睡着了,叹了口气:“放眼贵族公子里头,也就是你能受的住了,外头的那些个公子郎君,弱柳扶风的,哪个能受的住?”   又是喝汤药,又是泡药浴,又是熏香,又是针灸又是按摩的,养了半个月,赵昃延气色才好了不少。   听说赵昃延要回会稽,玉格格拍拍屁股走了,马文齐吩咐人拾掇东西,整整十马车东西,药材就占了七成。   马文齐怕路上遇到流寇,吩咐管家去买马,又叫了二十来个护卫骑着高头大马在后面跟着,这才放心。   赵昃延进马车的时候哭笑不得,这哪儿是马车车厢啊,这分明就是卧房。   车厢里四处软软和和的,就是躺着都嫌软,一旁还置了一个橱子,放了一些吃食。   赵昃延笑着摇了摇头,这真是把他当成老弱病残照顾着了。   马文齐坐在他身边:“你若是困了就睡一会儿,就是路上有些晃悠,不过也还好,车里四处都软,不怕摔着磕着碰着的。”   赵昃延叹了口气,宠溺的摸了摸他的脑袋:“就是普通马车我也是受的住的,你何必费这个心思呢。”   马文齐摸了摸他平摊的腹部:“今时不同往日了,你受的苦都是为了我,我也得替你分担些,能不让你累着,就不让你累着。   赵昃延感慨万分:“这孩子来得值,能得到你这么悉心照料,难受也值得了。”   马文齐啐道:“呸,净说这种傻话,怎么,有了孩子这脑子也不好用了?”   赵昃延把他拥在怀里:“你这回可信我欢喜你了?可信我没想娶旬阳公主,也没想纳秋梅为妾了?”   马文齐扁了扁嘴:“这事都过去了,再说了,你若是提前同我说了,我是愿意同你同甘共苦的,我又不是那种不能受苦的人。这事你也有错。”   赵昃延无奈的笑了笑:“都是我的错,这事就算过去了,往后咱们谁都不提。”   马文齐应了一声:“你要不要喝点茶水?吃些点心?”赵昃延摇了摇头:“这会儿倒是吃不下了,等我饿了再吃罢。”   赵昃延虽说不饿,可精神不大好,一路上昏昏欲睡,打不起精神。马文齐看他困得不行,索性打开被子,让他痛痛快快的睡一会儿。   赵昃延一觉睡到日落西山,还是马文齐见他迟迟不醒,把他叫醒给他喂了膳食和汤药。赵昃延吃罢东西,又睡了过去。   这一觉一直到会稽,要进府里了这才醒。   “赵昃延,你回哪儿?你家还是我家?”马文齐拍拍他的脸:“清醒一会儿。回家再睡”   赵昃延拉着他的胳膊,攀上他的脖子,在他唇瓣上蹭了蹭:“叫我昃延。”   马文齐无奈的叫道:“昃延。”   “回你家吧,我不想见到我阿耶,也不想看见假继和兄长……回你家……”   赵昃延又昏睡了过去,马文齐抬不动他,只得叫人把他抬进独怜斋。   马文齐醒来的时候,赵昃延已经穿戴好了衣裳,坐在一旁,笑眯眯的看着他。马文齐赶紧坐起身,穿了衣裳:“你怎么不叫我?我还得去给我阿耶姆妈请安去,知会一声。”   “我跟你去。”赵昃延摸了摸肚子:“也该叫孩子的祖父祖母晓得咱们有了孩子了。”   马文齐一张脸烧了起来:“这叫我怎么好意思说……”   赵昃延握住他的手:“他们早晚都得知道的。”马文齐抿了抿嘴,轻轻咬了咬下唇:“好,那你跟我一起去说明白。我笨嘴拙舌的,我怕我说不清楚。”   赵昃延捏了捏他的脸:“笨嘴拙舌?你是想让我挡在前头吧?”   “不行嘛?大不了,你回家同你阿耶交代的时候,我挡在你前头,反正你阿耶不好意思动手打我不是?”   赵昃延低头用鼻尖蹭了蹭他的鼻尖:“就你聪明。” 第123章   马文齐到前厅的时候,马家阿耶同马家姆妈已经端坐在高堂之上了。   马文齐推了推赵昃延:“你说……”   突然身前一空,马文齐随着赵昃延的动作往下看,赵昃延跪在地上,朗声道:“六郎携孩子拜见阿耶姆妈。”   马家阿耶一头雾水:“什么孩子?”   “我同文齐有了孩子。”   “你同文齐?有孩子?!”马家姆妈皱了皱眉头:“你把话说个清楚明白。”   “那婆子的男人研究出来郎君生孩子的药,我们前去求药了,如今也有半个月了。”   马家姆妈拍案而起:“你叫文齐吃了?赵昃延你怎么敢……”   “姆妈,不是我吃的。”马文齐脸色通红:“昃延怕我受不住,他……他吃下去的……”   马家姆妈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赵昃延,又看了看他的肚子:“你肚子里……有了?!”   马家阿耶也很是震惊:“你生孩子……”   马文齐把赵昃延扶起来:“都是我想要的,不干他的事。”   马家姆妈摁了摁额头,看向自家儿子:“姆妈一直以为你是在下头的那个,倒是姆妈小看你了,你倒是争气。”   马文齐往赵昃延身后藏了藏:“就那一次……”   马家姆妈叹了口气:“我是管不了你们的,你们想怎么样怎么样吧,我同你家阿耶也不管了,有什么需要的,知会一声就是了。”   “你阿耶可知道?”马家阿耶直直的看着赵昃延:“你就不怕你家阿耶气恼?”   赵昃延垂下眼眸:“这事我自己做得了主。”   “那你就打算不同你阿耶说了?等孩子生下来,让他在别人嘴里知道,成为别人的笑话?”   赵昃延抿了抿嘴,马文齐拽了拽他的袖子:“这事是得跟你阿耶说的,我陪着你去。”   马家姆妈摆了摆手:“你们去吧,这事我跟文齐他阿耶不好掺和。”   赵昃延作了个揖,跟着马文齐出门去了。   在去赵府的路上,有不少看热闹的,还有些个浪荡大胆的,出言笑道:“呦,赵左光禄大夫带媳妇回门来了!”   赵昃延瞥了一眼,不知平南从哪儿窜出来,剑与剑鞘摩擦的声音让众人闭了嘴。   赵昃延带着马文齐快步走回赵府。   赵家阿耶听说赵昃延回来了倒是没理睬,依旧坐在屋里喝茶,直到赵昃延上前来,开口道:“我有了,快一个月了,孩子是文齐的。”   赵家阿耶端着茶杯的手抖了抖:“逆子,你说什么?”   “我求了生孩子的药吃了,孩子如今在我肚子里快一个月了。”   赵家阿耶手中的茶杯如同他脸上的表情似的四分五裂:“你怀了他的娃娃?你真是出息了,你娶个男人就罢了,你还怀了人家的孩子!你真是想让我丢人现眼啊!这事不行,赶紧把孩子弄掉!”   “要么我和孩子一起死,要么我和孩子一起活。”   “哎呀呀!你真是想气死你亲阿耶啊!我别活了,丢人现眼!”   “我只是来通知你的,我阿娘的忌日快要到了,我会在会稽待三个月,不过不在家里,待在马府。我是嫁过去的人了,总待在自家阿耶家里说不过去,总得回婆家。”   “滚!滚!丢人现眼的东西!混账玩意儿,都给我滚!”赵家阿耶把桌子上的东西扫到地上,碎成无数碎片,赵昃延全当没看见,作了个揖,拉着马文齐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马文齐担忧的看着他:“你这么对你阿耶说话……”赵昃延叹了口气:“先前你说我打小就利用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马文齐摇了摇头,赵昃延冷笑道:“若不是因为有你,我早就死了。”   “我阿娘生我的时候就没了,我从小就是家里的婆子带大的,我一直到四岁的时候都没见过我阿耶,家里的府君都不疼爱,那婆子哪儿会管我的死活。”   “我听说因为你受到了惊吓,他要到你家拜访,我便偷偷摸摸跟着他进了你家,找到你的院子。也合该我走运,你偏偏待见我,我阿耶这才注意到我,我才不至于冻死饿死。”   马文齐心疼的看着他:“我以为你接近我只是为了讨你阿耶的欢心……”   “他的欢心?我可不敢要。我懂事早,又会看人脸色,你越发离不开我,你家阿耶因着这层关系,有些事也给了我阿耶方便。我得了我阿耶的重视,第一件事就是拿了我阿娘的嫁妆从商做买卖,一开始赔了许多钱,许是得了我阿娘的保佑,到后来挣得越发多,我也越来越有底气。”   赵昃延停下脚步拥住他:“文齐,你给了我第二条命。”   马文齐心疼的回抱住他:“若是早知道是这样,我就该求着我阿耶让你住到我家里的。”   赵昃延摸摸他的脑袋,感叹一声:“这会儿也不晚。”   马文齐带着赵昃延回到马府,刚到独怜斋,马家姆妈就派人来请了,马文齐有些诧异的跟着赵昃延对视一眼,马文齐眨巴眨巴眼睛:“我姆妈叫我干什么去?”   “夫人说,给赵家六郎备了些补品,叫您和赵家六郎一同去拿。”   马文齐点了点头:“这就去。”   那丫头行了个礼退下去了,马文齐叹了口气:“我姆妈叫咱们俩一同去保准不单单是拿补品这一件事。”   赵昃延嘴角含笑,轻轻的摸了摸他的后脑勺:“随机应变就是了,好歹是你亲姆妈。”   马文齐叹了口气,扑到赵昃延怀里,撒娇道:“唔,我就是心里没底嘛!”   赵昃延一把抱起他:“叫长辈等久了不好。”   马文齐挣扎着下来,扶住赵昃延的胳膊:“你怎么这样,如今你有了身子,也不怕闪了腰……呸呸呸!我也不该说这些个不吉利的话的,我姆妈就算不疼你,也得顾着你肚子里的孩子,她的孙儿。”   赵昃延无奈的揽住他的肩膀:“我哪儿就这么娇弱了?”马文齐嬉笑道:“那一开始的时候,是哪个白着一张脸叫我给他倒茶传膳食的?”   赵昃延脸色一红,脸上带了一丝恼羞成怒,眼里却是笑盈盈的,使劲捏了捏他的肩膀:“你再说!你再说我就挠你痒痒了。”   马文齐捂住嘴巴,笑意却是从眼睛里透出来,赵昃延无奈的捏了捏他的耳朵,马文齐缩了缩脖子:“我不说了还不行嘛!”   俩人打打闹闹到了前厅,马家姆妈已经喝了一壶茶了,马文齐收了笑容:“姆妈……”   赵昃延也叫道:“姆妈。”   马家姆妈放下茶杯,瞥了一眼他的肚子:“这孩子好生吗?”   赵昃延一愣,马文齐急忙道:“是不大好生的,不过玉先生亲自接生,我们也放心点。”   “姆妈,你可不知道,为了这个孩子,才半个月,赵家兄长就受尽了苦楚,人也瘦的不成样子,养了好久才好些。”   马家姆妈闻言细细打量了打量赵昃延,赵昃延也大大方方的站在那儿,由着她看。   “是瘦了。我这儿有这上好的补品药材,也不晓得你们用不用得上,将养身子是极好的。”   “多谢姆妈。”马文齐摸了摸赵昃延的肚子:“儿子,咱们谢谢祖母。”   赵昃延耳根通红,马家姆妈眼眸含笑,清了清嗓子:“你这孩子跟旁人的不大一样,你们需得注意些,你们准备住在哪儿?是马府里还是赵府?”   “自然是咱们府上,旁人照料我的孩儿,我还不放心呢,还是姆妈靠得住。”马文齐扯着马家姆妈的袖子撒娇:“姆妈对我最好了,孩儿的孩儿,还需得姆妈费心了。”   马家姆妈最是受不了马文齐撒娇的,伸了手指戳了戳他的脑袋:“你就会来这一招,平日里也对赵家六郎这个样子?”   马文齐摇了摇头:“我只对姆妈撒娇。”   马家姆妈瞥了赵昃延一眼:“怕是想要什么不需要对着六郎撒娇,六郎就已经双手奉上了,哪儿还需要你开口?”   马文齐撅了撅嘴:“哪儿有,我也是很照顾六郎的。是不是?六郎。”   赵昃延含笑道:“是。”   马家姆妈拍了拍他的后背:“走吧走吧,少在这儿碍我的眼,那些个补品,我叫人给你送去,你俩就安心住着吧。我不管你,还能不管我的孙儿?”   马文齐站起身,作了个揖,俏皮的笑道:“多谢姆妈!”   “赵昃延!”马文齐委屈巴巴的撇了撇嘴:“你怎么都不理我?自打从姆妈那儿回来以后,你就坐在这儿发呆,也不理我……”   “我在等天黑。”   马文齐疑惑的皱了皱眉头:“等天黑?等天黑做什么?”   “吃药。”赵昃延坐在软榻上:“你给我端杯参茶过来吧,我有些渴了。”   马文齐乖乖给他递过去参茶:“用的是我姆妈库房里上好的野山参,我姆妈也是照顾你。”   “确实是好东西。药呢?喝了药也该歇着了。”赵昃延把茶杯递给他:“你也得给我备蜜饯儿。”   “药还没煎,我得亲手给你煎药,不然我不放心。”马文齐拿了一包药出去了,赵昃延无奈的倚在软榻上,望着一处发呆。   “药,刚好入口。”马文齐把药碗递给他,从怀里掏出蜜饯:“甜的。”   赵昃延痛痛快快的喝了药,把蜜饯填到嘴里,拉过马文齐坐在榻上:“外头天黑了。”   马文齐看了一眼窗外:“自然是黑了。你在说什么胡话,都这会儿了,天自然是要黑的。” 第124章   赵昃延拥住他,把他摁在自己身下:“你再叫我一声六郎……”马文齐羞红了脸:“你有了身子,别同我闹了。”   赵昃延压住他不放,吻了吻他的脖子:“你再叫我一声。”   “六郎。”马文齐红着脸推了推他:“我也叫了,你怎么说话不算数?”   “你都不对我撒娇。”赵昃延把头埋在他脖颈处:“叫我赵左光禄大夫的也有,叫我六郎的也有,叫我赵昃延的也有,叫我昃延的也有,你叫我什么?”   “六郎?”马文齐脖子痒得难受,本以为叫他六郎就能解放了,谁承想,赵昃延摇了摇头,轻轻咬了咬他的耳垂,暧昧又让人觉得含了一种颜色的感情,马文齐半边身子都酥了。   “那叫什么?”马文齐迷茫的看着他的肩膀:“你也不是总叫我文齐?”   “媳妇儿。”赵昃延腻腻乎乎的吐出几个字,马文齐身子一抖,捏住他的肩膀:“你……你想要我叫你良人?”   “我先前也这么叫过你,可我不想听你这么叫我。”   “那我叫你什么?”马文齐浑身发热:“你先起来……”   赵昃延舔了舔他的嘴唇:“我是你的什么?”   马文齐小小的挣扎了一下:“非要这么说话吗?你压着我,我快喘不过来气了……”   马文齐话还没说完,觉得身下一凉,他瞪大了眼睛看着赵昃延:“你如今有了身子……”   赵昃延堵住他的嘴,许久,气喘吁吁的伏在马文齐耳边:“夫君,我是你的夫君。”   马文齐脸色通红,眼睛都睁不开了:“你先起来……”   “我想……”   马文齐捂住他的嘴:“不行!”   赵昃延把他的手从自己嘴上拿下来,细细的吻了上去,直到马文齐同他一样意乱情迷,任由着他翻来覆去。   “我是你的什么?”赵昃延紧紧握住马文齐胡乱抓的手,毫不客气的用了力气。   马文齐哭着回握住他的手,求饶似的出声道:“夫君,你是我夫君……你别动了……累……”   “这会儿不担心孩子了?”   马文齐胡乱摇了摇头:“唔……”赵昃延把他黏在额头上的发丝拨开,声音喑哑:“文齐,看着我,好好的看着我……”   马文齐睁开眼睛,正对上他那双带有情绪的眸子,马文齐还没来得及反应,赵昃延便缠绵的吻了上去,一发不可收拾。   马文齐醒过来的时候,赵昃延已经吃了药,在一旁看书了,马文齐扶着腰,略显艰难的坐起身:“你怎么醒的这样早?”   赵昃延把书放在桌子上,嘴角上扬:“不早了,太阳都晒屁股了,听说今儿个马文举休沐,一早就带着他的孩子去给你家阿耶姆妈请安去了,也怪不得你家姆妈喜欢那俩孩子。”   “俩孩子?”马文齐摁了摁脑袋:“怎么是俩孩子?他那个妾室也生了双生子?”   “那倒不是,你家四兄长享了齐人之福,一个知书达礼的正房,一个吹拉弹唱的妾室,还偏偏两个夫人一同得了孩儿,一年生俩,步步高升,真是享尽齐人之福。”   马文齐撇了撇嘴:“那长子必定是我那个嫂嫂生的罢。”赵昃延挑了挑眉,饶有兴趣的看着他:“唔,你倒是清楚。”   “我那个嫂嫂虽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可主意大的很,处处要强,人倒是不坏,若是让一个妾室先生下来孩子,她得生气一辈子。”   赵昃延抿了口茶:“听说是求了药,孩子没到十个月就生下来了。”   “求药?去哪儿?玉先生那婆子那儿?”马文齐来了兴趣。   “除了他们夫妻俩,还有哪些人会研究这些个稀奇古怪的东西?不过这夫妻俩确实医术高深,那孩子才七个月就出来了,比你四兄长那妾室的孩子还胖一斤多。”   “呦,那婆子这药可真厉害,也怪不得西显许多人都去求他们,闹得他们避世不出了。”马文齐披上衣服:“想必这会儿马文举也给我姆妈请安请完了,我这会过去也碰不到他。”   “文齐醒了吗?我带你侄儿来看你了。”   外头突兀传来叫声,马文齐睁大了眼睛,急忙钻进了被窝,假装睡觉。   赵昃延挑了挑眉,打了帘子出去了:“没醒呢,不方便见客。”   “自家兄长怎么能算是客人呢?反倒是你,赵左光禄大夫来我们马府做什么。”马文举挤进门:“呦呦呦,瞧我这记性,你们俩拜了天地,过了文书,官家都见证了的。自然算得上是一家人了。怎么,文齐还叫我一声兄长,左光禄大夫不准备叫我一声兄长?”   马文齐听得直皱眉头,掀了被子坐起来,脸色发白,冷的看着他,生硬的说道:“你出去,这儿不欢迎你。”   马文齐话刚落音,两个孩子从马文举身后钻出来:“小叔父为什么不欢迎阿耶?”   马文齐一时噎住了,当着孩子的面儿,他怎么说的出口人家阿耶的坏话?   “自然是你婶婶有孕在身,小叔父不想别人打扰你婶婶的清净。”   “小婶婶?”两个孩子好奇的看着赵昃延:“这个是小婶婶?跟旁的婶婶不大一样。”   马文齐已经有些恼了,闷闷的看着他。   “你俩说,你这婶婶肚子里是小弟弟还是小妹妹?”马文举摸摸两个孩子的脑袋。   马文齐眉头一皱,也没说什么。   “小弟弟。”两个孩子异口同声,赵昃延轻笑出声,摸摸两个孩子的小脸,顺势递上一把蜜饯:“嘴巴真甜。”   “我要睡了。”马文齐脸色不大好:“我知道你不待见我,虽说在一个府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可不想见有不想见的办法,你何必巴巴的过来出言无状?”   “你这是还因为我小时候把你推河里恼我?”   赵昃延摸孩子的手一顿,敛了笑意,清冷的站起身:“你家孩子小手冰凉,这屋里阴冷,还是带出去晒晒阳光的好。”   马文举一手抱起一个,转身出去了。   “他把你推到河里了?什么时候的事?”赵昃延坐到床沿上,给他把衣裳披上。   “就是六岁的时候,你回你外祖家探亲的时候。”   “回我外祖家探亲?倒春寒的时候,冷得很,你怎么没同我说过?”   马文齐抿了抿嘴,摇头道:“那个时候生了一场大病,也不爱说话,我一想起马文举当时那个表情我就浑身发冷。”   “因为这个你才怕他的?”   马文齐点了点头:“嗯,他脾气也不大好,身边一群令人讨厌的家伙,他们合伙欺负我,说我是……傻子……”   赵昃延心疼的把他抱在怀里,拍了拍他的后背:“咱们文齐不傻,聪明着呢,比马文举聪明多了,他们才是傻子。”   马文齐在他怀里蹭了蹭:“你就会哄我。”   “我哪儿哄你了,我说的都是真话,若你是傻子,我岂不是娶了个傻子当后盾?我岂不是傻子的夫君了?”   马文齐捏了捏他的腰:“你就会编排我。”赵昃延闷哼一声,宠溺道:“小傻子……”   抛开马文举三天两头的找事,赵昃延同马文齐过得也很是滋润,反倒是赵家阿耶不好过,最有出息的一个儿子居然嫁人了!还揣了人家的崽子!这要是说出去,让他的老脸往哪儿搁?   可赵昃延又不是能听他的话的人,这可如何是好?   “府君可是为着六郎的事着急?”赵家夫人笑盈盈的走过来,从呆呆愣愣的赵家阿耶手中抽出算盘:“要我说,大可不必忧愁。”   “你说的倒是轻巧,敢情丢人的人不是你。”赵家阿耶没有好气的看着她:“到底不是他亲娘,说的话倒是风轻云淡的。”   “我的确不是他亲娘,可也没亏待过他吧?府君说话可得讲良心啊!大郎病怏怏的,是我又找郎中又寻药材的给他调养身子,搞得我的益儿都做了郎中了,在府君这儿还是得不了一句好话,左一句亲娘后一句继母的,着实让人寒心。”赵家夫人摸出帕子抹了抹眼泪:“敢问府君,哪个继母能做到这个份上?”   赵家阿耶自知失言,赶紧软了态度:“这些日子辛苦你了,不过你说不必忧愁又是什么意思?”   “您想啊,若是不让旁人晓得孩子是六郎生的,人家自然会觉得是马家小郎君生的。更何况,六郎亲自生出来的孩子,十成十的能确定这孩子是六郎的。若是府君一味阻止,那六郎又不肯娶妾,岂不是要断后?”   赵家阿耶觉得哪里不对,可又觉得是这个道理,他摸了摸下巴:“倒是有些道理。”   “所以啊,府君得保住这个孩子,毕竟六郎是咱们家最争气的一个孩子,不如,明儿就让六郎回来吧,总住在马家像什么话?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马家小郎君娶了咱们家六郎呢。”   赵家阿耶点了点头:“是这个理儿,可总不能我这个当老子的,去请自家小子吧?这多难看啊!”   “六郎最是心疼弟弟妹妹的,如今益儿不在,不如叫年儿,宛婧和昃寿去请自家兄长?”   赵家阿耶笑道:“此法甚好。” 第125章   赵昃年领着八九岁的赵昃寿,带着自家嫁了人的妹子,递了帖子往马府拜访去了。   马家姆妈很是喜欢赵宛婧的,拉着她说了许多话,不得已,赵昃年只得带着赵昃寿去劝赵昃延回家。   马文齐正同赵昃延撒娇耍赖要悔两步棋的时候,赵昃年带着赵昃寿进去了,大大咧咧的笑道:“兄长,我来接你回家。”   马文齐很是尴尬的把胳膊从赵昃延身上拿下来,跟着赵昃延稍稍保持了距离。赵昃延皱了皱眉头:“你阿娘让你来的?”   赵昃年挠了挠脑袋:“也不全是,我跟小弟也想六兄长了。”   赵昃寿一个劲儿往赵昃年身后躲,胆小怯弱,宛如受了惊吓的猎物似的。七八岁的孩子,身量瘦小,看着像是五六岁大。   赵昃年有些粗鲁的把他从自己身后拉出来:“你不是说想六兄长了吗?往我身后躲什么?”   赵昃寿快哭出来了,怯生生的看着赵昃延:“六兄长安好。”   赵昃延点了点头,他离开会稽到京城做官的时候,赵昃寿也不过四五岁,跟他生分了也很正常。更何况,他是赵家阿耶的一个颇为得宠妾室生的,赵家那个当家夫人心思深沉,生怕赵家阿耶糊涂了,被那妾室吹了枕头风,把家里的财产都给了赵昃寿,她亲生的儿子怎么办?   就这一点,赵家那个当家夫人就容不下赵昃寿,肯定变着法的吓唬他。   赵昃延叹了口气:“如今可读了私塾?认字吗?”   赵昃寿摇了摇头,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   “他害怕,不敢去,一回来就抹眼泪,阿耶怕他受欺负,让我教他来着……”   “胡闹!”赵昃延呵斥一声,他没想到赵家这个当家夫人居然这样对赵家的子孙,他走的时候,也教过赵昃寿几个字,这孩子很是认学,也不怕被欺负,到底是因为什么,一从私塾回到家就抹眼泪?他心知肚明,若是没有那妇人的手笔他是不信的。   “你教他?你教他什么?打架斗殴,斗鸡捉鸟?逃学游泳,下河摸鱼?他如今也七八岁了,京城里,同他一般大的,不说出口成章,那也是熟读古文了,你再看看他这个样子。”   赵昃寿红了眼眶,赵昃延恨铁不成钢的斜了赵昃年一眼:“我还没说他什么呢,这就要哭了,没个男子汉的样子,再哭出去,别在这儿丢人现眼的。”   马文齐看不下去了,蹲下身子递给他一块蜜饯,温柔的摸了摸他的脑袋:“阿兄带你去里头玩儿。”   赵昃寿紧紧的攥着他的手指头,跟着他进屋里去了,刚进去,赵昃延就听见里头刻意压制的哭声。   赵昃延一把摸到一旁的棋谱朝着赵昃年扔过去:“吊儿郎当的,没个兄长的样子。你阿娘怎么想的,让你过来接我回去?宛婧呢?你阿娘不可能叫你一个人来吧?”   “宛婧陪着太守夫人说话呢,你又不是不知道,太守夫人最是喜欢宛婧的……”   话没说完,赵昃延又是一本书扔过去:“滚!”   “怎么动不动就扔东西?简直跟咱们阿耶一模一样。”赵昃年嘟嘟囔囔的把书拾起来:“兄长,你就跟我回去吧,我不把你请回去,我跟昃寿都得挨罚。我还好,皮糙肉厚的,就是跪两个时辰都不嫌累。那昃寿就不一样了,他要是跪两个时辰,不得晕过去?”   赵昃延牙齿咬得咯吱作响:“你阿娘就是这么教你请我回去的?”   赵昃年嘿嘿傻笑:“要是我不这样说,你能回去吗?”   赵昃延站起身,把他丢出门外:“你就是这么说,我也不回去,昃寿就留在这儿了,你跟宛婧回吧。宛婧嫁了人,你少带着她胡闹。”   赵昃延关了门,不理会赵昃年在外鬼哭狼嚎,径直进了里屋。   “赵昃年怎么欺负你了?”赵昃延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赵昃寿被吓的说不出话,手里紧紧的攥着那块蜜饯。   “黏糊糊的,赶紧吃了吧,你娘不缺你这块儿东西,她吃得可比你吃得好。你跟我说说,你今儿个早上在大夫人那边都吃了什么?”   赵昃寿抿了抿嘴,低着头小声道:“没吃……”   “没吃?那昨儿个夜里呢?”   “母亲说我夜里吃多了积食儿,就没让我吃,只喝了两碗茶。”   赵昃延眉头越皱越紧:“昨儿个晌午吃的什么还记得吗?”   “黍米饭。”   “还有呢?”   “没了……”   “没了?!”赵昃延捏了捏眉头:“经常不吃朝食和哺食?”   赵昃寿点了点头。   “这会儿饿不饿?”马文齐摸摸他的肚子:“斗瘪了,我给你去厨房里弄些吃的过来。”   赵昃延严肃的看着他:“怎么不跟阿耶说?”   “母亲说我小小年纪就会撒谎……阿耶……不信我的……”   赵家那个妇人的手段赵昃延最是清楚,一句话就算只说俩字儿,那俩字里都带了五六把软刀子,刀刀往人心口扎。   赵昃延叹了口气:“坐下罢,想去私塾吗?”   赵昃寿眼里都有了光,重重的点了点头:“想。”   赵昃延颇为满意的点头道:“还不算无可救药,还知道学。”   “我阿娘说,只要我听六兄长的话,我能吃饱穿暖,也能上学堂去赶考,还能做官。”   做官?赵昃延嗤笑一声:“做官还得看你自己的造化,同我没多大关系。”   赵昃寿点了点头:“我知道的。”   “赵昃年怎么欺负你了?”   “兄长他没欺负我……”   “照实说,你还义气上了。”赵昃延嘲讽的弯了弯嘴角:“我不骂他,你说吧。”   “他下河摸鱼叫我给他看着衣裳……”   “嗯,继续说。”   “他去摘果子,叫我给他看着人……”   “摘果子?”赵昃延嗤笑道:“是偷果子吧?还有呢?”   “他让我装病给阿耶要银钱去……去……”   “去青楼?”   赵昃寿不说话了,赵昃延心知自己说对了,讥讽道:“拿自家的银钱去睡自家家产里头的女人,真是聪明伶俐。”   赵昃寿抿了抿嘴:“兄长,我没去过那种地方,他们打我,我也没去的。”   赵昃延挑了挑眉:“他们还打你?”   赵昃寿慌乱的摇了摇头:“没有没有,只是兄弟间的打闹罢了。”   赵昃延盯着他看了半晌,叹了口气:“咱们虽不是一母同胞的,可到底是一个阿耶,我是你亲兄长,你不必跟我玩儿这么多心眼子的,我又得猜又得想,实在是费脑子。”   赵昃延叹了口气惶恐不安的低着头,赵昃延又道:“我知道你在家里不容易。你说的那些个我随便一查就知道是真是假,想必你也不会撒谎。可你为什么要告赵昃年的状呢?他真的打过你吗?”   赵昃寿轻轻摇了摇头:“兄长,我错了。可是我心里难受,我心里有些不平衡。我也是阿耶的儿子啊,我一天只能吃一碗黍米,只有阿耶在家里吃饭的时候我才能上桌吃饭。所以我百般讨好阿耶,让阿耶在家里吃饭,我才能吃饱。他整天不务正业,穿的是绫罗绸缎,我就想是他的下人似的,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赵昃延不知道他小小年纪心里竟塞了这么多的东西,一时间感慨万分。   “昃年他不是那样的人,他这个人大大咧咧的,可本性不坏。我会拜托马太守许你进了马家的族学,这段时间你先跟着我住,叫人把厢房打扫出来,你住那边。等我回了京城,你想跟着就跟着,不想跟着就留在马府,或者回赵府也是可以的。”   “多谢兄长。”赵昃寿跪在地上:“我若是再待在赵府,我真的会死的。我不想死,我若是死了,我阿娘就活不了了。”   “你阿娘?”赵昃延撇了撇嘴:“你若是没了,你阿娘士气更足了,借着这事儿,变着法的跟赵家夫人斗法。”   他把赵昃寿扶起来:“行了,别说这些个丧气话了,待会儿吃了饭去歇会儿,你看你这身量,说你五岁我也是信的。”   赵昃寿吃完饭去歇着了,马文齐便带着赵昃延去了前厅,赵宛婧果然还在,笑眯眯的同马家姆妈说话。   “兄长。”赵宛婧站起身:“听说兄长有了喜事,宛婧恭喜兄长。”   赵昃延点了点头:“昃寿的事你怎么看?”   马家姆妈起身要走:“你们家里的事,你们商量吧。”   “还请姆妈留下听听,少不了叨扰姆妈。”赵昃延的一句姆妈,让赵宛婧睁大了眼睛,很快又平静下来,他同马家小郎君也成亲了,这么叫是没错,除了有些怪异……   “我知道我阿娘是怎么样一个人,所以,这次来不是为了请兄长回家的,我想求兄长把昃寿带回京城去。”   “昃寿那孩子有些调皮,是该带到京城换换性子。”马家姆妈抿了口茶:“偷鸡摸狗,下河摸鱼,去后山偷果农的果子……我也是不想说他。”   “姆妈误会了,他在家里一天就晌午能吃一碗黍米,怎么有力气偷鸡摸狗?”   “可人家都拎着他找到家里去了……”马家姆妈愣了一下:“你是说,他是放风的……”   “还请姆妈帮忙,收留昃寿段时日。”   “姆妈,让昃寿去族学听学去吧。名正言顺的。”马文齐拉着自家姆妈的袖子:“姆妈心肠最软了,简直就是活菩萨,不会不管这档子事吧?再怎么说,他也算孩儿的兄弟……”   马家姆妈被他晃的头晕,急忙应下了,赵宛婧惊诧的看着娇软的马文齐,一半觉得还好没嫁给他,一半觉得怪不得兄长会喜欢他,这娇娇软软的,谁抵得住?   赵宛婧回了婆家破天荒的对着自家良人娇娇软软的撒娇,梁峪洲很是受用,两人恩爱到半夜,赵宛婧越发觉得这撒娇的好处海了去了,这也是后话了,暂且按下不提。 第126章   马文齐和赵昃延还是回了赵府,不因为别的,只因着赵家那个妇人竟堂而皇之的站在马府的大门口,说是接六郎回家。   来来往往的百姓议论纷纷,马家姆妈请她进门,她也不应,只说在这儿等着就行了,六郎不大喜欢看见她。   这话一出,议论声更甚。马家姆妈也不恼,叫人给她搬了软椅,又搬了桌子,放了各式糕点还有些茶水。   “这话也就是咱们俩说说,你说六郎不喜欢你,就算这事是真的,你巴巴的过来,这不是存心给他添堵不是?再者说了,你现在站在这儿不是给马家平白施压吗?我是个敞亮人,说话不喜欢藏着掖着转弯抹角的,你也别气恼。”   马家姆妈笑盈盈的坐在一旁:“后娘不好当,这我是知道的,可继子未必好做。赵家夫人,你说是不是?”   “马夫人这话说的,六郎回来了许多天了,自从跟他阿耶大吵了一架出去后,再也没回去过,他阿耶整日难眠,我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若是六郎不回去,我这日子也怕是不好过了。”赵家夫人抹抹眼泪:“六郎不把我当成亲娘我也不在乎的,可府君到底是他亲阿耶啊,如今着急上火,嘴上起了不少泡,他也不回去看看……”   “不过是在家里住些日子,咱们两家如今结了亲,马府自然也是六郎的家,又谈何回去不回去呢?恐怕是你家府君多想了罢。”马家姆妈摇了摇扇子,看向一旁的百姓,笑道:“我看呐,是怕我家府君抢了他的儿子吧?六郎这孩子是真不错,不若咱们换换好了,今儿个我就叫文齐跟你回家。”   “我笨嘴拙舌的,许多话也说不明白,可六郎到底是我家府君的亲儿子,这三天四天就罢了,离得这么近,许久不回去,怎么说也不像话,莫不是对我和府君有什么意见不是?”   赵家夫人也委委屈屈的坐下:“六郎这孩子是争气,可他学业上,我家府君也是下了不少功夫的,吃穿用度也是顶好的。如今他圣眷正浓,我们也不贪图他的富贵,父母念子乃是人之常情,既然回会稽了,不回家,这……”   “母亲怕是想岔了,我没有不回去,只是父亲想念我,阿耶姆妈也想文齐,文齐身边又离不开我,这才几天没回去,谁承想,母亲居然上门来催来了。”   赵昃延从马府回来,冲马家姆妈作了个揖:“倒是劳烦姆妈费心了,还得转着圈子的在我母亲嘴里为我挽回名声。”   赵家夫人脸色苍白:“六郎,你怎么能这样说……”   “那母亲要我怎么说?一桩桩一件件的都说出来?我也丢不起那个人,母亲若是真心来接我回家的,咱们上了轿子就走,若是专程过来毁坏我的名声的。那母亲大可继续在这儿哭诉,我同姆妈不奉陪了。”   赵昃延说完就要走,赵家夫人拉住他的衣袖:“母亲不是那个意思,跟母亲回家去吧,就算不是为了我,你阿耶他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香……”   “母亲不用跟我说这些场面话,我父亲的脾气秉性我清楚得很。我本来也打算着回去,母亲进来等着吧,我同阿耶姆妈告了别就走。”   赵家夫人本想再推辞一番,赵昃延眼睛一横,赵家夫人不大情愿的跟着他进去了。   看热闹的百姓也都散了,赵家六郎同赵家不亲已经显而易见了,人家自小上学上的是马家的族学,称呼马太守和太守夫人为阿耶姆妈,自己的亲生阿耶和继母就只是父亲和母亲,这一对比,高低立下。   马文齐不放心赵昃延一个人回去,自然是要跟着过去的。马家姆妈担心他肚子里的孩子,补品药材,大包小包的一并送了过去,百姓心里也暗暗道,也难怪赵家六郎同马家关系更好些,这马家真是拿赵家六郎当亲儿子看的。反观赵家,一条不孝的罪名砸下来,也不怕毁了赵家六郎的官声。   “你同你家假继撕破脸皮了?”马文齐好奇的看着他:“我记得你以前不大愿意跟她撕破脸皮的,也不大愿意同她计较的,怎么今天如此反常?”   “我假继这个人,太虚伪,跟她绕来绕去绕得我难受,还不如撕破了脸皮,把事情摊在明面上说,也不至于叫让人觉得我是个不忠不孝的。再说了,她都欺负到家门口了,我再不撕破脸皮,她就得撕了我的脸面了。”赵昃延冷哼一声:“咱们平时在这儿歇着,吃饭的时候就回阿耶姆妈那边去吃,我还真怕她给我吃些个不干不净的东西。”   马文齐在外头也是听说过宅子里那些个阴损的事情的,心里咯噔一下,连连附和:“你说得对,咱们可不能马虎大意了。”   赵昃延去见赵家阿耶的时候,赵家阿耶正躺在躺椅上,脸上盖了一本书,鼾声震天响,呼吸把书页吸过吹过去,哗哗作响。   赵昃延忍住一脚踹翻躺椅的冲动,重重的咳嗽了一声。赵家阿耶依旧在打呼噜,赵昃延咬了咬牙:“姓赵的!还做不做生意了?”   “做做做!”赵家阿耶突然惊醒,直起身来,迷迷瞪瞪的说道:“买些什么?”   “买儿子!”赵昃延嗤笑一声:“开个价吧!”   赵家阿耶揉了揉眼睛,怒道:“你个混蛋小子,也敢作弄你阿耶了?”   赵昃延拉着马文齐坐下:“你叫我过来有什么事,你赶紧说了,姆妈那边还等着我们吃晌午饭呢!”   “姆妈?叫那么亲热?”赵家阿耶站起身:“我怎么也没听你叫你母亲姆妈?”   赵昃延冷笑一声,鼻孔里喷出冷哼:“她也配得上?若是我阿娘还活着,焉能有她的事?”   赵家阿耶叹了口气,低头道:“那倒也是,芳菲的长相真是一顾倾城再顾倾国,能娶了芳菲,是我一辈子的福气。”   “你同我说这个没用,我阿娘走了都这么多年了,你也娶了继室了,百年之后你要同哪个妻子埋在一起呢?我记得长兄先前说过,我阿娘是不愿两女共侍一夫的。”   “自然是同你阿娘埋在一块了……”   赵家阿耶还没说完,赵昃延便打断了他:“这个也不是你能决定的。你先说喊我过来,到底有什么事?”   “你还有脸说!你自从回到会稽,就一直呆在马府,就回来一次还是跟我吵架来的。怎么?赵府苛待你了?你这个样子,叫我的脸面往哪儿搁?”   “脸面都是自己挣的,您对我如何,我便待您如何。马家阿耶姆妈对我好,我自然对他们好。”   “混账!我是你亲阿耶!”赵家阿耶一本书扔过去,马文齐反应突然快了,见他动粗,急忙抱着赵昃延,书不轻不重的砸在马文齐背上。   赵昃延皱了皱眉头:“就是这事?我们住回来就是,不过一日三餐回马府去吃,家里不用备饭了,我也吃不惯。”   赵昃延拉着马文齐就要走,赵家阿耶脸上的肉一颤一颤的,赵昃延好像又想起来了什么,扭头道:“也亏得我阿娘一顾倾城再顾倾国,不然我非得丑成赵昃年那个熊样子!”   赵家阿耶脸上的肉抖动得更欢实了。   “你他娘的真是翅膀硬了!”身后响起赵家阿耶的怒吼,以及椅子倒地的声音。   “他不会砸东西的,最多推倒个椅子杌子,桌子他都不敢掀翻,桌子上有茶杯茶壶,虽然不值钱,但是碎了也还是得买的,他不舍得。”   果然如同赵昃延所说,身后只响起了木头倒地的声音,瓷器碎裂的声音他听都没听见。   赵昃延一天三回往马家跑,久了马文齐烦了,倚在赵家的软榻上不肯下来:“再这儿吃顿饭也没事,跑来跑去的倒是累了。”   赵昃延挑了挑眉,继续看书,晌午就留在了赵府吃饭,膳食传上来以后,马文齐刚要动筷子,赵昃延伸手阻止了他。   拿了银针探了探,银针立马变黑了。马文齐骇然:“这这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赵昃延拉起他:“走吧,咱们还得回姆妈那边。今晚就不回来了。”   马文齐慌乱的点了点头:“不回来了不回来了,你家假继太可怕了。”   赵昃延轻轻捏捻了捻手里的一丢丢硫磺,他这个假继诬陷毁坏过他那么多次,他只诬陷她这一次不算过分吧。   赵昃延依旧往返于两家之间,时间久了也倦了,索性留在马家,赵家阿耶气得吹胡子瞪眼的,到底也没说什么。   日子久了,赵昃延的肚子越发大了,穿得宽松些,什么也看不出来,到了夜里脱了袍子,还是能看的出那个弧度的。旁人见了也只会以为他吃胖了,吃撑了罢了。   赵昃延阿娘忌日那天,马文齐陪着他去上了一柱香,在坟头之上,上了两铲子土,坐着说了会儿话,也没大操大办,待了一个时辰便走了。   马文齐跟赵昃延刚到马府,就见马府门前围了许多豪华的马车,以及许多的士兵。   赵昃延攥紧了马文齐的手,皱眉道:“该来的总会来的,咱们进去吧。”   马文齐一时不理解,看这架势,也不知道是哪个贵客,长兄长嫂不会带这么多的士兵,马文举又没这么些个马车。不会是马文举那个怂包菜蛋得罪了人,人家找上门来了吧?   马文齐倒是没那么紧张,坦然的,甚至有些幸灾乐祸的跟着赵昃延进了门。 第127章   马文齐跟着赵昃延进了前厅,待马文齐看清楚高堂之上端坐着的那道黑色身影,忍不住颤了颤,往赵昃延身后一缩,颇为恭敬的行了礼。   “许久不见六郎了,倒是觉得六郎胖了些,想必无案牍之劳形,六郎日子过得滋润。这会稽的山水是养人。”   “不知圣上来此有何贵干?”赵昃延作了个揖:“微臣惶恐。”   郑池耀拍了拍椅子的把手,笑道:“怎么就惶恐了?朕记得这儿有一处围场,不如明儿个去逛逛?”   “微臣这就去安排,只是因着身子不大好,不能陪圣上一同前往了。”   “身子不大好?这话搪塞旁人还行,对朕说这话,若是有一个字是假的,那可就是欺君之罪啊!六郎可要想好了。”郑池耀拨了拨大拇指上的玉指环:“朕抛了京城里一大摊子事过来找你乐呵,你可不要令朕失望啊!”   赵昃延皱了皱眉头:“圣上还应以国事为重……”   “我最不爱六郎说这些个迂腐至极冠冕堂皇的话,朕也乏了,便回园林歇着去了,明儿个围场见了,朕期待六郎的表现。”   郑池耀站起身,走到赵昃延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却瞥向马文齐,若有所思的扯了扯嘴角。   马文齐对上他玩味的目光,赶紧低下了头,避开他的眼睛。   “小郎君还是这么怕我,说到底,我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吃不了你。”郑池耀捏了捏他的脸:“小郎君瘦了。”   马文齐缩了一下脖子,没敢回话,自打郑池耀坐上了那个位置,周身的气度也越发可怕了,总让人觉得他的接近,必有所图谋。   郑池耀走后,马文齐这才松了口气,他用袖子使劲擦了擦郑池耀碰过他脸上的那块肉,搓的脸都红了。   赵昃延握住他的手,轻轻柔柔的给他揩了揩:“再擦下去该破皮儿了。”   “昃延……你说,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到底来干什么的?我心里不安生,我有点……”   赵昃延把他摁在怀里:“别想了,有我在呢,没什么不安生的,别瞎想。”   马文齐喘了口气:“他越发吓人了,你从前都这么对着他,你不怕吗?”   赵昃延眼神空空的看着一处,叹了口气:“伴君如伴虎,他还是明昌王的时候,我是不怕的。人总会变的,总有一些个逼不得已,迫不得已的时候,逼着他变化。”   马文齐脑袋蹭了蹭他的肩膀:“我果真不是做官的料儿。”   赵昃延摸了摸他的脑袋:“明儿个我也许得上马,我会小心的,你不用担心。如果你实在是放心不下,就请个郎中在一旁守着。”   马文齐抿了抿嘴:“君命难违,这我是懂的,你什么时候才能脱离这一滩淤泥啊!”   赵昃延的眼神暗了又暗,许久他闷闷的发出一声叹息:“这会儿还不是时候,早晚会的。再给我些时日,不远了……”   马文齐嗯了一声,两人心情都很是沉重,用了膳食就在屋里坐着,俩人都没出声,安安静静的。   “我听说官家来了?在哪儿呢?给我引见引见呗!”   打破这安静的是马文举,马文齐眉头皱了又皱,眉心攒了一个疙瘩,赵昃延无奈的给他揉开,对着不请自来的马文举冷声道:“如今在皇家园林,你若是想去,大可去,不必需要旁人给你引见引见的。”   “六郎说的这话可不对了,我官阶不高,官家哪里会见我?不把我打出去就不错了。”马文举一屁股坐下:“官家来干什么的?”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官家想去哪儿去哪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哪儿知道官家想做什么?”赵昃延眼睛一转:“不过,明儿个官家要去围场,让我去布置,我觉得五品以下的官员就不必去了的。”   马文举摸了摸鼻子:“这不大好吧?”   “官家交给我布置,我愿意怎么布置就怎么布置,到时候出了差错,官家责骂我,我也认了,你说不大好,你管的着吗?”   “围场那边我最是熟悉不过了,六郎你身子重,不如我替你代劳了。左右都是自家人,我不怕麻烦的。”   “官家那边怎么交代呢?”赵昃延为难的看着他:“毕竟官家厚爱,我推脱不了。”   “你交给手下去办,我官阶比你低,也算是你的手下,这也说的上。”马文举摸了摸下巴:“明儿个就开始了,时间紧急,我先去布置去了,六郎再睡一会吧!”   马文举匆匆的跑了出去,赵昃延无奈的摇了摇头,看向马文齐:“你家四兄长的确不大聪明。”   “你真交给他去做了?”马文齐撇了撇嘴:“你也不怕官家怪罪。”   “我怕什么?我若是怕官家怪罪,也不会躲在这儿两个月了。”赵昃延揽住他,牵着他的手摸向自己的腹部:“咱们的孩子昃长大了。”   马文齐心里软的一塌糊涂,细细的摸着他肚子不大明显的形状:“等到八九个月的时候,岂不是跟西瓜一样大了?”   赵昃延闷笑道:“嗯,跟西瓜一样大。”马文齐亲亲他上扬的嘴角:“辛苦你,还得揣着崽崽七八个月。”   赵昃延回亲过去:“不辛苦,为了文齐,为了孩子,不辛苦。”   第二天马家阿耶带着赵昃延和马文齐到围场的时候,围场布置的倒是像模像样的,帐子是帐子,彩旗是彩旗的,点心茶水也都很是精致。   郑池耀也没能挑出来什么错处,只道:“六郎越发会办事了。”   赵昃延抿了抿嘴笑道:“还得多谢我家文齐的四兄长,这事是他办的。圣上喜欢就好。”   马文举听到以后,从后面走出来,朝郑池耀行了礼:“微臣马文举,参见圣上。”   郑池耀点了点头:“起来吧,此事办的不错。你也是马家的郎君?”   马文举颔首道:“马家四子马文举。”   郑池耀回首看了看马家阿耶,笑道:“这个倒是同你家两个郎君都不一样。”   这话也不知是贬是褒,一时间没人接话。   “今儿个来围场就是放松的,不如六郎陪我玩儿玩儿?”   赵昃延拱了拱手:“恭敬不如从命,圣上请。”郑池耀翻身上马,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赵昃延也跟着跑了出去,马文齐担心的看着几道疾驰而去的背影,眼神瞥见马文举,咬了咬牙朝他走过去。   “四兄长……”马文齐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你能不能跟过去看看,你也知道六郎的情况……”   马文举倒是没有吊儿郎当的,反而一本正经,严肃的看了他一眼,道了一声知道了,便策马而去了。   马文齐焦急的等了半个时辰,终于听到马蹄声了,护卫紧紧围着郑池耀,赵昃延脸上也有疲惫之色,再往后一瞧,居然拖着一匹大虫。   马文齐着急的站起来,待赵昃延的马停了,赶紧凑过去,小声问他道:“你没事吧?”   赵昃延疲惫的摇了摇头:“我没事,你去看看你家四兄长,他伤了胳膊。”   马文齐心里愣了一下,赶紧叫郎中过去了。马文齐不敢看,听人说是有些严重的,深可见骨。马文齐心里咯噔一下,深可见骨?这又是怎么回事?   马文齐无措的看着赵昃延,赵昃延叹了口气,攥着他冰凉的手:“他是为了帮我,本来那一爪子是要挨到我身上的。”   马文齐心里揪了起来:“都怪我……”   “不怪你,怪你什么?”   “是我叫他过去护着你的,可我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赵昃延揉了揉他的肩膀:“围猎也不成了,谁知道这边会有老虎?我觉得我现在有些不大好,你扶我去帐子里,把玉先生给的药拿来。”   玉先生那药不知道是什么,只说是保孩子的命用的,总会没给几个,昨儿个就是怕会出事,这才带了在身上,这回倒是派上用场了。   马文齐拿了那药给赵昃延喂了下去,赵昃延很是虚弱的躺在榻上,冲马文齐招了招手:“让我抱抱。我真的差一点就见不到你了。”   马文齐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安抚道:“这不是好好的吗?往后咱们不参与这些个了,安心在家里待着。”   赵昃延没吭声,竟是睡了过去。   马文举救驾有功,竟成了射声校尉,四品官阶,连升三级,一时间议论纷纷,有的官员认为完全没有必要,升一级两级就可以了。也有的官员觉得,救了官家性命,升三级算什么。   郑池耀独裁惯了,也没掀起什么大的风波。只是马文举也要调到京城里去了。   赵昃延趁机又向郑池耀上书,求了六个月的假,许是吓着了,郑池耀居然什么也没说,直接就准了。   如此一来,就能生下来这孩子再回京城了,也算是因祸得福。   郑池耀没在会稽逗留多久,带了马文举便走了,倒让马文齐觉得,他来这么一趟就是为了带走马文举的。可又否定了,那大虫,他可是亲眼看到了的,那爪子比他的脑袋还大。又是个健壮的公大虫,根本不可能能计算的这样好,那大虫谁能控制的了?   可他忘了还有一句话叫做富贵险中求,围猎本就是猎一些个食草动物的,没什么危险,提前就得把凶猛的动物赶出去,那大虫的确是马文举故意留下的。   他急需一个机会,错过了这个机会,他恐怕得等上几年,甚至几十年,甚至一辈子,他也想出人头地,早早的出人头地。   他提前给那大虫喂了药,大虫虽有余力,却气不足,不然他恐怕也不是那大虫的对手。 第128章   马文举跟着郑池耀回京城的那一天,马文举高头大马,很是风光。   “四兄长。”马文齐叫住他,马文举回头笑了笑:“文齐,什么事?要兄长给你带东西吗?”马文齐头一次觉得马文举的声音也不难听。   “不用的,就是,多谢你了。”马文齐目光坦然磊落,马文举笑了笑:“自家兄弟,说什么谢不谢的,兄长走了。”   马文齐目送马文举远去,赵昃延揽住他的肩头:“别看了,都走远了。”   马文齐颇为失落的点了点头:“嗯。咱们回吧。”   赵昃延叹了口气,捏了捏他的鼻子:“你啊你,怎么说你才好……”   马文齐撇了撇嘴:“我四兄长他……好像也没那么坏的……”   赵昃延轻笑出去,什么也没说,带着马文齐进去了。大家都是在朝廷里混的,这里头的门门道道多少能看得出来,也只有马文齐这种心思单纯的,才会信了这表面的东西。   也不知怎的,赵家也不过来人了,马文齐和赵昃延心安理得的住在独怜斋,日子过得比在京城还快活。   只是听说漠丹边境不大安稳,临近初秋,郑池耀怕多生事端,便又派了四十万精兵过去,漠丹倒也安静了一些时日。得知了边境安稳,赵昃延也安稳睡了个好觉。   赵昃延肚子越来越大了,也变得越发嗜睡了,一天能清醒四个时辰就是好的了,马文齐心里越发没底,只能在一旁守着。   眼看赵昃延的肚子就七个月了,边境出了岔子,许是漠丹没了粮食,竟带了一队精兵悄悄潜入西显,不仅抢了一些个粮食,甚至还掳走了西显人。   官家震怒,满朝文武竟没人主动请缨,郑池耀冷笑一声,叫人给赵昃延带了信,让赵昃延过去带兵打仗,杀杀漠丹人的威风。   赵昃延接到信的时候,眉头紧皱,摸着自己的肚子一脸纠结。   马文齐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想过去。   马文齐蹲下身子,把脑袋贴在他肚子上:“我能听到他的心跳了。”赵昃延一愣,摸了摸马文齐的脑袋:“这小家伙爱闹腾,整天对我拳打脚踢的,看他出来的时候,我不揍他一顿。”   马文齐抿着嘴笑了笑:“我姆妈说这段时间最是不安全的时候,你需得好生养着。”   赵昃延没接话,马文齐红了眼圈:“我知道你想过去,可你这么过去……我不放心……”   赵昃延叹了口气:“如今朝中无人,明昌王自打坐上皇位,刚开始还很是勤勉,还没过一年,就荒淫无度,前些时日,还跟郑道子有了联系,似乎有意把郑道子接回京城。若是他回了京城,那可才是乱了套了。”   马文齐摇了摇头:“我听不懂这些个东西,我不想你去,我不准你去,你若是去了……你若是去了……就……别回来了……”马文齐底气十分不足,硬是憋出来了眼泪:“不要去,好不好?当我求你了,求求了。”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若是去了,就请玉先生想个法子,先把孩子弄出来,我若是有个万一……”   “你不许胡说!”马文齐捂住他的嘴:“你那儿都不准去,我把你关在家里,郑池耀若是敢叫人拿你,来几个我打出去几个。”   赵昃延宠溺的笑了笑,抱住他的腰:“来几个打几个?要不要我帮忙?”   马文齐皱了皱眉,瘪了瘪嘴,一脸委屈巴巴的样子:“你不去不行嘛?别去了……”   赵昃延没说话,伸了个懒腰:“困了,先睡吧,最近孩子闹腾的厉害,这事明天再说。”   马文齐不敢睡,等到赵昃延睡着了,他才隐隐有了困意,马文齐睡醒一觉,隐隐听见翻动的声音,迷迷糊糊睁开眼,却不见了赵昃延的身影,马文齐心中骇然,赶紧起身去寻。   赵昃延在收拾衣物,他还是要去边境。马文齐穿着单薄的里衣呆呆的看着赵昃延笨拙而又小心翼翼的身影,心里一酸,眼泪落了下来。   他本就刚睡醒,带着浓浓的鼻音:“你还是要走……”   赵昃延有些尴尬的转身看他,手尴尬的不知往哪儿放:“我……先收拾收拾……”   “你是不是要背着我走,哪儿有夜里收拾衣物的?赵昃延,你就是不为我考虑,你也考虑考虑孩子吧?你总是这样,在你心里,我和孩子都抵不过郑池耀他的一道圣旨吧?”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击中马文齐的大脑,莫非赵昃延心悦郑池耀?马文齐慌乱的摇了摇头,想把这念头甩出脑袋,可见赵昃延手上还在拾掇东西,那个念头从嘴里甩出来了:“你不会喜欢的是郑池耀吧?“   看着赵昃延惊愕好笑的目光,马文齐清醒了不少,知道自己口不择言了,急忙小声补充道:“你很听他的话。”   赵昃延叹了口气,把手里的东西放下,过去抱了抱自己的小娇妻:“我不是听他的话,我是心疼边境的百姓。那些百姓也有亲人,此次多半是……漠丹不过弹丸之地,也过于嚣张了些,这里头有古怪。”   “你知道有古怪你还去。”马文齐习惯的摸着他的肚子,感受到里头的动静,撅嘴道:“孩子都不高兴了。”   赵昃延大手覆盖住马文齐的手:“别担心,我金章紫绶,一品官员还真能去冲锋陷阵?”马文齐翻了个白眼:“我还不知道你,若是不会身先士卒,你这一身的疤痕是怎么来的?你现在不一样,你有孩子,还有我。你若是大着个肚子去了边境,那些个士兵可会服从你的命令?军心会稳?”   “我没想着大着肚子去。”   马文齐睁大了眼睛:“你说什么?赵昃延,你给我解释清楚,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准备请玉先生提前让孩子出来……”   “你放屁!你敢!你要是敢这样做,我这辈子都不理你了,我带着孩子走得远远的,这辈子都不见你。”   赵昃延无奈的叹了口气:“我也是没了办法。”马文齐眼前一片模糊,他伸手擦了擦眼泪,扯住赵昃延的衣袖,哀求的看着他:“别去,求你,别去好不好。”   赵昃延没言语,很是为难的看着他。   “你到底要我怎么样!赵昃延!你不许去!”马文齐近乎崩溃:“我代替你去好不好,我去送死,我去请官家让我替你去,就算是战死沙场我也认了,你不要去好不好。为了这孩子你吃了多少苦头?你得看着他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长大,他不能没有你……”   赵昃延心里越发沉重了,他把收拾好的衣裳推到一边:“我不去了,不去了……别说了……”   马文齐抱着他呜呜痛哭:“你早这样多好,孩子不能没有你我也不能没有你,你到底要我说多少次,你才能在意你自己?”   赵昃延幽幽的叹了口气:“我以前志向远大,总想着保家卫国,让西显的百姓丰衣足食,安居乐业,站的越高我发现我以前的想法越难实现,西显是从里面糟透了的,蛀虫已经把这苍天大树凿得只剩个空壳了。也难怪外敌频频来犯。我本以为郑池耀是个可靠的,至少比他的兄弟强,如今看来,我却是看走了眼,他到底同他那些个兄弟没什么区别的。他甚至比不上旬阳公主。”   “论心计,论魄力,论手段,论头脑……他望尘莫及,这俩人……不啻天渊。”赵昃延感叹了一下:“若是旬阳公主坐了这皇位……”赵昃延闭了嘴:“我算是对西显失望透了。”   马文齐只听得出赵昃延说西显乱了套了,郑池耀虽为皇帝,却没那个本事,昏庸无道,荒淫无度,他没什么感触,他只觉得自家阿耶最近回来的越发晚了。   赵昃延摁了摁额头,伸出手拉住马文齐:“我这回真是困了,眼前发黑,有些晕,你扶我歇会儿。”   赵昃延倒是睡熟了,马文齐却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呆呆地看着赵昃延,这个踌躇满志的少年,终究还是看破了现实,西显真的不行了吗?   若是西显不行了,他们又该怎么办呢?改朝换代,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野……马文齐咬着嘴唇强迫自己不去想,可那可怕的景象像是长了腿似的溜进他的脑子里,挥之不去,进了梦里。   马文齐被满地的残尸吓醒了,外面天已经大亮了,赵昃延却还在熟睡,可能睡得不大安稳,眉头紧紧的皱在一起,嘴巴紧紧的抿着,一副难受痛苦的模样。   马文齐心里越发不忍,轻轻揉了揉他的额头,轻轻柔柔的拍着他的肚子,赵昃延依旧没醒,不过睡得倒是安稳多了。   赵昃延一觉睡到黄昏,马家姆妈颇为不放心,期间来了两次,叫人在屋里点了安胎的香,又叫人备着药膳,煮着参茶,这才出了独怜斋,马家姆妈也很想抱抱自己的孙儿,哪怕这个孩子是一个男人生出来的,可到底流着自己最疼爱的小儿子的血液,是自家小儿子的骨血。   她期待着,也做好了为自家孙儿遮风挡雨的准备。 第129章   “文齐……”   马文齐迷迷糊糊听到赵昃延叫他,胡乱应了一声,赵昃延好像没听见一般,又叫了他一声。马文齐艰难的睁开眼睛:“怎么了?”   赵昃延没吭声,马文齐觉得不大对劲,清醒了不少,看着赵昃延。赵昃延脸上已经冒出了汗水,明明屋里不算太热,可他居然出了汗。   马文齐捏着袖子,给他擦了擦。突然冰凉的大手拉住了他的手,赵昃延摁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脸上。   “文齐。”赵昃延呓语。   马文齐松了口气,有些艰难费力的环住他,小心翼翼的拍了拍他的胸膛:“做噩梦了吗?”回应他的只是一声声的文齐。   马文齐柔声道:“我在呢!”赵昃延抱着他的胳膊不撒手,马文齐只能由他去了。   第二天,赵昃延早早的就醒了,看着自己怀里睡得正香的马文齐,心里安心了不少,他低头在他唇边印了一个吻,闭上眼睛假寐。   许是孩子越来越大了,赵昃延也越发劳累,精神总是不大好,马文齐紧跟着他,寸步不离,生怕他有个什么意外。这倒是叫赵昃延哭笑不得,他倒也没娇弱到这个地步。   “郎君,四郎君回来了。”   马文齐正陪着赵昃延在院里晒太阳,听到下人这话,赶紧站起身:“四兄长回来了?在哪儿呢?”   “在这儿呢!”马文举一身寒光,叮当作响的走进了独怜斋。   “四兄长。”马文齐刚叫了人,就听见赵昃延慢悠悠的声音飘了出来:“你怎么回来了?”   赵昃延躺在椅子上,动都没动,饶有兴趣的看着马文举,不知道的还以为马文举是他亲弟弟呢!   马文举拎起茶壶,对着壶嘴大口饮了茶,喘了口气道:“我回来同阿耶母亲告别,官家叫我去漠丹边境看看。”   赵昃延皱了皱眉头:“告别?怎么听着那么不吉利呢?”   “官家叫你去边境?!”马文举惊叫出声:“会不会有什么危险,我听说那边乱的很。”   “不止那边乱,现在什么地方都乱,你打我了,我打他了,他打你了,这都很普遍了。西显还算是好的,漠丹都快亡国了,这才把主意打到了西显。”马文举拍了拍自己身上的铠甲:“也不是官家叫我去的,我自己也是想着去看看,也不能用叫别人欺负不是?你家六郎不过去,那我就过去呗,官家也说了,都是一家人,我和他没什么差别的。”   马文齐看着他意气风发的样子,全然不见以往那个流氓地痞的影子,心里暗暗感慨了一下,这事也是板上钉钉了,他说什么也是没用的,再说了,马文举这个人打仗还是行的,毕竟他又没有身孕。   “什么时候启程?”   “一会儿,路过会稽,我来跟你们道个别。”马文举抿了抿嘴,从怀里掏出一双虎头鞋,还有一盒金项圈。   “孩子下生的时候,我可能回不来了,你阿嫂给孩子做的虎头鞋,这个项圈是我阿娘的陪嫁,就当我这个叔父给孩子的见面礼了。”   马文齐接过东西:“兄长,保重。”   马文举点了点头:“我去阿耶那边看看。”   “兄长!”马文齐叫住他。   马文举顿了顿,扭头看着他。   马文齐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色的锦囊,交到马文举手里,里面一个铜钱似的东西,比铜钱大些,沉甸甸的。马文举抛了抛:“这是……”   “护心镜。我姆妈给我求的,听说很灵验,你挂在脖子,能给你挡灾的。”   马文举挂在脖子上:“多谢了。”马文齐轻轻柔柔的摇了摇头。   “以前经常欺负你,对不住了。”马文举长呼一口气:“等我回来了,我负荆请罪。”   马文齐抿着嘴笑了笑:“不必了,我都快忘光了。”马文举哑然失笑:“我这才帮了你一两回,你就抛了以前的恩恩怨怨了?母亲说的还真是没错,你确实太良善。傻子……”   马文齐眼睛瞪的溜圆:“我给你护心镜平安符你还骂我……”   马文举也没回他,挥了挥手,转身走了。   “文齐,过来。”赵昃延无奈的招了招手,马文齐颠颠的小跑过去,很是委屈的看着自家郎君:“他骂我……”   赵昃延轻笑出声:“听到了,小傻子……”   “你也骂我……”马文齐纠结的皱着眉头,眼睛里算是迷惑不解:“你怎么也骂我呢?”   赵昃延摸摸自己的肚子:“给我揉揉腿吧。今儿个腿不大得劲儿。”   马文齐应了一声,蹲下身子给他揉,却总觉得触感不大对劲儿。他扒开赵昃延的裤腿,使劲摁了摁他的腿,一个坑。   马文齐皱紧了眉头:“腿……好像肿了……”   赵昃延把一块糕点塞到嘴里,口齿不清的回应道:“唔……这么快就开始浮肿了?”   马文齐给他揉了揉:“是不是躺的时间长了?你下来走动走动,会不会好些?”   赵昃延摇了摇头:“不要,身子重,不愿意走动。”马文齐认命的给他揉腿,赵昃延又道:“你也养好身子,若是孩子想要个弟弟妹妹了,你来生。”   马文齐还没应好,赵昃延啧了一声,否定了自己:“还是算了,太难受了,我不舍得。”   马文齐心中一暖,正要跟他温存一番,又听赵昃延点了点肚子道:“就让这小崽子自己一个人玩儿去吧。”   马文齐无奈的戳了戳他的腿:“孩子听到了。”   “这会儿听到了也记不住,听到了就听到了,往后这话还多着呢。我管生,你管养。”赵昃延摸了摸肚子:“我怕我生下来,都不敢抱。”   马文齐正要取笑他,堂堂金章紫绶,左光禄大夫竟然连自己生的孩子都不敢抱。却又听赵昃延道:“我觉得这小崽子抱起来肯定没咱们文齐抱着软和舒服。”   马文齐一下子红了脸:“你瞎说什么!孩子听着呢!”赵昃延伸手去够他的肩膀,扯住他一点衣裳料子:“文齐,给亲亲吧。”   马文齐无奈的站起身,俯下身子在他唇瓣上碰了碰,赵昃延不满足的舔了舔舌头:“要亲亲,不是碰一碰就完了。”   马文齐撇了撇嘴:“哪儿那么多事儿?亲都亲了,这个时候亲什么亲?我得出门送送我家四兄长的。”   赵昃延眉头微皱,拉住他的腕子:别去。”马文齐疑惑不解的看着他:“怎么了?”   “这里头太多的弯弯绕绕了,跟过来的人十有八九就有官家的人,你这边一去,那边官家就晓得了。我怕,官家对你动手。”   “对我动手?对我动手做什么?我家四兄长出征,是有功之臣,他对我动手做什么?”   “不能什么好处都叫你们一家占了去,明昌王如今是皇帝了,自然不比以前。他心思多着呢,你不信看看,等你家四兄长有一点差错,他就得斥责一顿,削职是少不了的”   马文齐抿了抿嘴:“可这同我去送他有什么干系?”   “官家知晓你和马文举不和,从这个基础上看,他出征你可能会去送他,也可能不会去送他。我在你身边,又是称病不出,若是你跟马文举不和,肯定也会借着这个理由不去送他。我觉得官家许他回会稽道别有其他的用意。”   马文齐脑子都快被他绕晕了,他晃了晃脑袋:“我不去了还不行?”赵昃延颇为宠溺的笑了笑:“行。”   赵昃延猜的果真没错也不能说一模一样,总之也是八九不离十了。   马文举这边刚动身去漠丹边境,就有青衣小厮着急忙慌的回了皇宫,跪在御书房下头,跟郑池耀回禀,事无巨细。   “马家小郎君出门送他了没有?”高高在上的君主戏谑的表情下掩藏着一股子戾气,青衣小厮后背发凉,头都不敢抬:“没有。”   “没有?”郑池耀拿镇纸的手一顿:“真的没有?你看清楚了?”   青衣小厮手都有些抖了,头皮发麻,硬着脑袋回他道:“并不见马家小郎君。”   “那赵昃延呢?看见赵昃延了没有?”   “没有。”   “废物!”镇纸从盛怒的君王手中飞出来,重重的砸在青衣小厮的后背,他抖了抖:“属下该死,圣上饶命。”   “你确实该死。”郑池耀冷笑一声:“去选吧。”青衣小厮身子一软,瘫在地上:“圣上开恩啊……”   郑池耀冷笑一声:“开恩?你也配?匕首,白绫,毒酒。选好了跟内务府说一声就是了。”   青衣小厮眼神灰暗,站起身,直直的冲柱子撞了过去,霎时间就晕死了过去,不知道人还有没有。   郑池耀皱了皱眉头:“晦气!”   “来人!”他大声叫道,门口的侍卫闻声进来,郑池耀瞥了一眼地上的青衣小厮:“看看他还活着没有,如果还活着……”   郑池耀饶有兴趣的看着地上的小厮:“赶在御书房触柱的,他还算是第一个,那就拉下去,凌迟处死吧。”   侍卫拖着青衣小厮就要下去,郑池耀叫住他:“你去盯着,从脚开始割,一共要割一千刀,割下一千片肉片才准他断气,若是他撑不到那个时候,你跟刽子手跟他一个下场。”   侍卫打了个寒颤,他不清楚这人犯了什么罪,就这般罪孽深重,惹得官家非要如此?他如今第一天当值,昨儿个还高兴的跟什么似的,现在才明白那些个同僚同情的眼神。   罢了,他往后谨慎行事便是了,说一句话脑袋里过十遍,不然若是也同他一般……侍卫打了个寒颤,拖着青衣小厮下去了。   ◎作者有话说:   新年安康。?   应该快完结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快完结了。 第130章   本以为马文举就是过去威慑边境的那些流寇的,谁承想,还没过去半个月,就打起来了。马文齐听外头传的沸沸扬扬,心里越发惊心胆战,四兄长一封家书也没送,家里都是惶惶不安。   马文齐提心吊胆的,赵昃延也是愁眉不展,没过两天,边境传来消息,马文举战败,退守至尚沽。官家大怒。   马文齐原本就提心吊胆,这会儿更是坐卧不安。赵昃延看他焦躁的样子,只能安抚他道:“你家四兄长刚到边境,敌军就打了他个措手不及,他兵败在所难免,失一城,下次再夺过来就是了。”   漠丹来势汹汹,马文举兵败如山倒,连失两城,退守丈吴关,官家听闻,把折子都摔了。   一时间马家终日惶惶不安,马文轩在朝中也是处境为难。   边境环境恶劣,马文举头一次去那么远的地方,第一是不适应,第二是地形环境复杂,漠丹人熟悉地形,每次都能打他一个措手不及。马文举看着刺在护心镜上的箭头,一时间心绪杂乱。   若不是这个,他就没了。   “将军,敌军掠走九千多名百姓。”   马文举咬了咬牙,愤恨的目光如同毒刺一般,喷射而出。   九千多名百姓,那对西显来说是百姓,可对漠丹人来说,那是双脚羊。对他们来说,那就是牲畜,用来施虐,用来食用的……   马文举拳头紧握,一双眼睛通红,九千名百姓,皆是女子,男子无一生还。   马文举狠狠地抑制住心里的滔天恨意:“把成林找过来。”   “不用找,我来了。”成林一脸倦意抵不住一身的戾气:“将军打算怎么做?”   “你在边境待了十几年了,你认为应该怎么办?”   “漠丹人来势汹汹,恐怕身后……”成林皱了皱眉头:“不简单。”   “为今之计,应当夺回失去的城池,解救百姓。”马文举咬着牙:“这边交给你指挥。”   “你想……”   “突袭!”马文举眼神愤恨坚定,凶狠至极,成林一愣,他好像看到了一匹狼,伺机而动,若是被他咬住了,那必定是飞掉好大一块血肉下来。   成林摸了摸脖子:“注意安全。”   “这边的地形,你仔仔细细跟我说清楚,我会带着梁正龙去的。”   成林拿了地形图过去,认认真真的跟他讲,马文举拳头就没放松过,成林觉得,若是漠丹人在他面前,恐怕会被活活打死。   漠丹人擅长突其不意,同时也是非常警戒,要突袭漠丹军营不是件简单事。   马文举虽然莽撞,可到底长了心眼,漠丹人不是警觉吗?那我就叫你警觉个够。   马文举带了兵连续一个月骚扰漠丹军营,制造出动静,只要漠丹人出来,他们便溜走,漠丹人苦不堪言。   气急败坏的漠丹人遭不住了,准备突袭西显大营,马文举正在漠丹军营一旁窝着,看见一小股人悄悄溜了出去,就知道时机到了,同成林里应外合,把漠丹人打的丢兵弃甲,一直赶出西显边境,尚沽又夺了回来。   马文举进城的时候一片寂静,他心里浓雾重重,心里被一团阴云压着,怎么也痛快不起来,他觉得出事了。   果真出事了。六千多名妇女死在了河边,明显是淹死的。河里一点红色的血液都没有,满是黑色的长发,白花花的肉,黑白交织,尤为恐怖。   马文举手里的长矛掉到了地上,他喉咙里发出怒吼,成林扶住他:“将军,冷静!”   “冷静!你叫我怎么冷静!你叫我怎么冷静!”   “那也不能就让她们这样呆在这儿吧?入土为安……”   “入土为安?你叫她们怎么安?漠丹……”马文举牙齿咯吱作响,过了一会儿,他红着眼睛看着身后的士兵:“挖坑吧。”   不知是谁发出一声怒吼:“报仇!”接连不断的报仇声响了起来,此起彼伏,马文举闭了闭眼睛:“先挖坑吧,漠丹人狡猾至极,咱们需得一步策三算。此刻蛰伏,届时给漠丹致命一击。”   马文举彻夜难眠,城里一片残败的景象,甚是萧条。路边上都是人骨,有的房子门口还挂了轻飘飘的人皮。   马文举随手捡起一根骨头拿在手里,沉甸甸的,仿佛砸在他心上。   “这骨头大概是幼童的腿骨。”成林从地上又拾起一根:“这个是肋骨,目测不超过十岁的孩童。”   马文举眼里蓄满了泪水,他哽咽道:“都是我……都是我的错……”   “你没错,漠丹人就是野兽,没什么人性的。要不是你冒险在漠丹军营附近潜伏着,咱们也夺不回来尚沽。”   “有什么用!”马文举紧紧攥着手里的腿骨,眼泪大颗大颗的滚下来:“人都没了……都没了……”   成林低着头没言语,只是看着过于沉寂的城,这儿俨然成了通往地府的道路,遍地白骨,哀鸿遍野。   “血债血偿。”马文举抹了抹眼泪:“他们敢把尚沽变成地府之路,我就敢把漠丹变成炼狱。”   “你冷静点!”成林握住他的腕子:“你也要变成和漠丹人一样的畜牲吗?你来我往的,遭殃的还是百姓。”   马文举冷笑一声:“漠丹人有一个好的吗?畜牲不如!留着这样的祸害,到什么时候都是威胁!”马文举阴恻恻的看着远处,嘴里的牙齿咯吱作响,在月光下更显得阴森洁白:“不如斩草除根!”   “你想屠城?!”成林惊叫出声:“马文举,你打量打量你自己,你是有多大的本事!”   马文举不为所动,身上的戾气更重。   “我听说你有两个儿子。”   马文举紧握着的拳头微微放松,却依旧紧握着:“那又怎样?他阿耶是为了西显,是为了黎民百姓卒的,他们应该觉得骄傲!”   “他们是骄傲了,你想他们孤儿寡母的受人欺辱吗?时间久了,谁还记得你是为了西显,为了黎民百姓死的?”成林看他表情有所松动,无奈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好好想想吧,我也恨,可我也有媳妇孩子,为了他们,我得保全自己。”   成林转身离开了。   马文举恨恨的咬着牙,从嘴里挤出两个字:“混账!”   一个月大家都很累,一边防着漠丹人反扑,一边清理城里的各种东西,每每清理一分,心里的恨意就重一分。   尚沽死气沉沉,士兵也不言语,如同行尸走肉,只有提起漠丹的时候,眼睛里无一例外迸发的都是恨意,滔天的恨意。   这些将士多半来自边境地区,也有人是尚沽人士,死去的那些人里也有他们的亲人,恨意更甚。马文举叫人看好那几个尚沽人,生怕他们想不开。   他们倒是没有想不开,漠丹人倒是想不开了,竟带人攻打尚沽。马文举冷笑一声:“他们还敢来,投石机,弓箭,都备好了,咱们让他们有来无回。”   漠丹人本以为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隔了一个月了,西显怎么也得士气不足了,这才敢打上门来,谁承想西显竟如此凶猛,看他们的眼神都恨不得茹毛饮血,吃了他们。   漠丹将士有来无回,无一生还。   这一回算是出了口恶气。几个尚沽人抱头痛哭,嘴里念念叨叨的,马文举重重的叹了口气:“好好守着吧,漠丹人可不好对付。”   边境入冬早,京城还没开始穿厚衣裳,边境就已经飘了雪了。马文举心里更加谨慎:“今儿个下雪了,巡逻的侍卫增加一倍。”   果然,漠丹借着下雪天,偷偷摸摸的溜进了尚沽。马文举发现的时候,城门都快打开了。马文举顺手拎起长矛刺过去,正要去开城门的男人应声倒下,没了动静。   外头却乱了起来,马文举隐约听着还有高坼人的声音,怕是联手了。   马文举磨了磨牙齿:“应战!”   漠丹大败,几人慌促逃窜,马文举眯着眼看逃走的几人,他认得其中一个正是屠尚沽的头子。   马文举翻身上马,追了过去,没理会后面成林喊的穷寇莫追。呵,莫追?此时不追更待何时,就算有埋伏,他也要杀了他!   跟着他一同去的还有几个尚沽人,马文举认出来了,他们自然也是认出来了的。   马文举追到漠丹皇城附近,他冷笑一声,勒住马,都到这儿了,不给漠丹皇帝留个伤疤是不行了。   漠丹毕竟是个小国,皇城规模还不如太子府,守备森严却有换队的空隙,马文举弃了马匹,换了装束,从皇城后门,偷偷溜进皇城。   许是漠丹打仗太凶,皇城竟没多少人把守,马文举觉得可能是计谋陷阱,他扯了扯嘴角,冲身后的尚沽人道:“去把井里都撒了药去。”   马文举从怀里掏出几个像是火折子似的东西交给他们:“这可是好东西,撒完就走,明儿个这皇城连只狗都不会活着。”   几人把几个井都撒了药,   马文举带人从皇城出去的时候,被人拦住了,那人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堆话,马文举听不大懂,他眨了眨眼。那人二话不说去掀他的帽子,马文举一躲,那人伸手擒他,又朝着同伴大声嚷嚷着说了一堆,马文举知道这怕是露馅了,也不恋战,避开那人伸过来的手就往外跑。 第131章   纵使马文举身手矫健,也抵不过人家人多势众,他们七个人,被逮住了俩,还跑了四个,值了。   马文举被捆着扔到了大厅,漠丹的皇帝眯着眼睛看着他:“我听说你是京城过来的。”   马文举冷哼一声,漠丹皇帝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你杀了我们那么多精兵,我拿你换些粮草是不过分的吧。”   马文举冷笑一声:“杀了你们那么多精兵?什么精兵,一群畜牲!”   漠丹皇帝冷着一张脸:“士可杀不可辱,你竟在此口出不逊,就不怕我叫人给你尝尝我们漠丹的大刑?”   “怕?哈哈哈哈哈,你祖父我自小嚣张惯了,死我都不怕,我还会怕你的大刑,左右一死,你祖父我撑得住!”   马文举环视四周:“有你们跟我陪葬,值了。”   突然有人从外面着急忙慌的进来,叽里咕噜的又是一大堆,马文举看着漠丹皇帝阴沉的表情就知道成林来了。他挑眉道:“归顺西显吧,就算我死了,你们也撑不了多久的。若是归顺了西显,你们老实本分,粮草衣物自是有西显支援你们,你们一年只要去京城朝拜上贡些马牛羊,一本万利的买卖,傻子都会选归顺西显。”   “闭嘴!”漠丹皇帝拳头紧握:“你再多说一句,我便杀了你!”   马文举挑了挑眉,到底没言语。   几人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大堆,马文举也没听明白,他悠哉悠哉的瘫在地上,眼睛时不时往那边瞥一眼,直到几个人都沉默了下来。   马文举慵懒的声音再次响起:“喂,商量好了没有?我手都麻了,待会儿要是说出什么不好的话,可就不怨我了。”   漠丹皇帝牙齿咯吱作响:“杀了他吧。”马文举倒是一点都不慌张:“好呀,你们要是杀了我,尚沽什么样,你们漠丹只会比尚沽更惨。”   一个茶杯飞过来,精准的砸在马文举肩膀上,马文举吃痛一声,顺势躺在地上:“不行了不行了,我快死了,给我砸出来内伤了……”   漠丹人皆是压着怒气,看着他在朝堂上撒泼打滚。   “你还犹豫什么呢?”马文举躺在地上,满不在乎的看了漠丹皇帝一眼:“先不说你打的过打不过,你就算是打过了,对西显虎视眈眈的还有扶峰和禾量,就算打下来西显了,也是为他人做嫁衣裳,何苦把我们拉下水,你们也出不来呢?你们若是归顺了,西显会护着你们的。”   漠丹皇帝面色阴沉的看着他,许久像是做了决定,拍了拍桌子:“归顺!”   原本还略有些嘈杂的大厅,瞬间安静了。   马文举是不信他的,漠丹人反复无常,变化莫测,阴险狡诈,他说归顺他就必须信?   马文举努了努下巴:“商量好了,就把我放了得了。”   漠丹皇帝挥了挥手:“给他解开!”   马文举握了握有些疼痛的腕子:“以后咱们便是同僚了,到了京城,我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你们。我说,你们大可不必这么看着我,如今我也是军务在身,不如咱们以茶代酒,庆祝庆祝?”   下面已经有人握着拳头,凶狠的盯着他了。马文举摆了摆手:“说笑,说笑而已。走吧,开城门去吧。免得耽误了。”   漠丹皇帝从金灿灿的皇位上走下来,目光如炬,死死地盯着马文举:“你真是好样的!”   马文举拱了拱手:“多谢皇帝夸奖。”   漠丹皇帝冷哼一声,竟真的叫人打开了城门,成林呆呆地看着打开的城门,陷入思索。   马文举倒是淡然:“皇帝不过去吗?”   漠丹皇帝弯了弯嘴角:“你们也就这点诚意吗?”   马文举无奈的摊了摊手:“西显的主将都在这儿了,还没有诚意吗?”   漠丹皇帝气结:“你走吧!归顺这事说定了,改日立下契约就是了。”   马文举挑了挑眉:“漠丹好像没什么契约精神。不如减少精兵和武器,也替漠丹减少些开支。”   “你不要欺人太甚!若无精兵武器,外敌入侵,漠丹如何自保?”   “西显自然会派军支援。”马文举眯了眯眼睛:“怎么样,若是想好了,今儿个就让我带走三分之一的精兵和三分之二的武器。若是没想好,你城门也开了,我是死是活也没什么关系的,你们却也是逃不了的。”   漠丹皇帝咬了咬牙:“好!你们西显人的狡猾我是领教了。”   马文举笑了笑:“哪里哪里,从今以后,大家都是西显人罢了。”漠丹皇帝挑出了三分之一的老弱病残让他带回去了,马文举挑了挑眉,老弱病残更好,放在一起也不会对西显大营有威胁。   马文齐倒退着走回成林身边,大声道:“你们皇城的水井里都被我下了毒了,漠丹皇帝,小心啊!”   漠丹皇帝冲冠眦裂:“你们西显人真是坏死了!”接着就是一串马文举听不懂的话,估计是在骂人,马文举笑眯眯的冲他们挥了挥手:“傻了吧唧的,居然能活到现在,漠丹皇帝也是好运气。”   漠丹城门关了。   马文举笑出声来:“真解气!”   成林面上阴沉:“穷寇莫追的道理还需要属下教你吗?”马文举挑了挑眉:“这是秋后算账来了,漠丹同意归顺了。”   “漠丹同意归顺,这话可信度不高。”   “唔,不归顺那也没办法,这会儿漠丹没人没兵器,粮草都没有,别无选择了。”   “你别忘了,他后面还有高坼。”   “高坼?”马文举笑出声来:“高坼要是放心漠丹,那精兵粮草早就过来了。再说了,高坼不过西显的一个郡县,能有多少东西贴补漠丹?漠丹皇帝又不傻,比较之下,还是归顺漠丹更有利。”   成林愣了,片刻才悠悠道:“往后不要如此莽撞了。”马文举抿了抿嘴,也没说什么。   成林叹了口气:“你这性子,还是得有人压着。”   “我是庶子,打小是跟在我阿娘身边长大的,我阿娘对我很是宠爱,我文不成武不就,性子恶劣。没少欺负了我那个嫡出的阿弟。”   马文齐咧着嘴笑了笑:“你知道我家那个小阿弟吗?同赵左光禄大夫成亲的那个,他小时候傻傻的,也不会告状,每次我欺负他的时候,他就缩成一团,像只兔子似的。我威胁他说,要是敢告状,我就揍他。”   成林看着他一脸骄傲兴奋的样子,无奈的摇了摇头,先前有人说他是纨绔子弟,他这回是信了的。   “我说揍他也不过是捏捏他的脸,再过分点就是把他推倒在地上。每次我欺负了他,他就哭,起先是号啕大哭,我就凶他说,再哭就打他。他吓得捂着嘴,不敢哭出声。后来只会红了眼圈,没出息!”   “不过呢,每次我欺负完他,我那个嫡母就会随便找了理由罚我,打手板,抄书,跪祠堂。我以为是我阿弟告状,受了罚就去欺负他。这么一来二去,反而没完了。”   “我欺负他也习惯了,我家里我最怕我阿耶,我阿耶有些怕我嫡母,我嫡母最听我家阿弟的,我阿弟最怕我。我自个儿都觉得好笑。”   成林没吭声,默默的听他讲。   “我那个阿弟,和左光禄大夫成亲也好,他那个性子,娶个性子烈的媳妇,得被制的死死的。要是娶个温婉的,俩人还过什么日子,得赖着长兄一辈子。还是赵左光禄大夫行,还能护着他。”   “成林,我不拿你当外人,才跟你说这些掏心窝子的话的。我主动请缨到边境,是为了我家阿弟的,若是我不来,那就得赵左光禄大夫来了,我家小阿弟得哭死。还有就是,我怕漠丹打进京城去了,必定经过会稽,我阿弟生的极好看,又颇为柔弱。他吃不得苦头的。说好听了我是为着黎民百姓,其实我也是有私心。”   成林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就好好活着,回去跟你家小阿弟说,跟我在这儿矫情什么?”   “这话我要是跟他说出来,他得吓死,还是算了。他有点傻,我以前对他特别差,有一回差点弄死他,这会儿只是对他好了一点,他就把我以前欺负他的事都忘了,以前还直呼我的大名,现在竟改口叫我四兄长了。”   马文举嘿嘿笑了两声:“我家姊妹多,郎君就我和我家长兄还有我家小阿弟。我家长兄是个厉害的人,说话做事一套一套的,我小时候反而更喜欢跟我家小阿弟比,我待他,不像兄长对阿弟,反倒像是两个结了仇的小屁孩,还是我单方面欺负他,他也怕我。如今他唤我为兄长,我这才有了当兄长的乐趣。”   “这还是头次听见你跟我说这么多。”成林往远处看了看:“等战事结束了,我也要回家看看了。”   马文举笑了笑:“回头有空了,我请你到会稽喝酒。”成林笑道:“一言为定。”马文举很是爽朗痛快的笑出声来:“一言为定!”   远在会稽柔弱的小白兔正在砍木头,木屑飞扬,说是要给赵昃延腹中的孩子亲手做一个小床。   赵昃延看他卖力的挥动斧头,把好好的木材砍的伤痕累累,不成样子,也不管他,看他累了便递过去一杯茶。   马文齐手上磨出了泡也不吭声,赵昃延给他递茶的时候瞥见了,急忙拉着他进屋里歇着去了。院子里一片狼藉,却没人敢去拾掇。 第132章   歪歪扭扭的小床还是做好了,赵昃延叹息道:“还真是鬼斧神工。”   马文齐撅着嘴,扶着自己的小床:“别看它不好看,可结实啊!”马文齐一屁股坐上去,果然结实,小床稳稳的承受住了他的重量。   赵昃延挑眉道:“放屋里吧,等孩子下生,就住这个。”马文齐耷拉着脸,嘴里嘟嘟囔囔的,好像不大满意,叫人找了木材,又要鼓捣。   赵昃延便由着他去了。   “小郎君,京城来信了,是给赵家郎君的。”   马文齐停下了挥动的斧头:“谁来的信?”赵昃延也好奇的看着小厮。   “是大爷来的信,说给赵家郎君的。”   马文齐撇了撇嘴,把信接过来,果然是自家长兄的笔迹,马文齐把信递给他:“你看吧,我兄长找你肯定是有什么事。”   赵昃延言笑晏晏的接过信,没看两行,脸上的表情慎重了不少,挺着大肚子进屋里去了。应该是朝堂上的事,马文齐继续砍木材。   赵昃延把信放在一边,开始研墨。是他疏忽了,在会稽待久了,太过舒适,竟也没想着关注朝堂了,郑道子回京城一月有余这么大的事他都不知道。   马文齐在外头哐哐砍木材,赵昃延在屋里写奏折,一时间竟也觉得融洽。   赵昃延叫人把奏折交给马文轩,让马文轩递上去。   折子还没递上去,边境来报,马文举出事了。   漠丹归顺这件事虽说漠丹人不服,到底也没出什么岔子,签了契约,马文举派西显的将过去驻扎,这也算成了,可到底还是出事了。   马文举班师回朝的时候,不知道从哪儿跑出来一个高坼人,连放三箭,正中马文举的胸口。还没来得及回到西显大营,马文举就没了。   马家知道这件事的时候,马文举的遗体已经往京城送了。   正值初冬秋末,马家一片缟素,马文齐得知了这件事,竟昏了过去。醒来的时候,马文举的两个儿子正在他身边,好奇的看着他。   马文齐悲从心来,把两个孩子抱在怀里,痛哭流涕。   秦悦江一身白衣,却很是平静:“小叔节哀。”马文齐摇了摇头,把两个孩子松开,擦了擦眼泪:“嫂嫂打算以后怎么办?”   “朝廷补了银两,往后我们节俭一些,不怕没吃穿。”   “辛苦嫂嫂了。”马文齐哑了嗓子:“往后有事,尽管开口就是。”   秦悦江拉着两个孩子,面上露出一丝丝的疲倦:“多谢小叔了。阿耶母亲白发人送黑发人,想必更是不好受,赵家郎君又是大着肚子的,还请小叔振作起来……”   马文齐闭了闭眼睛,艰难的开口道:“棺……椁……可准备好了?”   秦悦江点了点头:“赵家郎君叫人准备好了。”马文齐摁了摁额头:“我晓得了……我晓得了……”   秦悦江也不好扰他了,带着俩孩子出去了。   马文齐痛哭出声。   赵昃延打了帘子进来,把他揽在怀里,马文齐触碰到他的大肚子,瞬间清醒了不少,他擦了擦眼泪:“难为你了,你大着肚子还得帮着我操扯这些个事情。”   赵昃延摇了摇头:“他到底是为了西显没的,官家已经追封他为二等公了,配享太庙。”   马文举苦笑一声:“有什么用?这有什么用!好端端的,从哪儿冒出来的高坼人?高坼人趟这趟浑水做什么?”   赵昃延没言语,安抚的摸了摸他的脑袋:“别想了,明天就到了,你得撑住,你家嫂嫂看起来没什么,可难说看到……以后会出什么岔子,明天你家长兄也会到的,今天你得撑住了。”   马文齐颤抖着吐出一口气:“我嫂嫂比我冷静多了。”   马文举发丧那日,成林第一次见到了他嘴里说的那个柔柔弱弱的小阿弟,虽说看起来确实柔弱,可处理起事情来井井有条,成林皱了皱眉头,又看着一旁拥着两个孩子默默垂泪的秦悦江,成林大步朝马文齐走过去。   “你就是马将军的阿弟。”   马文齐看着面前有些沧桑,胡子拉碴的中年男子,点了点头:“想必你就是我家兄长的同僚了。”   成林目光不善:“马将军经常跟我提起你。”马文齐一愣,嘴角扯了扯,差点没哭出来,他忍住情绪,深呼了口气:“他,是怎么跟你说我的?”   “他说,他打小就喜欢欺负你,说你傻得不懂得告状。他说,他是为了你才到边境的,他不想你因为此事为难,他也怕无人镇守边疆,漠丹人途径会稽,百姓遭殃,更怕你流亡逃难吃苦,他不想你受委屈。”   马文齐突然就绷不住了,泪水哗哗的流了下来,他不敢哭出声,捂着嘴摆了摆手:“谢谢……谢谢你,跟我说这些……”   马文齐背过身去,微微弯了腰,捂住胸口,片刻,他直起身,擦了擦眼泪,声音却哑了:“见笑了,我先去……去忙……您自便……”   成林叫住他,手心里躺着一个破了一个洞的护心镜:“马将军让我把这个还给你,他说你已经救过他一命了,他欠你两条命,如今算还上了,若是有下辈子,他还愿意做你兄长。”   马文齐颤抖着接过护心镜,他摇了摇头:“下辈子叫我做兄长吧。”成林还没来得及宽慰两句,马文轩便过来了,他扶住马文齐:“文齐,你还好吗?”   马文齐的脸埋在自家长兄的肩头:“长兄,我难受……”成林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马文举,你这个小阿弟你没白疼他。   马文轩拍拍他的后背:“哭吧,趁着这会儿没事,哭一小会儿,待会儿还得送灵。”   马文齐压抑的声音响了起来:“我不想哭的……我不……哭……”饶是这样说,可断断续续的声音还是响了起来。   赵昃延也是要临盆了,并不方便露面,只能在屋里待着,等马文齐送行回来。   到了夜里,马文齐回来后,马文轩跟着他一同到了独怜斋,赵昃延艰难的站起身:“兄长。”马文轩抬了抬手,让他坐下,转头对马文齐道:“你去给六郎端些参茶过来。”   马文齐心里明白,自家长兄这是要支开自己跟赵昃延谈事情,至于什么事情,应该还是朝廷上的事。马文齐乖乖出去了。   “你太莽撞了。”马文轩皱眉道:“你这样威胁官家,官家定是要发怒的。”   “我并没有威胁他,他信郑道子就信,左右我是要辞官了的。”赵昃延一脸不在乎。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走哪儿去,也挣脱不了人家的地方。”   “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我看倒是居庙堂之高则忧其君,处江湖之远则忧其民。与其在他跟前提心吊胆,倒不如快意江湖。”   “你说的倒是简单,如今天下大乱,正是为国为家的时候……”   “为国为家?为谁的国?为谁的家?兄长心里难道不恨不冷不失望吗?你也认为马文举的死没蹊跷没古怪?他何尝想过许马文举回来?”   “赵昃延!”马文轩怒斥一声:“慎言!”   赵昃延握了握拳头:“国不成国,家不成家,不值得我护着了。我只管护着文齐,护着我肚里的这个,天下之大,总有能容我们的地方。”   马文轩幽幽的叹了口气:“志不同,我也不好说些什么了,辞官这事,你得三思,奏折我还没递上去……”   “递上去吧,我心意已决,劳烦兄长了。”   马文轩又是叹了一口气,转身出去了。   马文齐回来的时候,屋里只剩下赵昃延了,他捏着杯子,不知道在想什么,马文齐悠悠的坐过去:“昃延。”   赵昃延回过神:“我身子也越来越重了,是时候去请玉先生了。”   马文齐点了点头:“我听说玉先生正往会稽赶,等着他到了,咱们一同去拜访。”赵昃延叹了口气:“文齐,我要辞官了。”   马文齐脸色如常,并没什么惊讶之色:“好。”   “你……”赵昃延愣愣的看着他,马文齐握住他的手:“你不想做官就不做官,这世道,皆为蝼蚁,做官又能得到什么?案牍劳形,不做就不做了。”   这会儿气氛太沉重,赵昃延回握住他的手:“以后我陪着你。”   马文齐抿了抿嘴:“以前我很怕他,现在我宁可他欺负我,只要他活着……今天我看到我那个庶母,像是老了十岁。以前她最是爱打扮的,今天不施粉黛,一身素衣,扑在四兄长的棺椁前头痛哭流涕。虽我同她不亲近,可到底是看不下去了。”   马文齐红了眼眶:“赵昃延,他是我兄长。他是为了咱们才去的边境……”   赵昃延心里狠狠地颤了颤,他紧握住马文齐的手:“我知道,我知道……”   “以前,他胡闹,把他侍妾有身孕的事栽赃给我,说我也不亏,还平白得了个孩子。如今他出了事了,昃延,咱们得管……”   赵昃延点了点头:“一定管,阿耶姆妈也不会坐视不理的,咱们没什么本事,能出钱出钱,能出力出力,把那俩孩子视为己出,一定让孩子顺顺利利的长大。”   赵昃延摸了摸自己膨胀的肚子:“咱们孩子也算是有个伴儿。”   马文齐心里有些不安:“六郎,我觉得要乱了,彻底乱了……”   赵昃延叹了口气,摸了摸他的脑袋,马文齐这话说得极对,天下要大乱了。   ◎作者有话说:   浅虐一下吧 第133章   一日复一日,眼看赵昃延就要九个月了,玉先生传信儿说,他们夫妻俩到了会稽,说是距离会稽不远的一个村子里面有人害了病,非常诡异的病,他们很是好奇,又觉得还有些时日,便留下来看看,过几天再到府中拜访。   这夫妻俩向来古怪,马文齐也没什么好说的,只能等着他们过来。赵昃延也不急,这些日子,小家伙除了闹腾点,其余的倒还好,果真是大了几个月,也懂得心疼人了,赵昃延这几天睡得好,吃得好,精神也是大好。   马文齐看他红光满面的样子,也放下悬着的心。   马家姆妈从没见过郎君生产,倒是乱了手脚,一时间不知道准备什么,索性按着平常妇人生产的东西准备了一份,人参片更是准备了不少,生怕缺个什么东西。   马家阿耶虽说沉溺在丧子的悲伤中,可也叫人搜罗了不少补品过来。   赵家阿耶没露面,听说马家张罗着置办东西,却叫人送了不少小孩儿的衣裳,赵昃延看了看没言语,马文齐一时间猜不准他什么意思,索性叫人放到柜子底下去了。   “小叔,宏儿病了,正说胡话呢,找了郎中迟迟不来,还请小叔帮忙,把宏儿送到医馆,阿耶姆妈出门去了,我着实是找不到人了。”秦悦江慌慌张张的进了独怜斋,马文齐看了看赵昃延:“我先把孩子送到医馆,你好生歇着。”   赵昃延摆了摆手:“去吧去吧,我自己能行的。”   马文齐总觉得不放心,却因着孩子已经快烧糊涂了,赶紧出了门。   宏儿并没什么事,只是贪凉,夜里吹了风,这才感了风寒,郎中开了两副药。马文齐不知怎的心里不安稳,看孩子醒了,赶紧叫人套车回家去了。   马文齐回到家的时候,没看见赵昃延,拉了小厮来问,说是赵家六郎肚子疼,叫人套车去找玉先生去了。   “去了多久了?”   “半个时辰左右吧,赵家郎君让您不用急,他待会儿就回来了。”   马文齐皱了皱眉:“赶紧,赶紧去找玉先生。我不大放心。”   马文齐是叫人牵了马过去的,到了半路却被人拦住了,那人道:“是马家小郎君吧?”马文齐点头称是:“你是哪位?”   “小郎君赶紧去玉先生那里,赵家郎君出事了。”   马文齐身子一抖,差点从马上摔下来。   “让开!”马文齐挥动着手里的鞭子,飞驰而去。   马文齐到的时候,一股一股的血腥味直往他鼻孔里钻,他抖如筛糠,步履蹒跚的走近了屋门口,恰巧那婆子拎着一个血红的胎儿出来,用力拍打着胎儿的屁股,屋里一丝声音都没有。   马文齐哀求的看着那婆子:“他……怎么样了?”   那婆子没回答他,只专注于手里的胎儿。马文齐要进去,那婆子冷冷的开口道:“我劝你还是不要看的好。”   马文齐眼前发黑,他伸手扶住门框,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往前跨了一步,他进了屋子。   屋里血腥味更甚,他忍住要落泪的冲动,颤颤巍巍的开口叫道:“六郎……”   玉格格一手的血,声音也颇为压抑:“小郎君节哀。”屋外传来一声声啼哭。   马文齐终于忍不住了,赵昃延面色苍白,他颤抖着手指头,放在他鼻息间探了探,已然没了呼吸。   马文齐悲恸痛哭:“六郎……你起来看看我……”   马文齐注意到他胸口一个大口子,胸前全是血,马文齐目眦尽裂,他踉踉跄跄的出了屋门,凶狠暴戾的看着外头抱着孩子的两人:“他胸口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那婆子眯了眯眼睛:“这事小郎君不清楚?”马文齐一愣,咬牙切齿道:“是谁?”   “不晓得,我跟玉格格听说那片山上有草药,就过去找,没想到找到了赵家郎君,当时他尚有一口气,一个青衣小厮正要对他下死手,玉格格赶紧救下了他。我们也不是神仙,刀子插进心脏里头去了,就这医疗水平,救不回来了。”   青衣小厮?马文齐摁着眉头,想了许久也没能想出来是哪个,自家阿耶姆妈是不会做这种事的,赵家阿耶也不会,虎毒不食子,他虽说贪财了些,可杀人是不敢的。赵家夫人……   马文齐咬了咬牙,是她吗?是她的可能性最大,她为什么要这个时候下手,宏儿的事不是巧合!   不过宏儿请郎中请不过来这事太过熟悉,马文齐脑子里模模糊糊出现一个身影,他瞬间白了脸,胸口猛疼,一口血从嘴里溢了出来,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孩子还在哭,马文齐就是在这震天的哭声中醒过来的,他张了张嘴,怎么也发不出声,他嘴唇发抖,许久才艰难的叫出声来:“六郎……”   “人死不能复生,小郎君还有儿子要养着,还需得振作啊。”   这话甚是耳熟,前些日子,也有人这么同他阿嫂说过,如今轮到他自己了,巨大的疼密密麻麻的笼罩着自己,欲哭无泪。   马文齐接过孩子,这小家伙皱皱巴巴的,一时间还看不出长得像谁,马文齐悲从心来:“崽崽,你就只有一个阿耶了……”   孩子越哭越大声,马文齐已经哭不出声了,那婆子把孩子接过去:“多半是饿了,我去给他找点羊奶。”   马文齐捂着脸:“玉先生,我请您帮个忙。”马文齐抬起脸:“您有没有毒?我要无色无味查不出来的那种毒。”   玉格格摇了摇头:“只有一味软筋散,无色无味查不出来,却不能致人于死地。你心里有答案了?”   马文齐摇了摇头:“乱。有两个,却不知道是哪个。我得问问我家长兄。”马文齐呆呆地看着某一处:“若是他……”马文齐目露凶光:“我死也得把他拉下地狱。”   玉格格没想到他突然迸发出来的这股子狠劲儿如此吓人,他拍了拍马文齐的肩膀:“节哀。”   “还请玉先生保密孩子这事,我怕会引来杀身之祸,不仅是这孩子……”   玉格格点了点头:“我懂了。”   “这孩子便交给两位了。”马文齐下了床,跪在地上:“文齐感激不尽。”   马文齐通知了马府和赵府,马家抬了棺椁过来,马文轩闻讯赶来,到的时候赵昃延已经深藏地下了。   “长兄,我问你一事,昃延他递上去的折子,到底写了什么?”   马文轩看着自家阿弟阴沉木讷的目光,一时间竟觉得后背发凉,他冷着一张脸:“你要做什么?”   听他说这句话,马文齐轻笑一声:“不做什么,我只想清楚他到底怎么出的事。他说要辞官,管家不能因着这个就对他痛下杀手吧?”   马文轩摇了摇头:“不大清楚,他在折子里语气并不强烈,弹劾郑道子动用巨资,营造园林,卖官鬻爵,横行霸道的事的时候也是平平淡淡的,只摆出了证据。我也想不通官家为何痛下杀手。”   “你也觉得是他。”   马文轩点了点头:“是。赵家六郎想辞官许久了,在朝堂之上,官家就因着各种事为难他,如今六郎坚决辞官,许是惹怒了他,又有郑道子从中挑拨……”   马文齐点了点头:“多谢兄长告知。我随兄长一同回京。”   “你想做什么?”马文轩神情严肃:“你难不成还想杀了他?”   马文齐摇了摇头,目光阴郁,脸上晦暗不明:“我怎么能杀了他呢?”   这话说得好像是在寻思怎么样才能杀了郑池耀似的,让马文轩担忧极了:“你清楚些,弑君是大罪,诛九族的大罪!”   “我不会牵连家人的,兄长放心。”马文齐顿了顿:“我不杀他。”   不管马文轩怎么拦着,马文齐还是要回京城,马家姆妈看他一副行尸走肉的模样,索性放了人,让他回京城赵府处理赵家六郎留下的东西,或许会好点。   马文齐一进京城,就往皇宫里递了帖子,官家也准了他的拜见。   马文齐穿戴整齐进了皇宫,宫人领着他去见郑池耀。   “官家此时正在何处?不在御书房处理政事吗?”马文齐见宫人把他往后宫带,心下疑惑。   “官家正在张贵人处。”   张贵人?看来很是得宠的妃子。   在张贵人屋子里的不止郑池耀一个,还有郑道子。马文齐捏紧了拳头,瞥了一眼郑道子,而后恢复如常,跪在地上:“草民参见圣上。”   郑池耀嗯了一声:“起来吧!”   马文齐站起身,郑道子吹了声口哨,对郑池耀道:“皇兄,这小郎君长得果真好看。”   郑池耀上下打量着他,马文齐是好看,不柔弱,也不是多英气,有一种雌雄莫辨的美感,却又能分别得出是个郎君,矛盾得想让人肆意欺负。   郑道子笑了笑:“臣弟府中有事,便退下了。”郑池耀嗯了一声,屋里只剩了郑池耀,马文齐,还有张贵人。   马文齐瞥见张贵人,心里暗暗诧异,是她?赵昃延当年救下了她,她竟然进宫了。   马文齐面前不动声色:“想必官家也知道了,我家府君已有了九个月的身孕,如今遭人暗算,一尸两命,还请官家追查到底!”   郑池耀肆意打量着他:”小郎君越发好看了。六郎是有福气。”   马文齐没接话,郑池耀挥了挥手让人下去,屋里只剩了两人。   “赵昃延已经去了,你也节哀,不如跟了朕。”郑池耀穿得宽松,胸前一片白,让马文齐不由得恶心。 第134章   “草民没这个福分。”   “呵,何必如此固执?朕会待你好的。”   “此事圣上莫要再提,草民这辈子只认准了赵昃延。”   郑池耀嗤笑一声:“你若是变了主意便递了帖子过来。”   马文齐作了个揖退下去了。   马文齐刚出了门,张贵人朝跟了上来,神色倨傲:“官家同你说了什么?”   马文齐瞥了一眼一旁的宦官,那人识相的退了下去。   “小郎君不好奇那婆子玉先生怎么就那么巧过去了吗?”   马文齐瞳孔一震:“你通知的?”   张贵人垂下眼眸,小声道:“当年得赵家郎君救命之恩,没想到到底是晚了一步。”   “多谢你了。”马文齐目光坦然:“我想要你帮我报仇。”   张贵人脸色大变,压低了声音:“报仇?小郎君你疯了?”   “我知道贵人如今圣眷正浓,与你而言并无好处,如今你还年轻,可若是以后你老了,颜色不再……郑池耀方才还要把我收进后宫,他会一直喜欢你?这宫里的人又都是见高踩低的主儿……”马文齐扯了个笑:“若是改变主意了,就到宫外同我说一声,我保贵人一辈子衣食无忧。”   马文齐转身离开了,张贵人拧着眉头,甩了甩袖子进去了。   “方才你同马家小郎君说了什么?”郑池耀玩味的看着她,张贵人一愣,垂下眼眸,耷拉着脸,娇嗔道:“如今妾身就这么不入圣上的眼了吗?圣上要把马家小郎君收进后宫?他虽好看,可哪儿有妾身这般喜欢圣上?”   郑池耀哈哈大笑,原本堆在眉间的阴郁尽数退散:“不枉朕最疼你!”   马文齐回到赵府,收拾了一下赵昃延的东西,不知怎的触碰到了一个暗格,里头大量的书信,马文齐沉着脸看了起来。   赵昃延竟然与云睢国勾结?!马文齐越看越惊心动魄,难怪他要辞官,难怪他身边的几个心腹都忙的不得了,难怪他不怕郑池耀震怒无处可去。云睢同西显不相上下,西显经过漠丹这一战,如今还不如云睢。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马文齐试图冷静下来,他把书信藏进暗格,估计郑池耀是发现端倪了的。   为什么要勾结云睢?马文齐猛地想起赵昃延说过,郑池耀再也不是那个明昌王了。许是失望攒够了,在他身上看不到曙光了吧?若是要统一大大小小二十九个国家,云睢的确最有希望的那个。   赵昃延为自己留了后路。   他不能把希望都放在张贵人身上,他得想其他的法子,在不牵连马家的情况下,首先得除掉郑道子这个混账玩意儿。   马文齐指甲刺得手心发疼,心里却越发清醒。   如今洛东在云睢,他得叫人联系一下洛东,马文齐眉头微皱,叫谁去?这个家里又有谁是可用的?又有谁能信得过?   赵昃延去的太突然,一时间他如同瞎子一般,两眼一抹黑。   “郎君,要喝点茶水吗?”外头响起一声颇为耳熟的声音,马文齐瞳孔猛震,陆小六?!   他急忙推开门,看着陆小六一身粗布衣裳,端着茶水站在门口,马文齐几欲落泪。   马文齐清了清嗓子:“什么茶?”   “人参茶,郎君可要用些点心?”   马文齐嗯了一声,转身进书房去了,陆小六见状赶紧跟着进去了。   陆小六刚进屋,就放下手里的东西,跪倒在地:“小郎君如今举步维艰,小六特来相助。”   “你来的正是时候……你没去苍梧?”马文齐眉头微皱,扶起他:“你都在哪儿?”   “去苍梧了,也见了老忠叔和富康富贵了,他们没什么事,我就回京城了。我一听说赵家郎君……”陆小六声音落了下去:“我来帮您……”   马文齐点了点头,身子微抖:“六郎是郑池耀杀的。”   陆小六冷笑一声:“我就知道……这一次谁也拦不住,我得替我家爷报仇!”   “报仇。”马文齐颇为坚定的看着他:“你帮我去云睢一趟,去怀苍斋找洛东。我要你帮我带些东西给他。”   “不负使命。”   马文齐松了口气。这事要是成了,这仇也算是报了一半了。   “小郎君,我家爷手里还有没暴露的府兵,加之赵府府兵,可逼宫……”   “不,若是逼宫,胜算不大,我只要郑池耀的命,旁的什么都不要!我要他必须死。”马文齐脸色阴沉,好像是结了一层冰霜,陆小六心里打了个颤,而后又觉得很是心安,他终于能为他家爷报仇雪恨了。   马文齐等了一个月,终于听到了宫中的传言,郑道子勾结云睢,密谋造反。官家大怒,已经把郑道子关进了上牢。   手足相残,真是一场好戏。   听闻郑池耀拿到了郑道子勾结云睢的书信,本还半信半疑,郑道子偏偏拿了鸡毛当令箭,一而再再而三的羞辱朝廷重臣,惹了众怒,竟被人上了折子,说郑道子在封地囤兵囤粮草,招兵买马的,定是有不臣之心。   平蛮近云睢兵马充足抵御云睢的侵犯这也说得过去,可规模太大,许是郑道子骄奢淫逸惯了,觉得没什么,可在郑池耀看来,这已经威胁到了他的地位,加之前头的书信,他不得不防。   郑池耀冷冷的看着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郑道生,很是平静的叫人把他带了下去,押进了上牢。   郑道子刚进了上牢没几天,云睢来犯,竟占领了平蛮,郑池耀更是肯定郑道子同云睢勾结,心里也越发惊慌。如今西显两名虎将折了,郑池耀心里暗暗后悔,云睢一直与世无争,不去攻打旁的国家,他早就淡忘了这个威胁,如今想来,确实后悔莫及。   如今放眼望去,朝中竟无人能战。唯有戚将军家的女郎……可让一介女郎去应战,说出去确实丢人,不过都这个时候了……   郑池耀越发头疼,他顾不得许多了,匆匆写了圣旨,叫戚家女郎前去应战。   那勾结云睢的书信确实是伪造陷害的,可郑道子招兵买马却是自己作的,真是给了他机会。马文齐冷笑一声,连老天爷都是站在他这儿的,郑道子要去地府见阎王爷,郑池耀也必须得去。   戚将军同马文轩交好,马文齐模仿了马文轩的笔迹,叫人送去戚家。   果真不出马文齐所料,戚家女郎去出征,提了一个要求,赐死郑道子。   云睢大军兵临城下,郑池耀已经顾不得许多了,一杯毒酒了结了自家亲兄弟的性命。   马文齐唏嘘不已,这种人,不把旁人的命当命,自家兄弟的命也当作蝼蚁,实在是毫无人性可言。   戚家女郎还是有两把刷子的,首战告捷,竟把云睢大军一战赶出了西显,戚家女郎怕云睢再次来犯,直接镇守在平蛮。   郑池耀喜笑颜开,在宫中摆了宴席,自然也是邀请了马文齐,马文齐一身缟素,进了皇宫。   不知是有意还是怎样,马文齐的座位就在左边第一个,郑池耀一低头就能看到的地方。   马文齐也不慌乱,旁若无人的坐在那里,不饮酒,也不用荤。   “马家小郎君,朕知道你的酒量极好,同朕共饮一杯。”   马文齐端起茶杯:“草民尚在守丧期不宜饮酒,便以茶代酒。”   郑池耀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马家小郎君是真不懂朕的意思?”   “圣上应该知道的,服丧期间,不宜饮酒。守丧期饮酒,遭天谴,天打五雷轰!”马文齐一口饮尽茶水,杯子重重的放在桌子上:“草民身体不适,告退。”   郑池耀也没拦着,玩味的看着他出门的背影:“马家小郎君果然是性情中人啊!”   马文齐径自出了门。   “马家小郎君,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   马文齐作了个揖:“张贵人安。”   张贵人笑道:“官家叫我过去陪着,我就不奉陪了。”   马文齐直直的看着她:“若是张贵人这几日反悔了,我的人每日都会在皇城城门外头守着,张贵人若是出去,自会有人照应,我只等一个月。”   张贵人心头一颤:“此话,小郎君日后不要再提了。告辞了。”   马文齐微微颔首:“我等着贵人反悔。一个月,过时不候。”   马文齐作了个揖,扭头看了一眼她的背影,若是她肯帮忙,事半功倍,若是不帮?马文齐咬了咬牙,他也得想法子,他只要郑池耀死。   马文齐回到府里就把自己关进了书房,陆小六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出言道:“小郎君,我看你这些日子都没吃多少东西,瘦的不成样子了,还是吃点东西的好。”   马文齐摇了摇头:“我吃不下。”   陆小六叹了口气,坐在一旁:“我是从陆府长大的,我从小就跟着我家爷,我家爷待我亲如兄弟,他从军,逃难,从商,我都跟着。我家爷去后,我恨,我恨狗皇帝,我恨赵昃延,我恨你。”   马文齐脸色顿露苦色:“抱歉,我……”   “我知道,若是我家爷不死,赵昃延他不好交差,若是那狗皇帝怀疑什么,赵昃延难逃一死。我一个月瘦了一大圈。突然有一天,赵昃延找到我,说让我好好活着,想要杀了他就好好活着。我当时很是诧异,他放我走这事是您要求的,那他找我是为什么,他不应该巴不得我死?后来我模糊听到一些传言,说赵昃延勾结云睢,我这才恍然大悟,他也不想为狗皇帝卖命了。狗皇帝不值得。”   马文齐抿了抿嘴,又听陆小六道:“赵家郎君去了,您还在,好好活着,替他报了仇。您这副模样,怎么为他报仇?” 第135章   马文齐淡淡一笑:“我这个模样已经是最好的模样了。”马文齐勉强的笑容再也撑不住了:“小六,我快撑不住了,我真的……快撑不住了……”   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了下来,陆小六心口一震,他只知道马家小郎君运筹帷幄,还以为他真的是一夜成长了许多,谁承想,他竟是强撑着的。陆小六幽幽的叹了口气:“小郎君,往后会好的。”   马文齐没言语,抹了抹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干,陆小六见状,悄悄出去了,带上了门。   马文齐悲声痛哭,手指紧紧攥着手里的纸,捏得皱皱巴巴的。   郑池耀……   旬阳公主要成亲了,和荀辞兰。马文齐心里万般不是滋味,想当初,旬阳公主为了拉拢赵昃延,把他看成眼中钉肉中刺,多次给他同赵昃延添乱,如今人家也找到恩恩爱爱的驸马爷了。   荀辞兰倒是不急,旬阳公主急得不得了,就定在三天后成亲。再过一段时间就是春节了,总不能都赶到一起了。   马文齐心下一动。   “小六,查查张贵人身边的那个丫头,若是还有家人在,先拘起来。”   “您是想……”   “张贵人怕是不能成了,她如今正得宠,不会帮咱们的。除了张贵人,离郑池耀最近的就是张贵人的宫人,那个贴身伺候的丫头。”   陆小六心里五谷杂陈,他认识的马家小郎君良善和睦,一副热心肠。如今站在他前头的这个男人,脸色阴暗,心里面也是残忍。   他阻止不了,他喜闻乐见,可心里总有些不是滋味。仇恨真的是能改变太多东西了。   陆小六拘了那丫头的家人,待到旬阳公主大婚那日,他包了份厚礼,进宫去了。   马文齐心里是知道郑池耀那些个肮脏的心思的,他怕有个万一,便提前吃下了解毒丸,他先前中了两次招,总不能再中第三次吧?   马文齐酒量甚好,却一滴不沾。郑池耀玩味的看着他:“你若是跟了我,什么都有了,何苦苦了自己?”   马文齐权当没听见,把玩着手里的珠子。   郑池耀见他不吃这一套,挑眉道:“朕若是下旨纳你进宫呢?”   “若是官家想要长公主的喜事变成马家的丧事,尽管可以试试。”马文齐端起茶杯:“我四兄长为国献身,官家竟要这么对他的阿弟吗?”   郑池耀蹙了蹙眉头,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被马文齐看得一清二楚,马文齐心里越发冷静,他放下茶杯:“草民去更衣。”   马文齐往后面走去,走出了繁华喧嚣的院子,脚下踉跄了一下,果然他想的没错,四兄长的死,确有蹊跷。跟他脱不了干系。马文齐悲笑一声,狗皇帝!果真是狗皇帝!   “郎君莫非是要更衣?”   马文齐挑了挑眉:“你是张贵人身边的丫头。”   那丫头眼眶微红:“正是。”   马文齐跟着她一同去了偏僻的院落:“我要你帮我。”   “我做不到,求郎君放了我的家人。”那丫头重重的跪在地上。   “不试试怎么知道能不能行呢?”马文齐强硬的扶起她,把手里的小瓷瓶子塞到她手里:“无色无味,只要你找了机会把它给郑池耀吃下去,后面的事,自有我来收场。”   马文齐眯了眯眼睛,眼里全是阴冷:“你想想你家人的命,事成之后,我保你和你的家人衣食无忧。”   那丫头咬了咬牙:“你能保住我的命?”   马文齐微微一笑:“自然。”那丫头重重的点了点头:“好。”   马文齐回到宴会的时候,郑池耀已经喝醉了,被人带回了寝宫,马文齐坐在角落里看了会儿热闹,也回去了。   事情比他想象的要快些,还没到一个月,张贵人同她的贴身丫头逃出来了,说是事成了。   马文齐有些诧异,悠悠的问道:“她们俩怎么凑一起去了?”   原来是前些日子,郑池耀在宫里办了酒席,喝到夜半三更,却没喝爽快。   酒瘾上来了的郑池耀又想起了张贵人,张贵人酒量甚好,就是因着这一点,深得郑池耀喜爱。于是他找来张贵人陪他喝酒。碰巧这一天张贵人身体不舒服,酒量大减,   司马曜还没喝到兴头,张贵人就开始呕吐了,郑池耀反而来了恶趣味,他看见张贵人醉得越厉害,越是要逼着张贵人喝酒,郑池耀死咬着张贵人不放,一杯接一杯,一直逼她喝。   张贵人实在受不了了,于是坚决拒绝再喝,郑池耀仍不罢休,扬言道:“我是皇帝,天下所有人都得听我的话,我让你喝酒,你不喝,你就是抗旨,抗旨可是大罪。”   张贵人也有些喝多了,硬着性子也不服软:“我就是不喝,看你能把我怎么着。”   郑池耀冷笑一声道:“过段时日,你就三十岁的生辰了,我看你也该到冷宫去凉快一下了,后宫有的是美女,我随便挑一个都比你强。”   开玩笑是当不得真的,特别是喝醉之后的玩笑更是当不得真。可张贵人还是把郑池耀的话铭记在心,她真以为过了今天,就没了明天,更何况她还没到三十岁,郑池耀记错了,眼前这个万人之上的皇帝,并没把她放在心里。她脑子里突然出现了马文齐的身影,张贵人越发坚定,她要杀了郑池耀。   可是张贵人并没有胆量亲自谋杀郑池耀,她自然而然的找上了她的贴身丫头,那丫头本就是被马文齐授意了的,她趁机把马文齐给她的药放进了郑池耀的酒水里,郑池耀喝了一杯就昏了过去。   两人看见郑池耀昏睡不醒,那丫头想用被子把他捂死,捂了半天没捂死,依稀还能听见郑池耀的呼噜声。   张贵人同那丫头面面相觑,正不知如何是好,从外面进来一个侍卫,张贵人同那丫头心里咯噔一下,以为要完了,正准备先发制人时,谁承想,侍卫见了这一幕,竟然到外面搬了块大石头,压在被子上,终于把郑池耀捂死了。   张贵人同那丫头更是慌了,侍卫开口道:“我是马家小郎君派过来接应你们的,我今儿个听里面不大对劲,斗胆进来看看,这正是个好时机。两位同我走吧,赶紧逃出去才是正理儿。”   张贵人一想也是,慌慌张张带着丫头跑了,临跑前还带了不少金银细软,这自然也是后话了。   一个皇帝,被自己的宠妃杀死了,还是用这种手法杀死的,奇耻大辱!马文齐嗤笑一声,活该!他恨不得鞭尸。   马文齐松了一口气:“送她们走吧。远远的,越远越好,云睢也行……”   马文齐如同行尸走肉般的交代完了事情,眼前一黑,他踉跄了一下,扶住桌子才堪堪站住脚。陆小六扶住他:“小郎君,歇会吧,郑池耀死了,明天,天下缟素。”   马文齐捏了捏眉头,神情疲惫:“那我就歇一会儿……”   郑池耀死了,只留下了一个儿子,还是浣衣的宫女所生,郑德宗,三四岁的年纪,春夏秋冬都分不清楚,呆呆傻傻的,不像是个聪明人。   朝廷之上,不是一片沉寂就是一片喧闹,本不该出现的马文齐淡然的走了进来:“不妨听我一句。”   马文轩皱了皱眉头:“这儿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回去!”   “兄长何必如此说?我也算是半个官员,对不对的,大伙儿不妨听一听。”   马文轩还没开口,马文齐便接上了自己的话:“我看不如旬阳公主继位。”   一片哗然,群臣反对,马文轩没言语,直直的看着马文齐。马文齐全当没看见,笑眯眯的看着一群人争论。   争论了一会儿,除了两个固执的老臣不大愿意,其余的都沉默了,马文齐笑了笑:“我只是过来提个主意,先告退了。”   马文轩见状,作了个揖,也退了下去。   “你到底想干什么?张贵人同你有什么干系?”   马文齐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家长兄:“四兄长到底怎么死的?赵昃延到底怎么死的?长兄心里可还有数?是我如何,不是我又如何?左右他已经死了,长兄何必计较这些毫无意义的事情?”   马文轩心里一颤,手脚顿时一片冰凉:“真的是你……”   马文齐作了个揖:“文齐还有事。告退了。”   马文轩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呆滞的喃喃道:“我的老天爷啊……”   他没想到自家那个说话都不敢大声说,见了人都害羞脸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如同小白兔一般的阿弟竟然参与了弑君。   这件事不啻旁人同他说,六岁的孩童把重兵在手的大将军一拳头打死了。马文轩信也不信,他不敢信,却又觉得这是真的。他的阿弟,变了……   马文齐出了宫门就往那婆子同玉先生那边赶,他许久没见自家儿子了,他的妥善解决了孩子的事情。   马文齐越是近那婆子同玉先生的院子,心里越发颤抖,他害怕,这座院子虽不是赵昃延身陨的地方,可他就是控制不住的害怕。   那婆子看到他,细细的打量了打量,眉头微皱:“来了?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鬼样子?”   马文齐不大好意思的捏了捏袖子:“崽崽……崽崽呢?”   “好几个月没过来了,今天怎地有空过来看你儿子了?”   马文齐抿了抿嘴:“抱歉……”   “你就别逗他了。”玉先生抱着孩子走出来:“一直哭,你哄哄,毕竟是他亲爹。”   马文齐接过正在哭闹的孩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拍拍他:“崽崽……”话音刚落,马文齐鼻子一酸,落下泪来。 第136章   那孩子却是停止了哭闹,一双大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马文齐。   马文齐把脸贴在他柔软稚嫩的脸上:“崽崽……阿耶的好崽崽……”   马文齐看着怀里的孩子,这孩子虽然还小,可眉眼却格外像赵昃延,越看越像,马文齐越看越绷不住,放声痛哭。他哭孩子也哭,一时间气氛悲伤不已。   玉先生无奈的看着他,顺手把孩子接过去,生怕他一个抱不稳,摔了孩子。   马文齐怀里一空,泪眼朦胧的看着玉先生:“我要带他走。”   “本来就是你儿子,你想带走就带走。”那婆子从玉先生手里把孩子抱过去,塞到马文齐怀里:“你好好照顾他。”   马文齐摸了摸孩子的脸,重新看向那婆子和玉先生,眼里满是感激:“多谢两位,以后有什么事,只要我能帮的……”   “你走吧,赶紧走!”那婆子摆了摆手:“这孩子闹腾得很,扰了我的清净。”   马文齐弯了弯腰,朝两人鞠了一躬,稳稳的抱着孩子下山去了。   马文齐外头裹了一件大氅,把孩子严严实实的包在里头,生怕他受了风寒。   孩子待在他怀里也很乖,不哭不闹,闭着眼睛,含着手指头,睡得香甜。马文齐看着他的眼神越发温柔。   回到府里,马文齐叫人准备了羊乳,给孩子喂下去,他得带孩子回会稽。京城,他再也不想踏入一步了。   马文齐想找个奶婆子,却又怕声张出去,只得给孩子准备了羊乳,到路上了再想奶婆子的事吧。   赵府也不能留着了,却也不能急于处理,显得过于心虚,倒让人觉得里头有他的手笔。这边的财产,等到洛东回来了,慢慢处理也是行的。   马文齐打定了主意,拾掇好了东西,连夜出了京城。   因着带着个孩子,本来两天就能到会稽,硬生生拖了三天夜里才到。这一路,马文齐不好受,孩子自然也是不好受的。   他从来没带过孩子,孩子一哭,他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他只能一样一样的排查。发热了?饿了?尿了?马文齐一开始急得满头大汗,后来越发得心应手,就连处理孩子的尿褯子,也是驾轻就熟。   好不容易到了会稽马府,马文齐看孩子的脸色不大好,本来肉嘟嘟的小脸,瘦了一圈,马文齐心疼得不得了,按捺住去找马家姆妈的心,认真的哄孩子睡觉。   可偏偏小家伙就是不睡,一开始还哭闹,慢慢的哭累了,眼睛盯着一处发呆,马文齐不知道怎么回事,睁着眼睛,看着小家伙发呆,就这么呆了一夜。   天刚亮,马文齐就抱着孩子去了自家阿耶姆妈院里,马家姆妈披了衣裳:“文齐,一路上舟车劳顿,怎么不多歇一会儿?”   马文齐掀开大氅,露出怀里的婴儿,马家姆妈瞳孔猛震:“这……这是……”   马文齐跪在地上:“姆妈,这是六郎生的,孩儿的孩子。”   马家阿耶脸色平静,可手却微微发抖。   马家姆妈扶起马文齐,接过孩子,眼中带泪:“这孩子同六郎是像,也有些像咱们文齐的……”   马文齐沉默了,马家阿耶轻咳一声:“你这段日子就是看孩子去了?”   马文齐点了点头:“这孩子一直在玉先生那边养着,一路上受苦了,瘦了一大圈,昨儿个哭闹了好大一阵子,也不睡,整整一夜都没睡,姆妈有没有法子?”   马家姆妈皱了皱眉头,看着小家伙水汪汪的大眼睛,心里软了又软:“这孩子可有乳娘?”   马文齐摇了摇头:“还没来得及置办。”   马家姆妈叹了口气:“你一个郎君带着孩子是不周全,我给你置办了罢。这孩子这几日吃什么?”   “羊乳。我从京城带了一头羊……”   马家姆妈哭笑不得:“你怎么不直接置办个乳娘?”   “京城里的人,我信不过。”马文齐说得云淡风轻,马家姆妈心头一震,同马家阿耶四目相对,马文齐接过孩子:“这孩子我亲自养着,还请姆妈指点一二。”   马家姆妈叹了一口气:“文齐,你变了许多。是长大了。以前姆妈总放不下你,你单纯善良,别人说什么你都不会怀疑,可现在你谁都信不过,姆妈希望你知世故而不世故,身处世俗而不世俗。如今你不像个风华正茂的郎君,反倒一股子死气沉沉的感觉,难道六郎没了,把你的魂魄也带走了吗?如果你打不起精神,孩子还是交给我的好。”   马文齐低头看了看打瞌睡的崽崽,叹了口气:“姆妈……我只是还没适应过来……再给我点时间……”   马家姆妈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累了一夜了,孩子我给你看着,你去歇着去吧。”   马文齐抿了抿嘴:“崽崽闹腾得很……”   “你小时候也闹腾的很,还担心姆妈看不好孩子?”马家姆妈拍了拍孩子:“你赶紧去歇着吧,孩子交给姆妈了。”   马文齐作了个揖:“辛苦姆妈了。”   马家姆妈目送马文齐出去,脚下一软,抱着孩子坐在了椅子上:“文齐……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马家阿耶叹了口气,目光盯着孩子:“这孩子同咱们文齐也像……”   马家姆妈把目光放在孩子身上,幽幽的叹了口气,随后看向一脸严肃的马家阿耶:“你的小孙儿,你要不要抱一抱?”   马家阿耶伸了伸手,而后又缩回去,结巴道:“这……孩子这么小……我手下没个轻重的……算……算了吧……”   马家姆妈嗤笑一声:“你就这点胆子?那文轩和文举的孩子下生的时候,你可没少抱。”   “叫你抱就抱,别一副想抱不敢抱的样子。”马家姆妈催促道。   马家阿耶搓了搓手,小心翼翼的接过孩子,小家伙睁开眼睛,对着马家阿耶笑了笑,而后很是疲倦的闭上了眼睛。   马家阿耶心里软了又软:“笑了……冲我笑了……”   “出息。”马家姆妈给小家伙擦了擦口水:“我得找个乳娘过来。你好好看着他。”马家阿耶应了一声,马家姆妈看他小心翼翼的样子,颇为放心的出去了。   谁承想,马家姆妈找到了乳娘回来的时候,马家阿耶依旧抱着孩子不放。马家姆妈诧异的看着他:“你一直这么抱着?”马家阿耶嘿嘿一笑:“小孩子又不重,我抱着他,他睡的好……”马家姆妈也很是无语。   乳娘是找到了,可小家伙再饿也不肯吃,没法子,只能继续喂羊乳。那乳娘很是尴尬的站在一边,马家姆妈看她是个老实本分的,就叫她在一旁伺候。   小家伙吃饱了也不闹,只是呆呆地看着一处,有时候咧着嘴笑笑,可眼睛只盯着一处,马家姆妈觉得怪异。   乳娘摸了摸胳膊,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马家姆妈皱了皱眉头:“说就是了。”   “我们乡下就有这种,不过哭闹的厉害,不像小郎君,不哭不闹的……”   “那是因为什么?”   “家里有没有逝去的长辈?我们乡下说,这是逝去的长辈过来看孩子来了,得请了道士做法的……”   马家姆妈一脸平静:“来就来,总不至于害他自己的孩子。”   马家姆妈摸了摸孩子的小脸:“咱也不能一直就叫崽崽,总得有个名儿吧?也不晓得文齐给孩子取名字了没有。”   马文齐睡的并不安稳,一直都在做噩梦,还没睡足三个时辰就醒了,急匆匆的去了马家姆妈的院子。   马家姆妈同马家阿耶正在翻书,马文齐朗声道:“赵云晏。”马家姆妈回头看他:“什么?”   “他叫赵云晏,云淡风轻,海清河晏。六郎在的时候取的。”   马家姆妈手指默默的离开了书:“哦,好……好名字。云晏……那小名儿呢?小名叫什么?”   马文齐温柔的看着赵云晏,柔声道:“崽崽,就叫崽崽。”   马文齐话刚落音,小家伙突然哭起来,马文齐熟练的给他换了尿褯子,把他抱起来,轻轻拍拍他的背,柔声哄道:“崽崽不哭,阿耶在呢。”   “是不是饿了?不能啊,这刚喂过啊……”   马文齐抱住他:“不是饿了,是六郎走了吧?”   马家姆妈心里一颤:“你说什么?”   “人家都说小孩子能看到大人看不到的,崽崽是看到六郎了吧?现在六郎走了,崽崽看不到他,才哭的。”   马文齐温和的拍着小家伙的后背:“阿耶在这儿呢。”   “你真是魔怔了。”马家姆妈叹了口气:“孩子还小,你可不能一直这样……”   马文齐笑了笑:“我知道……”   “你出生的时候,是早产生下来的,人家都足月,你八个月就下生了。我当时正在衙门,听说你姆妈要生了,也没顾得上公务,急冲冲的赶回家。我刚到家,就有婆子把你塞到我怀里,那个时候你真小,还没我的胳膊长,还没崽崽大些。”   “那个时候,我捧在怀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你是在我怀里长大的,你打小就格外听话乖巧,心里也是白纸一般。几个孩子里头,我最疼爱的就是你,不单单是因为因着我,你被绑架了,是你一下生我就喜欢的不得了。”   马家阿耶顿了顿:“阿耶不想你同你兄长一般,在阿耶心里,你依旧是同崽崽一般的孩子,乖巧可爱,心地善良……”   “阿耶……”马文齐打断他:“我不能傻一辈子。” 第137章   马家阿耶长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说,转身出去了,马文齐看着自家阿耶有些弯曲的背影心里五味陈杂,阿耶他老了。   怀里的孩子依旧在哭闹,马文齐轻轻的拍着他的背:“阿耶在呢。”马家姆妈摇了摇头,把手里的布偶放下,正要出去,马文齐淡淡的开了口:“姆妈,总会好起来的,我也是。”   马家姆妈愣了愣,随后笑了笑:“好。”马文齐分明看到她眼眶微红,他佯装没看到,轻轻柔柔的哄着崽崽。   过了好大一会儿,崽崽才安静下来,握着粉粉嫩嫩的小拳头睡了过去。   马文齐一脸温柔的看着他这张同那日思夜想足足有七分像的脸,动作小心的亲了亲他的小拳头,喃喃道:“崽崽,阿耶只有你了。”   小孩子还真是一天一个样,马文齐看着他越来越像赵昃延,心里半是苦涩半是安慰,至少他们还有一个孩子。   马家姆妈了解自家儿子,可看着他一天天好了起来,却也是放心了不少,虽说自家儿子如今越发沉默,可终究是比先前好多了,学着照顾孩子,逗孩子开心。   时光飞逝,崽崽眼看就要一岁了,马文齐看着自家儿子熟睡的脸,心里如同刀割,这张脸同赵昃延太像了,每每看到这张脸,他心里都暗戳戳的疼,他快受不了了。   他想赵昃延,他想得头痛欲裂,他想赵昃延想得快要发疯了。   马文齐情不自禁的摸了摸他柔软稚嫩的小脸,轻喃道:“赵昃延……”   马文齐死了。   同赵昃延同一天的忌日,拿了匕首,毫不留情的刺在了自己的胸口,马文轩听到响声,长叹一口气,艰难的开门进去。   因着孩子的生辰是赵昃延的忌日,孩子的生辰礼便往后挪了几天,大家都欢天喜地的张罗着,谁也没注意马文齐的异常,只有马文轩觉得不对劲,刚进独怜斋,推了屋门进去就看到马文齐在擦拭匕首。   马文轩眉头一皱,总觉得自家阿弟脸色不对,不是欢喜,也不是哀愁,倒像是解脱。马文轩脸色一变,把他手里的匕首夺过来:“你想做什么?”   “我一直在等长兄过来。”马文齐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我就知道长兄最是懂我的。”   马文轩咬着牙,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怎么?你这是要殉他?这都一年了,文齐,你还有孩子,你该放下了。”   马文齐原本淡淡的笑容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浓重的悲伤,铺天盖地的悲痛,让马文轩都有些喘不过气来。   “长兄……我撑不下去了……我真的撑不下去了。”马文齐落下泪来,瘫坐在地上:“崽崽越长越像赵昃延,我看着那张脸,就已经痛不欲生了,兄长,放过我吧……”   “至少,把孩子养大……”   “可我撑不住了,他会越来越像赵昃延的,我这儿疼……疼的要命……”马文齐戳着心口:“兄长,成全我吧,我就像是受刑一样,每日心脏都被戳了三刀六个窟窿,疼得喘不过来气,我快疯了,我真的快疯了……”   “我去了以后,阿耶姆妈就拜托长兄了,崽崽……也求长兄眷顾……”   “你自己的孩子自己养,你若是去了,你叫阿耶姆妈怎么活?”   “对不起……对不起……兄长,有孩子在,他们不会怎么样的,可我撑不住了。多一秒,我已经疼得直不起腰了,兄长,你……成全我吧……”   看着马文齐满脸泪水,马文轩的心抽了又抽:“你想好了?”   “想好了……我死后,把我跟六郎埋在一起就成……”   “你叫我想想,文齐,你叫我想想。”马文轩闭着眼睛,脸上却没有一丝波澜。   马文齐静静的坐在地上,偏头静静的看着崽崽,目光透过崽崽却是看到了另一个人。马文轩面上浮现一丝痛苦,声音有些沙沙的:“你,真的,想好了……”   马文齐点了点头:“兄长,我不后悔,活着,太痛苦了,我夜里拼了命的想睡着梦到他,可我又梦不到他,夜里我压根睡不着,我一遍一遍的看着崽崽,看到崽崽我眼前浮现的是他没有的那个样子……兄长,你不懂……”   “我想见他,哪怕是他恨我怨我怪我的样子,兄长,我是不是又疯了?”   马文轩看着手里的匕首,艰难的放在桌子上,转身走了出去。   马文齐爬起来,看着床上的崽崽,轻轻的摸了摸他的脸蛋:“崽崽,别怪阿耶好不好?你好好跟着祖父祖母,听伯伯的话,阿耶实在是陪你走不下去了。如果你要是怪阿耶就怪吧,阿耶不是个合格的阿耶,阿耶是一个懦弱的人,你长大了以后一定不要像我一样,你得像生你的那个阿耶一样。”   马文齐大颗大颗的眼泪落了下来:“崽崽,是阿耶对不住你,你记住阿耶的样子,下辈子,你就离阿耶远远的。”   马文齐把崽崽抱了起来,放到内室,血腥的一面就不要叫孩子看到了。   马文齐拿起那把匕首,嘴角弯了弯:“六郎,等等我。”   冰冷的匕首刺中心脏,马文齐觉得漫天的疼痛穿过身体各处,他倒在地上,手上沾满了鲜血,身子却有些暖暖的,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然后一点光亮都没有了,他觉得自己一定是飘起来了。   最后,他死了。   马文齐嘴角上扬,死亡的样子过于温和,倒让马文轩有些发愣,他利索把他胸口的匕首拔掉,手里的匕首通红,马文轩的手抑制不住的发抖,他扔掉匕首:“文齐,你去吧,这边的狂风暴雨,兄长替你抗。你见了马文举那小子,叫六郎多给他两拳,别让他再欺负了你。”   片刻,屋里响起悲怮的哭声,小儿尖锐撕心累肺的哭声夹杂着大人低沉压抑的哭声,让人喘不过气来。 第138章 番外1   马文齐觉得胳膊发酸,他揉了揉自己的胳膊,猛然觉得不对,死人怎么会胳膊酸?死人怎么能动?   马文齐猛地坐起身,看着诡异的房间,这儿是哪儿?怪异的窗子,怪异的桌子,怪异却无比软和的床,还有怪异的此时正在门口站着的金发美人,穿着简直怪异至极。   马文齐看也不敢看,那美人却开了口:“醒了?头还疼吗?”   马文齐摇了摇头,再三思量,吐出一句话:“敢问女郎,此处是何处?我为何在此?”   美人皱了皱眉头:“姜桄滕,你脑子瓦特了?”   姜桄滕?马文齐皱着眉:“我不叫姜桄滕,我是马文齐。”那美人脸色不大好:“开玩笑要有个度。”   “我不骗人。”马文齐颇为诚恳的看着她:“我明明已经死了的,可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怎么死的?”   “自裁。我本来是想找我家良人,可不知道哪儿出了差错……”   “良人?你老婆?”   “老婆?何意?”   “你媳妇儿?”   马文齐红了脸:“我家夫君……”   美人拍了拍额头,嘴里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马文齐一个字也听不懂,一头雾水的看着她。   突然一个长方形的盒子叫了起来,马文齐一脸震惊:“这……这是……”   那美人没理他,拿着怪异的盒子摆弄了两下,那边传来凄凄惨惨的叫声:“老婆……救我……”   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美人彻底烦躁起来:“姜桄滕,你就会给我整这些幺蛾子!”   没过一会儿,美人看着马文齐:“我大致知道你的情况了,我会先花一天时间教你在这儿怎么生活,还有我必须得出国救我老公,我跟我老公有一个孩子,三岁,我没法带过去,孩子的爷爷奶奶也不会让我带走,你好好照顾他。”   美人咬了咬牙:“如果你跟我老公换不回来……再说吧……”   马文齐无措的看着她:“我还能回去吗?”   “我怎么知道?”美人摇了摇手里的诡异的长方体:“这个是手机……”   马文齐一天脑子涨的发疼,他大概明白了这个地方,实在是他想不到如何去形容的地方。太诡异了……   美人杨梦易第三天就走了,马文齐跟小男孩四目相接,他尴尬的看着他:“姜汁,你要喝点茶吃点点心吗?”   姜汁扑到他怀里:“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回来?”   马文齐更尴尬了:“这个我也不知道。”姜汁叹了口气:“爸爸,你好呆哦!”   马文齐笑了笑,拍了拍他的后背:“妈妈出差去了,咱们也该回去了。”   马文齐叹了口气,他心里还是有些不自在的,紧张焦虑,他第一次坐火车,虽然杨梦易跟他解释了,也教给他怎么做,也给他看了图片,可他还是紧张。   不过好歹有惊无险,他顺利带着孩子拉着箱子上了火车,回到了自己应该回的城市。   接着,应该在路边打个车,告诉司机地址,马文齐刚出了火车站,正想着怎么打车,孩子的的手突然挣脱,往一个方向奔去,马文齐皱了皱眉头,失声惊叫道:“崽崽!”   姜汁抱住一个大腿。   马文齐抬头一看,心里忍不住猛颤,那张脸,好像六郎,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马文齐握着拳头,费了全身力气调动腿部肌肉走过去,蹲下身子去拉姜汁:“你这样抱着人家,是不礼貌的。”   姜汁委屈巴巴的看着酷似赵昃延的男人:“爸爸……”   马文齐无语的看着他:“爸爸在这儿呢,姜汁,别闹,咱们回到家还得给妈妈打电话汇报。”   姜汁死活不撒手:“爸爸……”   那个男人眉头微皱,眼神逐渐锋利:“这孩子真是你的?”   马文齐心神一颤,这声音也像……   他心里有些发慌:“当然是,姜汁,别胡闹了。”   那男人抱起孩子:“这个是你爸爸?”姜汁点了点头,马文齐松了一口气:“姜汁,到爸爸这儿来。”姜汁抱住那男人的脖子:“爸爸。”   马文齐看着男人怀疑的眼神,从包里掏出身份证:“我真不是人拐子。这个真是我家倪子。”   那男人眼神变了变:“姜桄滕?”马文齐点了点头:“这个是我儿子姜汁。”   那男人还没开口,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昃延,怎么了?”马文齐只看了那人一眼,忍不住瞳孔猛震,什么情况,这个男人,怎么跟西显的自己一个样?这一切都太诡异了,他马文齐,面前站了一个赵昃延和马文齐?这是怎么回事?马文齐只想逃离。   他拉住姜汁的胳膊:“跟爸爸回家了,爸爸还有事呢,妈妈该担心了。”   姜汁哼了一声:“臭爸爸!”   马文齐抿了抿嘴:“听话。”姜汁回到他的怀抱:“爸爸不乖。”马文齐冲赵昃延点了点头:“给您添麻烦。”   赵昃延拉住他:“咱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一旁的男人笑出声来:“昃延,你这搭讪方式也太老套了吧?”   马文齐抿了抿嘴:“应该是……没有的吧?”赵昃延没放手:“留个联系方式吧。”马文齐惊恐的看着他,联系方式?   他摇了摇头:“不必了吧?”赵昃延拿出手机:“你扫我。”马文齐疑惑的看着他,扫?他看了一眼姜汁,摇了摇头:“我……不会……”   赵昃延手把手教了他,扫码完以后,跳出一个页面,赵昃延的头像。马文齐疑惑的看着他,赵昃延也看着他:“Amari yi?”   马文齐压根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沉默了。   “我看到你发的离职单了,能告诉我原因吗?”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离职单是杨梦易给他处理的,这个人怎么知道?   赵昃延叹了口气:“你知道我是谁吗?”马文齐摇了摇头,赵昃延无奈的看着他:“你们的合作方。前些日子你们公司说派你过来处理你们公司的合作,可前天你们公司通知我,你离职了,我想知道为什么。”   马文齐看着怀里的孩子,讷讷的开口道:“我得带孩子……”   赵昃延弯了弯嘴角:“实在是遗憾。”他松开了手,马文齐松了口气,拉着行李箱,快步离开了。   这太诡异了。   马文齐回到家,看着熟睡的姜汁,心里五味陈杂,如果知道是这种情况,他就留下来陪崽崽了,不知道崽崽这个岁数的时候,会不会也这么活泼。   马文齐鼻尖一酸,眼泪差点落下来,他擦擦眼睛,走到窗边。这儿的天和那边的天不大一样,这边没有多少星星,那边星星都挤在一起,不知道他现在看得天空和崽崽看得天空是不是同一片天空。   马文齐脑子里蓦然出现赵昃延的脸,他也不大清楚,这个昃延,还是不是那个赵昃延。只不过,他身边的那个像自己的人,不是自己就是了。   马文齐心里突然有烦躁,如果这个昃延真的是六郎,那他跟那个郎君……马文齐抿了抿嘴,又差点哭出来,赵昃延他……只认那张脸是吗?   马文齐站在窗边,一夜没睡,一大早还给姜汁热了牛奶,他不大会用这边的东西,也不大会做饭。   “爸爸,咱们就吃这些吗?”姜汁疑惑的看着他,马文齐不大好意思的看着他:“爸爸不大会做饭的。”   姜汁幽幽的叹了口气,他搬着自己的小凳子去了厨房。马文齐默默的跟了过去,他现在好像没什么地位说什么话……   马文齐看着姜汁熟练的淘米,熟练的煮粥,心里越发沉默,好歹自己也占着人家亲阿耶的身体,还让孩子做饭确实不大好。马文齐认真的看着他做饭的步骤,明儿个他也做给姜汁吃。   “爸爸,你去楼下买点油条或者包子。”姜汁从小板凳上下来,抬头看着马文齐:“你不要太久哦。”马文齐的心瞬间软了,他摸摸姜汁的脑袋:“好,爸爸马上回来。”   马文齐拿了外套就要下去,姜汁不大放心的看着他:“钱带了吗?钥匙带了吗?”   马文齐摸了摸口袋,温和的笑了笑:“都带着呢,放心吧。”   马文齐下了楼,他摸了摸鼻子,故作镇定的走到早餐摊前面:“买包子。”   “什么馅的?”   什么馅儿?马文齐抿了抿嘴,大叔笑道:“有香菇的,猪肉馅的,牛肉馅的,圆白菜的……”   “那就……牛肉馅的吧。”马文齐没吃过牛肉,作为耕种工具,西显不允许杀牛的,原本耕牛老死或者意外死亡,上报官府,官府允许了这才可以杀了吃的。   农户吃不了的肉会送给亲朋好友,亦或者送给县令官员,但他家阿耶又是素来清廉,怕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从不收礼,这牛肉也是从不收的,所以家里为了避人口舌,从不吃牛肉。   马文齐有些罪恶感,他知道时代是不一样的,可总觉得自己触犯了律法。   马文齐付了钱拎着包子走的时候,倒有些像是落荒而逃。人一慌就容易倒霉,马文齐就是,他撞到了人,差点把自己撞倒。   还好手臂下意识挡了一下,这才没跌倒在地。   “抱歉抱歉……”马文齐对上那张脸,有些惊讶:“是你!”   赵昃延歪头看着他:“是我很意外吗?我住在这儿,不过以前好像从来没见过你。”   马文齐抿了抿嘴:“我最近刚搬过来……”   赵昃延挑了挑眉,意味深长的看着他:“哦~”   马文齐被他看得心烦意乱,撇了撇嘴:“我……我先回去了,我儿子还等着我……”   赵昃延点了点头:“一起啊。”马文齐抿了抿嘴,满脸抗拒,不过也就一瞬,马文齐很好的收拾好了情绪:“顺路吗?”   反倒是赵昃延一愣,他点了点头:“应该是顺路的。”马文齐轻轻嗯了一声,径直往前走。   ◎作者有话说:   想了想还是决定写个番外成全他们/捂脸/   ———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