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文案:   命运与巧合不过一线之隔   江城当地的富豪圈子里十分排外,瞧不上四家“外来户”,有听说这四家祖上太爷是劫道儿的为抢宝贝,失手打死了人,才一路向东逃难至此,后又白手起家,装成像摸像样的有钱人。所以才十分瞧不上这四家。   只是偶有疑惑,当初他们祖上太爷,究竟抢了什么宝贝?直至聂家老爷子回光返照,生龙活虎了三天,及时更改遗嘱,让聂小老板得以掌控全局,有人听说,聂小老板是从那四家外来户中的尹家得了回魂药。   往愿香归魂,碧莲托起佛。名铃系今生,梦醒知归途。   曾有外号“东南亚钢筋手”的裴凌想退休回家种田。   东家说可以,你帮我干完这一单就放你走,去尹家劫一个人。   行动的时候,美人在洗澡,二话不说包着美人跑,美人似水仙,叫我好生怜。   命运悲惨老实人攻X娇花美人受。   想要灵魂伴侣的攻,偏偏爱上了缺个魂儿的人。   算是灵异悬疑,但是又不太灵异也不太悬疑,狗血倒是有,(土)豪门恩怨少不了。   标签:HE 甜宠 剧情 第1章 一场八卦引发的斗争   最近小开们泡吧都爱聊一场奇事儿,奇在聂家新上位的小老板运气好,说是聂家老头儿都要两腿一蹬了,律师就等着宣布遗嘱了,可紧要关头那老头儿回了气儿,精神矍铄的喊来律师修改遗嘱,聂家大小人人在场瞪着眼睛看聂老改了遗嘱不敢吭气儿,没办法老爷子看着身子骨儿好,骂起人来声量高,看着似乎回过魂来还有几年活头,所以没人敢造次。可谁知遗嘱改完,老头儿生龙活虎了三天就嗝屁儿了。有说老头儿是回光返照的,更多的都在说那聂小老板运气好,老头儿回光返照一改遗嘱,本该和姑叔兄弟平分的家产,这一下子净成他的了。一连几天坊间都在谈这件运气爆棚的奇事儿。   “聂家老头儿回光返照这事儿你知道了吗?”   仇非林一边心不在焉擦着玻璃杯,一边看似闲聊的同吧台对面的人说着话,事实上他心里无比激动,这么多年终于露出马脚了。   被问的裴凌对此并不上心,“不清楚。”   “我不是让你去查那个聂小老板给了尹老头儿多少钱吗?”   别人都在觉得聂家老头儿回光返照这事儿有些奇,可仇非林却觉得聂家跑去找尹家有些怪,毕竟他们这几家来江城落户的时候就一直被这些名门们瞧不上,笑他们是土包子。仇家还好些,这么些年的经营,渐渐能混进圈了。可尹家当缩头乌龟这么些年了,聂小老板怎的突然就和尹家有了联系?   “一开始是五千万,没谈拢,最后开价1亿。”   仇非林放下手里的玻璃杯,恨铁不成钢的问裴凌,“他们之间的往来你都弄清楚了,为的什么交易你不清楚?就为让那聂老头多活三天!好及时修改遗嘱!”   聂家老头儿病重,听说聂家小儿子在病榻前软磨硬泡愣是让聂家老头儿同意修改遗嘱,只不过刚点头同意人就病危进了重症,无第三方在场证明,修改遗嘱也只是一场空谈。可聂小老板也不知是经谁人介绍,去了尹家三趟,最后一趟出来径直去了医院,一到医院不知给聂老头儿灌了什么,那聂老头儿才得以多生龙活虎了三天。   “你再去调查一下尹家,尹家老头儿不好动,可听说他儿子有个私生子,他尹家藏了很多年,实在不行把那私生子请来,逼着那老头儿开诚布公,把当年的事儿讲一讲,几家人耗尽心血找来的东西究竟是不是被他私藏了。”   “叮铃~”   听到门口铃铛响时,仇非林紧张的抬了头,见来的是两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便又松口气的拿起杯子。来的两个小姑娘化着不称相的浓妆,穿着吊带小皮裙,宽松的牛仔外套晃荡挂在胳膊上,流里流气,进门就挑眉弄眼的,明显是来找乐子钓凯子的。   酒吧时常来这种自以为是的小姑娘,抹上浓妆套上渔网袜,摆上一副什么都见过的表情,当自己是猎手,到最后还是被那些个漫不经心的老手们吃的骨头都不剩。   仇非林见的多了便不怎么放在心上了,丢一句,“现在还没营业呢。”低头压声又对着坐在吧台前的人嘱咐,“我刚刚说的你都听清楚了吗?”   高光打的反油的那位小姑娘不乐了,“怎么就没营业?你这吧台前不是坐着喝酒的人吗?”边说边走到吧台前,腰一扭手一撑,倚在吧台前懒懒打量着闷头喝酒的人,“唉,哥哥,相遇是缘,请我喝一杯呗。”   见这架势,仇非林抿起嘴角,他倒是兴起想看看裴凌怎么应对。也不怪仇非林有作弄裴凌的意思,实在是裴凌这几年越发的沉闷了,自己同他说话,半晌都不听见他“嗯”一声的。   刺鼻的香水味让裴凌皱眉回头看了眼凑上来的年轻女子,把人从头到尾打量一番,只说,“早点回家,别让你爸妈担心。”   这话一出,来这找趣的两个姑娘没笑,倒是仇非林先噗嗤一声笑了。   裴凌看了仇非林一眼,他知道仇非林这是在笑自己的不解风情。裴凌知道自己性子闷,他原本是个老实本分的乡下人,闷头种田他最在行,这城里的灯红酒绿他不习惯,看着年岁不大的姑娘硬拗出那股风骚劲儿也帮对方家里的爸妈操上一份心。   他想自己的爸妈要是还在的话,快二十的年纪,一副混混样儿在外面勾三搭四结识一些不靠谱的人,老人家得操碎了心吧。可惜他没父母,十来岁的时候寄人篱下,逆来的,顺受了,顺来的,至今还没遇到过,所以这战战兢兢不给人添麻烦的习惯至今都有些改不过来,只是现在年岁大了,没了年少时的生涩,便成了沉稳持重,也常成为别人口里的“好人”。   可他这好人却不是那种看一眼就顺手给发张好人卡的那种。   裴凌长的浓眉方脸,看着很正,也可以说,看着就劲劲儿的,声音低沉有力,有股低音萨克斯的味道。萨克斯这种乐器可不是谁都能吹响的,得底气足,要是虚了,鼓足劲儿吹出那几个音也像是破螺号。这种有味道的男人可不是谁都能撩拨的动的。任你十八般武艺耍全,他自岿然不动,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反倒更让人跃跃欲试,盘丝洞里的妖精可不就想看看打坐的唐僧动了春心还要怎么念佛。   “哇哦。低音炮耶,我喜欢。要不今晚来个正直青年劝返迷途少女的主题?”   事与愿违,明明一番好心相劝,可对方的食指却点上了他的手背,带着调戏意味,一路轻点着直到他胳膊上捏捏了,轻笑着说,“哥哥的肌肉好壮实啊。再说我两句,你这一说话,我都酥了。”   裴凌无奈扫开对方掐着自己胳膊的手,“你年纪这么小,别瞎玩。”   “我年纪小?说的你年纪很大似的,唉,我19,你多大了啊。”   仇非林看了那小姑娘一眼,倒是没想到对方这么小,故意看戏似的告诉对方,“他啊,你别看他这么沉闷,其实他今年也才26呢。”   他倒要看看别人眼里的唐僧,他以为的沙僧要怎么应对。   “26?”小姑娘很是配合的惊呼一声,“看着不像啊!”那被扫去的手重又游上来,这次摸的是裴凌的肩膀,“唉,你是健身教练不?怎么练的怎么结实?”   仇非林看戏不怕台高,故意透露道,“他从前打过拳。”   裴凌的体格是有些健壮,尤其今天穿着件黑色背心,后背手臂上虬结的肌肉一览无余。裴凌被摸的有些烦了,抬头又见着仇非林那张幸灾乐祸的脸一时气恼了想拆一拆仇非林的台,“我28了,要三十了,26是他身份证上给我改的年龄。”   就这点的裴凌想不通,为了能回来,是要改改身份信息,可为什么把自己年龄往小了改?   仇非林的脸黑了黑,转而又笑着对粘着不走的小姑娘说,“行了,酒今天我请了,今天这样精心打扮的,快下场去玩玩儿吧,别跟这儿和这榆木疙瘩耗。”   裴凌眉头蹙起,“她们还没二十呢。”   面目严肃,俨然觉得仇非林给小姑娘送酒的行为不妥。   仇非林的笑再也挂不住了,眼神阴鸷的瞧着裴凌。气氛骤降至冰点,还好旁边的小姑娘年纪小,打圆场的本事却不小。   “唉唉唉,怎么说着还杠上了。这还没喝酒呢。”   一边说,一边手又重新绕上裴凌的胳膊,更有些得寸进尺的,嬉笑着想要挑出裴凌脖子上的红线。昏黄灯光下的红线隐隐发黑,看着似是挂了有些年头,该是坠了个什么,只是藏在背心里让人无法得知,也是一时好奇,趁着这番挑逗想挑出来看看。   裴陵恼了,好人气度一并没了,反手推人的力道倒让人相信了先前那套他曾打过拳的说法。要不是身旁还有个人搀着,不知天高地厚硬凑上前的人就该重摔在地了。   仇非林怕惹出事端来,连忙招人来搀走两人,不停招呼着,“今儿晚上点什么都算在我头上。”   等摆平了,回头再一看裴凌,脸沉了。裴凌的眸也沉了,深幽幽的,只是不说话。   “你怪我?”   裴凌依旧无话。   “因为明的死,所以你怪我?”   裴凌的睫毛垂下了,“他的死不该怪你,该怪我。”   “那个伐木厂是二叔手下的,裴,我可以弥补的,只要你帮我,只要你帮我做成这件事,让掌家权重回我手上,我什么都可以弥补你的。”   十多年前的一场意外,仇非林的父亲死于一场意外,仇二叔掌家,至此,他只有个仇家大少的面子,里子却是空空。估计是看他碍眼,找个好听的名头,帮忙打理家族事务将他远送东南亚。   裴凌不明白这里头的关节,他也不想明白,快三十的年纪,勉强可说是半辈子,看过不少的人,可以说是看够了,看累了,他内心已然是个垂暮老者了。   见裴凌不松口,仇非林横眉冷脸,要是卑鄙些,他可以拿自己曾搭救过裴凌一事来要挟他。是他把裴凌从地下拳场给带出来的,也是他周旋着让裴凌得以回国,不然裴凌这一辈子都得在东南亚见不得光。   甚至于可以再狠些,挖出陈年旧事,带出裴凌的亲戚,那个打算着送他上黑船要他命的亲戚,报了死亡,用这一条命不过领个四五万的赔偿金而已。自己带他回来,不知花了几十倍的四五万。   想想还是算了,仇非林不大愿意狠狠的在裴凌心上剜一刀。   可仇非林终究还是卑鄙的,人总擅长嫁祸。   “说起来,当初要不是因为尹家,也不会发生那一连串的事,说到底都怪那尹家。你把尹家那位给绑……请来,也算是……也算是……对明的死也有个交待。”   这借口牵强的有些滑稽,却是谁都笑不出来。尤其,裴凌缓缓抬眼看着仇非林的时候,那眼神,让仇非林的心都揪起。   “会不会从一开始,你带我回来,给我新身份就是为了要做这件事,万一出事了,我就是那替罪羊?”   “是,我是这样来说服二叔的没错,可那只是说给二叔听的。”   裴凌扭过头去不再看他。   “五年!二叔忌惮我,我整整花了五年的时间去调查,去说服他,让他准我带你回来!”说到激动处,仇非林气的抖肩,他自私奸诈想夺权,原本是想把裴凌只当作自己的底牌带在身边的,必胜的底牌自然得压到最后。   可计划是死的,心是活的,最后计划还是跟着心变了。   仇非林记得好多年前,但感觉又像就在昨天,好像就在昨天裴凌还对自己体贴入微,事事应承自己,似乎就在昨天他们还在一起看月亮。那时候他们坐在屋顶看月亮,东南亚的天气很炎热,蚊子很毒,裴凌举着蚊香帮他打着扇子,他们一起仰头看月亮的时候,裴凌的一句“我想回家了”,就这样打动了仇非林,他又何尝不想回家,他能懂裴凌被丢在异乡无人问津的苦楚。   像是风拂落叶,那句话在他心上飘了许久,让他整晚睡不着觉。所以即便时机没有成熟,他还是匆匆回了国,只给裴凌丢下一句,“你等我,我会带你回家。”   那时候,仇非林没后悔过,他坐船离开,看着裴凌站在岸边挥手大喊着“我等你!”的时候,他没后悔自己过早的摊开了自己的底牌,甚至觉得庆幸。可事到如今,他却不知道自己当初做的是否正确。他高估自己了,时间拖的太久,行动太惹眼,招来了事端,也不知是惹了谁的眼,东南亚的工厂招了贼。最刺心的是,五年过去,等他终于能回去接裴凌的时候,已不复当时岸边少年急切挥手的画面。   仇非林再也看不到当时自己离开,裴凌眼里满是水光饱含期待的模样,他还记得自己走时裴凌看着自己的那双眼,像阳光映射在湖面,粼粼的,有些耀眼。再回去时,站在船头,远远认出裴凌,不复生机,有如码头万年套绳的老木桩一般,脱皮皲裂,死气沉沉。   他跳下船抓裴凌冷的手,狠狠搓着,试图帮他热一热,让他的手热,让他的心热,“裴,我来了,我带你回家了。”   “可是,明死了。”   只这一句,他的一腔热情,有如石投死湖,无声无息。   “总之你一定要帮我做成这件事!”没得商量,仇非林猛摇头,摇走眼前的过去,逼自己冷静,事与愿违,他没能把控好情绪,无心的带上了命令的口吻,“也不枉我千辛万苦的带你回来。”   “好!”   裴凌终于松开答应,这让仇非林松了口气。可接下来的一句,“不过我有条件”又让仇非林挺起了后背。   裴凌垂头看着手里酒杯渐渐消融的冰块,“这次之后你就放我走。”   “放你走?你走了去哪里?在你老家你已经是个死人了,还有你靠什么过活呢?”   “去哪里都好,我就是想离开了。”其实裴凌也没想好往后的路,他只是觉得有些累,他想走远些,歇一歇。   仇非林的眉头蹙紧,“我可以放你走,但是你告诉我,这是你对我的惩罚,还是在给死人补偿?”   裴凌抬头看他一眼,张嘴想说不是这样的,可又觉得多说无益,他们总不能说到一块儿去。   裴凌自觉是乡下来的庄稼汉,被逼进城打工前,他都是在风雨的田头劳作,敬畏着自然。跟着仇非林待在东南亚的伐木厂时,他总觉得对自然那样无度索取是不行的。可仇非林却觉得裴凌这样太过胆小,他是养尊处优的少爷,只要有钱在手,除了人连大地都能掌控,应该由地为自己赚钱,而不是向裴凌那样感激大地并虔诚祈祷着大地来年带来和顺。   在偏僻苦闷的东南亚,他们偶尔会因为骨子里的不同而聊天磕绊,仇非林会赌气扭头就走,裴凌就只能闷闷不乐的叹气,所幸明会开解他,明是难得中文说的标准的当地人,也曾靠过庄稼收成生活,只是田地太少,渐渐的不够吃饭。他也和裴凌一样不大的年纪没了父母,地被收走,建成了工厂。   他似乎还有着特殊的信仰,尤为尊崇大地,对于自己在伐木工厂里做工十分自责,觉得没有节制的伐木伤害了大地。可惜他又不能不拒绝这一份工作,当地经济不好,只有这一家外地注资的工厂能解决明的吃饭问题。况且他还期望着这家工厂里偶尔回国的运船能顺路打听一下他那个失踪已久的父亲的消息。   在仇非林和裴凌赌气的时候,裴凌会和明互相安慰,口无遮拦的说着将来要是发达的美梦,如果他们将来发达了要怎样怎样,有时候说要造很大的房子,有时候又热血沸腾的说是要建学校,可不管怎样明在最后总会说将来一定要多种树还给大自然,感谢它的保佑,感激它的馈赠。然而他们互相安慰的时间总是匆促,因为赌气的仇非林掉头回来看到他们并排坐着的模样,尤其看到和明说着话露出一脸宽慰神情的裴凌,他又会气不过的吆喝着喊走裴凌。   虽然仇非林嘴上没有明说,可他却会莫名发着脾气的冲裴凌摔摔打打,叫嚷着要是喜欢就一辈子呆在这里算了!   不知道为什么,在迷醉的酒吧,今夜裴凌尤其多的想起从前的日子,或许有些后悔他后来因为太想回家,对仇非林极尽卑微,以至于后来再没怎么和明说说话。   他那时候实在太想回来了,明明没有家了,明明被唯一的亲人抛弃,可他就是很想回来。他总觉得冥冥之中,有股力量一定要他回来。   “喂!”仇非林冲发着呆的裴凌挥了挥手,裴凌回过神来,悠悠看他一眼。   “还有其他要吩咐的吗?”   “到时候二叔的人会比较多,你……”   “嗯,我明白。我会客气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两人静默一阵,忽然有人喊走仇非林,仇非林看了裴凌一眼,裴凌冲他摆摆手,“你去忙吧,我走了。”裴凌说完起身便走。仇非林看着裴凌快被人群淹下的背影,突然想起这似乎是第一次,自己第一次目送裴凌,从前他都是那样心安理得又洒脱的给裴凌一个背影,他思忖着原来看人远走是这样一个滋味啊。   “唉,非林,过来一下啊。”   有人在喊仇非林,时值午夜,酒吧热闹起来,即便还想再多看一会儿,仇非林却是脱不开身了。   “来了,玩什么?划拳还是摇骰子啊?”仇非林笑着扭头迎进人群。   他从来都是这样身不由己。   快到门口时,裴凌驻足,背后划拳的呼喝声,骰子错杂摇起的声音,还有说不上是真心还是假意的笑声,裴凌回了头,昏暗的灯光只让他看到仇非林投入比划的侧脸。裴凌又多看一眼周围,红男绿女,灯影筹措,他摇头叹气着笑了笑,他到底是不适合这里,这次终是下定了不掉头的心思,就那么干脆的转身走了。   门口铃铛一前一后响了两声,仇非林的耳朵动了动往大门方向看。门是双向的,他听的出推门进来和推门出去时候铃铛声响的差别,刚刚似乎有两个人接连出去了。门口已经没人,往人群舞动的场内看一眼,没有裴凌的影子了,他想或许是自己敏感了。   他从前就是这样的自私小气,只要看见裴凌和明坐在一块儿,就像是被人拔了脚毛的猫,到处跳,就想跳起来用爪子抓裴凌一脸血道儿,让他不上道儿,不来附和自己。心里这么想,脸上还是自矜,即便被打发到穷乡僻壤里来,可毕竟谁见他都还叫一声少爷。   好就好在这一声少爷,让裴凌听话认命的对自己好,可坏也坏在这一声少爷,让他和裴凌永远隔着那么一道儿,更别提之后发生许多不如意的事儿,尤其明的死,他和裴凌之间又不知道隔了多少道儿。   “今天我请,谁都别想给我竖着走出去!”   “仇少大气!”   所有人都举杯虚伪夸赞着他,仇非林笑弯了眼,不就是要这样吗,就是要咬紧着牙让所有人来恭维自己。   “我跟着他出来人就不见了。”浓妆艳抹的姑娘打着电话气恼的揪掉眼皮上戳眼的睫毛,是刚刚那个挑逗裴凌的姑娘,街上有人冲她吹着口哨,扯掉睫毛又翻着白眼把半挂着的衣服拢好,“没,那个姓仇的没察觉我跟出来了,我们俩人一个盯着姓仇的,一个盯着他的手下,他们的布置似乎和尹家有关。”   “嗯,让他们运作吧。我就知道仇非林在东南亚搞的小动作不简单,他也是厉害,到处调查,最后居然用尹家当年治丧终七没请灵婆来问魂这件事说动了仇二叔。”   姑娘举着手机点点头,“不是说这几家老辈儿都保守吗,尹家当年从头七发丧到六七唱戏都办的有模有样,没道理终七忘记请灵婆。况且之前老爷回光返照的那样及时,那东西说不定真就落在尹家了。要是真落在尹家,不去请灵婆上身这事儿就说的通了。”   “盯紧点儿,我们最后截胡。”   “好的,靡它师父。”   姑娘恭敬回着话,最后等电话那头的人交待完挂了,她也才跟着挂了。她们家少爷,聂小老板就是经这位靡它师父的提点,去找尹家求回了瓶水,这才让聂老爷子及时改了遗嘱。怪不得再有钱的人,也还是会信算命师父的话。 第2章   八卦发家史   即便昨晚喝了个通宵,第二日仇非林还是强忍头痛的起床赶去了本家。   进门前脑袋还有些晕乎,解酒药有些不顶事,干脆用挂在钥匙扣上的便携开瓶器扎了自己一下,直扎的自己后背绷紧。   刚绷紧了背,就有人开门来迎自己,来迎的是个抱着孩子的女人,将将三十岁的年纪,衣服穿的素口红倒是擦的艳,手里还抱着个孩子。   “快,大哥哥来了,和你大哥哥打个招呼。”   招呼倒是没有,怀里的孩子只是流着口水。原本只想着客气,可看到孩子可爱,没忍住的上前想捏下那圆脸蛋。没摸着,女人疾闪着退开了,抬头直向二楼嚷,“非林来了!”也不知自己这位小婶婶是无心还是有意的要避开。   仇非林收回手,深呼吸,恨自己得意忘形了,好在刚刚那一下让他再见二叔前醒了神,可真是一点都不能松懈。   “非林来了。”   仇非林进门摆出笑,见他二叔正要点烟,连忙上前给火,一旁抱着孩子颠的女人看他这样挑了下眉。   “都安排好了?”   “安排好了二叔。”   “嗯。”仇二叔一点头正沉吟,旁边的女人又抢白,“唉啊放心好了,我那些个姨兄弟不跟着去了嘛,虽然不比非林这样常年在外头玩的有眼光,他们啊都是些个老土人,可老实啊。”边说边拉着怀里孩子的小胖手,“将来肯定也一心一意帮着咱们儿子。”   “男人在外面玩也是应酬,要发展不还都是你请我吃饭我喊你喝酒的。”仇二叔回头又对着仇非林说,“不过非林啊,你也该收收心了。”   仇非林笑着低头回答,“二叔教训的是。”再抬头时和对面女人的目光碰个正着,两人心照不宣的同时避开了。   谁还不知道对方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啊。他这小婶婶是仇二叔死了前头老婆后娶的,仇非林回国后打听到的事也颇让仇二叔满意,这位小婶婶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于是拼了命的要给仇二叔生个孩子,生完孩子还不够,硬是带上自己的娘家兄弟来给仇二叔做事。   除此之外,跟在仇二叔身边做事的还有那位故去婶婶的兄弟子侄,这次办事双方人马愣是都跟去了,可仇非林派出的就只有裴凌一个,他只担心裴凌会被他们绊住了手脚,想到这里仇非林就不免要埋怨仇二叔,明明知道这件事至关重要,偏偏让最有用的那个人做苦力。   心里头埋怨着,恨不得自己的二叔立马魂归西天好让自己来掌家,可面上却是至诚至恳,一脸要祝您寿比南山的笑。笑着应付没多久之后,又悄悄走神,想着裴凌现在的状况怎么样了?等会儿有空了得打个电话去问问。   裴凌这边的状况也没好到哪里去,他刚从外面办事回来,就看到两拨人分坐客厅两边。   一边是故去夫人的兄弟子侄以曹伯为首,一边是现夫人的娘家兄弟以王大伯领头,两边试图拉拢他的同时又都带着些警惕,谁让自己是仇非林的人,不过相比之下故去夫人的人对他更殷切些,毕竟仇非林好歹还拿他们当亲戚,现夫人只看他们碍眼。   看他们分坐客厅两边,裴凌这个两边不靠的人只有在院子偏隅的石凳上坐下,抬头同负责扫洒煮饭的陈婶一点头,想招了她身边的小孩儿过来玩。陈婶儿抱歉一笑,拉走了孩子,显然是感受到屋内的氛围紧张不想瞎掺和。裴凌无奈只能招狗儿玩,是人都会看氛围,也怨不得陈婶这样,陈婶待他算好,虽然表面不亲近,可每晚都会给他偷偷做夜宵,大概是看他和自己大儿子年纪相仿。   陈婶的大儿子也在仇非林手下做事,这次为了踩点,一帮人住在陈婶家,陈婶小儿子叫二子,小二子岁数小身体弱,也不知道是夜里惊风着凉了还是人多吓着了,最近看着总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陈婶担心的都要请人来做法了。   “哥,你回来了。打听的怎么样了?”曹伯手下一个名叫曹宏的人总时不时找他说话,“对了,听说这尹承宇身上有病来着,是真的吗?”   人不像狗那样,招来容易赶走也容易,总也挡不住那些想过来拐弯抹角撬裴凌的口风,曹伯手下年轻又颇为健谈的曹宏挨着裴凌坐下。大家都对从未露过面的尹家独子很是好奇,成年前没出面听说是大夫人给拦着。   尹承宇是私生子,尹家大爷身子不好一直将养,尹老爷子管着外头的事物分心不到内宅,大夫人照顾着尹大爷的身子,又借机一直把尹承宇和他妈关在内宅。听说尹大爷过世那天,大夫人闹的有些不像样子,事后尹家对外只说大夫人精神不好,而一直被关着的那位没什么正经名分的夫人,只说家里进贼被吓着了,连带着一起送出去了。   至于尹承宇,有传言说是遗传了父亲,身子骨也不好,尹老爷子顺水推舟默认了这说法。仇非林却是不信。他查了许久,直觉当年尹家发生的那些事儿有古怪,仇非林觉得尹老爷子狡诈非凡,定期送尹承宇出来检查保养一定是障眼法。   大家有意无意的要撬裴凌的口风,是因为仇非林说只有裴凌能认出那个从未在外露面的尹家独子尹承宇,这也是为什么仇非林能力排众议带着裴凌回来。   为什么只有裴凌能准确无误的将从未露过面的尹家独子给认出来?这其中的原因众人便不得而知了。   其实裴凌对尹承宇的印象已经很模糊了,当年只是萍水相逢,他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快十年的光景过去,样貌应该大有所变,不过裴凌深深记得尹承宇小臂上有个形状如叉的褐色胎记,当时尹承宇还玩笑着解释,估计是投胎的时候知道自己这一世苦,抱着鬼差的大腿不肯投胎,鬼差烦他一脚给他踹下来了,所以这小臂上才有了这“鬼脚”胎记。   “唉,有件事儿你不知道吧。”见裴凌没搭话,那位故去大夫人的侄子又多凑近压低了声儿同裴凌说,“其实老纠缠不清的这几家的太爷们都是土匪出身。”   这裴凌倒是没料到,颇有些惊讶的扭头看了曹宏一眼,见裴凌有所动容,曹宏凑的更近了些,瞄一眼周围,小声说,“老一辈儿根儿上的事儿也就我们知道,现在这位硬是摆款的夫人才嫁进来几年,能知道多少事儿?就知道捏尖了脑袋往家里塞人,她什么都不懂,我姑姑嫁进仇家那可是老辈儿们给定下的亲,仇家还没现在这样数的上名号时,她已经就进门了。大婶子生非林的时候难产,非林一落地人没了,那么些年,仇家大大小小的事儿我姑姑操持的可不少。就连仇大爷当年的死她都知道些。”   “仇大爷?”   那是仇非林的父亲,父亲的死在仇非林心里是个结,可裴凌从没听仇非林提起过他爸到底是因为什么过世的。在东南亚他们一起看着月亮想家的时候,仇非林只有说到他爸爸在他小学的时候去参加家长会这件事才会由心的笑一笑。   他爸爸似乎从来都是个严厉且繁忙的人,可从不缺席家长会,严厉惯了的人坐在在叽叽喳喳的老少妇女堆里显的格格不入,只有那时候才透出点单亲爸爸的窘迫,可仇非林似乎喜欢这样,喜欢自己的爸爸坐在格格不入的教室,高兴爸爸能在老师那里听到表扬自己的话,等到放学再被领着一同回家,在所有小孩都讨厌家长会的那天,仇非林却觉得那是比过年还开心的。因为这让从小被问“你妈妈哪儿去了?”的仇非林心里好受一些。   关于仇非林的父亲,裴凌只知道这个,是每回思乡仇非林会拿出来重复说起的事儿,除此之外,仇非林一概不提,裴凌也一概不问。   “那……”裴凌有些犹豫着要不要问仇大爷的事,毕竟他帮仇非林做成这件事就要离开了。   嘴皮子一开就没有轻易关上的道理,不等裴凌问,旁边人先一股脑的倒出来了。   “当年仇家太爷和尹家太爷是拜把子的兄弟,白天扛着锄头做老实巴交的农民,晚上一蒙脸扛着锄头劫外来过道儿的车。你知道的,那时节不咋太平,尤其往内陆去,和其他地儿快交界的地方,你运货送人不派几个人跟车的话,基本都出事儿。听说不知道是哪一年劫道儿抢到了好货,就是闹出了人命,说是几个人愣是拼出了命护着一个人跑了,外来的车听说是东南亚来的。几位太爷对闹出人命这事儿还挺怵的,怕囔出去了被枪毙啊,所以太爷们带着几个兄弟逃风声往东逃了。还是他们几位时运好,那会儿时局正动荡呢,农民身份最吃香呢,再走动勤快点哄到几封推荐信,都能把孩子们送进大学里去。当然了,这也得手上有钱。”   这人对着裴凌比了个钱的手势,又捂嘴接着说,“我猜测当年太爷们肯定是抢到翡翠了,抢的东南亚人的东西啊,他们那边不是盛产这玩意?要不是翡翠的话,太爷们怎么发迹?不过最好的料子应该没抢着,不是跑了一个人嘛,那人手里的才是真正的好东西。反正等几位太爷过身,尹家老爷子找到仇家来,那会儿仇家老爷子早不在了,刚好是仇家大爷当家。估计是他家太爷对当年见过的宝贝念念不忘,时常念叨着,常年念着就把尹家老爷子给念动了心,所以跑仇家来找当年几个手下兄弟想想办法再去引出那好东西。仇大爷就是那时候出的事儿。”   裴凌想难怪了,难怪仇非林死盯着尹家不放。   “唉,你说后来接连出事会不会是被那个跑了的东南亚人给下了咒啊?他们那边不是会这个吗?十年前仇大爷死了没多久尹家也接连死了好几个人呢,还有跟着他们的几个手下兄弟,好像也不怎么太平。够玄乎的啊。”   “是吗?”裴凌沉思着抬手摸向自己胸口,十年前?十年前裴凌头一次进城,那时他年纪小不懂事,做事犯了很多差错,要不然也不会落到后来那地步,说起来他好像也是十年前撞见了尹承宇。尹承宇有病?他记得那时候尹承宇跑的很快来着。   “你这脖子上挂的是个什么?”   裴凌回过神来垂下了手,他这么多年来养成的习惯,想事儿的时候总情不自禁要按按藏在衣服里的平安牌,“哦,没什么。护身用的。”   “护身的?你家里人给求的吧。”   裴凌低头一笑,“我家里没人了。”   “啊?哦。难怪你看起来那么深沉呢。唉,聊这么久我也得去看看他们在干嘛呢。”   无意间戳人痛处着实尴尬,也没了套近乎的劲儿,敷衍两句,身旁人连忙起身走了。   这么多年了,裴凌倒是不在乎了,想起当年有人说他是孤星入命,他反而还会淡然笑一笑。   仇非林的电话来的正是时候,“怎么样?他们有没有欺负你?”   “还好。”   “那边盯的怎么样了?”   “也还好。”   仇非林无奈笑了,“就没其他词儿了吗?”   是也还好。尹家在远郊有栋老别墅,说是别墅更像是农村的自建房,周围没什么人家,房子四周起了高高的围墙。虽然有人看守,可尹家的情况和仇家差不了多少,暴发户的品味,黑社会的作风,没请挺拔有操守的高级保镖,都是满脸横肉的壮汉二三结群的要么在门外的马路边上抽烟,要么在院子里打牌,估计也是甩不掉的乡下亲戚。   想到这个裴凌瞄一眼客厅里仇非林的这些亲戚,默默摇头,“看守不是很严,再过两天等我摸准了就行动。不过你的这些伯伯弟弟我就不带着去了。”   虽说看守不严,可带着这么些个人,想低调行事都不行。   “我明白,你自己小心。”仇非林说完正要挂电话,裴凌突然开口问他,“对了,听说尹承宇有病?”   仇非林不以为然,“嗯,外头是有这个传闻,有说他遗传他老爸得脑癌的,还有传他当年出事成植物人了。”   “非林,要是真的,那他都这样了,我们还要……”   “裴,我在你心里是不是很坏啊?”   “我没这么说过。”   “可我怕你这么想。把你丢在东南亚一丢就是五年,对明的死无动于衷,利用对你那点儿恩情随便使唤你,现在还指使你做这种事。可是裴凌,我也可怜啊,仇家是我爸爸撑起来的,我爸出意外死了,没人在乎,尹家没出面表示,我二叔更是立马把我踢到国外去。凭什么那些下三滥的亲戚能在我家对我颐指气使,凭什么他尹承宇就被保护的那么好?是我该吗?”   裴凌叹口气,“知道了,按你说的做。”   “我其实还想问问你,这件事之后你真的要走吗?你想好以后干什么了吗?”   “我……”   关于以后要干什么,裴凌也有些茫然。   电话里仇非林问他,“就算你不给我做事了,那我们也还是朋友吧?”   “嗯。”裴凌低低应了一声,心里却想,算朋友吗?   安抚好仇非林,裴凌挂了电话就瞅见王二鬼祟窝在墙角,看裴凌发现了自己,边讪笑着边往兜里掏烟,“哥,抽烟吗?看他们都在客厅里待着,我就跑院儿里来抽根烟。”   裴凌摇头,“不了,你抽吧。”说完拔脚回房,打算好好计划一下过两天的行动。走没两步闻到烟味,裴凌回头看一眼王二。   王二被裴凌突然回头的一眼吓的顿住,“味儿大啊?那我出去抽?”   裴凌没那么矫情,他只觉得哪里不对劲,看王二半天也没想出到底是哪里不对劲,“没事儿,你在这儿抽吧。”说完回房,关上房门的时候才觉出是哪里奇怪,怎么尹家看守的人抽个烟都得跑出门老远呢?他们这些人要能考虑到别让他人吸二手烟,像王二这样跑到院里抽都已经算素质到头了,怎么感觉他们不是让而是在躲呢?   想到奇怪的地方,裴凌又下意识的按了按胸口的平安牌,忽然想起当年事。翡翠?他怎么记得当年尹家追来是为的块儿木头?   王二看裴凌关上了房门,丢了烟转身急忙去找王伯打小报告,“叔,我刚刚听见仇非林的手下和他通电话,说是过两天偷偷行动,不带咱们!”   --------------------   取名废,边缘人物都叫一二三四五。 第3章 发现目标   自从裴凌感觉尹家看守那帮人有些奇怪之后,观察的重心渐渐从那栋别墅内部转移到外头这帮人身上来。观察了有那么两三天,发现这帮人奇怪的很。   他们似乎是两拨人换班,一班三人,两拨人换四班,日夜不休,其中值班人中只要有吸烟的都不再进院门,烟瘾重的都要忍到临换班时跑的远远儿的吸烟,大概是忍久了,一次都得吸上一包烟来解瘾,每日下午两点会有医生带护工过来,是来对病人例行检查的。监听几天之后裴凌发现,他们只是倒班换的勤且只在院里呆着并不进屋,除了医生固定时间来,屋内并无人看守,院内也未设置现代高科技巡防设备,难怪连相同出身的仇家都要笑尹家是土包子,用一帮流氓看守不说,也不知道倚靠现代科技。   院外看守乍一看很是严格,好在并不是全无漏洞的。这一般人看守在外,并不在别墅内开伙,吃饭好像都在镇上,换班大都是在饭点交接。   裴凌监听两天得知,这一班绿林出身的保安,压根没有守序的概念。等到饭点换班,该换班执勤的人往往拖延着不来。下一班人不来,上一班人还未吃饭,一个电话过去质问,开口就要搓火。这头大声囔囔着一拖二,三拖四的,想要饿死自己兄弟,那头底气十足的回答,规矩定的,回回沾上烟火气都要沐浴净身,供佛都没这么仔细哪快得了,最后两边都用真他奶奶的受罪慰问结束。   顶班前都得洗澡过来,这倒是个怪事。时间紧迫容不得裴凌考虑细微处,盯梢的这两三天中,已粗略想出个计划,就利用他们换班拖延这由来已久的矛盾。   决心已定,第二天裴凌便轻装上阵,死死盯着别墅大门。临近晌午,从院内出来走到对过马路来吸烟的两人并未发现路边矮树林里藏着的裴凌。他们靠着那辆斜停在路边的车抽烟,车子紧挨路边矮林,车身又是一道掩护,饶是如此裴凌还是猫着身大气不出,眯着眼看着那吞云吐雾的两位。   满臂纹身的那位用脚轻踢年小的那位,“唉,提前打电话催催老吴,每次都拖。”   是默契也是经验,领教过对方拖延的神功,提前电话催人也成了固定的程序。   一个电话过去,这边还没发牢骚,电话那头倒先喊冤,“这次可不是我想拖的啊,镇上那群没人看着的野崽子们给我车打爆胎了,这要怎么过去?走?走过去又一身臭汗,按规矩不干净的不能守班。”   嗬,这规矩定的,怎么比仇非林还讲究?裴凌远远听了不禁腹诽。   “又要我们等啊?这得等到什么时候啊?”   满臂纹身那位一看就是个没耐心的,只觉得电话里的这次喊冤也是作秀。次次都是借口,再怎么喊冤也不可信,只让人气恼。“算了,不等了,老子都他妈饿的贴后心了,反正咱俩也吸了烟不能进院儿了,咱俩先过去呗。”   “好,那我给院儿里的小朱说一声。”   这一声在电话里说完,一头黄发看着精瘦的小朱连忙跑出来一脸不服的在马路对面喊,“凭啥丢我一人儿在这儿?!”   “老吴他们车坏了,我俩开车过去换他们回来,省的他们次次都借口拖延。”   “我才不信你这鬼话,你那很快回来估计是到明早。”   裴凌摸准了,这班人嘴上兄弟,心里压根没几个信对方的,仇家那边也这样。估计当初他们太爷拜把子的时候心也不诚。   三人扯皮半天,谁都不想吃闷亏,最后还是那花臂烦躁的一挠头,“行了,那我们都过去行了吧,换个车儿的事儿能耗多长时间?反正快两点了,医生也要来了,交待他帮忙看一会儿算了。”   “这行吗?要出事儿了咋办?”   “怎么不行?这么些年了,年年都有几个月过来这么看着那残废,出过啥事儿?那是个残废,能是个什么宝贝。”   平常划拳斗酒搂小妹儿唱歌,花花世界泡久了的人早不耐烦这种枯燥无聊的活计,三人勾肩搭背的打算开车去镇上,边走还边谈论,“我看这尹老头子也是烦咱们这些个远亲了,正经活儿没给一个,竟给他的残废孙子守门,他孙子都那样了,是个什么宝贝?难不成还有人抢?你说守门这活儿养两条狗不就能干吗,说到底是瞧不起咱们这些亲戚。”   “这活儿也没你说的那么轻贱吧,那毕竟是他独孙儿,找我们这些人看着,估计也十分紧着他。”   “独孙儿咋了?我看他也没十分紧张,十天半个月的不来见一回,也没看他找个人来伺候这残废,就弄个假模假样的医生成天来摆弄那残废,话说回来,也没见那医生给那残废带一回饭啊。”   等人没影儿了,裴凌才从路边林子里现身,拍拍身上衣服一笑,笑这帮大老粗觉得来抢人这种事就像冷锅冒热气,简直不可能,那他们今天就要长教训了。不过想想让这群没点儿常识的大老粗能有些警觉性也是难,说什么医生给病人带饭?给病人吊瓶营养液保人不死就是了。裴凌一愣,想起他们刚刚一口一个残废的称呼尹承宇,难道他真的病的那样严重了?心里又是一阵的不忍心。   裴凌抬头看看别墅大门,事情已到临门一脚的程度,也该收起自己这烂好人的脾气,多想两遍仇非林那张委屈隐忍的脸,裴凌攥攥拳头,走到别墅大门前。   外院墙头的两个监控,裴凌不甚在意,大门的锁对他来说也是小菜一碟,跨进院子,随手往栽着铁树的花盆里丢一按键手机,十几年前的老款式了,他裤腰别着的束口袋里还有一个。   不慌不忙的进了屋,裴凌就看到了厅内中央的红木办公桌。裴凌边带上手套边走到办公桌前打开电脑的第一件事就是删了监控。删完了监控关了电脑,心下稍安,接下来就是要找出目标人物带走,可能还是心急了些,回身的时候打落办公桌上一叠文件。这让裴凌心里一慌,忙蹲下来拢起地上文件。   捡文件时,余光有扫到上面的文字详情,不是什么机密要件,细看便知是对病人的日常记录。裴凌猜这应该是对尹承宇的记录。被他扫到地上的文件打乱了,其中一张不是记录的A4纸在这其中尤为突兀,这让裴凌多看了两眼。   “西施举体异香,沐浴竟,宫人争取其水,积之罂瓮,用洒帷幄,满室皆香。下有浊滓,凝结如膏,宫人取以晒干,锦囊盛之,佩于宝袜,香逾于水。”   这一段打印出来的文字后面跟着红字批注——方法可试,效用三天。   裴凌捏着这张纸皱一下眉,隐约有点反胃,因为他想到聂家那一只脚进棺材的老头突然回光返照,又生龙活虎了三天,听说是聂小老板给他灌了什么,现在又看到这么些文字,不免让人联想该不是聂家老头喝了谁的洗澡水吧?   不过话说回来,谁的洗澡水能比现代医学还管用?难不成是神仙?   裴凌乡下出身,念书少,虽然现在长的人高马大,早已褪去当年土气,不过思考问题总还是有些淳朴,比如现在手里捏着张有关美人入浴的记载,要换其他男人,比如那些个扒着仇家不放的亲戚,还有尹家守门的那些位,思维一发散估计就想到了澡堂里的修脚小妹儿,或者蒸完桑拿喊来的美女按摩师。可裴凌看着这纸上记载,把尹家与聂家的前因一联想,神仙洗澡?他就只想到乡下打谷场上摆台唱戏,唱的七仙女思凡下界来洗澡。   这关节还没想明白,裴凌一挠头,觉得还是送给仇非林想去吧,捡起地上文件起身打算办正事。只是他没发现,那日常记录里还压着一张折角的纸,折起的角挡去一句,只堪堪留出后半段“病者闻之即起,死未三日者,熏之即活。”   三日两字上被红笔狠狠圈出两道。   裴凌没在意,将那些个文件一律折了折塞进口袋里。   这栋别墅房间众多,裴凌抓紧时间将一楼的房间一间间看过,都没看到自己要找的人,心下不免着急,正要往二楼去,不过转身一看,通向地下室的那扇安全门赫然显示这里不简单。裴凌想也没想的就朝那道安全门去了。   裴凌走过去单手去拉门,第一下居然没能把门给拉开,有力量在抵抗拉动。裴凌眉头一皱,是气压差,难道这地下室里是个负压病房?犹疑的瞬间,裴凌注意到门边挂的记录册。他想也没想便拿下了记录册翻看。头一页上便写着“心率正常,无眼动反应。尝试投入负压房,味道留于区域内部,确保其纯粹。”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抽血记录。   这本记录册是新的,上头记录的东西不多,看来是刚记录没几天。裴凌翻了几页之后,回头又看桌上刚刚被自己打乱的文件,不由的奇怪,明明这些记录详尽的很,用了什么试剂,抽了几次血,就连一天洗几次澡都有,可为什么没有病人的摄入记录?不说给病人喂饭,就连营养液三个字从头到尾都没出现过。   裴凌的第一反应是不给吃饭这人能活吗?随即又想,不给吃饭这不是虐待吗?   他想的太多,也赖这尹家房子里奇怪的地方太多,两下一想,时间上面一耽搁,外头来人了。裴凌倒也不慌张,轻手放回记录册,又轻脚躲进不远处房间。贴着门小心听外头的动静。   来的是医生和他助理,进门就抱怨,“这些人也太不靠谱了吧,说走就都走了。要不要告诉尹家老爷子啊?”   听另外一位的口气倒是想息事宁人,“算了,这点小事就别告状了,老爷子不想弄大阵仗引人瞩目,怕有心之人惦记。”   “那他也低调的够可以了,不说拉个电网防贼吧,可外头连监控都不多搞两个,找些人来看着还成天吊儿郎当的,就怕别人看这阵仗猜这屋里有香饽饽,搞的我们成天紧张兮兮的。要真这么紧张,干脆就在他宅子里弄,何必跑这大老远的。”   “你又不是不知道,多少年的老宅子了,阴沉沉的。对了,你还记得那后院里有颗树不?每次要折腾的时候,就老有玄乎事,也没见有风,那树就刮了屋顶瓦片。你说那树是不是有灵啊?之前那树上面不是挂了好多平安牌吗?这不得有点灵气的才能受人祈祷?”   挨在门后偷听的裴凌抬手摸了摸胸口的平安牌,不禁在心里念叨,挂着平安牌的树?   “可别迷信,相信现代科学行不?把人运出来折腾,是因为这么些个设备都没办法往老宅里运。”   “你说这老头儿也真是的,有钱也不买栋楼,非得蜷在那老房子里干嘛。那房子说是古宅吧,夏天可闷了,又都是木头的,一不小心失火了怎么办?”   “你不懂,老人都这样,经历过物质贫乏的年代,有什么都得在自己手里攥着,一点儿都抠不出来,心眼小的跟针眼一样,还时刻防着别人,可年纪大了手段也不高明。”   两人边聊着,边穿起了防护服往地下室去,躲在房里偷听的裴凌用手指顶开一点门,觑着门缝往外看。没一会儿穿着防护服的两人从地下室里出来,还带出了一个人。   医生拿下挂在门边的记录册,记下时间,嘴里边吩咐着,“你先带他过去洗澡。”等人走远,又自言自语着,“奇怪,无菌环境似乎不行啊。他身上一点味道都没有了。到底什么才能触动他?”   裴凌躲在门后仔细看着,看着另外一人抱着一个穿着病房的人上了二楼,一拐弯再看不到身影。裴凌走到房间窗户边,抬头看看天花板,他之前几天在外蹲守许久,除了数人也数了这房子的窗户以及通风口,这会儿心里一盘算大概知道被抱着去洗澡的人是在楼上哪间房里,心里一摸透,又是从口袋里掏出一部按键手机摁上了1。   手机铃声在偌大无人的院子里尤其突兀。   “谁?!”刚刚还对着记录册失神的医生立马警惕起来,上到二楼的人立马冲门而出,扶着栏杆询问,“出什么事了?”   “有人在院子里。”   “是不是他们回来了?”   “我出去看看。”   裴凌听着急匆匆的脚步声,来到窗边抬头往二楼看,将手里的按键机丢在房里,等手机铃声一响,立马翻身出窗,踩着窗沿一借力,身子一纵,将将攀住二楼窗户的边沿。这对他来说不难,在东南亚那几年,仇非林一不高兴就时常使唤他去爬树,还要他摘个果择个花的去来哄自己高兴。   房里的手机响,又把守在二楼观望的人给引了下来,“怎么回事儿?是他们回来了吗?”   裴凌觉得自己运气不错,不用在外面挂太久,因为他扒住窗沿的这间房里刚好有他要找的人,他从没拉实的窗帘缝里看到了浴缸。拿出玻璃刀划开玻璃,打开从里头反锁的窗户,裴凌就这样顺利的翻身进去了。   落地的时候有风起,窗帘被风扬起,遮去大半的视野,裴凌急躁的一把挥开碍事的窗帘,然后心里不知为何一突,直到这会儿他才真正看清了仇非林让自己来找的人。   那人光着身子坐在浴缸里,水还放着快要溢出,可他只是垂头坐着毫无反应,明明那双眼睛黑白分明的很,不知是不是肤色过于惨白,衬的他瞳仁过分的黑,又那样一副呆滞的模样,看着莫名瘆的慌。可他却是又那样好看,长眉鸦鬓薄唇,瞳孔里映出的水光润着长睫毛,风再起时吹起他快盖眼的头发,让裴凌这个曾经的乡下汉不由的想到长的密又高的水秧,只在风起时摇摆露出根下的粼粼水光。目光转移,等再看到他搁在浴缸沿上的挂着水的葱白十指时,又觉得把他看做水秧太不应该,该是水仙才对,娇嫩易碎,分外的惹怜。   可这水仙太过死气,看着过于古怪和漂亮,让裴凌不禁怀疑,他是尹承宇?   突然院内有人大喊,“有人闯进来了!” 第4章 意外身亡   “有人闯进来了!”   裴凌心里一惊,不等他弄清状况,就有人破门而入,是刚刚被他引到楼下去的医生助理。助理看屋内有人也是一惊,瞪视着裴凌,“你是谁?!你是和楼下那伙人一起的?!”   楼下那伙人?裴凌来不及细细考量对方的话,当下便扭脸转身。来人见他转身以为他要逃,上前就要抓他。裴凌不是要逃,他只是扭身扯下窗帘,再回身见对方张牙舞爪的冲他过来,顺势把扯下的窗帘布一扬,罩对方一个满脸,裴凌再手腕倒旋,罩个满脸的人只能跟着裴凌在当地回旋,分不清个天南地北,只满嘴哇呀呀的瞎嚷嚷。   等人差不多该晕乎了,裴凌也不愿多做纠缠,手上一松,看人两步一歪摔倒在地,仔细收好窗帘扭身便是一洒,空中张开的不是渔民稀疏的网,能让漏网之鱼侥幸逃出。用力挥出的窗帘,此刻有如擒妖的袈裟,铺天盖地而来,想网的跑不掉,跑不掉的便是那浴缸中人   这招当初也是在东南亚和当地渔民学的,也是为仇非林学的,倒不是为的他爱吃鱼,裴凌便去铺网捕鱼了,实在是仇非林脾气不小又时常发作,寻常手段哄不好他,等上树摘花他腻了,便要裴凌为他下河洒网,他就只是爱看裴凌为自己出力的样子罢了,所以才会这样手段花样层出不穷的折腾着裴凌。   网住了人,裴凌两步上前,包住浴缸里一丝不挂的那位,揪住窗帘两角在他自己前打个死结后将人抱起,再一旋身将人负在背上,窗帘四边余两角,裴凌刚好环住自己腰身再打一死结,将背后人牢牢和自己扣住。   等地上人爬起,裴凌不打算再做纠缠,背着人就要跑。哪知从楼上跑下来才看到楼下一片混乱。是王二知道裴凌打算单独行动,告知王伯后,王伯担心裴凌得手会甩开他们直接把人交给仇非林,这样他们在仇家便更加被动。   王伯几个电话打给夫人一商量,思前想后没个法子,也不顾体面了,一拍脑袋做的决定,打算用蛮力,夫人要他们盯着裴凌,见机直接闯门抢人。   可这一帮子人连见机都瞅不准,只像是来拉着裴凌同归于尽的。裴凌还没能从这房子里抽身,他们就过来打草惊蛇了,原先被引开的那几个看门的彪形大汉立马被召回来清理入室之徒。   裴凌盯了几天,那几个流氓脑子不行,警惕性不高,可一看就知道是街头混过能打的人。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能悄无声息的拐走了人,就算他打过几年的拳,可要他背着人对付那几个流氓那还真是悬。所以他从一开始的计划就是引开看门的,在无人看守的时间差里安静找着人,走的时候再一鼓作气冲出去。   来时静悄悄,去时翻天覆地也无妨。只对付两个人可比对付一群打手轻松的多。   然而美好的一切都在砸碎的车玻璃声中幻灭了。王伯一行人确实脑子不行,直接开车冲进来,正好堵着了大门。撞歪的车头上跳下一个挥着钢管的人,看到裴凌直接把钢管对准了他,大吼着,“把人给我放下!”   裴凌看着眼前形势,托一把背上的人,觉得加入眼下混乱的战局实在不太明智。   “快!快抓住他。不能让他带走了人!”   刚在楼上甩开的人也踉踉跄跄的赶过来,正是个前后夹击的形势。裴凌想都不想,直接扭头往楼上跑。即便还不确定现在背上的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尹承宇,可他已经看出背上这个人对这些人而言是重要的,原本格斗竞技中最忌讳露背于敌,不过在有人肉盾牌的情形下已无需担心,裴凌确信钢管不打他背上的人。只需抓紧时间解决赶着下楼来的囊*一个。   他与对方在楼梯拐角处相遇,裴凌个高臂长,身形上正好占了个一寸长一寸强的优势,一拳即出,对方人仰马翻。楼梯拐角空间逼仄,裴凌看面前人倒地,一手撑墙,一手扶栏,跃过倒地之人,干脆的扭身一脚,直接把人踢下楼梯,与叫嚣着赶来的人正好撞个前俯后仰。   搞定这两人,裴凌利落的起身,再紧紧腰上死结,背上人仍旧一声不吭。背上人没言语,可裴凌却知道被自己强行捆在身上的滋味不好受,“对不住,你忍忍,等到了地方我向你赔罪。”   背上人还是之前的反应,垂头在他颈肩一声不吭。裴凌无暇扭头仔细看他神色确认他是否无恙,只趁着楼下一片混乱赶紧往楼上跑。回到刚刚那间房,站在窗户边确认位置。   背着人从二楼跳下的难度倒不大,难的是得背着人爬墙。大门已经被冲进来的车给堵着了,双方还打个不可开交,从正门走是不行了,只得另辟蹊径。可尹家这墙筑的也太高了些,这让裴凌看着犯了难。   “要是能给这墙开个洞就好了。”   大概他今天走狗屎运,裴凌刚念完,“轰”的一声,墙还真就被开了个洞。是辆美式皮卡撞进来了。裴凌认得这辆改装过的美式皮卡,加装的车头高保险杠和车后拖车杠都是仇非林的主意。没错,这辆车是仇非林送他的,裴凌没怎么开过,城里有规定,越野皮卡不能上路。   “嘿,哥!”曹宏从车里探出身冲着裴凌招手。   裴凌不欲多问他怎么来了,因为冗杂的脚步声直逼自己而来,裴凌踩上窗台,对车里的曹宏大喊,“车再往前开点!停到我下面来!”   车碾着碎石晃悠往前了几步,裴凌不等车停稳,冲进房的人眼看着胳膊快要够到他身后,裴凌想都没想直接往下跳,刚巧就落在车前盖上,借着挡风玻璃隔一下惯性,抑住冲劲儿,担心压着背上的人,裴凌在车前盖上滚一下直接翻下了车,这期间还不忘冲车里人喊,“快!你下车坐到后排去!”   情况紧急,曹宏不敢对裴凌有异议。等他把身上人扔到副驾驶位上安置好,自己在驾驶位坐定时,二楼窗户上探身的人还冲他骂骂咧咧呢,等裴凌挂了倒车挡,楼上才有人想起吩咐派车来追。   车刚倒出来,尹家的车就跟上来了,裴凌调头不成,干脆反手一打方向盘,直接在公路上倒着开,他盯着前面尹家的追车,不时叮嘱后排的曹宏帮忙看后头路况。这期间也不忘问曹宏他怎么来了。   曹宏交待的清楚,王二同王伯告状,王伯想借机插手,他们盯着裴凌,曹宏这边也没闲着当然不会放过他们的行踪。这一来二去的,曹宏便做了这在后打食的黄雀,倒恰好帮了裴凌一把。他们这两派人互盯着不放,对裴凌而言却是个祸福相依的状况了。   然而还是裴凌庆幸的太早了些。他不知黄雀后头还有鹰。   “哥,那现在怎么办啊?”曹宏颤着音问裴凌,裴凌倒着车开的情况实在是让他没法放心。   “给我看好路况,挑个路口调头甩人。”   “哥哥哥!”曹宏兴奋的拍车后背,“后头是个丁字路口!”   太方便让车头回正了,方向盘都不用费力打满。裴凌听了也不由的高兴,激动的加速。可快到那路口的时候,偏偏有辆车开出来。裴凌一开始没在意,等曹宏大喊,“那车好像是冲我们来的!”裴凌这才惊觉不对。   三辆车,不巧裴凌这辆成了夹心饼干中的夹心。从曹宏的尖叫声里听出,从路口拐进来的车是要撞上来的意思。裴凌扭头往后看了一眼,直觉不对,那不是尹家的车。   “哪儿来这么多黄雀?”裴凌心想自己这只螳螂可真够倒霉的。   “哥哥哥!”紧张的曹宏突然成了鸽子,慌乱无措的咕咕叫着喊裴凌,“哥哥哥!怎么办啊哥?”   “不怎么办。”裴凌倒是淡定吩咐曹宏坐好,“赶紧系好安全带!”说到安全带,裴凌想起自己上车时只把背上的人往副驾驶座上一丢,似乎没帮他系安全带,想到这里裴凌原打算回头看一眼确认,可来不及了。   他们这三辆车都开在一条高于地面的乡道上,路边没有警示柱和防护栏,只有茂密如伞的桉树和些不知名灌木。再看远一些,成排的桉树林后面便是田地。   眼见着前后车辆都要撞上来,裴凌想也不想的打着方向盘冲下了公路,让前后追着他的两辆车车头碰车头,撞的直冒青烟,报废了事。   裴凌他们勉强算是躲过一劫,可冲下马路,树枝剌着车皮,差点没让人耳鸣。曹宏捂着耳朵差点就想问候他高三班主任,实在是这声音难听的让他想起粉笔刺黑板,那种刮脑壳起鸡皮的声音太受罪了。   裴凌又听到后排曹宏的鸽子叫了,“哥!哥!啥时候停下?”   这哪能停?不跑个五十里开外,谁能确保那些人会不会追上来。这会儿他们不走寻常路,裴凌不能分心去安慰后排咕咕叫的那位。可曹宏此人嘴碎胆小,裴凌没说话他心里就不踏实,直追问着,“哥,能停了吧?”   颠簸途中还带个复读机,这着实让裴凌心情糟糕,最后实在没禁住念叨,回头说了一句,“再过……”   “啊——,哥!”   裴凌话没说完,被曹宏的尖叫声打断。曹宏惊恐大喊,“哥,你看前面!”裴凌猛的回头,车头就快撞上农家棚屋了。还好裴凌反应快急打方向盘,屋子是没撞上,可车一摆头直接翻了。   这辆美式皮卡滚了两个跟头之后再没能翻正。裴凌上车时太急没系安全带,五脏六腑跟着一起翻天覆地。还好他反应快胳膊厚,及时护住了头,人还算清醒。定了定神之后,就看到曹宏倒挂着哼哼,一副遭罪的模样。   “唉哟,唉哟,哥,你快把我给拉出去。这安全带勒的我好痛啊。”   裴凌艰难爬起了身,他比曹宏伤的重,可还是安慰他,“也别埋怨了,还好有这安全带不然你……”   说到这里裴凌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茫然一看副驾驶位,看着摇摇欲坠的车门,心下一凛,暗喊糟糕。   “哥!你倒是把我给拉出去啊!”   裴凌再顾不上曹宏了,因为副驾驶座上的人没了。裴凌费力从车里爬出来,绕车一圈的找人。终于,他在离车大概五百米的地方看到了人。   还是和第一眼一样,那样漂亮无波澜的一张脸,那样黑白分明的一双眼,只是胸口不再起伏。裴凌懊恼的想起上车时自己忘给他系安全带,翻车时,人就这样被甩出去了。所以导致了眼下场景,那人毫无生息的躺在野外草地,分明是死了的样子。   下唇被死死咬紧,一呼一吸中有了铁锈味道,不是伤口的血腥气,是陈年斑驳的气息。恍惚间那副没了生机的身体与多年前重合。   即便脚下千斤重,裴凌还是抬步过去。怎么没给他好好穿一身衣服呢?要不然也不至于让他只有破布遮身曝尸荒野。悔意让脚步落地都如踏上腥红烙铁,疼的连皮带肉,可还是逼迫着自己过去,同时内心责怪着自己,怎么就这么粗心大意?为什么没多问一句?   对不起,是我害死了你。   好多年了,裴凌又一次亲眼见到有人死在自己面前,无助和愧疚又再次翻涌上来,辛辣呛人,却又呕不出来,不让你从里到外的一吐为快呕个干净,要你狠狠逼着自己咽下所有难过只在喉管里翻涌,折磨的你头晕脑胀,渐渐没了思考,连视线都不清明。   不清明的裴凌终于走到那具没了气息的身体旁边,慢慢俯下身来,脖子里挂着的一直掩在衣服内,他称为护身符却从不示人的东西终于掉落出来,在那具身体上面很有节奏的晃。是块木制平安牌,上面还挂着有铜绿的小铃铛,只是那铃铛不管怎么吊着晃都没出个响儿,直到裴凌的眼泪落下来。   曹宏好不容易从车里脱身出来的时候,就看到裴凌死死搂紧着人瘫坐在地上,背影看着像悬崖峭壁上的孤树,一股子说不出的悲伤。再往前走两步,他才看清原来裴凌是在哭,搂着那个刚抢来的陌生男人淌清泪,口里喃喃自语着,“对不起,明。”   曹宏不懂裴凌的自语,以为是翻车让他撞坏了脑袋什么的,他上前想去拉起裴凌,可手刚伸还没碰到裴凌,突然起了一股风。风刮的树叶沙沙作响,差点迷了曹宏的眼睛,他只好抬起胳膊来挡脸。曹宏觉得自己似乎看到了裴凌的那滴泪沿着他的下巴落到了什么东西上,风大他看不清,只隐约看到他颈间原本年久暗红的编绳突然有了些光泽,然后隐约听到风中铃铛响。 第5章 然后又活了   当晚,在那个其实早已经荒废了的棚屋里裴凌做了一个梦。久违的梦见了他心怀愧疚的对象。   “凌。”   梦里,明还是爱咧嘴笑,黝黑的皮肤衬出他一口大白牙。梦里,他还是那样有些口齿不清的叫裴凌,让人觉得他是在恶作剧般故意混淆着像是在叫他自己的名字。   裴凌清楚的知道这是个梦,梦里的一切都不真实。雾蒙蒙的,景是暗沉的,身上凉侵侵的。裴凌微妙的在清醒与迷幻中行走。   “凌。你有想起过我吗?”   这一声疑问让微妙的平衡打破了,裴凌倾斜到迷幻那一片中了。他还是被这个梦淹没,完全陷回让他感觉黑冷的前尘里。   “能陪我坐一会儿吗?等会儿我想去看日出,一个人看实在是寂寞,能邀请你一起吗?”   “不行啊,非林等会儿起床想去集市,我得帮他准备早餐收拾包裹。”   裴凌有些手忙脚乱的将热好的牛奶倒进瓷杯,煎的刚好的荷包蛋盖上培根,再翻出罐头舀一勺豌豆,精心模仿的酒店早餐被放进粗陋的托盘。裴凌满心欢喜的端起这有模有样的酒店式早餐,希冀着能把略有些刁蛮的少爷哄的高兴起来。一想连续几日都板着个脸的仇非林能露个笑,裴凌都不免有些洋洋得意起来,然后不可避免的忽略了身旁面露失望的人。   “凌,”他又咬字不清,听着像是在喊自己,“有时候我也很难过,看着你这样被他一招即走的样子,和我有点相像,所以我为你难过,为自己难过。”   “不是。”裴凌定住,“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是我的少爷,他从地下拳场买了我,救了我。他从我的故土来,我得对他忠心,这样说不定有一天他会带我回家。我没有随意对待你,和你在一起聊天时我总是高兴,虽然聊天的机会不多,你能懂我的意思,少爷总是不懂,有机会的话我也想坐下来长长久久的和你聊,不止是光我在说,也想听你去说。只是我实在是太想回家了,虽然家里已没人期盼着我回家,可我总能听到喊我回去的声音。只有少爷能带我回家,他找我,我必须第一时间赶去,他不高兴我便有责任哄他高兴。还有就是…..还有就是……”   他突然卡了壳,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搜肠刮肚一番终于想了起来,然后垂手,手里的托盘并没有应声掉地,只是落到一半突然消散。裴凌再次意识到这是场梦,随之场景开始消散。   在梦境完全消失之前,他忽然转身正视着远远在他身后站着的明。喉头在蠕动,像是在蓄力,终于他鼓足了勇气问远处站着的人,“如果我让你难过,那为什么,为什么那时候你要救我?如果不救我,你就不会死了。”   “你不明白吗?”模样渐淡的明还是冲他一笑,“你不是很想回去吗?回到故土,你说有声音在喊你回去。”   在这个梦里明完全消失了,可梦没醒还在继续。面前突然出现了一棵树,树上挂着一对铃铛,被风吹的叮叮当当响。裴凌一看,那似乎是自己的护身符,抬手拍上自己胸口想要确认,这一拍却是把自己给拍醒了。   裴凌怔愣看着屋顶,一摸自己胸口发现他的护身符都还在,暗自奇怪着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啊——”   曹宏又在扯着嗓子尖叫,裴凌不堪其扰的揉着太阳穴起身,“你又叫什么?”   “他……他……”曹宏指着裴凌身后,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裴凌没多想的回身去看,一张惨白的脸倏的一下贴近,真让裴凌以为见着了鬼,让裴凌着实吓了一跳。拼命压下胸腔里因惊吓而狂跳的心,裴凌一咽口水问瞪大眼睛看自己的人,“你没死啊?”   “啊——鬼啊!”   相比之下裴凌觉得曹宏的叫声才更吓人,原本瞪大眼睛观察着裴凌的人也被那一声尖叫给吓的身体震颤,一个不稳便往裴凌身上趴。这一趴,身后曹宏大叫着,“鬼吃人了!”。叫破了音之后便没了声响。裴凌回头去确认,看曹宏没嗝屁儿只是眼珠一翻晕过去了,裴凌猜想他是叫的用力大脑缺氧晕过去的。晕过去也好,省的他一惊一乍的,鬼都没他吓人。   说到鬼,裴凌看看趴在自己身上就没了动静的这位“鬼先生”。他差点忘了自己把“鬼先生”抢来时,他正一丝不挂坐在浴缸里,裴凌用一片窗帘给他包上就把人给带出来,路上那样折腾,包身的布早已破破烂烂,勉强遮羞。这会儿这位“鬼先生”往他身上一趴,破烂的遮羞布也要滑下,还好裴凌眼疾手快给它拉住。   “唉,你起来啊。”   身上人毫无动静,可这人就这么光溜溜的趴在自己身上也不是办法,连目光都不知该往哪儿放,眼睛转悠一圈,目光最终还是在身上人的单薄背脊上搁浅了。裴凌垂眼看着薄皮下的分明的脊椎,蜿蜒下去,被横档着的破布拦截了目光。   裴凌不由的叹气,居然瘦的连屁/股都是瘪的。他脱下自己的外套给人批上,靠近时情不自禁吸了吸鼻,心中奇道,人倒是怪香的。   裴凌扶起他,这人不单是瘦,竟也软,跟个刚出生的羊崽似的,站都站不起来,裴凌一松手他膝盖一塌人就要歪下去,扶个两三次他人就歪个两三次,几次一歪,腰上的遮羞布先不干了,罢工滑落了。   遮羞布一落,被裴凌看个正着。裴凌一愣觉着有些尴尬,他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只是这位“鬼先生”顺着裴凌的目光低头,跟着看自己精光出溜的下半身,像是见着了个什么奇怪的东西,眼睛惊奇一瞪,嘴里呼呼出气,还要伸手摸一把。裴凌在他动作之前飞快叉起他的胳膊,“你做什么呢?”   他是实在不理解这人当着自己面摸小鸟是个意思。裴凌面上带着些恼怒,可对方脸上却是一派天真,嘴里仍旧呼呼出气。裴凌看他呼半天之后才明白过来,他是不会说话,就只能这么干呼气。   裴凌无奈,对这么个四肢不勤,口不能言的人自己能生什么气呢,只有架着他胳膊走到昏厥过去的曹宏身边,用脚踢踢曹宏,试图把人踢醒。曹宏晕的彻底,裴凌先踢后踹人愣是没醒。无法儿,裴凌只有亲自动手扒下曹宏上身外套,给倚着自己的人围下半身。   “先这么将就一下吧。”裴凌给他围住了下身,可他上身批着的衣服又快从肩头滑落,也是人太瘦,肩膀都撑不起衣服。裴凌叮嘱他穿好衣服,“上衣你自己会穿吧。”   对方还是一脸无辜的看他。裴凌摇头,伺候完下半身,又得伺候他上半身穿衣,当初在东南亚服侍仇非林都没这么仔细。   这样一想,裴凌口气不免重了些,“抬手!”   听他声重,对方吓的一缩脖子,嘴唇微抿,表情看起来似乎有些委屈,连空气里的味道闻着都有些苦。裴凌顿觉自己过分了,他是病患来着,自己怎么能对他这样呼喝,随即有些抱歉又讨好的上前,小心翼翼抬起他的胳膊想帮他穿衣。   袖子还没套上,裴凌先滞住了,盯着对方洁净的胳膊来回看了三遍,最后抬头看着对面人,“你不是尹承宇?”   他的胳膊上压根就没有那鬼脚胎记。   “那你究竟是什么人?”   对方像听不懂他说的话一样,只是天真的歪着头。裴凌不由的攥紧他的手腕还想再问,可身后的曹宏这时候却是醒了。裴凌只好将疑问按下不表。   曹宏醒来后,人好像变的痴傻了,口角挂着涎水,半耷拉着眼皮,任人怎么喊都没回应。裴凌这下子有些头大了,他们现在呆在这棚屋里迟早被人找来,得赶紧离开。可现在三个人里有两个一个残废一个痴傻,就裴凌一个健全人了,为今之计,他这个健全人只能先带一个走。   裴凌看着痴傻笑着的曹宏,他们虽然没多亲近,更多的是互相试探,可曹宏是这么多人里主动和自己说话,也是在他危急关头及时出现的那一个。   裴凌抬眼看看这栋废弃许久的棚屋,自己当时迷怔之后再无意识,应该是曹宏把他们两个人拖进棚屋里来的。曹宏都没丢下自己,自己这会儿再不管他于情于理似乎也不太合适。至于另外一个嘛……   裴凌看一眼另一边对着袖子瘪嘴的人。裴凌衣服给他穿到一半就停下了,眼下他正对自己半只胳膊窝在袖管里而感到不满。   连袖子套进去都不会伸手的人,这要是把人丢下岂不是让他自生自灭?况且看他瘦骨崚峋的样子,裴凌不禁担心他要是被尹家找回去是不是还会不给他饭吃的虐待他?   不过尹家为什么要这么做?   裴凌仔细端详起这个人来,如果他不是尹承宇的话,可尹家人对他的看管又似乎非常紧张。而且经过这么一遭,事情已经闹的不好看了,裴凌不把人带回去也实在是难有交待。   裴凌思来想去,最后的结论竟是哪个都放不下。最后下定决心两个人都要带回去。不会走路的那个裴凌打算还和之前一样把人背在身后,傻了的那个,裴凌打算找绳绑他腰上牵着人走。   他们三个就这么一副逃荒的模样,一路上走走停停,怕招人目光尽走些小道。直到凌晨他们才回到了住处,原先下榻的农村三合院。   裴凌回来才知道,王家几个人都不在了。知道他们擅做主张让事情败露,仇二叔似乎非常生气,仇非林有意无意的添了把火,气的仇二叔打了夫人一巴掌。至于王家那几个人到底去哪儿了,裴凌不愿细想,总之仇二叔咬死不认识王家人。   少了几位,这三合院的房间顿时富余起来,裴凌看着余下几位只围着傻了的曹宏转,回头看看坐在沙发上不比曹宏好多少的人。裴凌想想回头还是和曹伯商量,“大伯,现在房间空出不少。原本按辈分大房应该给您住的。”   这处农家住所只有一间大房里带有洗浴间,之前被王家那位年纪大的给占着了。   “咱们现在这里不是有位客人吗?他身体不便,您看……”之前裴凌不管是哪边都鲜少搭话,可现在情况不同了,曹家这边对自己的态度还算友善,裴凌决定与对方和缓关系。不过他心知自己的身份谈不上什么分量,怕自己人微言轻又不放心的再加一句,“他对我们来说还是很重要的。”   曹伯对裴凌开头就尊自己为长的那番话很是受用。都是受制于人的处境,曹伯不像王家那样不着四六,他明白眼下裴凌才是对仇非林有用的那个人,对方既然敬了一尺,还他个一丈日后也才有来有往。   曹伯也摆了个通情达理的长辈样子出来,拍拍裴凌的肩膀,“我可没那么小气,远来是客,该让的该让的。”   裴凌一垂首恭敬回他,“谢谢大伯。”   “非林昨晚就一直打电话来问你哪儿去了。你有空回个电话给他。”   “好。”裴凌转身正要走,曹伯又叫住他,“唉,曹宏怎么变这样了?”   他倒是没想过应对这个问题,看看沙发上的罪魁祸首,裴凌只回答,“回来的路上车翻了,他可能撞着头了。”   曹伯看裴凌把话说的简单,他一点信息都获取不到,垂眼的瞬间换上担忧的神色上来对着裴凌上下一通检查,“翻车了啊,难怪你们都这么狼狈呢。手机估计也不知道丢哪儿去了吧。来,你拿我手机打给非林。”   裴凌看着递过来的手机,不好下他面子,只有接过手机,拨号的时候,余光悄悄打量曹伯,心里感叹,这也是个人精啊。也是,王家现在已经不值一提了,仇非林没了掣肘,曹伯这边不盯紧一点,最后还真不好说能捞到什么。   “喂?”   “是我。”   “裴凌?你怎么样?”裴凌一晚上都没有消息,仇非林很是紧张。   裴凌不欲多说,“我没事。就是回来的路上翻车了,你有空找人过来处理一下。毕竟丢那儿怪不好看的。”   “翻车了?那你伤的重不重?我这边乱是乱了些不过还好对付。”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不一会儿裴凌听到仇非林略有些得意的声色,“就算来兴师问罪我也不怕,他家独苗可是在我手上。你可得把人看好了。”   裴凌有些不解,曹伯盯着他,他没办法说出自己的猜想,可听仇非林的话似乎就断定裴凌抢出来的人是尹承宇没错,看来尹家那边动作不小。仇非林估计是看他家都气的跳脚了,觉得裴凌的行动成功了。   裴凌看一眼曹伯,越过他看不远处被几人围着唤着的曹宏,“我们回来路上被车撞了,所以才翻车的,曹宏好像撞着头了,人都不清醒了,感觉得送去大医院看看才行。”   提到曹宏,曹伯的脸上也有些凝重,毕竟是自家孩子哪有不担心的。   “他?无所谓了。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他们要把人送去看就去好了,人走了就别等着了。”   电话那头的仇非林将话说的轻巧的同时又带着些凉薄,这意思很分明,走了就别指望自己在原地等着他们。   裴凌听这话眉头却是一皱,虽说和仇非林认识这么多年,知他性格如此,利害关系最是重要,不提一点人情,可把话这么直白的说出来难免让人心凉。   同样皱眉的还有曹伯,曹伯一皱眉额上三道纹也紧跟着出现,可没一会儿又平展了,看开了似的说,“我看曹宏没什么大事,歇两天就好了。”说完扭头就去吩咐众人将曹宏抬回房里休息。   裴凌看着他的背影对着手机一叹气,仇非林将他这一声叹息听的分明,他只说,“人都是这样的。”   “嗯。我知道。”裴凌收拾好心情继续问,“所以是哪家?”   刚刚曹伯在,裴凌不好直问,尹家有所动作,他猜紧跟尹家动向的仇非林应该知道一些事情了。他其实是想借口撞车来问问到底那路口突然出现摆明了冲他们来的那辆车,到底是谁派出来的。   “是聂家。” 第6章   “聂家?”裴凌有些惊讶,“是之前和尹家有来往的聂家?”   裴凌记得聂家和尹家交情不错,尤其是让聂老爷子临危之际改遗嘱之后,俩家关系不可谓是不亲密。   “怎么聂家祖上和你们这几家也有渊源吗?”   “那倒是没有。我原先还以为出来插一脚的不是越家就是唐家呢,没想到居然会是聂家。”   越家?唐家?怎么又多出两个裴凌压根不清楚的。   这几家陈年的人情裴凌还是没弄清楚,不过他也不是很想知道所以也不追问,倒是仇非林多说了一句,“看来聂家是尝到甜头有些蠢蠢欲动了。”说完这句便挂了。   裴凌看看手机,看来仇非林也不愿意裴凌知道。手机还给曹伯之后,还顺带着安慰两句曹宏会没事的,曹伯只有气无力的笑。裴凌也不自讨没趣了,大家都去照看曹宏了,裴凌只好来安置呆坐在沙发上的这位。   眼见着裴凌来到自己面前,这家伙表情倒是明朗起来。这里环境陌生,也就裴凌他还算是熟悉。裴凌走到他跟前看他两条柴火棒一样的细腿就一阵难受。   虽说现在大众审美不论男女都爱细瘦款,可裴凌在乡下过活的时候,村里人都偏爱膀大腰圆的,汉子得精壮,女人要丰满。这样的审美观太过根深蒂固,以至于他刚进城的时候看见大街上一众细胳膊细腿的还很不习惯。   不过想想他这样瘦也情有可原,大概是躺的太久肌肉都萎缩了吧,况且那狼心狗肺的尹家还不给他饭吃。小时候种过地的裴凌觉得吃饭是人生头等大事,不管怎样饭不能不吃。这是他妈教的,他爸先过世的时候,他妈就那样掉着泪的往嘴里塞饭,明明吃的是软糯的白米饭可她嚼起来像切羊草的铡刀一样,特别用力,边嚼还边念,“我不能垮!我得把日子好好过下去!”可惜没两年光景他妈还是垮了。   裴凌抽抽嘴角,顺带着把自己从往事里给抽了回来,对着沙发上的纸片小伙一拍手,“来,往后日子得好好过,你试着自己站起来。”   纸片小伙冲他一歪头,似乎没听懂。裴凌坚持不懈的冲他拍着手,“来,站起来。”   这下倒是听懂了,低头看看自己两条无力的腿他似乎也不太满意,动动手想撑着沙发站起来。   “对,就是这样。”裴凌拍手鼓励着他。   可惜即便他再瘦,那双细长手也没法把人给撑起来,人还是直接倒进了沙发。   裴凌又要叹气也怪自己想法天真,让一个之前几乎是植物人的人站起来那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的事儿。再说了,那葱白一样的手看起来就柔弱的很。裴凌对身材的审美观虽不是如今的大众审美,可除了身材之外的其他方面他还是随了主流的,比如对手的审美。   他记得他爸的手就很好看,虽然关节大了些,可胜在修长,尤其拿笔的时候,都不用看字,单看手都觉得必定能写出好字。他妈也经常说爸爸的手好看,不像她是干活的手,手掌那么厚。她说希望裴凌以后的手也能像爸爸那样,掌薄指长,是文人的手,别做粗人的手。可惜他妈没能如愿,自己如今还是粗人的手。大抵人越是没有的,就越是羡慕与喜欢,尤其还从小别人在耳边念的,所以裴凌总是喜欢看漂亮的手。   仇非林的手已经算的上细腻,可却比不上眼前人。   裴凌心想算了,别让那小手吃力了,走上前弯腰拉起他的手搭上自己的肩,一转身便把人背上,裴凌自知是粗人都不敢太用力生怕把人的手给掐碎了,还不忘回头安慰背上的人,“不急,复健之后慢慢来。”   复健得吃饱了才有力气做,又照会厅里的人等会儿送点吃的过来。   将人背进房在床边放下,裴凌扭扭肩膀觉得自己也有些有累了,于是对他说,“你休息吧。我也得去歇一下了。”   刚透露出要走的意思,结果人家不乐意了。瘪着嘴低头看自己的胸口,裴凌顺意跟着他往下看,看他沾了灰的排骨胸,这意思是嫌脏得要人洗洗。   还真是不怕给人添麻烦啊。裴凌有些头疼,可想起之前在尹家宅子里看到的记录,想起那帮人没事就给这小子一天洗三遍澡,早中晚各一次,也不嫌烦。再怎么说他都是自己请来的“客”,虽然不知道他究竟是何身份可尹家那么看重他,这小子又看着细皮嫩肉的,裴凌估计着他和仇非林一样该是个少爷。   裴凌心想自己没少做伺候少爷的事儿,温习一下也无妨,谁叫自己让人家受了苦。想通了之后扭脸便去给这位他自找的少爷放热水。   “我给你去放热水,你自己先把衣服给脱了回头我抱你进去。”裴凌说完便要推门去里间浴室,推门前嗅嗅鼻子,心里奇怪怎么有股涩味儿?   不过他没在意,给浴缸放了水,又小心用手测了水温,觉得适宜了便出来打算将那腿脚不利落的人给抱进去洗澡。出来一看,那人还是原样坐在床边,裴凌顿觉头大。   “不是让你自己脱衣服吗?”   床边人一声不吭低着头,裴凌有些认栽的过去,在他面前蹲身,帮他解衣,边给他解扣子边咕哝着,“你这少爷倒是谱大,比非林还难伺候,我只给他穿过衣服还没解过衣服呢。”   在东南亚不少地主家的仆人都伺候周到的给主人家穿衣穿鞋,裴凌刚被仇非林带回去的时候就跟着老仆学着这么伺候仇非林的,仇非林虽然有些格调,但是脱衣这种事他倒是自己来做。裴凌没想过回到自己早解放八百年的故土上,居然也有这么一天需要伺候别人脱衣的。   衣服脱完,打横把人抱起,裴凌觉得那涩味好像就在自己鼻子底下转悠,低头一闻随口问道,“你是不是流汗了?怎么有股怪味儿?”   被抱着的人垂着头不吭声,那涩味儿好像更重了。   将人放进水里,裴凌操心问一句,“怎么样,水温还行。”   低眉塌眼的人和裴凌第一次见他时的模样感觉没什么分别,但又感觉好像有些差别。裴凌盯他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差别在哪里,他的睫毛在颤啊,难不成是在害羞?   “你自己能洗吗?”   虽然是一句礼貌的询问,可裴凌没问完就已经自顾自的打湿了毛巾给人搓胸口,想是太安静怕氛围尬尴,平常话不多的裴凌这次倒是担上了氛围调解的重任。搓到胸口便说,“唉,你看看你这排骨胸,男人得前胸广后背厚,这样看着才可靠。”   搓到胳膊又说,“这小细胳膊能提个啥?要放从前我们村里,你这样的都说不到个姑娘,丈母娘看你都不指望你能来帮着插秧割稻。”   他自己一个劲儿的说,都没注意到对方脸色差劲儿,等注意到的时候恰好是他顺着肚子往下擦的时候,再往下,手一滞,裴凌看看那委顿的地方,抬头看对方神色不虞,只以为对方是为自己雄性不显而恼的,压根不从自身找原因,又招人烦的来了一句,“没事儿,多吃点儿,多复健,说不定这不举的毛病以后就会好了。”   这话可是犯了忌讳,男人再怎么不行都不能被人在嘴上说。   等擦到膝盖了,裴凌一掐后窝儿,给他抬起腿往里折,“你看就这样,以后没事多这样压压腿。”   裴凌没注意到他的神色究竟有多不好,没折两下,他掐着的那条腿猛抬一下用力一蹬,手里的腿滑脱出去,裴凌一个重心不稳坐到地上还被意外溅了一脸水。不过他倒是没生气,他向来脾气好,是个老好人了,被蹬这一下还挺欣喜的说,“你看,我说多压两下腿有力吧。”   这一说倒把水里的人给说笑了,是笑他居然没看不出那一下蹬腿是故意的。   裴凌还是第一次见他笑,坐在地上撑着下巴看他,“唉,你到底是谁啊?”   水里的人止住了笑声,被裴凌这么一问他也一脸疑惑,微翕的嘴又开始不停的呼气像是要说什么。看他有些急了,裴凌抽过浴巾给他裹上,“算了,算了,我就那么一问。”   俯身低腰正要把人从水里捞出来,靠近的瞬间裴凌隐约从他用力呼气的嘶嘶声中听到类似“不”的发音。原来他是在尝试说话。   “不?”裴凌更加不解了,“不什么?”   他把人抱出来回房让他坐在椅子里,蹲下/身来帮他小心擦拭身上水珠,试探的问道,“不是尹承宇?”   坐着的人没有反应,裴凌又问,“还是你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是谁?”   这次有反应了,他抬眼看着裴凌,不知怎地裴凌看着他的眼睛总觉得有些伤感,和第一次相见时心里没由来的一击一样,那时离的远,并不知原来他眼里含着这样的情绪。   裴凌不清楚尹家为什么要他来顶替尹承宇的身份,可身份虽然是假的,行动不便一躺就是十年的传言却是真的。   “唉,那你是尹家的人吗?还记得自己家在哪里吗?家里还有人吗?”   裴凌听到的回答仍旧是用力呼气发出的嘶嘶声,裴凌估计他还是在努力要说一个不字。传达不知道的意思。   也是,不论从前出过什么样的事故,十年一躺再醒来当然什么都不记得。裴凌给他擦干身子,起身一摸他的头安慰他,“没事儿,慢慢的说不定就能记起来了。”   裴凌心想他要不是尹承宇,又和尹家没联系的话,他估计是和尹家没什么联系,饭都不给吃的虐待着,那把他牵扯进这些乱七八糟,这家那家的血雨腥风里来也怪冤枉的。等事情了结到时候是不是该把他送回家呢?   这房里的味道又变了,具体说不清是什么味儿,感觉像石头翻过来的青苔味儿,乍一见光的害怕和淡愁。裴凌奇怪这屋里的味道怎么一会儿一变呢,难不成要变天?可仔细闻了又不觉得是屋里的味儿,他又低头去闻了,感觉是这人身上发出来的味道。   裴凌这次狠狠嗅了,带着探究到底弄个明白的意图,嗅的越狠头越低,然后坐着的人一抬头,措不及防对上那双黑瞳仁,弄的裴凌挺不自在的退后两步。看他还盯着自己,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问他,“那你还记得自己叫啥名儿啊?”   一个想说话就只会呼气的人当然说不出自己叫啥名儿了,家不记得,估计名儿也忘干净了。   “我总不至于成天喂啊喂的喊你吧。要不我先给你取个小名儿暂且叫着?”   对方没反应代表无异议,当然了,他也做不了什么大反应。   裴凌对于取名这事儿不大擅长,他也不是给人掐命选字的先生,伸手就能捏出几个文雅字儿来,他只记得乡下地方要是养猪,白嫩的小猪就叫小白,黑皮猪就叫小黑,黑白相间的就叫花花。   裴凌看着光溜溜坐在椅子上的人,不遮掩的一笑,“那就叫你小白吧。”   坐着的人又开始呼气,大概是想竭力吐出个“不”字儿来,半天喊不出一个字儿,呼的厉害了看着倒像是喘,就怕他一口气上不来背过气去。原意只是逗他,可别出把人逗的岔过了气儿,裴凌赶紧过来给他拍背顺气儿,“行了,逗你的。你别大喘气了。”   裴凌平白被他瞪了一眼,这次眼里的情绪分明的很,是幽怨,不过没多大恨,抬眼瞪那一下,像是在说“叫你招我。”倒有种格外的韵味,弄的裴凌憨憨的挠头。然后不知怎地不敢再看他那光溜白嫩的身子,耳根莫名一阵热,只有借口给他找一身衣服来换上逃似的出了这间房。   出了正院路过大院,见院里正热闹,是负责煮饭洒扫的陈婶不知从哪儿找来了个江湖神棍,说是她儿子掉魂了所以请他来看看,正好曹宏也痴傻了,众人怎么喊他也不行,大家也怀疑他是被吓掉了魂儿,因此正围在院子里请那神棍去看看曹宏。 第7章   裴凌最烦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一部分是受仇非林的熏陶,一部分是来源童年的不愉快。她妈是寡妇,嫁给他爸前订过亲,可惜没过门定亲对象就过世了,所以总有人对他妈指指点点,后来好不容易嫁给裴凌他爸,之前定亲对象的家里人居然在他爸妈成亲当天找了个神棍指着大门骂他妈克夫,骂她将来生的也会是灾星。   后来他爸出意外死了,他妈就坐实了克夫的名头,那讨厌的神棍到处宣扬他算的没错,再后来他妈也没了,那个“克”的名头就降到了裴凌头上,所以裴凌一直讨厌这些。   裴凌走近了一听就听到那神棍在忽悠道,“用箸三双,也就是筷子哈,和水立于碗中,心得诚,心中祝祷撞某神某鬼则站,再用黄纸和香送于门外即可。”   “唉,师傅我们这儿有个不是小孩子,是个大人,也能用这方法吗?”   “行啊,不过不能你们喊,得妇女辈喊才行。”   “哦,这样啊。”周围人听了不住念叨着,一副全然相信了的样子。   裴凌一听就知这是扶乩。从前仇非林有和他提过,扶乩大致分两类,要么是请神上身,要么就借助工具请神指示。仇非林对这些东西一向嗤之以鼻,裴凌记得他说附身肯定是找人假装的,至于站水碗,笔仙这类都是力与力的相互作用,总之他不信。   “行了行了。”见大家都信奉,裴凌忍不住出声,“曹宏是撞着头了,至于小二子,他是年龄小生病了。别搞这种有的没的,招人现眼。”   他这么一说大家倒是没声了,一句招人现眼已经点出现下情况,刚请来了“客人”,再弄出点什么名堂引人注意了,有的是麻烦。   可陈婶不懂,他只担心自己的小儿子,“可是…..”   “婶儿,你别担心,等会儿我带二子去看医生,别信这些骗人的。”   一说骗人的,那江湖神棍倒不干了,原地跳起脚来,“唉,你怎么能这么说?我虽学艺不精,但却不能让你平白辱了门楣。你去打听打听,我来镇上这么久谁不说我是小神仙?”   嗬,神仙的名号都有了,不说功夫如何,吹牛倒是厉害。裴凌一挑眉一抱臂,下巴再一仰,睥睨着这位身高五尺的小神仙,“行,要你这么厉害,你给我掐个字儿,我给人取名。”   “好!”这小神仙一抬右手真要准备掐,“生辰年月报来。”   之前没注意到,他这一伸手裴凌才隐约看见他藏在袖子里的左手似有残疾,看来也是个命苦的。   “你不是神仙吗?你算啊。”   也不是裴凌故意刁难,实在是他也不知道房里那个不会说话只懂喘气的生辰几时。   “你你你你!”小神仙气的够呛。   裴凌从兜里掏出票子给他,“好了神仙,孝敬您的。方法我们知道了,用不用在我们。这儿没你事了,可以走了,别耽误您下个业务。”   小神仙一路被他推着出门,票子都落地了,还得停下弯腰去捡,这下裴凌是清清楚楚看到他那残疾的左手了,无名指和尾指都没了,食指和中指弯曲着并在一块儿,跟个鸡爪似的,让人看看难受。裴凌心生歉意,弯腰想帮他把钱给捡起来,那小神仙看他动作误以为他后悔要收回钱,飞快捡起了钱还不忘埋汰他一句。   “什么年代了居然给现金,可真是老土!村头李奶奶都给我扫码转账呢!”说完人便一溜烟跑了。   裴凌无奈笑笑,回房找出自己的一套衣服,出来时碰到陈婶,再三向她保证自己会带小二子去看病,陈婶儿这才略宽了些心的把准备好的饭菜端出来给他。离开厨房时,曹家的几个小子还聚在一块儿神神叨叨的。   “我看要实在不行找个女人给他压惊算了。”   裴凌听到这话也颇为感叹现在的年轻人还真是四五不着六,不过他也不好说什么,之前已话里带话的说过他们一番,他也不是他们的长辈,裴凌自知再说他们那就真的有些惹人烦了。还不知道大家得在一起待多久,裴凌可不想把自己的处境变的难堪。所以也没管他们,要真有什么事儿,也该由曹伯来说他们。   裴凌回了大房,“小白”还光不溜的坐在椅子上等他。他没行动能力,只有等裴凌回来。裴凌一进门,他脸上神情先是一亮随即又暗下去,别过头一副没见着他的模样。裴凌心知肚明,知道他这是怪自己回来晚了。   “抱歉,顺带着去厨房端餐食过来给你,所以就晚了。”他放下餐盘,让人光身等了这么久,总不至于还让人光着身子吃饭吧,得先给人穿上衣服。   第一步给他套上内裤。第一步上裴凌就犯了难,除开要蹲下身给他套上内裤这种尴尬动作,最犯难的还是裴凌拿着自己的内裤。他没新内裤,手上这条是穿过的,虽说洗过可给别人穿上自己穿过的内裤总感觉奇怪。况且这些个少爷习性的人能容忍自己穿个二手内裤吗?   他总拿着仇非林那骄横的习惯来比照面前人,总之仇非林肯定不能容忍穿别人穿过的内裤。可这一下子去哪儿给他找新的?   愣了一时片刻的,他倒也想出了个办法,裴凌先是甩甩内裤,再一翻,反过来穿就是了。   给人套上的时候见对方正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裴凌还给他解释,“怕你嫌弃,这样就干净了。放心这样穿一点不适都没有,我以前也常这样穿。”   东南亚一年分两季,一半旱季一半雨季,旱季还好,到了雨季就挺惨,洗了的衣服挂个两三天都没个干的能穿,没干爽的衣服换,就只好把衣服再翻过来穿。   穿完了还给人紧紧裤腰,抬头邀功似的对人一笑,“看吧,没有不舒服吧,我这办法可好使了。”   不知是这办法离谱还是裴凌笑的有些傻气,总之小白看他一会儿随即也跟着笑了起来。   裴凌看他笑边给他穿外衣边说着,“你得多笑,你笑起来好看。”   小白抿嘴收住了笑,空气里突然有了青苹果的甜酸味儿,不倒牙就是闻着怪心痒的。然而裴凌吸吸鼻子,低头一闻他头顶说着,“你又流汗了?”   裴凌心想难怪尹家的人一天给他洗这么多澡,他似乎汗腺发达总有味儿,不过他的汗味倒是蛮清新好闻的。裴凌看一眼他白净的小脸,看他鬓角干爽不像流了汗的样子,难道不是汗味?要不是觉着拉起他胳膊检查腋下的动作太过唐突和失礼,裴凌倒真想这样给他检查一下。   不过即使他没做出这样失礼的行为,闷头坐着的人也觉得他刚刚问自己是不是流汗了的话冒犯了。毕竟裴凌问不只一次了,问多了感觉像是在嫌弃。   “怕你饿着,饭做的有点匆忙,陈婶把隔夜菜给热了热,先将就吃吧等晚上我让她给你炖锅鸡汤。”   鸡汤在裴凌心里已经是大补了,他小时候也只有生病才能喝到呢。现在他看这家伙瘦的,觉得只有鸡汤补补才能长点肉回来。不过鸡汤只有晚上才能吃的到,这会儿只有片儿汤,不过陈婶待他好,昨晚炒的回锅肉给他留了些。   裴凌特地挑了块肥的放到勺子里的饭尖儿上,送到对方口边,谁知他竟是闭紧了嘴撇开了头。   “吃吧。”裴凌劝他,“肥的吃了你才长肉。我小时候能见到油花就开心死了。”   不管裴凌怎么说,他就是死抿着嘴不肯张嘴吃一口,他别开脸,裴凌就换个角度往他嘴边送,还苦口婆心的劝他吃,越劝越不开心,最后一甩头,竟是让裴凌伸手追着他嘴的勺子掉了地。   裴凌立马皱了眉,小白一看顿时心虚,他怕裴凌再不高兴了。裴凌是有些不高兴了,不是因为他拒绝吃饭不高兴的,他只是心疼那片肉,正如他所说,他可是小时候连个油花都难见的,饿过来的孩子眼睁睁的看着白白掉了片肉哪能不心疼。可他能说什么呢,只觉得对方是少爷不会明白的,当时他和仇非林在东南亚待着的时候,很多时候仇非林也不明白他。所以这会儿他也只是叹气。   这时候陈婶儿突然跑进来了,二子犯病了她没办法只能跑来找裴凌。裴凌匆匆放下手里的碗跟着陈婶去看二子,也没个交待,让小白一脸惊惶的伸长了脖子用目光追寻着裴凌的背影,口里含糊不清的说着,“别,别走。”   裴凌倒没忘他,跟着陈婶出来经过院子还记得喊了个人去照顾一下帮忙喂饭。   正在院里晃着的曹三正好被裴凌撞见,其他人都围着曹宏,他也不想挤在那里,曹伯又没其他吩咐,他乐得清闲正搁院里晃呢,哪知道一出来就被裴凌撞见,突然被分配了个去喂饭的任务。   曹三刚二十的年纪,正是眼高于顶气性大的时候,被分配伺候人的活儿心里不满不说,二十岁的年纪也是干什么都毛躁的时候。所以一进门看到那小白脸就没个好脸色。   这次跟来的这几个年轻小伙子不像裴凌那样踏实好说话,他们不像裴凌种过地吃过苦也伺候过人,曹家倚仗着仇家,这么多年过的不上不下的,但是家里条件都还过的去,没让底下几个小辈吃过苦头,相反的还挺溺爱几个小的,伸手要钱出门打野都随意,以至于曹家的几个年轻人都没个出类拔萃爱念书的,各个都混。   来时有正得意的王家压着他们,现在王家一撤,他们各个都出口大气,正跃跃欲试着要耀武扬威呢。不过曹伯有交待,得听裴凌的,不能重蹈王家的覆辙。   曹三拉长个脸,端过饭碗,拿勺子狠狠搅合两下,心里想着我连自己老子都不伺候呢,居然让我来伺候这么个小白脸?越想心里越气,舀起一勺饭直接往人嘴皮子杵。   被人在心里骂了千八百遍的小白脸乍一下被人用勺子磕着了人中,怨恨瞪一眼曹三,他以为瞪这一眼有用,因为他瞪裴凌,裴凌就会收敛。曹三被他瞪一眼顿时不乐意了,抬手就要扇他巴掌,快要扇上脸时突然停住,害怕留了痕迹到时再被质问,只能收回手,一勺又一勺的狠戳着他的嘴。看他闭嘴不吃又掐着他的脸蛋迫使他张开嘴,硬是往里塞。   这顿饭吃的不怎么顺利,瓷勺一会儿戳着人中,一会儿磕着牙龈,饭没塞进去多少,尽撒在衣服上了。他没想过自己会招到这样的待遇,明明他瞪裴凌的时候,裴凌还冲着他笑,虽然他瞪裴凌的时候没刚刚那样怨毒,不过这也让他明白过来不是人人都如裴凌那般,差距一下子便显现出来了。   曹三见他不听话,打算再狠狠教训他一下,结果裴凌去而复返,吓的曹三手一抖,饭碗打翻在地,等裴凌进来了,只说,“他不配合,饭碗都被他打落了。”   裴凌被陈婶喊去看了看他儿子的症状,一摸小孩额头是有些发烧,看陈婶着急,裴凌只有答应她开车陪他们去镇上卫生所,再请医生回来看看曹宏的症状,顺带着他也好去镇上打听一下尹家的消息,看他们是撤了还是在镇上逗留。   带着陈婶儿子去看病,这一来一回估计得要个半天,裴凌不放心想着回来交待一声,谁知道回来看到的竟然是这么个场景。   曹三心虚,看那小白脸一脸委屈,裴凌也将信将疑的样子,赶在那小白脸张嘴前捏造着,“他脾气大难伺候,这也不吃那也不吃的。”   裴凌没说什么上前给他掸掸衣领,将衣领上沾着的米粒尽数收在手心,“你不想吃就别吃了吧,要不直接睡会儿?”   这话意思听着像是默认了曹三捏造的状况。曹三又一脸得意的去看那小白脸的一脸失意,然后看小白脸颓然的摇摇头。   裴凌看他不想睡,觉得大概躺了十年快睡够了,也不逼迫他,又看他脸色苍白,总闷在屋里别闷出个病来,他觉得病人康复就三点,吃好锻炼晒太阳,在他老家大病过一场的老人们没事就喜欢坐在门槛上晒太阳,晒的脸色红润,晒掉躺久了的霉味儿,和换季晒被晒衣一个理,希冀着太阳一晒能有点脱胎换骨。   “那我要出门了,把你放院里晒晒太阳怎么样?晒晒太阳也能补钙,对你腿脚好。” 第8章   裴凌将堂屋里的圈椅腾挪到院子里,抬头看看头顶太阳,又看看院里树荫,觉得自己找了个还算适宜的地方,这才去屋里把人给抱出来了。   有树荫挡着,滤过直射下来的阳光,这样照到脸上也不至于太热辣。椅子正对大门,有穿堂风经过吹的人舒爽。裴凌把人小心放在院里椅子上,告诉他,“你乖乖在这儿坐着,我出门一趟。”   他话说完,去屋里收拾打翻了的碗筷的陈婶刚好出来,碎碗丢进簸箕,浪费了的米饭和肉倒进了狗盆。趴在院子里正睡着的狗闻到味儿起身摇着尾巴围着陈婶转。裴凌没注意到自己刚安置好的人,眼睛直盯着陈婶看。   裴凌弯腰连人带椅子给人调好了角度,起身就要去正屋和曹伯说一声,看能不能请个医生回来给曹宏看一看。起身刚要往里走,围着陈婶转的狗突然开始叫,裴凌扭头一看,那狗正远远的冲着树下坐着的小白叫唤,尖牙直露,后背拱起。陈婶扬起扫帚恫吓两句,那狗才消停了。   人虽然没被狗给吓着,可抬头凄凄看裴凌一眼的模样怪招人疼的。他本就长的一副惹人怜的模样,再一掀眼皮,撩来一眼,都不用含泪,就让人觉得这个宝贝得小心呵护着。这一眼看的,让裴凌顿时有些犹豫起来。   要说重要,眼下是这个人最重要没错了。这可是他千辛万苦从尹家抢来,又被仇非林千叮咛万嘱咐要看紧了的。   “小裴,能走了没?”陈婶有些忐忑不安的问着他。   裴凌回头看了眼陈婶儿,觉得他们孤儿寡母的也不容易。   陈婶老公前几年车祸死了,顶梁柱没了家里也灰败过一段时间。好在她大儿子有骨气,决心出去闯,跟在仇非林手下干了没几年,攒了点钱先是给家里翻新装修了,为了让陈婶和自己的弟弟住的舒心。房子是建的不错,可陈婶怕屋大招贼,所以养了条大黄狗。大儿子在外打工,偌大的屋子常住的统共就两个人,陈婶时常念叨着不该修房子该让大儿子自己买辆车开开。   这次下乡住在陈婶家,陈婶是真心待裴凌好的,她把对孤身在外的大儿子的担忧和思念有几分移情到了裴凌身上。裴凌又何尝不是把对自己吃尽了苦的亡母思念移情到了陈婶身上。可移情了的又不单单只有裴凌一个。   最后裴凌还是决定陪着陈婶去给二子看病。不过他也不放心院里独坐的那位,进屋和曹伯商议了一下,除了曹三还要一个人一起在院里看护着,以防出岔子。曹三太毛躁了,裴凌心想多一个人看着,说不定会好些。领着陈婶出门前,还不忘和曹三他们交待,要是他回来晚了要记得把人背回屋里去,还要给他洗澡换身衣服。   裴凌以为自己安排妥当,可这世上还总有意外。   小白看着裴凌出门,闷闷不乐的对着大门枯坐着。他算是想明白了,不是人人都如裴凌一般那样好,裴凌也不是独独只对自己好。要说这世上全心全意只对自己好的……只对自己好的?他愣一下,看着大门,脑里倏地浮现陈婶抱着小儿子出门时的背影,耳边也响起裴凌问他的话,你是谁?家在哪儿?家里还有人吗?   我是谁?家在哪儿?家里的人……还在吗?   他自个儿胡思乱想没注意到太阳西斜,树荫换了位置,阳光直直打在脸上,身旁围着石桌喝茶闲聊的人自然也不在意他被太阳狠晒,自顾自的聊着。   曹三依旧怂恿着,“要我说还是得找个女人给曹宏压惊。他之前不就眼馋王家小子叫人回来睡觉吗。”   另外的人笑他,“他眼馋?我看是你眼馋吧!”   “那你不眼馋?反正找一个是找,找两个三个也还是找,不如兄弟们一人一个,谁也别不平衡。”   “这……要让大伯父知道了怎么办?”   “大伯父他管个屁啊,之前王家在的时候,他吭声了吗?还给裴凌那小子台面,要我说,我们和仇家算亲戚,那裴凌什么都不算,还听他的呢,听个屁。”   “不行啊。这不还有个人呢吗,得看着他啊。”   两人说着又拿眼去瞄小白,瞄完又说,“你说这乡下能找到比他还好看的吗?”   曹三一阵嫌恶,“咦,你什么毛病?脸再好看他也是个男的,前胸贴后背的,那有什么意思?”   “那乡下婆娘屁股大膀子粗的,没城里的苗条。”   两人说完静一阵又拿眼去偷瞄小白。突然又闯进来一只狗,是闻着狗盆里的肉香进来偷吃的,没想到进门就见院里有三人坐着,原本是扭头要跑,可见着小白却是定在原地狂吠。   曹三跺脚一吓,那狗就不叫了,也没走,缩着尾巴悄然走到狗盆前想讨点吃的。大黄吃完正卧在狗盆前迷瞪眼,见有狗来,他刚吃饱也没太护食,只是爬起来一趴腰,是个友好的姿态。   曹三跺完脚回头还要再与人商议给曹宏叫小姐压惊的事儿,无意间看到小白脸睁圆了眼睛正津津有味的看着两条狗。曹三好奇也回头看了,那两条狗正仰着鼻子,试探着靠近要互闻。曹三猥琐一笑忽然来劲儿了,有意无意的说道,“大黄这样闻其实是在问那只狗,要不要和我好。你要跟人家好,你也就凑上去闻一闻,要不好,就被咬。”   曹三这一说,吓的小白脸一缩脖,他想起裴凌几次三番闻他来着,他没回应那岂不是就要被咬了?   曹三被旁边的四儿一捣胳膊,两人对视一眼捂着嘴直笑。又忍不住看小白脸是啥反应,就看那小白脸张了张嘴颇为惊讶的样子。   两人又顺着目光去看那两只狗,原来是大黄已经骑上那外来狗了,曹三又歪说,“这背上了关系可不一般啊,得负责了,一般人哪有这样动手动脚的。”   “哇靠!”身旁的四儿突然大叫道,“那是两只公狗啊!”   这下曹三也瞪大眼睛来看了,这人啊总爱猎奇,口里说着嫌恶,可眼前少见的景象又还是看的津津有味,看着面前两条交*的公狗,曹三瞄着小白脸问,“唉,你想不想尝尝这滋味?”   “你干嘛啊?”身边人想阻止他。   曹三一意孤行,“别说我不够意思,你到底要不要?裴凌出门前还特地交待要给他洗澡呢。”又俯身过去同身边人咬耳道,“你别看他这样一副干净样儿,内里不定比我还不堪呢,刚刚陈婶儿出门的时候,他眼睛都黏陈婶身上了。”   他们低声捣鼓着什么,坐在圈椅里的人并不在意,他只是若有所思的看着那两只狗,然后一点头费力咬出一个“要”字。   裴凌带着陈婶来镇上卫生所给孩子看病,二子有些发烧,人也迷糊,睡着了的时候胳膊总抖个不停,抖的幅度还不小,所以陈婶总觉得他是碰着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迷障了。   这医生不知道是不是正经医生,裴凌就看他从针灸盒里捏出个长针给二子胳膊上扎了那么一针人就不抖了,看着像是有点本事。给孩子挂上退烧药的时候还不忘叮嘱有空带孩子去县里医院看,又像是个有良心的,让裴凌觉得那墙上挂着的仁心仁术的锦旗未必是假的了,他决定等会儿请这医生回去给曹宏看看。   陈婶儿抱着孩子打点滴,反正闲来无事,裴凌也找这医生看了看,大概是之前翻车的时候压着了,他总觉得肋下疼。   裴凌掀起了衣服给医生看,医生按两下问,“怎么个疼法?”   “就一抽一抽的,但也不是很疼。”   “以前这里有疼过吗?”   “有。”   他这是旧疾了,刚进城那会儿,出了点事故,断了肋骨没能好好休养,就这样落下了病根,不过也不算难以容忍,天气不好的时候会觉得胸闷些,比天气预报还准。倒是没像现在这样疼过,还是因为翻车的时候压着了吧。说来奇怪的是,他以前打拳的时候受过不少伤,也没见这里疼过。   诊所不能拍片,现下状况裴凌也难以分身去检查身体,最后两下一合计,让医生给开了个舒筋活络的药膏贴着。药膏刚贴上的时候,裴凌觉着肋下一暖,可疼痛并未消失,他寻思着也得过一两个时辰才能凑效吧,也不多问什么了,坐到陈婶身边去,帮忙盯着点滴。   镇上诊所看着还挺忙,一会儿来个拿跌打药烫伤膏的,一会儿来拿个止咳祛热药的,还有找医生来拍痧的。医生看着上了年纪的老太太有些为难,裴凌估计着医生是看人年纪大了,别拍痧给拍出事儿来。   “柳大娘,要不我给你点祛湿膏贴贴?拍痧就算了吧。”   柳大娘不乐意,“不行,村里刚来的那个小神仙刚刚说我双目干涩,眼角发青。”   裴凌一听又是那个神棍,这话说的难道不是和印堂发黑有血光之兆一个意思吗?接下来肯定就是忽悠人送钱办事了。   可柳大娘又说,“他说一定是肝不好让我去医院查查,去医院还得费钱拍片,我就想着来拍痧。”   裴凌听了也是意外,还以为江湖骗子都一个路数,看来那小子还有点底线。等等,那小子刚来这村子的?裴凌扭头问陈婶,“那个神棍不是这村里人?”   陈婶告诉他,“不是村里人,说是云游路过的,我家二子一直不好,村头马姨说最近来了个小神仙挺灵,我这才想着请他过来看看。”   最近才来?自己刚抢到人回来他就恰好出现,会不会是有预谋的?不怪裴凌多疑,尹家少人这么大的事儿,他不相信尹家能轻易离开,况且他当时差点被聂家的车给撞上,谁知道会不会突然再冒出一个吃现成的黄雀?   裴凌警觉性一起就有些坐不住了,起身站到诊所门口朝路口看,他有些不放心把人放在院子里就出来了。   恰好这时那个自诩小神仙的人嘬着冰棍从诊所前路过,这下直接坐实了裴凌的怀疑,哪有这么巧几次三番看到他的,这一定是装着路过来打探的。裴凌想也不想立马上前揪着人衣领把人原地提起。   “唉唉唉——”小神仙冰棍正嘬的山响,冷不丁被人提起,以为是蒙过的哪家来找自己算账来了,都不用别人问自己把话露个底儿掉,“唉唉唉,这位爷,我就混口饭吃,没骗什么大钱,我每次才收人五十块钱,良心价了,你为这点钱动肝火那不值当,要实在不行我把钱还你就是了嘛。”   裴凌先是一愣,看他嘴叭叭像个机关枪一样,突的他脑仁直跳,觉得自己真心是多疑了,人家都说自己是混口饭吃了,不过看他即刻认怂的样子也挺搞笑,裴凌没忍住笑出声来。   小神仙一听背后人笑,他还没遇到过揪自己领子笑的,那就不是来找麻烦的了,扭头一看居然是裴凌,两条腿直蹬,想跑路。   裴凌扯住他的后领让他没法逃,“干嘛见我就跑?”   小神仙心想能不跑吗?他刚刚都老实交待了只收别人五十,他怕裴凌找自己要回那两百块钱。   “行了,不找你要钱。”裴凌压着他肩膀,看他年纪不大又手有残疾,好心问他,“你这年纪该上学啊,怎么出来行骗?我叫裴凌,你叫什么名字,家里人呢?”   “要你管!”小神仙脚一抬想狠狠跺裴凌一脚,结果裴凌一眼看穿他的心思,躲开了。不过裴凌终究拿他当小孩,有些小看了。自诩小神仙,浪荡许多年,又怎么会只有踩脚这一招。他基本都出连环招,踩脚不行再请人吃自己一肘子。   大意的裴凌中招了,小腹被击,松了手让人跑了。   小神仙一口气跑到路口,觉着距离够远该追不上来了,还想回头嘲笑裴凌一番,可一回头瞧见裴凌弯腰捂肚子的样子,愣住了。   他看到裴凌弯腰时从衣服里掉出来的护身符了。   “喂!”   裴凌正吃痛捂着肚子,他没想到这小子下手这么狠,听他喊自己,皱眉抬起头。   “我叫代之依。”代之依冲着神色有些不怎么好的裴凌笑了笑,他还有句话没说出口,他们以后还会见的。   裴凌觉得这小孩也够奇特的,以为他回头会放什么狠话给自己,结果报了姓名便跑了。他揉着肚子回诊所,觉得仇非林说自己的话一点都没错,多管闲事的烂好人,就爱自讨苦吃。   打点滴耗了一个下午,刚好点滴打完医生也准备下班了。裴凌和医生商量着请他帮忙,回去再看一个人,价钱好说。医生毫无负担的同意了,让裴凌等一下,他得收拾几样东西跟着去。   裴凌等着医生收拾他的手提包,无聊之际又把墙上的锦旗挨个看一遍,除了救死扶伤,妙手仁心这一类见惯了的,居然一面锦旗上写着再生父母?这就有些夸张了。   “这是治好了个什么病送了个这样的锦旗?”夸张到裴凌不由的把心里疑惑说出了口。   这位人到中年的医生很是骄傲的抬头一推眼镜,“我家里有一祖传秘方,补而不燥,比的过印度神油。”   那是得送一面这样的锦旗了。裴凌想到小白,又犯起了他多管闲事的毛病凑的进些问医生,“真能管用?”   医生瞄一眼裴凌,看他健壮有力偏偏有这毛病,觉得这小伙子有点可惜了,“要看你具体什么症状,我得酌情增减药材。要是你立而不久的话,我开方子就得…….”   裴凌打断他,悄悄贴过去给医生说。医生也是听的仔细,一捏下巴明白了,“原来是萎软不起啊,放心包治好!”并且再次狐疑的打量裴凌,看着不像是起不来的人啊,连陈婶听到都有些同情起他来。就裴凌听医生一句放心,还真就放心下来觉得小白有救了,长舒一口气。医生和陈婶看他这样,更加同情了。 第9章 奇怪的启蒙   裴凌领着人回来见院里没人还有点担心来着,可看各屋都亮着灯,又觉得自己紧张过度了。应该没大事。   他想的太单纯了,等他领着医生去曹宏那屋的时候,才知道有大事!曹宏身上缠着个女人,看见裴凌领着没穿白大褂的医生进来,头一句就是,“不是说好一对一吗?没说还来两个参与进来啊,这得加钱啊。”   裴凌有点弄不清眼前状况了,只问对方,“你谁啊?”   隔壁屋的曹三听到动静,光着膀子提着裤子进来解释,“哥,我们这不是想找个女人给曹宏压压惊他可能就好了。”   医生又开始捏着下巴了,“该是固本培元,哪有泄阳露精的道理。”   “这是医生,还快把人给我领走!”   曹三赶在裴凌发作前把人领到自己屋子里了,喊屋里两个女人等他一会儿,他又提着裤子回来了。医生正给曹宏做检查,曹三心虚挨着裴凌,看他脸色没那么难看感觉可以拉他下海让他包容,于是他说,“哥,要不我让她们在叫个小姐妹过来陪陪你?”   医生听这话,神色复杂的看一眼裴凌。裴凌神情冷峻的看一眼曹三并没搭话。曹三悻悻闭了嘴,老实呆在裴凌身边看医生做检查。   做完了检查,医生收好自己的包,“你说他撞着头了,我看他这样子撞的不轻,我不好冒然下手他给扎针,还是得送大医院看看。”   “嗯,那麻烦你了老先生。”裴凌送他出门,医生临走前还不忘给裴凌药瓶和方子,“这是你找我要的方子,外敷内服双管齐下好的快。也就不用光看着别人自己没的吃了。用完再来找我,给你打折。”   裴凌重点只听到“给你打折”这四个字上,觉得这医生可真是良心,一脸的感激,压根没注意中间那句“光看着别人自己没的吃”。   走前医生用力拍拍裴凌的背,拿出慈父的情态,觉得自己挂锦旗的墙上又得多一面了。裴凌目送着有心的医生离开,低头看手里的方子和药觉得这里人情的挺好,实惠又热心。   一回头看到还巴巴跟着自己的曹三,觉得有点闹心,也不想说他了,一挥手让他接着去忙了。可曹宏偏偏不急着走,问裴凌,“这药是医生开给曹宏的吗?”   “不是。这是……”裴凌收声不打算详说,看着手里的药想到那个人,有些担心曹宏好色误事,抬脚往大房走,“你们各自躲在屋里抱女人?那他呢?他怎么办呢?”   “哦,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我也给小白脸叫了一个。”   裴凌顿住脚步,“什么?”   曹三直觉裴凌的脸色似乎更差了,他回头看自己,夜深,面庞隐在黑暗里只双眼死盯着自己,着实有些吓人,出口的声音都打颤了,“不是说还要给他洗澡吗,我们都是男的给他洗澡多膈应啊,和叫来的那位说好了,让她事后负责给小白脸洗澡。”   对方没出声,曹三紧了紧裤子想逃,“那哥我接着办事去了啊。”   裴凌是真生气了,可看着紧闭的房门他又觉得自己生气的毫无道理,颓然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低头看着手里的药方,身体不行还偏偏给他叫了个女人,他别觉得被戏弄了才好。   夜里风凉,吹熄了他这点无名火。火一下去,思绪点点缠绕上来,跟着头顶树叶一起沙沙作响。   从前也是一个在有微风的夜里,他拿着蚊香轻轻在床边转,好给纱幔里睡着的人一个安静的梦。他已经竭尽小心了,可仇非林还是醒了,他在床上惊坐而起发呆片刻后拉起被子紧紧捂住了脸。裴凌轻声喊他,想问问他没事吧。仇非林一拍床面让他过去坐。他小心翼翼坐在床边,僵直了背脊,随后有人靠在了他肩膀。   他又问一遍你没事吧?没有回答,只是一双手从背后圈住他的腰。裴凌安静坐了许久之后才鼓起勇气的摸上了圈住自己腰的手。   他没有肖想,只是又好心发作的想给出一些安慰,或许其中也夹杂了一些欢喜。可这欢喜第二天就被浇的无影无踪。   仇非林骄横又矜贵,第二天一清醒立马便觉得裴凌给他安慰的行为冒犯了他的自尊。他是少爷,裴凌是他买来的奴,阶层分明的很,可做为少爷的他也时常矛盾,想喝斥驱使他,又想他呆在身边,仅做为乡土故人来共同舒缓背井离乡的愁绪,或许有时候也不仅仅是乡土故人。   人一旦矛盾行事便乖僻起来,呵斥他却不想他同别人亲近,使唤他为自己摘花捞鱼,看他为自己流汗,极尽手段的显示主权,显示地位。偶尔的又想他主动过来,好让自己依靠他,迷恋他的坚实温柔。   仇非林自觉深夜失态,清醒之后做了乖张的事,喊了许多女人过来陪着喝酒,用玩笑的口吻要侍立一旁的裴凌也挑一个,算是奖赏。裴凌拒绝了,被戏弄之后的神情很不好看,他咬紧了唇,请示之后退场了。仇非林看着他背影,后悔了,决心以后对他好一些,可裴凌并不知道他的下定决心,从那之后,裴凌只听话再无多余的欢喜了。   凉风把人吹的一缩肩膀,裴凌抬头看天上散着冷晕的月亮。他好久没再看月亮了,人有时候是真的奇怪,在外时看月亮思念家乡,等站回这片日思夜想的土地上时,他又开始缅怀异国的日子。缅怀那份心照不宣的寂寞让曾经霄壤之别的两人能并肩看着月亮。   现在他除了寂寞还有迷惘,刚回故土时的迷惘一直延续到了现在。从下船踩上土地的那一刻他就在想这算是回来了吗?算是吧,毕竟是故土,可家乡呢?家乡是回不去的。   从前明总对他说,人要有信念,不论是哪种,那才能一口气活下去。裴凌觉得他说的没错,所以在外五年,他的信念便是回去。可等回来了,他却不知道赖以为继的信念是什么了。   裴凌苦笑一番,看着大房紧闭的房门,就这还去问别人你的家在哪儿。   房门外的苦凄,房门里的尴尬并不知情。   进门有一阵儿了,可床边坐着的女人和椅子上坐着的男人仍旧在大眼瞪小眼。最终还是女人觉得这样下去不行,看一眼对面的人,突然和初出茅庐一般不知所措,只低头解衣服,“你叫我小红就行,过来时听说了你身体不便了,还让事后帮你洗澡。”   不过不能自理到连澡都要人帮着洗的话,那方面能行吗?小红停住手,起身走到他面前,小心的问,“激烈的你能行吗?还是要我帮你先……”边说着边蹲下身去,刚要伸手解对方腰带,却听到他说,“我……我想……抱一下。”   “什么?”小红顿一下,按照她脑子里所理解的抱一下,她直接侧身坐在了男人的大腿上,“你喜欢这样?”边说边还用脚尖蹭一下对方的小腿。哪知道对方摇头表示不是这样。   “那是哪样啊?”   小红觉得自己是干体力活的没错,可体力活和体力活之间也是有差别的,她一个床上体力工作者,干护工的活儿实在是难为她了。费了不知道多少力气才把人从椅子上给搬到了床上。这个结巴说话又不利索,说一句话她得琢磨半天,真是比平常接个装大尾巴狼的客人还累人。好歹装大尾巴狼的,她高声喊两句“你好厉害”也就应付过去了,可现在这个……看他那样儿,她还不敢大动作大声量,生怕这一单变成了临终关怀。   人给收拾好躺床上了,没歇口气呢,对方就用渴望的眼神看着她。刚刚听他结巴说了半天,小红才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一叹气脱鞋上了床,托着他的头护着他的脖子,让他枕到了自己的大腿上。   “现在满意了?”   看表情似乎是不太满意,可具体哪里不满意,他张口嗯嗯啊啊半天自己也没说出来,小红不耐烦往靠背上一仰,“行了,就这样将就吧。”   静默了一阵,小红问他,“唉,你拿我当谁在怀念呢?”   职业习惯,平常她接待完事了也会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人闲聊,完了客人走之前她再和人说一句“再来哈。”就是这样维系的客户。   “我…..也……不太清楚。”他只是今天见着陈婶抱着孩子着急上火的样子,就忽然也想自己被这么抱一抱。   “听你说话咋这么费劲呢。唉,还有其他要求不?这一晚上可不便宜,真就打算这么躺着了?”   躺着的人眨巴眼看着小红。   “那行,今儿就当我陪聊来了。价钱可不变啊。”小红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撑着头问他,“说吧你想聊什么?”   “emmmm——”漫长的延音过后,终于有了磕磕巴巴的回应,“有,有没有,只对我好的?”   “只对你好的?”小红撅嘴一想,“这世上只对你好的就只有你妈了吧。”   “妈?妈?”   “是啊,我妈待我就好,虽然有时候也对我很凶。我小时候老受人欺负,我妈看我那蔫巴样儿,气死了,扛个锄头就出门,谁欺负我她就去砸谁家的门,边砸边骂。她还老教我,谁要是再欺负我,带着砖,上去就拍他脑门。我小时候也恨她,恨她凶。谁知道我长大了居然和她那么像,你别看我现在好说话,那是因为你给钱了,我得把你伺候舒坦了。要别人,哼。我记得刚出来做的时候,不懂事老受人欺负。站几天都没来一个客,后来才知道居然是对门的老娘们给我截了,气的我啊,找块砖蹲路口,等她经过我站起来就一板砖下去,从那以后她也不敢撬我的客了。我以为我大了,能赚钱了,我妈就没法对我凶了,结果她还是凶,骂我不学好,跑出去做娼妇。那当好人能赚几个钱啊?她身子不好还老不去医院检查,我这得不多赚钱将来好养她嘛。”   明明是陪聊,没想到自己居然反客为主说了许多话来。要平时她不会这样,难得遇到个安静肯听她说话的。   “太,太凶了。我……我不喜欢。”   小红听着倒是笑了,“那没办法啊,都撬我墙角了,等你以后遇着撬你墙角的人,你也得气的拿板砖砸他。”又低头看他,不免好奇的问,“凶的你不喜欢,你喜欢啥样的?”   小红就看见他眨巴着眼睛呆愣愣的看着天花板,对于她的问题对方很不巧妙的转移了话题。   “要,要是,有一个人,他,他很好。不过,他,他有好多,好多事啊。但,但是,我想让他,只,只……只对我好!我醒来就,就先,看见了他。不见他,我害怕,我想他,只和,只和我,在一块。”最后一句话,咬了半天才说全,看着就用了许多力气,躺着的人直喘,都这样了还坚持着继续往下说,“他,他,他不信我,别人说我坏话。我害怕,害怕他,再丢下我。”   “你的意思是你想讨好他啊?”这种情况在小红那个圈子里屡见不鲜,他们几个小姐妹聚一起常聊,此时又老生常谈,她开口就是,“嗨,男人都这样。一受其他小蹄子的蛊惑,立马倒戈。”   说完才反应过来,这会儿可不是什么姐妹茶话会。低头观察对方神情,好在对方没什么异议。   “方法我是有,不过感觉对你似乎不太适用啊。”   “没,没关系。你说。”   既然对方都说没关系了,小红一挠头,琢磨着勾引和讨好的本质似乎没多大区别,都是要把对方吃的死死的。那既然这样,那就把自己几年来的经验倾囊相授吧,反正他又不和自己抢生意做。   “我跟你说,这对男人啊,主要还是把握个度的问题。男人他其实什么样儿的都喜欢,就看你怎么拿捏他。他有时候吧喜欢半推半就,那种似有若无的撩拨,你就低眉顺眼的,领口敞开着些,俯身露一点给他看,唉,等抬头的时候你带笑给他一眼,嗬,这一眼准能给他撩起火来,扑过来什么好妹妹,小姐姐,叫你姑奶奶的都有。有的时候吧,他假正经,那就得你主动,腰扭的热辣些,凑上去要亲不亲的,舌尖翘起轻轻那么一勾,嗬,他照样变牲口。要这两种他都坐怀不乱的,那就麻烦了。”   听的那个正津津有味,突然听到说到麻烦的地儿,急得话都顺溜了,“那怎么办?”   “哼,别急,姐姐我有大杀招。这个时候你就哭。可别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跟嚎丧似的。泪不要多,有一滴挂睫毛上就行,所以我都随身带滴眼液。也别太多话,抽抽搭搭问他,是不是自己添麻烦了,他不说话,你别的不说,就说你是真心喜欢他的。”   “就,就这样?”   小红笑着伸手一点他额头,“别不知足,等你遇到就知道了,保管你受益无穷。”   ‘ 第10章 做朋友   门开的时候,走出来的女人满面春风,路过裴凌的时候,顺手一搭他的肩膀笑着说,“今天这钱好赚。下次有这活还找我啊。我给你们打折。”   这会儿听到说打折,裴凌突然觉得这里的民风不像刚刚自己想的那样热情实惠了,满脑子的世风日下。再看看这女人,一时摸不准她说的好赚究竟是个什么意思,是说人行啊还是不行啊。   他正纠结呢,走到院门口的小红突然想起什么的一回头,“哦,我给忘了。”   “什么?”   “我忘给他洗澡了。”   裴凌看着说完便窜出了门的女人,心想难怪她说今天这钱好赚了,连澡都没给人洗。到了洗澡这事儿还是落在了裴凌头上。   他往大房走,边走边觉得别扭,这算什么事儿啊?平白担心不说,人家春宵一刻高兴完,他还得进去收拾。难怪仇非林老数落他好心作祟这坏毛病。   他原先还想着实在不成今后得改改了,可刚一进门看到床边坐着的人,他刚刚心里那点嘀咕都偃旗息鼓了。   房里看着干净,床铺也不算乱,小人垂头坐在床边,听有人进来抬头看一眼裴凌又飞快低了下头。他抬头的瞬间,裴凌看到他红着脸,想起刚刚出去得意着钱好赚的女人,以为他这脸是羞愤而红的。   不过善心的裴凌最后还是同情的去相信,他这脸是下午晒太阳给晒红的,是他皮嫩,到晚上都没褪的去,又一次好心作祟的问他,“唉,要不要出来看月亮?”   裴凌又像之前绑他回来时那样,将人背在身上,这次没用窗帘绑,裴凌看他手没劲儿,怕他搂不住自己,随手找了根麻绳绕两圈,将他和自己绑在了一起,爬上梯子,去了屋顶露台。   “看,今天月亮不错吧。”   还没到十五,月亮半圆,不过因为在乡下,月亮都看着格外的近。裴凌安置人坐下,自己也挨他坐下,仰头看看月亮,又扭头看看身边人。他刚刚在外头半天其实早看够这月亮了,只是看他精神不振,裴凌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抚,只能再借月亮用一用。   有时候月亮可别千言万语管用多了,不用多说,晒晒月光,自然而然的心情就恬淡了。   裴凌看他仰头认真看着月亮,还想着等他心情平静了,再告诉他自己找着药给他治不举的毛病。可人家看月亮看的认真,他不好意思搅扰,时间久了,他自己也看人看的痴了。他看那白皙的小脸蛋,眼眶连着颊飞出一抹红,就好像人家上台唱戏抹了胭脂似的。   裴凌生平电视看的不多,就小时候爱在打谷场上看唱戏,听的都是七仙女下凡尘,嫦娥偷仙丹奔月,以及崔莺莺私会张生。   从第一次见面裴凌就觉得身旁这人不是一般人,那时他坐在满是水的浴缸里,裴凌头一次撞见人洗澡的场面,脑子嗡的就想起七仙女来,董永偷看七仙女洗澡是不是也这心情?不过这会儿见他望月,淘澄过的月光罩着他,晶晶亮的眼睛,比头一次见时多了些活气儿,离近了看更是美的惊人,恐怕月里嫦娥都比不过他。   裴凌收回目光想,他怕不会真是个仙儿吧。想完又不禁拿眼觑他,觉着天蓬好好一个天将为亲芳泽堕入畜生道,似乎也情有可原,要是嫦娥长这样的话。那他现在脑袋晕乎想七想八也无可厚非,这还是比的过嫦娥的呢。   “是,是不错。”   赛的过七仙女,比的过嫦娥的人开口说话了,惊着了裴凌,张大了嘴一脸惊奇的指着他,“原来你会说话啊。你会说话还跟我装哑巴?”   估计是自己表情有够搞笑,仙儿一般的人扭头冲他一笑。裴凌那点愤愤也没影了,“下次可别这样逗我了。”   “以后,以后不了。我以后都,都好好吃饭。但是,你不能和,和其他人来,来冤枉我。”   裴凌听他说话,一句断三节,费这么大劲儿原来是要和自己诉冤屈。好像长的好看的人都有点小心眼,毕竟美人常被捧,受不得委屈。   “我那不是冤枉你。我和陈婶差不多,给东家办事的。曹三他们不同,他们是东家的亲戚,我不好说他们的。再说了,一个院住着,我以后有事不在,还得请他们照看你呢。”   “我不,不要他们!就,就要你。”   这话说的倒是挺中听,裴凌的嘴角抿都抿不住。没想到他这样直白,还以为做少爷的各个都像仇非林那样,猜不透他的心思,一会儿要你来一会儿要你走。   “你倒是挺霸道,不过做人不能这样啊。我妈小时候常教育我,做人要四平八稳,这样才端的起来。不能老记着那点糟心事,把自己搞成个怨妇样子,你得觉着生活好,那生活才能真的变好。”   说完裴凌不自觉叹气,他妈总这样说,他也听了,逆来顺受的日子过了这么久,天天盼着好,可似乎总不见好。不过现在嘛,裴凌看一眼身边人,自己捡来一个天仙,日子对他而言似乎真的有在变好。   路口挂高的灯泡闪两下,刚刚出门的小红正好走到灯下,嘴里开心的哼着歌儿。他们坐在房顶露台,能把外头路上看个一清二楚。   裴凌身旁的人看着哼歌儿走远的小红,想起她说起自己妈妈时的模样,又问裴凌,“那,你妈妈是什么样子的?”   被人这么一问,裴凌怔住,因为父母都过世早,他对他爸的印象有些零散,他妈的样子倒还记得,想起来还是年轻的模样。好久了,好久没和人提到自己的父母了。   静默片刻之后,裴凌款款道来,“村里人说我妈命不好。十几岁的时候定了亲,可定亲的那家儿子后来得病死了。明明自己得的病非赖在十几岁的姑娘头上,各个对她都指指点点,再说亲也不好说了,跨了几个村都没人愿意要她。即便流言蜚语伤人,可我妈也不恼,她不是那种泼辣的女子,还是该干什么该什么,坐在门口哼着歌儿的绣鞋底,挑豆子,照样拿着盆儿带着洗衣棒,去村前溪里洗衣服。”   “不过后来她遇见我爸了。我爸死的早,我对他印象不深,有关他的事儿都是我妈告诉我的。我妈老说我爸是有知识水平的人。其实要放到大学生遍地是的现代,我爸压根算不了什么,不过是读了几年书的穷小子,分到我老家那种破地方,我们那里就一所学校,小中大的年级一块儿教。我妈说那天她去溪边洗衣服,又被几个坏小子欺负,打翻了洗衣盆,衣裳都顺水漂了,刚好那天是我爸第一天来村里,看到有衣服顺流漂下就顺手捡了还给我妈。我妈和他说谢谢,可我爸却说了一句你鞋绣的真好看。”   “后来呢?”   见他追问,裴凌看他一眼,也不故弄玄虚,接着说后面的故事,“后来我爸就在村里教书了。听到有关我妈的传言,可能读过书的人就是和人不同,他偏偏去和我妈提亲了。村里人都说是因为裴老师穷,要是向好人家的姑娘提亲根本就出不起彩礼钱。我妈名声不好,只有和她提亲才不会被狮子大开口,各个都说裴老师算了笔精明账。”   “真,真是这样吗?”   裴凌耸耸肩,“其实我也不知道我爸是算的精明,还是真喜欢我妈。我问我妈,我妈说是因为她绣的鞋好看。她说,我爸听过传闻又见过她绣的鞋,觉得身处流言蜚语还能静的下心绣一双好鞋的姑娘,估计以后过日子也不会太差。所以我爸就想娶她了。”   虽然对父亲的印象不深刻,可裴凌还是记得一些片段的,比如他爸那双写出好字的手,比如他爸摘花帮他妈插在耳边,再还有就是他妈月底愁没钱的时候,他爸会小心递上一个果子说,给你吃,特地去后山摘的。   想起这些,裴凌心里总是温暖的,连带着脸上也不经意露出点儿笑,听入迷的人看他笑,眼神也跟着温柔起来。   空气里突然有花香,说不出是哪种花,裴凌闭眼闻了闻,这味道就当是那年他爸摘下送他妈的花吧。   “所以我妈才总说,人啊,不要被坏事绊住了脚,你看生活好,生活就会给你好,如果当初她被那些流言搞的怨气冲天的,那我爸也不会娶她了。她总说遇见我爸是她最幸福的事。”   所以即便穷困,即便周围人都抱有恶意,可裴凌还是被她教育成了一个好人。   “再后面的事儿就不太如意了,你还要听吗?”   “嗯。”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裴凌清清嗓子接着说。   “我出生没几年我爸就过世了。因为多我一个多一张口,我爸想着再找份工赚外快,谁能想到就出事了。我爸一走,我妈又被人指点上了,都说是她克的。办完我爸葬礼,我妈收拾心情便扛着锄头下田了,没办法,得养活我啊。原先我爸是学校老师,还能住校舍,后来我爸一死,我们校舍也住不成了。我妈这个倔女人,穷成那样还想供我读书呢,不过我家就那两口薄田,我妈只能没日没夜的做活儿,再后来她就积劳成疾了,没几年我妈也过世了。”   有手搭上了自己的小臂,裴凌回头碰上担心的神情,笑笑说,“这都过去十几年了。”   “你,你后来怎么过的?”   “后来?”他最不想提的就是后来,他后来就成了村里的灾星,架不住旁边担忧的眼神,裴凌把他的后来尽量说的平和些,“嗯,后来我就听长辈的话,把田给出去了,在那位长辈家里借住过几年,后来年纪大也不好再借住了,自己去城里找一位表舅跟着他打工。我那时候还是个愣头青,一进城就出事住院了,害我表舅一顿好找。当时出事的旧伤,就这两天还有些疼呢。等康复了跟着他去做泥瓦匠,不过遭主家嫌弃被开了。后来我表舅见我难带,就让我跟着人上船出海打鱼。不过阴差阳错的我被卖到了东南亚,前几年在地下拳场打黑拳,在那里都是拿命赌。”   说到这里,他感觉搭在自己小臂上的手用力了些,估计是不忍听,所以他也不再讲了,只匆匆说一句,“不过我现在也挺好坐在这儿的。”   其实很多地方他没细讲,比如当初嫌弃他的主家就是尹家,比如他是被那个表舅卖给了黑中介,等出海了把他丢到海里,他那个表舅好拿着他的死亡证明去领赔偿金。不过后来发生了些事,他被人追杀,黑中介怕影响自己,直接给他卖去了东南亚。他在东南亚打了五年的拳,再后来是仇非林从那个地下拳场带走了他。   他跟着仇非林待在仇家东南亚的伐木厂里。在那里遇到了明。明是当地不多能说中文的人。他说他父亲很用心的学中文,说是想去中国了结一些事情,后来真去了,一去不回头。他也有和裴凌提过,他来仇家的工厂其实也是想看看能不能打听到他父亲的音信。仇家有运船,时常会回国。   他被仇非林戏耍的时候,是明陪着他,和仇非林在一块儿时不一样,他们有很多共同点,很聊的来,只可惜裴凌那时候太迷恋月亮了。明总和他说,不要太沉迷深夜里月亮微不足道的光,该去看看日出,去感受太阳破云的朝气,那时候你能听到自然的生生不息。他知道明其实是想鼓励他的。   可他没心思去看日出,他只想着仇非林能带他回国。好不容易,仇非林说要带他回去了,让他安心在工厂里等。裴凌信了,每天盼着仇非林回来接他。一天天的盼,全然没其他心思,疏忽了工厂,就在某天夜里,有强盗进来了。   那伙强盗穷凶极恶,裴凌拿着刀和他们拼,砍中了带头人的肩,就在裴凌以为可以转危为胜的时候,他没料到对方有枪,且因为裴凌的那一刀,对方恼羞成怒想要他的命。是明为他挡下了枪。   他带着明一路逃进山上林子里,捂住出血的地方哭着骗明说,没事没事。   可明却只和他说,自己不后悔。冥冥之中有声音指引着他来到裴凌身边,可能是宿命,所以他要裴凌不要伤心自责。弥留之际,他笑着提醒裴凌记得多看看日出之后便撒了手。   怎么可能不自责呢?他一遍遍的邀约,裴凌一次次的没能应邀出席的那场日出观光,最终成了遗憾。   裴凌眨了下眼,逼退眼底要泛上来的泪,“所以我现在挺好的坐在这儿,会好的,你以后也会好的。”   “可是,你记得妈妈,的样子。小,小红也记得。我,我不记得了。”眼看着人又要难过起来。   裴凌见不得他这样儿,“没关系,想不起来可以慢慢想,说不定我们可以找着她呢?”   “找到她?你,你,你要送我回家?”   “嗯——”裴凌犹豫了一下,不过转念一想他又不是尹承宇,等事情办完,和仇非林说一声送他回自己家也不是不行的事,想通了之后裴凌爽快应下了,“嗯,我会送你回家!”   天亮了起来,远处地平线上太阳慢慢升起,从晨雾中射出光束,裴凌没想过自己食言很久的去看一场日出居然在此时实现,陪着裴凌看日出的既不是明,也不是仇非林,他身上没有任何一方的影子,又比他们任何一个更让自己放松倾诉,没有寂寞来掺和,没有胆怯要逃避,似乎有种共鸣在里边。昨晚的迷惘一扫而空,帮仇非林做完这件事后,他看到了以后的路,送人回家,可能会是条很远的路,不过这也没关系。阳光里他看到了对方的笑颜,明朗清澈如溪水。   裴凌突然觉得可能爸爸当年说的绣花鞋真的是借口,或许他在溪水的映衬下也看见了明朗清澈的笑,他们都是这样被打动的。   或许是因为心情开阔了,就连肋下隐隐发痛的旧伤也一并好了,真的是突然之间,那痛就不见了。   “唉,你要是觉得小白不好听的话,叫你仙儿怎么样?叫你赛天仙?”无意识的来了这么一句,裴凌有些遮掩的拿食指抹一下自己的鼻子。   意外的对方却说好。裴凌有些不敢相信的抬起了头,抬头的瞬间,仙儿凑了上来,很微妙的距离,离亲吻只有一厘米的差距。裴凌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的心脏漏跳一拍。他不敢往下想,可思维早已信马由缰的撒开了想,然后他紧张的咽了咽口水,等着对方的下一步。   然而对方凑上来停一停,深吸一口气之后又退回,好像只是上来闻了他一下。弄的裴凌忍不住想低头闻闻自己别有什么汗味。一点儿没在意身边人高兴的自言自语着,“你,你闻我,我,我闻你,学着小狗,做,做朋友。” 第11章   一场日出把人给看的兴奋起来,看人高兴,裴凌也咽下了正要打的哈欠,陪着他看冒顶的太阳渐渐成了一个圆,看日光逐渐强烈,满坡的油菜花被照的金黄,直到公鸡打鸣。   公鸡一打鸣儿,勤劳的陈婶就走向厨房生火煮粥烙饼蒸馒头。裴凌低头能看到厨房里的陈婶儿正在拉风箱,随着烟囱里飘出的烟,身旁人看着不由自主“哇”一声,大概是没见过土灶,也不知其构造,只兴奋的问,“这,哪里来的?”   裴凌伸手往下一指,指着厨房里站在灶台边的陈婶,“那儿,看见没在做饭呢。”   陈婶儿要忙他们一大帮人的饭菜也是够累的,早起梳洗完就往厨房奔,经过院里时都没注意到屋顶坐着两人。   不能等被人发现才下去啊,裴凌也不管要扫了身旁人的兴了,“走,我们下去吧。”   “这,就下去,了?”   这话听着像是没在屋顶待够,还想继续坐下去。一会儿各屋都开门出来看见他们俩人搁屋顶坐着,裴凌觉得要解释这场面还挺费劲儿的,反正比向身边人解释要费劲的多。   “这不是怕你一会儿腾云驾雾飞走了,你不是仙儿吗?”这不就忽悠两句,就把人哄下来了。   下来时,背上的人还咯咯直笑,大概也是想到自己连路都没法走,裴凌居然还怕他飞走,听着挺要紧自己的。   “嘘!小声点!”落地裴凌一颠身上人,“别把人都吵醒了。”   “你,干,干嘛害怕?”   裴凌也觉得奇怪,自己干嘛要怕被人捉个正着啊?他自己都没想明白呢,偏还一本正经的同背上人说,“你不懂!”   “嘻嘻。”裴凌只听背上的人笑两声,伏在他肩上对着他耳背说一句,“我,我懂。小,小红,教我的。”   “她教你?她能教你什么啊?!”   “她,她说,男人的心,是,是坦荡不了的。心,心虚了,也好。心虚了,他的世界就,就倾斜了。”   裴凌听他磕磕巴巴说着话,压根没当回事儿,只笑说,“什么人的话你都当真,她是做什么的?嘴里就没一句好话,以后别听这种不三不四的话了。”   刚好陈婶儿这时候从厨房出来摆桌椅。乡下日头大且乡下人又讲究一些不成文的养生规矩,还没入夏,就算再热,坐屋里喝热粥气闷也不能开风扇空调,吹走人身上的气儿。可坐树下又怕树杈子上掉虫子,所以陈婶儿总不辞辛劳的在院里雨棚下摆小桌椅,小小的四方桌和矮脚凳。   因为仙儿刚刚那番话,裴凌像要证明自己够坦荡似的,高声问陈婶要不要帮忙。   陈婶儿笑着摇头说不用,她今天心情好,因为昨天去了镇上后,又过一晚小二子看起来似乎有些好转了。   “你们吃着,不够自己添,我得去喂我儿子了。”陈婶摆好饭便要去看自己的小儿子了。裴凌笑着说好,这时候曹伯也起床往院里来了。毕竟年纪大了和年轻人的作息不同,曹伯老了觉少,总是晚睡早起。   “曹伯。”裴凌见他来,很守本分的同他打招呼,等着他坐了正位自己才坐下。   曹伯端了粥碗还没动筷子,斜眼看着裴凌扶人坐下,细心吹凉了粥,又掰了点馒头送到人嘴边,心想难怪仇非林如此满意裴凌了,小事细心,大事又沉稳,曹家这几个子侄真是没一个能比的上的。将来这样可怎么好?如今王家不提了,曹家那几个兄弟日上三竿还没起床,有裴凌这样的在仇非林面前,日后曹家那几个年轻的要怎么得仇非林的眼?   曹伯这边的心思九曲十八弯,裴凌这头只是专心给人喂饭,吹凉了粥给人送到嘴边,看着他不情愿的吞下一口粥之后努嘴。   裴凌看他这样不乐意喝粥,只有问他,“怎么了?”   仙儿看看他手里的粥,微微摇头,又冲桌上努努嘴。裴凌顺意看着自己手里的粥,又瞅桌上堆叠的馒头,陈婶蒸了红糖开花馒头。他明白了,是嫌弃白粥寡淡无味,想吃点甜的。   “这不是先让你喝点粥润润胃嘛,没说不给你吃,着什么急呢。”裴凌嘴上虽说,可粥碗却是放下了,拿了块馒头掰成小块递到人嘴边,结果这人还真是难伺候,又是一阵摇头,“又咋了?”   他这位难伺候的仙儿又是努嘴又是摇头的,裴凌猜半天,看着手里的馒头,察觉出他的意思了,可裴凌偏偏不说,只是看人着急摇头。   终于把人憋急了,咬字用力的说,“不,不,不吃皮。”   裴凌笑了笑,给馒头撕了皮丢进自己嘴里,馒头馅儿给人递到嘴边,看着仙儿心满意足吃上一口,高兴的肩膀微微耸动,看来是合他口味了,裴凌看他这高兴的模样,吸吸鼻子,闻到甜味儿,心中不免奇怪,难不成……   再回神,仙儿仍冲他努嘴,意思是还想再吃一块儿。裴凌不理睬,低头搅合着碗里的粥,仙儿眼看他又要一勺白粥送到自己嘴边来,抿紧了嘴摇头。   裴凌算是看出来了,这仙儿也是懒,知道他意思的,他便懒怠开口。话不说不明,逼他多多开口练说话,说不定都不结巴了。   “你想要啥你得说啊。你不说人怎么知道啊?”   仙儿斜他一眼,不多会儿结巴说着,“你,你不是知道的吗?”   “我知道也不是你偷懒的借口。”   “馒头,还要一块儿。”看着裴凌冲馒头伸手,紧跟着又一句,“不,不吃皮。”   这时候裴凌又觉得他话多了,“知道的,你这难伺候的祖宗。”   “不,不是,你让我要,要说明白的吗?”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话,曹伯只是埋头在粥碗里发出稀里哗啦的喝粥声,眼睛总是往他们身上瞄,兜里的手机突然震,曹伯拿出手机一看,嘴角一翘突然来了主意。   “非林的电话。”曹伯将电话递给了裴凌,裴凌搁下了粥碗接起电话。   “车我已经料理了,尹家现在正和聂家纠缠不清,你可能得继续在那边呆几天。”   “嗯。”   “怎么样?尹家那个小子没添什么麻烦吧?”   裴凌看一眼正盯着自己濅等着自己给他揪馒头皮的人,“没事儿,都挺好的。”   仇非林听出了他与平常的不同,听着像是心情格外的好,趁着他好心情仇非林想和裴凌再多聊两句,聊些正事以外的闲话,比如他有没有受闷气,吃的好不好,睡的好不好,想让他知道,他不在自己有在想着他。也想他问问自己目前境况如何,旁敲侧击的想问他是不是也在想着自己。   “那你在那边……”   “喂,非林?”   话没说完电话那边就已经换了个人,是曹伯拿回了电话,这让仇非林不高兴。   “大伯,裴凌呢?”   裴凌?曹伯刚刚看着裴凌放下了手机,赶忙的用袖口去给那坐着的残废擦嘴角。裴凌接个电话说没两句,那残废就不大高兴的把含嘴里的粥噗噗直往外吐。   “他照顾尹家小少爷呢。”   “这样啊。”仇非林没多想,不是说了尹家那位身子不便,是个残废,裴凌为了照顾他而分身乏术也是可以理解的。不过……   不过和自己通个电话的功夫都没有了吗?   “大伯,也不能都让裴凌操心啊,不是还有几个表兄弟在那里吗?”   曹伯一听这话都有点急的冒汗,曹家那几个昏了头的年轻小子想是昨晚玩的高兴了,到这会儿房门还紧闭着。可曹伯不能说自己家的几个孩子不好,只是打着马虎眼,“这不裴凌不放心吗,他做事可比我们强。”   碍着人还在一个桌上坐着。曹伯和裴凌打了招呼说是自己已经吃饱了,下了桌避开裴凌换张脸又对着电话里说,“也不是你那几个表兄弟照顾的不尽心。你也知道请来的客人是个什么状况,都不能自理了。三儿请人来帮忙给那位少爷洗澡,裴凌还跟门前守着。我总觉得有些奇怪呢。”   仇非林还看不出这曹伯什么把戏,这个老不正经的当初仇二叔不给他脸了,他舔着脸求到仇非林面前让照应着曹家,给几个表兄弟找事做,来之前什么都打听过,似乎知道自己和裴凌之间有那么些暧昧。这会儿又和自己玩离间的把戏,一把岁数了不说督促自己家孩子就知道抹黑别人,仇非林心里十分不耻。   “他是这样的,做事一定尽心。”   “是是是,是尽心,尽心到坐屋顶陪人看月亮看到天亮呢。”   电话里没了声,曹伯一摸自己下巴,觉得这样可行,裴凌的地位在仇非林那里也不是坚定不可撼动的了。年纪大了也有年纪大的好处,睡的少了自然看见的就多,看的多了自然有说的上话的时候。   饶是明知这是个坑,摆着这么明显的离间,仇非林不该往里跳,可偏偏曹伯说的是看月亮,裴凌居然会陪其他人看月亮?   再精明的人也有软肋,尤其精明又矜傲的人,一旦知道自己不是唯一,便会开始拧巴。可精明的人毕竟和普通人不同,精明的人不会立马让情感战胜理智。   “哦,是吗?那曹伯也辛苦了,盯着别人看了一晚上月亮。其他几个表兄弟也是这样机警吗?”   “嗨,这不是这人质。”   “嗯?”   “哦,我是说这客人不是也重要嘛,所以我得看紧点儿,大家都一样不敢放松的。”   “嗯。没什么事我挂了。哦,对了,给裴凌一副手机,省的我找他还要别人转机!”   挂了电话仍在气头上的仇非林坐在椅子里直喘气,喘没一会儿他捏紧了手机自言自语着,“不会的,不会的。”   裴凌不会向其他人倾斜的。他做事一向认真心细,心肠也好,他只是想做好自己交待给他的最后一件事。   “不会的,不会的。他不会向其他人倾斜的。”   为了加深自己的肯定,仇非林又多说几句。   这头自认为心思坦荡,给人喂粥的裴凌正面目严厉的教训着不好吃饭的人,“不是说好不浪费粮食的吗?!”   被教训了的赛天仙瘪了嘴,裴凌的气势一下子没了,“再喂你几口,乖乖吃下去。”   这次勺子递到人嘴边,不再是机械应付的张口了,舌头居然先伸出来了卷着勺子带进嘴里了。虽然不是舔的手,可裴凌还是觉得虎口一烫,这到底是仙儿还是妖啊。   “小,小红教的。”   他倒是老实交代。   “说,男人要是生气了,就,就这样。”   裴凌无语,又是小红,怎么尽教人这种东西。   “你啊,别成天跟着学这种无聊的东西。”说着伸手一把圈住他胳膊,“身上没点肉,跟个小鸡仔子似的。当心将来讨不到婆娘。”   “讨婆娘,做什么?”   “和你过日子,给你暖被窝然后生娃娃,延你家的香火。”裴凌眨着大眼睛看自己的人,觉得和他说这个做什么,他的毛病还没治好呢,赶紧又是一勺粥送过去,“快点吃,先把身子养壮了,我让陈婶给你煎药吃。”   “养的壮,才能讨婆娘?”   裴凌笑笑,“是是是,赶紧吃。”   “那你这么壮,也,也想讨婆娘?”   “谁不想讨婆娘,有个家和和美美的过一辈子啊。”裴凌说着放下手里的勺子,可自己还是算了吧,不能祸害人家好姑娘。虽然有点对不起他们裴家的祖宗,不过想到他那个讨老婆敢讨寡妇的爹,裴凌觉得他爹也不会在地下跳脚说自己不孝。   一提到家,赛天仙就有些急了,他想不起自己的家,现在于他而言裴凌最是可靠能依赖,这会儿裴凌单单只是提到了家,他生怕裴凌有了家不要他,不过要是那个家里有了他,裴凌就不能不要了他了吧。   “那,那,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婆娘?”   “嗯——”裴凌不假思索的说起他们村里看姑娘的标配,“脸盘子要圆有福相,腰要粗腚要大,脚也不能小。”   他又想起村里这样挑姑娘为的是进门就能给夫家种田挑水,院内洒扫,裴凌又想到他那苦命的妈,“虽然人要敦实点儿的,但要是我,绝对不能让人跟着吃苦。”   仙儿低头看看自己的脚,抬头闷闷说着,“还是再来一碗吧。”   裴凌奇怪道,“刚刚不是说不想吃了吗?”   “吃饱了,好长肉。”   这样脸盘子也圆了,腰也粗了腚也大了。这样,裴凌的家里也有自己了。   “对了,这才像话嘛。”裴凌欣慰的给他喂着粥,“再给你掰个馒头?” 第12章   吃饱喝足,裴凌看着仙儿连打三个嗝儿。裴凌看他打嗝儿也只是脖子一挺,嗓子里轻咽一声,裴凌看着就想连打嗝儿都这么秀气,估计家里也是个有门脸的书香家庭吧。   “行了,吃饱了吗?吃饱了进去睡会儿吧。”   其实是裴凌自己想睡,他有两晚没睡了,虽说他身强体壮,从前打拳的时候也经常整宿不睡被推着上台,只要没死都得接着打下一场,可现在毕竟境况不同了,过了起初抢人的紧张劲儿,心情一放松,眼皮子就有点撑不住了。   可仙儿看着不是很想休息。毕竟躺久了,觉也睡够了,睁着那双水灵眼看什么都像看不够似的。   “我,我不想再躺着了。”   裴凌揉揉自己的太阳穴,“你这个仙儿啊,尽折腾我这凡人。”裴凌放下揉额的手,看着他,“说吧,你不睡觉想干嘛?”   “我,我想,想出去看花。”   准是因为坐在屋顶上的时候瞧见远处的油菜花了。   “这不行。”   裴凌看着因为自己的否决而一脸不高兴的人,就算他再心软也还是不能答应。这人是他抢来的,不等仇非林安排自己擅自带着他出去走动,到时候惹了不必要的麻烦可怎么办?   可人眼看着不高兴了,裴凌又不是个能拉下脸说狠话的人,“花什么时候开都有定数,这次不行还有下次,我们下次再看吧。”   原本是句惯常哄小孩的话,陈婶儿常用这句哄儿子,裴凌拿来借用了。但到底是裴凌低估了眼前人,他虽说话迟钝,可脑子却不钝,相反的,有时候说话反倒比裴凌更像个经历风霜的人,裴凌看他痴痴望着远处说,“花,有定数。可是,人,人却没有定数。真的,会有下一次吗?”   听他说这话,裴凌不由的想,他忘记的过去到底是什么样的呢?裴凌想象不出,唯一能做的便是坚定的告诉他,“会有的。一定会有下一次的。”   赛天仙扭脸看他,“你,不许唬我。”   等裴凌一点头,那人才露了笑,又成了天真不知世故的天上仙。   “反正出不去,你又不想回房休息,不如练习一下走路。”裴凌说着挪开桌椅,“来,趁着天气好,咱们就在这院里练。”   天上仙又成了地上爱瘪嘴的赖皮小孩,“有你,背我,就行。”   “那不行。我哪能背你一辈子啊。”裴凌兴奋的搓手,“你刚刚又吃那么多,也确实需要消化一下。”   瘪嘴小孩心想,我吃多了可不是为的这个。   那边心里正气恼,裴凌这木头桩子一样的老好人却一点都不明白。他只是尽心腾挪出地方,还不忘去找陈婶儿给了药方,嘱咐她帮忙熬药。裴凌心里的清单一项项算的明白,美若天仙固然好,可花期太短那还是算了,命长才要紧。   裴凌琢磨着让他吃饱练好喝上药,说不定没两日就能让这小子恢复男人雄风。裴凌越想越觉得自己的道理没错,吩咐完陈婶儿跑出来,一厢情愿的来到人面前,想把懒靠着椅子的人给搀起来,跃跃欲试的说着,“来,先试试看站起来。”   裴凌原本想过来拉着他的手绕上自己的脖子,侧一点身勾着他的腰想把人给带起身,偏偏人家不乐意,裴凌抓住了他手腕,可他身子却是竭力扭开一副瘫在椅子里不想动弹的模样。   “裴凌啊。”恰好这时曹伯过来,“非林交待我给你找副手机,好方便他找你。曹宏那里有副备用机,现在也用不上了,你先拿过去给非林打个电话让他知道一下这个号码。”   “谢谢大伯。”   曹伯给他送手机,裴凌刚想撒开手去接,却没撒的开来,他的小指被人捏住了,捏的还挺有劲儿,再抬头看人神情一副不放人的样子。这样子让裴凌想起村头大哥家的小气媳妇,他小时候听他妈的话去村头大哥家借秧子培苗,刚要进门就瞅见那小气媳妇倚着门框阴阳怪气说着话的样子。   裴凌奇怪自己也没拿了他什么啊,怎么就这副模样冲着自己了?不过裴凌是真怕这样的,他虽然肌肉厚实,脸皮子却薄,只是晒的黑,所以旁人见不着他脸红,他不脸红,话反而无休止了。长嘴妇的冷言,小媳妇的调笑,常年磨着他那薄脸皮,导致裴凌见着这样的还挺怵。   裴凌无奈只有先把人搀起了身,回头对着曹伯歉意的一笑,“不好意思啊大伯,这会儿撒不开手,劳您驾,放我兜里吧。”   曹伯倒不介意,顺手把手机给他放兜里,只是不忘叮嘱一句,“记得给非林回电话啊。”   等曹伯一走,裴凌正在心里琢磨着仇非林的手机号。直到现在,裴凌都没用智能手机不说,连通讯录都没有。智能手机他觉得贵,用老式按键机,做事的时候方便他跑路,丢了也不心疼。至于永远为空的通讯录嘛,反正手机经常丢,留了通讯录反而是麻烦,况且他联系的人不多,只要记住仇非林的号码就行。就是仇非林号码换了几个,有时候也得细想一下他现在用的号码是哪个。   “不是要,要,练习走路的吗?”   “哦。”裴凌的思绪被打断,难得赛天仙主动,他心想算了,也没什么紧急要事需要说的,晚点再回电就是了。   裴凌架着人走了两步之后便问,“感觉怎么样?”   “没,没什么感觉。”   当然没什么感觉了,都是靠裴凌在发力,基本可以说是裴凌提着他在走了。这样练下去,哪会有什么成效。   裴凌觉着这样下去可不行,掰正了人和他面对面站着,“你先试着站好,等会儿我松手了。”   “不,不行。”裴凌说要松手,把人给惹急了,“我,我会摔的。”   “练习哪有一帆风顺的,有点磕绊很正常。”   裴凌摔打惯了,平常的疼痛于他而言不算什么,走路摔跤那点痛他压根不觉得有什么。可他忘了,在他面前的是个仙儿,一点都摔打不得。一想这玉一般的人和他这糙汉子比不得,裴凌只有郑重向他保证着,“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你摔的。”   “真的?”   不知不觉中,裴凌给他做了无数保证,每遇一件事都得郑重其事还挺费神的,干脆将过去的,未来的需要保证的囊括成一句话,“你信我就是了。”   说要送他回家的,今后陪他看花的,会小心护着他的,无论哪一件,只要信就行。   “嗯,我信你的。”   听着他笃定的回答,裴凌也有些匪夷所思,莫名的感觉自己对他有股责任。   忽然起了一阵风,又闻铃铛响,裴凌隐约觉得这好像是在作答。回应他的疑惑。   “我要松手了啊,要松手了啊,真松手了啊。”   说要他自己走的是裴凌自己,这会儿话说三遍又迟迟不放手的也是他。看人颤颤巍巍的站好,最后又问一遍,“你确信没问题?”   “嗯。”赛天仙肯定的点头,“反正,你在这里。”   裴凌不禁莞尔,喉头一动,这次他是真放手了。   手缓缓撤走,看人立的住,裴凌觉得自己担心的有些多余。正要舒口气,面前人忽然摇晃两下,吓的他又要伸手过去搀扶。   “没,没事。”这次是赛天仙抽手避开了欲上来搀扶自己的手,借着横平的胳膊保持了平衡,人又站住了,抬头冲着裴凌一笑,“我说,说了,没事。”   看人真能站住了,刚刚吓的大气不敢出的裴凌小而轻的呼着气,生怕自己呼吸重了,乱了面前这重没几两的人的平衡。   他思忖着打铁得趁热,退后一步问,“试试往前一步。”   仙儿的腿颤颤巍巍,裴凌也跟着手心出汗,上身与下身的不协调看着像提线木偶坏了根线儿,也线像刚发作的僵尸,不协调的感觉能听到关节要发出咔咔声。   不过最后也算是有惊无险的走完了这一步,这一步走完,仙儿很是骄傲的抬头,裴凌也是欣慰冲着他笑。弄的刚起床出来挠着肚皮的曹三还以为他们做了什么“人类一小步,世界一大步”的卓越贡献。   “哥,你起这么早?”还没完全醒神的曹三,迷瞪着眼的和裴凌说话。   裴凌扶好了赛天仙,回头对着曹三说,“不早了。你们的早饭温在灶上,自己弄别去烦陈婶了。”   陈婶一边煎药一边看顾自己小儿子,裴凌不想曹三他们去打扰。   “哦。”曹三转身刚走,他房里就走出两个收拾一半的女人出来,一个鞋没穿好,正弯腰提溜,另一个等她提鞋的功夫也拿出口红在补,曹三端碗粥出来,吸的吱溜响,看来是昨晚精力透支有点饿着了。偏他还贪多吃不够的问着,“这就走啊?”   “这个点店该开门了。”   这俩女人是要回镇上发廊了。   曹三猥笑着说,“你们那店白天也没见人去正经理过发啊。要不……”   他还想说要不留下来再玩会儿,裴凌一眼过来曹三只有咽下了话,心里却嘀咕他假正经,哪有男人不好色的。   曹三的话女人没理睬,转头敲了敲隔壁的房门,“该走了。”回头又问,“唉,小红呢?”   裴凌代替人回了话,“走了,昨晚就走了。”   “走了?怎么也不说一声?”   另一个女人拨了电话又放下,“电话打不通耶。”   “算了,别管了。估计又赶回去看她妈了吧。三儿我们走了啊,有空再喊我们玩啊。”   曹三咧着嘴点上了烟,无赖的问,“下次喊你们免费不?”   “那你还是别喊了,我们姐儿俩个伺候你就够费劲了。”   裴凌看着曹三吞吐烟雾的样子,鼻尖萦绕着股腥臭味。可仔细辨别了方向味道却不是从曹三的方向传来的。裴凌循着味道看向自己身后,那赛过天仙的美人脸此刻揪成了一团,痛苦万分的模样。   裴凌想起尹家看院的那群人,吸烟总是远远躲着,回头厉声喝止着,让曹三掐了烟。   曹三心有不满,这次不再心里嘀咕了,嘴上嘀咕着,“叫你声哥还真把自己当人物了啊。”   裴凌不想惹是非,只说,“要有空去看看曹宏怎么样了。那是你真兄弟。”可他声音浑厚,咬字稍重一点儿,听着都像高人一等的在指挥。   曹三这会儿心中有气,不管好话坏话,听什么都觉得裴凌是故意刺着自己的,正想着回嘴,抬头一看曹伯正站在大厅里冲他摇头,曹三一咬牙,“哼”一声扭头去了曹宏那屋。   裴凌回头的时候,曹伯已经避开回房,裴凌没多想收敛了神情对着仙儿说,“怎么样,还再走两步吗?”   曹伯侧身站在窗边,低头看着仇非林的信息。   “给裴凌手机了吗?我怎么还没接到他电话?”   曹伯笑着回,“给了,不过他这会儿正忙。”顺带着发出了裴凌紧张着搀人走路的照片。   这条之后,曹伯再没收到回复,可这也正合他心意。   裴凌闻出仙儿身上味道有些不好,正想着今天还是算了,还是带他回房洗洗澡,看能不能洗掉这一身腥苦味儿。   偏这时传来瓷器蹭碎的声音,尤其的尖锐,裴凌高声回喊,“陈婶儿没事吧?”   “药沸了,可二子又抖了,我顾不来。”   曹三也跟着裹乱,他在曹宏房里大喊,“宏,宏,你没事吧!裴凌,你快来看看!”   一边一个的都喊着裴凌,裴凌头都大了,可巧裤兜子里的手机又在震,猜也知道是仇非林打来的,可遇到的时机不好,赶在裴凌这边乱了套的时候打来。   虽然时机不好,可裴凌还是下意识的要去接仇非林打来的电话,这么多年的习惯,仍旧是把仇非林摆在第一位。就是混乱的情况让他一时忘记自己还搀着人,抽手掏手机的时候听到身边人惊叫,喊了声“啊”,裴凌丢了手机去捞人。   说好了不会让他摔的。   裴凌的保证做到了,只是可惜了新送到的手机摔裂了屏。   响了许久没通的电话终于让手机屏幕暗了下去,仇非林失落的垂了手,望着窗外明朗的天气想,裴凌,你的世界现在已经不再向我倾斜了吗? 第13章   “妈,我回来了。”   小红进门就先给自己倒了杯水,仰头咕咚就往自己肚子里灌。喝完一杯缓过了劲儿,又倒上一杯,这次不着急喝了,而是先坐下甩了自己的高跟鞋跷着二郎腿给自己揉脚踝。   昨儿她运气好,跟着姐妹们去赶活,结果她接的那个客人没做什么,只是听她说了半宿的话,原本说完了话没事做,她心想着早点回来看看她妈,说是路口遇着个算命的算了一卦,说她妈身体不好来着,她有些担心,也没打招呼悄摸的走了,也怕被她们知道自己昨晚的钱好赚,招她们眼红。   可后半夜她走的时候路上又遇到一个急色的,她想着反正之前那个也没做身体没累着,再接一个不成问题。她妈老舍不得去正经医院看病,怕一去就得花大价钱,她得拼命攒钱,钱多到让她妈去医院也不怵了。   小红揉完了脚踝,觉着今儿倒是奇怪,她平常少回家,只要是回来了,进门她妈就拿笤帚抽她,打她捶她逼着她发誓改行。家门口做这生意的就这点不好,发廊里来的都是外来小妹,原本她出去打工做这一行她妈不知道还不成问题,可眼见着老太太独居多年身体渐渐不好了,她不回来没个人照应。   本来搭上个开厂的小老板回来的,她还能骗骗她妈是在正经谈恋爱,结果那小老板自己跑了,她没捞到钱不说,入股开厂的钱也被卷跑了,骗不住了也就不遮掩了。小红从包里掏出面金色镂空小镜子照了照自己的脸,以确保自己的面色不至于太过憔悴。   看完觉着自己脸色还行,合上镜子就要往包里丢,要丢的刹那,动作滞了滞。小红摸了摸她这面工艺精良的镜子,是当初那个骗她钱的小老板送的,当时就说要开厂生产这类精致小玩意,专门往景区供,客源足,价钱高,不愁赚不到钱。可笑她傻,竟然信了,现在人去钱空,就剩这面镜子了,她竟也还留着。   “妈?”小红又往里屋喊了一声,心想着是上次回来抽断了笤帚一直没买新的,所以这次才没冲出来大骂自己是不孝女的吗?   ”妈!“再喊一声,小红心慌了,可别是身体不好晕屋里了,想到这里,小红立马往里屋冲,“妈,你可别吓我啊!”   虚惊一场,屋里人没事,安稳平躺着睡着了。小红松口气跌坐在床边,伸手摸了摸她妈的额角,“妈,你可不能有事。你有事的话,这世上就剩我一人了。”   “要她没事,那得看你听不听话了。”   背后突然有人声,小红吓的瞳孔骤大,回头看见了个男人,颤着声说着,“你也看见了,我们家没钱。”   男人嗤笑一声,“你们家确实不配我这么大费周章的给你妈吊着这口气。”   “你是说……”小红回头看一眼她妈,“我妈是你救的?”   “感激的话就告诉我,昨晚你接待的那个客人是什么情况。”   “昨晚?”小红被吓的有点腿软,她只是赚钱没想到被客人的家里人记恨着找兄弟上门寻她晦气来了,“大哥,我只是赚钱,他找过我两次,但是我们纯粹就是交易没感情纠葛的。你回去同大姐讲,我保证以后不做他生意了行不?”   男人颇有些头痛的揉着太阳穴,“我是问那个身体不便的。”   “他?”小红一开始没想到是问那个瘫子,毕竟她昨晚也不算接待了那个瘫子,被人一问下意识的就以为问的是后半夜自己接的那个。   “我和他没怎么样,他行动不便又瘦的不行看着就不顶事,他只是听我说了半宿的话。”   “他……开口说话了?”   小红有些不明所以,“啊?嗯。会说话,就是说的有点磕磕巴巴的。”   “说话时和正常人一样吗?”   “还是有些差别的,有些事他好像没什么概念。”   男人听完沉思片刻转身就要走,小红急忙喊住他,“我妈怎么样?没事吗?”   “她一会儿会醒,看脸色是肝不好,你还是趁早送她去医院检查吧。”   “师傅。”小红喊住他,“你是小神仙不?”   听说村里来了个小神仙,一些个古怪毛病找他都没问题,她妈之前遇上小神仙也是说的这番话。   小红这一问,问停了打算要走的男人,转身过来阴鸷看着她,“小神仙?长什么样子叫什么名字?”   小红心抖了一下,老实告诉他,“叫什么名字不清楚,就知道他手有残疾。”   “出来!”   一声怒喝让小红不禁发抖,她眼睁睁看着屋里又多出两个人,对着男人点头弯腰,“靡它师父,您有什么吩咐?”   “把她们娘俩带走。”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求你们,求你们别动我妈!”   尖细的声音停了,屋里没人重又安静了。靡它捏紧了拳恨恨说着,“又是你!代之依!”   裴凌端着一碗黑沉浓厚的药送到人面前时,对方毫不客气的一撇嘴表示了嫌弃。也不能怪人嫌弃,裴凌自己看着这碗药也觉得实在是难以下咽。   刚刚混乱的环境下,导致一罐药在急火下浓缩成一碗。裴凌一一安排好众人后,这才想起回头把汤药盛出,药刚倒出来的时候,裴凌甚至怀疑陈婶儿煮错,是熬了碗酱油。   那味道趁着热气上涌往人鼻孔里钻,这味道有够刺激的,感觉能从丹田到天灵盖都一路打通,让裴凌差点以为是医生给错了药方,给成了治鼻炎的。裴凌觉得或许晾凉了,味道就没这么冲了,所以先去带着仙儿回房给他冲澡。   原以为给人洗澡这回儿事,一回生二回熟,可裴凌实在不是个当搓澡工的料,之前头一次给人洗的时候算是马马虎虎,这次再给人洗,不知道是因为和他聊过天把自己的底儿兜给对方了,还是因为被他说中自己心虚了,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好意思。   “你,在想什么?”仙儿看他别过头给自己搓澡,只以为是刚刚的情形太闹心了让裴凌兴致缺缺连话都不说了。他记得之前洗澡的时候,裴凌话还算不少。   “啊?”   他一喊,放空的裴凌冷不丁的一扭头,正好瞧见他光裸的肩,胸以下沉在水里,一片白花花。裴凌走神的问他,“唉,你有看过唱大戏吗?”   “嗯?”   无头无脑的一句话,真不知道要人怎么接。裴凌也觉得自己这样太没意思,口中连忙说着“没什么”。带过这茬,胡乱往人身上浇两把水,就拿过浴巾给人包起来抱出浴缸。   把人从浴室里抱出来的时候,因没手带着门,门“嘭”一声他在背后关上了,裴凌寒毛都竖起了。因他想起了从前在乡下看的一出戏,崔莺莺私会张生。   红娘领着人相见,两人花前月下说没两句,张生便搀扶着人往红帘子后头走。那时,裴凌不懂,仰头问自己那挨在一块儿的爸妈,问他们为啥往帘子后头走了?他只记得他爸一笑,说句酸词,这是芙蓉帐暖度春宵,酸的他妈眉头一皱,飞了个凌厉眼神剐他爸。裴凌还是没懂,只是手捧脸的纳闷继续听,听台上唱“两人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刚刚那门“嘭”一下关上,他胸口铃铛跟着一震,裴凌忽的想起那台上充做床帏的红帘飘的如风前柳,脑里只有那句“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了。   “药应该凉了,你先坐着,我给你把药端来。”   脑里竟是“如此如此,这般这般”的裴凌找个借口逃了,弄的不谙人事的仙儿一头雾水只有乖乖坐在床边等着。   裴凌出去的时间有点长了,弄的仙儿有些不高兴,他醒来不久,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裴凌,脑袋空空对自己的过去印象全无,所有的记忆也只有和裴凌相处的这两天。裴凌离的久了,他把相处两天的光景反复在脑里播放,压根不够他打发时光的,等把脑里位数不多的场景都回顾了两遍裴凌还是没来,人就逐渐悒怏起来。   人越是没来,他心里越是发慌,好不容易裴凌端着碗过来了,脸上阴霾即刻扫去,对着进门的裴凌眉语目笑。   裴凌端着碗在房门口顿一下,顿的这一下时间很短,镇定自若的进门来,一点儿异样看不出,只是碗中浓黑汤药散开一小圈涟漪。   可这碗中涟漪送到人面前,也觉察不出,实在是这药的颜色味道让人避之不及,哪里又会细看发现那黑漆漆里绽开了一小朵的心花,就如同裴凌的黑肤色,也让人发现不了他此刻的脸烧。   刚刚还笑靥如花的人,这会儿一撇嘴,像戏文里嫌贫爱富的千金,一脸的你高攀不起。   裴凌却是操心的一脸为你好,“来喝药吧。”   “不。”吐完这一个字,仙儿就抿紧了嘴。   裴凌骗他,“不苦。”   “那,那你喝。”   人倒是不笨,就是小瞧了裴凌的能忍。裴凌面不改色低头喝了一口,“喏,我喝过了,真的不苦。”   看他这样磊落大方,碗又已经送到了嘴边,仙儿只有就势低头,让裴凌给自己喂药。   一碗药喝的就成了汤底,裴凌将碗放在床头柜子上时,床上人还在“呸呸呸”的吐舌头。吐完就要痛斥裴凌。   “之前说好了,你不唬我的。”   舌头一苦,居然连说话都利索不少。   “下次不了。”裴凌笑着从口袋里拿出一包橡皮糖,拆了送到他嘴里,“这次是甜的。”   是五彩虫橡皮糖,长长一条五颜六色的,吃到嘴里甜滋滋的,拿来哄孩子是最好用的。刚刚裴凌迟迟没来,就是为的这包橡皮软糖。他在厨房时已经尝过一口药,确实苦,想到仙儿小脸一揪的模样,裴凌不忍心的跨出厨房去了陈婶屋里。   陈婶带着小儿子睡一屋,她儿子屋里糖罐不少,陈婶心疼体弱的儿子,去村里杂货铺里买了不少吃的堆家里。裴凌想着她儿子糖多,问他借点不成问题。   可他高估了小孩儿的心眼,糖再多给人那都是不行的。裴凌给小孩陪笑脸,告诉他自己不白拿送他钱,保证以后给他补更多的糖,可二子就是不乐意,坐在床上蹬着腿,嚷着,“我不,我不,我就不。”   最后还是靠陈婶垮脸,厉声教训才不情愿的给出这么一包。裴凌这个老好人,从没料到过自己居然有一天成了孩子眼里的抢夺零食的坏叔叔。他实在过意不去,给钱陈婶又说为包糖没必要,他只有同二子再三立誓,等回城了给他寄玩具小轿车,能开的那种,贼拉风。   一包糖给出的人哭,吃到的人笑。仙儿开心嚼着糖,刚刚被骗的那点苦早被他抛诸脑后了。   裴凌看他笑不自觉的也跟着他笑,不经意间看到床头的碗说着,“好了,药也喝了,接下来该……”   想起了医生嘱咐的喝完药接下来该如何,裴凌咕咚一咽口水。   医生嘱咐要内服外用效果才好。   他扭头看着正嚼着糖开心的傻仙儿,披肩裹胸的浴巾已不如之前那样严实包着人了,胸膛那块儿露出一片。嘴里的糖被嚼着下咽,胸口刚好随着吞咽的动作有起伏。还是人太瘦,前胸这样薄,似乎都能看到那糖顺着食道往下走,滑过一览无余的前胸,继续往下走,毛巾松垮,那便是若隐若现的,若隐若现的……   裴凌收回了目光,奇怪自己又不是没见过,怎么这虚虚实实的一遮,反倒让他头皮一紧。   “接下来,该怎样?”傻仙儿提醒着他。   该怎样?本该滴上药油,好好的细致的揉搓一番,要抹的细匀各处都照顾到了。   裴凌又咽口水,看着他问,“你手现在有劲儿没有?”   刚刚都能走两步了,没道理手不能动啊。   裴凌这一问,原本还蠢蠢欲动想着伸手再拿块糖的仙儿,摆出一副失意样子垂头看着自己的手,“没,没力气啊。”   裴凌最是吃不消他的失意样儿,心里又翻覆着给他找上借口。也是,筷子都拿不稳得自己喂他,刚刚能走还不是有自己护着,不能太难为他了。   那要不等他手上有劲儿了,再让他自己抹药?那得给他松松胳膊才行。   裴凌转到他身后,跪坐在床,捞起他的胳膊双手交叉举过头顶,“之前只给你压过腿,没想过给你活动一下胳膊。我看给你压压腿,你后来都能走两步,要是给你松快一下胳膊,可能明天手臂也有劲儿了。”   仙儿急了,“不,不,不用。”   “放心,我轻点的。”   裴凌刚说完这一句就听到“嘎嘣”一声响,响的清脆,吓的裴凌当场放手问他有没有事。在他这里,说仙儿是瓷肌玉体也不过分,他就怕自己没个轻重弄伤了人,他打拳的时候可是被起过外号叫“钢筋手”。   其实不痛,就是太久没活动被突然一掰响了一声,是裴凌有些紧张过度了。   不过这样也好。仙儿思忖着,渐渐摆出个痛苦的模样,这样以后裴凌就认命的当他的手,给他夹菜,喂饭。   “哪儿疼啊?”裴凌急出一头的汗,“我给你揉。”说着伸手过去想给他揉,快碰到时又堪堪停住,既怕自己再揉疼了他,又怕自己心猿意马。只有再给送颗糖到他嘴,让他甜一甜。   这一甜果真管用,眼看着脸上的痛苦神情消了。裴凌松了口气,觉着自己今天出错许多,不能再他房里呆了,“累一上午了,你睡会儿吧。”   裴凌想他睡了,不拿那双大眼瞅着自己了,或许自己也不会老是出错。可偏偏他问裴凌,“你陪我,睡?” 第14章   也不知道是怪自己脑里杂念太多,还是要怪那人说话太含糊不清。他一问,裴凌愣一下,随即把话重复一遍。   “你要我,陪你睡?”   “嗯。我一个人,感觉,哪里空空的。”   原来只是要他作陪,不是真的睡。   裴凌扶他躺下,自己僵硬的坐在床边,干陪着。坐了有一会儿,想着人该睡了,结果一回头,两人大眼瞪小眼。   “你怎么还没睡?”   “睡不着,感觉,感觉缺,缺个什么。”   “缺什么啊。你把眼闭起来,没一会儿就睡着了。”裴凌被他看的有些心浮气躁,上手直接拂他眼皮,然后感觉自己手心一痒,急忙收了手。   是他的睫毛扫着了裴凌的手心,手心痒着,血管在跳,那痒坐着血管快车,抵达心脏终点站。裴凌感觉自己心率有点过高,不是因为手心痒了那么一下,是因为……   脑袋变缓了,他盯着手心有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去看床头药碗。医生开的药果然强劲,他不过只试喝了一口,这会儿就感觉脑袋充血。药劲儿这么大,不应该只有他一个有反应啊。   回头一看,还真是只有他一个有反应。仙儿还是那个仙儿,脸白净的躺着看他。裴凌一擦额心汗,他是真不能在这房里待了,心里想着快走快走,可身子就像定住了一样,眼睛也定住了,直直看着躺着的人。   “我,我感觉是因为身边空。”   “是,是吗?”   结巴会传染,裴凌说话已然不利索了。   “你能,给我枕一下吗?”   “枕?枕大腿吗?”   仙儿思索片刻才回答,“不是。”   昨晚他枕了小红大腿也没能睡着。   “我,我也不清楚。就是,就是觉得,觉得,要……”   觉得要落在什么上才感觉踏实。可他说不上来那感觉,所以嘴上卡壳。   看他说不出,裴凌也不难为他,迁就的顺着他的话,“不是大腿的话,难不成是肩膀?”裴凌伸手正要把他给扶起来,仙儿却是不想起身,蹭着枕头,空出半边,看看裴凌,再看看枕头,“你要是,累。就,也躺下吧。”   裴凌又抹汗,正想说自己哪里是累啊,可看他神情恳切,觉得他不像自己这般俗人,大概是看自己直冒汗,真心希望自己躺下歇一歇。   药劲儿太大了。裴凌躺下的时候就在心里这么念,他在心里反复强调着是因为药劲儿大,搞的他都有些耳鸣,鼻尖尽是苦味。所以他是真的需要躺躺。   两人共一个枕头平躺,裴凌放空思绪的看着天花板,裴凌以为只要自己这个俗人克己守礼就行。可那个不懂凡尘俗世的仙儿,故意折磨他一般,总是天真的来越界。他偏头看着裴凌,裴凌被他看得心如擂鼓,直觉要说个什么岔开他的目光。   “这都躺下了,你还是觉得空?”   “嗯。”   “那你老看我干什么啊?”   “我还,还没枕你呢。”   这要让他枕过来,裴凌感觉即便自己理智在,可身体的反射被那一口药的燥热给挟持了,他这一过来,自己指不定就翻身压过去了。   “我觉着也可能不是肩膀,我背你的时候,你都趴我肩膀上,我也没见你睡着。”   “那,是肚子?”   裴凌默默捂住自己的小腹,准确的说小腹再偏下点,翻身背对着他,“那应该也不是,你贴着肚子,光听到里面肠胃咕咚响了,更加睡不着。”   “那是哪里呢?还有,你,你为什么背过去了?”   裴凌随口扯谎,“我岔气了。”   “没事吗?”   “没事。过一会儿就好了。”   “我看看呢。”   “不用。”   “看,看看呢。”   “我真没事。”   “你,你给我看,看看吧。”   “都说没事了!”   裴凌这会儿体内本就燥气正盛,听他不停追问,头一次没了耐心,口气也冲。说完就后悔了。听背后没了动静,他先是向后扭头小心查看一下,看人一脸委屈,感觉自己也是过分,矮了声量,“我刚刚不是故意冲你的。我都说没事了,你还问。”   这一说人更委屈了,“那,我是,是真的,担心你。”   裴凌一听他好像结巴的更厉害了,说话断断续续再配上委屈的表情,乍一看像是要哭了似得。哪儿还记得自己要克制的原则,连忙转身过来,“我没事了,真没事了。不信你看。”   仙儿瘪嘴看看他,看完脸顺着下去看看他侧腰,目光停留的时间有些久。裴凌真觉自己是作茧自缚,见他还看,直接上手捂住他的眼,“好了,没事了,别看了。”   手心又开始痒,睫毛作的祟。裴凌恨自己真是记性差,正要缩回手,被遮了眼的人突然说,“别动。”   “你的睫毛弄的我有些痒。”   “能,摸一下,我的脸吗?”   这要求古怪,可他本身就古怪,更何况漂亮。漂亮的人提什么要求都合理,所以裴凌没怎么迟疑就照做了,也因为他本身就有些蠢蠢欲动。   手掌翻成手背,轻轻去触一下脸蛋,冰冰凉,恰好解了裴凌心里的燥,有久旱逢甘霖的舒畅。   碰的第一下还有着小心翼翼,第二下突然大胆起来,手心覆上他半张脸,拇指不停的摩挲,恰好仙儿又转过脸来同他面对面,四目相对间让人误以为对方眼里装着有他的情深义重。刚刚鼻尖的苦味突然透了些甜味出来,不是水果糖的那类清爽甜味,更像是慢熬糖水散出来的那种甜,有点黏糊。裴凌这才发觉哪儿是药味儿啊,又是他身上透出来的味道。   仙儿转过了脸正好压住了裴凌的手,裴凌起初不以为然,可看对方双眼愈渐迷蒙,知道是睡意上来了,想着抽手让他有个好觉,可裴凌一动,手反而被压的更紧。   “别动,让我枕一下。”说完这句,人便沉沉睡去。   裴凌恍然大悟,原来他是要枕着人手心才睡的着。手由他压着,看人安静睡着,裴凌情不自禁一笑,另一只手上来摸摸他的鬓角,好奇起他这样的习惯是谁给惯起来的?   睡意也能传染,疑问只是在心里闪一下,下一刻他便也无知无觉进到梦里。   梦里他又回到了十几岁的时候,寄人篱下干吃米饭没有菜,个头抽条的长,时常下地,刚四月就光膀子,也省了好多衣服。冬天就比较难,旧衣服跟不上他的个头,短袖口不抵寒。   除了少衣穿,他也总缺觉。村里人都赶着凌晨温度舒适的时候去耙地,一过上午十点,太阳热起来,便各回各家,等着婆娘做午饭。吃过了饭,鞋一脱便上了床,一个饱觉不到下午三点不起床,躲过了烈日头才又下地。   裴凌虽然是村里人,却没能跟上村里的作息。他也是凌晨去耙地,可不会刚十点就收拾着回去等饭。都是自觉等到日头到头顶的时候回去,也没人喊他回去吃饭。自己得掐着点回去,回去了也装没看见那些个嫌弃的眼神,闷不吭声的盛大碗饭,坐在门槛上吃。吃完又出门,找个地方眯一会儿。有时候是去村里放杂物的集体仓库,有时会偷偷跑回学校校舍念一声娘。   “纽扣解,罗带松,妹妹与我双双进红帐。”   午后出门的路上时常能听到这些个哼着下流曲的闲汉子。   裴凌大了之后,村里的打谷场上许久没搭台子唱戏了。裴凌也再难看见双亲叠肩相拥的场景了。   村里妇孺多,从前顾忌着不让唱太直白的词儿,只是含糊着“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可含糊不清的八个字到了村里闲汉嘴里一唱,能把洞房实景儿唱出十八般样貌出来。   午饭后也正是村里那些个闲汉爱乱逛的时候。不少嫂子媳妇会午后在院里端盆水,趁着午后温度高洗个头,这样头发甩几下干的快。弯腰洗头容易弄湿衣裳,所以洗头的时候都只穿件棉布背心。那些个闲汉子就爱赖人家门口盯着别人的媳妇洗头,一弯腰一抬手,看她们的腋窝和后腰。光看人洗头还不够,再哼点下流词出来,非得把人家弄急了眼一盆洗头水端出来泼他才高兴。   裴凌有时候走在路上也会被无辜殃及,有时是刚好一盆水泼出来他恰好路过,弄湿了腿脚,有时有那泼辣的媳妇湿着头发就站在门口和人斗嘴,他平白就被带进去了。   闲汉子无耻的问,“你家莽汉子出门打工去了,你一人搁家怕不怕啊?要不我晚上来陪陪你?”   “呸,臭不要脸的。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回头又看见裴凌默默挨着墙根走,冲他一指高声说着,“就算我犯贱拧不住裤腰了,宁愿找他这年轻力壮的,也不找你这好吃懒做的!”   被无辜波及了,裴凌只想更快的走开,可到底停住了脚步,他听到背后的闲汉子说,“那你胆可不小,连孤星都敢拎上床。不怕他像克死他爸妈那样,再克死你一家?”   裴凌没忍住,终究是出了拳头,然后跑着把叫爹喊娘的呼喊声丢在身后,下田去干活。   无名火憋在胸腔里,这样的状态不适合跑去从前他们一家三口住过的校舍。他也不找地方眯觉了,顶着烈日就开始锄地,一下一下用力的很,脖子都被阳光照的发光,是淌足了汗。等累了,心里的火还没消下去,丢开手里的活计,疯了一样往前村跑。   太阳烈,身上热,心里火,他赶着去村前的那条溪上,只想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头去。想有个冰冰凉的东西给自己包裹着周身好降火。   很用力的在跑,一路跑一路滴汗,跑的小腿肌肉紧绷,下腹发胀,才发觉原来村里的路这么长。等到了溪前,纵身一跳,掬起一捧水埋脸进去,爽的浑身一激灵。溪水清凉,浸着他,身子下沉坐在水中,下腹的肿胀和双腿肌肉的紧绷都被凉意轻轻消解。   还想再掬起一捧水,往深处凉,因为越深越凉,可往深处去了却被水底石头硌了手。是石头吧?看不清,摸不透,手感摸着又不太像,但硌手是真的。可这石头也是凉,再往下去还能摸着个什么新奇东西呢?   石头下面有个窝,说不定有鱼爱躲在这石头窝里,来回捞了两遍,没摸着鱼有些大失所望。或许藏在更深处?继续往下摸,感觉河底泥沙不够摸着有些嶙峋,不过手拐个弯的话能摸着一点柔软。软的如蚌肉,难不成溪里还有个开口蚌?   裴凌这时候才反应过来是在梦中了,不然摸到蚌中软肉,那河蚌怎么没合上壳夹他的手?况且他都摸到蚌里珍宝,一粒珍珠了。不大不小,指头捻着能觉出这珍珠的圆润。   即便已经清楚这是在梦中,可梦里的自己十几岁较之现实总还有些恣意。他现实里的十几岁只有苦闷,难得梦里又让自己回到了十几岁,借机弥补自己十几岁时没有过的玩性大发。两指拨弄着蚌里的珍珠,怎么都玩不够。   真是奇怪的梦啊,感觉现实,场景离奇。送来珍珠莫不是要发财的前兆?一想到这个还挺开心,就想把那珍珠给扯下来,换点钱,有钱傍身自己想去哪里便去哪里。越想越觉得该是这样做没错,正想按自己想的来,忽闻铃铛响。   裴凌扭了头,又是那棵树。树上仍旧挂着自己的平安牌,铃铛在平安牌上面晃着响。   “怎么又是你这棵树?现实里我从没见过你,可你两次来我梦里做什么?”   自然树是不会回答他的。裴凌望着树走神,手上不自觉一个用力抠了那珍珠。   “嗯啊。”   树不回答他,可赐他清凉,慰他心火的溪流却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这一声吓的裴凌猛然睁开了眼。   睁开眼才发现,哪有给他清凉的溪流,只有浴巾四散露出整片胸膛的人。没有硌手的石头,只有硌手的肩关节,没有躲鱼的石窝,只有深凹的腋窝,嶙峋的是胸骨,至于那软蚌肉和珍珠……   裴凌没仔细看梦里的珍珠什么样儿,不过这会儿醒来看,可能是粉珍珠,就算不是,也被他抠粉了。   什么发财梦?这竟是一场,一场梦里场景映照到现实的春梦!都是那药害的!   “嗯啊。”   又是吓醒裴凌的那一声,裴凌机械的扭头查看,还好赛天仙没醒,只是皱着眉,脸却是粉的,也不知他是否真的痛苦。应该是痛的,毕竟梦里裴凌一点没保留的玩那珍珠。说到这个,裴凌这才想起收手,他手一离开,一边的粉珍珠同另一边一对比,还真是有些不堪入目。他竟还觉得这荒唐梦也真是,好歹给俩蚌啊,他就不至于单揪着一个玩儿。   食指和中指并成了钳去夹被扫到一边的浴巾,掩耳盗铃的遮起“那一点”的不堪入目。藏好犯罪现场,心虚的觉得他这个罪魁祸首得逃了,一撑起身子,半边胳膊突然麻,都忘了,他还有一只手被人枕着呢。裴凌只有小心小心再小心的托起赛天仙的脑袋,抽出自己的手。手一抽出,那酸爽劲儿,难怪梦里总觉得自己锄地太用力酸了膀子呢。   等缓过了劲儿,裴凌也不管那半枕头的汗了,做贼似的,蹑手蹑脚出去了。 第15章   裴凌出了门走到院里,头一次做贼的他紧张到胸腔里的那颗心怦怦直跳。想到自己做了什么,臊的见着院角那口用来接雨的大水缸,便径直过去闷头埋脸,从头顶浇灭自己的那点邪火。   憋够了气,觉着火也下去了,裴凌这才从水里抬头抹脸,不停自责着,“我还是人吗我?!”   怎么能对他有非分之想?他那样的脆弱,那样的好看以及那样的……那样的干净,不沾污秽。自己这样一个在泥里摸爬滚打的人怎么能,怎么敢,肖想那如天仙般的人。   仇非林过去对他的戏耍如今还历历在目。   他又想起小时候,家还在的时候。   崔莺莺留诗给张生的那场戏唱了没有九次也有十次了,他爸每次都看的津津有味,裴凌看腻了,他不喜欢看一对男女在台上咿咿呀呀的唱了,他想看孙悟空闹天空,武生在台上一连翻几个跟头。他不解男欢女爱有啥可看的,他爸也说这是从前酸儒的臆想,先是有美人青睐,后是有金榜题名。哪来那么多美若天仙般的人物独独钟意了穷书生?   那你还爱看?裴凌这样问他爸。   “不是我爱看,是你妈爱看,她就爱看这种郎才女貌的戏。要我的话,还是更喜欢天仙配那样的,你妈就像那任劳任怨的七仙女。是我运气好,能有你妈这样的仙女。唉,儿子,这我就有点担心你了,怕你将来没我这样娶仙女的运气。你就知道看孙悟空,孙悟空都惹哭了蟠桃园里的仙子,你说你将来可怎么好?”   不管是穷书生还是蛮猴子,终究现实里仙子就不会瞧上。他自知没有他爸的运气能得仙子青睐。一时间裴凌有些百感交集,对于仇非林的那场戏弄,不知是该恨他还是谢谢他,让他认清天与地的距离。   不过犯了错,还是趁人之危那样的令人不耻。裴凌没脸去认错,只有日后尽量弥补。以后还是多顺他的意吧。比如他不喜欢吃的便不吃,不爱喝苦药那就不喝,不想走路那自己背着他是了。还有就是,他想立即去看花的话……   顾及他身体不便,出门也是受罪,那还是自己去摘来给他好了。   裴凌出了门,道上这会儿都没人。吃过午饭家家户户都关门午睡呢,也就裴凌这样的走在路上东瞅西看的在找花儿。   要说花吧,这沿途也不少,田地里的油菜花开的正盛,赛天仙也是因为这遍野的油菜花才起了看花的心思,可油菜花只有结籽榨油才喷香,那花压根就不香,而且摘一束说不定就是将来的一瓶油,裴凌觉得有些浪费。   “再说了还是黄花。”裴凌自言自语着,他爸常把“明日黄花”挂嘴上来警醒,让裴凌下意识觉得“黄花”不行。   “怎么也得是红花吧。”   那种他爸会亲手给他妈戴在耳边的红花。   之前去镇上的时候,他记得哪边有大红的月季来着。裴凌顺着路走,想摘花的心太急切,小跑着拐弯的时候一个没注意,居然撞上了人。   来人毫无防备撞上他这么个奇伟魁梧的,直接就倒地不起了。裴凌好心上前搀扶,等看清来人之后他也有些吃惊,“怎么是你?怎么样?撞着哪里没有啊?”   撞的不是别人正是小红。裴凌想起那晚小红为赚着钱笑着离开的样子,还以为她会借机敲自己一笔,没想到小红抬头看了裴凌一眼,又飞快低下头说一句没事。   这倒把裴凌弄的有些不好意思了,觉着自己用坏心揣度她,是自己小人了。想着出钱弥补,一边掏兜一边问,“怎么在这里撞见你?我记得你是住镇上啊。你的那些姐妹上午刚走,她们还问你来着,你没回店里?”   “啊?”小红似乎是没料到裴凌这一问,啊了有两声后才回答着,“哦,我没回店里。我妈身体不好,我想着来找小神仙去给我妈瞧瞧。听最近看到小神仙的人说,他在这村这附近来着。所以,所以我……”   不对啊,裴凌记得上次看到那个嘴上胡说的小神仙就是在镇上啊,怎么找到这里来了?裴凌正要告诉她这件事,可小红却是起身先走了。   “那个,我还有事就先,先走了。”   “唉,等一下。我给你点钱……”裴凌对着匆忙的背影大喊,“好叫个蹦子送你啊。”   匆忙走了的人并没有因为裴凌的好心而回头。   裴凌觉得这几天发生的事儿都有些怪,这让他心里有些不安,直觉告知自己得回去,可一想到花还没摘到,手里头没有个好代替自己道歉的东西,另一种不安反而掩盖了先前的不安。   还好不远处的树前有许多一串红。这花虽然不如月季一开那么大一朵,可连成一串颜色鲜艳,又能吸到清甜的花蜜。比月季实在,又比油菜花好看。裴凌兴奋着过去打算摘上一些。   虽然他手又厚又大,可摘起花来却是意想不到的小心翼翼,毕竟怀着送人的心思可不得小心着点。   小心摘了那么一捧之后,裴凌打算原路返回,转身的时候正好看见旁边那棵树,想起梦里那颗挂着铃铛的那棵树,裴凌不禁想,那到底是颗什么树?几次在自己的梦里出现又是个什么意思呢?   自己在哪里见过那棵树吗?好像没有啊。自己的平安牌为什么挂在那颗树上呢?难不成这块平安牌是用那棵树的树干制成的?还是因为自己从前在东南亚的伐木厂呆过,那些树的冤魂集成一颗来自己梦里哭诉?   他怎么想都想不明白,手里拿着花一路出神的走回了住所。一跨进院门,眼前场景轰一下炸飞裴凌脑里其余想法。   赛天仙什么都没穿,半裹着浴巾颤颤巍巍走到院里来。   “你干什么出来?!”裴凌气急败坏走上前,赛天仙勉力走了这么久也实在是累了,见裴凌过来,也不蓄力支撑自己了,累极的身子一歪,刚好就落进裴凌的怀里。   “我醒来没,没,没看见你人,所,所以出来……”   “行,我知道了。”裴凌干脆的把人抱起往房里走,真的是气极了也没耐心听他结结巴巴把话说完了,“我就出来一会儿,你至于跑出来吗?再说,你出来你也别这样什么都不穿的出来啊!这给人瞧见……”   他原想说这给人瞧见都不好啊,可话要出口又觉得自己说这话自己都觉着有些酸,于是转口说成,“这院里还有陈婶儿呢!”   “是是是你,没给我穿衣服。”   得,到最后这不好还是落在了裴凌头上。裴凌无话可说了,又回头把人抱进了自己房,是他疏忽给人置办衣服了,只有把人抱回房再给他找身自己的衣服来穿。   把人放在床边,手里捏着的花也一并放下。换了间房,赛天仙一时有些兴奋的扭头到处看。   “为,为什么,这么小?”   他这是在问裴凌住的房间为什么这么小。他们一行人住的这农家三合院,正厅两边各一间大房,且只有一间大房是带浴室的,那间大房给了赛天仙,另一间给了曹伯。其余两排房,自然是他们这些小辈住了。   裴凌惯常不在吃住上面计较,又觉得陈婶儿带着小孩子让给他们睡大房这事儿太不地道,是他自己情愿住了这靠大门最小的一间房。   “有的住就行了,用不着在意什么大小。”   房间很小东西也不多,两眼就打量完了,看完了房里布置,赛天仙又把目光放在了裴凌摘回来的花儿上。   “这是,什么?”   裴凌拿着衣服走过来,“你不是想看花吗?我给你摘回来了。”   赛天仙惊喜看他,“你刚刚,不在,是去摘花了?”   看他这样,裴凌莫名有些得意,也不说是,只是装模做样的一点头。   “哇,是花耶,大,大红色的,花。”   “这花不仅好看,还很甜呢。”   “真的?”   裴凌在他一脸不可思议的注视下,从序上拧下一小朵送到他嘴边示意他吸一口。赛天仙照他要求吸了,吸完咧起了嘴,“真的,很甜啊。”   “是吧,我没骗你吧。”   “那这个,能像之前陈婶儿摘的,叶片儿,那样,那样止痒吗?”赛天仙低头看看自己胸口,“我给,蚊子叮了,很痒。”   之前陈婶儿在院子里摘了片叶子给二子擦蚊子包被赛天仙给瞧见了,他看着稀奇,直问裴凌那是做什么的,裴凌想也没想就告诉他那是止痒的。没想到这会儿赛天仙醒来一看自己胸前,又红又痒的,居然也以为自己是被蚊子给叮了。   裴凌手滑一下,又咳嗽两声,“我还是给你穿上衣服吧。”裴凌抖开裤子拎起一只脚给他套上,以防他追问胸口“蚊子包”的事儿,裴凌转移了话题,“不过你也真是厉害啊,都能从房里走出来了。怎么起来的?用手撑起来的吗?那是不是手上也有劲儿了?”   赛天仙不提自己被蚊子咬的事儿了,只抿着花儿不吭声,就那一点蜜其实早吸完了。   裴凌掐着他腋下把人给架起来,一提裤子给他穿上了,“懒就懒点儿吧,也别不吭声。”给人穿戴整齐了,裴凌打算把人送回房,一弯腰是要把人抱起来的动作,没想到赛天仙倒是比他动作快,自己先往后躺了,直直躺在裴凌的床上了。   裴凌抱臂看他, “干嘛?”   赛天仙倒也直白,“我,我,我想在这里。”   “不行。这是我房间。”裴凌伸手要把人从自己床上拉起来,“你给我回你房间睡去。”   赛天仙耍赖躲开了裴凌的手,“那,那你,你也去,去我房间睡?”   “这怎么能行?”裴凌这次稳准但不狠的抓住了人,“俩大男人睡一块儿那像个什么样子?”   “可是,午睡的时候,你就和我一起了。”快要被裴凌抱离了床的时候,赛天仙大喊着,“花儿,花儿!”   “少不了你的。”裴凌拿过了一旁的花,直接把花插在他耳朵上,抱起了人就要往外走。赛天仙不依不饶的追问着,“你,中午的时候,和我一块儿,睡了,那晚上为什么,为什么不行?”   “那不一样。”   上午事儿多给闹的,再说他还误喝了药脑袋不清醒,但凡他那会儿脑袋不晕,也不会这样纵容自己了。   “哪儿不,不一样?中午明明,明明一块儿睡了,晚上为什么,为什么不行?”   裴凌懒的再说,赛天仙执拗念个不停。   “中午你陪,陪我睡了,我睡的很香。晚上,晚上你也,也陪我睡吧,我让你,你喜欢,喜欢摸我,我让,让你摸,你晚上,晚上陪我睡,就行。”   他说这话的时候,裴凌心里一咯噔,以为自己做的事儿他是知道了,回头一想又觉得不可能,他偷溜出房时再三确认过了,赛天仙那会儿没醒。裴凌反应快,估摸着是赛天仙把自己给他松筋骨给说错了。   “我那不是摸!我那是在掰!嗨,也不是那么个意思,我就是想给你……”   后面的话裴凌没说下去,因为出门就看见了对面曹三。曹三正举着电话站在门口呢,也不知道这对话他听去了多少,又听明白了多少。裴凌暗自希望他一点儿没听到,自己实在是不擅长解释。   可就算没听到,曹三也看到了,抱着人从自己房里出来,俩人之间的氛围看着就像是赛天仙耳朵上夹着的那串炮仗花,暧昧的噼里啪啦响。更别提他俩的对话,曹三那是听的一清二楚。   “那个,哥,我不是故意出来碍眼的。”   “不是你想的……”裴凌百口莫辩,最后只是叹气着,“算了,你该干嘛干嘛去吧。”   “哦。”曹三举着手机转过了身,打算进门眼不见为净,可转过了身他又想起自己该干的事儿是什么,又回过身来,“不是,我本来就是找你的。”   “找我?”   “非林打电话给我,问你干嘛来着,我就想出来看看你在干嘛了。”   是仇非林放心不下,虽然心里怀疑,但是又不想轻易中了曹伯那个老油条的计,觉得还是多方求证比较重要,曹宏现在傻着,所以仇非林想也没想的打给曹三这个做事不过脑的来打探。   上午各种事儿闹着裴凌,他居然把仇非林给自己打过电话这事儿给忘了,可他正抱着人,这一时间竟是不知道是先把人送回去,还是该去接曹三手里的手机。   也不用他矛盾太久,曹三下一刻告诉他,“不过他刚刚挂了,我还以为他有急事找你来着,刚刚打过来的口气听着不太好。”   要不然曹三也不至于一接电话就想把这烫手山芋给丢出去了。 第16章   给人送回了房,裴凌独自坐在院里石桌前,撑头看着被自己放在石桌上的手机,真不知道该怎么打过去和仇非林说明情况。   再不想,该做的事还是要做。裴凌深吸两口气最终拨出了电话。   “喂?”   “是我。”   “嗯。打过来是有什么要说的吗?”   该怎么说?裴凌揉揉自己的额头,“还是你有什么要问的?你问我答好了。”   仇非林一听裴凌这样一副满不在意的口吻,从前的矫情劲儿又上来了。   “你就没什么主动要和我交待的?!”   “非林,我们现在只是普通的雇用关系!”   是雇用,不是雇佣。   电话两头的人都沉默了。   过去发生了那些事,仇非林有想过要好好改的,他有想过要改掉自己讨人厌的矫情脾气,比如爱变着法儿的使唤裴凌,比如看到裴凌和别人常待,自己就变会变得阴阳怪气的坏毛病。一直以来,他都自认为克制的很好,包括给曹三打那通电话之前,他就是怕自己又变成从前那副脾气,说话刺着了裴凌心里从前的痛,所以他才绕着弯的给其他人打电话。   可仇非林改了,裴凌也改了。国内不是东南亚,还有什么主人仆人那一套落后的东西。裴凌不在是掏心掏肺的忠仆了,他不过是打一份工,只求自己做事对的起仇非林的报酬,不会额外再付出了,比如心意之类那种不必要的东西。   “况且,我们还是即将结束的雇用关系。”   仇非林攥紧了手机,“你应该知道我会同意结束我们之间的雇用关系是因为什么。”   因为我想或许我们不在是上下级,如果我们平等了,你可能会愿意再一次和我并肩看月亮。   话不用说明裴凌也清楚,可是不能了,他们再不能坐一起看月亮了。他早就发现了,他和仇非林根本不是一路人,不是一路人连说话都很难有一来一回,从前到现在从来都是仇非林吩咐了裴凌照做。不是一路人,刻意的改变于对方而言都是痛苦。   痛苦到像现在这样,裴凌连解释的力气都没有,只想他快快问,自己慢慢说,然后尽快结束这次通话。   “你有什么要问的?”裴凌重复开头那句。   电话里头仇非林似乎笑了一声,“裴凌你可真是个尽职尽责的老好人,就算雇用关系快结束了,你也不会潦草收尾,就因为你是这样,所以才总让我误以为…….误以为……”   误以为我们之间还有机会,误以为你这么尽力不只是责任,只是单单因为我。   “你有什么要问的?”   仇非林收拾了心情,冷冷开口,“你为什么和他一起睡?为什么摸他,抱他,为什么亲自给他喂饭?”   “正好是午休,上午事情多我又接连两晚没睡,他身体不好难入睡,照顾他的时候我困意上来了顺道就在他房里睡了。我不是在摸他,他腿脚不利索,我是想着给他按压按压,舒筋活络。喂饭是因为别人给他喂饭时没好好喂,用的一地狼狈,我不想多生事端,所以能我做的就我来做了。”   这些话还勉强说的过去,可仇非林接下来的连环问打的裴凌措手不及。   “那你为什么给他戴花?为什么不接我电话?还有……还有为什么陪他看月亮?为什么你和他有话说,和我没话说?”   “我……”裴凌这就有些答不上来了,思来想去只有一句最难让人信服的,“我只是看他可怜。”   电话里仇非林似乎又冷笑了一声。   “既然你看他可怜,那我们早早了结这些事吧。明天我们到县里碰面。”   裴凌张了张嘴,原想说怎么这么急,可想着这两天遇上的那些个奇怪的人,比如那个什么小神仙,包括下午看见的那个什么小红,都让他心里有些不安。况且早点带人和仇非林碰面,把赛天仙不是尹承宇这件事说明白了,他也好帮赛天仙找家送回去,也算是了桩心事。   “也好。”   通话不算是很愉快的结束了。挂了电话裴凌仍旧保持着扶额的状态独自一人坐在院里,身上都是请勿靠近的低气压,让人不敢上前打扰。直到天黑,陈婶儿小心的过来喊他吃晚饭,裴凌才缓缓抬起头来,抬头第一句便是问陈婶儿,“给他送饭了吗?”   陈婶儿被问住有些慌了,露出自己做事没做好的自责,“我以为他的饮食起居都由你照顾,所以……”   裴凌疲累的摆摆手,“给他送饭去吧,陈婶儿麻烦你给他喂饭。”   裴凌心想陈婶儿毕竟是女人又是做人母亲的,较之曹三,温柔细心很多,喂饭这种事交给陈婶儿应该不会再喂出什么矛盾出来。   然而陈婶儿送饭进去没多久便又出来找裴凌,“他问你呢。”   裴凌摆摆手,“就说我忙。你喂他吧,他要还不吃就直接扶他睡下吧。”   陈婶儿又进去了,依然是没多久便出来了,“他说他自己睡不着。”   裴凌有些心烦意乱,“你帮他把枕头垫高点儿吧。陈婶儿我累了,再有什么你看着办吧,别喊我了。”   裴凌回房关上了门,鞋也没脱直接上了床。刚一上床,觉得背后有东西,翻身一看居然是多下来的花。裴凌拎起了花,放在枕头上,自己却是侧卧枕着胳膊的姿势看着花。   “对啊。我把人给抢出来的,有责任的嘛,而且他瘦成那样是真的很可怜啊。”   他什么都不记得了,腿脚又不好,世道险恶,总得有人帮帮他啊。   裴凌看着花,眼皮渐渐撑不住,他直觉不对,自己平常没这么容易瞌睡的,可困意来势汹汹让他抵挡不住,像是有人召唤般,最后他合上了眼。   又是那棵树,树上挂着铃铛,可这次晃着的铃铛没响,刮起的风里含糊有人声,又似鬼哭,不由的让人倒退几步想逃。裴凌转身想逃的时候,风刮的更盛了。裴凌停住了脚步,这次他听清了。是个女人在哭。   “求你了。”   “什么?”裴凌扭头看那棵树。   “求你了。”风刮的更大了,刮的裴凌迷了眼,只有抬手来挡,那女声越发的模糊,“求你了……帮帮他……名字……喊他的……名……”   裴凌又惊醒了,这次是被窗户的拍打声给吵醒的。裴凌缓缓起身问,“谁啊?”   “哥,是我。你开门看看。”   “来了。”   裴凌应声下床,脚踩地的一瞬,察觉出了不对,怎么让我开门他却拍着窗呢?处处都透出了不对。裴凌反应迅猛的从枕头下摸出了蝴蝶刀,一甩一转,动作碎了投洒在地的灯光,地暗了,刀亮了。   裴凌侧身贴到了窗边,挑起一点窗帘确认了站在窗外的的确是曹三没错。眼睛逡巡一番发现他也并未被人劫持,那好好的拍什么窗?裴凌气不打一处来,掀了窗帘开了窗,斥问曹三,“好好的,你拍窗户干嘛?”   裴凌话没说完呢,曹三先上来冲他“嘘”一声。靠近了,察觉有冷光映脸,曹三瞄到了裴凌手上的刀,背脊发凉的后退两步,他这时才想起有关裴凌的传说,听说以前在东南亚打死拳的。不过曹三从不信,他自己还曾吹嘘自己是南街小霸王呢,况且裴凌又一副老好人做派怎么都不像。   这会儿裴凌警戒全起,怒气上脸,捏着刀的手上青筋全起,曹三这会儿倒是信了那个传言。   “不是,哥,我不是故意来打扰你的。只是……”曹三指了指裴凌房门口,裴凌探身出来瞧。   “他梦游了。”   赛天仙正直挺挺的鼻贴门的站在裴凌的房门前。   “这……怎么回事儿?”曹三身后不远处还站着几个人,除了傻了养病的曹宏其余没睡的几人均大气不敢出的正站着看呢。   裴凌撑窗跳出来,走到陈婶儿面前问,“这怎么回事儿?”   陈婶儿压低了声儿说,“我给他喂饭他不吃。给他叠枕头问他那是要直接睡了?我问他半天也没听见声响,就看到他人在床边垂头坐着。我心想着他既然不吃,就先把饭盘给送出来,谁知道我刚拿起托盘他自个儿站起来了。还是闭着眼的。”   “哥,我听说梦游的人是不能大声叫醒的。”曹三儿神经兮兮的过来说这话。   “行了。”裴凌觉得再挠头自己也快秃了,这一天天的都是些什么事儿,他吩咐众人回房,“我把他带回房,你们别跟这儿看着了,梦游又不是个什么稀奇事儿。”   曹三一点儿没听进裴凌的话,梦游咋就不稀奇了?稀奇的很呢。他捏着下巴看贴在裴凌房门前的人,“不过,你说梦游的人都在做啥梦啊?咋到你房门口站着了呢?”说着还拿眼若有似无的瞟着裴凌。别人不知道,他可是今天下午看见了裴凌抱着人从房间里出来的。   裴凌懒的搭理他,转身往赛天仙方向走,走到人背后顿住了。裴凌嘴上把梦游说的平平无奇,可让他遇上了也有点怵,要把他拉转过身来,将人惊醒了会不会真成个傻子啊?   这可不行,他原先脑袋里也没装多少东西,这要是再傻点儿,估计还不如曹宏呢。裴凌正苦恼着该如何处理正梦游的人,他还没想出个齐全的法子,赛天仙自己先转过身来了,恰好面对着裴凌。   裴凌低头看了看他,果真是闭着眼的。他轻之又轻的问,“唉?”   这一声跟个指令一样,赛天仙定脚不动,身子前倾,要不是他闭着眼,裴凌还以为他要准备给自己来一段月球漫步呢。不过他也没前倾多少,刚好到裴凌胸前,裴凌被他额头狠狠抵着了,胸前挂着的平安牌死死压住了胸前皮肤,上面的铃铛有些硌的慌。   裴凌想起了刚刚的梦,难不成是梦里的声音引他来的?   “啊——”   裴凌还没弄清楚究竟是不是梦里的声音引来了人,倒是被另外的尖叫声差点弄穿了耳膜。   是曹宏突然到院子里来发疯的尖叫大喊,“啊——啊——”   院子里的狗被曹宏这一声声的尖叫也弄的跟着吠起来,“汪汪汪!”   裴凌喊曹三,“快把他拦住!”他看似冷静的指挥着,可心里却在暗喊糟糕,不是说梦游的人不能被吵醒吗?   裴凌心急的低头去查看,还好头抵他胸口的人并无异样,仍旧闭着眼,只是身子又变成了软绵无力的状态,再也定不住,眼看晃悠着就往旁边倒,裴凌见状,连忙将人抱起打算送回房。   ”陈婶儿,陈婶儿!“裴凌抱着人喊陈婶儿,是想喊陈婶儿准备盆热水,可回头陈婶儿也不在院里了。固住曹宏的曹三儿告诉裴凌,“二子好像犯病了。”   看来曹宏的尖叫没惊着梦游的人,是吓着了病弱的小孩。   “你看好了他。”裴凌只有吩咐曹三看紧曹宏,免得他再吓着了人。   可裴凌这边刚把人放下,陈婶抱着她的小儿子冲进正厅喊,“裴凌,裴凌!”   陈婶儿忧心儿子,叫声不小,裴凌怕陈婶儿待会儿冲进房里来扰着了赛天仙,给他拉上被子匆忙出去了。   陈婶儿子又犯病了止不住的抽搐,陈婶妇人家抱着那不停抽搐喊叫的孩子都有些抱不住了。裴凌连忙上去接手,抱着陈婶儿子直接把人放在正厅大桌上。他自己按住了陈婶儿子的腿,喊陈婶儿过来帮忙按手,又让曹伯赶紧叫车过来好送孩子去镇上看。   曹伯却犹犹豫豫的,估计着是知道明早他们一行人要离开不想走前一晚多生事端。裴凌看曹伯一副躲事的态度,着急喊,“大伯,你也是有孩子的人。”   “裴凌,不是我说你,你这老好人做的也太过了,这要是耽误了我们的事儿可怎么办?我们明天就走,今晚这院里不能少人,尤其是你!”   仇非林刚打打电话吩咐过,人目前在他们手上,尹聂俩家按兵不动也不知道背后是不是在整什么幺蛾子,他们得一步不能离开把人看紧了。再说了,曹伯心里清楚,他们这一群人里,最主要还是裴凌,裴凌一走,要真出什么事儿,曹家他们几个压根不能顶事。   陈婶儿听了止不住的哭,只一个劲儿的叫裴凌的名字,“裴凌,裴凌。”   裴凌看着抽搐不止的小二子,想自己第一天来他害臊躲门边瞧自己的样子,陈婶儿偷偷给自己留了夜宵,他悄悄过来拍门告诉自己夜宵留在厨房的样子。即便后来病了,性情大变,可就连自己问他要糖,他哭闹着不给的样子,现在想来都是可爱的。   “没事儿,婶儿有我在呢。”裴凌将二子给紧紧抱在怀里,双手用力的夹住了人,试图让二子冷静些,“二子,我是你裴大哥。不怕,不怕我是你裴大哥。”   陈婶急了,起身说是要爬上露台去给二子叫魂。   “……名字……喊他的……”   不知怎的,裴凌听陈婶说是要去给二子叫魂,耳边忽闪梦里女声。   裴凌讷讷自语,“叫什么?”   哭懵了陈婶泪眼朦胧着,“什么?”   “二子的大名叫什么?”   “陈家富。”   “陈家富!”裴凌大喊一声,随即他胸口铃铛一响,二子渐渐平静。裴凌抬头看了看那间大房,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恍惚听见房里床板“咚”的响了一声,就在刚刚,他铃铛响的同时。   不多会儿,陈婶儿的小儿子便悠悠醒转,眼神清明。陈婶破涕为笑,从裴凌怀里接过了二子,抱着又摸又亲。裴凌把二子还给了陈婶,自己去房里查看,人还平静躺着,只是盖好的被子落了地。裴凌进去给人盖好被子,盖好的同时听闻一声叹息。   是风?窗户没关紧吗?还是院里树响?亦或是,那梦中女人? 第17章   第二天一早,他们一行人就打算离开了。   临走收拾行李前裴凌还有些不放心的问陈婶儿,“陈婶儿,你真不跟我们一块儿去县里了?”   陈婶儿摇摇头,“不了,二子好多了,等过两天我搭隔壁李叔的顺风车去。坐你们的车有去无回的不划算,家里没人我不放心。”   裴凌点点头,也确实陈婶儿跟着他们倒不如跟着村里熟人的车去县里的好,当天来回比较方便。裴凌只照会着陈婶儿,“那我们走了之后,你记得带二子先去镇上卫生所找医生看看。”   “好。”陈婶儿冲裴凌笑,她其实已经没先前那样担忧了。二子今早已经能下床了,人蹦蹦跳跳的很是神气。陈婶儿很是感激裴凌,裴凌要走,她也没什么其他给的,想着帮裴凌收拾行李,可裴凌就一背包没其他多余东西要收拾,实在是不需要陈婶儿帮忙。陈婶儿只有早起多烙几张饼,用报纸包好往裴凌包里塞。   “这几张饼给你带着路上吃。”   “陈婶儿,你别这么客气。”   “是你跟我客气,几张饼而已,有什么稀罕的。”   裴凌笑着说,“行,那你多放点,等见着大陈了,我也好多分些给他。”   陈婶儿听了嘴咧的更开,咧完就是一叹气,“也不知道他一个人在外吃的好不好。”   裴凌安慰他,“陈婶儿你放心,东家待我们挺好的。”   听裴凌这么说,陈婶儿一改担心的模样,“那婶儿再麻烦你一回,给我家大陈带点东西行不行?”   “行啊。婶儿。”裴凌笑着应下,心里头还有些羡慕。陈婶儿回房一拿便是许多东西,边和裴凌交待着,边往他包里塞东西,塞到最后裴凌包都拉不上了,陈婶儿面冏的看一眼裴凌,裴凌笑而不语,陈婶儿这才想起裴凌无父无母。   “算了。”陈婶儿又反悔的从包里往外掏东西,“回回给他带东西,他都嫌麻烦,都说带这些干嘛,有钱城里都能买到。”   裴凌体贴的说,“他那是怕你给他准备这些东西累着。”   “我累什么啊。老头死好些年了,家里就我和二子俩个人,平常在家又没事儿干,就想着他一个人在外过的好不好。”陈婶儿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而问裴凌,“唉,裴凌,你们东家能给他放假回来不?”   “我问问。”裴凌琢磨着仇非林干成眼下这件事,给手下人放大假应该不成问题,“应该可以。大陈也好久没回来了。”   “行,那我就不劳烦你给他带东西了,等他回来再说。包里的这些你自己用。”   “妈。”陈婶儿小儿子二子躲在门后,怯怯的探出头看裴凌。   “我不是让你折黄纸去了吗?!”陈婶儿有些不好意思的对裴凌说,“小猴子,没个定性。”   裴凌笑着冲他招手,“怎么?是担心我赖账,回头忘了你的小汽车?”   二子看裴凌冲自己招手,抬头看一眼陈婶儿,看陈婶儿对他一点头,小二子飞快进来塞了东西到裴凌手里又飞快出去了。裴凌低头一块竟是几包软糖。陈婶儿解释着,“被我说了,为几包糖挠人小气死了。”   裴凌给陈婶儿台阶,“孩子嘛。”说完看着软糖,又想起了赛天仙,那似乎也是个孩子。   “大哥。”去而复返的二子仍旧躲在门后瞅裴凌,提醒他,“别忘了我的小汽车啊。”   “你这孩子!”陈婶儿气的抄起地上笤帚佯装要打,二子飞快跑了,裴凌看着忍俊不禁。   他好久没这样心情舒畅过了,心里头一痛快,就也想把这份快意分给别人。曹家那几个兄弟算了,烟酒里泡的俗人瞧不上这简单幼稚的开心。裴凌手里颠着糖,往大房走,赛天仙可不俗。   大家各自收拾行李的当儿里,只赛天仙一人闲着在房里呆着。他没什么好收拾的,反正吃穿都由裴凌照顾。昨晚发生的事儿让裴凌有些担心,守了他一晚,等早上他醒了,裴凌仔细看过他的眼仁,一如既往的清澈,裴凌这才放下心来。给他喂过饭,让他自己在房里坐一会儿,裴凌自己回房收拾行李去了。   赛天仙独自在房里坐了有一会儿,憋屈的对着花撇嘴,看裴凌过来了,脸上才晴了那么一丁点儿。   ”你,怎么,才来?“   ”我也没走很久啊。不是告诉你我收拾行李去了吗,我们今天要走了。“   ”要,走了吗?“听到这个消息,赛天仙脸上的那点晴被垂眼盖住了,“去,哪里啊?”   人总是对陌生感到害怕的,更别说像赛天仙这样没来路,无去处的人。在这乡下院里待习惯了,只觉得现在这样好,陡一让他换地方,只有不安。   裴凌猜到他会这样,上前到他面前颠颠手里的软糖,“吃吗?”   裴凌就看到他长又密的睫毛抖两下,然后抬眼看自己,清澈的眼里有了急切,不出声的催促着裴凌快给他。裴凌笑着拆了包装,拿块软糖送他嘴边,“换个地方而已,别害怕,我在呢。”   “我没有害怕,就是,就是……”   陈婶儿恰好这时候拿着堆叠好的衣服走进来,看到眼前一幕,正犹豫着要不要进门来。裴凌注意到了赛天仙紧粘在陈婶儿身上的眼神,招呼着陈婶儿进来。   陈婶儿将一堆衣物放在床边,“刚刚给你收拾包,看你衣服也不多,这孩子不是也没衣服穿嘛。想着我家大陈还有些旧衣裳留在家里,要是不嫌弃的话……”   “不嫌弃。”裴凌看看床上衣服,想想赛天仙的薄肩,脱口一句,“就是有点大了。”   赛天仙看到衣服只是开心,抬头看看陈婶儿问,“给我的?”   “嗯。”陈婶儿笑着点头。   裴凌看着赛天仙因为一堆旧衣服而开心,心里想着倒是比自己给糖的时候还开心。不过裴凌看的明白,糖是安慰,而衣服是意料之外的关心。   或者换个说法,不是衣服使他开心的,而是陈婶儿身上有妈妈的影子。裴凌感同身受且暗下决心,等事情解决好,得尽快送赛天仙回家。他似乎很惦记家里人。   “那陈婶儿麻烦你找个包,帮他装起来吧。”   “唉,好。”   赛天仙看着陈婶儿的背影,有些恋恋不舍的问,“真的,要走吗?”   “嗯。这里不是你家。咱们早点走才能……”   好像是裴凌话说的太直白,赛天仙有些不高兴了,裴凌只有委婉的说,“你家里人应该也在等着你。”   奇怪的是,赛天仙移情到陈婶儿身上时脸上还挂着点高兴,可真正提及自己家人的时候他不仅迷茫还有哀伤。看他这样裴凌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有摸摸他的头,用抚慰告诉他一切会好。然后等赛天仙略带不解的一抬头,他再一颗软糖送到嘴边,事情便解决了。   众人收拾妥当,已有人来喊裴凌。裴凌应声,蹲身背上了赛天仙往外走。快出门时,陈婶儿急忙过来将她准备的包送到裴凌面前。裴凌一看这小恐龙样式儿的儿童书包,顿时有些汗颜。   陈婶儿又将这书包往裴凌面前拎了拎,“家里没其他包了,这包还是大陈从城里买回来给二子的。”   裴凌不想夺人所好,“婶儿,那二子要是知道你把他哥特地给他买的书包送人,那他心里多不好受啊。”   陈婶儿十分大方,“嗨,他现在不喜欢这样式的了,大陈答应他给他买个什么什么侠的。”   裴凌勉为其难收下了,“那谢谢了。婶儿我这会儿也没手,麻烦你给他背上吧。”   裴凌背着赛天仙,赛天仙背着打眼的小恐龙书包,本来不打眼的俩人,顿时吸睛起来。   “跟我客气什么啊。”陈婶儿十分热心的给赛天仙背上了包,末了一背那书包,给裴凌一个眼神,“这包里也放了糖,还有床头你忘记带走的东西我也给你放进去了。”   陈婶儿说这话的时候很是得意,裴凌从来做事不出纰漏,走时居然落了东西,这下陈婶儿觉着自己帮了他,之前承的人情,总算是还上点儿了。有来有回,人和人之间才显的亲热。陈婶儿这会儿自己人般冲裴凌使着眼色,弄的裴凌有些不适应,他背上的赛天仙也跟着奇怪的一歪头,直盯着陈婶儿看。   半晌裴凌才记起自己忘了什么东西,是医生开的外用药油。之前没用的上,裴凌心想之后也未必用的上,当时随手一搁,后来又许多事闹的,便就忘了那东西。哪知道陈婶儿就体贴的给收起来了。   裴凌这会儿笑的有些不自然了,笑的腮帮子都有些僵,“那真是谢谢了。”   曹三儿等人正站车前等呢,曹伯和曹宏已经上车了,他们打算这次去县里给曹宏检查一下。就差裴凌他们,上车就能走了。   可裴凌站门口和陈婶儿絮叨老半天没个跨门的意思,曹三儿就有点不耐烦了,“又不是送姑娘出门哪来那么多话?”   一旁的四儿听了,抿嘴一笑,拿胳膊一捣曹三儿,“你别说还真有点像哈,你记不记得从前姑姑出门的时候,东西备好给背上,奶奶出门前抓着女婿唠叨,就差盖个……”   远处“噼啪”一声炸开来,不知谁家居然放了个鞭炮,吓的曹三和四儿一缩脖儿,回头对视一笑,放了鞭炮就更像了。四儿接上自己刚刚断开的话,“就差盖个红盖头了。”   曹三儿一回忆,也跟着笑了,“还是从前在乡下的时候热闹,姑姑出嫁,家里定了万响的炮仗,百发的烟花。到城里来,屁都没得。家里那样筹备,仇二叔还摆着个脸上门,他家发达了,就看不起咱们这些土老帽了。真替姑姑冤,给仇家打理的上道儿了,结果被狐狸精捡个现成的,姑姑可真可怜。”   “小点儿声。”四儿提醒着他,“大伯不乐意听到这些。要不是姑姑用尽心力帮仇家操持,现在我们还不知道蹲在哪个窑洞门口呢。”   是个男人都不爱听别人说自己家里是靠女人的,不论是老婆还是妹子。尤其曾经扶持娘家的女人没了,现在仍旧死皮赖脸的凑到那个刚死老婆就娶新欢的狼心狗肺面前,没有对女人的愧疚,只是越发不能提,为了最后那么一点摇摇欲坠的自尊。   曹三儿瞥一眼车里,闷闷不乐的转移了话题,“说起来靠着姑姑走出山的也不止我们吧。我记得好像有哪家奶奶也借着姑姑出嫁的车队进了城的。”   亲是许久之前定下的,亏了仇老爷子还念旧记着,说什么都按着老礼来。其实也是本地人爱抱团,远来落户的仇老爷子觉着,既然挤不进,不如发展自己的圈子,索性便从老家带人来。仇二爷这才被逼无奈大老远的开着车去山里结亲。   也就是那一趟,曹家跟着出来了许多后生,仇家大方都给安排好了,只可惜仇老爷子挑媳妇眼光不错,挑帮手的眼光不行。也是山里陋习,小子重要,姑娘次要,自然打小多余的姑娘为争口气,干事反倒比家里小子更利落爽快,就是可惜出了山,家里拖累,夫家嫌弃,还是没能为自己争到口气。   “欸,我想起来了,是不是越家奶奶啊?”曹三儿一拍脑门兴奋起来,“对,我记着是西头的越奶奶。说起来越家从前跟我们不是挺好的吗?咱什么时候找过去玩玩儿?我觉着呆在仇家也没什么好出路。”   “可别提了!”四儿打断他,“你忘了仇大爷死了之后咱们几家就不来往了吗?!”   曹三儿悻悻收回了话,“我倒忘了这茬了。”   裴凌这时候背着赛天仙过来,刚好听到他们的对话,听他们提到仇大爷的死,想起之前曹宏没傻的时候和他说的那些话,心中不知怎的,总觉得哪里不舒服,过一会儿之后才发现,原来不是心不舒服,是他肋下的旧伤有些不舒服了。最近可真是奇怪,好久的旧伤怎么总时不时的发作?   “喂。”   曹三儿的失落情绪也没持续多久,他就被从车后转出来的一双高跟鞋给调出了高昂情绪。   小红笑着冲曹三飞眼问,“你们去哪里啊?”   曹三一点城府没有的都告诉她,“去县里啊。”   “那能带我一程吗?”   “你也去县里?对了,你上次几个姐妹走时没看见还问你来着,你不去发廊坐班了?”   裴凌抬头瞧见小红问,“你也去县里?” 第18章   小红看见裴凌过来不由的心虚,嘴上含糊应着,“啊,嗯。”   裴凌无心的随口一问,“去干嘛啊?”他想起陈婶儿因着坐他们车有去无回的不划算因此好意提醒一句,“我们去了不回来的。”   然而心虚的小红忽略了后半句,满耳朵都是裴凌问的那句“去干嘛”。裴凌不是曹三儿,和二流子插科打诨,小红最在行,可遇上正经惯了的人,她便浑身不自在,尤其遇上裴凌这样天生声音低沉的,说话听着更像是拷问。她自己心里也没较量好理由,被裴凌这么一问腿肚子越发的抖。她实在不是个做间谍的料。   赛天仙正歪在裴凌的肩膀上,他还记的小红,他可是从小红那里学到了不少东西。这会儿看见小红那样,感觉和出门时躲在房门后偷偷打量着自己的二子差不多。赛天仙记得小红讲,这世上最能让她发虚的只有她妈。因此赛天仙一派天真的问小红,“你,被你妈赶出来了?”   “啊?”小红看一眼伏在裴凌肩头的赛天仙,太过天真的模样,说话结巴可声音轻巧,叠在裴凌肩,俩人看着反差巨大,可亲密动作又觉得他俩是在一唱一和,让小红一时摸不清他是在帮自己还是在和自己打趣,最后抿抿唇,干脆顺着话往下说,“嗯,我妈没和招呼一声就去县里医院了。我担心她顶不住,就想搭你们顺风车去一趟县里找我妈。”   曹三这时接话了,热情无比的说着,“县里啊,我们也要去县里医院呢!顺路,顺路,走走走上车!”   曹三十分热情的领着小红上了车,又很没眼力的带小红去了舒服的后座。原本裴凌是想让赛天仙坐后座的,后面铺了不少垫子。这会儿被人先占了,免不了要皱眉,已经上车了的小红,看见裴凌的严厉样儿,就只有垂头避开他目光。   “走,走吧。”   赛天仙提醒着裴凌。裴凌站在车边,心里还在较量车位安排的事情,一共两辆车,原本一辆车三人,病着的曹宏和腿脚不便的赛天仙都刚好分别被安排进两辆车的后座上,想躺想坐都随意,现在突然多出一人,曹三还领人去了后座。裴凌站在原地看前排位置,对于上次翻车把赛天仙从车里甩出去这件事,他还心有余悸。   “等等啊,我和他们说一下,让三儿坐前面来。让你和小红坐后面。”   多一个人裴凌倒也不介意,想着赛天仙之前毕竟和小红聊的来,有她陪坐在后面,也好照应些。   “不,不用了。”   “嗯?”裴凌扭头看他一眼,“什么不用了?”   “我和你,坐,坐一块儿,也挺好。”   “我开车可顾不上你。”   “那也,也,和你坐一块儿。”   裴凌不犹豫了,嘴角一抿,开了车门把人放到副驾驶位上,扣好安全带还得来一句,“真拿你没办法。”   赛天仙抬头冲他咧嘴一笑,把人笑的一点脾气都没有了。   车缓缓开出了,赛天仙扒着车窗回头看,裴凌透过后视镜看站在大门口冲他们车招手道别的陈婶儿。直至车开远了,陈婶儿才领着二子进了屋,裴凌的视线也收回了,一旁的赛天仙还扒着车窗。裴凌原想提醒他回身坐好,可看他一脸新奇样儿,跟个家养鲜少出门的宠物狗一样,裴凌便也没打扰他。就是经过几户放鞭炮的人家时,车里有了硫磺味儿。   裴凌吸吸鼻子瞅了眼扒车窗的人,经过这几天他也算是明白了,赛天仙身上的味儿似乎会被环境影响而改变,这倒是挺稀奇的。尹家是因为这个特性才那样看重他的吗?   后座的嬉笑声搅了裴凌的思考,裴凌叹气的抬头从后视镜里看后排人。曹三儿一个劲儿的逗身旁小红,可小红似乎提不起啥兴趣,也是,人家不是担心自己妈妈吗,这时候哪还有心情啊。   车拐弯的时候,裴凌降了降车速,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她妈去县里了,那她昨天在陈婶儿屋周围转悠干嘛呢?   “你妈什么时候去县里的啊?”   “啊?”意识到裴凌是在和自己说话,小红心里一突,“就前两天。”   “前两天?”裴凌又从后视镜里看了眼小红,他发觉小红的长相蛮清秀的,有点像之前他在镇卫生所里遇见的那个柳婶,“唉,你妈是不是肝不好?我之前在镇卫生所遇到了一个柳婶,她是你妈吗?”   小红垂了眸,“嗯,她是我妈。”   裴凌一个急刹车停下,后头跟着的那辆车差点撞上,四儿从车窗里探出身来不满的问,“怎么突然停车了啊?”   后排的曹三儿也不满的嘟囔,“干啥啊这是。”裴凌这一急刹车,吓的前后两辆车的人都心突突起来,裴凌抓着方向盘,回头和后头跟车的四儿招呼,“刚窜出来一狗。”扭身又冲后座的曹三儿抱歉,“不好意思,吓着你们了啊。把安全带给系上吧。”   各处招呼打过了,一旁副驾驶座上的人还瞪大眼睛一脸惊恐未定的样子,裴凌一脸和煦拉开搁他腿上的小书包,从里面掏出包糖,“吓着了?”   赛天仙看着裴凌,眨两下眼,似是有话要问裴凌,裴凌笑着伸手上来拍拍他的肩,把软糖搁到他手里,轻声说,“没事的。别担心。”   裴凌扭了扭后视镜,眼睛从后视镜里瞄到斜后方垂头不语的小红。车重新启动,裴凌踩上油门,心中暗自盘算,时间对不上。两天了,怎么过了两天才想起搭车去县里找她妈?   是故意的,他们被人盯上了。   裴凌一路开车,一路回想着这两天发生的事儿,耳朵还竖起听后头曹三儿和小红打趣的话。   她是一开始就是别人派来的?还是之后受人之托?裴凌觉得应该是后者,小红是本地人,他在镇卫生所上见过小红她妈,要是一开始就被派来接近他们没必要拖这么大一个尾巴,再加上那晚过后,她又去过一次陈婶儿家附近,那次应该就是受人之托后再回去打探的。   那她是受谁人之拖?秘密众多行事诡异的尹家?半路插一脚的聂家?还是,其他更多的有着裴凌不知道的等着背后得利的渔翁?   后排的曹三却不知裴凌心思,一见美女,智商别在裤腰上,挪着蹭着的往小红身边靠,“唉,你这两天是不是没开工啊?以后还回那发廊吗?”   曹三一个劲儿的问,小红一点兴趣都提不起来,只是嗯啊应付着。久了,曹三也自讨没趣,正想要放弃,前面裴凌突然开口,“你妈去县里看病你怎么没一开始就陪着去啊?去的哪个医院啊?”   “啊,我。”小红没想到裴凌居然问这个,县里一共就俩大医院,人民医院和中医院,从俩医院里随便扯一个就是了,可小红临场应变能力不行,再加上问的是牵挂的人,一心焦,开口差点咬着舌头。   裴凌算是看出来了,她这是遭人胁迫。他还记得诊所里遇见柳婶的情况,也不是个舍得花钱看病的。看来对方是用她妈做人质来强迫小红的。   “我妈她不怎么待见我。”小红凄然一笑,头倚着车窗看向窗外,“你知道我做这行的,她觉着我丢脸。所以我也不知道她现在是什么情况。”   裴凌一愣,不再问了,他听的出来这是真话。这世道各人有各人的难处,想个办法避开她算了,别让仇非林知道就行。裴凌从不用严刑拷打那一套,何况这还是个苦命人。   小红这话一出,不仅裴凌觉着她可怜了,就连一旁的曹三也心软。他好色且心念不坚,见不得美人失意。大概是苦命的女人总让他想起姑姑。   “说起来,你和我姑姑好像啊。”曹三儿无意识的来了这么一句,引的裴凌忍不住看他。   曹三儿扭头看窗外,一时间忘了问今儿是个什么日子,怎么一路都有人家在放炮仗。这么一路听着响过来,倒有点想起他随姑姑出嫁的车队出山进城的时候。那时候多风光啊,明明是个大喜的日子,可她那穿红褂的姑姑脸上却没一点笑,她姑姑那时候也是那样垂头坐着自语,“他不待见我,嫌我给他丢脸。”这个他自然是指仇二叔。   曹三儿望着窗外说了这么一句,“我姑姑当年出嫁也这么垂头丧气的,因为仇二叔不喜欢他。”   这点裴凌倒是清楚的,仇二叔头婚的时候没要孩子,似乎是很不喜欢先前那位夫人,因此连孩子都没要。等先前那位走了,立马娶了个合心意的,孩子也立刻就有了。连仇非林提起先前的那位,都觉得那是个可怜人。   可这毕竟是仇家的家事,裴凌不好多说什么,只是沉默。车内安静着,曹三儿仍旧陷在回忆里。   曹三觉得他姑姑虽然脸黄手粗,可也算是个美人,起码在他们那个村里算顶尖的了。他们那个村里好看的女人实在不多,他姑姑已然是最好看的了,要是给仇二叔定个其他姑娘,那仇二叔估计得嫌弃的上吊了。就比如,比如……   离了老家多年,除了姑姑,曹三也实在想不起来村里头那些个丑姑娘了,这会儿一回忆就也实在拿不出个能和她姑姑比美完胜的了。不过村里头的丑姑娘想不起,他也还记得个丑奶奶。   终于有一个能衬出他姑姑的好了。曹三心里暗想,要是让仇二叔当年娶个像越奶奶那样的,那他估计得立马上吊!   要说起来为啥曹三还能清楚记得越奶奶的模样,还是因为那越奶奶当年也说过同样的话,“不待见我?嫌我丢人?你能丢开我,还能丢开你那小儿子?!”   对了!曹三猛然想起,当年那个越奶奶似乎不是一个人搭的顺风车啊,好像还带着个小子,具体什么模样曹三记不清了,就记得灰头土脸的,比自己当年大不少,可人却是怯的不行,多大个人了,出个远门还总依偎在他妈怀里。   “啊,说起来,那个越家奶奶还搭我姑姑出嫁的顺风车进的城呢。”   “越家奶奶?”裴凌终于开口问了,“是刚刚出发前你们提到的那个越家?”   “嗯,就是那个越家,这么多年也就那时候有过联系,后来再没见过了。”   因联系的少,那个记忆里灰头土脸的人,曹三立马抛诸脑后了,从记忆里拔回到现在,曹三儿的心思仍旧系在小红身上,他看一眼倚窗眺望的小红,只说,“你们女人还真爱说一样的话啊。”   小红笑一笑,“可能女人都容易命苦吧。”   “大家都一样。”裴凌看着后视镜打了转向灯,看似心不在焉的说着,“谁都有不顺的时候,不分什么男人女人,但是你总得信,信那好日子不远了。你要把自己给收拾好了,好日子才会找上门来。我妈说的。”   小红有些惊讶的抬头看一眼裴凌,倒是没料想到他居然会开口安慰自己,小红眼里裴凌是个过于刚正的人,剑眉高鼻再加上一身健肉,做小红这行的最应付不来这样的人。裴凌的好言也起到了些作用,小红的脸色缓和了些,起码没了刚上车时的紧张。   “嗯,没错。”一旁的赛天仙附和着,裴凌给他一个干的不错的眼神,赛天仙回他一个笑。曹三在后头看着,有种两人有着不言而喻的契合,往深了想的话……曹三不敢往深了想,往深了想,他起一身鸡皮疙瘩。不过曹三看看赛天仙那脸,又觉得情有可原,长这样一张脸,似乎性别也不那么重要了。   呸, 我想什么呢!曹三回过头,打算继续和小红唠嗑,不过这次他显然有些兴致缺缺了。   裴凌转着方向盘,借着过弯仔细看曹伯的车后面有没有被其他车跟着。乡村小道儿,多出辆车总是显眼的。   裴凌借着过弯的机会看清楚了,他们没被跟车。看来背后的人不打算来硬的了,躲在暗处是想伺机而动?得趁他们还没动作前,把跟屁虫给甩了。裴凌借这两辆老式车的时候,有被特地嘱咐过,车上的导航系统是后加的,不过车太老,一开导航车就得熄火。原本裴凌不觉得这是个问题,反正曹三儿他们的智能手机能开导航不必依赖车上的导航,现在反倒觉得老车的这个隐患帮了忙。   裴凌壮似无意的说了一句,“也不知道到哪儿了,我开导航看看啊。”正忙着和小红套近乎的曹三儿自然不会主动帮忙,裴凌很是自然的开了车载导航,不出所料车又停住了,跟在后面的车直按喇叭。   曹三有些焦躁的问,“又怎么了?”   裴凌解开安全带,很是无所谓的耸耸肩,“车好像出问题了。”他扭过身来看着小红问,“怎么办你急不急?要不你跟着后面的车先去县里吧。” 第19章   这是小红没料想到的情况。刚刚裴凌的一阵安慰让她松懈下来,以至于裴凌现在给她的建议在她看来很是真诚,没有拒绝的余地。   ”这不大行吧。“   没想到小红没开口说不行,曹三先说了。裴凌知道他什么心思,不慌不忙的说,“要嘛你也去后面那辆车?”   曹三觉得裴凌这提议是不错,美女去哪儿他跟去哪儿。可要是他当场说个好字出来,下车赶来查看情况的曹伯能当场吐口血出来。   “出什么事儿了?”赶来的曹伯问状况,曹三识趣的噤了声。   “突然熄火了,这车太老,出问题也实属正常。”裴凌慵懒躺在驾驶位上,瞥一眼扒着车窗的曹伯,“后排的姑娘赶着去县里看她妈。您老行行好,让她上你们的车先去县里?曹宏不也得赶着去医院检查吗?”   “是是是,大伯,让我们上你车,我们先走吧。”   曹伯气曹三心里没点城府,这节骨眼上怎么能一个自家人都不放在关键人物身边。曹伯自然是不愿意这样的安排。   “让三儿留下和你一起,这姑娘和客人上我们后面的车。”   曹伯这话一出,车里头就有两个人急了,曹三不乐意,赛天仙也不乐意。可曹三不能反抗他大伯,赛天仙却是能张口说不的,只是他结巴加上情急,张口半天“我”字重复了几遍都没能说明自己的不情愿。   “不行!”   赛天仙来不及说的,裴凌帮他拒绝了曹伯的提议。这下赛天仙不急了,安心坐着点头,口里急躁结巴的“我”字也换成了再赞同不过的“嗯”字。   曹伯眯着眼看裴凌,“你这什么意思?”   “非林交待过我,客人我得看好。他得在我的视线范围内。”   “非林交待的?”曹伯笑了笑,随后又问,“那听你的安排,我们先去县里医院,回头在哪里汇合呢?”   那天仇非林和裴凌通过电话商量好到县城碰面的事宜后,就再也没和曹家人通过电话,因此曹伯他们并不知道汇面的地点。   “再说吧,看我心情。”   碍着小红在场,裴凌并没有告知碰面地点。可他这句话在曹伯看来却是挑衅,“这也是非林特许的?”   裴凌头疼曹伯只知道为小利钻营,和自己斤斤计较,却不知背后有人虎视眈眈。他们现在的处境十分被动,裴凌无暇再去顾及曹伯那点虚无的自尊心,脸色也不太好看的同曹伯讲,“您别觉着挑拨我和非林之间的关系就对您有用处了,说白了,你们这几个没了我都不行。我说了看我心情就是看我心情,就算跑去告上一状,也还是看我心情办事!”   曹伯没想到裴凌突然和自己甩脸色,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曹三知趣的低下了头,他大伯最在意就是面子问题,当下被人给了个没脸,他还不赶紧装作没看见啊。   气氛突然紧张,还是小红上前缓和,“你们两辆车是一起的,为我分开走让我觉得怪不好意思的,先看看车什么问题吧,要实在不行就都停下先去前面找个地方落脚?”   明面上小红这话说的很是识大体,曹伯也有了台阶下,可知道小红来意的裴凌却觉得她这番话后头说不定另有安排。   裴凌挑头看她,“你这会儿又不急着去找你妈了?”   小红被他看的呼吸一滞,随后淡淡一笑,“不说了她不待见我。去了是我尽孝道,去晚了她少见我一会儿,反而让她舒心。”   “你……”   裴凌终是没有扯下小红那张皮,不然按曹伯的性子告诉了仇非林,小红往后没好日子过,她还有个要她操心的妈呢。要事情败露,抓走她妈来胁迫她的人,又会做出什么事儿?裴凌不禁又一次感慨仇非林骂他骂的不错,自己真是个烂好人。   曹三抢了话,“小红说的也没错,先别急着规划分开走的事情,先看看车吧,只是电瓶没电而已。后面车上来过一下电不就好了。”   曹伯很是欣慰的看了一眼曹三儿,他刚刚虽被裴凌压了一头,可关键时刻还是自家人多显得底气足些。这不,裴凌这会儿不就对曹三儿刚刚那一番话没有异议了。   四儿将车开到前面来和裴凌的车过电。因刚刚和曹伯一斗嘴,裴凌也从驾驶位上换下来了,改由曹三儿来,曹三儿坐上驾驶位,看四儿接好了电瓶,自己打响了几次车之后,车子都没能正常启动,连带着将四儿的那辆车的电给耗完。   两辆车都不行了,曹三儿装模做样下车来检查,最后说,“好像不是电瓶的问题,是发动机的问题啊。”   这下大家都走不了了,也不知道这情况是好是坏,曹三儿说完这句,瞅完裴凌瞄去瞄曹伯,最后为缓和气氛,咧嘴说着,“反正也快到吃饭的点儿了,要不就先停下歇会儿,填饱肚子再说吧。”   裴凌无奈隔着车门问赛天仙,“怎么样?饿不饿?”   “还行。”   “那我们一起下去吃点儿?”   曹三觉得裴凌有些多此一举,我们自己敲定就行了,干嘛还得多费口舌去问那个残废?那残废手不能动脚不能走的,还不是大部队怎么着他就怎么着吗?曹三觉得裴凌对他的照顾有点过头了,他实在受不了大男人这样体贴又婆妈,自己招呼着小红下了车。   其实裴凌心里清楚,既然停车休整已成定局,他就是想磨蹭着借机会偷摸和赛天仙说两句,照会他不论发生什么一定得跟着自己走。不过,等大家都下了车,裴凌帮赛天仙解了安全带打算把他背下车的时候,他也觉得自己是多此一举了。   也不是因为赛天仙腿脚不便只能由自己背着,而是因为赛天仙看自己时的眼神让他觉得没必要特地说明。那眼神摆明了非裴凌不可了。   裴凌想想咽下了那话,也没必要平白惹人担心不是,自己多留意就是了,那双天真又炯炯有神的大眼睛,还真是让人不舍得添进丁点愁意啊。   一行人徒步进村。裴凌背着赛天仙,跟在小红身后。他看着小红的背影盘算着,既然甩不掉她,那就只有私下了找她谈谈了。裴凌觉得小红不是个难以说通的人,她的要害在于柳婶,只要趋利避害的把事情同她讲清楚,说不定小红能倒戈过来帮助裴凌弄清背后的事儿。   原本裴凌是仇非林吩咐什么便做什么的,并不多问一句,可事情发展到现在这样,他为了背上的赛天仙也得弄清事由,不然怎么能把赛天仙安全送回家呢。   裴凌盯住小红的背影想事儿,突然眼前一黑,吓的他脚步一顿,差点就要松手抽刀,还好他镇定住了,把背上的人往上提了提。是赛天仙突然用手捂住了他的眼睛。这行为有些太小孩子气了,弄的裴凌无法发作,只失笑着说,“别闹。”   “不,不许,再看了。”   “我不看怎么走路啊?”   裴凌说完,捂住自己眼睛的手还是没松,他也不恼,就这么原地站着等,等了半天就听背上人气鼓鼓的“哼”一声后,他才重见天明。裴凌不计较,只觉得他这点小气有点少爷脾气那么个意思了,不过较之仇非林的脾气,却没让他觉得反感,反倒是觉得憨态可掬。   “前头什么事儿这么热闹啊?”   走没一会儿就见前头围着一圈人,四儿瞅着有热闹可看忙不迭的要凑上去,裴凌都来不及开口劝。   曹家这后生三个,曹宏嘴碎,曹三好色,还有就是这个四儿,旁的毛病没有就是爱凑热闹。裴凌不由的叹气,就算没有自己,就这三个还真不能上仇非林的眼。   四儿急急凑到人群外围,果然有稀奇事儿,“嘿,瞎子看相啊。”这么热闹一场戏,他自然不甘心落在外围,扒拉着凑到里面去了。   裴凌背着赛天仙缓步到人群外围远远看着,他怎么看都觉得那戴着圆墨镜,举着幡的瞎子有些眼熟。人群里都在起哄瞎子看相,刚好有一桩官司闹到这瞎子面前,裴凌还以为那瞎子是靠手摸相。看了一会儿才知,这瞎子居然是听声辨相。   瞎子面前站着两女一男,一女面黄啜泣,一女尖嘴媚眼,中间那个叉腰的男人正对着围观群众大声说着,“别说我无情啊,之前我外出做生意,特地找大师算过,大师说我的命格九贵一贱,贱就贱在糟糠妻,说我这原配是个克夫命啊。”   听到这里裴凌皱起了眉,因着小时候他母亲被造谣不少,所以他最厌烦这种说法。   男人拉过那个媚眼女人,“大师说了这位小姐是嫁富嫁贵的命。你们都骂我不要脸,发财就忘本。可你们自己说说,这事要搁你们身上你们愿意吗?我这要不离婚,等哪天她把我克死了怎么办?别说我胡编啊,村里今儿正好来了个师傅,他今儿刚来,可不是我串通的,就找他问问,我这老婆是不是克夫!”   男人话毕,众人焦点自然移转到那瞎子身上。偏要看看这瞎子是个怎么看相法。这瞎子不紧不慢,问一句,“夫人贵庚?”   腰粗面黄的女人抬起头来回答道,“今年三十八。”想是哭久了,声音有些哑。   “嗯——”瞎子故作沉吟,片刻后说道,“确实,夫人乃是克夫命。”   男人立马叫嚷起来,“看看,看看,我说什么来着。就这样我可不跟她过!”   已钻到人群最前面,占着绝佳头等座儿的四儿,管不住嘴皮子大声问,“这怎么看出来的?”   这瞎子不紧不慢的说道,“夫人声里有悲呜之音,此乃孤雁失群。尾音不破,未到四十,丈夫尚且在世,等到四十便要守寡。”   “哦——”   众人被他这套说辞唬的一愣一愣的,无人在意那女人的悲戚和男人的得意。只裴凌看着那个伤心女人,想起自家母亲顶着个克夫名头落泪的模样。   裴凌有些看不下去了,凛然盯着在人群中央正胡说的瞎子,那瞎子被人夸的正骄傲,笑的身子直抖,裴凌盯准了他,终于看清他藏在大褂长袖里的手。   “代之依!”   “谁喊我?”   听见有人喊,代之依条件反射的回了头,裴凌上来就拿走他唬人墨镜,举给众人看,“大家看好了,他才不是瞎子。”   “嗯?”   人群没有发出预料中的反应,大家都十分不解的看着裴凌,还是四儿说了一句,“他是个瞎子啊。”   裴凌回头一看,没想到这小子居然有眼皮外翻的绝技,看着居然真像个瞎子。真是棋差一招,裴凌有些歉疚的看向那个伤心女人。他这一看,却被那个不要脸的男人做了文章。   “你拆台?是不是和她串通好的?没想到啊,原来我才是戴了绿帽子的那个!”   “啊?”裴凌没想到自己居然被搅合进来了。人群里有人开始小声议论,裴凌急得去看四儿,别人不知道四儿难道不清楚吗?可惜四儿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也只是依在人后捂嘴笑,一点没有出来帮裴凌解释的意思。   “转身。”背上的赛天仙突然说话了。裴凌看他一眼,弄不懂他的意图,但还是转过了身。转身的刹那,赛天仙一伸手,食指和中指直插那假瞎子的眼睛。   代之依跳起来,“干什么你!想杀人是不是?”这下可露馅儿了。   人群里哄然,“原来还真不是个瞎子。”   裴凌有些意外,没想到居然是赛天仙帮他解了围。   “看到了吧,这就是个骗子。也别出轨就赖克夫。”   见没热闹可看了,再加上裴凌驱散众人,人群很快散去了,就曹四儿还意犹未尽的上来问代之依,“啥啊,你胡诌的啊?”   裴凌真是一口老血差点没吐出来,就这样的,曹伯还溺爱着由着他们性子发展,真是孺子不可教啊。   他不想说四儿了,可代之依这个小骗子他还能说说,“小骗子被我抓到了吧。”   “哼。”代之依瞪了裴凌一眼,就这一眼却被裴凌背上的赛天仙给吸引了。   裴凌觉着他这反应实属正常,就赛天仙这相貌,十个有九个见着都得发愣。可没成想,赛天仙却是喃出一句,“身寒苦冷骨伶仃,凶祸频临陷逆境。”   从不轻易动手打人的裴凌,这次抬手就是一巴掌招呼到代之依的脑门上,“干什么?又想妖言惑众?告诉你,二十一世纪了,不信你这歪门邪道。”   代之依被呼这一巴掌,立时又跳起来,倒不是疼的,而是他个矮裴凌又高,他要跳起来给自己找气势,“我怎么就是歪门邪道了啊?啊?!”   “你刚刚还拆散人家家庭呢。”   “你懂个屁,那男的生意全是靠他老婆吃苦耐劳撑起来的,现在发财了就要过河拆桥,何必让她跟那种男人过呢。离了丈夫,她反而前景开阔。反倒是那男的离了她就不行,他原配是正财,离了他就再没财,还有他领着的那个女的,鼻尖歪,心眼坏。我那样说,为的是让他们快点离!我不说的重点,那男人做的狠些,那位原配夫人就会不忍心的再回头。”   裴凌有些半信半疑,“真的假的?”   “我不管,你坏我生意,你赔!” 第20章   “喏,赔你碗面。”   代之依一口咬定裴凌坏他生意,因此他一路跟着裴凌他们,跟也就算了,主要是他还不安静,一路囔囔着要裴凌赔他生意。烦的裴凌背上的赛天仙看着不停绕着裴凌打转的代之依都皱起了眉。   代之依一路跟着裴凌进了家面馆,也不管别人怎么说,自己先一屁股坐到裴凌身边去了。裴凌实在受不了他的聒噪,也给他点了碗面,妄想用吃的塞住代之依的嘴。   “别以为一碗面就能了事啊!”   嗓门大的别人以为他瞧不上这一碗面,曹三儿正要起身接过面,本想说,那就先给我吃,虽然曹三儿没干啥正经事,可过去大半天了他也挺饿。只是他还没伸手呢,代之依一嚷完眼疾手快的抄起筷子在嘴里涮两下后,筷子便入碗叉面,油花荡开,葱花搅合着面,这下谁也别想拿他那碗面了。曹三儿突然又不饿的坐了回去。   代之依一筷子叉起半碗面,低头张口半碗面全塞进去了。可他就算塞了满嘴还要张口说话,别人看他这不雅吃相,半边脸直抽抽。也就裴凌不在意,裴凌猜想着这孩子估计也是有一顿没一顿的,而且他左手残疾,左手垂在桌面下,他又次次叉大筷面,动作带的碗里汤水摇晃,他也不抬手捧一下碗,想是也怕被人看到他那手。   裴凌一边被他喷,一边被他溅,就这样还是好脾气的抽出纸张递给他。见他吃的狼吞虎咽,也顾不上拿裴凌给的那张餐巾纸,裴凌好人做到底的伸手给他擦了擦。   代之依年纪小,身量小,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旁人看他咋咋呼呼的模样也只当他是个讨嫌的孩子,裴凌惯会发好心的,周围人见他这样浑不在意,唯独一人看在眼里上了心。   赛天仙耷拉着脸看裴凌给代之依擦嘴,他面前的那碗馄饨还没动。裴凌怕他吃面不方便,所以进店就先给他点了碗馄饨。馄饨是先点的,可吃饭却落后了,明明平常裴凌都先照顾自己吃饭的。   “我,我,要吃馄饨。”   “嗯?”裴凌转过脸来,看到赛天仙脸上的不悦了,又操上心的拿起了勺子端起了碗。刚端起碗,代之依的那碗面刚巧吃完,嘴都不抹就先伸手拍上裴凌的肩膀,老生常谈,“一碗面不够赔的啊。”   裴凌又转过脸去了,赛天仙脸色愈发的不虞。不过裴凌扭脸也不忘他,众人各吃各的,他干脆叫小红帮自己喂一喂赛天仙,他记得赛天仙和小红还挺亲近的。   小红应声接过了碗来到了赛天仙身边,然而赛天仙执拗的别过了脸,非要听听代之依在和裴凌说什么。   代之依蛮横的朝裴凌一伸手,“快点,赔我钱!”   裴凌看着那冲着自己油花花的掌心问,“你还想吃什么自己点。”   代之依收回了手在自己衣服上来回蹭了两遍,“你这次怎么这么小气,之前不是很大方的给我两百块钱?”他还想着裴凌好说话,再敲裴凌一笔呢。   代之依自知学艺不精,全靠说话糊弄人,骗个乡村妇孺老太太也还行,要骗个稍微精明些的,他就得被扭送进派出所。不过他自己有几斤几两心里也有数,就算糊弄老太太也才收五十块一次,全当陪孤寡老人唠嗑了,光挑些福气满门的词儿说,哄的老头老太太各个笑开了嘴,所以他也觉得自己做事不亏心。就是五十一次毕竟便宜,现在物价又上涨,他有时也是实在吃不上饭。这次还不想着遇到裴凌这个冤大头可劲儿的宰。   裴凌抱臂看着他,“因为我发现给你钱,你还是照样出来骗人。所以我不想给了。”   “拜托,二百钱够干嘛的啊,一天就花没了,你不想我出来骗人难不成要养我一辈子啊?!”   一辈子不一辈子的裴凌不知道,但是赛天仙面前的杯子倒了。裴凌回头看了一眼,还好小红手快已经扶起了杯子擦干了水。   “唉,”裴凌还没来得及问一下赛天仙有事没有就又被话密的代之依喊回了头,“你要是觉得亏的话,我再给你看看相?”   ”我就算……“   代之依不给裴凌拒绝的机会,赶鸭子上架, ”来来来,别客气。“说着手已经顺着裴凌的胳膊一路向上摸。   小红正拿餐巾纸擦桌子,突然赛天仙问她,“你,你上次说,有人和你抢,抢人,你,你怎么办,来着?”   “啊?”小红奇怪怎么突然问到这个了,抬头一看,正好看见那个跟着他们的小骗子正对着裴凌上下其手,小红觉得自己好像懂了,又感觉没懂,“我拿板砖拍她来着,就那个敢抢我客人的。”   她觉得这么说有些不妥帖,毕竟情况不一样,赚钱活命哪能和小孩子发脾气比呢,她看赛天仙这样子,活脱脱就是小孩被抢关心不顺意了。所以她又说,“不过我和你不一样啊,我那时候是没那一单生意就没钱交房租了,你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是好人家出生,不必做到我这地步,又不是非他不可了。”   这句话也不知道是哪里惹人不满意了,原本一副倔着的模样又萎靡起来,耷眼垂眸的,像淋湿了的小狗,小红感觉应付不来他这小脾气,干脆低头吃自己的面,刚动筷子就听身旁人低声说,“你又怎么知道,我,我就是非他不可了。”   小红搁了筷子一时无话。   他们这边安静无话,裴凌那边却热闹个不行。代之依的手对着他上下摸了个遍,要不是他年纪小裴凌都怀疑他这是在揩油。最后代之依的手还企图往裴凌衣服里伸,这裴凌可忍不了,一把捏住他的手,直捏的那小子吱哇乱叫,裴凌这才甩开了他的手。   代之依被捏痛了手反而没发作,仍旧笑眯眯的凑上前对裴凌说,“我看你背厚骨强,是一副熊骨,熊骨生来好气派,将来定会夫妻恩爱撑家门,一代更比一代强。”   听到这里裴凌不禁笑了,“真的?”   “真的,真的。”代之依邀功一般伸出了手,“老板命好,打赏点儿吧。”   裴凌摇头收了笑,“你这骗子还是别做这行了,我小时候可是被村里人说是孤星入命,将来又怎么会夫妻恩爱。”   代之依不服了,质疑他可以,但不能全盘否定啊,“唉,你别看我这样,可我也正儿八经拜过师学过艺的,虽然不及……算了暂且不提他,可我十次里也有一次是准的。”   裴凌瞥他一眼,有点懒的理他了,端起了自己那碗快坨了的面,“那你这成功概率有点小,就这样你还好意思说?”   “嘿,来劲了嘿,不信我是吧。要我看……”代之依昂着脖子扫视了一圈,最后落在了对他目光不善的赛天仙身上,“就他吧,你俩挺配,刚好凑一对。”   “噗,咳咳咳咳。”裴凌一口面呛着了,对面一溜曹家的人笑着向他投来了目光,曹伯是幸灾乐祸的笑,好色的曹三和爱起哄的曹四儿一脸暧昧的笑,就连痴了的曹宏也看着他们憨笑。   裴凌以为代之依是故意戏耍自己的,撇了筷子就打算教训他,“你怎么说话的?”筷子甩到赛天仙面前,赛天仙眼眸晦暗了,他这恼羞成怒的态度看着像是不乐意,不乐意和自己凑一对。   “干啥啊?我说认真的。”代之依也不服裴凌这态度,还一道一道说起理来了,“他命轻祸多,你熊骨血厚,正好给他挡啊。要不你老背着他干啥,要我看也就你能背他,其他人背了都得被殃及遭祸。”   “我背他是因为他身体不便!”   代之依又开始胡咧咧, “那这么多人,老的少的都不背,怎么偏偏是你背?万事皆有因由,冥冥之中自有注定。巧合和命运不过一线之差。”   裴凌急了,“你别跟这儿强词夺理啊。”   代之依来劲了,“告诉你,我之前那是谦虚,我要拿出十成的功力出来,这外头得打雷,老天会怪我泄露天机。”   好事儿的四儿说话了,“唉,那你再看看其他人呢,看你说的准不准。”   毕竟年纪小受不得激将,四儿一提,代之依立马指他鼻子,“你,一生做事少商量,难靠祖宗做主张。”又一指曹三儿,“好色反被误,绿帽头顶戴。”再指曹伯,“劳碌命福禄无,骨肉皆无靠,门庭总难荣。”看到曹宏一摇头,眼光转至小红一叹气,“唉,美人破相沦为娼。”   “轰隆”一声响,吓的代之依直缩脖子,“不是吧,真被我说准落雷了?”   再扭脸一看哪里是外头打雷,是曹伯气的一拍桌子。代之依噤了声。裴凌看他这仓鼠样儿,笑着摇头,又劝慰曹伯,“他嘴上没毛,说话不可信。还说小红破相呢。”   众人看一眼小红,顿时宽慰许多,小红的职业是不光彩不错,可她那脸却是白净的很,哪里破相了。裴凌这一说,大家也觉得这骗子是在胡诌。   小红也笑,“我看他这嘴欠的,哪天真遭一板砖看来也不冤了。”边说边瞄身边的赛天仙。   代之依还不服呢,可他遭了众怒又不敢大声说,只得挨着裴凌小声嘀咕,“谁说破相非得破脸上啊,生理破相懂不懂。她是小姐,房事频繁,这叫美人泄气。”   裴凌听他还不服气呢,接着他的话说,“那你这说的也不对,你先知道她职业才说她破相,又不是你先看出她破相才知道她职业的。你说万事有因由,那她的职业和破相又哪个是因哪个是由呢?”   代之依才不进裴凌设的连环套呢,白了裴凌一眼,“尔等凡人休要妄言。”   裴凌笑着看他,原来是个外强中干的。笑了一阵又固住,语气严肃的问代之依,“你怎么知道小红是做什么的?”   代之依没听出裴凌已然变换的口气,仍是浑水摸鱼,“那你又怎知我不是先看出她破相再看出她职业的呢?”   裴凌在桌下一把捏住他的腕子,使了劲儿的,代之依糊弄的神情陡然痛苦起来,只听裴凌在他耳边低喝,“快说!”   “是柳婶!柳婶!柳婶找我算过卦,问我她闺女能不能改好!”   这样似乎也说的通。可裴凌还是觉得他奇怪,要说他图谋什么可看着也不像是个有心机的,但是两次都遇见他,要说不是安排好的,裴凌怎么都有点不相信。他在外漂泊十年,确实从未和人有过后会有期的缘分。   “你跟着我是有什么想法?”   “有想法当然有想法了,看你能不能再给我点钱啊。说实话我行走江湖这么些年,还头一次遇见什么都没让我干就甩票子的人呢。你这样的财主再被我遇到,我不得跟着你看看还有没有机会再白得票子啊。”代之依说的很坦然,弄的裴凌感觉自己有些小人了。   原想着是自己想太多,一扭头却又看见赛天仙愁苦的脸,还以为他是哪里不舒服连忙问,“怎么了?”   赛天仙挂着嘴角看裴凌,“我,我不喜欢他。”   裴凌想着是因为代之依之前那番话,他说赛天仙命苦来着。要么裴凌怎么觉得代之依是胡诌呢,赛天仙明明长得胜过神仙,就这样好的容貌,代之依还说他面相不好。   “你别理他,他说的不准的。”   赛天仙急摇头,“不,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因为什么?”   “他,他盯着你看,奇怪!”边说还冲裴凌一抬下巴示意裴凌扭头看。裴凌一扭头,发现代之依是真在盯着自己看,奇怪的是,他不是盯着自己的脸看,他是伸长了脖子眯着眼盯着裴凌的胸口看,弄的裴凌直发毛,下意识的拉拉自己的领口,觉得是不是自己穿背心有些太暴露了。   “嘿嘿嘿。”代之依偷看被发现了,他也不遮掩,笑着说,“你这不也是骨骼清奇嘛,少见啊。我想仔细看看好深入研究来着。”   “可别。我没啥好深入研究的。”   裴凌琢磨着自己以后还是穿短袖吧,他也没啥衬衫,T恤一类的衣服都给了赛天仙了,还好陈婶有先见之明给赛天仙包里塞衣服了。对了那包搁哪儿来着,下车的时候让赛天仙背着了,这会儿吃饭没见着他背了,裴凌正寻思那小恐龙包呢,右转头看见小红眼睛瞄着赛天仙。   裴凌突然来了主意,右转头小红盯着赛天仙,左扭头有代之依盯着自己,不管他俩什么心思,不如让他们互相对着干让自己捡便宜算了。 第21章   裴凌最后从地上找到了小恐龙书包,原本搁椅子上的,这不人多,你一来我一挤的,包就不知不觉掉地上了。裴凌捡起了包,仔细拍干净了,也没给赛天仙背上了,他打算一会儿背自己胸前。   裴凌拍着包和代之依说,“等会儿我们吃完就得走了啊。”   “走?去哪里啊?”   “原本要进城来着。不过车抛锚了,得先找人看看才行。”   一听进城,代之依兴奋起来,“唉,带我一个行不行啊?”   裴凌看似漫不经心的问他,“你进城干嘛?”   “我要进城吃汉堡和薯条!”代之依眼睛都亮了,“我可爱吃汉堡和薯条了。要不是现在城里的生意不好做,我也不会一直在乡下混了。不过我每次还是攒够了钱进城去吃一次汉堡。”   “那你平常咋进城的,你就还怎么进呗。我们人多去办事的,带你不方便。”   说到这个代之依撇了嘴,“我平常骑自行车进城的,累死个人了,反正你有车,就当行行好顺路载我一程。”   “哈啊?”裴凌有些不可思议的问他,“这么远你骑自行车?现在这交通又不是从前,城际公交都一天几趟了。”   “那有的村喊我小神仙,有的地方,就像今天被你戳穿我就成了大骗子。我要是坐车进城,遇到喊我小神仙的村民,那我这形象岂不是立不住?哪有神仙坐公共交通的。要是遇到喊我骗子的村民,那我这不是送上去给人打嘛?不过我也不是一口气骑进城的,停停走走的骑个四五天,没开展过业务的村我就停下晃悠一下,要是没啥生意可做的村,那我就直接走了。虽然风吹雨打的,不过我这样也去过不少地方了。”   “那你这样骑行岂不是快走遍全国了?”越说裴凌越觉得这孩子奇怪了,也没多大的个孩子,怎么听着像是没个归宿,“你说你这样到处走是为啥啊?你家呢?”   代之依冲他一笑,“为了找样东西。我家?我不记得了。”   又一个和赛天仙一样记不得家的。   代之依看裴凌有所动容,趁热打铁的说道,“怎么样,载我一程?”   裴凌严词拒绝着,“不行!”   “为什么啊?你都坏我生意了,载我一程当补偿不行啊。再说了,那个小红你都能载,我为什么就不行啊?难不成小红也是跟着你们去办事的?她能办什么事啊,还不是被你们办的。”   扮可怜这招用不上,代之依打算开始胡搅蛮缠了。其实要搁从前,裴凌还是会动摇的,只是裴凌早见过他那神气样儿了,再加上要论惹怜,还真就比不上赛天仙,看过了水仙谁还在意那韭菜花啊。   “你说的没错。小红不是跟着我们去办事的,不过她有办法走后门啊。你能接受潜规则吗?”   “噫——”代之依嫌恶一声,又立马抬手挡住胸口。裴凌看了差点都要翻白眼了,他刚刚那样肆无忌惮的看自己,自己都没这么大反应呢。   “什么,是潜规则?”一旁听着的赛天仙不免疑惑的扭头去问小红。   小红告诉他,“就你削尖了脑袋想办成一件事套住一个人却没本钱的时候,那就拿身体去交换利益。不过也别上赶着给,你看他那样多难看啊,也得吊一吊才香。”   “哦。”赛天仙明白了,要套住一个人,首先清除来抢的,用板砖拍死。其次,吊一吊,最后,给出去。他看着你一言我一语正说着话的两人若有所思。   “你别恶心我,反正我不管,你能载她就也能载我。一辆车坐五个人,加上我不多不少。”   “不行。”裴凌不为所动,“你俩我只能载一个。”   “为什么啊?”   “你没听老话说‘五人三姓莫走路’吗?一个骗子,一个小姐,都带着谁知道路上会出什么事儿?”   代之依没想到这个裴凌居然还挺保守,“你不是不迷信的吗?!”   “我这不是迷信,这是前人的经验之谈。”裴凌起了身,刚要弯腰去搀赛天仙,却被代之依一把抱住胳膊,“我真的很想吃汉堡,我已经有三个月没吃到汉堡了。你知不知道干我们这行全靠灵气,这玩意儿耗的厉害!所以定期就要汲取能量补充灵气,有人吸收日月精华,有人吸收人参燕窝,而我就靠汉堡。没汉堡,我马上就内耗成人干了。”   虽然他说的恳切,可裴凌还是忍不住嘴角抽搐,难怪他十次里面有九次都算不准,那垃圾食品能补灵气吗。   “顺路带你也不是不行。”   “真的?”代之依瞬间又明朗起来,攀着裴凌的小臂向上一直到肩膀,“善人啊,你一定好人有好报。”   “先听我把话说完。”裴凌趁着代之依眼里的光还没散去,立马让他附耳过来,自己低头小声说道,“反正我只顺路带一个,不是你就是她喽。你不接受潜规则的话,那就想其他办法竞争吧。”   他看代之依先是垂头沉默后又双眼圆睁,一副打定主意的样子。裴凌一挑眉毛,打算坐收渔翁利。然而得意还没一秒,回头一看赛天仙玉面生威,也不知是谁惹了他。   “怎么了?”刚被打岔揪走了胳膊,这会儿抽回了胳膊,裴凌仍旧要去扶赛天仙,赛天仙看一眼裴凌偏身躲开了,裴凌对这突如其来的闹别扭给弄的一头雾水,“这是怎么了?”   这还是头一次赛天仙在裴凌面前主动抬手,自己撑桌起身了。看这架势是在摆明不要裴凌背了,裴凌一挠头不解自己哪里做的不到位了,最后宽解自己,兴许是他自己想走路了呢?   然而赛天仙费劲力气,摇摇晃晃起了身,却在站起的那一刻差点连人带桌一起翻到地上去,还好裴凌及时拉住了人,一把抓住他胳膊说,“还是我背你吧,你想练走路等闲下来再练,现在要赶路办事不是时候。”   “不,不要。”赛天仙软糯又倔强的一句,让有着正经立场的裴凌怎么都硬不起来去教训他不看场合的不懂事。最后也只是妥协的叹气,一手叉他腋下,“那你想自个儿走就走吧。我搀你,别说这样都不要啊,我怕你摔着。”   被人膈着腋下的感觉不好受,从赛天仙脸上的神情就看出来了,可没办法,裴凌想让他舒服呆在自己背上他不愿意,为防止他磕着碰着,总得有点措施,像他这样双脚无力走不动道儿的,自然是架着胳膊搂着腰最好。可那样裴凌又觉得自己膈着,膈心里了,也不是反感,而是避嫌。还是怪代之依的那一句他俩凑一对,别人听了笑一笑,笑闹趣事过了便是过了,可在意的人听了,心虚之后只能更加克制。   “那我们接下来去哪儿找人帮忙修车啊。”   “大家跟我走啊。”代之依自告奋勇的举了右手,“我知道哪里能修。我坏了的自行车就搁那儿修的。”   曹三鄙夷看着这骗子,“那自行车和汽车能一样吗。”   “一样一样都一样,还不都是老家伙。跟我走吧,这村就这么大,干修理的就那一家。”   一行人又跟着代之依走。代之依领头走在最前面,看曹三笑眯眯走在小红身边,他也不甘示弱的要找个靠山,原本想找裴凌,可裴凌掐着赛天仙落在最后,他只有退而求其次的找了四儿。   四儿乐得与他同行,什么奇奇怪怪的问题都拿出来问个遍,烦的代之依频频回头看裴凌。   走在最后的裴凌也有些为难,他得跟上大部队,可赛天仙那腿脚又跟不上,自己使点劲儿拽着人向前走了,又听见赛天仙难受的哼哼。就这样落后个五米,裴凌拽着人跟上,听到哼哼声,知道是自己弄疼他了,手上再松力,然后又落后个五米。   如此循环着走了一段路,裴凌耐心耗尽,“还是我背你吧。”   赛天仙倔着说,“不,不要。”   裴凌一挠头,既然不接受解决方法,那就问问他拒绝的原因,总得对症下药。   “唉,你为的什么突然和我赌气?”   恰好这时走在最前面的代之依又回过头来看裴凌,赛天仙一扭胳膊让裴凌脱了手,裴凌看他蹲下身还以为他这是撑不住要往地上摔,差点也跟着蹲下身,刚弯腰才看清楚赛天仙是蹲下捡了块大石头。   “你捡这石头干嘛?”   裴凌看他挑的石头还不小,那细葱手半天抓不起那块大石头,徒劳沾了泥。虽然不懂,可看他这么想捡起这块石头裴凌还是体贴的帮他捡起。他想这估计是捡来做纪念的吧,不好多人出门旅游去景点买五彩石,大坝上捡块岩石什么的。   “喏。”裴凌捡起了石头伸手送到他面前,后一想,他那细胳膊捡起石头都费劲更别提拿住了,裴凌又收回了手拉开了半挂在自己左肩的小书包,“我给你收包里。”   收好了石头,拉上了拉链,包不再挂肩上了,裴凌拎着那小恐龙书包翻个个儿,直接背在了胸前,重新和赛天仙提议,“好了,石头也捡了,还是我背你吧。”   “不,不要。”赛天仙瘪个嘴还是不愿意。   裴凌抬头一看,又和曹家小子们落下了五米,“你看我们又落后了,我一拽你你不也疼吗。别闹别扭了,还是我背你。”   “不……”   裴凌知道他又说不要,这次直接打断问他,“你到底为啥不要啊?”   “我,不开心。”说完这句,赛天仙撇了下嘴,再不开口了。   裴凌眼一瞪,懵了。这就完了?也没个确切点儿的原因?他们又和前面那波人离远了些,裴凌来不及细问了,他虽弄不懂赛天仙不开心的原因,却知道如何哄他开心。他不是喜欢花儿吗,乡下别的没有,花啊草的最多。路边的一串红艳的引着人去采。   裴凌领着赛天仙往路边去,采下一串红送到赛天仙面前。赛天仙并未接,仍是一副不开心的样子。   “花都给你了,你还不开心啊?”   赛天仙抬眼看他,也算是给了点反应。裴凌带着点讨好意味的冲他一笑,“我给你戴上?你戴上好看。”   赛天仙歪头躲开了,“我,不要。”   “不要?你不是喜欢花儿吗?”   “我是说,我,不要戴。”   裴凌又把花送到他手边,“那你拿着。”   “不要。”   裴凌无计可施了,“那到底是想怎样?”   “我想,你戴。”   “什么?”裴凌看看他再看看花,最后一指自己,“你要我戴花?不行不行不行!”裴凌摇头摆手,用全身在拒绝。   “为什么,不行?”   “我一大老爷们。”   赛天仙更不开心了,“那,那你,还给我戴。”   “这不一样。”裴凌的指头在裤边上搓,“那你不是好看嘛。”   “你戴,你也好看。”   裴凌无奈看他,“真要我戴啊?”   “嗯!”   捏花的那只手已经在抬了,戴之前还要确认一遍,“那我戴了你不能再不开心了啊。”   “嗯。”   “真是败给你了。”裴凌叹着气的放弃了最后的坚守,认命的把花夹在耳边,一串红就挂在他鬓边。   赛天仙终于笑了,笑的如微风和煦般。笑的裴凌心里那点不情愿都没了。   美人簪花那是锦上添花,黑汉簪花那只能是笑死个人了。   “哈哈哈哈,裴哥,你这干啥呢?”   嘲笑裴凌的自然不是赛天仙,赛天仙这人撒起脾气来大,可吃饭小口说话慢,连笑都是微微笑。笑他的是曹三,四儿还有那个“神算”骗子代之依。   这洋相出的还得归咎于代之依,代之依不时的回头,看裴凌他们落后一大截了便出声提醒,原本说原地等一等,可几人看裴凌和赛天仙两人停了半天也不知是在搞什么猫腻,加之曹伯不放心,总担心裴凌背着他们搞什么小动作,所以几人又复返来查看。这一看,就看见了裴凌的洋相。   “还有多久才到啊?”裴凌很是自然的拿下耳朵上的花,转而把焦点放在了代之依身上,“走半天了还不到,不是糊弄我们吧。你这做事做的这么不尽心,还说什么带你一程呢。”   “快了快了,马上马上。”代之依听闻立马扭头继续往前走,“就在前面了。”   见人又走了,裴凌松口气把花送到赛天仙手里,“走吧,这下让我背了吧。”   赛天仙慢慢趴上裴凌的背,在他起身的时候贴着他耳边说,“你戴着,好看,他们,不懂。”   裴凌勾勾嘴角看着垂在自己肩上的手,白手捏红花,仙人赐美言。即便刚被嘲笑一番,裴凌心情依旧不错,还从来没人夸过他好看呢。即便裴凌长的正,可他身壮体长,像棵撼不动的树。从来都是夸娇弱花朵好看的,树长的再好也没人夸好看的。   平生头一次,被夸好看的裴凌觉着自己脸好像有点烫,再次庆幸自己脸黑,红了看不出。还是快点走吧,走快些,别人问起,就说走的快累的。可抬脚脚步却是轻快,余光也不住的往旁边手上的那朵花上飘。   同样看花的还有赛天仙,生了半天闷气这会儿可算是开心了,心情和裴凌一样,心境却是大不同,他盯着手里的红花,只觉得小红的话没错,得吊一吊。抬头再看前头指路的代之依,就是没先成功把人给拍死,那就下一次吧。   赛天仙收回了目光侧脸趴在裴凌肩上,开心的微微笑。 第22章   大太阳底下走了一会儿,曹三儿开始发牢骚了,“这走到啥时候去啊。”说完一甩头,他被小虫迷着眼睛了,“这咋这么多虫呢?”   四儿上前来给他一吹眼睛,“乡下地方嘛。”   “我知道是乡下地方,我又不是没待过乡下,可你不觉得今年的虫尤其的多吗?前两天住陈婶儿家我都快被蚊子给咬死了。不止蚊子呢,什么奇奇怪怪的虫都有。”   四儿一想也觉得是,“你还别说哈,今年真是虫多,我躺床上还被什么小虫咬了一口,大伯之前不是被什么虫给咬脚趾头了吗,我还给他去上药来着。”   只是之前曹宏傻了,陈婶小儿子也时不时犯病,大家的注意力都不在这些琐事上。这会儿被曹三这么一提,大家也觉得是,小红还从随身包里掏出瓶花露水喷了喷,裴凌注意到了她的包。这一路她都跟着没见着她拿手机出来和人通风报信,难不成是身上带着了追踪器?   “裴哥,你没被咬吗?”   四儿问到裴凌的时候,裴凌就是一愣,他倒是不觉得有什么,毕竟在东南亚的时候,那儿的蛇虫鼠蚁可比这里多。不过,他对这个没在意也确实是他没遇到过虫子的骚扰,好像就是从把赛天仙带出来的时候开始,他就没怎么见过虫子了。可能是因为赛天仙身上总隐约散发出香味儿?   裴凌想着,这还是个人形蚊香啊。   裴凌一时没回答,趴他肩上的赛天仙先开口了,“我,我也,被咬了。很痒,在胸口。”   “咳咳咳咳。”裴凌反应过来了,他那可不是被蚊子咬了,再让他说下去别人发现些端倪可怎么行,于是裴凌立马打断他的话,“天热了嘛,蚊虫多一些很正常。再说这是在乡下,房屋门前就是田地,别说蚊虫了,蛇都比一般地方多。”   “那虫多就多打点儿药啊。你看这地里小麦还没长成呢,叶子都黄了。”   还没到收割的时节,地里小麦各个萎的垂头。   “打过药的啊。”代之依踮脚往远处看,“我之前骑车经过,看他们一直在用药啊。”   曹伯听了一眯眼,“别是染了瘟吧,一路过来几个田好像都这样啊。”毕竟从前也是种过地的,一看田地不行不由的忧心忡忡起来。   曹伯这话一出,也引出了裴凌的思绪,放眼望去,这一片地里的小麦看着确实不行。不过他不像曹伯那样担心,细想一下年份,只能说今年时节不好。   “耗子年两头春,带壳的贵如金。”众人看裴凌,裴凌解释道,“老话说的,年头年尾俩立春,难有好收成。”   曹伯一听,只叹气,“出来这么多年,都忘了什么年份算什么时节了。”   不远处又有鞭炮响,裴凌这才想起,这个月正好闰四月啊,难怪大家不年不节的放鞭炮,按乡下习俗,鼠年遇两春,闰四月得救灾,鸣炮吓鼠保粮食。   “闰四月啊。”同样感慨的还有代之依,“看来真是天意。”他扭头看一眼裴凌,心想真是天意要我这时候找到你。然后又一打哆嗦,代之依发现裴凌肩上一道目光直直射向自己,冰心锥一样,嗖嗖过来插人后心 ,让人通体发凉,他只有一搓胳膊大声喊着,“前面就到了啊。”众人才回神继续跟着他。   裴凌也扭头继续走,背上赛天仙突然挺身,差点没滑下去,还好裴凌向后伸手托住他,向上一提又立马收手,感觉自己好像托错地方了,这人的屁股蛋儿硌手。   “我,我砖呢?”   “砖?”裴凌想他说的可能是路上捡的那块石头,看来他是真喜欢这石头啊,这么念念不忘的,“我给你收包里了。给你个建议啊,下次再捡做纪念的石头捡个小点儿的,这么大个儿显眼又拿不动,不太实用。”   “嗯——”赛天仙沉吟一阵,又安分趴下,“你,说的对。”   “到了,到了。”   “终于到了。”四儿在人家大门口台阶上一坐,仰头问扒着大铁门的代之依,“怎么没人啊?”   “叔,你在家吗?”代之依扒着大铁门喊,没人出来应,急忙掏出手机给人打电话。   众人看他这样不靠谱,齐齐叹气。就曹三儿脸上还带笑的招呼小红,“红,来这边坐。”   裴凌想起背上的赛天仙问,“你怎么样?”   “我,还好。”   “我叔说他去拜他爷爷了,今天不回了。你们车要问题不大的话,屋里有工具自己看着办吧。”代之依挂完电话,走到门前铁树盆里翻出钥匙开了门。   院子挺大,就是杂物很多,工具箱开着,油腻的大小扳手就搁地上放着,墙边还有不少柴油桶,墙角栅栏里还有只鸡探出头来。代之依进了门先找到自己的自行车看看修的咋样。   裴凌背着赛天仙进屋问代之依,“你不是刚来这村子?我看你进屋倒是熟门熟路的。”   “嗨,我这人不认生,说上个两句和谁都熟。”   裴凌想这倒是,算起来他和代之依这也才见了第三次,他就死皮赖脸的赖上自己了。这户主不知道和他见过几次,他就一口一个“我叔”的喊。   “刚骑车进这村路过我叔门口自行车就爆胎了。我叔他爸从前是给自行车补车胎的,我叔事业心重,不仅继承‘家业’还得向前发展,所以摩托车啊,收割机啊,渐渐的连小汽车也会修了。我看他八字食伤旺,身弱有印,是吃手艺饭的人。”   后边不用说裴凌心里也清楚了,连人八字都知道了,估计又是拿他算命的那一套把人忽悠的对他感恩戴德。果不其然代之依接着往下说道,“就是婚姻晚,四十好几了也没娶上媳妇。他问我是不是得打一辈子光棍来着。我告诉他这倒不至于,过两年应该会娶个比他年纪小的,得多攒钱才行。我叔知道自己不用打一辈子光棍十分高兴,我也很高兴,我这不就有落脚的地方了。要不是你今天拆穿我,我感觉我在这村里还能混个十天半个月的。”   这倒是自己的不是了?裴凌找着个小板凳让赛天仙坐下了。安置好了人回头就找代之依,“那也是你骗人,骗人就不对。”   代之依不耐烦的抽抽嘴角,“好好好,你是大好人。今天这事儿我不计较,修好了车你带我进城吃汉堡就行。”   “你忘了我和你说的。”裴凌走到代之依身边,低头冲他一挑眉,示意他去看小红,“我只带一个。”   坐在小板凳上的赛天仙看裴凌去代之依身边说悄悄话了,气的挑头到处找石头,院里大石头没有,小石头不少,平常找来修理的村民挺多,往来人一多,灰尘泥土和石头到处都是。光棍汉也顾不上扫一下院子。   代之依正和裴凌讨价还价呢,“我这都给你们找到修理的地方了,出这么大力还不算我一个功啊。”   “找着又怎样,还不是要我们自己动手修?再说了,你这点小功劳都抵不上人家俩媚眼的。”   刚好曹三在院里和小红有说有笑的,代之依看小红那隆乳细腰,直觉自己比不过,“那就算潜规则,你们当中有喜欢男的吗?”代之依看看裴凌,“你喜欢不?”   裴凌被他瞧的脸色有点不好,为了汉堡就愿意献身的他还没见过呢,不禁又开始怀疑代之依的动机,“你真能做到那程度?就为进城吃汉堡?”   代之依见他这么问顿时脸煞白,“你要潜规则我?”他以为裴凌问他是在和他确认,说不定接下来就是谈一下价钱。   “哎呦。”不等裴凌敲打他,代之依自己先叫起来,他怒而回头,赛天仙搜罗了一手的小石子,刚刚就飞来一个正中代之依脚腕,代之依也不管什么潜规则了,立马向裴凌告状,“你看他打我!”   “怎么可能。”裴凌才不信代之依呢,除了他的信用在裴凌心里打了个折,更主要是裴凌觉得赛天仙那样仙儿一样的人物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他和代之依又无仇无怨的。   “他手上抓一把小石子呢!”   裴凌看一眼坐在鸡笼不远处的赛天仙,“他那是逗鸡呢,打你肯定是误伤。”   “哎呦!”代之依又叫,“哪有误伤两次的!”   “行了,不过是小石子能有多疼。”   代之依委屈了,“哼,我不给你潜规则了,也不帮我。老话说的不错,果然这世上能无条件对你好的就只有……”   话说一半突然停了,裴凌扭头看见代之依一副失落样子,想想他后面没说出口的应该是指父母吧。可裴凌记得代之依说过,他不记得自己家在哪儿了。   “怎么?想爸妈了?”   “才没有。”代之依抬起头来又恢复平日里的模样,“爸妈什么的我不稀罕。我骑行这么久,走了那么远的路,街上网上都没见过要找我的。我只是想到我师父了。”   “师父?你还有师父呢?”   听裴凌满不在意的口气,代之依立马跳脚,“那要不然我这一身本事和谁学的啊?!”   “还一身本事呢。”裴凌笑一声,他是个小骗子,那他这师父估计是个大骗子。   “不准你笑我师父!”   见代之依炸毛,裴凌不慌不忙的看他一眼,“那你还想不想吃汉堡了?”   代之依顿时萎靡,“你都不帮我,给你潜规则我有点不甘愿啊。”   “什么乱七八糟的,就你这豆芽菜我还不乐意要呢。”   代之依翻眼看他,“那他也是豆芽菜的身板,那你怎么待他那么好呢?”   他自然是指的赛天仙。   裴凌被他问的噎住,好半天才说,“他是他,你是你,能一样吗。”   代之依不高兴了,“唉,你知道吗,不久前我还遇到过一个离家出走的小孩,他为啥离家出走你知道吗?就因为他爸妈老和他说这句话,他爸妈总说‘他是他,你是你’,老拿他和别人家的小孩比。”   他是他,你是你。这话里的区别对待原来听着是这么的伤心。代之依不由的要叹气,低头想难怪他总是闹着离家出走。   裴凌也叹气,重点却和代之依不一样,他的重点是那句“别人家的小孩”。赛天仙是别人家的漂亮小孩,再好也还是要送回去的。人难免会有私心,尤其看到好东西的时候,就会想,这要是我家的,要是我家的就好了。   “想什么呢。”裴凌自语着质问自己。   “嗯?”代之依以为他问自己呢,“哦,我刚刚在想我……”   “不是问你。”裴凌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这个话题再深入难免会失落,“言归正传,还是说说你搭车进城吃汉堡这件事吧。”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啊,你不要潜规则我,那我还能有什么办法啊。”   算了,裴凌觉得这小子有点缺心眼,还是自己直截了当和他说吧,“唉,我教你一招啊。”   代之依眼亮了,“真的?”   “看见那个年纪大的没有?”裴凌指指曹伯,代之依当然知道他,自从他饭桌上说过那番话后,那大伯就对自己没个好脸。   “他年纪大是长辈,大家都得听他的。小红走就算走曹三的后门,那也得看他脸色。”   “你要我走他后门啊?”代之依又萎了,“你这是在帮我吗,他都看我不顺眼了,我怎么走他后门?”   “我不是要你走他后门。我的意思是,他要是觉得小红碍事了,那就算曹三再怎么想带着她上路,长辈不同意,曹三儿他敢忤逆吗?”   “嗯?”代之依脖子一直身子一挺,顿觉汉堡有希望了,不过片刻他又驼背下去,“那曹三老围着她转,他在这里我上去找茬不是讨嫌吗。”   “放心,我等会儿让曹三去拖车,他不在你不就能施展开了。你靠过来点儿,我告诉你等会该怎么做。”   代之依还没靠过去,他先是“哎呦”叫了一声,低头看一眼自己的脚腕,随即愤懑抬头看着裴凌,“再这样下去,我感觉自己要瘸了。”   裴凌冲他一笑,仍是帮着赛天仙说话,“那正好,下次你可以不用扮了,真瘸看相。” 第23章   坐在板凳上的赛天仙看裴凌和代之依头碰头的低声细语了半天,心里火烧火燎的,连飞几个石子过去都没打中人。   手里石子都丢光了,赛天仙低头看地上,他周围的小石子早被他搜罗干净都丢出去砸人了,前后都看过,愣是没找到一个小石子。周边没有,那就只能往远处找了,刚好栅栏周围不少。   赛天仙晃悠着起了身,膝盖内扣,肩膀一高一低,手臂垂吊着往栅栏边走。他腿脚不便,又不常走路,这会儿没个人扶着,脸在漂亮都挡不住他这吓人的走路姿势。更何况鸡又没有人的审美,哪里会去看他脸有多漂亮,只知道有个庞然大物正走过来,吓的栅栏后的鸡直扑腾翅膀。   赛天仙一心要捡石头砸人,压根没注意到栅栏后头的鸡。还好他离栅栏不算远,姿态不好看的走个三四步便到了,笑着一弯腰,又捡起一把小石头,感觉捡这么多能把人砸的离裴凌远些了,他才心满意足的起了身。   刚一起身,对面栅栏里的鸡,翅膀一张扑打着栅栏,嘴里连叫着“咯咯嗒”,吓的膝盖内扣,重心不稳的人一个后仰下去,就要后脑勺着地,手里那一把小石子也散落出去。   突如其来的惊吓让人条件反射睁大了眼,后仰的瞬间瞳孔骤大,连天都看着比往常开阔些。淡蓝色的天,稀薄的远云,就差后脑勺着地会出现星星了。   白日无星,视线里远的是蓝白色的天,近的是黝黑的脸,灼亮的眼,眼里烧的是生气与担忧,好似干柴与烈油烹出的一把火。而后凭空掉出一颗小石子,不知是动作不协调丢出去的慢,还是裴凌的动作及时赶来的快,那棵小石子不偏不倚砸着了裴凌的头。他的后脑勺没遭殃,裴凌的后脑遭殃了。   “哎呦。”裴凌应景的一声叫,赛天仙闻声露出一个笑。裴凌看他笑,先是无奈一笑,随后倒是笑的越发真心,大概是被自己搂着的这个没心没肺给感染的。搂着腰的手又收了收,结果还是搂到腰了啊。   结果还是看到星了啊。不是被砸着的裴凌眼前发花看到了星,而是笑着的赛天仙清清楚楚看到他眼中的星,原先的那一把烈火随着他眼睛一弯,竟去了灼气只留下亮,皓明璀璨,引人伸手。   可惜快触碰的那一瞬,星星移走了。   “我说什么来着,他捡石头砸人!”   听是代之依出声引走了星星,赛天仙闷声念着,“石头,我的,石头。”   裴凌抬头去看代之依,依旧为他辩解,“他这是走过来逗鸡,准头不行才砸中我的。”   说罢低头看到赛天仙伸出的手,顺手一把拉住他的手,松了他腰,一提一拉把人拉站直了,看人站好就要松手来着,可握他手的人劲儿还挺大,裴凌寻思他这是被吓着了,也就没松手由他握着。又听他喃喃自语,念念不忘他那些捡来的石头,回头拉着他的手在周围给他搜罗出一堆石头,“别再打鸡了,鸡都被你吓的应激了。石头等会儿我给你收小书包里做纪念。”   他本想说别把石头放包里,他不是用来打鸡的,是要用来打人的。奈何这么多话他一口气说的费劲,也因为裴凌拉着他的手,他想了想暂且不去腾出手来丢石头打人了。   “要背吗?”   赛天仙看了看裴凌拉着自己的手,摇摇头。   “那还是坐那儿歇着?”   赛天仙依旧摇头?   “是要站一会儿?”   赛天仙点头。   裴凌警惕起来了,“该不会又不高兴了吧。”   赛天仙拉着裴凌的手心情好的一摇头,裴凌这才松了一口气,在他眼里赛天仙懒的很,能动也要人伺候,不让人伺候的时候,那就是心里闹着别扭呢,就像来的路上非要逞能的自己走。   裴凌想,可能总是坐着他也难受,也想着站起来透气,刚刚不就自己站起来走动了吗。代之依冲裴凌使眼色,示意他赶紧把曹三和四儿给支开。裴凌收到示意刚要抬脚走呢,赛天仙一拉他,他又定住了。   他回头看赛天仙抓着自己的手,“还没缓过劲儿呢?”   赛天仙闻言,身子摇晃看着像是要倒,跨出半步的裴凌收回了步子扶住了人,薄的跟纸片一样的人顺势靠他胸口上了。看他这样,裴凌觉得自己还真是不能抽身走开了,只有驻在原地大声冲曹三儿和四儿喊,“你们去把车拖过来吧。”   虽说没到大热的天气,可外头太阳也不小,他们刚走过来,这会儿又被支出去,是谁都不乐意。俩人磨磨唧唧嘴里嘀嘀咕咕的,就是没动身。   一个嘴里叽咕着,“干嘛自己不去啊。”   另一个嘴里咕哝着,“自己倒是陪人玩的开心。”   裴凌使唤不动人,只有看向曹伯,“大伯你看这出来又不是郊游的,喊他们拖个车罢了。我这不是脱不开身吗。”   自家孩子做事上不了台面,曹伯脸上当然不好看,“我去说说他们。”   曹伯面上还同裴凌客气,可眼里确是一点客气没有,盯紧了裴凌,以及那个一身软骨直往裴凌身上靠的人。曹伯是看出来了,那个软骨家伙是仇非林的筹码,而眼下就是裴凌的一道金牌。再怎么挑拨他和仇非林之间的关系,只要那个病家伙在裴凌手里,裴凌说话他们就得听。   要是自己带着那个病怏子去见仇非林呢?这念头一冒曹伯脸上的笑越发诚恳起来,他笑着看裴凌,哪怕曹宏不算,可他们也还有三个人,未必压不下裴凌,只要瞅准时机。   虽然气氛不好,可曹三儿和四儿最终还是听了曹伯的吩咐去拖车,出门的时候眼带幽怨的看一眼裴凌。即便裴凌觉得自己只是在看护想要站会儿的赛天仙,可他们看来这俩人是在悠闲的亲亲我我,尤其曹三怨恨非常,临出门了嘴里还嘀咕,“他倒好,抱着美人开心,让我去干活。半天了,我还没香个一口呢。”   搭顺风车的小红情绪不高,曹三儿绕着她转半天了,她只是懒懒笑笑,具体的便宜一点没给曹三儿讨着。   等人出了门,裴凌立马给代之依使眼色,就是在和代之依打信号的过程当中,站不稳当的赛天仙看着总是要倒,一会儿左倒一会儿后仰的,弄的裴凌三心二意的,总低头把人扶正了,一个眼色使半天了也不知道代之依领会他意思没有。   代之依没领会他意思,他压根就没往裴凌那边看,虽然他缺个心眼,但脚腕上的疼痛让他觉得少回头看裴凌就不会有石子飞来。反正裴凌和他说好了的,等人一走就抓紧照做,他不用接收裴凌的信号接下来都知道该怎么做。   代之依假模假样的拎出了工具箱,“我先把工具帮他们给拿出来。”   代之依身量小胳膊短,拎个工具箱像使了他多大劲儿似的,涨的脸通红,小臂看着像是在哆嗦。等他拎着工具箱路过路过小红时,小红看他这样还特地偏身让了让,生怕他碰着自己了,那工具箱看着又黑又油的,别在沾着自己衣服了。   结果还是没躲过,代之依拎着工具箱经过小红时像是力气都耗完了,脚尖一磕地,嘴里连声“哎呦呦”的直往小红身上撞。   工具箱掉了地,扳手钳子叮叮当当翻出了箱,小红连退个几步,一不注意还踢翻了滴嘴油壶。代之依嚷嚷着,“哎啊,你怎么这么不注意啊,这弄一地。”   小红捞起自己污迹斑斑的裙尾说,“这现在是弄了一地的问题吗。我裙子脏了,小腿也沾上油了。”   “我们急着开车走人啊,当然是工具比较重要。所以说出门带女人就是不方便。”代之依俨然已经是和裴凌他们同行一伙的口吻了。   “你!”小红气急瞪他,却也无话可说,主要是看他年岁小又觉得实在是不必与他计较。   不过急的不止小红一个,不远处旁观的赛天仙也跟着急了,在他心里教会他良多的小红才和他们是一边儿的,总分走裴凌注意和关心的代之依是对家。   “他,他,欺负小红!”赛天仙急着和裴凌告状。裴凌拉住他,“他们之间的事儿,你就别管了。”   “可是,可是小红,她,她对我好。”   从前对你好,现在指不定打着主意要卖你呢。不过这话裴凌没说,只在心里嘀咕着。看赛天仙着急,再看小红她一个姑娘家这样被奚落也确实心酸。   裴凌叹口气,“那从你包里拿身衣服出来给她换?”   “嗯。”赛天仙点头同意。   “你!你!”气急的小红揪着裙子直搓,试图干搓搓掉裙子上的油斑,最后发现搓不掉,抬头恶狠狠的瞪着代之依,“你这么欠难怪会被人记恨了。”   “哼。”代之依不以为然的抬高了下巴,“告诉你我走到哪儿都是花见花开惹人爱的宝贝。谁见了我都喜爱,从没有人……”说到这里代之依愣一下,回头问小红,“你怎么知道有人记恨我?”   这世上确实有一人恨他。   “我,我只是随口这么一说。”小红心虚了,人一心虚就容易话多,“你看你刚刚对我做的事儿,我肯定就记恨了你啊。还有那个,那个,不会走路的,他也记恨你,不是拿石头打你吗。”   代之依明白,她刚刚咬牙切齿说那话的样子分明不是指自己。   “我和你闹着玩呢,你才没有记恨我。打我那个,他那是逗鸡打偏了。你刚刚说话的样子分明知道是谁在恨我,你是不是见过他?嗯?你说啊,说啊。”   “我,我没有见过他。”   “你撒谎,你要真没见过就该说不知道我说的是谁!”   他还要再追问,却被刚好过来的裴凌给打断了。裴凌伸手一递衣服,“给,找个地方洗洗吧。”   看裴凌给自己递衣裳,小红抬头看他一眼伸手要接时,前脚绊后脚,突然往裴凌身上跌,裴凌虽接住了她,可眉头却皱的厉害,他不懂小红这是个什么意思。小红看裴凌不吃自己这一招,脸色不大好,立马接过了衣裳逃似的去了建在院东的淋浴间。看人走,裴凌一看代之依,“怎么了?不必做的这么夸张的。”   代之依摇摇头说,“没事。就是想到一个人激动了。”   “可以了。她进去换衣裳了,接下来的事你还是别管了,等曹三儿回来我告诉他,让他进去找小红。”   “对了,我刚刚就想问你来着,干嘛要让曹三儿捡这个便宜啊。你自己进去不就行了。”   “我没借口进去啊,曹三儿进去比较合情理,等他看够了我再问问他,有没有看到小红身上戴着追踪器。”裴凌自觉说露了嘴连忙收声,和代之依这样看着没心眼话又多的人说话,实在是容易掉以轻心。   要么怎么说代之依是个缺心眼呢,裴凌一不小心说露了自己的打算,可他偏偏抓住的重点却不在追踪器上。他问裴凌,“为什么曹三儿闯进去比较合情理?”   “嗯?”裴凌压根就没觉得这是个该疑惑的地方,“因为他好色啊,来的路上一直围着小红转。”   代之依上下打量着裴凌,“那你不是个男人?你不好色吗?”   “我是个男人,我也好……啊呸。”裴凌差点被代之依给套路进去了,“我的意思是小红做过曹三儿的生意,曹三儿反正看光过她。”   偏这代之依还不依不饶,“那她反正是做这个生意的,你进去看光她,难道她还会在意吗?说不定是你进去看光她,她还更高兴呢。”   裴凌顿时支吾起来,“我……我这,不是没经验……”   “算了,算了。”代之依懒得细究了,“我就是那么一问,想着你既然想检查一下小红那不是自己去看更省事吗,还要经过曹三儿的眼,你也说他好色了,那他进去光顾着看小红哪会注意到你说的那什么,叫什么玩意来着?”代之依没在意裴凌说的那个叫个啥来着,想不起来也就不想了,随即一挥手,“你这不多此一举嘛。”   裴凌也觉得是,可没办法,他这颗老铁树实在应付不来那场面。裴凌别扭的一摸后脖子,脖子都被他搓红了,一扭头代之依的脸又冲到面前来,裴凌吓的差点踩空台阶,“我还以为你走了呢。”   “我刚刚听你说什么来着?你说你也好色?”裴凌被他问的步步后退,代之依就步步紧逼,“你好色?好哪种色啊?我感觉你好像是看不上小红那点色啊。看样子你要求挺高啊。哎呦!”代之依停住了脚,确切来说他是蹲下身捂住了脚,气呼呼的回头看罪魁祸首,可能小红说的不错,他可能真被那个病秧子给记恨上了。   裴凌终于从他紧逼中逃脱,抿嘴笑着为赛天仙开脱,“我看你这准头不行啊。鸡在那边儿呢。” 第24章   等曹三儿回来的时候进门就发现小红没在院里站着了,脖子一梗到处找人,“哎,红呢?”   正拉着赛天仙离鸡笼远些的裴凌回头告诉他,“她不小心碰一身油,我找衣服给她让她去换了。喏就那儿,现在还没出来呢。”裴凌努努嘴,给曹三儿指方向,说完回头继续和赛天仙讲,“你这个腕子得这么甩,哎,这么甩出去才不会打偏。但是别再吓唬鸡了啊,那鸡叫的太难听了。比代之依那小骗子叫起来还难听。”   赛天仙听了对着裴凌微微一笑,看起来对他的话很是赞同不过。   曹三儿才不管他俩在干啥呢,一听小红在换洗,一撸袖子躬着背,蹑着手脚往洗浴间里去。其实大可不必做这一副黄鼠狼的样儿,众人都站院里又知他本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别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由他去可以,代之依偏不让曹伯糊涂着过,他还惦记着进城吃汉堡呢,悄然走到曹伯身边,“这位大伯,你侄子这样你都能忍的下去?”   曹伯装做繁忙的样子没理他。代之依跟在他屁股后头,嘴叭叭儿的,让曹伯脑袋嗡嗡的。   “大伯,吃饭的时候我说那些话你别不高兴啊。我这人就是这么口无遮拦的,虽说命都是这么些个命,但是也都不一定。宿命这玩意是个圈啊,你不转变一下,你永远在这个圈里。为啥我们都说事在人为啊,你可以跨一步去打破这个圈,那你就打破一个死循环了。哎,就像现在啊,你这个好色侄子爱找小姐,小姐恩客多那他不就反过来被戴绿帽了吗。像你这个劳碌一辈子了,将来没个靠谱小辈给你养老,那是因为你这会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啊,我们打破原有的这些,比如你别再任由他这么胡闹下去了,掰掰他那坏毛病,那他将来戴绿帽的机会少了,你将来有人养老的几率就大了!”   曹伯脑袋嗡的,差点拿起扳手回身砸在跟他屁股后头的代之依头上,让他也体会一下脑袋嗡嗡的感受。   “啊!”   小红一声尖叫,让他清醒片刻。是曹三偷偷开门溜进去吓了小红一跳,也就叫了那么一声,随后便出奇的安静,安静之后便有曹三的贼笑声。   裴凌想带着赛天仙走远点,可这么大院子,挨着东墙的是乡下隔开的洗手间,离的远的西角是围起来的鸡笼,想离远点就只能再回鸡笼那边。裴凌一衡量,还是领着赛天仙再去西角,“算了,我还是再带你看看那鸡吧。”   赛天仙看着裴凌一歪头,“看,鸡吧?”   裴凌汗颜,“那个你丢东西没准头也就算了,说话可不能没准头。”   曹宏仍旧坐在门槛上傻笑,四儿不在意抬脚往院子里走,像是要找代之依说话。就代之依还在曹伯耳边添油加醋的说着,“你看你看,他俩缠一块这多耽误事儿啊,我看你们等会儿还是别带小红上路吧。”他说这话时不免有点小人得逞的嘴脸,心里暗戳戳的想,这样我就能跟车进城了。为了显示自己的真心实意,代之依又多说两句,“大伯,不是我说啊,你真得管管,对孩子好可不是纵容啊,像你们这种我可见的多了!”   代之依越说越激昂起来,他早年拿个折叠椅守在医院门口时,是真遇见过不少这样的家长,满嘴都是那能怎么办啊,他得传承我们家香火啊,别家小孩也这样。急得他劝勉的话说了一箩筐,可惜他也老忘,人不是靠劝就能改的。也不知道他们这样还来找他算啥命。算命不就是知因果,避祸福吗。   师父看他这样容易激动,总是笑着摸他的头说,“不是啊,他们只是侥幸而已,侥幸自己命好不费分毫力气便逃过一劫。真要改的人不会找我们这种三流功夫的人来算命。所以啊,遇到这样的人,要骗他们,和他们说无妨无碍,虽然流年不利但好在有贵人相助。这样他们心情舒畅,我们也财源滚滚。”   这便是代之依从他师父那里学来的骗术。   他师父虽然算命功夫三流,却总是温柔,比起其他那些个天赋高本领强,嘴边常挂“人不坏心,狗不吃屎”的人强多了。可这话虽然难听,说的却是实在。就像这会儿,曹伯没有改的念头,却是瞥一眼代之依,悠悠问道,“你这样说,我难道不知道你什么目的?”   “我什么目的?我真心实意劝你啊。”   曹伯不置可否的一笑,“那你和裴凌刚刚说了那么半天,说的什么?”   代之依最禁不起别人一脸嘲讽的看他,“真是的,你这老头心道也太窄了,又不是背着你说你坏话的。他不过是说看看小红身上有没有什么,叫什么追踪器那玩意来着。”   “追踪器?”曹伯面目严肃起来,“那裴凌是知道我们被人盯上了,可他什么也没说?”   “你们不是一起的吗?他没说……吗?”代之依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露嘴了,可裴凌刚刚也没嘱咐自己别说出去啊,还以为不是什么大事呢。   “唉,四儿,你是不是找我啊?”   四儿原本一进门就兴冲冲的想找代之依说话,可看代之依和曹伯一直说个没完没了的,他就只能安静等着,时不时的瞟眼过来看看。正好让代之依拿他当个借口从曹伯身边逃开了。   代之依原本是要到四儿身边去的,可刚走到他面前打个弯又往裴凌那边走了,他琢磨着自己说露嘴这件事是不是要和裴凌说一声。四儿看他改道儿连忙跟过去了。   “那个,那个……”代之依站到裴凌支支吾吾的,“我想问你哦……”   “什么?”裴凌漫不经心扭头看他一眼,又回头对着赛天仙说,“对,就是这样捏拳头,就是你拇指得收起来点儿。”   鸡也没啥特别好看的,赛天仙又老低头找石头,裴凌看鸡扑腾,以为赛天仙低头找石头吓着鸡了,他不老飞石头打鸡吗,虽然一个都没打中。他也不让赛天仙看鸡了,裴凌干脆教他打拳姿势,就当给他复健了。开始的时候,赛天仙的拳头老攥不紧,裴凌包着他的手捏了又捏,还是不行,结果代之依一来,赛天仙拳头唰一下子就攥紧了。   “我就想问…..问你……关于那个……”代之依含糊说着,看裴凌一攥拳头给赛天仙示范,他看裴凌那拳头有他头大,一咽口水,话说不上来了。这要是自己老实招了,这一拳头过来会不会让他直接看见西天佛光了?   “你到底想问什么啊?”裴凌教着赛天仙分不过心来,只匆匆斜视一眼代之依,代之依立马屏气。裴凌人虽长的正派,可他脸黑,刚刚无心那一眼,再加上他低沉的嗓音,代之依有种地府判官在审问的既视感。   “嗯?”恰好四儿紧追代之依而来,还以为裴凌问的自己,“我是想问,这清明都过去了,怎么还有人在田埂上烧黄纸元宝呢。”   回来的路上,隔一小段路四儿就看见有人家在烧黄纸,更有胜者居然在烧纸扎船。他一路觉着实在是奇怪,怎么这里的人早上放炮下午烧纸呢?所以他一回来就想问问代之依。   裴凌以为四儿问自己呢,“可能是地方习俗?”   他们都是外来户,基本不大了解本地习俗。   “什么习俗,大家这么统一的在外头烧纸,清明过了,中元还早呢。”四儿看着代之依希冀着他能给解答。   代之依一耸肩膀,看着裴凌,“来的路上你不说了救灾啊。”   “救灾?”这下裴凌也搞不清了,“不是意思意思,吓吓老鼠吗?”   “这里有个说法,地府有河名阴江,通今世送来生,延化外之境。年有闰四月,境现水涨鬼遭殃。”   四儿听完一摇头,“没明白。”   代之依翻个白眼又说一通,“就是说这里人认为人死之后是乘船渡河去地府,那河叫阴江,业未消的呢就在那河里沉浮,等罪过清了便能登船去投胎,所以才说通今世送来生嘛。但是这阴江呢不止通地府,还通另外的地方,反正具体不知在何地,既不属人间也不在地府就称作化外之境,闰四月的时候那地方就会显现,但是凭空多一个地方肯定会有影响的嘛,那可能就是阴江水涨,然后还在水里的鬼就会受苦呗,那指不定水里就有自家亲戚在受苦呢,所以烧点钱过去,烧点船过去,救救地府水灾啊。你看我叔今天没在家就是去为他爷爷救灾去了。”   四儿这回算是听明白了,“哦,是这么个意思啊。”   裴凌听了也不由的点头,那难怪陈婶儿还问他能不能让大陈回去一趟,可能是想着一家人一块儿给过世的大陈他爸烧点东西吧。   这时曹三儿和小红也已经出来了,曹三贼笑着拉着小红往搁机箱的小仓库里去,小红不大情愿的甩着手,可看着像是耗不过曹三儿,还是跟着去了。代之依看小红出来,注意力完全都跟着她走了,眼睛直看小红,可看没一会儿,小红的身影就随着曹三儿隐进了仓库里。   “裴凌,你过来一下。”曹伯冲裴凌招手,看着像是有事商量,裴凌对赛天仙嘱咐一句,“你好好呆着不要动。”便转身往曹伯方向去了。   裴凌一过来曹伯便开门见山道,“裴凌,你怀疑小红的事儿为什么不说呢?”   裴凌有些意外曹伯已经知道了这事儿了,再一联想刚刚代之依支吾的样子,他也就明白曹伯是怎么知道的了。   “她也不算多大威胁,我不说出来是不想打草惊蛇。”   “我可记得非林说过不管有什么一定得向他汇报。”   裴凌当然记得仇非林的话,可小红是局外人,平白被牵扯进来已经很倒霉了,而且还不知道背后拿她妈做要挟的人会做出什么事,再说按仇非林的性格,也不会比威胁小红的人好到哪里去。   裴凌口气强硬起来,“这件事我心里有数,不用和他说。”   曹伯也不甘示弱,“裴凌,我把话和你说白了,非林让我们跟着你行动,是因为你是他的人。我们和他虽说是亲戚但也是隔了一层的,可我们和非林的利益是一致的。你总这么擅做主张的话,那我就不能听你的了,你把重要客人交给我。”   “不行!”裴凌想也没想的拒绝了,赛天仙他是绝对不会轻易交到这些心怀鬼胎的人的手上,“曹伯,既然你把话说明,那我也亮个话,你不用总是借着我和他之间这两天有矛盾的机会就总想着在非林面前露脸。我答应过非林会把事情办好的,等会儿我会和他打电话说明状况,你也不用费劲心思的去挑拨了。”   “你!”   裴凌说完掏出手机头也不回的走出了院门,留曹伯一人在原地生气。四儿这时候很没眼色的凑上来,“大伯,听说这边习俗是今天给过世亲人烧点东西,我也想给姑姑烧点什么。”   曹伯被裴凌气的冲上去的血压还没降下来,气刚好撒在了四儿头上,“她都出嫁了,死了也埋在仇家坟里,要你烧什么?”   四儿被他说的蔫下来了,转身正要走呢,曹伯又喊住他,“等等。”四儿回头一脸不解的看着正冲着自己笑着的曹伯。   裴凌最终还是打个电话给仇非林,“喂,我车坏了,可能不能及时和你碰头了。还有就是……”   “裴凌你那边有没有出什么状况?尹家老头取消和我们的见面了,他似乎和聂家那边达成什么协议了。”   “我这边目前还没出什么事儿。那既然这样,那我是先和你碰面还是?”   “你车不是坏了吗,你发地址给我,我过去和你碰面。尹家变的太快,我有些不放心,还是先赶到你那里去。”   裴凌自然是说好,仇非林看来很急的样子,交待完也没和裴凌多说便挂了电话。裴凌看着挂断的电话自言自语着,“可不是我没说啊,没来得及罢了。”   他想着这样也好,他们不进城了,小红顺路的借口用不上了,他可以直接找个车把小红送走了。这样少人跟着,回头仇非林也无法追究,两全其美的事。少一桩心事,裴凌一身轻松的转身想进院里去找赛天仙,刚一回头就看见四儿勾着代之依胳膊出来了。   “裴哥,我想去买些香烛元宝祭拜我姑姑。你一起吗?我听说你是孤儿来着,也烧些什么给父母吧。” 第25章   裴凌愣一下,想起陈婶儿喊大陈回去烧些东西给他爸,连四儿都惦记着他姑姑,自己居然都没想着给父母烧点什么。裴凌再一回想,他在老家已经是个没户口的人了,因此这么多年也没能回去拜祭一下父母,还真是不孝,不如借着这个机会,祭拜一下父母。除此之外,也得给明烧些东西,毕竟他和自己一样无依无靠的,明他生前无父母,身后无子女,除了自己还能有谁再给他烧些什么呢。   代之依听四儿这么说,颇有些惊讶的问裴凌,“你是孤儿啊?”   “嗯。”裴凌闷闷应了,一时之间也忘了要回院里,转身走出铁门,“走吧,不是要去买些东西?”   三人一道儿找着家纸扎店买了些东西,代之依也买了,四儿看他买不免好奇问,“我烧给姑姑,裴大哥烧给父母,那你呢?”   代之依简洁明了的回答,“给我师父。”   “哦,你还有师父呢。”   代之依皱了眉,怎么听他有师父都这么个反应?这话听着就好像他是个石头里蹦出来的,就该没个亲缘依靠的。   “你怎么说话的?我当然有师父了,我不仅有师父,我师父还是个十足的大好人,他很宠我的。”   “你别这么大反应啊。”四儿连忙解释着,“我也没说你师父是个坏人啊,我以为你本事是走南闯北自己学的呢,原来是师父教的。不过想想你生气也有理,要别人看我们这几兄弟的德行就说我姑姑是坏人我也要气的。我姑姑她也很好的。”   买完东西,三人一路往回走,找着个没坟头的田地边儿上,拔了拔周边野草就开始烧起黄纸来。四儿烧着黄纸问代之依,“你说我姑姑要是知道靠她给我们开出的一条路,结果我们给走成这样了,她会不会伤心啊。其实我也知道自己没出息,唉,能怎么办呢。从小就在山沟沟里呆着,没见过什么世面,乍一出来,灯红柳绿的给迷了眼。不像裴大哥,又厉害又稳重的。”   “我师父说他不要我做什么大事,也不要我小肚鸡肠,只想我平安快乐。”代之依说完问裴凌,“你呢?你爸妈对你有期待吗?”   裴凌摇头,“对我倒也没什么成龙成凤的大要求。”裴凌回想起和父母一起生活过的短短几年,随之一笑,“就我爸总担心我将来没他命好,能找着个良人。”   “你会后悔吗?”   听代之依没头没脑的这一句,裴凌不解的看他,“我后悔什么?”   见他们像是要长聊,一旁早已烧完东西的四儿起了身,“大伯等我呢,我先回去了。”   裴凌一点头,等四儿走还是那一句,“你为什么那样问?”   “就是……”裴凌觉得奇怪,没心没肺的代之依怎么这会儿看着隐隐有些不忍,“就是像你爸担心的,你到现在还没个伴儿,你后悔吗?”   裴凌一笑,“这有什么好后悔的,我没去祸害别人就挺好的。倒是你以后少说欠揍的话。看相又不准,还叭叭在那儿说。”   代之依急忙辩解,“可是我给你看是拿了十足功力来的,那个没瞎说。”   “那我以后真能子孙满堂?”   代之依迟疑了,“这个嘛……”   “不是你说的,一代更比一代强?这话难道不是说我有子孙福吗?”   代之依勉强撑出一个笑,“也可以是你比你爸厉害啊,在某一方面?”   “得了吧,我哪儿都不如我爸。”   裴凌想他爸好歹还是个读书人,娶着了老婆日子过的乐,他也就比他爸活的久了些。   想到父母,裴凌不免神伤,偏代之依的话没完没了,“你还有什么要做还没做的?”   “有啊。”裴凌想着要做还没做的,那就是送赛天仙回家了,不过裴凌也奇怪代之依问他这话干嘛,“你这话问的怎么这么奇怪呢?”   这话听着像是问危在旦夕之人还有何不甘心的事儿。裴凌觉得这话要问也得自己问啊,他说露了嘴这事儿自己还没找他算账呢,不过裴凌人好,不准备秋后算账了,不然就代之依这小身板挨他一铁拳那真是要一命呜呼了。   “我就这么一问嘛,看样子你似乎还有不少话和家里人说呢,那你慢慢说我不打扰就先回去了。”   代之依惦记着回去找小红,裴凌看他匆匆起身要走,走两步身一顿,又急忙回头过来点了三炷香,这是去纸扎店的路上顺道儿买的,裴凌看着他点上了香,对着其中两根香用嘴呼呼吹,最后插在田埂上,一闭眼一合掌嘴里虔诚念着,“保佑我发财啊师父。”   裴凌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   “别笑,我认真的。”代之依睁开了眼看裴凌,拿眼一指那三炷香,“这也是有名头的,中间那根香最高,右边次之,左边最低,这叫增财香。”   裴凌一脸怀疑的问,“这都有说法,那除了这个有其他好说法没?”   代之依看他手拿黄纸去扇那香,急了,直接一巴掌拍开他那手,“你别乱动!烧到最后形状不好会引祸事的!”   “真的假的啊?”   “这世上有好就坏,要烧到最后中间短,两边一长一短,这就是恶事香。”代之依一脸严肃,可他年纪太小,气势不够,瞪大了个眼睛看着就像是吓唬人的。裴凌只有口上应付着答应,“好好好,我知道了。”   代之依起了身还一步三回头的叮嘱着,“千万别乱动啊,再坏了我的财。”   “哼,还是个财迷。”裴凌笑着摇头,这会儿就剩他一人了,刚刚四儿和代之依在他身边唧唧呱呱说着,他没好意思开口,他挺大个汉子还说想爸妈怪难为情的,等他俩都走了,裴凌才松懈下来。   宽肩一垮,眼睫一垂,再也不是那个英武挺拔的铁拳裴凌了,嗫嚅着对着虚空喊一声爸妈,个儿再高,身再壮此刻也不过是个想爸妈的孩子。   “爸,妈。”   裴凌往火光里丢一叠黄纸,循照着传统报喜不报忧,“我过的挺好的,你们别太担心我。这几年是我不孝,没能祭拜你们,你们别怪我。等以后我定下来了……”他想半天不知该如何向地下父母做出承诺,末了只是叹气,“唉,以后再说吧。我会记得给你们多烧纸钱的,活了半生在人间尽受苦了,多给你们烧纸钱贿赂一下各方神圣,希望你们在地下过的好。”说完便把从纸扎店里买来的豪华游轮往火里丢,“最新款,听说下面闹水灾,烧条船给你们渡河。”   说完一拍手,眼巴巴看着船烧尽了,他又开始往矮了的小火苗里丢黄纸,这次眼里多了悲戚,喉头一蠕动,他哑声喊着,“明。”随后便呆呆望着火光再未张口。   嘴未张,话却在心里,依然是感到抱歉。   明,我给你烧纸了。对不起,这么久才想起来给你烧点纸让你打通一下鬼差。活着的时候就只有穷苦,死了可别再受这份冤。希望还不晚,你拿这些疏通一下,来世投个好胎。   等买来的东西都烧尽了,裴凌又呆呆看了会儿后才起身一拍手。活动一下肩膀挺起了胸膛,藏去一切恩怨情长,又变成那个稳如山的男人。收好了情绪连转身都利落,不再对那堆灰烬留恋半点,头也不回的走了,却没注意离开时带起一点香烟。   那香燃了一半便断了,两短一长,中间最短,恰是代之依刚刚忌讳的恶事香。裴凌没在意,那余烟像是逮着机会了,冉冉飘着,在裴凌转身时像蛇一般,蜿蜒着粘在他的裤脚。   裴凌走回落脚处时,刚到门前就听里头的尖叫声。声音尖锐可怖,是女人的声音,裴凌反应过来是小红的叫声,顿觉不好,看来是出事了。他推门要进,却和推门而出的代之依撞个正着。代之依反应不同以往,看到裴凌只匆匆看他一眼,并未多言,闪身走人了。裴凌扭头看他匆忙跑走的背影大声喊,“喂,你去哪里啊?”   代之依没回应,哒哒哒的跑远了,裴凌还没反应过来他这是要去哪儿,又听院里一阵惊叫,这次是个男声。   “赛天仙?”   裴凌顾不得跑出去的代之依了,他担心赛天仙出事,也没细辨刚刚那一声是不是塞天仙叫的便火急火燎的进了门。一进门就看见曹伯和四儿正在搬动已经晕了的赛天仙,裴凌吼着冲上去,“你们干什么?”   他二人见裴凌红着眼过来,四儿先露了怯,手一抖一松,赛天仙的半边身直接着了地。裴凌顿时怒了,上来就要揪四儿。四儿连忙摆手要逃,“不是我,不是我。是大伯让我把你引走,他好敲晕了人让我们带走。”   裴凌刚要扭头和曹伯对质,院里的曹三儿却是光着膀子狼狈从仓库里出来了,“死人了,死人了。”   “谁死了?”   “小红死了。”   裴凌不可置信的松手放开四儿,“你说小红死了?”   “刚刚那个骗子回来说是有话问小红,小红正好想梳洗我就离开给她去打水了,等我再回去小红就死里头了!”   那是代之依杀的人,所以他刚刚才跑的那样快?可他为什么要杀小红?   窝里斗可不能挑在出人命的时候,当下几人都松了手,放赛天仙躺在院中央纷纷跑去仓库查看。   小红正躺在仓库里,白脸红唇的睁着眼,一边衣带垂下去,地上一滩血,看着是被人从背后一击毙命的。看她死相如此凄惨又瘆人,曹家几个纷纷缩回了脚躲在裴凌身后,裴凌不忍她这样死不瞑目的样子,上前想去给她合上眼,却被曹伯给叫住。   “唉,别留下指纹,要被查出来的。”   裴凌不在乎这个,“你还是担心你侄子留在她身上的痕迹吧。”   曹三儿一听顿觉不妙,“怎么办,怎么办?我和她才……大伯要不我们处理一下吧。”   “笨蛋,你处理了不就更说不清了。”   身后已经吵嚷起来,裴凌不由想要叹气,到这时候居然想的是撇清关系,既然已经出事那他们谁都撇不清干系。裴凌只是觉得她可怜,不知她那个身体不好的老母亲知道这消息又该如何是好。   到底为什么要杀小红呢?   裴凌不解,只是可怜她的帮她合上了眼,见她穿的稀少,又想找件衣物给她批盖,却无意间发现了她身下的图案。   那地上像是画了个什么图案,被小红压着只露出个边角,可光看那边角就觉得古怪异常了。是小红留下的讯息?可短时间内遇害,她还有机会留下这样复杂的图案吗?那应该就是死前画的了。她无端画个谁都看不懂的图案做什么?   他还想翻过尸身检查一下,外头院子里的曹宏先是发了狂,在院子里又打又砸。众人听见动静,又立马赶到院子里去压制曹宏。   之前曹宏就只是痴傻,突然发狂却是第一次,裴凌隐约察觉不妙,他得通知仇非林。曹伯看曹宏发狂着急指挥着曹三儿和四儿赶紧上前把人拦住。   “快,快!你们快去把人给我压住,别引人过来看见这院里死了人,到时候我们说不清!”   四儿一撸袖子正欲上去把曹宏压下,可曹宏动作大,搬起个东西就砸,他一个人要把人压制住也确实有些困难,只有对着手掌呸呸两声,“三儿,我们一起上。”说完却没听见曹三儿有回应。四儿感觉奇怪,回头看着曹三儿。曹三儿垂头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曹伯急了,跳着脚的喊,“三儿,你干嘛呢?”   曹三儿猛的一抬头,大喊着,“你别过来啊,别过来。”喊着喊着竟有了哭音,裴凌看着他居然一脸骇然的倒地不起,“小红,不是我害的你,你别过来!”   曹三儿口里喊着的却是小红,然而院里却是没有活人小红的,唯一的小红这会儿仍静静躺在仓库的地上。这是中邪了?   “四儿,快给他掐人中!”   然而曹伯这话一落却没人应,四儿立定在原地,眼里一片茫然,片刻后忽的一笑,“姑姑?”而后曹伯也应声倒地,和曹三儿一个模样,惊恐看着眼前虚无。   裴凌看着眼前乱象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第一时间想到的还是孤零零躺在地上的赛天仙。他拔脚向前,想着先确认一下赛天仙如何,粘着他裤脚悠然飘进院里的那股烟在他身后升起,烟雾逐渐浓厚,不久居然成了人形。那人形在裴凌背后开口。   “凌。” 第26章   “凌。”   裴凌顿脚,那是只有明才会喊的称呼。烟雾漫起包裹他周身,四面八方都有这样的喊声,“凌。”这让裴凌全身僵硬无法动弹,眼睛还清明,只是盈满了泪,那声音一直在喊他,他不敢应。   见他不应,那包裹他周身的烟雾忽的成了一只手,轻抚他脸庞,“凌,为什么不回答?你转过身来看看我。”   这话有魔力,声音有蛊惑,裴凌僵硬无法动弹的身体听话的转动了,他看见了那烟雾成的人形,模模糊糊的,只大约辨出个手脚,其余一律看不大气清,目光及至脸庞,雾中若隐若现着那张脸,明的脸。   那是裴凌永远无法忘记的脸,长的没多好看,和当地人一样颧骨高耸,可眼睛却是明亮,眼里没有过多大的情绪起伏,对于他的邀请裴凌一再拒绝,他也总会淡淡一笑,从未怨恨。   可眼下,隐在雾中半张脸,那眼里的怨恨十分分明,直射向裴凌,明的天生黑皮肤也在烟雾里衬着那双怨恨的眼睛十分可怖。   “凌?为什么,为什么留我一人在深山。你知不知道那山里的夜有多黑,夜晚鬼哭吓人我却逃不出去,因为你把我埋在深山里。你难道不怕野狗把我从土里刨出来吃了。”   “不是的,那时候是你让我……”   “别狡辩!”   裴凌被他吼的心虚了,那半张怨恨的脸便近了。   “是你贪生怕死,是你觉的我累赘,所以你把我丢开了。”   “不是的,我没有。”   “你明明就有!”那半张脸已近在咫尺,“要不然你怎么会一次次的拒绝我,说到底还是因为我在你心里不重要!”   那张脸太近了,裴凌看着他无法开口。可他却突然对着裴凌一笑,“没关系,这些罪你可以抵,来陪我就好。”裹着他的烟雾轻抚着他脸庞,耳边都是轻语呢喃,“来陪我,好吗。”   裴凌食指弹动,终是抵不过耳边这些呢喃细语,缓缓自兜里掏出他那把蝴蝶刀,绕着他的声音里有了笑意,“对,动手吧,和我一起去地狱吧。”   裴凌停住了手,耳边声音像是没料到一般停滞,随即嘈杂不堪,各种催促着裴凌动手。裴凌旋即抬眼,目光坚定看着对面那半张脸,“不,你不是明!明他柔和善良,一生未做错事,他不会在地狱。”   风起雾散铃铛响,裴凌仰天大喊,“明他不会在地狱!他是好人,救我一命,他不会在地狱的,明!”   “凌,我在这里。”   又一声喊他的,可这次却不是明的声音。这声音一起眼前烟雾里的那张脸逐渐散去,裴凌对着那烟雾茫然一声,“明?”   这次从背后伸过来的再不是烟雾,实实在在的一双手,这手他熟悉,这分明是……   裴凌回身确认,果然站在他背后的不是明或者其他谁人,笑着看他伸手摸他脸的分明就是赛天仙,然而他却口口声声喊着自己“凌”。   “你不是……”   “是我让你把我埋在那山里的。能和自然一体,我死而无憾。是我自愿为你挡那一枪的,你不必自责,还有我从未怪过你总是拒绝我的邀请。”   裴凌不可置信的捧起赛天仙的脸,又多确认的喊了一声,“明?真的是你?”   “嗯。”赛天仙笑着看他,“能回来在看你一眼我很高兴。”   “为什么你要救我?为什么你不怪我?”   赛天仙摇头,“我甘愿的。”   “别,别这样。”裴凌垂着头,“别这样说,我不值得,我承不起你这份情。”   赛天仙却只是笑着问他,“你看过日出了吗?”   “嗯。”裴凌点点头。   “自己看的?”   裴凌摇摇头。   “那是和仇少爷一起看的。”   裴凌还是摇头,抬头看赛天仙一眼,又很快低头。   “原来是和他看的啊。”   这话说的很奇怪,因为眼前人明明就是赛天仙,而赛天仙却用明的口吻说着“他”。   “那你总有一天应该会明白的。”   “什么?”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奋不顾身是值得的。”赛天仙又多摸摸他的脸,“凌,能再见你我很高兴。以后我不在来了,你也不必内疚把我挂在心里了。就这样忘了我吧。”   “那怎么可以。”裴凌还要再说,可赛天仙却露出倦容,他看着赛天仙很是疲惫的露出一个笑之后,眼睛逐渐合上,微微翘的嘴角也逐渐挂落,而后身子一歪,裴凌伸手揽住他人,犹疑的开口,“明?”   突然脚边一湿,视线清朗,周边再无雾无烟,裴凌恍然看着眼前院落,看着发疯的曹宏,惊愕的曹三儿和曹伯,以及嗤嗤笑着的四儿。他终于回过神来,却见刚刚跑走的代之依正对着自己拉裤链,再一低头,裴凌裤脚湿了一片,冒着热烟味道正往上窜,闻都知道是什么了。   裴凌的太阳穴不禁暴起青筋,代之依拉好了裤链,抬头同他解释,“金刚童子尿,阳气足驱邪好物,居家旅行必备。”   裴凌不禁想要扶额,“就非得是童子尿吗?”   “那我一回来就看你们一院儿的妖魔鬼怪,你俩四目相望,互捧着脸蛋儿搁这儿演情深深雨蒙蒙,我出声喊你你也听不见,碰你你也没反应,情急这下就只有这泡尿了。废话不多说了。”代之依一把抓住裴凌手腕,“事态紧急你快跟我走。”说完回头就要走,然而裴凌一动不动,反倒把拔脚的代之依拉回来了。   “等等,小红死了你知不知道?”   代之依一脸的惊讶,“小红死了?我走的时候她不还好好的吗?”   看他这样不像是做戏,再一想要真是代之依杀的小红他跑都跑了,干嘛又回头呢?裴凌顿觉奇怪,那到底是谁要了小红的命。   “哎啊,你别跟这儿沉思了。”代之依一脸急得不行的样子,“现在状况都这样了,你还不赶紧跟我走。你放心,我不害你,刚刚我不还把你从幻象中给拉出来了吗。赶紧的跟我走!”   裴凌觉得他说的在理,可看这一院子疯魔的人他又放心不下,“那他们怎么办?”   代之依一叹气,“你等我会儿,你有什么要收拾的赶紧收拾着带上了。”   裴凌一听立马就想起赛天仙那个小书包,那小书包里有他爱吃的软糖,还有一路过来他捡的那些个石头。裴凌抱起了晕厥的赛天仙,回头找着了那小书包背上,又找着了自己的背包,两边肩上一边背一个。一切准备就绪,他到院里一看,就看代之依一手拎着一只鸡。   代之依冲他一挑下巴,“到门口等我。”   裴凌也不废话的一点头,直接走到大铁门外,就看着代之依一手一只鸡大摇大摆的走到铁门前,回身拎着两只鸡“duang”一下互撞,这一撞,两只鸡挺直了脖子咯咯哒的叫唤,代之依再把两只鸡往院里一抛,抛完跳出门外,迅速的把大铁门一锁,回头拉着裴凌说,“快走吧。”   “这就可以了?”   “放心吧,鸡会叫醒他们的。”   裴凌抱着赛天仙一路跟着代之依跑,虽没弄清状况可刚刚院里发生的事儿让他明白,他们一定是惹着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虽然代之依在他心里没多大信用,可他刚刚拉了自己一把,并没害他,裴凌直觉眼下只能跟着代之依跑。   他跟着代之依一路跑到村外大河,这河百米宽,不知几长,绕村而流,临边而望,一眼看不到个头,裴凌看着这河不禁想这河是通海吗?低头再看,河水汩汩向东流,不知村中沟渠里的水是从这河里流出,还是汇入这河中。   裴凌站在河坝上还在看,代之依却已经跳下了坡,从电站下面拉出一条农家小渔船来,仰头冲裴凌喊,“快上来!”   等裴凌上了船才想起来问,“我们怎么坐船呢?”这时候代之依已经拉响了发动机,推着操纵杆开出了船。   “他们开车追,我们跑不掉的,走路留痕,还是坐船快些。你放心这船一直放这里的,前两年村里用来清理河面垃圾的,现在河面垃圾少了钓鱼的人多了,大家基本用来钓鱼了。”   渔船不大,拉了篷,估计是为了平常钓鱼的人挡太阳的。裴凌走到篷下,找着个平坦地方将赛天仙放平,见他还没醒有些担心的一摸他额头,口里却是问代之依,“到底谁在追我们?”   代之依捏出三根香点上立在船头,香烟冉冉随河流流向飘,面对裴凌的提问,他只说,“你放心好了,我绝不会害你。”   裴凌回头看代之依点在船头的香,又想起自己魔怔时候的场景,不免心有余悸。把话说一半隐一半的代之依实在是太神秘了。他不肯向自己透露,裴凌只有拿发生了的事一件一件问他。   “小红的死真与你无关?”   “嗯。”   “那我回去的时候你跑什么?”   对于小红莫名的死亡,代之依也有些惊愕,想到早些时候一脸愁苦的柳婶找他算命问她女儿能不能改好,代之依一看她八字还想着她这一辈子估计是改不好了,她命带桃花,八字水多,是个残花逐流水的命。可命虽如此要是时运好也不是没转运的希望,只是没想到,她这辈子原来这么短,没等的到好运。   “我回去是想和她打听一个人,她一开始不肯说,我软磨硬泡了半天之后她才肯告诉我。知晓我要找的人就在这附近,所以我才跑出去找他的。出去的时候先撞见了曹三儿之后才撞见的你。我走的时候她还没死,你怎么非怀疑我怎么就不怀疑曹三儿呢?我问完话的时候小红可是好好的!”   “曹三儿?”   主要是曹家那几个小子都有些窝囊,裴凌不觉得他们有杀人的胆量,再者,他们几人都是听命于仇非林的,裴凌心里还是自觉和他们是一边的。裴凌一叹气,扭头看了看还未醒的赛天仙,觉着也不是没这个可能,裴凌把他们当自己人,可他们未必这样想,曹伯已经觉得自己有些碍眼了,连动手抢赛天仙的心思都动了,杀个不相干的人,不,小红也不能说是不相干的人,她是别人的眼线。   想到这里,裴凌不禁眯了下眼。他看了看代之依,代之依和小红之间的牵连除了担忧小红的柳婶似乎再没其他了。可柳婶却是小红被牵制住的关键,他找小红打听一个人,难道说他打听的那个人就是拿柳婶威胁小红的人?   “曹三儿是好色没错,可他未必有胆量杀人,再说我们一路过来,他对小红的喜欢肉眼可见,他们有男女之爱又没有利益冲突,曹三儿没理由杀她。”   代之依垂眼,闷闷说着,“这样啊。”   裴凌看了看代之依的手,“我刚刚看你抓鸡倒是挺利索的。你左手虽然残疾,似乎不妨碍动作。”   听裴凌这怀疑的口气,代之依急了,“是,我左手三根手指仍旧好用,可你也不想我这个头,你单手就能拎起了我,小红个头还比我高。我就算真要杀她,那得多大动静?我还能有时间逃走?”   裴凌细想一下,他这话确实没错,回想小红倒在血泊里的画面,她的致命伤是在后脑,照代之依的身高几乎不可能给小红一击致命的伤害。可裴凌这样说只是意在逼急了代之依,自己好多套些话。   “那既然不是你,我觉得曹三儿也不可能,那你说会是谁?”   “我…..”代之依怔一下,又扭转过身去不敢看裴凌,“我不知道。”   显然他心里有猜想到是谁。   “小红和我们同路这事太过刻意了,我知道她还有个身体不好的母亲,她似乎受人胁迫。你去找小红问话找人,以及我们现在要逃开的那个人都是同一个人是吗,你知道是谁对不对?”   “不会的,不会的。他没理由杀小红的。不会的,不会的,不会是他。”   裴凌的步步紧逼让年纪尚小的代之依临近崩溃边缘了。看他不住摇头喃喃自语的模样,裴凌不免叹气,怀疑是不是自己过分了。即便他走南闯北,可毕竟还是孩子。况且他也确实救了自己。想到这里裴凌又要去看赛天仙,看着紧闭双眼仍旧昏迷不醒的赛天仙,裴凌心里五味陈杂,刚刚那真是自己的幻象吗? 第27章   裴凌回过头,看船头正燃着的香,明明没风,那烟却往外飘去,细烟如线,三缕汇一条,倒像是纤绳在拉着船走。裴凌看着这烟觉着哪里有些奇怪,哪里奇怪他说不上来,不过看着这烟倒是让他想起,他迷怔时那些烟雾又是怎么回事儿?   “哎,你这会儿又点什么香?”   “没什么。”代之依望着船头,“引路罢了。”   裴凌抿抿唇继续问,“我问你啊,我怎么感觉自己中邪的反应和曹家他们几个不同呢?”   “有吗?”   “怎么没有?”裴凌掐着下巴细想,“你当时救我的方式和你救他们的方式分明有不同,他们被鸡叫醒就行,那怎么偏偏我非得用你童子尿呢?还是说其实我也可以被鸡叫醒的,你看不惯我才用童子尿的?!”   “你怎么尽把我想的那么缺德?!”代之依叫嚷起来,“我分明好心救你!”   “谁让你平常说话做事都那样不靠谱。细想起来,我被幻觉迷着的了时候周身烟雾缭绕的,那味道很熟悉啊。”裴凌细想不对,抬头一看立在船头的香,立马警惕起来,“香味!是当时你烧的那三柱香的味道!难道说从一开始就是你设计的?压根就没什么背后的人?!”   说到这里,他立时就要站起身来,因他个高,一起身头便顶着了篷顶,这一撞,裴凌身子一摇晃,船也跟着摇晃起来。还好裴凌反应及时抓住了杆,等稳住了身一看,他们已不在那长河中,也不知何时船离了大河,也不知顺的是哪条河道,竟拐进一处潭里来。   说是潭太小,说是河又太宽,说是海吧却也没那么一眼望不尽边,总之是个古怪地方,依稀能看见对岸风光,却又不那么真切。放眼望去四处皆是水。裴凌再抬头看船头那香,香烟只是冉冉向上飘着,微风拂过,香烟都没丁点变化,踩桩都没这么稳的,那烟再不像之前悠悠飘出船外。可船却是悠悠飘着,向前走可总也没靠岸,只是在湖心。   裴凌沉声问他,“这是什么地方?”   “你别紧张。我可不是什么幕后黑手。我真是在帮你。”代之依一叹气,“至于你的幻觉与其他几人不同,真是纯属意外。小红背后的人确实与我有些关系,他……唉,我 师父有些不待见他。当时我烧香求师父保佑,你身上沾染着他的气息,大概师父生气所以……”   裴凌想起自己给小红递衣物,小红有意栽到自己身上,大概是那时小红故意在自己身上放了些什么东西。   “曹家那几人中邪应该是他所为,你本该和他们状况相同,可惜师父和他撞见,两厢妨碍,你反倒比他们更严重了。”   “所以他们看见的是虚幻,而我反倒把所想寄予真人了?”裴凌去看还躺着的赛天仙,所以一切都是臆想?也是,赛天仙怎么可能会是明呢?   可是,可是那触感如此的真实,那话语又那样的恳切,一切发生的猝不及防却又真真切切,裴凌有些混乱,不知等会儿赛天仙醒来该如何面对,怎的就把幻象加诸于他了呢?   真是什么不想要什么就来什么,偏这时赛天仙醒来,他仍旧是一副懵懂样子,歪着脑袋正看头顶船篷,估计是正奇怪,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就到了船上来。奇怪是有倒不惊讶,等再一看到裴凌也在,放下心来又露出一个微微笑。   裴凌此刻看他心里颇有些难受,恰好代之依又开口问他,“几点了。”裴凌掏出手机一看,已经过六点过半了,告知了代之依时间,看赛天仙还眼巴巴的看自己,是在等自己过去把他扶起,裴凌这时候才想起还没和仇非林通信,也是自己给自己找事做,去逃避赛天仙看自己的眼神,只是一指方向和他说,“你自己起来,包在那边饿了自己找点吃的。”   顾忌着代之依在场,他不好直接通话,拿出手机就开始编辑短信,告诉了仇非林他们发生的状况,再一发定位,希望仇非林能赶过来,他们汇合之后好从长计议。   代之依看出裴凌顾忌着自己发短信,他也识趣的起了身走到船头,先是看看船头立着的那三炷香,就快燃尽,抬头再一看天色,日落西山,就快七点了。   “戌时,火气尽,昼夜未接,非日非夜。是这个时候了。”代之依从左袖里抽出一张黄纸,是下午未烧完的,几下便叠成了个纸船,香灭了,灭的瞬间黄纸船倏忽间不见了。飘着的船顿时停住,船下水影却是在向前走。   水上船身与水下船影,竟是这样分离了。船身定,船影行,上下两世界,鼠年多四月,水下现彼方。   代之依蹲在床头看太阳落山,心中一阵轻快,“师父,我总算完成一件你交待的事儿了。虽然你不说,但我知道你还是担心他,你放心,接下来我会引他入正途的。”   “喂,这船怎么不走了,我刚听咚一声,是不是在水底下磕着什么东西了?”裴凌短信还没发出去,听船咚一声停了,船身一震的时候,他肋下忽的疼了一下,他直觉有些不太好想别是船出了问题,低头出来找蹲在船头的代之依。   代之依听裴凌声音,扭头一看脸上错愕不已,“你怎么还在船上?”他起身起的急了,差点没后仰着掉进水里还好裴凌眼疾手快,上前来一把将他拉回。   “我不在船上那还能在哪里?”   “不是,你不应该……”代之依往裴凌的领口伸手,就要拉出他颈间红线,“难道这铃铛不是你的吗?明明师父特地交代过……”   “干什么你?!”   裴凌抬手去挡,拉扯间竟把裴凌的颈间红线给扯断了。平安牌连带着铃铛应声落地,那红线却飘出船外,飘到水中。裴凌紧张捡起自己的平安牌,还好东西没坏,只是红线断了。他正对嘴吹去平安牌上掉地沾染的灰尘呢,却听代之依慌张出声问,“他呢?”   裴凌回头篷里已没人,这下他也顾不得给平安牌吹灰了,弯腰着急的在篷里转了两个来回,想不通人为什么就这样无缘无故的没了。不知道是不是气急再加上弯腰所致,肋下旧伤忽然疼的厉害了起来。可眼下人没了,他顾上自己的旧伤复发。   “人呢?人呢?”裴凌急的直转,人是彻底没了,连带着那个小书包也没了。   代之依也奇怪,“为什么会是他?明明戴着铃铛的人是你啊。”   他听代之依这话说的有些奇怪,冲出来一把揪出他衣领,“是不是你捣的鬼?他人呢?”   裴凌着急问他,火都起来了没了平日里的好说话,脸黑眉头皱,看着像是要吃人,看代之依傻傻的没反应,裴凌急的揪着他衣领就是晃,裴凌力气不小,连船身都跟着晃。可代之依还是一副迷惑样子,被裴凌晃两下反应迟钝的抬头看他,“这铃铛不是你的吗?”   “铃铛?”   他问代之依赛天仙,代之依却问他铃铛。可他这一问,裴凌也想起这铃铛的由来。这铃铛确实不是他的,当初是尹承宇连同那平安牌一起慌张塞到他手里来的。可这会儿人没了,又和这铃铛有什么关系?   裴凌管不了其他,着急的张口吼他,“我问你人呢?!”   代之依被他一嗓子吼的慌了,结巴应答,“水……水下。”   是不小心掉水里了?这湖看似平静,水面说不定暗流涌动着。赛天仙醒来裴凌便让他自己去放在船边的包里找吃的。他身弱腿脚又不便,可能就是在自己不注意的时候,靠近船边不小心给翻下去了。   想到人可能是掉到水里去了,裴凌一个跨步站上船沿,身上衣裳鞋袜都顾不得脱,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去。   水面激起不小的水花,代之依听到裴凌入水扑通声人才稍微回过些神来。他扒着船沿看裴凌不断的憋气潜水,水上水下来来回回,只有着急喊着,“你别找了,找不到的。”   裴凌又从水下出来,这湖有些深,浮力大,加上他旧伤复发隐隐作痛,他几次一潜到底都没能成功。这次出水他听到代之依在喊,还是不能相信好端端的人怎么突然就不见了。   “我得赶紧找到他,要是抓紧时间的话,把他从水里带出来还能抢救一下。”   “别浪费力气了。”代之依扒船沿有些久了,脚一麻干脆直接坐地上了,挨着壁板说着,“我说的水下不是字面意义的水下啊。”   说完一泄气,肩膀低垂,原以为做到了师父的临终交待,没成想反而把事情办的一塌糊涂。一想到有负师父嘱托,代之依连连叹气,转眼看见床头烧完的香,左边那一柱高于中右,中右持平。   “这是成林香?”   成林香,凡大小事务皆有人护卫。   代之依看一眼湖面,裴凌又潜下去了,湖面只有圈圈涟漪。   “难道真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   既然他这事办的不对,事有差错,并不如当初师父所说,代之依决定索性把个中事由弄个明白。   裴凌又从水下冒出来,他游了个来回,都没看见人,按理说眨眼的功夫不可能掉进水里也找不到。连续潜了几回,他力气也快耗光,看着盈盈水面,无能为力的徒劳感渐渐爬上心头。   刚刚就不该那样冷淡态度对他的,明知道他诸多不便,就不该放任他一人的。   悔意也涌上心头,累加的后悔提醒着裴凌为时晚矣,让他不由懊恼着拍打水面,激起无数水珠,等他消停了,水面渐平,一段红编绳缓缓飘至。这是他用来挂平安牌的红编绳。   船上的代之依不断催促他上船来,告诉他泡在水里也只是徒劳无功,他只有捞起那红编绳湿漉漉的上了船。   “这铃铛原本是我师父的,是我师父的师父传给我师父的。”   一上船就听代之依来了段绕口令,裴凌无暇理会,只是背靠船壁坐着喘气,自顾自的把红绳穿上铃铛,穿回平安牌。   “它叫知返。不过具体有何作用我也不是很清楚。”   裴凌摸着铃铛扭头看一眼代之依,“你能不能别说这些屁话!”   “我其实也只跟着我师父一年不到,很多东西并未学到。不过我想……”   “别你想了!”裴凌无情打断他,“我现在只想知道人去了哪里?怎样才能把人给找回来?!”   代之依的神情颇有些为难,“我师父当时只交待我,若是遇到了有此铃铛之人,就想办法送他去彼方。”   “彼方?那是什么地方?”   代之依摇完头一缩肩膀生怕裴凌敲他脑壳,他小声说道,“那个地方具体什么样子的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等七点完全过完,天完全黑了,那他就……”   代之依声音越说越小,说到最后干脆没了音,惹的裴凌急躁起来,他这一急,旧伤疼的厉害,只有用手捂着肋下问,“就什么?”   “就真的回不来了。”   “咚”一声,裴凌一拳砸向船板,“你还说你不会害我们!你这分明就是在害我们!”   “我只是照我师父说的做事,我师父说了,他不属于这个世界。”   “你师父,你师父,你师父那个大骗子说的有什么用!”   “不许你这么说我师父!”   两人分别都从船上站起身来对峙。代之依容不得有人说他师父不好,先是一瘪嘴,委屈的小孩模样,随后嚷嚷着,“我师父说的都没错!”   裴凌早没了他的好性儿,即便代之依此刻一副可怜小孩儿样,固执的维护他那师父,裴凌也仍旧口气不好的质问他,“你师父说的都没错?那你师父知不知道他身体孱弱连路都不会走,说白了就是个残废!你自己都不知道那个什么叫彼方的地方是个什么样子,你就送他过去?你让他到那里怎么活?万一那里是个妖魔横行的地方呢?你有没有想过他会怕啊?他真的很娇弱,吃饭要人喂,走路要人背,别扭要人哄,就他那样的,你要他怎么独自活的下去!”   代之依被他问的哑口无言,逐渐低下头来,“是我失误,我以为过去的人是你,毕竟是你拿着铃铛。看你这么雄壮,感觉你过去了,生活也不会成什么问题。”   “我过去了也不行!”裴凌又没忍住的冲代之依吼,这次吼的过于用力,嗓子有点劈了,之后他哑声说着,“我过去了也不行,那他不还是一个人留在这里。我还没送他回家呢。他包里只有一包软糖了,要是饿了怎么办?”   “代之依!”   裴凌越说,代之依越觉得自己这事做的太冲动了,听着又像是裴凌在咆哮着喊他名字,他肩膀缩的不能再缩,“我错了,你别骂我了。”   裴凌哑声告诉他,“不是我喊的你。”   俩人齐齐抬头回望,不远处一艘船疾驰行来。 第28章   裴凌也奇怪那船上来人是谁,他原本以为会是仇非林先来。等船靠近了,裴凌见船头之人他并不认得,又听身旁代之依张口喊来人“靡它师兄”。   “师兄?”裴凌奇怪看一眼代之依,又看看船头之人,眼里突然有了希望,要是来人是代之依的师兄的话,那他是不是能帮忙找回赛天仙?他心中正急切,却听身旁代之依小声嘱咐他,“快把铃铛藏好。”   船近了,还没等船停,靡它就恶狠狠的质问代之依,“我就知道是你坏我好事!”   “我听小红说你就在附近,我出去找你一圈并未发现你的踪迹,还以为小红诓我,现在看你出现,看来不是小红骗我,是你躲的太好!”   听代之依提起小红,裴凌心惊,代之依的师兄居然就是威胁小红一路跟着他们的人。又想起刚刚代之依的提醒,裴凌不动声色包住手心的平安牌和铃铛,装作插兜的样子一同放进了口袋。   “遇见你就没好事,早知道你这样坏我好事,我一开始就应该把你打晕绑起来!”   “师兄,你别在臆想了,你想要的东西我都遵照师父的嘱托一并送走了!”   “送到哪里去了?”   “哼,我不会告诉你的。总之你找不着,也不会回来了。”   “咳咳。”   这师兄弟间正唇枪舌剑中,船舱里忽然传来一阵咳嗽声。裴凌这才意识到这船里原来还有其他人。船舱里走出个一脸褶皱的老人,裴凌看到来人心里大惊,这不是尹家老头儿?尹慧邈吗?   那尹惠邈出来就是一阵剧烈咳嗽,偏还急着问,“人呢?”   问的当然是赛天仙,看样子也是着急没见着人。裴凌心里清楚那赛天仙压根就不是尹承宇,可尹家这么重视他的原因是什么?看这老头如此焦急的模样,却又不像是装的。   他问却没人答,要说人去哪儿了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了,皆是静默。这老头正要发火,又驶来一条船。   “裴凌!”   这次来的便是仇非林了。   仇非林的船一停,看到船上尹惠邈和代之依的师兄,也不问裴凌前因后果了,先是笑着同尹惠邈招呼。   “想不到在这儿见着了您,之前约您喝茶,明明约好了时间却又说有事来不了。”仇非林似笑非笑的看一眼靡它,“原来是约着和聂家见着面了。”   代之依听的稀里糊涂的,可他却瞧见仇非林的眼睛瞟着他的靡它师兄了,这话说的分明是意有所指,但他又实在不明白这其中关系。   代之依不懂,裴凌却明白了。原本仇非林和这尹老头约好了时间见面的,尹老头忽然爽约,仇非林就怀疑是聂家在从中作梗,现在看来代之依他师兄却是在帮聂家做事。   “大侄子,我想我们之间可能有些误会。”   尹老头叫仇非林大侄子,还试图用从前俩家的情分说事儿,仇非林却是手一挡,面无表情的说道,“有什么误会去和警察说好了,现在出了人命,事情闹大了。”   尹家老头脸色骤变,“什么?!出了人命?”   这话倒是提醒了代之依,他急吼吼的问靡它,“师兄,小红死了,应该不是你干的吧?”   “当初说好的别闹出太大动静的。”尹惠邈这当了快十来年的缩头乌龟,似乎很怕警察,也是,祖上劫匪出身,估计就怕见着个当官的。   靡它表情也很错愕,“什么?她死了?”   裴凌这时候出声,“是你拿她母亲来威胁她办事的吧。”   光这一件,就足够让他脱不开身了。   尹老头眉头频皱,一听被扯进人命官司中,也不顾人到底哪儿去了,转身进了船舱就要打道回府,“快走!”   “师兄,你等等,我找你好几年了,你把话和我说清楚!”代之依看靡它要走,直接从他们的船上跨跳进靡它的船中,船已启动掉头离开了,这湖上又就只剩裴凌和仇非林。   “你怎么来的?”   这湖偏僻,信号也不好,裴凌刚刚短信发了几次都没发出去,想起代之依靠香引路来了这里,尹老头有他师兄带路,不知道仇非林是靠的什么找到这里来的。   “我跟着他们来的。知道出事,我第一时间赶过到你们落脚的院落。我赶到的时候大伯他们几个人已经安定下来了,还发现了尹老头的踪迹,我一路跟着他们来的。”仇非林边说边来到裴凌船上,见裴凌一身湿透还奇怪问他,“你怎么湿成这样?还有脸色怎么这么不好?是伤着哪里了吗?”   裴凌放下了捂着自己肋下的手,摇头只说是旧伤复发。   “旧伤?我怎么不知道你肋下曾经受伤?”仇非林将裴凌从地下拳场买来的时候,可是当着蛇头的面验过货的,裴凌哪里有伤,哪里结疤,他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唯独他肋下的伤不曾听说过。   裴凌这肋下的旧伤仇非林自然不知道了,十多年前他车祸受的伤,那时候他和仇非林并不认识,自己不主动提,仇非林又哪里会知道呢。裴凌无意多说自己这旧伤,他看仇进来进船来拎起自己的包,这样子分明是要裴凌跟着他回去。   事态变得混乱,裴凌主动道起歉来,“对不起,事没办好。人不见了。”   “算了,我们回去在从长计议吧。”   “我不回去!”听仇非林说回去,裴凌肋下旧伤处神经一跳,大概是心情激动刺激的吧。   “裴凌,我是答应过你此事办完,你我之间就再无关系,可现在……”   “不是这个缘故。”裴凌急急打断他,“人不见了,就在水下,我得想办法把人给捞上来。”   仇非林不甚在意的说道,“人不见了,他爷爷都没担心你担心什么。再说了,掉下去这么久估计也没气了。”   “那不是他爷爷,他不是尹承宇所以尹老头不在意!况且人是我带出来的,我有责任!”   “裴凌,你能不能别再好心作祟了?过个两天尸体会浮上来的!现在你们落脚的院里死了个人,警察要调查我也是焦头烂额的。”   “非林。”裴凌震惊于仇非林这样无所谓的态度,“你怎么能这样说?人是我们带出来的。不,说的难听点,是我们在做绑架的事儿。”   “那又怎么样?”仇非林怒而转身和裴凌面对面站着,“他爷爷做了多少糟烂亏心事?就算我们绑的他又怎样?他爷爷不也没吭声吗?一听说事情闹大,自己就先跑了,也没见着他找个潜水队来捞人啊。人家家里都不在意,裴凌你在意个什么劲儿啊?”   “非林,是不是对你没用的,你都不在乎?是不是对明也这样?”   仇非林额角青筋一跳,“裴凌,你是不是把对明的愧疚都投射到他身上了?”   “不,我没有!”裴凌想起幻觉里的那一幕,以及此刻自己疏忽把人弄没了的悔意,他斩钉截铁的回答道,“他是他,明是明,他们是两码事!”   “两码事?”仇非林心中一紧,分的清楚却还要为此和自己吵架,那是自己分量比不上他了,“既然你分的清楚,那说白了,他和你没有关系!”   裴凌倔强的蹲身,扒着船沿企图能从水里看到些赛天仙的踪影,“我有责任。”   是自己把他带出来的,就有责任把他送回家,是自己把他弄没的就有责任把找回来。总之裴凌坚信自己肩上对他有责任。   “去他妈的责任!”   仇非林着实被裴凌的固执给气到,拎着包头也不回的走了,“好,你不走你就在这里等,等他尸体浮上来给他收尸!”   他生气,裴凌对明有愧疚,对这个尹家小子有责任,偏偏对自己什么都没有,一心想着还完欠自己的就离开。为什么偏偏到自己这里就急不可耐的想离开?   与其放他先走,不如自己提前离开。   仇非林攥紧包带,进到船来咬牙吩咐着,“别管他,开船,我们离开!”   船已开走,这片湖上独留裴凌一人。裴凌拿出手机来看,七点一刻了,抬头看一眼天色,只剩西边余光,照代之依所说,等天完全黑下来,他就再也回不来了。   裴凌焦急的趴在船边探身寻看,然而水底下什么都没有。偶有几圈涟漪泛起,是鱼探水面后摆尾留下的。   越看越没有,裴凌不免着急,收回身颓然捂腹坐在船板上,抬手的时候他被兜里东西硌了一下。他掏出藏在兜里的铃铛,拎在眼前细细看着。这铃铛连在平安牌上好几年了,从未见它有动静,裴凌还以为这只是个装饰用的哑铃。   银制铃铛,时间久了不免有些黑沉,连花纹都暗淡,因它与平安牌粘连,看着似是一体,裴凌从未仔细瞧看,他一直以为自己总能险里逃生是平安牌的功劳。   “它叫知返?”   除此之外,不知来历,不知用途,只知其名。   可为什么代之依师父传下来的铃会从尹承宇手里给到自己?还有赛天仙不是尹承宇,真正的尹承宇又去了哪里呢?   裴凌提着铃铛,口中又念一遍铃铛名字,“知返?”   湖中又起涟漪,裴凌并未注意,可这次的涟漪却不是鱼探水,像是山中气力凭空砸向水面。   这听着像是个引路铃。裴凌以为自己一度渴求着踏上故土是因为思乡情绪在渲染,可等真正回国之后,他又迷茫起来。故乡早已回不去,那里没有盼望自己回去的人,自己也不知去路,现在想来,或许是这铃铛在引导着自己重回故土?   代之依师父的铃铛,失踪了的尹承宇,冒名充当尹承宇的赛天仙,这其中一定有所关联。或许弄清这当中的关联,就能找到赛天仙回家的路。   送他回家,是自己的责任,自己答应过的。   想到这个,裴凌心中颓然一扫而空,振作精神,他又重新探身出去,“既然你叫知返,那就请你帮帮忙,帮我叫他回来。”   他摇了摇铃铛,然而铃铛并未响,像是不愿应承裴凌的请求。   “拜托了,帮帮忙。”裴凌又使劲摇了摇铃铛,可铃铛不响反而在手里越来越重,一只手不行,两只手齐上阵。   然而铃铛没响,却是一震,嘣一下,直把裴凌这个快一米九的大汉震倒,背脊狠狠砸向船板,湖面也是一震,震的水下的鱼纷纷往湖底钻。   “嗯。”裴凌倒在甲板上痛哼着,手臂发麻,他没想到居然会是这样,还叫什么知返,这铃铛帮不上忙不说,居然还反弹的这么厉害。   “你到底怎样才肯帮忙啊?”裴凌起身拎着铃铛看,也不知刚刚那一下是不是震的太厉害了,他这会儿看着这铃铛脑壳儿还有点在嗡嗡作响,“是怪我心不够诚吗?”   但凡有点灵性的东西似乎都爱被信奉,就和美人一样,受不了一点的随便。赛天仙不就这样嘛,心有不如意总要去哄,不过好在他也容易被哄,只要裴凌表现出全心意的在乎着,赛天仙就很快露出了笑。   “你也是这样吗?”裴凌不再随意拎着那铃铛了,而是捧在手心,扭头一看船头的三炷香,他记得代之依说那三炷香是用来引路的,这铃铛又叫知返,既然如此,他们之间应该有所共鸣。   不论如何,不管方法有效与否,裴凌都要尽力一试,他走去船头,跪在已燃尽的香前,铃铛牌面在手间,双手合十齐平于额,红线自虎口露出,他额抵拇指,垂目闭眼,真挚虔诚,“请让赛天仙回来。”   说完保持跪姿,闭眼静待,约有十分钟之久,足等到有风起,船摇晃,让人误会是有人登船,足踏船板而有的晃动,他瞬时睁眼回望,然而船内除他再无一人,满脸的期盼也瞬时消散。   可能是跪的久了身体委顿,裴凌长叹一口气,“到底要怎么做啊?”   天已近全黑,时间不多,裴凌强打气,告诉自己得尽快,他还是寄希望于铃铛,事情诡异,他在湖里游了几遭都未见人影,诡异之事还是靠奇异之物来解决。   刚刚他心已够诚,到底是哪里做的不够?不管了,只有再来一次。   裴凌又挺直了背脊,虔诚跪拜,额抵拇指,咬牙诉说,“拜托了,拜托了,请让他回来。”   光咬牙还不够,面上肌肉紧绷,双眉紧蹙,双目紧闭,很是急切的再来一次,“拜托了!”   也不知是身体过于用力还是心情过于紧张,身体心灵都太过用力的后果居然是头脑空白,临近一种休克的状态,过于紧闭的双眼前不是茫然的一片黑,而是出现了光点,莫名的显影。   那光点一开始有些模糊,这时裴凌再想睁眼却怎么都睁不开了,他只有极力去辨认那道显影,形状似曾相识,等那光影终于近了,裴凌夜终于模糊辨出,是铃铛曾挂在上面的那棵树,是那颗出现在他梦里,满树红绳,各类式样的平安牌叮铃晃动的树。   “名字,叫他的名字。”   “名字?”耳边兀然出现的女声让裴凌紧张的吞咽口水,毕竟这次不是梦,这回萦绕着的女声很难说是个什么生物,或许是鬼。情况容不得他多想,他只是闭着眼张开口说,“赛天仙?”   周围没起什么变化,耳边仍旧是那个女声,“名字,他的名字。”   裴凌突然想起,哦,对了,赛天仙这个名字是自己给他取的,并不是真名。除去此名,裴凌真不知道该喊何名。他想了又想,最后试探着开口,“尹承宇?”   突起大风,自裴凌虎口露出的红线翩然飘起,掌间铃铛一响,裴凌立即睁眼,手臂一麻,竟是松开了手,那平安牌连带着铃铛落入了水中。   然而不知是裴凌眼花,还是风大,他看到的居然是红线飞入水中,带着平安牌一同落水。这属实有些奇怪,就像人钓鱼,只有甩饵带线入水的,哪有线带钩的。   可奇怪的现象便是转机,裴凌顾不得多想,只知这一定是指引,想也不想的起身,一个纵身跃进水里。   进到水里也奇怪,鱼纷纷往水底去,皆是一个方向,没鱼咬绳,那红线另一端却像有人收杆,带着平安牌飞快往水底去。裴凌憋着一口气,红线过细,水底下又模糊不清,周围又鱼多,好在平安牌目标够大,他只有盯紧了那方平安牌。然而落了水底软泥,那平安牌却没进泥里,被浮力阻着的裴凌一时没能跟进竟没能找出平安牌的方向。   一口气到底,裴凌已然受不住了,只有先行出水,浮出水面急喘两口,天色已然要黑了,只剩西边最后一点天没染,在耽搁就要来不及了。   裴凌深吸一口气,顾不得许多了,捏着鼻子忍着疼痛又一下扎进水里。这次他一扎到底,找着鱼多的地方去,平安牌虽莫名其妙埋进水底软泥,可铃铛却在泥外,没见过世面的傻鱼,将铃铛当成饵钩上的转环,碰一下退一下,还试图张嘴去咬,还好裴凌看到,游过去挥手吆开傻鱼,瞅着了河底戳在泥里飘舞的红线,一把揪住拽上,泥沙骤起,河水浑浊不堪,裴凌扭头避过。 第29章   赛天仙记得自己颤颤巍巍的起身去拿自己的小书包时,裴凌还在一旁发短信呢。他看裴凌神情有些不好,想着分他些软糖,心情说不定就好了呢。他也弄不明白裴凌怎么就突然心情不好了,不过他想着自己心情不好,裴凌也不懂为什么的时候,还是照样迁就了,既然如此,那自己也能做到呢。裴凌脸黑严肃起来不好,一笑露出大白牙,好看。他一笑眼睛也发亮,总之在赛天仙眼里是与众不同的好看。   他找到自己靠在船角的恐龙小书包,拉开拉链里面尽是石头,他看着石头懵一下才想起,这些石头都是自己捡来的,原本是捡来打代之依的,可裴凌总把他的石头收走,一收走他就得找新的石头。没想到竟然快塞满一书包了。害的他现在都得翻半天才能翻出那包软糖。不过话说回来,自己怎么会在船上呢?自己不是在院里的吗?   他这一奇怪,后脑壳就疼,抬手一摸硬邦邦的,像是鼓起一个包。他想起来,他看裴凌跨出院门打电话来着,自己坐在小板凳上焦急的等,等着裴凌电话结束还来捏自己的手。裴凌说那是在教自己打拳,他不懂什么打拳,他觉着裴凌捏自己手好玩。裴凌的手同他的手不一样,掌厚茧多,包住他的手的时候感觉有些痒,总忍不住的想要嘻嘻笑,又比他的手大,厚实包着很有安全感,可恨那代之依又来烦扰。   对,他记得后来裴凌打完电话没回来,和代之依并肩出门去了,虽说四儿也一道去了,可赛天仙自动将四儿忽略了,就看着代之依并肩和他走,仰头同他说话的样子那样可气。   出门没带他,赛天仙焦灼的很,看他们出门有一会儿了也没回来,更是急不可耐,费劲力气站起了身,刚好四儿慌张喘着粗气的跑回来,可惜没瞧见后头有裴凌的身影,他急着要开口问,张一半口,脚先着急跨出去,是想赶紧走到四儿面前问,问裴凌哪儿去了,可惜口没张全,声没出来,后脑就嗡一下,遭人一棒,之后他便再无意识,等再醒来,虽说换了个地方,可他一眼瞧见裴凌就在一旁,对于换个地方并无害怕,反而欣喜,因为裴凌回来了。就是脸色不好,不过没关系,吃糖就好了。   赛天仙心急找糖,糖似乎被压到了包底,划拉半天都没瞅见那包软糖。   忽的船底“咚”一声响,又不知哪里起的烟雾迷了眼睛,呛的鼻子发酸,他听见裴凌说了声,“喂,这船怎么不走了……”   声音戛然而止,眼前烟雾散去,船依旧在前行,赛天仙咳嗽两声抬头发现,眼前雾虽然散了,可湖面雾却浓的很。刚刚湖面就有雾吗?   对了,裴凌刚刚在问船怎么不走来着,虽然不是问他,可船无大碍依旧前行,他乐的告诉裴凌这个好消息。然而转头,船里除他再无别人。   他先是一怔,再度确认不见了裴凌随后惊惶。   他刚醒来的时候,五感混沌,见着的第一个人便是裴凌,给他洗澡,给他穿衣,喂饭走路,皆是裴凌照顾,换做别人照顾皆不如裴凌照顾来的如意。而后,他们从月落看到日升,他听裴凌说过往,说家乡,谈及父母,这些他都不记得不免神伤,可裴凌安慰他,旭日里裴凌对他说,你放心,我会送你回家。   裴凌这样说,他就真放心了,朝阳里看着裴凌的脸,觉得往后将自己全数交托给他便可。   可现在裴凌不见了,他的依傍不见了,慌张惶恐怅惘,所有的负面情绪都上来了。他再也顾不上翻包找糖,走两步绊一步的急忙来到船头确认,还是谁都没有。颓然的跌坐在地,四处皆是雾,看不清周围,他蜷起身抱起腿,小声又可怜的问,“喂,你,你在哪里啊。别,别不要我。”   他想不起过去,找不到未来,这世上除了裴凌可靠,他不知道还能靠谁。靠自己吗?可他是个干什么都被人嫌弃的残废。   赛天仙又看一下周围,雾蒙蒙的,犹如他的心情,一片迷茫。眼下这场景,不靠自己是真不行了,他决定靠自己去找裴凌!   湖上雾大,他腿脚不便,且不会游泳,他不敢随意探出身去,怕掉进湖里就爬不上来了。赛天仙看一眼船内,目光被竖着的操纵杆吸引,他站起来尝试着想要推动操纵杆,不过他手上力气不大,也不知自己奋力一推能否推的动。   出乎意料的,他手上那点力气居然推的动操纵杆,意料之外的,操纵杆被他推断,船停住了。赛天仙不可思议的看看自己的手,在看看那断成半截的操纵杆,居然是纸做的?怎么可能是纸做的呢?   突如其来的打击又让他跌坐在地,现在船停了,就这样无方向的浮在水中央,还看不清周遭环境,这下他再也憋不住,抱住腿埋着脸淅淅沥沥的哭出来。   也不知哭了多久,再抬脸时周围环境已经暗了许多,天要黑了,他又孤身一人,赛天仙很是害怕。   忽然前方有光,光起雾散,驱走一片迷茫,好像是对岸亮起一盏灯。天还没全黑,灯还不显,只隐约可辨。   “喂,有,有人吗?是,你,来接我的吗?”   赛天仙以为那亮灯处等着的是裴凌,挂着泪痕的脸笑了起来,腿无力再站起来了,只有竭力爬向船头。没错,一定是裴凌来接自己,他没丢下自己,在河对岸等着呢。   还没爬到船头呢,水面忽然一震,震的他翻仰在船板上。   “来者何人?”   赛天仙没答,这样问的一定不是裴凌。   对岸又响起另外的声音,“河中有活物。”   “什么?这河中怎会有活物,这里分明…..”   “是鱼啊。镜上之鱼竟跑到镜下来了。”   赛天仙闻声也起身看了看,鱼竟然跳出水面来了,不止一只,各个都翻腾的厉害,估计是刚刚被震的关系。他想到了,岸上的人自然也联系到了。   “难不成是哪里漏了?定是与刚刚发生的震荡有关。”   “一定与河中之船有关!”   “来者何人!”对岸人又肃声问一遍。   此时天更暗了些,对岸那盏灯更亮了,隐约能看出刚刚对话俩人的身形,也只是身形,明明在灯下,可怎么仔细看也只看到模糊两个影子。   没闻船上答声,对岸人又发话了,“既来此处,那便有原由,就先报上名来,我让你登岸。”   这会儿的问话倒是比刚刚客气多了,况且他在这湖面上飘着也不是个办法,既然他能帮自己登岸,那倒不如先上岸,上岸之后请他们帮忙打听裴凌。   “我……”   刚张口说了个“我”字,却又起风,害他打住了话,先抬手挡住了眼。   这风一阵又一阵没个停,弄的船不住摇晃,对过灯也渐暗。   岸上一人说,“风起有异!”   另一人催他答,“速速报上名来,我领你登岸平了这风。”   然而话音刚落,风吹更盛。他听对岸两人在说,“难不成有人做法?”   “似是有人心切唤他。”   “风这样强,莫不是他血亲之人?”   “不似,该是有契在身的命定护他之人。”   “不论如何,镜已漏,狂风又起,恐水再上涨,城内冤屈之音飘回人间,扰序乱民,何如?”   “让他登岸即可。”   对岸两人齐齐发声,声浩如钟,一遍又一遍,“汝何名?汝何名?汝何名?”   声音震耳欲聋,钻脑噬心,赛天仙受不了,老实回答,“赛,赛天仙。”   “赛天仙?”   “册未有。”   “报尔真名!报尔真名!报尔真名!”   二人又齐声呼喝,逼的赛天仙直捂耳朵。片刻那二人声小了,因风小了,他二人正疑惑,这风为何小了。赛天仙也放了手,茫然看着周边。他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对岸二人说这不是他真名,可他除此以外并不知自己还有何其他名讳。   对岸二人仍旧在喊,赛天仙失意看着船板,他是真不知自己还有何名。听对岸二人的意思,只有通真名才能上岸,现在裴凌不在,如果他一直想不起,那他是不是就这么一直飘在湖上?那真就如无根浮萍一般了。   “尹……承宇……”   风里忽有此名,十分含糊,如远山回音,不是岸上人喊,不是船上人喊,不知从何而来。只是这一声后,赛天仙背后卷起风旋,有人点足上船,不等他挑头回望,先是有一手上来捂住他的耳朵,告诉他,“不要回答他们。”   这一捂,赛天仙的头疼好上许多,可这一捂也让他无法回头看清来人,只余光瞄到这人一双胳膊上挂有红绳。   “你,还记得我吗?”   赛天仙摇头,除了裴凌其余他一概不知。   “不记得了也好,毕竟我对不起你许多,无脸见你。要是可以,我该一直都不出现在你面前的。此刻出现,并非我本意,因我被唤名,本该上你身,但我本就有愧于你,再做出夺你身体的事情,那我真是猪狗不如,况且这里是镜下,不是非得附身方可显现。如果你信我,我带你出去如何?”   “出去?那,那我能见,见到裴,裴凌吗?”   身后人一滞,良久才“嗯”出一声,听着有许多不甘愿。   “那,那快点儿。”   “想都不想就答应,你是因为信我,还是要着急见他?”   这话问的有些莫名其妙,让赛天仙不明所以。身后人自嘲一笑,“算了,我又何必再问,你若记得我就不会信我。”   这人自问自答真的很奇怪,不过省去他回答的时间更好,赛天仙知道自己说话不利索,老是结巴,真要回他又得耗去大半时间,不过他吐两个字倒是快,“快点!”   身后人又问他,“会游泳吗?”   赛天仙摇头。他听身后人叹气,“那可就难办了。”   听他叹气赛天仙着急了,“为什么,难办?”   “因为你得潜到水底才能出去。”   “潜到,水底?”赛天仙低头沉思片刻,“那我,直接跳到,水里,沉下去,行吗?”   “不行吧,你这么瘦怎么沉的下去?”   “我,有个包,包沉。我背着,就能沉下去。”   “再重也只是个包而已。”   赛天仙听他这样说,烦了,感觉是在浪费时间,因此质问他,“你是不是,真要,真要,帮我出去?”   背后人深深叹气,并未说话,这声叹气不是叹自己真心相帮,可赛天仙却不识好人心,而是叹被他一语说中却全无悔悟,只是有着早已殊途,再念徒劳的无奈。   等叹完,他才又说,“那背上吧。”   赛天仙勉力起身,转身拿包的时候仍旧未见其人,可余光总能瞄到那人身上的红绳在他身后侧飘着。他无暇猜测这人究竟是谁,只着急想逃出这个鬼地方好去见裴凌,他虽嘴不利索,可心里却念叨的厉害。   真是的,一开始说好不就行了,平白浪费这么多时间。   装满石头的包沉,他手又无力,靠提是不行的,他只有蹲身先将背带挂上自己的肩膀,好不容易背上了包,不用别人说,自己就站上船沿,是要沉到水底没错吧?   “沉到,水底,然后呢?”他问那人。   “只要沉到水底,你会看到出口的。别担心,我会帮你的。”说着赛天仙只感觉周身寒意,并不刺骨,只是包裹着他,他听那人问,“你还有话想说吗?”   “没有,快点儿。”   那人浅笑,“你对我无话可说,我却有话想和你说。”   赛天仙奇怪这人还真是话多,“说什么?快点儿。”   他这一催促,那人静默半晌,又差点逼的赛天仙这个结巴开口催他,好在他赶在赛天仙不耐烦前开了口,只说,“回去多吃点吧,别太瘦了。”   赛天仙还以为他酝酿良久要说什么了不得的话,结果就这么一句,赛天仙想开口告诉他,这倒用不着他担心,裴凌每次喂饭都说这句话。然而还未开口,他就被风带的掉下船去。   水面扑通一声响,岸上人如何惊诧,他都听不到了。   赛天仙不会游泳,乍一入水确实难受,呛了不少的水。背后包又沉,带着他下坠,眼睛就要睁不开了,就算包沉也没能带着他一沉到底,他就这样悬在了水里,上不及水面,下不触水底,久了意识逐渐模糊,突起的气流推着他下沉,耳边响起那啰嗦的声音,“别闭眼,就快到了。”   憋气难受,水压又大,气流推着他,难受的在水里一张口,一连吐出不少气泡,而后水抵挡不住的往口腔里灌,手脚并用的在水里挣扎,他就要不行了。气管被水掐住,胸肺已然没了活力,手脚不再挣扎,人渐渐要没了生息,只眼睛还睁着,脑里还剩最后一点意识,裴凌呢?   就这一点意识的支撑力,半睁的眼终于看到那一丝红光,有什么在河底摇曳,不似水草那样粗,细细一根,引着自己往那里去,等他终于沉到了底,才发现不是什么红光,只是一块木牌半掩在河底泥沙里,那块木牌有吸力,感觉熟悉,是在哪里见过?他伸手拽住那木牌,半睁着的眼看到上面刻有平安二字。而后感觉水压渐强,河底泥沙扭曲成涡,水里浑浊不堪,尔后,他被人重力拽起,仿佛咬钩的鱼,猝不及防便要被钓着出水镜,入人间。   泥沙沉淀,水又重回清澈,最后一点力支撑着他看到正游向自己的裴凌,嘴角微翘,心想终于……   终于之后再无他想,赛天仙眼沉沉合上,意识全无。 第30章   泥沙褪去,手中一沉,裴凌睁开眼,终于看到了赛天仙。在水里见他,裴凌不禁想起第一次见他时的场面,发如藻,面如玉,了无生气的在水里飘着,有如珍稀罕见之物需得在纯净之水里养着,不得沾染半分尘埃。可他毕竟比珍稀的死物更宝贵,除去漂亮这一因素,更因他是活人,尤其在他睁眼,向裴凌投去视线,而后微微一笑,这次与裴凌初见他时的感觉不同,他不再是毫无生气,只有一身犹怜气质的水仙了,他是人,不该被摆弄,有选择往后之路的权利,裴凌想无论如何,自己得带着他走下去。   裴凌手里拽着红线,赛天仙手里攥着平安牌,当中铃铛挂在红线,鱼群安静下来,不再对铃铛抱有兴趣,纷纷散去。赛天仙一笑之后,闭上了眼,面容祥静,那一笑之后竟是露出了他最后一丝活气,头渐渐垂下,握着平安牌的手就要松开,是裴凌蹬腿奋力向他游去,将人扛上肩,连人带包一起向上游。   猛一出水,裴凌急喘不停,气息未稳,他便将肩上之人翻个面来,他怕赛天仙面朝下的呛水。然而人翻过面来,裴凌轻拍他面颊两下,紧闭双眼的赛天仙并无反应。裴凌伸手一探他鼻息,竟是一点没有。   裴凌急了,带着人往船边游,又费劲力气的将人抛上船。此时,天已黑,夜已至,为了找人,裴凌水上水下游了几个来回,再加上天黑水冷,泡久了的身体快要失温,反倒是肋下旧伤不再添乱的发作了。他的力气就快耗尽,将全然无意识的赛天仙推举上船都花费了半天时间,第一次没能把人举起来,他差点自己又淹回水下去,中间抠着船壁休息了半天,好不容易才将赛天仙一举抛上了船。   人落进船里,先是“嘣”一声响的落地,再“咚”一声响的滚地,接连撞击响两声,可人半点没出声。把人送到船上,裴凌不敢松气,怕这口气一松,人溺了下去,他自己便成了水下鬼了,于是憋着一口气,用尽了力气双臂一撑,全力翻进船里去。   仰面在地,气都没喘全,看到刚被自己抛进船里的赛天仙一点没反应的面朝地,裴凌又爬着起身,将人翻转过来,还是小心拍他的脸,“仙儿?仙儿?你醒醒?”一声未有反应,裴凌手上不自觉的重了,打着赛天仙的脸“啪啪”作响,喊他的名字从轻轻变重音随后又颤抖,直到喉头哽咽,张嘴再无声,只口型能辨出他在喊,“仙儿?”   就算容貌再怎么比得过天仙,可终究是个凡人,凡人溺水终归是死,任你拍打叫喊都无用。   裴凌渐渐不再拍他的脸了,他力气用尽了,只是抱着人垂首坐着。夜里有莺夜啼,有风刮树,并无白日清静,裴凌被风吹的一个激灵,突然直背挺身,看着怀中之人。他憋着的那一口气还未吐出,就是那一口气,让他执着的在水下寻人,在船头念人,好不容易找着了人,又怎能轻易放弃?   不会的,不会的,好不容易找着了你,我不会就这么轻易放弃的!   裴凌放平了人,抬高一点他的后颈,用尽全力给他做心肺复苏,连压三十次后再一手捏住他鼻子,一手捏他脸颊,覆唇给他度气,希冀着用他自己那点强撑着的底气能让赛天仙转圜过来,连吹两口后又再次起身给他做心肺复苏,就这样循环往复,不知过了过久,裴凌在水里泡久发冷的身体又渐渐出起汗来,满额的细密汗,手臂青筋暴起,他只在心里默念,“别死,求你别死。”   “他死了,他是死了没错!”曹宏发了疯的在车里叫喊着。   “成鬼了。鬼啊!是鬼啊!”   “吵死了!快让他给我闭嘴!”坐在副驾驶座上的仇非林感觉有些头疼的揉着额。   要处理的事太多,偏偏这个节骨眼上裴凌还同他吵架,他气一上来就弃裴凌于不顾了。登陆上岸换了车,他还得去捞人,毕竟出了人命,曹家那几个都逃不了干系,辛劳半天,最后只把年纪大的曹伯和明显精神有问题的曹宏给捞了出来。   捞出了人,仇非林已经疲惫不堪了,车里氛围很是沉重,在这种氛围下仇非林开始后悔丢下裴凌了,好歹他在的话,自己感觉没那么累。然而累的不止这一件,后座的曹宏也不知受什么刺激了,总在大呼小叫着,喊着有鬼,有鬼,刚开始仇非林不在意,只以为小红刚刚身亡,曹宏口里说的鬼是小红。   曹伯一直噤声,他自知事情搞砸,没脸在仇非林面前拿他那不实在的长辈身份讨个便宜。这会儿仇非林又发脾气,他只有连忙给曹宏捂上了嘴,一边解释着,“他吓坏脑子了。”   仇非林没力气听曹伯解释,只是瞄见了裴凌的背包,裴凌和他道不同,吵完架他正在气头上,压根没意识到自己竟一路拎着裴凌的背包没放,等意识到了,一上车便甩手将他的包狠狠摔在了后座上,那一摔便是拿他包出气,等气出过了,仇非林竟也开始反省了自己。他也为裴凌改变许多,可惜裴凌不在意了。   “把那个背包拿过来。”   听仇非林发令,曹伯一点不敢拖慢的连忙把包递了过去,他只以为这包对于仇非林而言里头可能有重要的东西,所以才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惦记着。   可惜曹伯猜错,仇非林摸着裴凌的包只是在想,他有生自己的气吗?他会回来的吧?   可他越想越没底气,最后叹着气的拉开裴凌的包,想从中获得裴凌的丁点气息来安抚自己的心灵。   裴凌的衣服统共就那么几件,叠的整齐的塞在包里,仇非林想起他很擅长叠东西,在东南亚的时候,他就经常给自己叠衣服,叠被子。想到这里仇非林不禁一笑,手伸进包里去摸裴凌的衣裳。   夜里黑,车里也黑,他这一摸摸到的不是裴凌衣裳,而是摸着了纸张,为了确认,仇非林指头捻了几下,有纸张的沙沙声。在仇非林的印象里,裴凌很少随身带有纸笔的,他这包里怎会有纸张?摸着像是从记录薄上撕下来的。   仇非林狐疑的拿出裴凌包里纸张,借着车外大灯眯着眼看纸上红字笔迹——方法可试,效用三天。   还不及细想,仇非林的手机便响了,他匆忙接起以为会是裴凌打来的电话,可惜空欢喜一场,居然是尹家那个老狐狸。   “非林啊。”   仇非林眼皮一跳,这时候喊自己大侄儿,不知这两面三刀的老狐狸又搞什么名堂。仇非林拿不准,这尹老头心思太多,一会儿和他说好转头又和聂家合作放自己鸽子。   “什么事儿啊,尹爷爷?”仇非林举着手机皮笑肉不笑。   他们这几家的渊源太复杂,头上绿林祖宗们拜把子,可富贵了几代谁还真拿义气说事儿啊,不过面子上总要过的去的。   “你可别生我气,我那也是身不由己,是聂家威胁我的。”   “威胁?那您老可别吓着了才好。”   隔着手机,仇非林口气轻巧,半明半暗的车厢里脸上神情却是阴骘。   威胁?那证明尹家确实有见不得人的把柄落在他们手里。他隐约觉得和十多年前发生的事有关,说不定和自己父亲的死有关,可他怎么查都查不出来。要说尹老头是缩头乌龟呢,缩头退场第一名,壳儿硬的一点消息都露不出来。   “今天这事儿聂家没办好,想想还是咱们合作比较好,毕竟从前的交情在。”   拿着电话仇非林忍住了嗤笑,“那您老什么打算?”   他知道尹老头不会凭白无故这么说的。   “闹出人命这件事算在聂家那个助理身上怎么样?”   “聂家的那个助理?”仇非林细想一下才想起和尹老头同船的那个人,不记得他叫什么名字了,听着是挺拗口一名儿,听和裴凌在一块儿的那小孩喊他师兄,那人看着年纪没多大,大概二十出点头,模样清俊眼底却有股狠劲儿,特别提到这个人,是不是他知道尹老头的什么事儿?   “我是从他那里听说安排了人跟着你们的。死了的那个好像就是他安排的那个人。现在出事,刚好推到他身上,这样你那些个亲戚不也能脱罪吗?这不是两全其美的好事吗?”   仇非林再也忍不住的笑出声来,“尹爷爷,是方便了,可对我来说没见着什么实际的好处。拐着弯的亲戚而已,没用就没用了吧。”   一直安静坐在后面的曹伯听仇非林这话立马急了,曹宏现在被吓傻了,曹家正值壮年的两个后生要是因为杀人进去了,那以后曹家是真就立不起来了。他急的上前扒住仇非林的座背,“我知道小红是被人威胁跟着我们的,只要查她妈妈的去向,聂家就一定脱不了干系,非林,不,少爷,求你一定救我两个侄子。”   曹伯突然插话,弄的仇非林很不满,“你既然知道这些为什么现在才说!”   “是,是裴凌,他,他……”曹伯支吾着没把话说全,可仇非林已然明白了,不免有些失落,失落裴凌居然没有把这些事告诉自己。   电话那头的尹老头听见曹伯这番话却是兴奋异常,“要是这样就更好办了,你们赶紧去和警察说明。”   “然后呢?”仇非林不紧不慢的说着,同时给了曹伯一个眼神要他闭嘴,“然后有了线索,转移视线?尹老爷子您就和这件事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非林啊,话不是这么说的啊。”   “尹老爷子。”仇非林打断了他的话,“我突然发现,你好像很怕被警察找上啊,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胡说!我能有什么亏心事!”   对方显然急了,仇非林得逞一笑,“我还是那句话,推到聂家头上这件事我实际上并没有得到什么好处,相反的,我如果帮了聂家这一把,聂家说不定对我感恩,那以后我们仇家在江城又跨上一个台阶了,进的圈子都不一样了。”   曹伯一听这话,越发的着急,可他被仇非林一瞪,也实在不敢开口说话。   “可聂家不能帮你抢回仇家话事人的地位,非林你这样帮他人做嫁衣又何必呢。你应该清楚,因着这根儿上的身份,我们融不进江城的上等圈子,可反过来,他们也无法在我们这几家人里说上话。现在我年纪最大,帮着你让你二叔把权利交出来不是什么难事。这样的好处,你觉得如何?”   这话一出,电话里沉静一阵,半晌才听仇非林轻轻一笑,亲亲热热的说着,“尹爷爷,你吩咐的事儿,我们晚辈怎么会不尽心办呢?”   挂断电话,仇非林紧紧咬着后槽牙,“老家伙,想利用我?就看看最后谁能赢!你一把年纪了,我熬也熬死你!”   “他死了,他死了,我明明见到他死了!”曹宏又在发疯,不过先前被仇非林吼了一嗓子,这会儿不大声叫嚷了,只神叨叨的抱腿窝在后排角落里。仇非林没理,自己恨恨发泄完低头看见手里还抱着裴凌的包, 裴凌对自己有所隐瞒,气又上来,发狂的翻着裴凌的包,带着一种要把裴凌的物件都翻开看清的变态发泄欲,以此来补偿自己被裴凌欺瞒的心。   裴凌的包被尽数掏空,除了一些衣物就是些被塞的起皱的文件纸,仇非林捡起来一一看了,目光停在了最后一张纸上,上面写着,“病者闻之即起,死未三日者,熏之即活。”   车厢里安静的很诡异,大家还是头一次见这样神经质的仇非林,往常里他总是表现的十分大方得体,乍一见他这样,众人都有些坐立不安。   只一人没察觉这诡异氛围,那便是傻了的曹宏,他独自喃喃念着,“他当时明明死了,可他又活了?不,不是活了,人死怎能复生呢?他是变成鬼了。”   曹伯恨不能脱下袜子立马把曹宏的嘴给堵上,当初在院里,众人都魔怔了,因此他觉得曹宏此刻的话仍是受当时院子里小红的死的影响。   “曹伯,曹宏是什么时候开始傻的啊?”   “啊?”曹伯弄不清仇非林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只有老实回答道,“和裴凌一起带人回来之后。”   “带回那人之后傻的?”仇非林忽然一笑,口里只说,“怪不得。”   曹伯和开车的大陈都不敢吭声,他们都拿不准仇非林此刻的笑是什么意思。   仇非林笑完忽然大喊,“掉头!”   开车的大陈只以为仇非林是要掉头把裴凌找回来,他妈和弟弟都受到了裴凌的照顾,以为是掉头去找裴凌他自然一点都不含糊,急打方向盘立马掉了头。车掉头的瞬间,他偷眼看了看仇非林,是在确认仇非林的情绪,还好仇非林面上带有微笑,看来是对和裴凌吵架这件事释然了。   然而大陈想错了,仇非林在笑的是自己终于抓住关键了,大家都以为曹宏口里念的鬼是小红,其实不然,仇非林明白了曹宏真正害怕的是哪个鬼了,怪不得,他们绑回来的人掉进水里不见了,可尹老头一听出事,连自己孙子都不问一句就跑,因为他知道那人死不了,也相信没人知道当年祖上抢回来的那块香已经变成了人。那就怪不得这几年怎么打探,都没能打探出那块香的下落。   “他就那样躺着,然后突然就睁开了眼,一定是鬼,一定是鬼。”车厢里只有曹宏不厌其烦的重复着这句话。 第31章   裴凌渐渐没力气了,不断摁压着胸口的手速度也慢下来了,他是真的丝毫力气都快要使不上来了。赛天仙身体单薄的好似一点微风都能吹倒,可裴凌摁压他胸口这么许久,就差给船压个洞出来了,可赛天仙仍旧一点反应都无,他闭眼无应的样子像是已经过了奈何桥。   裴凌停了手,最后一次捏开他的嘴给他度气。裴凌一直撑着没倒的那口气,分成几次悉数都给了赛天仙,这次是最后的了。   裴凌鼓着腮帮子吹了两口气后,并没有起身,唇仍旧覆着他的,也未睁眼,只肩膀震颤着。他撑着的那口气都给完了,所以此刻心如山崩石碎。度完了气,没有起身,是因为不敢抬头,没能救回赛天仙,裴凌心里无比歉疚,人明明是他带出来的,然而他却没有护好,所以他十分自责。   终于起了身,可仍旧没有睁眼,他怕睁眼看已经无知无觉了的赛天仙,只是颓坐一旁,崩溃又无奈的抬手搓两下自己头顶的发茬,然后手渐渐下移,从头顶到额头,最后捂住眼。   裴凌其实很胆小,最怕就是死别,因为经历的多所以害怕,先是和父母,再是和明,现在和赛天仙。可即便再不愿意面对,他都得睁开眼来接受现实。按照他家乡习俗,得绕着过世之人走三圈,是最后的告别,然后落盖下钉,此生别过。   他这泥里打过滚的壮汉鲜少悲天悯人,只是想起自己绕走了太多的三圈,就不由的鼻子发酸。父亲的,母亲的,明的,每次都脚步沉重,深感无力。可这次除却对命运的无可奈何,还有着撕心的痛,他以为父母过世,是因为自己年小被人轻;明的死,是因为自己年轻无担当。可如今赛天仙呢,他拼尽全力了,为何还是无法挽回?难道真如村中流言,自己就是灾星?   裴凌垂了手,撑住船板踉跄着要起身,抬头的瞬间却见赛天仙把眼瞪的骨溜圆的看着裴凌。裴凌心中的惊大于喜,不可思议的揉揉眼,再去看时,赛天仙却是闭着眼的。难道是自己看错了?   他小心靠近,心有戚戚的观察了一阵,赛天仙和被自己刚抛上船的时候并无不同,还是毫无生气的一张脸,裴凌不禁怀疑是自己对他的死太过执着才产生了错觉。见他就这样躺着,裴凌不忍,脱了上衣想给他盖一盖,权当寿被,总不能让他什么都没有。   俯身给他盖“被”时,裴凌又在深深看他一眼,情不自禁长叹气,然后奇怪的事发生了。他这一口长叹的气,拂动了赛天仙的睫毛,裴凌以为是自己看错,俯的更近了些发现居然是赛天仙的睫毛在颤!等裴凌为确认不是自己幻觉,靠的更近了之后,赛天仙的嘴竟然微微撅起。   裴凌看着他撅起的嘴,一时之间不知该作何反应,他其实有些懵了,不懂这是个什么情况。他懵半天之后,赛天仙微微撅起的嘴猛的抬高,撅的更厉害了些。裴凌抬手照着赛天仙的脸蛋儿就是一拍,淬不及防的把闭眼撅嘴等待着的赛天仙给拍的懵然睁眼。   看他睁开眼,裴凌气急败坏的质问他,“你明明醒了怎么还装?”   醒了还装,浪费他许多感情!   可赛天仙只是撅着嘴问他,“你怎么,不给我,吹气了?”   原来他恰好在裴凌最后一次给他度气的时候意识回转了,刚有意识的时候他还没弄明白裴凌这是在做什么,可裴凌唇软竟让他感觉不错,忽生了想要一直这样的心思,于是一直没睁眼,等着裴凌给他度气。   他不知道那是裴凌最后一次给他度气,不知道裴凌已经力竭,还以为裴凌是暂停休息一下先储一会儿气,之后再接着覆唇过来给自己度气。可左等右等却没等来自己想要的触感,所以偷眼来瞧,这一睁眼看到裴凌低头捂眼,看着很是伤心自责的样子,让他不由的一下子瞪圆了眼,而且,他好像看见裴凌捂眼的指缝里有泪渗出,那一滴泪让他晃神了。就这一错神,便被裴凌抓个正着,他赶紧闭上了眼。还以为自己就此被发现,可他闭眼听动静,听裴凌像是靠过来了,却没有出声喊他,只以为自己蒙混过去了,尤其等裴凌的气息拂面时,他更是以为裴凌是过来给自己度气了,于是迫不及待的自己先撅起了嘴。   裴凌被他撅着嘴反问自己的模样弄的气急反笑,“都醒了还吹什么气?赶紧起来!”   此话说完赛天仙却是闭上了眼,嘴里还念念有词着,“我没醒,我没醒。”   “赶紧起来啊。”裴凌略带玩笑口吻的威胁着,“再不起来我生气了啊。”   他本该真生气的,赛天仙这是在玩弄他,害他心情大起大落,可看赛天仙这样,他又真生不起来这气,只是觉得好笑,况且失而复得的庆幸是远大于被玩弄的羞怒的。且笑完还不禁要想,怎么仇非林玩弄他时,却不是如今心情?估计是年纪大了,待人对事都豁然许多。   听裴凌说要生气了,赛天仙立马睁眼乖乖起身了,他的动作仍旧不利索,裴凌伸手虚扶他一把,看他起身扭头四处张望便问他,“你找什么?”   “我的,包呢?”   “哦,在那儿呢。”   在水底的时候裴凌见他紧抓小书包不放便也一并带上来了,裴凌先把赛天仙给抛上的船,自己背着包翻身上的床,这包不轻,着实让他费了番力气。他把小书包拿给了赛天仙,看赛天仙拉开了包露出了里头的石头,裴凌想难怪这包这么重呢,里头都是自己帮他收起来的石头。于是他跟赛天仙商量着,“唉,你以后别捡石头了行不行?背着这么多石头太重了。”   “要是,没有这些,这些石头,那我就,我就沉不下来。”赛天仙吐几个字,拿出几块石头,他本也不在意这些石头,只是能回到这里又觉得幸好,幸好有这些石头让他能沉底。   “什么?”他说话结巴,裴凌听不太明白,不过看他专心致志的掏着包里的石头,他也不打算再问,裴凌想着人回来就好,其他都不强求。   “找,找到了!”   见赛天仙兴奋伸手往包里深处挖,裴凌不免好奇探头见是到底是哪块如意石头要他这样费心找。结果一看,费心找的不是石头,而是包软糖,裴凌看了不免失笑,还没笑完赛天仙伸手把糖送到他面前,他又愣住了。   “干嘛?”裴凌看看送到面前来的糖,心想是要自己帮他撕开包装吗?可这包软糖就算没开封,泡在水里许久,也不能吃了,“你要是想吃,我下次再……”   “不,不是。”赛天仙摇着头打断了他,“不是我吃,是,你吃。”   “我?”裴凌不可置信的指指自己,“我吃这个干嘛?”   “我刚,从船上,醒过来的,时候,你好像,不大开心。不开心,吃糖啊,甜的,吃了开心。”   原来他惦记的是这个,裴凌自觉是自己不好,他刚醒来的时候,自己是放任他不管了,也不是真的对他发脾气,只是把他想成明,心里有些不舒服。没想到他倒是在意了自己的态度。裴凌看看那包嘀嗒滴水水还沾着烂泥的软糖包装,觉得既然是自己错,况且他是好意,那就吃了吧。   裴凌很是淡定的在赛天仙的注视下拆开了包装,吃下了一颗软糖,赛天仙急切问他,“怎么样?甜吗?”   “嗯,甜。”裴凌嚼着软糖点点头,其实糖已经不甜了,被水泡久了口感有些奇怪,而且还隐约带着烂泥味儿。不过他一说甜,赛天仙就笑,他也只有装作津津有味的样子。   赛天仙见他吃的开心,一脸欣慰的说,“心情好了,就行。我刚刚,还,还看你,哭了呢。”   裴凌差点被软糖噎着。裴凌一个快一米九的汉子,让他吃苦受累他都不怕,唯独说他哭了他是断断不能认的,被人看见掉泪那可有些怪丢人的,因此他打算死不承认,“你看错了,我没有。”   “我明明,明明就,看到了。”赛天仙又拿自己瞪的溜圆的眼睛看裴凌,跟个探照灯一样照着裴凌乌黑尴尬的脸,要逼着他坦白从宽,“你哭了,我看见了。”   裴凌一吞糖,别开脸,打算否认到底,“我没有,我怎么可能哭呢!”   赛天仙执拗,“你,就是,哭了!”   裴凌嘴硬,“我没有!我又没哪里伤着病着,干嘛哭?而且就算我病着伤着,我也不会哭!”   “你哭了!我看,看到了!”   “你看错了,我没哭!”   “你哭了!”   “我没有!”   两人就这么坐在船里,飘在湖上,你一言我一语的斗着嘴。最后自然是赛天仙落败,主要还是败在他说话结巴没有裴凌语速快上。说了这么半天,赛天仙累的直喘气,裴凌看他累着,也不算再继续和他斗嘴下去了,可结束前还硬是强调一句,“肯定是你看错了。”   赛天仙说不过他,自己说一句的功夫,裴凌能说三遍是他看错了。弄的他现在气喘着想该不会真是自己看错了吧?   “我还以为,你哭了,是为我,为我伤心,难过的。”   裴凌低头不语,只是往自己嘴里塞那泡发了的糖,他确实是为赛天仙伤心难过的,只是他羞于承认。   赛天仙见他没接话,自己不开心的撇了一下嘴。气氛顿时尴尬起来,还好远处传来的叫喊声打破二人之间的尴尬氛围,转而成了更古怪的气氛。   “喂——”远处岸边有人在喊他们。   裴凌没察觉,他只是觉得突然有人插话打破他与赛天仙间的沉默,简直是上天眷顾让自己得救。就是回头见赛天仙又扒拉着拢回那些个石头,他才感觉哪里不对,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裴大哥!”   是代之依在岸边喊。   裴凌背着赛天仙上了岸,代之依喊第一声的时候,他还没听出来是谁,只以为是循迹过来找船的人,这会儿上岸看着代之依,想他做的那些个事,尤其把赛天仙给弄不见了,他实在是无法心平气和的同代之依说话。   “你还来干什么?”   代之依陡一听裴凌开口,腿肚子就是一哆嗦,裴凌本就音色低沉,这会儿再刻意克制着情绪说话,开口果真就成了开炮了,低音里的火箭炮。他这一哆嗦,忘了回答,裴凌又追问他,“你不是追你师兄去了吗?你是帮着你师兄才来接触我们的吗?”   “没有,没有。”代之依急忙摆手解释,“我回来是找船,当然也是找你们。船得还回去的。我真没有帮着我师兄做事,我和我师兄失散很多年了。好不容易和他碰面,可他看我就烦,这会儿又跑了。”   “跑了?”   裴凌不清楚他们师兄弟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不过刚刚那个叫什么靡它的人见到代之依时的厌恶之色不像是假的。不,可能是他们故意装出来迷惑自己的。裴凌和赛天仙俩人在代之依手上吃过一次亏,裴凌很难在相信代之依的话了,不管他的话是真是假。   代之依如实相告,“真的,我没骗你。我刚刚去追我师兄,本来我师兄一帮人是和那个老头在一起的。然后不知道那个老头使了什么法子,我师兄手下人突然要撤了,说是他们东家不要我师兄了,好像是说我师兄和小红的命案脱不开干系。我想劝我师兄去和警察说清楚来着,可我师兄却说不可能说清楚了,推开我就跑了。我没追上我师兄,觉得奇怪,本来想着回头去找那个老头,结果听到那老头打电话。我听四儿和我提过,你们东家是姓仇的?我听那老头好像就和一个叫什么仇什么林的在打电话,这人你认识吧,你去和你们东家说说,让他帮帮我师兄?我师兄虽然品格不行,可他绝不会杀人的!他在我师父面前赌过誓的!”   裴凌听了却是心里一凉,按代之依说的,那就是仇非林和尹老头达成共识了?仇非林不是因为他父亲的死对尹家颇有微词的吗?他素来知道仇非林手段非常,可却不知道他却能做到这种程度,那尹家老头到底许了他什么?   裴凌原还想着要去找仇非林把话说清楚,可现在他和尹老头成一线了,裴凌觉着自己不能再回仇非林那里去了。那尹老头压根就没把赛天仙当人好好对待,他拿赛天仙当实验品。 第32章   代之依原还想靠着裴凌帮忙解救自己的师兄,可裴凌听了面色沉重的背着赛天仙就要走。   “裴大哥!我告诉你,我把原由都告诉你!只求你帮帮我师哥!”代之依心急上来就想拉住裴凌,不许他走。   裴凌扭身躲开了,神色不虞的看着代之依,“船我还你了。你别再来纠缠我们!”   “对,别,再来!”背上的赛天仙附和着,他手里还攥着块石头,说完举起石头对准代之依佯装要丢的样子。   代之依不依不挠,“裴大哥,你听我说。”   裴凌才没空听他说,只对背上的赛天仙说,“我们走。”说完头也不回的扭头就走。   代之依拔腿跟了两步,却被裴凌背上扭过头来的赛天仙丢来石头砸中了膝盖,疼的他唉哟一声摔倒在地,直在地上抱腿打滚,裴凌听他叫唤回头看他一眼,对着他的无赖行径只是叹气,赛天仙却说,“你就,就自己在,在这里吧,等鬼,来,来拉你!”说完拍拍裴凌肩膀,示意他快走,裴凌看他一眼说着,“下次不能再这么吓人了。”   “可是,他……”   裴凌以为赛天仙是记恨代之依出诡招,害赛天仙迷途,“我知道。所以我说下次,这次就算了。”   赛天仙听了也不张牙舞爪了,乖乖趴在裴凌背上,他其实是讨厌代之依总这么纠缠裴凌,总跟着他们好烦人,于是他催促裴凌,“快,快走。”   裴凌是打算尽快离开了,既然知道仇非林和尹家合作,那仇非林定然不会放过赛天仙了,也不会同意自己送赛天仙回家了。他既然打定主意,便要负责到底,再不能出现明那样的事故了。   那头裴凌背着赛天仙走远,这头代之依还躺在地上打算碰瓷呢。他才不理会赛天仙的恐吓,他知道裴凌心软,只放开来嚎,故意叫大声,裴凌一心软说不定就能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然而事与愿违,他躺在地上反倒听见了裴凌疾跑离开的脚步声。   代之依心想不好立马从地上翻跃而起,此时已不见裴凌他们人影了。他气的直跺脚,站在原地喊,“你们跑不掉的!铃铛是我师父的,他会指引着我找到你们的!”   叫唤完,别说人回头了,连脚步声都听不见了。代之依嘀咕着,“跑的还挺快。”   林里夜鸮一啼,代之依吓的肩膀一缩,他亏心事做了不少,这会儿陡然回神,更深露重的,他独个儿在郊外野林湖边,赛天仙的话回响在他耳边,“鬼来拉你啊。”   代之依又开始嚎叫,“唉,你们回来,好歹陪我一起把船开回去啊!”   他这一嚎,林里沙沙作响,吓的他再不敢开口,生怕真叫来了个鬼让自己做替身。代之依轻手轻脚上了船,只想着赶快离了这片地方。大概是他平日里坑蒙拐骗的事做多了,所以今晚的报应一并来了,他心想着快离开,可偏偏那操纵杆不灵光了,来时顺利,走时这船却是一突三停   代之依一路战战兢兢的将船开了回去,停了船跳上了岸,纤绳胡乱绕个两三圈,便匆忙爬上了坡。实在是害怕,生怕自己动作慢了一点,自己就要被水鬼给拉下了水。   他心乱匆忙,只想着速速离开,压根没顾着周围,刚上了坡踏上了公路就被疾驰而来又飞快转向的车吓的一屁股坐在地上。代之依哪里想到,这瓷儿碰多了有一天也会成真,惊魂一刻他只是吓的坐在地上哆嗦。   坐在副驾上的仇非林揉着自己撞着车窗的头问大陈,“撞死了?”   大陈也被吓的不轻,恍惚着扭头查看,看到代之依好好坐在地上,他那颗心这才落回胸口,“没,人坐地上呢。”他又不免庆幸,“还好我反应快躲开了。”   仇非林松了口气,庆幸没出事儿,已经够乱的了,这要是在出一条人命,那真是不太好说了。虽然庆幸这场车祸没酿成,可平白蹿出一个人差点造成事故也让人添堵,尤其仇非林今天遇到的堵心事儿太多,再添一件他就再也压不住怒气了。   “怎么开的车?!”   说起来这一桩桩的事儿都是手下人办事不力,曹家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就算了,就连平常一向妥帖的大陈今天也出了岔子,还有那个裴凌,和自己吵架的裴凌,仇非林一想到他,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是那个小子突然窜出来的。”   大陈见他发火,他心里也着实委屈。车开的好好的,大晚上的突然从路边蹿出一个人,他自己都给吓着了。想起来,他做事还从未在仇非林面前出过岔子,要怪就得怪这个突然窜出来不长眼的小子。   大陈被无辜牵连,胸口也堵着一团火,下车来一把拎起还坐在地上瑟瑟发抖着的代之依问话,“你好端端的突然冲出来干什么?碰瓷是不是?”   代之依平日里就算是碰瓷也得碰裴凌那样心善不计较的。这下突然来个凶神恶煞的,他哪儿敢啊,而且眼睛稍微瞄一瞄,就能看到这车里还坐着不少人,他势单利薄的,就更不敢耍赖了,连连摇头说着,“不是,我不是碰瓷的。我是没注意到来车了。”   “你大晚上的在路边晃什么?”大陈毕竟跟着仇非林这么久了,做事遇人不免先怀疑一下来意。况且乡下不比城里,各家各户的熄灯早,代之依突然冲出来碰他们的车的行径,那真是值得怀疑了。   代之依被大陈拷问的咽咽口水,老实交待着,“我有两个朋友撇下我走了,我原本是要去追他们的。”   “唉,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天黑看不清,这会儿靠近了,大陈突然觉得眼前人有些眼熟。   “没,没有吧。”被揪着衣领的代之依别开了脸,心想眼前的这位可别是自己从前的哪位顾客,在他手里吃了亏,这会儿突然想起来了。   “啊!”   代之依听大陈叫这一声,连忙缩脖他怕这是想起来准备要揍自己一顿的前奏。   “那时我在船上见过你的。你和裴凌一道儿的。”大陈开船跟着尹家那伙人找到裴凌时,看到这小子在裴凌船上。   刚好此时仇非林也下了车来,听到大陈这句,再看看大陈手里这小鸡崽,“裴凌人呢?”   代之依当时只顾着他师兄了,压根没注意后来人,听提到裴凌,看着像是他熟人,老实告诉他们,“他跑了,背着那个软骨头的小白脸一起跑了。”   “跑了?”   仇非林震惊不已,他没想到裴凌居然会招呼都不和自己打一声的就跑了。暗夜里,仇非林攥紧了拳头,理智压制着愤怒,自我劝说着,好歹从中读到消息,那个小白脸被裴凌给找回来了,耽误之急就是要先找到裴凌。   “他往哪里跑了?”   “不过话说回来。你是他的谁啊?”代之依颇有些好奇的上下打量着仇非林,仇非林长的不赖,就是此刻毫无克制的展现出满脸的怨气,这让代之依好奇这人和裴凌什么关系。   “我……”仇非林咬着牙关呼吸急促,他有些不太愿意开口了。要说是老板,听着太疏远,可除此之外他们之间还能是什么呢?   “他是我们老板。我和裴凌的老板。”结果还是大陈代为开口了。   “老板?”代之依知道仇非林身份了,绕开大陈扑到仇非林面前来,“那你能不能帮帮我师兄?”   “师兄?”   “对,我 师兄原先是给聂小老板做助理的。可现在他们都说小红的死是我师兄干的,聂小老板怕被牵连,不管我师兄了。我知道我师兄不会杀人的,你能不能帮帮我师兄?”   “帮聂家做事的?”仇非林仔细一回想,想起和尹老头更乘一条船的那个人,那个人就是尹老头想栽赃的人?   仇非林忽然转脸,一副笑脸对着代之依,“也不是不能帮你。不过我得先找着裴凌。你可以先跟我回去,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和我说清楚。”   他是不会放过能知道尹老头把柄的机会的,尹老头费劲心思要栽赃那个人,那自己就从他师弟下手,总会知道些什么的。   “真的?”听仇非林说可以帮忙,代之依顿时喜笑颜开的要跟着上仇非林的车。   他刚要上车,却被远处来的开着远光灯的车闪了眼睛。紧接着就是一阵鸣笛,是仇非林的车刚刚为了躲闪冲出来的代之依而横在路中间挡着别人的道儿了。   “别摁了,别摁了,立马就走。”大陈烦躁的对着来车摆手,鸣笛声停了,连车灯也关了,大陈还以为是自己说话管用了呢,等车里人探身出来一打招呼才知道不是自己话管用,是仇非林的面子管用。   对方客气和仇非林一点头,“仇少爷,这是怎么了?”   仇非林眯了眯眼仔细辨认了一会儿没认出人,看了眼车牌才问道,“你是越家的?”   “是。我叫顺驿,在和风少爷手底下做事的。”   仇非林往他们车里看了看,副驾驶位上还有个人,黑帽黑口罩戴着,歪头在副驾驶位上睡着,“这大半夜的怎么会经过这儿?”   顺驿客气回答着,“离这里不远有个香料厂,我们置货晚了。”他也注意到了仇非林的目光,笑着解释,“俩人赶路,说好了换着开车,我刚换过来的,他开车久了累睡过去了,您别介意。不过,您这是遇着什么麻烦了?”   “哦,没什么。天黑不小心撞着个人,这会儿协商好了,正打算带他去医院去做个检查。”   “哟,那要不要报警啊?”   仇非林脸色不悦,“不是说了都协商好了?你们要走赶紧的。”   “这不您给挡着了吗。没事,其实我们也不急,这会儿回去,我们家少爷也睡了,也没法给他看料。您慢慢腾挪着,我们慢慢等。”   “嗯。”仇非林低低应一声,眼神示意着大陈快来开车。代之依瞧着仇非林上了车,看着前排是没他座儿了,再看后排,坐着的是不待见他的曹伯和痴傻了的曹宏,唉声叹气的走到后车门去拉门上车。   顺驿笑着坐回车里点上根烟,看着前面的车掉头开走,他身旁人突然开口了,“你怎么敢和他搭话?要是我暴露了怎么办?”   烟圈缓缓吐出,夜色里前面红色的车尾灯渐渐远去了,“别说近几年和仇家疏远了,可仇非林背地里做过不少调查,他认得越家的车牌。这小子心眼多,我不主动同他招呼,等我们过去他认出来了,等他奇怪越家的车为什么会从这里经过还不如我们自己上去说明了。这样他就不会疑心继而来调查我们了。话说回来没留下什么在现场吧?”   “放心好了,从背后一击致命。   “您可真是爱亲力亲为啊。”   “事情交给别人来做我不放心,我不像你们少爷那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我们少爷不是禁锢多吗,您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少爷边上有个规矩大的。可就像您这样亲自上阵了,怎么结果弄的一团糟呢。”   只听身旁人叹着气,“唉,原本今日没想杀人的,只是想翻窗进去打探,没想到进去里头竟有人,我要是转身就走弄出动静,那女人回头看见了告诉别人肯定要打草惊蛇,不如杀了干净。”   顺驿听了不禁腹诽着,难道杀了就不打草惊蛇了?不过还好总算运气不错,有个顶缸的。   “不过刚刚跟着上车的那个小子是谁?仇非林可不像是那么热心的人啊。还亲自把人给送到医院去。”   “要好奇你跟上去看看。”   “唉哟,您这话说的,您这会儿就不怕暴露身份了?要不我怎么停这儿半天呢,为的就是和他们拉开距离。您要知道那人是谁,您告儿我一声呗,我这不省去许多功夫,回去才能拿这份消息将功补过啊,不然今天这事儿办的,咱家少爷不得罚我。”   一身黑衣戴着口罩的人白他一眼,“好像和那个帮聂家办事的,给我顶锅的人有点关系。”   “那人不是跑了?一出事,聂家就撇干净了,怎么仇非林还往上凑呢?”   “这我哪儿知道,回去问你们家少爷吧,你家少爷的心眼不比仇非林的少,他能想明白的,快开车!”   顺驿瞥他一眼,怎么同样是少爷,差别这样大呢?这人做事虽狠,可脑袋一般,难怪成了少爷手里的刀,“算了,还是回去告诉我们少爷,让少爷琢磨吧。” 第33章   裴凌背着赛天仙一路跑,好不容易跑上了大马路,沿着路刚走一段路就听到身后有车鸣笛。这大半夜的怎么会有车在乡间小道上,尤其后面车追上来的时候,裴凌更感觉不对劲了。就听到车里人开窗探身兴奋的喊,“是他们,是他们耶!”   “糟了。”裴凌一听是代之依的声音,当下吐出两个字,背好了赛天仙叮嘱他,“埋头!”   腿再长也跑不过车,裴凌看了看四周环境,心中已有主意。坦顺的公路上并没有可以用来掩藏踪迹的地方,路两边都是田地,好在前面有座桥。   他背着赛天仙沿着公路跑了一会儿,路过一桥,看到扎在路边田间吓鸟的稻草人,裴凌想也没想的顺手拔走,口里还说着,“对不起了老乡,借来用用。”   又跑一段路,瞅准一处草木密集的地方猫腰钻进去,过了草丛再滑步下坡,将顺手拔来的稻草人斜插进河边小坡,自己又带着赛天仙躬身弯腰的借着草丛遮挡往回走。直至走到尽头再没了路,裴凌看一眼河沟桥洞,低头对自己正揽着的赛天仙说,“对不起了,看来又得下水了。你怕不怕?”   赛天仙抬头看他,先点头又摇头。裴凌不解,“这是个什么意思?”   “你要,丢下我,我就怕。不丢下我,那我就,不怕。”   “放心,这次说什么都不丢了你。”   说完裴凌就带着赛天仙下了河,这河沟是用来给水田通水的,踩进去还有点深,往前走个两三步就已经到裴凌胸口了。裴凌看一眼赛天仙,看他下巴点着水面,也不知道哪儿来的泥沾上了脸。   裴凌看他这样心里怪难受的,心想这么白净一人,怎么就跟着自己遭这罪呢。他实在是不想看赛天仙遭这罪,沟渠也不怎么干净,浮着水草,里头还夹着农药罐,也不知道这水会不会让白嫩的赛天仙过敏。裴凌看不得他淹在脏水里,索性揽过他腰将人横提在水面上。   赛天仙惊诧一声,裴凌看他一眼做了个“嘘”的手势,示意他安静。赛天仙被他嘘一声,乖巧收了声,只是抿嘴伸手环住了裴凌。   裴凌没大在意他的动作,只是平稳着呼吸小心的在水里行走。水中行走这事儿,他在东南亚的时候练过,知道怎么能不起涟漪的掩藏目标。要不是还带着赛天仙,他得水下潜伏,这样能更好的掩藏。不过还好,这条件没算多艰难,比他在东南亚的时候好多了,没一会儿功夫,他就带着赛天仙走到桥洞下。   裴凌放下了赛天仙,俩人躲在桥洞下贴着桥壁,准确来说,是裴凌贴着桥壁,赛天仙贴着他。   车从桥上过去的时候,任裴凌素质再好,他也还是紧张了,因为他听到桥上的车里人说,“开慢点,我没看见他人了。”   裴凌听出这是仇非林的声音。这还是他第一次违背了仇非林的意愿,和他对着干。裴凌不禁要想,如果被发现了,他该怎么面对仇非林?   “人呢?人怎么不见了?等等停车!”   车在桥上停下了,仇非林下了车站在桥上眺望,彼时,裴凌秉着呼吸躲在桥上。二人一上一下,一桥之隔。   裴凌的心紧张的咚咚跳。只有贴在他胸口的赛天仙听到了,他撩眼看着裴凌,裴凌紧张的贴着墙抬头听上面的动静。他再紧张都感染不了赛天仙,反正赛天仙觉得只要能和裴凌在一起就是安心。可他抬眼看到裴凌颈上强烈跳动的动脉时,却是忍不住伸出了手覆了上去。   一只凉手突然上来摸他脖子,恰好连带着喉结一起摸到,弄的抬头只顾着桥上动静的裴凌身体一惊,条件反射的一把抓住了作孽的手,裴凌惊觉赛天仙的手凉的有些厉害,是泡在水里的缘故吗?这一动作带起了水里动静,桥上人似乎也听到了。   “刚刚那是?拿手电筒来!”   裴凌暗喊糟糕,该不会是仇非林听到动静打算拿手电筒来探桥洞吧?这下可没办法了,不潜到水下是不行了。裴凌倒还好,可赛天仙怎么办?他不会水啊。   裴凌皱着眉一脸担心的看着赛天仙,赛天仙的手还被他抓着,他才不懂什么形势紧张,只以为是自己惹裴凌不高兴了,摆出一脸的可怜看着裴凌,泡在水里的身体还哆嗦着,模样别提多让人心疼了。   裴凌看他这样担心更甚,这会儿不方便出声,他拿手指指水下是想问赛天仙下到水下他能行吗?   赛天仙只以为裴凌这手势是要他安分原地呆着,抿着嘴垂着头,一副认错小孩的模样,可裴凌看着只以为他这是在害怕,害怕下到水里去。   桥上的脚步声来来回回,听着是从车上拿着了手电筒过来了。裴凌没法儿,只有深吸一口气,照着之前的办法捧起赛天仙的脸,一口气度到他嘴里去,没等赛天仙反应直接带着人一起潜到水下去。   仇非林拿着手电筒往河边照了照,然后听到旁边大陈说,“什么啊,原来是个稻草人。”   仇非林眼神黯淡下去,看到河边人影的时候,他还心花怒放了片刻,转身急忙去车里找手电,刚刚心里有多高兴,在发现那是个稻草人的时候,他这会儿就有多失落。   大陈收回了手电,“少爷,我们还是继续往前开开吧。裴凌他应该没走多远,沿路开应该能找着。”   “嗯。”   仇非林口中应着,可手里举着手电不甘心的把河岸又来回照了个遍,几度确认确实没有裴凌的影子后,他这才垂手放下了手电。垂手的瞬间,灯光在桥下河面一闪,河面晃动着涟漪,仇非林叹气只以为那涟漪是自己空泛的心情,白有的欢喜,其实底下什么都没有,刚刚那一翻探找,让他失望的结果,再没法多出心力去怀疑水中无名泛起的一圈涟漪。他把手电丢给了大陈,上了车,刚拉上安全带,挡风玻璃上砸下了雨滴。   大陈打开雨刷,虽雨滴只有三两滴,可他心里清楚等会儿就会来一场瓢泼大雨,他不禁感慨,“这天气都要变了,他能去哪儿呢?”   是啊,他能去哪儿呢?仇非林看着挡风玻璃上的雨点想。   雨滴落进河里,激起一小圈的涟漪,还没散开呢,就被旁边的大圈涟漪给并了,是水底下唇齿相碰的两人给激起的。   裴凌有些头疼,先前给赛天仙度气的时候还没这么麻烦,可能是因为那时他正晕厥着,裴凌好操作,吹两口气送到他肺腑里去,挺容易的事儿,这会儿却是难为死他了。因为这会儿的赛天仙是清醒着的赛天仙。   裴凌刚一上来,赛天仙没反应过来,刚好把他张嘴要说的个“啊”字给堵回去了,也就是这一堵,赛天仙的牙磕他牙关上了。还别说,是挺疼的。可怜裴凌在东南亚打了那些年的拳,身上肉厚的别人一拳过来他都没感觉。身上肌肉就算练的再怎么厚,可这嘴里却是没怎么练过的,全身上下,连头皮,裴凌这一身恐怕就这牙龈肉是最娇嫩的了,这一磕,疼的他头皮都发紧。可他一睁眼看到和他脸对脸的赛天仙时,又有些疑惑,是疼了才觉得头皮发紧的吧?   不知晓这类的可不止裴凌一个,赛天仙也发懵,怎么自己没闭眼呢,裴凌就过来了?和之前在船上的时候不一样,明明之前自己闭眼他都没有,不对,后来自己睁眼被他发现了,他也没有。赛天仙觉得自己有点拿不准这个时机了,小红说,得看时机,让一切都发生的恰到好处。赛天仙不明白到底怎样才算是恰到好处。   唉,不明白就不明白吧,本来他明白的事情也不多。不明白过去,不清晰未来,甚至于亲戚朋友什么的他都不记得不明白,他现在只明白一件,得和裴凌在一块儿。反正现在都这样了,似乎像小红说的是真真正正和裴凌在一块儿了。说起来,要是按小红教的来做的话,赛天仙一回想,随即伸手搂上了裴凌的脖子,舌头很是自然的去裴凌口里巡了一遭,自然的像是过来串门的一样。   这下裴凌是真震惊了,自己只是帮他憋气,可他这是几个意思?这下裴凌是憋不住了,立马带着人出了水,好在仇非林他们已经走了,不然就这大动静都不用手电筒照的,立马就暴露了。   裴凌掰着赛天仙的肩膀把人掰的离自己远了些,他心情还没镇静下来,脸红脖子粗的直喘气,“你……你……”   他这壮汉此刻倒像是无辜被调戏的良家,偏偏那个天真无邪的成了孟浪人。尤其他做的过火,却还是一副眨着眼的纯真模样,在裴凌看来就像是装作不懂一般,就等着自己恼羞质问,他在轻飘飘的一句揭过,反倒显得裴凌有些反应过度,失了阵仗。   一场暴雨说来就来了,哗啦啦的倾天泄下来了,和裴凌的心境差不多。调戏他的那个人问,“怎么了?”   怎么了?做那样的事居然还问我怎么了?裴凌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情绪,算了,他年纪小,不和他计较,总归自己虚长几岁,也算是见过世面,有些阅历的,不能和这天一样,说变就变。   “没事,我们上去吧。”   “可是,雨好大。”   “那呆在水里也不是办法。”   俩人如常言语着,仿佛水下之事没发生过一般。   裴凌半拖半拽的把赛天仙从水里拉到岸上,暴雨打在脸上直让赛天仙叫疼,又喊背上书包重。裴凌只有接过他的包,举着给他挡雨。   “去,哪儿啊?”站不稳的赛天仙恨不能黏裴凌身上,走路对于他一个腿脚不好的人来说,可太累人了。   是啊,去哪儿呢?裴凌站在路边一愣,随即拍拍自己的兜,他这会儿才想起来手机,可手机早不在了,是他几次三番的下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给丢了,包也被仇非林拿走了,铃铛和平安牌倒是没丢,他们现在真可说的上是一穷二白了。裴凌看一眼自己手上还举着的小书包,结果就剩这个了。   他们现在还能去哪儿呢?   “看看一会儿有没有车经过,愿意搭我们一程的。”   裴凌说这话的时候本没抱着希望,夜深雨大的,哪里会有车经过。他就是随口一说,却还真就来车了。裴凌觉着自己前二十几年的倒霉就为的这一刻好运吧。看后头来车了,他立马冲那车做出搭便车的手势。   结果可想而知,这大半夜的,谁愿意让两个陌生人搭车啊。那车就那么笔直的从裴凌他们面前开过去了,裴凌看着开过去的车,一阵失笑,他还以为自己倒霉的人生此刻有反转呢,结果还是一如既往的倒着霉。   赛天仙也感受到了裴凌的情绪,只有安慰着他,“没,没关系。还会,有下一辆的。”   “嗯。”   裴凌勉强打起精神点着头的应付着赛天仙,他心里清楚这辆车过去之后可能就再没下一辆了,今天这一天可真是有够累的。水里游个几回,背着人跑了段路,再加上心情的大起大落,裴凌真是感觉快耗干自己了。可这会儿自己要是倒下了,赛天仙可怎么办啊?想到这里,他只有强撑着领着赛天仙冒雨走在路上。   好在上天总还算是眷顾着他的,刚刚过去的那辆车突然停下了。裴凌步伐沉重的往前走两步,看车停下还有些不可置信,是为了他们停下的吗?   那车鸣笛两声做为回应,是为等他们停下的。裴凌松口气,总算这世上还是有好人的。他扶着赛天仙,“快走。那辆车愿意让我们搭顺风车了。”   “真的?”赛天仙惊奇看他,随后露出一个疲惫的笑,“那真是,太好了。”   裴凌看他露出的笑容,想他可能也很累了,自己这样的都累到不行了,更何况他这样体弱的,跟着自己硬撑也是不容易。想到他体质本就弱,这会儿还淋着雨,身体摸着越发的冷了,别回头再生病了,裴凌只有扶着他说,“再撑一会儿,到车里就好了。”   顺驿透过后视镜里看着后面顶风冒雨赶上前来的二人,又听旁边人问,“你又停车干嘛?别没事找事啊。”   顺驿笑笑,“仇少爷能把我们少爷查的明明白白,我们少爷难道就不会查他吗?我们跟他一路,他车开开停停的,分明就是在找人。既然有要搭顺风车的,那就载一程吧。您做事败露了不要紧,可回去了,我两手空空的和我们少爷交待吗?带两个人回去给他验验货,也不枉我们此行了。” 第34章   裴凌扶着赛天仙好不容易走到了车边,一进到车里感谢的话一连说了许多。   “谢谢让我们搭车。”说完就是一个喷嚏,这车里香味有些浓厚,陡一进来,裴凌可不就打了个喷嚏。   驾驶位上的顺驿一回头笑着冲裴凌说,“不客气,反正嘛载一个也是载,再多你们俩个我也不介意。”   裴凌听他这话这才注意到了自己正前方的副驾驶位上有人,黑衣黑帽黑口罩,大晚上的让坐在后排的裴凌压根看不清他人,更别提他还特地把帽檐往下压了压。   “你是专门开车拉人的?”   乡下地方公车少,自然这种顺路带人的私车就会多。裴凌多打量一下这车,又感觉不像。   顺驿大方解释着,“不是,这位是我老板的朋友。我老板搞材料批发的,最近这里新开了厂子,我老板让我拉他朋友先过来考察一下。别介意,我老板派我偷偷考察,怎么说也算是商业机密,所以打扮的低调些。”   “怎么会。”裴凌不好意思的笑笑,他们这样大方的解释了,倒让裴凌很不好意思起来。怎么说都是给人家添麻烦了,低头再一看,他们就这样全身湿透的上了车,座椅套的是真皮的吧?让他们搭车已经是欠下了人情,这还给人弄糟了车,那就更过意不去了。   裴凌本想着擦擦,还想着照会赛天仙一句坐好了别给人家车上弄的到处都是水,可抬头一看,赛天仙歪在一边正瑟瑟发抖,裴凌也顾不得欠人情了,立马扶起赛天仙摸他的额头,问前座的人,“不好意思,能给条毛巾吗?”   摸完了额头庆幸人没发烧,就是抖的厉害,像是冷的。裴凌想起他体弱,不像自己皮躁肉厚的耐扛,这一路奔波又是下水又是淋雨的,可不就把人折腾成这样了。现在是没发烧,可看赛天仙这抖筛的模样,估计离发烧也不远了。   “毛巾没有。只有盒纸巾。”   顺驿顺势拿起中控台上的纸巾盒向后递来,连带着飘起一丝香味,裴凌这时候才注意到中控台的后视镜上挂着一串沉香珠。纸巾盒摆在沉香珠下放久了,熏染的纸巾盒上都是香味。   裴凌五大三粗一个人,他平时是不大注意这种精细物件的,这会儿赛天仙一个劲儿的发抖,他更是不在乎其他了,注意力全然放在赛天仙身上。一连抽出许多纸来给赛天仙擦去他额头上不知是水还是汗的液体。   顺驿话多显得热心,“怎么样,要不要紧啊?”   “暂时无碍。就怕等会儿会发起烧来。”裴凌仍旧抽着纸给神志已经有些不清的赛天仙擦拭着。   “对了,我叫顺驿,还没请教你名讳。”   想起还没做自我介绍裴凌面上有些窘,搭人家的顺风车,弄湿人家的车,居然还忘记自我介绍,实在是有些不太礼貌,“我叫裴凌。他是……”   提到赛天仙,裴凌顿了顿,毕竟赛天仙身份特殊,裴凌不想多做介绍,嘴上含糊带过转而问副驾驶的人,“这位是?”   副驾驶位上的人并未吭声,热心肠的顺驿又帮着开口,“这位是我老板的朋友,这次商务出行老板交待,实在是不好透露太多。”   “是我唐突了。”   裴凌笑着掩饰尴尬,手不由的抠起纸盒。他往常只听仇非林吩咐,帮他暗地里做些事情,生意场上的八面玲珑他却不怎么做的来,人家先前就说了是秘密出行,偏他还打听,受人恩惠还不懂分寸的逾矩,多少是自己有些不识好歹了。   好在顺驿不是多心的人,哈哈两句便揭过这遭,副驾驶位上的人仍旧一声不吭,车内沉寂下来,只裴凌一人还在为自己的不妥当自责尴尬着。人一尴尬,心思和注意力便集中起来。这会儿无人发声,裴凌正独自懊恼着,忽觉得一缕香味直往他鼻间钻。   这味道是沉香?   裴凌抬头去看挂在后视镜上的那一串沉香珠。他又抬手闻了闻,刚刚无措时无意识的抠了抠纸盒,指尖味道正浓,吸吸鼻子仔细辨别,这不是国内沉香?   他虽对沉香不甚了解,可也知沉香按产地按味道分派系。国内海南沉香最为出名,味道清新醇厚,虽有听说可裴凌从未闻过,最是盛产沉香的东南亚一带他却知道。东南亚出产的沉香有别于国内,味道甜凉,细分起来各地又有不同,可唯独一种,带有梅子香的他最为深刻。因为此类他闻的最多,那是因为他在仇家东南亚的伐木厂里呆了许久,闻也闻惯了。有时仇非林兴起,会细说种种不同,裴凌对此类并无兴趣从来不记。再后来,便出了事故。   味道勾出他一段不好的回忆,裴凌僵硬看着那串沉香珠,“这味道蛮特别。”   “是吧。”顺驿伸手拨了拨那串沉香珠,“我也不是很懂,只知道这串珠子是用雕刻大料里剩下的边角料做成的。”   顺驿说完身旁人突然笑出声来,上车至今这人都未出声半句,此刻他却笑的开心,笑声听来很是得意,似乎这串沉香珠是他的骄傲之作。要是平常笑声,裴凌也不会在意,只是这人的得意笑声,带着刻意的压制,有些狂傲又有些窃喜的意思,恰好又赶在裴凌那段不好回忆出现的时机上,裴凌听他喉咙里压抑的暗音,有种罪犯重返案发现场暗中窥窃所犯佳作的丧心病狂,笑的他很是头痛。   顺驿瞄身旁人一眼,只是摇头却并未阻止他的古怪行径,毕竟人都在车上了,就算发现苗头,他们也难逃。不过嘛……   顺驿从后视镜里看一眼后座神情古怪的裴凌,不过嘛还是别节外生枝的好。   “别在意,他是收藏家,那块大料就是他弄来的。听你夸奖他单纯高兴。”   “嗯。”裴凌神色有些不好,强自镇定,劝慰自己别再胡思乱想了,鼻尖忽又有腥味。   是血腥味!裴凌震惊不已,望向那串沉香珠,奇怪怎会有腥味?腥味短暂随之又有柴油味。   柴油?裴凌反应过来,这不是修车院子里的味道吗?怎么会有柴油味儿?   是车露油了吗?他第一反应是这个,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要是车露了前面二人怎么会毫无反应?裴凌扭头看了看歪倒在一边神情痛苦着赛天仙,会不会是赛天仙身上发出来的?赛天仙易受环境影响,身上总会莫名有些味道,只是味道不大,就裴凌能辨出些。   裴凌回身碍着前面二人在场,他假借给赛天仙擦身的机会低头闻了闻,赛天仙身上并无柴油味。也是,虽然赛天仙进院儿的时候身上有了一些柴油味,可他们出院子许久,又水里呆了那么些时候,他身上除了水气,其他一点儿味道都没有。   说起来,从他把赛天仙从河底给拉回来之后,赛天仙身上似乎一点味儿都闻不到了,之前他身上好像受环境的影响,总有些奇怪又好闻的味道,不仅如此,他的体温还尤其的低,裴凌只以为是他在水里泡久了的缘故。   那是哪里来的味道?裴凌不解,摆好了赛天仙,自己身躯坐正时余光瞟见窗外有人影一闪而过。此时雨还在下,裴凌心想会不会是和自己一般想要搭顺风车的倒霉人?他惊呼一声,“路边有人!”   他以为这路上又遇到一个沦落人,所以大声提醒顺驿,毕竟顺驿热心,像他说的多一个也是载。然而顺驿懒懒看了一眼,只是说,“哪有啊?”   “你开过去了,我刚刚看到有个人影闪过。”裴凌开窗去看,然而除了飘进来的雨滴,其余什么都没有,“奇怪,刚刚明明就有……”   “兴许是你看岔了。好了,快关窗吧,不然你这小兄弟要着凉了。”   或许真是自己看错了。提到了赛天仙,裴凌立马关上了窗,可他动作还是慢了,风吹进来一点,裴凌直被这风吹的撇开了头。他心里直觉不对,想都没想的立即回身护住了赛天仙。   也就这一瞬,压着他口袋里的铃铛,铃铛一震,一车人跟着前趴,顺驿立马踩了刹车,众人被惯性带的又是一阵前后趴伏。   “咚”的一声,是有什么掉落在地。裴凌护住赛天仙抬头一瞧,就见副驾驶座上的那个人急急把掉地的东西塞回了袖子,裴凌来不及细看他到底捡了个什么,目光随着他起身坐直的动作上移,瞳孔骤然放大,那人边上的车窗上赫然出现一张脸,白脸红唇映着血,在黑夜里尤其的可怖。   那是……   “小红!”裴凌指着车窗喊出了声,那车窗上映出的脸就是小红。小红眼角垂泪像是在哭,却未曾看裴凌,只直勾勾的看着副驾驶位上的人,嘴唇微张,似是有话要说,可窗里人只有动作并无声,裴凌看她嘴角微动,依稀辨出是“还我”二字。   “裴兄弟?”顺驿试探着叫他,“你怎么了?”   裴凌张皇看他一眼,又立刻回头,车窗上哪还有人脸,仍旧是雨滴打车窗,打出斑驳点点。难道是自己看错了?裴凌狐疑着将目光从车窗上转移到副驾驶位置上的男人身上,他黑衣黑帽一身密不透风的装扮,微微转过头来,只让裴凌看到他鬓边,并看不全他的脸。可就这一点动作,带的味道发散,裴凌闻到那柴油混着腥味儿似乎是从他那个方向来。   为什么他身上会有修理院里的柴油味儿?那腥味又是怎么回事儿?现在想来那腥味却是血腥味。裴凌抬手指了指那个男人,张口一个“你”字,却又立马昏了过去。   “呼。”顺驿长呼一口气,丢一方手帕过来盖住那纸巾盒,“这药效太慢了。唉,他刚刚指你了,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比起他发现了什么,我感觉他好像是见鬼了?”   “见鬼?”顺驿张大眼睛看看他,“是哦,您杀过人的,会不会是冤魂不散跟着您了啊。”   “哼。”这人冷笑一声,“你以为我会怕?活着死在了我手里,死了的我更不会怕。你别想着吓唬我,他那样还不是你下药让他出的幻觉。”   “是吗?”顺驿挠挠头看着倒在后座上的俩人,他不记得迷药还有幻觉的副作用啊。唉,就当是吧,别找太多事了,眼看着就要到地方了。   天就要亮了,因天气不好,只东边有些闷光。顺驿开车换道上了山,又开一段路,终见山上有屋现,顶着天光,那屋顶的避雷针好不显眼。又行进一段路,开到这山上别墅的铁门前,顺驿停了车,又转向身边人,“那您要下车和我们少爷叙旧吗?”   戴着口罩,顺驿看不出他什么神情,只看到他帽檐下的眼睛微弯了弯,随后又平,手不停摩挲着袖口里藏着的东西,看着像是在思量,再就听他说,“算了。”   “那您就在车里?”   “嗯,你去吧。”   顺驿也不客气,下了车,对着铁门招呼两声,就出来几个人帮忙抬人。后座晕着的两人被人抬进了铁门,这期间副驾驶位上的黑衣人一动不动只是看着,看着他们将人抬走,看着别墅二楼的廊厅笔直站着的人影。此时车内就剩他一人,他这长叹一口气,拿出袖口里藏着的那面小手镜撑头把玩着。   “我新夺来的玩意,感觉你可能不大喜欢。”   小手镜把玩两下便没了趣味,指头略过雕刻如花径的纹路,忽的想起小时候第一次来这儿玩时采过的花。   “不许采!”   “为什么?”   “这是我家的!”   “你这里这么多花我采一朵又怎么了?反正你有多余。”   “你说什么多余?!”   “啊嘶~”   这手镜做工粗燥,指尖被猛的扎了一下拉人从回忆一下子回到了现实,也像当年不知哪句惹恼了的人,弹弓嗖一下飞来石子打中了他的手。目光重又飞上二楼,心中不禁要想,多余的为什么就不能给我呢?   他有个坏习惯,无论何事在外,事了都爱顺走一物,以此来满足自己。可惜自己多年前想从越家顺走的那一个多余人,却未能成功,相反的,自己还奉上战利品为博对方一笑。可他也不是样样东西都入眼的,有些挑剔。昨日夺来的战利品,一面做工精致的手镜,感觉不是他会垂眼相看的东西,所以想想,还是不进门了。   二楼帘边俯视着的身影隐去了。旋梯响起了皮鞋有节奏的步调。正在一楼大厅忙活着的顺驿看到下楼来的人,高兴着冲他一挥手,“顺洲,我办事回来了。少爷呢?少爷醒了吗?你带我去见少爷啊。”   顺洲对他一点头,话也不说的转身,顺驿立马跟上。直到餐厅前,跟着顺洲在门前一停,理理衣裳,接着顺洲一推门,餐厅长桌现眼前,桌子尽头坐着一头乱发打着哈欠的少年郎。   “哟,顺驿回来了。”越和风一抬手,随意的对着门外站着的顺驿打招呼。   “少爷我……”顺驿看到他兴奋的就要上前,才抬脚却被顺洲一臂拦下,这是在提醒他不能忘了规矩。顺驿顿时又收起了兴奋劲儿,低头尾随在顺洲身后走到越和风身边。   顺驿垂头跟着顺洲,看他熨帖的西裤,心想这人真是十几年不变的一丝不苟啊,也是十几年不变的不爱说话。等走到越和风手边站定,顺洲又立马蹲下了身,拿起了鞋抬头看着盘腿坐在椅子上的人。   越和风无奈伸出了脚,顺洲顺势给他穿上了鞋,等鞋穿完越和风奖励一般,手指拂过他脸颊,夸一句,“一如既往的贴心啊。”   顺驿不满的撇了嘴,越和风察觉到笑问他,“刚刚是想和我说什么?”   “少爷我带回来两个人,有个叫裴凌的是那个仇非林的手下。还有个他带着的不知道什么人。对了这次我们……”   听顺驿叽叽喳喳的说完,越和风冲他点头一笑,“那再麻烦你走一趟,把车里人送回去吧。”   “哦。”顺驿嘴里叽咕着走了,“什么嘛,我在外面跑腿都不如他在少爷面前献殷勤。”   越和风听到了只是不理,等人走了才说一句,“你看看,多单纯,他还为我和你的接触吃醋呢。”   桌边人垂手不语。 第35章   裴凌又做梦了,这次他梦到了小红。他眼见着车开走,大铁门将要关上时,车里的小红回头看他一眼,裴凌还没来得及张口问她要去哪里,那门便关上了。   裴凌回头,打量这院子,大门关上后院里再无其他人。这庭院看着大,满院的花草,虽然修剪的整齐,可却有大片零落在地的花瓣,不像是园艺师傅的错漏,也不像是风的吹拂,是有人故意的辣手摧花。   可惜了这满院的花,裴凌犹自叹息着,忽听身后“砰”一声,是有什么炸开来,他猛一回头,只见二楼窗户边站着一个人。他想问那人是谁,可风起花散,裴凌睁开了眼。   是梦啊。裴凌睁了眼,习惯性的去揉自己的太阳穴,最近他总做些奇怪的梦,不知何意,让他感觉有些不妙。揉完撒开了手,再一看这天花板,反应过来不对一个挺身,刚好吓着了进门来的人。   进来的是个姑娘,大约是没想到裴凌已经醒了,脸上有些窘的问着,“你醒了?”   裴凌不识来人,打量一下对方,再一打量这房间,厉声问对方,“这是哪里?你是谁?我朋友呢?”   “我叫小颜。你不知道这是哪里?顺驿送你们来的,另外那个就在你隔壁。”   裴凌听说赛天仙在隔壁,立时就要下床,进门的人大声喊停他的动作,“唉——,你等一下!”说着偏身进来,将手中衣物放在床边,这才又背对着裴凌出去了,“等我出去你再穿吧。”   裴凌这才意识到自己没穿衣服,后知后觉的脸上有些烧,刚刚进门来的那可是个姑娘。做了个莫名其妙的梦,醒来又在个陌生地方他光顾着警惕了,倒是忘记先检查自己。裴凌摸摸自己干爽的身体,看来是有人帮忙擦过了身,再一联想刚刚进门来送衣服的小颜,裴凌眉头皱皱,要人家姑娘照顾自己,实在不像个汉子。扭头又见自己的平安牌连带着铃铛就放在床头,他无暇再细想许多,穿上了衣服拿上了平安牌便立即出了这间房。   小颜红着脸等在门口,裴凌一出门见到她也有些不自在,声音缓和许多,“刚刚不好意思啊。”   小颜摇摇头表示无碍,“看你挺急的,我带你去见他吧。”   不过两步的功夫,走到另一间房门前,不等小颜开门,他自己先冲了进去,看赛天仙安然无恙的躺在床上,裴凌这才松了一口气的走上前查看。   看着无大碍,睡的挺深,身上干爽看样子和自己一样被人擦干了身,不过与他不同的是有人照顾着赛天仙换上了衣服,这让裴凌微皱起眉头,心里颇有些别扭的想是谁给他换的衣裳?裴凌正别扭着,就听正睡着的赛天仙嘴里不安嘟囔一声,裴凌听他这声响看着是十分不舒服,当即伸手一探他额头,赛天仙的皮肤还是一如往常的触手冰凉,可低头看他神情却不似往日那样安如,裴凌俯身凑近小声问他,“仙儿?仙儿?你哪里不舒服?”   赛天仙闭着眼没回答,口中胡乱嗯嗯呀呀着,让人平白着急。   原还松口气的裴凌立马又提起了心,左右没有认识的人,只有求助带自己过来的小颜,“他好像生病了。”   然而小颜也只是照吩咐送来衣服,遇到这情况她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反倒问裴凌,“啊?这怎么办啊?”   裴凌看她这样想也不是个管事的人,只有婉转表达一下自己的意思,“麻烦带我去见你们这里主事的人?”   “这……”小颜有些为难。   “我是外人,本来醒了就该去和主人家打声招呼的。”裴凌尽力扯出一个笑,想让自己看起来更柔和些。原本他还奇怪怎么一觉醒来就换了个地方,那个让自己搭顺风车叫顺驿的人也没看见,他莫名其妙晕过去这件事也很让裴凌感到不对劲。可现在他既没出事反而受到了照顾,赛天仙眼看着又有些不太好,实在是不适合和对方有正面冲突。   裴凌原想学着仇非林应付小开的笑模样,能让对方一口答应下来,可惜他既不是小白脸的长相,又不大擅长圆滑的招数,总感觉自己学的有些不伦不类,对面姑娘的表情着实有些不太好,半天也没见她松口。   床上躺着的赛天仙又难受的嗯哼一声,裴凌急了,也不管该怎么笑了,冲上去抓住对方的胳膊,吓的小颜连退两步可裴凌就是没松手,满脸急切的求着,“拜托了,我不会做出让你为难的事情的。”   小颜躲不开裴凌,此刻已是被裴凌逼退在墙角,踢开了门挡。原还觉得这人好生无礼,想着放开嗓子喊救命,可一抬头看他一脸诚恳的相求,偏头又见床上的漂亮人儿痛苦难耐的样子,自己在心里帮他寻着个借口,是太着急了吧。门被推开去,又扇回来,眼看就要压着墙角的小颜,裴凌顺势一抬胳膊,既把人围着护住了又挡开了门,结实粗壮的胳膊近在眼前,小颜脸唰一下红了,随即咽一下口水。   裴凌心里还在盘算,要是自己都这样求了都没用,那该怎么办?谁知下一秒就听小颜说,“那你跟我来。”   “谢谢,谢谢。”见她答应裴凌喜不自胜,他自知嘴笨,漂亮话不会说,只有谢谢俩字来回的说,已示诚心。   小颜听着他一连串的谢谢,背过身去将门挡好,嘴里偷说,“蛮憨的。”说完抿嘴一笑,再回头,她嘴里头那个蛮憨的人已在床边给嗯哼不断的病人抹额头,拉被子。   “待人也很好。”意识到自己的嘴角已快咧到耳根了,小颜反应过来,咳嗽两声说道,“还去不去了?”   “去去去!”裴凌连声应着,又不放心的多看一眼赛天仙,“你等等我。”   “这个时候少爷应该是在吃饭,敲门不一定会应,可能要等少爷进完餐。”   小颜和裴凌提前打着招呼,裴凌一路跟着一路听她说,听她说主人家正在吃饭的时候刚好路过大厅,裴凌抬头往外看了看天,原来已是中午了,是吃饭的时候了。看完了天,正要收回目光,裴凌一愣停住了脚步。   “哦,对了,还有就是……”小颜说着一回头看裴凌愣在当地,跟着他一起看着外面庭院,“怎么了?”   “这不是……”裴凌往前两步走到窗边仔细的看,看完还是觉得不可置信,这不是他梦里的庭院吗?   “你怎么了?”   裴凌回过神来摇头说没事,继续跟着小颜往餐厅走,其间路过了偏厅,裴凌无意一瞥,看到偏厅正中摆着香案,他寻思着主人作风倒挺老派,看不出来啊,明明这房子建的很有风韵,西洋式儿的。   到餐厅门前时,小颜敲两下门小心说着,“少爷,今早来的客人想见见您。”说完便垂头等回应。   裴凌看着觉得这家里看来规矩不小,也不四处看了,跟着低头在门外等着。好几年没这样了,感觉有点像是回到当年在东南亚伺候仇非林的时候。   半晌里头才传出声音,“进来吧。”   小颜回头看向裴凌,“让你进去呢。”   裴凌指指自己的鼻子,“就我吗?你不进去吗?”   小颜点点头,“对,就你。”说完就要帮裴凌推门,裴凌却是拦住她的手,两人的手就这么一碰,碰的小颜一愣脸一红。   刚刚一路过来,裴凌发了个愣,全然没听小颜的照会,这会儿想起来格外的问一问,别一会儿自己进去了犯了人家禁忌,所以裴凌这才拦了拦她推门的动作。   “刚刚来的路上,有个注意事项你说一半后就停了,原本是要说什么来着?”   “哦,那个啊。是想告诉你二楼有个房间不能进来着。”   “二楼?”裴凌想起自己梦中看到的身影就是在二楼,“哪个房间啊?”   “不知道,我不过才来两年,从没上过二楼。二楼有专人打理的。”   看来等级还挺森严。裴凌越想越觉得这地方有些古怪,可这会儿空间时间上都不容他细想,因为餐厅正门业已推开,一方白布长桌映入眼帘,尽头坐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正对着门外站着的裴凌在笑。裴凌无措的朝姑娘看了一眼,可帮忙开门的姑娘自觉垂眸已经退至一边。   “请进。”   裴凌硬着头皮进到这偌大的餐厅。   “吃过了吗?坐下来一起用一些?”   “不用……”他话还没说完,就已经有人帮他拉开了椅子,裴凌无奈只好就势坐下,又顺势和帮他拉椅子的人道谢。   “谢谢。”   说话的当儿,裴凌顺带着打量了这人两眼,长相周正身材笔挺,穿着和领路姑娘同样制式的服装,不过看衣领袖口的绣边,大概比给他领路的姑娘等级高出一些。且话也不多,裴凌一句谢谢也不过换来他一次点头,随之便转身帮他布餐具。   裴凌看他布置周到不好回绝,可这环境真是难营造出吃饭的氛围,面前长桌有些夸张的吓人,头顶吊着水晶灯,桌上摆着鲜花盘。虽然在电视上见过这样式儿的,可按裴凌的习惯,四方桌吃饭也不会怕挤,而且夹菜方便。   “夸张了些是吧。”像是看出了裴凌心思,对方主动笑说,“我母亲从小看多了外国老电影,就爱绿坪花园下午茶。结婚前我父亲答应她的,按她喜欢的来布置,所以就布置成这样了。”   “我是粗人不懂这些,漂亮倒是真的。就是这么长个桌子感觉吃饭也冷清。”   对方敛去笑容,淡淡说着,“谁说不是呢。”   裴凌自觉说错了话,立马转移着话题,“我叫裴凌,还没请教……”   对方好像被他那一句戳中,只是呆呆坐着并未接话,裴凌懊恼不已,只恨自己不会说话。   幸而他身边站着的那位侍从挽救了裴凌,提起玻璃壶为主人添水,水在杯中回旋,玻璃杯嗡一下,让人回了神,“哦,我叫越和风。你叫我和风好了。”   姓越?裴凌心里直打鼓,他看着越和风想,不知道是不是和仇非林祖上有牵扯的那位越家。他又看一眼周遭,要真是的话,这几家人可真是可劲儿折腾着摆脱过去啊。仇非林费劲了心思搭人脉摆脱暴发户的形象,这家看着像是要从装潢上与西方贵族接边,从而摆脱出身上的鄙陋。   水不小心溢出了,越和风顿时脸色不虞,厉声斥责着,“怎么做事的?!”   裴凌同情看了眼那位侍从,想到自己的过去种种,对他颇有种同病相怜之感,他知道这些个少爷们难伺候,虽说教养习惯上总极力与上流靠近,可暴发户的标签在本地圈子里被贴上十几年了,确实总有按捺不住脾气的时候。   “不好意思啊,让你见笑了。”   裴凌摇摇头并不言语,按私心他虽想帮着那位兄弟说些好话,可他也知道真要开口说了,背地里可能更受一遭苦,从前他帮明说过好话,转头明的工作反而多了。   “这位是顺洲。”越和风倒不觉得有什么似的,大方向裴凌介绍起对方。   “顺驿,顺洲?”裴凌念着这俩名字,难道他们是兄弟,可看着又不怎么相像。   越和风像是看出他的疑惑,解释道,“不是他们本名,是他们来这里后改的名。原本顺驿是跟我的,顺洲是……”   “少爷!”一直没开口说话的人,这时却故意打断了越和风。裴凌替他倒吸了口凉气,实在是不知道他此举何意,但冒然打断主人,不用想都知道是要受罚的。然而越和风只是笑笑,接着说,“你是顺驿带回来的。顺驿看你们晕的不行,他又得送我朋友回家,所以只能先把你们送到我这里来了。”   “哦,对了。越少爷。”   “叫我和风就好。”   看他笑的和风细雨的,可裴凌怎么都叫不出他的名字,含糊过去提起正事,“和我一起的那位,他病了,劳您帮忙叫车,我带他出去找医生看看。”   “倒不用这么麻烦。”越和风仍旧是笑的,那笑容毫无破绽,出口的话虽都是替人考虑的,可他的笑着实让人感觉不到真心,像是扯线娃娃那般的笑,精准却假面,“我这里是山上,离城镇还有些距离,不过我奶奶身体不好,定期会有医生过来检查。待会儿呢,就会有医生过来给我奶奶检查。到时候让他顺道过去给你们看看。”   看似好心体贴,却又是回绝了裴凌出这房子的要求。裴凌只有点头谢过。   --------------------   双节快乐,路上堵车有些晚了。 第36章   一顿饭吃的裴凌心里有些噎的慌,刀叉瓷盘他不习惯,吃两口响一声,是刀叉擦过瓷盘嗞出了声响,直让裴凌头皮发麻。他实在是掌握不好力度,牛排不知道是几分熟的,装点的盘子看着就精致名贵,裴凌自觉手重,切时格外小心,可手轻了那牛排纹丝不动,切个两下还是原样,再加力道,结果重了,刀叉略过瓷盘可不就发出刺耳的声响。   好在对方教养好,并未指出他用餐不规范上的过错,偶一抬头也只见越和风对他微笑示意,只是这样裴凌更加的小心翼翼。可除了餐具上的不习惯,时不时的还得和越和风周旋,这一说话,裴凌又切了个空。   “吃不习惯?”   裴凌勉强笑笑,“还好。”   “那穿的还习惯?”   说到穿的,裴凌想起自己刚醒时的窘样儿,“穿的也还好,就是让个姑娘来帮着穿衣服,有些不大方便。”   越和风听了噗嗤一声笑,“这个你放心好了,你衣服不是姑娘给脱的。你俩的衣服都是顺洲给脱的。”   “什么?!”裴凌看看越和风身边人,顿时觉得有些不好,这哪里能让人放心了?   越和风继续说着,“就是你太重了,顺洲给你扒衣服容易,给你穿衣服他实在扛不起人,所以后来就任由你光着了。不过另外一位他倒是伺候着给穿齐全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看人家长的好看才这么贴心周到的。”   裴凌心知越和风是在打趣,可听在心里也着实不是滋味,余光瞄一下顺洲,顺洲面不改色的站在一边似乎并不把越和风的话当真,人家坦荡荡的,裴凌要是再吃味那就有些难看了。再说了,自己又有什么立场,裴凌垂头继续和盘中牛排做斗争,滋啦一声响,又发出难听的声音。   还好切个两三次,也算是熟能生巧了,不至于发声出糗了,裴凌嚼着牛排时想,还好在东南亚那会儿仇非林虽然讲究也没讲究成这样。一顿饭吃成这样也挺受罪的。   “嗞——”   又一声响,裴凌下意识低头去看自己盘中,哦,不是自己盘里的声响啊。不是自己盘里划拉出的声响?!裴凌抬头去看越和风,好像是越和风手滑,刀叉擦过瓷盘发出的声响。意识到这点,裴凌觉得自己不该摆出惊讶,他也应该学着越和风微笑装作无事发生一般。   可偏偏低着头的越和风脸色一滞,突然起了脾气,刀叉一甩,桌上叮铃哐啷一阵响,嘴上叫嚣着,“不吃了!”   这脸色变的可真快。和刚进来时,裴凌看到的那个总是笑脸迎人的越少爷不同,这会儿的越和风跋扈的很,不过是刀叉不顺意,立马发起了脾气,眼见着就要起身,挥洒双臂欲将面前器具都一扫在地。还好一直侍立一旁的顺洲上前来,既不惶恐喊着少爷,也不巧言哄劝,只是手轻轻那么搭上越和风的肩膀,越和风脸上怒气陡然停住,刚起势的动作渐渐掩下,餐桌幸免于难。越和风垂下头,片刻之后抬起头来温和一笑,拿起餐巾象征性的点点唇面,“我用完了,你继续。”   这脸变的还真是快,让裴凌不由的怀疑,他莫不是个神经病?   不过主人家都要下桌了,裴凌也不好继续用餐,“我也吃完了。”   “那你回房稍等,医生来了我会让医生过去的。”说完越和风便匆匆出了餐厅,顺洲紧随其后。   裴凌来不及道谢,有些摸不着头脑的跟着出了餐厅,小颜还等在餐厅门口,见裴凌出来,开心一笑,“你和少爷谈的可还好?”   “嗯。”嘴上虽说不错,可裴凌心里嘀咕着,这算谈的不错吗?小颜个头不高,裴凌和她说完话,抬头目光从她头顶略过,刚好瞧见越和风转身去了偏厅,顺洲紧随其后。   “那我先带你回房吧。”   “哦,好。”裴凌收回了目光,认真看着小颜,想到他家少爷这幅怪脾气,也不知道自己托她带自己过来,会不会被他少爷秋后算账,“这次麻烦你了。以后要是有什么不开心和我说,我能帮的会尽量帮的。”   小颜听他这么一说,愣了一愣,随即抿嘴而笑,“你真是个好人。”说完转过身去,以免自己脸红被瞧见。   “应该的嘛。”和来时一样,由小颜带路,裴凌跟着她回房,“我从前也是这样伺候东家的,知道其中难处的。”   前头带路的小颜扭头回看他一眼,“你也是伺候东家的?看着不像啊。”   裴凌被她打量的笑起来,“是不是觉得我这样的该做苦力活?”   小颜连忙解释着,“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以为贴身伺候的都像顺洲那样严谨不爱笑的,你看着像是给人护院的。”   “哦,贴身伺候和护院这两样我都做。”想起那时在东南亚,他不仅照顾仇非林起居,也负责他的安全。   “那你挺不划算的,做两份事拿一份的钱。虽然在越家制度是严格了些,可什么人干什么事都很明确,所以算不上累。”   裴凌有些担忧的问她,“那你今天这样带我去见你们家少爷算不算越级了啊?会不会被处罚啊?”   小颜看他关心自己又不自觉的抿嘴,只说,“帮你没关系的。”   裴凌没注意听,他们这时刚好经过偏厅,偏厅的门紧闭着,里面传来击打声,“这是……”   小颜听到这声音,变了脸色拉着裴凌匆匆走过,走了一段路之后她才说道,“我们这类的平常很少接触到少爷的。今早刚好我轮值打扫走廊,你们出现的突然,大家手忙脚乱的把你们两个人给抬进来就走了,顺洲一指我,让我负责照看你们。顺洲跟着少爷的时间长,我听说偏厅香案上有一把戒尺,要是顺洲惹少爷不高兴了,俩人一进偏厅关上门,只听见里头传来击打声,都说是少爷在打顺洲呢。”   “你们少爷脾气这样坏的?”裴凌有些惊讶,他从前跟着仇非林的时候,仇非林虽然也有些矫情,可还没到动手打人的地步。   “嘘——”小颜示意他小声,“我也只是听说。我才来两年,很多事我也只是听说,虽然顺洲跟着少爷许多年,可少爷似乎并不喜欢顺洲。”   “不喜欢就辞退呗,总不至于这样虐待吧。”   “不,顺洲他们和我这种外聘的不同的。顺洲和顺驿是孤儿,接受越家的资助长大的,是要在这个家里干一辈子的。”   裴凌听了不再说话了,想不到这顺洲比自己还惨,仇非林对自己有恩,自己给他办事许多年算还恩情,可顺洲却是一辈子不得脱逃。除了最开始对顺洲的惺惺相惜之感,裴凌对顺洲更有了些怜悯。   回了房,见赛天仙还是眉头紧皱,极度不舒服的样子,裴凌连忙上前探他额头,正睡着的赛天仙大概是感应到了裴凌的体温,面目舒展开来。裴凌看他这样难受,实在是有些放心不下,扭头问小颜,“医生大概什么时候能来啊。”   “好像要下午呢,这里本来就偏僻,况且又是在山上,开车都要好一会儿了。”小颜看裴凌这样着急,想想说道,“要不这样,我去厨房先给他弄的吃点过来吧。他这滴水未尽的,可能先吃点什么反而好些了呢。”   “那麻烦你了。”看着小颜转身出门,裴凌再回过头来看着床上躺着的赛天仙,一想到他水米未进,自己却跑出去吃那个不咋好消化的牛排,裴凌顿时就有些愧疚,看到他搁在被子外的白葱手,裴凌抬手想摸,就快要碰到,结果还是一转手腕拉起被子,将他的手盖到被子下面去。   盖完了手不够,起身再将被子往上拉拉,直拉到下巴处,裴凌顿住,看着他微翕的唇不敢呼气。他突然想起了雨前河下的那个吻,是算做吻吧?   到底懂不懂守则?人工呼吸是程序,要是伸舌头那就变味了,那就不是救人程序,是……   想到这里,裴凌猛然回神坐正,算了,和他计较这个干嘛,他不懂分寸,自己守好就是了,别再有下次。   他心里头这么想,只觉得赛天仙不懂就由他,自己肯定能守好分寸,可回头瞧见赛天仙穿着的睡衣,顿时心里又有些不乐意了。伸手过去给他翻出折进去的衣领,嘴里嘀咕着,“给他换就好好换,怎么衣服都不给人翻好。要这样干脆别给换了。”   原本心里头对顺洲的那些个什么相惜啊,同情啊,这会儿因为一个折角的衣领全都没有了。裴凌只一个劲儿的嘀咕着,“做事这样粗糙,难怪你们家少爷不喜欢你了。”   “什么?”小颜这时候端着托盘进来了,裴凌被她吓到,连忙收手起身只说没什么。   小颜先不好意思起来,“对不起啊,厨房没人,我自己调了碗红糖水过来。”   “没关系,有水也好,给他润润唇。”说到唇,裴凌不自在的扭了扭嘴,只不过动作微小,小颜没注意到。   等裴凌把人从床上扶起来的空当,小颜将托盘放在了床头柜子上,她这时已不把裴凌当作外人了,抱怨的话顺口就来,“真是的,厨房总是这样,去十次就有九次找不着人。”   裴凌扶起赛天仙让他背靠自己,又端起床头那碗糖水,舀起一勺接着问小颜,“怎么呢?”   “你不知道,厨房里那个有些年纪的,之前是跟着老夫人的,就是我们少爷的奶奶。”   那想必是曹家兄弟口中提到的那个越奶奶了,没想到她还在世,也不知道她从山里出来后日子过的舒不舒坦,要自己的话,裴凌觉着这里的生活让他这个土老帽有些难适应。   “听说老夫人病了之后,少爷嫌她年纪大了,想挑年轻伶俐的伺候老夫人。毕竟老夫人瘫在床上不能动身,年轻些的才有力气给她翻身。不过她脾气硬,不让伺候老夫人就呆在厨房不走。老夫人脾气也不好,不是她送的饭坚决不吃。”   “老夫人念旧吧。”裴凌嘴上这么说,心里却觉得奇怪之极,怎么这一家子人都脾气古怪呢?他又想起曹三儿说的,当年越奶奶似乎还带着个小儿子从山里出来了,年纪估计着比仇二叔小点,怎么没见着啊?看那个越和风的年纪,不太像是越奶奶小儿子生的。   “对了,这里就你们少爷主事吗?没个叔叔伯伯之类的?”   小颜一耸肩,“不知道,我才来这里两年啊。”   想也是,能从才来这里两年的小丫头嘴里打听到些什么呢?裴凌将那一勺红糖水往赛天仙嘴里送,可惜赛天仙喝不进,水悉数顺着嘴角流出来了,小颜看了立马抽纸送到裴凌手边。   裴凌接过了纸,一连担心的给赛天仙擦拭着,再没心情想其他的,所以小颜借着递纸凑近说的那句,“不过我听说,好像是为争夺家产当年手足相残来着。”   这种戏码高门大户里很是常见,裴凌不感兴趣,只担心眼前的赛天仙。小颜见他对这话题无感,知道他牵挂怀中病人,收了话题,尽心帮忙。她看着怀中人,觉得他脸色也没那么糟糕了,不知是不是自己错觉,小颜顺口说出,“唉,我怎么感觉他靠着你的时候脸色好像好了很多啊。”   可在裴凌眼里,只要赛天仙没醒就没好转这一说法,他把赛天仙放平,“不行,你帮我看着他,我得去看看医生到底来没来。老夫人是哪间房?”   “二楼最西边那间。”   裴凌一听扭头就走,小颜给看着离了裴凌刚躺下的赛天仙眉间又紧皱,拧了手巾给他擦脸,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腾的起身喊,“还有二楼那个房间可千万别乱进啊!那是我们少爷的禁忌!”   才来两年的小颜,即便是不太知晓这个规矩颇多的家里那些个陈年往事,可主人家的禁忌却是头等要事,虽说不知道为什么,可不做便不会错。所以小颜对裴凌千叮咛万嘱咐。 第37章   裴凌不由分说便去了二楼,途经中间那间房时,忽然停了停,或许是小颜提到的次数分外多,反而让他格外在意。   房门紧锁着,看门把手就知道这房间许多年未有人进了,门把手上落了一层的灰。虽然这个家里处处透露着古怪,可裴凌一向不做越界的事,他从前也是做仆从的,况且小颜多有交待,将心比心,裴凌不想让她难做。所以只在这间房门前停了一停,略看两眼便挪步向前了。   刚走两步,背后一阵冷风打过后颈,激的裴凌一个哆嗦,随即回望,走廊空空如也,无人无物,尽头并未开窗,怎会突然有风穿过?裴凌的目光又落在落灰的门把手上,镀金的把手很是别致,怀抱手琴的童子天使做框,展开的羽翼做把儿,凹进的房门让展翼的天使侧对墙面,看着有些不协调。   究竟是如何的不协调,裴凌也说不出,反正有钱人就惯爱在小细节上动心思显品味,他也看不懂其中意思,要是看见个尤其新颖独特的,也就多看两眼。   两眼看完,裴凌回头继续上前走,可他总觉得后脖子凉凉的,感觉哪里奇怪。抬手一摸后颈,想起来可能是因为落了自己常年戴着的平安牌觉得空吧。一摸兜,掏出那块带着的平安牌挂上脖子,顿时后颈处的空凉感便没了。   “哐当”一声响,是碗器砸碎的声音,听着就是从走廊尽头传来的,裴凌拔脚便往里走了。他身后那扇门的羽翼把手上下动两下,未能打开门,那抱琴天使的表情看着有些落寞。   “走,呼呼,走开!呼呼…….”   裴凌来到房门外,房门半开,他站在门外朝房里看,摇起的电动床上躺着的个满头白发且歪着嘴的女人,想来那就是越奶奶了,看她样子像是中风,说两个字漏两口气,嘴角还挂着稀粥汤水,床边另有人沉默不语的蹲着收拾碎碗残羹,看样子原本是正在用餐,不知怎么就突然发作。   站在房门后的裴凌目光又移了移,看到了房中站着的越和风与顺洲,另还有一人拎着医生包,裴凌不由的欣喜,知道那就是医生。等会儿医生在这儿处理了完了应该就能下楼来给赛天仙检查了吧。   然而裴凌将事情想的太简单了些,只要医生上前,瘫着的越奶奶嘴里便呼呼漏气,其实是她是在用力说话,仔细听还能听出个一二。   “滚!呼呼。不用你,呼呼,假好心!呼呼。老姐姐,快救我!呼呼,这个孽种要害死我!呼呼…….”   怎么这对祖孙关系已经差到这个地步了吗?裴凌思忖着,这家里也没几个人了,按理说这对祖孙不该是相依为命的吗?怎么这个越奶奶好像很怕越和风似的。裴凌想起越和风那阴晴不定的脾气,想到听小颜说越和风背地里殴打顺洲,裴凌心中警铃大响,得想个办法赶快离开这里。   “算了,要是奶奶不愿意的话那就下次再说吧。”越和风一副疲于应付的模样,转身要走,快到房门口时,顺洲却拦住了他,裴凌见状后退两步,贴墙而站。   “少爷,老夫人不愿意你该劝着她,这是为人孙该有的姿态。”顺洲看一眼房内众人,随即又上前一步凑到越和风的耳边压声说道,“老夫人这样戒备你,这要传出去,十年前的事再被人翻出来怎么办?起码样子得做足,等老夫人百年之后,不求别人夸你一句孝顺,只求你别毁了越家的名声。”   “样子得做足?”越和风冷笑一声,“反正老太婆是看我怎样都不顺眼的。你要怕十年前的事情被翻出来。”越和风一挑眉,看了看蹲在床边收拾碗片残渣的老妇人,“那就把唯一的知情人处理了,这不是最快的方法吗?”   顺洲大概是没想到越和风居然会如此说,惊讶之情无以言表,越和风看他这模样苍白一笑,“开玩笑的。”见顺洲还要再说,越和风开口打断了他,“你今天的话尤其的多。是来了外人怕被知道这家里有些见不得人的过往吗?这么多年,家里的人也被你换的差不多了,别这么小心。好了,”越和风一拍顺洲的肩膀,“你今天把我弄的太累了,我得休息一下缓一缓。晚饭别再叫我了,其他事情你处理吧。”   越和风没再给顺洲相劝的机会,拔脚离开了这间房。他们的对话结束的仓促,因此走廊上的裴凌也没时间离开,越和风一出门便撞见了裴凌。   听人墙角还被抓着个现行,不免尴尬,裴凌一抓挠脑袋,诚实交待了来意,“我听说医生来了,过来看看医生忙不忙,我那兄弟看着有些不好。”   对于出门撞见裴凌,越和风也不甚在意,裴凌看他脸色苍白身体摇晃,看着也有些不好,多嘴问了一句,“越少爷也病了?”   越和风惨白一笑,“没有。你也看见了,每次医生来我奶奶总有些不配合,吵吵闹闹的,我有些烦了。难怪人家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   他倒是把应付越奶奶的不耐烦说的直白不掩饰,可让裴凌这个外人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有礼貌客气劝解着,“老人家是这样的,都说老小孩老小孩,况且病着,难免有些无理取闹。”   越和风只是淡淡笑着,“我累了要休息,你让顺洲领着医生过去吧。有什么问顺洲。”   “哦,好,谢谢越少爷。”   说完裴凌目送着越和风,他看着越和风单薄的背影不禁感慨,这么个清俊少年没想到背后居然凌虐对自己忠心耿耿的仆从。他正这么想呢,就瞧见越和风经过小颜对自己千叮万嘱的那间房前时顿愣一下,裴凌奇怪的提眉再看时,越和风已经快步离开了。   见他如此躲闪不及,裴凌看着那扇房门想,看来那间房真是这个家里的禁忌了,那原先到底是谁的房间呢?   背后又有脚步声,裴凌收起疑惑,转身便看到顺洲面无表情的模样,裴凌把来意再说一遍,顺洲并无言语,只是领着医生往一楼去。   顺洲领头,医生走中间,裴凌跟着医生走,三人一路无话,经过中间那扇房时,裴凌清楚看到顺洲也顿足了。可惜裴凌走在最后,要不然他真想看看顺洲的神情,看这个冷静克制的,面上无情的顺洲在刚刚顿足时到底是一副什么样的神情,这样裴凌说不定能在他透露出的神情中探知一二有关这房间主人的讯息。   等下了楼回了房,裴凌也无心思去探寻别人家的秘事了,他的一颗心都吊在了昏迷不醒的赛天仙身上。一直守着的小颜看他们一行人过来,从床边避让开将位置留给了医生以及着急的裴凌,她则是退到门边随时等待吩咐。   裴凌看着医生打开包,拿出听诊器,连忙问,“医生,他怎样了?”   医生看他一眼,“我这还没开始呢。”   裴凌催他,“那你快点。”   医生长叹一口气,这家里的人啊,要么不让近身,要么恨不能自己是个扫描仪,看一眼就能治病。医生一扒拉赛天仙眼皮看瞳孔,裴凌又开口,“轻一点,他睡着呢。”   医生心想我不知道吗?可顺洲冷脸在一旁站着,他也不便开口,便也没说什么仍自顾自的检查着。他这次没开口,等伸手在解病人衣裳纽扣的时候,裴凌又发话了,“怎么还解人衣裳呢?”医生照旧不搭理,埋头做自己的事。   裴凌咬着下唇看医生摆弄着昏迷不醒的赛天仙,不禁出声提醒,“你轻一点,他身子弱。”   医生瞥他一眼并未言语,但那一眼倒是让裴凌噤了声,因为医生的那一眼分明是在说,你是医生还是我是医生?   裴凌紧张看着医生的一顿操作,他就这么眼都不眨的盯着,总觉得自己心抽抽,毕竟他看赛天仙是颗柔弱水仙,自己平时护着,看着别人对赛天仙稍一重手,他都觉得毁了自己平日里的精心呵护。他就像是个勤恳花农,自己虽灰头土脸过的糙,可他懂得美,经他手的花可是顶绝美丽纤细的,风吹不得,雨打不得,沾灰都得自己细细擦,慢慢拂,怎么能来个谁不懂这纤弱的美丽也就算了,还这样重手重脚的。   裴凌忍不住又要发话,“那个……”   “嗯咳!安静!”医生这一开口,裴凌声音又矮了,没办法虽看不得,可这唯一的医生还是自己求来的。算了,看不得便不看了。裴凌一转脸,目光刚巧了落在冷面顺洲的脸上。   裴凌打量着顺洲,见他面色如常,身形挺立,似乎饭后越和风对他的一顿打并没有影响到他。这是已经习惯了?   裴凌又想去看看他的手,小颜说偏厅里有一把戒尺,想到戒尺的第一反应自然是打手,裴凌见顺洲面色自然,忍不住要去确认他伤的重不重,可顺洲戴着一副白手套,裴凌并没能探知他的伤势如何了。   想来他戴着这幅白手套是用来掩饰的吧?他想起自己刚刚在二楼房门外偷听到的那番话,只觉得顺洲一心为越和风考虑,可惜越和风并不领情。   裴凌看着顺洲的脸出神,他这样尽心劳力的为他那个少爷,可那个少爷背地里凌虐他,是不是就为越家对他的扶持之恩?也不知道他在这里呆了几年,为这么个少爷搭进去一辈子可太不值了。想起来,当时听他们的对话,说到什么十年前的事,那看来顺洲来这个家应该十年以上了。   嗯?十年?   说起来仇非林的父亲也是十年前出的事,尹家似乎也是那个时候出了事。会不会这么巧,越家也在十年前出了事?难不成这其中有些牵连?   不会吧,是巧合吧。   “喂?喂?喂!”   听医生叫自己,裴凌这才回过了神,顺洲也扭头悠悠看他一眼,裴凌避开他的目光,立马看向医生。   医生对着裴凌感觉有些好气,刚刚自己诊断他说这说那的不停打断,这会儿诊断完了告诉他结果,他居然在走神?!   “不好意思啊医生,我刚刚没听见,你说什么?”   医生把话再说一遍,“人没发烧,体温略低,心跳正常。看他脸色好像有些贫血,可能还有些营养不良。”   解开扣子一看,人都瘦的胸骨凸出了,营养不良那是逃不了的。医生再看裴凌时那眼神变得有些微妙起来,心想难怪他这样紧张,次次都打断自己,说不定病人身体状态这么差可能就是他虐待造成的,看来他是心虚。   医生接着说,“给他挂点葡萄糖?”   “嗯。”裴凌点点头,瞬间想起什么的又摇摇头,“还是不了吧。”   医生眉间一皱,可没多说什么,毕竟这里是越家他也不好多管闲事,听裴凌这个不用那个不用的,他也不管的起身收拾起包来。   要是能让赛天仙好的快一些的话,裴凌当然也想听医生的建议,可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见赛天仙的时候。   那时候他在尹家那栋别墅里看到很多对赛天仙的身体记录,这一路走来,裴凌也察觉到了赛天仙体质特殊,他担心针刺穿透赛天仙皮肤后会让别人赛天仙的特殊体质,谨慎考虑,裴凌还是拒绝了医生。   检查完毕,顺洲领着医生出了房,裴凌一脸担忧的坐到床边,伸手帮赛天仙胸前解开的纽扣一颗颗系上,“医生说你无大碍啊,可你怎么睡这么久?躺这么久累不累啊?给你翻翻身吧?”   裴凌掀开被子,看到赛天仙两根有如柴火棍的腿,他忘了问医生有关赛天仙腿的情况了。虽然赛天仙能走个两步,可姿态什么的实在奇怪,裴凌原还想着问问医生,是不是赛天仙骨头的问题。   想到这个,裴凌让小颜帮忙照看着,自己出门找医生去了。医生没走远,刚出房门就见医生和顺洲站在走廊里说话。   裴凌眼见着医生从包里拿出创伤药给顺洲,顺洲接过,垂眼看着手里的创伤药,脸上神情难以言表。裴凌定住,并未上前,他觉得此刻上前,会让冷面的顺洲难以自处,毕竟被自家少爷凌虐这种事,还是难以启齿的。   看医生拿创伤药给他的样子似乎也不是第一次了。医生给完了药要走,裴凌心急要追,刚出脚就看见攥紧创伤药的顺洲一抬手,把手中的创伤药给丢了,转身说了一句,“算了。”那声音很轻,轻到裴凌以为自己听错?   算了,什么算了?是他心里想着算了,再次原谅了他的越少爷?可算了也不至于和自己过不去,干嘛丢药呢?顺洲已走远,裴凌过去捡起了创伤药,不由的再次感慨,这家人啊,真是一个比一个的奇怪。 第38章   “医生怎么说?”小颜见裴凌回来,随口问他。   裴凌叹气,“他也没说什么。”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是外人,他总感觉医生不太爱搭理自己,“就说,这得去医院拍片检查才知道。唉,这越家的医生是不是都有点不待见外人啊?”   小颜虽然觉得医生看裴凌时的眼光有些微妙,可她觉得裴凌人还不错,所以只让裴凌别多想。   “没有吧。医生说的没错啊,这也不是看一眼就能说个明白的,是得去医院拍片检查。唉,你手上拿的是什么?”小颜见裴凌去时空手,回时手上多一物件,不免要问。   “哦,这个啊。”裴凌手上拿着的是顺洲丢掉的药膏,他拿着这管药膏坐到床边问小颜,“你们家少爷……”裴凌手中转着这管药膏,想到顺洲喃喃着算了,自己还多管什么闲事啊。   小颜看他话说一半断了,反而着急,“你想问什么啊?我们家少爷怎么了?”   “哦,没什么。”   “啧,你这人。”要有其他人在的话,小颜守礼的很,毕竟越家规矩多,管家又冷面,可她清楚裴凌人好,私心里又不把他当外人,所以说话有些没遮没拦起来,“看着是个利落汉子,说话怎么跟个含羞姑娘一样?!”   裴凌被她这一说也觉得自己话说一半有吊人胃口的嫌疑,想想换了个方式问,“你觉得你们家少爷怎么样啊?”   背后说东家闲话那可是大忌,可小颜年纪不大,正是活泼的年纪,被这里的规矩绑着,一天天憋屈着也挺难受的。她虽来这两年了,可这里的人各个都不爱说话,而这家里又明显藏着秘密,哪有不好奇的。平常她没个谈论的对象,这会儿裴凌一问,她反倒兴致高。   “其实我觉得我们少爷蛮好的。”   “好?你当真的?不是说你们少爷一不如意了就打顺洲的吗?”   “哎啊,我这不也是听来的嘛。那偏厅里每次鞭打声传出来,都恰逢少爷发脾气之后,所以大家都猜是少爷拿顺洲出气。可我觉得哪里不对,少爷要真打顺洲了,那我也没见顺洲身上哪里有伤啊。训斥人的时候气势照样足。你说他要是真被少爷打了,休息个一两天,我们底下人做事也轻松点。可结果,反正我从没能在顺洲手底下偷个懒。”   裴凌不以为然道,“我看他挺要强的一个人,即便被打了,伤的厉害了,顾着面子也肯定也硬挺着了。他要真休息了,不更落人话柄了?”   “要你这么说,顺洲确实也是这脾气。”小颜一捧脸颊又说,“可我总觉得我们少爷的脾气没那么糟,少爷没和顺洲一块儿的时候总一个人呆着,说起来我们少爷也是没爹没妈的孩子,看起来也有些孤独。我刚来的时候不认人,一来就吩咐我去擦大厅花园里的石膏像,那石膏像又高又大,往花园里一摆,好看是好看啊,可总有鸟屎往上掉,清理起来又累又糟心。我拎着水桶过去的时候,一不小心撞着了人打翻了水,还以为会被罚呢,结果那人也没囔,也不训斥我,就这么走了,我看他背影总觉得看起来有些难过。我后来才知道那是少爷。你说少爷要是真脾气那么差的话,按理说他也该打我了。倒是顺洲,做事要是有个一心半点的差错都逃不开他的眼,他都记着呢。”   “那是你们少爷压根没把你放眼里吧。越家这么大,我看你们少爷不是谁都记得,他又不管家务事,顺洲管家,他当然少操心了。”   “嗯——”小颜捧着脸扭过头来,眯起眼细细看了裴凌一眼。裴凌被她看的有些不自在,伸手摸摸自己的脸,问小颜,“咋了?我脸上有东西?”   “我明白了!”   裴凌被小颜猛的一睁眼恍然大悟的样子给吓一跳,定了心回头再看床上的赛天仙,生怕小颜这一叫,惊着了梦里的赛天仙。确认赛天仙面色平静之后,裴凌才问小颜,“你明白什么了?”   “我明白医生为啥看你的眼神有些怪了。”   裴凌也正奇怪这个呢,连忙问小颜,“为啥啊?”   “因为……”小颜跳下床,转过身来俯身看着裴凌,食指隔空点点他,“因为先入为主的偏见。医生看你的眼神,和你看我们少爷的眼神差不多。”   偏见?裴凌一怔,要说他对越和风没有偏见那就有点虚伪了,越和风的反复无常和顺洲的卑躬屈膝,都让他回想起东南亚时的日子,可能不知不觉间他将越和风代入了仇非林的角色,私心里他是偏向了顺洲没错。   “等等,可是你们家的医生为什么对我有偏见啊?”   “你没看出来?”   裴凌摇摇头。   小颜笑一下,发觉裴凌原来这样的迟钝,她朝床上的人一努嘴,“还不是因为他咯?”   裴凌去看床上的赛天仙,“因为他?”   “他憔悴成这样,医生以为是你虐待他把他弄成这样的。营养不良瘦成这样那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这下裴凌可真是百口莫辩了,他又不能说明是尹家的人把他搞成这样的,最后只苦笑辩解一句,“不是这样的。”   就这一句无力的辩白,颇有些徒劳。然而他却听小颜接上一句,“我知道。”   裴凌很有些惊讶的回头看着她,小颜冲裴凌一笑,“我知道不是你把他弄成这样的,你是个好人。”小颜说完脸上一臊,嘴上又说出许多话来试图掩盖刚刚那一遭,“行了,该到晚饭时候了,我也得去帮忙了。今儿遇见你们是我运气好,让我偷懒这么大半天了。”   裴凌心想,原来说他好,是因为他好在让她偷了懒啊。想起来,不因着其他什么,只打心底说过自己好的,好像也只有赛天仙一个了。想到这里裴凌由衷笑了出来,小颜看着脸一红,以为他或许明白了些自己的心意,扭捏着只说要走了。   裴凌听了也只是笑着送小颜出门,走到门口时,小颜以为裴凌会叫住自己再闲话一番,毕竟此时气氛不同,该多说些什么,好让二人在对方心里更有所不同,然而裴凌送她只是出于客气,这让小颜有些流连起来,刚出了门口又立马回头,“对了,忘了告诉你,晚饭过后,这房子里就不准人再随意走动了,是规矩,客人也不例外的。”   裴凌嘴上说好,可心里却腹诽这越家的规矩可真多啊。   送走了频频回头的小颜,裴凌又走回床前,看着静静躺着的赛天仙,此刻房里只剩他们二人了,这时对裴凌而言才是真正的气氛不同,他反倒成了小颜,对着无回应的人喃喃自语了起来,“医生说你只是贫血,可你为什么迟迟不醒呢?你要是再不醒的话,别人还以为我把你怎么着了呢。”   “可明明就是你把我怎么着了啊。”   因为房里再无其他人,也因为赛天仙的表情不似先前那样痛苦,只是平静的闭着眼,柔弱犹怜的样子,让裴凌情不自禁的大胆的朝他伸出了手。小颜说的不错,他看着虽是个利落汉子,可于感情一事确实不似他长相这般利落,倒不至于说是扭捏作态,只是因为他是个土包子,土的不能再土了。   房里已经安静到落针可闻的地步,可他仍只是伸出手来,用手背轻轻碰一下赛天仙的脸颊,一方面是平静躺着的赛天仙看着像是个易碎品,一方面也确是因为他胆小,偷油的老鼠都比他胆大。可即便是这样,这轻轻小小的一触碰,也让他满足一笑,尝着了那窃玉偷香的狂喜。   喜了片刻,目光总忍不住往唇上去,这模样见怜的人儿,唇也看着跟个琉璃似的莹瑕,怎么内心那样大胆,居然,居然……   想到那时一吻,裴凌陡然收了手,“你闭着眼不醒,不会是怕见着我吧?”   他暗自揣度着昏睡不醒的人的心思,可惜想法同床上的那个却南辕北辙,就这样还自顾自的说着,“是不是一时兴起后悔了?怕我追究,不知该如何面对我?耍弄我一番后悔了?干脆就这样装着睡过去不醒?”   裴凌越说越觉得萎靡,最后垂着头说,“我又不是小姑娘,也不会追着喊着要你负责,非你不可。只不过……只不过感觉有那么点伤心。”   他从前外号是“钢筋手”不错,可他的心又不是钢筋做的。一想到仇非林那时候对自己的试探,深夜里的搂腰,白日里的翻脸,他只感慨自己也算是有些阅历的人了,居然还不知晓吃一堑长一智的道理,那时候伤过的心,此刻再伤一次,就是相较于那时,似乎更疼了些,只能说那个吻的后劲儿有点大。   “你也和他一样,就是兴起时耍弄我吗?”   尤还记得赛天仙那时的表情,天真里的逗趣,说他纨绔劲儿起戏耍自己有些过分,可舌头过来剮一遭,也确确实实是在调戏。唉,这还真是没有办法,实在是没有办法将他和那一类自以为是的少爷归为一类。   还是私心里头不愿意将赛天仙和仇非林归为一类,钻牛角尖到了头,就得往出走,他又开始找起了借口,想起小颜那番话,他借来用用,自己不该有偏见的,不该对那一类的少爷有偏见的。自己劝着自己豁达,很有气度的和床上人说,“好了,只要你醒过来就行,我不和你计较了。”   然而床上人还是不为所动,只是平静躺着。时间同他一样,静静淌过,不知不觉已经入夜。   裴凌担心睡而不醒的赛天仙,所以决定今晚在他身边守夜。然而夜晚并不安静,凭空出了音乐声。   起初裴凌以为自己听错,等声音越来越清晰时,他这才觉出诡异。裴凌起身开门,探头往走廊看,声音从二楼来,回廊的特殊构造再加上旋转楼梯,悠长的音乐声听着有些瘆人。   原还想着要不要去一探究竟,可又想起小颜的嘱咐,裴凌又有些犹豫,尤其二楼传来“咚咚”声响时,裴凌以为这房里进贼了,刚准备出去,就听身后“咚”一声响。回头一看,是赛天仙出了动静,这下他也顾不得这房里到底有贼没贼了,回身赶到床边,房门也被他的转身曳起的风给带上了。回廊里的音乐声照旧穿透这里外屋,二楼“咚”两下之后再无声响。   赛天仙眼睛仍旧闭着,看着不似清醒的样子,可贴床的肚腹却挺起,活像个刚下热锅的鳗鱼,中间凌空曲起一段,裴凌见他行为诡异,一时无措不敢轻易动他,只焦灼问着,“仙儿,仙儿你怎么了?”   赛天仙自然没有回答,只一味曲折着身体,久了便不住的痉挛。裴凌看他这样,突然想起陈婶的小儿子,二子中邪的那一晚,莫非二子中邪的时候他也这样,可今晚好端端的他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看他身体痉挛不止,裴凌顾不得想其他了,当时二子中邪不停的抖,裴凌手脚齐用的别住了人,这次他也打算照做。先是扶起了赛天仙,正打算一手勒住他上身,可赛天仙后背刚贴住他前胸,人便不抖了,只是身子微微转个向,隔着衣裳额头贴上了裴凌的平安牌。   裴凌松口气却不敢松懈,低头看他神情仍旧痛苦,只有照着乡下给受惊小孩去惊的土办法,   怀抱着他倚在床头,伸手揪他耳垂,口中念着,“没事儿,没事儿,别害怕。床头婆婆护着你,妖魔鬼怪都走开。”说完自己心里还想,是什么惊着了赛天仙?外头音乐照旧,裴凌有些怀疑,难不成是被这音乐吓的?   “我的孙儿啊,呼呼,还我的孙儿啊,呼呼。”   倒地的越奶奶嘴里囔着,用唯一还能动弹的胳膊在地上爬着。顺洲进来将她抱起安放在床,从床边扯出镇静带将人在床上绑好。做完这一切正欲转身离去,又听身后残喘着的人喊,“还我的从云,呼呼。”   顺洲面容一滞,冰冷的神情有一刻的崩塌,随后飞快恢复,出了这间房,走廊里的音乐声已停,为了特地避开那间房,顺洲特地绕了一段,越和风的房门半掩着,顺洲经过时透过那半道缝看独坐在窗边的越和风。手边的留声机已经唱到头了,唱针空转着,顺洲紧攥拳头空站了半晌才离开。离开的瞬间,对窗独坐的越和风轻轻一笑,抬头看夜里飘过的乌云,对着那云轻轻说,“你惩罚我,那我也得去罚另外的人,这样我才能活的下去。”   空中乌云飘,屋子里有闷感,这天气,一副风雨欲来的样子。 第39章   后半夜的时候突然下起了雨,绵延的细雨加上黏腻的空气,有种没完没了的感觉。   裴凌靠床枯坐一夜,对窗看了好一会儿的雨,没由来的烦闷,最后低头看一眼靠他胸口的赛天仙,憋回了要长叹的那一口气,轻拍他后背,说旧了的话还是在重复,“别怕,别怕,床头婆婆护着你,妖魔鬼怪走开。”   年小的孩子总容易受惊,这是乡下的土法子,抱着守一夜,揪一下耳朵,别让魂离了体。至于是不是真有床头婆婆,裴凌不知道,但是妈妈比床头婆婆管用。他虽从小长的壮实,感冒发烧不常有,可也有过受惊的经历,是几岁发生的事他已经记不清了,就记得那时候他爸已经不在有两三年了。那时候他背着一袋豆子去榨油,出了街口脚下就被丢了个摔炮过来,猝不及防的吓了他一跳,黄豆散了一地,他要去追那几个骂她妈是克星的混小子来着,结果踩着了黄豆往后一摔,眼前一黑就不省人事了,也不知过了多久醒来,就看见他妈搂着他,揪着他的耳朵嘶哑着喊,“妖魔鬼怪快走开。”   原来他那时候晕了快有三天了,从镇上卫生所到县里医院,他妈都推车带他去看过了,结果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有说过两天再看看的,也有说直接回家准备后事的,他妈都不信,没日没夜的抱着他,喊哑了嗓子,结果还真就把娃给抱醒了。没醒的时候,说他妈命硬克死丈夫再克儿子,醒了之后,说他比他妈的命还硬,以后指不定谁克谁呢。没个几年,他妈也去了。   要么都说没妈的孩子像颗草,他妈还在的时候,大家顶多背地里说说,后来他妈也没了,难听的话都说到他面前来了。不过裴凌想想,也觉得是自己命硬,进城出事被撞的断根肋骨不也好起来了,被卖到东南亚后来也死里逃生了。可能冥冥之中也有他妈的保佑吧。   要说神啊鬼啊这一类的裴凌本不信,可要真论起来,他也希望有神有鬼,神是他妈,他妈苦厄受尽,却从未有恨,真是伟大,该成神的,况且又总保佑着自己。至于鬼嘛,他妈漂亮当鬼埋汰,就让他爹当鬼吧,不然那些个婆娘怎么老爱喊自家那口子死鬼死鬼的,反正这么些年了,他爹的模样在裴凌的印象里都有些模糊了,做了鬼这世过的苦,早些投个好胎。   说起来,不知道明投胎去了没?裴凌低头看着赛天仙又想起那一日自己魔怔时看到的,那时候似乎是明最后来与自己告别,自那之后,裴凌再想起明心境便豁达了许多,或许他真就去投胎去了吧。裴凌心里暗想,妈啊,你要真成神了的话,就保佑保佑你儿子以外的其他人吧,保佑明能顺利投个好胎,也保佑保佑我这怀里的人,保佑他……保佑他…….   保佑他什么呢?裴凌一时想不出,这也是颗没妈的草,说草不准确,他又不跟自己似的,风吹雨打的都受的住,太脆弱了,脆弱到就连求神庇佑都有些太空泛了。这太脆弱的还是得实在保护最有用,最后裴凌轻笑着在心里说,算了,你还是保佑我吧,保佑我好好的,这样我才能保佑好他。   想完这些,裴凌又揪一下赛天仙耳朵,抱了快有一夜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效应,总觉得赛天仙的脸色好看很多,裴凌揪他耳朵这一下,翘挺秀气的小鼻子还略微不满的皱了皱。裴凌的眼睛闭了又睁,还以为是这一夜累的自己眼花,睁开眼后见赛天仙的面容未有变动,心里不禁疑惑真是自己眼花?   眼花的话,那得眼睛望远了休息一下。裴凌又放眼看窗外,窗外雨点滴滴答,庭院深处的石像映在窗户半边的玻璃上。裴凌想到小颜的埋怨话,这下雨天也不是全然没好处的,起码小颜不用去操心给石像擦身了。说起来,小颜说她家少爷也是颗没妈的草,那也似乎有些可怜啊,自己对他有偏见是不是有些过了呢?可他和顺洲……不过他和顺洲到底怎么回事儿啊?算了,闲事莫管,还是等赛天仙醒来赶紧走吧。等赛天仙醒来还有好多事要做呢,要给他看病治腿,要想办法送他回家,还要……还要……   临近天亮,倚着床的裴凌想着想着便睡过去了,搂着赛天仙后背的手也垂下了,鼻尖的呼吸声渐重,胸口的起伏也大了些,就是闷的慌,可能是天气的缘故吧,闷的人发燥,尤其胸口那块,铃铛膈着胸口,尤其的燥,让睡着的裴凌想抬手抹脖子。有什么软凉的东西贴上来,裴凌这才觉得舒服了些,闭着眼继续睡了。   赛天仙的脸贴着裴凌的胸口蹭了蹭,手摸索着上来,大概是觉得解了裴凌一个扣子还不够,闭眼依靠着本能多解了几颗扣子之后,手顺着衣领滑进去搂住了裴凌的腰,平静的脸上忽一抖,随后又流露出舒爽的表情来,他人仍旧是睡着,脸却渐有血色。   裴凌觉少,睡没三个小时便又醒过来了。他就这一点实在不像个年轻人,再加上平常老成持重的,在仇非林手下做事的时候,总被其他几个,比如大陈就总笑他是个老年人。他们不懂,裴凌这是不敢多睡,从前被关着被逼着打拳的时候,一不小心睡多了,刚一醒就被拉上场,反应就迟钝了,要是一不小心再败了,下场省一针麻醉,等人睡着的时候直接就把人拉走了,拉走干什么不知道,反正没见人回来过。所以各个都不敢多睡,一是怕败,二是怕被人拉走,上场都血红着眼闷头打,跟疯狗一样对咬,看客也兴奋着下注。   这次他倒没做梦,只是睡的沉了,身子一震,猛的醒来,有些发懵的看周围环境,发现没回到从前倒是松了口气。低头又看到赛天仙安稳躺在自己胸口,心也踏实落下。只是……   “嗯?”裴凌低头审视着自己,这衣服自己咧开的?他惊醒的时候满头的汗,不禁要怀疑是自己睡着了感觉燥热,自己给解开的?他自己平常睡觉,喜欢光膀子,他没那讲究的习惯,总觉得睡觉穿睡衣绑的慌,从前也有过穿着T恤倒头睡,结果第二天醒来衣服被蹭掉。因此不得不怀疑是自己睡着干的。不过话说回来,赛天仙这脸可真够凉的啊,正好去他的燥气。   裴凌揉揉脸,逼自己清醒,现在可不是想其他有的没的时候,揉完了脸,他想撑起身子往上坐坐,斜倚着床头睡了那么一觉,腰后部腾空着,也太考验人腰力了。   这刚一动,赛天仙忽然抽手搭他胸口,嘴里唧哝着,似是很不满他这动作。裴凌瞬时僵住了身子,生怕搅扰着他。僵住有那么四五分钟,他才反应过来,抬手拍他脸颊,“仙儿,仙儿?你是不是醒了?”   “别,别动。”赛天仙身子又往上来了,脸蛋直蹭到裴凌脖子处了,“暖和,舒服。”   这人呼口气都是凉的,扫在裴凌脖子,差点没让裴凌打一冷颤。   “你是不是醒了?醒了就吱一声,别让我瞎担心。”   赛天仙这才不情不愿的睁开眼来,轻撩眼皮,犹在梦中般,朦胧看他一眼后便又闭眼睡了,脸直往裴凌脖子上蹭。裴凌被他搞的有些发痒,直起身来,赛天仙蹭不到他脖子就蹭他的肩,裴凌一再挺身,最后快连肩都蹭不到的时候,赛天仙一抬手圈住了裴凌的腰。   裴凌这下算是看明白了,“唉,我衣服是你扒拉的。”   “嗯?”赛天仙迷糊着装不知道。   裴凌看他这样心想算了,原本也没打算追究,“算了,一人一次扯平了。”   “什么,一人一次?”赛天仙突然精神了,眼睁的又圆又大,探究着看着裴凌。   裴凌心里哦嗬一声,心想他还挺鬼精的。可自己怎么都不会告诉他和扯平的是哪一次。一抓他胳膊把他从自己身上扒下,等他彻底抽身了再把人安置躺下了,照例仍旧摸摸他额头问,“有哪里不舒服吗?”   “怎么,算的,扯平?”赛天仙倒是执着追问。   裴凌只怪自己说漏了嘴,反正他不清楚干脆换了说法,“当然扯不平了,你吃我豆腐,怎么扯的平?怎么说也是黄花大闺男。”   “什么?”赛天仙被他说的有些晕乎了,“什么是,黄花大闺男?小红没,没教过啊。”   “小红,小红。张嘴就是小红教的。”一想到小红教的那些个乱七八糟的玩意,裴凌原本有些恼,可转念又想小红都不在了,和过世的人平白置气也有些不道德,口气突然缓和了些,“别小红说的你都当真,她自己都……”   裴凌差点就脱口而出,说她自己都不正经,可又觉得这样说实在是不好及时打住了,他对这些个职业也没个高低贵贱之分,谁还不都是混口饭吃,况且他平常也没背后说人的习惯。可他实在是气小红给赛天仙灌输的这些个东西,好好一朵水仙,都给这些个歪理给浇歪了,水仙都养黄了。   咬牙在心里头狠狠责怪了小红一番,转头又念莫怪莫怪,是怕小红晚上来找,裴凌倒是不怕,可赛天仙命轻啊,这好不容易醒了,别再又吓回去。可话说回来,之前梦见小红时,她说的还来是什么意思?还我命来的还来吗?可自己和赛天仙都和她的命案无关啊。还有梦中看她坐车走了,是梦里暗示着小红去投胎了吗?   赛天仙见裴凌不言语了,以为他是气的没话说了,“怎么?生气了?”   他虽不懂黄花大闺男是个什么概念,可知道吃了豆腐对方恼怒那自己得负责了,小红教的,小红虽然偶有教些个不正经的,但大多数说的都是些掏心窝子的话,毕竟只是表面的不正经,要有机会谁还不想当个正经人呢。   赛天仙抬手揪住裴凌的衣角说,“别生气,我负责,就是了。”   裴凌被他逗笑,只是不当真的摇摇头,不着调的话说的多了也难让人轻易信了,况且裴凌心知这也是小红教的,那就更不信他这话了。   “行了,我没生气。就是你以后别说这种话了。”   赛天仙不懂了,“什么,话?”   “负责这种话不是张口就随便说的。”裴凌给他拉好被子,“张口就来反而让人觉得轻浮。小红教了你什么,你听听就算了,以后别总放嘴上说知道了吗?”   赛天仙还是不懂,怎么自己就算轻浮了?   “那要是,这不说,那不说,心意又,怎么传达呢?”   “这……”   这裴凌也不是很懂,他是个日子过的谨慎惯了,心里话不轻易说出口,至于心意这东西嘛,他还真没想过。不过听说互相喜欢的话,会有心有灵犀这一说法。裴凌余光瞄着赛天仙,心想我和他哪里来的心有灵犀啊,有时候话都说不明白。想过这槽,又猛然惊觉,干嘛提到心有灵犀第一反应就想赛天仙呢?   让他惊的不止内心想法,赛天仙那凉手突然摸过来,覆上他手背,裴凌背后一激到底没有弹开那冷手。   赛天仙摸着他手说,“我,也不是轻浮,就是怕你,怕你生气。也不是,故意吃你,你豆腐。梦里,我好冷,你暖和,贴着你,舒服。”   裴凌看一眼赛天仙的惨白小脸,他那手也确实冰冰凉,裴凌反手抓住赛天仙的手,搓两下,“怎么这么凉啊?”   他心想不应该,虽然外头下着雨,可眼看也快入夏了,赛天仙的身子不至于这么冷啊,是因为把他从水下拉回来伤他根基了吗?裴凌再看赛天仙那惨白小脸的时顿时觉得不对劲,明明他刚醒时脸色看着还有些红润呢,怎么这会儿小脸煞白?裴凌边搓着他手,边给他捂上被子,“怎么?还是冷?”   “嗯。”赛天仙看着低头给自己搓手的裴凌,另一只手就要从被子里出来,他冷的口吐寒气,就想伸手圈住裴凌脖子,挂他身上贴他皮肤给自己传些热气过来。   可门这时被敲响,小颜自门后出现,裴凌一扭头起了身,赛天仙抓个空,颤巍巍的从口中吐出口寒气,可惜敲门进来满眼都是裴凌的小颜和扭过头去的裴凌均没发现。 第40章   “早啊,裴大哥。”小颜满面笑容的先同裴凌打了个招呼,见裴凌勉强应付自己,扭头又瞧见醒了的赛天仙,她倒没觉得赛天仙哪里不对劲,毕竟赛天仙从来时脸就一直惨白着。见赛天仙醒了,小颜顺带着同他打招呼,“醒了啊。”转头又对裴凌说,“看,医生都说没什么事儿了,这不人都醒了。你操心的过头了。”   赛天仙身体打抖连带嘴唇也磕碰,并不想开口说话,再加上他并不识得小颜,只悠悠抬眼看一眼小颜后,转而又看向了裴凌。裴凌听到他牙关打颤的声音,转头看他手还搁在被子外面,看他冷成这样,原要将他的手搁置进被子里,可刚碰到他手腕,却被赛天仙急吼吼的给抓住了。那手凉的,激的裴凌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反观赛天仙,他抓住了裴凌的手,牙关倒是不打颤了,僵白的脸也缓和下来了。   裴凌看他这样着实有些担心,然而这时小颜还插嘴道,“少爷想邀你一起吃饭来着,既然他也醒了,那你们一起去吧。”   身为客人理应如此,可赛天仙的身体状况实在是不怎么好,裴凌担心要他再应付一顿饭局又虚耗许多精力。   “本来我们是客人理该应约前往,顺带对你家少爷表示收留我们的谢意。”   “对啊对啊。”小颜频频点头表示裴凌这话说的不错,很是得体。   “可你也看见了,他刚醒,身体又不好,不能没人看着他。让他这样病怏怏的去赴宴,反而失礼。”   “可是,我家少爷都吩咐下来了。”小颜感到有些为难,“这里许久没外人来了,我想我家少爷也是倍感寂寞,想要有人陪着一起吃饭说话吧,所以才又喊你过去一块吃饭。”小颜又强调一遍,“他特地吩咐的。我听到厨房说少爷让今天煮点家常菜呢,好像是因为看你昨天吃不惯。”   “可是。”裴凌看着紧抓自己手不放的赛天仙,他抓着自己的那只手已经没那么冷了,裴凌隐约觉得他离不开自己,感觉自己似乎是他的热水袋,“我不能留他一人。”   小颜自告奋勇道,“我帮你照看他!”   不知道赛天仙这体寒要人捂的毛病,是不是其他人也可以。不过就算其他人也可以,小颜是个姑娘家,让个姑娘给赛天仙捂暖身体似乎有点不合情理。   小颜看裴凌还是有些犹豫,顿时垂头瘪嘴,做出一副可怜的模样,“少爷吩咐的,可别让我难做啊。”   唉。裴凌心中狠叹口气,确实人家只是传话的,裴凌懂这夹在中间的滋味不好受,也别让人家为难了,“可以是可以,不过麻烦你去厨房弄碗热汤来。”   赛天仙既然已经醒了,裴凌就不放心放他一人了,也该让他和自己一块去打个招呼的。总之先给他灌些热汤,看能不能好点。   听裴凌答应,小颜顿时笑了,捏着裙带想,他果然舍不得让自己为难的。裴凌不让她为难,她自然也办事尽心的,没一会儿一碗热汤就送到房里来了。   小颜眼看着裴凌接过了那碗热汤,心想他手可真大啊,对比着赛天仙那张苍白小脸,裴凌的手又厚又大。小颜心想看他这手糙的,喂人汤水这种精细事估计做不来,于是自告奋勇的说,“要不我来?”   裴凌婉言谢绝了,其他事怎样退步都可以,唯独照顾赛天仙的事上不能,裴凌自觉他对赛天仙有一份责任在,加之之前弄丢赛天仙的事,他更不愿意将赛天仙交之他人了。   “不用了,你去忙你的去吧。”   小颜这几天心情正好呢,摊上了看顾裴凌他们二人的活,偷懒不少不说,裴凌又是这样的好说话,她哪里想回去干活,只想多多的和裴凌相处,能和他有话聊。谁知道裴凌这样的不解风情,张口就让她去忙,真是扫兴。   小颜连日来的好心情因他这句话顿时没了,撇着嘴拖着脚的往外走,快走到门前时,裴凌突然叫住她,“对了,谢谢你啊。这么快就帮我弄来了汤。”   裴凌是真心感谢她的,他记得小颜昨天还说厨房的人不好说话呢,今天能弄来这热汤,估计她说了不少好话,自己是该感谢她的。   一听裴凌说谢谢,小颜的丧气劲儿立马一扫而光,脸色羞红,抿着嘴角,欲笑不笑的,转过身来看着一脸真诚的裴凌,把原本要说自己怎么不容易弄来了这碗汤的话尽皆改成了一句,“嗐,这没什么。”   “怎么会没什么?不是说厨房的人老不爱搭理人。”   “嗯,是这样没错。那个马婶儿仗着自己资历老,总摆谱,所以厨房里的人老和她不对盘,我听说少爷也不待见她来着。不过我和马婶还能说的上两句话。”   “我记得你说过,老夫人是只吃厨房马婶儿送的饭的?”   “嗯。”小颜频频点头,“是这样的没错,少爷不待见她,因为老夫人只吃她送去的饭,所以顺洲极力保全她。就因为这个,厨房里的人背后里闲话说了不少呢。”   马婶儿?裴凌在碗里搅着热汤,心里却想,那个马婶是不是就是之前在老太太房里收拾的碎渣的那位?   “咳咳。”   听到赛天仙咳,裴凌这才回过神来,一勺热汤送到他嘴边,“先喝点热乎的。”   赛天仙张了张嘴,吞抿了半勺热汤,裴凌立马抬手用手背擦拭他嘴角。小颜不知怎么的,看裴凌这么热切对赛天仙总觉得哪里不舒服,这次不用裴凌说,自己先打算退场了,“那我先走了啊,中午和少爷吃饭别忘了,还是昨天那个厅。”   “嗯,好。谢谢你啊,小颜。”   小颜冲裴凌笑笑,又看看坐靠床头的赛天仙,赛天仙一双冷眼不咸不淡的看着她,看的小颜心里一寒,即刻转身走了。   裴凌看着小颜走,又确认门关实了后,裴凌这才又一勺热汤送进赛天仙嘴里,看他吞咽入腹后,放下瓷勺,却没再喂,他问赛天仙,“感觉好点了吗?”   赛天仙沉默着点头,看着有些不大高兴,裴凌只当他是病的颓丧。   “仙儿,我知道你现在身子不适,可刚刚的话你也听到了,这家里复杂的很,我想我们不能久留了。你尽量忍忍,等出了这地方,我给你找大夫好好瞧瞧?还有我们不能透露身份,知道了吗?”   赛天仙沉默不语,裴凌只当他同意了,继续说着,“一会儿吃饭呢,就说咱俩是相依为命的亲兄弟,我领你出来看病的。”说到这里,裴凌一看赛天仙那脸蛋,感觉这要是说他和自己是兄弟似乎也没人信,裴凌想想稍稍改了下,“就说咱俩是表兄弟。我父母早亡,你家收留的我,后来姨父姨母一场事故没了,把你托付给我,让我好生照看你。一会儿吃饭你就喊我哥,知道了不?”   赛天仙还是低头不语。裴凌只以为他寒症又犯了,连忙舀起热汤来,可送到他嘴边,他却不配合的闭着嘴。裴凌疑惑了,“怎么了?”   一直沉默着的赛天仙终于开了口,“她也,喊你哥。”   “她?”   裴凌半天反应过来,原来这个她说的是小颜啊。小颜原本挺客气的,因为他是客人,所以不是要喊他少爷就是要喊他先生的,奈何裴凌这苦出身,实在受不了别人这样喊自己,索性等小颜和自己相熟了之后就要她喊自己裴大哥,之前曹家那几个兄弟包括代之依都是这么喊自己的,毕竟他年纪稍长些。   赛天仙看了裴凌一眼,“我和她,应该,要有些,不同吧。”   不知怎的,裴凌总觉得赛天仙这一眼里总带着些哀怨。   “算了,你要不想喊的话那就……”   “凌哥?”   裴凌手一颤,那手中热汤险些落了地,还好他手还算稳的,及时收住了,可手稳住了,心还在颤,和那碗里的汤一样,还有些荡。正晃着的热汤里映出了正对视着的两个人。   “那我就,喊你凌哥,不和他们,一样。”赛天仙说。   “嗯?哦。好。”裴凌颇有些心不在蔫,从没人这么喊过他,私起的独有他能喊的昵称,透露着不同于常人的亲昵。心神激荡过后,裴凌又有些想笑,总觉得他有些像爱别扭又霸道的小孩,不能别人和他一样,又私心想贴出专属于自己的标签,别说,这也蛮可爱的。   “啊。”别扭过去后,赛天仙心安理得的张了嘴等着裴凌来喂,裴凌看他这样更是想要笑,摇摇头,一副随他去的态度,可小心喂送的姿势却又不是“那就随他吧”的淡定,明明自己也呵护。   看他又喝一勺汤,用力吞咽的样子,裴凌心想这嗓子眼得多细啊。这次不单单是送了一勺汤,裴凌还舀了些沉在碗底的肉糜,明明够碎了,可赛天仙表情还是用尽了气力再吞咽。   他吞咽的功夫,裴凌出神盯着他的脸,听他刚刚喊自己一声哥,裴凌不禁要细究他的年龄起来。他有许多事情都不记得了,除了父母也包括自己的年龄。从前裴凌没注意,这会儿他看着赛天仙的脸,心里开始琢磨他到底多大了。   脸蛋嘛,皮肤细腻没点油光的,有二十五吗?不,说二十五好像大了,二十五的年轻人有点摩拳擦掌闯世界的意思,赛天仙这一副懒怠柔弱相,看着不太像。况且他肩膀没那么阔,骨头似乎还没完全长开呢,一点男人味没有,那大概在二十?等等,裴凌目光又往下移了移,二十的小伙子荷尔蒙正爆发呢,他那里软怠无力的,似乎也不像二十啊。这要没二十,才十几岁的话,那不是和自己年纪差的有点大吗?差太多有点不太好吧。   “啊——”赛天仙又发出了嗷嗷待哺的声效,拉回了发散思维的裴凌。裴凌又一勺送到他嘴里,心里嘀咕着,我这在想什么呢?不过他到底几岁啊?单看他样貌还真有些看不出来。他在心里安慰着自己,反正他岁数不会是个位数的。   一碗热汤喝完,裴凌抽纸给赛天仙擦了擦嘴,“怎么样好些了吗?”   赛天仙点点头复又摇摇头,裴凌没懂,“这是个什么意思?”说完抬手一摸他额头,已经不那么凉了,那看来是好些了。   “我觉得,”赛天仙话没说完就又摸上了裴凌的手背,裴凌被他摸惯了只以为他想找自己捂捂手,反手就握住了赛天仙的手,“感觉没那么凉了啊。”   赛天仙摇着头,拉着裴凌的手捂在自己胸口,“我觉得,皮肤上面,暖和了,这里面,冷。”   “啊?是不是在水里呆久了的缘故?”   想起来赛天仙曾停过心跳来着,不过自己后来把他救醒之后,他也没像现在这样寒的发抖啊?现在和当时比,到底差了什么呢?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效应,裴凌总觉得摸不到他心跳,手在他胸口游移了两下,是想再摸的仔细些,看能不能摸到他的心跳,可眼光略微往上那么一抬,看他快敞到胸的领口,裴凌顿觉这动作有些不合适,要收手可赛天仙却摁着他手不放。裴凌狐疑的抬起头,就看赛天仙怔愣的看着自己,他问赛天仙,“怎么了?”   赛天仙只是看着他,眼都不眨,看的裴凌一咽口水屏住了呼吸,他那双眼实在太摄人,让人想逃都逃不开。   裴凌就这么秉着呼吸,眼睁睁看着赛天仙俯身过来离他越来越近,面前因为靠近而骤然放大的脸让裴凌忽然想起了他们藏身水底的时候,那时候他也是像现在这样突然靠近的。   想起那时候的吻,裴凌乱了阵脚,屏气屏的久了,因为大乱的方阵而撑不住,在赛天仙离他鼻尖还有一指距离的时候,他一泄气,一口长气呼了出去。赛天仙立时停住,裴凌看他狠吸一口气,倒是把他长呼的那口气自己给吸了回去,而后满足的一闭眼,脸颊嘴唇都有了些血色,裴凌被摁在胸口的手终于摸到了跳动,只一下。   对了,裴凌想起来了,刚从水底把他找回来的时候,自己给他做了很多次的人工呼吸,难不成他差的是自己的那一口气? 第41章   赛天仙吸足一口气,一脸满足的样子,一点没有裴凌起初见他时的印象了,初出见他时,他是仙子堕人间,人事不晓我见犹怜。现在看他,活像个吸人精气的妖精,血色漾在唇间,该叫赛妖精了。   吸这一口明显不够,赛天仙睁开眼,上下唇一抿,显然是准备要得寸进尺了,在他又低头靠近的时候,裴凌猛然起身站起。没有符箓法阵,裴凌单凭自己的定力,让这“妖精”吃了亏。   赛天仙的下巴颏在裴凌猛然起身时,刚巧磕在了他的左肩上。这一磕,便让他咬着了自己舌头,疼的不能叫唤,哼哼声闷在鼻管里,表示难受。   裴凌看他咬着自己舌头,心里偷喊,该!可回头看他眼泪汪汪着,又哼唧个不停,又心软着俯身捏住他下巴,“让我看看。”   “啊——”赛天仙张大嘴让裴凌检查,眼睛却紧盯着裴凌。   裴凌起初还认真给他检查着,没破皮没出血,应该只是咬着舌尖了,看他哼哼的那么厉害还以为舌头被咬破了呢。想到这里,裴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加之他被盯的狠了有些不自在起来,一抬眼看到赛天仙那如狼似虎的表情,心里暗觉不妙,条件反射的就要弹跳开来。赛天仙平日里手脚不便,他这会儿倒像是见着千年一遇唐僧的妖精,别提多利索了,双手张开来就要往裴凌身上扑。   要么说裴凌这几年没白混呢,想当年也曾在拳场里称霸过,除了拳头重打的狠,他闪躲避击也是一绝,这不就躲过了赛妖精的扑击,让他扑个空,一脸埋进被子里。虽然躲过,可裴凌心脏却跳的厉害,不免失了他的大男子气概,用手给拍拍自己胸口,心里默念好险好险。   裴凌扭头看一眼床上那个倒栽葱。自己没了往日沉稳,此刻后怕念着好险,主要是他的定力不稳,差点被这妖精钻了空子。被钻了空子可还得了,妖精吃人心啊。没安全感的裴凌,最怕就是这个。   从被子里抬起脸来的赛妖精又变成了赛天仙,一脸委屈的看着裴凌,含泪瘪嘴,带着鼻音说着,“我冷,给我点,热气。”   他是怎么能一脸无辜的说着这不知羞耻的话?   裴凌的第一反应反倒是这个,一脸无奈的看着赛天仙不住的摇头,“你先起来。”   赛天仙看裴凌神情松动了,他清楚裴凌好说话的脾气,还以为他这就要同意了呢。连忙爬起身来,盘腿坐在被子上,闭眼撅嘴的准备好。   “唔——”   赛天仙闭着眼“唔”了好半天了,哼到后面音都劈叉了,还没见裴凌过来给自己一口热气。睁开眼一瞅,什么东西铺天盖地而来,给他罩个满头满脸,他一时没反应过来,挥手舞臂的想把这盖顶的东西给弄下去。   裴凌看着被罩住的妖精想,也就这么点能耐了,这不被网的牢牢的动弹不得,最后还是得靠他上前将衣服扯下,“别闹了,刚刚小颜不是来说过得和主人家吃饭?你换身衣裳我们过去。”   赛天仙瞅着搁他手里的衣裳,有些气不顺,撅嘴半天,抬头看裴凌一本正经的样子,隐约觉得这场对峙自己要败下阵来,最后很是识时务的高高抬起双臂,这是要裴凌帮他换衣裳的意思。之前他的饮食起居都是裴凌亲自料理,服侍人嘛,裴凌做惯了,可这会儿再让裴凌做给人褪衣换裳的活儿他却有些不自在起来。   说起来和当初仇非林耍弄他之后的不自在有些相似,可细究又有些不同。那时候仇非林又想亲近又要避嫌的态度,伤着了他,那种别人给的不自在由外而内的让他难过,可仇非林又不是别人,不能像在拳场里别人挑衅那样,干脆的一拳过去撒气,仇非林是压他一头的少爷,他给的不自在只有逼自己强忍着,忍着忍着,便让自己裹上了一层茧。   而现在他心里的不自在却是自找的,细细想来,这或许不是一种不自在呢?更多的是一种被调戏后的羞恼,奇怪的是没有愤怒,只有抿不住的嘴角。可被调戏后没有愤怒还隐约有着欢喜,大概也是有一点心甘情愿的。正因为他明白,可茧太厚,所以他不自在起来。   一颗扣子,裴凌解了半天,他有些心浮气躁,最后竟怪起了这扣眼太小,嘴里嘟囔着,“这什么睡衣啊。”然后一个力气没控制好,那一排的扣子便哗啦啦的掉了个满地。   裴凌现在明白了,这是丝质的睡衣,扣子一掉,柔滑的睡衣一散,不单是前胸前腹,就连侧腰都敞亮的坦露出来。裴凌气更燥了,眼前白花花一片,按理说冷色调能压制人的欲望啊,不懂他血压怎么就噌噌往上跳。   他又甩衣服了,不过这次没盖头,直接丢人胸口了,丢下一句,“你自己穿吧。”自己突然背过身去了,弄的赛天仙很是不解。   不过不解只是瞬间,其后便是惋惜,有那么一瞬间赛天仙明显感觉到刚刚给自己解扣子的裴凌热气上涌,这要是给自己一点就好了,感觉就不会那么冷了。想到这里赛天仙一打哆嗦,他身上寒气又起来了,也不去管莫名其妙背过身去的裴凌了,抓起衣服打算自己穿了。   背对着床的裴凌,听到身后悉悉索索的声音,也算是松了一口气,他还担心来着,怕赛天仙无法独立穿衣。现在听身后声音,感觉穿衣对他来说也不是难题。   不过这声音听久了,不免又气躁起来。或许是天气闷热,空气潮湿,裴凌觉得自己最近越发静不下心来了,就这样干站着,头不转,眼睛却乱瞟着。最后他觉得这样实在是不行,没事找事的蹲下身,打算一一找出刚刚掉落在地的扣子们,企图以此分散一下注意力。   一边捡扣子一边心里暗骂自己不是人,他才几岁啊?自己怎么能想歪?   可捡着了几颗扣子后,裴凌又想,不过,不是还不知道他真实年龄吗?或许,说不定,他年纪比看着的要大呢?看他做事一点都不脸红害臊的,说不定就阅尽千帆呢?这样看来他比自己大也不是不可能,说不准就三十好几了呢。   唉啊,真是要三十好几了,会不会都已经成家了?万一连孩子都有了呢?   裴凌心里一咯噔,顿觉老话说的人不可貌相很是有理,手中刚捡起的扣子又哗啦一声尽数掉地,裴凌觉得还是得好好问问,即便他不记得,可万一说着说着他有印象了呢?   想到这里,裴凌猛的站起,转身打算好好问问赛天仙,可他这一转身,刚刚冲头的血压突然又降下去了。他起初的担心不无道理,也是他脑热忘记思考,居然觉得让赛天仙独立穿衣是可行的。   赛天仙两只胳膊套着袖管挥舞着,头在衣服里找不着领口,一个劲儿的乱顶。裴凌看他这样,心想,可真是自己想多了,不是十几或者三十几的年龄,可能他真的只有几岁吧。   “帮我,”赛天仙抻长了脖子用力往上顶一下,寻找领口依旧失败,“拉一下!”   裴凌伸手过去给他拉了一下,赛天仙重见光明,长呼一口气,随后咧嘴对裴凌一笑,彰显自己穿衣的功劳,然而裴凌面无表情看他,紧接着就是长叹一口气,“算了,脱下来吧。”   赛天仙不解加震惊,他辛苦半天的成果为什么裴凌却一脸心力交瘁的表情?   裴凌一语否定了他的成果,“你穿反了。”   “快点。”   裴凌搀着赛天仙,语气有些焦急。给赛天仙穿衣整理的功夫,已经到了午餐时间。原以为赶的上说好的午餐时间,可他错估了赛天仙的行径能力,刚醒的赛天仙,腿脚较之从前更差了。这又在别人家,来往的都是统一制式服装的仆从,裴凌实在不好对赛天仙做出或背或抱的举动,怕太瞩目了。   赛天仙一手扶墙,一手搭着裴凌胳膊,小步挪前,速度自然是快不了,可想而知他们到餐厅时已经迟到大半个钟头了。   “对不起,我们来晚了。”裴凌从来没有迟到的陋习,这倒是第一次,因此十分的愧疚。   “没关系。”越和风看着他们进来倒是心情十分的好,他已经见过裴凌,这次目光在赛天仙身上停留了许久。   裴凌知道赛天仙长的瞩目,别人多看两眼实属正常,可越和风这么不忌讳的打量,他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搀着赛天仙的时候故意用身子挡了挡,等到餐桌边,更是让赛天仙坐在左首第二个位置,虽然笑着对越和风解释是因为赛天仙身体不好,需要自己喂食,所以没让他坐在右首第一位,而是离自己更近的左首第二位,方便自己更照顾,说的冠冕堂皇,其实就是想隔开越和风的视线。   对于裴凌的解释,越和风倒不甚在意,只是点点头,裴凌带着自己的小心思偷偷舒口气,目光略到越和风身后垂眼站着的顺洲时,倒是奇了一下。很少有人不多看赛天仙两眼的,来的路上就是因为往来的人都要多看两眼赛天仙,所以裴凌才拉不下脸来抱赛天仙过来的。   不过听说顺洲是从英国培训回来的,所以才这么有礼且克制的吧。裴凌的目光又忍不住去看顺洲戴着白手套的手,心想,可就算国外回来的,有伤也不用这么克制着吧。   “对了,还没介绍你们的关系是?”   听越和风问起,裴凌这才收回余光专心应对起越和风来,“哦,这是我弟弟,叫赛天……”   赛天仙原是裴凌一时兴起取的名,到了正式场合上,裴凌突觉这名字有些许不合适,硬生生把最后一个字给咽下去了,“叫赛天。”   越和风的重点没在名字上,他只是问,“你们是兄弟?”   他问这话的时候,裴凌注意到越和风身后的顺洲似乎动了动身子。幅度很小,几乎让裴凌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裴凌收神,继续笑着对越和风说,“是我表弟。”   越和风一脸的探究,“表弟?”   裴凌将打好腹稿的那一套说辞拿出来,“我双亲去的早,姨母收留的我,对我多有照顾。我这小表弟小时候被人算了一卦,说是有煞,得小心疾病缠身。一开始大家都不信,我表弟吃得香跑得快,怎么看都不像会得病的样子。谁知道第二年他就得了怪病,我姨父姨母费劲心思带他看病,怎么都看不好。后来我姨父姨母去世,把表弟交托给我,要我好好照顾他。姨母待我好,我从小也把表弟当亲弟弟看的,就算姨母不说我也是要照看他的。可表弟越大,病也越重,跑了好多地方请专家都没用。这不听说那个镇上来了个小神仙,疑难杂症看的准。我想着当初也是个算命的说我表弟命里有煞来着,可能这个算命的就能把我表弟给看好呢?于是我就带着我表弟千里迢迢赶过去找那什么小神仙看病,哪知道那小神仙是个骗子,骗了我们他就跑了,我被骗光了钱,手机也丢了,那镇子又偏,找不着住处,我表弟身子又不行,所以我才半夜背着他在乡下走。要不是遇着了您家采办的车,我们也不敢想后头会怎样。”   裴凌一口气把早前想好的事由都说了出来,说完再去看越和风脸色。可能是被裴凌这一下子说的许多信息给整懵了,越和风什么表情都没有只是呆呆的看着前方,裴凌心想他大概没发现什么破绽,趁这个时机和他再道个谢,然后就表明他们要离开的想法。   裴凌正要开口说呢,越和风却是先开了口,也不是对谁说,倒像是晃了神般自言自语,“当亲兄弟?”   “嗯?”裴凌有些奇怪,他说了这么多,重点好像不是这个吧?   顺洲适时的提醒着,“少爷,该上菜了。”   “哦,对对对。”   他这一提醒,裴凌错过了提出离开的时机,只眼睁睁看着越和风兴奋的摇铃让上菜,末了还对裴凌说,“看你昨天吃的不习惯,今天特地吩咐厨房做的家常菜。”   裴凌勉强笑笑,心中默默叹气,编了一堆话,结果好像没什么用。 第42章   菜一个一个接着上来了,上菜期间,有人上来撤去了裴凌和赛天仙面前的大餐盘,换成了中式碟碗。   这家的规矩可不是一般的严啊。裴凌思忖着,扭头瞧见赛天仙正冲自己使眼色,看看他再看看面前的菜,是示意裴凌给他夹菜。裴凌冲他摇摇头,用眼神告诉他,在别人家做客,主人家没动筷,我们怎么能先动筷呢?   赛天仙嘴一瘪,一脸不乐意的样子,裴凌觉着自己都能听到他鼻尖小小哼出的那一声,以表示自己的不满。   看他这样,裴凌又想他昏睡两天实在没正经吃过什么东西,看这一大桌子菜摆自己面前,着急也在情理之中吧。想到这里,裴凌回转身子去看越和风,想着赶紧再客套两句然后赶紧开餐。   “嗯?”回头看越和风的裴凌情不自禁的发出疑惑,因为越和风面前的餐盘没撤换,难道是布置的人忘记了?不应该啊,越家规矩不是很严吗?按理说没有忘记布置主人餐具的道理。   越和风似乎听到了裴凌的那一声疑惑,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嘴角抽搐着问顺洲,“是不是忘记什么了?”   顺洲面无表情的上前来替他摆刀叉,“少爷,您忘了?说好的用餐礼仪未学会就不能换菜式。今日您的主菜仍旧是牛排。”   裴凌噤声看着那一对主仆,直觉这顺洲了不得了,居然摆布起他们家少爷了?难不成是在报复?裴凌隐约觉得顺洲报复的心态很明显,即使明面上装作顺从,可冷不丁的就让他家少爷吃亏,这不,越和风这会儿气的牙直抖。   裴凌理解顺洲私下里被虐打想报复的心态,可这样一来,回头越和风岂不是更变本加厉了吗?这样做属实不值。裴凌总觉得事有蹊跷,一个只会垂头耷脸的仆从,私下被虐打不得脱身的仆从,哪来的底气这样明面上,而且还是当着外人的面顶撞主人?   越和风压抑下情绪,碍着有外人在场,和煦的笑了笑,“可今天不是有客人在场吗?不说举杯共饮,也要同食佳肴才不算失礼,这样分开吃不是会让人家觉得我们……”   裴凌听出越和风的意思了,正想着附和两句,建议大家一起吃,要是介意中式的同食,用上公筷不就可以了。可他没能开口,越和风的话也没能说完,厨房推来了餐车,顺洲我行我素的给越和风上了牛排。裴凌都看到越和风咬紧了牙下颚直抖了,看样子是气的不行。他有些为顺洲捏把汗,担心的看他一眼,可顺洲仍旧那副雷打不动的模样。裴凌心里叹着气的想,这人脑子里到底装着什么?   裴凌不知道的是,顺洲俯身将那道牛排放到越和风面前时说了一句,“别以为有外人在场,我就会让你松口气。说好了的事又怎么能改呢?”   裴凌看着越和风咬牙攥紧了刀叉,手背青筋绷起,看的裴凌以为他下一秒就要发作,意料之外的,越和风在下一秒非但没有发作,反倒突然泄了气般,认命的切起了他那道牛排,还不忘和裴凌说,“动筷吧,别等菜凉了。”说到后面声音突然矮了,“可是特地吩咐厨房做的,都是我爱吃的。”   顺洲低头冷冷看着切着牛排的越和风不发一言。   裴凌以为自己听错了,怎么后面两句听着都好像夹杂着点呜咽了?可再看越和风时,他已经微笑着对裴凌抬手,“快吃啊。”   “哦,好。”裴凌真被这一对的主仆操作搞的有些懵了,赛天仙都伸手过来拉他了,他也懒得细想,总之一会儿找着个机会提一下离开的事。   裴凌打定了主意,扭头看赛天仙早已不耐烦的神情,先是伸手打了碗汤,很是自然的舀一勺汤对口吹去了热气之后才送到赛天仙嘴边。赛天仙抿一口尝尝味儿,觉得不错这才吸溜完那一勺,裴凌看他喝完,又一勺吹凉送到赛天仙嘴边去。   赛天仙连喝两口之后便摇了头,裴凌知道他这是要换个菜了。看一眼满桌的菜,裴凌最后夹了块红烧肉,压扁在饭里,又用勺子碾烂了和饭搅合在一块后挖一勺送到了赛天仙嘴边。赛天仙紧闭着嘴没张口,裴凌知道他这是在嫌肥。   “吃了这个才养人。你看看你瘦的干巴巴的,听话张嘴。”   赛天仙不情不愿的张了嘴,吞下那一勺饭,裴凌想起他嗓眼儿小,还有些担心的照会他,“多嚼几口再往下咽。”   即便脸上不情愿赛天仙还是听话的多嚼了几口才咽下,裴凌看他吃下了,伸长了筷子又要往煲锅里夹红烧肉,这次要挑个瘦点的了,不然赛天仙的脸都要揪成一团了。   赤酱熬煮出来的红烧肉油亮亮的,个顶个的肥硕,要想挑块纯瘦的还真有些难。裴凌挑开了两筷子,还想继续往下翻,听到刀叉碰盘的声音,他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别人家啊,这样在盘子里挑拣实在不像样子,立马收回了筷子,想着说些什么掩饰过去。   回头看越和风和顺洲一脸说不清道不明的表情,裴凌觉着还是刚刚自己的举动倒了这些谨守礼仪规范的主仆的胃口。算了,还是别掩饰了,老实说抱歉吧。   “那个,不好意思,因为我弟弟他……”   “你待你弟弟可真好啊。”   “嗯?”裴凌习惯了给赛天仙喂饭,一时忘记这在其他人眼里是有些奇怪的,“因为我弟弟的怪病,他手脚有些无力,所以饭都是我亲自喂的,别见怪。”   “不是见怪。”越和风垂眼看着自己盘子里的牛排,“就是有些羡慕。”   羡慕?羡慕这个干嘛?   “对了,之前来检查的医生说,关于我弟弟的腿脚病症,他一时看不出来问题出在哪里,还是得去医院做一下精密检查,所以我想带我弟弟进城看看。再说了,总在这里叨扰,我们实在有些不好意思。”   越和风笑的八风不动,“哪里算叨扰呢。这里许久没来外人了,你们来做客我很高兴。”   “可是,我弟弟他……”   “反正你弟弟的身体缠病许久,你不也说之前走访许多医院专家都无计可施吗?也不比急这一时了,况且我看你弟弟身子弱的很,恐怕经不起舟车劳顿,还是在这里先修养一阵子吧。”   一番话说的裴凌哑口无言,他知道自己多说无益,他和赛天仙两手空空,看越和风也不是个小气人,他这样客气的同越和风说着要走,也是想他资助一把。现在人家要他休养好了再说,他还能说什么呢?   提议被拒,裴凌一时有些气馁的转脸去看赛天仙,又挖一勺猪油大米饭送到他嘴边,催他,“多吃点。”   多吃才能把身体夯实了,到了那时候,越和风还有什么借口留他们?   越和风出神看着裴凌仔细着一勺又一勺的给赛天仙喂饭,嘴角不知不觉挂上了笑,忽然肩膀上一受力,是顺洲的手搭上了他的肩。   他轻声问,“你这……算安慰吗?”   “只是想问,现在有后悔了吗?”   越和风一怔手里刀叉落了地,引的裴凌和赛天仙均回头看他,顺洲一弯腰捡起了落地的刀叉,戴着白手套擦拭着,“少爷,又出错了。”   越和风丢了餐巾匆忙起了身丢下一句“你们吃吧。”便退场了。   裴凌愣愣看着空了的主位,片刻又去看顺洲,顺洲放下刀叉,合手于腹前,看着似乎并没有追上去的打算。   “你们家少爷走了啊。”裴凌提醒他。   顺洲的嘴角扯出标准笑,略微低头,“客人您不是还未就餐完毕吗?”   “你倒是可以不用在意我们。你这要是不追上去让你家少爷消消气的话,后头还不知道有什么苦等着你呢。”   裴凌看着他戴着白手套的手想,前两天的伤还没好可别又添新伤了。   然而他这一番苦心却是没能被人理解,顺洲只是无动于衷的站着。他这么站着,裴凌哪里还能淡定坐着吃饭?他又不是少爷出身,贫苦里打滚惯了,这样被人站着伺候实在难受。   没办法,裴凌只有赶紧给赛天仙喂饭,一时急了,赛天仙来不及咀嚼吞咽,他不得已又得放慢了速度,总之这一顿饭比昨天还不自在。好不容易吃完了,裴凌扶着赛天仙起身告辞,顺洲目送着他们搀扶远去,心里五味陈杂,抬头再看,看裴凌小心搀扶的动作,看赛天仙小步挪前的脚,想起老夫人彻底卧床之前还置办了个轮椅来着,看他们这样一个搀扶一个倚靠,顺洲心里不免动容,想着回头找出那把轮椅送过去给他们,也比现在这样好。   不过比起轮椅,他还有另一件事去做,得去确认越和风的状态。顺洲喊来了人收拾桌上残羹,自己转身往二楼去找他的那位少爷去了。   房门虚掩着,顺洲招呼都没打的推门进去,先是不发一言走到窗边抬起老式留声机上空转的唱针。   缩在沙发里,正呆呆望向花园的人张口问他,“怎么?来喊我下去领罚吗?”   “不了,今天已经罚过了。”   越和风嗤笑,“我还以为有外人在你会给我点面子,我能借机吃点家常菜。没想到,你这么不通情理,就不能让我顺意一次吗?”   顺洲收好了唱片,转身离去,走到门前时才说,“你什么样的人自己心里不清楚吗?就是不能顺你的意,不然谁知道会……”顺洲喉头蠕动一下,终究没把话说的难听,他深吸一口气挺起身来,抓住门把手,又多说一句,“还有其实今天的惩罚不是夺你意,而是让你好好看看别人家正常的兄弟。”说完便摔门而出了。   坐在沙发上的越和风蜷腿而抱,看着花园里的摆着的石像说着,“正常的?”   回房的路上,赛天仙几次罢工想要裴凌背,裴凌都义正言辞的拒绝了,“这在别人家呢。”   “那又,怎么了?我累了,还冷!”   “我告诉你啊,你可不能再懒了,得多吃多动,养好了身体,这样我们才能早点离开这里。”   两人走的慢,经过偏厅时,裴凌顿了顿脚,扭头前后看了看,偏厅门紧闭,没有要开的迹象,那看来今天越和风不会再来偏厅用戒尺打顺洲了吧。   他们顿足许久,裴凌确认了没人来开偏厅,这才继续向前走,赛天仙不依不挠往他身上赖,“我,走不动了。”   裴凌扶正了人,“没几步了啊。以后每天都比前一天多走两步路,多吃两口饭,身体渐渐就好了。”   “不行,不行。我虚。”   裴凌瞥他一眼,“你也知道你虚啊。”   “可我知道,怎么变好。不是锻炼,也不是,多吃饭。”   裴凌有些好奇的问他,“那是什么?”   赛天仙睁圆了眼睛靠过来,“给我口,气。”   裴凌后仰着避开他,伸手点着他额头把人给戳远了,“我没有口气!”   赛天仙急了,“你知道,我说的,不是,那个意思!我说的,是,是要你,亲我,一口,唔!”   裴凌一把捂住他的嘴,看左右无人,一把将人提起夹在肋下迅速回房。进房就将人丢到床上,等赛天仙爬坐起来,裴凌一指他鼻子,“以后别再外面乱说话啊。”   他这才刚发威呢,赛天仙被他喝的一瘪嘴,直指鼻子的那根指头没有立场的弯回去了。裴凌一挠后脑勺,毫无办法的往床上一坐,“我就是提醒你一下,没骂你的意思,你也不用做那么委屈的样子。”   床因为裴凌这一坐,弹了个一上一下,动静不小,掩盖了悄悄爬过来的人,裴凌没注意,一扭头瞧见赛天仙近在迟尺吓的又要往后仰,这次不行,他被凸起的床尾沙发背给挡回去了。   避无可避,只能战术性偏开了头。靠近了的赛天仙的手已经搭上了他的胸口,隔着衣服都觉着他手凉,就连说话都有寒气,“你不是,想我身体,早点好?”   裴凌咽着口水克制自己,是这样没错,可这又不是唯一的办法,还是物理疗法比较靠谱。   “可我,真的好冷。”赛天仙的手摸上了他的脸,裴凌随着他的动作转回了头,恰好四目相对着,“所以,给我点,热气。”   “那……”裴凌觉着自己克制不住了,仅能守住最后的底线,“只是给你渡气啊,你可不能伸舌头。” 第43章   裴凌闭眼前,看到赛天仙歪嘴一笑,这笑似乎在说,那我可不能保证。随后冰冰凉的唇贴上来,激的裴凌挺起了后背。他这一挺,变高了,赛天仙的手顺势矮了搭上了他的侧颈。裴凌半睁开眼,看了看对面的人,这么近,连睫毛都看的清楚,可又感觉不那么真实,因为身子轻飘飘的。   管他的呢。轻飘飘的裴凌重又闭上了眼,抬起了手搂住了对方的腰,摸着感觉赛天仙的身体似乎不那么凉了,有热气了,就连摸着自己脖子的手都变暖和了,刚刚好的体表温度,又在午饭过后,应征了那句饱暖思淫欲。   恰好这时,对方过来打招呼了,舌尖在他唇上一点,裴凌就知道他没那么老实,这人腿脚不怎么灵活,舌头倒是活泛,可这次裴凌并没有先前那样抗拒了,大概是有过那么一遭,此刻再来并不突兀,也因为闭眼前赛天仙那一笑,让他预知了会有这么一下,原来他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   有心理准备是一回事,真正经历起来,裴凌还是有些僵硬,搂着对方腰的手,指头一蜷曲,赛天仙又没什么肉,刚好就抠在他后腰凹陷处,这一下弄的赛天仙也挺了身。双方同时睁开了眼,可谁都没有先退出的意思。   裴凌看着赛天仙紧紧闭上了眼,原本覆着他颈动脉的手捧起了他的下颚,是一副要破釜沉舟的样子,并且他也是这么做的,双方紧紧只是贴在一起的唇,看着还有些礼貌,可等赛天仙闭上眼的瞬间,他忽然失了礼数的进了一步,上下唇狠狠包住了裴凌的,这让裴凌一时有些疑惑,不是自己给他渡气吗?他怎么先包住了自己的嘴?   更进一步的不止这些,原本只是在唇齿间试探的舌头,忽然激进起来,搅合着往更深处去,因为要去的地方太深了,赛天仙捧着裴凌的手越发用力,原本盘坐在床也渐渐变成了跪坐在床,比单单只是坐在床边的裴凌高出一个头,这样的高度差,正好方便他往攻城略地的往深里去。   裴凌渐渐觉得有些事情有些变味了,先是从赛天仙陡然升高的体温,他的手从冰凉变温热,手心贴着自己的皮肤原本感觉还是舒适的,可眼下他的手摸着自己只觉得烫,且越来越烫;还有就是他突起的坐姿,让裴凌不得不仰着头,处于一种很被动的姿势;再有就是,裴凌觉得他进的过分深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用舌头从食管进来掏自己的心呢。   他一个打拳的,历来的经验告诉他,被动的形势不能持续太久,只守不攻那是一定要输的,可他在拳场上还从未输过,自然,这一套经验总结来的理论放到现在也适用,肋下三分,势必让对方退避。   裴凌的手转而掐住赛天仙的腰,就听赛天仙小小的嗯哼声,趁他注意力分散的空当,裴凌一掐他腰,转身一带,一个扣押,稳稳把人压倒在床。   赛天仙在床上弹了一下,懵了有那么一会儿,等镇静下来,仍旧单手勾着裴凌的脖子说,“还不够。”   裴凌差点就信了他的这句,忽然背后门响,他警惕着回头,看到房门半开,立马坐起身来,看着房门想,进来的时候难道没关门?   赛天仙才不注意什么门不门的,他只管拉住裴凌的手,“还差,差点热气。”   裴凌看他一眼,“你手烫的都快赶上开水壶了。”   赛天仙还欲辩解,小颜这时候进来了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身体怎么样了啊?”   “啊。”裴凌有些尴尬的离了床站起来,小颜这个节点过来让他有些无措,要是刚好在他俩对嘴的时候进来,那裴凌真就觉得有些无地自容了,还好他尽力维持表面的平静,“他已经好多了。”   说完,眼睛总不自觉的往小颜身后的那扇门上瞟,他直觉刚刚门那么一响,是因为后头站着了人。裴凌又看了看小颜,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可能那时候小颜就在房门外,说不定就是看见了,怕难为情所以故意在门外等了等。   裴凌试探着问,“小颜,你来的时候有看见外面的人吗?”   “外头有人吗?我来的时候没看见啊。”   听小颜这么说,裴凌才算松了口气,是自己多虑了。同时松口气的还有小颜,要她面不改色的撒谎,那可真是不容易啊。   怕被发现,也为了掩盖,小颜转过身去躲开裴凌的视线假意去关上门,门要关上的时候她顿了顿。她看着只剩一条缝的门,想起自己过来的时候,也是这么大一条缝,她看到顺洲站在门外对着这条门缝露出了震惊不已的表情,随后他转脸看到了自己后匆匆离开,走到半途复又转身回来,恶狠狠的对自己说,要想继续留在这里干,就别透露刚刚看到自己的事。   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处变不惊的顺洲流露出那样惊恐的神情,连连点头答应着。   “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身后的裴凌在问她,小颜回过神来,将门彻底关上后转过了身,打算告诉他们刚刚顺洲交待自己的事,只是开口前他看着局促站在床边的裴凌,和一脸不满躺在床上的赛天仙,小颜忍不住想,顺洲到底看见了什么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哦,我是来告诉你们一件事的。”   “什么事?”   “提醒一下你们,入夜后不能逗留在他人房间。”   裴凌不解,“这是什么规定?说入夜后不能随意走动,这我还能理解,可这不能逗留他人房间,我怎么觉得有些过于苛刻了呢?”   小颜也觉得这太强人所难了,其实原本是没有这项规定,她刚刚在门外遇到顺洲,顺洲仓皇离开复又掉头和自己说了这句,让她转达下这项新出的规定。这规定,确实太不人性化了,就算自己是打工的,可周末私下里大家还是会偷偷组个局的,玩的不多,大家也很克制,知道这家里规矩严,一点没有逾矩的行为,只是放松调节一下,就连少爷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可顺洲这么一说,那岂不是一点娱乐活动都不能有了?那这日子岂不是像堵在瓮里一般,憋屈死了。   唉,顺洲真是越来越变态了。小颜心里腹诽着。   被人腹诽的顺洲却一点没觉得自己做的过分,他缓步上了二楼,在门把落灰的房门前停留。突然弯腰俯身干呕两下,呕完也没直起身来,还是保持着那姿势,佝偻着,和他平常挺拔姿态大相径庭。   “呕——”他又干呕了,在空旷的走廊上,这一下呕的用力,仿佛吐出全身的力气,然后便是颓然坐地,伸手捂住眼,喃喃着,“恶心!恶心!太恶心了!”   他嗓子干呕没呕出点实物来,眼睛倒是呕了些酸水。   “为什么?”他平白无故质问着,自然没有回答,周围安静的很,顺洲忽然从地上起身,泪已擦干,脸上泪痕仍在,他深吸一口气转身看着那扇紧闭的门,扭转了门把,“我想知道为什么。”   门开,他抬脚走进去了,看着普普通通一间房,他恍如隔日般松了手,门就这么轻轻曳上了。走廊无人,刚刚那一切似乎不被人知晓,然而对面房门却开了,越和风若有所思看着刚刚关上的那扇门,这把锁到底是松动了。   “唉啊,总之这是上面规定的。我能怎么办呢,我也很无奈啊。”   面对裴凌质问的眼神,小颜再没了态度,自暴自弃的抱怨起来。裴凌倒是有些意外她这样,可能是在这里工作太压抑了吧。想想自己问她这个能有什么用呢,还是别为难她了,他就是担心赛天仙,这晚上没人照看他,不会出事吧?   裴凌担心的扭脸去看躺着的赛天仙,一看赛天仙唇正红,他忽又觉得自己晚上不留这房里是对的,赛天仙太能动摇人心了。   “那麻烦你给个电热毯吧,或者热水袋也行。”   “哼嗯。”赛天仙看裴凌转脸去和小颜要东西去了,听就知道这是要逃了,赛天仙发出不满的一声哼唧。   裴凌听到了,克制住自己并没回头,反正刚刚给他气了,他身子都变烫了,撑一晚不成问题吧?要实在不行就靠外部加热吧。   裴凌管小颜要热水袋,可小颜却沉浸在入夜不能留房的这个问题中。她琢磨着顺洲是在这房门外站了一会儿后便突发奇想出了这项新规定,那问题肯定就出在这房里的人身上啊。   小颜捏着下巴打量打量裴凌,又看了看赛天仙,以她单纯的心思压根就猜不出顺洲刚刚目睹了什么,主要还是因为裴凌看着正直,她心里偏向裴凌的人品更多一些,裴凌之外的赛天仙,她不知道赛天仙的人品如何,可他身子这么弱也不像会闹出什么事的人。内部原因找不着,那就要看外部原因了。   外部原因啊。小颜仔细回想了一下,记忆回溯到裴凌他们被人抬进来的那天。小颜突然想起来顺驿走时的话,“看好了这两个人,这可是仇家的人。”   “啊!”   小颜恍然大悟的这一声,倒是让裴凌和赛天仙齐齐回头看她。小颜看他们一脸茫然,立刻说道,“这个规定会不会和你们仇家人的身份有关?仇家?没怎么见你们东家和我们少爷有来往啊。”   裴凌一愣,随后反应过来,恨不得拍自己脑壳,他这两天真是被赛天仙给搅糊涂了,自己知道这是从前和仇家有瓜葛的越家,越家人难道不知道自己是仇非林手底下的人吗?看来自己吃饭时胡编一通真是多此一举了,当时越和风看在眼里,指不定当看场戏呢。   都怨自己脑袋迷糊了,裴凌回头看一眼赛天仙,还不是因为的他,既想护他身份,又被他牵着了魂,裴凌自觉自己也没多聪明,做不到一件事想三面,来的时候就光想着护好赛天仙了。   虽然觉得自己乱编背景有些可笑,可裴凌仔细想想当时越和风的神情,倒不像是对赛天仙的身份起了疑。可他扣住自己不放又是为的什么?人在屋檐下,又是被动的局面,裴凌猛然发觉自己最近老处于被动,似乎从遇见赛天仙开始他就老处于被动,这让本就缺乏安全感的他心里更有了不安,可现在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这家里的人奇奇怪怪的很,原本裴凌不想弄清这家里的古怪氛围是因为什么,可他现在处于被动,一如前言,他是个拳手,被动久了会危险,裴凌一转刚来时的心态,得找着机会摸清这家的底细,转被动为主动。   除此之外,还有赛天仙的底细他也得弄清楚,他们俩之间,自己可不能再被牵着鼻子走了。   刚打定主意绝不能被牵着走的裴凌,可一听赛天仙咳两声,裴凌就自然上前来给他拉上被子盖好了身,最后掖好了被角。   赛天仙对他的照顾习以为常,等裴凌给他掖好被角,冲他眨巴两下眼,裴凌立时反应过来,明明刚刚才下定决心了啊!裴凌立即缩手,没给赛天仙抓住自己手的机会,可手没抓住,衣角却被揪住了。   赛天仙可怜兮兮的问他,“真的,我要,一个人睡吗?”   “这在别人家里,得守他们家的规矩,况且你之前又不是没一个人睡过。”   “可是,之前我,我一个人睡,所以,现在身体,身体,更不行了。”   嗯?裴凌挠挠脑袋,这前后还有关系的吗?怎么觉得他说的好像有点道理。裴凌又有些松动了。   “而且,我一个人,睡不着,总觉得缺,缺点什么。脑袋后面,太空了,之前有你的手,枕着,还有,小红的腿,也枕的蛮舒服的。”   提到小红,裴凌突然觉得有股气油然而生了,小红小红,就知道小红,最听小红的话,小红的腿枕着舒服。说到底,说到底……   裴凌突然一泄气,或许自己在他心里还不如小红吧,小红是他的人生导师,至于自己,之前是保姆,现在是个保姆加氧气罐。   “小颜麻烦你,给他个热水袋,垫高一下枕头,再要个眼罩。”不能留房的保姆仍旧操碎了心。 第44章   入夜后,裴凌回到自己房里,刚关上门就想,赛天仙那边应该不缺东西了吧?   小颜说电热毯没有,找着俩热水袋,左右手各放一个,赛天仙一个劲儿的说脑袋后面空,所以枕头垫了有三个,可现下回了房,裴凌又开始担心垫三个枕头睡,他脊椎受的了吗?本来四肢就不是很灵活的样子。可现在考虑这个已经有些晚了,夜色渐浓,他回了自己房,按小颜过来告知的规定,不可再走动了。   裴凌躺上了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他心想,可能真是因为这里的枕头比较矮吧。他这样想着,翻个身,枕上自己的胳膊,眼前不知怎的,忽然浮现出赛天仙的脸。他要从赛天仙的房里走时,赛天仙的眼直直盯着他,把裴凌看的怪不自在的,那眼神又像在恳求,可又再看,又觉得是在抱怨,恳求他别走,抱怨他要离开。   裴凌受不了他那眼神,又因为赛天仙总说自己一个人睁着眼睡不着觉,裴凌走前给他戴上了眼罩,遮住那双总让他有负罪感的眼,同时也解决了赛天仙说睁眼睡不着觉的问题。不过,给他戴上眼罩的那一刻,即便那双眼不再盯着自己了,可他心里的负罪感还是没能消解。小颜已经离开,他独坐床边,看着被戴上眼罩的赛天仙。   “你,走了吗?”戴上眼罩的赛天仙问。   “还没。”   “不走,好不好?”赛天仙摸索着伸手,是想抓住裴凌的手。   “不行啊,在别人家里得守规矩。”   赛天仙听了,空中摸索着的手失望的垂下了。裴凌看着,心里也想去抓住那双垂下的手,可他不擅长做这种,又怕抓住了,自己就走不掉。   可又实在是于心不忍。裴凌虽然不大擅长回应,可换个角度,长对幼的疼爱倒是不算逾矩,不管是外貌,还是行为,赛天仙都可以说是幼的那个,裴凌厚着脸皮自夸一次,充作长辈,慈爱的伸手摸了摸赛天仙的额角。   摸这两下,裴凌明显感觉到赛天仙身体僵了一下,是不喜欢?裴凌欲要收手,赛天仙略一矮头,将头顶送进裴凌手心,跟个撒娇要人摸的猫一样。裴凌微微一笑,给他顺顺了毛,把人摸的舒服了,看他轻抖两下肩膀,翻个身,枕上了裴凌的手心。   裴凌的手心被压住,想叫他别耍赖来着,谁知,裴凌喊他两声没有反应,就见他原本合紧的嘴,一点点微张开来,竟是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刚刚还说自己睡不着来着,结果比谁睡的都快。”说完裴凌很是无奈的笑一下,托起他的脑袋抽出自己的手后,再将他的后脑勺稳稳放上了枕头。   抽走手的瞬间,赛天仙的嘴翕动两下,嘴里含糊着像是在说话,裴凌弯腰凑近小心的听,就听他念一声,“妈。”   裴凌愣一下,随后帮他拉好了被子,悄无声息的出了门,并未发现自己转身离开时,眼罩下有滴泪淌出。   此刻裴凌在自己房内侧躺难眠,结果两人分开,竟然是自己睡不着觉!他枕着自己的胳膊,脑袋里想的都是赛天仙的脸,以及自己离开前,他梦呓着的那一声妈。   裴凌翻身坐起,苦闷长叹一声,看来他是想亲人了啊。   赛天仙的家到底在哪里呢?他的亲人有在找他吗?一点线索都没有,可真是愁煞了人。   一想到这些,裴凌干脆也不坐了,下了床,在房里来回的转悠着,思考着该如何帮赛天仙找到他的家。   他是自己阴差阳错从尹家那里抢出来的,承替着尹承宇的身份,那真正的尹承宇还在不在了呢?裴凌记得十年前,自己遇到尹承宇的时候,他还好好的。也是在十年前,仇非林的父亲突遭意外去世了,怎么这么巧也在十年前?二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关系?   裴凌垂头沉思着,想的深了,便觉得自己肋下痛。大概是接连几天天气不好的缘故,他从前骨折的地方开始痛了。   这一痛,顿觉得有些喘不上来气,干脆走到窗边透透气,拉开窗帘一看,屋外已天光大亮。不知不觉间,一夜竟然过去了?   既然天亮,裴凌也无暇再想其他,只惦记赛天仙昨晚睡的安生不,气也不透了,立即转身要去隔壁房。   哪知,到了赛天仙房里一看,床上竟是空的。裴凌当即秉一口气,急的就要到处喊,试图把人给喊出来。还好,抱着床单的小颜迎面走来,笑着说让裴凌别紧张,人还在呢。   裴凌哪里能不紧张,跟在小颜屁股后面询问人究竟去哪儿了。小颜有条不紊的边换着床单边说,“给他找着一把轮椅,坐上了就推着去院子里透气了。”   裴凌一听,立马拔脚就走了,他心急,行动就毛糙,门被他拉的大开大合,要是平常,小颜肯定追出来说,你急什么啊?可这回没有,门被裴凌带的撞墙再回弹也没听见什么声响,小颜也没什么动静,凉风一起,屋里哪还有人。   裴凌急匆匆跑来花园,可花园里却一个人都没有。   “小颜,他人在哪儿?”裴凌下意识的回头就要问小颜,他还以为小颜跟着自己呢,可回头哪有人呢。裴凌原地打了个转,觉着有些不对劲,没看见小颜不说,怎么这里一个人都没有了?   他正奇怪呢,一抬头看见二楼窗边隐约有个影子,看身形有些像赛天仙。他一见着赛天仙的身影,哪里还顾得上这园子里头的奇怪,满心着急着又要往屋里跑。   火急火燎的跑来了二楼,都不用人给他指着个方向,他自然的就来到了那房门前,也没看自己站在哪扇房门前,伸手便要拧那门把手。   把手硌他手心的时候,他低头看了一眼,是抱琴天使啊。奇怪,刚刚撞门的时候肩膀一点感觉都没有,怎么这会儿转个门把手,手心还觉得有异样呢?   裴凌渐渐感到哪里不对劲儿,等开了门,见着窗边立着的人影,他以为那是赛天仙,三步并作两步的上前,开口的语气不免带着点生气,“你到处跑干嘛?”   等等?裴凌立住了,睁大眼看着面前人好好站着的背影,赛天仙腿脚不灵活,站都吃力不说,又怎么可能到处跑?   裴凌警惕的后退一步,“你是谁?”   “请你,帮帮我。”   裴凌皱起了眉,“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要我怎么帮你?”   面前的身影半明半暗着,看着似乎有难言之隐。不一会儿,那身影终于动了,看着像是要转过身来。裴凌原地等着,刚看到他三分之一的侧脸,并未见着他全貌,身后突然有咚咚咚的敲门声。   自己进来的时候没关门吗?裴凌疑惑着转身,就这样与欲要转身的窗边人错开了,他这一转身见着了自己仓促进来时忘关上的门。   门开着啊?   咚咚咚!   那是哪里来的敲门声?   咚咚咚!   难不成是梦?   裴凌猛然睁开了眼,惊觉刚刚那居然是梦。   最近怎么总是在做梦?想起刚刚那个梦,裴凌背后不禁一凉,随即坐起身来。   “啊!”猛的一起身,反倒是让他吃了个苦头,胳膊枕久了,麻的不行。裴凌只有皱着脸揉搓着自己那麻了的胳膊。   咚咚咚。   房门被敲响,裴凌手上动作一滞。怎么回事儿?那敲门声不是在梦里的吗?   咚咚咚。   房门持续被敲响。裴凌刚从那古怪的梦里醒来,还心有余悸,心想不是夜里不让留房不让窜门的吗?按理说,应该不会有人冒着风险来找自己啊。况且这大半夜的谁来找他啊?裴凌怎么想都觉得这大半夜的不会有人来找自己,可敲门的又是谁呢?没可能是人的话?难不成是鬼?   要是鬼的话,也不免让一米九的壮汉冒冷汗,刚做一个诡异的梦,醒来就有鬼敲门,实在是让心脏承受不了。   裴凌咕咚一下咽咽口水,清清嗓子,用浑厚的声音问,“谁啊?”   起码底气不能掉。   咚咚咚。   门外人没答,敲门声依旧。   裴凌深吸一口气下了床,攥紧了拳头往门边走。刚醒时,因那梦的影响,裴凌心下稍有不安,可他什么没经历过,稍一调整,让自己镇定下来,只想着,管你是人是鬼,问你也不答,开门先给你一拳头。   思忖间,裴凌已来到门前,一手成拳,一手握住门把,静待着下一次门响。   咚咚……   门响两声,裴凌摸准了节奏,第三下未响,他猛然开了门,蓄势待发的拳头就要送出去,开门一看却是赛天仙。   此时的赛天仙眼罩也没在脸上了,挂在脖子上,双眼紧闭,额间泛红,他在梦游,是他用额头撞的门。   估计梦里也觉得痛,一次撞三下,歇一歇,再接着撞。这有节奏的撞击可不就把额头给撞红了。这回还没撞成三下呢,裴凌突然开了门,赛天仙直挺挺的便往里倒。   裴凌见是他,送出一半的拳头立马泄力收回,转而弯了他蓄势绷起如精钢般的臂膀,轻轻柔柔揽进了梦游着的赛天仙。赛天仙就这样贴在了他胸前,额头刚好抵着了衣服下的平安牌,裴凌被硌了一下,谈不上疼,可神奇的他原本肋下的筋肉团起胀痛之感倏地一下消失了,好像硌了一下,那疼痛就被吸走了一般。   他又低头审视着闭目熟睡的人,看他撞红了的额心,微一叹气,“怎么就忘了你这梦游的毛病?”   裴凌揽着人进房,关门前小心探头检查一下四周,生怕赛天仙梦游这事惊扰了他人。虽说是情有可原,可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人看见那就最好。也多亏了这家的规矩,就算赛天仙搞出了动静,可也没人出来查看。   裴凌看走廊安静,顿时放下心来,正要收身回房,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了脚步声。他心里暗喊糟糕,果然赛天仙弄出的动静引了人来查看。   也顾不得多想,裴凌掩上门,搂着赛天仙藏在门后,透过细窄的门缝来看外面情况,知道来的是谁他才能想好该怎么应对。要来的是小颜那就好说话了。   可偏偏事与愿违,来的居然是顺洲。裴凌顿时觉得自己脑门有些大,低头看一眼还熟睡着的赛天仙,惹来这么一个不苟言笑的,裴凌可真想伸手一个板栗敲在他额心,那可就不是额心泛红这么简单了,那就是直接帮他丰额头,让他变成寿星公。不过只是想想罢了,裴凌最后还是于心不忍,只是在他那秀气的鼻子刮了一道,心中腹诽,尽给我添麻烦。   怎么办啊?来的可是顺洲这个冷面人,要不干脆直接出去道歉算了?等等,说不定他发现不了呢?还是继续藏着?可顺洲那么谨慎一人,稍加观察应该就能看出端倪。裴凌又看向独在酣甜梦乡对现下状况浑然不知的赛天仙,也不知道他梦游出来的时候有没有随手关好房门?   裴凌独自躲在门后琢磨了半天,听脚步声近在咫尺了,他才抬头往门外看。   怎么顺洲的神情有些不对劲儿?   裴凌原本担心像顺洲这样冷静自持的人会发现他们破坏了规矩,可这会儿再看顺洲,裴凌却觉得可能就这么藏着会更好。   此刻的顺洲已然不是白天的顺洲了,他神情慌乱,没有方向的四处乱走着,看着像在找什么,却又这么的漫无目的。   “是你吗?”   躲在门后的裴凌听他凭白这么问,心里只想着,谁啊?再看门外不停这么问着的顺洲,那脸上分明就是期待的神情。   “是你回来了吗?”   裴凌没出声,躲在门后静静看着,他看着顺洲就在这廊里脚步乱飘,口中连问几个“是你吗?”看他的神情从期待到茫然,再无措,最后像是放弃般耷拉下脑袋,再明显不过的失望。   裴凌有些惊讶,这顺洲原来会有这么多表情啊,不过想想也不是谁生来就那样一副孤冷性子的,那顺洲究竟是经历了什么才变成现在这样的呢?他看着顺洲拖着沉重的脚步消失进夜里,心中不免这样想着。 第45章   昨晚发生了件怪事,半夜里居然有敲门声,明明这个家里的规矩是入夜不许在外游荡,怎么会突然有了敲门声?断不可能是他们这些在这个家里干活的人,听说少爷午饭过后便没出房,也不可能是少爷了。还有人说似乎听见了顺洲的声音,在走廊里喊,喊的什么不知道,可这不像是严谨的顺洲会做的事,可不就是件怪事。   小颜今早一起床就听到身边人都在议论着这件怪事。   “唉,你昨晚听到没有啊?”   “听到了,好端端的半夜怎么会有敲门声啊。会不会是二楼常年锁着的那间房啊?”   二楼那间?小颜听提到二楼那间房,不由的凑近了些。她来这里两年,日常做些杂活,除此之外有关这个家里的事她一概不知,别人不说,顺洲也不准人打听。因昨晚的怪事,平时嘴守紧的各位纷纷都憋不住了。   “二楼?你别吓我啊。”   “二楼怎么了?”小颜凑上来。   原本说着话的两位一看是刚来没几年的小颜纷纷闭上了嘴。   “没,没什么。”   小颜气恼的撅起了嘴, “不带这样的啊,怎么每次聊天都不带我,是不是故意排挤我?”   “不是的。”见小颜生气,看看四周又无人,她们也只有告诉小颜,“实在是因为那间房是这个家里的禁忌,可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们也不清楚,只听说那间房的主人死了,你想想昨天半夜还有敲门声,可别是那个房主人回来了。”   小颜一听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另外一个接着说,“我还听说啊……”   虽然听着有些害怕,可还是阻挡不了那颗好奇的心,小颜竖起了耳朵正要听呢,好巧不巧被厨房的马婶儿给打断了。   “咳咳。都堆一块儿干嘛呢?”   一看来的是马婶,大家都齐齐闭上了嘴,说一句“没什么”便要散开了。   “小颜!”   一听叫自己,小颜僵住了身子,身旁两人给她一个同情的眼神后便飞速离开了。   不是吧,怎么偏偏喊住我啊?我平常和她没过节啊,对她也客客气气的,不会是因为刚刚说嘴拿自己这个资历不深的来杀鸡儆猴吧?   她越想越觉得是这样,心里默念着倒霉,脸上却还不敢露出一丝半点的情绪,淡定转了身,敛手垂头一副静听吩咐的模样。   “顺洲叫你呢。”   小颜心里哀嚎,不是吧,就已经报告给顺洲了?那自己岂不是没好果子吃了?   “他让你去二楼那边找一下老夫人的轮椅送给客人。”   “什么?”小颜一脸的惊讶,不是教训自己的吗?   “你这丫头,年纪不大倒是耳背,我说让你去二楼找找老夫人从前用过的那把轮椅。顺洲说看新来的客人当中有一位似乎腿脚不便,先借他们用着。”   小颜偷偷舒口气,原来是这样,不是找自己碴就好。顿时连带着面前的马婶都觉得亲切了起来,上前一勾马婶的胳膊,“婶子,二楼我不常去,麻烦你给我指个路。”   马婶看她和自己举止亲密,又听她口音亲切,于是问她,“你是哪儿的人?”   “我是宁肃边边儿上的一个小镇上出来的。”   “哦,那和我算作是老乡。”马婶平常甚少和人说话,除了她自己避开的,还有因为大家私下里传说少爷不大喜欢她这个老东西。这会儿有个和自己亲近且还是家乡来的,她不禁话多了起来,“想起来出来这么些年,好久没回去了。”   “是啊。”小颜跟着感慨,“家里虽然穷,可熟人多,这里虽然富,可大家都不怎么熟络。离家太远了,江城这里好像很少有宁肃那边来的。”   “不知道了吧,老夫人也是宁肃人。”   小颜头一次听说这件事,颇有些惊讶,“老夫人也是?那这么说来少爷也算半个宁肃人了?”   一提到少爷,马婶脸又垮了,她自知失言,立马转移话题道,“对了,你们刚刚凑一块儿说什么呢?”   小颜还有些犹豫要不要和马婶说,怕说了马婶再回头和顺洲说。马婶先开口打消了她的疑虑,“放心好了,我不会说的。就纯粹和你唠嗑。”   有了马婶的保证,小颜立马放下心来,“哦,我们是在聊昨晚半夜的敲门声,他们说可能是二楼老锁着的那间房里传来的。”   一听这话马婶脸色立马变了,见她脸色骤变,小颜勾着她胳膊的手也松开了,有些担心的喊,“婶儿?你没事吧?”   “没事。顺洲呢?顺洲在哪儿?”   见她要找顺洲小颜急了,“婶儿,说好不和顺洲打小报告的呢?”   “不是,我不是向他打你的小报告,我只是找他有事商量。”   小颜半信半疑的问,“真的?”   “真的。”   得到马婶的肯定回答后,她只说,“顺洲在哪儿我可不知道,还是你来给我传他话的呢。不过这个时点,我估摸着他在少爷房里伺候少爷喝早茶呢。”   马婶眼神晦暗了,“没错。他这会儿应该跟在少爷后头了。”   又有人过来喊马婶了,是要她去厨房准备老夫人的早餐,在这个家里老夫人除了马婶亲自做的,又亲自送了,再亲自喂的饭外,谁做的,送的,喂的,她都不吃。从前小颜还觉着奇怪,现下算是想通一点了,原来是因为大家都是老乡啊。   马婶被人喊走了,临走前给小颜指点了存放轮椅房间的方向,小颜嘴上谢过后又觉得自己逃过一劫,希望马婶忙的忘记自己刚刚说的话,这样就不会去和顺洲打自己的小报告了。   不过话说回来,马婶平常谁都不搭理,有事就找顺洲,那顺洲也和她们是老乡吗?应该不是吧?她记得听说顺洲是越家培养的孤儿来着。那马婶躲着少爷尽找顺洲说事算怎么回事儿啊?她私心里觉着少爷比顺洲好说话来着。   小颜一路想一路来到储藏室里找着了那把轮椅,搬出了轮椅又要往楼下去,不过因为她很少上二楼来的缘故,所以头一次上来,还是颇有些新奇感的将二楼好好看了一遭。比起一楼的简洁,二楼走廊间摆放了更多的石雕装饰以及油画。   小颜对油画不感兴趣,经过石雕时倒是驻足了一会儿,她想起自己刚来时擦园子里的大石膏像遇着少爷的事了,想起刚来那会儿的自己,真是要多青涩有多青涩,她不禁为当时的自己笑出声来。   身后突然有人问她,“在笑什么?”   小颜吓一跳,转身一看是越和风,又连退两步差点把摆在欧式高几上的石雕撞倒在地。还好越和风眼疾手快扶住了。   “对不起少爷,顺洲让我上来找轮椅给客人送去的。”   “哦,轮椅啊。”越和风看一眼小颜手里扶着的轮椅,“对了,顺洲他人呢?”   “嗯?”   这怎么问我啊?按理说顺洲这个时候该跟在少爷后头了啊。小颜心里直嘀咕,看着越和风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你今天没见着他?”   小颜点点头,“嗯,是……”想起传言说少爷不喜欢马婶,小颜想想就没提马婶,“他让别人带的话让我去找轮椅。”   “那你昨天有见着他吗?”   “有啊,他昨天让我和客人们说晚上不准留在别人房里了。”   越和风皱了下眉,“我怎么不知道这个规定?”   “少爷不知道吗?我昨天在楼下经过时看到顺洲站在客人房门外,就腿脚不便的那位。他见着我倒是吓了一跳,之后便走了,可走一半又返回来让我传达一下这个新规定。”   越和风走到栏杆前看着对面的房间,“那你知道他站在客人房门外看什么吗?”   他一定是看见了什么,所以昨晚才会那样反常,越和风看见了,看见顺洲在那间房门前干呕,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膈应吗?还以为他总那样面无表情是早没了感觉呢,看来不是,那究竟是看到了什么又让他想起了从前?   “不知道啊。”   小颜心里有些奇怪,自己今天是触什么眉头了,怎么一个两个的都来问自己?   “这样啊。”越和风沉思一阵,小颜拎着轮椅有些吃力,又不敢当着越和风的面把轮椅放到地毯上,只有小心开口试探着问,“那少爷我能走了吗?”   “嗯。帮我和客人说一声,今天我身体不舒服不能陪他们用餐了,不过要是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大可以直接来找我。”   “好,知道了。”   越和风吩咐完便走了,小颜还立在原地目送着他,忽然越和风一回头看着小颜,小颜被他陡然回头弄的有些不知所措。   看着这惊慌失措的小丫头,越和风笑了笑问,“怕什么,我还能吃了你?”   “不是……”小颜被逮个正着面上就有些窘,她听少爷问她,“我就是想起来开头问你的话,你还没回答,刚刚在笑什么?”   “啊?”特地回头就为的这个?小颜不好意思的半扭着身子,“看这个小石雕想到了花园里摆着的大石膏像了。当时我刚来,被吩咐去擦石膏像,冲撞少爷到您了。”   “我?”这个越和风倒是不记得,“撞到我很好笑吗?”   “不是不是。”小颜连连摇头,口里忙解释着,“当时冲撞到您,您没有怪我罚我,我就觉着少爷您人挺好的,不像听说的那样…..啊!”意识到自己说秃噜嘴了,小颜立马紧闭上嘴。   不过看越和风不在意的神情,似乎是没听见,他只是问小颜,“你叫什么?”   “小颜。”   “嗯。”越和风点点头后,便转身离开了,倒是第一次有人说他像个好人。   看人真的走了,确保不会再去而复返了,小颜长舒一口气,虽然她心里觉着少爷人好,可毕竟是上级,这么面对着面说话还是有些压力的。小颜书读的不多,是个务实的女孩,从没有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工作开小差,被上级领导抓个正着,这种堂皇状况下,哪里能生出绮思来?   不过一对比,还是觉得只有裴凌最亲切了,人好不说,还会为她考虑处境,和他相处一点压力都没有。一想到裴凌,小颜顿时身上又来劲儿了,得赶紧把轮椅送过去才行。然后找个借口去裴凌房里找他。   不过,送轮椅这一趟让她省着借口了,一进房就见着裴凌了,“裴大哥,你怎么这么早就来这房里了?”   小颜完全是出于进门就见着裴凌,内心兴奋后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可这话却让裴凌觉着有些不好意思了。   “哦,我醒的早,他身体又不好,我担心想早点过来看看。”   裴凌哪里是醒的早啊,他是昨晚惊醒之后压根就没在睡了,守着赛天仙守了一夜,趁天快亮又没人的时候赶紧把他抱回了他自己房里。   抱回房里安置好了人,原先搁他身边的俩热水袋还温着,裴凌给他继续放手边了,赛天仙也不知道怎么了,这身子总冷,昨天明明给了他一些气,一夜没过去呢,这人又身体又逐渐变凉了。   裴凌摸着他手,用手心感受着他的体温,没一会儿热水袋也冷了,赛天仙这手跟个冰一样了。裴凌摸着他手心里着急,抬头再看他脸色,脸色也都差了很多,那嘴唇眼见着变紫了,没红色的时候好看了,他亲完自己的时候,那水红色小嘴,多动人啊。   呸!裴凌在心里狠狠唾弃自己一下,都什么时候竟还想着嘴什么颜色的时候好看!在心里呸完了自己,裴凌看着嘴唇发紫的赛天仙想,该不会还得自己渡他一口气才成吧?想到昨日发生的事,裴凌还有些扭捏,可看赛天仙那脸色,他又觉得当务之急是让他身体好起来,再说,亲都不知道亲几下了,这会儿别扭起来算什么男人啊?   打定了主意,裴凌张大口猛吸一口气再狠一闭眼,俯身下去就打算对嘴给赛天仙一口自己的气,没成想,小颜这时候进来了,还好裴凌反应快,睁了眼装作掸被子,回头冲小颜一笑说着早。   “裴大哥,你都不知道我今天走的什么运,遇见个人向我问话,我心里都咯噔一下。”小颜向过来帮忙拿走轮椅的裴凌抱怨着。   裴凌心里才一咯噔呢,差点就被撞见了,他面上波澜不惊的问小颜,“都问你什么呢?”   “就昨晚半夜有敲门声的事儿啊。还有拿轮椅的时候遇见了少爷,少爷问我顺洲来着。”   裴凌心里咯噔了两下,这两件事似乎都和他们有关系啊。 第46章   “你说大半夜的怎么会有敲门声呢?”小颜仍对昨晚的敲门声有些耿耿于怀,“今早起来大家挨个问了个遍,都互相问对方有没有半夜偷溜出去的?结果怎么着,都说谁敢啊,到时候在被顺洲给抓着了。这就奇了啊,裴大哥,你昨晚有没有听见敲门声啊?”   “啊?”一听问到了自己,裴凌不免有些心虚,他当然听到了,裴凌看着躺在床上的罪魁祸首想,他不仅听到,他还知道是谁敲响的门呢。不过现在弄的人心惶惶的,他也只能说不知道。   小颜料想到他的回答了,她只是看裴凌坐着老不出声,随口问问罢了。   “听他们说啊,可能是二楼锁着的那间房里发出来的敲门声,说是,”小颜故意压低了声音,仿佛要说一桩了不得的秘辛,“听说是那间房死过人呢。”   这也着实让裴凌惊讶了一把,他还想问具体如何,小颜却一耸肩膀表示自己不知道了,有头无尾的一桩秘辛,先是吊足了人胃口,后又让人嚼而无味,裴凌对这八卦已然失去了兴趣,只担心看着床上静静躺着的赛天仙,“他的身体又变冷了。”   碍着小颜在场,裴凌没法给赛天仙渡气,可就算小颜不在,总这么可他渡气也不是办法,治标不治本啊。   小颜凑上前来一看,这人冻的嘴唇都发紫了,心想这五月末快六月的天怎么就让他冻成这样了。不过看裴凌担心,听他嘴里不停念叨着这可怎么办的时候,小颜也不由的帮着想办法。   “裴大哥,我这儿有个土办法,去寒的,不知道管不管用。”   “什么办法?”裴凌激动转身看着小颜,一把拉住她胳膊,“你快说,什么办法。”   小颜看着裴凌抓着自己的手,脸上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其实那土办法是小时候她奶奶用来给她治拉肚子的,听说也能驱宫寒,就是这办法用在一个男人身上,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可看裴凌一脸期待的正看着自己,小颜不忍打消他的热心,想想还是告诉了他,“我不确保对他一定管用啊。”   毕竟他虽然寒,可也不是宫寒啊。   “没事,没事。你说好了。”   “我小时候体寒,我奶奶就拿一片生姜放我肚挤眼上,然后拿艾草熏,我奶奶说熏的冒汗,寒气也就散了。”   这办法倒是听着新奇,说不定管用。可眼下既没生姜,也没艾草的,这得去哪儿找这些东西啊。   裴凌只有问小颜,看她能不能帮忙准备,“厨房有生姜和艾草吗?”   “生姜我倒是能帮你找到。厨房的马婶今天还和我聊天呢,这不难。难的是艾草可能没有,这屋里没人用那个,所以不备艾草。”   “那怎么办?”裴凌又苦恼了起来,那这个办法岂不是也不能用?   “不过,没艾草的话,有香也行啊,一样烟熏就行。香熏还更好呢,只是我奶奶那时候舍不得用香给我熏,一把线香点了只熏肚挤眼,多奢侈啊。”   裴凌眼里顿时又来神了,“那香你能帮我找着?”   “嗯——,唉嘿嘿。”   见小颜扭着手不好意思的笑,裴凌问她,“这是什么意思?”   “香其实我也不能帮你弄到。但这里是有的!少爷的朋友是经营这个的,好像定期都有送香给他,只是那都是少爷用的,听说是名品香,我不好随意拿的。”   裴凌松口气,“是这样啊。我还以为什么呢。有就行了,我自己去和你们少爷说,谢谢你啊。”   听裴凌道一句谢,小颜立马动力十足,“那我去厨房帮你要生姜啦。少爷就在房里呢,他今天身体不舒服,不过他有和我交待,如果你有什么事的话尽管去找他没关系的。”   “嗯。”   看小颜飞快走了,裴凌笑笑,回头看床上面色沉静的赛天仙,他心想先试试小颜的法子吧,要行的通,也不用老是这样亲来亲去的,搞的自己心神不宁的。在裴凌心里,亲吻这种事得认真对待。可以说,除了亲吻,许多事都需要双方确定之后才能往下进行的,他可不想在像仇非林那时候戏耍自己那样,显得自己自作多情的很可怜。   打定了主意,裴凌起身去了二楼找到越和风的房间。敲门前,他理了理自己的前襟,是怕顺洲也在这间房里,怕在顺洲面前表现的举止有些不得当。毕竟越和风知道自己是仇非林手下的话,自己也不好比他越家的手下差的太多。   不过,他昨晚也见着了顺洲失态的样子,一会儿真要面对他的话,一时之间还不知道怎么应对。况且……裴凌想到小颜和自己说的,越和风宣称自己身体不适,但也还是准许自己随时去找他,这不就是要自己找过去摊牌的意思吗?   算了,摊牌就摊牌吧,毕竟自己这会儿有求于他了,把话说清楚了,也才好知道那越和风是个什么打算。   下定决心后,心中倒不如之前那么忐忑了,反而轻松了不少,裴凌敲了门,听到门里人说一句请进,他才伸手抓住了门把手打算进门。   只是,拧门把前,他定了定,因为那门把特别的很,展翼的天使,手里抱着水壶,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东西怎么看都像是一对啊。   因裴凌这一定神,门里人又把请进说了一遍,裴凌这才拧着门把手进了房。   越和风的房间大的很,展眼望去,似乎是书房和卧房并在一处了,西面摆床,东面摆着书桌,书桌上头乱糟糟的一摊,可书桌后头摆着的博古架却更引人注目,上面尽皆摆着些寻常难以看到的玩意,中间靠窗摆着沙发,沙发旁放着个留声机。   房间很大,布置奢华,可裴凌进门的第一反应却是顺洲不在?   “坐。”越和风指指自己对面,邀他坐下。   “哦,多谢。”   裴凌回过神来到他对面坐下,越和风冲他一笑,从沙发里稍稍起身,正欲给他沏一杯茶。裴凌看他沏茶的动作不甚熟练,干脆接过他手里的小银匙,“还是我来吧。”   “你会沏茶?”   “会是会。”裴凌用开水晃两下高嘴茶壶,又取了茶叶放进做工精致的茶滤器里,“我只会中式的,你们这种…….嗯……”他不懂该怎么称呼这种外国茶,只是拿自己会的泡茶功夫套上用,刚刚就相当于是暖杯,洗茶了。   裴凌一时嘴上卡壳,手上却没停,越和风笑看他,似乎就等他的下半句。裴凌给他沏好了茶,连杯带碟送到他面前,“喏,你的洋人茶。”   越和风听了喋喋笑着,眼神示意他放下,裴凌被他笑的有些不自在,放下了茶,皱着眉的看他往茶里放糖加奶,心里想,真搞不懂喝这茶的意义在哪里。原先他泡茶给仇非林喝,最是讲究茶的原味,一闻二尝三品,得喝出个意境出来,喝这外国茶,加这加那的,哪儿能品出茶的原味?单从喝茶来看,仇家和越家就已经背道而驰了。   裴凌心里还在琢磨,越和风拿起银匙,不咸不淡的说着,“喝茶不托碟,无桌托碟,不得高于腰身。这是贵族的规矩。”   “啊?”裴凌思忖着,这是在怪自己送茶的举止不够得当?不过这越家也真是的,往上数几代不也是草根的出身,怎么现在还讲起了贵族的规矩?讲规矩就讲规矩,偏偏还要讲国外的洋规矩。   他眼瞧着越和风拿着银匙搅拌着茶水,听他慢慢说着,“和茶的时候不能画圈搅,不能碰杯壁发出声响,得六点和八点方向来回划动。”   裴凌疑惑问他,“是这样搅拌出来的茶香一些吗?”   越和风很实在的告诉他,“也没有。就是闲的。”说完便大动作的搅着那茶,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裴凌听了直皱眉,越和风倒是越搅越高兴,等尽兴了才把那银匙一丢,茶也不喝了,裴凌看他纯粹是想霍霍东西。   越和风问他,“这种规矩很无聊是吧。”   “嗯。”裴凌点点头,抬眼瞅他,“可你不就是当家人,这种规矩还不是你说了算的?”   越和风笑了笑,扭头看向窗外。裴凌随他一起往外看,就看见庭前花园。这间房子的设计还真是有够巧妙的,好像不管哪间房都能看见外头花园,花园里的灌木修剪的很好,哪怕是坐在房里看也很是善心悦目。就是不怎么看得见花园里的那几尊石膏像。   “这房子是我妈设计的。我妈她喜欢看外国老电影,国外留过学,听说我爸为了追她,所以什么都按照她的方式来,就连这矫揉造作的日常他也跟着学。”   裴凌心想原来是这样,因为是母亲定下的规矩,所以不能随意更改吧,定这么多规矩,想必这位母亲也是个严厉人吧。   “你一定觉得,我妈这么讲究,人肯定很龟毛吧。”   裴凌尴尬笑说,“没有,没有。”其实他心里是这么想没错。   “我以前也这么认为的,不过听说我妈不但不板肃,还很跳脱。她说花园建这么大,房子仿着古堡建很多折角,是为了贵妇们方便走到角落里小便。她说贵妇们的蓬裙很方便,穿在里面的裤子是开衩的,裙撑架着,都不用人蹲下,裙子一挡便能站着小便了,和男人们一样方便。她说她也好想试一下和男人一样站着小便哦。你说哪有这样的女人啊。哈哈哈……”   看着笑的开怀的越和风,裴凌一时不知作何反应,这样听起来,这女人也挺奇特的。不知道越和风的奇特是不是遗传了他妈呢。   “真是个奇特的母亲。”因为奇特所以让人念念不忘,裴凌觉得越和风此刻应该是想念他母亲了吧,对过世母亲的深深思念,裴凌很能感同身受,因此出口安慰着,“她如果能感知到你对她的思念,也一定希望你能过的好。”   “你搞错了。”越和风收了笑,深深看着窗外,“我不想念她,因为我从来没有见过她。有关她的事,我都是听别人说的。”似是为了掩盖这句话里的落寞,越和风端起茶来了啜了一口。   裴凌并未察觉越和风情绪上的不自在,他只在想,自己母亲的事居然是听说来的?听谁说来的?越和风的奶奶吗?可照裴凌之前所见,越和风的奶奶与他似乎并不亲近,那是顺洲?那也不对,听说顺洲是念完书才到这个家里来的,那他应该也没见过越和风的母亲,其他人就不可能了,都是在这个家里工作了没几年的人。那到底是听谁说的呢?   这样看来,这个家里的秘密似乎并不比仇家少啊。还是说,从前有过关联的这几家都藏着些秘密呢?那么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个不留神,裴凌竟然想的深了,等他回过神来,看越和风正低头喝茶并未在意自己,他才松口气,也装作要喝茶的样子伸手端杯。这时候,越和风刚好放下了杯子,裴凌一个弯腰抬手,眼睛无意间那么一扫,却看见越和风掌心的印痕。   “你手怎么了?”   越和风缩了缩手,装作无事的说着,“昨天吃饭的时候刀叉不是脱了手吗,不小心碰着了。”   裴凌没再追问,面上表现的像是信了,可心里却想,是吗?   “看着不浅,我那里有管药膏,要不你先拿去用着?”   “药膏?给我?”   “嗯。”说起来那还是顺洲上次丢的,结果却被自己捡到了,想想顺洲丢了药膏还是因为不想让越和风知道吧,所以他只说是为赛天仙备的药膏,“上次你们家医生给我表弟检查身体的时候,我让他给开了一只,我表弟腿脚不利索经常磕磕绊绊的,备一只药膏总没错。虽然有些不合你们这儿的规矩,不过你也看到了我表弟他身体不好,所以希望您能准许我晚上也能照顾他。”   特地提起这个,是因为顺洲突然定的那个规矩吗?说起来,越和风很是好奇顺洲为什么这样反常。   越和风意味深长的看着裴凌,“你可真是个好哥哥啊。时刻想着这么个弟弟。对了,送去的轮椅好用吗?总闷在房里也不是事儿,人一生病,闷在房里就容易有脾气,你看我奶奶就知道了。我听小颜说,昨晚看你们不是很自在的样子,俩人老呆一起,有分歧了吧。现在有了轮椅,方便些了吧,出去散散心总是好的。不过看你这么想着你弟弟,感觉你会多让着他一些,怎么小颜说你俩看着有些不自在呢?是不是回房后俩人又发生了什么?”越和风故意试探着问,“吵架?”   裴凌一听这话,第一反应的事果然让小颜有所察觉了吗?他并不知,这只是越和风在诈他的话,这当然不是小颜说的了,是越和风借机一提罢了。 第47章   裴凌内心闪过短暂的慌张,这种偷情漏了马脚的感觉说不上来的讨厌,他此生志愿明明是想活的光明正大些的。还好他不是十年前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了,过去那些不普通的阅历,甚至可以说非人般的生活,造就他这一身厚实虬结的肌肉,哪怕言语如拳带风劈面而来,他自岿然不动。   他不动声色的仔细回顾了昨晚和今早小颜的的神情,都没觉得小颜看他们哪里有些不对劲儿,经过这些天的接触,裴凌清楚小颜并不是一个心眼多的姑娘,要昨天真看到了什么,不可能掩藏的那样好。   难道是越和风在诈自己?他不是因为小颜来试探的,他昨晚亲眼所见,反常的是顺洲,他是为顺洲来试探的?他这么在意顺洲的吗?可他明明讨厌这些规矩,讨厌提醒着他要遵守这些规矩的顺洲。他们之间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关系?   想通了这一点,裴凌照旧打着马虎眼,“没什么,兄弟间有些龃龉罢了,不过说开了也就过去了。”   “说开了也就过去了。”越和风又是那样一副淡淡笑着的样子,可看着却让人觉得不舒服,“是这样啊。”   裴凌隐隐有种感觉,可他说不上来,只是在面对越和风的时候,他总觉得背后发凉。他虽然沉稳可却不是一个敏锐的人,不能立即说出这种感觉是什么。   看他这样,裴凌忽然觉得和他互相试探着兜圈子挺没意思的,干脆敞开了说,“你知道我是仇非林的人对吧。”   对于裴凌突然的坦陈,越和风并无反应只是看着窗外。   裴凌皱皱眉,这人,可真像房梁上的蜘蛛,平常看着没什么动作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在哪里织了张网等着你,等你小心注意起来了,他又张着那几条腿缩起来了,像裴凌这样打惯了拳擅长正面出击的人实在有些应付不来这样的。   “老实说,我是仇非林的手下没错。不过我的雇用期已经到了,和他已经分道扬镳了。他要做什么我并不是很清楚,也实在是没精力继续给他做事了,之前和你说的,我只对你隐瞒了我是仇非林手下这回事儿,我表弟从小身体不好是真的,我亏欠他要帮他把身体治好也是真的,正因为我要照顾我表弟所以我没法继续在仇非林手下做事了,没法儿两边都照顾的到。我已经不在仇非林手底下做事了,你扣着我们没有用,还有我来除了和你说明白,也想问你借点香用一下。我表弟体寒,小颜说她有偏方抽寒气,只是要用到的香需要来找你这位少爷。”   裴凌一口气说这许多,不管对方如何反应反正他心里是舒坦了,只是照旧掩盖了赛天仙的身份。   说完之后,越和风仍旧那一副不咸不淡的样子看着窗外,对裴凌的这一番老实交待并无反应。裴凌静坐片刻,觉着他是不想借香给自己了,既然如此也不多留,另想办法就是了,起身便要走。实在不行,他背着赛天仙离开就是了,他就不信还能强留他们不成?   可就在裴凌起身那一刻,越和风突然出声,“你知道仇非林在到处找你吗?”   裴凌顿住身形,想想还是坐下了。   越和风偏头看他一眼,“现在你们留在这里才是最好的选择吧。”   裴凌神情有些难看,他不知道仇非林在外面做了什么样的部署,对外宣称找自己,可真正的目标还是赛天仙吧。到底赛天仙有什么,让他们这样紧追不舍?   “我想问,那你为的什么留下我们?”   越和风扭头继续看向窗外,“你在仇非林手下做事这么久,那你知道十多年前的那件事吗?”   “十多年前?”裴凌的手无意识的捂到了自己肋下。   “十多年前的一场事故,我们这几家人被下了一个诅咒。”   手机响的第一声仇非林立马就接起来了,“喂,人找到没有?”   这几天大陈打过去的电话仇非林每次接起的第一句话问的便是裴凌,“没有。”   仇非林攥紧了手机,“没有?”下一秒他的声音立马飙高,愤怒的起身时扫开了桌上的杯子,“没有,没有,没有!你就只会说没有吗?!那天我们不过只才离开了一会儿,人能跑多远,怎么回头就找不着了?!裴凌,我要他回来!”   电话这头的大陈觉着自己冤,当时明明要离开的是仇非林,这会儿找不着裴凌了知道急了,当时就别甩头走人啊。仇非林总败给自己那点傲气。   “东家,尹家盯着呢,不敢大张旗鼓的找。而且不是还要调查帮聂家插手进来的那个人吗?”   因尹老头儿允诺会帮仇非林拿回仇家主理人的位置,仇非林为了在双方的合作关系中有主导权,一直没说裴凌带人跑了的事情。   “那个跑了的,你查的怎么样了?”   “东家,我们似乎被人盯上了。我查那个人的行踪,似乎有人在跟着我们查。”   仇非林眉头紧皱,觉得自裴凌走后就没一件事顺心的,“是尹家的人吗?”   “不是。”   不是尹家的人,那是谁?话说那尹老头,似乎就知道成天追自己问事情进展,自己却并不派人出手调查,他到底在忌讳什么?   “具体我还没查到。就是觉得事有蹊跷先和东家您说一声。”   为什么没一个办事的人像裴凌那样尽心呢?自打裴凌失去了消息,仇非林总拿身边人和裴凌做比较,越比较越觉得只有裴凌好。仇非林扶额叹着气,“好,我知道了。有什么再联系吧。”   他疲惫不堪的挂了电话,原想自己清静一会儿,可一抬头看见对面拢腿并手,正襟危坐着的代之依,见自己抬头了,代之依一咧嘴,愣是挤出一个笑,只是面笑眼不笑,和他这人的存在一样突兀。   仇非林又忍不住要叹气,怎么就忘了自己还带回这么一个人?对了,带他回来是为了打听帮聂家做事的那个人来着。   “对了,你说他是你什么人来着?”仇非林这几天的心思都在找裴凌这件事上,每每派出去的人送回来的消息都是没找到,这让他有些心力交瘁。   “哦,他是我师兄。”   仇非林此刻已经懒得和眼前这脸皮嫩的小子兜圈子了,“说说吧,你师兄和聂家什么关系,当时又为什么紧盯着裴凌不放?”   代之依还指望着仇非林帮自己的师兄洗脱杀人的嫌疑,因此仇非林这会儿问了他便老实答,“裴凌身上有样东西,那原本是我师祖传下来的,我师父临终前有交待要拿回那样东西。”   “裴凌身上有样你师祖传下来的东西?”仇非林仔细回想了一下裴凌平时的装扮,他对裴凌这个平常连手机都不常带在身上的人,身边都有些什么很是了解,毕竟自己将裴凌从地下拳场带出来的时候,他的那一身行头一眼就能看个干净,实在是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说起来,也就他脖子上带的那块平安牌还算醒目。   仇非林第一次见裴凌的时候,他不过穿个毛边的短裤,其余东西一律没有,裸身光脚的上场,一身结实的麦色肌肉还算是引人注目,再就是脖颈间的红绳,和对手打拳时的一个旋身甩腿,脖间红绳一飞,木牌因力甩出,又因裴凌的收势甩回,啪一下结实贴合在胸肌上。   倒是那次,因为那个平安牌,仇非林才额外注意到了裴凌,看那制式分明是国内的风格。因为那一块木头牌的注意,仇非林后来特地去打听了这个人的来历,没想到时间吻合,再仔细一问,竟就是自己要找的人,那个在码头和尹承宇有过接触的人。   不过后来仇非林将人带走,给裴凌配上一身衣服。裴凌正经穿起了衣服,宽松的衣服下肌肉虽然还有迹可循,可他脖子间常带的那块平安牌被收进衣服里,仇非林倒也不常见了,更别提会注意到那平安牌上的两颗不会响的铃铛,只当是点缀平安牌的配饰。   “你说的不会是他的平安牌吧?”   代之依虽然救兄心切,可师父交待的事情他万不敢随意透露。他虽然年纪小,可毕竟见过的人没有上万也有几千了,该有的心眼也不会少,况且那东西的功能那么邪乎,谁知道说出来之后面前人会打什么主意呢?所以他只含糊点了一下头。   仇非林记得裴凌好像很重视那块平安牌来着,他说自己虽然命途坎坷,可有这东西保佑,他的下下运勉强变成了下运,好歹保住了命,自己还能从拳场里出来,一日能有三餐且能睡个踏实觉。而且他说,不知道为什么戴着那平安牌,他才有活下去的动力,每次被打倒都想着算了要不就到这里吧,想要闭上眼诸事不管的睡个长觉的时候,冥冥之中总有股力要他站起来,脑子里总有声音,不是鼓励的声音,是祈求的声音,求他起来,求他回来,他说这或许说不定就是自己十分渴切想要踏回故土的原因。   “你师父传下来的平安牌?那怎么会到裴凌手上?”   “我师父说他曾被好心人相助,为了报答将那东西赠与出去了。后来他又知那人生了事故,所以临终前叮嘱我找回。”   被好心人相助?听着是裴凌这个老好人会做的事情,后来出了事故,裴凌也确实出事被人卖去了东南亚。这么说来没有纰漏,都很符合裴凌的性格及事迹。   可仇非林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如果是因为这样,他师兄才盯上裴凌的话,可为什么又把聂家拉上,聂小老板突然被人指点着去找尹老头帮忙,后又插一脚他们的计划,要是他师兄在后头出谋划策的话,那分明是知道尹老头手里有那样东西才对,不应该单纯只是为了那个什么平安牌才盯上的裴凌。   “那你师兄为什么又帮聂家做事?”   “这个我不清楚。我师兄的本事比我大,甚至于比我师父都厉害。可能正是因为这样,我师兄不甘于做天桥下一个坑蒙拐骗的混子,所以他野心勃勃的想搭上富人的线。刚巧那时候有个人家家里不安生,接连出了许多事,还传说被人下了咒,想找人给看看,我师兄便被人介绍着去了。后来,他好像也给看出了什么,算是因为那件事小有名气了吧,就被各种有钱人家亲睐了,是那个时候认识了聂家那个小老板吧。”   “下了咒?”仇非林嗤笑一声,他不信这些东西的,听了只觉得这些有钱人是傻子,都这样了哪来的头脑去赚钱?只不过托生了个好门庭罢了。就当趣事解闷,他倒要知道那个疑神疑鬼自己被下了咒的二百五是哪家,下次喝酒和当地这些个二代三代们才有闲话聊,“那个下咒的,知道是哪家的吗?”   代之依摇摇头,“不知道,只知道那家人门庭大,住的古色老宅。”   这可就麻烦了,当地这些个老宅子还不少,为保留文化余韵,一律不允动工拆除。占地虽然不错,可旧宅住起来毕竟有诸多不便,又老旧,出手那是相当不容易,虽然有几户有钱人家留着家里传下来的老宅,可真正住里头没几个,都不如现代大别墅住着舒心,也就那个迂腐的尹老头不爱挪窝。   仇非林还欲再问,可这时电话想起来了,恰好就是那尹老头打来的电话。仇非林冲着代之依挥挥手,示意他出去,代之依起身想问自己师兄的事要怎么办?   可仇非林只是皱眉挥手,催着他出去。代之依气鼓鼓的一瘪嘴,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些个人都不可靠,都不如裴凌可靠,看来还是得找裴凌才行。想明白了这一节,代之依气呼呼的出了门,脑子里盘算着,该怎么找到裴凌呢?   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我就到那个庙里面等!代之依激动一拍自己的小脑袋瓜,夸奖着,“师父,你看我聪明吧。”   恰巧大陈正风尘仆仆的赶来,似乎是要和仇非林说事,刚到门口就被代之依拦截,“你们老板在屋里和人说事呢,不让进!”他虚张声势吓唬大陈,“脸色可差了!”   大陈挠挠脑袋,他近来是越来越怕和仇非林碰面了,一天没裴凌的消息,仇非林就像到更年期一样,难伺候的很。大陈唉声叹气的靠上了墙。代之依笑嘻嘻的凑上来,“唉,你找不着人,去他家看过了吗?”   “早去过了,没人。”   “去过有什么用。你得有人在那儿守着啊,他身上什么东西都没有的,肯定会挑哪天回家收拾收拾东西,别的不说,存折总得悄悄回来带走啊。”   大陈歪头一想,“你说的也有道理哈,不过我这一天天的事儿还真不少。没时间二十四小时在那儿盯着啊。”   “我我我!”代之依高举双手,“我帮你盯着!” 第48章   等人出去了之后,仇非林这才接起了电话,开口就是亲热的一句,“喂,尹爷爷。”   电话那头的人也和他假亲热,“非林啊。”假惺惺够这一秒,紧接着便单刀直入的问他最关心的事,“你那个手下怎么还没回来啊?”   怎么还没把人给带回来?   仇非林笑了笑,之前不知道当中名堂的时候,他只当是这尹老头关心自家独苗,现在知道这其间名堂,就算裴凌当真回来了,自己又怎么可能放心把人交出去?口头协议,毕竟只是口头的。   “哦,我这不派他出去办事了嘛。路上给绊住了。”   “就不能先把人给送回来?你也知道那个人……那个,我孙子他身体不是很好。”   仇非林斜着嘴角,心里暗笑这尹老头掩饰的不够好,真就是年纪大了,做事畏手畏脚的不说,连情绪都藏的不够好,“这您放心,我的手下办事那是最妥帖的,绝不让您孙子受丁点累。”   他这话说的也不那么轻巧,原本想演的轻松些让那尹老头着着急,或许是因为自己有些得意忘形了,等说到后半句时,想起裴凌的确是照顾那人照顾的体贴入微,顿时不是演了,意切的咬紧了牙。可他不能让电话那头的人发现,硬是装出一副轻松的口气,又暗自庆幸还好只是电话沟通,没有面对面交谈,这样他就算把牙咬碎了,也能喉头一动吞下去。   要真论起来,他和尹老头半斤半两,一个少了贵重的傀儡,一个少了得意的手下。   “非林,咱们说好的不是。你让你手下把人带回给我,我就帮你拿回仇家的话事权。”   “是啊,尹爷爷,咱们说好的。可咱们似乎没说好这先后顺序啊。我的意思是你先帮我拿回仇家的话事权,然后我再让我手下把人给您送回去。”   “你!”   尹惠邈没想到仇非林会在这里埋个坑等着自己。现在再回想当时情景,要不是怕搅进人命官司里,他当初也不会着急忙慌的走了,尹家牵扯进的人命官司不少,万不可受到一点注目。他当时又觉着仇非林毕竟年轻,自己能把他掌控在手里,没想到还是落了下风。   仇非林的得意又回来了,不管是对内的仇家,还是对外应付的那些个小开们,他各个都得伏低做小,现在终于能昂首挺胸起来,管他是哪家的爷爷,总之拥有主动权就是爽!   “你二叔掌家这么些年,你该知道拿回话事权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儿。”   仇非林不置可否,他当然知道拿回话事权没那么简单,他就是需要时间,毕竟还没裴凌的踪迹。可他不能有一点儿松懈,不能给对方发现自己漏洞的机会,因此嘴上只说着,“所以我才和你合作啊,尹爷爷。”   电话里静了一阵儿,就这片刻的沉寂,让仇非林的心也跟着紧了,即便尹惠邈当缩头乌龟这么些年,可却不能忘了他内里的奸诈,谁知道这片刻的沉寂里他又在谋划着什么。   仇非林多虑了,不一会儿电话里头传来一阵笑声。   “啊哈哈哈哈哈哈。你这话说的,看来很瞧的起我。”   仇非林松口气,“当然,我知道尹家实力。”   “好,既然如此,你准备准备吧,仇家要换天了。”   仇非林一愣,随即耳朵里满是对面挂断电话的忙音。可仇非林仍处于震惊中,他那话的意思是,仇家话语权的变更连一朝一夕都不用?他有什么本事来决定?   仇非林放下了手机,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说,“尹家果然很危险,我必须深挖他背后的秘密,不然我现在上去了,说不定哪一天也被他给换下了。你说是不是裴凌?”   无人应答,仇非林扭头习惯性的看向自己身侧,他这时才反应过来,裴凌并不在。仇非林拧紧了眉,“不论是仇家,还是你,两个我都会要回来!”   仇非林撑桌扶额独自想了半晌,不多时,他二叔的电话便来了,只说是让他回去一趟。仇非林没多想,挂了电话便往他二叔那里赶,他只以为事情出了变故,他二叔不过是找他询问。   可一进门,仇非林便愣住了,他没想到尹惠邈的动作这样快,他进门时,尹惠邈已经坐着在和他二叔在寒暄。   仇非林很好的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并没有把自己心里的震惊显露出来。因为他清楚,尹思邈的动作这样快,不外乎一个目的,那便是找回那个傀儡。想到这里,仇非林不免笑了笑,他静待着下一秒这大厅里即将发生的事。   仇二叔见仇非林来了,心中莫名有些恼火,前一秒还和尹惠邈笑着说话,后一秒突然冲仇非林发作,“怎么来的这么慢?年纪轻轻的一点规矩都不懂,进门都不知道先和长辈打招呼的吗?”   仇非林淡淡笑着并不答话,往日里恭敬的侄子突然不可一世起来,这让仇二叔有些不爽,猛的站起身来,似乎是为自己涨涨气势,或许也是明知自己底气不足,所以非要站起来给自己找回点气场,然而于事无补,尤其他气冲冲起身,仇非林还一副淡淡的样子,已经有些不把他放在眼里了,他的二叔,仇家的话事人,已然在年轻一辈眼里失去了威严。   仇二叔一愣,他似乎见着了自己的大哥,那个总什么他说了算的大哥,仇非林的父亲。执掌自己的人生,让他又恨又怕的那个大哥。仇二叔后退了一步,睁大了眼仔细看了看眼前人,是仇非林没错,不知不觉间,他竟成长的有大哥的影子了。   “我倒是觉得非林这孩子不错。”尹惠邈打破了僵局,仇二叔瞪大了眼睛看着尹惠邈,他后知后觉的发现,原来他们二人已经勾搭上了,难怪多年不登门的人突然摆出长辈的架子来叙旧。   舒适的日子过的久了,他还总以为仇非林是个不成气候的小子,自己是当家人,仇非林往后都只能仰他的鼻息过活,他被蒙蔽了,他被仇非林一直以来恭敬的态度给蒙蔽了。   “你新娶了媳妇,又生了个儿子,日子过的蛮逍遥,不如一直将这逍遥日子过下去算了。以后就让非林来打理事务吧。”   这话一出,仇二叔和仇非林均十分震惊。他竟然直截了当的把话说出来了。仇非林以为,仇家换主这么大的事儿好歹要做一些布置,可他只是找过来喝杯茶,然后当着众人的面,不是提议,而是就这样宣布了。他以为他是谁?他是尹家老爷没错,可这里毕竟是仇家。怎么可能由他说了算?   平日里各怀心思的一对叔侄,难得此刻所见略同。   仇二叔捏起了拳,咬牙说道,“尹老爷怕是年纪大了,弄错了地方,这里可不是你尹家!”   仇非林皱紧了眉看着同尹惠邈对峙着的二叔,他二叔说的这句话他是再赞同不过了,然而对着显然有备而来的尹惠邈,这句话只是苍白无力。   到底是什么?尹惠邈到底有什么能掣肘仇二叔?仇非林对此十分好奇,所以他紧盯着尹惠邈,等着他下一步动作,想看他如何摆平怒气已经上来的仇二叔。   然而尹惠邈只是接着喝了口茶,不紧不慢的从怀里掏出一块香牌,“想起来已经好多年没和玩香的唐家联络了。”   仇二叔和仇非林皆为之一震。尹惠邈把玩着那香牌,从容抬头看着仇二叔。   仇非林没在意尹惠邈和仇二叔之间的对视,他只是盯着尹惠邈手里的那块香牌,为什么会和裴凌脖子里挂的那个平安牌一模一样?!   “那是……”   开口的是仇二叔,仇非林循声看过去,仇二叔的脸色已然灰败下来,连一点挣扎的意思都没有了。   这块香牌什么意思?为什么二叔这么害怕?   尹惠邈收起了那块香牌,站起身来笑对仇非林,“好了,我看你二叔累了,往后仇家就指望你了。不过,当家人要办的头一件事是送回我孙儿。”   仇非林笑了,他可不像他二叔那样任人摆布。   “您孙儿?我手下带走的好像不是您孙儿啊。”仇非林忽然敛了笑,“那个人不是尹承宇,尹爷爷,我们是不是得从长计议啊?”   “哼哼哼哼。”仇二叔垂头低声笑着,引起了身旁两人的注意,“当年那句话说的真是不错。你们想要的都将得不到。我到手的没了,你到手的东西也没了,果然应征了那句,你们想要的都将得不到。”   仇非林还是第一次看到那么大年纪的尹惠邈陡然色变,他只说了一句,“胡说什么?!”便甩袖欲要离开,走到门前时又转身盯紧了仇非林,“总之,你得把人给我送回来。”   仇非林笑着点头,“自然,只是在您将事情和我说明之前。”   尹惠邈气愤离开了,仇二叔拖着脚步想要上楼,和仇非林擦肩时他被叫住。   “二叔,你刚刚在害怕什么?”仇非林偏头看他,“刚刚尹老头给了你什么暗示让你这么害怕?”   面对仇非林的质问,仇二叔忽然手抖流汗。   “二叔,你连刚死老婆就取新妇的事情都做的出来,我想不通到底有什么能让你害怕的?”   “非林!”仇二叔一把抓住仇非林的胳膊,“二叔从前待你算不上好,可也还不差,你听二叔的,别和尹家老头有关系,我怕到时候吃亏的是你!”   仇非林看着仇二叔挑着眉问,“是怕我吃亏,还是怕我知道些什么?”   仇二叔一怔,松开了手,看着仇非林这幅表情想,他果然很像大哥,绝不能让他知道那件事!要不然自己真就身败名裂,没好日子过,好歹现在自己还是他二叔。   打定了主意,仇二叔拿出一副认真担心的神情,“我是担心诅咒!担心我们这几家人身上的诅咒?”   仇非林脸色十分难看,“诅咒?”   说起来,那个声称裴凌的平安牌是师祖宝物的代之依,说他师兄是因为被人请去解咒,转而与聂家相识。那个平安牌明明和尹家老头手里拿着的东西一样。一桩桩,一件件,都很奇怪的,看来只有先弄清楚那个过去的诅咒是什么才行了。   仇非林问他二叔,“你说的诅咒到底是什么?”   “所以,那个诅咒是什么?”裴凌问越和风。   “你们想要的都将得不到。听说当年那个东南亚人是这么诅咒我们这几家人的。”   “东南亚人?”   “十多年前吧,尹家老爷又组织起了这帮过时兄弟,具体要去做什么我不是很清楚。当时我年纪还小,我记得孙辈里唯一跟着过去的就只有唐霖了。”   “唐霖?”   又是一个没有裴凌没听说过的。越和风笑看他,“你跟着仇非林这么久?难道不知道我们这几家的渊源?”   裴凌摇摇头,“基本上他不说我也不会问。事实上,你们家的事我也不大清楚,只是听非林的表兄弟无意间提起过和你家的联系,其他的我并不了解。”   “这样啊。听说我们这几家太爷爷还在扛锄头的时候便是兄弟,仇家太爷主意最大,尹家太爷心思最多,所以仇家最大,尹家老二。而越家和唐家的太爷因为没什么主张,都只是跑腿的小弟。你知道的,那年头,想发财不容易,仇家和尹家太爷心里头主意大,想不到其他门路,就想着不如劫道儿。听说唐家太爷身板小最适合装弱骗人,他就当诱饵躺路中央。后来嘛,反正就是出事了,好像劫了个东南亚人。说来也怪,那东南亚人大老远的往那穷乡僻壤里跑干什么。总之那东南亚人跑了,几个太爷也怕事,裹着家私就逃了,有拖家带口逃的,也有留下老婆孩子的,我太爷爷就是留下老婆孩子逃的,不过等他在城里落脚安稳了,也有写信回来交待让家里人过去,就是路远钱少,我爷爷卖了家里一头猪,想想就只带着大儿子走。”   裴凌心想,那难怪曹三儿说越家奶奶是跟着她姑姑的婚车走的。   “等到了尹家老爷那一代,又把疏远的几家人给联络上了,好像是让唐家组织着办个什么香会,又借着仇家的运船从海外运回了些香料,不过运香料倒是其次主要还是散布消息。果真,当年那东南亚人的后代也找过来了。”   香会?裴凌依稀记着当时曹宏和自己闲聊时说的是翡翠,看来是有意隐瞒了关键信息,外人按照自己的理解再一猜测,才觉得当年抢的是翡翠。可这隐瞒的关键信息是什么呢?裴凌看着越和风的侧脸琢磨着,那他知不知道这关键的地方? 第49章   “这样大费周章的布置,到底是为的什么?”裴凌直截了当的问着。   越和风摇摇头,“说实话我也不清楚,我并不是被当作当家人来培养的,许多事我并未知晓。况且当年我们家参与那件事的人,我爷爷病倒,我父亲去世,众人绝口不提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我爷爷病倒到去世前只说,是诅咒,是那个东南亚人给我们家下的诅咒。”   原来他也不知道事情的关键。   裴凌小心问他,“所以你因为我为仇非林效命,把我留下,是想通过我知道些有关当年的事?不过你应该也看出来了,我对你们几家之间的事真的一点都不清楚。我对你来说起不到什么作用。”   越和风扭过脸来看他,“那为什么仇非林疯了一样找你?”   “那是他的事。”裴凌回答的很冷静,“起码在我这里,我和他已经清算干净了。”   越和风嗤笑一声,“光你这么想可不行。”   裴凌不想再和他多说有关自己和仇非林的关系,转而问他,“你是在害怕那个诅咒吗?”   越和风眼眸深暗,“你信诅咒这个东西吗?”   裴凌摇摇头,“我不信。”   越和风笑了,“我当初也问唐霖信不信。”   唐霖?裴凌想,这大概就是唐家的那位接班人了。这样看来,越家和唐家不似仇家和尹家那般,这两家走的似乎还挺近。   “那他怎么说?”   好像是想到了什么逗趣的事,越和风笑的和往常都有些不一样,往常他都是笑的淡淡,这次他笑的倒是自然,“他居然反问我知不知道原来这世上是没有圣诞老人的。”   圣诞老人?裴凌不懂这和圣诞老人有什么关系,这样看来唐家那位也是个行事怪异的。   “他的意思大概是既然好的事物不存在,那也不大可不必信坏的事吧。”裴凌说出了自己的理解。   这一下,越和风大概是被宽慰到了,他转头仍看向窗外,“你可真会说话。可你看看,我们这几家人又有哪个是过的顺意的?”   这倒是,仇家生意上渐渐不行,仇非林没了父亲,那个终日闭门的尹家儿子亡故,孙子也下落不明,至于越家,爷爷和父亲都没了,似乎还没了一个小叔?越和风没提,可照裴凌的记忆,当初曹三说越奶奶是带着小儿子一起搭的顺风车,至于那个小叔到底如何了,这可还真是个迷?还有一个唐家,唐家怎样了,裴凌没接触过并不知道。   “所以你还是顾忌那个什么诅咒?”   “与其说是顾忌诅咒。”越和风深深看着窗外,“不如说我在找一把钥匙。”   “钥匙?”裴凌觉着自己和越和风说话可真是累,他说话怎么总这么云里雾里的?   咚咚咚   房门突然被敲响,两人都为之一震,看来是昨晚的半夜敲门声都让俩人有了点心理阴影。   等二人都镇定下来了,越和风微微起了身问,“谁?顺洲吗?”   啊,说起来,从到这里来,顺洲一直都跟着越和风的,这还是头一次这么久都没见着他人呢。这样反常,裴凌不禁要想,顺洲人哪儿去了?   “少爷,我是小颜。”   一听是小颜,越和风又坐回了沙发里,裴凌看到他刚刚那一细微动作,心想他原来这么在意顺洲的吗?   “什么事?”   “我来是想问,裴大哥……裴先生还在您这里吗?他弟弟……”   “啊!”这次换裴凌起身了,只不过他不像越和风那样克制,说起身就起身了,这么大一块头,忽然一起身倒把一旁坐着的越和风给吓一跳。   说着话没感觉时间走的多快,这会儿小颜都找来了,看来是过去很长时间了。想起了赛天仙还病怏怏的躺在床上,裴凌立马又心焦起来,“越少爷,我来是问你借香的。我弟弟他……”   越和风指指书桌后的博古架,“你随意。”   裴凌去往博古架前,这上面摆着的稀奇玩意还真不少,都是裴凌没没见过的,有说不上是什么材质做的破布娃娃,也有精致非常的手工艺品,除此之外,香也有不少。一时之间竟让裴凌不知道该挑哪个的好。不过他既然说了随意,拿哪个都无所谓吧。   小颜还在门外等,裴凌顾不上多想随手拿一盒线香后,转身想要和越和风道谢。越和风还是懒懒窝在沙发里,神情晦暗的朝窗外看,窗外的花园就那么好看吗?   “越少爷,我拿了一盒线香。”   坐在沙发里的越和风只是抬手摆摆,示意他拿走。   “那多谢了。”裴凌拿着那盒线香打算告辞了,出门前又忍不住回头看一眼窗边坐着的越和风,仍旧是出神看着窗外。   “裴大哥!”   裴凌一出门就被小颜一把抓住了胳膊,看小颜这么紧张他还以为赛天仙出事了。   “怎么了?是不是他出什么问题了?”   小颜摇摇头,“没,是我担心来着。我都去厨房把姜给找回来了,看你半天没回来,还以为出什么事儿了呢。”   “哦,和你们少爷聊了会儿。不好意思让你担心了。”   听裴凌说没事,小颜这才松了口气,发现自己仍抓着裴凌的胳膊,一时脸红立马收了手,只是动作太快又不大自然,看着倒像是被烫着了似的,这一动作惹的裴凌低头看是不是自己胳膊上有什么,是沾着了什么,还是跳上来一个虫,吓的小姑娘忙收手。   小颜看自己的动作引的裴凌忙低头检查胳膊,她转身背对裴凌,心里暗喊这个呆子,同时嘴上忙又说着其他引开裴凌的注意。   “咱们快点回去吧。唉,说起来,我还以为去厨房拿块姜还很容易呢,毕竟今早厨房的马婶才和我说是同乡,结果去了之后才发现马婶居然不在厨房。我记得她早上和我聊完就回厨房里去的啊。唉,害我又和厨房里的其他人废了半天的口舌。”   小颜平常爱发牢骚惯了,裴凌习以为常的听着,只是听的中途他开小差了,就在小颜转身要走的时候,他原要跟上去,可转身间无意瞄到了对面房,刚好是那间常年闭锁的房间。   这栋别墅的内部构造不同一般,由正门进来的大厅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两侧的旋转楼梯对称分布,虽说看着恢弘,可也十分空荡,二层皆是房间,大概是为了配合一楼大厅的对称效果,二楼两排房隔空相对着,看着倒是蛮适合互相监视的。   因此裴凌这会儿一出越和风的房间,恰好看到对面房间,这才想起了什么,回头一看越和风房门上造型独特的门把手,这不就和对面那间封锁房间上的门把手一样吗?   一样,又不完全一样。反正裴凌这个大汉觉得没什么不同。   “裴大哥?”走出一段路的小红回头见裴凌还在原地站着,回头喊了他一声。   “嗯?哦。”裴凌反应过来后跟上了小红,估摸着小红的牢骚应该是发完了,还不忘添一句,“不好意思,真是麻烦你了。”   “没什么,不麻烦的。”小颜觉得裴凌好说话有耐心,她在这家里憋了这么久,好容易能有个发牢骚的对象,可她又不仅仅把裴凌单纯当一个发牢骚的对象,每次自己说完裴凌再这么客气一句,总感觉好疏远啊。   “裴大哥,我和你说这些,不是要你对我心存感激什么的。我就是想,就是想,咱们亲近些。”   “嗯?”裴凌有些不懂了,说起来二十好几的年纪了,除了他妈,可他正经没怎么接触过女人,现在又一门心思系在赛天仙身上,况且他连赛天仙都还摸不透呢,他是觉得喋喋不休的小颜有些可爱,或许是因为在别人家“做客”的缘故,还是总觉着和小颜隔着那么一层,虽然弄不懂赛天仙,可他却觉得和赛天仙之间没有这么客气的隔层。   “亲近些啊?”   小颜一听裴凌重复自己的话,顿时从脖子红到头顶,嘴快不小心说出了真心,又立马掩饰道,“就是,就是,我叽里呱啦,把你当哥的说这么一通,结果你客气这么来了一句,感觉像有意要和我拉开距离似的,我是这么个意思。”   “哦,这样啊。”   因小颜脸红没地儿钻,只一个劲儿埋头在前面走着,裴凌自然看不见她窘红了脸的样子,只跟着她点着头,想着她的话若有所思。   听裴凌这口气,好像真就不在意,小颜顿时又有些泄气,脸也不红了,头不比低着藏了,脚步也放缓了,眼看着快到赛天仙的房门口了,小颜突然看到了一闪而过的马婶了。   “咦?”她奇怪一声,一顿足,这就让跟在她身后的裴凌猝不及防撞了上来。被个坚实的胸膛往前一撞,也不是自己没站稳的缘故,而是小颜的心一摇荡,身子也跟着荡了,还好裴凌反应快,及时拉住了她问,“你没事吧?”   刚还在泄气的小颜,因为裴凌这一护,顿时心花又怒放了起来,“我没事。”   因为怕自己脸上开心的神情太过明显,小颜又开始找话着掩饰,“我刚刚看见马婶来着,就奇怪她在怎么这里。”说着小颜朝马婶刚刚出现的方向指了指,“马婶平常不怎么在一楼顿足的,要么在厨房要么在二楼老夫人房里。”   小颜这招没话找话来掩饰自己的心情,也就对裴凌这样的有用,裴凌真就没在意小颜的神情,抬头只往小颜指着的方向看,结果那个什么马婶没看到,倒是看到了顺洲。   他在这里干什么?   “小颜,麻烦你先回去。”裴凌将手中的一盒线香塞给了小颜,“先帮我照看一下我表弟。”说完裴凌拔脚就走,他想跟上去看看。抬脚走了几步路忽又停住,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对着小颜说,“这不是和你客气,是因为真的相信你,所以麻烦你了。”   “嗯!”小颜狂点头笑着应下,看着裴凌快步离开,自己耸肩兴奋的转身,“我分内的事嘛。”   裴凌快要到廊角时就听见了争执声,他顿足偏身靠墙仔细的听着。   “不,昨晚一定是他,一定是他回来了。”   这偏执的声音是顺洲。躲着听墙角的裴凌有些汗颜,看来赛天仙还真是搞了个大麻烦啊。   “顺洲,你醒醒!怎么可能是他?!”   想来这尖刻的女声就是那个什么马婶了。   “就算真是他回来了,在一楼晃荡个什么劲儿?他的房间在二楼!”   “因为我住一楼,他是因为想看我,一定是因为这样,一定是因为这样!”   天呐?这是那个严肃刻板的顺洲吗?说话这么疯的吗?因为顺洲此刻的发言和他平时的形象太过大相径庭,引的裴凌想探身看一眼,确认一下说话的是顺洲无疑。   裴凌倾了点身子,看到的却是顺洲捂脸蹲在地上,声音颤抖着说,“拜托了,让我觉得他是因为我回来的,我才是他心里最重要的那一个。”   “顺洲,现在的问题不是这个!”   裴凌的视线上移,从顺洲身上转到那个马婶身上,他记得这是那个在老夫人房里收拾残渣碎片的女人,当时自己在门外站着,她正好背对着自己没瞧个清楚,此刻裴凌却是看的清楚了,年纪瞧着比老夫人还大,眼纹深刻,上唇内收,有点刻薄相。   裴凌看着这个马婶将顺洲扶起来,“昨晚的事这一定是二少爷做的鬼!他不是一直这样折磨着老夫人,折磨着你吗?我求求你想想办法,别让二少爷再搞这些把戏了,老夫人折腾不起了!”   二少爷?裴凌心想,这是在说谁啊?这个家里什么时候有两个少爷了?   顺洲摇摇头,“不是他,昨晚越和风一直在房里,一楼的敲门声不是他搞的。”   马婶脸上震惊的表情有些好看。转角处贴墙站着的裴凌也是一脸的震惊?   越和风居然是这个家里的二少爷?那,那个大少爷呢?似乎从没在这个家里听人提起过啊。   回房的途中,裴凌仍旧为自己无意间知晓的这件事而走神。经过走廊玻璃窗时,他停了停,想起当时饭桌上自己谎称赛天仙是兄弟时,顺洲的那副表情,原来是因为这个啊。   裴凌叹着气的转了身,他想在窗前站会儿吹吹风,吹走杂乱的思绪。然而他站在窗前时,却不由使我想起越和风坐在窗边时的背影,他总往窗外看,到底是在看什么啊?   裴凌伸长了脖子想往窗外看一看,然而从这个角度看窗外只看到庭前花园修剪整齐的灌木,以及喷水池里几个大石膏像的背影。   “裴大哥?”小颜开门探出头来,冲站在窗边的裴凌招手,“你快回来,我们好开始。”   “嗯,来了。”裴凌最后再往窗外看了一眼,随即便小跑着回了房。 第50章   裴凌不回来,小颜不好轻易动手,赛天仙闭眼躺着,小颜怎么看都觉着他看着像个冰雕似得,周身散发着寒气,而且还是看着很贵重的那种冰雕,生怕自己碰歪点,他哪里就裂了。赛天仙能给她这种贵重的即视感,主要还是因为裴凌的呵护。她看过裴凌护着他走路的样子,小心过了头了,所以小颜才会有对他冰人易碎的感觉。她生怕自己哪里做的不到位了,到时候让裴凌对自己的印象减分了。   还好裴凌没一会儿就回来了,裴凌一回来,小颜就觉得这房里的寒气下去了些,大概是因为厚背宽肩,个子高到能笼罩一个人的裴凌总给人一种定心丸的感觉吧。   将裴凌喊回来的小颜说,“你是他哥,我总觉得还是你来比较合适。”   裴凌想想也觉得小颜说的没错,因此主动在床边坐下,他问小颜,“是个什么步骤来着?”   “首先,先把姜片贴他肚脐眼儿上。”小颜说着给裴凌递上了姜片。   肚脐眼儿上?这也不算太私密的地方吧,可裴凌伸手接过姜片的时候手却有些抖,有些奇怪的兴奋。   他被小颜盯着,不敢表现的太明显,这都奇怪啊,有因为肚脐眼就兴奋的人吗?大概是因为平常没特地注意过那个地方吧。   裴凌定了定心神,捏着赛天仙的衣角掀起了他的衣服,独把肚子那一片给露了出来。   “哇。他可真白啊。”小颜忍不住感慨,女孩子最羡慕的就是无瑕疵的冷白皮。小颜昨晚没睡好,今早额头就出痘了,还好有刘海遮一遮。   赛天仙白裴凌是知道的,男人嘛,白不白的倒不在意,相反的,过于白又瘦,看起来跟个白切鸡一样,感觉总少了点男子气概。说真的,要不是赛天仙长的够好看,就他这身板,是真不够裴凌瞧的。也因为这样,之前给赛天仙洗澡的时候,裴凌是真把他当残障人士来看待了,也就觉得赛天仙被热气熏红了脸的样子好看,身材太次。   这会儿单露个肚皮,没个露个全景儿,怎么说呢?反倒比洗澡时脱个精光看着有点意思。   裴凌平常很少关注人肚脐眼儿的,正常人平常谁会去关注这么个无关紧要的东西啊?不过这会儿看了赛天仙的肚脐眼儿,他也不知道怎样的肚脐眼儿是算好看的?凹的还是凸的?不过他想,难怪现在露脐装那么流行了,原来单露个肚脐眼看着能这么性感,平坦肚皮上露这么一个小眼儿,他这才体会到“欲抱琵笆半遮面”的意味了。   这应该算是性感里的小可爱吧。   “裴大哥,你快把姜片贴上去啊,让他这么露着,别到时候再拉肚子了。”   “哦哦,好。”被小颜色这么一催,再加上裴凌手这么一抖,姜片就这么歪歪扭扭丢在了肚皮上。   小颜又发话了,“你这怎么弄的?倒是贴对地方啊。”小颜看裴凌那粗手,又觉得不能怪他,正要伸手把姜片摆对位置呢,结果裴凌一抬手打开了她的手。   “我,我来就好了。”裴凌也没料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动作,他纯粹是条件反射。   小颜悻悻收回了手,摸了摸手背,在心里嘀咕着,有这么宝贝吗?裴凌这也太护着了。   裴凌捏着赛天仙肚皮上的姜片盖上了肚脐眼,指腹有意无意的扫过赛天仙的皮肤。摸过手,摸过腿,倒是没摸过他的肚皮,一个人最柔软的地方。柔软又冰冰凉,浸在晨露里的花瓣大概也是这手感吧。   小颜觉着裴凌平时看着挺利索的男人,可这会儿他这慢悠悠的动作,却让小颜看着有些婆妈了。她瞅着裴凌已经将姜片贴在了肚脐眼儿上,自己连忙将盒里的一把线香点燃,吹了吹再扇一扇,等那一把香顺利的燃起来了,才递给了裴凌。   裴凌接过这一把香,拿到手里的时候愣一下问小颜,“这会不会太浪费了?”   一次就点了一把香。   “这有什么,反正少爷给都给了。”   裴凌对小颜这满不在意的态度摇了摇头,拿着起烟的香对着赛天仙肚脐眼儿上的姜片熏。   “你家少爷给的,那肯定很名贵了。”   “是吗?”小颜不以为然,“我还以为就普通香呢,少爷那里多的很,他朋友时不时就送来的,我看顺洲在偏厅上香的时候也用了。”   提到顺洲,裴凌又想起自己刚刚听到事,他斟酌着问小颜,“小颜,你知道你家少爷原来排行老二吗?”   小颜一听,立即瞪大了眼睛,“我家少爷排行老二啊?没听说过啊,我家少爷原来还有堂兄弟的吗?”   裴凌听了,也觉得不是没有堂兄弟这一可能,毕竟越和风还有个小叔来着。   “那你知道你家少爷的小叔去哪儿了吗?”   “我家少爷的小叔?”小颜想都不想的摇摇头,“我从来没听说过。”   “这样啊。”裴凌拿香的手凌空对着赛天仙的肚皮转了一周,面上却若有所思,他同小颜说道,“小颜,其实我的东家和越家原先关系不错来着。”   “真的吗?”   裴凌平时很少说些自己的事,同小颜说话不是“帮个忙”就是“麻烦了”,这会儿一听裴凌要和她说自己的事,小颜顿时来了兴趣,挨着裴凌在床边坐下,“裴大哥,你再多说说。”   “你家少爷这么客气待我,也是照顾我东家的面子。听说两家太爷原先是结拜兄弟来着。我东家有个姻亲,也是他们老家出来的,之前和我说过你们家老夫人还是搭他们的顺风车到现在这个越家来的。”   “这么巧啊。”小颜光听还不够,顺着裴凌的话,就想扯上点关系,“我也是老夫人老家出来的,不止我,厨房那个马婶也是呢。”   裴凌笑说,“那说不定你和你家少爷还是拐着弯的亲戚呢。”   “嘿嘿,说不定是呢,小地方嘛,往上查一查都连着亲呢,怪不得我家少爷还主动和我说话,肯定是觉得我亲近。不过,我更倾向于少爷是看中了我的工作能力。”   小颜被裴凌这么一捧,嘴上越说越飘。   裴凌当然看出了小姑娘想被夸赞的意思,“你确实做事很好,都帮了我不少忙了。”   小颜脸微红,又挨着裴凌坐着,情不自禁拿自己肩膀去撞裴凌的肩膀,“裴大哥别这么说。”   小颜这一撞,撞的不轻,裴凌趁小颜低头憨笑的功夫,抬手揉揉自己的胳膊,看着娇羞少女,裴凌脑中并无非分想法,还有些不解风情的想,这妮子力道不小,是个练武的好苗子。   人也被夸的飘起来了,裴凌借机说着,“我和少爷的表兄弟一起共事过,关系处的不错,他时常和我提起越家奶奶的事儿,说越家奶奶的小儿子和他是童年玩伴,好些年没见也怪想念的。我这都来了,就想着帮他打听一下,带个话什么的回去。小颜,你能帮我打听一下吗?”   小颜立马拍着胸脯说,“放心吧裴大哥,包在我身上。”   裴凌冲她一笑,“谢谢啊。”   小颜假嗔道,“你看你,又和我客气。我都说了,跟我不用那么客气的。”小颜说完又低下头来扭衣角。   裴凌被她这句话弄的脸上的笑都有些不自然了,他实在是有些不适应和女人亲近,客气也代表着距离,距离让裴凌有安全感。裴凌想大概是当年仇非林坑他那一下让他的心理阴影有些太深了。   不过小颜是个好姑娘,自己这么拐弯抹角的让她帮自己办事实在是有些不厚道,裴凌想着是可以和小颜拉近一些距离,等那时候问问她要不要学习打拳,别浪费她这一身力气。   低头扭衣角的小颜没听见裴凌有下文,偷眼看他,裴凌竟又专心的开始给赛天仙熏起香来,自己这个反应难道他不该再和自己说点什么,俩人接着逗逗趣,这样关系才好进一步啊。   小颜又在心里暗骂裴凌是个呆子了。可毕竟她内心已经偏向了裴凌,骂完仍给他找借口,裴大哥是个老实人,估计是没经验,不懂这些,这怪不得他。   然而她并不知道她心里的老实人大哥正对着一片白肚皮心猿意马中。   或许是刚刚被裴凌一顿捧,让自己心情好了,人这心情一好,感官都跟着灵敏了些。小颜坐在裴凌身边撑着下巴看他专心给赛天仙熏香的样子,烟雾缭绕中,都觉得裴凌硬朗的五官,更得她心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的高兴,这房里越来越香了。   小颜吸吸鼻子,“裴大哥,你说的没错,少爷的珍品香果然不同凡响啊。怎么这么香呢?”   裴凌手上停了动作,吸吸鼻子,这房里确实很香。他看看赛天仙,忽然想起了赛天仙特殊的体质,受环境和心情的影响,赛天仙身上总有不同的香味,只是他这一特点自从裴凌把他从河底捞出后便不显了。   不是线香,是赛天仙身上发出的香味。他身上散出了和裴凌手上的那一把线香同样的味道,只是赛天仙把这味道扩大了。   赛天仙身上又能散香了,这么说来,他和之前一样,那岂不是身体已然好了?裴凌大喜过望,抓住床上的赛天仙轻轻摇了摇。   “仙儿?仙儿?”   赛天仙微微睁开了眼,他此时的脸色已经缓和过来了,睁眼一见裴凌便微微笑了一下。裴凌看他笑,终于松了口气,恰好这时小颜也凑上来,邀功般对着裴凌说,“看,我的办法有用吧。”   裴凌扭过头去,视线不再停留在赛天仙身上,刚睁眼的赛天仙眉头瞬间一皱,就见裴凌扭头冲着小颜笑,两人对视着有说有笑的画面,让赛天仙的脸色又不怎么好看了。   裴凌还没察觉,仍只顾着和小颜说话,“是,你这方法真是太有用了,他脸色看着好……”   原要说赛天仙脸色看着好多了,可裴凌说着话的当儿,一扭头,瞧着赛天仙脸色又不好了,且双目紧闭,眉间川字深刻,看着好像十分难受的样子。要夸小颜的话,因为赛天仙的脸色急转直下而刹住了车,裴凌一连问了几遍床上闭紧双目的人,“仙儿,你怎么了?”   “仙儿,你怎么了?啊?哪里不舒服?你倒是说话啊。”   裴凌着急询问着,可赛天仙就是不睁眼,他手边也没个石头,要他睁眼看着裴凌和其他人亲昵着说笑,那倒不如闭上眼,眼不见为净。他这一闭眼,裴凌的注意力重又回到了他身上,这倒是让他颇为满意,他喜欢裴凌的关心。   不管自己怎么问,赛天仙还是紧紧闭着眼,这可把裴凌给急坏了,人一急,什么理智都没了,张口就质问小颜,“他怎么这样了?是不是你这法子有副作用啊?”   刚被裴凌夸过的小颜,还没来得及得意呢,倒是突如其来被突如其来的“定罪”帽子给扣的发懵了。小颜自己也担心上了,不会真有什么副作用吧。   “应该不会吧。”小颜说话声音虚了,嘴上说着不会,其实心里也有些不确定,“虽然是土办法,可也没把乱七八糟的东西吃下去,外用的,不会有副作用的吧。”   裴凌这会儿可听不进小颜的解释,他那一颗心皱的都跟赛天仙眉间纹一样了。   “仙儿,你哪里不舒服?哪里不舒服你说出来啊。仙儿?”裴凌不厌其烦的问着,小颜在一旁有些手足无措,她想说些能帮上忙的话,可裴凌满眼都是赛天仙的样子,又让她觉得这会儿插嘴是自讨没趣,因此她越发在一旁显得局促。   “好吵。”   赛天仙吐出口的两个字让裴凌和小颜皆是一愣。裴凌遭受打击一般,收回自己抓着赛天仙胳膊的手。   赛天仙悠悠睁开了眼,“我是说,外面好吵。”   原来不是说自己吗?裴凌心里一宽,心中忽然生出一种幸好的感觉来。等自己发觉了,又顿时警惕起来,他发觉自己的情绪被赛天仙牵着鼻子走了,因而警惕起来。   想起越和风试探试探自己和赛天仙关系时,自己的窘迫与被牵制,他有些无法释怀那种偷情被抓包的感觉。曾经暗无天日的生活,让他渴切光明,再次拥有身份,重新踏回故土时,他立志要光明正大的活着,行的正坐的直,不论是对事对人,还是对感情。然而如今,他心里有处地方怕被问,怕见光,已然违背了他的初心。   为什么自己会这样?大抵还是因为太多的不确定性。除开自己的不坚定,还有就是对方的撩拨到底出于什么想法?是依赖?还是因为怕自己丢弃他所以设法留住自己?消除这些的不确定性的办法只有一个,需要对方亲口承认的一句认真。感情上的光明正大,需要彼此的珍重,而不是轻佻上来的随意一吻。   --------------------   明天要出趟远门,估计来不及更新。 第51章   “我出去看看。”小颜抢先说道,带点将功补过的意思,“看看外面出什么事儿了,你刚醒,别再吵着你休息了。”说完便起身出门去了。   小颜开了门,人还没出去呢,就先扯开嗓子对着外面的嘈杂问,“怎么了啊?”   门一开,外面吵嚷的声音漏进来。   “怎么这么香啊?”   “对啊,什么东西这么香啊?”   裴凌听见转头往门外看了一眼,他心里有点怀疑,竖起了耳朵想再听听外面到底再说些什么。谁知他刚转过了头,小颜便已出门将门带上了,外面的声音彻底与房内隔绝。裴凌心中的疑虑没得到证实,他心想不会吧,不会赛天仙受这一把线香而影响散出的味道,范围扩到这么大了吗?倒是听说过扩音器,还没听过有扩香器的。   “凌哥?”赛天仙看着裴凌扭头目送小颜,他心中有些发酸,因此出声叫他,想引回裴凌的目光。   裴凌回头看他,和他对上了眼,此时就他们两人了,赛天仙冲他一笑,又是他所期盼的两人独处时刻了,赛天仙面带微笑的朝裴凌伸手,他是想伸手过来拉拉裴凌的手,还是一如既往的借口,“冷,捂手。”   意识到赛天仙想做什么的裴凌,起身躲开了,嘴上还边说着,“房里有些熏,还是开窗透透气吧。”   明明香已经灭了,并没有缭绕的烟,可这屋子里却有着欲盖弥彰的味道。   虽然有躲避的成分在,可裴凌开窗更多的是想散去屋内的味道。听门外动静,感觉好像引起了一场不小的骚动,可不能让人发现了赛天仙体质特殊。   裴凌开了窗,站在窗口用手扇着,试图这样能把房里的味道扇出去些。可赛天仙不懂他这动作什么意思。从床上撑起身来看站在窗口的裴凌,扇着的动作看着似乎是在这房里呆的过于无聊,所以才做出了这样无意义的动作来打发时间。难道小颜离开,和自己单独待在一起,他竟觉得这样无聊了?   裴凌不敢回头看赛天仙,他直觉赛天仙的正盯着自己,这要是回头了在对上他那双勾人的眼睛怎么办?他看着自己的时候,裴凌总容易忘记自己的原则。   可越是知道有人正看着自己,心里越是叮嘱着自己不能回头,不能回头,可地球上的力总好像要和自己对抗一样,梗着的脖子被力牵制着有种要回头的冲动。   为了克制,裴凌抬起了头往远处看,看到花园时,手上的动作也停了,手也垂下了。那花园喷水池前的石膏像是什么样子的?竟让越和风总坐在窗边看?   因客房在东南角,摆置在正对大门的花园水池里的石膏像从他们这个房间看去,就只看到一角,而且还是个斜背面。   说起来,从进到这栋房子里来,裴凌一直还没出去过,不清楚这栋房子的坐落,当然也不清楚房子外的园艺。得找个机会出去看看啊,总得知道这房子坐落在什么位置吧。现在越和风扣着他们,也不知道要扣到什么时候,万一到时候他们想办法要走的话,总得摸清楚地形不是。   可自己一个人没事在园子里晃是不是太显眼了?反而招起了越和风的警惕怎么办?   裴凌正思忖着,恰好背后撑靠在床上的赛天仙发出咳嗽声。他这一咳嗽完全打断了裴凌的思路,不管刚刚自己心里怎样决定着要避开,只要感应到赛天仙哪里不舒适了,没有思考的,裴凌纯粹是出于本能的来到赛天仙的床前。也不管自己感应的是否正确。   赛天仙是假咳,为的就是让裴凌来到自己面前。等裴凌到自己面前,不问自己到底是不是真不舒服,可他的嘘寒问暖却是真的。赛天仙瞧着又是给自己掖被角,又是抬手抚额给自己摸体温的裴凌,他不由的要笑。   见赛天仙笑,裴凌明白了他刚刚那一声咳是唬自己的,即便是忽悠自己,裴凌也生不起来气。因为赛天仙的脸色是真的不好。他正要把抚着赛天仙额头的手给收回来,赛天仙却是抬手给他摁住了。   那双冷白的,皮肤底下印出淡紫色血管的手此刻正叠在他的手背上。他的手心有些凉,不似之前那样冰的同冷窖里出来的一般,有些像从自动贩售机里拿出来一段时间的可乐,是瓶面带着些水汽的凉。一贴上去,水珠便会簌簌滚落,让你湿了手,却觉得正舒适。   赛天仙缓缓撩起眼皮,眼睛里印出裴凌的脸。几欲张口看着是想说什么,可最后还是没能说出什么,看来是说话结巴阻碍了他的表达。   裴凌抽回了手,这让半张着口正酝酿的赛天仙难免有些失落。这模样又让裴凌不忍。裴凌暗自在心中叹着气,都怪他这一副赛天仙的长相,郎心如何都成不了铁,只想尽力找话说些个什么,好揭过刚刚那一遭,重新挑起赛天仙的情绪。   余光正好瞥到今早小颜送来的轮椅。裴凌灵光一闪,问赛天仙,“正好有轮椅,要不我带你出去走走,透透气?”   这样一来,也能掩盖住他勘探地形的目的,推着赛天仙在园子里走,怎么着都觉得合情合理。   听裴凌说要带自己出去晃晃,赛天仙自然觉得好,只要是和裴凌一起,他什么都好。亮着眼睛点着头,他要是有小狗尾巴估计也摇起来了。这样的一派天真,容易让裴凌忘了他之前索吻的样子,因此裴凌也毫无戒备的上前来,弯腰正要将人从床上抱起,打算把他送去轮椅里坐着。   看着裴凌来到床边弯腰,赛天仙会意抬手。他身体虽然好些了,大可不必非得靠裴凌渡气,可赛天仙就是想,他不喜欢裴凌和小颜有说有笑,小心眼着想裴凌只和自己好。虽不懂接吻的意义,赛天仙却是十分喜欢同裴凌严丝合缝的亲密无间,那是任谁都插不进来的。   略有凉意的手,自然的勾上裴凌的后脖子时,裴凌被激的后背僵直,而后赛天仙一仰头,鼻尖正好凑上来,对准了他的鼻息,裴凌这才想起来,他是有魅惑的那一面的,然而为时已晚。赛天仙正闭上了眼。他是说话结巴,不擅表达没错,可不能说的话,不代表不能用其他方式来传达。同样是用嘴,不都是上下唇一开,说话时的舌卷舌翘接吻同样也能做到,而且似乎这样还来的更直接些。   不是这样的!裴凌想说他要的不是这样的,可明明他这样的块头,对上赛天仙这样的小身板,按理说反制是轻而易举的事才对。他只是被勾着脖子而已,却像是被人掐中了命门,怎么都动弹不得,只是看着赛天仙闭眼就要贴到自己的唇上来。   眼看着人越来越近,僵住的裴凌仍在心里说,我要的不是这样的。然而他无法拒绝面前的人,因为赛天仙身体太弱了,自己手劲儿那么大,推开他会伤着他的吧。   对啊,因为这样,所以不能推开他啊。裴凌逐渐闭上了眼,那凉唇恰好擦过他人中,裴凌敏锐的听到门把手转动的声音,门锁顺滑开合的声音如同给他生锈的理智上了油,他猛然睁开了眼,偏头轻巧躲过了赛天仙贴上来的唇。而后抱着他起身,刚好对上了开门进来的小颜。   “这是?”   “哦,带他出去转转,到外面透透气。”裴凌面上很淡定的说着,抱着人三两步将人放到轮椅上,“多亏了你今早送来的轮椅。”   小颜不疑有他,只是上前找出一条薄毯递给裴凌,“要出去的话,还是给他盖上吧。”   裴凌接过薄毯并且夸赞小颜细心,“还是你想的周到,要不一起吧,我们一起出去到外面花园走走?”   “好啊。”   他们一来一回的说着话,全然没注意到坐在轮椅上的赛天仙黑了脸。   小颜开门为他们引路,裴凌推着轮椅出来的时候,走廊里已经没什么人了。兴许是被各自的顶头上司一骂便散了。可就这样,还是有几个借着扫洒的工作低声交头接耳的问着,到底是什么东西这么香。裴凌只有推着轮椅,迅速的离开。他想着推着赛天仙去了花园,或许这味道就散了。   小颜在前面领着路,等到了花园,一个旋身面对着裴凌,展开胳膊,一脸自豪的说着,“看,这花园大吧。”她从前刚来的时候便被分派来帮忙料理花园,那时候抱怨着又苦又累,不过现在将这气派的花园展现在自己所属意的人面前,想显得自己有份功劳在里面。   近日来天气不好,乌云密布的不见一丁点阳光,潮气又大,让人倍感压抑,估计是梅雨季就要来了。可即便是这样的天气,花园里修剪齐整的大小灌木郁郁葱葱,大朵大朵的名葩异卉逞娇呈美,让这花园看起来气派又贵气,也不知让主人家花了多少心思在里面。   小颜走在前面一一同裴凌介绍,裴凌不太认得花草,可却也听的认真,小颜说什么,他皆认真捧场,气氛一度很和谐,只坐在轮椅里的赛天仙看起来不悦的很。   “裴大哥,你看这玫瑰。”小颜指着玫瑰给裴凌看,众多艳花里她单指玫瑰,也不是没其他用意的,“这玫瑰长的真好,就是有些高了,我够不着。”   要是裴凌能摘一朵给自己那就好了。这话说的不高明,其实意思已然很明显了,可推着轮椅的裴凌只是顺着小颜手指的方向,看了看那长的同他齐高的玫瑰,然后点了点头,附和着,“是挺好看。”   小颜甩了手扭了身继续往前走,以免裴凌瞧见她难堪的神色,心想话都说的这样直白了,怎的这么不懂风情?   裴凌哪里知道小颜什么心情,仍旧一副观光客的样子跟在小颜后头走。不过在小颜转身时,他瞅见了她脸上的神色,裴凌哪里懂小颜那表情是小女儿家心思没能传到的难堪,他只是奇怪小颜怎么突然严肃起来。   后一想,估计那玫瑰是个什么稀有珍贵的品种,她这样严肃看来这里的花可不是能随便乱动的,况且刚进到这花园时,她那一副骄傲为他们展现花园的样子,裴凌又想起之前她说刚来这里工作时便是被分派来花园的,那看来,这里的花长的这么好,说不定就有她的心血。女孩子倾注了心血,时间的东西那可真是万万不能乱动了。   想明白了这一点,裴凌推着轮椅时更注意避开那些个花花草草了。不仅如此,小颜在指个什么花,他都只嘴上说漂亮,好看,可身子却有意的后退两步,生怕自己不注意转身时带落了那名贵花。这不就如同折了人家的限量版口红嘛。裴凌这点还是懂的,毕竟这可是大陈几个对象谈下来的血泪教训。   小颜一会儿指这个花说这后面有个唯美的故事,一会儿指那个花说这花儿的花语多么多么感人,她都暗示的累了,也不见裴凌有个什么表示。起初为裴凌他们展示时的兴致勃勃,这会儿也成了兴致缺缺。   见小颜一气儿给他们介绍了这么多,这会儿显然是累了,裴凌终于接过了主动权。   “对了,刚刚走廊里吵什么啊?”他问起了小颜刚刚走廊里的那阵噪杂。   “他们都闻着香味了,都奇怪哪里来的这么浓的香味。”   裴凌低头看轮椅里坐着的赛天仙,他那头顶发旋儿看着跟花芯儿似的,可不就是这朵花发的味儿,招蜂引蝶,引来了这么多人。   “那你怎么说的?”   “我告诉他们是少爷的珍品香。后来顺洲过来把聚在走廊里的人用他那张冷脸给轰走了。”   “是顺洲让人群都散了啊。”   “可不就是他,我感觉他跟容嬷嬷似的,不过容嬷嬷还忠心侍主呢。他嘛……”   “我看他对你们家少爷很尽心啊。”   小颜皱着眉头想了想,“我总感觉他做事尽责,但却不能说是尽心。”   裴凌不免好奇的问道,“这话怎么说?”   “嗯——,”小颜沉吟着想了想,“具体我也说不上来。不过你见过顺驿没有?”   ”顺驿?“裴凌想起是让自己搭顺风车的那个人,那人健谈且爱笑,看起来是和顺洲相反的个性,“我见过他。是他送我们到这里来的,不过奇怪啊,后来好像就没见过他了。”   小颜耸耸肩,“少爷经常派顺驿出去办事的。顺洲和顺驿比的话,我感觉顺驿对少爷才是一颗心都奉上了。不过也情有可原吧,听说原来顺洲不是配给少爷的。”   裴凌顿住步子,一个顺洲,一个顺驿,两个完全不同的人,都是接受越家的资助长大,怎么看都是为下一代准备的储备下属。裴凌又想起自己偷听的话,这个家里原来是有个大少爷的,这么看来那顺洲原来是配给大少爷用的?   唉,这个家里的关系可真是复杂,不比仇家好到哪里去。裴凌不禁在心里感慨,他抬头看看天,看空中被风吹过来的云,看着像是要有一场大雨将至,这样的天气连带着让人的心情也不大好,小颜失落看花,无语看着裴凌。坐在轮椅上全程目睹了小女儿心思的赛天仙,憋着闷气看向裴凌。而不知自己正处在风暴中心的裴凌,却只是失神看天,想着这个家中从不被提及的大少爷。   裴凌想着,不知道那个消失了的大少爷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他叫什么名呢? 第52章   因着裴凌推着轮椅,他们不好往小径上走,裴凌担心到时候轮椅卡了轮,再颠着了赛天仙。   不能往幽深里去,对此小颜还有些失望,毕竟在敞亮大道儿上走总觉着少了些氛围。   他们就这样四处看着走着,裴凌一路听小颜介绍这个,介绍那个的,一会儿说池子边的大石头是从哪里特地运回来的,一会儿说这些个灌木丛是请哪个园艺设计师设计的。可这些个东西在裴凌看来都没什么稀奇的,花园嘛,怎么看都差不多。而轮椅里坐着的赛天仙只觉得这个小颜有些聒噪。   不一会儿,他们就走到了正门口,裴凌对着紧闭的黑色铁门顿足看了看,他在想要如何才能从这门里出去呢?   小颜一回头,见裴凌顿住了身形,她抬头一看,正巧他们已经走到了喷水池前。裴凌这一顿足,看起来像是对这喷水池感兴趣啊,自己还不赶紧上前尽尽“导游”的职责,给他好好介绍介绍。   “这池子很气派是吧。”   裴凌敷衍道,“嗯?对啊。”说完抬头一看,倒是真被池子里的这一巨大雕塑给吓一跳。   水池中央摆着的是个女体像,及踝的波浪长发自肩上披散开来,恰好遮住丰隆的身躯,看起来有韵味的同时又带着点纯洁。裴凌看着这具女体雕塑,低头再看看轮椅里坐着的赛天仙,他想起自己初见赛天仙时,他也是光着的。   一直对逛花园不感兴趣的赛天仙此时见了这雕塑也瞪直了眼。   可观的不止这女体雕塑,还有两旁的小天使。这栋女体雕像的一左一右摆置的两个造型别致的小天使,一边天使抱壶,一边天使抱琴。   “我刚来的时候看到这个也吓了一跳。”   池子中央的女体雕塑快有三米高,不可谓不壮观。正常人见到都得被吓一跳吧。   裴凌不由的奇道,“怎么弄这么大个人像呢?”   像仇二叔的房子里,弄个水池,里头养些锦鲤,池子中央再摆些个怪石,不说美感,可够炫耀了,炫耀自己的富余,不论是钱财还是时间上。没想到这越家更夸张,是不是这几家人里,越家和他们比都算是出格了?   比照着仇二叔家里的摆设,明显炫耀的心态,裴凌看着眼前夸张的喷水池想着,那越家摆这人像是想炫耀什么呢?弄成这样应该不单单只是炫耀一下家底富足吧。   裴凌的疑惑自然有小颜来解答。小颜兴奋的向裴凌讲述着,“听说这是少爷的父亲特地以太太的形象为原形设计的。”   裴凌明白了,原来是炫耀女人。   “是按照圣母的形象设计的,为显示太太在他心里的纯洁美好。老爷一定很爱太太吧,说是老爷在国外求学时对太太一见钟情,追求许多年才让太太愿意同他回国定居的。”小颜看着那雕像满脸的羡慕,甚至于双手交握在胸前,情不自禁的说着,“要是有个人这么爱我,为我特地打造出这么壮观的景象,该多好啊。”   “嗯——”裴凌听着小颜的感慨,目光不时打量那具圣母像左右两侧的小天使,“男人爱的这么强烈,也未必是好事啊。”   “怎么会?”小颜反驳着,“电视里演的霸道总裁多带劲儿啊。”   “可是霸道的爱很窒息啊。”裴凌看着面前这具圣母像,“一见钟情啊,圣洁的印象是他自以为的,要是哪一天这印象被打破了呢?”   就像裴领初见赛天仙时,拿他当清冷的水仙,可如今他缠人的像浓烈的玫瑰,起码他在吻里缠的人难以喘气。裴凌有过震惊,可他不是认死理的人,心态转的过来,毕竟第一眼印象不能是自己对这个人的全部理解。其实到现在,裴凌也还是不理解赛天仙,无法预测他的下一步动作,不然裴凌也不会常常吃亏,被占了便宜。   况且这具有原型的圣母像有三米高啊,代表着男人浓烈的爱意的同时,也代表着他自以为了解对方的偏执,要是哪一天对方做出和他想象中不一样的行为呢?那么这场看似美好的爱情,磅礴的爱意,大概会惨烈收场。   裴凌没去问,这对有着美好爱情传说的夫妇后来如何,他始终更在意那一对天使。他看了半天,觉着眼睛有些累了,闭了闭眼后,又往远处望,正好看向位于花园正后的房子。   啊!难道说,越和风一直在窗边看着的正是这水池里的这几尊雕像?裴凌试图找出越和风房间的方位,随后他发现,原来两尊天使像,都刚好对着正后屋子的二楼的两间窗。抱壶天使对着的是东边越和风的房间,至于抱竖琴的天使对着的西边房间的那扇窗,正是二楼常年闭锁着的那间房。   裴凌抬头看向西边房间的那扇窗,突然想起他刚到越家时做的那个梦,在梦里自己抬头瞧见的窗边人影,不正是在二楼那间房里吗?   越和风正坐在窗边出神,忽听得一楼有些吵闹,打乱了他的思绪,刚皱起了眉,结果那吵闹声就下去了,看来是顺洲出马了,这也就意味着反常的顺洲已回归到了正轨,大概一会儿就会来他这里报道了。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顺洲便来了。门开的瞬间,越和风闻到一股香味,味道有些熟悉啊。   “楼下刚刚在吵什么?”   “就是大家在奇怪什么味道这么香,小颜说是少爷给客人的香。”   “啊,原来是我给的香啊。”   不过这香原来的味道有这么馥郁吗?裴凌到底是怎么点的?   他正想到裴凌,结果裴凌的身影便在窗前出现,越和风看到裴凌推着轮椅,带着赛天仙走到了花园的喷水池前,还时不时的蹲下/身来帮赛天仙盖好腿上的薄毯。真是细心又体贴啊,莫名的有些羡慕。   越和风被窗外人吸引了注意,说完刚刚那句之后便没再出声,在他身后站着的顺洲发现了他的不寻常。自己一上午没出现,他居然没开口问?   顺洲还想着再说着什么的时候,却突然看到茶几上放着的药膏。那明明是自己丢掉的药膏,为什么会在越和风这里?   “这药膏……哪来的?”   越和风斜瞟一眼桌面上的药膏,又看到神色有些异常的顺洲,为什么他对这药膏异常敏感?想起顺洲昨晚的反常,越和风看向窗外推着轮椅的人,开口居然说着,“不知道。”   顺洲当即脚软后退了一步,他看着越和风的背影,昨晚到底是他真的回来过了,还是越和风的装神弄鬼?   如果真是他回来过了,那这药膏出现在越和风这里是不是就说明,在他心里仍是弟弟比较重要?   不!顺洲不愿意这样相信,他还是觉得马婶说的没错,昨晚的诡异是越和风搞的鬼。   “你不要以为这样自己就能顺心了!”   顺洲摔门出去了。越和风坐在沙发里喃喃着,“我顺心?”他又看向了窗外,这次目光略过了一直为呵护病患而忙不停的裴凌,转而看向了轮椅里的人,“被无微不至的照顾着的你,顺心吗?那是怎样一种感觉?”   可是被无微不至照顾着的赛天仙并不顺心。因为小颜在场,话多又密,他一句话都没能插的进去。只有气鼓鼓的在轮椅里坐着。   裴凌没察觉赛天仙的情绪,他只看着二楼西面的那扇窗。两次梦里都出现了二楼的那间房,加之他知道的消息,难道说,那间房便是越家大少爷的房间?可为什么,要封闭那间房,越家众人又对大少爷的事儿讳莫如深呢?   他想的深了,再抬头去看那扇窗时,总觉得那窗像双眼睛,盯紧了自己的一双眼睛,盯的他眼前发花脑袋发晕。可裴凌怎么都挪不开眼神,像是有股吸力,让他定在原地。   “裴大哥?”小颜见他怔在原地,并不清楚他怎么了,只以为他是在呆看这女体雕像。他喊了一声裴凌,可裴凌并没反应,她有些奇怪,伸手碰了碰裴凌。裴凌还是毫无反应。   “裴大哥?”   坐在轮椅上的赛天仙听小颜喊裴凌,裴凌却反常的并无反应,他不禁奇怪的回头探看,只看到他方正的下巴,因为裴凌正仰着头。赛天仙抬头好奇顺着裴凌的视线看去,看到二楼西面的那扇窗,而后,一阵阴风劈面过来,吹的赛天仙别过了脸。   扑面而来的风快且疾,四肢不是很协调的赛天仙没能及时抬手挡住了脸,但却想都不想的开口喊裴凌,“凌哥!”   裴凌清醒过来,更该说,他用力将自己从晕眩的漩涡里抽身出来,飞速的伸手帮赛天仙挡住了脸,挡去了那股阴风。   站在一旁的小颜却不知他们这是在干什么,她看看轮椅上的赛天仙再看看突然弯腰护住赛天仙的裴凌,一脸莫名的问,“裴大哥,你这是怎么了?”   裴凌站直了身躯,只说,“我刚刚低血糖犯了,有些晕。”   小颜有些惊讶,没想到裴凌看着这么身强体壮的一个人居然还会低血糖?可她还是有些担忧的说道,“那你没事吧?”   裴凌笑着摇摇头,只说自己自己没事。小颜担心起来,也不要带他们逛园子了,催着裴凌他们赶紧回去。可裴凌还没观察好附近地形,怎么能轻易回去,两人一时之间僵持不下。   恰好这时,一直紧闭着的正院铁门开了,开进来一辆金杯面包车。   裴凌看这车进来不由的要问,“这是?”   小颜扭头看一眼那辆面包车,“哦,这是给厨房送菜的车。这栋房子不仅偏远还在山上,厨房出去采购一趟不容易,就让人定期送过来。送菜来的是马婶的侄孙,这么些年好像一直都是他家在送。现在天气越来越热,两天就得过来送一次菜了。”   小颜这么三两句话就让裴凌还未成形的逃跑计划破灭了,地形偏远不说,看这车开进来就说明,要出要进就只有这一扇铁门。   裴凌顿觉麻烦,可他看着那辆缓缓驶入的面包车,忽然问小颜,“我怎么记得你说过你们少爷似乎不太喜欢那个厨房的马婶,怎么厨房采购这么重要的活儿却偏偏给了和她有关系的人来做?”   “少爷不喜欢,可架不住老太太信任马婶啊。这么些年了,这个家里的人换了又换,就马婶没走,全都是因为老太太。老太太怎么说都是少爷的奶奶啊。”   “是吗?”   要是裴凌刚来的那会儿,可能还觉着小颜这话说的没错。就算越和风是当家人,可老太太怎么说都是他奶奶,长辈发话,别说你是当家人了,就算是天王老子,按照尽孝的传统,那都得顺着老人家。   可他见过了病瘫的越老太太房里场景,又听到了马婶私下里找顺洲谈话,他总觉着,这不是越和风听老太太话的结果,反而感觉是顺洲出力的结果。   可越和风要是这么重视顺洲的话,那他干嘛要打顺洲呢?这点是裴凌想不通的。   小颜看裴凌又不说话,以为是他又头晕了,“裴大哥,你头晕的话咱们还是回去吧。”   这次裴凌没说不愿意了,他点点头,笑着和小颜说,“好,我是真有点不舒服了,但得先找个地儿先坐着缓缓。既然厨房新送了物资来,麻烦你去帮我要点糖过来,顺带问问下次能不能送些艾草过来,不然还要问你家少爷借香,怪不好意思的。你去厨房问完后,我们直接在我弟弟房里汇合吧。”   “没问题,裴大哥,你可别在外面站太久了啊。”小颜嘱咐着裴凌,同时和轮椅上的赛天仙说一会儿见,却只得赛天仙冷淡的一眼。小颜虽感赛天仙对自己的态度有些变了,可只当他是身体不适,和赛天仙说完,抬头和裴凌又多说一句,这才转身走了。走没两步,裴凌叫住她。   小颜满心欢喜的立马回了头。   “那个他既然是马婶的侄孙应该和你也算是同乡吧,而且他们家不是为越家采购许多年了?劳烦你帮忙打听一下,我同事交待我的那件事。”   越奶奶的小儿子,越和风的小叔叔去哪儿了? 第53章   小颜离开之后,裴凌推着轮椅打算离开这颇为壮观也让人略感不适的喷水池,尤其,他不想在多看一眼那扇诡异的二楼窗户了,也不想让赛天仙看那扇窗户。他还想趁机在多观察一下周围环境,沿着围墙走走,看能不能额外发现一条出路。   裴凌推着轮椅知会着赛天仙,“仙儿,我们去边上看看。”   裴凌没听到回答,他这时才注意到这一路过来,赛天仙好像都没怎么开口。是兴致不高吗?为什么呢?出来透透气不是要比闷在房里好吗?   裴凌问他,“怎么不说话呢?”   轮椅上坐着的赛天仙仍是垂头不应。裴凌低头去看,光看着他头顶发旋了,再看他搁在轮椅扶手上的手,正用力抠着,手背上崩起的青筋暗示着他的倔强。这感觉似曾相识啊,裴凌隐约察觉出,他似乎在赌气。   平常绵软无力的赛天仙只有在赌气的时候,才会格外的用力。上次是和代之依一起吃完了面后,他莫名赌气,这次又是为的什么?裴凌还是一如既往的弄不明白赛天仙莫名生气的点。   不过,他虽然搞不懂赛天仙这怪脾气,可他却清楚如何让赛天仙高兴起来,他喜欢的东西无非两种,一是软糖,这会儿手头上没有,二是花,这个园子里倒多的很。   裴凌推着赛天仙到藤曼卷曲挂墙的地方,那面墙上尽是花。他卡停了轮椅,在赛天仙身旁蹲下身,为的是能与他平视,老看他的发旋,就读不到他脸上的情绪了。   裴凌蹲下/身来,冲轮椅里的赛天仙笑笑,伸手朝墙上一指,“看,是花啊。”   赛天仙应付式的挑起了眼皮,往那面花墙上看了一眼,随后嘴一撇。   裴凌看他这样的反应,实在不懂他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你不是喜欢花的吗?”   赛天仙嘴唇外翻,像小孩吐奶噗嗤两下,嫌弃的样子表现的淋漓尽致。   裴凌觉得他善变的厉害,“你这是又不喜欢花了?”   他怎么这么快就不喜欢一样东西了,有些花花大少的潜质。   赛天仙瞄一眼裴凌,转头又去看那高墙上的花,他不是不喜欢花了,可想起裴凌和小颜就着那些花有说有笑的样子,他心里高兴不起来。赛天仙都看出来了,那个小颜指着这个花说一通肉麻的花语,指着那个浮夸着说花好看,其实就是想裴凌摘一朵,不过裴凌没给他摘。   想到这个,赛天仙心情倒是好些了。瞧着墙上那花,脸上突然又有了笑。   裴凌看他忽然又笑,觉着自己听大陈说的那些个话没错,美人善变难哄,可没办法谁让他美的众星拱月。同时看着赛天仙瞅着花笑,他心里又偷偷松口气,原来对喜欢的东西没那么轻易嫌弃啊。   善变的美人下一秒就对他发难了,他抬手指指高墙上的花,开口只一个字,“要!”   有些颐指气使的意味,但因为脸实在好看,又让人心甘情愿。   对赛天仙这一要求还觉着有些为难的裴凌,原还想劝劝他,告诉他这是主人家悉心栽种的名贵品种,想他通情达理,别伸手就要。可裴凌终究没说这话,看着赛天仙倔着冲他仰着下巴,直指花的手一直没放下,颇有种,你不给我栽,那我就不放下的架势。   裴凌咽下了原先要劝说他的话,心里想着真是败给他了。随后起身,扭头看看周围,确信四周无人,他才纵身蹦高去摘赛天仙指着的那朵花。   赛天仙指了长在最高处的花,即便是身高有一米九的裴凌,也得蹦上一蹦,才能将花摘下。蹦起摘花可不容易,首先力道就无法控制,为了一举成功,必将连累到其他的花和叶。这一跳一落间,摘下了最高处的花儿,肯定就碰着了矮处的花儿,也拉着了藤曼,扯落了叶。   坐在轮椅的赛天仙只顾着仰头望,看裴凌纵身跳起,为自己摘高花,而后树叶繁花纷纷落下,映衬着那跳起的伟岸身姿,尤其的让人感觉心安。   裴凌蹦起摘到了花,落地的第一时间便是用手挡住花,他跳起时连累了其他众多的花,花瓣纷纷都散了,所以摘到手的这一朵,他第一时间先是护住,等确认过这花完美无缺后,才转过身来。   一转身,看见赛天仙正仰头专心看着自己,看来是很期盼自己摘的这一朵花了。不知怎地,裴凌看他眼里满是期待,他心里突然也慎重起来,先是抬手将落在他头顶的花瓣一一摘去,掸去他肩上的残叶,等把人收拾干净了,恰好风起,他随风单膝下去。   只是单膝蹲立而已,可赛天仙面上也跟着裴凌的动作有了片刻的郑重。这让裴凌动容,他想要的便是对方的郑重相待,可惜那神情太短。赛天仙随即便兴奋的在轮椅里左摇右摆,像个兴奋的小孩,活泼却少了庄重。   起了一小阵的微风,刚因裴凌跳起摘花而落地的花瓣,被风带的在地上打着旋。风里有花香,裴凌看着异常高兴的赛天仙,终于将手中的花递上给他。   赛天仙接过了花,脸上高兴的神情溢于言表。裴凌看着他低头深闻了那朵花,随后抬头看一眼裴凌后,又立马垂下了眼睫,裴凌以为他这是在表达感谢,可垂眼看花的赛天仙又偷眼看他的时候,那神情怎么看着都不像感谢了,看着像个思春姑娘一样,一会儿抬眼看一下裴凌,看了又飞快垂了眸,感觉和裴凌在玩眼神捉迷藏。   裴凌真不擅长应付这种,他连小颜都应付不来。见赛天仙这会儿有点小颜附身的样子了,裴凌就只是憨憨的用食指挠挠自己的太阳穴。   赛天仙终于不和他玩眼神捉迷藏了,这次大大方方的抬起脸来,举花到耳朵,对着裴凌一歪头,那神情像是在问,我戴花好不好看?   裴凌以为他要簪花,向他耳边伸了手,“我帮你戴上?”   可谁知,赛天仙的反应倒是快,躲过了裴凌伸来的手,身子往前一倾,竟准确无误的将花插在了裴凌的耳边。   裴凌竟一时没反应过来,赛天仙前倾过来的那一刹那,他愣一下,然后便闻到了他身上的那股香味,是熏香时的那股香味。此刻味道已经变浅了,可赛天仙过来的时候,味道仍旧清晰。   裴凌觉得不对,之前的赛天仙身体会随着环境和心情的变化而散发出不同的味道,可自从他把赛天仙从水底捞上来之后,赛天仙不仅身子变差了,总发冷不说,也再没有因为环境发出过味道了。按照他之前的身体来说,此刻在花园,他应该满身花香味才对,可他这会儿身上只有之前熏过的线香味。且随着时间推移味道越来越淡了。   裴凌意识到赛天仙的身体有了变化。   他正皱眉想着赛天仙的身体问题,可眼前的赛天仙就只是高兴的冲着裴凌拍着手。裴凌回过神来,抬手摸了摸插在自己耳朵上的花。拍着手的赛天仙对着他咧嘴笑,嘴里不停说着,“好看,好看。”   裴凌这么个威武雄壮的汉子,又被赛天仙给调侃了,这个少爷还真是贯会调笑人的。不过裴凌想,他开心就行了,反正又不是第一次戴花给他看了,之前那次戴花,还被其他人给笑了呢,现下还好,只他们二人,不会再冒出其他人来嘲笑他和花的不适配度。想到这里,裴凌不免欣慰的笑了笑。   赛天仙见裴凌笑,陡然收住了笑。裴凌或许忘了刚刚在房间里赛天仙对他的企图,可当事人是不会忘的。赛天仙猛的捧起了裴凌的脸,裴凌惊一下,随后在赛天仙瞳仁里明白过来,他又这样随随便便就想……   裴凌起身躲开了赛天仙的下一步动作,他背对着赛天仙摘了自己耳边的花。   赛天仙不解,仰头看着裴凌宽阔的背影问,“为什么?明明,明明之前……”   明明之前都可以亲的,为什么现在不行了呢?   当然不行了,都没认真说明白的关系,怎么可以随便?要是他不懂那也就算了,可裴凌刚刚又在他脸上看到过郑重其事的表情,那说明,他知道的,知道情感上的轻重,有些东西该分清的。   “为什么啊?”   背后的赛天仙又在问。   “你好好想想。”裴凌说完便转身绕到赛天仙身后去推轮椅,这一胡闹,他也没心情继续勘探了,他打算回去了。   “嗯?”坐在轮椅里的赛天仙发出单音节的疑惑出来。   担心着裴凌低血糖的小颜赶来厨房找糖,厨房没人,恰好马婶儿的侄孙正在卸货。小颜想到裴凌拜托自己的事儿,换上亲热的笑脸,上前喊着,“小马哥。”   卸货的小马面对突然热情的小颜有些不适应,可看着带笑的小颜那张秀气的脸,不适应也是暂时的,停下手里的活计问她,“什么事儿?”   小颜倚着门框,照例套话先套个近乎,“今早我和马婶聊天来着,才知道原来我们老家一处的,我们是老乡呢。”   “这样啊。”   小马和小颜不同,小颜是外来户,可小马已经是新本地人,他爷爷那辈就拖家带口来到江城务工了,他是在江城出生的,因此对所谓的老家那是一点思乡情绪都没有的。小颜的这句“老乡”一点都没起到作用。   见“老乡”不奏效,小颜还有其他招,装出一副柔弱相,捂着额说,“我没吃早饭,有点低血糖了,头晕的厉害。小马哥,你能找些糖给我吗?”   小马看小颜身体摇晃,一副实在站不稳的样子,眼神又虚虚看着自己,自然是个男人都得要帮托一把。给厨房的供给,只有做菜调味用的细砂糖,口含的硬糖倒是没有。为在小颜面前表功,小马翻进驾驶位上,找出自己为戒烟吃的一盒薄荷糖,连忙递上。   小颜正装着头晕,眼神故意飘渺着,小马这一递上来,她也没看准,抬手去接,却是一把抓住了小马的手。小马这一愣,小颜这一吓,也不装了,视线聚焦起来,拿过薄荷糖,立了身姿,低声说谢谢。   “不,不客气。”小马搓着手回道,眼睛时不时瞟向小颜,嘴边要笑不笑的,显的这人既不大方也不伶俐。   小颜被他看的有些不舒服,又想着要完成裴凌的嘱托,遂强忍着心中不适,继续和小马闲聊,“对了,听说越老夫人也和我们是同一个地方出来的,前两天我打电话回老家,恰好问了问家里,看有没有知道老夫人的,你也知道我们那儿地方小,问个几家就知道了,听说越老夫人当时好像带着小儿子一起出来的,可我来这么久,还没听说少爷还有个叔叔呢。这事儿你知道吗? 你们家不是给越家做事好些年了吗,越家的事儿应该比我清楚。”   “哦,你问越二爷啊。唉,虽然叫他二爷吧,可他好像脑袋不咋好使,从小被老夫人护着,又没见过什么世面,人有些傻愣愣的。”   “那他现在人呢?”   “他被他哥给……”   “小马,你来了。”小颜正竖着耳朵仔细听呢,结果马婶正好回了厨房,一见自己侄孙来了,喜笑颜开着喊他,这也就打断了小马的话。   见马婶来了,小颜也不好再问了,等小马喊完那一声“姑奶奶”之后,小颜随后才向马婶招呼道,“婶儿,这不听说咱们是老乡,我和小马哥正唠嗑呢。你们聊,我去忙了。小马哥,谢谢你的糖啊。”   马婶儿看看她再看看小马后冲她笑,小颜被她那一笑弄的背后发毛,对着马婶儿敷衍笑了笑便立马走了。可她又在意刚刚小马没说完的话,走没两步回了头,结果正好看见马婶儿和小马在争执。   小颜不由的奇怪,怎么回事儿?这对姑侄孙的关系不是很好来着的吗?   “姑奶奶,我爸让我和你说,老夫人身体渐渐不好,得尽早打算起来了。原先这厨房采购的活儿是你耍了心思,仰仗着老夫人的面儿才落到我们家的,结果搞的大爷和太太闹脸。后来二少爷当家,这里里外外换了许多人,没换掉我们家的差事全是因为老夫人嚷着怕少爷毒死她,顺洲为了老夫人放心,也为了少爷的名声,这才留下了我们。可现在老夫人的身体眼见着一天天不好了,与其在她过身了之后,等着少爷来收拾我们,不如我们早做打算啊!”   马婶儿拧着眉,“小马,事儿不是这样论的。老夫人喊我一声老姐姐,当年和我交心,又帮我们揽差事在江城立足,我现在怎么好撇下她,让她在这个家里孤立无援?”   “可是……”   小马还要再说,却被马婶儿给打断。   “好了,别说这个了。咱们谈点儿其他的。你年纪不小该成家了,本地土生土长的姑娘瞧不上你,外来的姑娘你妈又挑剔。我觉得小颜不错,是我们老家出来的姑娘,懂老家的规矩,将来成家后肯定安分守己,不像其他外来的姑娘一点儿都不安分。我看你们刚刚聊的还挺好,怎么样,姑奶奶帮你拉拉线?”   小马红了脸,和马婶儿对视一眼后又不约而同看向正驻足回头看着他们的小颜,小颜被他们吓了一跳,尴尬笑笑后转身嗖一下跑了。 第54章   “为什么啊?”赛天仙靠在床背上看着假装忙碌的裴凌问。   从花园回来后,赛天仙就变成了复读机,来回就这么三个字的问。裴凌只是装作很忙的样子,忽略了他的提问,给他抱上了床,收起了轮椅后,再无其他事情可做,他想着收拾收拾自己的包裹,以备不时之需。   万一哪一天找着了机会,他们能走了呢?他这时才想起了俩人唯一的行李,陈婶送给赛天仙的小恐龙书包。醒来时就没见着了,也不知哪儿去了。裴凌想起小颜是负责他俩起居的,打算等会儿等小颜来了再问问。   说曹操曹操便到。小颜手里拿着包糖神色不大好的进了这间房。裴凌见着她就问,“小颜,你见着我表弟的那个小恐龙书包了吗?”   “嗯,我给收起来了,等会儿拿给你。”小颜边说边将手里的那包薄荷糖给了裴凌,他还惦记着裴凌低血糖头晕的事儿。   裴凌一看是糖,接过了之后,想也没想便转手给了赛天仙。小颜眼见着自己的糖被送到了赛天仙手边,又见床头放着一朵花。那个她念叨许久,裴凌都没想着摘给自己的花,她脸色就更加不好了。   赛天仙接过了糖,感觉到了小颜的视线,见她正盯着自己的花,连忙将花拿过,一挑眉炫耀般说着,“我的!”说完冲裴凌张口,示意裴凌往自己嘴里放颗糖,那得意的神情就好像在宣告自己是胜者一般。   裴凌看着那朵花,想起小颜讲到花的时候的神气样儿,快速剥了颗糖送到赛天仙嘴里,回头立马冲小颜解释着,“那个,我也知道,你们花园里的花名贵,我不该随便摘的,可我表弟他老闷在房里难受,我想着给他房里添添颜色,他或许心情好点儿,这心情一好,说不定身体也跟着好呢。”   裴凌这一通解释,小颜的脸色并没有好转,他心里喊糟了,踩着人家小姑娘的雷点了。连忙走到小颜面前,小心的问,“怎么了?是因为我摘了花不开心的吗?”   小颜点点头又摇摇头。   “那我下次不摘了吧。”   小颜抬头看裴凌赔小心的样子,又怕自己在裴凌眼里的形象太过于小肚鸡肠,干什么吃人家表弟的醋啊,最后她摇头说着,“不是因为这个。我帮你去和小马打听来着,可他看我的眼神让我感觉有些不自在。”   尤其最后马婶和小马一起看向她的眼神,让小颜都有些发毛了。   “你要实在不舒服,那就别帮我打听了吧。”他刚摘了人家小姑娘精心呵护的花儿,要是再支使人家小姑娘违背心愿帮自己做事,裴凌觉得那自己就有点太不是男人了。   “那怎么行?!”小颜想帮裴凌做事,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和裴凌更进一步,可她又不好意思明言,只说,“我是被分派来照顾好你们的,你照会的事情我当然得做好了。”   “小颜,你帮了我不少,我已经很感激你了。不过我们不是上下级关系,我托你帮忙的事儿,你也不是一定要做。我也不是个什么少爷,我和你一样,也是给东家做事的。那不是我给你下的指令,要是你觉得为难,直说就行了。”   就是因为裴凌总这样为人着想,小颜就喜欢他这份体贴。她用力摇着头说,“不为难。”然后自己偷偷在心里说,我心甘情愿的,只是想你记得我的好,然后对我更好些,像对你表弟那样。   看小颜这样坚持,裴凌叹口气说,“要不这样,下次我跟你一起,他要实在让你不舒服了,我就出面教训他!”   小颜听了噗嗤一笑,她看向裴凌粗壮的胳膊,幻想着裴凌英雄救美的场景,越想就笑的越痴迷,最后傻笑着说一声,“好。”   裴凌见她终于笑了,这才放心下来。这头他是放心下来了,赛天仙那头又不省心了。就听床上的赛天仙发出呜呜声响,像是在倒喝彩。   裴凌和小颜齐齐回头看他。赛天仙吐着舌头一脸不悦的说,“这糖凉!”   小颜笑着答,“忘了说,这是薄荷糖。”   裴凌听了,也跟着笑。他心里想着,该,让你脑袋清醒一下,把事情想想明白。   赛天仙看小颜笑的开怀的样儿,感觉她在嘲笑自己的同时,也是在回击自己刚刚的得意。尤其裴凌还站在她那一头,陪着她一块儿笑自己。   他和小颜,两方皆有一胜,平局。   不过赛天仙有法宝。他平躺下身,闭上眼虚喊着,“好冷,这糖,凉着我了。”   这招果然有用,裴凌脸色陡变,想着该不会是赛天仙的体寒症又发作了吧,看来香薰疗法也维护不了他的身体多长时间啊。裴凌连忙上前想给赛天仙盖上被子,刚拎起他的手,裴凌心里就清楚了,他这是在装,手的温度和之前的一样,只是凉并不冰。   赛天仙虽觉得小颜是在和自己争抢裴凌,可小颜本意并非如此,一看赛天仙身体不适,她也有些担心的上前来查看,“没事吧?”   躺着的赛天仙一看小颜进前来,立马抓住了裴凌的手,他怕裴凌又到她身边去了,因此要牢牢的抓住他。   裴凌察觉到了他手上施的力,拉过被子盖上俩人的手,抬头对着小颜说,“没事。我估计是刚刚在外头吹了风的缘故。”   “哦,没事就好。”   见无事小颜也并不打算离开,她只想着能和裴凌多待一秒也行,虽然两人单独更好,可三人也没关系,只要能见着裴凌。可她刚刚说完那一句话后,没人在出声,一时之间气氛沉静,显得她这个站在床边的人有些多余。不行,她不想做多余的人。   赛天仙对裴凌紧抓不放,小颜又站在他身边紧盯不放,裴凌夹在中间还真是有些左右为难。思考片刻,他正想着找个借口先让小颜离开,对了,就说要那个小恐龙书包。正要开口说呢,小颜却先她开口了,说的是她听到的,小马和马婶商量着离开越家的事儿。   “听他们谈话的意思,当初厨房采购这差事儿是老夫人帮他们抢来的,因此让大爷和太太闹的有些不愉快,现在老夫人身体不行了,他们怕等老夫人走后,少爷会和他们秋后算账。”   裴凌听了拧着眉说,“你不是说大爷和太太很恩爱吗?我觉得单为厨房采购这事儿,不至于让他们吵架吧?”   而且也不至于让越和风这么些年记挂着,等着和他们秋后算账。这其中一定还发生了其他的事儿。   听裴凌这么一说,小颜又觉得有道理,“你说的也对哦,大爷爱太太爱的给她布置出这个庄园一样的家,按理说不至于为这点小事儿和太太吵啊。那裴大哥,要你分析的话,这其间会发生什么事儿呢?”   裴凌的手正在被子底下被赛天仙用力抓着,他和小颜一对话,赛天仙的手就掐的用力一分,即便他那点力气对裴凌来说不算什么,可他那指甲已经入肉了,裴凌哪里还能静心思考呢?没想到平常对他的照顾竟然漏了这一处,早知道该给他剪剪指甲的。   裴凌被掐的无心再想其他,只有先支走小颜了,“一时半会儿的我也想不明白,小颜,我刚刚说的那个包儿,麻烦你先拿给我。”   “哦,好。裴大哥你等着,我这就去给你拿。”   “人都走了,还不松手?”   赛天仙睁开了眼,松了手,裴凌从被子底下抽出了手甩两下,手背上有两个鲜红的印儿。   看着裴凌手背上那两个鲜红的印儿,赛天仙顿感抱歉,可脸上仍旧倔着,谁让他和小颜看起来那么好。   裴凌甩完了手,低头去瞧赛天仙葱节一般的手,他原本打定了主意要把赛天仙的指甲给剪干净了,让他再没个挟持自己的武器,可他这会儿低头看了赛天仙的手,又觉得不必非要对他做到“缴械”的地步。其实赛天仙的指甲并不长,只是他的手指头看起来并不像裴凌的粗平,他的指头尖细,指甲也就顺势这么长,显的他手愈发修长,指尖越发的尖,一看就不是个能干活的手。他这指甲要是多长一点显俗,短一点嫌土,要是给他剪秃了,反倒不美了。裴凌看了看自己的粗平指头,想着怎么会有人连指甲懂得给手添一分姿色呢?这让裴凌这个手控顿时没了脾气。   抬头看赛天仙仍旧倔着的脸,裴凌没脾气的问他,“你这是在干什么?”   赛天仙扁了嘴,他不利索的嘴皮实在是说不清,可裴凌聪明啊,只能摆出使小性儿的嘴脸,希冀着裴凌能懂自己。裴凌虽然聪明,可他讨厌不明不白,因此非要赛天仙明明白白说出来。   “拿花炫耀很幼稚的,你知不知道?还有为什么掐我的手?还有你……”   为什么随随便便就要亲我?可这句裴凌没法坦荡问出口。   “可,可是……”   “可是什么?”裴凌毫不留情抢了他的话,“可是你看我和别人说话你不高兴了?你这像什么你知道吗?像还不肯把自己玩腻的玩具拿出来给别人看的孩子。”   “不,不是的。我……我……”   赛天仙有些委屈的扁了嘴,他并不觉得自己有错,就算是幼稚,可喜欢的东西不能拿出来分享又哪里不对了呢?但是裴凌教训他的氛围让他觉得自己好像是做错了。他不懂要怎么说,裴凌才能消气,心里一着急,可血却慢下来了,而后身子越来越冷。   赛天仙话说一半,突然没了音,裴凌直觉不对,再去看他时,就看到他口吐寒气,他寒症又犯了。   裴凌见状立马起身就要去点上一束香给他驱逐寒气。可赛天仙拉住他,裴凌被他的手一冰,心一颤,回头看他冻的抖筛一样,偏偏还倔着拉住自己说,“我,我不知道,知道自己哪里错了。可你要是,要是生气的话,那,那就对不起。”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看他这幅模样,裴凌急于先给他驱寒,压根没心思再计较这个了。可赛天仙即便抖到不行,还是拉着他不放,大概就是在等他一句没关系了。   裴凌这时候才察觉到,不该单怪他一人的。其实要说错了,从一开始他们就错了。曾经被仇非林不明不白的态度伤害过的裴凌,执着于光明正大的安全感。既然想要明朗的关系,那就该先彼此确认后再有亲密动作。   然而感情总让人失了理智,裴凌的定性被赛天仙打破,搅乱了他心里原先规定的秩序。事后他又把自己和赛天仙之间的混乱都归咎于不谙世事的赛天仙一人身上,再加上自卑作祟,他不敢自己先开口确认。从一开始他们的步骤就错了,是自己错了。   枉他还自觉是个男人,原来面对感情却只会一味推脱。   “我不该怪你的。”   得了裴凌这一句后,赛天仙才放心闭了眼,垂了手,整个人又陷入晕厥的状态。裴凌看他就要不行了,匆忙去翻上午用剩下来的香,找着了打火机想要将香点燃。   不知是不是裴凌心里过于着急了,手滑两次都没能将香点燃。就在他心急如焚的时候,抬头却见一缕细烟缓缓自床脚攀上。   裴凌怀疑是自己眼花,闭眼晃头后再睁眼,那屡细烟犹在。他又低头看看手里捏着的线香,确认自己并没有点燃,那缕细烟并不是出于自己手里的香。   就在裴凌确认之际,那缕细烟已然从床脚攀到了床上,它在赛天仙身上游走,到他脖子处时,像惊觉发现猎物的蛇,高拱了身躯,是在瞄准猎物。   对眼前这一幕惊呆了的裴凌猛然发觉,那高高拱起的细烟对准的正是赛天仙的鼻孔,它企图从赛天仙的鼻孔里钻进去。   裴凌不知道这无实物的玩意儿是个什么目的,但他知道这对赛天仙来说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儿,情急之下大喝一身竟也喝止了那缕细烟。裴凌随即扑上来了,挡住了赛天仙,对着那烟大吼一声,“滚开!”   他心急吼的用力,自胸腔发声,前胸后背都有震感,尤其胸前,只觉得胸口铃铛一震,面前那缕细烟竟然散了。   见那不神不鬼的东西消失,裴凌立即点燃了手里的线香。来不及找姜片了,他直接拿着线香对准了赛天仙的面门,胸膛,肚腹,皆转了几圈。香烟缭绕,并没有盘旋向上着消失,而是沉降着附着在赛天仙的身体上,而后瞬间消失,过不多久,赛天仙由内而外散出原本线香的味道。   裴凌摸了摸他的手,体温有了回升,他这才大口舒气,疲惫坐在床边守着赛天仙,香薰还是有用的,只不过不管是人工渡气,还是给他熏烟气,维持的时间都不算长。一定是那次落水伤了他的根本。   小颜抱着包开门进来,“裴大哥,你的包我找来了。”   “嘘。”   结果一开门就见到裴凌一脸疲惫的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颜看了看床上躺着的赛天仙,直觉他又发病了,小声问裴凌,“他没事吗?”   裴凌摇了摇头,表示说不上是好,“我今晚得守着他。”   “啊,可是这里的规矩是……”   “我和你们少爷说过了,我得照顾我表弟。你们少爷同意了。”   小颜心里不免感慨道,真好啊,被裴凌这么贴身照顾着。小颜心中感慨着,不免有些发酸,酸的鼻头直嗅,后知后觉说着,“真的好香啊。”   裴凌刚给赛天仙熏过,听小颜这么一说,裴凌怕这香味再引人议论,起码得想个办法不能让人发现是赛天仙的身体扩散了香。   “你那儿要是有竹炭除湿包的话,给我几包吧。”裴凌不知道这方法能不能行,反正先试一试。 第55章   裴凌搬了张沙发椅到床边,好方便自己守着赛天仙。   夜一点点的变深之后,盯着赛天仙的裴凌夜逐渐困了,他抱臂垂头坐在沙发椅里睡了过去。大概是很久没这样坐着睡觉了,他睡的不大踏实,脊椎也有些不舒服,中途醒过几次,见赛天仙还在床上睡着,他揉揉后颈继续闭眼睡了过去。   中途晃着脑袋第三次醒的时候,裴凌听到外面的噪杂声。   “什么东西这么香啊?”   朦胧睁开眼的裴凌听到这句,立马清醒的睁大了眼,他心想糟了,是赛天仙身上散出来的香味,忘记开窗透气了。裴凌立马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窗帘被外头日光刺了一下眼,不知不觉天都亮了,他开了窗,清晨微风迎面吹过来,吹去了纠缠眼皮的睡意。   裴凌站在窗前闭着眼深呼吸着,这是他为数不多的放松时间,总觉得身体变得轻巧起来。放松够了,裴凌睁开了眼却见空中飘来一个气球。   怎么会有气球过来?裴凌不禁向窗外探出了身,目光追随着那气球。鲜红的气球被树杈子给阻住,就这么突然停在裴凌头顶不再飘了。裴凌仰头看着,或许是因为昨日跳高给赛天仙摘花的后遗症,他忽然有了想将气球拿下来的想法。他仰头目测着树的高度,心里盘算着拿下气球的可行度。   他正计划着摘下树上气球,不远处突然飞来暗镖,一粒石子一击打中树上停留的气球。裴凌对这种远处放冷枪的行为很是痛恨,抬眼凌厉的看着暗镖飞来的方向,怒喝着,“是谁?”   花园里的灌木丛毫无动静,似乎没有藏人,微风略过时,除树响外,还有纸片飘落。   裴凌抬眼向上看,奇怪哪里来的纸屑?看到树上破烂的气球,分散落下的纸片,他才明白过来,原来那气球里竟还塞了些纸条。裴凌伸手,纸片随风飘到他手心。他拿起查看,上面竟写着,“请帮帮我。”   有人在求救?裴凌抬眼再次忘向窗外,心中警铃大响,不仅有人在求救,暗处里放冷枪的人正虎视眈眈着。是谁正盯着自己?是找来的尹家,还是一直追查自己的仇非林?总之没一个好相与的。   裴凌关上了窗,直觉这事得找越和风商量一下才行。毕竟自己现在住在他的家里。他看一眼床上平静躺着的赛天仙,咬牙决定自己得快去快回。   他就这样出去了,关上房门的动作带起了窗台上,他忽略的一张纸片。那纸片轻轻飘在了地上,上面写着,“对不起。”   裴凌飞速奔向二楼越和风的房间,砰砰敲响了房门,听到房里传来一声请进,他迫不及待抓上门把旋钮开房门,只是开门的瞬间,无意间一瞥,才发现这门把的样式不对,不是抱壶天使,这是抱琴天使。他跑错房间了?那这说请进的人是谁?   窗前背光处站着一个人,整齐的白衫黑裤,可他的背影却十分无萧条,或许是肩膀太过瘦平了吧。   裴凌伸手掐一把自己的脸,不疼,他叹口气,意识到自己又是在梦里。抬头看着窗前身影,试探着问他,“你是越和风的大哥?”   背光的身影有闪动,裴凌判断他大概是点了点头。见他总在窗前瞭望,裴凌猜想他大概是在看房前花园里的喷水池。裴凌想起昨天自己在喷水池前眺望二楼窗户时的古怪反应,以及纠缠赛天仙的那缕诡异细烟,无疑是这位大哥搞的鬼了。   反正是在梦里,裴凌大胆求证,“昨天我在水池前的目眩,和古怪的细烟都是你搞的鬼?”   身影没有反应,裴凌当他默认,“你到底有什么企图?”   “我只是想请你帮忙。”   裴凌问他,“帮什么忙?”   然而对方沉默不语,裴凌不由的皱眉,“你不说我怎么知道?还有要我帮忙的话,就把前因后果都说明白了,你们家的事儿这样遮遮掩掩的,不说明白了,我不能轻易答应你。”   裴凌提的要求并不过分,可对方却只是垂头看着十分为难。裴凌不想和他多做纠缠,转身出门却见对面房间开着,只是留一小缝,可缝隙里恶狠狠瞪着的那只眼却清楚看向了这边,吓的裴凌一个激灵从梦中惊醒。   裴凌醒后冒一身冷汗的急喘着气,平稳下来之后看赛天仙仍旧睡着,他伸手摸了摸赛天仙的额头,确认他体温没降。   在沙发椅里窝了一晚,后背有些不大舒服,裴凌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看到房内拉的严实的窗帘,他迟疑了一下还是上前拉开了窗帘。和梦中不同,窗外天气阴沉沉的,看着像是即将要落雨,顾忌着梦里发生的事情,裴凌没开窗,只是贴着玻璃向外查看,看一眼窗外高树,确认那树上树杈没有气球,再往远处瞧,想看看哪里灌木丛里埋伏着一个人,随时一个石子过来。   结果什么都没有,裴凌想到底是梦,不必当真。   “凌哥?”赛天仙悠悠醒转,开口第一句便是喊裴凌。   裴凌听到他喊自己,连忙回身走到床前细心问他,“你感觉怎么样?”   赛天仙倒没在意自己感觉如何了,他只还记得裴凌不高兴来着,因此醒来便追问裴凌,“你还,不高兴吗?”   裴凌愣一下,随即摇头,表示自己没有不高兴。他想通了,自己因为一个吻而心乱了,可不该把过错都推到赛天仙身上去。如今的形式也不是能纠结感情的时候,遵守本分,别再越界就是了。   裴凌虽然摇头,可赛天仙却看出他的不对,疏离的神情里似乎并不是没关系的意思。赛天仙艰难从床上撑起了身,裴凌见状连忙朝他伸手,顿一下却又缓缓收回。   往日里他都是扶着赛天仙的后背,给他后背一个支撑力,赛天仙会顺势抬手勾住他的后颈挂住,裴凌会赶紧给他后背塞一个枕头好让他舒服靠着,接触间有些暧昧,但却都被为照顾对方的想法模糊了这点暧昧。可现在裴凌却是趁着赛天仙从床上支起一个角度,搀着他的胳膊,往他腾空的后腰处塞一个枕头,克制的有些多余。   这怎么会是已经消解了不高兴呢?这分明就是不高兴的情绪深化成了冷淡。不明白,赛天仙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哪里做的不对。   门被敲响,裴凌以为是小颜来了,冲门的方向喊一声进来,没想到进来的却是顺洲,小颜垂头跟在顺洲身后。   看到顺洲过来,裴凌有些处于意料之外,但还是掩藏好自己的情绪,询问顺洲的来意。   “昨日少爷看见你们在逛花园。许久没来客人了,少爷兴起想和你们在花园里饮茶聊天。”   裴凌看一眼窗外,心想这个天气在花园里饮茶聊天?不过,显然顺洲只是过来通知一下,并不是建议,他们暂时是寄人篱下的状态,不怎么好开口说不,裴凌看一眼赛天仙,问他有没有问题?   赛天仙还在顾虑裴凌对自己态度转变的问题,不想让自己看起来不大懂事,随大流的点点头。见赛天仙点头说没问题,裴凌给他收拾一番,推来了轮椅,原想将他直接抱进轮椅里,可顺洲冷眼看着的眼神实在使裴凌不大舒服,加上顺洲平白突然来了一句,“你弟弟他不是还能勉强自己走路的吗?不让他自己尝试着站起来吗?娇惯等同于扼杀,过度的小心保护,只会害他一天不如一天,这样下去,他的身体机能只会越来越退化下去。”   顺洲的冷言,让裴凌又有了那种被抓奸在床的不适感,他突然觉得顺洲对自己有了些敌意。   可是为什么?同为给养尊处优的少爷办事的,裴凌还觉着自己能体会顺洲的不容易之处,到底自己哪里惹了顺洲的眼,让他突然对自己语带机锋起来?   无奈之下,裴凌只有当着顺洲和小颜的面,和赛天仙商量着,“你也该尝试着自己站起来了,总这么依赖我,不大好。身体得多锻炼才能更强壮。”   然而他这话却加深了赛天仙以为裴凌对自己的刻意冷淡。   赛天仙艰难的从床上起身,他虽然走路勉强能行,可凭借自己力量站起坐下这类,没人搀扶对他而言是真够吃力的,毕竟平行前进和支撑自身负重相比,力的分散不大一样。   裴凌看他如此吃力,脸随着他的动作担心的皱起,手都已经伸出来了却在顺洲一个带有偏见的目光下滞住了,还是小颜看不下去上前扶住了赛天仙,她也奇怪今日的顺洲格外的苛刻。   裴凌松了口气,顺洲似乎对小颜的相帮没有提出异议,怎的自己对赛天仙出手他的眼神就如此凌厉呢?   赛天仙虽对小颜有些抵触的情绪在,可昨日他才被裴凌说过这样看起来幼稚,因此这会儿对于小颜的搀扶并没有表现出讨厌的神情。他想着自己这样,裴凌该不觉得自己不懂事了吧?想到这里,还额外对小颜说了句“谢谢”。   看赛天仙有惊无险的坐进了轮椅,裴凌在心中舒气,等小颜推着赛天仙先行出门,裴凌也跟在了顺洲身后,关上房门时看到窗外的树,他对于昨晚的梦还有些耿耿于怀,于是扭头壮似无意的向顺洲提起,“昨日逛花园的时候看到有鸟受伤坠落,这园子里有人喜欢偷偷打鸟的吗?”   被裴凌这么一问,顺洲微一皱眉,“在这里工作的人都规行矩步,不会做这种恶劣的事情。”   糟了,自己说话又被讨厌上了,刚刚那样说岂不是在暗示着顺洲管家不力吗?裴凌内心懊恼着,就见顺洲顿足,“也就少爷从前行迹顽劣,爱拿弹弓打人打鸟。”   少爷?越和风?   此时他们刚好经过空旷的正厅,要由正厅大门出去,裴凌抬头去看二楼,想起梦中偷窥的阴戾眼睛,参照现实,他记得梦里的对面房间好像就是越和风的房间。那看来这梦不能不当真了。   到园中小厅的时候,越和风正拿着本书在看,垂眼低头的温和样子和裴凌梦中的那双眼睛怎么都对不上号。   还不等他抬起头来同裴凌打招呼,就有人匆匆走到顺洲身边来报,昨天刚来过的小马今日又来了,马婶儿吩咐着让小颜过去一趟。   被点到名字,正推着轮椅的小颜,停下了脚步,看向正低头看书的少爷,既尴尬又惶恐。裴凌仔细观察了,越和风虽没抬头,可也散发出不悦的气息。   这得怪自己让小颜去打听,不然小颜也不会被马家给盯上了,思及昨日刚答应小颜,对于马家的纠缠,自己会帮她解围,裴凌此刻便开口同顺洲言明,“一定是我昨天拜托小颜去厨房找糖的缘故。我弟弟他身体不好,时常有头晕的毛病。小颜负责照看我们兄弟俩,所以我昨日拜托她去厨房看能不能找些葡萄糖,还另外想要一些私人用品。没成想,昨日没有,今天倒是特地送来了。谢谢你啊,小颜,这么费心为我们。”   小颜看看裴凌,又看看冷脸的顺洲,她正思忖着该如何答话,越和风却是张口出声道,“应该的,小颜是特地拨去照顾客人的,既然你们在我家做客,当然要让你们觉得宾至如归了。以后有什么要求尽管开口,不用不好意思,毕竟你们可是要住一段时间的。”   小颜顿时松了口气,想着少爷都开口了,那顺洲应该不会为难自己了吧,可偷眼去瞄顺洲,顺洲的表情却不是很好。   计较着越和风最后的那一句“毕竟你们可是要住一段时间的”,可不止裴凌一人。不同于越和风,面色冷峻的顺洲,只想着尽快送走这对自称为表兄弟的人。   可越和风既然说了,他只得和越和风同一立场,为掩饰自己刚刚表露出的神情,顺洲对着小颜伸手,“那昨日送货过来的采购单呢?”顺洲边说边伸进衣服内兜里掏出了笔,打开了笔盖,打算签字。   越和风这时候却抬头了,像是听到笔盖打开的声音抬头的。裴凌注意到,不由的也朝顺洲手上的笔看了一眼,看着像是支名笔。   看着朝自己伸手要单据的顺洲,小颜支吾着开口,“小马哥没给我这个啊。”   顺洲一下子冷脸了。   裴凌立马帮忙打着圆场,“一定是昨天忘了,今天借着送东西再走一趟,顺道儿给单据。”他怕小颜难堪,开口提议着,“小颜,不如我和你一块儿去吧。毕竟是送给我们的物资。”   “凌哥?”赛天仙扭头瘪嘴出声,这是在提醒裴凌他走了自己怎么办?   裴凌看着坐在轮椅里的赛天仙,放他一人面对越和风也着实有些不放心,还想借口让赛天仙一起过去看看还缺什么,想将人一并带走。可这时候顺洲却上来接手了轮椅,也恰好用后背挡住赛天仙和他的对视。裴凌抬头看着顺洲后背,心想顺洲虽然冷脸,可有他在,总感觉踏实。况且光天化日之下,越和风能对赛天仙做什么呢?他要做什么早该做了,这偌大的房子还有数不清的仆从,这么多优势,不会单顾忌裴凌一人的存在,就不对赛天仙下手的。   况且…….   裴凌想,他确实是不能对赛天仙再这样放不下了,顺洲有句话倒是说得不错,过度的小心保护,反而害了他。   裴凌到底是跟着小颜去了,离开的时候仍旧有些不放心,不知道为什么,自他们来,越和风对他们一直以礼相待,可裴凌心中总不自觉就要提防他。这是为什么呢?单就因为刚来的时候,听到越和风在偏厅里打顺洲吗?   不放心的裴凌还是回头看了一眼,还是没能看见赛天仙,顺洲的身高比小颜高出不少,换他推着轮椅,裴凌连赛天仙的头顶都看不到。   算了,自己快去快回就是了。裴凌扭回了头,跟在小颜身后快走,只是忽有一瞬他觉得顺洲背影看着像是在哪里见过。 第56章   裴凌走后,顺洲推着赛天仙的轮椅进到了花廊。   越和风听人走进,翻一页书说着,“你当初要留下他们,结果他们现在连你的规矩都不顾了。”   厨房两日一采买的规律是顺洲定下的,除了保证食材新鲜,主要是安抚老夫人给马婶儿留了面子,只是没想到有一天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居然狂妄到连单据都不给。   顺洲淡淡喊着,“少爷。”提醒越和风客人还在。   越和风放下书抬头看向了赛天仙,之前一起吃饭时离得有些远,粗略一观,虽看出赛天仙样貌不凡,却没有此刻离近了看的摄人心魄的美。只是看着兴致不高,脸上没有了之前吃饭时的活气,大概是因为裴凌不再身边。这样看来,赛天仙很是依赖裴凌啊。   越和风看着对面垂眼不语的赛天仙,瞳仁略微移动,看向了推着赛天仙轮椅的顺洲,他还是好奇顺洲到底撞见了这对兄弟的什么?让顺洲如今这样反常?   越和风嘴角轻挑,随后抬手捂嘴重咳两声,吩咐顺洲,“天气要变,帮我回房找件衣服吧。”放下了手,他又看着情绪低落的赛天仙,“也帮客人拿条薄毯吧。”   顺洲不知越和风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可他既然当面吩咐了,当着外人的面他也只有听从的份儿,因此弯腰帮赛天仙刹住了轮椅后,他便转身进屋帮越和风寻衣服。   顺洲走后,越和风才开口和赛天仙有了第一次的交谈,“你看着好像有些不开心啊?”   赛天仙抬头看向了越和风,他不像裴凌有在别人家做客的自觉,处处带着小心客气,他没这概念,再加上赛天仙说话不利索,此刻情绪也不高,因此越和风问,他也懒得开口答,只是看他一眼,又慢慢挪开了眼睛去看廊边缠柱的花,显得对一切都毫不关心。   赛天仙这样,越和风倒是不在意,他觉得这或许是美人的一种傲气?不过和裴凌在一块儿的时候倒是看着乖巧很多。想到这里,越和风又开口问,“是因为裴凌不在,所以你不高兴?”   赛天仙的眼睛终于又重回到越和风的身上,居然有除小红之外的人能懂自己啊。   “那他待你那么好,你开口让他别跟着小颜去不就行了?”   “不懂事。”   “什么?”越和风对赛天仙吐出的这三个字表明了疑惑。   “我怕他,觉得我,不懂事。”   “哦——”越和风一边装作明白了,一边仔细打量着赛天仙,心想他们真是表兄弟吗?就算是表亲,可这外形上的差距似乎有些大啊,“你怕,说明曾发生过让裴凌觉得你不懂事的事情,对吗?”   赛天仙点点头。   越和风很感性趣的问道,“是什么?”怕自己太过于外露,又多添一句,“这种事与其自己烦恼,不如找人相商,我帮你分析看看,省得你以后对着裴凌都战战兢兢的。”   赛天仙脑袋不够清明,之前的行为模式全按照着小红说的来,如今他又糊涂了,小红又不在他身边给建议,这会儿有人愿意帮自己分忧,他当然有话就说。   “我把他,摘,摘给我的花,向,向小颜,炫耀了,小颜不高兴,他说我,说我不懂事。”   “就这样?一朵花而已,他就说你?”越和风也实在无法理解,他想了又想,觉得只能用裴凌对小颜有意来解释了,“难不成他看上小颜了?所以才会在意小颜的情绪?”   他越想越觉得是这样,不然刚刚怎么会跟着小颜走呢?   “不可能!”刚刚说话还结巴的赛天仙这会儿吐出的三个字倒是有力的很,再加上伸手一拍桌子,用十足的气势来否定。   越和风看他这样,却是看出了不对劲儿,接着问他,“不是因为小颜的话,那一定是你之前还做过什么事儿了。”   “我…….我……”赛天仙翻着眼睛仔细的想,“我,吐舌头了。”   “什么?”越和风又没听懂赛天仙的话。   “他,给我吹气的时候,我,吐舌头了。”   吹气?吐舌头?越和风不禁笑了起来,“他怎么给你吹的气?”   “包住我嘴,就这样,呼呼,像吹气球一样。”   “那不就是人工呼吸?人工呼吸的时候,你吐舌头,你是故意恶作剧的吗?要这样说,你是挺不懂事的。”   “可是,小红说,对嘴的时候,就是要,伸舌头的。可是他,当时也,也绕上来了啊。为什么,过去这么久后,他会因为,因为这个不高兴呢?我,我当时还,还以为,他也高兴呢。”   越和风愣住,难道说,顺洲是因为撞见了这个才如此反常的吗?他沉声问道,“那你怎么想的?”   怎么想的?自己这不是不明白,所以这才说出来向他寻求建议的吗?   赛天仙摇摇头,“我就想知道,他为的什么,不高兴。”   “大概是因为你的一时兴起吧。”越和风重又翻开手上的书,“爱情,不是当下的一种情绪。”他问赛天仙,“不过你们之间有爱吗?还是你错把依赖当成了爱呢?惊惶有一天他不会要你,用另外的手段来绑住他呢?”   赛天仙歪着头,“不明白。”   他是全然不明白越和风的话,越和风却以为他是不明白什么是爱。   越和风望向远处说着,“爱大概是责任,嫉妒和情欲杂糅起来的吧。”   赛天仙翻了翻眼睛,随后说道,“我是想,想知道,他为什么,不高兴。”   “你弄懂这个,或许就能明白了。”越和风仍是看向远处,“或许就明白了。”像是在和赛天仙说,又像是自己的喃喃独语。   他越说,赛天仙更加糊涂了,就不能像小红那样直接给出办法吗?他看着越和风说话颇为深奥的样子,感觉自己再问,似乎也问不出个定式答案,因此赛天仙学着越和风的样子,看向远处,开始用自己不大灵光的大脑思考。   责任?他们之间有啊,裴凌说过他对自己有责任的。嫉妒啊?被分去了裴凌的关心而气闷,这样算吗?情欲?那是什么?   他问越和风,“情欲是什么?”   越和风看向他,挑唇一笑,目光下移,“吐舌头以外的。”   赛天仙随着他的目光低头看向自己的小腹处,吐舌头以外的?   霎时之间,他好像懂了,整个人如遭雷劈般呆愣。   倒不是因为越和风的提醒而害羞,而是他反应过来一个事实,他从没有过情欲。   裴凌跟着小颜来到厨房,小颜看着有些不大高兴,脸蛋一鼓一鼓的,嘴里直叨咕着,“我来这么久,从没犯过错,谁知道今天在顺洲面前被抓个现行,而且少爷还在!这个小马真讨厌!就算是马婶儿的亲戚,那也不能不看时候啊!”   她又哪里知道,这马家已经打了要离开越家的心思。尤其小马年轻没担待,现下全然是个要从他日夜苦熬的单位上离职的心态,才不管什么规矩呢,只想着放飞自己,况且马婶交待,一定得尽早把小颜给拿下,小颜年纪小,又能在规矩严苛的越家待下,说明她听话,一定同花花世界里的那些个女孩不一样,好哄骗,最好在他们家收拾着要离开前让小颜跟着一块儿离开,所以这小马才会没头没脑的,借着他姑奶奶的名义喊小颜过来。   裴凌看小颜这一路过来都在嘀咕着这些话,自己也实对她感到抱歉,要不是自己相托,小颜也不至于今天在顺洲那里记一个大过。因此他伸手拍拍小颜的肩膀,是宽慰也是道歉。   小颜被他拍的一愣,随后心里绽开了花儿,这还是裴凌第一次和她有身体上的接触。感觉俩人的关系似乎近了些,小颜也不气了,回头笑对裴凌说,“裴大哥,我没事。”   看小颜恢复了笑容,裴凌心里顿觉好受很多,他也对着小颜一笑,不同于平常的礼貌客气,这次他是真心实意的笑。看着小颜圆鼓鼓,自带亲近感的脸蛋,裴凌心里有种要伸手戳戳她脸蛋的冲动,碍于男女有别,裴凌忍住了。不同于赛天仙有如水仙一般的气质,小颜更像是成团开放的酢浆草,让人看着就心情好。   “小颜,待会儿你别说我是客人,你就说……就说……嗯……”   裴凌没能编造出来的身份,小颜倒是给他想好了,“我就说你是园艺工人,来给少爷的花园做维护的。”   “小颜。”裴凌略带感激的喊她一声。   他这是有些惊讶,原还想着要和她解释一番自己为何要编造出一个身份,主要是怕那什么小马碍着自己是少爷客人的身份,不愿意提起越家过去的一些事儿,没想到小颜非但不问,还主动帮他想好了。   小颜不需要他的解释,只是大方一笑说着,“裴大哥,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你放心好了,我待会儿知道怎么做的。”   小颜说完拔脚就走,裴凌伫在原地扭头去看小颜的背影,许久没人给他这样的善意了,裴凌看着小颜的背影,心中起了个想法。他抬脚跟上小颜的步子,口中自语着,“就是不知道她介不介意。”   临近正午,厨房正忙活着,小马为和小颜独处,特地在厨房后的小仓库前等着。   “小马哥。”   听小颜高声喊着自己,小马立马掉头,谁知道掉头一看,来的不只是小颜一个。小颜身后还跟着个高头大马的男人,这不免让小马有了些危机感,脸上的笑也没了,掉着脸皱着眉的看小颜身后的男人。   等小颜走进了,他口气略有不满的问小颜,“他谁啊?”   “哦,这是外面来的园艺师傅,我顺路带他过来拿工具的。”小颜说着便打开了仓库门,裴凌心领神会的进了仓库装模做样的找工具。   越家虽有负责修剪花园灌木的工人,可定期还是会从外面请人来维护驱虫,这个小马是知道的。从前,马家想借着马婶儿的面子在越家找个事儿做,当初太太便想给他们安排这工作,可小马他爸觉得这工作辛苦又没什么油水可捞,一心想要厨房采购的活儿,因此撺掇着马婶儿去给老夫人吹耳边风,老夫人压太太一头,这才让他们马家拿下了厨房采购这份轻松又捞钱的工作。   想及此处,小马便觉得这男人的工作是当初他们家不要的,立下断定这男人不如自己,因此在小颜面前又更挺了些胸膛。   “对了,小马哥,你昨天不是刚来过吗?今天来找我是为什么啊?”   “哦。”小马掏出了一盒巧克力出来,“你昨天找我要糖我不是没有吗,回去之后特地买了盒巧克力想着今天过来送给你。”   小颜看着那盒巧克力不太想收。小马朝她走进一步说道,“小颜,我们家马上要不做越家采购这活儿了,家里打算开个小餐馆,我婶婶说你做事不错,到时候来我家帮忙啊。”   “啊?”   听到这么突然的消息,小颜有些懵,顾及马婶儿的面子,她只说,“可越家这边儿的工钱多呢。”边说边拿眼看小马,她这意思是要是小马那边开的钱不比越家少的话,她倒是愿意过去。毕竟越家位置太偏了,要是能去小马他们家工作的话,在城里的话,说不定能报个学习班。   小马嘿嘿笑两下,“谈什么钱啊。咱俩要是……要是处对象了,那饭馆不就有你一份了吗?”   小颜皱了眉,赶情这是要自己去白给啊。越家这里不仅工钱高还包吃住呢,就是规矩严了些。况且小颜还不想着那么早结婚,她想着攒钱报班学个会计什么的,她不想再做端茶递水的活儿了,想要个体面些的工作。   她嘀咕着,“可我还想着报个班学个啥呢。”她瞅着小马手里的那盒巧克力,撇了嘴说,“现在都不兴送女孩这个了,没啥纪念价值,吃了还发胖。你看越家大爷多有心思啊,还给太太做一雕塑呢。”   小马一听小颜这话,耳根一红,被人拿出来比较,可不就失了点男性的尊严。可偏还嘴硬,比不过那就损对方。   “你懂什么啊,弄这么大名堂,那大爷和太太最后不也没啥好结果嘛。这些不实在的东西都没用。”   仓库里弯腰正假装翻找着工具的裴凌听小马高声这么一句,立马停了动作,轻着手脚走到门边打算细听。 第57章   “大爷和太太最后怎么了?”小颜追问道。   小马瞪大了眼睛看着小颜,故意做出一副吓人的模样,“大爷那时候可是想掐死太太的!你可别信了这些有钱人的把戏,有钱又专一的男人,哪里能有?”   “啊!”小颜惊呼一声,万没想到传言里深爱着太太的大爷会做出这种事,还好她脑袋灵光,仔细一想顿觉这小马说的不对,“你可别唬我,我记得太太可是在大爷后头过世的,这和大爷又有什么关系?”   小马见小颜不信,反正他们家就要从这里撤了,他才不管越家的什么名声,干脆都抖落出来了,他向小颜倾了倾身,附耳过去说道,“你上次不是问我越家二叔哪儿去了吗?当初大爷要掐死太太,越家二叔那个傻的冲出来拦着,大爷当时癫狂了,也不管拦的人是谁,上前就把人给推开,那个傻二叔就这么被大爷给推下楼梯撞着了脑袋,人没了。大爷一见二爷滚下楼梯满脑袋血,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当场也跳楼了,那时候越家老爷子还在呢,亲眼目睹了这么个事儿,当场吓晕过去,醒来就身子就不行了。一家三男人,有两个没了,一个病了,就剩老夫人和太太了,哦,对了,还有个年纪尚小的少爷。”   裴凌在门后竖着耳朵仔细的听着,心想原来是这么回事儿,难怪越家这么规矩森严,为的就是守住当年发生的这一场悲剧。   可好好的,越家大爷为什么要掐死自己的夫人呢?   同样有此疑问的还有小颜,她怎么着都有些不信这小马的话,可又觉得他不会平白编造出这种事,只有接着问他,“那大爷好端端的,怎么会想要掐死太太呢?”   小马收身,一脸严肃的说道,“所以女人没事别读那么多书,书读多了就容易不安分。”看这样子是在训诫小颜,小颜脸上立马就有些不悦,“这和读书又有什么关系啊?”   “太太就是书读多了不安分。你说说看,大爷给她造这么大一房子,全都按照她的喜好来,她还想着出去,说是太闷了,想自己找份工作。大爷想着她闷,那就生一个孩子吧,以为生了孩子太太能安分,结果太太还是安分不下来了,成天想着要出去。你说说看,女人不安分守己搁家呆着,出去想干嘛啊?不就是想勾三搭四。大爷都说不许了,哎嘿,这太太倒是有意思,不能出门,她搁家也能整些事出来,没事就写信,起初大爷还以为她背着自己搞什么,疑心到去翻太太的信,太太于是就告诉大爷,她没和家里人商量就资助了什么孩子读书。你说这不是有钱烧的,宁可把钱给个毫无关系的人,怎么就不能直接给我们了呢?”   小马说到此处颇有些愤恨,因他知道当初马婶儿想为他家求个钱多事少的活儿干,都是这太太搅的,说什么男人大丈夫得脚踏实地不该贪图,弄的他们家刚来江城落脚那会儿吃了不少的苦。   小颜有些看不惯小马这幅模样,只说着,“那太太这不是在做好事儿吗?”   “谁知道真的假的,她是看大爷疑心了,干脆自己说是搞的资助,说不定这就是个幌子呢。”   小颜才不信小马的抹黑呢,顺洲和顺驿不就是越家资助起来的孤儿吗?   小马看出小颜的不信了,搬出了越家老爷子来说,“这还不是越家老爷子不想看着夫妻生嫌隙,主动出来揽说,资助孤儿这事儿做的不错。像仇家和尹家皆是找的表亲过来抱团,他们家没这么多亲戚,干脆自己培养些人出来。”   总之在小马嘴里功劳皆不是太太的。小颜听出了小马对太太有微词,她不敢细问,只能顺着小马的话问,“那后来呢?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后来老夫人突然来了,带着小儿子一块儿来的,那时候就太太一个人在家,并不认识老夫人,老夫人进门头一件事便是打了太太一耳光。”小马说到此处突然笑了,大概是觉得事情有趣,“老夫人也不认识太太,还以为是老爷子在外头新要的人。等老爷和大爷赶回来,老爷骂了老夫人,老夫人还嘴犟着怪老爷,说是因为他不带自己进城的缘故,所以她才不知道太太,后又闹着喊连自己大儿子结婚自己都不知道,摆明就是嫌弃自己这个老太婆,连带着骂太太一看就是个不安分的。老爷气的丢一句老夫人小家子气就走了,大爷又不敢同老夫人顶嘴,就只是扶着太太回房。”   “那这么多年了,老爷子为什么不把老夫人接过来呢?老夫人怎么连大爷结婚都不知道呢?”   “一开始可能是为了要打拼事业,后来大爷结婚,太太的父亲听说是华侨富商来着,我估计着老爷子还是嫌弃老夫人有点不上台面吧,还有老夫人的小儿子,看着有点傻。老爷子怕掉面吧。老夫人成天在家盼着带儿子进城享福,可迟迟盼不到人来接自己。村里头又有了些疯言疯语,传老爷子一定是在外头发达了,另娶了一位,不要他们娘俩了,老夫人日夜担心着,这不就咬牙进城来了。”   小颜听了半晌还是没明白,“那这里头有太太什么事儿啊?我只觉得太太挺倒霉的。”   “她倒霉?这得都怪她自己。老夫人来都来了,老人家半辈子在乡下地方吃苦,你不体谅听话不说,反而成天的说老夫人留着这个不干净,攒着那个不卫生,老夫人疼大孙子,看孩子可人,喂他吃饭,嘴里嚼吧两下喂孙子,她都不乐意。”   小颜嘀咕着,“那这是有点不太卫生啊。”   时代不同了,这点别说小颜和老夫人从同一个地方出来的,她都觉得这行为不妥当,更别说放在留洋归来的太太眼里了。   “你懂什么啊,孩子不都这样带过来的,老人家心疼罢了。”   听小马这么说,小颜抬头看他,心想是不是当时大爷也是这么和太太说的?   “太太可真委屈。”她不禁把心里的话说出了声。   “她委屈?她精着呢,委屈是她装出来的,回头老爷子看见了不就站她那头了。我看她是瞅准了老爷子看重她,所以总是装出个委屈样儿,好让老爷子帮自己出气,转头就去训斥老夫人。老夫人到了这个家里,丈夫成天训斥自己,大儿子不闻不问的,就连傻傻的小儿子,也因为老爷子让夫人这个留过洋有见识的带着学习学习,长长见识,别成天缩头吧脑,被老夫人养的太过小家子气。越家二爷是个傻的,谁给糖吃他就跟着谁转,到最后他也成天笑呵呵的跟在嫂子后头转了。要我说,她多精明啊,这一下子,老夫人在这个家里一点话语权都没有了。还好有我姑奶奶,同是一个地方出来的,我姑奶奶经常陪着老夫人说话解闷给她出主意。”小马冲小颜炫耀道,“老夫人很听我姑奶奶的话呢,她都喊我姑奶奶一声老姐姐。”   小颜心想那难怪直到今天老夫人其他谁都不信,单就信了马婶儿,就只吃马婶儿送去的饭菜。   小马继续添油加醋的说道,“这个家都她说了算之后,她还不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老夫人吃不惯这里的饭菜,想换了厨房的人,换个能做自己家乡菜的人,她偏偏说和厨房大师傅说好在这里做满两年,轻易换人说不过去。我看其实就是她不想老夫人顺心。还有当年厨房那个算什么大师傅啊,年纪轻轻的就能叫大师傅了,不过就是和她一样在国外呆了两年罢了。就是她不安分,想趁着大爷不在偷摸着和那个什么大师傅勾搭。我听我姑奶奶说,太太当时老去厨房,说是学着给儿子做小点心,谁知道她心里想干嘛呢。后来,不就有了流言。”   小马嘻嘻笑着凑过来对小颜说,“传言说太太和厨房那个什么大师傅有点什么的,那段时间老爷子和大爷又经常不在家,等大爷回来后,太太居然有了身孕,按老夫人说的,这时间似乎对不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大爷的种,大爷一听可不就眼红了,转头就和太太吵起来了,这一吵就动起了手来。当时太太怀上的就是和风少爷,所以说和风少爷有可能不是越家的种呢。”   小颜一听这话吓的当场愣住了,反观说了这话的小马,他倒不觉得有什么,反正离开越家是早晚的事儿,自己怕个什么啊。他现在只想着自己姑奶奶吩咐的话,早点拿下小颜。   见小颜一脸震惊的模样,小马顺势揽着她的肩膀边拍边说,“这事儿也就我们家知道,越家这么些年换过多少人,我估计也是那个越和风怕自己的身世被人知道。你不知道越家原先还有个大少爷吧,说不定大少爷的死也是他设计的,你看现在这个家里可没人再提还有个大少爷了。”   小马越说越离谱,小颜不敢再听了,扯了他搭着自己肩膀的手,急着说道,“你别说了,你别说了!我不想再听了。”   小颜一急,动作里带着点反抗的意思,反倒激起了小马的欲望。他前几日相亲几次接连失败,心里头烦闷再加着点不解,他觉得自己没有哪里不好啊,怎么就没姑娘看上自己呢,这会儿小颜再抗拒,他将前几日相亲失败的郁闷都发泄在了小颜身上,拉扯间颇有些急不可耐的意思。   “小颜,我姑奶奶喜欢你,我觉得你也不错。你从老家出来无依无靠的,不如跟了我吧,反正你今天知道了越家的这些事儿,在越家也做不久了,你没阅历又没学历的,出去工作多难找啊,跟了我,我起码保证你吃住不愁。”   “你放开我!”小颜竭力反抗着,用胳膊抵挡,以此来维持自己和小马之间的距离,不让小马贴自己太近。   “小颜,你就……”小马还要再说,却突然被人拉着后领子给提了起来,这样他不得不松开了小颜,”唉,你谁啊?“   小马扭着脖子朝自己后上方瞅,瞅着裴凌那张乌漆麻黑的脸,心下顿时一跳,说这么久的话,他倒是忘了起初那个说是来找工具便一头钻进小仓库的人,这会儿想起了有这么一人,虽见他双眉一皱,目中带火,着实有些可怕,可再一想他不过是个园艺工人,嘴上便硬着,“你放开我!知道我姑奶奶是谁吗?小心我和姑奶奶说了之后,让你丢了饭碗!”   “好。你去说。”   裴凌低沉的嗓音让小马又是一抖,见他俯身过来狠狠盯着自己,小马不禁背后一寒,就听他说,“你最好去告状,到时候我就去越和风面前,将你刚刚说的那些话再重复一遍。”   想起越和风,小马腿一抖,毕竟是连他姑奶奶都害怕的人,这个家里的老夫人也怕他,就怕他哪一天暗害了自己,这不是没可能,那个大少爷不就突然没了吗?   “还有啊。”裴凌的话还没说完,眉毛一挑,嘴角挂上威胁的笑,“我要是丢了饭碗,你也别想好过了,我可是在东南亚打过黑工的人,被夺饭碗就拼个鱼死网破。”   这下小马彻底蔫了,裴凌也不收拾他了,拉着低头啜泣的小颜就走。   回去的路上,听着跟在自己身后嘤嘤哭泣的小颜,裴凌心中抱歉万分,“对不起,小颜,都怪我,要不是我让你去打听,你也不会被这个畜生冒犯。”   “不,不是的。”小颜哭的哽咽,说话有点像赛天仙那般不利索了,“我不是,不是因为这个,哭的。”   不是因为这个?裴凌停了步子,转身看她,他看着垂泪的小颜,又想起小马污蔑这家太太的那番话。他想小颜之前那样羡慕这家大爷和太太的爱情,突然听了那番话,就等同于幻象破灭,偶像塌台。   裴凌以为她是为自己的小女儿心思哭的,接着安慰她,“你别听他胡说的那些,这些一定是他编造的。你想啊,马婶儿在厨房干活儿,他们家又承揽了厨房采购的活计,肯定是因为太太不同意把厨房的活儿都交给他们家,那个马婶儿去了老夫人身边说一些太太的坏话。污蔑太太的那些话,一定是他们造谣的。”   裴凌之前在东南亚伺候仇非林的时候,经常去厨房走动,当地条件不好,虽不像国内的大户人家能从采购账目中做些手脚,可从厨房拿点边角料回去给家里人加餐,对他们而言已是大大的好处了。只是不同于国内悄悄对账目做手脚,拐着弯的使心机除去碍眼的人,当时在东南亚,最常见的便是为点肉在厨房里吵的不可开交进而动起手脚来。   可最后结果都是一样,不管是明着抢的,还是暗中来的,结果都会有人因此受伤,轻一点的便是头破血流,重一点的便和这越家一样,家破人亡。   这不禁让裴凌想起了代之依的那一套,想要家宅少争端,厨房燥气得小心。 第58章   “你别信他,这种泼人脏水的话都不可信。”见小颜还在哭,裴凌只有继续安慰着,可安慰半天也没个效果出来。   小颜渐渐由哽咽变成了小声啜泣,她心绪稍微平静下来后,自己抹着泪说道,“我不是因为被欺负哭的,也不是同情太太哭的。我是因为,因为……”   见小颜说着说着又有哽咽的趋势,裴凌不禁伸出手去想替她抹眼泪,只是一抬手看自己手粗茧子厚的,再看人家小姑娘细皮嫩肉的,裴凌收回了手,四处摸兜,好不容易翻出一包纸巾出来,递给了小颜。   小颜抽抽鼻子接过,飞快抬眼看一眼裴凌,又飞快低下头去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在裴凌面前这样哭,也是因为对裴凌没什么防备。   “我是因为听了小马的话,知道了这些不该知道的事儿,总感觉要丢了这份工作了。越家给的工钱多,我还在攒钱想着以后出去报个班儿呢。”   原来是因为这个,这点裴凌不是没想过,托小颜在中间打听消息,对主家而言肯定是犯了忌讳,只不过他已在心中给小颜定好了关系,想好了出路,就是不知道小颜自己愿不愿意。   “这个你别担心。是我拜托你的,我自然要对你负责了。你以后要是不在越家干了,出去之后想做什么,告诉你裴大哥,裴大哥一定给你安排好。”   听了裴凌的这番话,小颜这下子完全不哭了,抱着自己的那点小心思,小心的抬眼去看裴凌,“你对我负责?”   “嗯!”裴凌很肯定的点点头。   小颜害羞又试探着问,“用什么关系负责啊?”   这正是裴凌接下来想说的关键处,只是他们出来已经有些时间了,裴凌担心越和风再起疑,同时也不放心赛天仙,他见小颜对自己的提议也没表现出很抗拒的态度,因此先提议,“我们边走边说吧。”   小颜只当他和自己一样,有点害臊,她想着孤男寡女的,他又说要对自己负责,这不就是要告白吗?见裴凌转身,自己飞快跟上,忍不住想听裴凌接下来的话,可又怕追问太多显的自己太过主动,觉着该矜持些,可裴凌快步疾走在前,半天没个下文,她心里又有些急,最后还是顾不了矜持,问裴凌,“裴大哥,你话还没说完呢。”   “哦,对。”裴凌这个大男人,心思说不上细腻,虽个头长的高,比平常男人略微雄壮些,可说到底也和普通糙汉没什么两样,表明自己的态度后,见小颜面上也很是欣然同意的样子,他心里便松快很多,后续就有些马虎了,“我刚刚是想说要不咱们就……”   怎么说到紧要处就断了呢?裴凌话说一半就停了,小颜只听他说个“咱们”,正抓心饶肝着等着他的下一句,可偏偏他这时候不说了,不仅不说话了,连步子都停住了。小颜等他下半句话等的着急,不仅在他背后问,绕到他身边来,看着出神的裴凌问,“裴大哥?你怎么不接着往下说了?”   裴凌没反应,只定定看着前方,小颜顺着他目光看去,就看见不远处是顺洲,裴凌正看着顺洲呢。   不一会儿,她就听裴凌自言自语道,“我说他背影怎么这么熟悉呢。”   顺洲小臂上正挂着件外套,他侧身站在廊边玻璃窗往花厅里看,裴凌打头过来,正好瞧见了他,因这驻足窗边的背影在他梦中出现过多少回了,所以裴凌这会儿才认出,原来顺洲这背影和梦中那人,即越和风的大哥如此相像。   裴凌心想,会不会是因为顺洲曾经侍奉过越和风大哥的缘故?说起来,越和风的大哥到底叫什么啊?   因顺洲背影和那梦中人的太过相像,裴凌心中惊讶一阵便忘了和小颜正在说的事儿,他心中无数困惑,恰好又看到顺洲就在这里,便情不自禁上前走到顺洲身边。   原还奇怪顺洲为何会在窗边顿足,等他自己走近一看便清楚了,原来顺洲是在看对面相座,正聊的开心的两人。   裴凌透过窗户看到窗外场景,一时怔住,这次他不仅仅是惊讶这么简单了,一种难言的情绪在心里蔓延。   按赛天仙的脾气来说,他并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不知是不是他躺的太久,血气不畅的缘故,脾气总有些古怪,和曹家子侄不对付不说,和代之依也是不大对盘,就连到了这里,面对小颜也总耍些性子。   裴凌虽有些摸不准他的脾性,前期也因为独自照顾他觉得有些受累,可时间久了,他一习惯,竟从赛天仙总和旁人不对付的脾气里,产生了种受宠的感觉。大概还是因为赛天仙长的过分漂亮吧。内心深处掩藏着自卑的裴凌,他的自我认同感因为眼高于顶的美人点名依赖,不自觉的便有些上升了。   可此时,那个不是和谁都能聊的来的赛天仙,正和越和风说的很是开心。这让裴凌突生危机感。   和当年在东南亚被围剿的危机感还有些不同,那时候热血冲头,还想着冲出去拼个鱼死网破,可眼下他却不能这样做,因为不能这样做,致使心头有些泛酸。   这在别人家,因脸上不能表现出不开心,裴凌只有想些其他的来分散注意力,比如想想赛天仙还和小红聊的来呢,以次来消除心中的醋酸味道。   天边远处有闷雷声,顺洲抬头往远处一看,竟是说了声,“糟糕。”   正沉浸在自己情绪中的裴凌也跟着来了句,“是挺糟糕。”   顺洲这时候才发现裴凌在自己身后,他向一边退了退,让出路来,示意裴凌先过。   闷闷不乐的裴凌叹气叹的肩膀起伏,随后一昂胸口,一收下巴,眉头一皱,自以为情绪收敛的很好的大跨步出去了。可怜全然被他忘记的小颜,因见着顺洲在,没能追问裴凌要个结果,只有垂首跟在顺洲身后。   越和风听到天上那一声的闷雷响了,不自觉打一哆嗦,抱紧了胳膊。赛天仙见他这样,还以为他同自己一般,于是问他,“你冷啊?”   等越和风再抬起头来时,脸上的平和没有了,不说像是换了一个人,只是看人的眼神有些奇怪了。他缓缓抬起头来去看赛天仙,赛天仙被他看这一眼,莫名感觉有些不自在,本能的后仰,直至靠在轮椅背上。   刚好裴凌过来,瞧见越和风这神情,心中直觉不好,转身扯过顺洲另一只手里的薄毯。上前蹲身到赛天仙的轮椅边,假借盖毯的动作隔开越和风那让人不舒服的眼神。   因为裴凌这一动作,吸引了越和风的注意,他的眼睛从赛天仙身上转到了裴凌身上。裴凌神情十分不好,除了担忧似乎还有些怒气,越和风看着裴凌神情眉头一提,看着很是不解,随即问道,“你们真是兄弟吗?”   裴凌一下子警惕起来看向越和风,赛天仙察觉气氛有异,也伸手搭上裴凌小臂。   不等裴凌说话,越和风先是一笑,说,“我和你表弟聊的很是投机,我这里风景好,空气好,不如你把他留在这里养病?既然仇非林四处找你,不想把你从他身边放走,你把他放在这里休养,定期来看一看,既不让仇非林为难,也不必为你表弟四处奔波,我会为他寻医的,这不是两全其美的好办法?”   越和风这话说完,裴凌还未有动静,赛天仙倒是先紧张的搭上了他的手背,生怕裴凌答应。裴凌拍了拍赛天仙的手,示意他放心后,便看着越和风,眉头一跳,沉声问他,“越少爷,你说的再合情合理,可他是我表弟,再怎么着我也不能把他留给你。”   嘴上这么说,可裴凌心里不禁狂跳,越和风为何突然这么说?难道是他知道了赛天仙的身份?也存着和仇非林一样的心思,扣下赛天仙去和尹家争一争?   越和风继续说道,“你管他一辈子?一直待在他身边吗?不娶妻,不生子?”   “啊?”赛天仙也惊呼一声,默默看向裴凌。然而裴凌并未注意到赛天仙,他听越和风这样的咄咄逼人,仍旧在怀疑越和风的动机。   气氛僵持不下,越和风忽的一笑,突然说道,“开个玩笑。”   还没放下紧张情绪的裴凌和赛天仙看着越和风的顽皮笑容,顿时有些不知所措,裴凌尤其,因为越和风又说,“我开个玩笑。”   裴凌仍旧是不悦的一张脸,“越少爷,你这玩笑过分了啊。”   越和风很是玩味的看着裴凌,“别生气嘛,我只是好奇,别人提出这种提议时,你会如何回答。”   “当然是不同意了!”   “抱着怎样的心情呢?”越和风忽然低眉说着,“因为我实在是好奇,当年阿霖那小子说着这话的时候,他是用什么样的心情来回绝的,我实在是弄不懂。多好的提议啊,对这个家而言。”   裴凌有些懵了,他不懂越和风这话什么意思,但他明白,越和风问这话应该不是自己想的那样。可越和风今日情绪怎地如此奇怪,和这变换莫测的天一般。   见越和风话越说越多,顺洲担心他再说露了过去,上前一步,恭敬的一颔首,“午饭已备好,少爷哪里用餐?”   “那就餐厅吧。”说到午餐,越和风仍不忘裴凌这对客人在场,“一起吧。”   顺洲听他说一起用餐,却是一脸的担忧,抬头看天,今日看着像是要打雷下雨,这样的天气,越和风总是不好掌控。   裴凌一入座,顿觉的头大,怎么还是牛排呢?不说这牛排味道如何,裴凌实在是用不惯这刀叉,自己都不大会用这刀叉,更别说这手脚绵软的赛天仙了。   要不管顺洲要碗白米饭?可一抬头看顺洲那张阴郁冷脸,想起他今早对自己颇有成见的眼神,裴凌还是咽下了要碗白米饭的要求,扭头让赛天仙先喝汤,自己低头切起了牛排。得小块小块的切,切成牛肉粒那样,不然他怕爱小口吃饭的赛天仙咽不下去。   众人一时无话,餐厅内安静非常,赛天仙听裴凌的话,正小口喝着汤,裴凌低头专心和牛排做着斗争,而越和风则是垂首静静看着眼前那份牛排。   顺洲看着如此安静着的越和风,居然有些提心吊胆起来。   就在裴凌正和切成条的牛排继续斗争时,屋外忽落一大雷,劈的外头花园花树哗啦作响,裴凌也被这一大雷惊着,下手没落稳,刀叉滑着瓷盘跐溜出去,发出刺耳声响。   雷声太大,众人皆是一惊,裴凌定下心神后的第一时间便是扭头安慰了身旁的赛天仙,抚着他头说,“没事,没事。”   赛天仙上唇包着下唇,受惊未定的样子,由着裴凌摸头。   安抚完了赛天仙,裴凌想起自己刚刚的失礼,转头对着坐在餐桌顶头的越和风说,“真是不好意思,我刀叉用的不太习惯。”   静默着看着面前牛排的越和风,摇头说着,“没关系。其实礼仪这东西,又有什么要紧的。还不都是人吃饭?被礼仪束缚了,那岂不成了饭吃人?只要你吃的高兴嘛,管他用刀用叉还是用筷子呢。”越和风说着忽然抬起了手,抓起盘中牛排,猛的撕咬起来。   “少爷!”一旁侍奉的顺洲惊呼一声,越和风却是朝他丢了多余不用的刀叉。   裴凌和赛天仙倒是齐齐愣住了,他们没想到越和风会突然有此举动。牛排不知几分熟,被越和风抓在手里还挂落着血水。   裴凌看着越和风抓着牛排用尖牙狼呑虎咽的撕咬着,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自己见着越和风的时候总有些戒备,因为危险。他这会儿看着越和风心里明白了,越和风有如那类常年吃素,过分压抑了的危险人物,过度的克制,总不知在什么契机下突然爆发,比如现在。   等越和风终于用手撕咬完那一块牛排,都没见他咀嚼,大口吞进去,硬生生咽下去,喉头哽了两下,裴凌都有点想给他送杯水顺顺。可越和风不在乎,拿着餐巾随意擦了两把,再说一句,“用手也一样,即便不好看,可也吃下去了,不是吗?”   说完便撒了餐巾,起身推椅离席,顺洲疾步跟上,在后头怒气冲冲喊着,“越和风!”   不知是何状况的裴凌,只有扭头对赛天仙说着,“要不我们回房再找点东西吃吧。” 第59章   又一道响雷落下的时候,偏厅里的门被人关上了。   身板笔直的人给门落了锁,旋身径直朝香案去,拿起上面摆着的戒尺,冷冷一声,“跪下。”   一双膝盖“咚”一下砸在大理石面上,无神韵的眼缓缓撩起去看拿着戒尺的人,有一瞬间的恍惚,误以为那背影是久不在世的人。心中清楚其实不是,只是相像而已,然后自嘲笑一声。   听身后人笑,顺洲冷面垂首,看着双膝跪地之人,“抬手。”   掌心有痕的手听话的举高于顶,毫无异议。   戒尺狠狠打在手心,“啪啪啪”,厅内连响三声,这三声单纯为泄愤。三声之后,再无尺落掌心之声。越和风仍是面无表情的高举双手,是早已习惯而已。   先是泄愤的三下,可打完顺洲并未有出口恶气的舒畅,相反的愈发堵心。他拿着戒尺的那只手在抖,声音在颤,仿佛被打的人不是越和风,而是自己。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你到底为什么不能听话?”   “我要是听话的话,”越和风垂了手,抬眼歪头的看着他,“那哥哥留你给我干什么?”   他如果是个不发疯的正常人的话,那哥哥留给他的这道锁,又有什么意义?   顺洲是哥哥留给自己的枷锁,规训着自己做常人,然而不论是谁如自己一般出生,都要发疯的。   越和风忽的一笑,眼神空洞着说,“那时候我不明白,他临死时为什么会突然对我笑?现在我明白了,他其实恨我吧,恨我一出生母亲便死去,恨我是家族的耻辱,恨我是个难以调教的弟弟。他那时候一笑,是恭喜自己解脱,奚落我仍在这个家中受苦。”   “我不允许你这么说他!”   听他如此歪理,顺洲气的拿戒尺直指越和风鼻子,“他不是那样的人,他不是那样的人!”   越和风那空洞的眼神随着思绪从远处拉回,视线逐渐聚焦,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到鼻前那一柄戒尺上。   直指鼻尖的戒尺小幅度的抖动着,因为拿它的人,正竭力克制着颤抖的手。老话里说,雷公打雷是要世间的妖魔鬼怪受戒,不止那些,心中有邪念的人自然也饱受雷声困苦。   越和风笑看鼻尖那一柄戒尺,这一声雷响,显形的又何止是自己呢?目光上移着看因生气而颤抖不已的人。他笑着仰头,心想原来这一把束缚自己的冷面锁,也会因雷响而颤抖不已。   “你们接过吻的吧?”越和风歪头笑着看顺洲,顺洲像被戳中软肋一般惊恐看着自己面前下跪之人。   “我知道的。”越和风张嘴伸出舌头,舌尖一点戒尺边,“接吻要像这样伸出舌头。我看到了,你们是这样的对吧。”   顺洲猛的收回了戒尺,偏头躲开越和风的注视,这让他像犯了清规律的法海,再无立场可言。   看他这反应,越和风并没有得意,他只是微微笑着,声音淡然,“我看到你们接吻,不止一次。我听到你们计划出国。”   说过自己不是多余的哥哥,却在计划着和人出国远走。越和风看着现在被人称为冷面的顺洲,想起他从前也是爱笑的,会笑着给自己创可贴,说着小少爷玩归玩但是别伤了自己。他那时是这个家里唯一对自己亲切的人,可为什么?一个说不觉得自己多余的哥哥会和那个对自己亲切的人计划着远走呢?那个计划里没有自己,听着像是二人要把自己携手抛弃。   顺洲没回答,丢下戒尺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偏厅。出了偏厅,他还是挺直脊背的走着。直到转角处时,背突然垮了,步子也走不直了,绕过那个转角,口中呼出硬挺着的那口气,晃荡着身体靠上了墙。   他是被说到痛处了,耳边突然响起了多年前的对话。   “我们这样总归是不长久,要是你去留学,我是你的侍从,这辈子你去哪儿我都会跟着去服侍你。可也因为我是侍从,我们永远要这样偷偷摸摸,可要是你去留学的话,我跟着你出国。即使得不到正名,可在国外的话,没人知道我们的主仆关系。”   “这个提议是不错。”   他说不错的时候,顺洲觉得那大概是自己人生中最开心的时刻,可就在下一刻他的心情急转直下。   “可是我弟弟怎么办?”   “小少爷他虽然性格乖僻,可在这个家里是不会有人欺负他的。”   “那是因为我在,所以……”   “在你心里是不是弟弟的位置比我重要?”   原本只是希望落空的无心之言,可因为没有听到回答,反而让这个想法在心里坐实。最后对方只用一句“你不会明白”来打发了自己。   直到如今,他也仍是耿耿于怀。顺洲靠墙站着,自语问虚空,“所以那天你回来,也不是为的我,你还是担心弟弟,所以把我丢掉的药膏给了他。”   打了半天的雷,雨终于落下了。   裴凌站在窗边看着雨,明白连绵的梅雨季节终于来了。唉,得被这没完没了的阴湿,折磨一段时间了。自己倒还好,不知道总容易犯寒症的赛天仙能否挺过。   裴凌惦记着赛天仙的身体,扭头一看同样在窗前的赛天仙,可他并未看向窗外,垂着眼不知看何处,倒像是在发呆。从他们回来,赛天仙就这样一副状态了。   “仙儿?”   裴凌喊他一声,并没反应,歪着点头仔细去看坐在轮椅里的赛天仙,直觉他眼光是在自己周围没错,可又觉得哪里不对。裴凌转过身,看了看身后,身后便是房角,并未摆置装饰用的边几,只墙上挂了副洋画儿。可赛天仙的视线所在,似乎也不在这洋画儿上啊,那画儿挂的高高的,赛天仙可是垂着眸。   裴凌扭回了身,不由的奇怪,那他到底在看哪里?看的这样入神?   因风拍窗,裴凌听到向前一步离窗更近了些,仔细检查了窗,以防窗没关紧,待会儿瘆风露雨的,赛天仙的身子可是禁不住。   裴凌边检查着窗户边说着,“还是别再窗边待着了,半上午都在外面,应该累着了吧,到床上歇歇吧。”   赛天仙并未搭话,裴凌检查完窗户收手朝他一看,察觉他似乎变了角度,坐在轮椅里的身子侧了些,下巴方向偏了些,连带着眼神看去的方向似乎也变了。   他这是看哪儿呢?裴凌心中疑惑着,窗户已检查完,他心有所向的退回半步。就在他退半步的时候,赛天仙侧一点的下巴,偏一点的目光也随着他的动作收回了一些。   他难道是在看自己吗?为了验证自己这个想法,裴凌又退半步,赛天仙的目光跟着他转向了。   裴凌挠了挠头,越发觉得赛天仙此举有些奇怪了,要说他看着自己吧,可目光始终没在自己脸上,因垂着眼,所以裴凌以为他出神发呆呢。   那他这是在看自己哪儿呢?   因赛天仙坐在轮椅里,个头大概与裴凌的腰腹齐平,裴凌尝试着以他的角度来看自己,顺着赛天仙垂眼的目光,低头往下身看了看。   该不会……?   怎么可能?!裴凌觉得这太过荒唐了,摇头晃脑的驱逐脑袋里那不大光彩的猜测。他心想怎么可能呢?这可是赛天仙啊,有着胜的过神仙的美貌,怎么可能有这下流的想法。   他正想后退到赛天仙身后帮他把轮椅推到床边,然而赛天仙的目光随着裴凌的身形而动,等察觉裴凌在躲的时候,突然伸手拉住裴凌,让裴凌定住,而后他抬头用自己无辜的表情看向裴凌。   “渴了还是饿了?还是你觉得冷了?”   裴凌被他抬头用一脸无辜的神情看着,心虚的急忙开口对他嘘寒问暖一番,试图用体贴掩盖了自己刚刚对他的恶意揣测,也是另外一种形势的赎罪,对这如仙般人物玷污的赎罪。   “我想看看。”   裴凌一脸亲切大哥的模样,问他,“你想看什么?”   赛天仙直接的态度,全然在他笔直指向的指尖上体现。   裴凌瞪大了双眼低头看向赛天仙直指自己的部分,一脸的不敢相信。   那纤纤玉指赫然指向了裴凌裆间。   “看这里。”   裴凌对这现实场景仍是有些不信,他嘴角抽搐着给赛天仙指正,“你这是指错地方了吧?对对对,是指错了,你手脚不好使,手不大抬的起来,原本想往高点的地方指的吧,是我背后的那副画吗?没错,一定是想看那幅画,那洋画儿看着挺讲究的,我推你过去看看吧。”   裴凌语无伦次说了许多,期间还伸手摁下了赛天仙倔强指着不收的那只手。然而他摁下了,赛天仙又弹回去,仍旧指着那活儿,然后坚定的摇头,“不,我是要看这里。”   裴凌有些发晕,他近期总做一些不同寻常的梦,此刻他觉得自己也一定是在做梦。裴凌闭眼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失笑说着,“行了,醒醒吧。”   放开手睁了眼,赛天仙仍直挺挺的指着自己那处儿,一副誓不罢休的模样。   这不是梦!   意识到这点,裴凌脑门轰一下炸了,低音炮平生头一次吹了个尖音。   “你想干什么?!”   赛天仙还奇怪呢,他都说几遍了,怎么裴凌还问呢,这次他说的更直白了,“我要看看,你脱了,给我看看。”   “不行!”裴凌直截了当的拒绝了,他还想呢,赛天仙怎么可能盯自己那里盯半天,原来还真就是看着自己那里了。   虽然赛天仙语出冒犯,可裴凌最后还是把错转接到别人身上。他想赛天仙这样如仙一般的人儿多懵懂无知啊,恬不知耻的直言要看男人那活儿,都怪当初小红给他灌输奇奇怪怪的思想。   不过也就赛天仙这样的,能把恬不知耻表现的如此光明磊落。   “不能看啊,那就……”   裴凌以为他要说那就算了,结果赛天仙接下来的话才真让他惊掉了下巴。   “那就,给我摸摸?”   “那更不行了!”裴凌这次的拒绝态度比上次更强烈了,他觉得自己被赛天仙弄的有些气喘,他一个体力这么好的人。   “为什么,不行?你也看,看过我的,摸过我的!”   “那不是你手脚不便,没办法,我得给你洗澡擦身啊,要就这么把你丢水里,你乐意啊?”   赛天仙又败在了说话不利索上了,他还要再说呢,裴凌一句,“行了,你上床休息吧。”就把这段插曲给结果了。   嘴皮子不行,直接动作上实施。趁着裴凌给他挪位摆腿,盖上被子的时候,他居然出其不意对着弯腰的裴凌使出了一招猴子偷桃,还好裴凌腰一绷,手拦下,一躲一挡十分及时。   裴凌这辈子没这么庆幸过,庆幸自己打拳许多年,躲避神经练的很敏锐。   “你……”他也是气的有些无话可说,掐着赛天仙的腕子,察觉出他的体温正在下降,劝慰着自己不同他计较,转说,“躺下,我给你熏一下身子,除寒气。”随后便撒开了他的腕子。   气的不止是裴凌一个,赛天仙也气,气自己没得逞。大概是因为心中有气,平常这柔弱的身子居然有劲儿了,“咚”一下直挺挺躺下,也是在宣示着对裴凌不配合的不满。   裴凌点燃了香回头见赛天仙这会儿倒是听话的躺好了,他也就忘了刚刚那点突发情况,只是摇头走到床边坐下,轻手撩起了赛天仙的衣角,再勾着裤边往下拉一拉,好露出肚脐来。   就在裴凌扒他裤子的时候,赛天仙又出损招,一憋气,肚子使劲儿,把他那干瘪没肉的小肚子绷的硬梆梆的。   看他这样,裴凌就纳了闷了,“你到底想干嘛?”   “你看我,硬吗?”赛天仙直言不讳的问裴凌。   “啊?”裴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既然他问,那目光也不自觉的向下挪了几寸,随后敷衍着说起其他,“你突然问这个干嘛?”   赛天仙从裴凌的眼睛里知道了结果,他没硬,顿时泄了气,小腹又软塌塌的瘪下去了,脸上有了失落的神情,“为什么,我那里,起不来?”   裴凌这下子才明白过来,原来他是在意起自己的隐疾。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在意起了这个,他身体一直不好,之前也没看他因这个而神伤。不过此刻裴凌不好追问原由,怕问了他反而伤心,只是安慰他,“你身体还没恢复呢。就像你用手吃饭,用脚走路,其实你都能做到,只是有些无力而已,那里大概也是一样吧,因为你整体处于软弱无力的状态,一下子要那里有力,估计要些个时日。”   赛天仙直直看着裴凌,“好想那里能,快点起来。”   “嗯,会的。”裴凌点头给他一个鼓励的笑。   赛天仙看他为自己加油,顿时有些兴奋起来,“为了你。”   裴凌满脑袋疑惑,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不过因为不忍打消他的积极性,裴凌仍旧维持着脸上鼓励的笑容。赛天仙也跟着笑弯了眼。 第60章   裴凌帮赛天仙熏完了香,正收拾着紫檀盒,盒里余香并不多了,裴凌头疼的想又得厚着脸皮去找越和风讨了。   “唉。”   想到这个裴凌就不自觉的叹起气来,今日用餐的氛围不太愉快,要是在厚着脸皮上去讨香,不被人啐一脸就是好事了。裴凌是个闷头办事的性格,讨巧圆滑的社交,对他来说实在是难。   “怎么,叹气?”赛天仙并不知晓裴凌的担忧。   “香快用完了,你寒症常发,得去找越和风再要点儿,以备不时之需。”   赛天仙撅了嘴,口中咕哝着,“不用香,也行的。你给我点儿,你的气。大不了,我不吐舌头,就是了。”   恰好这时候小颜推门进来了,看她手中端着托盘,裴凌起身去迎,装作没听见赛天仙刚刚说的话。   赛天仙见裴凌这反应,心里就纳闷了,都说不吐舌头了,怎么还不愿意呢?给口气的事儿,可比成天燃着把线香对着肚脐熏,省时省力的多了。   可要问为什么,裴凌也不说,光凭自己想,哪天才能想的明白其中原由啊。赛天仙不由的撇了嘴,撑起点身来看裴凌从小颜手中接过了托盘,随后二人相视一笑,赛天仙觉得他们二人似乎亲近了许多,裴凌对小颜少了之前略带疏离的客气了。这让赛天仙有些不悦。   “对了,今天吃饭的时候,你家少爷好像心情不大好。这会儿如何了?”裴凌想先打听一下越和风的心情,要是他心情好的话,自己便厚着脸皮再要去要一点儿香。   小颜摇摇头,踮着脚的凑到裴凌耳边小声说,“这会儿和顺洲在偏厅呢。”   看来又是拿顺洲在撒气了,必然是心情差的厉害,看来讨香这事儿急不得了,好在虽说余香不多,还能用个一两次,等到都用完,那时候裴凌也不管了,大不了顶了顺洲被用来撒气的职能呗。   说到顺洲,裴凌不由的想起他今早对自己的苛刻行为,他问小颜,“你说顺洲是不是因为被你家少爷虐待的多了,他又不能对他家少爷反抗,就只能把平常受的气撒到我们外人身上来?”   小颜抿了下嘴,想起今天知道的那些越家秘辛,“我感觉顺洲的反常可能跟那个不在了的大少爷有关,不止顺洲,可能少爷有时候的奇怪行径也跟那个没了的大少爷有关。”   裴凌觉得小颜说的没错,那个总来自己梦里搅扰的人就是越家的大少爷了,他说要自己帮他,可自己能帮他什么呢?裴凌掐着下巴陷入了沉思当中。   小颜可不在意这些,她一个仆从,了解主家的秘辛越多,只会更危险,她只关心今天裴凌对她没说完的那些话。   “裴大哥,今天上午,你没说完的话是……”   坐在床上静观一切的赛天仙,一听小颜说这话,立马警惕起来,裴凌正在入神想事,小颜扭捏姿态说话轻,赛天仙当机立断出口打断。   “凌哥!”   “嗯?”裴凌回神看向他,“怎么了?”   “我累了,想休息了。”   “哦,好。”裴凌上前给他拍拍枕头垫高后颈,弄完这些之后想扭头问小颜,“你刚刚要和我说什么?”   “我是想问……”   “凌哥,我有些冷。”赛天仙又插嘴了。   “不是刚给你熏过吗?怎么还觉得冷了?”裴凌起身又给他拉了拉被子。   “和你说过的,这个没,没渡气管用。”   “嗯咳咳咳咳。”怕小颜听了会误会,裴凌大声重咳两下掩盖了赛天仙的声音,随后对着小颜说,“他要休息了,要有什么我们明天再说行吗?”   小颜虽有些失落,可转念又想反正裴凌又跑不掉,明天再说就明天再说吧,对着裴凌一点头,出去带上了房门。   赛天仙侧过身看着坐进床边沙发椅里的裴凌问,“你跟她,说什么?”   裴凌双臂环抱,他今晚仍旧打算守在赛天仙的身边,至于他和小颜要说的话,裴凌看一眼脑袋不灵光的赛天仙,只说,“大人的事,小孩别管。”   “哼。”赛天仙眼睛一翻,同时也翻过身去背对着裴凌以示不满。   裴凌不把他这小小的抗议当回事儿,抱臂垂头打算就这么睡了。可床上的赛天仙翻来覆去的,弄出悉悉索索的声音,这让裴凌实在是静不下心来。   他重又睁开眼来看着床上的赛天仙,“干什么?”   赛天仙侧过身来面对着他,“睡不着。”   “你刚还说自己累了,困了呢。怎么这会儿又睡不着了?”   “因为,你不告诉我,所以,我睡不着。”   “不是不告诉你,我得先问小颜,她答应了我再告诉你。不然的话,我兴冲冲和你说了,结果回头人家小颜不同意,那多尴尬啊。”   “这样啊。”   打发了赛天仙的好奇心后,裴凌再次闭上了眼,“好了,睡吧。”   好了,这下再没悉悉索索的烦人声了,世界安静了,闭着眼的裴凌呼吸匀称,按理说应该平缓的进入睡眠了,可是裴凌莫名觉得有些压力,总感觉有人在盯着自己。   裴凌微睁开了眼,明白了压力的来源,他挺身从背后拿出了抱枕,“为什么还不睡?”   睁着眼,向裴凌投去目光的赛天仙说,“睡不着。”   “这次又为的什么?”裴凌将抱枕放在了身上,而后扶额,“还有你别再盯着我那处看了。”   赛天仙目光上移,转而看向了裴凌的脸,“脑袋下空着,睡不着。”   “都已经给你垫了三个枕头了。”   “可还是,睡不着。”   裴凌拿他没撤,嘴里嘟囔着,“还是昏睡的时候比较听话,一清醒就这么多要求。”说完一倾身,平摊着手掌到他耳边。   赛天仙露个笑,抬起了头,裴凌将手垫在了他脑袋下。赛天仙在他手心里蹭没两下,眼皮便磕绊起来,竟然入睡的这么快。   裴凌看他眼皮打架要睡不睡的样子,觉得好笑,另一只手撑着头,就这么趴在床沿看着赛天仙,“谁给你惯的这习惯?居然爱枕着人手心睡觉。”   睡意渐浓的赛天仙迷糊着眼说着,“因为我是,手心里的宝。”   要别人说这话,裴凌肯定觉得他厚脸皮,要赛天仙说这话,却觉得无可厚非,“你确实是个宝。”   听裴凌认同,赛天仙冲他一笑,问他,“你要不要,上来睡?床大,我身边空。”   “算了吧。”看着正和睡意斗争着的赛天仙,裴凌心想估计他明日都不记得睡前这番话了,所以他抛弃了白日里的板正,不禁同赛天仙开起了玩笑,“谁知道你这个会不会趁我睡着,偷袭我。”   玩笑话反正也说了,逗弄的心思既起,也不怕再更近一步了,裴凌少有顽皮的伸手点了一下他的鼻尖,笑说,“你这个小色鬼。”   眼皮快要黏上的赛天仙被他点的皱一下鼻子,“我不是不行吗,而且,你的还……”话没说完,到底是抵不住困意彻底闭上了眼。却苦了话只听一半的裴凌了,俯身过来追问着,“而且什么?”   全然闭上眼的赛天仙再无反应了,觉得扫兴的裴凌正要起身,却听得睡着之人梦呓说出,“而且还大。”   侧脸贴耳过来的裴凌,听清他这一句话,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嘴上不由的同意,“这倒是真的。”   男人总容易为这点事儿而沾沾自喜,再一得意就又忘记分寸,被人梦中夸奖的裴凌,窃喜着一扭头,鼻尖扫过了赛天仙的鬓边绒毛,弄的鼻子有些发痒。虽没触碰到皮肤,可正因为这样有着微小的距离,身体才没有条件反射的弹开,脑袋发懵着让身体用静止的方式维持着这样一种状态。   裴凌不敢大声的呼吸了,紧张的进多出少,怕吵醒了正睡着的人,可他感觉得到赛天仙鬓边的绒毛随着他丝丝出气,从静态换到了动态,由戳着鼻尖,变成了瘙着鼻尖,痒里带着点麻。被压着的那只手,手指头动弹两下,裴凌忍不住闷哼一声,原来是他的手麻了。   估计是闷哼的那一声,出气多了,扫过赛天仙脸庞,让他不自在的要翻身,裴凌趁机将他脑袋底下压着的那只手给抽了出来,手麻的让他直呼气。   麻痹使人迟钝,裴凌这一迟钝,让睡梦中翻身的赛天仙给抬手勾住了脖子,真是刚逃出五指山又入了盘丝洞啊。赛天仙一搂他脖子,裴凌身子跟着一低,又怕压着他,只有双手撑着床面。   可怜他那只麻了的手血液还未顺畅,只有先暂时维持着这一姿势,让手先恢复了再说。总归要些时间。被勾住脖子的裴凌又扭不开头,只能这样俯身注视着赛天仙。   肉吃多了会腻,可美人的脸,怎么看都不会腻。似乎自己头一次这么近距离的仔细观摩他的脸啊,离近了看,没了整体感,只觉得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可怎么再他这张脸上就这么好看呢?   看着赏心悦目的事物,容易打发时间,不知不觉间手已经不麻了,可裴凌却还没看够呢,他不敢扒开勾着自己脖子的那双手,要是把人弄醒了怎么办?就想着等他下一个翻身的时机自己再脱身,等待的时间里,那便再多看看他这张怎么都看不够的脸吧。可撑着床的姿势实在是太费劲了,干脆挨着点床边,自己也侧身躺一躺,毕竟轻松点儿的姿势才能等的更久啊。   裴凌小心翼翼侧身挨着了床,身上都放松了许多,还好,正如赛天仙所说,这床够大。不仅大还软呢。不知是不是前一晚坐着睡的缘故,这会儿一沾床,困意汹涌而来。   裴凌使劲儿睁大了眼,心想不行,我可不能睡过去。想想其他事儿来分散一下注意力吧。   头一个想的便是赛天仙的事儿。他怎么突然在意起自己不举这件事了呢?不过既然在意了,那就帮他想想办法吧,对了,之前医生给开的药方和外用药油好像还在呢,要不给他试试?   赛天仙的事儿想完,脑袋被清醒和困意各占了一半,好,再想想其他的紧要事儿。对了,今天看见顺洲的背影和梦里人的背影好像啊,还有那个总来梦里纠缠自己的人到底想干嘛呢?那个常年不开的二楼房间里,又发生过什么事?   那个房间,好神秘啊……   裴凌最终还是抵挡不住困意闭上了眼,身子完全卸了力气躺在了床上,赛天仙一收胳膊,进入梦乡的裴凌依靠本能挪动着探入他的颈窝,因为脖子被勒紧,只有这样最舒服。   梦里的裴凌又来到二楼那间房门前了,他深深一叹气,“我已经知道了你父母的悲剧,也同情你,可我真的不知道你想要做什么。”   身后有声音,“想请你帮帮我。”   “你要我怎么帮你?你倒是说明白啊。”   身后静默了一阵儿才又说道,“你有没有遇到过能让你为之奋不顾身的人?”   眼前的场景消散了,面前出现了明的身影,继那次中邪之后,裴凌再没见过他了,此刻他又出现在自己的梦里了,正冲着自己的笑,裴凌知道他是幻影了,一直笑着只是不说话,那是明留存在自己心中的形象。   说到奋不顾身,裴凌第一个想到就是明,因为是明为自己挡枪救下了自己,然而他不明白,为什么明会这样做。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那是当时明对自己说过的话。   身后的声音又说,“希望你能明白这种心情,体谅我一下,我只是想没有遗憾。”   声音散去了,眼前明的身影也散去了。裴凌独自留在一片白茫茫之中,有如他的心情一片迷茫。他挥手驱了驱周身白雾,雾气散开,竟是回到了村前小溪,和之前他在梦中捞壳撬珠时的景致无二,熟悉又怀念,这只能在梦中回去的家乡风景。   无二的不仅是这条小溪,还有之前梦中出现过的那棵树,那颗枝桠上满是红绳挂牌的树,裴凌驻足看了那树片刻,回头再去看村前小溪,这次溪流里没有藏着珍珠的大河蚌,却是光身坐着一个人。   坐在溪流里的正是赛天仙,裸背背对着裴凌,不禁让裴凌想起头一次见他的时候,那时候他也是这样光溜坐在水中,任水淹过了胸。   “仙儿。”裴凌喊他一声。   水中人缓缓转过身来。   你有没有遇到过能让你为之奋不顾身的人?   耳边忽响起这一句话,裴凌站在溪边,看着水里的人转身抬头望向自己。风起时,赛天仙的面容被映衬的更加清晰,树上红线符派乱摇晃,这次风里没有铃铛响,取而代之的是诚心祈祷声,“求上苍保佑,保佑我儿一生顺遂,有贵人照拂。” 第61章   裴凌觉得气闷,他被勒的有些喘不过气来,他伸手想扯开脖子上的桎梏,还没大动作,只是这么一扒拉,呼吸顺畅了,身前也凉快了,顿感舒服很多,而后听到“哇”的一声。   他这时已经是要醒不醒的状态了,因为反射神经过于敏锐,闭着眼猛一出手,便捉住了那只蠢蠢欲动着的手。   裴凌悠悠睁开了眼,那声“哇”是赛天仙发出来的,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过于震惊,此刻仍旧张着嘴,呈现一个圆O。   他的这张惊讶脸过于靠近了,裴凌拧眉捏着他手问,“你干什么呢?”   “哇——”赛天仙仍是张圆了嘴大哇一声。   裴凌顺着他的目光向下,脸上一窘,身形一滞,不敢动作。   赛天仙搂着裴凌的脖子睡了一晚,睡的很踏实。裴凌臂上胸前都是肌肉,看着结实硬朗,没想到贴着睡倒是软乎,且体温高,对于赛天仙这样一个手脚都冷的人来说,简直不要太舒服。   所以他搂着裴凌的脖子,一夜都没舍得撒手,只是到早上的时候,裴凌实在受不了,梦里觉得呼吸不畅,拿开了他的手,赛天仙被他弄醒后一睁眼,眼看着裴凌贴上来,随后觉得哪里不对,自然是低头查看,看到之后便情不自禁“哇”了一声了,就是这一声吵醒了裴凌。   被迫吵醒的早上,精神虽然萎靡困顿,可充实休息了一晚的身体,却是精力非常。裴凌觉得自出生以来就没这么窘迫过。他拉了被子想挡,仍张大着嘴的赛天仙却是不让他挡,俩人你推我拦的,裴凌实在难以招架这结巴了,话不长,他干脆伸手捂住他嘴让他别再出声。   “呜呜,呜呜。”赛天仙含糊出声以示不满。   裴凌低头,以额抵他背上,声音沙哑低沉,“别说话了,就这样呆一会儿。”   他都这样请求了,赛天仙当然安静下来了。过了片刻,裴凌捂住赛天仙的手松了松,看来是身体渐渐放松下来了。赛天仙抬手抓住捂住自己的脸的手,一字一句,顿顿的说,“你对我,是……”   “等等。”裴凌打断他,“先别说,我,还没好。”   赛天仙抿抿嘴,听话的不再说了。不过他心里默默的在想,这样是不是证明,他对我是有冲动的?   想到这里他既欢喜又无奈,空口“啊”一声之后,低头看看自己,可惜自己不行。   就在赛天仙沉思于自己身体缺陷的时候,裴凌突然放开他了,一个翻身坐起,顺手拿过对面沙发椅上的抱枕以便遮挡。赛天仙听到动静翻过身来,裴凌侧脸严肃看他,以为这个口无遮拦的又要趁机打趣自己,可回头却看他神情并非调笑,而是一脸的失落不振。   裴凌忽然不明白了,他这会儿又是怎么了?   赛天仙郁闷的抬头看他,“我也想,和你一样。”   对于那活儿,没对比就没自卑。大早上的,裴凌虽被赛天仙逗的就差找个地缝了,可想起他的生理缺陷,自己没有的,别人不仅有,而且还很厉害,可想而知这对身心是多么大的打击。   裴凌老好人的以为自己将心比心,然而却是比错了,赛天仙的那颗心却不是身体有疾的自卑心,他的那颗想同裴凌“一样”的心,却是想着能对裴凌有情有冲动有回应。   裴凌体贴安慰他,“别难过,我有办法给你治。”   “真的?!”一听这话,赛天仙顿时来了精神。   裴凌的办法,当然是当初那医生给的偏方,他想着那药烈,当初自己只尝一口,便燥的不行,兴许长期喝下来,再佐以外用药油,赛天仙就能好了。   起初赛天仙不在乎他这毛病,现在看来似乎十分在意,裴凌也顾不得那外用药油的难堪了,且裴凌又想他都能调戏我,我怎么不能也笑笑他?给他上药的时候,那时候也烧一烧他的脸皮。   一想能给自己找回点场子,裴凌心情顿时好了,人也舒展大方起来,不拿抱枕遮挡了,找出从陈婶儿那儿背出来的小恐龙书包,翻出药方和药油,药油搁在床头,药方被水泡过字迹有些模糊,裴凌举着药方对着光,幸好字还看得清,得找纸笔另写一份,然后拜托厨房帮忙熬药。   “你等着啊。”   赛天仙见裴凌要走,急忙起身问他,“去哪里?”   “给你弄治病良药去,保你药到病除。”   “那我,跟你,一起去。”   “我这要进出厨房的,再推着轮椅带着你,厨房路窄又人多事忙,带你不大方便。”裴凌说完见赛天仙顿时不开心了,只有先将他安置在轮椅上,“你听话,就在房里等,一会儿小颜过来了,你先让她放热水,我一回来就给你洗澡用药。这样省事很多。”   要赛天仙枯坐着等裴凌,他得难受死,可裴凌这么郑重其事交待给他一项事务,再言明这样也是在帮忙,赛天仙顿时不吵不闹没有脾气,还给裴凌保证一定把事情办好。   裴凌看赛天仙频频点头答应自己的提议,摸着他的头夸他一句,“真是好孩子。”这样走时,赛天仙都高兴着冲他挥手。   赛天仙就这样独自高兴着坐在椅子里盯着房门,小颜推门而入时,他急忙冲小颜挥手,小颜都被他这热情劲儿给吓到了。往日里赛天仙要么是冷脸对她,要么是得意对她,什么时候这么热情过啊,不过小颜也是个没心眼的姑娘,见赛天仙突然热情了,她也就不去计较之前看过的脸色了,况且她还想着这还是裴凌的表弟呢,这以后说不定……   她自个儿想想,都想的不禁笑出声来,回神赛天仙都叫她半天了。她赶忙来到了赛天仙面前。   赛天仙还担着裴凌交待的任务呢,见小颜过来立马认真对她说,“凌哥说,要你放热水。”说一半嘻嘻一笑,才接着说,“等他回来,给我洗澡。”   裴凌对赛天仙的周到照顾小颜是知道的,因此她也没多想,却也没立即去放热水,只说,“先不急,我先喂你吃完了早饭再去放热水,不然等你吃完,水也凉透了。”   她平常看见过裴凌照顾赛天仙吃饭,那速度,小口小口的,都没自己吃的快。不过裴凌说他身体弱,吸收不好,所以宁愿他吃饭小口速度慢,一口一口的等他吃完。反正裴凌也不急,为的他身体好消化。   小颜记住了裴凌说的每一句话,也记住了裴凌照顾赛天仙时的细致。所以此时裴凌不在,她踊跃担起了喂赛天仙的责任。小颜学着裴凌,先舀一勺粥汤,略吹两口凉一凉,随后送到赛天仙嘴边,“啊——”的一声,示意赛天仙张口先喝点粥汤润一润。   赛天仙小口喝了,小颜接着又舀一勺肉末蛋羹说,“多吃肉才长肉。”   赛天仙看一眼小颜,有些奇怪的问她,“你怎么,学凌哥,说话?”   小颜被抓了个现行,低头忸怩着拿勺子搅着蛋羹,“就想着……学学他怎么照顾你的。”   赛天仙更奇怪了,“为什么,要学?凌哥,会一直,照顾我的。”   “我知道啊。”小颜嘴角忍不住咧开了,“那说不定以后,他专责养家,我负责喂养你呢?”   赛天仙愣住,“这是,什么意思?”   小颜咬着下唇试图要不让笑意露出太多,“他昨天有话没和我说完呢。”   赛天仙记起了,裴凌是有话要和小颜说来着,自己问他,还说要等小颜答应了回头再告诉他,他当时没在意,这会儿再看小颜这样,赛天仙有些不是滋味的问,“那他,和你说了?说的什么?”   小颜摇摇头,不过并不气馁,只羞红了脸说,“他虽然还没和我说,可我也明白了。男女之间要私下说的话还能是什么?裴大哥一定是想和我表白。”   “表白?”赛天仙有些不太相信,“你确定?”   “当然了。”小颜用勺子在碗里淘着薄粥,“裴大哥不是那种轻浮的人,他昨天有说过要对我负责的。”   “啊。”赛天仙忽然想起来裴凌也对自己说过要负责的,他顿时有些不高兴了,怎么裴凌的负责这么廉价,谁都有一份?他不甘心,“他也说,对我负责。这不能表明,什么的!”   “可他当时的态度很认真的!”小颜强调着,“男人认真起来,那就是过一辈子的态度,除了表白还能是什么。你别担心,我和裴大哥在一起之后,我会和他一样照顾你的,不会抢走他对你的关怀。”小颜想起之前赛天仙冲自己炫耀裴凌给他摘的花,她很是大度的说道,“虽然我有小小的嫉妒过你,可你毕竟是裴大哥的兄弟啊。”   赛天仙脸上浮现了难过的神情,“他明明今早还对我有……”   责任被分走了,一个裴凌他无法独占了,情欲他还没法回应,单剩下嫉妒了。赛天仙突然的迁怒起旁人来,为什么昨天越和风没和自己讲认真的态度这回事儿?!   正是因为裴凌对小颜承诺时的认真,让她现在有了底气,让赛天仙无法怀疑。难道说,裴凌真就喜欢小颜?   他想找裴凌问个清楚,可想起裴凌昨日说的话,又怕小颜说的属实,他不想亲耳听到裴凌验证小颜的话,且他心中气愤,只想着去找越和风问为什么。   “带我去找,找你家少爷!”   小颜不解,“好端端的找我家少爷干嘛?”   自然是去对质,因为他教给自己的不对!   “反正,我要找他!”   “可裴大哥还没回来。”   赛天仙瞪一眼小颜,小颜被他瞪的发毛,又想着裴凌那样迁就他,少爷也同他聊的投机,万般无奈只有说道,“好吧。”   那头小颜推着赛天仙去找了越和风,这头在厨房的裴凌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正一心想找人帮忙熬个药。   厨房里正忙的热火朝天,裴凌抓住一个大姐便问,“劳驾,帮我熬个药?”   大姐眼一眯看着裴凌手上字迹模糊的药方,“这写的什么也看不清啊。”   “这里有纸笔吗?我誊一份出来。”   “厨房哪来的纸笔啊,这样吧,这里人多手杂的,你先出去写,写完了你把这方子放岛台上,轮到你这张单子了,自然有人给你熬。”大姐也忙,匆匆撂下话抱着箩筐就走了。   裴凌往厨房岛台上看一眼,那上面压着不少的单子,这得轮到什么时候啊?他有些为难的拧着眉头,回头又问那匆忙走了的大姐,“不好意思,我这是药,比较着急,能否先帮我熬?”   抱着箩筐的大姐实在是有些不耐烦的对裴凌说,“这里压着的单子都着急。”   也不怪大姐有情绪,厨房事情本来就杂又多,偏偏裴凌两手空空的过来想插队,也没塞点什么东西意思一下,可他的口袋实在是空,真什么都拿不出。想起小颜平常给他们送菜送汤的,也不知为他们说了多少好话,费了多少心思,裴凌多少有些无地自容。可这次关系到赛天仙的身体,裴凌实在是不能厚着脸皮将这张药方交给小颜。   想想他这会儿手头上值钱的东西是没有,但还有个“客人”的虚称,平生不摆谱的裴凌,这次摆了一个,“我是你们少爷的客人。”   然而这一招在秩序森严的越家似乎不太管用,总待在厨房的大姐打量一眼裴凌,随后态度不改的说道,“要是客人的话,那就知会顺洲一声,顺洲会安排下来的。”说完绕过裴凌头也不回的走了。   裴凌心想看来也只有这样了,想到昨日情景,原本不想叨扰顺洲的,也不知道他今天身体是否还好,听说昨日餐后,他和越和风在偏厅待了半晌呢。 第62章   “见着顺洲没?”裴凌从厨房出来,不知顺洲去向,只有先随手抓着个人问问。   “刚刚好像有看见他和马婶儿在一块。”   “马婶儿?”   那人说完便走了,留裴凌一人原地琢磨。裴凌心想刚刚在厨房也没看到马婶儿,今日小马没来,马婶儿不会在厨房后地的。他又想起自己刚刚在岛台随手拿起的单子,越老夫人的饮食用药排在完成项里的第一个,他猜想马婶儿应该是端汤药给老夫人去了。那顺洲应该也在老夫人房里了。   裴凌心急赛天仙的药,打算先去老夫人房门外探探。到了二楼老夫人房门外,果然看到顺洲侍立在老夫人床头,马婶儿也在坐在老夫人床边,拉着老夫人的手轻轻啜泣着。躺着的老夫人则是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大喘着气。   “老姐姐,你别走啊!”   “老夫人我年纪也大了。陪不了你多长时间了。”   看来马婶儿将离开越家的决定同老夫人说了。   “十几年了,你都陪着我,这个家里我也就同你有话聊,你不能走,你走了之后,我在这个家实在是活不下去了。我让顺洲给你加钱,给小马加钱,你别走!”   侍立在一旁的顺洲静静看着马婶儿没有说话。   “不是,不是因为钱的事儿。实在是我年纪也大了,这越家离城又远,这么些年了,也没和家里人常住过。”   “这么些年是我自私,害你和家里人聚少离多。可是老姐姐,你走了,我命也就没了。那个孽种看你一走,肯定就会下药毒死我,要不是你在厨房帮我看着,我哪儿能活这么多年?”越老夫人说着竟垂起了泪,掉没两颗,又像想起什么大事儿一般,猛的从床上坐起,“是不是那个孽种!他逼你走的?!”   马婶儿极力摇头,看着顺洲脸色赶忙上前做样捂住老夫人的嘴,“快别说这话,让人听见了可怎么好。”   病久了的老夫人看样子是气急了,此刻的力气竟比马婶儿大,拍开马婶儿的手,骂骂咧咧道,“这个孽种!开始有他的时候,害死我两个儿子,他一出生,他妈就跳楼死了,最后还害死了他哥!我看他现在就是想害死我!他就是个祸害!他要我死,那我就和他同归于尽!”老夫人说着就要下床,因下半身已不能动弹,光靠着上半身,整个人从病床上栽了下去。   马婶儿见状吓了一跳,立马蹲身去扶,“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快起来!”又吆喝着顺洲,“快把老夫人抱回床上去!”   顺洲正要动作,忽听得老夫人喊,“从云!从云!我的大孙啊!”他听老夫人喊那人名字,将抬的手却是滞住了。   “从云,我的大孙啊,你怎么也不回来看看我?他们说你之前回来过了,怎么没来看看奶奶啊!看看奶奶过的什么日子啊!”   房门外听到此处的裴凌心想,原来越和风的哥哥叫越从云啊,也不知他是个怎样的人,这家里的仆从虽甚少提他,可记得他的这些人似乎都十分挂念他,顺洲,越老夫人都因那晚的误会盼着他回来看自己一眼,也不知道他要是真回来了,会想去看谁呢?不过,那晚的敲门声,却不是故人的回音,而是赛天仙的梦游。   一想是赛天仙闹出的乌龙,裴凌只有旁观着沉默,就当这是个美丽的误会吧。   顺洲在马婶儿的催促下回过神来,将老夫人抱回了床上,用镇静带固住,又给老夫人打了一针后,见她渐渐平静下来了,这才向马婶儿使了眼色,示意出去说话。   裴凌见两人要出来了,立马掉头走出几步,再一转身,装作刚找来的样子同出来的顺洲打招呼。   顺洲见裴凌过来,对着裴凌一点头,问他何事,裴凌如实说了,“我这儿有张药方,之前下雨淋湿了,想找你借纸笔誊一张新的,还有就是,想请你帮忙和厨房说一声,先给我熬了这药。”   顺洲听了从怀里掏出他的随身薄和一只钢笔递给了裴凌,说,“刚好厨房的马婶儿在这里,你当下写给她了,让她带去厨房,就当作是老夫人的补身汤药去做。”   来时,裴凌想了千百种的情况,却是没想到这一种,他还以为冷脸的顺洲不会给自己这个方便,没想到顺洲不仅让他的方子插上了队,而且还给了加急。   裴凌受宠若惊的道了谢后,接过了顺洲手里的钢笔和薄子。他接到钢笔的时候,先是拿在手里看了两眼,墨蓝的外壳,镀金的笔套,看着很是精致,这年头随手带钢笔的人可真不多了。裴凌看完了钢笔,见顺洲身后的马婶儿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他很识相的拿着纸笔走到过道一边去,打算贴墙对单,重新写一份药方出来。   他也不是很好奇马婶儿要和顺洲说什么话,可过道就这么大,他们说话的声音总往裴凌耳朵里飘。   马婶儿说着,“老夫人那边,你也帮忙劝一劝吧。”   顺洲冷声问着,“真就打算这么利落走人了。”   “嗨,我不走还留这儿干嘛呢,家里的人换了几波,就我这个老人还在碍着大少爷的眼,不如早些走了的好。你也知道,老夫人那是心病,少爷要真想怎么着,我就算二十四小时守在厨房那也是没用。”   “既然你知道老夫人是心病,你这一走,她岂不是更疑神疑鬼?”顺洲转过身来看着马婶儿,俯身在马婶儿耳边说着,“当初为让老夫人给你们一家厨房的活儿,你造谣太太和主厨之间有私情的这件事儿,你以为一走了之就能算了?还是安心陪着老夫人吧,老夫人待你不薄。”   马婶儿听顺洲说到这事儿,不禁眉头一跳,看来离开越家这事儿没她想的这么简单。   顺洲说完转过身,问裴凌,“先生写好了吗?”   裴凌写完一页,将那一页从薄子上撕下来,在这之前他已经撕了两页了,他要将撕纸的声音去盖住顺洲和马婶儿的说话声,装作自己没听见的样子。裴凌有些奇怪,顺洲和马婶儿说事怎么就不避讳着自己呢?   “写完了,给。”裴凌将撕下的那页叠在随身薄上,递给了顺洲,顺洲扭头交给了马婶儿,马婶儿接过匆忙离开了。   “谢谢啊。”裴凌又道一声谢,正要将钢笔递还给顺洲,结果目送着马婶儿离开的顺洲却说,“是不是奇怪,我为什么没避开你?”   裴凌惊讶又警惕的收回了手,等顺洲慢慢转回了身正对着裴凌时,裴凌这才问他,“为什么不避开?”   “马婶儿突然问我,花园的除虫工作是不是外包出去了。”   裴凌还以为小马那胆子自己不敢多说什么呢。小马是没多说什么,可架不住马婶儿老问他和小颜的发展进程,小马不堪其扰只有告诉马婶儿小颜和一个负责维护花园的工人好上了,马婶儿奇怪那人是谁,这才问了顺洲。   这家里,里外都是顺洲在看顾,马婶儿这么一问,顺洲有心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   “是我的错,你别怪小颜,她一个小姑娘独身出来不容易,有什么你怪我头上就是了,别开除她。”   顺洲摇头,“我不会开除她,少爷还算满意她,这会儿开除她,少爷不免要怀疑发生了什么事儿。”   听顺洲这么说,裴凌倒是松了口气,他看着顺洲问,“你不问我为什么打听吗?”   “听说你已经不在仇非林手底下做事了,你还在躲着他。这样看来,起码不是仇家要你来打听的,况且,”顺洲正视着裴凌的眼睛,“我也知道你的秘密。”   裴凌一怔,顺洲说知道他的秘密,只以为顺洲是知道了赛天仙的身份。其实不然,顺洲当他和赛天仙是真的表兄弟,那天看见他们接吻,再一联想他不在仇家做事,还有意躲藏,只以为他们这对表兄弟是私逃出来的。   “我明白了。”裴凌看着顺洲的眼睛郑重其事的说,表明自己绝不对多嘴说出越家的事。   顺洲点点头,“我还有个条件。”   “什么?”   “你们得离开越家。”   裴凌一叹气,又不是他不想,他也想带着赛天仙离开啊,可越和风不放他们走。   “我也想啊,是你们家少爷迟迟不松口啊。”   顺洲拔脚向前走,经过裴凌,和他擦肩时说了一句,“我会安排的。”   一听顺洲能安排他们离开,裴凌立马插兜转身跟上了他,倒是忘了手中还拿着顺洲的钢笔,直接顺手放兜里去了。   裴凌跟在顺洲后面问,“你说真的?真的能送我们离开?”   “嗯。”顺洲点点头。   “那你把我们送走了,你家少爷会不会责怪你?”   顺洲停步看了裴凌一眼,他是奇怪,怎么裴凌的第一反应居然是问自己的处境,想到他刚刚也为小颜说话,心中竟不自觉的给裴凌添了好人的标签。   他也没肯定的说不会,只是说,“你们要是不走,事情更无法掌控。”   不知道是不是看着这对表兄弟而触景生情,越和风变的越来越奇怪了,当然不止是他,顺洲自己也是。想来想去,只有送走他们这一办法。   裴凌不清楚顺洲这话的意思,不过因为赛天仙而让这屋子里有了闹鬼的传言,裴凌还是有些心虚的,所以不敢细问顺洲所提是不是因赛天仙而起。   顺洲提步继续在前面走,“关于你们离开的事情,我会尽快安排,只是别和任何人提起,和小颜也不能说。”   裴凌跟在他身后追着问,“和小颜也不能说吗?可我们到这个家里,受她照顾,我们关系不一般的,我想走时和她好好告别。”   顺洲一拧眉,还是改了口,“这两天先别说,等走的那天我会让她和你们告别的。”   裴凌心想这个顺洲虽然冷面,可人还是好的,又再说一遍“谢谢”。   顺洲似乎听他这句听的烦了,头一次没了礼仪,“你怎么这么多谢谢?这么容易感激别人的?”   被顺洲说了,裴凌也不恼,他前二十年过的都不顺,现在遇到点儿好事很容易感恩。   “你都不止帮了我一件事,自然要多说几声谢谢。”   顺洲淡淡看他一眼,“都是小事。”   “对我来说可不是小事。首先头一件瞒着你家少爷帮我们离开,这就不是件小事了。”   “这件事,我有私心。”   他们下到一楼来,裴凌和顺洲并行着说,“还有,你帮我插队熬药的事儿。我看厨房今天那么忙,似乎比平常都忙很多啊。”   “今天顺驿办事回来,少爷交待要犒劳他一番的。”   “难怪了。”   裴凌在脑袋里仔细回想着当时让自己搭车人的脸,不知道越和风让他出去办什么事儿呢?现在回想起来他总觉得当初遇到顺驿似乎不是巧合了。   “最后再拜托你,帮我照顾好小颜。我知道小颜毕竟犯了禁忌,你不会留她太久了,以后我会资助她的,请你让她留到我离开后稳定下来。”   听裴凌又一次提到小颜,可见他对小颜关心程度的不一般,顺洲问他,“你说和小颜关系不一般来着,你们现在什么关系啊?”   “哦,关于这个啊。”   裴凌正待要说,恰好碰到从厨房方向来的小颜,小颜手里正端着三层茶点,是越和风吩咐她去厨房拿茶点的,结果从厨房出来就看到了裴凌。她还心心念念着裴凌昨日对她没说完的话,因此一见裴凌便大声招呼着,“裴大哥。”   喊完才发现裴凌身边站着顺洲,他们并排走着,裴凌的身形完全挡住了顺洲,此刻上前才看见了,小颜立马低头认起了错,“对不起,忘了规矩。”说完便一脸等着认罚的样子。   顺洲刚答应过裴凌不找小颜麻烦,这会儿只是看了看小颜手里的茶点问着,“送去哪里的?”   没听到责备,小颜顿时脸色好了许多,抬头告诉顺洲,“裴大……先生的兄弟找少爷叙话,少爷让我送些茶点过去。”   “什么?”这次换裴凌的脸色不好看了,他想不通,赛天仙为什么主动要去找越和风?他们竟这样聊的来? 第63章   赛天仙被小颜推着来找越和风的时候,越和风整个人正无力缩在玻璃花房的藤椅里,披着衣服仰头看着头顶敲打的雨,身子看着似乎比赛天仙还弱。   “少爷。”小颜推着赛天仙过来打招呼。   越和风听到,回头的时候披肩的衣服落了半边,小颜看到上前帮他把衣服批好,越和风侧脸看了眼小颜,对着小颜和煦一笑。   小颜看越和风对自己笑,虽没苛责,可也知道自己的动作有些僭越,照顾赛天仙,随手习惯了,此刻反应过来少爷不同于赛天仙,立马低头退步,说道,“对不起,少爷。”   “对不起什么?”   “随意碰触您的身体。”   “你这不是在帮我吗?”   “可……”小颜小心翼翼抬起头来看他,“顺洲交待过……”   “顺洲,顺洲,又是顺洲!”   听越和风发怒,小颜立马低下了头。   越和风发完了脾气,像个泄了气的气球,顿时没力了,萎顿坐在藤椅里,独语着,“所以我才会觉得他是把锁啊。”   对面并未出声的赛天仙正紧盯着越和风,注意到有外人在,越和风迅速收拾了自己的情绪,转脸去看赛天仙,可奇怪的是,赛天仙却一副找他算账的模样。   “算了,”越和风一挥手,打发走了小颜,“你去厨房端些茶点过来。”   听越和风说算了,没有和自己计较的意思,小颜心底偷偷松口气,急忙转身走了,经过赛天仙时,还给他使了个眼色,看样子少爷今天有些敏感,要他和少爷说话时注意些,然而赛天仙才不管这些。   他只是憋气盯着越和风,看着越和风歪头撑额目送着小颜离开,他顿顿发言,“你,也喜欢,喜欢小颜?”   “嗯?”越和风嘴角带笑的正了身,“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不然的话,那你刚刚,为什么,那样看着她,离开?”   越和风双手交叠摸起了手,就这个动作显出了他不同往日的生涩无措,他望向窗外花园的水池里的石像,“看她的时候,我总忍不住会想,我母亲年轻时也和她一般天真吗?”   脑袋不懂转弯的赛天仙直白的问,“你没见过你母亲?”   越和风并未觉得冒犯,只是摇头说着,“我生下来她就死了。”   “哦。”   听赛天仙就敷衍了这么一个字,越和风扭头看向他,见他脸上未有同情之意,也没有抱歉之想,越和风倒是第一次见有人这样凉薄。   “你难道不觉得抱歉吗?这可是戳我痛处了啊。”   赛天仙眼睛一翻,没认错的态度,大声说道,“我也没妈啊。”   这下越和风倒是被他逗笑,只觉得遇到对手了。他可不是什么大度的人,戳中了痛处要是没得到好言相慰的话,那是一定要以牙还牙的。他想赛天仙不在乎双亲的话,还能在乎谁?   越和风嘴角噙着笑,淡淡问他,“你刚刚问我,是不是也喜欢小颜,这个‘也’指的谁啊?”   赛天仙脸顿时挂下来了,“我就是来,找你,问这件事的!”   “嗯?”越和风对此颇感惊讶。   “我和小颜,比,缺什么?”   “嗯——”越和风上下打量着赛天仙,“你指哪方面啊?”   “全方面都!责任上,我和她打平了!其他的就…….”赛天仙瘪嘴低头看了看自己摆在轮椅里的腿。   “情欲嘛,从身体上来说,当然是男女更契合了。那身体一契合,梦生梦死的,你离不开我,我离不开,不就相互独占对方了,这个时候第三者最难插进来了。”   “那,怎么办?”赛天仙有些着急了。   越和风的目光绕过赛天仙看向远处,顺洲裴凌和小颜他们三人正朝这边走来,也不知他打量的目光落在哪一个身上。   “这个时候就只有嫉妒了,嫉妒是最好的离间。”   走过来的三人中,小颜忽然叫住了裴凌,顺洲跟着一顿,随后独自跨步前来,对上了越和风的目光。越和风嘴角轻翘,随即摆正了头,对上赛天仙的目光,冲他一挑眉,示意他看身后。   还没听懂越和风话中之意的赛天仙,只是随着越和风的示意回头,他第一眼看到的却不是迎面而来的顺洲,而是被小颜叫住说话的裴凌,赛天仙五官纠结以显难过,下巴都凹出一个窝来。   关于裴凌昨日的未竟之意,小颜琢磨了一宿都没睡,就等着天亮找裴凌问个清楚,她好一口答应下来。哪知一早找过去,裴凌不在,她只有先陪着赛天仙,可一想到裴凌要和自己告白,她兴奋的心情难以抑制,忍不住先和赛天仙透露了点,反正她想大家迟早都会是一家人的嘛。   谁知道赛天仙听后表现古怪,忽然要找起少爷来,小颜是不想去的,她想先等着裴凌回来,把昨天没说完的话给问清楚了,可赛天仙执意要去,小颜只好依他。没想到,拿完茶点回来的路上竟然遇见了裴凌,小颜一兴奋没顾着规矩喊出了口,喊完才发现裴凌身边站着顺洲。   好在有惊无险,她并未受到训斥,跟他们同行回到少爷处。就是裴凌的神情自从遇见自己的时候就有些不大好看了,小颜心想,该不会经过一夜细想,他又反悔了吧?   裴凌的性格,她还是知道一点的,虽然待人接物是不错,可对待感情似乎有些畏缩,从他总和人客气着保持距离就看出来了。   小颜越想越觉得,大概是经过一夜之后,裴凌当时脑门一热的冲动冷下来了,他说不定就不会表白了。   她越想越急,等会儿到了少爷处,她没法和裴凌说话,就算回了房,裴凌也总是陪着赛天仙,自己单叫他出来的可能性也没有。大概是女人的直觉,小颜依稀察觉出赛天仙对自己有一些排斥。   小颜思来想去,觉得冒险一把,立时叫住了裴凌,“裴大哥,我有话对你说。”   和裴凌一同停步的还有同行的顺洲,小颜对顺洲有些怵,可她想,反正刚刚碰见时,也失礼了,顺洲也没训她,这会儿怕什么呢。   裴凌听小颜说是有话,和顺洲相视一下,顺洲一点头拿着茶点先行离开了。   顺洲走后,小颜红着脸半天没敢抬头直视裴凌。裴凌倒觉得奇怪了,不是说有话要说吗?怎么这会儿又不说话了?他只有先开口,“你不是说有话要对我说?”   小颜飞快的抬眼看他,又飞快的垂下了眼睫,语带羞涩的提醒着裴凌,“裴大哥,你昨天不是有话没说完吗?关于对我负责什么的。”   “哦,对。”   经小颜这么一提醒他这才想起来了,赛天仙身体总闹毛病,他一颗心全系赛天仙身上了。原本上午遇见顺洲,提起小颜他还记得这遭来着,可刚刚一听小颜说赛天仙主动去找了越和风,他心血一上涌,又把这件事给忘了。   这会儿小颜主动提了,虽然着急赛天仙这会儿和越和风一处,可他是个男人,可确实承诺要对小颜负责,那就没有改日再说的道理。   裴凌看一眼远处正扭头看过来的赛天仙,又看到他对面盈盈笑着的越和风,不禁咬起了后槽牙,尤其赛天仙和他对视的时候,居然甩回了头,虽然离得远,可裴凌觉得他肯定是哼了一声。   你还哼?!裴凌心火被撩起来了,平常有人挑衅,他轻易不生气的,今天不知道怎么了,这么容易动怒。   “裴大哥?”   小颜又叫他一声,她心里七上八下的,觉得哪里不对劲儿,怎么到这个关口了他还走神呢?而且表情还不好,哪里像表白的样子,她寻着裴凌的目光看去,就看见轮椅上头露出的后脑勺,小颜这才发觉,裴凌不是遇见自己的时候表情不好的,是听自己说赛天仙和越和风正独处的时候表情才变坏的。不知道为什么,小颜莫名有种要输了的感觉。   “哦,哦,不好意思啊,刚刚说到哪儿了?”被叫回头的裴凌问小颜。   小颜又问她一遍,“你昨天对我没说完的话,是什么?”   或许是因为重复两遍,她隐隐有些没这么期待了?也有可能是因为她突然的预感,她预感裴凌要说的话,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对对对。”裴凌深吸一口气,认真对小颜说道,“我们来这里这么久,多亏了你用心照顾我们,我交托你,让你为难的那些事你也帮我办了。我想着,我们不在越家做事,等哪一天走了,你的处境让我有些担心。你一个姑娘,孤身出来不容易。所以我想着,想……”   说到这里,裴凌略有些不好意思的伸手挠了挠头。   “你想什么?”小颜进一步追问他。   裴凌仍有些不好意思的挠着头,”其实我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他放下了手,下定决心般说出了口,“我想认你做妹子。以后我拿你当亲妹子待,这样有人欺负你,你找我,你不在越家做了,出来也能找我,总之哥哥对你负责,让你有个依靠,你要是答应了,我们以后就是亲人了,你觉得怎么样?”   小颜愣一下,随后略感尴尬的笑出了声,“哈哈哈哈,原来是这样。”   裴凌以为是自己的提议太过唐突了,小颜才会有这反应。   小颜笑完装作抹泪的一低头,虽然有预感了,可失落还是会有,不是一般的难过。   “行啊!”不过她心情收拾的快,抬头后笑脸对裴凌,亲切喊一声,“大哥!”   裴凌也看着笑了,他六亲无缘,却又羡慕别人家的热闹,此刻认了个妹子,开心是真的。   他喊小颜一声,“妹子!”   “行了,哥,快过去吧。”他们话说的不久,可毕竟少爷在看,小颜不敢耽搁的过久,“等会儿,你可得给我打掩护啊。小妹我在这个家混饭吃不容易的。”   “等哥出去稳定了,就接你出来。你想上学,哥就送你去上学,你想找事做,哥给你安排,哪怕你说不想做事了,哥都养着你。”   有裴凌这一句,小颜觉得也够了,不奢求其他了,能遇到这么个人,哪怕不是男女之情,她也觉得幸运。想到这里,心情忽然又变好了起来,甚至她还想,又不用做人嫂子看人眼色了,自己是有大哥宠的小妹了,那还顾忌着赛天仙干嘛啊,和他斗!   “那我以后和人吵嘴,大哥一定要站我这边啊。”   裴凌想也没想的答应下来,“那当然!”   认亲的事情敲定,裴凌心下稍有轻松,可等他和小颜走去赛天仙和越和风的说话之所时,裴凌的脸色仍旧不那么好看。   脸色不好看的还有赛天仙。他扭回头去时,正好碰见越和风一脸探究的神情,赛天仙不悦的侧开了脸,可越和风就是要败兴,装作帮赛天仙勘察的样子,扭曲着事实,“看他俩说的还挺高兴,不知说的什么,连我这个少爷都不顾了。哎,怀春少女是不是都这么的可人啊。”   “你喜欢?那你要小颜,好了。”   “唉,你看。”   越和风冲他身后你指,赛天仙跟着回头看了,这次没对上裴凌的目光,因为裴凌正和小颜话说的起劲儿呢。赛天仙又悻悻扭回了头。   刚来的顺洲察觉出氛围的不对,主动上前给越和风添茶,岔开话题道,“听说顺驿今天办事回来了,怎么到现在还没见他人影?”   越和风窝回藤椅里,“说是在路上了。受人嘱托带了好些礼物回来,所以出发的晚了些。”   顺洲添完了茶,恰好裴凌和小颜一前一后的过来了,裴凌帮着小颜打掩护,过来就先把错揽到自己身上,“不好意思,借用了越少爷的人一会儿,今早我先去了厨房,托她给我的兄弟喂饭,我兄弟身体一直不好,刚刚遇到小颜,想起便问了一句,今早我兄弟用量如何,说是吃的并不多。所以我拉她细问了一下,想知道是怎么个情况?”   裴凌说着眼睛也瞟向了赛天仙,他是想知道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他来找越和风是怎么个情况?!   “没胃口!”赛天仙倔着对上裴凌那副假笑脸,气鼓鼓的怼他。   越和风带着看戏的笑,低头抿了一口茶,眼睛却是未曾从对面二人身上离开,同时也有些羡慕,羡慕他们能这样当面对峙。   --------------------   61章被冻结了,改动一些解锁了,不影响剧情,就......嗯。(成年人叹气) 第64章   没胃口?裴凌虽有些气,可一听赛天仙说自己没胃口,担心便把他心里那点气给挤下去了。   “是哪里又不舒服了?”裴凌问他,顺便还给他拉了拉腿上的薄毯。   一听裴凌的温言软语,赛天仙忽然也没那么倔了,捂着肚子说,“这儿。”后一想不对,手又往上移了移,“不舒服。”   赛天仙原想告诉裴凌他胸口堵得慌,可惜他手位置放的不对,裴凌以为他胃不舒服。   “要这里不舒服的话,也不知道熬的那药能不能喝了。”裴凌担心那药火气大,劲儿又冲,别再伤着了赛天仙的胃。   赛天仙平日里虽不喜喝苦药,可他知道那是什么药,裴凌说那药能治他的不举之症。他近日对自己这毛病很是烦忧,想想又说,“又好了,能喝药了。”   裴凌有些不明白,赛天仙怎么有些反复无常的?眼下当着越和风的面儿,他不好问赛天仙,只想着找个借口带赛天仙回房,等回去了再好好问问他。   “越少爷,你看我这兄弟身子就这么糟,要不我先带他……”   “少爷!”   裴凌的话被打断了,老远处传来洪亮的一声,众人齐齐回头去看,就看一个跳脱少年正往这里赶。   来的是顺驿,裴凌见过他,知道他是个健谈的人,可却没想到他私底下竟然是这样的活泼。   在场众人都看着顺驿一路飞奔过来,快到花厅时,脚下忽然刹了刹,大概是看到了顺洲脸上的不悦,停下略一整顿衣裳,低眉垂头的进来,对着越和风说,“少爷,我回来了。”   越和风笑着冲他招招手,顺驿看到也不管顺洲那冷脸,笑嘻嘻的上前走到越和风身边蹲下,“少爷,你有没有想我啊。”   裴凌看着顺驿这样儿,有些新奇,他头一次见着这样的手下,和自己,顺洲都不同。忠心的仆从见过不少,可却从没见过这样和主人讨宠爱的,没有点距离感,说是手下,感觉更像是狗啊。   他心里这样想,却是没有看不起顺驿的意思,裴泠看着蹲在越和风身边的顺驿,觉着他要是有尾巴此刻在越和风面前估计得甩断了,尤其越和风伸手摸着他头的时候,顺驿高兴的直摆头,真就像个大金毛。   “少爷,少爷,你还没回答我呢,我走这么久你有没有想我啊?”   越和风摸两把顺驿的头,淡淡点着头,“想啊。”   顺驿似乎有些不满他这样的回应,“骗人。”   “顺驿。”一直冷眼旁观的顺洲,此刻出声提醒着他,“客人在呢。”   顺驿仍旧蹲在越和风的藤椅般,应付的一抬头,见是裴凌和赛天仙,冲他们咧嘴一笑,“原来你们还在啊。”   这话说的,像是裴凌他们要赖在这儿不想走似的。裴凌尴尬的冲顺驿一笑,算是打招呼。赛天仙则瞪圆了眼睛,看着顺驿。可顺驿并没在意他,扭过头去仍旧看着越和风。   在顺驿眼里,世上美人再多,可少爷只有一个。   他又固执的再问一遍,“少爷,少爷,你有想我的吧?”   越和风不厌其烦,“我不是说想了吗?”   “说是说了。”顺驿微微撅嘴,“可我感觉不到。”   越和风不解,“什么?”   顺驿垂头没再说话,顺洲此时开口解开这局面,“好了,别在少爷面前胡搅蛮缠,知道你回来,少爷吩咐厨房做了你爱吃的。小颜。”顺洲回头叫着小颜,“你去厨房看看,菜备的怎么样了,要差不多了,先把一早蒸着的糖糕拿过来。”   顺驿一听有糖糕,又笑了,“有糖糕啊,少爷特地让厨房为我做的。”他一歪头轻枕在越和风的胳膊上,“那少爷是真有想我。”   越和风一拍他后脑,“一开始就说有在想你了,你偏不依不饶。”   “那是因为少爷说的太轻描淡写了。我感受不到真心。要少爷从一开始就郑重说,认真说,那我就不会闹了。”   顺洲只是在旁摇头,他是觉着在裴凌面前丢脸了。裴凌装作不知的看向了别处,给顺洲留点了面子,只有赛天仙仍旧瞪圆了眼睛观察面前这对亲昵的主仆。大家都觉得顺驿说的是孩子话,可只有赛天仙对他这番话若有所思起来。   他原是来找越和风理论的,因为他觉着越和风教给自己的东西不对,他和自己说的缺了一样,可惜越和风自己就不懂,也不知缺了哪样,弄的赛天仙这样来兴师问罪。可眼下赛天仙瞧这情景,听着顺驿的孩子话,反而模糊着有些懂了。   小颜有立场的自信,顺驿多余的讨要,都起源于对方到底有几分认真的态度。可惜裴凌不像他们那样,敢开口说明要求,赛天仙又稀里糊涂,导致裴凌总怀疑赛天仙那些出格行为,是对他的戏谑。   似乎是因为他说话结巴不利索,加之身体不好气不足,所以说话轻飘飘的音儿,看着连认真都欠缺了点儿。裴凌,是在计较这个的吗?   赛天仙心有疑惑的抬头去看裴凌,却恰好看到要去厨房的小颜经过裴凌时,两人心有灵犀的相视一笑。   啊,他们……   赛天仙收回了目光,坐在轮椅里垂着头,这让他本就病态的身体看起来更加的死气沉沉,因为他突然觉着人生好没意思了。他虽然对于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依稀明白了些,可好像有些晚了,因为裴凌是别人的了。   “好了,闹也闹完了。该说正经事了。”   被越和风提醒,顺驿收敛了自己的这股劲儿,站起身来,拿出一大包的东西摊在越和风面前说,“少爷,这是今次带回来的礼物。”   越和风撑头,用满不在乎的眼光在那一堆东西挑拣着。顺驿弯腰开始为他详细介绍,“这是远山琉璃炉,说是在里面燃起来的时候,会有飘渺凉气。还有这是龙龟炉,胜在雕工精湛,另外还有听风炉和鹿角梅花香插。哦,对了,这个鹿角梅花香插,原是一对来着。”   越和风摆摆手,闭上眼揉揉额头,一副不感兴趣的模样。   见越和风对这些兴致不高,顺驿重又拿出一包上来,有沉香串子和各式香牌。越和风扫一眼仍旧是摇头,并无兴趣。   顺驿最后掏出只有掌心大,带有如意纹的香盒来,“少爷,这是最后的了,这些是分外给您留出了来的,其余的说是当作今年斗香会上的胜品,”顺驿说着便打开那香盒来,矮手送去撑头闭目的越和风面前,“唐爷说这叫往愿香,难得一见。”   越和风悠悠睁开眼来看了看,“当作今年斗香会上的胜品?”可越和风也只是百无聊赖的睁开眼那么看了看,随后仍旧是摆手,”他怎么竟送这些玩意,我现在看到这些一点都不觉得稀奇了。“   ”那不是唐爷家里就搞这个的吗,也就这些东西多。他手上还有个工艺不错的小镜子来着,我说送这个少爷今年不定会觉得好看就留下了呢,结果唐爷想想说这便宜东西怕您瞧不上。“   裴凌无意听这对主仆在谈论什么,只是一看有香,他不免伸长了脖子要去打量,因为给赛天仙熏身体用的香快用完了,他想着再向越和风要一点来着,这会儿见有香,心里正计较着要不要开口,可又听他们说这是什么会上的胜品?瞧着像是很名贵的香,裴凌又有些担心自己开口要了会唐突。   越和风倒是看出裴凌那点心思了,拿过了顺驿手里的香盒,往裴凌面前一递,“想要?”   被看出了心思,裴凌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上次问您要的香用完了,是想再问您讨一点来着。”   越和风看了看赛天仙此刻死气沉沉的脸,想着将这玩意给他也没什么,于是又往裴凌面前送了送,“那你拿去。”   裴凌摆摆手,“听着好像很名贵,用在什么会上的?我们用点普通的线香就好。”   越和风笑笑,掂量着手里的那个小香盒,“糊弄人的罢了。”他抬眼看着裴凌,“你不知道唐家的斗香会?仇非林没和你说过?这可是当年四家联手促成的。”   “唐家的斗香会?”裴凌确实不知道,“我没听说过。”   越和风看裴凌没在撒谎的样子,想想觉得也不是没可能,“仇家和唐家之间的过节不比尹家少,仇非林没和你提也实属正常。”   “仇家和唐家也有过节?”   “仇家的运船,原先唐家也有点股的,后来为这个闹僵了。”   “是因为这个吗?”裴凌眼眸有些晦暗起来,他不由的想起当时在东南亚伐木厂发生的事情,强盗入室杀人,害明为护自己丧了命,裴凌后来想起也总觉得当年这事发生的没那么简单,不知道会不会和这几家的恩怨有关系,他试探着问越和风,“那后来怎么解决的?唐家就这么心甘情愿的放手了?”   越和风说的轻描淡写,“不怎么着,谁的拳头大谁说了算呗,还能敢有怨言啊。当年祖上拜把子,本来仇家就是老大哥,那几年他们家说了算的。而且后来唐家搞起了这个斗香会,在本地圈子里也小有名头了,好像也就不在乎那么点利了吧。”   “这个斗香会到底是……”   “唐家每年都举办的,赢的人会拿到最后的胜品。富人圈子里玩什么的都有,有时候也不真是懂这些,只为取个乐罢了。想联系感情,稳固关系的,唐家会发去邀请帖,没有邀请帖的也能去,不过你得带一样罕见东西当作敲门砖才行。”   裴凌有些听懵了,只觉得这些有钱人的花样真不少。既然打听不出什么来,那还是顾着点眼下吧,裴凌看了眼赛天仙,看他脸色实在是有些不好,心想别是寒症又发作了,探手过去摸着他额头,收了手又奇怪着,体温没下降啊,怎么脸色这么不好?   越和风看都这样了,干脆的将那香给了裴凌,“他都这样了,这香拿走就是了。再珍稀的东西,总放着不用那也不过是个摆设。”   裴凌这次没再推脱了,道谢收下了。   越和风向来大方,给了香不够,看面前铺着满桌的香具,愣是让裴凌挑一个,“有个容器总要方便些的。”   盛情难却,裴凌扫一眼,那个远山琉璃香炉说是燃起香来会飘凉气爽,倒是适合这闷天,可赛天仙的身体本就寒凉,这琉璃炉倒是不适用了,重工雕刻的龙龟炉看着重,肚大的听风炉放不了床头,最后裴凌客气着选了那个精致小巧的鹿角梅花香插,好看又能放在床头。   越和风见裴凌选好,其余的他也没什么合心意的,摆摆手对顺驿说,“收起来再还回去吧,就说这些我不中意。”   听越和风说这话,裴凌拿着东西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要不是自己拿了这些东西,原本这些好像是都要还回去的,留下一部分这不是又差人情了?还好小颜这时候托着糕点过来了,是给顺驿的,顺驿看见那白花花的糖糕,都不用小颜送到面前,自己抢先着接过了。   小颜被抢走了托盘,看少爷和顺洲都没训斥顺驿的意思,也就垂手退到了裴凌身边,告诉裴凌,“厨房让我来说一声,药熬好了,一会儿这药该往哪儿送啊?”   裴凌正想着送赛天仙回房呢,小颜恰好送来了借口。   “我兄弟得回房喝药了,那我们就不打扰你们主仆叙话了。”说着便推着赛天仙的轮椅打算回房。   越和风客气着让顺洲送送,裴凌摇头说不用,让小颜送他们回房就行。   眨眼间这花厅只剩主仆三人。顺驿端着盘糖糕吃的兴起,看人都走了,他拿着块糖糕送到越和风面前,“少爷吃吗?”   顺洲见状愤而一声,“没规矩!”   “算了。”越和风帮忙解围道,“他这次出去替我办事辛苦了。你就让他撒开了吃。”随后冲着顺驿笑着说,“少爷不吃,你吃吧。都是你的。”   顺驿悻悻收回了手,看着手里的糖糕忽然觉得自己吃不下了。顺洲此时出声,“不知道少爷再等你汇报吗?”   “哼!”顺驿最烦顺洲这样了,一副少爷代言人的样子,少爷刚刚明明说过要自己撒开了吃的。他想拿越和风刚刚的话去堵顺洲一嘴,可眼睛一瞟,却看越和风敛声坐着,并没有刚刚再帮自己顶回顺洲的意思,顺驿心下明了,放下了手里的糖糕开始汇报此次外出的情况。 第65章   顺驿照实汇报了情况,“原先给聂家做事,后来跑了的那个人我们现在还没抓到。”   “嗯。”越和风沉声喝了口茶。   顺驿咽了咽口水放下手中的托盘,收手站好,“因为仇家那边似乎察觉到了,我们再追下去担心会被发现。”   这次越和风没开口了。   顺驿着急着说道,“不过那人的行踪我们没丢。就是有点奇怪……”   越和风悠悠抬眼看着顺驿,“奇怪什么?”   “奇怪他好像正往少爷这边来。一开始他东逃西窜的,后来不知怎的,跟有了目的地开了导航一样,径直往少爷这边儿来了,我还想着他不是找少爷来的吧,所以着急赶回来了。”   “我和他一点交集都没有,让他背锅的也不是我,我让你抓他回来也不过是想从他那里知道尹家和仇家在搞什么鬼,他要是真奔这里来找我的话,那他是了解过我们这几家的背景吗?”越和风双手合十思考着,“不,看他行事倒不像是倒不像是对我们这几家了解过的样子,要不然他也不会一开始就找聂家合作了。那他是为什么往这边来的?难不成……”   越和风往裴凌他们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难不成他是循着他们找过来的?”   听到这话的顺洲却是心中一凛,直觉得尽快安排裴凌他们离开了。   思考半天的越和风最后一抬手,“他既往这边来,你就在山道附近做好安排,我们守株待兔就是了。”   “好的,少爷。”   越和风看着刚回来就又被自己交待新工作的顺驿,又换上了柔和神色对他说着,“厨房还备了许多你爱吃的,你去看看吧。”   “谢谢,少爷。”顺驿仍旧大喇喇的笑着。越和风见他还没走,奇怪问他一句,“怎么?还有事没说?”   顺驿深看越和风两眼,摇摇头,随后面带微笑,对着越和风弯腰垂首后便退出了花厅。   此刻只有顺洲还侍立在越和风身旁,他看着缓步退出花厅的顺驿的背影,颇为同情的问越和风,“他不过是想要你一点偏爱而已。”   越和风低头喝茶,“我不是已经给了吗?”   “是啊。你给了,计算的刚刚好。”   准备好的糖糕,适时的给予一点放肆的权利,然而绝不能耽搁自己知晓事务的进程,一切都计算的刚刚好。   “可是你知道吗?”顺洲垂眼看着越和风问,“这种计算好了的,不能算作偏爱。”   越和风放下手里的茶杯,“那你到底想让我怎么做?我还能怎么做?你要我学礼仪,懂分寸,知感情,我只能学到个像而已,自发的那种我不会,毕竟我没体会过,”越和风兀自笑笑,“偏爱什么的。”   你怎么会不懂?顺洲看着他,心里想着,我和你之间,明明你是被偏爱的那个。   “算了,不说这个。”顺洲收起那瞬间的情绪,冷静下来问越和风,“你让顺驿和唐家少爷出去搅合了仇家和尹家的事,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知道当年爷爷说的那个诅咒是不是真的?”   “诅咒?哼。”顺洲冷笑一声,“你还信这个?不过是又在找借口罢了,你总说当年的事,你是鬼使神差做下的。”   “为什么你不信!”越和风猛然站起,瞪大眼睛怒视着顺洲,“为什么你不信我?就因为对当年的事耿耿于怀,所以你留在我身边,要我窒息!”他重又坐下了,像被抽空了力气,弓起身来,捂住了眼睛,“所以你成为哥哥留给我的枷锁!”   顺洲看着颓唐坐在藤椅里捂眼啜泣的男人,心里只有三个字,“假惺惺。”   丢下这三个字后,他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走回正屋的路上,他看了看花园里被雨打弯的花,“害死他,我也有份。”   裴凌推着赛天仙回去的路上,突然想起了赛天仙怕苦这件事,转头问同行的小颜,“有和厨房说备点爽口的东西吗?好让他喝完药后压压嘴里的苦味。”   一听是和自己相关,赛天仙敏锐的抬起了头。   “没有啊。你知道厨房忙的热火朝天的。”   “哦,这样啊。”裴凌有些头疼起一会儿赛天仙喝药的问题来,可也不好怪小颜,只怪自己忘提一嘴了。   小颜看裴凌一脸苦恼的样子,倒是伸手一戳裴凌的脸,裴凌惊讶扭头看他。   “虽然厨房是不会贴心准备这些。可我会啊。”她说着便从兜里掏出一把糖来,“喏,都是水果味的,想吃多少都有。”   裴凌惊讶看着小颜兜里的那些糖,“怎么这么多糖?”   “你之前为支开我说自己低血糖来着,你忘了?”小颜嗔怪着,“我那时候当真了,所以后来备了这些糖。”   裴凌记起自己撒的那个谎,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小颜,我……”   小颜看着支支吾吾的裴凌,看他因不知该如何解释而一脸的窘样,不免大笑出声,“行了,我知道了。过去的就不计较了,咱俩谁跟谁啊。”   这话一出,裴凌放下心来,可听着的赛天仙却是一脸凝重,他们已经到了不必计较的地步了吗?   裴凌却没注意赛天仙的神情,接过了小颜手里的糖,送到赛天仙面前问,“一会儿喝药苦嘴巴,挑一个你喜欢的味儿留着喝完药后吃。”   “不要!”赛天仙抬手推开了裴凌送到面前的糖。   裴凌倒是没料到他会这么大力气,他当然不知道这力气是因为赛天仙正在赌气。   糖果洒落出去,裴凌和小颜俱是一怔,谁也没料到会是这种情形,毕竟都是好意。还是裴凌先反应过来了,连忙弯腰去捡,为赛天仙找借口,嘴上不停说着抱歉的话,“他身子总没劲儿,走路吃饭都费劲来着,是我忘了他不爱吃这种费劲儿嚼的水果硬糖,他爱吃软糖。”   小颜嘴一撇,瞥一眼安然坐在轮椅上的赛天仙,再看看蹲在地上费劲巴拉捡着洒落一地糖的裴凌,有些心疼裴凌,又为裴凌不值。平日里照顾的那样到位了,结果递个糖还要被人甩脸色,真是不知好歹。   小颜又多瞥一眼赛天仙后,蹲下身来帮着裴凌一起捡糖。这让坐在轮椅里看着的赛天仙心里极为不快。   糖虽然洒落的地方有些广,可蹲在地上的二人,捡着捡着就碰了头,裴凌接过小颜捡好递过来的糖,正要和小颜多说一声抱歉与谢谢,可小颜却是先开口,“大哥,你还记得刚刚许诺过我什么不?”   “记得啊。”   小颜把手里的糖一股脑的塞到裴凌手上,“那你妹子刚刚都被人下面子了,也没见你多说一句。”   裴凌有些为难,“我这不是代他向你道歉了吗?”   小颜撇嘴道,“刚刚那话说的不痛不痒的又有什么用,还说什么以后会站在我这边,原来就是个客套话。”   裴凌顿时有些头大,难不成弟弟妹妹多的人家都有这样站边的问题吗?算了,本就是赛天仙做的不对,总得让小颜心里稍微舒坦些。   赛天仙心里不是没愧疚,却不是对小颜,而是看着裴凌蹲下身来捡糖,他才觉着自己刚刚似乎做的有些过火了,这会儿又看着裴凌和小颜两人蹲在一处头碰头的说话,他心里简直难受死了,恨不得立马起身把两人分开。他心里这么想,手扶着轮椅屁股就要离座儿了,裴凌这时候起身转过来看着他。   “仙儿,你刚刚也是不对,小颜好心给你糖呢,怎么能做出那样的举动呢?”   这一句话,直接让屁股离了座儿的赛天仙,轰一下又无力的坐了回去。他抬头看看裴凌身旁气焰正盛的小颜,冲自己一挑眉,一脸的“看吧,裴凌帮我说话”的得意。   他想起小颜胸有成竹的说裴凌一定会对她告白来着,看此刻情景,显然俩人已成好事了,裴凌都已经帮着小颜说话了。赛天仙顿感人生无望的垂头坐在轮椅里,对裴凌的言语再无反应。   裴凌看赛天仙那反应,担心是自己话说重了,回头看一眼小颜,要她别再追究了,“你看他那委屈的样子。”   小颜撇撇嘴,“你不过才说一句,就舍不得了?”话还没说完呢,裴凌就已经走回赛天仙身后去推轮椅了,小颜低低哼一声,“都是你给他惯的。”   回了房,药刚好送来,是小颜开门接的,裴凌正给轮椅里垂头丧气着的赛天仙安置在床上,正好也趁着小颜不在问一问赛天仙,他怎么想着去找越和风了?   “你去找越和风干嘛?”   垂头坐在床上的赛天仙并未答话。裴凌以为他气呢,气自己刚刚说他了,赛天仙这小心眼脾气,裴凌不知领教过多少次了,可这回裴凌却不打算迁就他了,他心里也堵呢,怎么就趁这自己不在去找了越和风呢?裴凌一定要问出个所以然来。   “问你话呢?!”   见他总不吭声,裴凌语气稍微严肃了些,赛天仙这才抬眼看了看裴凌。   这一眼尽显委屈样,让裴凌顿时觉得是自己不该,不该加重语气的。同时他也疑惑,怎么这次赛天仙闹脾气和往日里有些不同,往日里哼来哼去,娇小姐的样儿,这次跟看着要哭似的。   该不会是自己刚刚语气太冲,吓着他了吧?裴凌思忖着,还想着放缓了语气哄他一哄,结果赛天仙一开口,差点没气死他。   赛天仙忽然开口一字顿一字的说,“不要,你管!”   咬字过重加之停顿,听着有股决绝的意思。   裴凌被他气到一时说不上来,只觉得胸口堵的慌,等反应过来也学着他刚刚说话的口气,一字一顿的说,“不让,我管?我也管了这么多了!”   小颜端着药过来,裴凌没好气的转身接过,“这会儿说不要我管了?我之前管你那么多,你怎么没说不要呢?你身体不好我背你走了这么多路,喂了你那么多饭,你介意自己雄风不举,我想办法给煎药来喝,你怎么没说不要呢?这会儿说不要我管?告诉你,晚了!”   小颜看着嘴上不停叨叨着的裴凌,平常虽然觉得他是个不给人添麻烦的好人,虽然谢谢抱歉总挂在嘴边显的客气又有些不爽利,可毕竟他有这高大外形在,并不觉得他如何婆妈,可他这会儿一口气说这么许多,别说男子气概了,都有点像被叛逆期儿子气的倒牙的老母亲了。   裴凌被赛天仙给气的,也没注意到在场的小颜,兀自说了许多后,将药送到赛天仙面前,“不管我也管了,现在把药给我喝了!”   赛天仙被裴凌说的嘴直瘪,他心想着裴凌都已经有小颜了,还来管自己做什么呢?他不要裴凌对自己的那份责任,要是可以的话,他要的是裴凌对小颜的那份心意。他越想越难过,抬头看裴凌和小颜一边站着,脑子里全是今早小颜和自己说的什么哥哥嫂嫂一起照顾自己的话,心里头一酸,他才不要这种照顾,于是又说一遍,“不要!”抬手推开了裴凌端着的药碗。   “裴大哥!”   小颜惊叫一声,药碗虽然没打翻,裴凌手稳拿住了,可药泼出了大半,洒在了裴凌的手背,洒在了赛天仙的前襟和被单上。赛天仙也感受到了,刚送来的药正烫,然而那大半都泼在了裴凌手背上。   “裴大哥,你手没事吗?”小颜有些担心的问道。   裴凌也不看自己的手,只是去看赛天仙被弄脏的衣物,将药碗放在床头,问小颜,“洗澡水放了吗?”   “哦,我这就去放。”   小颜也摸不清裴凌的手是有事还是没事,可裴凌面上表情一点没变,或者说黑的有些可怕。   小颜走后,赛天仙独自面对裴凌害怕又担心的问,“烫吗?”   裴凌看他一眼,“那你烫吗?”   赛天仙撅嘴点点头,裴凌没好气的说,“你知道烫,我当然也烫了。衣服都弄脏了,赶紧去洗洗吧。”说完便伸手要解赛天仙的衣扣,可赛天仙倔着又掸开裴凌的手,裴凌就奇怪了,他今天这是哪根筋不对了,竟和自己杠上了?既然不让自己解衣服,那就先不解,等进了浴室再说。   裴凌看了看床上瘪嘴的赛天仙,虽不知他发的什么脾气,可却知道他这会儿正犯倔,自己抱他去浴室估计他也不让抱,也不商量的直接将人夹在腋下,直接提去了浴室。 第66章   “裴大哥,水放好了。”   小颜看着裴凌夹着赛天仙进来,一时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尤其赛天仙的手脚正小幅度挣扎抗拒着。   裴凌倒是泰然自若,“哦,麻烦你了。你出去帮忙将床单被套换一套就行了,然后就去歇着吧。”   “裴大哥,你这是……”小颜指指裴凌腋下夹着的赛天仙。裴凌面容阴郁的说着,“没什么,打算管教一下孩子。”   小颜一听这话,对着赛天仙做个幸灾乐祸的鬼脸表情后,立马出去了。   裴凌放下了赛天仙,看着他一叹气,“既然你不想我帮忙,那你自己脱吧。”再一指冒着热气的浴缸,“赶紧洗干净了,一会儿还得上药油。”   赛天仙腿脚支不住,加之刚刚裴凌提溜他的时候,他反抗用完了力气,这会儿裴凌一把他放下,他连退两步的靠上了浴缸,一挨浴缸边儿,就不吭气的坐在浴缸边沿上,再不见他动作。裴凌看他这样,怎么都想不明白了,他到底为的什么和自己闹别扭呢?他自己跑去找越和风这事,他不想说,自己也就没问了,他倒好,冲自己摆出这幅倔脾气。   “快脱了,洗洗。”   “不要你管!”赌气坐在浴缸边沿上不动的赛天仙,张嘴就能把人气到姥姥家。   “嘿。”裴凌一卷袖子,“你真以为我不敢动你是吧?”   虽然裴凌卷起了袖子露出粗壮的胳膊,连带露出着上面暴起的青筋,乍一看是挺吓人,可裴凌也就只是吓唬吓唬赛天仙,他也没别的招儿了,实在是这赛天仙脾气太拧。   赛天仙也确实被裴凌这一卷袖子的动作给吓的嘴一瘪,别过脸,裴凌这样是挺吓人的。可他转念又一想,凭什么?他都和小颜在一块儿了,又凭什么来管教我?所以又大着胆子转过脸来冲裴凌叫喊,“你凭什么?!”   裴凌被他这一句给喊愣住了,卷着袖子的手渐渐垂下,他想是啊,我凭什么呢?声称对他有责任,可他现在都这么抵触了,自己又凭什么上赶着呢?他看着气喘吁吁的赛天仙,他平日里说一句完整的话都费劲儿,刚刚喊出那一声,估计憋了不少的力,所以此刻不停的喘气。再一想,他在花厅时,和越和风聊的正欢的样子,真是判若两人。   裴凌不由的垂了眸,自己这样到底算什么呢?   不过,这疑问也只在他心中停留片刻后便沉下了。就算赛天仙厌烦了,不想要自己的陪伴了,或者说他想要其他人来代替自己了,不是不可以,可那人绝不能是越和风。在裴凌知道越家的复杂背景后,在他感知到越和风此人的危险性后,往后不论是谁陪着赛天仙都好,都不能是越和风。   赛天仙此人,身体娇弱,脾气还拧,陪着他的得是个耐心十足又甘愿为他让步的人,要是有这样一个人,到时候他也愿意放手的,可在那之前,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放任赛天仙去和乱七八糟的人结交,这不是出于他对赛天仙的责任,也不是因为他本质是个好人,只是单纯的,他希望赛天仙能过的好。   想明白这点之后,裴凌抬眼面目坚定的回了赛天仙一句,“不凭什么!”随后上前伸手,赛天仙自己不动手,他还如往常一般,伸手给他解衣服。   “不要,不要!”赛天仙挥舞着手臂不让裴凌接近自己,嘴里还是在喊,“不要你,不要你!你帮小颜来,来教训我!你和她,一起了!我不要!”   按他那点力气,自然是反抗不过裴凌,可这次,也不知道他是哪根神经不对,偏要和裴凌对抗到底了。裴凌还不知道他,手上都不敢加大力气,意思着挡住赛天仙的抓挠,可这样时间久了难免会有些不耐烦,赛天仙断断续续说的那些个话,他又听的云里雾里的,以为是赛天仙气自己说他了。   那他还真是个被宠坏的孩子,不过是为小颜面上过的去,象征性的说他两句,又不是什么重话,他居然为这个大发脾气。这个坏毛病可不能惯,裴凌一把抓住他的手,为镇住赛天仙,声音高了些,“你以为自己就没错吗?!”   因在浴室里,特殊的回音结构,放大了裴凌声音里的恼怒,再加上他原本声音就低沉,乍一听还以为是在责怪。   赛天仙被他镇的一愣,大喘两口气,看着像是在蓄力,裴凌也没想到激动之下,居然是这样的效果,他看着大喘气的赛天仙,明显是被自己吓着且气着了,打算开口抱歉,安抚一下他的情绪,“对不……”   却没想到,他话没说完,赛天仙抽出自己的手,一爪子挠在裴凌下颚处。   “啊!”   两人不约而同啊了这一声,随后双方都安静了,谁都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冲动之下,肾上腺素一飙高就发生了肢体的碰撞。   裴凌脑子有刹那间的空白,看了一眼对面也正惊愕着的赛天仙后,茫然着一松手,摸了摸自己下颚处被抓到的地方。他这一松手,眼前原本正对着自己的,赛天仙那张正错愕着的脸,忽然后倒,随之听到“嘭”一声,是人落水的声音。   因裴凌的松手,赛天仙的怔愣,他整个人就这么直挺挺的后仰进了浴缸。   裴凌听到水声,被水溅一脸的时候,人整个回神过来,不止是回神,连带着害怕涌上心头,他想起赛天仙在湖上莫名消失的时候,自己把他打捞上来,他毫无声息的时候,那时候的恐惧感再次卷土而来,淹没了他刚刚因赛天仙那一巴掌的空白感。裴凌狼狈的在浴缸浅水里捞出赛天仙。   赛天仙无恙,只是整个人呆住的坐在浴缸里,垂着头,发梢衣领都在滴着水,裴凌小心翼翼的喊他,“没事儿吗?”   他以为赛天仙和自己一样,因想起那个冷水冷夜而害怕。其实不是,那片湖,那个深夜,他并不觉得有多害怕,因为那时候他平安无事回到了裴凌身边,相反,他害怕的是现在,他害怕的是,即便现在裴凌看着像是在自己身边,可他的心却已经在小颜那边了,尤其刚刚那一巴掌,自己似乎将裴凌推的更远了,他害怕的是这个。   “仙儿,没事吗?”裴凌小心翼翼的又问一遍。   “我,不是,故意的。”垂着头的赛天仙说了这么一句。   裴凌又怎么会和他计较这个,“我知道。打打闹闹动了气,难免的事儿。”   “那你,疼不疼?”   裴凌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还行。”本来这点痛对他来说也没什么。   裴凌摸完了下巴,便又向水里探手,他得看看水还热不热,不能让赛天仙在着了凉。还好,裴凌一摸水还热着,就是刚刚被他们这么一折腾泼出去了大半。他打算就这么再放些水。   裴凌重新放水,问着赛天仙,“闹这么一场气都出了?要是撒完了气,就把衣服脱脱,洗洗干净吧。”   放完了水,裴凌拨了拨水面问,“温度还行?”   垂首坐在水里的赛天仙老不出声,这会儿却是突然抓着了裴凌拨水的手,不停摩挲着他的虎口问,“那这里,疼吗?”   他这是在问裴凌刚刚被药烫的那一下。   裴凌笑笑,“亏你还算有点良心,知道问。刚刚我都要觉得你忘恩负义了。”他故作轻松说这话,只是想尽快揭过两人之间的不愉快,他不想赛天仙赌气闹别扭,可更不想他因此而自责,裴凌心里清楚,赛天仙异于常人,脑袋有些转不了弯。   “我没有。”赛天仙的倔脾气又上来了,抓住裴凌的手不放,“我没有忘恩负义,我知道,你的好。”   “我知道,你就是犟了点,本质还是好的。我刚刚就是和你开个玩笑,那事儿我没放在心上。你也就忘了吧。”   “我忘不了。我忘不了,你对我的好,我也怕,怕你去对别人好。”   裴凌不明白,“这话什么意思?我什么时候对别人好了?我对谁都不一样吗?”   赛天仙抓紧裴凌的手,终是把自己不想面对的问题给问出了口,“你和小颜。”   “哦,小颜啊。”   听裴凌用亲切的语气提到小颜,赛天仙心里就是一咯噔,裴凌接着的话让他心脏抽紧,他听到裴凌说,“我觉着她人不错,所以……”   “所以?”赛天仙抓紧裴凌的手无奈松开了,他觉着单这样抓住裴凌,有些徒劳。   “所以我认她做妹子了。你看小颜笑呵呵的开朗模样,我有时候见着她,总想起我妈,我妈你知道的吧?我和你提过的。”   “什么?”赛天仙猛的抬起头来看裴凌,脸上神情精彩的像打翻了墨水瓶,他结巴着重复一遍裴凌的话,“你,认她做,做妹子?”   裴凌被赛天仙的举动给吓到,自己说的不够明白吗?   “啊。我认她做妹子了。”   赛天仙嘴角抽搐着笑笑,随后又低下头去,“我还以为……”   不知其中缘由的裴凌挠挠鬓角,“以为什么?”   赛天仙咬紧下唇,“以为……你和她……”   “等等。”   裴凌一喊等等,赛天仙咕咚一下咽下了话,抬眼不知所措的看着裴凌,就看见裴凌朝自己伸手。   赛天仙眼珠无措的转两下,不知自己是该躲还是该闭眼,结果就在他思考的时候,裴凌的食指上来挑走他眼角的那滴水珠,然后听他有些震惊的问自己。   “你这是,哭了?”   其实是水,刚好挂在赛天仙眼角下颧骨偏上的位置,乍看像是他垂泪。   “啊?嗯。”   虽不是自己的泪,可听裴凌有些心疼的口气,赛天仙昧着良心认下了。   裴凌看着自己食指挑下的那滴泪,此刻再去看赛天仙直觉后悔不已,他心里该是有多不好受啊,居然都哭了。   “你误会我和小颜,怕我不要你了,所以你心里着急哭了?”   “嗯。”赛天仙掂量着点点头。然后看裴凌一脸自责的一把揽过了自己,给他轻抚后背安慰着,“是我不好。原来你心里想了这么多事。”   这种害怕被抛弃的不安情绪,裴凌也曾有过。那时在东南亚,他怕仇非林不带自己回国,再怎么说他不过是仇非林买来的一个奴,一个不满说不要便不要了,这很合仇非林的作风,所以裴凌总战战兢兢着去讨好。那种感觉他明白,所以此刻知道赛天仙是因为害怕而闹脾气,裴凌心里一点都不责怪他,相反的还尤为的心疼,自己怎么就忽略了他的感受呢?   裴凌再一想自己还冲他吼了,也怪不了他要动手扇自己,他心里得多难熬啊,天地间除自己外再无其他亲人,偏偏又错以为自己和小颜好上了,生怕自己没了着落,是为这个所以才去找越和风的吧?想要给自己找个退路。   “但是,你也不能因为这个就去找越和风了,我告诉你,越和风他不是什么好人。不行,我们得尽快从越家离开了,你不能再和越和风有牵扯了,知道了吗?”   赛天仙没怎么明白裴凌话里的意思,他是因为裴凌和小颜的事儿,去找越和风兴师问罪来着,他就是想弄明白自己和小颜差在了哪里。现在想来,越和风教自己的都不怎么对,一样都没用,还是小红教的对,他记得小红说,落几滴泪装可怜能让男人心软来着,果真有用啊。   裴凌说什么,赛天仙一概点头认下,口里假假装呜呜两声,让人以为他是在低声啜泣,再顺势伸手圈住裴凌的后颈,下巴则是抵在裴凌的肩膀处,仰头微微笑着,听着裴凌一个劲儿的给自己赔小心,他想着要不要再弄两滴水挂脸上啊?   他是轻松了,然而裴凌的心情却是意想不到的沉重,他郑重其事的和赛天仙说,“你不用找退路,我就是你的退路。之前是我做的不好,是我没分明白,我个大男人计较些情绪上的事情干嘛呢,往后这些都不想了,我会好好照顾你的。你也无需担心我会弃了你。”   赛天仙敛了笑,咬着嘴唇思考片刻后,郑重说道,“凌哥,我也有话,对你说。”   “什么?”裴凌撒了手,和赛天仙再次面对面。   赛天仙咬着唇正要张口说呢,结果浴室门被敲响,小颜在门外说,“裴大哥,床单我都换过了,刚刚药洒了,我去厨房换了碗新的过来。” 第67章   听到小颜的声音,裴凌站起了身,按一下赛天仙的肩膀说,“等一下再说。”   “哦。”赛天仙仍旧有些不满裴凌因为小颜而撇下了自己。   裴凌开了半边门,和门外的小颜正好对脸,小颜有些惊讶裴凌怎么弄的一身湿,再一联想自己走时,和进门来听到的声响,她咽咽口水问裴凌,“你们该不会打起来了吧?”   被人说中,裴凌有些不好意思的食指挠刺着自己太阳穴,“没,我们闹着玩呢。”   “你们可真行,多大人了都。”小颜陡然成了他们之间最成熟的人,摇着头的将药碗送到裴凌面前,“这次可别再闹着玩把药给弄撒了啊。”   裴凌被她说的无法反驳,只有转移着话题,“药放床头吧,我正给他洗澡呢。”   “不行!我额外拜托厨房人给煎的药,这会儿趁热给一口喝了吧,放凉了更苦,我还得回厨房还人家碗呢。”其实小颜是担心,担心她这一走,他们又像裴凌口中说的那样“闹着玩了”,她可不放心,所以要守在门外听动静。   看小颜这不容拒绝的态度,裴凌只有接过了药碗,刚要转身,回头对着小颜嘿嘿一笑,“糖还有吗?”   因为担心赛天仙一会儿喝了药喊苦,裴凌硬着头皮又问小颜要了一次糖。   “哼。”小颜横他一眼,“是谁说他嗓眼儿小,吃不来硬糖的?”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好妹子你别和我们计较,给几颗糖吧。”   “喏。”小颜送了一包软糖给裴凌,“QQ糖,知道你那人宝贝,我去厨房拜托煎药的时候,问了几个人才要来这么一包。”   千言万语,裴凌只有一句,“谢啦。”说完又多摸两下小颜的头,“你这么好,将来谁要了你,一定是他的福。”   小颜听这话嘴里直嘀咕着,“你是没这福了。”   裴凌没听清,“什么?”   “我说你快点儿吧,我等着还碗呢!”小颜将裴凌推进了浴室。   赛天仙还搁浴缸里坐着呢,见裴凌进来了,晃悠着正要起身从浴缸里出来,裴凌摆手示意他坐下,“你也别起来了,自己脱了衣裳洗洗吧。不过得先把药喝了。”   赛天仙听话的又坐下了,只是脸上仍旧不高兴。裴凌以为赛天仙脸上的不高兴是他们刚刚吵架的余韵,可赛天仙却唧哝着说,“你怎么和她,说那么久。”   裴凌不甚在意的说道,“还不是为你。”   赛天仙干脆直说了,“我不喜欢她,和你,总一块儿。”   裴凌听岔了,以为赛天仙说的是不喜欢小颜,“你还不喜欢人家?小颜为了你喝药怕苦,又不爱吃硬糖,特地找了包软糖来,你个小没良心的居然还不喜欢人家?”   赛天仙看着裴凌一边手上是药,一边手上是软糖,都是小颜送来的,又知道之前是自己误会,是不该对小颜有敌意,可他一想到虽然自己误解了小颜和裴凌之间的关系,可小颜对裴凌的心意他没看错,小颜当时可是信誓旦旦的说要成自己嫂子来着,虽然现在嫂子变妹子。   不过,他刚和裴凌吵过一架,可不想再来一次了,只接着裴凌的话反问道,“那我喜欢她,行了?”   裴凌听这话总觉得别扭,他只是想让赛天仙别对小颜那么大敌意,平常相处就好,这要是在平常关系上再延伸点什么特别的心意来,这可不是裴凌想看到的。   “也用不着你喜欢。”   “不喜欢也不行,喜欢,也不行?那到底,要怎样啊?”   “你只要,只要……”裴凌也说不上来了,最后一挠头,将药送到赛天仙面前,“算了,你还是喝药吧。小颜门外等着收碗呢。”   赛天仙给了裴凌一个“可真搞不懂”的眼神,裴凌这下也只能受着,谁让他说不明白呢。   盯着赛天仙咕咚喝尽了碗里的药,裴凌赶忙送了几颗软糖到赛天仙嘴里。塞天仙嚼没两下,又张嘴,“还要。”   裴凌干脆将那一包软糖塞到赛天仙手心,自己接过了碗,打算送还给小颜,不忘叮嘱还穿着湿衣服坐在水里的赛天仙,“自己把脏衣服脱了啊。”   守在门外的小颜听里面相安无事,她倒也放下心来,从裴凌手里接过了碗后,凑近小声说了一句,“顺洲让我告诉你,他在备车了,最快明天就能送你们走了。”   裴凌有些惊讶事情进展的这样快,“这么快?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小颜摇摇头,拿着碗就要走了。裴凌看着小颜离开的方向想,顺洲这么着急一定是怕有变故,可能有什么变故呢?这几天唯一有不同的就是顺驿回来了,难道是顺驿带回的消息对他们不利?   不过,不管怎么说,能让他们顺利离开就行了。裴凌关上浴室的门,打算给赛天仙收拾一下,顺便告诉他,他们这两天就要离开的消息。转身一看,衣服脱到一半的赛天仙,正聚精会神坐在水里垂头看着。   “看什么呢?”裴凌把袖子又往上撸了撸,是要准备好好给赛天仙洗洗,他之前不是躺着就是坐着,寒症时不时发作,裴凌担心他受寒一直没能好好给他搓洗一番,几天没洗了,这次可是要费一番力气了。   等裴凌走到浴缸边蹲下了身,赛天仙仍旧低头看着,头也不抬的告诉裴凌,“我在观察。”   裴凌一脸疑惑,“观察什么?”   赛天仙凝神看了半天后终于一泄气的驼了背,“看它,会不会,有变化。”   裴凌也伸长了脖子往水里看了看,光溜溜如白切鸡一般,什么变化都没有。赛天仙这时候扭过头来趴在浴缸边上,他的目光锁定了裴凌,裴凌一蹲下身来,有些地方就鼓囊的很局促。他还惦记着裴凌那里的变化,伸手指着问,“我怎么,没像你那样?我不是喝了,药吗?”   裴凌拍开他直指自己,一点都晓得避讳的手,告诉他,“也不是喝一次药就能好的。”   “那,怎么办啊?”   裴凌觉着奇怪的问他,“你这么着急干什么啊?”   “我就是想,想证明自己,可以。”   裴凌看赛天仙那一副丧气样儿,只觉得自己问这话可真是多此一举,都是男人,这么折腾可不就是为了证明自己能行吗,偏多嘴往人家伤口上戳。   他试图挽救一下自己多嘴的过错,“那个,还有个外用药油,好像配合起来用才会起效果。”   “真的吗?”赛天仙顿时来了精神,“那你,快给我用。”   “怎么也得你洗完澡吧。”   “哦,”赛天仙指挥着裴凌,“那你快洗。”   裴凌沾湿了毛巾轻轻搓着赛天仙的身子,眼睛却心不在焉总往下瞟,他思索再三还是决定说,”那个药油,你自己知道怎么擦吧?“   赛天仙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说道,“不是你,帮我擦吗?”   裴凌一拧毛巾,他就知道赛天仙是这么想的,要不然自己也不会特地问了,“等会儿你自己擦,我告诉你擦哪儿。”裴凌挤一手的沐浴液在手上揉搓着打了泡,“一会儿你也像这样,把油在掌心搓开搓热了。”   赛天仙看两眼便索然无味的躺下了,“你来,不就行了。”   裴凌将他从浴缸里面拉起来,“不行,这是你的终身大事,你自己重视起来!”说着将那一手发起来的泡悉数擦到赛天仙掌心上去,一个眼神示意让他自己擦上。   赛天仙玩着掌心的泡泡,不懂裴凌为什么这么严肃,裴凌确实避开了他的目光,怕他难堪,自觉的扭转过身去,“你自己试试,我不看你。”   赛天仙对着掌心一手的泡泡,一脸的茫然,盯着下身片刻之后,将泡泡全都擦上了,随后一拍手说着,“好了。”   裴凌一挑眉,“这就好了?”   他实在有些不相信赛天仙,忍不住回头看了,就看见赛天仙往自己身上堆泡沫,还很天真的对着裴凌笑说,“看,泡泡城堡,最底下的是,是,恶龙。”   恶不恶龙的裴凌不知道,他就知道那底下充其量是条泥鳅。裴凌嘴角抽搐,不知该对这天真的人说些什么,最后妥协道,“算了,还是我来。”   “早说,让你来了。”赛天仙还一副早知如此,何必多此一举的模样。   裴凌直摇头的拿过花洒给他冲水,他心中忽起疑问,他看赛天仙拿自己身体玩的这么开心,不像是对那方面有欲望的人啊,他懂那事儿吗?   裴凌给他冲干净了水,突然奇想的问赛天仙,“唉,仙儿,你看你还一副小孩样儿,你懂那个吗?”   “那个?哪个啊?”   “就…..那个啊。”裴凌也有些难以启齿,“不然你那么想再起雄风,还不是为那事儿?”   “我懂啊。”赛天仙玩着水里的泡沫,毫不在意的回答道,“你不懂吗?”   “咳咳咳咳咳。”裴凌被他的直白发言吓的直咳,“你说的倒也没错。是有过经验?”   赛天仙翻着眼睛想了想,“不记得。不过,我醒来,看见你之后,还没有过。”   这不用赛天仙说裴凌也知道了,成天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呆着呢。   既然裴凌问了,赛天仙也反过来问裴凌,“那你呢?你有过?”   这问题让裴凌有些难堪,难就难在裴凌没有。要说他这么大人了,外貌也是拿的出手的,一次都没有说出去别人都不信,可他确实是没有,他关在笼子里被逼着打拳那几年,能活下来就不错了,哪敢奢望其他,后来被仇非林赎出来,成天让干这干那的,规矩多,片刻不能分身又哪来的机会呢。最轻松就是回国那几年,明不在了,他虽然倍感孤独,却又无法随意排解,因为会觉得对不起明,所以老大的人了,结果说起来竟是一次正经关系都没有过。   见裴凌迟迟不回答,赛天仙趴在边沿上歪头问他,“你更喜欢,哪种?”   “什么?”   “那个越和风说,男的和女的,更契合。不过,男的和男的,也可以的。你呢?你更喜欢哪种?”   他被赛天仙这么问着,被他炯炯有神的眼盯着,心跳过快了,满耳朵的都是自己的心跳声。裴凌抽过毛巾甩给了赛天仙,“都说他不是什么好人了,居然还和你说这种话。别听他的。”   赛天仙追问着裴凌的背影,“你,还没,回答我呢。”   裴凌拿着浴袍过来,不声不响的将赛天仙包起来,从浴缸里竖抱出来。赛天仙就听见抱着自己的裴凌说了一句,“这没什么好分的,重要的还是心意。”   赛天仙还要再问,裴凌却是将他放在了凳子上,嘱咐他,“你好好坐着,我去拿点东西过来。”说完一溜烟出去了。   裴凌出来后,背靠着房门,长呼一口气,只觉得心都要跳出来,说实话,他这一生没和人有过正经关系的一大缘故,是他本身心里有些卑怯,刚刚说的话,可以说是他人生最大胆的一次了。   裴凌站在房里缓了半天后这才又去翻包,翻出了那一瓶神奇药油,打算给赛天仙用了试试。接下来才是他人生的最大挑战。   赛天仙百无聊赖的坐在凳子上等着,见裴凌回来手上拿着一瓶油状物,他也清楚那是什么了,紧张的一咽口水,忘记了之前的对话,全神贯注在裴凌手上那一瓶神奇药油上。   裴凌走到赛天仙面前,问他准备好了吗?见赛天仙点头,裴凌做一次深呼吸后,给掌心倒上了药油,他忽然想到了自己第一次上场打拳的时候,那时候似乎都没现在这么紧张。搓没两下裴凌掌心便发热了,连带着耳朵都有些烧,也不知道是不是这药油的效果。   他举着自己抹的油滋拉乎的双手,观察了一下方位后对赛天仙说,“你那个”他不知道该如何说明,双手比划半天后,才硬是说出了口,“再打开一点。”   赛天仙很是配合的“唰”一下,给他大开方便之门。   裴凌看他如此大方打开,手一抖,一滴油滴落在赛天仙的膝盖上,裴凌条件反射的蹲下来就要擦,结果越擦越油,赛天仙还劝他,“算了,反正,要抹的。”   裴凌听这话太阳穴跳动两下,看着被自己擦的粉红又糊上一层油的膝盖,喉头一动,余光扫到旁侧,开口声音都有些颤,“你倒也不用打开这么多。”   他这是在说赛天仙的腿。   “这样,你才方便啊。”   方便我什么了?裴凌被他弄的有些头大,可都到这步了,说那么多干什么呢?紧紧闭上眼后,再下一番决心后,再睁开眼,扭过脸来,他的脸正式对上了赛天仙蔫巴的地方。   他不知该如何下手,最后还是比划了两下,将掌心贴了上去。   裴凌抬头问他,“感觉怎么样?”   赛天仙低头看着他说,“热乎的。你感觉呢?”   裴凌抬头看着他说,“软乎的。”   而后赛天仙又弯了点腰,想仔细看看状况,披肩的浴袍随之滑落了,裴凌掌心越发的烫了,他看着赛天仙,心一收紧,手也跟着紧了,眼看着赛天仙皱了眉,倒吸口气说,“疼。”   裴凌连忙松了手查看,是他失手用力了,掐痛了人,原本的白切鸡成了红皮鸡,裴凌对着泛红的腿根晃了神。   赛天仙低头看了看,药油也没能凑效,刚要抬头的时候,扫了一眼裴凌,赛天仙歪头伸手,指向裴凌,“怎么?你起来了?”   “我起来什么我?”裴凌好好蹲着呢,他哪里站起来了,然而看向赛天仙伸手指向的地方,裴凌这一下是真站起来了。   他身高体壮,虽成天穿着束脚的黑色工装裤,看不出什么,可人一蹲下,勒出的三角区就显得鼓囊的很局促,更别提特殊时刻了,那就是显眼了。也不知是不是手上药油的效果,他整个人连心带肤的烧的慌,因此并没发现单单一处格外的热,加之赛天仙低头的时候,裴凌看他看的呆了,更没察觉出来,这一下直接被赛天仙给点出来,裴凌的那点面子可以说一点都没了。   即便面子没了,可还企图做着最后的挽救。裴凌站起旋身,横走螃蟹步躲到一边抽过浴巾擦擦手,再挡挡身,他说,“是这药油劲儿大。”   --------------------   保佑这章别挂(双手合十) 第68章   裴凌冲了个凉水澡出来的时候,赛天仙还有气无力的趴床上呢。一看裴凌出来,眼睛就直勾勾的盯着他看,倒也不是在看裴凌的脸。   单穿着浴袍的裴凌,被他看的浑身不舒服,他堂堂一个走路生风的男子汉,此刻愣是被赛天仙的眼神给逼的内收了腿,勒紧了腰,这样还不够,又再扯扯了总是因他体阔而下头开衩的浴袍。   最后实在没法儿,裴凌发出了投降的求饶,他和赛天仙说,“你能不能别再盯着我那儿看了?”   赛天仙眯了一下眼,裴凌以为他要说好,结果下一秒,眯着眼的赛天仙将眼睛瞪的比之前还大,仍旧紧盯着裴凌不放,原来他刚刚眯眼只是眼涩休息,完全没再考虑裴凌的话。   裴凌实在吃不消他这眼神,他从小到大被人嘲笑的不少,调戏倒还真是头一次。   他实在无法应对赛天仙这痴狂的眼神,拉着浴袍侧着身走到沙发椅上想拿抱枕挡一挡,谁知走过去一看,椅子里空空如也,“我抱枕呢?”   他回头看赛天仙,那抱枕正搁赛天仙床头,而赛天仙则是撑起了下巴,手肘恰好压着那抱枕。   裴凌冲他一伸手,“把抱枕还我。”   赛天仙视线不动的摇着头。   裴凌拿他无可奈何,“你看什么看啊。”   赛天仙嘴一瘪,“看我没有的。”   裴凌捂额,“你怎么没有了?”   “没你大,没你长,没你挺。”   裴凌喝止他,“你够了啊!”声音虽大,然而一点震慑力都没有,只是徒劳吼红了脖子。   赛天仙这时候才收回了眼神,看向了裴凌,“你奇怪。”   “奇怪的是你好不好!”   赛天仙一脸不解的说道,“我要是你,这样,我就会,炫耀,到处炫耀,让人都知道,我的多大。”赛天仙说完觉得不够,又再强调,“给所有人看,让大家都,知道我的大,让他们,都羡慕。”   裴凌气极反笑,“你要这样,早被警察抓走了你。”   裴凌不住的摇头,他算是看出来了,赛天仙的脑袋就不是普通人,什么脑回路这是,虽然知道他是因为身体缘故而羡慕自己,可也不用眼神来表示渴望吧。   然而裴凌想到这处,大概是被赛天仙影响,也突然转向了奇怪的思维,他忽然想,赛天仙这么看着自己那处地方,这是渴望着自己有啊,还是渴望着自己要啊?   裴凌被自己这个下流的想法给震惊了,他摇着头的甩出这个想法,只觉得是冷水还没把自己冲清醒,等摇的头都要发晕,再次对上赛天仙那满是渴望和羡慕的眼神时,裴凌觉着非常人用非常法对待。   他问赛天仙,“你就这么想看啊。”   “嗯!”赛天仙很是肯定的点点头。   裴凌一副仁慈相,“好吧,那我就大发慈悲……”边说手边抓上了腰上束带,眼见着像是要解带敞怀供人好好欣赏了。   赛天仙见他这样,不由的激动起身,当然是准备着要一饱眼福了,他看着裴凌手势,像是要解开浴袍束带了,为进一步看紧,赛天仙身子都往前倾了倾,结果裴凌突然嘴角一翘,居然趁他不备,飞速上前,抽出了他原先压着的抱枕。   赛天仙反应不及,等裴凌抽回抱枕了,他还一副欲要饱眼福的状态。裴凌看他这样,笑一声,抬手食指一点他额头,直接让人躺下,“你还是睡觉吧你。”   倒下的赛天仙哼唧一声,随后整个人都泄了气。   玩闹过后,裴凌仍旧安慰他,“只是暂时的,吃药总得有个疗程,哪有一次就能好的?放心好了,你会好的。”   “真的?”赛天仙侧身抱着枕头去看正抖自己衣服的裴凌,“那我好了,就能,和你一样,那么大?”   “嗯——”正抖着衣服的裴凌顿了顿手,瞥赛天仙一眼,“那你还是差点意思的。”   “哼。”赛天仙哼唧着拉上被子盖住了脸,以表达裴凌没给自己肯定的不满。   反调戏成功的裴凌心情轻松的笑笑,连带着抖动衣服的动作都轻快起来,这一轻快,衣服里的物什都掉落出来。   裴凌捡起来看了,是从越和风那里拿的物件,一小盒香,一个梅花鹿角的香插,另外还有忘记还给顺洲的钢笔。   他先是拿起精致小巧的香盒看了看,因为打算先用这香给赛天仙熏熏身体,以防他半夜寒症发作。揭开了有着如意纹的盒子,裴凌不由惊奇的“咦”了一声。   用被子盖脸的赛天仙听他这一声,也悄悄拉下被子露出双眼睛来看,见裴凌正定睛看着一个盖子,赛天仙问他,“什么啊?”   裴凌将香盒的盖子反过来露给赛天仙看。就看见盖子上的字,“往愿香归魂,碧莲托起佛。名铃系今生,梦醒知归途。”   赛天仙看完,和裴凌对视一眼,这上面的字看着懂,可又觉得哪里不懂。   裴凌放下了盖子,看了看里头的香,“说这香叫往愿香啊,有钱人就是爱搞这些个名堂。我点了给你熏熏身子?”   对于盖子底下的那行字,裴凌倒不甚在意,躺着的赛天仙却莫名有些忘不掉,就听他喃喃念着,“碧莲托起佛,梦醒知归途?”   点起了香正给赛天仙熏肚脐眼裴凌随口问他,“嘀咕什么呢?”   “我嘀咕着,我的身子,不能硬。”   裴凌不和他玩闹,刚刚看他神情,分明有些什么,裴凌继续问他,“除了这个呢?你再仔细想想自己的过去,有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东西?”   赛天仙平躺着看着天花板,那白花花的天花板有如他此刻的脑袋,最后也只有一句,“想不起来了。”   裴凌没想到这么一点点的香居然还挺耐烧的,赛天仙肚脐周围一圈的皮肤都出汗了,居然才下去那么一点。毕竟这香珍贵,他想省着点用,见赛天仙都出汗了,裴凌将那香插上了香插,自己拿毛巾给赛天仙出汗的皮肤擦拭着。最后再往他被子里塞几个竹炭包,来吸味儿,免得待会儿这味道散出去了,又引的众人奇怪。   赛天仙则是拧转着头去看床头那梅花鹿角上冉冉的香烟。   给他擦拭着的裴凌还是头一次见赛天仙这么的心事重重,他也不知该如何劝慰,只说,“我们慢慢来。”   然而这一句明显对赛天仙起不到丝毫的宽慰作用,他还是拧转着头去看床头的燃着的香。   塞完了竹碳包,重又给他拉上被子的裴凌,摸摸他的额角,“没关系,有我在呢。”   赛天仙这才扭转了目光,将注意又放回了裴凌脸上,而后放下心来,对着裴凌微笑。   “好了,时候不早了睡吧。”   一听这话,赛天仙侧过了头,用头顶敲击着枕,裴凌知道他意思,将手掌摊开放在枕头上。赛天仙高兴的枕上了裴凌的手心。   裴凌摸着他的头,要他快睡。   赛天仙其实一旦枕上手心就睡的尤其的快,似乎枕着手心让他尤其的感觉踏实。裴凌刚抚他两下,他眼皮就开始打架了,然而他却没顺应睡意就此合眼。   裴凌看他挣扎,问他,“怎么了?”   “你会一直陪着我吧?”   “当然了。”裴凌抚着他的头发说,“你放心。”   有了裴凌这句赛天仙这终于闭上了眼。裴凌则是继续抚着他的头发,有一会儿之后,确定赛天仙睡的深了,他才停下了动作,小心抬起了赛天仙的头,抽出了自己的手,确认赛天仙不会醒了,裴凌这才呼一口气的坐回了床边的沙发椅上。   今天也是耗费精力的一天啊。靠在沙发椅里的裴凌不禁感慨着,和越家里的人周旋实在是太累了,各个都心思深重,不提越和风,单就面对顺洲,裴凌就总提着一口气。   想起顺洲,裴凌扭头看了看床头,伸手拿起放在床头柜面上的那支笔,他还没还顺洲的钢笔呢。   裴凌拿起了那支钢笔放在眼前仔细的端详,墨蓝的笔身,笔盖上有暗金色的卷云纹,就如同此刻床头正燃着的香,缓缓升起的香烟,渐渐卷成了云。   裴凌忘熄了那香,只是端详着那支钢笔,等香烟席卷,悄无声息的钻进他的鼻孔,裴凌也渐渐合上了眼,随后拿着笔的手垂下,人竟然就这么无知无觉的睡了过去。   “帮帮我。”   “谁?”听到声音的裴凌喊了这么一声。   “求你,帮帮我。   裴凌试探的问道,“你是越和风的大哥?”   那声音没有答应也没有否认,只说着,“求你帮我我了结这个心愿吧。”   ”你要我怎么帮你?你总得让我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吧?“   ”前因?我父母的事,想必你知道一些了。“   眼前话影重叠,听说过的那些事,此刻重现在眼前。   ”老姐姐,我怎么办?“这个哭泣且苍老的声音是越奶奶的,“我为这个家守了大半辈子,到头来,丈夫嫌弃,儿子不听我的,我被媳妇骑到头上了。”   “要我说,你媳妇是个不安分的。你儿子怕她出去招蜂引蝶让她在家,可她在家就安分的起来了吗?成天进出厨房,和那个什么厨师眉来眼去的。”这个不停煽动,声音尖细的是马婶儿。   随后电闪雷鸣,有男人疯狂且暴躁的声音。   “你想要的我都给你。可为什么,你就不能为我做好一件事?好好的呆在家里,让我在外安心做事,回家就能看到你,仅这一件事,你都不能做到吗?既然你不安分,那我就掐死你,我让你永远安分起来。”   “咳咳,不要,求你,为了我肚子里的孩子,咳咳咳咳……”   “大哥,不要,嫂子要喘不上来气了。”   “滚开!!!”   “啊!我的天爷啊,造什么孽啊,你要掐死这个妖精就掐死算了,为什么要拿你弟弟出气?”   咚咚咚。   下楼来的杂乱脚步声,然而走了一半却又停住,“啊,不要!我的大儿啊!”   咚咚咚。   又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却是上楼声,接着便是撕扯,破天盖地的叫喊。   “你这个扫把精,你还我两个儿,你还我两个儿,我打死你,打死你肚子里的孽种!造孽啊!造孽!”   “老头子,老头子!你不能晕,你晕了,我怎么办啊?!”   电闪雷鸣,病床上的老夫人突然开始痉挛。马婶儿见情况不对,开始大声叫喊,“顺洲,顺洲!”   马婶儿的叫喊声再又一声雷鸣之后,显得格外的突兀,传出房间,传到走廊去,然而只有顺洲前来。   越和风换了张唱片,放下唱针,留声机开始运转,他抱腿坐在沙发里,侧脸贴着膝盖,对着门外的喊声无动于衷,   顺洲给越老夫人打了镇静,对陪护的马婶儿交待了注意事项,马婶儿摇头说记不住,顺洲掏出随身簿打算给她一一写下来,然而掏兜的时候才发现,他随身携带的那只钢笔不见了。   顺洲慌了,上下连摸几下,都没找到那只钢笔,他惊慌的一扭头看向门外。   雷打过后便是犀利的雨点敲打着窗户,对窗坐着的越和风,抬头看霹雳的雨毫不留情的打在窗上。   这么大的雨,又不知谁在风雨里呼号。窗漏的风声很像哭声,脆弱女人的,出生小孩的。   门似乎被风吹开了些,背后有风,越和风警觉的回头,他看向房门问,“是谁?谁在门外?”   门被大方的推开,战战兢兢的男孩进来了,抬头看向床边,小声喊着,“妈。”   刚生产过的女人因为没得到很好的照顾而脸色苍白,她冲推门而来的男孩招了招手,“从云,过来看看你弟弟。”   越从云小心的走到床边,看到床上闭着眼伸展腿脚的婴孩后,脸上表情这才舒展开来,笑着说,“弟弟真可爱。”   女人舒展了口气,开始关心他的近况,“我最近没能陪你,你是不是觉得我冷落了你?”   越从云摇头,“爷爷病了,奶奶不准你出门。虽然一个人有点寂寞,可我对日常功课没有松懈,奶奶突然变了,变的严格了,她说我成家里顶梁柱了,要我和从前比,只能好不能差,因为爸爸和二叔都不在了,也因为……”   “也因为,她怕别人说闲话,怕说你到她手上反而不如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了。”女人轻巧点出了那欲言又止的后半句。   “妈。”   “没关系,我不在意。只是从云,你也别在意好吗?别在意家里的那些流言,相信妈妈,相信弟弟。”   然而流言甚嚣,又怎么可能不在意,遭遇家庭变故的越从云,被奶奶天天在耳边念叨着的越从云,不禁想来确认,“那些是真的吗?弟弟真是孽种吗?”   可他说出这些就又后悔了,因为母亲脸上出现了受伤的表情。   “我明白了。看来我无论如何都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了。”   “妈,我只是想问清楚而已。”越从云慌张想要去追从床上起身的母亲,然而恰巧此时婴孩啼哭,离床的母亲并未回头,越从云无奈抱起了孩子,“妈,弟弟哭了。”   他想把孩子抱给母亲,让她哄一哄弟弟,等他看到母亲站上窗台的时候,他再说弟弟哭了的时候,却不只是这样的想法了,他想母亲多看一眼弟弟,因为这多看的一眼而对人世有留恋,好从窗台上下来。   越从云哭着说,“妈,你下来吧。”   然而他哭喊着的妈妈,站在窗台上眺望花园里的雕像,“那时候他和我说,将来要生两个孩子,想要两个如天使般的孩子。”   “妈,弟弟哭了,你下来看看他吧。”   “妈妈没有犯错,照顾好弟弟。”   这之后,便带着决绝一跃而下,房里只有起风扬起的窗帘的呼呼声以及一大一小的哭声。 第69章   家里总有传言说,二少爷是个孽种,加之老夫人的态度,还有总是阴郁沉默的大少爷,这样的谣言甚嚣尘上。   越和风从小就很孤独,孤独的孩子最是敏感,他能察觉到别人对自己的态度,比如奶奶的,这不用小心的试探,老夫人对他的厌恶很明确,时常将孽种挂在嘴边,还有就是家里仆从的,仆从在背后议论后向他投来的眼神,稍稍让他感觉有些不适。   这些或明或暗的针对,因为时间一长,越和风渐渐的习以为常,可唯独,他看不懂哥哥的态度。沉默寡言的哥哥,总是在避开他。   五岁的时候他跌倒,哭喊着要妈妈,其实他从未见过妈妈,不过小孩子嘛,哭闹起来的第一反应都是喊要妈妈。这一喊,喊来奶奶的辱骂,“多余的孽种,你怎么不和你妈一块儿去死?”   因为这一骂,他噤声了,家里仆从没人敢来扶他,他坐在地上,独自掉着豆大的泪珠,而后哥哥经过,他眼泪汪汪的抽着鼻子可怜的喊一声,“哥哥,抱?”   可惜越从云对上他的眼睛却是惊慌的避开了身。那一刻,越和风想,大概这个家里真没有人喜欢自己吧,正如奶奶所说,他是家里多余的那个。所以他抹了鼻涕眼泪,爬起了身回了房,窝在被子里抱着枕头喊妈妈,喊累了,就睡过去。   等睡醒,膝盖上的伤却是被处理了,床头还有一个气球,拿起了气球正对着自己的一面画着哭脸,转过来的一面画着笑脸。这让梦中还流着泪喊妈妈的越和风瞬间笑了。他知道是哥哥,因为这个家里只有哥哥爱吹气球。   越和风抱着气球破涕为笑的时候,心里也疑惑着,可是哥哥为什么爱吹气球呢?他为什么要趁自己睡着的时候偷偷来呢?哥哥是田螺姑娘吗?   七岁的时候,他从花园经过,被倒下的花架砸了头,没人在乎他的伤势,也没人给他这个二少爷道歉,被砸的是他,然而工人只是第一时间扶起了花架,同时给他一个“你可真是多余”的眼神。   那次,哥哥又是在他睡着之后来给他处理的伤口,送了气球,哥哥是田螺姑娘的形象,在他心里根深蒂固。   藏在田螺里的心,让人捉摸不透。   同年他生日,早上醒来收到一把弹弓,是田螺的礼物。那年,他的叛逆期提前了,比同龄人更早,拿着弹弓到处打人,对着骂自己孽种的奶奶叫喊,“老巫婆,再骂,我打瞎你的眼!”   从此,人人议论的,身为孽种的二少爷,成了这里的人人害怕的霸王。霸王的弓很准,且从来都挑尖利的石头做子弹,要是他对准了额头,能打的人出一脑门的血。   有了弓,就连这家的管理人都拿他无可奈何,老夫人年纪渐长,口舌比不过一个叛逆期的孩子,一家之主的老爷身子渐弱,懒得管这些琐碎,且他还经常拖着病体去唐家议事,没人知道,老爷成天都在捣鼓着什么。   后来十岁生日宴的时候,唐家人过来了。嚣张不知礼数何为的霸王,用弹弓打了过来做客的,唐家小子的手。   他看到那小子鬼鬼祟祟要摘墙上开的最好的那朵玫瑰时,自己想也没想的就地捡起一颗石子打了那小子的手。这花儿是妈妈最喜欢的。   “啊!”   打了人,越和风一点没歉疚,反倒用兴师问罪的口吻,跑上前来,“你在干嘛?!”   唐霖倒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人,和自己相差无几的人,虽然手伤的不轻,可他却笑着,语气轻巧的回答,“采花啊。”   越和风被他轻巧的态度给惹急,他气急败坏道,“不许采!”   “为什么?”   “这是我家的!”   “你这里这么多花我采一朵又怎么了?反正你有多余。”   听到多余俩字,他最恨别人和他说这两个字。越和风心中起火,“你说什么多余?!”   俩人离得近,越和风也不必找石头,直接拿弹弓甩向他的脸。皮筋抽脸比得过粗鞭,甩在脸上火辣辣的疼。   原以为自己先动手,免不得要扭打,然而唐霖此人却同样的捉摸不透,被人打了,不怒反笑,捂着脸只静静看着越和风。   越和风觉得奇怪,瞪眼警告之后,问他,“你笑什么?”   “笑你现在这幅样子。你或许不理解,我这人最爱看人气急跳脚。”   “为什么?”   “因为我是坏孩子。”   “神经病。”越和风丢下这句,打算不再理这疯子了,可刚扭过头,就听身后人说,“听说你是孽种?在这个家里不受欢迎?”   越和风顿住脚,攥紧了手里的弹弓。   “我蛮中意你的,反正你在这个家里也是多余,要不要跟我回家?原本我想偷花,你不让我偷,那我只好偷你啦。”   越和风回了头,看着笑的大喇喇的唐霖,他决定要敲碎唐霖的牙,让他笑!   拳头已蓄势待发,一场斗殴在所难免,可就在越和风准备拔脚上前一拳砸在那可恶笑脸上时,越从云却是不知从哪里出现,挡在他身前。   这个鲜少开口的哥哥,这个总是躲避自己眼神的哥哥,此刻却挺拔挡在自己面前,声音宏亮的回答唐家少爷,“唐少玩笑了,这是我弟弟,越家二少爷,哪有你说要走就要走的理?”   “可他不是……”   “不管别人怎么说,他是我弟弟。”   听到这句的越和风,心里面有小小的惊喜,原来躲在田螺里的哥哥是这样想。那句“他是我弟弟”的肯定,打消了越和风心里多年来害怕自己是这个家里“多余”的疑虑。   唐霖不依不挠,“可是怎么办,越是我拿不到的,我就越惦记。”说完偏头看向越从云身后的人。   越和风不甘示弱举起弹弓对准了他,“你敢来,我打瞎你!”   一场小小的冲突,被越从云安静的消弭,他按下了越和风的头,对着唐霖表示歉意后,自己便带着越和风转身走了。留下独在花园里囔囔着要带走越和风的唐霖。   跟在哥哥身边,越和风内心激动雀跃,小小年纪脸上藏不住表情,可他又不敢陡然开口去问哥哥为什么突然出现,只是安静跟着。   不久,他跟着哥哥的步调顿足停下,满脸期待着等哥哥说话。   “送你弹弓,不是让你无法无天的。”   他的期待只得这句不咸不淡的批评。兴奋举着弹弓的手垂下了,小小身影独自站在路边像是在自省。片刻之后,抬起头来,目光追随着离开的背影,自我安慰着,“没关系,反正哥哥和我说话了。”   手中的弹弓一紧,越和风紧抓着弹弓,调皮笑着想,自己会更加的无法无天的。哪怕是教训也好,哥哥有在关注着。   十岁之后,他变本加厉,尤其当着哥哥的面,摔打破坏骂人,他从霸王的称号升级成了魔王,能气的老太太捂着心口倒下。然而还是没得来哥哥的一句话,哥哥还是田螺。   久而久之,他累了,不再奢求了,仍擅长自我安慰,只要和哥哥在一起就行了。   长到十七岁的时候,家里能被他糟蹋过的东西都糟蹋了,他这个年纪也不在适合顽皮了,于是决心要收起弹弓。只是收起弹弓的前一天,他突发奇想,哥哥送的弹弓,就只没打过哥哥。   突然冒出的想法,让他噗嗤一声笑了,提前得逞的笑,大概又能听见哥哥的训斥了。   金盆洗手延迟了一天,魔王兴冲冲的在家里各处寻找着目标,家里众人听闻消息,吓的闻风丧胆,纷纷躲藏,他也少了打听的渠道,只有在园子里瞎转。   终于在池塘前被他捕捉到目标的身影,他潜行着靠近,就地找着石头,这次不找尖锐的,找了颗圆钝的小石头,上膛发射,砸中对方后背,听到“啊”一声时,越和风立马跳出来,以表明是自己所为。   然而面对来人,双方皆是一惊,陌生的面孔?只是背影和哥哥相似。   被砸中后背的人,捋捋衣裳,在他面前站直,笑着自我介绍,“我是顺洲。”   “我叫越和风。”   “原来是二少爷。”顺洲看看他手中弹弓,心中明了自己后背的痛击源头,可脸上未曾有责怪,仍旧笑着,拿开弹弓为他擦擦手,为他磨破的手掌贴上了创口贴,“虽然有趣,可别伤着了自己。”   擦完了手,重又将弹弓放回他手中,向他礼貌问了路,原来是第一天来越家报道。越和风稀里糊涂给他指了路,顺洲道谢后顺着他指的方向离开。   这家里来了个少见对自己亲切的人,越和风回头看他身影,或许是因为这身影和哥哥的很像,所以越和风不自觉的跟上了他。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走到屋前,顺洲一顿足,越和风也跟着停下,看他抬头往上看,越和风跟着抬头,随后脸上一笑,他看到了哥哥。   原来越从云居然一直躲在房里。   越和风还惦记着自己金盆洗手前的收官作,随手找着个石头放上弹弓就要射,可惜这次离的有些远,加上他激动手抖没瞄准,一个打偏却是打中了从窗口飞出来的气球。   原来越从云一个人躲在房里吹气球玩。   气球“嘭”一下炸开。楼上的越从云,和楼下的顺洲皆是一震,俩人瞪大眼睛对视着,空中飘来许多的纸条,是从裂开的气球里散开的。   顺洲抬头看着这许多的纸条,伸了手,自有一张飞到手心,他看了,之后再对上楼上人的双眼时,楼上的人躲开了,缩回了房内,关上了窗。   “啊。”看着躲回屋内的哥哥,越和风心想该不会吓着哥哥了吧?再看对着窗下拿着纸条独自发呆的顺洲,越和风心中奇怪,上前两步,捡起飘落在地的纸条,上面写着“对不起”。   对不起谁?对不起什么事?越和风拿着纸条一头的雾水,他从未明白过自己的田螺哥哥。   有什么为什么不能直接开口说呢?   越和风捏着纸条叹着气想,抬头看着还傻呆呆站着的顺洲,出声提醒他,再不抓紧时间报道就要挨骂了。顺洲这才回过了神,匆忙进了屋。   第一次见顺洲的时候,越和风还好奇,他负责什么事务,后来见他总跟在哥哥身边,又听周围议论,他才明白,原来顺洲是从小接受着越家资助,求学归来做为少爷的贴身侍从。   越和风打听到,顺洲比哥哥的年纪还大,听说在外求学时,成绩很是不错,做为侍从的同时,也兼任着家庭教师。   自从他来到这个家后,旁人都说,阴郁的哥哥看着似乎比从前开朗些了。有吗?越和风没看的出来,因为哥哥还同往常一样,总是避开自己。可是他有看到,看到哥哥对顺洲笑。这让越和风心里有些添堵。   等到顺洲给他指导作业时,他将自己的苦恼同顺洲说了。顺洲静静的听取之后,笑着摸他的头,告诉他会好好和从云聊一聊的。   越和风愣一下,因为顺洲喊哥哥从云,不是少爷。而后,批改作业时,他看到顺洲用着带卷云纹的钢笔。   他在意了这些细节,大概有些害怕自己在哥哥心中的位置不及新来的顺洲。不过,这些在意,在哥哥像自己改变态度之后,他便抛诸脑后了。   哥哥对自己笑了,不再躲避,正视着自己笑了。不在会深夜里偷偷关心,而是光明正大着询问着自己吃的可好,学习怎样。   他们变成一般的亲近兄弟了。可人有一就想要二,单单嘴上的沟通还不够,越和风期盼着能和哥哥勾肩搂背,想要亲密无间。这是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期望的事。   所以在那天,他放学开门进屋,看见哥哥恰好就在门口,背对着大门,正理鞋的时候,越和风一抿唇,大着胆子趴上哥哥的背,用手捂住他双眼,故作调皮的问,“猜猜我是谁?”   他明显感觉自己趴着的背僵了僵,他怕哥哥不喜欢,犹豫着要起身,却听得哥哥说,“小风,别闹。”   听到这一句,他这才松了口气,耍赖的趴在哥哥背上,歪头枕着他肩膀说,“刚刚我以为你要生气了。”   “怎么会,你是我弟弟。”   听到这句,越和风开心的回他,“我知道,我知道。十岁的时候,你也说过这话。”开心的语气收敛,他突然郑重的问起来,“哥,我不是多余的对吧,起码对你而言,我不多余。”   “你怎么会多余。你在我心里独一无二。”   越和风欢呼雀跃起来,他终于得到了哥哥的承认,实在难掩欢喜,“那哥你会一直陪着我的吧。”   这样的话,似乎这个令人沉闷的越家看起来也不会那样讨厌了。   欢呼雀跃着的越和风看见了越从云缓缓点着头,表示没错,他会这样做的。   等越和风开心着原地跳了一圈之后,看到走廊边静静站着,向这里投来目光的顺洲。那是很深幽的眼神,让越和风一下子收敛了高兴,仿佛在顺洲面前,自己这样高兴是错的。   那天之后,顺洲突然向他提议,“不如你试着和其他人多接触交流?别总是黏着你哥哥。”   “为什么啊?”越和风不解。   “你总要学会社交,身为越家的二少爷。”顺洲拿出了许多的明信片,“对了,除我之外还有一个,将来也会是你的贴身侍从,不如你提前和他交流,等他将来到你身边的时候,你们不会陌生。还有,唐家的少爷总是问候你,你也该适时的回复一下。”   “啊~”越和风有些不耐烦,“我有你和哥哥就好了。”   “要是我们不再陪着你了呢?”   “什么?”越和风猛的起身,带翻了桌上的明信片。   顺洲自知失言,连忙说着没什么以打消越和风的疑虑。   越和风轻易相信了,并未放在心上。可自那之后,顺洲不再来教他了,哥哥重又变得寡言,连带顺洲也跟着话少笑少了。   周围人都说,大少爷和顺洲两人看着越来越像了。不仅身形,气质上也像。为什么人会容易变得沉默阴郁呢?越和风后来才懂,那是因为他们心事沉重。 第70章   缱绻的舌渐分开,迷眼渐清,火热的一吻过后,喘着粗气的二人抵额相笑。   顺洲帮越从云理好了衣裳,抚平了衣领后笑说,“好了,少爷。”   越从云无奈笑笑,转身拿起了笔,“总是在这种时候这样叫。”   顺洲倚着书桌,看着执笔的手,想起自己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吹的气球不小心飞出窗外,半空中破裂,两人一上一下对个正着,因破裂的气球,彼此瞪大的眼里满是惊慌的对方。顺洲接到飘着的纸条,上面写着对不起三个字。   秘密显露人前,大概是因为害羞,越从云躲回房内。可惜,他想不到的是,那个不小心见着他秘密的陌生人,居然是自己的贴身侍从。   越从云对顺洲的第一印象,他是个亲和力很强的人,因为弟弟小风,和他很说的来,在这个家里只有他能和小风这样如常说话。越从云看了不由的羡慕,随后好奇,他是怎样做到的?   起码越从云自己就无法做到这样,轻易的对他人随和,因为他心思沉重,医生说他得修养,不然抑郁会更重,所以他休学两年了。顺洲不仅是侍从,也是家庭教师。   刚开始的时候,顺洲还很守矩,少爷不说话,他便不开口,少爷去哪里他亦步亦趋的跟着。   可后来这样的客气保持着的主仆关系却被打破了。   顺洲指导少爷功课,见着少爷拿起笔写字时,忽然想起第一次见面的那天,那是他第一次越界,不敢明说,只是旁敲侧击着问,“少爷为什么爱吹气球?”   其实那天,翻出窗的气球只是满屋气球中的一个,越从云很爱躲在房里吹气球,一吹吹许多。   他问起这个的时候,越从云拿笔的手一滞,顺洲以为他不悦,连忙垂头准备领罚,“对不起,少爷。”   半晌无声,顺洲刚要抬起头来看,就听到越和风说,“因为没有树洞。”   “啊?”   越和风扭过脸正视着顺洲,“故事里说,憋不住的话可以对树洞说。可这个家里没有树洞,我却憋的要爆炸了,所以只能靠气球。”越从云淡笑着说,“气球爆炸总好过我爆炸。”   “原来是这样。”顺洲顺势说了这样一句,正常的好奇心该问,那藏在心里的对不起,到底是对谁说的呢?   可他不能问,因为他是侍从,越从云是少爷,而且他今天已经逾矩一次,所以他不能再问。   可惜晚了,这次越界过来的是越从云。越从云捧起他的脸,端在手心细看着,顺洲不明白他到底在看自己的什么。   越从云看着的顺洲脸在想,到底是哪点让小风和他这样亲近了,他究竟如何做到在这个家里,和谁都相处融洽?他好奇,单从表面上看不出,就想着深入着查探。于是他对着因自己的举动而惊讶不已,嘴巴微微张成O形的顺洲说,“那你,愿意做我的树洞吗?”   顺洲深深看着对面人,点点头。随后凉的唇靠上来,第一次的两个人都有些小心翼翼,不像现在熟练又火热。   顺洲总时不时的想起他们的第一次接吻,他后来也想过,是因为他们第一次见面对上了眼,所以才吻的那样水到渠成吗?可顺洲总觉得他们之间还差点,够不到一见钟情,彼此心照不宣的地步。他总觉得他们之间差一点。   至于差在哪里,顺洲想不明白,他也不能问越从云,怕问了深究后,两人不复激情。此刻他看着在书桌前正襟危坐着执笔写字的越从云,笑着想,或许沉静的人反而意外的大胆。   当个树洞也好,当个情绪宣泄的出口也罢。就这样在一起就好。   “从云。”   “嗯?”越从云停了笔,抬头看他,顺洲笑着对他摇摇头,“只是想叫叫你。”   第一次接吻之后,他们便没有再以主仆相称。越从云给于了顺洲平等,这让顺洲感到高兴,觉得他重视他们之间的关系。   到现在这步,顺洲觉得自己可以问了,问当初装在气球里的许多“对不起”是给谁的。   听到顺洲问起,越从云脸上闪过稍许的不自在。   顺洲知道他不想说,可被给予了平等的顺洲,贪心的想知道。人就是容易得寸近尺的。   “我不是你的树洞吗?和我说说吧。”   犹豫片刻后,越从云终于开口告诉了他,“是写给我母亲的。和她说对不起。”   “你母亲?”   顺洲记得那个女人,上学时偶尔会收到对方的来信,鼓励自己上进,得知自己成绩优秀,会额外多寄些钱说是奖励。托她的福,生为孤儿的自己从未因生活窘迫过,还有机会去国外留学,能回到越家报恩,他心甘情愿。只是可惜,红颜薄命,自己从未能和她当面道谢。只能衷心为这个家做些什么。   “你对不起她什么?”   “对不起没能相信她。”   “所以把这些话放在气球里?”   提到这个越从云窘迫的笑笑,“还以为气球能向上飞呢。飞上去的话,她或许能看到。”   顺洲听了发笑,“从云,气球里灌氢气才会往上飞,要是吹气的话,只会往地上沉。”   越从云听了也跟着笑,“我很幼稚是吧。”   顺洲点点头,两人对视一眼,笑的更欢,笑着的越从云随口说了一句,“小风小时候哭的厉害的话,我吹气球他就会高兴的。”   顺洲听了停住了笑,“你都记得二少爷小时候的事,说明你很重视他,可为什么现在你总避着他?”   越从云不说话了,顺洲意识到自己似乎戳中他的痛处,佯装着和他打闹想揭过这茬,他趴上越从云的背,“好了,我们不说这个了。”   可越从云却突然很敏感的起身将他翻倒在地,顺洲有些惊讶的看着越从云。越从云冲他伸出了手,“抱歉,我不喜欢被人压着,太沉重的话,我会感觉喘不上来气。”   顺洲打着哈哈,“那看来我只能委屈点给你压了。”   可这玩笑话却没能让越从云轻松起来,越从云收了手,顺洲明白过来问他,“你不愿意?”   “抱歉。我还没想到那一步。”   顺洲自己从地上起了身,拍了拍手,想做些挽救的越从云急忙说道,“你想要什么,我给你买。”   顺洲低头笑笑,自己想要的啊……最后他指了指越从云的钢笔,“那给我这个吧。”   “可这是我母亲从前给我的生日礼物。”   顺洲当然知道,就是因为清楚这只钢笔的重要性,他才伸手要的,他今天突然想证明一下自己在越从云心里的重要性。   结果他得到了这只钢笔,可心里却没有想象中的开心。并且他后悔自己刚刚的任性了。   他想做些弥补,为越从云做些什么,好让他觉得自己还是体贴的顺洲。可除了他是一个及时给越从云排解情绪的树洞外,自己还能为他做什么呢?   他送给越从云一台留声机,复古的开口喇叭款式,笑着和越从云说礼尚往来,是钢笔的回礼,也是希望他能像这个开口喇叭一样,对外敞开心扉。可越从云却做了个奇怪的举动,他将头伸进了开口喇叭中,片刻之后才出来,摇头说着,“封闭性没有气球好。”   顺洲苦恼了,他担心越从云会对自己封闭起来。这苦恼一直维持到给越和风指导功课的时候。越和风向他吐露,为什么哥哥从不和自己亲近?明明哥哥能和他亲近的。   那当然是他们的关系不一般了,顺洲在心里有些骄傲的想。可他不能说,只是得意的露出越从云给自己的钢笔。   看到越和风困惑的眼神,听他和自己吐露哥哥对他的躲避,顺洲想起越从云笑着说起越和风小时候的样子。   从云他其实是在意弟弟的。明白了这一点的顺洲,想做这对兄弟的粘合剂,或许为越从云解决了一个问题,他会更看重自己呢。所以他让越和风放心,告诉他,自己会开解从云的。   顺洲将越和风向自己吐露的心声悉数告诉了越从云,他也奇怪,越从云为什么总是躲着越和风。   越从云告诉他,“因为我害怕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顺洲并没有觉得越和风的眼睛哪里吓人,虽然他瞪起眼恫吓其他侍从的时候,总是能吓着他们。   越从云犹疑片刻后还是告诉他了,“他的眼睛长的很像母亲,他越长大就越像,他越长大我就越害怕面对他。害怕看他的眼睛,感觉他的眼神是在埋怨,埋怨我当年多问了那一句,害得母亲跳楼,埋怨我多问了那一句,害得弟弟没了妈妈。”   顺洲明白了,自他听越从云说过当年的事情后,他明白了越从云的心病,越从云多年来的沉默寡言也是因为觉得当年多问了那一句话。   “不是这样的,从云。”顺洲鼓励他,“不是你想的那样,二少爷不是在用埋怨的眼神看你,他是在期待,期待你能和他亲近。”   “真的吗?”   顺洲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为什么不尝试一下?尝试了,你就明白了。”   越从云听他的去尝试了,尝试着去和越和风亲近,先是试着对越和风笑一下,得到了意想不到的反馈,越和风回他一个笑,并且大声喊他哥。   接着便是尝试和他说话,问些他的日常,只是很普通的问一下学习情况,越和风却连带着说一大通自己的日常,比如他数学不错,英语不行,学校里谁看他不顺眼,唐霖总是很烦人。   顺洲很高兴,他高兴这对兄弟在自己的作用下都变得开朗起来了。虽然越从云需要树洞的次数少了。少到他们快有半个月都没接吻的时候,顺洲有些按耐不住了,他主动了起来。   第一次主动,他在午休的时候进到越从云的房里,还没开口,就听越从云说,“抱歉,我得给弟弟送参考资料过去,他几天的作业没写,功课落下很多,怕被老师罚呢。”   第二次主动,是在花园的时候,他跟在越从云身后,见四下无人,正要拉住越从云,忽然听到越和风大喊着,“哥,顺洲!”   越从云第一时间应了,扭头就走。   接二连三的,总是因为越和风。这让顺洲心中生出疑窦,会不会在从云心里,越和风才是最重要的?我只是他的调剂品?   一旦有了这种猜疑,哪怕这是一丁点,其后便会疯狂生长,遮掩了心,扭曲了本性。可按顺洲本性他不想做个猜疑多妒的人,他想拔除心里疯狂滋长的疑虑,干脆直接的向越和风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越和风淡淡一笑,“你想什么呢。”   因为越和风平淡的态度,顺洲稍稍放下心来,加之越和风为消他疑虑在他唇角轻轻印下一个吻,顺洲心中好受很多。   可就在一声“哥”后,越从云匆匆转身独留自己在原地,顺洲忍不住又想,他很久没亲吻自己了,为什么在自己提出疑虑后才给了一个应付式的吻?有种欲盖弥彰的感觉。   可另一方面,顺洲又劝导着自己不会的不会的,是自己多想了,别再对这种事钻牛角尖了,不能成为阴狭的人。   他不想被越从云讨厌,每日里便在猜疑和自我安慰中拉扯。渐渐有些喘不过气来,脸上的笑也越来越流于表面。   直到那天,他再也压抑不住,他强行压制着的阴暗面,汹涌的翻上来,将本来的顺洲给吞噬。   那天,他亲眼看着声称不喜欢被人压着背的越从云,蹲在地上任由越和风趴着撒娇。   那个会把自己翻倒的越从云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适,越和风歪在他肩头,说着孩子气的话。   “哥,我不是多余的对吧,起码对你而言,我不多余。”   “你怎么会多余。你在我心里独一无二。”   他们谁都没有发现就在走廊边 ,静静看着他们的顺洲。听着他们的对话,顺洲忽然意识到,插入不进他们的自己,似乎才是多余的那一个。而且越从云说,越和风才是他心里独一无二的那一个。   他看着得到越从云肯定的越和开心的原地跳,要是自己的话,或许也会这样。   最后还是越和风先发现了自己,因为越从云一直笑着看弟弟,满眼都是越和风。等越从云看向自己的时候,越从云脸上明显出现了惊慌。   回房后,他静静听着越从云解释,“顺洲,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那样的话,那你又慌什么?”   “我慌是因为怕你那样想。”   对话成了一个循环死扣。顺洲不想继续这样的死循环,“从云,你好像从没对我说过爱我。”   越从云仍试图解释,“我对弟弟,是因为责任,因为亏欠。是你让我尝试着去亲近他的,亲近他之后,我发现你说的没错,我很后悔这么些年来因为我的胡思乱想,错过了许多事。而且母亲当时也明明说过好好照顾弟弟,我都没有做到。”   顺洲笑笑,说了这么多原因,却忘记回复自己的提问,这不是在解释,而是在试图说服他自己而已。   “我不在乎这些。”顺洲看着越从云的眼睛问,“我只想知道你爱我吗?”   越从云停下了喋喋不休,他被顺洲盯的无处可躲,最后老实说着,“我确实很喜欢你。”   因为这句话,平静的顺洲心里正翻江倒海着,要不是身份受限,他如果是个平常恋爱中的男人,听到这句他一定会发疯发狂,像个泼妇上去撕扯对方,质问他,仅此而已吗?   受到过许多培训的顺洲没有这样,他仍旧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提出了一个很是疯狂的提议,“真要像你说的那样,那我们出国。就我们两个。”   越从云愣住了,他明白这只是顺洲的任性提议,笑着伸手想拉住他,安慰他。可顺洲无动于衷的看着他说,“从云,你总得给我一个交待。” 第71章   这世上美好开心的东西似乎总是短暂,比如花园里盛开着的花,一场夜雨便结束了它们的美丽,再比如带来希望的流星,一闪而过,空留满腔来不及诉说的希望,还有就是,越家的安生日子。   越和风开心的日子没有几天,哥哥再次寡言,虽然不似从前那样避开他,可面对自己总是漫不经心,顺洲也不再像初来乍到时那样明朗,眼中深沉渐渐让他显得沉郁起来。   只有年纪轻轻的越和风不明白,他们到底是怎么了?他不仅不明白甚至试图询问。那时的越和风还很单纯,他觉得人长一张嘴,除了吃饭便是说话,除了说些无关紧要的也该说些心里话。他实在是受够越家的沉闷了,也讨厌总是把自己变成田螺的哥哥,有什么说出来不就好了?   可惜他去问了哥哥,哥哥只淡笑着说没什么。他去问顺洲,顺洲也浅笑着说,你不懂。他们都把自己当小孩子,都将他排除在外。   为什么呢?之前明明不是都好好的吗?   寻不到答案的越和风,开始在园子里踢着小石头,想着拿自己当孩子的哥哥和顺洲,他不禁反思,难道真是因为岁数上的代沟吗?   越和风没有朋友,他头一次希望有个同龄的朋友,好让自己来诉说,好给自己来排解。   在他烦闷,正渴望需要一个倾诉的朋友时,唐霖的短信恰好过来。可是越和风对于他当年说自己是多余的孽种仍旧怀恨在心,所以仍旧忽略他的短信,并且狠狠的踢出一块石头。   被他踢飞的石头正好砸中来人,正要骂骂咧咧,抬头一看却是越和风,立即压下了破口大骂的心思,极为客气的送上了信件。   “二少爷,有你的信。”   “我的?”越和风接过,一瞧却是明信片,他想起顺洲让自己提前和自己的贴身侍从联络感情的事情来,“我或许能和他说说?”   越和风想着,拿起了明信片便回了房,咬着笔想了半天,却不知要同对方说什么。把明信片翻来覆去看了有几遍,越和风搁下了笔,趴在桌上出着神。   斜眼瞄着明信片上的问候语,“祝二少爷好。”再看看手边停下的笔,越和风若有所思着,片刻之后打起了精神,在新的明信片上写,“你可以叫我和风。”   比照着哥哥和顺洲的相处模式,他也想要个贴心的人。寄出了明信片,越和风满怀期待着等着回信,这期间顺洲和哥哥越发的沉默寡言,看他们之间生硬的态度,不免让人猜测这二人之间是发生了什么矛盾。   越和风甚至于想做个和事佬,为他俩调解一下。问了哥哥,哥哥沉默不语,转头再去问顺洲,顺洲只是垂头,就在他以为顺洲也选择和哥哥一样避而不谈的时候,意料之外的,顺洲却是开口,他深深看着越和风,平淡的说,“你少去找他吧。他最近忙着复学,正赶功课。”   这话说的稀疏平常,可越和风却觉得顺洲这话比自己的弹弓还厉害。   越和风懵懂回了个“哦”,表示自己会注意,顺洲转身离去,自此不再教他功课。越和风重又变回了孤单寂寞的人,咬着笔对着窗户独自发呆的时候,手机仍旧聒噪的响。是唐霖的信息,他仍旧不回,翻过了手机,咬着笔,越发的期盼着自己明信片的回音。   终于新一张问候的明信片,再次寄来。越和风收到后,笑着坐在花园里的池子边细读。   明信片里有对方的生活,满满都是陌生的气息,同时还有对越和风的感谢,称他是个好人,他的明信片给予了对方孤独生活的慰藉,说着想要迫不及待来到越和风的身边侍奉。   越和风很是高兴,心想自己也要有贴身的侍从了,他们会像哥哥和顺洲那样吧。他会好好待自己的贴身侍从,要他保持开朗,让他喊自己名字。越和风这样想着,脸上带着对未来憧憬的笑,等他将明信片翻过面来时,脸上的笑却渐渐平了,最后维持在一个疏离的角度。   越和风看着最后没变的问候语,“衷心祝愿二少爷好。”   恰好整理花园的园丁经过,看着垂手拿着明信片的越和风坐在池子边,低头一问候,“二少爷。”   越和风缓缓抬起头,并未说什么,对方见状只得再说一声,“二少爷,那我去忙了。”   越和风其实打心眼里讨厌二少爷这个称呼的,别人嘴里叫着他二少爷,心里却无时无刻不以一种看热闹的态度打量着他。分明要对方别喊他二少爷来着,结果他还是和别人一样没什么不同啊。   他松手,明信片就这样落进池子里,水洇湿了上头的字,池子里的抱壶天使垂首看着那张沉底的明信片。   越和风有气无力的往回走,走至屋前他才发现走错了方向。他抬头瞧见窗内飘出一只气球,不同于上次往下降,气球这次向上飘了,可惜卡在窗外树枝上。   越和风看着那被树枝卡住的气球,想起上次,自己用弹弓射破的那一只气球,气球破裂哥哥满脸惊恐的样子,实在是新鲜,这次他没带弹弓,却还是想吓哥哥一下。越和风打定了主意爬上了那树,他打算拿下气球后,踩着树枝从窗户跳进哥哥房里,吓他一跳。   等他爬上树枝时,恰好见越从云站在窗前,他俯身借由树枝遮挡躲了躲,匍匐着上前,离窗户已经很近了,就要伸手拿下被树枝缠住的气球,这时候却看见顺洲在越从云身后出现。   越和风连忙收了手,顺洲可是眼尖的很,他趴的更低了些生怕被窗内二人发现。   可窗内二人似乎都无心思窗外风景,只是自顾自说着话。   “你考虑的怎么样?”   越从云低头,“我以为你是一时意气才那样提议的。”   “我们这样总归是不长久,要是你去留学,我是你的侍从,这辈子你去哪儿我都会跟着去服侍你。可也因为我是侍从,我们永远要这样偷偷摸摸,可要是你去留学的话,我跟着你出国。即使得不到正名,可在国外的话,没人知道我们的主仆关系。”   越从云无法拒绝顺洲,要是拒绝的话,会加重顺洲的疑虑,他模棱两可的说着,“这个提议是不错。”   同时趴在窗户外的越和风听到这话,却是如遭雷劈,哥哥和顺洲竟然计划着远走高飞?而这个计划里没有自己,那俩人像是很有默契的要将自己抛弃。   明明不是说过,自己不是多余的吗?明明不是说过,自己是独一无二的弟弟,明明说过,会一直陪着自己的,为什么,为什么背地里筹谋着离开越家?离开自己?   越和风握紧了拳头抬起了头,然后他在窗户里看见自己的哥哥扭过了头,反手勾住顺洲的脖子,顺洲前倾着脖子,从背后抱紧着越从云,俩人就这样站对着窗户,深情拥吻着。   这场面太过冲击,越和风心里一慌脚下一空,便从树下掉落下去。   听到窗外动静,窗内拥吻的二人警觉分离,见是被枝桠缠住的气球破裂,二人稍稍松了口气,顺洲还要上前仔细查看,却听得越从云开口,“可是我弟弟怎么办?”   顺洲再顾不得窗外,转身面对越从云,试图说服他,“小少爷他虽然性格乖僻,可在这个家里是不会有人欺负他的。”   “那是因为我在,所以……”   顺洲这下是真的失望了,“在你心里是不是弟弟的位置比我重要?”   刚才拥吻过的激情陡然冷了,顺洲只听对方说了一句,“你不会明白。”   越从云转身离开了,独留顺洲背对着窗户,他咬牙自语,“到底是谁不明白?”   “我不明白。”抱腿倚墙坐着的越和风眼神空洞着自问,他不明白刚刚哥哥和顺洲接吻的含义,是否是这样,顺洲取代了自己在哥哥心里独一无二的位置,是否是这样,哥哥才忘记自己承诺过的,会一直陪着自己,转而和顺洲商量起了远走高飞?   当晚,越和风没吃晚饭,老夫人的叫骂声穿透了整个屋子,越从云担心的过来敲门时,摔的一身狼狈的越和风蜷在床上没有应门。   不知越从云敲门多久后离去,等越和风回过神来时,满耳朵的敲门声,已被响个不停的信息提示音所取代。   越和风头一次打开了手机查看唐霖发来的短信。   “你圣诞节收到的礼物是什么?”   越和风回,“我没收到过圣诞节礼物。”   手机飞快收到简讯,“我也是。看来我们都是坏孩子吧,所以圣诞老人不给礼物。”   越和风没有格外在意过圣诞节,其实他在这个家里,大大小小的节日都没格外在意过,沉闷的越家,不管什么节日都没有氛围。可他有收到过一次礼物的,他打开了抽屉,拿出许久未用的弹弓,回复唐霖,“我有过礼物,一把弹弓。”   唐霖回复,“我见过,你拿它打过我的脸。原本我有偷走别人礼物的习惯,可那一次,你却比较吸引我的注意。”   越和风问他,“你为什么要偷拿别人的礼物?”   “因为礼物是无缘无故得来的,所以我也喜欢看他们无缘无故失去的,我爱看别人的空欢喜。那很有意思。”   空欢喜?越和风拿着手机看着窗外想,没错啊,要是一开始顺洲不和自己搭话,要是哥哥从没和自己亲近过,或许到今日自己知道了他们远走高飞的计划,心中便不会如此失落。如果一开始就没有,便不会有落空。   可偏偏,他们都给了自己希望。   越和风反问唐霖,“那要是你空欢喜了一场会怎么办?”   “我会慢慢消磨对方的意志,让自己狠狠痛快。”   越和风久久看着这条短信陷入了沉思,他也想要痛快,他在这个家里压抑了太久,霸道过,改正过,然而一切都在今天化作徒劳。他心中憋着一团气,实在无法抒发。如今他不想再憋着了。   半响他终于回复,“教教我。”   唐霖极快回复了他,“我果然一开始就没看错,你和我一样都是坏孩子。我很中意你。”   越和风不在意唐霖怎么说自己,他现在似乎什么都不在意了,他拿着手里的弹弓空弹一下,就听房内“啪”的一声脆响,他低头看了看手中弹弓,还是将它放回了抽屉。   为了验证唐霖教给自己的方法,真能让自己心中痛快,越和风做起了实验,头一个实验对象便是他的奶奶,这个家中如今实权在握的老夫人。   他痛恨她许久了,总不正经待他,孽种孽种的叫他十几年了。和她对骂过,骂她老巫婆,传到爷爷耳朵里,弄的爷爷也有些不待见他了。   依据唐霖教的第一点,他收敛了,学会逆来顺受了,面对饭桌上开餐前例行的孽种叫骂,越和风不再回击了,只是沉默着低头喝汤。估计是这样骂的不够解气,老夫人连饭都少吃两口,直说看着他吃饭倒胃口。   看他反常,就连越从云都小心来小心问候,看他是不是哪里出问题了。   越和风只是摇头,“她是奶奶,是分不开的亲人,总不能一辈子对着干吧。”说这话的时候,越和风特地咬重了中间那句“分不开的亲人”,也想由此看看越从云的反应,可惜越从云一如之前躲开了他的眼神。   越和风想果然啊,果然他打定了主意要和顺洲离开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越和风突然变得乖巧起来,这让家里所有人都有些不大适应,尤其老夫人变得警惕起来。面对刻意讨好的越和风质问着,“你想干什么?”   越和风只是无辜着摇头,“我只是弥补过去自己的莽撞,奶奶。”   他说这话的时候,就连再次病倒躺在床上的爷爷都十分的欣慰,拉着越和风的手说,“好孩子,以后越家得靠你们兄弟俩撑着了。”   越和风垂眉顺眼的点着头,端起了床头的餐盘,轻步退出了房间,只在转身关门的时候对着床边看护着老爷子的老夫人挑衅的一挑眉。   关上门后,越和风听见房内老夫人气急败坏的叫喊,“那孽种就没想着我好过!”   然而关上房门,不能当面看见老夫人跳脚的样子,越和风并不觉得心中痛快,他觉着唐霖教自己的办法太迂回了,他无法纾解心中郁气。 第72章   越和风端着餐盘在房外驻足良久,不是有意想听房里的动静,只是他最近越来越容易出神,实在是心中那股浊气无法排解。   出神够久,再回神时,总要长叹一口气,他也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想着回房再问问唐霖该如何是好。他最近和唐霖聊天的次数越来越多了,似乎他们真就意气相投,话总说不完。   越和风端着餐盘刚要下楼,却在楼梯拐角处见到了越从云和顺洲。他一个闪身贴墙,没让二人发现自己。   顺洲向下瞧瞧,又再抬头往上看看,一副不安的样子,他皱眉看着越从云,实在不懂他今日突然出格的举动是为何。   “从云,别这样,要是待会儿有人过来了。”   “一定要出国吗?”   顺洲垂眸不答。   越从云伸手抚他的脸庞,“我们别再止步于接吻了。”   顺洲抬眼看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愿意了。你想如何,在上在下随你挑。”   顺洲明白,这或许就是越从云给他的交待,他赌气说道,“那我选上,也让你这个大少爷试试伏低的滋味。”   越从云淡笑着应允,“好,看你方便。”   在外他们不敢多做出格的举动,两人紧贴着又细语一番后,越从云这才离开下楼,走至最后一级台阶,复又抬头说道,“到时候就在我房里。”   顺洲缓缓点头,看人越过转角再瞧不见身影了,他这才转身打算去做自己要做的事。可这一转身,看见越和风悄无声息的站在二楼,着实把他吓一大跳。   “二少爷,你怎么……”顺洲有意试探他是否有听到他们刚刚的对话,可又实在是不知道该开口说什么好,只有看着越和风端着餐盘下楼来,直至自己面前,将餐盘交予自己手上。   越和风不发一言,将餐盘交托给顺洲后,抬头仔细打量着顺洲的脸,由眼睛看到嘴巴,目光便在他嘴上停了停。他看着顺洲因惊慌而微张的嘴,想着他们是如何交缠的?接下来他们又要如何交缠?这些是他不知道的,他们把自己排除在外了。   想到这里,越和风的胸口越发的憋闷,他皱紧了眉捂住了胸口,问顺洲,“我最近这里总喘不过来气,顺洲,你说我是不是病了?”   顺洲端着托盘,并不好去扶捂着胸口的越和风。如果没有手中托盘的话,他或许也不会去扶越和风,因为他瞧越和风的脸色与平常无异,装病这把戏也得在在意的人面前才奏效,可在顺洲眼里,越和风这把戏只让他觉得反感,到底还要用多少手段来彰显他在越从云心中的位置?   越从云因为他而拒绝和自己出国的提议,这难道还不够吗?为什么偏偏还要来自己眼前故作姿态?想到这里,顺洲起初怕被发现的慌张全然没了,刚刚那对话被听去了反而更好。   他俯身凑到越和风耳边说,“怎么?你这是在撒娇吗?你找错人了,或者说你找谁都没用啊,这个家里没有能接受你的人。”说完顺洲站直了对着越和风笑,补完刚刚的话,“你这样做没用的,我和你哥哥才是最亲密的关系,你是多余的那一个。”   这屋子虽然大,可还没大到说话有回音的地步,可偏偏顺洲最后那一句一直在越和风耳边绕,自顺洲走后,他独自回房坐着,顺洲那一句“多余”一直在他耳边回放。   想起还有作业未完成,也为了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越和风从笔盒中拿出了铅笔,没写两个字就又断了,只好拿着美工刀削起了铅笔,眼神空洞着,手上机械着,一下又一下的削着外皮,刮着笔芯。   直到手机响起,他停下了动作查看唐霖的短信。   “唐霖,我好像病了。”   “病了?什么病啊?”   “不知道,就是心里老感觉不痛快。”   “你这不是病了,是坏了。不过没关系,坏了就坏了,坏了就可以随心所欲。对了,我教你的办法怎么样?”   “太迂回了,我不喜欢。你喜欢偷,喜欢躲在暗处静静看着,这方式对我来说不够解气。”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越和风打开抽屉拿出了自己的弹弓,抚摸着,“我喜欢直接的,当面的,我喜欢不留余地的毁灭。”   越和风放下了弹弓,手里抓着美工刀深夜里赤脚走到对面房前,顿了顿后,又神游着下楼走到一间房前,打开那扇房门,眯长了眼站在房门外往里看,直到手机短信音响,他才飞快闪回。   顺洲咳嗽着自梦中醒来,撑起了沉重的身体去看,才发现原来是门没关好,冷风一直往房内灌,他被风吹醒,伸手一摸自己的额头,料想自己明天会感冒。   越和风摸着墙回了房,打开手机看回信,“全数毁灭的话,你自己也无法全身而退。还是按照我的方法来比较好。”   越和风放下了手机,最终还是觉得唐霖说得没错,拿起了铅笔继续有一下没一下的削着。   爷爷的病眼看着要好,本该是将养的时候,可他却又准备拖着病体出门,说是有要事,想来他身体也是这么被拖垮的,病了便回,还没好全就又要出门,也不知外头到底是有什么重要事,让他非去不可,可他总也不提。   越和风这两日揽了端汤送药的活儿,每次端着药膳进门,老夫人总警惕着瞧他,可又不敢在老爷子面前多说些什么,别看老夫人平时在家看着要强,可到了老爷子面前也轻易不敢开口,到底是老一辈,还是觉得丈夫大过了天。   越和风发觉,在这个家里,不管是听丈夫话的,还是不听丈夫话的,似乎都过的不怎么样,或许跟丈夫没有关系,是这个家的问题吧。越和风笑笑,到厨房里端药,问过哪碗是老爷子的,再问问灶上煨着的汤,说是马婶给老夫人做的。   他难得好奇一碗汤,揭开瞧了瞧,揭开的同时另一只手又往袖子里摸了摸,抖了些粉末到汤盅里,随后装作无事发生,大声说着,“那这汤,我一起送过去吧。”   药和汤一并被端起,转身要走时,瞧见马婶儿一脸菜色的正看着他。越和风对她点头笑笑,经过她时,却突然被拦住。   “不劳您了二少爷,还是我来吧。”   越和风高举了托盘躲开了马婶儿,“我也该尽尽孝心了,这么多年了,承蒙奶奶对我的照顾。”   马婶儿脸色愈发不好,也不知是她平日里同老夫人背地里说了越和风些什么,显得此刻心虚,还是因为越和风说话时故意的咬字,让她觉得越和风意指其他。   越和风略过了马婶儿,听到身后紧跟的脚步声,嘴角微翘,大概是因为她刚刚瞧见了,瞧见自己往汤盅里抖粉末了。   他当不知道,不知道身后跟着自己的马婶儿,平静如常的将药和汤皆送进了房内。老爷子还是欣慰看他,似乎忘了自己对他多年的忽略,老夫人照旧一脸的警惕。   越和风拱手递药,趁着老夫人给老爷子喂药的间隙,又垂首倒汤,门外候着的马婶儿见次情景,实在忍不住的进门来,假借给老夫人搭手的机会附耳说了些什么。越和风就是在这时候,递汤上前,说着,“奶奶,您的汤,马婶儿特地给您炖的。我顺道送过来了。”   听到他这话,马婶儿脸色惨白,如若她眼见为实,那此刻他这番话便是借刀杀人。好在,自己抢先一步,通风报信。想及此,马婶儿忍不住要得意的笑,擎等着看笑话。   不出所料,老夫人大发雷霆一把扫开了越和风递上来的汤,“孽种,我就知道你不怀好意,想害我!”   越和风惊讶抬头,“您说什么?”   “还装,我老姐姐都看见你往汤里下毒了。”   越和风听了无奈摇头,“奶奶少听旁人那些无谓的话吧,这年头杀人可是犯法的。”   他说着,自己给自己倒了碗汤一口气喝下了,同时听得老爷子暴喝一声,“昏了头了你!有这样说自家孩子的吗?”   越和风假意说和,搓着手,“兴许是我手脏,让奶奶误会了。实在是美工作业来不及了,削铅笔沾了一手的黑。”   “你们都先出去吧。”   他和马婶儿一同出了房,关门前,越和风特地喊住马婶儿,马婶听他喊,惊疑的回头。   越和风只是笑,“其实你担心的没错。只是这次我没动真格,撒了些铅笔灰,可下次的话还真就不一定。就是不知道下一次是会是哪一次,你可得看紧了些。”   马婶儿听他这话不由的冷颤,也不敢多留,拔脚便走。越和风看她仓惶离开,只是摇头,心想唐霖怎么会从这里得到乐趣呢?他对此不以为然,只觉得还是用弹弓那样,要人疼的大叫出声才够爽快。   晚一步离开的越和风,照旧听到了房内老爷子和老夫人的争论声,这次比往常更激烈些。   “那个孽种,分明就是想害死我!老姐姐看到了,看到他在我汤里下老鼠药!”   “够了!那汤他不是喝了,不是没事!你能不能别对孩子抱那么大偏见?!”   “我有偏见?是,我是恨这个孽种,你呢?你不讨厌他?他妈怀他的时候,害得我两个儿子都没了!这么些年,你对他不闻不问,难道不是因为看到他心里头膈应吗?”   “够了!过去的事便过去了,你别一口一个孽种的喊!前不久我去验过了,他是越家的孩子没错。现在形势紧张,尹家的儿子不中用,他儿子的私生子被掬着,也不是个能办事的。仇家俩兄弟关系一直不好,唐家就那么一个独孙,我们家虽然俩个儿子没了,可孙辈不差,总体比他们几家都强,现在正是要他们俩兄弟齐心协力为越家的时候。原本我还担心,他要真不是越家的种,越家少个能出力的壮年,只能找他国外的外祖最后要笔钱把人送走,了结了,现在他是,那我们越家既能继续得到国外的钱,又多个帮手,两全其美的事。”   越和风听到这里便听下去了,手拽着托盘往厨房去,可耳边总响着那几句话。   “前不久我去验过了,他是越家的孩子没错。”   “现在他是,那我们越家既能继续得到国外的钱,又多个帮手,两全其美的事。”   越和风顿足,自嘲着笑了,好一个两全其美啊。他还想呢,怎么突然之间,对自己忽略多年的爷爷,怎么就突然对自己改观了,原还以为是自己装的够漂亮,原来另有其他。这么些年,自己在这个家里有如多余般的待着,既不看重又不放手,居然是怕断了国外的汇款啊。想必也瞒着母亲去世的原因了。   越和风是真的开始讨厌这个家了,他抬头放眼看这建造的格外磅礴大气的屋子,他由衷的希望,这个家毁灭。   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厨房,越和风放下手里的托盘,见灶上还温着药,无意多问了一句,“怎么还有一罐?”   “是大少爷吩咐的。”   “哥哥他病了?”越和风想也没想,转身便去哥哥房前。房门半掩着,他看到越从云走到床边俯身,被子里的人探头出来,越从云摸着顺洲的额头问,“怎么样?”   原来不是哥哥病了,是顺洲病了。越和风站在房门外默默看向房内。   顺洲艰难撑起身子摘下口罩摇着头,“感觉没那么快好了,你高兴了,不用向我伏低卖身了。”   越从云一皱眉,对顺洲的话的很是不悦,“说什么呢你。说的我十分不情愿一样。”   顺洲反问他,“难道不是吗?”   “不是。”为打消疑虑,表现自己的真诚,越从云低下头来深深吻他。   越和风实在看不下去了,扭头走了,唐霖的短信不分昼夜的发来,他打开看了,半天没回。走到一半,他忽然停下脚步,靠墙踢着自己的脚尖,踢了许久,脑中却在回想,小时候摔跤的时候,哥哥并未对自己这样,只是夜里来一下。会不会,哥哥其实和爷爷的想法一样,从前不知晓自己到底是不是越家的孩子,爷爷偷偷验过了,确认了,他才改变了态度,突然对自己亲近起来,然而他和顺洲在一起了,没多余的精力来弥补自己这个弟弟了?   最后踢的那一下,不小心踢的重了,铺的地毯被他踢的凹一块儿,越和风再抬头时,眼神变得狠戾了起来。   他终于拿起手机回复唐霖的消息。   “我想我们还是坏的不一样,果然我还是受不了你的方法,我想直接让这个家毁灭。”   发完短信,越和风垂了手,什么同休共戚的家族,什么齐心协力的兄弟,什么恪守忠心的侍从,这些再表面不过的关系,他要通通都撕裂。   一吻完,顺洲睁了眼,连忙推开越从云,重新戴上了口罩,“就是怕过给你我才这么小心的,结果你倒好。”   越从云满不在乎,“我体质没那么差。倒是你,生病就告假好了,还非要戴着口罩过来。”   “早起的时候还不觉得有什么,以为喝包板蓝根就能抵过去。而且我不想看不到你。”   “板蓝根要是能抵事的话,你现在也不会在我床上躺着了?这几天就在我这里休息吧,这样我好照看你。省得你一人独自在楼下房里呆着,吃药喝水都没人照应。”   顺洲有些犹豫,“这不好吧。要是被人发现了。”   “刚刚不还说,你不想看不到我吗?你独住一间房,又没什么人去你那儿串门,谁会发现呢。”   顺洲还有些为难,“我也没带换洗衣服过来。”   “你房间不就在楼下吗,我去给你拿。”   “别。”顺洲拉住越从云,“被别人撞见了说不清的。”   原本他俩人之间就有些什么,顺洲格外的小心,哪怕是小事,都怕落了口舌。就算外人看他们主仆关系再融洽,可越从云也从未去过顺洲卧室。   看他病着,越从云不欲与他争论,退一步说着,“那你先穿我的衣服?”看顺洲又要摇头,他又说,“总不至于光着吧?”   顺洲无奈只有同意。 第73章   越和风回房,拿出了弹弓对门坐着,坐没一会儿,便起身打开房门盯紧了对面那间房,自他回来,对面房里一直未有人走出。盯的时间久了,心中那股郁气逐渐张狂叫嚣,他咬牙盯紧了,想起了哥哥和顺洲躲在楼梯转角处商量的事,他年纪不小,明白他们偷摸说着的是何事,正因为明白,所以心里越发的气愤。气满溢出,他暴躁的甩开手里的弹弓。   弹弓“咚”一下砸向地板,清脆的响声,让气糊涂了的越和风似有片刻清醒,忽地窗外有光闪过,越和风捡起弹弓追光至窗边。   已是凌晨时分,越老爷子又要乘车出远门,刚刚那光便是车的远光灯。   越和风站在窗前默默看着,看着铁门打开,那车缓缓开出。他对窗举起了手中弹弓,绷紧空弹一下,没有实际发出,绷紧的皮筋回弹,重重打在了他的虎口,疼却痛快,越和风甚至发自内心的笑了。   过没多久,闹钟便响了,他从短暂的痛快当中回神,看看时间,再次走到自己房门后盯紧了对面,对面房间仍无动静,拳头被攥紧,发红的虎口仍在隐隐作痛。久响不停的闹钟很是烦人,能让人脾气陡然暴躁起来,可越和风这次压下了,不仅淡定摁停了闹钟,甚至于弯腰开始搜罗,搜罗出他从前因不想上学而藏起来的闹钟。   越从云翻个身,恰好一条温毛巾搭在了额头上。顺洲无奈笑着对他摇头。越从云干涸的嘴唇半张,直觉嗓眼儿痛痒,只得闭上,不在说话。   “还说自己体质没那么差。结果比我还严重。”顺洲收了他额头上的毛巾,“我都说小心我把感冒传给你了。”   偏一意孤行的吻下来,这倒好,一夜过去,顺洲是好了,结果越从云不行了。   听顺洲唠叨个没完,越从云闭上了眼,示意他别再说,说多他头疼。顺洲这才闭上了嘴,拧了新的毛巾给他再额头上盖上。俯身的时候,越从云伸手指指他挂在下巴上的口罩,哑着声说,“你刚好,可别又被我感染。”   顺洲揶揄他,“我体质好着呢。”   说完两人不约而同的笑。笑完,顺洲严肃起来,拿起水,托着药,越从云一看,眉头直皱。   “行了,别装。”顺洲掐出两粒小药丸伸手送到越从云嘴边,“吃了药好好睡一觉,出身汗保管好。这比板蓝根好,我昨晚不是就吃这个出身汗好的。”   说起来还要谢谢越从云,一夜未睡的坐在床边守着他,出汗就给擦身,擦完再换一身干爽衣服。顺洲半夜迷糊着醒来时,还调笑着说了一句,“没想到你这少爷还挺会照顾人的。”   越从云给他穿完了衣服,笑着说,“小风小的时候也总生病。”   婴儿生病常有的事,这一套功夫,越从云也是那时候磕绊学会的。   顺洲并未在意越从云说的这句话,他吃了药头重,中途虽迷糊醒来,和越从云闲话一句后,也不管他回的什么,闭眼就又睡了过去。如若他当时在意了,俩人必定旧事重提,再起一番争执。   虽然争执是未有,就是病人掉换了过来。   越从云病着拗不过他,顺从低头含了药,又被顺洲喂了水,没一会儿眼皮子就发沉。他见顺洲在床头坐着,一副要盯着自己入睡的架势,越从云怕他枯坐无聊,又想起他病愈还未进水米,于是提议,“你在这儿坐着还不如去厨房看看有没有热粥甜汤?你去吃点儿,再带一份回来,等我醒了,也该饿了。”   顺洲被他一言点醒,直觉自己想的不够周到,“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呢。”   越从云体贴,只说,“你这是关心则乱。”   “那我去看看。”顺洲起身就要往外走,走到中途,低头看自己一身越从云的衣服,直觉这样出去被人瞧见会说不清。扭头正想问越从云,他昨天自己的那一身衣服哪去了,可一扭头,越从云已经睡了。   “从云,我昨天的那一身……”   越从云大概身体是真的很不舒服了,顺洲一开口,他便哼唧着翻身,趴着睡了,将脸埋在枕头间,似乎是头痛的厉害,不想被烦扰。   顺洲看他如此难受,也不再问了,看了眼时间,想着不是饭点,厨房应该没人。他又低头看看自己这一身衣服,再看看床上躺着的看起来十分不适的越从云,最后把心一横,拉上口罩挡住了脸,决定快去快回,好早点回来照看越从云。   轻声退出房门的时候,顺洲只觉得背后一刺,条件反射的一回身,看四下里无人,他松口气,安慰自己别多想了,拔脚便往厨房里去。   下楼时,偶遇打扫餐厅的人,顺洲慌张起来,怕被发现自己逾矩穿着少爷的衣服,可躲又躲不过,正想着用什么借口搪塞过去呢,结果对方只是垂头退避一边,口中喊着,“大少爷。”   顺洲反应过来,是对方认错人了。他与越从云身形相似,这会儿又戴着口罩遮面,这家里的侍从见着主人从来都是垂头避让,因此也没细看。顺洲在心里松口气,也算是逃过一劫了。   他正想装作越从云的样子,挥手离开呢,结果对方又问,“大少爷是下来用餐吗?”   之前越从云还看护着顺洲时,便吩咐下去,他暂时不出房用餐了。   顺洲看看对方手里提桶,看着像是餐厅正在整洁当中,咳咳了嗓子,问,“今日餐厅未用吗?”   顺洲感冒刚好,鼻音甚重,对方一时之间也没听出来。   “是,凌晨老爷出门了。老夫人今早心情不好说是不起床了,马婶儿亲自送餐过去了。再加上您和二少爷都说不想下来用餐,难得餐厅今天不开,所以张罗着将里面好好打扫一番。”   “行了,我知道了,你去忙吧。”原还要问厨房里还有什么吃食没有,可顺洲怕说多露馅儿,因此匆匆打发了人,自己去了厨房。   厨房今日也没什么人,大概因为今早几位主人家都没到餐厅用餐,所以这大厨房也就没开伙。顺洲一看收拾的无比干净的厨房,一叹气,撸起了袖子,打算自己煮点粥,好等着越从云醒来喝。   “我记得米是在……”顺洲嘴里嘀咕着,弯腰下去打开厨台下面的储藏柜翻找,还没找着东西,背后突然一闷棍砸下来,他就这么头朝里的被打趴了。   越和风看着上半身探在储物柜里的人,放下了手中的擀面杖,并没有把人从里面拖出来的打算,而是蹲下身往他手里塞了个闹钟。放完便起身离开,往二楼走。台阶上放一个闹钟,拐角处放一个,二楼边角装饰用的花瓶里塞一个,一路走一路放。   等时候一到,这些个闹钟都齐齐响起的时候,这家里所有人都惊慌出来看个究竟,到时候他们看到惊人景象而瞠目结舌,那又是怎样的好笑场景?   越和风稍加想象一下便觉得心中痛快,到时候会问,为什么二少爷和顺洲会在大少爷房里?这其中勾当,不加思索便能往歪了想,冠冕堂皇的礼仪之家的形象便立即轰塌,他们的约定会被打破,情人不再,兄弟反目。越和风越想就越觉得痛快!   走到二楼房前顿足,他定定转身看向对面房,那是他自己的房间。   他这一整天都躲在房门后偷窥着,越从云的房间这一整天都没什么动静,好不容易极近夜晚时,房里出来一人,看他背影很是小心,越和风连忙躲闪关门生怕被发现,过了片刻之后才开门去确认,可惜只看到一个匆匆下楼去的影子。   越和风不紧不慢跟着那身影出门下楼,听到楼梯口那背影同别人的对话。嗓音沙哑有些辨不出,可越和风听到对面人喊他“大少爷”,心中已然确定。于是打定了主意,一路跟着他鬼祟来到厨房,瞅准他背对自己低头弯腰下去找什么的时候,越和风想也没想的上前顺手拿过料理台上的擀面杖,毫不留情的一棍子下去打晕了人。   他一直都这样手狠,对别人,也对自己。此刻他站在长久盯视的房门前,去看自己的房间,举起手中的弹弓对准了自己那间房,啪一下,弹弓再次空响,狠狠弹了他的手背。   越和风笑笑,他第一次收到弹弓的时候就很喜欢,瞄准了,一击即碎的畅快感,是其他玩具都不能给的。仅仅装上一块小石头便能将高大的白瓷花瓶击个粉碎,除开花瓶,所有脆弱的都能毁灭,比如这个污糟不堪的家,比如遮掩偷摸的地下情,还比如,自己。这一切的一切都令人反感,合该被毁灭。   今日便是了结,想及此,越和风露出一个舒心的笑,转身开门进去了。   听到门开的响动,床上人一眯眼,哑声着,“回来了?”嫌房门开时,透进的那点光刺眼,背过身去,还想着继续睡。   来人不答问话,径自走进房内,将留声机打开,放张唱片,廊里透进来的光,因为房门自动关上而被隔绝,屋里彻底黑了,声音倒有,留声机独自唱着。随后脚步声进,地板“咚”一声响,刺痛病人的神经,太阳穴开始疯狂跳,头越发的疼。   有手缠腰,沙哑的声音又问一遍,“不是说好,等病好了再……”   没等他把话说全,这人出去一趟像是变了个人,突然急切起来,一个翻覆便打断了他的话,随之窗外惊雷闪电齐齐打下,照亮房内一瞬,散乱拖地的床单扫过掉落的弹弓。   风雨来得很及,这样的狂风大雨,总会让人莫名担心。今日精神不好的老夫人躺在床上看窗外的疾风骤雨,有些心慌。陪伴着她的马婶看出老夫人的心不在蔫,口中一边劝解,“老爷的话也是不错。”一边起身到窗前打算拉上窗帘。   还没完全拉上呢,又一个响雷落下,老太太抬手捂眼倒下了,就听过来的马婶儿说,“这么大的雷,又不知是谁在造孽哦。”   老夫人一听这话,泪不由的落下,当年他的大儿子疯癫失手将小儿子推下了楼,随后自己跳楼身亡的时候,外头也是下了这么一场大雨。她捂着眼恨恨的说,“我就是不服气,一想到那小子是那个混账女人生的,我这心里就……”   马婶儿上来给老夫人顺胸口,提到过去,怕仔细追寻下来,会发现祸头来源自家,因此不敢追寻过去,只模糊劝慰着,“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   窗没关牢,风一会儿大力拍着,一会儿又小力拍着,这渐缓的顺序倒像是个窗外有个禁受不住这狂暴风雨的人儿,由重极轻的拍窗求救。间或有风声从窗缝里露进,呜呜咽咽,乍听像哀嚎,细听又是嘤咛。暴雨天就数这个最烦人,扰的人心静不下来。   也不知过去多久,突然有叮铃声齐响,又不知是谁在作怪。   马婶儿出去查看,这屋内居然到处都是闹钟在响,转身回禀老夫人,老夫人不用想都知道是谁了,气极的翻身下床来,出门一看,众人皆翻出了角落里藏着的闹钟,惊惶的往二楼看去。还有声响,便在大少爷门前。   顺洲被吵醒,撑身要起的时候又被撞了下后脑勺,他上半身还趴在料理台下的储物柜内。顾不得细想发生了什么,只有先捂着自己后脑勺从储物柜里爬出,脑袋正嗡嗡疼着,手里还有个闹钟嗡嗡闹着。他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是个什么情况?   等他掐停了闹钟,想起还发烧在床上的躺着的越从云时,立马心焦的起身,出了厨房,就看见众人聚在大厅仰头,齐齐往二楼看去。   顺洲不知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情况不妙,拨开厅里,楼梯上傻愣站着的那些人,直往二楼奔,等他赶到时候,老夫人已在越从云的房门口。只见她怒目圆睁,胸口起伏,不知看了什么,如此生气。   顺洲还要上前,屋外一个惊雷落下,整个屋内闪了一瞬,照出房内的凌乱,顺洲僵住,不敢置信的看向房内,随后听到老夫人扶门直指房内人怒吼一声,“孽障!!!”声嘶力竭,比得过刚刚那雷声。 第74章   越和风是一路被拖拽下楼的,门开的时候他也有些懵,因为看到房门外一脸惊愕站着的是顺洲。他心想怎么会这样,原本等着看笑话的心态全然没了,他现在脑子一片空白。就听见拽着自己的老夫人在他耳边斥骂着,“孽障!”   “都给我滚回自己房里去!”   这句不知道是谁骂的,之后便是慌乱的脚步声。这场景和自己料想的没差,原本他打算等被发现之后,就高声嚷着要家中众人来看,只是没想到……   差了一步,全盘皆错,越和风只是呆滞着任由被辱骂,什么孽种,畜生,他都受着。这其中还夹杂着一个脆弱的声音,“奶奶,不是那样的。”   听到这声音时,越和风闭上了眼,啊,怎么会这样呢?   他被推倒在偏厅香案前,戒尺狠狠抽在他光裸的背上。他是被怒极的老太太直从床上给揪下来的,一点体面都不给,当着众人的面,就这么光秃秃的给一路拽到了楼下。就好像,他不是个越家人,而是个妄想着成为越家人的小三,所以老太太才这么气急败坏的,要撕烂他。   越和风被打的趴在地上直抽搐,披着衣服,被顺洲扶着跟到偏厅的越从云,看不下去,撒开了顺洲的手,扑上来阻拦,“奶奶别打了,是误会,是误会!”   “我亲眼所见,还能是误会?!这个丧门星居然敢,居然敢……你个孽畜,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哼哼。”越和风嗤笑两声从地上爬起,怨毒的盯紧了老夫人说,“我就是要做出这种事!我就是要所有人都来看看,这个装点美丽的越家,这个家里住着的人是多么的恶心!我是孽种,是丧门星,你是什么?你是个从乡下来的,糟丈夫嫌弃却又甩不掉的糟糠妻!你以为学礼仪,装的像,别人喊你一声老夫人,你真就是了?”越和风直指着她鼻子喊,“什么老夫人,你就是个乡下来的老太婆,什么老爷?就是个到处盘算的守财奴!”   就着外头的一声响雷,越和风张开双臂大喊,“这一大家子,活该天打雷劈!”   “别说了,别说了。小风,你别说了。”越从云着急着上来想阻拦越和风的话,见拦不下,转头又向越老夫人解释,“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奶奶,小风他说的是气话,是气话!”   “气话?我看他说的是心里话!”   越从云看那把戒尺又高高举起,又听老夫人咬牙切齿着说,“我今天就清理门户,打死这个孽畜!”   眼见着越老夫人要动真格的,越从云扑通跪在老夫人面前,环抱住她的双腿,哭着说,“奶奶,不是小风的错,是我!是我行为不检点,带坏了他!”   “什么?”越老夫人一脸不敢置信的看向自己的乖孙儿。   越从云只是跪着抱紧越老夫人的腿不敢撒手,抽噎说着,“小风他年纪小不懂事,他平常虽然闹腾些,可那方面他是真的不开窍。您什么时候见过他和人亲近过了?都是我的错,我败坏家风,只是在您面前装着稳重,私下里过的很是放浪,小风他是撞见我和……他是因为一时好奇,所以才……”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皆为之震惊,只有顺洲冷眼看着。震惊的人都不会想到,越从云会为越和风揽下过错。且不是一般的过错。   静了片刻的偏厅,终被一句话打破寂静,越老夫人痛心开口问跪在自己面前的越从云,“你是和谁?”   听到这句一旁站着的顺洲瞬间攥起了手,他看着跪着的越从云,抽泣不止的越从云同时也回头过来看他,顺洲顿时心沉了,周身冷意穿过,因为越从云满眼里都是对他的抱歉。   “是…….我和顺洲。”   这样的承认,表明他们之间不是干净的关系,顺洲不再是合格守矩的侍从,他是引诱主人家,肮脏下贱的,可以被处置的弃奴。   戒尺“当啷”掉了地,哭干了泪的越从云松手颓然坐在地上,越老夫人支撑不住的后退两步,马婶儿连忙上来扶住了人,却不敢多言。   “你们今晚就在偏厅跪着!”   越老夫人已经别无他法了,只能先眼不见为净。丢下三人在偏厅,自己先离开了。   等老夫人离去三人皆无话,原本心中愤懑想揍越和风一顿的顺洲,此刻冷了心,一动不动的在原地。越从云和越和风,只是垂着头,谁都不看谁。一时间安静的有些可怕。   闹了一夜,等到清晨,外头又有了动静,不知是照常做事,还是另有其他布置,被关在偏厅里的三人都无从得知。   又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开门进来,颤颤巍巍说着,“老夫人让你们收拾行李。”   “行李?”   三人皆有疑惑,越从云却更着急的开口,“收拾行李去哪里?”   “老夫人联系了老爷,听说老爷气的当场吐血,安排了车过来,说是送大少爷去封闭学校,送二少爷去精神病院,至于顺洲,没说送哪儿去,只说让他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越从云听了当即脚软,还是顺洲上来扶他一把,“不行,不行!我要去找奶奶!”   越从云着急去找老夫人说情,顺洲一声不吭着扶着他上楼,来到老夫人的房门前。越从云刚要开门进去请求老夫人给些余地,却恰好听见老夫人气急败坏的和马婶儿说,“除了我的大孙子,另外两个怎样死都无所谓!”   听到个“死”字越从云瞬间吓的倒退。   “我现在在尹家商议事情没得功夫回去料理那个小畜生。尹家大哥帮我安排了车,两辆车,他家司机不够,借用了一个唐家的司机。让那个孽畜和顺洲坐一辆车,到时候就假装出了意外,司机会料理好一切的,只要他们两个死了,就可以抹平昨晚发生的一切。”   听到这些,顺洲并不惊讶,从越从云开口说出自己的名字时,他就猜到了自己的结局。倒是越从云,震愕的大张嘴巴。   顺洲不想事情再闹的难看了,他拉走了越从云,语气十分清淡的告诉他,“已经决定的事,不管你进去怎么说都不会改变的。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越从云没想过事态会这么糟糕,他原以为自己能解决的,可眼见着事情已然走向了最差的局面,他歉疚的对着顺洲说,“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想到会是这样。”   “我不想要你的对不起,或者现在什么对我来说都不重要了。因为我已经明白了,在你心里,还是弟弟最重要吧?”   越从云没回答,咬紧了下唇扭头跑了。顺洲自嘲笑一声,明明都清楚了,为什么还要多问?他也不打算多留了,转身正要回房收拾一下自己的行李,可走两步又一想,越家都已经安排好了,自己收拾行李又有何意义呢?   他漫无目的的在过道里走着,看着屋内陈设,眼前都是往日里他和越从云相处的画面,还以为自己心死,结果还是舍不得啊。顺洲鼻头有些酸的来到越从云的房门前,房里还是一片狼藉,越从云正站在床前理着衣服。   顺洲怕自己看错,上前一步确认,“你这是?”   越从云转过身来,走到顺洲面前,为他戴上口罩和帽子,帽子压的很低。顺洲不解的看对面人,就听越从云重复那句话,“对不起。”   越从云换上了昨日顺洲的衣裳。   顺洲抓住他的手,“我不要你的对不起,只要你说,说一句我想听的,我就会帮你,我可以帮你在车上保住越和风,单我一个去死就行。”   越和风笑着抬手抹去他的眼泪,“我是真的喜欢你。伤了你,我不知道该如何补偿,只有赔你这条命了。我打听过了,奶奶不会跟车,我俩又身形相似,所以到时候我和小风坐同一辆车。”   这不是顺洲想要听到的话,顺洲抓着他拼命摇头,越从云只是把他的帽子再压低些,顺洲再也压制不住的大喊,“就不能哄我一下吗?”   越从云还是那句,“对不起。”   顺洲松开了紧抓着越从云不放的手,此刻他是真的再无念想了。等有人来催时,他任由越从云推着自己出门。   出了大门,他不发声响的看着越从云和越和风上了打头的车,自己浑噩着上了第二辆车。两辆车一前一后开出了越家,开下了山。   在这期间顺洲脑袋一片空白,只是茫然看着前面那辆车,从前面那辆车的后车窗里看里面的两个身影。   直到对过来了辆开的摆来摆去的车,前面的车为了躲避,忽然斜开出马路,撞开了护栏,翻了出去,顺洲这时才有些清醒过来了,大叫着,“开门!开门!”   然而车门车窗都早已预谋的锁住了,顺洲奋力拍着窗呼喊,“让我下去,我不是大少爷!”   越和风被人领着上车没多会儿,戴着帽子口罩的顺洲便也上来了。司机看了眼后座的两个人,讥笑着,“做出那种事,这会儿怕被人看了?”   同样也戴着帽子的越和风说,“可不是,怕丢了越家的脸。”   开车来接他们走的司机都是外来人员,越和风听他语气想他大概是知道一点内情的。他自己做了天理不容的事,已然无畏了,可越家要脸面,出门时还是让他戴上了帽子,要低调。   司机被他怼了一句,很是不客气的回,“小兔崽子,命都要没了,嘴还挺硬。”   司机一说完,身旁人便小声提醒着,“快系好安全带。”   越和风本不打算理会的,可他不理会,看身旁人的架势似乎要过来帮自己系上安全带。越和风实在烦他,自己系上了安全带,心中腹诽着,都到这地步了,怎么顺洲还改不了自己服侍人的习惯?   车启动之后,便是一路无话。直到对面有辆摇摆的车开来,司机才说了一句,“咦,这车怎么有些眼熟?”   也就是这时,越和风身旁的人,突然起身,拿着车上坐垫一把蒙住了司机的脸。司机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手中的方向盘也连转几圈。整辆车冲出护栏,翻进路边小树林里。   越和风从一阵天旋地转中回神,幸好他系了安全带,并没受到多大冲击,只是因为翻车,他倒挂在车里。有些耳鸣,晃了晃脑袋后,发现听到了水滴的声音,前面的司机已经晕的不省人事了。   “小风,小风。”   越和风还没彻底从眼前状况中反应过来,就有手过来要给他解安全带,越和风抬头看了,“怎么是你?”   越从云竭力冲他一笑,“小风,别怕,我给你解开安全带,你赶紧爬出去。车子在漏油,必须得快!”   听说车在漏油,越和风这才明白过来,自己听到的可不是什么水滴声,他当下就有些慌了,从没想到自己会处在这种境地。越从云轻声安抚着他,“小风,别怕,爬出去就好了。”   他终于在越从云和风细雨的安慰中镇定下来,在翻覆过来的空间里小心的掉转身体,身后的越从云托举着他,让他平安从车窗里逃了出去。   从车窗里逃出去的越和风为自己的大难不死而长舒一口气,随即转身过来,冲车里人伸手,“哥,你快出来!”   “你先走,离这车远点,我马上出来。”   “你赶紧的,我在这儿还能拉你一把呢!”越和风担心漏油的车,有些急躁的催着车里人赶紧动作,可越从云却是一动不动,看着越和风,露出一个瞒不住的表情,缓缓移开了一直遮挡着伤口的手。   从另一边车窗横插进来的树枝正好穿进了越从云的侧腰,加上腿被压住,越从云可是动弹不得了。   越和风见此情况整个人呆住了。   越从云却一点不慌,有条不紊的吩咐着越和风,“小风,你在这儿待着也无济于事。你听我说,你得赶紧跑,跑去上坡公路上求救,来了人,我被救的几率才更大。”   “真的吗?”越和风听着感觉漏油的滴速似乎更快了些。   越从云只想他赶快离开,“你快去,越迟疑就越危险!”   越和风一咬牙,转身往公路上跑。   “小风。”越从云忽然叫住他,他看着跑出几百米远的越和风回了头,他深深看了越和风一眼,忽的露出一笑,“没什么,你走吧。”   越和风停住脚,看他一眼,只是不明白他为何要笑,虽然困惑,却并未多作停留,转身便飞快往坡上跑。   公路上已经大乱了,许多经过的车都停下在路边张望。越和风跑上了马路,正无头苍蝇般的想找人,忽然听到人喊,“越家大少爷呢?越家大少爷出来没有?”   “车里就这一个人吗?”   “就这一个比较重要,要先救他,多余的那个不太重要,怎样都好。”   要求救的想法因为这句戛然而止了,越和风压了压帽子,不再回头看。他在慌乱的人群里举手,“我是。”   因司机都是外来人员,加之他们出门时都掩的严实,所以司机并不十分分得清究竟哪个是哪个,话也更加直白。听到有人称自己是越家大少爷,只说,“谢天谢地,没事了。”   “从云!”顺洲听到那一声“我是”,疾奔而来,“你没事吗,从云?”   可走过去定睛一看,不是越从云,而是越和风,顺洲不敢置信的问,“为什么你……”   他话还没问全,突然一声炸响,一阵热浪袭来,众人都后退几步。顺洲扭头去看那冲天的火舌,眼泪止不住的溢出,偏偏这时听到越和风说,“为什么,为什么没人来问我呢?”   顺洲怒起一拳砸向越和风的脸,“你还想要怎样?!不惜用自己的名声来挽救你的过错的是他,给你生还机会的是他!他一早知道老夫人的安排,他想救你,所以才上了那辆车!可你却为了那点私心而……要是你不拖延,或许还能赶得上!”   越和风愣住,他这时才明白过来,那时越从云为什么要忽然暴起用垫子蒙住司机的脸,他当时还以为,做出这样不要命举动的是顺洲,还以为是顺洲想着要大家同归于尽。 第75章   事故发生之后,老爷子久病的身子再也支撑不住,一直昏厥着,嘴却不停张合,却无人知道他想说的是什么。老夫人听闻噩耗也一并病了,只不停念叨着家门不幸。越和风听了并没反应,自从事故发生后,他突然寡言了起来,且不理事,顺洲强撑着身体将后事都料理了,二楼越从云的房间,他给锁上了。   事多忙碌,顺洲还没来得及沉浸在悲伤当中,等事情料理结束,吊唁的宾客散去,忙碌的侍从都回房休息,只留他一人在厅堂整理时,眼泪止不住的就下来了。   他拿着越从云的遗照看着,泪滴到相框上,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从云,你走了我怎么办?”   他本就是个孤儿,孑然一身来到越家,原想着尽忠职守,可惜违背了准则,主人家生气要料理了他,一句从哪儿来到哪儿去,他这一生便要结束了,谁能想到,最后自己竟苟延残喘下来了,可即便活着又如何,他已无归宿了。   苟延残喘活下来的并不只是他一个,还有越和风。   顺洲拿着相框,往餐厅去。一身黑西装的越和风,一直面无表情在餐厅主位上坐着。那平常不是他的位置,如今这家里就剩他一个男子了,那位置只能是他坐了。   顺洲不想再与他多说了,安静着过去,将越从云的遗照放到了他手边。越和风仍旧面无表情坐着,眼睛动都不动一下,对于顺洲这一举动表现的无动于衷。   顺洲并不惊讶他这反应,如今越和风在他心里已然是个疯子了,可别试图去理解疯子的想法。这是顺洲看着越和风时,内心对自己的告诫。   他并未和越和风说话,放下了相框便转身回了自己房里,抽出行李箱收拾起自己的行李来。   摊开的行李箱在房间当中敞开了半天,顺洲都没往里放置东西,因为他发现实在没什么值得他一并带走的。要说有价值的东西的话……   顺洲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了随身携带的钢笔,这是他耍赖从越从云那里得到的,如今成了他的慰藉和寄托,这是唯一有价值的东西了,顺洲摸着钢笔上的卷云纹,回忆起往日里的越从云,那个阴郁寡言,实则责任感十足的人。   顺洲摸着钢笔,看着空荡荡的行李箱,“从云,你赔了我一命,可我独活着实在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留下的话,这个家容得下自己吗?离开的话,自己又该去向哪里?   顺洲独坐了许久,直到听到外面有人喊,“快,去请医生来,老爷不行了!”   顺洲猛然回神,起身冲出房,见外面正乱糟糟的,老爷房里许多人进进出出着。还有跑着经过他身边的人说着,“要是连老爷也没了,那这个家岂不就成二少爷的了?”   顺洲一听这话,立马掉头往餐厅去,餐厅里没有越和风的身影,桌上的相框还在。顺洲走近一瞧,那相框已被反扣在桌面上。   顺洲直觉不好,出了餐厅到处找越和风的身影,可家里已然乱了,不少人聚在老爷的房门口看情况。独在大厅寻找越和风的顺洲,却是一抬头瞧见了不声不响往老夫人房里去的越和风。老夫人和老爷已经分房许久了,甚至于连房间都不靠在一处。   他找到了越和风的身影,却是不敢声张,自己加快了速度的往楼上跑,直接去了老夫人的房。这时越家众人都人心惶惶的关注着老爷,谁都没察觉到另一间房里发生的事儿。   病倒在床的老夫人见到如鬼魅般闪身进来的越和风,吓的失禁。越和风所做之事实在可怕,她很难不将越从云的死联想到他身上,再加上之前越和风间接的威胁,在她汤中撒不知名的粉末,老夫人此刻看他实在是怕极了。   她不敢出声大喊,生怕惊着夜里来的鬼魅,只哑声问着,“你……你想干什么?”   明明还未到雷雨季节,可这两天的雷接二连三的落。一道惊雷劈下,老夫人看清了黑暗里越和风面带微笑着的那张脸,看他张口说,“这个家,要是不存在就好了。”   听他这句,又听门外噪杂,说是老爷不行了,老夫人惊恐看着对面人,失态的叫骂着,“你这个疯子!”   “奶奶,我们一并下去吧。”说完这句,越和风正要上前,床上的老夫人见状本能的往后挪动,却是一屁股落在了地上。她抬手乱舞,嘴里囔着,“你别过来,你别过来!”   对着空气抵抗了半天,并没发生什么,缓缓睁眼一看,对面突然变成了两个身影,越和风身后的那个身影,和越从云极像,老夫人看了一翻眼皮吓晕过去。   顺洲抓住了越和风,再看看狼狈不堪晕倒在地的老夫人。他长叹一口气,抓着越和风拉着他避开二楼围在老爷房门前的众人,再次回到了一楼餐厅。   他拉着越和风坐下,越和风再次坐到了餐厅主位上,仍旧是面无表情。顺洲的心脏却是狂跳不止,他刚刚都看到了,听到了,实在难以想象到底是怎样一个人才会有那样疯狂的举动,可他这样疯也不是第一次了,不然越从云也不会……   想及之前自己亲眼目睹的场景,顺洲弯身撑着桌面,他有些喘不过气来了。眼前又被泪模糊了,一天里,他的眼睛不知要被泪模糊多少次。   强忍着镇静下来,视线回复之后,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倒扣在桌面上的相框。   “怎么?你是不敢面对他吗?”顺洲将相框翻转回来,一直面无表情的越和风偏开了头。   看他这样,顺洲忽然笑了,这个人,是越从云珍视的弟弟,不惜一切要保住的弟弟。他忽然打定主意不离开了。   顺洲直起了身子,站在主位旁去看这两边空空的长餐桌。这个越从云护下来的疯玩意儿,总得要人看着。他伸手掐着越和风的下巴,将他扭转过来,立起相框,要他看着。   空旷的餐厅里,回响着顺洲冰冷的声音,“从今往后,你便是越家唯一的少爷,也会是越家的当家人,不可再任性妄为,得学习待人接物,举止得当学习礼仪。”   越和风使劲儿想扭过脸去,顺洲却越掐越紧,“我不要!我不要当这个该死的家的当家人!不要学什么狗屁礼仪!”   “不要也得要!学不会的便领罚,今天学不会,明天照旧!从餐桌礼仪开始!你得学会规束自我!”   面对顺洲的强势,越和风终是敌不过,目光空洞的看着长桌尽头。   外头又有雷声,这次雷和闪电一并来的,二楼又有响动了,说是老爷去了,同时还说老爷临终前回光返照的起身大喊,“是诅咒!是诅咒!家里变成这样,都是因为那个诅咒啊!”   餐厅中的俩人却是对外不感兴趣,顺洲掐着越和风的脸蛋,抬起他嘴角说,“你得笑啊。做为幸存者你得笑啊。”   是吗?被迫要笑的越和风想,自己是得笑吗?他余光看到立在餐桌上的相框,想着,这到底是诅咒,还是哥哥留下的枷锁?   闪电照亮屋子时,也一并照亮了餐桌上的相框。裴凌拿起了相框仔细打量着照片上的人,虽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可毕竟是梦中,人像总归模糊着,可这张照片倒是十分清楚,照片里的人,笑的那么敷衍,看起来不是打心底的开心。   裴凌放下了相片,放眼看着空荡荡的餐厅长桌,这张桌子估计从未坐满过人吧,即便越家曾经人口那么多。餐桌上滚来带着卷云纹的钢笔,裴凌顺手拿起,“所以你想要我怎么做?”   “求你帮帮我。”   “我要怎么帮?”   “请喊出我的名字。”   裴凌低头看着手里的钢笔,猛一收手,他正闭眼抉择着。耳边声音又说,“求你,我只这一个心愿,想再见见他们。这次之后,我就不再打扰!”   裴凌叹着气想,他们这一家子也确实可怜。顺洲答应帮自己离开,那就当还他个人情吧。裴凌攥着钢笔握拳举至胸口,隔衣贴着胸口铃铛,终是开口叫了一声,“越从云。”   铃铛一震,忽地起风,拍窗不止,摇门不停,像是有什么正欲意冲出。   合眼在床的赛天仙,也随着这股力,高拱身躯,后又轻轻落下,随后睁眼,眼中不复原先天真神韵,垂睫如云,眼底阴郁深浓。他动作利落的起身下床,看着床边椅子里手攥钢笔, 抱臂垂头在梦中不醒的裴凌,赛天仙走过去,弯身下来与他面对面,“你是个好人。”   说完旋即转身,迫不及待的要走出这间房,门把拧转响动时,他又回头看着椅子里垂头沉睡的人说,“多谢。”房门渐渐合上,带出了吱呀响声。   “是谁?谁在门外?”敏锐听到房门响动的越和风,回头查看,是自己的房门没关牢,似乎被风吹开了。留声机还在转,唱片已转过半,越和风看着莫名开了的房门,还是有些不放心,走过去开门查看。   门一开,恰好看到慌张经过的顺洲。顺洲听到响动,本能扭头,和越和风对了个正着。   越和风问顺洲,“你这是?”   顺洲丢了钢笔,正急的到处找,二楼看过了没有,他正想着下楼再看,谁知经过时,和越和风撞个正着。   “没什么,暴雨天巡查而已。”顺洲没说真话,随口掩盖过去后,又问越和风,“你呢?”   “没什么,被雨吵到睡不着而已。”   “嗯。”顺洲点头,不欲与之多谈,敷衍一声后,便匆匆下了楼。转至一楼餐厅,正要俯身到桌下仔细寻找,一弯腰却从余光瞄见侧边桌布下有一双脚。   暴雨黑夜,桌下忽有一双脚,着实吓人,顺洲以为自己看错,睁眼再闭眼,确认再三,那是双脚没错,只是不知是何人,顺洲连忙起身去看,见是赛天仙立在桌边,他也松了口气。   “吓着你了?”见顺洲惊慌失措的样子,赛天仙有些担心的上前。   “小颜没说这里的规矩是入夜后不能随意走动?”顺洲边抚着胸口顺气边将所定规矩再告知对方一遍,只是不住的去看赛天仙的脚,总觉着哪里不对。   “对不起,顺洲。”   顺洲抬眼看他,以为他抱歉的是违反规矩一事,摆摆手,不欲与之计较,“算了,你赶紧回房就是。”话音刚落,他自己却是先走,实在是急着要寻回那支钢笔。   “顺洲。”赛天仙再次叫住了他。顺洲回头看他,对上他的眼睛,心头一震,再听他开口说,“对不起。”   这神情,这语气……一定是自己多想了,明明长的不一样。顺洲觉得一定是受之前那晚敲门声的影响,所以他此刻也错乱了。   错落只是瞬间,当务之急还是寻回钢笔。听赛天仙再次道歉,顺洲也只是多看一眼后,迅速的转身离开了。   赛天仙的眼光追寻着顺洲离开的背影,浓密如云的眼睫垂下,遮挡了瞳仁,眼见着整个人的气质更加的阴郁,片刻过后又强打精神,捏了捏脸蛋着自语着,“好不容易回来,可不能再一副给人添堵的样子了。”   他抬起了头,看着天花板,“希望下一个,见着我时能开心。”   越和风退回房内的时候,唱片已转至尽头,独留唱针空转着,发出与众不同的滋啦声响,比之空弦扯琴的悲切声响,唱针空转,唯留寂寞。   门要关上之前,目光不由自主往对面看了,那扇房门经年紧闭着,今晚也一样。越和风挨着门想,刚刚那一刻,自己到底在期待着什么?   他笑笑,笑自己想象着不可能,低头不再看对面那扇房门,正要关门,却见门下有个气球。越和风惊诧看着气球,抬头再看对面房,嘴里只说着,“不可能,不可能是你!”   为了验证,他拿起气球走出房,四下里到处看着,就为找出恶作剧的人。静下心来仔细的听,除了屋外风雨,留声机空响,还有其他声音,奋力鼓气吹着气球的声音!就在不远处!   越和风听音辨位,三步并两步的去了,他倒要看看那人想要耍的什么把戏!廊近处,窗台下,正有一人坐在地上鼓着脸颊吹着气球。逮到罪魁祸首,越和风也不客气,上去便拉起他,想要好好质问。   突然的动作,吓的吹了一半的气球飞气弹走,地上的人随着拉扯的动作,匆乱起身。屋外雨停云散,月亮现身,散发出了柔和的光,地上人被拉的转身,月光照来,由远及近照亮了他,尽显他优越脸庞,连气急败坏赶来的人见他面庞霎时去了气,只余惊讶。   越和风一脸惊讶看着自己抓住的人,“怎么是你?”   赛天仙对他笑笑,“睡不着,出来打发一下时间。” 第76章   越和风不知怎样了,赛天仙冲他一笑,他竟鬼始神差的与他一道在地上坐下。他撑头看着鼓起脸蛋吹着气球的赛天仙问,“睡不着干什么不好,怎么偏偏吹起了气球呢?”   赛天仙吹完了气球,捏住口子熟练的一扭,仰头边抛边说,“增加一下大脑的耗氧量,这样睡意很快就来了。”   “还能这样?”   越和风心想这说法挺新奇啊,一边心里头这么想着,一边抬头去看被轻抛起来的气球。气球升的不高,刚过头顶便要下落,注意力全在气球上的二人,眼见着气球要落,不约而同伸手去接,好巧不巧,两手就这么触了个尖儿。   越和风触电般先收回了手,手握成拳,将心中那股说不出的感觉一道捏在手心。他抬眸看向对面,赛天仙似乎并未在意这小小插曲,仍旧伸着手,接着了气球,垂眼将接中的气球在两手间来回抛着,脸上微微笑着。   不知为何,今日见他,也有种和往日不同的感觉,明明还是那张脸啊,却又有种新奇又熟悉的感觉。虽说他和裴凌在这里住了有段时间,他们接触的不少,可感觉也并未真正了解过他们。不过话说回来,他又真正了解过谁呢?   没有,总烦扰他的唐霖他懒的去了解,变了一个人的顺洲与他互相回避着内心,至于……那个人,越和风眼眸晦暗起来,那才是他真正无法去理解的人。   “怎么突然不开心了?”来回抛着气球的赛天仙问他。   越和风淡淡摇头只说没什么,显然是不想过多的和别人倾诉。   赛天仙并未多问,他明白,别人不想说,自己不追问,才不至于关系紧张,这是他从前领悟出来的,也是这么做的,因此总是寡言且不擅长安慰。可别人不想说的,自己却可以先倾诉,这样不至于将对方推的更远,也能彼此靠近,这是他现在回来后才知晓的道理。   “其实我吹气球也并不单单只是让大脑耗氧。”   越和风看向他,“还有另外一层原因?”   赛天仙摸着气球说,“我以前不爱说话,总爱把心事吹进气球里。现在想起来可真是后悔,那时候要是坦荡点儿,将话都说出来该多好啊。”他忽然用力挤压起气球来,“我那时候就该醒悟的,该将气球一个个都戳破。”   越和风阻止了他想压迫气球的举动,“深更半夜的,别闹出太大的动静。”   他没问赛天仙究竟有何心事,在他看来大概就是因为裴凌和小颜的关系成为了他的心事。不过他说那时候?那时候是什么时候啊?   赛天仙看着从自己手里拿过气球的越和风,在心里说着,那时候,你用弹弓将气球打破的时候,我就该醒悟过来,要不然也不至于让你和顺洲落到这地步。   可借着这幅身躯,他不能明言。结果,他还是没如自己所想的那样,难得回来,还是不能敞开心扉,畅所欲言。   他想,说出来也没用吧,这样细微的事,小风可能都不记得了。   气球一到自己手中,越和风想也没想的掏出笔来,在上面一边画哭脸,一边画笑脸。   赛天仙正看着他,看他画下哭脸和笑脸,人微微一怔,没想到,他还记得,随之欣慰一笑。可这笑没持续多久,他见着越和风掌心的疤痕,立下皱眉,忘了身份和时机,当场拉过他手问,“你手这是?”   越和风掌心的疤,是顺洲经年累月的教罚,不守规矩罚一次,礼仪不全罚一次,关上门后,众人不知他跪在偏厅挨罚被打掌心。他不哭不闹不反抗,就是不乖乖将礼仪规范做全套。顺洲气急,打到最后,恨恨甩了戒尺,骂他一句,“疯东西。”   他是疯了,早疯了,就是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疯的。   因着他少爷的身份,只有顺洲近身服侍,从未有人发现过他掌心的疤,啊,倒是被人发现过一次,裴凌发现过,还好心给了他一管药膏。他也不是什么保守性格,这疤也不似守宫砂那般,是个守节不得予之外人的存在,况且已被人看到过一次,此刻再被看到,他倒是大方起来。   还有就是,赛天仙拉着他手的触感很奇怪,他担忧的眼神让越和风不禁想多给他看看,就是想示弱得到疼爱。越和风不禁奇怪,我这是怎么了?   “有药膏吗?”   “嗯,有。”越和风乖乖递上药膏,还是裴凌上次给他的那管。   赛天仙接过,拧开涂上抹开,在他掌心打着圈,看着他掌心这道疤,不由的开口说,“这疤一定是伤着了以后没及时处理留下的。”   他小时候就这样,磕着碰着了,就只会呆呆等着,白天无人问津,等到晚上自己去,拖的太久上药,事后总会留疤。   “是啊。”   因为顺洲罚完他就甩手走人,他也从未喊另外的人给自己处理过伤口,总是摊着掌心睡一觉,还以为自己睡着会有田螺过来为自己处理呢。   越和风看着低头为自己抹药的赛天仙,忽然有意向他示弱更多,“我膝盖上的疤也是这么留下的。”   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不必要的话总是脱口而出。   越和风提到自己膝盖上的疤时,赛天仙的动作倒是停了,面上的笑也没了,过去越和风经受的种种不公皆是他现在的歉疚。   可现在他回来,为的就是做一些弥补。所以飞快整理了情绪,状似无意的拿起越和风刚画好的气球,在手中转着,“看,哭脸。”再指指越和风。   越和风被他一指,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觉着一定是自己这会儿的脸色太难看了吧。   赛天仙见他摸起自己的脸,将气球转到另一边,“笑脸。”   越和风微愣,随即笑了出来,“原来是这样玩的吗?我哥他从前没和我说过啊。”说完人便僵住了。   不经意间,他说出了自己内心古怪的根源。   “他要是早和你说就好了。”   双方的一个失神,当中的气球便跑了。俩人同时扭头去看,回头的瞬间目光正好对上。   越和风目不转睛看着对方,由眼到脸,最后到唇,不合时宜的问他,“你接过吻吗?”   赛天仙坦然回答,“嗯,接过。而且技术娴熟。”   越和风倒是忘了,他和裴凌接过吻来着,想起当时赛天仙对自己描述他和裴凌之间的吻,不由的笑他,“你那哪儿算技术娴熟啊?只能说是赶鸭子上架。”笑完又叹气,“不过我也没资格笑你,我还没和人接过吻呢。”越和风忽然天真起来,一捧脸凑上前问赛天仙,“怎么样?那感觉?”   赛天仙看着在自己面前捧着脸的越和风,久违了的孩子气,很是怀念,他回答道,“说不上来哪儿好,就是感觉畅快。”   他并未多想,只当是亲密叙话,他想要是普通的朋友兄弟,也会谈及此类话题。他还当面前的越和风是从前会哭囔的孩子,后悔当时没能和他亲近,此刻他问便答,尽力在弥补当初,可惜只是弥补错了地方。   “啊~真羡慕啊。”越和风长吟着,“我人生中,也有过一次畅快,虽然不是接吻,但是……”   话说一半,引的赛天仙追问,“但是什么?”   “很解气,只是事后……阴差阳错的,有种被老天故意耍弄的感觉。”越和风定定看着对面人,“但是,即便后来发现弄错了,可我不后悔。”   对面人避开了眼神,越和风却盯紧了他说个不停,“你知道吗,顺洲总是逼着我要规矩,要守礼,可世上的人尽皆如此吗?要是都做到了的话,又何来的流言?又怎会有贪图?那我又何必规矩呢?都说我做了大逆不道的事,可看看他们自己呢,他们都没认错,那我又何必自责?”   越和风忽然笑的诡异,伸手摸了摸对面人的脸,在他眼中,面前人还是赛天仙的脸,这张卓越的脸,确实少有,要有机会,谁不想摸一摸呢。反正他今晚反常太多了,所以干脆不必克制。   “很奇怪啊,白天里看你没什么感觉,今夜看你倒觉得你格外迷人呢。不知道是不是被唐霖那小子给感染了,我渐渐懂了觊觎他人珍爱之物的快感。怎么样?要不要背着裴凌和我试试?”   赛天仙微微扭脸,越和风当他抗拒,循循善诱着,“你可能没试过,没关系,我有经验。你不知道那滋味是多么的美妙,离间了他们感情后的沾沾自喜,即便发现错了,可悔意只是一瞬间的,更多的是大脑对秩序缭乱的满足和不择手段的刺激感。知道吗,喝醉时的大脑快感都比不过当时。”   说到后来,越和风自己都不知道,他这是在引诱赛天仙,还是在独自回味着过去。   赛天仙被他说的心躁脸热,他直觉自己的身体有些不对劲,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按下了越和风的手,劝导他,“别这样小风。脱离了常理,便得不到寻常的幸福。”   越和风哼笑一声,“我都这样了,还要什么寻常的幸福?”   赛天仙感觉自己渐渐开始脑袋发晕了,不知是不是时限到了,只得尽快将要说的话都说了,“你可以的,我希望你有。”   “嗯?”听他这话,弄不清楚状况的反倒是越和风,越和风抽回了手,“你希望?”   陌生的好意让他有些无措。   赛天仙感觉头晕发热,只有先撑着起了身,越和风见他起身,也跟着起了。   “我知道的,你不是真的坏孩子。”赛天仙说着一把抓住越和风的胳膊,“过去不能怪你。”   越和风扫开他的手,“你又懂什么,你什么都不懂。我过去所经历的,不是你三两句话就能揭过的。”   顶着赛天仙这张脸的人,无法明说,他只能借着这具身体当下的记忆来游说,“你真的不坏,不仅收留了我们还给了我们无微不至的照顾,还和我谈天解闷。”   “我只是想看看你们这对正常的兄弟到底是如何相处的。”   虽然为时已晚,可越和风还是想参照一下别人家的模式。   “不晚。”赛天仙像是看透了他,“不是还有顺洲吗?他也如哥哥一般的。”   越和风都不知道该如何和他说自己和顺洲的关系了,要是知道的了的话,大概不会说出这种话的。   “顺洲他,内心很柔软,你不是想要关爱嘛。不试一试又怎么知道呢?”   越和风有些不耐烦了,他原想打断对方,可听着听着,开口说的却是,“真的吗?”   赛天仙终于露出一个舒心的笑,他的身体越来越不对劲,看来时限是真的到了,虽然不舍,可他得做出榜样,贪图总归是不对的,像现在这样就够了。   “嗯,你试一试。”他鼓励完越和风后深深吸气,“看来吹气球真的有用呢,我有些困了。”说完冲越和风一挥手,打算离开,只是转身的时候,脚忽然一软,越和风见状扶他一把。   赛天仙眼前有些迷糊了,晃着脑袋说,“我这是怎么了?”   “是不是药效出来了?”   “药效?”赛天仙迷蒙着眼去看越和风,越和风被他看的心一抖,“不是说裴凌特地让厨房给你煎的药?”   什么药啊?这么不对劲。赛天仙心里嘀咕着,还是觉得赶快离开的好,“不早了,你也去睡吧。”   越和风松了手,目送着赛天仙离开,看他一步三晃的走,还有些担心来着,思忖着要不要送他回房?可转念一想,他劝自己多和顺洲亲近,怕今晚送了他,明天顺洲又对自己起疑,因此打消了这念头。自己转身回房。   眼下,赛天仙只想撑着这具身子赶紧回房,只要回房,这具身体自然有裴凌照料,可千万不能在外头晕倒。   他勉强撑着快要下楼,听到背后脚步声,却又忍不住回头,想起自己似乎还没认真和越和风说一句晚安,他还是贪图了,叫住了回房途中的越和风。   越和风刚走两步又被叫住,本能的回头,又见赛天仙对自己笑,他心想,这人可真是知道自己什么样儿最好看啊,无时无刻的对自己展露着。   还以为赛天仙还有什么事要说,结果只是对他笑着说一句,“小风,晚安。”   倒是从没人这样给他轻松感觉,大家见了他,都垂首喊他少爷,规矩是守了,可总觉着沉重。越和风一时之间不知作何反应,片刻后才回,“哦,你也是,晚安。”   赛天仙扶着栏杆看着越和风转身的背影,在心中默默说一句,弟弟,保重。 第77章   越和风回房的时候,留声机仍旧在空转着,他上前正打算将唱片拿出,可走至留声机前,看着到头的唱片,却是一动未动的静默了一阵。   不知为何,心中隐隐有些失落,就像这唱片,他还没细听,回头却只剩空响,然而却又不愿意相信已到了一曲终了的时候。   可时间已经够久了,这样下去也只会让机器受伤。越和风抬起了唱针,拿走了唱片,他总觉得今天的心情的十分奇怪,是因为说了心里话吗?之前本想着,和赛天仙独处说不定能从他嘴里套出些话,没成想,反倒是把自己给套进去了。   许久没和人透露自己的心里话了,一股脑翻出来,似乎也不小心带出了尘封多年的心情。当年事故过后,他并未在众人面前表现的哀恸,大家好像都以为他连戏都懒得做了,发生那样的事故还面上还那样镇静,说不定在窃喜这越家已成为他掌中之物了。   其实不然,他那时,困惑多过哀伤,想不通的地方太多,到最后发现实在想不通,干脆将混杂不明的心情沉至内心深处。   可今夜,多年前他封起来的许多突然浮涌上来了。   此刻,越和风拿着唱片,眼前忽然浮现起车祸那天,他正疾跑上坡,忽然听到身后人喊他,“小风。”   那时他回头,看见因失血过多而脸色苍白的人,对着自己一笑。   为什么,对自己笑?为什么不哭求自己赶紧回去救他,却只说着,没什么,你快走吧。   当年他不愿意多想的问题,不愿意面对的沉痛心情,此时此刻一并席卷而来。时间并没有消磨记忆,相反的,沉淀之后,更加清晰,双倍的疼痛。   越和风只觉得心口一紧,手中唱片落地。   “当啷。”   顺洲没去注意摔在地上的东西,他的钢笔不见了,找遍了屋子都没见到其踪影,最后他回到自己房间,找不着东西的焦急演变成动作上的狂躁,他粗暴的拉出抽屉,翻开床褥,推开书架,直到房内一片狼藉,可他仍未停歇。   “这里也没有,到底去哪儿了?去哪儿了?!”   相框是在他翻衣柜的时候不小心带出的,因为满心只想着找回钢笔,因此他并未在意“当啷”一声掉在地上的相框。   房内所有能翻遍的地方都翻过了,就连衣柜顶上放置的行李箱,也被他拖下来还一顿的翻,可惜仍旧是没有。   “到底去哪儿了?”   翻完了最后的行李箱,顺洲颓然坐在地上,茫然揪紧头顶的头发,衣裳也凌乱,领结东倒西歪,衣角不知道沾着什么东西。   被他翻出推倒的衣服,书籍,以及床单被褥全都堆在地上,乱七八糟,和他现在这人一样。顺洲看着一地的凌乱,心情也由急躁转为失落。他只觉得不是自己丢了钢笔,而是钢笔丢了他。就像他的主人一样,他不喜欢这感觉,所以才会失控起来。   此刻冷静下来,顺洲坐在地上揉乱自己的头发,实在无计可施,低下了头,他不太想看见被自己弄乱的屋子,可这一低头却看见掉地的相框。   他朝相框伸手,倒扣在地的相框被捡起,一翻转,玻璃碎了的,衬着照片里的人笑的好不真实。   越和风蹲身将唱片的残角捡起,放到唱片缺口处,后知后觉这举动徒劳无益。他看着被自己打碎的唱片自语着,“碎了东西再拼,还有用吗?”   顺洲抹去了照片上面的碎渣,照片清晰了些,他看着照片,不切实际的向已经不再了的人讨要,“哪儿去了?你把钢笔藏哪儿去了?”   顺洲抱着相框,为什么要把跟着我多年的东西突然收走?   越和风拿着唱片的残角,为什么忽然让我重新体会了当年的心情?   种种奇怪,究其缘由,似乎都和今晚在屋中无事游荡的赛天仙有关。   越和风忽然反应过来,他为什么说话不结巴了?   顺洲皱眉看着照片,他为什么突然能走路了?   越和风想起他说晚安前的那个笑,他叫我小风!   顺洲看着照片里的人,他看向我时的眼睛!   越和风丢下手里的残片,起身出门。   顺洲丢下了相框,跨过一地狼藉。   他们同时发现,且同时决心,是他!是他回来了!我要去找他,先于任何人!   越从云,我要让你回来我身边。   扶着墙的赛天仙头脑发热,竟有些喘不上气来,皮肤发烫,脑门沁汗,双腿都有些无法上前。是这幅身体太脆弱了吗?他不过下了个楼梯而已,身体就成这样了。   还是说真是什么药导致的?这么弱的身体怎么能喝那大补的药?感觉不单单是喝进去的药啊,不只心里燥,皮肤表层也很热,身下尤甚,内外夹击,再加上双腿虚软,搞的他不自觉成了内八走路。   “总得先回房啊。”   虽然意识已经开始有些模糊,可他知道得支撑这具身体回到来处。因此扶墙抬脚艰难前行,可每走一步,脑门上的汗就落一滴,不由的扯开领口,嘴里嘀咕,“好难受啊。”   梦里的裴凌醒不过来。明知在梦里,耳朵能听到现实里的动静,可他却怎么都睁不开眼,动不了声?难不成是鬼压床?   闭眼沉睡时,外力一震,梦里他好像听到胸口铃铛响,随后梦不再是梦,脑袋清醒眼未睁的裴凌,清楚感知了现实世界,对面床铺响动,是有人下床的声音,没过多久就听有人在他耳边说,“你是个好人。”   是赛天仙的声音,赛天仙下床来了。在沙发椅里垂头闭眼的裴凌,仍让人以为他在睡着,却不知他被困住。   看不见,动不得的裴凌听到房门响动,是赛天仙出门了?他半夜独自出去干什么?房门关上后,垂头闭眼的裴凌半天都没听到他回来的动静,这不免让他着急起来。   裴凌有些担心赛天仙,可他心中再怎么着急,他现在动弹不得的身体都做不出相应的举动,只有闭紧的眼皮子底下的眼珠,因为着急在疯狂转动着,他试图在睡梦中挣醒。   勉强前行着的赛天仙又停下了,他已不再扶墙,而是半边身子贴墙而走,实在是走不动了,一翻身,后背贴墙,仰长了脖子,红着脸长呼一口气。   热气呼出,眼前氤氲,他渐渐分不清,我是谁?   从云,哥哥,一边一个声音在喊他。   从云,你爱我吗?   哥哥,为什么总躲开我?   人世间好多遗憾,渐渐模糊了短暂回归的心。能否再让我多留片刻。   楼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走廊尽头也有开门的声响。   梦境缠身的裴凌,心中焦急,他为什么还不回来?   你喜欢花吗?   来年吧,来年再带你看花。   仙儿,你为什么又不高兴了?   眼前的氤氲散开了,赛天仙的眼睛清亮了,他撑墙而起,想起自己还有话未曾说明。   顺洲出了房间,没走两步,半明半暗的走廊中,现出一个人影,正蹒跚向他走廊。因无法确定,他立在当场,犹豫开口喊着,“从云?”   越和风疾步下楼,跑至廊中,见到缓步向前,背他而远的人,“哥哥?”   恍惚又听到两个声音,艰难行走,身冒热气的人顿足停下,不敢抬头看,不敢回头望,不管从前还是现在,他似乎一直是个两难的境地。   可我不是,我心中唯念一人,他的戴花郎,张口却无声,口型是“凌哥”二字。说完身体摇晃,眼见着要倒。   挣脱不开梦境的呸凌,肋下一痛,裴凌猛的睁眼,他似乎听见赛天仙在叫自己。看一眼空床,顾不得许多,起身撒手就要去寻人,匆忙间没顾到掉落在地的钢笔。   “从云。”   “哥哥。”   眼见着那身影像是要倒,面前顺洲着急过来,未至身前就先伸手,背后越和风倾身上前,一前一后,有争抢搀扶的意思,然而那具身体却是斜倾,错开了他们。   恰在此时,旁门一开,裴凌不早不晚的出现,一伸手将往自己这边倒的人揽进怀中。   越和风和顺洲双双落空,二人还未反应过来,就听裴凌沉声说着,“抱歉,他有梦游的习惯,搅扰到你们了。”   二人皆未回应裴凌,只是呆呆看着倒在裴凌怀中的赛天仙,仔细端详着他的脸,似乎还在确认。   裴凌不喜欢他们打量赛天仙的眼神,抬手想要遮一遮赛天仙的脸,结果一摸他皮肤,却是烫的厉害。   别是出去一趟,着凉发烧了吧?他这身子可禁不起了。   裴凌着急,也不管这行为异常的一主一仆了,抱起了人转身进门带上了门。   裴凌将赛天仙放至床上,赛天仙不住的在床上来回打滚。裴凌摁住他,“仙儿,你怎么了?哪里难受?”   “热。”打滚不成的赛天仙,只有抻长了脖子蹬起了腿,嘴里嚷着,“好热!”   裴凌着急起来,赛天仙的体质怎么一会儿热一会儿冷的?可看他嘴里直喊难受,裴凌无奈只有先去打一盆水来给他降温擦身。   裴凌一走,床上的赛天仙复又打起滚来,打滚还不够,趴在床单上蹭挠着,拉扯着。他本就瘦的干瘪,衣服原就不合身,衬衣松解,裤子垮边,期间睁眼看周围,发现裴凌不在,惊慌起身要去找他。   刚巧裴凌这时端着一盆水从里间出来,和衣衫不整的赛天仙撞的正着,整盆水泼向了对方。   水花四溅,裴凌被水溅了一下眼,来不及揉,只担心发烧的赛天仙再被凉着了,可睁眼一看,赛天仙衣衫半褪,身上半湿半干,裸露的胸口上水光点点。   裴凌担忧道,“没事吗?”   短暂的清凉让赛天仙的理智稍回来些,身子骨仍旧不行,禁不住时冷时热的折腾,整个人绵软的靠在了裴凌胸前,裴凌由他靠着,不敢随意动作,刚刚因为赛天仙的举动,他一时脑子短路,没把人看全,只顾着看赛天仙那迷蒙撩人的神情,这会儿低头细看,终于明白赛天仙为何突然如此举动了。   裴凌愣愣朝下看,看来是内服外用凑效了,不行的人终于一鸣惊人了。   然而此刻脑内一团浆糊的赛天仙,内心燥热复又起来了,刚泼过来的一盆水效用十分有限,短暂清凉过后,反而更加的抓心挠肝了。   裴凌想将人扶稳,因赛天仙上衣已被蹭的挂在手腕,他这一搂,手刚好搁在他光裸的背上,摸着还真是烫,却也滑溜溜的。   已经不清醒了的赛天仙,不住的用前额蹭着裴凌前胸。裴凌回过神来,刚刚的高兴也被新的烦恼盖过了。身体机能好了是一回事儿,可怎么给他解决呢?裴凌感受着贴着自己不住蹭挠的赛天仙,明白过来这药劲儿到底有多猛,感觉一时半会人没法镇定下来。   低头看看怀中脸颊绯红的人,想起刚刚水似乎解了他一点燃眉之急。裴凌一咬牙,抱着人往里间浴室里去。   ***two hours later ***   看赛天仙整个无力瘫软下来,裴凌扶住了人,心想这补药可真够厉害的。   “凌哥。”   听赛天仙叫他,裴凌低头去看歪在自己肩头的赛天仙。   “我有话,一直没和你说。”   现在可不是能说话的情形。裴凌对他一笑说,“算了,你先好好休息吧。”   这药可是把赛天仙折腾的累够呛了。   “不,我一定,要说。”赛天仙冲他伸手,裴凌不知他何意,可他现在一手环住了赛天仙,一手掌心全湿,实在腾不出手来回应。   “你想说什么?”   赛天仙捧住他的脸,“我想说,我对你,认真的。每一个吻,我都,很认真。没有,随便。”   “你……”裴凌惊讶他居然要说的是这个,虽然时候挑的不太对,可明白了他想法的裴凌,忽然踏实起来,确认过不是自己自作多情的踏实感。这次赛天仙再靠近过来,裴凌没有闪躲,只是看着他一点点靠近过来,可赛天仙支起身子,俩人鼻尖对鼻尖,眼见着要成全一个吻,偏偏到紧要处时,赛天仙身子一歪,倒在裴凌肩头。   “仙儿?”   裴凌抖动一下肩膀,想推醒肩上人,他想问清楚这是个什么意思,可在听到肩上人小小的鼾声后,裴凌忍俊不禁,这人竟是睡了过去。笑完再一叹气,不作他想的将人抱起,打算把人抱到床上去睡。   --------------------   被冻结删减了,凑合看吧 第78章   凌晨时分,小颜将塞的满满的小恐龙书包递给裴凌,告诉他里面简单装了些衣物用品等。另外后备箱里也还放了些小颜为他们准备的东西。   裴凌边听着小颜照会边点着头,接过了小书包拉开往里看,问着,“里头有软糖吗?”   听他这话,小颜照着他肩头就是一巴掌,“没有!都什么时候了,你这都要走了,就知道软糖。”   肩头挨这一掌,裴凌也不恼,他和小颜已经认下了兄妹关系,这一巴掌反而让裴凌久违的感觉到了亲情。   裴凌有些不舍的看着小颜,“你电话写下放包里面了没?等下山了,我立马和你联系,要是在这儿做的不开心了,和哥说,缺钱了也和哥说。”   虽不似自己预想中那般的发展,可看裴凌对自己如此用心,小颜也满足了,“知道了,知道了,联系方式我写下搁书包里了,我在这儿干着也不缺钱的。你到地方了记得打个电话给我。”   顺洲过来了,俩人也不好再絮叨,小颜让到一边好让顺洲和裴凌话别。   其实顺洲也没什么好和裴凌讲的,车是他安排的,他只是尽责过来查看一下,顺便将裴凌拜托自己的交付给他。   顺洲给了裴凌一盒香。   裴凌道谢接过,拿到香盒,第一反应便是在手中翻转香盒看个仔细。这次顺洲给的香,除了品相高级些,似乎并不像上次从越和风手中拿到那香一般神秘。   那香着实给他们添了大麻烦了。裴凌被鬼压床,赛天仙梦游,期间不知他梦游去了哪里,只是裴凌将梦游的赛天仙接回来时,看赛天仙的身体终于有所反应,他还以为赛天仙身体好转。之前喝药,赛天仙的身体那可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可惜事后,赛天仙身体并无好转,反而急转直下了,身体更加绵软无力不说,人也看着迷糊不清醒。之前他身体虽时有状况,可好歹清醒着的时候,人也还算伶俐。不像现在,俨然是个要冬眠困顿的状态,可现下明明入夏时分。裴凌都怀疑是那晚,自己帮他,将赛天仙身体里的精元给泄出去了,他才成了这幅模样。   见赛天仙身体情况如此糟糕,裴凌心里十分着急,成日里在房间里守着总是昏睡不醒的赛天仙,也不出门,他自然也不知道这几天的越家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顺洲渐渐懒得看管越和风了,越家规矩一下子松懈开了,为此,越和风似乎还特地去找顺洲谈过一次,可顺洲无动于衷,一副想撒手不管的样子。除此之外,撒手不管的还有厨房的马婶儿,老夫人突然病情加剧,人眼见着是痴傻了,医生来的频繁,在这紧要关头,马婶儿突然请辞不干了,现在何止是规矩松懈了,越家里的人做事都有些不按条理来了。   然而,这一切都与裴凌无关,他也无心知晓,只瞅准了医生来给老夫人检查的时候,拖着医生到房里来给赛天仙看看。可医生仔细查过,每次都说没什么问题。裴凌急了,因为赛天仙的状态,眼见着一日不如一日。最后他也不寄希望于越家这位医生了,西医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那就找中医看看。他始终觉得是那晚泄了精元,才让赛天仙伤了根本,固元培本这事儿,还是中医在行。因此,他只想着赶紧离开越家,下山进城找郎中,给赛天仙仔细瞅瞅身体。   赛天仙的身体状况,对他而言是最紧急的,顺洲答应过他会安排将他们送出越家。裴凌也不管外头都说顺洲这几日怎样的无精打采,他直接就去找着顺洲,明言要尽快送他们离开越家。还好,顺洲虽然看着有些颓唐,可做事仍旧效率。所以此刻,裴凌才会在车前同顺洲道谢。   裴凌看完了手里的香,随手将这香盒往怀里塞,同时也从怀里掏出了样东西。是当日他不经意间从顺洲这里拿走的钢笔。   赛天仙梦游那晚,裴凌情急丢了钢笔,等将赛天仙找回,他又守了赛天仙几个晚上,全然无心思在意这些小东西上。这支钢笔还是知道他们今日要走,裴凌收拾东西时,在地上找到的。   离开前需得将这支钢笔物归原主。   “那日誊写药方的时候,不小心拿了你这支钢笔。后几日,我表弟身体一直不好,我忙着照顾他,一时间忘了还。实在是不好意思。”裴凌将钢笔递还给顺洲。   顺洲垂眼看着递至自己面前的钢笔,却没了失而复得的喜悦,只是淡然接过,只说,“时候不早了,你们赶紧出发吧。”   一旁的小颜听到,心知是真到了分别的时候,连忙上前将手中的手套,围脖送到裴凌手中,“你说他身子越来越冷了,我想着你们就要离开,我这两天抓紧时间织了这一套,一会儿上车你给他戴上吧。”   裴凌感激接过,“谢谢你,小颜。”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好了,你也赶紧上车吧。”   “嗯,那我们走了。”裴凌点头,也不流连,转身利索的上车。因为赛天仙已经被他安置在车里了,他现在眼睛片刻都不能离了赛天仙,生怕他出事,也就今天因为要离开,所以多花费了些时间,同人告别。   裴凌上了车,看到脸上毫无血色的赛天仙闭眼歪在一边假寐。他开车门时,一直这幅状态的赛天仙忽然一缩脖,看着似乎是冷的样子。可这外面天气分明天气大好,入夏的天,天亮的早,即便是凌晨也没有一丝凉气,可赛天仙居然冷成这样,可想而知,他的身体到了什么地步了。   裴凌心中担忧却不能说,只有将小颜刚给的围脖给他套上脖子,拉好了衣领,不留一丝灌风的间隙。一摸他手,手也冰的厉害,手套也给他戴上了。将他整个人包裹严实了,裴凌扶着他肩膀,将人摆正,再轻拨他脑袋,让他靠上自己肩膀。做完这些才吩咐前头坐着的司机。   “师傅,出发吧。麻烦开稳些。”裴凌就怕待会儿下山的途中再颠着了赛天仙,他现在这身子,可是折腾不起了。   车逐渐开出,后视镜里照出的人也逐渐变小。顺洲和小颜原地站着,目送载着他们的那辆车缓缓开出越家的那扇大铁门。   顺洲先转了身,对小颜说,“回去吧。”   “嗯。”小颜恋恋不舍的扭回了头,跟在顺洲身后打算回屋,“少爷还没起呢,你要去伺候少爷起床吗?我先去厨房盯一下早餐。”   现在越家有些乱了套了,小颜不及早去厨房盯一盯的话,怕越和风起的时候,早餐都还没备好。   “不了。我不去了。”   顺洲的回答让小颜有些惊讶,她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顺洲忽然懒怠下来了。   “顺洲,你最近好像有点不大对劲儿啊。这样可不行,你和我不一样,我以后还能出去呢,你受越家恩惠,这辈子是都得在越家呆着的。”小颜说这话的时候颇有底气,她现在可是有裴凌这个依靠了。   顺洲忽然顿了脚,因为小颜的话说的很对,他这辈子除了越家还能去哪儿呢。   小颜看顺洲发愣,有些后悔自己把话说的太直白了,还好有人过来找顺洲,将这一话题揭过去了。   来人是来找顺洲签字的,厨房新换了采购,一周就得结一次账,马婶儿走后,这些账目一时没人理,这不拖了好久的单据没找顺洲签字。顺洲接过了单据,匆匆扫一眼后,便用手中的钢笔打算签字。   钢笔在纸上划出一撇,却没出水。顺洲见钢笔不出水,甩了甩,再写,仍旧没出水。笔坏了。   小颜见此情形,连忙从自己兜里掏出一只签字笔递上。顺洲却是没接,只是看着手中钢笔。   “顺洲?”   人还等着,小颜出口提醒着。顺洲终于有了动静,收起了笔,双手插兜却不打算签字了。他对小颜说,“你代我签吧。”   “我?”小颜不可置信的指指自己的鼻子。顺洲极为肯定的点了点头。   “哦,好。”小颜接过单据,仔细看过,签过了字后再将单据递还,她并未多想,只以为顺洲最近状态不行,加上刚好钢笔也不出水才让她代签。签完,小颜也打算往厨房去,却被顺洲叫住了。   “还有什么事儿要我做的吗?”   顺洲对着小颜招手,“你跟我来。”   “嗯?”   顺洲没说要她做何事,小颜有些疑惑,可还是跟着去了,一路跟着顺洲上楼,听顺洲说了许多越和风的习惯,越听越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以后八点叫少爷起床,少爷洗澡时,衣服放在床前就行。穿戴不用你管,他洗澡的功夫,你可以去准备一下茶点。没特殊情况,少爷一般喜欢在自己房里呆着。中午的话……”   顺洲一口气说了许多,小颜听不及了,连忙拿出纸笔来记,仓促间也就忘了问顺洲,为什么要和自己交待这些。   顺洲说完了越和风的这些起居习惯后,特地强调了,“裴凌他们今天走的事,别让少爷知道。”   正拿笔记个不停的小颜听到这句停下了笔问,“为什么啊?”   “因为放他们走,是我的决定。”   小颜惊掉了下巴,她完全不知顺洲这样大胆,背着越和风送走了重要的客人。她还以为这是少爷默许的,少爷没出现送客,所以顺洲代表着少爷出来送一送,没成想,这竟然是瞒着少爷的。   “还有,刚刚我说的,从今往后都由你来负责了。”   “啊?”   这通知太突然了,并且还不给小颜细问的机会,因为顺洲已经打开了房门进去,小颜只有硬着头皮跟着进。   越和风怔忪着眼睛下了床,见顺洲带着小颜进来,还有些不在状况的问,“什么事儿?”   “伺候您起床。”顺洲上前为越和风披上了睡袍,“顺便带小颜来见您,往后她会负责您的起居。”   越和风听了一皱眉,眼神很不善的去看立在屋内的少女。   小颜大气不敢出的站在原地,她听到这指令的时候也感到很突然啊。看这氛围,小颜明白过来,这一定又是顺洲自己擅做的决定。   还好最后并未等来想象中的大发雷霆,小颜只是听见少爷叹气后说着,“你先出去吧。”   “是。”   小颜闻言,片刻不敢多留,立马退身出去了。关上房门拍着胸口长舒口气,心里不免埋怨顺洲,怎么老做这种先斩后奏的事,都有点不像他平时的做事风格了,不过还好少爷没怪罪下来。这样一想,似乎越和风的脾气没有多差,真要自己来为少爷做事,感觉也不是很差。   “你这是什么意思?对我彻底厌恶了?”   那晚之后,顺洲不再是之前冷脸的顺洲了,眼见着消极憔悴起来。越家渐渐发生了变化,越和风也在房内独坐两日后去找了顺洲。   他还有些拿不准,那晚与自己谈心的究竟是不是那个人。当时他肯定是,可亲眼见过裴凌将人揽走后,他又怀疑是自己多想。他去找顺洲,除了确认,还有就是当时那个人让自己尝试一下。   他说顺洲内心是很柔软的。   可惜内心柔软的人也很容易不堪一击,越和风来找自己时,不管他怎么说,顺洲都未有回应。   “结果,对他而言,你还是比较重要。我自作多情,恨你这么多年有什么用?他回来一趟,一点怪罪你的意思都没有。你说,他和你说了许多,可他只是和我匆匆一面,并未和我多说什么。结果,在他心里,还是你比较重要。”   那天的谈话无疾而终,他们之后再未见面。今日见了,顺洲却是过来告诉他,往后他的生活事宜将由他人来打理。   越和风又问一遍,“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我只是忽然发觉,这么些年来自己做的这些都毫无意义。”顺洲最后为他扣好腰带,松手离开。   越和风看着他的背影叫嚷,“你有没有想过后果?有没有想过我这个疯子要是没了约束会发生什么样的事儿?”   顺洲顿了一下,并无过多回应。越和风就这么原地站着,看着他开门离去。枷锁松动的这一天,并没心中所想的自由感觉。相反有种再无依靠的感觉。越和风看着大开的房门喃喃自语着,“不一样,这和你当时说的不一样。”   你说还有顺洲,让我尝试一下。可结果和你说的不一样。   越和风拿出了手机,“好,那你就等着看吧。”   号码拨通出去,对面清脆的一声,“早,少爷。”   “给我盯牢了,务必将人给我抓过来!” 第79章   顺驿挂断越和风的电话后,转头就吩咐路边几个人,“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四周都布置好了,一定要抓住人!”   下山的这段路,虽然宽敞,可防护栏外尽是树林,人藏里面很难找到。听越和风吩咐,顺驿在山下蹲守两天了都还没抓着人。他有些苦恼,要是再不把人抓住的话,少爷会不会觉得自己办事不力?   不行,不行,这是他最讨厌的,一定要做出点成绩出来,让少爷高兴。   打定了主意,顺驿撸起了袖子,打个响指让身边人丢了一套索过来。他们人手一个,就等在树林里发现了人后,或丢或绊的将人擒下。   接到工具的功夫,路上有一车开过,顺驿理着手中套索,抬头朝离去的车看,要是他没看错的话,那似乎是越家的车啊。这个时候,谁会从山上开车下来呢?是给老夫人检查身体的医生吗?可他一直在这里守着,今天还没见越家有车下来接医生过去啊。   顺驿心中疑惑,还欲再看,看清楚了回头好和少爷禀报,然而身边人忽然大喊,“有动静了!”   顺驿这下顾不得车了,抓起了棍棒便跑。   刚刚开过的车里,坐着的正是裴凌与赛天仙。裴凌无心看窗外路边风景,他只担心倚着自己毫无生气的赛天仙。   从早上他将赛天仙抱至车内,赛天仙就一直没什么反应,或者说是无力做出反应。这会儿下山途中,他倒是睁开了眼,眼睛勉强半睁开,费劲的抬头去看裴凌。   裴凌无计可施,他这幅样子,再多的嘘寒问暖都显的苍白。可除此之外,裴凌眼下没什么可做了。   “仙儿,你感觉怎么样?有哪里难受没有。”裴凌边说边帮他将围脖往上拉了拉。   赛天仙微小的摇着头,他如今连摇头都颇为费力了。   “那你是渴了还是饿了?”   裴凌虽然这么问,可连日来,裴凌喂他什么都喂不进,只有勉强给他喂了些薄粥汤,支撑着他身体。可他每次醒来,裴凌还是会问,他心想万一呢,万一哪天他醒来,肚子饿的厉害要大吃一顿呢。   赛天仙仍旧摇头,只是无力靠着裴凌,眼里无光,虽脸还是那张脸,可神态却像个垂暮之人。   裴凌见不得他这幅苦相,打开包翻翻,翻出一包软糖时,笑了。小颜虽然嘴上说没有,可还是一样准备了。裴凌拆了包装,拿出软糖送到赛天仙嘴边。   赛天仙无力张口,嘴唇微抿给抿住了。裴凌摊手在他下巴上接着,看着他一点点儿的将软糖给抿进了嘴里,或许是因为尝着了甜,嘴里有了味,赛天仙嘴角微微扬起,人又看着有了点儿生气。裴凌这才放下心来,等在他下巴的手也垂下了,一把包住了赛天仙那戴着手套给包的圆滚滚的手。   “放心,我会想办法的。”裴凌抓着赛天仙的手看向窗外说,“我会想办法让你的身体恢复,让你记起回家的路。”   前面是个弯道,车要转弯,漏尽了点儿风,赛天仙一缩身,更往裴凌身边靠了靠,虽然身体莫名差了很多,可他心里却无比踏实着。   微风渐起,护栏外的树林被吹的唰唰作响,尤其一处动静更大,树顶较之别处,晃的尤为厉害,远处看了,只以为是黄鼠狼上树捉鸟弄出的动静,其实不然。是靡它躲在那处。   在林子里东躲西藏的靡它,见罗盘忽然不准,刚还指着自己向前,这会儿又完全掉了个儿,他几次调整都发现不行,气的他一拳砸向了树。   “奇怪了,这一路过来都没出错,怎么这会儿突然不灵了?!”靡它拿着罗盘对东对西的调整着,可指针就是往反方向指。他不信,自己刚刚才从山下过来,什么人都没碰到,人分明还在山上才对啊。   他还要再试,就听身后忽然传来声响。   “看到了,他在那里!”   靡它听到,心喊一声糟糕,是一路追着他的人。   “给我把他拿下!”   不知这拨人追着自己是何用意,单听这口气,就料到不会给自己好脸色。此刻也顾不得其他了,靡它收起手中罗盘,拔腿往林子深处里逃。   “天灵灵,地灵灵。师父快显灵。”念完这句,代之依双手合十,样子十分虔诚的面对墙角。一旁的大陈看他这样,以为他施展了什么高深术法,因此噤声,大气不敢出的在一旁候着。   许久之后,代之依睁开了眼,“嗯——”   大陈怀揣着敬意,小心追问,“怎么样?”   代之依一摇头,“不是这个方向。裴凌他们没往这个方向走。换个方位。”   代之依一睁眼说不是,大陈只有跟在他屁股后头走。他也是没办法了,仇非林最近十分敏感,见着他就问裴凌的消息。可大陈东奔西走,找了许久,裴凌就跟人间蒸发了一般,一点消息都没有。   大陈心里一边埋怨着裴凌这次事做的绝,说不见就不见了,一边头疼怎么和仇非林汇报,他心里的苦实在是无处诉说,某天夜里晃悠着来裴凌的住处,碰见了代之依,见代之依还锲而不舍的在这里守着,一时之间竟有点和他惺惺相惜起来,向他将自己的难处一口气倒出来了。   代之依一人在这儿蹲守了几天,寂寞非常,他原是个话多的人,可为了不打草惊蛇愣是隐在屋里,没让周围邻居发现。   裴凌的住处,原是老区里一处已经搬迁走了的国企单位的职工宿舍。建筑很有年代感,楼层不高,户数不少,一层几户人家,厕所公用,过道里都是各家摆置在外的灶台。年轻人少,老人多。原本老人多的地方,就是代之依的目标市场,可他为了守株待兔,逮住裴凌,硬生生放弃了这片市场。这让代之依那叫一个心疼啊。   因此,大陈来的时候,就成了俩人互吐苦水的时候。大陈说完东家坏话,代之依便开始说师兄坏话。   “我那师兄也真是的。怎么就不能安生过日子呢。搞的我成天找他。你给我评评理啊,我当时不就是多吃他一个汉堡嘛,他记恨我记恨到了现在,那明明也是他说不吃的,他不吃别浪费啊,我可不就给吃了。”   互相吐完苦水后,俩人只觉他们之间情谊更甚了,尤其大陈,他原本乡下就有个身弱的小弟,看代之依年纪小,对他也有了些怜惜照顾,有时候过来还时不时带些熟食过来,好让他们边吃边聊。   聊的多了,大陈便对代之依的职业生涯了解了一些,他突发奇想,问代之依能不能借助“某些”力量来引导自己找着裴凌。他也实在是无计可施,属于病急乱投医了。代之依见他如此着急,也说可以一试,只是投石问路,也得有个石头,代之依和大陈说,需要裴凌一样东西,这样才能准确问出裴凌现下身处何处。   大陈扭头看了看这间房,裴凌东西不多,平常收拾的也干净,乍一看也没找着他的什么贴身东西。不过大陈知道,平时裴凌将要紧东西收拾在哪里,直接走去老式书桌前,一拉抽屉。代之依跟在大陈身后,垫着脚的往抽屉里看,一眼就看见了那个红色的绒布盒子,那是个戒指盒。代之依见财眼开,指着戒指盒说道,“就那个吧。”   大陈可不同意,“这是裴凌爸妈留下的东西。不能乱拿。再说,你问的是裴凌的方向,拿他爸妈的东西能问出个什么啊,平时裴凌又不把这带在身边的。”   “啧,那不拿这个拿哪个啊?我也没见这抽屉里有啥东西啊。”   大陈又开了其他抽屉,从里头抽出一条内裤来,“拿这个呢?”   “咦~,你用这个问,不尊重。”   “那用什么好啊。他这里也没什么东西啊,这抽屉里只收着内衣袜子。要不再翻翻柜子?”   “柜子里也没有可拿来问的。”   代之依一来这屋儿就去翻柜子了,这是他的习惯,从前师傅紧要东西就爱藏柜子里,所以他见着柜子就要翻一翻。刚到裴凌这屋的时候,他还想着能从柜子里捞出个什么稀罕物件出来,结果裴凌柜子里就三条黑色工装裤,还有些背心T恤,再没其他了,没成想,他翻了柜子,漏了桌子,那书桌太陈旧,一看就不觉得能有什么值钱东西,就这样,他反而漏了这屋里最贵重的东西。   这会儿知道了书桌里有宝贝东西,代之依一个劲儿的往书桌前靠,可大陈正翻着柜子,代之依挤不上前,还被翻着抽屉的大陈一肘给推了开来。代之依脚下不稳,差点没崴着脚,等站稳了一看,原来是地上一块砖松动了,代之依仔细去看,砖上似乎有特殊的记号。   大陈不死心一个劲儿的翻抽屉,最终翻出裴凌的电动剃须刀问,“这个行吗?”   代之依抬了头,没把那块砖上的记号当回事,他一看大陈翻出了剃须刀心想,也不怪老板不待见他,就这办事能力,拿出个剃须刀让自己求神问路,没被开除也算是个奇迹了。   最终代之依没能躲的过大陈的软磨硬泡,点头同意了。所以他才会手中高举电动剃须刀,就在裴凌这间五十多平的住处里开始东南西北各个方向的求问。大陈一脸虔诚的跟在代之依屁股后面转。   “你到底行不行啊。问了两个怎么都说不是啊。是灵气不够,还是你问的人不行啊?”   代之依没好气的说,“我问的我师父!” 他最容不得别人说自己师父了,在他心里,他师父是这世间顶好一人。再说他灵气吗,他哪来的什么灵气,全是自己胡诌骗人的,不过他师兄却是精通此道的。   代之依一想他师兄就落寞,也不知道他师兄现在身在何处,说不定他师兄就已经找着裴凌他们的方向了。   “那是不是东西不行,这电动剃须刀和裴凌连接不深吗?”大陈一举手里的内裤,“要不还是用这个,这个味重。”   “都说不用这内裤了!”代之依有些烦大陈了,恰巧此时他手机响,刚好借着接电话的功夫,不去理大陈,“喂,叔。你进城了啊。什么?有事问我?好我知道了,叔,我手机没电了,待会儿我回给你细聊,先这样啊。”   大陈在一旁静静听着,等代之依一挂电话,他问代之依,“你不说你是孤儿吗?怎么这会儿多出一叔了?”   “你还说呢。这事还得怪你东家那几个亲戚!这是曾经收留我的一个光棍汉。人家本来乡下过的好好,结果被我带了你东家那些个亲戚过去,在人家那里闹出了人命。人命耶,谁还敢在那房子里待着了?我叔一个光棍汉,无端家里死了个年轻女人,光村里的闲言碎语就有够他受的,这不就干脆进城谋生来了。”   大陈一听是这事儿,他也无话辩解,只小声说着,“那也不是我东家的什么正经亲戚,那是他们脸皮厚,赖着我东家的。”   “再不是什么正经亲戚,可出事你东家还不是帮着兜着了。唉,话说回来,我让你们帮忙给我师兄洗清嫌疑的事儿怎么样了?有什么进展没啊?”   这事儿大陈也觉得怪,不是曹家那几个混东西,也不是代之依他师兄,尹家更没派人出手,到底小红是谁害的呢?他冲代之依摇摇头。   代之依一叹气,“算了,算了。我是看明白了,靠你们不如靠我自己。唉,我手机要没电了,一会儿我叔还找我呢。你手机充电器带了没有?借我一下。”   大陈摇头,表示自己没带。   “那你在这儿屋里帮我找找充电线呢。我看这屋里的东西你挺熟悉的。”   “这里的充电器没用。”   代之依以为大陈躲懒,不想给自己找呢,“你都没找呢,就说没用啊,快给我找找呢!”   大陈看他不听自己的,索性从床底翻出了一盒的充电器,推到代之依面前,“你自己看看,有你用的上的吗?”   代之依凑近看了,还真没有他能用的充电器。他用的智能机,看这一盒的充电器就知道,裴凌还用按键机呢。看着这一盒充电器,代之依心想这什么人啊。   “这里面怎么还有电击棒啊?”   大陈看了眼盒子里东西,不由的笑一声,那其实也是个充电器,是从前老式手机用的万能充电器。代之依年纪小,不知道这个。   结果,代之依的手机电量就这么告罄关机了。大陈一看时间,也不打算在这儿多耽搁了,拍拍手打算要走。代之依同他一道儿出门,他打算去路口小卖部用公用电话打回去,蹲守在裴凌住处这么久,一点人影没见着,钱却一个劲儿的往外花,难得他现在要开张了。 第80章   代之依一同和大陈走到路口便打算分别,大陈开车来的,因巷子窄,路边停的车又多,大陈嫌开进开出费时间,便将车放在一家酒馆前。酒馆老板与他相熟,从前时不时来找裴凌喝酒便在这家酒馆里。小卖部则在酒馆对面。   “老板我打个电话啊。”代之依立在小卖部前的台阶上打电话,抓着听筒等对面接通的当儿,他还回头去看大陈的车开出来了没,冲着车里的大陈招招手。   大陈今日有些倒霉,他车身刚出来,结果巷子里来一车要出去,巷子外来一车要进去,三辆车夹一块儿,前后都有来车,就这么堵住了。   代之依见这状况,直摇头,大陈这做事风格真和他长相一样,是个窘迫样儿。代之依也懒得看他了,恰好这时电话接通了,代之依举着电话说,“喂,叔,你进城搁哪儿落脚呢?我待会儿去看看你。你那房子的事儿,我真是对你不起,没事儿,没事儿,你别怕,等我闲了,住进去个三年五载的,给你镇镇,保管妖魔鬼怪不敢来。”   代之依边说脸上边露出奸狭的笑容来,他行走江湖多年,全靠这张忽悠的嘴,让自己有免费住的,免费吃的。这不,三两下的,自己又能有个安生地方落脚了。   “你放心好了,之前我不是给你看过了。你进城来没错的,进城来就能娶着媳妇。啥?你担心的不是这个,你现在住的地方也有些不安生?好,等我待会儿去啊,你和你那些个工友准备好吃的和钱,最好有汉堡啊,待会儿我就过去给你们驱邪。地址在哪儿啊?嗯嗯嗯……”   对面报了个地址,听着挺难找的,代之依对着电话直喊说慢点儿。那地方是挺难找的,虽然离这里不远,可住着的人不少,按人头算,租床位的,为了多租出去些,另外搭建了不少矮房,走进去堪比迷宫了。街道上的喇叭直响,代之依更加听不清对面说的路线。   裴凌直着脖子看了看前方路况,巷子里的车要出去,外头的车要进去。裴凌他们的车刚进来,这会儿看了,前面排着有三辆车。没多点路了,在这儿堵着浪费时间,还不如他们步行呢。况且前面喇叭响的,让闭目养神的赛天仙直皱眉头。   “行了,师傅,就到这儿吧。要是后头再来车,你也出不去了。”   司机师傅也头疼这堵车,裴凌这样说自然是最好的了,赶忙下车,帮忙拿出后备箱的东西。   “仙儿,你感觉怎么样?”   赛天仙缓缓睁了眼睛,“有点,口渴。”   “前面有小卖部。待会儿给你买水。”裴凌将靠着自己的赛天仙扶正,在他左右手边都放了抱枕,“你先这么靠着,我去后面拿上行李再来背你。”   裴凌动作,拿齐了行李后,便飞快来背赛天仙,在司机的搀扶下,裴凌就这么背着人,左右手皆拎着东西,胸前还挎着个小书包进了巷子。   走到巷子口,正是堵车的根源处,原来中间还横停着一辆车,裴凌无暇去看那车,他只是去看那熟悉的酒馆,心里琢磨着要不要过去和老板说一声,让他帮忙煲一锅虫草鸡汤给赛天仙补补身子。   赛天仙正了无生气的趴在裴凌肩膀,裴凌这一顿足,在堵车混乱最近的地方,吵的慌,他头疼的厉害。裴凌见他状态不好,只有转身先往小卖部去,他打算先进去买瓶水给赛天仙 润润喉咙,顺便拿小卖部电话给小颜去一个电话,告诉她,他们已经到了,好让小颜安心。   “喂!”大陈从车里探出身来,冲巷子里的车招手指挥,“你往外开点儿,别往里,卡我后边算什么啊。”说完收身正要进车,看见有个身形魁梧的人往对面去了。大陈眯眼一看,原来是背上背着人,手中又大包小包的,东西多,乍一看以为他身材多魁梧呢,只是错觉罢了。   大陈坐进车里,盯紧了显示屏,看自己车屁股后面的车退出去没有。   代之依还打着电话呢,他边同电话对面的人忽悠,“唉呦,叔,你听我的,不然要有血光之灾的!”嘴上说的吓人,打量对面人看不见他此刻神情,手还不住的绕着电话线,他这是在盘算,这一次自己能蒙到对方多少钱。   小卖部来人了,进来就说,“打电话。”   戴着眼镜正仰头专心看着电视的店主,没回头就说,“被人用着呢,等一下。”   代之依一看指的自己,他偏了身,避开进来那人,心想自己且要一会儿呢,慢慢等去吧。刚来的人,一看电话被占着,看架势一时半会儿完不了,将手里的行李放在货架前,侧身走进货架中间去,“那我先拿瓶水开了喝,待会儿一起算账吧。”   店主随和大方,“没事儿,你拿。”   代之依仍旧讲着电话,身后人侧身进货架间时,他余光瞄一眼,没看着人,却只瞧见他侧身时,胸口挎着的小书包。代之依心想,这书包咋瞅着有些眼熟?   裴凌走进货架间,先将赛天仙给放了下来,让他坐在了还未铺货的纸箱上,自己去拿了瓶水过来,拧开喂赛天仙喝。然而赛天仙并未喝的进去,水顺着他嘴角流出,衣领弄湿一片,裴凌连忙抬手给他擦拭,心里却十分焦急,面上却一点都不显,怕再影响了赛天仙的情绪。赛天仙虽然从没说,可他明白,其实心里最着急的还是病人本身。   擦干净了,裴凌仍旧喂赛天仙喝水,这次不直接用水瓶对嘴喂了,而是倒出一些在瓶盖里,送至赛天仙嘴边,量少赛天仙喝的进一些,只是麻烦,得反复几次。裴凌倒不觉得有什么,只要他能进些水就行。   喂赛天仙喝完了水,裴凌让赛天仙先在这里坐一会儿,他则随手拿了些货架上的东西,这些东西并不重要,只是因为店主答应让他先开水后结账,裴凌有些不好意思,所以随手多拿些东西一块去结账。顺便去看看前台的电话空下来没有。   裴凌手中拿着一堆东西到前台,结果前台打电话的人还没说完,裴凌略有不满的咳嗽一声,背对着他打电话的人毫不在意,甚至再扭转了些身子,以此来表明没那么快结束。   代之依听到身后人的咳嗽声了,他这人虽然平时认怂认的也快,可真要论起脸皮来,没人比得过他的。公用电话便宜,他又不想多花钱在小卖部里买东西,因此便毫无底线的占着电话。即便听到身后的咳嗽声表示了他占用电话太久的不满,可代之依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甚至于还想,花钱打电话,我爱打到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你且等着吧。   况且代之依忽悠的这单生意就快定下来,价钱还挺可观,他当然要再接再厉,“叔,你放心好了,我过去,一定帮你们驱邪驱个透彻。”   见对方对自己的不满丝毫没有反应,裴凌无奈,只有先过去结账,将手中一干东西放到柜台上,“老板这些结账,还有刚刚开了瓶水。”说完这些,他就开始等坐在柜台后的老板慢悠悠的起身,开始一件东西一件东西的扫码。   老板动作实在太慢,等结账的功夫,裴凌无意间听见前台那个打电话的小子的对话,什么驱邪卖符什么的。裴凌当下就想,这人怎么跟那个小骗子代之依一个路数。一边想着呢,一边不由自主的挑头去看。   代之依察觉到背后的目光,他思忖着又是刚刚那人,想来是假咳不奏效,这次干脆直接用眼神了。代之依可不甘示弱,拿着电话一回头,打算给后面来一个大大的白眼,“干嘛啊,没看见我电话没说完呢嘛?”   “是你!”   “是你!”   对上面的裴凌和代之依皆有些惊讶。代之依再没心思打电话了,对着电话匆忙说了一句,“叔,我不和你说了啊。好好好,我知道,待会儿就去。”   挂了电话,代之依心想大陈似乎还堵在巷子里呢,也不和裴凌招呼了,连忙推着人往里走。代之依对大陈没什么意见,可他对大陈的老板,仇非林有大大的意见。从自己这里打探完消息后,就把自己给撇一边了,说好的给自己帮忙的事儿呢?   代之依心想,自己日也守,夜也守才逮到的兔子,怎么可能轻易被人发现带走呢。   “干嘛呢。”被代之依推着重又走进货架的裴凌很是不解他这一举动,“还有,你怎么在这儿?”   “我怎么在这儿?当然是从你东家那边知道你住处我才守在这儿的!”   裴凌一听是仇非林,眉头紧皱,他不是没想过回到自己住处后可能会遇到仇非林的人,可他身上一没钱,二没证件,也实在没法儿另换个地方落脚,只能心存侥幸的先回自己的住处看看。没想到,这一回居然就碰见了代之依。   裴凌有些担心的问,“除了你,还有其他人不?”   代之依眼珠子骨碌一转,“放心好了,就我一个。”   他往后要倚赖裴凌的地方多了去呢,所以想混个裴凌好哥们的身份,大陈就不必要在裴凌面前出现了。   得知只有代之依一人在,裴凌放心不少,账没结成,他还担心着赛天仙,冲着前面柜台大喊,“老板,我在拿点儿东西啊。”   代之依一听裴凌这话,也不客气,跟在裴凌身后有什么吃的就顺手拿什么吃的,反正一会儿裴凌结账。   刚走没多会儿的裴凌又回来了,坐在纸箱上背靠货架的赛天仙勉力撑起眼皮来,想让裴凌放心自己一个人呆着的时候并没有问题,谁知道这一睁眼,除了裴凌,居然还有个他不想看见的人。赛天仙看着嬉皮笑脸跟在裴凌身后的代之依瞬间瞪大了眼睛。   裴凌见赛天仙眼睛撑大,还以为他恢复了些精神,面上也是高兴,笑着问赛天仙,“仙儿,你身体好些了?”   赛天仙见裴凌出去一趟,领回一个人,且面上表情带着喜悦,以为是见着代之依给裴凌高兴的,脸上瞬间不悦起来了。裴凌只当他耗神,身体又撑不住了,并不在意,像往常一样,到他面前蹲身下来,帮他拢了拢衣服。   代之依看赛天仙十分憔悴的样子,大热的天居然还穿的里三层外三层的,不免要问裴凌,“他这是怎么了?”   “你还说呢。”给赛天仙拉紧衣服的裴凌回头看了代之依一眼,“你那次将我们带进那片湖,我从湖里把他捞出来之后,他的身体就一直不好,身上总是发冷。医生看了又说不出他这是出了什么问题。”   代之依听了不以为意,“正常啊,本来嘛,那水底下的地方就不是阳间的地儿,他下去一遭身体受损是很正常的事儿,况且他本来就少一魂,阳气较之常人更加不足。不过你不用担心,他反正是死不了的。”   什么叫不用担心,裴凌听了反而更加的担心,他问代之依,“你说他少一魂?这是什么意思?”   “他魂魄不全啊,不然怎么四肢不勤,说话结巴,脑袋也奇奇怪怪的。你不说医生检查他身体检查不出什么问题嘛,他身体不行,压根不是身体这种外在原因,是他缺魂的内在原因啊。”   裴凌听代之依解释,那怪不得赛天仙对自己的过去一点记忆都没有了。不过有一点他还是很奇怪,“你说他四肢不勤是缺魂的缘故,可他前两日忽然行走如常,而且……”裴凌想想没细说,只说,“而且当时身体忽然变得健壮了起来,可那之后,他的身体就更加糟糕了。”   代之依听了也很不解,蹲身下来,和裴凌一同看着赛天仙。赛天仙见代之依盯着自己看,撇嘴扭开了脸,看着裴凌,用眼神示意自己不喜欢被代之依看着。裴凌拍拍他的手,意思让他忍忍。因为裴凌实在是想知道缘由,这样才好对症下药。   代之依对着赛天仙的脸左看看右看看,“身体如常行走的话,那说明他当时魂位补齐。忽然变得健壮之后身体更加糟糕了?难道说后来魂又离身了?”半吊子的代之依也不太清楚这其中原由。   裴凌心里一直有个猜想,他想会不会是自己帮赛天仙,让他泄元过多的缘故,所以坏了身体?裴凌将自己的猜想说出了口,“你说像他这样的,然后还……”   代之依还在打量赛天仙呢,赛天仙被他看的烦了,别过脸去,这就让代之依恰好看见了赛天仙的耳朵,他瞧着赛天仙的耳朵似乎有些异样。可瞧不出个所以然来,裴凌又在他身旁支吾,于是不耐烦的问裴凌,“然后还什么啊?有话快说!”   裴凌厚着脸皮说了,“然后还过度纵欲,泄了很多。”   代之依恍然大悟,“哦!我说呢,他耳朵怎么皱进去了。耳通肾,他这是坏了肾阳啊!”   “咳咳咳咳咳。”   代之依难得认真,却被裴凌给打断,扭头看着咳的脸红脖子粗的裴凌问,“你怎么老咳?是不是有咽炎?” 第81章   “那要是坏了肾阳的话,该怎么办啊?”裴凌小心问着代之依。   “你给他补就好了。”代之依边说着话站起了身,不停伸手从货架上拿吃的。   裴凌是想给他补啊,可就是担心会不会补过头了,他感觉赛天仙坏了肾阳,就是自己让他内服外用,太过头的结果。   他急忙起身跟在代之依身后问,“他这么虚,补什么好呢?”   坐在纸箱上的赛天仙,见裴凌跟着代之依往里处去了,撑着想起身,可惜他身体无力未能成功起身,只能坐着看他们并肩往里走着,说着话。   代之依哪里知道补什么好,他又不是中医,可他忽悠人在行。他在货架间不停拿吃的,裴凌跟在他身后正等他回答呢,代之依看看手里东西拿的差不多了,看看店外交通也疏通了,大陈估计是开车走了。代之依冲裴凌一笑,指指前台后柜上摆的酒,“喏,用那药酒给他补补。”   裴凌略过货架去看前头后柜上摆的各种品类的酒,“酒能行?会不会烈了?他现在这么虚,不是说太虚的话,不能大补?”   代之依着急结账,他这是忽悠着裴凌去结账,自己抱着的这一怀的吃的,好浑水摸鱼一起结了,“你挑个度数低点儿的不就行了。”   裴凌对代之依的办法还是持怀疑态度的,可眼下他也也别无他法了,赛天仙的身子是真不行了,熏香也只是让他维持正常体温而已,可已经伤了的精元是怎么都修复不了的。要是这办法不行,反而让赛天仙的身体更糟糕了呢?   代之依似乎看出了裴凌的疑虑,说着,“反正他是怎么都死不了的,别人要是太虚了,大补可能会兜不住,可他怎么都不会死,所以就放心大胆的往死里补好了。”   裴凌听了这话,心想那就姑且试一试吧。不过他对代之依的这说法很是不解,“你老说他是死不了的,究竟是因为什么,让你这么肯定。”   代之依被问住了,支支吾吾着,“唉哟,这里不是能说话的场合,你先去结账,先去结账。”   虽然裴凌为人不错,可代之依对他还是有些不放心,毕竟在他看来,裴凌与赛天仙并不是多紧密的关系。现下裴凌还因为自己的好心,觉着对赛天仙有一份责任,要是知道了那些事,正常人都会想撇清关系的。   见他不想说,裴凌也不追问,裴凌性格里总是实在办事多过了好奇打听,毕竟他也因好奇吃过些亏。   裴凌背起了赛天仙,到了前台先是简单给小颜打去了报平安的电话。三两句的功夫,说完了电话,裴凌又一指老板身后的玻璃柜台,要了泡着人参的药酒后,说了结账。   代之依就等着裴凌这句呢,连忙将手里的一堆一起放上柜台,说着,“一起,一起!”   裴凌看他放上的这一堆零食,都是刚刚和自己对话时拿的,裴凌不同他计较,对着老板一点头,默认了一起结账。   结果,等老板都扫完了码,裴凌一摸口袋才想起,他兜里没钱啊,裴凌有些无奈的看向代之依,“要不你先垫着?”   代之依可不干这亏本的买卖,“那还是不一起了。”边说边用手拢回柜台上自己的零食,是要和柜台面上裴凌的那一堆东西划开界限。   裴凌拎起了他的领子,“别这么小气。你在这儿守着我,难道不是想让我帮忙吗?求人帮忙,怎么能不先给点好处呢。”   代之依这下可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想起自己手机停电关机了,还不能扫码付款,只有愤愤弯腰从自己袜子里掏出了自己的应急钱。   老板接过了钱点了点说,“这些不够啊。”   代之依立马跳脚,“怎么不够?我这点吃的也没多少钱啊?!”   “可是那瓶药酒贵啊。”   代之依看着那瓶药酒,恨恨说道,“这瓶药酒不要。”   “不行。”裴凌将药酒揽到自己面前,“其他都不要,这瓶药酒不能不要。”   这次可真是自己挖坑给自己跳了,代之依还回了自己拿的一部分零食,将裴凌拿的东西尽数都退了,看看了收银机上显示还差多少钱后,转身背过众人,伸手往裤子里掏,掏出了内裤内袋里塞着的最后一点应急钱。   裴凌心满意足的拎着药酒和自己的行李,笑看代之依结账,“年纪不大,作风倒挺老派。”   趴他肩上的赛天仙见裴凌一笑,垂了眸抿了唇,因为他想起,裴凌这几日与他一起都没这样笑过了。   代之依翻个白眼塞好了自己的内裤边,跟着裴凌走出小卖部,刚一走出小卖部他才反应过来,“你不带钱,那你来这儿买东西干嘛?要是没遇到我呢?谁给你结账。”   裴凌不紧不慢的说道,“我住这里有几年了,经常来这里买东西,和店老板混个眼熟,可以赊账的。”   代之依这才知道自己被裴凌给耍了,“那你还让我付?!”   他正当街跳脚呢,小卖部的老板又忽然喊住了他,“唉,那个小孩,有电话找你呢。”   “谁啊?”代之依气吼吼的转身站在小卖部台阶上接起了电话,“叔,是你啊。哦,对,我是答应你一会儿过去帮你们驱邪来着。”代之依看着不远处自己好不容易逮到的裴凌,“要不,改天?什么,钱都准备好了?”   这下代之依有些动摇不定了,毕竟他刚刚才破费了一笔。   不远处背着赛天仙的裴凌,大概看出了代之依的顾虑,“放心,我住这儿呢。能跑哪儿去。”   听裴凌这话不像会撇开自己的意思,代之依最终还是应下了电话里的拜托。挂了电话,他告诉裴凌,“我今晚有场大法事要办,你可别跑啊。”   裴凌点点头,“你放心去吧。”   等代之依一步三回头的走了,裴凌背着赛天仙立马转身,“不跑才怪呢。”   靠在他肩上,久不说话的赛天仙终于开口了,他现在的身体,多说两句都容易累,不过他看裴凌嘴角噙笑,快步走着的样子,还是忍不住问他,“心情,不错?”   裴凌爽快回答,“当然了,他之前坑我们坑成那样子,这次也算是帮你报上仇了。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趴在他肩上很是无力的赛天仙说,“因为,你和我,一起时,眉头皱,遇到他,就笑。”   裴凌懂了,原来又是在闹别扭,“不一样。我那是担心,对他就是报复后的快感罢了。”   赛天仙趴在裴凌肩头并未再说什么了,他也不是故意闹别扭的,只是上次自己说明自己是认真的之后,裴凌一直都未回复。他也明白,后来自己的身体越发糟糕了,待在他身边的裴凌的心情全被担忧所占据了,无暇再想其他。   裴凌见他没动静了,只当他是累了,心想还是尽快回去让他躺一躺好了。   “你再撑一下,等会儿就到我住的地方了。”   赛天仙忽然对裴凌的住处来了兴趣,“你住的,地方,是什么,样子的?”   “反正不能和越和风的城堡比,地方很小,不过我平常收拾的也还算干净,希望你不要嫌弃。”   赛天仙勉力笑着说,“不会。”   然而到了住处,开了门一看,全然不是裴凌口中所说的“还算是干净了”,他们眼前的屋子里可以说是一塌糊涂。   半开的抽屉上挂着内裤,衣柜被打开,屋子中央支开的小桌板上是没收拾的快餐盒,里头还有没剔干净的骨头。不用想都知道这屋子里变成现在这幅模样是谁干的了,刚坑代之依那一下,是真不亏。   “平时不是这样的。”裴凌连忙同他背上的赛天仙解释。   赛天仙支起脖子看这屋内的惨状问,“遭贼了?”   他这话倒是提醒了裴凌,他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去书桌前查看半开的抽屉,看到戒指盒还在,裴凌长松了口气。赛天仙见他如此紧张,于是问他,“是什么?”   裴凌拿出了戒指盒,打开给赛天仙看了,是一对金戒指,老土的款,女士戒指上面嵌着红玻璃,男士的则是一个大大的财字,如今倒是还能在烧烤摊前见着人戴这样的戒指。   裴凌看着这对戒指,告诉他,“这是我爸妈的戒指。”   赛天仙看了伸手想摸,手却无力,不大能抬的起来。裴凌走到床边,将人小心翼翼的放下,拿过了枕头垫在他背后,给赛天仙调整个舒服的姿势后,再将戒指放到他手间,让他摸了摸。   赛天仙还记得从前裴凌和自己说他过去的事,他好奇摸了,抬头看裴凌,大概是想问裴凌,怎么把戒指保存的这么好。   裴凌将戒指留在了赛天仙手间,自己走到书桌旁,蹲下了身,敲敲桌角边的一块砖。等砖被他敲活动了,小心抽取,裴凌从墙内抠出裹着报纸的一沓钱来。   裴凌拍了拍上面的墙灰,想起自己还说代之依藏钱在袜子里的作风老派,其实他更加老派。   “我爸走后,我和我妈孤儿寡母俩个无依无靠的,我妈时常怕有人胆大来偷我们家,就那么点钱,手绢裹着藏柜子里也不放心,藏枕头里面也不放心,最后就敲了墙上的一块砖,把钱藏墙里了。”   裴凌毕竟是靠仇非林给的身份才能回来,现在的银行开户总要七七八八的身份证明,这让裴凌不放心,且从前的工作经历让他觉得得留点现钱在身边。这不,眼下的情况就用到了。他拿出这钱,是打算背着赛天仙出去另找地方住的。   可一回头,看赛天仙歪在床上疲累至极的样子,感觉是今天又是坐车,又是偶遇代之依的,把他折腾的够呛了。   裴凌走到床边问赛天仙,“感觉怎么样?还能撑一会儿吗?”裴凌看了看这乱七八糟的屋里,“我想带你出去住来着。”   赛天仙摇了摇头,意思是自己不能再出去多走了。   裴凌无奈,心想今晚代之依反正是不会来了,他明天还要带着赛天仙去看中医,那就今晚早些休息,明天早起出门好了。   “那今晚就在这里将就着吧。”   赛天仙笑着点头,低头闻了下从已经从他背后跑至手边的枕头了,他不想再走还有个缘故,因为这里有裴凌的味道,这让他感觉安心。   裴凌看他这样,心里明白他意思,可嘴上却不好意思的说,“有什么好闻的。”   赛天仙不在意,看了看手里的戒指,再看看裴凌,示意他把刚刚没说完的接着往下说。   裴凌从床边起身,边收拾着杂乱屋子,边和赛天仙说,“我爸妈后来相继去世,他们留下的东西不多,只这对戒指了。进城那会儿,我先是在医院待过一阵儿,这对戒指在混乱中差点没了,后来接我出院的表叔为人贪财。我担心他拿走我爸妈的戒指,所以就在落脚的地方动了块砖,偷偷将戒指藏进去了。再后来,我被卖到了东南亚,好不容易回国,第一时间就是去从前的住过的地方看看,看戒指还在不在。没想到,居然还在。”   说到这里时,裴凌不由的露出了庆幸的笑,“我没想到,这么多年,藏在那里的戒指居然还在!或许也是我父母冥冥之中的保佑吧。就是一放许多年,弄的脏了些。当时戒指盒一打开,里面都爬出虫了呢。我爸妈都挺爱干净的,所以后来拿回了戒指,去首饰店清理干净了,重新买了戒指盒后我也不往砖下面藏了。”   是不藏戒指了,可钱还是用的这老办法藏起来。只是现在的房子都是水泥墙了,不方便裴凌藏钱,他回来时找了许久的住处,才看中了现在的这间旧屋子,没别的,就是因为老屋子,砖头墙,方便他藏钱。   不过,不单单只是因为这一点。裴凌想离着自己初到这座城市时落脚的地方近一些。是自己将思乡的情绪移情了吗?他总觉得离近些,自己心里踏实点。当初他伤未愈就出了院,还以为自己得多疼几个月呢,没想到,跟着表叔到了住处,上了铺位,伤口居然不怎么疼了。   裴凌摸了摸最近时不时总隐隐作痛的肋下,或许是自己刚回国的时,太身心疲惫了吧,所以自己才迷恋当时睡上那张铺位的治愈感。   “凌哥?”赛天仙见裴凌出神,出声喊他。   裴凌回过神来,见赛天仙担忧的神情,连忙告诉他自己没事。   “我没事。我只是想到了点从前的事儿。不知道为什么,父母过世,老家回不去,我明明是个无依无靠的人了,可偏偏对刚落脚的地方有股说不出的感觉。说起来,我现在住的这地方,离我那时候落脚的地方不远。去楼上天台还能看到那处呢,过去,我时常上去瞭望从前住的那处地方。”   “真的吗?我也想,看看。”   裴凌看看天色,担心天台上有风,“坐一天车了,我看你也累了,要不还是休息吧。”   赛天仙坚持想上去天台看看,主要是他实在好奇,因为裴凌说起从前落脚的地方时,满是依恋。 第82章   最后,裴凌还是没抵的过赛天仙的要求,背着他上了天台。   因他们这栋由职工宿舍而改成的出租房楼层并不高,被周围那些老小区包围着,采光不太好。所以这里住着的人,都是上来天台晒晒衣物和被子,导致天台上有许多私自横拉的晾衣绳。   裴凌背着赛天仙就得格外小心的低头,生怕碰着头了。不知道是哪家的粗心,天台上还有几张床单没收。除了低头,裴凌时不时还得闪身避开那些个床单。好不容易来到边上,也没见着个什么怡人的风景。   这里是老城区,因着保护老建筑的要求,动迁的不多,不像沿江那片区,都是高楼大厦,霓虹满布,到了晚上还有个景致可看,也不像市中心那种由老建筑改成的商业步行街,吸引游客。这里也就是各户人家亮着灯,高高矮矮的房屋又遮去了大半,且大多住着老人,不少还有早熄灯的习惯,所以站在天台一眼望去,只觉得,这片小区的夜晚,和这里上了年头的屋房建筑一样,不大明亮,闭眼甚至能感觉到狭长巷子里传来的叹息,像个痛风的老头在哼哼,其实只是夜风经过而已。倒也和赛天仙现在的精神状态挺像。   裴凌顺手将刚买的那瓶药酒搁在了天台围墙上,他担心上了天台,一丁点冷都经受不住的赛天仙再被晚风给凉着了,到时候就给他弄点药酒点唇,驱驱寒。虽说六月的天,驱寒也挺少见的。   “喏,不就这样,也没什么好看的。”裴凌回头对自己背上的赛天仙说。   “你,放我,下来。”   裴凌惊讶赛天仙这一要求,“下来干嘛啊?你现在这身体又不能久站。”   可赛天仙却执意要从裴凌背上下来,裴凌无奈只有把人放下。刚下地,赛天仙身子就没能掌控好平衡,直往旁边倒,还好裴凌扶住了人,这一扶他可不敢松手了。赛天仙这不稳当的身子,他们这会儿还站在天台边上,裴凌要是再不扶着他点儿,就他这娇弱身子,一会儿要是有个风过来,再把人从天台上给吹下去了咋整?   裴凌看着砌的不咋高的天台围护墙,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可又架不住赛天仙自己想站会儿,裴凌只能在一旁独自担心着,“怎么就想着要自个儿站会儿了呢?”   “就是想,和你并肩,站一会儿。”   这一路回来,裴凌的呵护有加,他知道,可裴凌时刻端着小心的担忧,他也知道。遇见爱跳脚的代之依时,赛天仙居然还有一丝羡慕,虽然他说自己怎样是都不会死的,可这似乎也没让裴凌对自己卸下一点担心。而且,就算他怎样都不会死,赛天仙也不大想一直是这样状态下去。因为面对这样的他,裴凌无法对他之前的认真给出回应。自己的脆弱身躯,大概也无法承担裴凌的回应。赛天仙很肯定,裴凌的爱意一定如他这人外貌一般精壮庞大,因为他心胸好。要是,自己也有代之依那一份活泼就好了,起码不会比这具脆弱身躯更让人失望。   “仙儿,怎么了?”裴凌看着沉默站着的赛天仙,还以为他就累了,“是不是身体撑不住了?我背你下去?”   赛天仙缓缓摇头,“还没,指我看,你从前,住过的,地方。”   裴凌心想他倒是挺执着,于是伸手指了远处巷口缠在电线杆上的灯,“看见那灯没有?”   赛天仙顺着裴凌手指的方向看去,点点头。   裴凌移动手指,往灯后头那一片棚户里指着,“从那盏灯的路口进去,直走,看到一个弯时右转,再往前,走过两个路口后再左转。进去的第五户人家就是了。”   起初赛天仙还能看见路口那几户人家的屋顶天台,可裴凌越往里指,他就越看不见了,“这么深吗?”   “嗯。因为越靠近路口的房子越贵,越往里就越便宜。往里走的路不大好走,各家都额外搭建了些棚屋,占道儿了,路窄的很,雨棚搭的又低,挡光。越往里走得越小心些。”   “因为,容易摔跤?所以,小心?”   裴凌笑着摇头告诉他,“不是,因为道儿不亮,容易踩着狗屎。”   “哇靠!”代之依提着一只脚跳到墙角边,鞋底不停蹭着墙边,嘴里抱怨着,“什么鬼地方,黑灯瞎火就算了,居然还有狗屎!”   蹭半天也蹭不干净,代之依有些自暴自弃了,想原路返回了,可他一看自己脚踝,想到连自己藏着应急用的钱都已经没了,他咬牙继续往巷子深处去,“要不是为了钱,我才不来这鬼地方。对了,我转过几次弯了?”   刚那一脚狗屎,让代之依都有点想不起来自己转过几次弯了,他印象中,自己好像是先右转再左转了,“转过之后干嘛来着?哦,对,得数数,说是第五户人家来着。”   代之依边数着,边心想还是现代科技靠谱,要不是他手机没电关机了,靠着导航自己早找到了,就不用傻呵呵的搁这儿数人家,或许连狗屎都不会踩着了。   终于数到第五户人家的时候,一想到即将有钱进账,代之依心情略有好转,丢弃对现代科学短暂的依赖,又开始在心里求祖师爷。   “师父,师父,待会儿给点力啊。”   给自己提完了精神,代之依上前敲门了。   屋内人等待许久了,门一开,门后探出许多人头来。还好代之依够镇定,面对门后许多带有好奇的打量眼神,只是装作高深的掐着手指说,“不对,不对。我感觉这里有些不对劲儿。”   原本就是句废话,要对劲儿的话,代之依也不会接到这里的活儿,来前明明都通过电话了。可人一紧张就容易恍惚,恍惚的时候就特别需要主心骨,不管靠不靠谱,这会儿出现在门前,看似一脸镇定的代之依便成了这一屋子人的主心骨。   “小依来了?快,快进来。”   众人背后传来代之依熟悉的声音,代之依往里屋瞧着,喊,“叔?”   门前众人纷纷避让开来,代之依终于看到了人,一个约莫四十来岁的男人躺在下铺的床位上,见到代之依时,颓靡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冲着门外的代之依招手,热情的让他赶快先进来。   代之依看着躺在下铺床位,直着脖子让自己快进来的男人,走到他床边上下打量一番这不能动弹的人,“叔,你这是怎么了?”   “摔断肋骨了。”   想想进来时的路,代之依心想,那路确实容易让人摔跤,不过摔断肋骨也太严重些了吧。代之依毕竟受过他照顾,此时也有些担心的问,“去过医院了没有?”   “去了。在医院几天又回来了。每次医生问我咋摔的,我都不知道该咋说。对了,你吃了没啊?”   代之依摇头,“没呢。”   他心里想,也是,这平白无故摔一跤,可比自己踩莫名踩一脚狗屎难受多了,自己踩一脚狗屎都不愿和人提呢,更别说平白摔一跤就摔断肋骨了。   “你要不先吃点儿?我按你说的托工友帮忙出去买了些熟食回来。”   “吃的不急,叔你这儿有充电器没,我手机没电关机了,先让我给手机充上电。”代之依在枕头边看到了充电器后,拿着充电器又到处找插线口。环视了一周,才在对面床铺下找到了充电口。他想也没想的走过去,一屁股坐上对面下铺的空床,弯腰插电器。   插完收手,正觉得脚下踩着的一块砖似乎松动了,低头去看,那块松动的砖上有个眼熟的图案,小刀刻的,印记很深。赛天仙仔细看了看,觉得这图案自己好像在哪儿看过一时想不起来了。   为了看得更仔细些,他不由的伸手去摸,摸完觉得指尖粘糊,他这才想起自己来时在外面踩了一脚的狗屎,刚刚踩这砖的脚也是踩着狗屎的那只脚。手上粘糊的可不就是那什么嘛。   “哇靠!”意识到自己摸了什么的代之依立马起身,结果头撞着了上铺床板又第一反应的去捂头,手上那点东西又带到了头发,又是一声,“哇靠!”这次他直接一屁股坐到地上去了。   众人看他龇牙咧嘴的坐地上,没一个上来扶的。还是代之依扶着栏杆自己爬起来了。对面床上躺着的男人朝他招手要他过来,“那床邪性,不能坐。”   代之依揉着屁股退回了对面床边,“怎么的呢?”   “我就是睡觉翻身,不小心从那床上翻下来,结果肋骨骨折了。”   “啊?”代之依看了看对面下铺床位,离地估计五十厘米都没有,怎么就能将人给摔骨折了呢?   “就是因为这个,我才不知道咋和医生说啊,照实说了,都觉得我忽悠人呢。”   “这床有什么问题吗?”   躺床上养伤的男人,拉着代之依俯下了身,贴着他耳朵小声说,“一开始我以为是我沾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呢。这不,我那乡下房子里刚出事吗。我以为出事那姑娘跟着我呢。要不我怎么睡觉翻身还把肋骨给折了。”   听他这话,代之依直起了身子,仔细看了看男人面相,“我看没有啊。你印堂也没发黑啊。”   这次男人再说就没拉着代之依俯身了,“我这不骨折去医院住几天了吗。那床位空着也是空着,就借给了小张他表弟住几天。”说着努努嘴,指给代之依去看小张,代之依回头一看,就见着个牛鼻头的人。   “嗨,他鼻子原先也不这样。也是摔的。也是半夜睡觉翻下床,脸着地,鼻子就成这样了。”   那个叫小张的小伙子为自己辩解,“我原先可帅了呢!”小张摸摸自己肿胀的鼻子,“鼻子摔变样了,都拉低我颜值了。”   代之依看他那红肿的牛鼻子就想笑,可嘴上还安慰他,“没事,你财帛宫丰起来了啊。”   “一开始没觉着是这床有问题,摔个跟头而已,也不在意。只是小张摔了之后,和他表哥换床睡,结果他表哥半夜也摔下了床。后来再换,谁睡谁摔跤。这不有点邪性吗?”   “就为这个就请我来做法?”   屋里头另外有人说了,“单因为摔跤就请你来做法,那也有点太小题大做了。一开始呢,我们以为是这地不平呢,所以半夜翻身老容易翻下床。”   代之依心想不是没这个可能,毕竟他刚刚还发现地上有块砖松动了呢。不过他被请来做法,自然不能承认是这么简单的原因导致他们睡觉半夜翻身摔地上。   “我看事情没这么简单吧。”   “可不是!”有人一拍巴掌接上了话。可把代之依吓一跳,“不愧是小神仙啊,一语中的。”   代之依故作镇定的接受了夸奖,“说话就说话,别这么一惊一乍的,还不知道惊着了什么东西呢。”   众人闻言,纷纷抿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最后都围了上来,瞅着还挺神秘,代之依一看就知重头戏在后面。   “一开始我们没在意,只是后来无意听前条街的老房东说,好多年前,这里原来住过一个东南亚人。每天神神叨叨的也不知道搞些什么,也不像其他来打工的,起早贪黑的,有时抱着自己的包一整天不出门,有时又抱着包出门晃荡,一整天不见人。然后忽然有一天,那人就莫名消失不见了。那床好像就是那时候他睡过的床。”   这番话说完,众人纷纷回头去看那靠墙的空床位。也不知道是谁多说了一句,“电影里不老演东南亚人会什么降头术,诅咒什么的吗?会不会,那床上就有什么诅咒啊?”   “啊?”代之依听了有些紧张的咽咽口水,可他不能在众多人面前露出马脚,假装镇定的说道,“诅咒什么不好,诅咒一张床?那看来他本事也不怎么大。”   “是是是。”众人对代之依的话连连附和,拉起了代之依推着他上前,“那小神仙,你快做法消咒吧。”   “你们等等啊。我请祖师爷上一下身。”   有人好奇问,“不是说对方本事不怎大吗?怎么还要请祖师爷上身?”   那当然是为了装腔作势了,不过实话可不能这么说,代之依只说,“无形的东西还得靠无形的东西来压制。”   说完代之依便双手合十举过头顶,单脚跺地的大喊,“急急如律令。”喊完便原地假装痉挛,不时的偷眼去看众人反应,见没人起疑,有的低下了头,双手合十的说着保佑,有的则瞪大了眼似乎为看个究竟。   怕露出破绽,代之依往前跳了跳,离众人又远了些。眯着的眼,又看到地上那块砖。砖上标记,他总觉得熟悉来着,在哪儿看过呢?   啊!代之依想起来了,也不装模做样的跳大神了,众人见他动作停止,纷纷上来问,“是解决了吗?”   代之依才不管他们的问话,只皱着眉看地上那块砖,他想起来裴凌住的地方也有一块砖是这个标记来着。 第83章   工地干活累的慌,众人睡的早,看完代之依一顿操作之后,感觉没事,放下了心里石头,便各归各位,洗脚睡觉。等众人入睡之后,代之依心感不对,从怀中摸出三根香来,走到对床墙角,悄摸点上了香。   香燃了一会儿,有了形状,最左高于中右一个香头。代之依看了有些惊讶。   他是来坑钱不错,可毕竟拿人钱财了,众人受苦是真,他只有等人都睡后,想悄悄为他们点上消灾香,好让他们能消灾解难。只是点香毕竟普通,别人看了竟然如此简单,怕不值当,因此他只有人前装的疯癫些,人后在做实在事。   可燃着的香并未如他所愿。代之依惊讶看着眼前的香,喃喃着,“这是成林香?”   原来不是邪魔作祟,竟是为了护卫。究竟是护卫什么东西呢,竟让众人连吃苦头?   代之依看看这间摆满上下床的出租屋,觉着这简陋屋子里没什么值得让人守护的啊?他又看看墙角插座,心想难不成就为护卫这个?难不成这阴不阴阳不阳的东西,耗电量很大,不喜欢别人来抢插座?   可他一下子又否定了自己这个想法,“嗨,怎么可能呢?不过,到底是在护什么啊?”   面前悠悠燃着的香烟,似乎感知到了代之依的疑惑,竟也打了个弯儿,香烟不往上升,竟往下沉。代之依眼瞅着那绺怪异的烟给自己指了个方向,他低头一看,竟指着地上那块有刻印的砖。   他记得这砖有些活动了。难不成,那砖下面有什么?   代之依想也没想的用手去扒那块,有刻印又活动了的砖。他怕吵醒了人,不敢大动作,只闷声用手指一点点抠着,最后终于将那块砖给抠出来的时候,代之依眯眼往下看了看,看不清,摁亮了手机屏幕,借着那点微弱的光往里看。   “嗯?这是个什么?”代之依探手进去将地里的东西给拿了出来,借着手机屏的亮光仔细瞅了瞅,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像是个钉子,可却雕着花,倒更像是个装饰品,看着是个讲究玩意儿,加上埋在土里,代之依心想,该别是个古董吧?   “哇塞!”代之依情不自禁喊出了声,有人因他这一声翻了个身,代之依立马捂起了嘴,心里偷着乐,“这要是个古董的话,自己岂不是发了财了吗?没错,这肯定是个古董,要不然怎会特地护着呢?明天得找个地方请人帮忙给看看。”   代之依心里头都打算好了,将东西放进了怀里,又悄摸声的将砖头放回原位。只是压实了那块砖时,他看着那砖上的刻印想,只是这和裴凌有什么关系呢?   “这和裴凌有什么关系呢?”   有同样疑惑的还有仇非林。仇非林总回想着当时尹惠邈那个缩头乌龟当着二叔面,拿出的那块香牌。差不多的香牌,裴凌有一块,而且还拿着当护身符了,那个咋呼的小矮子,却说裴凌的香牌是他的师门传物。这中间的联系,仇非林有些想不通。   更让他想不通的还有当时尹惠邈那个缩头乌龟。这老头,当缩头乌龟十几年了,难得硬气一次,帮自己挤兑走了二叔,可为什么后来自己一问又匆匆走了?   仇非林断定,那老头当时一定是在心虚什么。可他心虚什么呢?难不成真是为二叔口中所说的诅咒?仇非林不信。一定是有其他什么。   仇非林闭眼揉着太阳穴仔细想了想,想这几十年来的尹家发展,希望从中能理出些头绪来。   想想,到江城来安家,一向秉承着低调行事的尹家,后来为了那块木头,突然出来联合众人。后来出事,尹家又当起了缩头乌龟。十年后,自己让裴凌绑来了他那个名义上的孙子,他这才又坐不住了,可后来又着急忙慌的跑了,还是缩头乌龟的行事作风,全然自己出面料理。让尹家害怕,一直这么缩手缩脚的根源是什么?   对了,是因为当年太爷们失手杀了人!   仇非林睁开了眼,他忽然想通了些。当年尹家太爷虽有谋划,可也顾虑最多。因此几家人来到江城落脚后,就他家一直低调,生怕张扬了,引人来调查,牵扯出背后命案。后来为块木头,出头联合这几家,当年混乱行事后,他尹家料理完自家儿子的丧事,就又当起了缩头乌龟。今年被自己逼的不得不出头,结果因为意外出了桩命案,尹老头立马跑路了。   仇非林明白了,那尹家每次当缩头乌龟,都恰逢死人,看来他额外的怕死人。仇非林咬紧了牙,当年几家联合,他爸爸也是那时候出事的,尹老头这么怕,爸爸的死说不定和他有些关系。   一想起父亲的死,仇非林便咬牙暗恨,恰好此时有人敲门,仇非林收敛了表情对外高喊进来。他以为是大陈回来了。结果进来的人并不是大陈,而是负责仇家运船的一个员工。   仇非林不解,这是发生了什么,得让他这时候跑一趟过来找自己。   “说吧,出什么事儿了?”   “之前您和沈小老板说好的事儿,现在被唐家截去了。”   “唐家?你是说唐霖?”仇非林一拳砸在自己办公桌上,“那只该死的臭乌鸦。”   唐霖的坏毛病,仇非林是知道的,因他人又阴沉,手脚也不干净,仇非林背地里称他为爱偷东西的乌鸦。说起来,他们家族似乎就有点手脚不干净的传统,当初仇家办运船,是带着了唐家的。只想着做生意发财,让兄弟也占占好处,没想到人心不足蛇吞象,唐家不仅对占股有些不满,还想着用运船干点走私生意。   仇非林的父亲一听这建议,当时便极力反对,几家人辗转多地,好不容易在江城扎了根,仇大爷一心想着走正道,起码心不亏,不犯事也不用跑。可明显唐家不这么想,所以俩家没谈拢拆了伙。唐家近几年居然也搞了起了船队,可干不干净那就另说了。   沈小老板,是仇非林托认识的小开请他到自己开的酒吧喝酒。他家是做纺织起家的,本地圈子里稳扎稳打的企业,海外业务不少,多出口日本。仇非林请他来自己酒吧里喝酒,为的就是想拿下他家的货运。沈小老板为人浮夸,仇非林赔上不少好酒,说了不少好话,才得到他一句考虑一下。   没想到临门一脚,居然被唐家的乌鸦给叼走了待熟的果子。仇非林哪能不气呢,可越是这种时候,生气就越是无用,他得保持理智来思考,到底哪里出了出错。   “我记得沈小老板似乎有瘾?”   仇非林记得那个沈小老板去他酒吧没个两次便按耐不住的问仇非林,有没有助兴的玩意。仇非林自然知道他要什么,可惜他谨记父亲教训,得走正道,绝不沾染会给自己带来麻烦的玩意儿,所以他当时只是笑着和沈小老板打哈哈,让他多尝美酒。仇非林再一联想唐家那不干净的手脚,便也明白了,他们是怎么打到一块儿去的了。   想明白了其中关节,仇非林也不恼了,反而有了幸灾乐祸的心态,唐霖,靠歪门邪道,总有你栽跟头的一天!   仇非林也没能高兴多会儿,因他忽然想到,唐霖是当年全程参与了的孙辈儿,因为头一次的斗香会便是在唐家举办。   大陈便是这时候提着一大袋子东西进来的,一看屋内情况,老板似是在商量正事儿,他卡在门边,一时之间进步两难,“我看门开着,所以……”   一见大陈过来了,仇非林顾不得想其他了,对着来和自己汇报情况的员工说,“没谈成就算了,也不缺他这一家的生意。你先回去吧。”然后忙对站在门口的大陈招手,“快,你快进来。”   大陈心情沉重的回身关上了门,他当然知道仇非林着急喊自己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的裴凌消息,可惜这次自己带来的仍旧是个让他失望的消息。大陈这心,能不沉重吗?   “怎么样?”仇非林迫不及待的问,“有他消息了吗?”   大陈摇摇头,随即闭上了眼,他做好了被仇非林劈头盖脸骂一顿的准备了。   结果却没预料中那样,大陈偷偷睁开一只眼去看。就看到毫无反应的仇非林。大概是失望的次数多了,仇非林渐渐没气力再去对别人发火了。   仇非林一叹气,看着站在自己桌前的大陈问,“还有其他事要说吗?”   “就是想和您汇报一下尹家最近的动向。就是派人出去给两户人家送了体恤费。”   “什么人家?”   “一个司机。另外一个好像是殡仪馆的工作人员。”   “司机,和殡仪馆的人?”   “嗯,司机好像是多年前接任务不小心翻车去世了,所以这么多年尹家一直有照顾那个司机的家人。至于殡仪馆的工作人员,似乎是为了司机骨灰的存放才去送的钱。”   “你说这些年来一直有给司机家人体恤费?那为什么不直接给买块墓地?”   “啊?”大陈挠挠脑壳,“兴许是没瞧中合适的?下葬这事儿也没那么容易的,这也得请师父合一下八字方位,像我爷爷当年,原本打算埋在我家祖田的,结果请来的师父说不合适,转悠几圈,说是三婆家的那块地儿比较合适。”   大陈想的理所当然,可仇非林毕竟是做生意的,知道巧立名目才能方便送钱。   可这中间有什么联系呢?难不成还是和尹家老做缩头乌龟的原因有关?   仇非林想了半天没想通,抬头一看见大陈还愣愣站着呢,对着他一挥手,“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大陈却没立刻走人,只上前放下手中的袋子,“这么晚了,东家你还没吃呢吧?”   仇非林来近日心里担着的事情太多,想事情想入神了,总忘记吃饭。没想到被大陈观察到了。大陈帮他一一打开了打包盒,食物的香气散了开来,仇非林这才发觉自己已经饥肠辘辘了,接过了大陈递来的筷子,笑说,“没想到你还挺细心。”   “嗨,我从前不是有事没事拉着裴凌喝酒吗,总在喝到中途的时候,您就有事找他,裴凌走时总会顺手打包一份吃的带走,说是给您带的。我心想着裴凌不在,您可别饿着肚子。”说到最后一句时,大陈才觉得自己话说太多了,小心抬眼去查看仇非林的神色。   仇非林拿着筷子晃着神,怔怔看着食物飘出的香气。   也不知裴凌现在在哪儿,也正吃着饭呢吗?   “啊切!”赛天仙打了个喷嚏。   裴凌见状,连忙说道,“怎么了,是觉得冷了?那要不我们下去吧?”   赛天仙摇头,他鼻子有些痒,还有个喷嚏没出来,半张着嘴等着那个喷嚏出来,一时没法和裴凌说话。   裴凌看他摇头,以为他还不想下去。裴凌只有拧了那瓶药酒倒些给他暖身。等他倒完了酒,赛天仙第二个喷嚏也出来了。   冲着递酒过来的裴凌摆摆手,“不是冷的,是油烟。”说着便指指天台隔壁那栋楼。   裴凌他们现在脚下的这栋建筑,被其他小区的老楼四处围困着,赛天仙指的那栋楼恰好背对着他们。此刻又是各家晚饭的时候,整栋的厨房叮当热闹起来,油烟不断,赛天仙就是被这些油烟弄的直打喷嚏。   不同于赛天仙的敏感,裴凌却很喜欢这股油烟味儿,之前他没注意,赛天仙的喷嚏让他注意到了各家各户晚饭时刻,裴凌便看着那栋楼,各家厨房的忙碌状况,露出一个神往的笑容。   赛天仙注意到了,轻声喊他,“凌哥?”   “我从前没事儿,喜欢上来天台,除了看看我之前的落脚地,也喜欢看对面人家的厨房。”   他羡慕这人间烟火,羡慕别人家合家团坐的晚饭时刻,那是他没有的。所以只能站在这处天台呆看着,看着一家家炒菜,他闻着味儿想,这菜从前在家,他爸妈喜不喜欢。   从前在家,韭菜常有,要是闻到哪户做的是韭菜炒鸡蛋,裴凌就想起他爸说爱吃,其实就是说说,好让顿顿炒韭菜的妈放宽些心。他家肉味少有,如果闻到哪家晚上做了红烧肉,就会想,可惜他爸妈从前没吃上过几口。   “凌哥?”   赛天仙又叫他一声后,裴凌才发现自己出神了。回过神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喝了刚倒的酒,他从前就这样,走完了羡慕的程序,低头一看自己孤家寡人,便仰头喝酒。   喝完了酒,裴凌回头对赛天仙说,“你受不了油烟味,我们这就下去吧。”   赛天仙摇摇头,他似乎看出了什么,说着,“我在,看一会儿,陪你。”   裴凌一愣,不再多言,转身对着那栋楼,看着各户人家的厨房忙乱着,没多会儿,赛天仙的头便缓缓靠上了裴凌的肩。   二人无言,站在天台边,只是默默看着,裴凌喝了酒,身上有些热,嘴角也总是往上翘,这次他看着各家各户的厨房,却没了从前的悲伤,因为这次他不是一人了。   或许是酒催的, 奇 书 网 w w w . qi s u w a n g . c o m 或许是天上月亮照的,裴凌突发奇想道,“对了,照顾你这么久,你似乎都没尝过我的厨艺。有机会试试吗?”   “好。”   靠着裴凌肩膀的赛天仙轻轻应着,他那只垂着的手先是被触碰,随后被包住,赛天仙微微笑着,原来并肩站着的感觉这么好。天台上晾晒忘收的床单被风扬起,一栋楼的厨房灯光映衬下来,照出床单上两人牵手的剪影。 第84章   可惜裴凌的屋内并没有厨房,所以让赛天仙尝尝自己厨艺的想法落空了。别提厨房了,他这屋内连个洗澡地儿都没有,裴凌反正是冷水澡洗惯了,不管春夏秋冬,一盆凉水兜头浇下搓个两把就算洗过了。可赛天仙不行。   裴凌背着赛天仙回来后,对他洗澡的这个问题有点发愁。他和赛天仙商量着,“要不今儿先不洗了?明天我换个好点儿的地,再给你泡泡。”   赛天仙不乐意,指指身上的衣裳,“有味儿。”   平常赛天仙是不出汗的,如今他身体不好,也不会跟着周遭环境变味儿,可今晚他们在阳台站了一会儿,沾了一身的油烟味儿回来。   “那我给你擦擦身,再换身衣裳?”   赛天仙勉为其难点点头。   擦拭身体,必然有一段时间,身体是裸着的。裴凌担心他着凉,捧出来时买的那瓶药酒,倒上一小杯,先给赛天仙暖暖。   赛天仙被裴凌喂了一小口酒,脸顿时皱了,辣的舌头直吐。裴凌看了倒是笑,“没喝过酒啊?”   赛天仙红着脸摇头。   裴凌见他双颊酡红,伸手过去,用手背贴了贴赛天仙的脸,“你喝酒怎么这么容易上脸啊?”   看来是真不会喝酒,才那么一小杯就不行了,要再来一杯,还不知道什么样儿呢。裴凌不打算给他喝了,正要收手打算将酒收拾起来。可赛天仙却是拉住他的手,贴着他的脸,面带微笑的在裴凌手背上蹭了一下。   裴凌看着微醺的赛天仙,对他这行为也不见怪,只是定睛看他,看这撒娇的小猫还要如何。   “凌哥。”蹭够了的赛天仙,迷着眼去看裴凌,“你觉得,我好吗?”   裴凌老实回答,“还行,就是有点小脾气。”   回答的太过客观,一点儿没偏向,反而不是一个乐于听到的答案。   “那你,觉得,我是,负担吗?”   这话裴凌听了就不乐意了,“说什么呢。”他想抽回自己的手了。   可赛天仙紧抓不放,双手抓住裴凌那只手,裴凌无奈只有劝他,“别想多了,你看我什么时候对你不耐烦了?”   “可你,也很久,很久没笑了。”   赛天仙注意到了,这段时间裴凌照顾的小心,体贴赛天仙的情绪,不敢露点愁容,可他也再没由心的笑过,还是见着代之依的时候,裴凌才由心笑了笑。   裴凌一时有些惊讶,他倒没注意到赛天仙居然观察到了这个,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说。   赛天仙见裴凌的话头卡住,可还张着嘴呢,似乎正竭力找着要赛天仙放心下的理由。   “你别说,我都,知道的。”赛天仙一手揪着裴凌食指,一手揪着他尾指不放,自己前倾了过来,额头一磕裴凌的脑门,磕了就没在起来,贴着他脑门,闭眼嘟囔着,“你都不笑,是我害你,不笑。”   “说什么呢。”裴凌一只手还被赛天仙紧攥着,他用另一只手轻拍赛天仙后背,“你身体那样,我怎么笑的出来。不过,今天代之依说你反正不会…...”   裴凌怎么都觉着提那字不吉利,而且这话说的自己心里也不舒服,所以话也没说全。不过,也是奇了怪了,怎么代之依这话一点没消除自己对赛天仙身体的担心,反而心情越发沉重了呢?   赛天仙嘴里嘟囔着,“这样,就够了吗?”   不过他喝了酒,舌头打结,所以裴凌并未听清,“你说什么?”   “我说,这样,就够了吗?”赛天仙仰头看他,小嘴一撇,“而且,我对你说认真呢,你都,都没回复我。”   “之前不是没机会吗,你身子总也不好。而且……”直白的告白裴凌不太会,和人好这话,说出来都感觉别扭,所以只能把天台时的话再说一遍,“我不都说了以后给你煮饭,这不是一起过日子的意思吗。”   赛天仙听了这话,咧嘴冲他笑笑,“这样啊。那你,煮饭,我洗菜,我还,还给你打扫。只是…….”   只是他这样的身子,是个拖累。想象中的日子,必定没他口中说得那么美好。   赛天仙说着说着就身子打滑,直接往下出溜,贴到裴凌胸口上了。裴凌觉着他醉了,“行了,你也别跟我这儿哼唧了,我还是给你抹脸擦身吧。”   裴凌将人放平后,先是擦脸,擦完脸将热毛巾往赛天仙脑门上一放,便开始给他脱衣擦身。   明明之前常做的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赛天仙今天喝了酒,身体格外的敏感,裴凌每擦一处,赛天仙便咯咯笑起来,手总不自觉要来挡住裴凌手中的毛巾。   擦到胸口时,赛天仙笑的受不住,裴凌手刚落,他便抓住裴凌的手腕不让他动。   “等等,痒耶。”   裴凌不大愿意等,“你这样敞露着,着凉了怎么办?”   “一下,就好。”   裴凌实在对他无招,只能给他点时间缓缓。赛天仙怕他反悔,没松手,裴凌还是拿着毛巾压在他胸口上。   躺床上的赛天仙歪头看裴凌,忽然说道,“那天,我心,也跳好快哦。在走廊,想起你,戴花的样子,心就怦怦,怦怦。”   “那天?”裴凌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提的是哪天,然后咽炎发作,“咳咳。”   他们后来都没提过那天的事。裴凌回避了赛天仙的目光,想了个理由想揭过那天的事,“那天你喝药了,起反应了,所以心跳快。等等……”他察觉哪里不对,回头正视着赛天仙问,“你说在走廊想起我?我找到你之前,你清醒着?”   裴凌一直以为自己找到赛天仙之前,他一直是梦游的状态。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赛天仙点点头,又摇摇头,裴凌不知他这是何意。   “那时候,我好像醒着,可脑子里,总还有,另外的声音。叫着顺洲,和弟弟。”   裴凌再一想到开门看到赛天仙时,顺洲和越和风恰好在他前后,看着都像是在冲他伸手要扶他,可偏偏赛天仙往自己怀里倒了。他再一想自己梦里所见,答应了越从云的请求,喊出了他名字,且代之依说他本身是个缺魂之人,忽然身体如常,是补齐了魂位,那是越从云附了赛天仙的身?   那贴药之前在陈家,裴凌有给赛天仙喝过,当时赛天仙喝了压根毫无反应,可在越家喝了却起了反应,压根不是药起效了,是因为赛天仙的魂位补齐。可惜,却是别人的魂来补。那赛天仙自己的魂呢?   问题太多,裴凌一时有些头痛,正想着揉揉额头,结果才反应过来,他手还按在赛天仙胸口呢。算了,先别想这么多,眼下给赛天仙擦完身换身衣服比较重要。   裴凌给赛天仙擦完了上身,换了干爽的T恤,接着擦下面。下面就没上身那样细致了,因为总容易想到那天发生的事儿,裴凌看着有些尴尬,所以下半身草草擦过。   擦完便是穿衣,裴凌这时候才想起来,当时在小卖部顺手拿的盒装内裤,在结账的时候又被代之依给放回去了。裴凌回头看看桌上那一瓶药酒,再看看地上被代之依大陈乱翻丢在地上的内裤,最后一叹气,拿过了给赛天仙刚脱下的内裤。   赛天仙撇嘴,“这个,穿过了。”   裴凌手一晃,翻边,“反过来穿就是了。”   “之前,在陈婶儿家,你也这样。凌哥,你生活习惯,不太好。”   “那之前,在陈婶儿家,那内裤是我的,我怕你嫌弃,所以给你反过来穿,现在这条怎么说都是你自己的,反过来穿又怎么了。”裴凌不由分说给赛天仙套上了。   赛天仙瘪嘴扭扭身子,还在表达着自己的不情愿。裴凌哪管他情不情愿,坐到床尾接着给他擦脚,刚把赛天仙的那双脚搁到自己腿上,赛天仙忽然囔囔,“毛巾,凉了!”   大热天的,加上裴凌的体质与赛天仙不同,自然体表温度也不同,赛天仙喊凉的毛巾,在裴凌手里,他感觉还热乎着。可既然赛天仙喊凉,裴凌自然得考虑他。将毛巾丢进凳子上的热水盆里,拧了两把。   赛天仙当然是故意的,他要为自己出气,带着玩弄的成分,趁着裴凌拧毛巾的功夫,一只脚偷偷绕进裴凌衣服里,去戳裴凌的肚皮。   裴凌当下就抓住跑进自己衣服里的脚,“干嘛?”   赛天仙被逮个正着,还用老借口,“脚冷。”   裴凌听了反而将他脚往衣服里放了放,“这样好些吗?”   赛天仙摇头,“再往里点儿。”   裴凌托着他双脚往衣服里放,心里嘀咕着,大夏天的捂脚,除了他也没别人。   就趁他心里嘀咕的功夫,赛天仙的脚就已经踩他胸口上了,足尖点点裴凌的胸口,嘴上嘻嘻玩赖。裴凌这才反应过来,他又在逗弄自己,立时就要从衣服里拎出他的脚。   “别,”赛天仙向他放软了态度,“就一会儿。”   “那你脚放下来点,别踩我胸口上。”   “你胸口,的肉,比肚皮,软。”说着,赛天仙又轻踩裴凌胸口,“原来,腹肌硬,胸肌软。”   裴凌由着他去,因为赛天仙踩没两下,脚便撑得有些累了。这时候裴凌拎出他那双脚,仔细给他擦过了塞到被窝里去了。用被子将人包扎实了,裴凌端着那盆水走了。   赛天仙喝了酒有些闹腾,可身子又不好,只能裹着被子打半边的滚儿,他问裴凌,“去哪儿啊。”   “料理完你了,我也得洗洗啊。”   “就这儿,别出去。”   “我就出去倒一下水。”   “留我,一个人啊?”   裴凌叹气,端着那盆水转身回来了,“那我怎么换水啊?”   赛天仙支起了脖子往盆里看,眨巴着眼说,“我不脏,所以,水也不脏。”   裴凌被他给气笑了,盆里的水直晃,他低头看盆里的水,想起什么似的问赛天仙,“你给人喝过的洗澡水吗?”   赛天仙看一眼裴凌,“水不脏,可也不至于,喝下去。”   “我不是说我!”   裴凌这是想起当初聂家那档子事了,聂家老爷子回魂三天将遗嘱改成对聂老板有利,裴凌隐约觉着可能是因为聂老爷子喝的是赛天仙的洗澡水,所才多撑了三天。裴凌心想,赛天仙究竟是什么人呢?   赛天仙被裴凌看的有些毛了,缩着脖子问,“看我,干什么呢?”   裴凌并未回答,仍是严肃看着赛天仙,赛天仙颤颤着喊他一声,“凌哥?”   裴凌这时候才突然动作了起来,放下手里的盆,转身去翻了行李。裴凌记得,在越家的时候,因赛天仙体质特殊,熏香总容易将味道扩散,所以裴凌找小颜要了许多竹炭包,给赛天仙带身上,那竹炭包倒是有用,吸走不少味道。怕留下竹炭包,小颜不好清理,裴凌干脆一并放行李里从越家带出来了。   裴凌记得,那晚燃往愿香的时候,他也给赛天仙怀里塞了竹炭包的。既然往愿香能让裴凌看到越从云的过去,那一定也能看到赛天仙的过去,这样的话,许多问题就能迎刃而解了。   赛天仙在床上裹着被子看裴凌突然开始翻起了他们从越家带出来的行李。他见裴凌翻出之前给自己塞怀里的竹炭包,一一在鼻尖下闻过,最后对着其中几个竹炭包喜笑颜开。   裴凌闻出了吸附往愿香味道的竹炭包,拿着东西起了身,回头一看赛天仙意味不明的表情,立马发觉自己刚刚的行为像个痴汉,裴凌连忙给自己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   赛天仙看一看裴凌,再看看被裴凌翻乱的行李,以及整理到一半还不算干净的屋内。心想算了,就算生活习惯糟乱,可这也是裴凌。   裴凌见着赛天仙脸上忽有认命的表情,随后一闭眼,再睁眼时,脸上都是没关系的表情,裴凌觉着自己有些解释不清了,多说无益,只是手里的竹炭包,攥的紧之又紧,之后便走到床边凳子上坐下,心烦气躁的说着,“睡觉,睡觉!”   “你不,洗漱?”   裴凌急着入睡做梦,倚赖这竹炭包上往愿香的气味,让自己看到赛天仙的过去,压根理不到这些琐碎了,只催着赛天仙,“快睡!”   赛天仙掀开被子,又说,“我不,嫌你。你上来,睡吧。”   “你别管我。”   赛天仙以为裴凌是在和自己推拉,“我不嫌你,认真的。”   裴凌一听他说认真的,就有些不自在,也懒得多话了,翻身上床,拉过被子又催赛天仙,“快睡!”   赛天仙挪动着往裴凌身边靠了靠,手过去就要圈裴凌身上他最喜欢的那处地方,被子里一阵鼓动,闭着眼的裴凌咬牙说,“手老实点儿,别摸下面。”   “哦。”被子里再一阵鼓动,赛天仙的手出来了,这次要圈裴凌脖子。   裴凌睁开眼,觉着这觉没法儿睡了,“上面也别。”   赛天仙顿时不乐意了,“我没,嫌弃你,你怎么,能嫌弃我呢?”   “我不是嫌弃你。”裴凌着急入梦,最后妥协,“算了,你爱怎样怎样吧。”   赛天仙搂着裴凌脖子,“给我枕,枕手心。”   裴凌翻过身来,给他枕了手心,赛天仙对他微微一笑,安心入睡了。见他入睡,裴凌也放心下来,心平气和的闭上了眼,就等梦来。他想着凭自己多梦的体质,做个梦没什么难的,可惜今晚,他却是无梦的。 第85章   第二天一早,代之依便匆匆去了老城区的菜市街。   许久以前,清晨的菜市街边,会有不少摊贩,卖菜,卖水果的,以及卖早饭的。出门遛弯的老人,会顺道停下买菜,匆匆上班的年轻人会穿过这条街买了早点再去单位。只是如今,这些摊贩都没了,门面格局也都变得一致了起来,因此显得没以前热闹,且有些寡淡。   虽叫菜市街,可这里的店铺也不全是卖菜卖吃的,盆景铺子,装裱铺子,古玩铺子应有尽有,只是随着摊贩没了,人气少了,看着也不景气,盆景铺子还苦苦支撑着,可装裱铺却是关了门了,一连关门的还有其他几家,基本都改成了甜品店和咖啡馆,这些店开在幽深的街道里看着还有些小资。   从前的古董街,现在改名为文化市场了,听着像是规范,可仍旧鱼龙混杂。代之依怕被忽悠,所以打听着来到了这菜市街,找着街尾那家门窄里深的古玩铺子,进去,就先喊老板。   老板不明所以端着碗豆浆出来了,一看是个稚气未脱的人,想来不是什么大生意,就有些懒应付。   代之依也懒得看店铺里有什么,上来就直奔主题,将手里的东西拿给老板瞧。   “老板,你看看,这是个什么东西啊?”   起先老板还有些不大乐意,可走近了一看,觉着那玩意儿有些眼熟,便情不自禁“咦”了一声。   代之依一听,觉得有门,心想看来是个值钱玩意。于是问老板,“怎样,有兴趣收吗?”   老板斜瞟代之依一眼,“我刚刚那是看这东西眼熟,奇怪怎么到你手里去了。这玩意其实不怎么值钱,铜镀金的。”   “眼熟,老板你认识这个?”   老板接过了代之依手里的东西,拿在眼前仔细的瞧,“因为是个莲花的款式,所以我印象深刻些。”   “莲花?”代之依凑上去瞧了,他是看出来那是个花了,却不知是个莲花,“所以这是个装饰品?”   老板摇摇头,“这是个锔钉。”   代之依心想还真是个钉子啊,可这钉子弄这么花俏干嘛呢?他也将这疑问问出了口。   “锔瓷用的。从前日子苦,锅碗裂了豁了,不像现在坏了便扔,请补锅匠帮着修一修。铁锅能补,瓷器能修,木头也行,都是用的这种钯钉。原本是个粗活计,后来被玩瓷藏玉的清闲子弟弄出了花样,不单要补,还得补的漂亮。那工匠可不得花上些心思了嘛。”   代之依明白了,“原来是这样啊。那老板你说对这莲花的款式印象深刻,是之前见过?”   “当时也有人到我店里来托着修补,我找人做了一对这样式的,只是不知道这个是不是。”老板再一看代之依,心想这应该不是自己当年托人做的,没道理落到这样一个孩子手里啊,只是碰巧相似罢了,所以又将东西还给了代之依,“这应该不是从我这里出去的,还给你吧。”   代之依弄明白这是个什么玩意之后,又苦丧起了脸,他还以为自己幸运中大奖了呢,结果还是个不值钱的,他将东西推回给老板,“你看着,开个价吧。”   老板不假思索道,“两百吧。”   “啊?”代之依对这价钱有些失望,“五百行不行?你看这莲花刻的多栩栩如生啊。”知道是铜镀金的玩意儿,代之依只能靠工艺来涨涨钱。   “五百?!”老板笑了,他才不吃代之依这一套呢,“要不是这东西和我当年手里的有些像,五十我都不收,你还想要五百?两百,爱要不要。”   代之依见状立马点头,“行,两百就两百吧。”   从铺子里出来,代之依摸摸口袋里的两百块钱,虽收获不大,可怎么说都是自己白得来的,这样一想,便一下子又释怀很多,决定去找裴凌他们。刚一转身,代之依又猛然停住脚步,压实了口袋。   ”裴凌那个家伙,看着老实可靠,可坏起来的时候也是真坏。“他还记恨着裴凌昨日坑自己结账的事儿呢。   不经意间瞄到对面的馄饨铺,没吃早饭的代之依肚子咕咕响,他立下做了个决定,先花了这两百块钱再说,反正自己是不带着钱去找裴凌了。打定了主意,代之依便飞奔向了对面馄饨铺。   对面馄饨铺生意正好,都是些年龄大的来吃。   ”老板,生意不错啊。肯定是您这儿味道好。“代之依和门口铁锅前搅和着汤的老板打招呼。   老板谦虚笑笑,“都是大家捧场,看了病拿了药后就爱来我这里吃一碗馄饨。”   代之依回头一看,原来对面还有个中医馆啊,生意不错,大早上就不少人排队领号呢。代之依看完,又和老板闲唠两句,说了生意兴隆的好话后,才点了大碗的馄饨,咧嘴笑着让老板多放虾皮。老板被他说高兴了,自然是点头说好。代之依这才猫腰钻进铺子里找位置去了。   他刚一进馄饨铺,对面中医馆就出现两个熟悉的人影。   大早上的,裴凌带着赛天仙来中医馆看看。听说这里的中医馆不错,前两年大陈带陈婶来这儿瞧过,所以这次裴凌也带着赛天仙来了。只是没想到,中医馆的生意这么好,大早上的就这么多人来排队领号。   裴凌领着赛天仙进了中医馆,虽说赛天仙身子弱,可却坚持着不要裴凌背。裴凌以为是进城人多,赛天仙怕引人目光才不要自己背的。   进门时,赛天仙却立住了脚,裴凌不解的看向赛天仙,就见赛天仙看向了对面。裴凌也随着他看向了对面,可却不是看对面生意正旺的馄饨铺,他们看着的是对面还没开门的一家甜品店。   甜品店不做早市,清早还没开门。裴凌又着急让赛天仙看医生,所以对赛天仙说,“你看没开门呢。”说罢便用肩推了推赛天仙,示意他快进去。   赛天仙满脸不乐的跨进了门,进门就左转,裴凌伸手把人拎回,打个转去了大厅排队。任由赛天仙恋恋不舍的扭着头去看对面没开门的甜品店。   赛天仙身子弱,且厅里人多,裴凌怕排队时间长了,赛天仙的身子吃不消。因此一进门,便找了黄牛买了号,没等多久,也就领着人进去看医生了。   进了房间,裴凌扶着赛天仙到医生对面坐下。拿着他的手放到桌上脉枕上。赛天仙不懂这是在干什么,一脸好奇看着裴凌。他还没等裴凌和自己解释呢,对面医生的手便搭上了他的手腕,赛天仙吓一跳,医生也被他吓一跳,两方都立即收回了手。   赛天仙是被医生突然的搭脉吓的收手,而医生则是因为摸着赛天仙的凉皮肤给激的收回了手。   裴凌迫不及待的问,“大夫,他身体总发寒,什么原因啊?”   “气血不足吗?”大夫也有些拿不准,让赛天仙张口给他看看。   赛天仙没听大夫的要求,而是扭头看着裴凌,裴凌点头示意他听大夫的,他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对着大夫张口吐了吐舌头。   大夫对着赛天仙左看看,右看看,裴凌问了有三遍,赛天仙这到底是什么毛病,因为心急,不小心说秃噜嘴,将之前西医说的赛天仙没什么毛病也说出来了。大夫一听,更有些拿不准了。结果最后还是那一句,气血不足,便写了单子,说是先出去抓些药回去补补。   裴凌一听又补,不免担心的和大夫说,“大夫,别开太燥的药。”   “我不比你清楚?”   大夫不耐烦的顶了裴凌一句。裴凌便没再说话了,他心想大夫确实没他清楚,中医也说不出个问题来,难不成就真是掉魂少阳的问题?   裴凌人好,被大夫顶一句也不计较,可赛天仙心眼小,他可不愿意裴凌受气。可他四肢不勤,嘴舌不利的,实在帮不了裴凌顶回一句,只有趁着大夫开单,裴凌叮嘱的功夫,将桌上的脉枕给偷偷拿下藏起。谁让他瘦,身上衣服啷当,藏个枕头也看出来。又从窗台盆景里摸着粒石子,等医生喊下一位,让他们出去的时候,赛天仙特意落后了裴凌些,转身关门前,手上石子一弹,刚巧弹在了医生脑壳,直把医生打的嗷嗷叫,可抬头却又不见人。   看完出来,裴凌手边一大袋子里都是中药包,医生吩咐了,一天三次饭后吃,还得忌口。裴凌在中医馆门口数着,今儿拿的这一大袋子中药够赛天仙喝几天的。一旁的赛天仙则是心系对面的甜品店。   此时他们出来,对面甜品店已经开门了。裴凌数完了,搀起了赛天仙说,“走吧。”   赛天仙一副打不起劲儿不想走动的样子,嘴里哼哼着。   裴凌以为他哪里难受呢,“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   赛天仙抿嘴,眼睛往对面看去了。裴凌顺着他目光一同看向对面,看到开了门的甜品店,心中了然,笑着拒绝,“不行,医生让你忌口呢。”   “可是,我很想,过去看看。”   裴凌不为所动,“不行,从今天开始喝药呢,得忌口。”   “那开始前,吃点甜的。”他看裴凌表情没有松动,又说一句,“我认真的。”   裴凌不清楚赛天仙是不是故意的,他每说一次认真,裴凌脸就烧得慌,因为总能想起那天的事儿。这次他又说认真,裴凌招架不住,表情松动,赛天仙看了,露出微笑,随后藏衣服里的脉枕掉落出来。   “这是?”裴凌疑惑捡起地上脉枕,“你拿医生这个干嘛?”   “教训,他一下。”   裴凌看赛天仙那愤恨的小表情,教育着他,“这种行为可不能认真,走,我们还回去。”   赛天仙闷闷应着,“哦。”   二人转身再进中医馆,恰好代之依吃完了馄饨,打完了闲,抹嘴摸肚的从馄饨铺子里出来了。   “嗝~”代之依打完一嗝后,满足哈气,接着该干正经事儿了,他得去找裴凌,“这次可别想甩了我了!”说完拔腿跑了。   而此时还完了枕头的裴凌领着赛天仙从中医馆里出来了。   裴凌答应了赛天仙去对面甜品店的,而且他这一早上没要自己背,皆是自己行走,也该让他坐着歇会儿了。想想甜品店,确实是不错的选择。   店员正摆柜呢,听到门响,说了一句,“欢迎光临”回头就看见了裴凌推门而入,整个人就是一愣。心里暗想,今儿走什么运,开门见帅哥?而且一来俩,平常来她这小店的多是女孩子居多。她不知裴凌从前打拳,看他身材匀称健壮,只以为是把控饮食,有健身习惯的,一般这样的就更不会来甜品店了。   裴凌也有些不好意思,他平生第一次进这种甜品店,感觉店员也惊讶自己这糙汉进来干嘛。   店员回神给裴凌托盘和夹子,裴凌摆手说不用,想看看蛋糕。店员热情问他,“是定蛋糕吗?朋友还是家人过生日?”   可惜这两种人际关系裴凌都没有。   “那种小蛋糕有吗?”   店员领着他们来了前台展柜,裴凌弯腰在玻璃柜前看了半天,不知道赛天仙喜欢哪种,于是问他,“仙儿,你要哪个?”   没听到回答,裴凌抬头一看,赛天仙站在展柜前,却是伸长了脖子往里看,裴凌直起身子看赛天仙往里看着什么,里头可是厨师间,裴凌心想,除了吃,赛天仙也爱做蛋糕的吗?   “仙儿?”   赛天仙这次扭头看了裴凌,裴凌又问一遍,“你想吃哪个?”   赛天仙看了一眼就说,“提拉米苏。”   裴凌倒是意外,他还以为赛天仙会要个更甜的呢。   “那就要个提拉米苏。”   “好的,一个提拉米苏,请问还需要什么吗?”   裴凌有些难以应对店员的热情,这么热情的态度反而让单点一个小蛋糕的裴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所以他又看看了展柜,略过一眼,实在是不知道再点个什么好,他平常基本不吃蛋糕,好像也就回国后,仇非林的生日,他要是没应酬的话,会让自己,大陈,还有他的其他几个得力手下一起吃饭,那时桌上就会摆个蛋糕应景儿。   裴凌眼都看花了,实在不知道再要哪个好,店员还笑着看他,让他倍感压力,最后伸手指了玻璃柜里的草莓蛋糕。又觉得草莓蛋糕和自己太过违合,结账时压低了声说,“是他喜欢草莓蛋糕。”   正往后面厨师间看的赛天仙压根不喜欢草莓蛋糕,裴凌要了草莓蛋糕也完全是想起了那时候,在陈婶儿家,赛天仙老说自己胸口被蚊子咬了的时候。其实不是蚊虫叮咬,而是裴凌梦中错手,裴凌觉得那草莓蛋糕有点像,一粒红草莓点缀着奶油白,所以才要了这个。   “好的,再一个草莓蛋糕,请问还需要什么吗?可以试试我家的新品。”店员热情推荐着。   裴凌有些犯难了,挠着太阳穴说,“那就一起都要了吧。”   “好的,是打包吗?”   裴凌看看精神不济的赛天仙,“不了,就在这儿吃吧。”   “那要不要来点饮品配蛋糕?咖啡和茶,我们这里都有的。”店员热情给裴凌介绍。   裴凌犯难的挠头,他实在难以应对店员的热情,基于礼貌回应,努力撑着笑和店员说,“都有啊。” 第86章   热茶送上来的时候,赛天仙惊讶看着那一桌子的小蛋糕呢,太多了他无从下手,明明自己只要了个提拉米苏来着。赛天仙抬眼看看对面的罪魁祸首,裴凌不好意思的给他倒上了一杯茶推过去, “多吃点。”   “凌哥。”赛天仙叫他一声。   “嗯?”   “你就,这点不好,总容易,好心泛滥。”   被说中缺点的裴凌哑口无言,居然会有被赛天仙教训的一天。   裴凌想为自己找回一点场子,“那人家开门做生意嘛,我们是这店今天的开门客呢。”   “好心太多,损己利人,你吃亏哦。”   这点裴凌但是无所谓的,“嗨,又不是什么大亏,再说我一年也来不了几次这种店。”说完便低头细看着自己面前的草莓蛋糕。   其余什么慕斯蛋糕,淋浆蛋糕这种七七八八的,裴凌都推给了赛天仙,单留草莓蛋糕在自己面前。这蛋糕看着简单,浅浅一层奶油上点着红艳艳的草莓。裴凌还挺好奇这味道的。拿着蛋糕叉,从边上挖一口尝了,还好,不齁甜,淡淡的。   裴凌尝了觉得不错,暗自点头,再喝一杯清甜花茶,心想难怪现在这种店越开越多了,确实尝着可以。抬头看对面赛天仙似乎还在纠结自己性格上的问题,换了把蛋糕叉,剜了他面前的蛋糕送到他面前去,“好了,我吃亏嘛,又不是你吃亏,你纠结个什么劲儿啊。喏,这不是你想吃的?张嘴尝尝。”   当然是因为赛天仙见太多裴凌犯好心时,做了太多的让步,从前不觉得,那是因为刚醒的赛天仙还有些懵懂,而且当时也有私心,只觉得裴凌好心照顾自己也有好处,顶多是想着从他人处多争抢一些裴凌的好心到自己身上。   而如今赛天仙变了,虽说一如既往的小心眼,可也渐渐变得多为裴凌考虑起来。他在湖底一遭后,身子眼见着变差,可心中却日渐清晰。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是因为小颜嘛?还是因为那晚梦游,但七情六欲却格外的明晰?还是因为,现在这家店呢?他也不完全是因为想吃甜品而要来这家店的,具体因为什么自己想来,赛天仙说不清楚。   蛋糕喂到嘴边,赛天仙心事重重张嘴咬了叉。还没下咽呢,回头又往前台后面的厨师间看。   裴凌没注意到赛天仙的不对,给他递上花茶为他解腻。赛天仙低头闷闷喝了。裴凌确是高兴对他说,“怎么样,味道不错吧。你再尝尝其他的。”   赛天仙心里发闷,偏偏对面裴凌看起来悠闲自在,这让他有些不痛快,就在裴凌低头欲要吃自己的那块草莓蛋糕时,赛天仙毫不客气拿起叉子便叉走了那块蛋糕顶上的草莓。   “啊。”   裴凌眼睁睁看着对面赛天仙张嘴吞了自己的草莓,脸上神情跟谁惹了他似的,裴凌便默默放下了叉子,不去追究赛天仙的掠夺了。那一块蛋糕上就那一颗草莓,苦出身的裴凌习惯了将好东西放到最后吃来着,结果留到最后的结果便是这样。   得了便宜的赛天仙仍要卖乖,嚼着草莓说,“你看你,就是这样,吃亏!”   “被你吃了也不算是吃亏吧。”裴凌下意识这么一句,弄的俩人皆是一愣,裴凌不自在的摸头,独身多年了,他还不习惯这样。赛天仙陡然没了脾气。裴凌见他这样,问他,“你这是怎么了?像谁惹你了一样。”也恰好转开了话题。   赛天仙摇头,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他就是觉得坐在这家店里不舒服,可来也是他要来的。明明这里装修明亮,甜点可口,是个惬意舒适的好地方,可赛天仙偏偏坐在这里,就莫名有气,像是被人抢了什么东西似的。分明他唯一有的裴凌,就好好陪着自己坐在对面。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裴凌被人忽悠着买这一大堆,他心里不舒服吧。   他将这感觉结巴着和裴凌说了,裴凌也不大明白。虽然赛天仙之前就总爱别扭,可今日裴凌却觉得他的别扭和之前大不相同。   赛天仙自个儿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虽之前他也这样,脑子不大灵活,对许多事不解,可他能慢慢琢磨,然后便懂了,像小红教给他的,他就能琢磨明白了,像越和风教给他错的,他也会试错后,摸出条对的。可眼下他是真不明白自己这反应是怎么了。   赛天仙闷闷不乐看向屋外,不时有结对走过的人,街边花树正开,经过的人都会停足片刻仰看一番,赛天仙看这情形,喃喃自语着,“或许,我和自己,生气吧。”   裴凌循着他目光也往屋外看去,看到并行而去的人们,又想起他昨晚醉酒时的嘟囔,今早自己行走的坚持,裴凌心想他难不成是在气这个?   他虽不会死,可这样就够了吗?   裴凌咬牙,单是这样,不够!可西医中医都说赛天仙的身体没毛病,医学是依靠不了了,只得另想他法。只有补齐魂位这一办法了,按裴凌的经验,他得知晓赛天仙的过去才行。   可昨晚仓促入睡的裴凌,梦中寻迹失败。裴凌思忖着单靠那留有味道的竹炭包是不行的。或许,还得靠那正品香。可那香是唐家斗香会上的胜品。他们这样冒然前去,不会有什么麻烦吗?   一时之间,裴凌有些拿不准主意。   “不吃了。”赛天仙放下叉子,一脸无胃口的神情。   裴凌叹气,看这一桌子,只有招呼着店员过来帮忙打包。   赛天仙不想再这店里多待了,匆忙就要起身,裴凌看他动身艰难,上前扶他,说着,“要不还是我背你吧。”   赛天仙摇头,坚持要自己动身,裴凌无奈,只能眼睛片刻不离他身,万一他精力不济支撑不住了,裴凌得快速扶稳。   裴凌看着他膝盖内扣,双脚内八的往出口去,到门前,裴凌侧身为他推开了玻璃门。赛天仙出了门便要左转。裴凌连忙上前拉他,“唉,方向错了。”   赛天仙又一大问题,除四肢不勤外,还不认方向,路痴一个,出门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律左转,裴凌总得出手拎他后领将人拉回。   “啊,错了吗?”赛天仙抬眼悄悄周围,觉着周围建筑一般一样,怎么就走错了呢?   裴凌摇头叹气,心想说算了,还是自己背他算了,可看他又倔,即便错路,腿脚不便也是硬要自己来。裴凌心想,难不成让他这辈子都这样?   又一对人并行着从他们身边走过,像是在商量周日去公园游玩,赛天仙羡慕瞧着他们经过。人过去后,再见赛天仙收神时的目光,裴凌咬牙,抬头见对面古玩铺子,下定了决心。   “不,这次你没走错。”   “嗯?”赛天仙不解回头看着裴凌,怎么一会儿说自己错,一会儿说自己没错呢。   “走,我背你去对面。”   赛天仙坚持不要裴凌背了,“我,自己,能过去。”   这会儿裴凌由不得他了,拉着他腕子搭上自己的肩,没费力气就将人背上了,“背你的机会也没几天了。这两天就先让我背着吧。”   赛天仙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这是,什么意思?”   “我有办法治好你。到时候你会和普通人一般,想去哪儿玩就走去哪儿玩。”   裴凌背着赛天仙,朝古玩铺子走去。他已然决定和赛天仙去唐家那什么斗香会了,不仅去还得赢。因为唐家这次的胜品是往愿香,裴凌需要往愿香,来找回赛天仙的过去,找回他缺的那一魂儿。   裴凌记得越和风说过,要去唐家的斗香会,没有邀帖,就得带件罕见物过去。裴凌祖上没什么传家东西,他身边宝贝的就自己爸妈那对金 戒指,既然打定主意去,那就得淘件值钱东西找去唐家才行。   赛天仙明白裴凌意思了,也不闹腾着自己下地行走了,乖乖趴在裴凌肩上,“凌哥,你看你又,犯好心了。为我,还多余花钱,不值当。”   裴凌皱眉,原想说为他怎么就算多余花钱了?   可还没等他说呢,赛天仙却趴在他肩头又说,“但是我,就喜欢,喜欢,你这样。”   说个喜欢还结巴着呢,可不得把人治好,以后说话不能大喘气了。   “就是,你以后,能不能,别对别人也这样。”   裴凌扭头看他一眼,“你看你,又犯小气的毛病了。”   赛天仙被他说中,嘴犟不承认,“我是,不想你,被人占,占便宜。”   “不想我被占便宜?”裴凌挑眉,“那你把抢我的草莓还我。”   “可我,不是,不是别人!”   不过赛天仙着急结巴的样子也怪可爱的,裴凌都被他这样给逗笑。他正偷着乐呢,又听赛天仙问,“原来你,喜欢草莓,的吗?看着,不像啊。”   谈不上喜不喜欢,反正从前不是特别关注,只是觉得放在白色淡奶油上的草莓很像……   裴凌耳朵又烧起来了,他忽然正经了言谈,“先办正事!”   俩人推门进屋,这窄面里深的铺子,看着乱糟糟的,东西都乱放着,也不像是有个什么值钱东西似的。   里头的老板听见前面有动静了,赶出来看看,瞧着来人就是一愣。   赛天仙从裴凌背上抬头,看着愣愣看向自己的老板,又矮下头去,悄悄在裴凌背上说,“他,盯着我呢。”   “他看你好看。”裴凌安抚着赛天仙,可这也是安抚赛天仙,他如今心境变了,不似从前愿意让众人来瞧赛天仙过于出众的样貌了,将背上的人放下,再拿自己的身躯挡了挡。   老板知道自己失礼,尴尬笑笑,“我看他眼熟,像从前对门的邻居。”   裴凌不大将老板这话放在心上,一般搭讪似乎都用着“眼熟”的借口。裴凌扫一眼铺子内的东西,开门见山的说道,“老板,你这儿有值钱宝贝吗?”   这样直白的问,明明白白表明自己是冤大头。老板不再执着自己那熟人面庞了,开始为裴凌介绍起了东西。   “你看看这个。”老板从地上拿出一个大肚罐,“明代磁州窑的,白底黑花龙凤纹,做工讲究。”   裴凌不是很懂这些,看了两眼,微微摇头,他是觉得去斗香会,拿个大罐子干什么啊?   “老板有没有跟香有关的器具啊?”   “香?嗨,你早说啊,我这儿多着呢。”老板又是一阵倒腾,“你看这个,狻猊炉,怎么样,看着威风吧。还有这个,双鱼玉香囊,你别看他造型一般,可这料好啊,而且他叫玉香囊啊,为什么呢,有句诗怎么说来着,桃花气暖玉生香啊。”   一听能生香,裴凌来了兴趣,拿过来仔细看看,可结果并闻到香味,“你这也不香啊。”   “嗨,老物件,放多少年了,味肯定早没了。你想能闻香的话,这儿还有个镂花熏球。回去燃点香料放进去,也挺别致的。”   老板一连介绍了不少,裴凌看的眼花,最后他征求赛天仙的意见。   “仙儿,你觉着哪个好?”一回头,却见着赛天仙愣愣瞧着桌上一个小饰物。裴凌走进看了,不知那是个什么,只见着是个花,他知道赛天仙喜欢花来着,于是问他,“你喜欢这个?”   赛天仙看着桌上事物,还没回答裴凌呢,老板又上前叽喳说道,“嗨哟,眼光真好,这东西我今早刚收的呢。是个锔钉。”   “这是个钉子?”裴凌多看那东西两眼,他看上面有花,只以为是个装饰小物件,没想到是个钉子,“这能钉个啥?”   “锔瓷,补铁都可以的。”   没想到还挺实用。老板见裴凌对这东西感兴趣,连忙介绍道,“瞧见没,这是个莲花。”   “莲花?”   裴凌和赛天仙都不约而同抬头去看老板,似乎在等他下文。   “这莲花一般用在什么地方,你们知道的吧。”   裴凌和赛天仙齐摇头。   好嘛,这俩不仅是冤大头不说,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这倒是少见。虽说真懂行的少,可毕竟来的都是略知道些的,头一次遇见什么都不懂的,还一次来俩。   “莲花啊,”老板双手合十,装模做样对着虚空一拜,“用在佛祖,菩萨身上的。”   “哦——”裴凌和赛天仙长哦一声,不算特别的捧场,这让老板有些装模做样不下去了,他也知道这东西不算多起眼的东西,可和从前从他手中出掉的一对儿有些像,所以他收过来了。   裴凌眼见着老板拿起了这锔钉,放在手里,微微叹气着说,“这东西,也是从前对门邻居来我这儿定制的。”   老板回忆往昔的模样倒是比他夸夸其谈的模样真挚些,裴凌再看他手里的东西就来了些兴趣,而且赛天仙看着那东西的眼神,似乎非常渴切。裴凌心想,看来今日是要破费一番没跑了。 第87章   “老板,麻烦你具体说说这来历呢。”裴凌见赛天仙有兴趣,所以想请老板详说。   从回忆抽身出来的老板,眼睛滴溜一转,为做成生意,只有将从前套用到今早刚收的这枚锔钉上。   “锔活这门手艺,只要功夫到家,没有不能补的器具。当然了,还是补瓷的居多,拿着金刚钻在瓷器上钻啊钻,这可不是一般人都能做到的,得心里手上都有数,所以俗话才说,没那金刚钻,别揽这瓷器活儿嘛。”   听这老板的开头,似乎是个长篇,裴凌眼角一抽,正想让老板赶紧进入正题,可老板接下来说的似乎并不是废话,裴凌听着便没有插嘴。   “除了补瓷,十来年前吧,我也补过一尊合掌观音。那是个老山檀香制的观音像,雕工了得,衣带婉转飘垂,观音慈眉,垂眸合掌端坐,见之能忘却俗世烦忧。几次我都想收了那座观音像,留着传家。”   裴凌一听,立马问道,“那您收了吗?多少钱能出呢?”   他看老板说起那观音像时,脸上如痴如醉的神情,便知是个宝贝,而且听是老山檀香制的,那抱着这个去参加斗香会,必定能入门的。   可惜,老板笑着摇头,“你这外人听了都觉得是个宝贝,在人家那里更别说了,能舍得出手?况且,对人家而言,不仅仅是个宝贝这么简单,他家靠菩萨给自家小儿镇病邪的。”   裴凌疑惑道,“镇病邪?”   老板点头,“他家小儿八字轻,听说从前有人给算了一卦,说是犯了鬼门关煞,嘱咐不可靠近阴庙,坟场这种阴气重的地方。父母听了当然得小心看紧。就这样平安无事过了七岁,时间一久,无事发生,自然就以为这关过去了。谁知老家老人梦见祖坟塌陷,喊他们回去安坟祭拜。一家人着急回去了,祭拜当日,小儿玩闹,不知踩了谁家坟土,当晚回去便高烧不退,呕吐不止,药石不灵。父母自然是着急,老人家也气,将错揽到自己身上,为救小孙,拿出了从未给人见过的观音像,希望能借此弥补些。别说,这传家的宝贝就是不一样,一拿出来,孩子当天晚上就好了。虽说病是好了,人却有些痴呆,再找算命师傅看了,说是把半脚踏鬼门的人给拉了回来,魂魄不稳了,所以人就变痴了。”   裴凌听着,觉得这状况似乎和赛天仙有些像,再去看赛天仙,也不知他听没听,只是低头看着手里的那枚莲花钉。   “那后来呢?”裴凌迫不及待的问,“后来那孩子治好没有?用的什么方法?”   老板摇头,“没治好,就一直那样了,人还识得,待在菩萨身边人还好些,要是出门上学,那就一塌糊涂了,上学路不识,上课不听,老师不认,家里人一天能去学校三趟,因为孩子在学校总出事。老师委婉劝说孩子是自闭症,送去康复中心治疗。父母自然知道自家孩子什么情况了,说不是自闭症,老师还以为是家长不能接受现实呢。后来,学也没法上了,只能将孩子掬在院里,家里正好有菩萨镇着,隔三岔五孩子还能清醒些。可也有那不清醒的时候,不清醒的时候就容易闯祸,那观音像的底座不知怎么弄的就给豁了口,孩子也撞破头了。妈妈带着孩子去医院,不过那孩子去医院也是家常便饭了,那孩子老子抱着观音像来我这里倒是头一次,来就给我看了观音像的情况,问能不能给补。我当时和他说,嗨,补也能补,就是必然没先前那么好。听了这话,给人愁的啊,说是不行啊,得给补漂亮些,还得带着这尊观音像去参加什么比赛呢。我一听比赛?估计是什么鉴宝吧,我心想,反正就是上节目给宝贝抬价,不如让我直接收了,人家还不乐意呢。求我务必给补的漂亮些。我看那观音像的雕工是不错,可惜手艺都用在人像上了,底座工艺就有些潦草,随便几刀,底下给雕了个岩石。我寻思着,菩萨的底座不得莲花座吗,那就给打个莲花钉把缺口给补上。”   裴凌奇怪了,“你都给补上了,那现在这个莲花钉呢?”   “这……”被抓住错漏,老板一时有些心慌,不过做生意的,就是面上不虚,他立即又说,“这不是他家后来遭变故了嘛。”老板一指对过甜品店,“老戚家原来和我这铺子是对门来着。”   裴凌面上疑惑,“变故?”随着老板所指看向他们刚才出来的小甜品店,心想原来那家人姓戚。   一直低头盯着莲花钉的赛天仙此时抬起头了头来看向了老板。裴凌一直和老板说话,并未察觉赛天仙这一反应。   “什么变故?”   老板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事情经过,“我给他补好了观音像没多久他们家的铺子也不怎么开门了。偶尔还见过女主人回来过几次,形容憔悴的很,问怎么了,只说是孩子住院呢。过一段日子,就再也没见了,铺子到期,也是来的几个生面孔将铺子里的东西都收拾了,和房东说不续了。房东也奇怪呢,好像原先电话里不是这样说的,问店主夫妇哪儿去了,只说是带着小孩回老家了。唉,说不定是花钱给孩子治好了病,钱花光也就不续租了,一家人回老家去了。之前我给补观音像的时候,就听老戚说过,说是孩子的病有指望了来着。”   “他们家铺子?”裴凌看老板言谈间和对方很熟的样子,于是问道,“老板你是不是和他家里很熟啊?知道他们这一家人现在的住址吗?”   裴凌想着打听一下对方地址,找去问问治失魂的办法,说不定赛天仙也能好了。   老板看着对面甜品店,陷入了往事,“他们家是制香的,原来生意不错来着,能扎那种大盘香。后来关门,我也没他们消息了。那家店面,后来陆续不少人租过,现在成甜品店了。说起来,不久前装裱铺也关门了,老店就剩我这家和那家盆景铺了。盆景铺还好,毕竟有钱老板喜欢这个的不少。唉,我这古玩铺子就……”老板正要慷概一下生意不济,可裴凌他们毕竟外人,最后将话说成,“现在识货的人越来越少了。”   裴凌有些失望,原以为能从老板这里打听些什么,结果却还是不知那家人之后如何。裴凌扭头看一眼赛天仙,看他拿着那枚莲花钉不放,心想他是真喜欢这东西啊。   裴凌问老板,“这莲花钉,老板你出价多少?”   老板喜笑颜开,“不贵。”说着比了个五,“五千。”   裴凌看着老板伸手张开的五,再看看赛天仙手里的莲花钉,“就这个?你要五千?”   赛天仙听了略有些不舍的放下了手里的莲花钉。裴凌看他这样,拿手碰碰他,凑近了小声说,“我会买的,就是得和老板还个价。”   赛天仙一听这才露出了一点笑,向裴凌投去一个加油的眼神。裴凌看他脸色变好,这才放下心来,回头见老板又直勾勾盯着赛天仙看,裴凌有些不爽的拽着赛天仙,让他躲在自己身后。   老板注意到裴凌脸上的不爽,讪讪笑着,“我就是觉得……”第二次拿像熟人的说辞出来怕引人反感,老板想想还是换了口风,“可能我年纪大,看错了吧。”   裴凌不欲与他谈论赛天仙外貌相关的话题,仍旧在价钱上和老板商谈,“老板,你这小小一个东西,出价五千有点过了。”   “唉,你别看这东西小,可它做工精致啊,而且还是金制的。”   裴凌有些不大相信,“金的吗?”   “当然了。”老板说谎不脸红,把那小小一枚锔钉说的天上有地上无的,“你知不知道,从前时兴锔活儿秀的时候,一件瓷器还有人故意灌水出裂,特地找人补,补过的反而价格更高。不管他什么手艺,一旦不在限于基本需求,而是追求了精神层面上的美,这东西就开始值钱了。”   裴凌可不懂什么精神层面上的美,他直接问老板,“你说最低给多少能行吧。”   老板看裴凌一副懒得兜圈的模样,也不费口舌了,装作大方的样子给他降了降,“得,我这儿平常生意就少,看你又听我说半天话了,也算我和你有缘。”说着五根手指下去两根,“三千吧。”   乍一听下去两千,看着便宜不少,赛天仙用期待眼神看看裴凌。裴凌也不知这价钱是否真的公道,他是真不大擅长砍价,想想只有将从前大陈在行走市面上常用的那套拿出来,“老板,我也不单买这一个。其他的我还要呢,再便宜些?”   老板一听,顿时眼神来光,“其他还要啊。还要哪些啊?我一起给你合计合计。”   裴凌看着刚刚老板给自己介绍的那些,心里琢磨着,在越家的时候,看到从唐家送过来的那些东西,香炉好像不少。拟兽的香炉,唐家估计有,带着这玩意儿过去,人家估计不稀罕,镂花的熏球好像有些普通,那个双鱼玉香囊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裴凌让老板把那个双鱼玉香囊拿过来看看,老板忙不迭拿给裴凌看了。虽是玉制,可称为香囊,裴凌低头闻了闻,未闻到什么香味,“这也不香啊。”   老板又开始吹嘘,“古董嘛,不多好些年了,当时味道再香,可也得有个时限吧。现在就看个年代。”   裴凌转头问赛天仙,“你觉得这个怎么样?”   赛天仙拿着那莲花钉说,“随你,你说,哪个好,就哪个。”看着就一副只要有了莲花钉就心满意足的样子,裴凌也不指望他能给个建议了,回头就定下了这双鱼玉香囊。   老板喜不自胜,拿着计算器再裴凌面前摁了起来,最后得出一个数,亮给裴凌看了,还特地告诉他,“那个莲花钉就给你算两千好了,今天我吃个亏。”   老板这一招先发制人,让裴凌这一下找不着还价的机会了,裴凌只有点头,反正进了这铺子,就做好出血的准备了。   “得咧。”老板高兴指着墙上二维码,示意裴凌付款。   裴凌看见二维码有些头大,他是不用智能机的人。老板做生意的最会察言观色,一看裴凌神色,立马又说,“刷卡也行。”说着从台面下掏出台POS机来。   裴凌尴尬笑笑,“老板,我能现金吗?”   “现金啊,可以可以,谨慎点好,谨慎点好,我懂的,出了这条街就有银行。”   “不,不用。”裴凌拉下要出来给自己指路的老板,从自己的多口袋工装裤里直接一个口袋掏出一沓钱来,“我身上带了现金的。”   老板有些被裴凌这架势吓到了,这会儿再看裴凌装扮,直觉他可能是跑货的,这年头,谁还一沓钱一沓钱的往自己身上带啊,可别是黑钱啊。老板怕这单生意是个雷,立马热情也减退了,脸上的笑容也僵硬了。   他咽咽口水对裴凌说,“我这小买卖,按时交税的好公民。”   裴凌有些无奈,他这些年还没遇到过花大钱的地方,除开工作,就只在自己住的地方附近消费,时间久了都能和各家店混个脸熟,现在一下子花钱了,反而被人怀疑了。   他像老板解释着,“放心,我这是正经钱,我这不在外跑船回来刚结的工钱。你知道,在船上不像现在陆地这么方便。”   这么一说,老板看裴凌那脸还有些像个水手,黝黑黝黑的,可赛天仙那白脸看着就不像个跑船的了,那身板,那惨白的脸,越看越像是个有瘾的人,老板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看老板还不放心,裴凌当然还有话圆,“这是我上学的表弟,老家的太爷过大寿,他来找我商量送个什么礼给太爷过寿。老人家不是喜欢稀罕物嘛,恰好我刚结了工钱,就直接到你这铺子里来淘淘。我保证,我们真是正经人。”   裴凌这空口无凭的话,自然不能百分百消除人的疑虑,可终究摆在面前的那摞钱动人心,老板只有选择相信,舔着嘴唇收下了钱。点钱的时候抬眼一瞄赛天仙,心想原来他是这高个子的表弟,那应该就不是以前对门的那个小宁了。 第88章   裴凌拿到那双鱼玉香囊的时候,嘴上嘀咕着,“不知道这个能不能让唐家人看上眼啊。”   拿着莲花钉的赛天仙倒觉得这个不是问题,“重要的,不是这个。”   “这个不重要,什么重要?”裴凌收好了双鱼玉香囊,“这个可关乎到我们能不能进到唐家参加那什么斗香会。”   “可是,斗香会,”赛天仙抬头看向裴凌,“重要的,难道不是,懂香吗?”   一言惊醒梦中人,裴凌即刻又回头问老板,“老板,你这儿有香具吗?你不是说之前那个对面邻居是制香的吗?你应该也懂些的吧?”裴凌打算就地买一套回去临时抱一下佛脚。   “香具倒是有一套,也是对门邻居当初抵给我的。”   “卖给我!”   一天卖出去三样东西,老板心情不错的坐在店里数着钱,数没两下,对着出门离去的裴凌喊,“下次再来光顾啊。”   愁眉苦脸的裴凌回了头应付式的对老板笑,老板热情如老鸨,让他们有机会再来。高兴完,目光仍旧落在赛天仙身上。赛天仙自然不会多看老板两眼。老板看着赛天仙的背影,捻着钞票喃喃自语着,“啊,还真是和当时对门的小宁有些像啊。”虽说像,可仔细看了又觉得不是,毕竟十多年过去了,“说起来什么听他们刚说什么斗香会,当时老戚说去参加的那什么比赛,好像也叫这个啊。”   不过这也是老板数钱数到中途开的一个小差而已,并未放在心上。有钱在手,立马忘记了心里那点由陈年旧事犯起的疑惑,继续开心的数起了钱,“今天可真是运气好啊,原本看那个莲花钉像我从前那对来着,没想到早上刚收,这会儿就已经卖出去了。”   而且差额还不小,老板一想到自己两百块钱从那个愣头青手上收回来的,这会儿两千卖出去了,就情不自禁要笑出声来。   而此刻那个愣头青则是站在裴凌的家里暴躁跺脚,“裴凌,你们又给我跑了!哼!我让你们跑!师父,帮我吧,让我能像师兄那样追踪他们的位置!”   代之依自知功力不行,不像他师兄那样,天赋异禀,可不行的孩子总有自己的办法,师父宽厚,只要自己哭喊,就会偏帮自己。于是他还像从前一般,不行就囔囔着要师父帮忙。即便师父早已不在这世上,可这习惯他总也改不过来,能顺利里过到今日,除开他坑蒙拐骗的功夫越发深厚,再就是觉得,是师父在庇护着自己。   代之依在裴凌这屋里转走三圈,急着想找样东西做依托好来给自己引路。可这屋里已经被裴凌给收拾干净了,他就是再多走三圈仍旧找不到一件合适的物件。气得他一屁股坐床上直筛腿。   “故意的是吧!”代之依气的难以自持,一掌拍在床面,结果被子下面不知放着了个什么东西,硌着了他掌心,顿时龇牙咧嘴,抱着手在床上打滚,“唉呦,唉呦,师父啊,徒儿我好惨啊,你快来疼疼我。”   代之依年纪不大,小题大做最是在行,他在床上干嚎打滚了半天,可除了他自己闹出的动静,其余再无声响,嚎了半天他也累了,一扁嘴,从床上坐起,他其实知道的,师父不会来,师父的骨灰都是自己扬出去的。   闹过一阵,人也有些疲了,只剩他一人的屋子有些空寂,代之依空叹一声,“我这次又没打算坑你们了,都帮你付钱了,干嘛不带上我啊。”说着想起自己为裴凌垫的那些钱,他又舍不得起来了,撅起的小嘴方显他这个年龄的孩子气。   不过好歹还平白得了二百块钱,代之依自我安慰着,要去掏兜数数吃完馄饨后还剩下的钱。低头正摸兜呢,眼神却被被子下露出的东西给吸引了。   对啊,自己的手心刚刚被被子底下,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给硌着了,这会儿还有些疼呢。代之依确信,那从被子底下露出一角的东西就是害自己的凶器。他捏着被角掀开一看,居然是个竹炭包。   “把这个放被子底下干嘛?”代之依疑惑拿起竹炭包,还未至脸前就闻到一股清幽香气,他眼睛立时亮了,知道这香味不是凡品,或许这就是帮自己找到裴凌的关键?   代之依拿着这竹炭包,走到屋中央的小矮桌上,点上香后,虔诚闭目合掌的说道,“师父,这次不是闹了,是真的。帮帮徒儿吧,我得找到他们,要是让师兄先找到他们,那就遭了。”   说完代之依深吸一口气后睁眼,拆了手里的竹炭包将里头颗粒倒在掌心,将形状大小不一的尽数挑出,留下形状匀称的,随后右手捻之,放置桌面,共捻三次,分作三堆。   第一堆与第二堆,以八数分之,得其余数即为下卦与上卦,第三堆以六数分之,得其余数为动爻。   代之依分好颗粒,小心数着,“8,7,3。剥卦六二,不利攸往,进事遇小人。遭了,裴凌他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有凶险啊。”   知裴凌他们接下来会遇凶险,代之依当即起身出门去寻人。出门时恰好撞见刚到的大陈,俩人撞个满怀,可代之依并未因此停留,也没和大陈打个招呼,人便一阵风似的跑了。留大陈一人在原地捂腹,冲着跑远了的代之依喊,“你这是去哪儿?”   “我找我叔去了,这两天不回来了。”   大陈看着噌噌下楼的代之依,心想他看着似乎挺忙啊,走路一阵风似的。大陈并未在意代之依的急切,回头看着干净整洁的屋内,才感觉哪里不对,嘀咕着,“这代之依这么勤快?还把屋子给整理了?”   代之依右手抓着碳包,左手两根指头捏着正点着的线香,靠那点稀薄的细烟引路,走走停停到傍晚,好不容易,那烟在老街里的一家茶座前定住,代之依瞧了瞧那茶馆,看着虽老,可处地静幽,一看就是有钱人烧钱的地方。   可都给他指到这处地方了,不进去看看裴凌他们是不是在里面总还有些不甘心。代之依咽咽口水,下定决心进去了。   进门绕过壁石,即便他年纪小,穿着随便,可迎宾小姐仍是客气的对他点头一笑,“先生,有预约吗?”   这种地方,代之依用神用鬼的那套可就用不上了。不过还好他有张稚气脸,咧嘴一笑,脸颊肉堆到一处,装出一副无邪样儿,嘴甜的喊人家姐姐。   “姐姐。我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不大认识。最近模考考全班第一了,哥哥说在这里定了位置给我庆祝,麻烦漂亮姐姐帮我查查吧。”   天真加上嘴甜,迎宾小姐脸上原本流程模式的笑都有了几分发自内心,敲着键盘问,“麻烦报一下预约人的姓名。”   代之依急切告诉她,“裴凌!”   “手机尾号是多少?”   代之依压根没裴凌手机号,可他镇静装作掏兜找手机的样子,“姐姐等一下,我记不住他号码,等我找一下手机。”假意翻个三两下,又装出惊讶的样子说,“哎啊,我好像忘带手机了。”随后向对方投去一个可怜兮兮的眼神。   见他这样,迎宾小姐很难不心软,只有点着鼠标告诉他,“实在是没找到有这个名字的预约,所以需要核对更多的信息,小弟弟,你确定是你哥预约的吗?”   难道裴凌没在这儿?或许不是用的这个名儿呢?不行,得进去找找才行。   代之依打定主意要混进去看看,可面上却不显露,仍旧客气礼貌的和对方说,“我这手机也没带,还是先回家看看吧。姐姐,你几点换班啊?你人好,我怕到时候回来没见着你,又得把情况再说一遍。”   迎宾小姐看看时间告诉他,“我九点换班。”   “好。那姐姐,我先走了,过会儿再来。”   代之依笑着和对方说再见,转头便垮了脸,他想趁着对方换班的时候混进去,可看看时间这还得等很久啊,这么长时间,可怎么消磨啊。代之依寻思着等不是办法,绕着这茶馆走,看看能不能从其他出口混进去,比如后厨之类的。出了门,他便挨墙走着,想绕到茶馆后面去。   因是手上燃着的那根香引自己来的,烟又恰好在茶馆前定住,因此代之依坚定不移的相信了裴凌他们在这茶馆里,却没看看对面空置着的,贴着旺铺出租条儿的商铺,他只要略微抬头便能瞧见二楼窗边有人在往这边看。   赛天仙坐在窗边暮景下,看着手中的莲花钉许久。看久了眼睛累,赛天仙扭脸瞧向了窗外,刚好瞧见从对面茶馆里出来,鬼鬼祟祟贴着墙根走的代之依。   “啊!”他瞧见代之依第一反应是惊讶,第二反应就是别给裴凌瞧见,于是慌忙起身想拉下百叶帘。   这处地方是裴凌先前为了弄清聂家老爷子回光返照的蹊跷,跟踪聂小老板和尹家老头在对面茶馆碰头而租下来的一处地方。裴凌想法儿私下找到了房东没定合同就给租下来了。他和房东说好,这套铺子照样让房东外挂招租,一样带人来看铺子,只要二楼给自己待就行,要是有人租了这铺子,只要提前招呼,裴凌就会收拾走人,多给的租金也不用退。   大概今年各行各业都不景气,直到今日裴凌都没收到老板的招呼让他走人,是铺子一直没租出去,加上去酒店开房会留下痕迹,裴凌怕被仇非林找到,各种考量之后,所以,他便带着赛天仙来这处了。   还好二楼有房东备的简易家具,地方又大,比起裴凌独居的地方算好很多了。一进门,背着赛天仙的裴凌便将人放置到窗户边的软椅上,那是之前裴凌盯梢常坐的地方,有时一盯盯很久,所以椅子便特地买了把舒服的,刚好这次给赛天仙用上了。   从赛天仙拿到那枚莲花钉开始,就一直有些心不在焉,裴凌问他怎么了,他也说不上来,只是茫然看着莲花钉,裴凌心想或许莲花和赛天仙的过去有什么关联,毕竟他那么喜欢花。见赛天仙一直这幅神态,他也不打扰,让赛天仙静静待着,兴许能想出些什么呢,他自己则是拿出购置的那套香具开始研究起来。   可裴凌自觉是个粗人,实在不精通这文雅东西,摆弄了半天都摸不出个门道来,对着摊开的一桌器具,连连叹气。恰好这时他听独坐窗边的赛天仙忽然“啊”一声叫,裴凌以为他怎么了,抬头去看,就看见身子不利索的赛天仙正拉着百叶帘,可惜动作不利索,帘子都搅一块儿了。   裴凌起身走过去想帮他,赛天仙见他过来反而更加着急了,他不想裴凌见到代之依,手上一乱,帘子搅一块儿不说,自己也给搅进去了,头发和抽绳搅到一处,不明就里的赛天仙,以为转个两圈就能解开头发,结果自己和条叶缠住了,把自己弄的像个没绑好,布条稀稀拉拉的木乃伊。   裴凌看他手忙脚乱的样儿,也忘记刚才对香具无从下手的烦闷了,情不自禁一笑,上前去解救把自己和帘子缠到一起的赛天仙。   “哼嗯。”   赛天仙有些气馁的哼唧一声,他本想悄摸的蒙混过关,没想到反而弄出了大动静,唯一值得安慰的是,裴凌似乎并未往窗外看,正专心在自己身上。   其实裴凌刚有往窗外扫了一眼,对面代之依鬼祟的身影他有瞧见,可想起赛天仙总不待见代之依,所以他就不提。赛天仙最近除了身体不支外,还总有些无精打采,似乎是对自己的过去耿耿于怀,裴凌不想他再额外有不开心的事了。况且他们原本就是为躲代之依而另找的落脚处,可赛天仙却忘了这个,他瞅着了代之依就想起代之依恬不知耻纠缠裴凌的画面,所以第一反应就是不能让代之依瞧见裴凌,分去了裴凌对自己的注意。   刚刚赛天仙那一声的哼唧,裴凌以为是自己解帘子时扯着他头发了,动作放的轻而又轻,缓而又缓,声音也放轻着说,“别动。”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额头,赛天仙真就不动了,抬眼看着正悉心给自己解绑的裴凌,看他的眼睛,鼻子和下巴,直到余晖从裴凌脸上一点点褪去,可他却不觉得时间流淌。直到,最后一点余晖,映在裴凌下巴处,裴凌当着他的面松了口气,是终于把头发和绳子解开了。   赛天仙仰头吸了吸鼻子,是想要吸走裴凌刚松的那口气,可惜太慢,没赶上。   因实在小心,裴凌全程耸肩生怕一个错手弄疼了赛天仙,还好最后都解开了,接下来只要把赛天仙从条叶中解救出来就行。这比解头发容易,裴凌肩膀放松了下来,然而放松到一半,整个背部重新僵硬,因为低头赛天仙正直勾勾的看着他,裴凌清楚那是什么眼神,是贪得无厌,总要自己渡气的眼神。   余晖未散,灯未开,这屋里最后一点的光,便落在裴凌的下颚,赛天仙的右脸。照亮的下颚,因吞咽动作带的微张嘴唇不停开合,且有些抖动,被搅歪的条叶后露出的那一双眼睛,因不够的余晖,一只在明,一只在暗,明的那只眼镀着透亮的渴望,暗的那只眼沉着朦胧的欲望,老土的裴凌想,那首歌怎么唱来着?波斯猫眯着他的双眼。   波斯猫开始了他的消遣,“凌哥,我有些,冷。”   移不开眼的裴凌愣愣的说,“那就别坐窗边了。”   “凌哥,你好久,没给我,渡气了。”波斯猫守着他的爱恋。   --------------------   为啥是波斯猫这首歌呢,因为裴凌当下想的是she,懂自懂(纯洁笑) 第89章   “啊?”裴凌挪不开眼,脑子里乱着,并未十分听清刚刚赛天仙的话。   “我说,”赛天仙又仰起点头来,那双眼睛完全被余晖照亮,瞳仁里映出呆愣住的自己,裴凌忍不住喉结一动,这次他听清了,赛天仙说,“凌哥,给我渡点气吧。”   “既然,你冷的话。”   赛天仙瞳仁里映出的自己仍旧是一副呆愣的模样,他实在难以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保持清醒。眼见着赛天仙越靠越近,而后停止不前。   “啊。”   赛天仙停住了,应该说,他被勒停了,双唇间的距离就差一指,四目相对时,他们都忘了现下状况,赛天仙人还被帘子缠着。条叶一条勒在他额头,一条勒在下巴。裴凌深陷他眼眸,竟也没发觉。   就差这么一点,自然是不甘心的。用力想要挣出,可惜越用力情况越遭,自己却被反绑。失神的裴凌反应过来,第一反应居然是笑,赛天仙听他笑,顿时不悦了,本来就没多少力气,只挣扎那么一下他便累了。放弃抵抗的看向裴凌,“还笑,快把我,弄出来。”   裴凌上手给他解搅到一处去的百叶帘,怕小心眼的赛天仙事后同自己闹别扭,赶紧解释着,“我刚刚笑不是嘲笑的意思,就是觉得,你有点可爱。”   可爱?   赛天仙翻着眼睛看笑着的裴凌问,“比那个,坏蛋呢?”   裴凌不解,“坏蛋?哪个坏蛋?”   “你会和他,笑的那个。”   “你是说代之依?他不坏,只是有自己的盘算。我们和他的路不同而已。”   赛天仙翻上的眼睛斜飞了一个白眼,“他就是,坏!”   裴凌不欲与他争辩,“好好好,你说坏就坏吧。”   赛天仙却不是随意敷衍就能行了的,“你还没说呢,我比他呢?”   “你你你,你最可爱行了吧。”忍不住摇头的裴凌心想,赛天仙胜负心还挺强呢。   好不容易解开了,将赛天仙从百叶帘里给解放出来了,可刚刚的插曲也难再续了。赛天仙可不甘愿,追问裴凌,“凌哥,我冷。”   裴凌这会儿可是清醒过来,理智中坚,却又显得不近人情,“冷就别坐窗边了。”说着便连人带椅一把端起,赛天仙这点重量,别说再加把椅子了,就是在他腿上再堆些个几十斤重的东西,对裴凌而言也是轻轻松松。   被连人带椅的端到至厅中央,赛天仙显然有些不满,“你给我,渡气!”   裴凌此刻算是看出来了,冷纯粹是借口,他看赛天仙说话中气还可以,不像寒症发了的样子。因此不顾他要求,裴凌盘腿坐下看看摆了一长几的香具,打算再次扎进对其的研究当中,“要真冷,我给你燃香驱寒,正好我也练练手。”   “这怎么弄啊?”裴凌看着这一桌子的东西有些无从下手,挠挠头,目光落在了碳上,他想着燃香吗,肯定得先燃啊,便伸手想拿碳。   “错了。”   赛天仙一声错了制止了裴凌,裴凌不明所以的抬头看他,赛天仙颤颤悠悠从椅子上起身,撑着桌子在裴凌身边坐下。   “要先,制备香灰。”   “哦。”裴凌深深看了赛天仙一眼后照他说的在炉内填上香灰,“然后呢。”   赛天仙指指筒内器具,“用香铲抚平。”   裴凌按他说的做了,只是他手劲儿太大,拿着香铲抚一下,结果却是压实了。赛天仙伸手过来,裴凌以为他要拿自己手中香铲,递上给他,可赛天仙却是覆他手背,带他动作。   手背上凉丝丝的,裴凌看着包着自己的那只手,白嫩细长,反观自己的铁耙手。人真是越没有什么就越喜欢什么,平常不大在意相貌的裴凌,却是很在意手的。他总记得自己的父亲拿笔的手,说起来,父母的那对戒指,倒是母亲的戒指比父亲的大了。   不过不管哪个戒指,裴凌都戴不上,他手实在太大了。再看看搭在自己手上,反观赛天仙的那只手,好像不管父母的那对戒指里不管哪个,于赛天仙而言似乎都大了。是从没干过粗活的手啊。裴凌想着,再看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不免好奇,他怎么就懂焚香的这一套呢?是自己太笨不懂,还是他聪明看一眼就会?又或许,他天生就会,就如他勾人的技术一般,如此得心应手。   裴凌这么想着,扭脸看赛天仙全神贯注时的侧脸,情不自禁将心中疑问说出,“你怎么就这么会呢?”   “嗯?”赛天仙疑惑转头看向他,是不懂裴凌指他会的什么。   裴凌自知失言,连忙补救,“我是说,这一套东西,你看着蛮熟练的。”   赛天仙皱眉,“你好像,刚刚要问的,不是这个。”   裴凌不擅谎话,尤其在喜欢较真的赛天仙面前,见躲不开干脆问了出来,“我是说,你刚刚对我,还蛮直接的,我就想你怎么这么会呢?是不是从前……”   赛天仙直言告诉他,“小红教过。”   他倒是忘了这茬了,要不是小红教的,就凭赛天仙这手段,裴凌都要怀疑他从前是个花花大少了。   说起小红又不免要叹气,死的那样不明不白,不知身后事如何处理的。裴凌忽然想起进到越家时的那个梦,他记起梦里有小红,坐在离去的车里无助的回头看着自己。   是自己想多了吗?小红的死成了个谜,连同小红教给赛天仙的东西也成了谜。   裴凌自语着,“就一晚上的功夫,到底教了多少东西。”   赛天仙回答他,“许多。”   “许多?”裴凌有些好奇,这教的“许多”究竟是些什么内容。   赛天仙看着他,“想知道?”   裴凌口是心非道,“我要知道这些干嘛。”说完就扭回了头,心虚的不去看赛天仙。   “想知道,我也可以,教你。”赛天仙晃悠悠站起身来,一只脚踩进裴凌长腿盘腿圈出的空地,“你以后,也能用。”说完另一只脚也进来,在裴凌腿间坐下,后仰着头看着他说,“像这样。”   裴凌不信这是小红教的,小红就算教他许多,可也不会种种情境下的应对都能教给他,裴凌怀疑这是他触类旁通,自己会的,“这不是小红教的吧。她哪会料想到有这种情景?”   赛天仙坚持,“是她教的。”说着拉起裴凌的手绕着自己,拉着他的手去拿香匙,用香匙在抚平的炉灰中慢慢探出一个小而深的洞来,以便入碳。   裴凌虽然身高手长,可身前坐着一人,又被拉着上前,不免要向前倾身,可赛天仙确是笔直坐着,裴凌这一倾身可是贴上了他,而且赛天仙还拉着他手腕,要他往香灰中探洞。   裴凌无奈只有将就以这姿势来继续,稍稍前挪着身体,以便接下来的程序,只是这样二人贴的更紧了,裴凌感觉自己似乎看见了赛天仙在笑,要不然自己又没给他软糖嚼,他脸颊又怎么会鼓动?   入碳,放上隔片,置香,清炉,都是在赛天仙的引领下完成的,手总是要拿了东西放,放了东西拿,所以身体时不时就前倾,赛天仙头发就时不时扫到裴凌的鼻尖,怪痒的。   香料成功被热碳熏出味时,赛天仙身上也浓香四溢。满屋子的香气,裴凌觉着这也是个麻烦,毕竟他们要去的可是斗香会,到时肯定各种香料,要是到时赛天仙也像现在这样将味道扩散出去,引人怀疑可怎么办?   一套流程结束,赛天仙扭过身来,一副要邀功的神态。坐的久了加上赛天仙的身体本就不行,转身都得要个支撑力才行,赛天仙想也没想的压着裴凌大腿转的身。   这一下弄的二人皆皱了眉,因为赛天仙压着了裴凌口袋里的东西。裴凌这时才想起自己口袋里好像还放着那个淘来的玉香囊。他光顾着研究熏香的这一套流程,倒是把这个给忘了,那可是他们去参加斗香会的“邀请函”。   裴凌连忙掏出了口袋里的东西,举高对光看看东西有无损坏。还好,这东西还算结实,也是赛天仙的手劲儿小,东西似乎并无损坏。   赛天仙看裴凌紧张这东西都忘了夸自己一句,他看着裴凌手中的玉香囊,说了句实在话,“我觉得,这东西,有点普通。”   赛天仙说中了裴凌的担心,这东西看着是挺普通,算不上什么稀罕物件,拿着这个去唐家不知会不会被扫地出门呢?可那古玩铺子里再没有更心仪的东西了,裴凌只得选了这个看起来还算不太差的。   裴凌长叹一口气,叹完又吸气,赛天仙身上的浓厚香气直往他鼻子里钻,闻着这味道,他想起古玩铺子老板的话,那话怎么说来着,什么气暖玉生香的。裴凌顿时来了主意,暖玉听的多了,香玉可是少有听说。   他将这双鱼玉香囊挂在了赛天仙的脖子上,玉不生香,让它沾沾赛天仙的,就算到了斗香会上,也可以说是这稀罕物件儿散出的香味。   裴凌觉着自己想出的这个主意不错,给赛天仙戴上了玉香囊,自己后仰着身子,反手撑地,细细打量着戴着玉香囊的赛天仙。   刚还说玉普通的赛天仙,一见裴凌给自己戴上了,反而高兴的低头去看。摸着这玉,开心的问裴凌,“给我?”   “嗯。”裴凌点头。   赛天仙高兴的又低头多摸两下脖子上的玉。裴凌就这么撑着身子看着一脸高兴的赛天仙,突然想起大陈从前和自己说过的话。那时候大陈还在苦追他口中的女神,成天各类名牌买了送去上供,裴凌看了直摇头,大陈却说他不懂,不懂宝物配美人的养眼,更不懂美人收到礼物,对自己一笑时感到的欣慰。   现下他是懂了,看着痴迷摸着颈间玉的赛天仙,裴凌想下次再特地为他买个吧,买个名牌的项链。   “喜欢的话,下次再给你买个好的。”   “真的?”   赛天仙惊喜看他。俩人又笑着对上了目光,立时,笑愣住,赛天仙的眼里忽然又起了认真。裴凌意识到他接下来会说的话,不等他说,自己先起了身,借口天色已晚早些休息躲开了。   赛天仙看着裴凌的背影,不满的说道,“这会儿,才八点!”   裴凌已走到床边坐下脱鞋,“我们明天就得赶去唐家了,今晚得早些睡。”   赛天仙无话可说,先是沮丧的在地上坐了一会儿,后一看屋内摆设,嘴角噙笑的爬起身,“既然,你说早些,睡觉,那就,早些睡吧。”   嗯?怎么突然听话了?裴凌正纳闷呢,等赛天仙走过来时,他才明白过来,这屋里就一张床,自己都已经在床上了。   见赛天仙过来,他又想借口临时的床太窄小,自己还是拼着椅子睡,可赛天仙过来却是一脚踢开了裴凌的鞋。这一脚可是费了他老劲,因为裴凌的战地靴,可实在是重。   裴凌看着自己被踢远了的鞋,神情复杂的看向了赛天仙,“你这身体,怎么时好时坏的?我看你这劲儿,不像是身子不行啊。”   “现在,力气用完了。”赛天仙直接躺下了,“累了,得睡。”他躺在床沿边,让裴凌下不来床。   别无他法,裴凌只有躺下了,他心想要是俩人就这么相安无事的睡一晚倒也没关系……他刚这么想,可惜事与愿违。   “手。”裴凌拿开了想去自己身下的那只不安分的手,“你今天又没喝酒,怎么也不老实呢。”   “你不是,想知道小红,教了我哪些?刚刚只是,‘许多’中的一点。”   裴凌翻过身去背对着他,“我现在不想知道她教了你些什么了!”   赛天仙也翻过身来,看着裴凌留给自己的后脑勺,“小红也教过,关于男人的,口是心非。”说着,撑起点身来,靠过去,对着裴凌耳后偏下,脖子偏上的位置说道,“比如,像你现在,这样。”   赛天仙这一下裴凌猝不及防,裴凌直捂着脖子往墙边缩,赛天仙却是手搭上他腰侧,软了口气说,“凌哥,你为什么,躲我呢?”   看着搭在自己腰间的手,裴凌实在是受不了了,漂亮的手是裴凌的要害。   裴凌咬牙翻身压来,赛天仙没料想到,一个惊呼后,已是立场交换的情况,他看着喘着粗气的裴凌,有些惊讶的一咽口水,这一咽又好像是在为之后发生的做准备。赛天仙闭上了眼,撅起了嘴。   “啾——”赛天仙闭着眼,吻迟迟没落下,不由昂起了头。裴凌一指摁着他额头,将人摁回了枕头里,塞天仙惊讶睁开了眼,“怎么?”   裴凌头疼的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你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体是什么状态了吗?”即使赛天仙逞强,可裴凌不能任意妄为,“你承受不住的。”   赛天仙顿时像泄了气的气球,他知道自己身体越来越糟糕,因为太不想成为裴凌的拖累,所以总在逞强。   看他泄气,裴凌又不忍心,软了口气安慰着,“不急。我会想办法让你好起来的。”   裴凌的话没起到安慰的作用,赛天仙只是垂着眼眸。好人终归容易心软,裴凌低头亲在了赛天仙的额头,随后说着,“睡吧。”   这一下赛天仙心情好转许多,面带微笑的闭上了眼。裴凌撑头看他,眼睛看向不远处的矮几上,不由的开始想,赛天仙到底是什么人呢?那枚莲花钉,于他又有着怎样的意味? 第90章   第二天一早,裴凌收拾着东西便准备带赛天仙出发。裴凌工装裤的四个口袋,除了钱便是香料,这两样现在都是必需品,除此之外还有一样补给,一包软糖,腰间在挂一样备用品,给赛天仙补身的药酒。最后裴凌看了看桌上刚置备的东西,考虑再三还是决定将这东西带上。   收拾妥当,回头再一看床边坐着的赛天仙,裴凌走上前去问他,“怎么样?”   赛天仙提着裤子起身,一脸的不满意,“太大了。”   裴凌看看赛天仙身上那条工装裤,是有些大了,只有蹲下身去,给他再紧紧腰身。考虑到赛天仙体质特殊,怕斗香会上一燃香,再暴露了他们,所以裴凌找了条自己的工装裤给赛天仙换上。裴凌的工装裤不说样式材质有多好看舒服,只是口袋多罢了,他想着给赛天仙穿上,一个口袋里塞一个竹炭包,到时候赛天仙身上的香味能小点儿。   帮赛天仙收完了腰身,裴凌起身再看他,直对他那一把细腰摇头,还是太瘦了,怎么喂了那么多饭,可就是不长肉呢?也是因为身上没肉,走路才这样不稳当,说到底,一把骨头架子能有多少力气啊。   裴凌担心的问他,“进到唐家得你自己走路,到时候能行吗?”   他们此次是去与人竞争的,裴凌不想过多的引人注意,赛天仙本就相貌出众,引人多看两眼,要是被人看到他行动不便,自己总是背着,难免会引起别人好奇心。况且尹家丢了人,还不知外头现在怎么传的,裴凌担心到时会有人来打听他们的背景,这容易引来麻烦。   赛天仙抿唇点头,表示自己尽力。裴凌还是不放心,拿出了新置备的折叠手杖,“要是自己走路撑不住了,就用这个。”   赛天仙看了看裴凌递上的手杖,最终还是收下了。   裴凌见他收下,在心里头松了口气,他原先还担心赛天仙拒绝来着。从越家出来后,赛天仙身体虽然变差,可态度却与从前大不相同,他急于证明自己,不想成为裴凌背上的拖累,他想能和裴凌并行的心太过急切了。又因为他性格里的那点倔强,裴凌还担心给他那根手杖,会伤了他的坚持。   准备妥当,裴凌走到窗边挑起百叶帘往楼下一看,代之依居然还蹲在对面茶楼门口。裴凌心想,真是有够阴魂不散的。放下了百叶帘,裴凌扭头对赛天仙说,“我带你从后巷人家里出去。”   蹲在茶楼门口,双手插袖的代之依吸吸鼻子,他昨晚潜入后厨的计划失败了。没想到这隐在老巷的茶楼,居然如此严格,代之依刚一猫进后厨就被人发现给轰了出来。说多少好话,都没用,几个壮汉抬着他,直接把人丢出去。弄的代之依尾巴骨生疼,嘴上骂骂咧咧着,“一定是你们后厨不干净,才这么怕人进去,我打电话举报你们!”   不过他也就是这么说说,嘴上泄愤,骂完走到前门,凭着股气蹲在门口,“哼,我还就不信了,我蹲他一个晚上,还不见你们出来?”   代之依蹲这么一晚上,还真就没见人出来。更深露重,人又饿,蹲在茶楼门口,片刻不离的代之依只有学卖火柴的小女孩,从火光里找到慰藉。火柴没有,打火机将就用用吧,代之依拿出打火机,对着火光哭唧唧,“师父,我想吃汉堡。师父,你到底有没有在帮我啊?怎么找个人都这么不灵呢?”   恍惚的火光里,代之依似乎看到师父一如既往的和蔼笑容,也一如既往的对着他摇头叹气,“好孩子,你就是有点傻。”   火光灭了,亲切的人没有了,代之依吸吸鼻子,袖子拢的更深了,委屈的抬头望天,怎么连师父的幻象都说自己傻呢,这太不美好了,人家卖火柴的小女孩好歹看到的火光幻象,好歹都是如意的。   不如意的代之依收回了目光,期间目光略过对面已经拉帘的二楼,心中只有羡慕,羡慕人家有瓦遮顶,不像自己,蹲在街边,继续依靠火光给自己安慰,结果剩下两次,看到的火光里的师父,仍旧和之前一样,慈眉善目的说他傻。   三次都这样,即便师父再和蔼,代之依都受不了对自己智商上的侮辱,“师父你变了,你以前还说我傻的可爱呢!”   一阵牢骚发完,天也大亮了,代之依扭头看看茶馆,一晚上了都没见裴凌从这里出来。他腿也蹲麻了,人也气馁了,颤颤悠悠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对面紧闭的玻璃门映出了代之依,长抻身体,张大嘴巴打哈欠的模样。   “哈啊——”打完哈欠的代之依对着对面玻璃门整理自己的仪容,最后发现了不对劲,“嗯?”他瞅着紧锁玻璃门上贴着的旺铺出租的字条,再抬头去看二楼拉上的百叶窗,“难道说……嗨啊,师父说的没错,我是个傻子!”   代之依一拍自己额头,跑去对面,贴在玻璃门上拢手贴门瞧着门面。点香引路到了这里,他眼里只看到了营业的茶楼,完全没想到这紧锁租不出去的旺铺,只以为不会有人。可要是真没人,那二楼原先拉上的百叶帘又怎么会拉下来了?   “你这是要租铺吗?”晨起出来遛弯买早点的房东一早看见有人趴在招租信息下,于是上前问问。   “租租租,老板你这二楼住着什么人?”   听他这么一问,老板有些警惕起来,他一直没说自己二楼租给了别人,因为这套店面还挂在中介那儿,以此拿些好处费。况且看代之依的模样,也不像是会租铺子的人,别是中介的对手来打听的吧。   “哪里住着什么人啊。我这楼上楼下一套的,又不分开租。”   代之依急了,他可没功夫再和人绕弯子,直接开门见山的说,“我都看见楼上有人了,那窗帘原本没拉,后来又拉上了,不是有人难道有鬼啊?你不告诉我,我马上出去说你这不是旺铺,是个闹鬼的凶铺!”   房东一听急了,立马上前捂住代之依的嘴,生怕他瞎嚷嚷再毁了铺子名声,“别囔囔了!”   代之依眨眨眼,“我就是找人的,对您这铺子没影响,你单告诉我裴凌是不是在这里。”   “哦,原来你认识裴凌啊。”   代之依猛点头,“是,我和他可熟了。”   “他们今早已经走了。知道他们走了,所以我才过来看看的。”   “走了?”听到这消息代之依又急了,“怎么就走了?我这蹲对面半天没见着他们人啊?老板这里是不是还有其他路啊。”   “嗯,后头不是旧小区吗,有处栏杆坏了,通的另条巷子,坏的那处栏杆周围围着很多早点摊子,小区里的人懒不愿出来,就在那里买早饭。”   代之依一听,二话不说就往房东说的那处奔。   裴凌背着赛天仙经过那处坏了的围栏时,赛天仙看着排着队的早餐摊,看摊主拿大勺从保温桶里舀出一勺藕粉小圆子时,咽了咽口水喊停了裴凌。   “凌哥,我想吃,那个。”   裴凌看都没看,眼下他只急着赶路,“不是刚吃过吗?”   “没饱,还想吃,甜的。”   听他这么一说,裴凌停下脚步看了看那摊儿,他平日里看这些小摊并不觉得什么,因为赛天仙说要吃,裴凌忽然觉得小摊贩上的东西有些不卫生。赛天仙那样漂亮整洁一人,不该吃这种。   “不行,谁知道干不干净呢。”   裴凌一句话没能打消赛天仙的念头,反而让他更想吃,他看着摊前的长龙队说,“可大家,都排队买呢。”   他看裴凌皱眉,一副说不通的样子,赛天仙来了招决的,“吃的多,才长肉,长了肉,有力气。满面红光,人精神,而且,”裴凌正背着他,他拉着裴凌圈住自己的腿的手,往上挪,直到自己的屁股上,“而且这里,长肉,不硌手。”   赛天仙总有这种出其不意的举动,吓的裴凌要缩手,可他摁住裴凌的手不放,“是你说,我一把骨头,硌的你手疼。”   “好好好,我知道了。让你吃,让你吃!”裴凌拿赛天仙没办法,只得答应了他。   摊前队伍实在太长,裴凌四周看了看,见旁边也摆着小桌椅,坐着三两个正在吃的人,刚刚被长队挡着他没看见。裴凌绕过长队过去,将赛天仙放下,要他坐着等。坐下的赛天仙一拉裴凌衣角,“我一个人,在这里吗?”   “队伍太长了,你先在这儿歇着。”裴凌低头看着拽着自己衣角不放的赛天仙,恰好也看到他脚上散开的鞋带儿,蹲身下来给他系好鞋带。   代之依这时也急匆匆的穿过围栏到这摊边了,可他急着追寻裴凌的踪影,这一路过来并没瞧见裴凌他们的身影,以为他们还在前面,所以代之依也没停留,一阵风的穿过围栏,经过排队的长龙,还在末尾处不小心撞了人,他也没停下道歉,飞一般的跑了,弄的末尾排队的人对着跑远了的代之依的身影破口大骂。   蹲身给赛天仙系好了鞋带的裴凌站起身来,个高的他这时站起来才比当屏的长队高出一截。   赛天仙仍旧拽着他衣角不放,裴凌告诉他,“你拉我时间长一点儿,一会儿队伍也会长一点,我排队的时间就更长了。”   赛天仙这时才不情不愿的松了手,裴凌一摸他头,安慰他,“我会很快的。你乖乖坐着。而且我也没走很远,就在队末排着呢,你都看的见。”   这么一说,赛天仙才勉强松了手放了裴凌。裴凌走到队末排上了队,对着赛天仙一笑,示意自己就在这儿,不远处坐着的赛天仙冲他微微一笑。   笑完再一打量前面长队,裴凌算着自己还要多久才能到自己,有些担心摊上那一桶藕粉圆子到自己时再没了。这一担心他就直皱眉头,加上排他前面的那位老哥不知为何,一直骂骂咧咧的。   “真是倒霉,现在的小年轻走路不看路,撞人也不道歉,也不知道爹妈怎么教的,我看他走路这德行,估计没爹妈。”   这话算是说到裴凌痛处了,弄的早没了爹妈的裴凌脸色有些不好,顺口说了一句,“不过撞一下,说人家没爹妈就过分了。”   早起排队的人火气大,加上生活的焦虑,现代人脾气都不好,前面排队的老哥一看裴凌冲自己摆脸,立马调转枪头,“我说你了吗我?多管闲事。怎么看我不顺眼,打我啊?打我就报警!告诉你,我在这片儿有人!”   裴凌原就不是个会与人吵架的性格,刚刚不过是恰好说中自己的痛处,不由的说上了一嘴而已,这会儿看前排人叫嚣,他也不想生事端,况且赛天仙还看着,只有不回应的息事宁人。对方以为他怕了,得意洋洋骂他一句怂货后转过身去,前排众人纷纷听到扭头看后面这一场好戏。裴凌怕赛天仙担心,向赛天仙的座位看去,看赛天仙似乎要起身过来,裴凌笑着冲他一摇头示意他不必过来。   小小插曲过后,队伍排的很快,裴凌顺利买到了藕粉圆子,又间或买了些其他粥品糕点,一并端至赛天仙面前。   一直坐等的赛天先见他过来,开口问的第一句便是刚刚发生了什么。   “凌哥,刚刚,为什么,吵架?”   裴凌摇头说着,“没什么,一点意外而已不用担心,好了,东西买来,你吃吧。”   裴凌说完将东西推至他面前,自己不吭声的绕臂坐在他对面。   赛天仙并未动勺,往日里都是裴凌喂他的。今日却不见给自己喂食,嘴上说着没什么,可分明就是有什么。赛天仙伸手过去拉着他的手指摇了摇,“你不,开心了?”   垂头的裴凌叹着气,“一点吧,说什么没爹妈这种话。”   “我也没有,吧?”赛天仙原本想安慰裴凌,可他这话丝毫起不到作用,裴凌仍旧一副打不起精神的样子。而且他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爹妈,因为他不记得。   赛天仙见安慰无效,扭头在地上四处找着石头,终于被他找着一块不小的石头,捡起瞄准了刚刚与裴凌争吵,拎着早餐正钻围栏的人,唰唰两下,先是听人大叫一声,是被打中了脚踝疼的,再是听到破裂一声,刚买的早餐悉数掉地,排了一早上的队就这么功亏一篑。   裴凌听声抬起头来,看见赛天仙回身对自己一笑,邀功似得说着,“我,很准的。”   裴凌看看不远处的骂咧着的人有些哭笑不得,忽然想起了什么,他问赛天仙,“所以那时候你拿石头去打代之依是故意的?”   事隔许久的秋后算账,赛天仙邀功不成反被翻了旧账,他笑嘻嘻的舀一勺藕粉小圆子送到裴凌嘴边,企图揭过裴凌的追问,“这次,换我喂你。”   裴凌哪里不知道他什么心思,不过既然他帮自己出气了,自然不好再追究什么。做好人做到现在的裴凌,头一次觉得心里畅快,他张嘴咬住了勺。对面的赛天仙冲他笑,问他,“甜吗?”   “嗯。”裴凌点头,“甜。对了,你准头那么厉害,谁教你的?”   “嗯?”赛天仙茫然一歪头,裴凌见他这样就知道他是想不起来的,问也白问,为了不让赛天仙过于纠结,裴凌接过了勺子换自己喂他,“好了,不想了,先吃东西。”   吃饱了,继续赶去唐家。吃饱了,能长肉,有了精神,或许能记起点从前些什么。   --------------------   年末了事情多,下个月开始可能做不到日更了,望见谅。 第91章   代之依抢先赶至唐家,看着唐家宅院的侧门开着,许多人正排着队,他不明就里的上去了。一路过来,看着队伍里有没有裴凌他们的身影。直到队伍最前的登记台。   代之依撞着了登记台,礼宾人员见他这么冒失,提醒他,“麻烦排队。”   “排队?”代之依不明白为什么要在这里排队,“这么长的队伍是要干嘛?领鸡蛋吗?”   礼宾人员一听,噗嗤笑了,看一眼代之依问,“你不知道这里为什么排队,那你为什么过来?”   代之依的谎话信手拈来,“我看这里人多,看看热闹行吗?”   “看热闹你是走错地了。”礼宾人员挥手要他走开。   代之依自然不肯,路上他又点了只引路香,香烟引他至此,可他一路寻来并未看到裴凌他们的身影,这会儿见队伍里没有,自然是以为裴凌他们已经登记进去了。代之依只得想办法混进去。   “那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唐家的斗香会,你不知道吗?”   “啊!”代之依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知道,知道,我当然知道。我以为自己走错了,所以问问来着。”说着拔脚就要往里进,自然是被人拦住了。   礼宾人员满脸疑惑的看着他,“你既然知道的话,麻烦出示一下邀请卡。”   “嗯嗯,稍等啊。”代之依连忙掏着口袋,摸出一张卡拍在礼宾的手心后,立马就要往里跑,谁知快到门口又被门后保安给拦下。   “先生!”身后礼宾人员口气不好的叫他。   看着拦他去路,两个身强体壮的保安,代之依讪笑转身,礼宾叹气举着他给的卡,“是邀请卡,不是汉堡店积分卡!”   “啊哈哈哈,一定是我拿错了。”代之依又装作掏兜的样子,可眼睛不停往在他身侧的两个保安身上瞟,他琢磨着自己闯进去的几率有几成,细细一算,成功几率居然是零。代之依立时丧气,懒得再装,直言说道,“我慕名而来,就是想进去看看,别这么不近人情。”   礼宾人员倒是没吩咐俩保安将他怎么着,只是打量他空空的两手问,“你真是慕名而来?”   “嗯!”代之依点头。   “既然如此,你该知道这里的规矩,没有邀请卡的话,那就得带一样稀罕物件儿,这样才能进去。”   “嗨,你不早说!”代之依上下摸兜,“稀罕物件儿啊。”这一通摸后,代之依发现他最稀罕的,居然还就是那张汉堡店积分卡。代之依走上前去问礼宾,“这张汉堡店积分卡对我来说蛮稀罕的,里面攒了好多分,能兑一份鸡米花了,你看这个成吗?”   礼宾给他一个眼神,让他自行体会。   代之依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了不成两个字,立马夺回自己的汉堡积分卡,“那你还我。”   “那麻烦先生让一让,后面排队等候的客人还很多。”   代之依搓着自己的积分卡走到一边,他倒想看看这些排队的人到底都带了些什么稀罕物件儿。什么瓶罐茶具的都有,也不知道价钱几何,代之依原还以为门口礼宾会细验这些所谓的稀罕物件儿,可礼宾也不过是过了一眼便放人进去了,代之依看了,觉得要进唐家的门槛似乎也不怎么高,只要拿件像样的,不论真假就给放进去了。   代之依低头看看手里的积分卡,“你也很宝贵啊。”随后将卡插回口袋,转身离去,他打算也去找一套“稀罕物件儿”回来,反正看的过去就行,也没人验真假。   代之依他们刚一走,裴凌他们就到了。裴凌领着赛天仙排在队末,已到唐家门口,裴凌不能再背着赛天仙引起他人注目了,所以两人并排站着,裴凌帮赛天仙抽出折叠手杖撑着,好让他不这么累。   可队伍实在太长,裴凌担心赛天仙的身体吃不消,仰头一看前面队伍究竟还有多少人,裴凌决定好好和人前人商量,让他们上前。   裴凌拍拍身前大哥,“大哥,麻烦能让我们先吗?”   大哥扭头过来看一眼裴凌,“凭什么?”   裴凌从口袋抽出几张现金,“麻烦你了大哥。”   靠这方法,裴凌接二连三遇到了好心人,位置一再上前,直到第三位时,对方看着举在面前的红票子一笑,好像是在笑裴凌傻,“不必这么着急,前门不算什么,进去先考运气,抢占先机在这里并没有用。”   裴凌不明白他说什么,考运气,这要怎么考?他向对方解释着,“我并非想抢占先机,只是我兄弟身体不适不宜久站,我想先进去好找地儿,让他歇一歇。”说着裴凌又将红票子递予对方,对方看一眼裴凌身边的赛天仙,倒是未要钱,只是一笑偏身,给他让了位置。   裴凌有些惊讶,毕竟这是头一个没要钱就给他们让位的人,所以一连说了许多谢谢。对方只是摇头,“也不全是我好心,只是临时攒攒人品,我说了,进去先考运气。我只是依托着这临时攒来的人品,希望跨门时的运气会好。”   裴凌实在不懂他说的什么,只有礼貌笑着回应,转身扶着赛天仙,再一个人后就轮到他们了。前面人经过礼宾台,将自己带来的东西给对方看一眼后,礼宾人员看一眼他的东西便笑着让他进门了。   裴凌看了心想,难不成刚刚身后大哥说的那个运气,就是礼宾看物件的这一关吗?   裴凌正思忖着,就轮到他们了。他扶着赛天仙上前,将赛天仙挂在胸前的玉给对方看了,担心对方眼光独到,怕嫌这玉香囊普通,裴凌在一旁解说着,“这是双鱼玉香囊,之所以玉成香囊,是因为这玉能生香。不信你闻闻。”   裴凌着急展示,可礼宾全程微笑,只是对着裴凌一点头,“里边请。”   裴凌有些疑惑,这就能过了?也没见他拿过东西仔细验验啊。虽然心中疑惑,可能进去自然是好,裴凌对着礼宾人员一点头,满腹疑惑的扶着赛天仙跨进了门。   然而进门却不是进院,裴凌和赛天仙一进门却是进了个旋转阁,圆间四隔,每间后面都有屏。门边保安告诉他,“请任选一间。”   “啊?”   裴凌和赛天仙都有些奇怪的看着保安,“任选一间?没什么规则吗,比如辨香之类的?”裴凌指指四间屏前高几上正燃着的香,他看这架势,以为是闻味辨香的考验。可保安却是摇头,没说有什么规则,只机械重复着前一句话,“请任选一间。”   “真的就自己随便选?那屏风后面都是什么?”   保安面无表情的回答着,“只一间可入院。如何入院,全看运气。”   裴凌这时候才明白过来,排队时没收钱就给自己让位的大哥说进门考运气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了。裴凌无奈和赛天仙对视一眼,裴凌看着赛天仙胸前挂着的双鱼玉香囊,忽然有些不明白了,既然进门全看运气,可为什么又让人带着件稀罕物?不是说只要带着个稀罕物件儿就能凭此入院吗?   反正这祖上有渊源的几家,行事各有各的怪,裴凌收回了心思,搀着赛天仙走到圆厅中央,毫无头绪的问赛天仙,“这要怎么选啊,只有其中一间后面是入院的路。”   赛天仙也不知该如何抉择,他环顾四周后问裴凌,“应该有,暗示。比如四间,都立屏了。会不会,暗示在屏风上?”   裴凌听了赛天仙的话,仔细看了看四隔间里立着的屏风,确实都有所不同,可又不觉得哪一个特别,不过是常见的梅兰竹菊。裴凌细看了屏风半天,实在没个线索,心想暗示或许不在屏上,既然大家都是来参加斗香会的,主题便还是香,他问赛天仙,“你说会不会是四间里燃着的香有什么特别的?”   赛天仙鼻子嗅嗅,裴凌也同他一样嗅嗅另一边的,两边嗅完一碰头,皆是摇头,四香均不同。难道真就闭着眼瞎选,点兵点将,点到谁全看运气?   不,不对。虽说四家行事风格皆有奇怪,可从不会毫无根由的行事,不是闭眼点将看运气这么简单的。裴凌再次沉心细看了一番,屏不同,香不同,这四件还有什么是值得考究的?   他这一沉心静气的看一圈,目光最后定在了第四间上,他看着第四间屏前的香,终于察觉到特殊了,那第四间的屏前高几上摆着的是鹿角梅花香插。他对这香插有印象,因当时给赛天仙熏身祛寒,裴凌便是拿的这个鹿角梅花香插,插的香。   想及此处,裴凌转身又再看了四间插香的香炉,四间用的香炉也是各不相同,第一间摆的远山琉璃炉,燃香时,香烟有如远山烟云带着飘渺凉气。第二间摆的是工艺繁杂的龙龟炉,龙缠龟背,意态奇古,第三间摆的是肚大的听风炉,香烟旋状,如风卷。   第四间屏前摆的便是鹿角梅花香插,与前三间的香炉相比较,工艺精致,却说不上巧思,只是中规中矩,要说奇特,裴凌记得当时顺驿说这鹿角梅花香插本是一对,只送去越家一个,机缘巧合被裴凌借用。   难道说暗示就在这里?于别人而言,选择布置皆不相同的四间要靠运气,可对知晓暗示的裴凌而言,这好像是对方在暗自沾沾自喜着。   “仙儿,我们选第四间吧。”   “嗯,好。”赛天仙点着头。   裴凌看着他,“你也不问我为什么?”   赛天仙眨巴着眼睛看裴凌笑了,“不用问,我信你。”   “好。”   赛天仙这一句全然打消了裴凌心中那点的不安,他搀起赛天仙的手,走至第四间的屏风前一顿足,看着屏风后头不明的路,裴凌隐约感觉到这次到唐家或许并不比在越家时的轻松,因为通过运气这一关看来,唐家少爷似乎也是个难以捉摸的人。   “仙儿,我们进去了。”裴凌看向赛天仙,赛天仙仰头看他,给他一个坚定的眼神,裴凌对他一笑,“无论如何,我都会保你周全。”   得此承诺,赛天仙会心一笑,两人扭头看向屏风后不明的路,不由的都抓紧对方的手。裴凌咬牙绕过屏风跨过门槛,同时心想,这唐家少爷会是个怎样的人呢?   “少爷。”   唐霖正趴在桌上把玩着自己新得来的小玩意,前来汇报的侍从看着唐霖手中的小镜子,一时奇怪自家少爷又从哪里得来这么一面镜子?自家少爷喜欢的东西很多,可要说具体喜欢什么却又说不上来,只是少爷经常手上把玩着不同的东西。玩一阵腻了便收起来。   唐霖玩着镜子抬了眼皮看着桌对面的人说,“东西都归拢好了?”   “都放进保险室里了,只有发给尊贵客人的邀请卡才能刷开保险室的门。”   “嗯。”唐霖起了身,镜子仍旧在他手中,“发函的客人现在到了几个了?”   “已经到了几位,没到的也去电问过了,说是会来,只是晚些,只有越少爷说有事不来了。”   玩镜子的手一滞,“有说原因吗?”   “说是在逮一个人分不开身,而且也说顺洲最近身体不好,所以他也不想出门。”   唐霖皱了眉,“顺洲怎么了?”   “听说是顺洲做事没和越少爷打招呼,越少爷有些生气了。”   唐霖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对着下面一挥手,“算了,你下去准备吧,也不能让先到的客人无节目可看。”   “少爷,真要准备水缸吗?最近在池子,镜子里,总有人瞧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都有人传说是有鬼作怪。”   唐霖将镜子往桌上一掷,看动作显然是生气了,吓的对面人连忙闭嘴垂头,听少爷训斥。   “让你准备,你就去准备,什么鬼啊怪的,就算真有鬼那又怎样?!活着没法兴风作浪,死了的我还怕他?快去点一下成功进院的人数,准备水缸!”   “是是是。”   唐霖不耐烦的挥手,“赶紧去看看门口排队的人究竟进了几个。”说完又拿起镜子看着里头自己的脸,笑了,他这一笑,却是比鬼瘆人。   “就算有鬼,怕也是个没种鬼,有本事来我面前试试。”   唐霖可不怕什么鬼怪,毕竟他手上沾血不少,至今都未曾被鬼寻仇。这世上若真是有鬼,那也是怕恶人的。   代之依终于排队上前,从怀里掏出几块彩石,“这是难得的石头,你看这颜色,是不是很稀罕啊。”   礼宾无奈,“你确定这不是从公园池子里捞出来的。”   “好,你等着!”   代之依挥袖离去,打算再去寻,他第二次又来捧上的是一个旧碗。   “你确定不是拿了人家喂流浪猫狗的碗?”   “好!你给我再等着!”   第三次,代之依带来一副老花镜,“这是我奶奶的遗物,对我来说老稀罕了。”   礼宾看一眼这油腻的老花镜,还没开口,代之依就上前抓住他手,眼中带着诚恳,“求你了,让我进去吧。”   礼宾别无他法,只得让他进去,代之依喜滋滋的进去了,礼宾看他身影只是笑着,“傻小子,你以为进门就等于是进院了?”   代之依没想到,他进门等于出门,进去保安让他任选一间,他还以为和挑房间一样呢,抬脚就进第一间,结果从大门进来,左巷角门出去了,气的代之依原地跺脚,绕到正门来,还想再进,这次说什么礼宾都不让他进了。 第92章   绕过屏,跨过槛,入眼便是山水影壁,不少人在影壁前等着,回头看到裴凌与赛天仙携手而来,皆是一笑,互相笑着庆贺,贺自己运气好,也希望刚进来的这一对新人体会这种心情,一同加入到他们中去。   裴凌看一眼影壁前笑着招呼对方的那些人正兴致勃勃谈论着,有说自己凭感觉就该选最后一间的,有说原本要选第三间,还好后来及时掉头选了最后一间,真就是要靠自己运气。裴凌仔细看过了那些人,这当中没有那位给没收钱就给自己让位的大哥,那位笑说攒攒人品,求好运的大哥。   众人都在庆幸的笑,可裴凌笑不出,他融入不了这番庆贺当中去,知晓其中内幕的裴凌,心感不适,只觉得这些少爷们真是一个比一个的会玩弄人心,所谓的考运气,是地位在上的少爷对下位者开出的一个玩笑,要别人不懂,也要偷偷表露自己的得意,可真会耍着人玩。   “凌哥?”察觉到裴凌有所异状的赛天仙喊了裴凌一声,“怎么了?”   裴凌勉强笑着摇头,“没事。”   “嗯?”赛天仙的一双大眼盯着他不放,显然是不相信裴凌的这一句没事。   裴凌无奈说出了实情,“只是觉得有些不舒服。”   赛天仙听了焦急问他,“哪里?”   “心里。”裴凌抿唇将要叹的那口气咽下,“堵的慌。”   赛天仙伸手抚他胸口,“没事,没事。”   裴凌一笑,低头看着他抚在自己胸口的手,深吸一口气说,“仙儿,你把那句话再和我说一遍?”   赛天仙满脸奇怪的看看裴凌,因平时自己说那句话时,裴凌要么找话避开,要么打哈哈着敷衍,赛天仙知道,那都是因为自己最初说那句话的场合不对,事后再提总容易让人联想起当时场景。所以裴凌才总躲着他的那句话。现下赛天仙却不知裴凌这是怎么了,忽然要求自己对他说一遍那句话。   虽然不懂,可裴凌既然要求了,赛天仙便照做,双眼诚恳的看向裴凌,“凌哥,不管怎样,我对你,是认真的。”   裴凌长舒一口气,心中的淤堵忽然疏通了,他沉声回答赛天仙,“嗯!”而后抬头看向影壁,心想去他奶奶的这些大少爷,管你如何戏弄,这条道儿,老子不回头了。   没过多久,影壁前走来一个油头三七分的男人,一看便是这家的管家。站在影壁前,看一眼还笑着庆幸的众人,点点人数,长喊,“闭!”   裴凌以为他这是要众人闭嘴,忽然声后嘎嗵一声,原来是让闭门,他们进来的那扇旋转阁彻底关上了。   门关上后,原本守在旋转阁的保安,分站影壁两边,再有一垂头托盘之人上来,走至众人面前,影壁前的三七分男人正要开口,影壁后忽然又出现一人,原本还主掌气氛的油头男人,转身对身后人躬身垂头,众人人纷纷猜测起那人的身份来。裴凌与赛天仙对视一眼后,再看向那嘴角挂笑的轻浮之人,看管家样子,裴凌猜测,或许他就是唐霖?   管家行完礼后,这才又转身过来高喊,“献!”   端盘之人走至一人面前,那人很是理所当然的将自己带来的稀罕物放置托盘之上,三七分的油头男人沉默看着,右侧保安一抬手,说着,“请。”   刚献宝的男人含笑点头示意,便乖乖站至右侧去了。裴凌看了便想,这一关才是验宝吗?看那男人放上托盘的东西,别致有分量,一眼就知是个宝贝,看来他这一关是过了,所以被请至右侧。   裴凌有些担心的看了看赛天仙颈间挂着的玉香囊,眼下他有些担心起来,自己没什么眼光,这东西在那古玩铺子里时看着似乎还过得去,这会儿在宝贝堆里一看,可就觉得逊色了许多。   托盘之人走到第二位面前,那位迫不及待就将自己带来的东西放了上去,三七分的男人眯眼一看,招手让托盘之人来到自己面前,拿起东西细看后,随手一丢,右侧保安见状一抬手,刚献宝的男人见自己的东西被招上前去细看,原还紧张屏气,这会儿一看让自己和前一位站到一处去了,以为这一关是过了,立马喜滋滋的过去。   可等他一过去,那个三七分油头男人才拿出手帕擦着手说了句,“假!”   “什么,假的?那他为什么还和我站在一处?”之前献宝的人有些不满的说道。   油头男人丢开手帕,“方便待会儿一起送客出去。”   “什么?”第一个献宝的人明显不服,“可我的东西是真的啊!”   “真又如何,不符合这里的标准,再真也无用。”   “那这里的标准到底是什么?”   油头男人没说明,一仰头,示意继续。   托盘接下来便举到了裴凌面前,裴凌有些迟疑,因他实在摸不准对方的评判标准,可众目睽睽之下,他也别无他法,只能扭头对赛天仙说,“仙儿,把玉香囊拿下来放上去。”   赛天仙瘪了嘴,摸着胸口的玉香囊迟迟不动作,裴凌催他,“快,放上去。”   这一迟疑引来管家身后那个男人的目光,轻挑眉毛,用戏谑目光看着赛天仙,裴凌感觉到这目光,抬头与他对了个正着,他不满此人打量赛天仙的神色,面上轻笑,眼中急色,实在让人不舒服的很,裴凌偏身挡住了赛天仙,严肃说着,“快给出去。”   不然迟迟不肯,引人注视许久。   赛天仙忽然用委屈的神情看着裴凌,哼哼唧唧吐着字,“可这是,你给我的。”   托盘高举在他们面前,众人看着,那个不知名的男人也一副看好戏的神态,裴凌脸上有些挂不住,凑到赛天仙耳边,小声说着,“我不是说了以后给你买更好的,这个就给出去吧。”   赛天仙仍是一副不情愿的样子,裴凌又说,“你不是还有个莲花钉?”   “那也是,我的。”   “我知道,我知道。我的意思是,你把这个给出去之后,又不是一无所有了。”   赛天仙的倔劲儿不合时宜的上来了,捂着玉香囊,嘴里就两个字,“我的。”   裴凌无奈,瞄一眼前面等着的人,只有俯身下来,对赛天仙说,“你把这个给出去,之后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赛天仙有些动容,“那…..”   裴凌看他像是要松口,自己正要松口气,就听赛天仙说,“我想要,你的那个,金戒指。”   赛天仙指的是裴凌父母留下的那对老土的金戒指。裴凌没料想到他会惦记上这个,不是他舍不得,只是那是他父母的遗物,所以一时之间有些纠结。   裴凌问他,“为什么是那个?”   “就,有保障。”   “嗯?”裴凌不明白了。   “我给了你,认真,你也要,给我。”   裴凌懂了无奈笑笑后,点头,“好,给你。不过,你之后多吃点,这么瘦,女戒都大了。”   赛天仙笑着点头,“我会的,吃很多饭,好长肉,屁股上也长。”   “咳咳咳咳。”   裴凌以拳挡脸,假意咳嗽着盖过了赛天仙的声音,生怕在场众人听到他刚刚的话,瞄一眼其他人,发现他们似乎并未听见赛天仙刚刚的发言,除去唐家的几位,那些和裴凌一样进场的人脸上都已有些不耐烦了,是等裴凌他们交东西等的有些不耐烦了。   裴凌放下了拳头,用肩膀轻碰赛天仙,要他将东西放上托盘。   赛天仙被裴凌推一步上前,看着高举面前的托盘,抿了唇,脸上仍旧是一副不情愿的模样。   看赛天仙迟迟不动作,身后终于传来了不满之声。   “你倒是快点儿啊,既然来了就该知道得把东西交上去的。”   裴凌回头飞去一个凌厉眼神,转头看着仍在纠结的赛天仙,抬手摁在他肩上,赛天仙最后还是在各种不耐烦的催促声中拿下了挂在脖子上的玉香囊。   放上托盘之后,众人又纷纷看向前方的油头男人,是在等他的宣判,究竟裴凌这一遭是右侧送客,还是去往还谁都没过去的左侧。   裴凌也有些紧张起来,因为他怕对方细看自己的双鱼玉香囊,说一句“假”,让他们这一趟功亏一篑。   谁知那油头男人并未细瞧裴凌交上去的东西,只是玩味看着他们二人片刻后,一挑左边眉毛,左侧的保安抬手说了,“请。”   “啊,为什么他们去了左边。”   众人纷纷发出了不解,裴凌也疑惑,可只能先按住心中疑惑领着赛天仙去左边等着。   大家都在琢磨裴凌他们能通过的关键是什么,既然和宝物真假无关,那为什么又交待一定要带件稀罕物件儿来作为斗香会的敲门砖呢?   有人仔细打量着裴凌和赛天仙,再三细想下,居然觉得通过的关键可能和相貌有关,于是纷纷抹头理裳起来。然而等到下一位长相清秀的客人恭敬奉上自己带来的稀罕物件儿时,却是被请到了右侧的“送客”队列。   见此情景,大家纷纷紧张了起来,就连裴凌也看不懂这一场的目的是什么。   托盘来到下一个穿着得体,面目俊朗的男人前,裴凌便仔细的看着,看那人缓缓拿出了带来的东西,是一个柄炉,有些年代,看着并不十分出彩,可男人交出去时,却是顿了顿手,最后一咬牙才放了上去,同时扭开了脸。   裴凌回头看了眼站在保安之间的那个油头男人,面无表情的油头男人让人看不出什么,反倒是他身后那个纨绔少爷,看他眯着眼嘴角带笑的样子就知道他似乎是喜欢看这场景。看人放开自己舍不得的东西时的表情。   再一细想裴凌在越家时,从只言片语里了解到的唐霖本人。   原来这世上没有圣诞老人。   这是越和风问他信不信诅咒时,他的回答。   裴凌当时听到这句是怎么对越和风说的来着,他记得自己对越和风说,可能这句话的意思是,既然好的事物不存在,那也不大可不比信坏的事吧。   不怎么出彩的柄炉的主人,意外被请至左侧,站到了裴凌他们身边,众人又开始议论并向他们这里投来了目光,大概是在研究,究竟他和裴凌赛天仙之间,有什么共同之处,这才被请至左侧。   也有人不满提出异议,“他凭什么也能通过,看他那样子,一身假名牌,谁知道他带来的是不是真东西。”   刚被请至左侧的男人被人戳穿自己这一身造假的光鲜亮丽,忍气咬紧了后槽牙。站在管家身后的那位少爷瞧见,不动声色的看着他。   正沉思着的裴凌被这插曲拉回了思绪,他也有些意外这看着穿着得体的男人,居然一身都是造假名牌,也是他平日里不太关注这些,所以一眼看不出衣服的好坏,他做人向来不凭外在,只求无愧,这会儿看那位尽力维持得体的男人被戳穿,他又犯好心的说了一句,“不是说了,不论真假,只要符合这里的标准。”   “可这里的标准到底是什么?!”   就这个,是在场众人都不清楚的,然而,即便发生了小小的不愉快,那管家也没有要说明的意思,只是抬左手对刚交了柄炉的男人做了个“请”的手势。   男人恋恋不舍看一眼托盘上的柄炉,抬头时和管家身后的少爷有片刻对视,少爷挑唇一笑。他飞快闪了眼神,垂头往裴凌他们身边走去。   等走至裴凌身边时,勉强撑起一个笑,算是招呼。   “你好,我叫……”裴凌停顿一下,想想还是隐了真姓,他用了母亲的姓,“我叫顾凌。这位是我表弟,赛天。”   对方无精打采和他们一点头,“你好,我叫赵明。”   “赵兄弟,你这都到左边这列来了,怎么脸上一点高兴的样子都没有?”   赵明叹气,“那是祖上的东西,我祖上也是大户人家,后来被抄家,也就剩这个了。”   裴凌听了,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说,“哦,那看来你祖上确实家业深厚,就这一个东西,那个领头的没细看就让你来这边了,说明那玩意不错。”   赵明看了裴凌一眼,那一眼像是在说,你这说的都是什么话啊?   裴凌自知没安慰到点上,可他本身就不擅长此道,只能对赵明一笑,对自己不当言论表达歉意,“我这人嘴笨,不大会说话,可不管怎么说,你也是过了这一关了。”   赵明见裴凌并不是故意刺激自己,且他刚刚也帮自己说了话,所以淡淡一笑,赞同了裴凌的话,“是啊,怎么说也是过了这一关了。”话一说完,手又不由的攥紧了衣角,眼睛仍盯着托盘上的那个柄炉,余光有意无意的飘向了刚刚挑逗自己的人。   裴凌看他这一副咬牙恨恨的样子,以为他还是在意自己说话不当,回头问赛天仙,“是我说错话了吗?”   赛天仙抬眼给他一个幽怨眼神,他也正眼含不舍的看着管家身边的托盘,那上面有他刚交出去的双鱼玉香囊。   一个两个的怎么都这样?裴凌有些不明白了,“既然来参加,就该料想到得交出宝贝,为什么这样在意?能过关不就好了?”   “你不明白。”   一直咬着牙的赵明说了这句却不细说原因,他紧攥着自己衣角,心中愤懑,不会有人明白从锦衣美食到素衣寡淡的落差感的。他也曾是无忧少爷,一日家败,始终适应不了清贫,唯有带着家中旧传用物,来此一搏,搏回曾经的富贵荣华。 第93章   裴凌不明白,赵明不说清,赛天仙却突然插话道,“因为这样过关,心情怎么,都好不起来。”   裴凌扭头看他,看赛天仙仍惦记着给出的那个双鱼玉香囊,裴凌不解,他怎么那么舍不得那东西,“我不是都答应给你金戒指了吗?”   赛天仙委屈的瘪嘴,“可那个,是你第一次,送我的,毕竟不同。”   另一边的赵明也叹气,“我那个毕竟放家许久,对我也是不同。”   从家中显赫到后来一朝落魄,还值钱的典当个一干二净。只留那一个做为念想,是实在忘不掉从前衣来伸手被人伺候的富贵日子。   裴凌看看看看赛天仙,再看看赵明,最后看向油头男人身边摆着的托盘,几个托盘罗列开来,上面摆着的都是他们交上去的稀罕物件儿。   他仔细观察着油头男人的神情以及他身后那位少爷的玩味笑容,也仔细看过了接下来被判定东西可以的几位,东西交上,并没有通过的喜悦,相反脸上尽是对已经离开自己身边的宝物恋恋不舍,以及落寞。   裴凌忽然明白了,可能一开始规定的要带什么稀罕物件儿过来,或许并不是价值多高的宝物,只是对献宝者而言十分珍贵,至于如何评定物件的稀罕,那就看交托时,对方脸上到底有多不舍。   或许当时越和风问唐霖信不信有诅咒时,他说原来这世上并没有圣诞老人,并不如自己所想的那样。裴凌以为唐霖不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可照现在的情况看来,应该和裴凌当初想的相反,唐霖是信这些的。   期待着会送礼物的圣诞老人,是孩子们的天真美好,然而成年世界里没有圣诞老人,美好也就消失不再了。所以唐霖才会设这一关,他要的不是什么稀罕物件,他要的是别人失去。   想通这一点后,裴凌再次看向管家身后的那位少爷,此时再看他脸上笑容,裴凌似乎有些明白,可又有些不明白,因为那位少爷脸上的轻浮看起来实在不像是心思弯弯绕的唐霖。   等所有人的宝贝验证完毕,右侧一列未通过者,由两位保安看送着离去,裴凌他们所站的左侧一列,便是由油头管家领着绕过山水影壁,进到院里。进去前,管家问了一下那位全程围观的少爷,“轩少接下来是去找我们家少爷呢,还是接着往下看呢?”   那位轩少似乎对接下来的事颇感兴趣,“接下来是如何安排的?这个斗香会来了几次了,每次都不知道你们是如何挑选这些没发邀请函,自动送上门的人,今年倒是想看看。”   管家笑说,“轩少既然有兴趣,跟过来一看便知。”   众人跟着管家一列来至跨院,就见院中排成一列的水缸。裴凌看到这么多水缸疑惑不已,“天干气燥,也不用摆这么多水缸来防火吧。”   和他们并肩进来的赵明听裴凌这话就是一笑,“你不会看不出来吧?”   裴凌看向他,“看出什么?”   赵明指指每个水缸前置备的蒲团,香席,桌上一应香具齐全,看着像是要考熏香手艺,然而却不止这么简单,赵明笑看裴凌,“你不知道水香印吗?”   裴凌撑起一个勉强的笑,假说自己知道,“当然知道,一时没想起来。”   “嗯。”赵明喉咙发出一个长音,看了眼裴凌也不探究,毕竟不管是真知道假知道,反正到了考真功夫的时候,嘴上再怎么逞能也是无用。   等赵明转过头去,裴凌有些焦急起来,他挨着赛天仙问,“你知道什么水香印吗?”   赛天仙对着裴凌眨巴眼,得,看这样子也是个不知道的,裴凌彻底没招了。到时候只能有样学样了。   众人被领的依次坐席,裴凌与赛天仙俩人一座,还好赵明就在裴凌隔壁,这让裴凌感觉放心些,到时候照着赵明做就是了。   等众人都稳当坐下后,油头管家终于开了口,“能燃起水上香者过。”   话音刚落,众人便纷纷低头开始操作,唯独裴凌不知该从何下手。他眼睛直瞟旁边的赵明,看赵明究竟是如何操作,自己好有样学样。   裴凌看赵明很是淡定的称量着纸灰,放进燃着的小炉内,又再添上蜂蜡,小心搅拌起来。   裴凌不懂这是在干嘛,可也只能学着赵明,但问题来了,到底该放多少的纸灰,又放多少的蜂蜡,这配比可不是能当场看了当场学的。   正当他为调制发愁时,回头一看,赛天仙就已经将纸灰和蜂蜡搅拌到一处去了。   裴凌惊讶不已,看着正匀拌着炉内蜡泥的赛天仙,一时不知该和他说什么。倒是赛天仙正拌的开心,像玩过家家一般,扭头冲裴凌一笑,露出他好看的牙,表情是在说真好玩。   裴凌无可奈何,揉着太阳穴问赛天仙,“你这怎么配的?”   玩的开心的赛天仙一摇头,“就,随便丢进去,然后,搅合,搅合。”   裴凌愁的拍额,“这可不是随便搅合的,我看人家都是称量配比,精准到位。”   赛天仙看裴凌神情不好,一副愁样,他凑近过来,俯下身来,由下往上的去看正扶额低头的裴凌,裴凌低头看着如此讨好自己赛天仙,“你以为装可爱,我就不生气了吗?”   赛天仙无辜的一抿嘴,“那你,知道该怎么,配吗?”   裴凌摇头,“我也不知道。”   “既然你也,不知道,那就随便嘛。”赛天仙直起身来,拍拍裴凌肩膀,“随意些,我们已经,比别人慢咯。”   赛天仙的歪道理听着让人无法反驳,裴凌抬头一看周围,见众人纷纷开始填印抖粉,他也顾不得许多,横了心正要接着继续,可看赛天仙搅着蜡泥自得其乐的样子,又想起他熏香流程比自己娴熟,虽不知他为何精通此道,可裴凌心想,反正自己是半路出家,倒不如交给赛天仙,不管结果如何,好歹他开心了。   全然交给赛天仙后,裴凌只在一边撑头看着,看赛天仙配制香末,再将香末均匀填入回环花纹的香印范子中去,刮平表面后用小勺舀起炉内热着的融软蜡泥,一点点覆上香印范子,不时碾压整理。   裴凌不自觉看的痴了,他看赛天仙纤长手指拿香匙,碾蜡泥,不去称量,因为心中有数,所以盛,碾之间,动作行云流水。裴凌之前还想,赛天仙到底长在什么人家,才会有这样一双纤又长的手,现在看他跪坐案前,抬手垂眉,咸淡相宜的样子,可真是有够赏心悦目的。   “请各位抓紧时间!”   管家出声提醒,裴凌才醒神过来,知道自己刚刚入痴,连忙装作看向其他地方,结果就瞧见那位游手好闲,被管家叫做轩少的人,正斜靠柱子看向这里。裴凌皱眉,将面前小炉往赛天仙面前推了推,刚好挡住赛天仙的脸。大概是裴凌这行为大过幼稚,反倒把轩少弄的低头一笑,随后便看向他处。   裴凌很是介意那个轩少的目光,用炉挡了还不够,还得用余光去确认那个觊觎赛天仙的下流小子此刻可曾规矩了,结果那纨绔少爷仍旧轻浮做派,只是没再瞧赛天仙了,转而看向他们旁边那位。   裴凌顺着他目光往身旁瞟,也瞧了会儿赵明的制香过程,一看赛天仙竟与他做的相差无几。裴凌扭头瞧着正专心投入的赛天仙,不免又想起早前心中的疑惑,他到底是什么人呢?   可赛天仙做到中途,突然肩一垂,扭头对着裴凌说,“凌哥,我累了。”   这下只得裴凌接手,他问赛天仙,“接下来该做什么?”   今日精力耗尽,赛天仙整个人看着很无力,可仍强打精神告诉裴凌,“等蜡凝固,你剪张纸,”赛天仙一指正晾着的覆蜡的香印,“和这个尺寸,差不多。”   “好。”裴凌照着赛天仙所说开始裁剪,等纸剪的差不多了,蜡也凝固了,薄薄一层盖在香印上。   赛天仙又说,“倒扣在纸上,敲下来。”   “哦,好。”   裴凌仍旧按他说的照做,可惜他手劲儿大,倒扣时过于急猛,听的“咔擦”一声,听着像是磕坏了印底的薄蜡,裴凌听了心里一咯噔,暗喊糟糕,别是弄坏了,这可是赛天仙小心翼翼做的,也没从头再来的机会。   刚好此时别桌有人脱模失败,或断或裂,已有两三个脱模失败的被管家请出席位。裴凌僵硬着身子不敢动作,尤其管家走过时。裴凌双眉紧皱,心感有些对不起赛天仙的那一番努力,抱歉的去看他。   赛天仙仍是那样一副不知紧张为何物的样子,只是见裴凌身体僵直,再看他扣住香范迟迟不动的手,忽然“啊”了一声,转而拨了拨桌上一众器具,最后终于找出一盒杏仁粉来,送至裴凌面前。   裴凌看了看送到自己面前的杏仁粉,叹着气道,“现在不是泡东西喝的时候。”他以为刚刚赛天仙喊累,这会儿找出这盒杏仁粉来,是想泡了充饥。   “不是啊。”赛天仙自己打开了盒子,将杏仁粉抖筛至香引范子上,“有了杏仁粉,脱模轻松。”   赛天仙抖完了杏仁粉后,对着裴凌放心一笑,“再试试。”   接下来的敲打是让香印脱模,因为刚刚的失手,裴凌少了些自信,又去瞄旁边的赵明,看赵明也到脱模的这一步,倒扣着香印范子,轻敲着底部,回头再看自己几案上倒扣着的范子,裴凌紧张起来。   打了这么多年的拳,实在不懂什么叫轻拿轻放,他这会儿有些拿不准自己手上力道,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毁了赛天仙辛苦成形的东西,且前面又有油头管家的盯视,出了差错便没有重来的机会。要是败在此关上,便无缘那往愿香了。   一时之间,千百思绪,内心纠结非常,也是裴凌迟迟没有动手的原因。他这一停顿,其他人皆以完成收手,跪坐席上,只等管家检视。已经十分疲累的赛天仙,见裴凌停手不动,再看裴凌纠结神色,伸手过去覆上他手背。   手背上清凉一阵,裴凌收神低头,看赛天仙的手正覆在自己手背上,侧过头去,与他对望,赛天仙苍白小脸上挤出一个笑,即便精力耗尽,可仍旧强打精神鼓励裴凌,“没事的,凌哥。”   有他这一句,裴凌稍稍镇静下来,众人里,只他们还未完成,已有人摆出一副坐看笑话的态度,管家也抬手看了腕表已确认时间,不能再拖,裴凌和赛天仙对视一眼,在互相的目光中点头,以明信任。   裴凌深呼吸之后,轻敲底部,一下两下三下,终于将香印从回环纹内敲致脱落,小心提起香印范子,出现与之无二的回环纹印。   看着脱模出来完整的香印,裴凌惊喜不已,扭头和赛天仙相视而笑,鲜少得意的同赛天仙说,“仙儿,看见没,一整个下来的。”   赛天仙笑着点头,“凌哥,我就,就知道,你行的。”   裴凌挠头一笑。   所有人皆已完成,管家上前检视,路过其中一人时,俯身下来仔细查看后摇头不止。   那人见状立马急了,“只是看着略有瑕疵,可一定能在水上燃起来的!给个机会吧。”   说者言辞恳切,可面冷的管家却是严格至极,“燃起来又如何,已有断纹,影响美感。就算你到时真能燃起来,到断纹处,烟灭又如何?香不仅是熏陶怡人之物,更有计时实用之途。燃到一半便断了的香,如何让人知道几时几刻?”   在一旁听着,又是半瓶子水的裴凌对这不仅要美而且还得实用的高要求给唬的担心起来。因为功底不深,实在无法泰然自若。再看一旁的赵明,听那一番话,他也没了起初的从容,似乎也很是担心自己制的香无法应对严苛要求。   他与裴凌对视一眼,双双苦笑,都是不知道该如何应对。难兄难弟短暂一刻的会晤后,赵明收回了目光,无意间看到那个正看着这一切的轩少。他看着靠柱环臂,打着哈欠的轩少,他的闲散与下面一众人的紧张,真是形成鲜明对比。是家境高低形成了这样的对比。   闲人最是能察觉投来的目光,尤其在这种紧张局面中,轩少感应到了目光的源头,略一偏头回望过来,并且饶有兴趣的打量起了赵明。   赵明飞快收回了目光低头咬紧了下唇,恰好此时,油头管家已来到他面前,赵明心怦怦直跳,刚一晃神,他没注意到管家之后到底又否定了几人,因此也就错过了知道更多淘汰原则的机会。   知道的少,心中就越没底,此刻管家已走到他面前,再加上不远处投来的戏谑目光,赵明心如擂鼓,怎么都平静不下来。   管家走到赵明的几案前,正要背手弯腰下来仔细瞧瞧他做的香印,而低头的赵明只觉得一团阴影笼罩下来,弄的他呼吸急促。管家仔细看了,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忽听到不远处靠柱看戏的轩少一阵咳嗽。   管家心中明了,便不再说话,起身往下一桌,裴凌他们那桌去了。赵明仍旧是深埋着脸并未抬头。   裴凌见赵明如此,只以为他是紧张的,毕竟管家那不容瑕疵的毛病,让人无法有侥幸的心态。   可裴凌毕竟算是有过不少阅历的男人,何种危险境地他都置身过,也不至于像赵明这样,紧张的抬不起头,管家走到面前时,他还是沉声静气挺直了腰背,有种反客为主的气势。可他就是从未遇到过此种文雅情境下的,难免有些心虚,再加上事关赛天仙,到底还是在桌下偷偷摸上了赛天仙的手,求个踏实。   好在管家检视之后并未说他们的香印哪里有瑕疵,裴凌喜不自胜,不等他搂一把赛天仙庆贺一下,管家接着又说,“外观上还算过得去的几位,可别高兴的太早,接下来,你们制的这香印,要是能成功在水上燃起,那才算是真正有了参加斗香会的资格。”   --------------------   接下来大概有两三天无法更新了。 第94章   保安过来一连又请走了几位,余下的几位还没来不及庆幸自己刚过一关,就听管家喊,“请水上燃香。”   连口喘气的机会都不给,香印外观勉强过关的几位又拈纸托香起了身,走向身后水缸。   裴凌的动作又比他人慢了一步。赛天仙已然累了,最后水上点香的任务还是落在自己头上。可因为刚倒扣香印时的不小心,裴凌仍心有余悸,那香在裴凌看来脆的很,生怕到自己手上,一个不小心就碎了,所以别人都已托香去了水缸边,就裴凌还迟迟没有动作。   赛天仙看着他问,“怎么了?”   裴凌叹气一捋自己的寸头,“这玩意那么小,又是你辛苦做的,你看我是个粗人,就怕一会儿托香的时候没个轻重,这玩意再毁我手上了。”   赛天仙听了只笑,裴凌气他一点都不当回事儿,这可关系着他们能否赢得往愿香。   “你还笑,这可关系着你的身体,你的过去,认真点。”   被裴凌一说,赛天仙敛了笑,“我没担心,你会出错。毕竟,凌哥你,是个温柔的人。”   温柔这个词倒是比好人让裴凌听着更舒心。   赛天仙脸上复又出现轻佻神情,“你抱我,摸我的时候,就很轻,很温柔,像那样,就好了。”   刚还因赛天仙一句温柔,裴凌内心有稍许触动,结果听他忽然来了这句,裴凌有些不自在的严肃起来,“你走路不便,我才抱的你,你身弱还爱干净,我怕你洗澡受凉,才给你擦身,怎么这话倒你嘴里听着感觉那么的……”   赛天仙不觉得自己说的有错,理直气壮的看向裴凌,“什么?”   裴凌看他一眼,只压低声音说了三个字,“不正经!”   说完也不管赛天仙如何反应了,他动作已经迟了,不能再继续纠结下去了,只有硬着头皮上了。   裴凌朝桌上香印伸了手,可要碰到时,他还是顿了手,小小一块香印,还没他掌心大,面对这种小而精致的东西,裴凌实在是有些手足无措。心里一慌,忍不住看了赛天仙一眼。   精力不济的赛天仙就快趴到桌子上了,裴凌伸手托他的背,放平腿,将自己的蒲团垫在他膝弯下,希望他能坐的舒适些。调整了姿势,赛天仙脸上疲态消下一些,抬眼给了裴凌一个笑。裴凌见他对自己笑,是还能撑的住意思,放下心来,收回了手,收手时,裴凌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再一看赛天仙,最后目光由赛天仙转向又再桌上的新做的香。   裴凌看着香想,赛天仙说自己动作温柔,所以不必担心,像对待他一样拖香就好。   裴凌心中忽然升起一个想法,他说的又未尝不可?将那新制的香,想成赛天仙不就行了?一样是都看着小而香,精致又脆弱。   心中有了主意的裴凌朝那桌上香印伸了手,这次没有停顿。薄蜡托印,白纸衬底,裴凌双手拈起最底部的纸,想起自己初为赛天仙洗澡,自己弯腰躬身抱起赛天仙的时候,赛天仙配合的将手轻轻搭在他肩上。白纸与他肌肤颜色无二,回环的纹路,很像赛天仙那一身瘦的快透出肤的骨胳,缓慢呼吸间,总能印出肤下的血管纹路。   不知先知造人时,是否也如同他们印香一般,是有骨胳模子的,拿着小匙,一点点一点点的将血肉填塞进去,这样精细的活计,一定得有双巧而细的手,像自己这样的粗手是干不来此等活计的,得如赛天仙的手一般。   想起了赛天仙的手,裴凌又想起他制香时的恬淡样子,想来样貌胜仙的赛天仙一定是先知按照自己的模样来填塞了这一副血肉身躯,所以才美的这样不食人间烟火。   走至水缸边,裴凌小心将手中香印放入水中,香印浮在水面,没一会儿,衬底的白纸便浸水而沉,往水缸底去了。   白纸沉底时,缸中的一尾红鱼忽然出现追纸而下,大概也是贪恋那点白,所以追着嬉戏,裴凌看着那白纸沉水,红鲤围游,脑中却想着赛天仙肌肤浸水的样子,等管家从他身后走过,裴凌这才稍稍振作起精神来。   都怪昨晚赛天仙那一阵的撩拨,他居然站在水缸前心猿意马了起来。现在可不是能分心的时候,他们可还在进入斗香会前的检视当中。况且,对缺一魂,身体不佳的赛天仙有非分之想,属实过分。   回神过来的裴凌看向水缸,原还不知这缸里有鱼,只以为是普通水缸,没什么特别,发现有鱼,虽是给水缸添了点生机,却还是无趣,毕竟除鱼外再无其他装饰。此刻那追纸的鱼又重游回水面,看着很是无聊的样子。   不过水上有了香印,平平无奇的水缸倒显得脱俗起来。托底的薄蜡如水上荷叶,承托着香粉印花,这水缸原本有鱼无花,此刻印花浮水,红鱼浅游,倒是相得益彰。裴凌看着倒是稍稍明白了一些这类文雅乐趣了。   管家一一看过,看大家的印花皆浮水未沉,这才示意众人点香。能顺利在水上点燃香印,那这一关才算是完完全全的过了。   裴凌有些紧张的咽了咽口水,他的动作总是慢于众人,已有人成功点上长舒口气的,也有人点香失败垂头丧气的。心中没底的裴凌,仍旧是硬着头皮上,好在还算顺利,裴凌将香成功点上。点上的那一刻,水上燃焰,鱼尾摆过,水上一点红,水下一片绫,交相呼应,原来倒也能将美胜收在一弯水缸里。   前二十来年都在走背运的裴凌,这一刻觉得大概是自己的转运时机到了,没想到会如此顺利,也可能是赛天仙带来的好运,成功点上香的裴凌回头看一眼赛天仙,想将喜悦传达给他。二人再次相视而笑,可这次笑完,裴凌对上赛天仙的眼时,想起自己刚刚的心猿意马,有些心虚的回过了头。   接下来就看,香是否能沿路燃着,若是能一直烧着没断,那才算是真真正正的成功了。   可惜裴凌的好运总是短暂,他不过是回了头而已,再回头去看自己水缸里飘着的印香,已然有要灭的趋势了。裴凌紧皱眉头,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在心里默念着,别断,可千万别断了!   已经有人的香燃到一半灭了,努力至此却差最后一点,哭丧着的脸比窝瓜还难看。也有那不服气的,燃到最后却断开,直接一拳打在水中泄恨,泼了一地的水。   裴凌的香烟已有了颓势,眼看情况不妙的裴凌,较之平常敏感许多,是刚泼水撒气的人动静太大,弄惊了裴凌水缸中的鱼,总是摆尾不停,弄的水面圈圈涟漪。裴凌的香本就看着要断了,水底下的鱼还不安分,这鱼要是再有个大动静,那裴凌这香也就彻底灭了。   偏偏是什么不好来什么,眼见着那尾鱼躁动不安的要来个大摆尾,水面忽起波澜,裴凌连忙闭眼不敢去看,好容易走到这里,此刻要是香灭了,他有些无法接受,更不知该如何面对赛天仙。说好的,一定要为他赢得往愿香的。   紧闭双眼不敢去看结果的裴凌,却没听到管家来至自己身边的脚步声。裴凌嗅嗅鼻子,似乎那燃着的香,味道犹在,不像是断了的样子。   裴凌小心睁开眼来查看,水上涟漪竟是一圈圈小了下去,那香未断开,仍旧以微小趋势燃着。裴凌不敢置信的上前一步,想看看水缸里被惊到了鱼如何了,明明他刚刚看到那鱼是要摆尾跃面的样子,怎么忽然一点动静都没了?   裴凌朝水面上探身,水面平静非常,印香悠然燃着,水面上有裴凌的倒影。正当他奇怪,那鱼去哪里的时候,忽然一只手显现,手中抓着红鲤,那红鲤挣扎不得,一只鱼眼里映出裴凌的样子。而后那手嗖的一下,抓着那鱼沉了底。   裴凌惊愕不已,后退一步,赛天仙见他有异,担忧的半起了身,“凌哥。”   听他这一声,管家,闲散看戏的轩少,紧张盯视着自己印香状况的赵明,以及其他众人都纷纷朝他投来目光。   裴凌向众人抱歉,只说是刚刚以为自己的香要断了才有的反应,并未说明自己在水缸里瞧见的景象。等众人视线不再聚集到他身上,裴凌再回头给赛天仙一个放心的眼神后,这才转身看向了自己面前的水缸。   他看到的景象太过诡异,所以裴凌抬手摸了摸胸前的平安牌,一想是在水下,别和赛天仙当初落水沉底有关。一想到可能会牵扯到赛天仙,裴凌镇静了心神,再次站到水缸边,探身仔细往里看。   可这次他什么都没再看到了,水面上唯有香静静燃着,裴凌对着水缸左看右看,都没再看到刚刚景象。他以为自己一时眼花,或许是他多虑,想象过剩出现的幻想,毕竟他拈纸托香入水的时候也想入非非了。   半天不见有异样,裴凌松了口气,继续盯着自己水面上飘着的那香。香就快要燃完了,香烟也不像刚刚那样不稳定,眼见着能够成功燃到底了,裴凌盯着走势良好的香路,看着香焰那一点红时,裴凌觉得哪里不对劲,感觉少了什么。   他反应过来,看向水缸里,俯身看向缸底,半天不见有鱼上来,刚刚那一尾活泼的红鲤呢?为什么不见了?   难道说,自己所见并不是幻想?   水面上映出裴凌惊惶的脸,他将刚刚所见又回想一遍,那红鲤分明是被水下突然出现的一只手给抓住了。   裴凌本就十分在意手的外观,这会儿略一回想,便想起那是只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掐着红鲤,红鲤瞪眼看裴凌,十分的诡异。   为什么是红色指甲的手?   对着水面的裴凌想不通,就在这时,水面又起一圈涟漪,可红鲤明明已经不见,水下无物,何故起涟漪?裴凌没注意,他只是对看着水面,目光想要探到缸底去,看看缸底究竟有什么。   此时香也燃尽了,裴凌的香燃的顺畅无比,并没有从中间断开,管家过来恭喜裴凌。   “顾先生,恭喜能进入斗香会了。”   “啊?”一直探看缸底的裴凌,抬起头来,看向了管家。   因为裴凌通过了斗香会,管家脸上才有了程序化的笑容,“接下来会为您安排房间,供您休息。请好好修整。”   裴凌礼貌道谢,“哦,好,谢谢。”   管家客气点头后又走向下一位通过者,赵明也侥幸通过了,过来和裴凌叙话,“我一个人来的,这里的其他人都没你随和,等会儿我们一起走。”   “好。”裴凌答应下来,想起赛天仙还枯坐着,他和赵明简单说了两句后,便转身去搀扶赛天仙了。   赵明跟着裴凌,看到了轩少正对着自己笑,他愣在当地,没注意身后裴凌的水缸的声响,是一只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默默潜回了水底。   “恭喜各位通过了考验。”管家走至众人面前,“接下来会带大家去到外院客房,今日各位辛苦了,会让各位有两天的时间修整,再正式开始接下来的斗香会。”   裴凌搀起了赛天仙,听到管家说的,不由的松口气,这一连串下来,赛天仙已经疲惫非常了,好在给了修整的时间。   “那我的房间呢?”一直看戏状态的轩少这时开了口,“我的房间又安排在哪里呢?”   管家转身对着轩少躬身,“轩少,您的房间安排在里院,待会儿我给您引路过去。”   轩少似乎对这样的额外安排不甚满意,“也不必额外安排的那么费劲,我看你给大家都安排外院,不如给我一起安排算了。”   “外院?但是我们少爷有吩咐您是贵客……”   轩少一抬眉看他,管家明白了,改口道,“轩少体贴,可毕竟我们少爷有吩咐,那您住东院头一间如何?”   至于通过考验的众人皆被安排在外西院。   “哦,东院头一间啊。”轩少大声重复了一遍,目光似有若无的扫过了赵明。赵明被看的脸烧,悄悄走至裴凌身边。   恰好裴凌问他,“他的住处和我们的不同吗?”   赵明看着裴凌不禁浅笑,笑他不懂,“他是有邀请卡的人,是座上宾,自然与我们这些自己找过来的不同。”   “那他也会参加后两日的斗香会吗?”裴凌有点在意这个轩少,毕竟一直未曾看到他出手,也不知道他来路,裴凌担心之后的斗香会上他会是对手。   “这个我不知道。斗香会说白了就是他们这些个公子哥换着花样的玩法,高兴的便亲自下场,也有带了精通的过来参加,更多的只是坐在旁边看着,看我们这些没身份的人在下面斗,于他们而言,可能就和斗蛐蛐一样吧。”   赵明越说越是落寞,裴凌听着却是高兴,原来这些个什么少爷并不真正参加斗香会啊,对他而言就是少了对手,多了赢得往愿香的机会。可他回头看赵明,却看到他一脸的不甘。 第95章   赛天仙终于有地方躺下了,裴凌一摸他手,见他体温还行,就是人看着很累,便拿了酒出来喂了他一口。   “感觉怎么样。”   喝了酒的赛天仙面色红润,回了点魂,笑着对裴凌一点头,“感觉不错,再来点儿。”   裴凌收了酒壶可不敢多给他喝,没酒他没精神,可喝多了,他的精神头一上来总挑逗裴凌。裴凌可吃不消这个。   “不行,喝酒给你提个神而已,不能让你贪杯。”裴凌严肃拒绝了赛天仙再来点儿的请求,给他垫高了枕头,“还没到晚饭时候,你先眯一会儿吧。”   “那你呢?”躺着的赛天仙问裴凌。   裴凌仍打算抱臂坐在一边,“我得看着你。”   赛天仙掀开被子一角,“不一起?”   环臂的裴凌收紧了手臂,摇着头,一点点低身坐在了床踏上, “我可不和你一起,你老动手动脚。”   “我那是,羡慕,你的体格。”赛天仙翻身抱着枕头从头到尾打量一遍裴凌,“真好啊,哪哪儿,都大。我想要,所以才摸的。”   裴凌一皱眉,这结巴说话,太容易让人误会了,“你是说你羡慕我这样,想要变成我这样,是这个意思吧?”   “嗯?”裴凌话说太快,让赛天仙有些糊涂,“有什么,区别吗?”   裴凌摇头,心想这傻子,差几个字那差别可大了去了。他这边正腹诽,那头赛天仙伸手过来,揪揪他的衣服。   裴凌严肃起来,“我可不和你一起睡。”   “我没说,这个。”赛天仙朝他一摊手,“答应,给我的呢?”   裴凌面上一窘,挠一下头,从兜里摸出了戒指盒,打开递到赛天仙面前,赛天仙笑嘻嘻看着,一脸满足的样子。   裴凌有些不懂他了,“又不是多值钱的东西,干嘛非要这个?”   赛天仙摸上了女戒上的红玻璃石,“因为,是你珍惜的。东西在我,这里。这样,你对我,也珍惜。”   “我对你还不够好吗?”裴凌看他不停摸戒指上的红玻璃石,干脆直接将戒指拿出来放到他手心,“和你呆一起越久,我就越发现你小气。”   赛天仙不服气的说了一句,“谁让你,到处,做好人。怎么又,招惹了,那个什么明?分房前,他还向你,打听位置。”   “你说赵明?我这不是没底,想照他学样吗。这你也气?”裴凌说着又挠了下自己的寸头,“做好人就这么讨嫌吗?以前非林也总气我太过好心。”   “非林?”赛天仙扁起嘴看他。   裴凌不过无意间一提,看赛天仙的样子是真要小心眼发作,立马转移开了话题,“好了好了,别钻牛角尖,我什么都给你了,我爸妈戒指都交到你手上,这原本是我妈打算留给未来媳妇的……”   裴凌话说一半,突然打住,赛天仙紧盯着他不放,“接着,说啊。”   裴凌避开他的目光,“说什么说啊。”   赛天仙冲他一伸手,“那不说,你给我,戴上吧。”   裴凌不停挠头,最后又把戒指给拿了回来。   “唉——”赛天仙伸手想追回戒指,裴凌一拉被子把他整个人盖住了。   赛天仙挣扎着从被子里探出头来,就看裴凌两手来回抛着戒指,眼珠直转,时不时的瞄他一眼。赛天仙契而不舍的朝他伸手,“我的。”   裴凌摁下他的手,“你的什么你的。你这手细的,女戒戴了都嫌大呢。要不看你身体差,这么逗我,我直接拿被子捆了你。”   赛天仙冲裴凌一皱鼻子,“哼!你说话,不算话,说好,给我的!”   要说裴凌这么大体格,可有时候面对赛天仙也总矮上一截,就像现在,赛天仙稍微逗他一逗,他就不由自主的矮身坐到床踏上去了。这会儿赛天仙又一副气鼓鼓的样子,裴凌少不得说些软话。   “我也没反悔啊。我意思是,等你身子再好些了,起码戴戒指不会松了。”   赛天仙的身体一直是裴凌的担忧,裴凌不过上手帮过他一次,赛天仙的身子便差了许多,弄到现在,裴凌连给他过气都不敢,生怕没忍住,到时候赛天仙就出气多进气少了。   可赛天仙总忍不住,不知是不是身体齐全的那次让他食髓知味了,偶尔他希望裴凌不用一直是个好人,顾虑那么许多。   “反正,又弄不死我。”   裴凌一听眉头紧锁,“你这说的什么话?!”   赛天仙自暴自弃的一撅嘴,掀开了被子给裴凌看自己瘦的干瘪的身子,“我都这样了,手不能提,腿不能走,没一处,好的。可到底不会死,所以你……”   “你哪里没一处好的了!”裴凌高声打断他,声音里隐隐有些怒气,连带着重新给他盖上被子的动作都有些重。   赛天仙被他呛声,眼里有了委屈。裴凌重新给他盖上被子后,见他这样,知道自己一时没掌控好脾气,吓着他了,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坐在床踏上低着头。   他看到赛天仙垂在床边的手,想了想,还是拉住了他的手,“你有好的地方,你手漂亮。”   就这一句肯定,弄的赛天仙立马又满血复活起来。   “凌哥,你喜欢,我的手?”   裴凌不知该如何作答,承认喜欢,总感觉怪怪的,好像承认了自己有某种怪癖般的羞耻,可又不能说不喜欢再打击了赛天仙的自信心。   “就……像你羡慕我一样,我也羡慕你有我没有的。你手很漂亮。”   “那就是,你喜欢我手。那你要吗?”   裴凌笑了笑,笑赛天仙说话总这么没头没脑,“我要你手干嘛?再说了,你手长你身上,我要你就给我,这多瘆人啊。”   “不是!”   赛天仙摇头,躺着往坐在床踏靠着床的裴凌这里挪蹭,手摸上他的小臂,弄的裴凌一愣,低头怔怔看着那双细葱手再沿着自己的小臂游走,直至从短袖袖口钻进去,揉捏着他的臂膀。   “我是说,你要吗?像这样。”   裴凌扭头正好对上歪躺着的赛天仙,姿势莫名有些蛊惑,他咽一口水,问出了一直困惑着自己的问题,“那你羡慕我的体格,说想要,也是像这样吗?”   赛天仙挑唇一笑,张嘴做形没出声,裴凌从他口型判断他说了个“要”字。随后他脑里的弦一断,再没理性把持的概念了,正欲起身去对上那个只做了口型的嘴,结果身起一半,门突然被敲响。   裴凌立马清醒过来,起了一半的身又收回,赛天仙仰长了脖子来不及去追快到嘴边的吻,就看着裴凌起身慌张着伪装成正经人,还要拿被子盖住勾的他心慌意乱的人。   “唔!”   劈面而来的被子让赛天仙应声倒下。他十分小气的想,这是第三次,是裴凌第三次拿被子罩住自己了。   等他好不容易从被子里探头出来,眨巴着眼去看来人,进门来的管家略过裴凌看了看床上躺着只露一双眼的赛天仙,赛天仙被他这一看,又往被子里缩了缩。   管家瞧一眼赛天仙后又将目光投至裴凌,“真不用再另外准备间房?”   裴凌不好意思的笑笑,“不用,他身子不好我得一直照看着,而且他还有梦游的毛病,我不看着,怕他半夜梦游走出去吓着了别人。”   管家听了倒也理解了裴凌,“梦游是有点麻烦,而且现在院里也不大太平,要是半夜走出去再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给惊着了……”意识到自己多说,管家立马打住了话头,可话没说完,戛然而止反而容易引人深究。   裴凌看管家神色怪异,接着他话往下问,“家里最近有不干净的东西?”   管家却不想再多提,生硬转了话题,“那既然不另外配房,稍后就将你们二人的晚餐都送到这间房来。因为今日一连测了几道来确认大家实力,耗神的很。怕大家劳累,所以少爷吩咐先让大家休息,暂且先不为大家办欢迎酒了。不过,也不会亏待诸位,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裴凌原就不是个会主动提要求的人,可他回头看一眼床上的赛天仙,这一天下来,他可是累的够呛,难为他尽力撑着了。想想,裴凌还是为了他向管家提出了要求,“麻烦炖些补品,他身子不好,今天站太久,有些累着了。”   这不算过分的要求,刚刚管家往床上瞧的那一眼,已经看到赛天仙的虚样儿了,面对裴凌的要求,自然是点头答应下来。   “有劳。”   裴凌礼貌像管家致谢,交待完毕后管家也不多留,告诉裴凌晚餐会在几时送到后便告辞转身,裴凌直将人送至房门口。   送走了人,裴凌关上门后,在门前立了有好一会儿,他直觉这唐家有古怪,刚刚管家也说漏了嘴。裴凌又想起燃水印香时自己看到的景象,从水底忽然出现的手,抓走了闹腾的红鲤。会不会那双手,和管家说的院里的古怪有关呢?为什么又偏偏抓着自己缸里的鱼?   “凌哥?”见人走后的赛天仙,从被子里露出整张脸来,看裴凌在门前站了半晌不回身,他只有出声喊他。   裴凌听到赛天仙喊,转过身,急急走至床边。赛天仙看他着急过来的样子,以为他和自己想的一样,是要继续刚刚被打断的事,对着过来的裴凌一撅嘴,正要闭眼呢,结果裴凌来了一句,“仙儿,晚饭过后,你自己待一会儿行吗?”   赛天仙一听,直了脖子,当即回答道,“不行!”   “我出去一趟,有事要办。很快的,就去院里看看马上回来。你身体不好就在这里歇着。”裴凌对自己看到的水缸景象耿耿于怀,所以想趁着天黑再去院里水缸边看个仔细。赛天仙身体不好,只得将他留在房内,自己快去快回。   他想的周到,可赛天仙却不领情,说什么都不愿意自个儿独自呆着。   “我跟你,一起!”   “你身子不好,不如就在这里歇着。而且我要去确认的事,怕再吓着你。”   “我不怕!”裴凌怎么说赛天仙都不同意,“跟你一起,我什么,都不怕!你把我,一个人丢下,我才怕。”   “唉啊!”赛天仙怎么都说不通,裴凌一着急,又开始挠起自己的寸头,“我这是为你好,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赛天仙看他为了留下自己而着急上火的样子,又想到分房时,和他们并行的赵明向裴凌打听位置,那赵明先是说起自己的房间所在,再问裴凌他们的房间位置,闲聊般说了许多,最后还问了东院是在哪个方向。赛天仙这会儿一回想,只觉得那个赵明没什么正经心思。   刚刚明明气氛正好,被人一打断后,回头裴凌没有继续的意思不说,又忽然说晚上要独自出去,怨不得赛天仙不多想。   他质问裴凌,“你是不是,想偷偷去找,那个爱穿假冒货的?”   “谁?”裴凌一时没想起赛天仙说的谁。   “分房时,还告诉你,他房间位置了!”   “哦!”裴凌明白了,“你说赵明?”   “哼!是不是,找他?”   裴凌都不知道赛天仙怎么往赵明身上想了,“我找他干嘛啊?”   “那你为什么,不带上我?”赛天仙气鼓鼓的看着裴凌,“而且,他还特地告诉你,他的房间,你们一定是偷偷,说好了,晚上去幽会!所以你,不想带上我,呼呼呼呼。”赛天仙一连说了许多话,直气喘,停了停接着说,“难怪,你老瞄他!”   裴凌觉得自己冤枉,想要申诉,可申诉前看赛天仙气喘那样儿,还是先给他抚了后背顺了气。等赛天仙气平些,才向他一一解释,“我不说了,制香时瞄他,是想照他学样,那什么水上香,我一点都不懂。还有关于他问房间的事儿,你当时不是也在场,他说自己是个路痴,分不清东南西北,怕以后走错了路,所以先朝我问清楚方向。你从哪句里听出我们约好要幽会了?”   赛天仙执拗说道,“我不管!反正,我跟你一起。”   裴凌拗不过他,最后只有妥协,“那你到时候跟紧我,我没让你看的东西,你不准乱看,知道了没有?”   “嗯!”一听裴凌同意自己跟着,赛天仙猛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恰好这时又有人敲门,是晚饭送来了。正如裴凌要求的那样,晚餐不仅丰盛,且多是滋润炖品,鹿茸枸杞鲍鱼汤,红参甲鱼汤,灵芝霍斛鸽子汤。裴凌看一眼丰盛汤品心想,这唐家可真是出手大方。   等送餐的人走后,裴凌将饭桌端至床前,仍旧先是给赛天仙喂汤润胃,“晚上既然要跟我行动,那就得先吃饱饭,张嘴。”   赛天仙乖乖张嘴,“啊——” 第96章   子夜时分,灯昏夜黑云深。   院里的人声渐小,今日一连几关的测验,不止是与会者伤神,听从少爷指示安排了这一切的唐家众人也是劳力非常。最后一场水印香测验完后,通过者便可以修整安顿了,可他们还得接着收拾,因为接下来的几天,来的都会是手拿邀请函的贵客,迎贵客可不像今日这样的布置了,那是得另外安排的。   “不过,那个轩少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贵客都是姗姗来迟的多,没见过他这样赶场看热闹的,不怕有失身份?”正收着席案的小潘趁着午夜无聊开始八卦,他年纪小,有些事还不清楚。   同他一起负责收拾的小谢年纪大他不少,已经熟谙其中门道,却不名言,“这个轩少向来爱玩,他不说了,是好奇到底是如何选拔那些没有邀请函的人。”   小潘单纯,说的直白,“我看不见得。分明就是提前来看人的,那个轩少出了名的爱玩,况且我们少爷办的斗香会实质上如何,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看那轩少是怕晚来挑不到美人,所以干脆提前过来看看。”   “你这话说的。”   两人越说越起劲,不时拿肘碰碰对方,脸上带着意味不明的笑容。   忽然背后有水声响,两人笑容一滞,不约而同的转身看向背后那一排水缸。   一人害怕的问, “你听到了吗?”   另一人故作镇定,声音抖的有些自欺欺人,“会不会听错了?”   “几时了现在?”   “似乎要到十二点了。”   “之前是不是有人半夜起身去厕所,洗手时看到了镜子里的淌血人。”   “他看错了吧。”   “那水缸今天还收吗?”   “吩咐了今天得都收干净了的。”   “那你上前去看看。”   “我不,你去!”   “你去!”   刚还碰头对笑的两人,这会儿忽然推搡起来,谁都不愿意上前去看一眼水缸,因为前几日不仅有人半夜在镜子里看到不干净的东西吓着了,还有人在后院储水的池子里看到了血,吓的惊叫不已,等引来了人,再去看时,那池子里却又什么都没有,看到东西的两人却是大病一场,至今未好。后来便有了传言,说是千万不能去瞧反光的东西,镜子,池面,就连会反光的装饰物都不能去瞧,不然看见了不干净的东西,就得倒大霉。所以这会儿他们才谁都不敢上前看一眼。   因为害怕,推搡的动作变大,渐渐演变成争执,动静一大便引来了苛刻的管家。   管家闻声过来,看到两人在院里拉扯,当场喝止他们,“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两人先是被管家的呵斥给吓着,随后便立马夹着尾巴垂眉敛手。   管家见到他们这样便气不打一处来,“叫你们赶紧收拾了,你们在这里打闹,是想引人来看笑话?过几日贵客一一来了,你们要是还这样不成体统,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管家训完了人吩咐他们赶紧收拾了便又要走,可阶下有些胆颤的两人,叫住了他。   “那个,水缸能不能先不收啊?”   管家看一眼墙前的一排水缸,皱眉拒绝了对方的请求,“不行,今日事今日毕。”   听管家执意要他们立即收拾了,二人都急了,“可是现在已经半夜了,最近院里不太安生,我俩怕……”   “闭嘴!什么叫不太安生?!这要是让少爷听见了……”   “可之前俩人无缘无故病了又怎么说?过两日还得迎贵客,要是我俩今晚也撞见了,到时候人手不更加不够了吗?”   对方说的有理,管家有些头疼,一扶额,正盘算着这两日要安排的事项,忽然听到淌水声。三人皆抬头互看,不由的屏住了呼吸。   淌水声是从背后传来的,三人定定转身去瞧院墙的一排水缸,并未见哪一个水缸破裂流水,那这水声从何而来?   心中有了疑问,再去看那水缸,就连水面反射出的壁灯光感觉都带着阴气。   阶下二人吓的跑上台阶躲在了管家身后,怂恿着,“要么您去看看?”   管家额角青筋直跳,并不敢上前查看,转身推开二人,说道,“既然时间已晚,那你们明早再处理那一排水缸。记得尽早,别让少爷知道。”   “好好好。”二人连连应着,紧跟管家身后离开了,再不敢回头多看一眼那一排水缸。   三人前后一排连步进了二院,这院里都是给过关者安排下去的客房,人多灯亮,大概是到了人多的地方,有了更多的安全感,三人皆松一口气,跟着管家的二人也不再小心翼翼的提脚走,步子踩实,跨度变大,脚下又有了声音。   管家回头给他们一个眼神,“动作轻着点,时候不早别惊扰了客人。”   二人嘴上说是,低头对视一眼,小声嘀咕,“这个点应该都睡了吧,能惊扰到谁啊?”   管家听到他们在后头的碎碎念,瞥眼瞧向柱后,收回了目光不动声色的带着身后二人离开。   听他们一行人走远,圆柱旁露出的脚一动,随之闪出一个人影。因已是半夜,院内只亮着壁灯,并不通明,照的柱后那人晦暗不明。   三人已走远多时,可立在柱旁的人却半天没动,从他不断向前又收回的脚尖便能看出此人的犹豫不决。   忽的,起风拍窗有鬼哨声,吓着了那犹豫不决的影子,回头一看无尽长廊,并无异样。可看向漫漫长廊的那一眼,也让他明白,走至这步,回头无用。随即咬牙转身,拔脚飞快往他不熟悉的东院去了。   东院头一间的房,灯还亮着,匆忙紧张的身影走至门前,抬手正欲敲门,门没敲响,因为叩上的第一下,门就随他动作开了,是门没关。   正拿着手机通话的轩少看一眼门后人,露出一个意料之中的笑容,对着门外人一挑眉示意他进来后,便又转过身去拿起毛巾盖在湿发上继续通话。   “所以你也要来唐家的斗香会?可别告诉我是心血来潮。说,你是看上了什么才想要过来的?什么?到时候再告诉我?那我可不帮你去和唐霖报备了。不用报备?你和唐霖曾经是同学?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轩少擦着头发讲着电话,见门还开着,人仍旧是咬牙垂头在门后站着,看那可怜样儿,轩少挑唇一笑,对着手机说,“算了,先不说了,我有事要办。怎么,我就不能有正经事?好好好,我是没什么正经事。嗨,别提,这次来的那些人里,称的上大美人的倒是有一个,就是看着身体差经不起折腾,而且跟着他的人特别护食,看样子是不会拿出来共享的。好在,其他的也还不差。”   等他挂了电话走到门前,看着木头一般立在门后的人,“人都来了,难道不想进来?”   木头般立在门前许久的赵明一抬头就瞧见轩少戏谑的挑眉,他抿唇抬脚跨了门,心想,是啊,人都来了,难道不进去吗?   进门便听到面前人嗤笑一声,“装一副矜持样儿干什么呢。脱了吧,你这一身假名牌。”   赵明抬眼,一脸受屈辱的表情看着他。   轩少不以为然,挑着他下巴说,“脱了,我给你买新的,来不就是为的这个吗。”说完再一挑他衣领,赵明复又低了头,他无话辩解,确实他来这里的目的昭然若揭,抬手开始脱衣服,弯腰开始褪裤子。   轩少看他弯下腰去,伸手抽了自己的浴袍带子,另一手关上了门。   门咔嚓一声响动,裴凌从自己的房门内探出头来前后看着,赛天仙也探出头来,矮裴凌一截,仰头看着。   他问裴凌,“走吗?”   裴凌仍旧前后看着,“再等等,我刚刚还听见有人走动。”   “那,等到,什么时候?”   “嗯——”   裴凌一时没法决定,低头一看,恰好看到赛天仙正看着自己,赛天仙对着裴凌咧嘴一笑,晚饭时,裴凌给他灌了三碗大补的汤,他这会儿精神又上来了,不仅上来了,而且还很好。   裴凌发现代之依虽然看着不靠谱,可他的话还是有些道理的,赛天仙是怎样折腾都不会死的,所以大补的东西给他灌下去,不会像其他虚耗过多的人一样承受不起。早知道这样,之前就该什么好东西都给他用上了,他对赛天仙总是过于小心。   赛天仙见裴凌没回答,冲他眨两下眼,“要是不急,不然把晚饭前,没做的,给做了?”说着就仰头撅嘴。   裴凌抬头避开,借口他们现在可是要去做正经事的。   “现在不是弄这个的时候,有正经事做的。”裴凌又再看看前后走廊,确认没人了,他也不耽搁了,直起身从门内出来。   赛天仙没能得逞,裴凌一走,压着的门少一重力,赛天仙被门一弹差点要脸着地,还好裴凌迅速出手揽着他腰捞起了人,这要出点动静再引来了人可怎么办?   意识不到差点破坏裴凌计划的赛天仙仍是扭头冲裴凌一笑。裴凌再次提议,“不然你还是呆在房里等我回来。”   赛天仙坚决不肯,“我不,就要,和你一起。”   裴凌实在是拿他无可奈何,将人夹在肋下,并不打算放下赛天仙,“那就这样过去吧。”   “嗯唔,你把我,放下!”被夹着的赛天仙踢腿抗议着。   裴凌捂住他嘴,“别出声,再引来了人。把你放下慢慢走过去,还不知道要走到什么时候。你听话,我就带着你。不然我这就把你丢房里去。”   一听裴凌要把自己再丢回房里去,赛天仙安分了下来。裴凌夹着人,一路左顾右朌着,终于来到了跨院。一到跨院,他便将赛天仙给放了下来。   赛天仙站定,看了眼墙下熟悉的水缸,他并不知道裴凌深夜出来是想要做什么,只是一意孤行跟着他而已,这会儿看裴凌又带他回了跨院制水印香的地方,赛天仙有些不解的问裴凌,“来这里,干嘛?”   裴凌没法说出自己在水缸里看到一只女人手的事,他怕再吓着了赛天仙,只说,“我来确认一件事。”   赛天仙拉住裴凌不依不挠的问,“什么?”   裴凌绕不开赛天仙的追问,只能说个大概,“水上燃香的时候,我好像在水缸里看见了些不寻常的东西。当时不好明说,事后想想总觉得古怪,所以过来再次确认。”   “不寻常的,东西?”   虽然裴凌没有明说,可眼下幽暗的氛围,着实让人背后生凉,没明说的东西更加容易引发人的想象,且总是往更坏的一面想,赛天仙听了便是后退一步。   裴凌扶住他的胳膊,他就料到会吓着赛天仙所以才再三要他在房里等着,可赛天仙总不听,现下人都跟来了,再说他些什么也是无益。   看他好容易喝了三大碗补汤给补回来的气色,又唰一下白回去了,裴凌只有心疼,于是提议,“要不然,你站在这里等着,我上前看看。”   赛天仙揪住裴凌的衣服,皱着眉头摇头,显然是不同意裴凌的提议,“我站这里,害怕。”   裴凌没招了,“那不然你想怎么办?”   刚还皱眉一副可怜样的赛天仙,忽然又变了脸色,微微一笑,上前凑到裴凌脸前,“我想,贴着你,这样,就不怕。”   “哈啊?”裴凌挠头,“这是不是有点不太好啊?”   “有什么,不好?”赛天仙四下里看看,“不是,没人?”   裴凌看了那一排的水缸,心想人是没有,可要是有鬼呢?这样过去,鬼会不会觉得不被尊重?   “凌哥,我怕。”赛天仙揪着他衣角说。   看他这样,裴凌还能有什么办法,背身朝他,赛天仙开心一笑,上前贴住了裴凌,双手从他腋下绕过,直接环住裴凌前胸。   “你勒松点。”赛天仙刚贴的太紧,也是裴凌心跳的太快,这一下压在他起伏不止的胸上,裴凌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来。   “哦。”赛天仙应声松开了点,从环臂勒胸变成了双手贴胸。   裴凌就知道他没这么安分,事先开口,“手老实点啊。”   赛天仙摸了两下才开口答应,“知道了。”   裴凌叹气,低头去看贴着自己的那双手时,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赛天仙好像是故意的,他明知自己对漂亮的手格外注意,所以他手才这样从后背绕着贴胸上来,要他低头就能看见。就算不低头,余光也总能瞟见。明明是出来查看的,却止不住的心动,这真要有鬼引他们过来,鬼都要被他们给气死。 第97章   两人一前一后的站着,前胸贴后背紧密无比,裴凌总忍不住要去看贴在自己胸口的手。赛天仙偏头贴着裴凌的后背有一会儿了,刚好贴在左侧后背,不知是因为胸腔共鸣,还是因为裴凌的心跳过于强烈,即便是贴着后背,他好像也听到了声音。   “海螺。”   “什么?”裴凌回头看他一眼,不知他为什么突然说起了这个,是想吃海鲜了吗?   赛天仙闭眼贴着裴凌的后背,仔细听着,紧贴裴凌胸口的双手交叉将人搂紧,他睁眼用下巴颏抵着裴凌的后心,抬头看着裴凌说,“好像,贴着海螺时,听到的声音。凌哥,你里面,有大海。”   裴凌不置可否的挑挑眉,“我就当你是在夸我心胸宽广吧。”   赛天仙一笑,突然踮起脚来,原本抵着裴凌后心的下巴,这会儿已经抵在裴凌肩上了。因着身高差,裴凌垂眸,赛天仙抬眼,二人对视着,赛天仙笑着说出,“我喜欢,海的声音。”   裴凌一愣,随即清醒道,“我带你出来办正事的,可不是来月下谈情的。”   赛天仙一撇嘴,侧脸靠在裴凌的肩膀,眼睛仍是一眨不眨的看着裴凌。   裴凌拍拍他环在自己胸口的手,提醒着,“我要走到水缸那里去,你跟紧了我,我没让你探头看,你就别伸头,知道了吗?”   裴凌担心要是一会儿缸里真要在出现白天时的景象会吓着了赛天仙。   “嗯。”   在裴凌的一再提醒下,赛天仙只有点头保证。裴凌这才长吸口气,转过身去看着墙下的一排水缸,打算过去一探究竟。   裴凌抬脚向前一步,背后搂着他的赛天仙也跟着向前一步。   壁灯寒影,又在深更半夜,一想到当时景象,说不怕是假的,总归心里有些发毛,所以跨出的步子尤其谨慎,五感也尤其敏锐,裴凌整个人格外的警惕小心。   走到中途时,墙上壁灯短路一闪,神经崩紧的裴凌立即停下,可紧跟他身后的赛天仙却反应不及,惯性向前,贴的更加紧实。   单凭赛天仙的身量,就算惯性作用也不至于让裴凌前冲出去,可就是因为裴凌太稳,弄成了现在这样的状态。停下的裴凌额角直跳,他终于明白被人从背后贴着是种什么感觉了,微妙又奇怪,弄的他直扒赛天仙搂在自己胸口前的手,是想让赛天仙松一松,别再贴的这么紧。   赛天仙可不,裴凌越扒拉他的手,他反而两手一绞,坚决不放。   裴凌有些凌乱了,只说着,“松点儿,松点儿。”   “我怕。”赛天仙双手紧捆,不松反紧,甚至于再向前,都踩在了裴凌的脚后跟上,弄的裴凌后背僵直。   最终裴凌放弃的垂下了手,由着赛天仙去了。毕竟眼下情景可不是争执这些小事的时候,裴凌看了眼墙上直闪的壁灯,直觉得速战速决,不能再这里久呆。   赛天仙见裴凌没了反应,又是一踮脚下巴抵着裴凌肩膀看着他,裴凌偏过头来看一眼赛天仙,他脸上的得逞表情哪里有个怕字。裴凌一抬手,食指点着他额头,将人从自己肩膀上给摁下去了。   “你这哪里是怕啊。”   裴凌一指点着赛天仙的额心,并没用太大的力,赛天仙只是撅嘴不愿意从他肩膀上离开,裴凌无奈,转而用手盖顶,强制性的将人给压下去了。   “不是说好了,我没让你探头,你不准探头出来。再这样,我下次可不带你了啊。”   “哦。”赛天仙闷闷应了一声后乖乖沉头下去。   裴凌直叹气,再准备抬脚向前时,身后赛天仙仍旧严丝合缝的贴着他,裴凌心想或许他是真的怕,于是便伸手覆在了紧搂自己胸前的双手。裴凌紧抓着赛天仙的手略微上移些,让赛天仙的手隔着衣服盖在了裴凌一直挂着的平安牌上。他想着,如有庇佑,那就分一半给赛天仙。   赛天仙的手背有了裴凌掌心的温度,隔着衣服手心也感知到了一块硬物,感觉十分踏实。侧脸贴着裴凌后背的赛天仙再不找事了,在裴凌身后独自咬唇笑着,乖乖跟着裴凌走。   二人一前一后来到了水缸边,夜色里这一排的水缸看着格外的黑沉,加上壁灯不停的闪烁,水面不时反衬出的光,明明是夏日,却有了阴冷氛围。   裴凌仍旧是来到白日里他燃香的那一个水缸前,刚要探头查看,就听得旁边水缸有声响,两人不约而同去看旁边的水缸,原来是鱼游水面泛起的涟漪。   搂着裴凌前胸的赛天仙发觉裴凌的心跳有些不正常,担心的问他,“凌哥,怎么了?”   裴凌神情紧张的看着旁边水缸里活泼的鱼,“白天点水印香的时候,中途差点断了。”   本来水上点香就非常不易,再加上缸中有活物不时游动,很容易让香翻水。当时裴凌的香就差点让水中红鲤给弄翻,可偏偏那时候缸底忽然冒出一只手来,极快的将鱼拽至水底。   “后来鱼就不见了。”当时裴凌的水印香成功燃至最后,可他目睹了怪异景象,心神恍然,管家过来通知他通过时,他才回神,最后也没想着回头再瞧一眼水缸,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裴凌看着旁边水缸里的鱼,说着,“看来水缸还没派人清理。别的鱼缸里的鱼既然还在,如果我看错,那我白天用的这个水缸里,鱼应该也还在的。”   “那凌哥,你看看,鱼还在不在。”   “嗯。”探头前,裴凌最后又嘱咐一遍赛天仙,“我没让你看,你绝不能探出头来,知道了吗?”   “知道了。”赛天仙不厌其烦的向裴凌保证着,他从来不厌烦裴凌对他的反复关照,相反的他很喜欢,因为这代表着裴凌对自己的珍惜。   裴凌回过了头,朝水面探头前,他不由自主的攥紧了赛天仙的手。赛天仙感觉到了,从背后紧紧将人抱住。   裴凌深吸一口气,终于前倾了身子往水缸里看,缸里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到。裴凌皱眉仔细看了很久,可一点鱼的影子都没看到。   半天过去,背后的赛天仙终于喊他,“凌哥?有鱼吗?”   “没有。”   赛天仙问他,“那我能,伸头了吗?”   裴凌最后多确认一遍水缸除水外什么都没有后,这才准许了赛天仙伸头来看。   一得到裴凌的准许,赛天仙迫不及待从裴凌腰侧探出头来,挨着裴凌往水缸里看。   无鱼的水缸,水面不起一点涟漪,是一缸没有活力的死水。缸底黑沉瞧不见东西,水面因壁灯照射,倒映出了他们的轮廓。   看了半晌都没看到水缸里有什么,裴凌收回了目光,低头就看着从自己腰侧伸出头去的赛天仙,这个角度也只能看到他的发旋。看他好奇往水缸上探头的样子,裴凌只有再跟着他一起往水面上看。   水面上映衬出两个人的倒影,裴凌脸黑,水上映出的模样浅些,看到自己的脸时,裴凌心想,至少赛天仙的脸会清晰映出来吧,毕竟他脸那么白。   然而去当裴凌移转目光去看赛天仙时,水面上赛天仙的脸竟是模糊没有五官的。这让裴凌心感不妙。   可赛天仙却未发觉,他只是好奇着,一个劲儿的朝水面上探头,看看这水里究竟有没有鱼。   “鱼,出来!”赛天仙看着并朝水缸里喊,脸越伸越低,就快贴近水面。   裴凌一直看着,他以为是自己看错,可当赛天仙越发的贴近水面,那水中倒映出的脸仍是没有面貌。眼看着赛天仙俏丽的鼻尖快要点上水面,裴凌立马拉他上来,远离了水面。   “啊!”赛天仙惊叫一声,是被裴凌突然的动作给吓着了。他被裴凌拉的直起身来,还未站定,身子被带的旋个两圈,最后晕乎靠在了裴凌怀里。   赛天仙不明所以的抬头看着一脸严肃的裴凌,裴凌紧皱眉头看着那水缸说,“别离太近。”   赛天仙顺着他目光看向水缸,裴凌刚刚那一拉,已经将他拉的离水缸有一米远。虽然不知道裴凌为何这样突然动作,可能靠在裴凌怀里,赛天仙也就不计较。他对刚刚突然发生的反应,也不过是伸长了脖子看一眼,发现瞧不着水面,便又缩了脖子安心窝在了裴凌怀里。   裴凌低头看他一眼,紧皱的眉头一直就没松开过,最后只是叹气的一摸赛天仙的头顶。   沉寂的水面因为刚刚裴凌拉回赛天仙的动作而有泛起了微小的涟漪,一圈圈散开去,水影重叠间那只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沉下了,随后便是旁边水缸里泛起了不小的浪。   离远了水缸的裴凌与赛天仙听到动静瞧一眼旁边的水缸,赛天仙不解的抬头看裴凌。裴凌淡淡解释着,“可能是鱼摆尾吧。”   来时,旁边水缸里的鱼正游的欢,这个节点,来个大动静实在是让刚心悸过的人有些戚戚。   赛天仙问裴凌,“还看吗?”   裴凌一时有些拿不准主意,低头对上赛天仙的脸,看他清晰的五官,想起他看水面时,水面上只映出个模糊轮廓,终究是担忧大过了好奇,裴凌决定还是先回房比较好。   “算了,我们回去吧。不早了,你得休息。”   裴凌说什么他都没有意见,只是点头答应,“嗯。”   裴凌带着赛天仙转身,打算就此打道回府,俩人刚跨圆门,就见一个慌张影子从东边出来一闪而过。警惕未消的裴凌,对着那影子喊了一声,“什么人?”当下便要着赛天仙追上去。   赛天仙反应不及,腿脚一顿脱了裴凌的手。这一脱手,他脚下一绊,差点没摔着,还好人没事,只是口袋里的东西掉了地。赛天仙低头一看,是那个莲花钉掉出来了,直指里院。赛天仙蹲身捡起了莲花钉,瞧向里院,胸口莫名发闷。   跑出几步的裴凌发现赛天仙没跟上自己,复又回过头来,见赛天仙愣愣瞧向里院,裴凌奇怪问他,“怎么了?”   “好像……”   好像那深处院子里有什么在引他过去,感觉很奇怪,赛天仙说不出来,最后只是对裴凌摇头说着,“没什么。”   裴凌看他一眼,顾不得许多,又是一揽赛天仙腰身提起,将人夹在肋下去追刚刚一闪而过的影子。   只是他们二人才离去,院墙下的那一排水缸便纷纷泛起了浪花,壁灯投映下来,这一排水缸里养着的红鲤白鲤,一个一个接着的跳水翻腾,最后水面骤平,全都无了生息。   裴凌一手捞着赛天仙紧跟那仓惶逃跑的身影,“再不停下,我喊人了啊!”   他只是恐吓那身影,裴凌断定那人不是唐家人,不然深更半夜不至于这样鬼祟,只是不知晓他半夜出来是出于何种目的,还是说和裴凌一样看到了水中怪事,所以趁四下无人才出来一探究竟的?裴凌想弄个明白。   那身影一听裴凌说要喊人,显然慌张起来,原还要加速跑,可跑个两步权衡了利弊,最终还是放慢了脚步停下了。   裴凌见状,带着赛天仙上前,追到他身后,一抓他肩膀迫使人转身,裴凌惊讶看清了面前人,脱口喊他名字,“赵明?”   赵明垂头不想和裴凌对上目光,只是别扭的抖肩,抖开了裴凌抓着自己肩膀的手,之后再很是自然的拉了拉衣领,装作理衣服般遮上了自己的脖颈的痕迹。   裴凌不明白,这大半夜的赵明为什么会鬼祟出现在院子里?而且看样子,脸色也不大好。   “赵明,这大半夜的不睡觉,在外面干什么?”   赵明一时无法回答,反倒反问裴凌他们,“那你们呢?你们在外面干什么?”   因为赵明毕竟和他们一样一道道关闯过来的,所以裴凌倒不对他隐瞒,直接告诉他,“白天燃水印香的时,我觉得水缸里有古怪,当时人太多,没能回头再看看,晚上我越想越不对劲儿,所以再来看看。”说完裴凌又把问题抛回给了赵明,“你呢,你也是因为白天看到水缸里有古怪所以出来查看的吗?”   裴凌这么说,赵明自然是想顺着他的话往下接的,他正要谎言自己白天也觉着水缸奇怪,所以出来看看。结果裴凌身边的赛天仙忽然插嘴道,“不对啊,他从东边,过来的,不像是,要去,前院。”   被赛天仙这么一提醒,裴凌也发觉不对了,“对啊,刚刚看你似乎是从东院出来的。”这话一出,裴凌想起晚饭前,与他们同行的赵明向裴凌打听方向,有意无意的总是在问东院怎么走。   裴凌顿时恍然大悟,“你去东院干什么?”   被戳破的赵明先是瞪了眼赛天仙,随后狠狠咬唇,将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唇咬的越发发白。再看向裴凌这张正经严肃的脸时,他突然泄气,一直紧咬的下唇被松开,赵明放弃了最后的防备,卸下了他的伪装。他向裴凌老实交待道,“我去找沈轩。”   不明就里的裴凌问他,“沈轩?你说个那个轩少?你找他做什么?”   赵明的脸沁血欲滴,裴凌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了,“你和他?” 第98章   裴凌一想到当时那个全然不正经的人盯着赛天仙看的模样,心中就反感,连带着劝赵明的口气也有些急切,“那个轩少看着可不是什么好人啊!”   揪着衣领的赵明苍白一笑,“难道我不知道吗?”   裴凌不解,“知道你还和他?”   赵明终于抬起眼来正视着裴凌,“我知道你人不错,可是……”   可是好人总把事情看得简单,总用非黑即白的眼光来看这世上的事,人活在世上又哪有那么简单的道理,有时想得到的东西,就得用非常手段。   这些话,最终赵明还是没说出口,他恍然看着面前身直色正的裴凌和纤尘不染的赛天仙,只觉得说了他们也还是不会明白。所以赵明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裴凌看他话说一半便断,只是自嘲笑着,他担心追问着,“可是什么?”   赵明只是摇头,不顾裴凌的追问丢下一句,“你们还是别管我了。”   说完扭头便走。留下裴凌一脸懵的和赛天仙对视。   赛天仙对着裴凌一撇嘴,裴凌挠了挠头,不等他开口自己先认错,“好了,我知道你要说我好心作祟,得不尝失了。”   赛天仙直瞪瞪的看着裴凌有了一会儿,最后拉住他的手说,“不想怪你,被人误解,你也伤心。”   往日里小心眼的赛天仙今日倒是十分的善解人意。好人做惯,却从未获得一句良言的裴凌原本是习惯了此种场景的,从前遇到这种情况,仇非林总说他多管闲事,说多了,裴凌也只是沉默。如今,赛天仙倒是头一个,头一个及时安慰自己的人。   他看着赛天仙的脸,情不自禁抬起手来,是想摸摸赛天仙的头,然而手还未落,远处就传来扑通一声响,是人倒地的声音。   裴凌与赛天仙一同回头,就看见不远处赵明倒在廊中。裴凌只有领着赛天仙上前,将地上的赵明抱起,打算送他回房。   赛天仙可不那么乐意,看着裴凌抱起赵明了,嘴角一抽“啧”了一声。裴凌无奈看他,“看到了,总不至于置之不管吧。”   赛天仙看一眼被裴凌抱起,正紧皱双眉看着一脸难受的赵明,对着裴凌说,“是他,自己说,不要你管的。”   “话是这么说。”裴凌抱着赵明向前走,打算就此将人送回房中,“人都爱嘴硬罢了。”   “哼。”赛天仙气哼哼的跟着裴凌,“下次,不许抱了。”   “好好好。”裴凌连连应着,“下次谁都不抱了。”   赛天仙听了原还点头,最后回过味来,觉得这话不对,又纠正他,“不行,得抱我,只抱我。”   看赛天仙认真的样子,裴凌笑着答应下来,“知道啦。”赛天仙这才脸色好转些,可低头一看安稳靠在裴凌怀里的赵明,他的脸又挂下来了。   裴凌抱着赵明回了他的房间,腿脚不利的赛天仙揪着裴凌的衣角紧随其后也进了赵明的房间。这一溜的客房,布局都相差无几,并没什么格外不同的地方。他们一进了赵明的房间,便将人送至床榻上。   裴凌将赵明放平在床上,一将人放下,赛天仙便催着他走,“我们,回去吧。”   可裴凌看着昏睡过去的赵明脸色十分不好,且一直揪着自己衣服的领口不放,裴凌有些担心,又看他额头有汗,心想他这不会是发烧了吧,所以伸手想探探赵明的额头。   只是手刚伸到一半,便被赛天仙拦住了,赛天仙一脸不满的问裴凌,“你,干什么?”   原本再普通不过的行径,被赛天仙这么一追问,裴凌不自觉心虚起来,主动交待着,“我看他是不是发烧。”   赛天仙沉着脸没说话。裴凌看他这样心里一慌,可看着双眼紧闭的赵明十分痛苦的模样,裴凌又实在做不到置之不理,只有和赛天仙商议,“你看他,好好的晕倒在走廊,这会儿人看着又有些不清醒,就这么把他丢这儿再出事了怎么办?”   钻牛角尖的赛天仙一时有些听不进裴凌的话,“那喊人来。”说着一扭身,看着像是要立时找人过来。   “这可不行。”裴凌真怕赛天仙一会儿回头就大声喊来了人,连忙将人拦下,“你忘了我们是偷偷出去的?还有赵明他……”   赵明也是偷偷出去的,况且裴凌想到刚刚赵明不愿被说道的样子,应该也不想被人知道自己半夜去了哪里吧。   裴凌劝他,“我只是看他有没有发烧,要是发烧了,得及时处理。”   赛天仙苦了脸,“可是,我不想,你碰他。”   裴凌想不出劝他的办法,只有拿当初曹家兄弟潦草照顾赛天仙的事情来说,希望他能换位思考一下,“你想想当初曹家那两个兄弟照顾你的时候,你现在的样子和他们有什么不同?”   赛天仙一想到当时自己受过的待遇,再看看床上脸色十分不好的赵明,最后被裴凌说通妥协了。   裴凌看他退了一步,松口气,伸手打算继续去探探赵明的额头,结果这次仍旧是在快要触碰到赵明的时候被赛天仙一把拉回。   裴凌不明白赛天仙这次又为的什么这么做,“又怎么了?”   赛天仙抓着裴凌的手不放,嘴巴不自在的扭了又扭,最终还是别扭的说出了自己的打算,“让我,来吧。”   “啊?”   听到赛天仙主动请缨,裴凌先是有些不敢置信的扭了下脖子,然后看着赛天仙十分肯定的神情,裴凌退后一步,将位置让了出来,“那你来吧。”   赛天仙走到床头,看了看床上的人,再看了看裴凌,大概是第一次做这种照顾人的事,所以用眼神向裴凌发出了疑问。   裴凌站到他一边,告诉他,“先摸摸他的额头,看他有没有发烧。”   赛天仙听他的话,先是摸了赵明的额头,“嗯——”然后皱眉长吟了半天,没个结论。   一旁看着的裴凌问他,“他怎么样啊?”   赛天仙摇头,“不知道啊。”   这把裴凌弄糊涂了,“怎么就不知道了?”   “不知道,他是不是发烧,反正摸着,比我手热。”   裴凌这时才反应过来,赛天仙原本体温不正常,他哪里有正常身温的概念,于是他在赛天仙身边蹲下身来,要他摸摸自己的额头好做比较。   “你看他的额头有没有比我烫。”   赛天仙摸了摸裴凌的额头,再摸了摸赵明的,然后点头,“嗯,比你烫。”   “那是发烧了。”裴凌看了看躺着的赵明,“你再这儿看着他,我去打盆水过来。”   “嗯。”赛天仙点头,看着裴凌转身去打水,等裴凌一走,回过头来,可就没答应裴凌时的乖巧神色了。   赛天仙气鼓鼓的看着睡着没动静的赵明,看着他就想起刚刚裴凌抱着他的场景,越想越气,抬手就摁了一下赵明的头。   一直昏睡没动静的赵明,被他这一摁,忽然紧张起来,闭眼紧抓自己胸口的衣服,翻身缩成了一团,不停梦呓着,“疼,好疼。”   赛天仙听到他喊疼,弯腰下来盯着赵明看,他以为赵明说话是醒了,于是问他,“哪儿疼?”   赵明没醒,嘴里只反复说着一个字,“疼。”   “我问你,哪儿疼。”   听他一个劲儿的喊疼,却又不告诉自己到底哪里疼,赛天仙不耐烦了,他看赵明一个劲儿的攥紧自己胸前的衣服,以为他气闷胸口疼,就要上手给他解开点透气,碰到他手时,赵明却是身子一弹,本能的将赛天仙推开了。   赛天仙本就身弱,哪怕是昏睡着的人推了他一把,也把他推的踉跄后退,还好这时裴凌已经回来,急忙上来扶住了人,要不然赛天仙定然摔个大屁墩。   “怎么了这是?”   裴凌一问,赛天仙立马委屈起来,“他推我。”   “他推你?”将赛天仙扶着站好的裴凌扭头看一眼床上侧身蜷着的赵明,刚刚赛天仙的动作,已经让赵明松开了紧抓领口的手,裴凌这会儿看他,已经看到他敞开的领口。   原来赵明一直抓着自己的领口没放,是因为他前襟掉了颗扣子,掉了扣子的位置有些尴尬,这会儿他一松手,裴凌被看了个明明白白,赵明的前胸有齿痕。   裴凌看了一叹气,对着还一脸委屈着的赛天仙说,“算了,他也不是故意的,可能做梦梦到了他害怕的东西。”   赛天仙不满意裴凌的说法,原打算着该怎样报自己刚刚差点被推倒的仇,可裴凌下一句却说,“别太计较了,平时你总有我照看着,可他什么都没有,还要……”裴凌顿了一下,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说辞,最后只说,“还要靠自己。”   这一下把赛天仙说的一点气儿都没有了,他看着赵明,自己比他确实幸运很多,自己有裴凌依靠呢。   他正独自庆幸着,裴凌在一旁沉默拧起了毛巾,想也没想的拿着拧好的毛巾就要伸手给赵明擦拭,半途又被赛天仙给拦住了。   “嗯?”赛天仙一副教导主任纠错的神情。   裴凌反应过来,他一时忘了,照顾赵明是赛天仙揽的活儿。实在是平常裴凌照顾人照顾惯了,而且赛天仙怎么看都不像能照顾人的那一个。   “知道了,给你。”裴凌将毛巾递给了赛天仙。   赛天仙接过毛巾,“啪嗒”一放,可以说是毫不客气的将毛巾甩在了赵明脸上。   “唉。”看他动作,裴凌都不由的皱脸,“你轻点儿。”   赛天仙回头给了裴凌一眼,是要他别说话的意思。裴凌底气不足的抿了嘴。   看裴凌闭嘴,赛天仙一回头,双手摁在毛巾上开始上下搓动,直把昏睡中的赵明给搓的在毛巾下呜咽出声。   裴凌实在看不下去,制止了他的动作,“这是脸,不是搓衣板。我是这么给你擦脸吗?”   裴凌平常对他自然是在小心轻柔不过的了,可赛天仙毕竟带了点私心,实在不会掩藏,都在动作上体现。   “算了,算了,还是我来吧。”裴凌一手接过了毛巾,一手上去就要解赵明剩下的扣子,看样子是打算给他擦身。赛天仙急眼了,上来一把抱住裴凌的胳膊说,“不行,我来。”   “你来?”裴凌这次可有点不放心他了,“你来再把人家的皮都给搓没了。”   他的确没裴凌那样大度好心,可也实在不愿意裴凌去碰别人,最后思想斗争片刻后,向裴凌再三保证,“这次,我一定,轻轻的。”   裴凌没办法,自己动手,赛天仙就在一旁,他怕赛天仙捣乱,到时候赵明也会被折腾一番,既然他向自己保证,那就继续让他来吧。   两人说话的时候,裴凌手中的毛巾已然冷了,只有再去过了热水,重新拧了温毛巾出来。   裴凌回头拧毛巾的时候,赛天仙先上手帮赵明解了扣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赛天仙搓的太狠的缘故,此刻他再朝赵明伸手,赵明没再太激动的伸手抵挡了,但身子仍旧警惕的缩了缩。或许是此前经历让他知道,就算是微小的抵抗,只会带来更猛烈的伤害。   裴凌拧完了毛巾,在手中来回过了两次,以防毛巾太烫,做着动作转身的时候,他先是看到一脸震惊的赛天仙。他还奇怪赛天仙这是怎么了的时候,转过身来瞧见赵明身上的不堪痕迹,他也定住没动了。   还以为赵明的身体始终处在防备的状态是因为怕人发现,现在裴凌看着他身上大片的齿痕淤青才知道,他只是单纯在害怕。   赛天仙扭头看向裴凌,直白的问他,“他这是,被人打了吗?”   太过复杂,裴凌不知该如何像赛天仙说明,他有听说过少爷圈子里玩的有多疯有多狠,只是没见过,听说太过火的还有将人弄的大出血送进医院的。和那个大出血的比,赵明受的皮肉伤似乎就不那么严重了。   裴凌有些不明白,这些人到底为的什么,削尖了脑袋要往不属于自己的圈子里挤,要是他自己的话,每每想到仇非林戏弄自己的时候,他只想走的越远越好。   赛天仙见裴凌没说话,轻轻喊了他一声,“凌哥?”   “嗯?”裴凌回过神来,手里的毛巾又冷了,只得重新拧过再递给了赛天仙。   赛天仙接过了毛巾看了眼心事重重的裴凌。 第99章   一大早管家忧心仲仲来到前院时,便看到昨晚那两个原本被吩咐着收拾了水缸的人,一脸菜色的站在院里。   听到有人来,一齐扭了头,面色十分不好的看向了匆匆而来的管家。   看二人脸色,管家心知不妙,可面上仍旧淡定着问,“怎么了?”   两人对视一眼后,小潘声音颤颤的说了情况,“那缸里的鱼。”   话未说完,只是用惊恐的眼神去看管家。管家心中一跳,一咬牙上前去,就看到墙下摆着的一排水缸里,原本养着的鲤鱼皆肚皮朝上翻在水面,鱼眼直勾勾的盯着,一副不瞑目的样子,即便是白天,也让人看了胆寒。   “怎么会这样?”管家问着二人,可那二人皆是摇头。   “我们起早准备来收拾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   管家沉脸皱眉看着鱼缸,看着似乎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样子。   小谢斗胆问了一句,“要和少爷说一声吗?”   “疯了?!”管家厉声喝止他,“是去告诉少爷我们办事不利吗?这两天贵客陆续要来,你想让少爷怎么做?”   二人噤声片刻,眼神交流了半天后,小谢又说,“可连日来的发生了这些个古怪事情,到时候客人们到了,再惊扰了他们怎么办?”   管家听了头痛扶额,是得想个方法才行,总这么视而不见终究不是办法。他正头痛,又听小潘说,“听说外面来了个算命的,好像也精通驱邪一道,要不请他来看看?”   小潘最怕这种事,一看好好的鱼居然翻肚了,结合前两日的事,只担心这家里不干净。   管家扶额的手放下了,厉目看着小潘,“你疯了?!现在什么时候?是少爷举办斗香会的时候!能进唐家的人都是慎之又慎择选出来的,你现在让请一个不明不白的人进来,为的这档子扑风捉影的事?!再让少爷知道,仔细扒了你的皮!”   好心献计结果被厉声教训的小潘,垂头嘀咕着,“还扑风捉影?这都摆到面上来了,看那些死鱼。”   管家被他们弄烦了,一抬手打断他,“先把这些水缸给清理了,别声张让别人知道这些事儿。”   二人应声,垂眉低首的走去清理水缸,小谢颇有些担心的问,“这些都清理了吗?之前后院的储水池的水也都放了,万一到时候出个意外,没个应急的水。”   因着之前水池里的古怪倒影吓病了两人,众人人心惶惶,避免节外生枝,管家听了唐霖的吩咐将水池里的水都给放了。   夏日干燥,唐家院大粱多,近日来客,所以上的灯也多。就怕有个万一,到时候远水救不了近火。   管家思索再三,往日斗香会也办过不少,从无出过意外,因此觉着今次只要循规蹈矩大概也不会有意外发生,他现在头顶的重要任务还是招待客人。看着那一缸缸的翻着肚皮的瞪眼鱼,管家还是决定彻底清理了这些水缸。   “快,清理了,都给清理了,一个都不留,赶紧的别让人瞧见!”   管家着急指挥着清理了水缸后转身要去内院,刚走没个两步又回身叫住了刚刚和自己说请人驱邪的小潘,压低声音问他,“你说有个算命的懂驱邪?在哪里?”   始终还是担心,动了要驱邪的心思。   小潘连连点头,“那人这两天就在门口蹲着,在地上写看算卦驱邪,似乎在那些个老头老太当中口碑还行的样子。”   “带我去看看。”   已经动了心思,便也再顾不得许多了,急匆匆的就跟着人去了大门前。   在门前蹲守着不走的代之依正和看门人聊的开心。管家出来就见着他拉着看门人的手,眯着眼给人看手,“偏财不多,还是正经工作要紧,不过看感情线分叉不少,别是脚踏两条船吧。”说完便嘻嘻笑着,拿手碰碰看门人的臂膀。   代之依的目的便是要和看门的人搞好关系,能让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自己进去,因此说话没个正形,就想着尽快和守在门口时不时拿手机发消息的人混成狐朋狗友。可他这样被出门来的管家见着,觉得他十分的不靠谱。   管家咳嗽两人,守门人一听,立马收敛了笑,笔直站着,代之依也收声紧张看着来人。   管家打量了一下代之依,看到年纪尚小,更不觉可靠,问了一下身边人,“你说的是他?”   小潘点点头。管家顿时觉得自己听他建议,请人驱邪的想法实在可笑。   可来都来了,管家沉脸问守门人,“干嘛呢?”   守门人立即回报,“这位小兄弟门口摆摊算卦,闲来无事帮我看看运势。”   管家看一眼代之依,用一副不相信的口吻问他,“你会算卦?”   代之依察觉出来了,知晓来人不简单,急于表现的说道,“会会会,别看我这样,可我也行走江湖许多年了,也算是名声在外,您可以在外面打听打听我小神仙的名号。”   管家仍旧沉脸看着代之依,“既然都称的上小神仙了,怎么还在我们门口摆摊呢?”   “我,我这是……”被质疑了能力的代之依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管家不再看他,转而看向守门人。守门人一咽口水老实交代道,“他也是前两天登记想进斗香会的人,只是头一关就绕出来了。这两天一直没走在门口守着。”   管家听了立马断定代之依是想鱼目混珠混进唐家的人,明摆着的事儿,守门的人和小潘居然都没警戒起来,顿时心中火起,先是瞪的小潘垂下头去,又骂守门人,“吃白饭的啊,要你守门干嘛的?和人闲聊来的吗?不将门口的闲杂人等清理干净,到时候碍着贵客们的眼,要你好看!”   原本还希冀着能在管家面前讨脸进门的代之依一看他忽然发火,有些着急的上赶着推销自己,“我不是闲杂人等。我身上真有点本事,听说最近院里不太平,你请我进去看看,我保证保家宅干净。”   可代之依越是这样上赶着推销自己,越引得人反感,尤其管家从他口里听到唐家不安生的这类话,知道一定是这两天他和轮班守门的人混熟打听到的,心中越发的光火,一下子将面前的代之依给推到阶下。   “唉呦。”代之依讨好不成,还摔了个大屁墩,心中一股委屈,当场就要撒泼,可一看他们人多,其中那个管家黑脸的样子十分吓人,欺软怕硬的代之依装作不计较的样子从地上爬起,拍拍衣服,“算了,我知道你无心的。不过我摔的生疼,衣服也脏了,不如带我进去休息一下,换个衣服啥的。”   说完厚着脸皮跨上台阶又打算赖进去。   管家冲着守门人一瞪眼,“还不赶紧把这赖子给赶走?要你来吃白饭的啊!”   下了命令,守门人也不好违抗,只得上前来拦住代之依。   好话也说了,被推也不计较的代之依这会儿可是急了,“还以为城里的大户人家有多讲礼呢,结果连狗都欺负人!”   守门人一听代之依这话立马扛起了代之依走远,低声劝他别骂了,可代之依不管不顾,被扛着带走也仍旧破口大骂,走出老远也还是能听到他叫骂的声音。   管家听了太阳穴直跳,可他身为管家毕竟得有教养,只是咬牙看着带自己出来垂着头的小潘,恨恨说了一句,“这就是你说的口碑还行?我看你脑子坏掉了!”   骂再多也是无济于事,事情终究还是没解决,而且骂别人多了,也衬的自己这个自己跟出来看看的人十分没脑子。   所以再气,骂完那一句后,管家一甩袖子转身进了门,被骂没脑子的小潘也亦步亦趋跟着他进门。   进门经过跨院,看到已经空了的水缸仍旧对今早看到的情境心有余悸,于是小潘悄悄问管家,“请人驱邪不靠谱,那还能怎么办呢?要是再出了点事儿,到时候扰了贵客兴致怎么和少爷交待呢。”   管家皱眉,事情也确实没有解决,不过沉思片刻到底还是想出了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家里有尊合掌观音像,去拿出来摆着镇宅。”   “您是说去少爷宝库里拿?到时候少爷不会怪罪吗?”   管家摆摆手,“那个无碍,那尊观音像有裂痕,少爷对有瑕疵的东西都不太在意,快去吧。”   “好咧。”   管家看着得了吩咐飞跑离开的人,心想这下家里该消停两日,不会发生什么古怪之事了吧,管他什么妖魔鬼怪,见了观音宝相还不得有多远躲多远?这样一想,他自己也定心不少,顿时体态轻松起来,提步打算去料理其他事情。   这刚一抬步,却遇见了裴凌和赛天仙两人来到前跨院,只得先停下同二人招呼。   裴凌先同他打招呼,“早啊。”   一旁的赛天仙却是扭头看着刚刚匆忙过去的人。   管家很有礼数的对着裴凌点头,“顾先生起也起的很早。”   裴凌笑笑,“早起空气好,出来转转。”说完看向管家身后那一排的水缸,“我看昨天那些水缸里有鱼来着,那现在是…….”   裴凌还是挂心水缸里的鱼。   “只是为了燃香应景的鱼,已经都放生了。”   裴凌有些不放心的追问道,“真的?每条都放生了?”   管家沉脸看着裴凌,生怕他是看到今早鱼都翻肚的景象所以来探问,管家淡定反问道,“顾先生对我们办事有什么不放心的吗?”   裴凌摇头说没有,“我表弟和我说,他觉着我昨天燃香的水缸里的红鲤特别可爱,所以还想着来看看,没想到你们动作那么快。我昨日燃香的水缸里的鱼,真的就被你们捞出来放生了?还来得及让我表弟再看看吗?”   管家皮笑肉不笑的回答,“来不及了,已经放生了。”   裴凌察觉出了不对,他昨晚来看过,当时那水缸里什么都没有,怎么今早管家就说一切正常将鱼给放生了呢?究竟是自己看错,还是管家有意隐瞒?   可都这么说了,再怎么打听也是无果。裴凌只有勉强笑笑,一副遗憾的样子说着,“这样啊。”   管家似乎急着要走,说没两句就想和裴凌告辞,可裴凌还有赵明的事找他,所以管家暂时不得脱身。   “那个,昨天与我们一同的赵明,身体有些不适。”   至于为何不适,如何不适,裴凌有些不知该如何说明。   最后他只简单编出个于自己而言合理知晓赵明生病的途径,“昨天燃香结束后我们一道儿,原本说好今早一起出来遛弯来着,早起去看他,发现他似乎有些发烧,所以想要些退烧药还有,还有……”   裴凌还想再要一管软膏来着,可这要是开口了,又得如何解释呢?一时之间有些为难。   裴凌无法言明的,管家心下了然,也不用裴凌为难了,他一并答应下来,“嗯,发烧不是小事,势必影响之后的斗香会。这样,外敷内用的药我都送些过来,另外再让人熬些易入口的米粥给他调理。”   裴凌一听,顿时松了口气,再不拦着管家和他慢慢絮叨了。管家见状,也不和他多聊,客气两句后便要离开。   忧心的两件事都问完了,裴凌回头看一眼赛天仙,结果赛天仙却是扭头看着刚离开的管家。   “仙儿。”裴凌叫他,“我们走吧。”   定定扭头看向里院的赛天仙一听到“走吧”二字,抬脚便跟着管家走,速度之快,裴凌都来不及伸手将人拉回。裴凌以为是他不认方向的毛病范了,所以才抬脚跟着管家走,他只有连连跟在后面喊着赛天仙。   “仙儿,错了,错了,那不是房间的方向。”   可惜赛天仙一点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走没两步的管家听到背后嘈杂,顿足回首,就看见赛天仙内八着步子过来,后面裴凌在追着。   管家不喜欢他们这样的莽撞,眉头微皱,眼看着赛天仙近前,还以为他见到自己会停下。结果赛天仙居然同他擦身而过,径直着往里去。管家慌张扭头想拦住他,“停下!以你们现在的身份,还不能进里院!” 第100章   眼见着管家伸手要薅住赛天仙,裴凌先管家一步拉住了赛天仙将他护在自己身后。按裴凌一向的性格,仍旧先是对管家礼貌道歉着。   “抱歉,我弟弟他有些认不清方向。”   管家这时却没之前好说话了,“认不清方向,还认不清自己的位置吗?看清楚这是什么地方,任由你们乱闯的吗?”   听他这话,裴凌微皱了眉头,要是骂自己也就算了,可骂赛天仙,裴凌一时有些压不住气。裴凌沉脸上前一步,仰着下巴看着管家,“是,人都得认清自己的位置。既然成功进了唐家,有幸能参与进这场斗香会里头来,怎么也算是客人了。你说对吗?管家?你认清自己位置了吗?”   管家一怔,着实被裴凌的低沉有力的嗓音给震住,也是一大早的烦心事给搅的,弄的他火气上涌,乱了阵仗。这会儿气势上被裴凌一压制,忽然醒悟过来,就算他们不是少爷亲发邀请函请来的贵客,可已经成功进了唐家,那今后说不准跟了什么样的人,有着什么样的前程,怎么都比他这一个管家来的高贵了。再偷眼去看躲在裴凌身后的赛天仙,那样一张脸,很难不得贵客的眼,是得小心着些,不能将人得罪。   管家向裴凌微一低身,“是我莽撞了,斗香会的规矩,每赢一场方可再进一院,目前二位还不能进里院。”   裴凌也没准备多为难他,看他态度转好,裴凌自然收了自己的气势,冲着管家一点头,“你诸事繁多,那我们就不打扰了。”说完便领着赛天仙准备回房。   管家目送他们离开,无声打量着赛天仙的背影,看着他那一身不合身的衣服一皱眉,心想,自己不仅仅是要待他们客气这么简单了,看来得送些合身衣服过去。   跟着裴凌的赛天仙自知惹了麻烦,小声喊裴凌,“凌哥?”   裴凌当然没有回应他。裴凌平生从不冲撞他人的一个人,今天倒是头一遭和外人对峙,自然是心情不好。赛天仙连喊他两声,裴凌都没有应答。   最后赛天仙没有办法,装作腿疼的样子扶住了墙,嘴里唉呦唉呦直喊,“凌哥,你走太快,我跟不上。”   裴凌这才停下,回头一看赛天仙,赛天仙连忙垂眉撅嘴,拿出自己最擅长的,可怜且又楚楚动人的神情来。   裴凌终是在他这一副可怜神情里消了气,又掉头回来走到赛天仙面前蹲下了身,准备看看他喊疼的那条腿。   “是哪条腿疼?”   赛天仙按着自己的一条腿说,“右腿。”   裴凌抬头看着他,“可你按的是左腿。”   赛天仙连忙换手按腿,“那就,左腿。”   裴凌这时算是看出来了,他就是在忽悠自己。不过裴凌不是会记长仇的人,他刚刚只是略微有些气,气赛天仙的行为落了人口舌而已,怒走了一段路后,再加上赛天仙的插科打诨,裴凌的气早就消了。这会儿只剩下心疼。   因为心疼,即便赛天仙是诓他的,裴凌也还是摸上赛天仙的小腿胫骨,一路小心的给他揉搓着按摩着,他嘱咐赛天仙,“来前给你备的折叠手杖,自己记得拿出来用。”   因裴凌蹲在他身前低着头给他按着小腿,赛天仙看不见裴凌神情,一时摸不准裴凌还有没有在生气。赛天仙虽然不大擅长读懂氛围,可他有不明白就直接开口问的优点,他这优点放到人人内心竖壁的现代,可谓是减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所以这次他仍旧发挥了自己的这一优点,直截了当的问裴凌。   “凌哥,你还气吗?”   给赛天仙揉着小腿骨的裴凌摇头,“不气了,不过你也真本事。我平常很少动气的,因为你今天算是得罪人了。”   年少时的颠沛流离讨生活,让裴凌很早就磨平了棱角,他鲜少有动怒的时候,更何况是在别人家。   赛天仙自知理亏,低声闷闷说着,“对不起。”   裴凌抬头看他,看他这次可不是装的楚楚可怜了,这次是真可怜了。还能怎么办呢,只有原谅他了。   裴凌站起身来,看着靠墙垂头闷闷不乐的赛天仙,抬手轻摁了他的头,等赛天仙抬头的时候,裴凌再对他一笑。   “不都说了,我不气了。”   赛天仙这时候才随着裴凌露出一个笑来。   “不过我虽然不气了,不代表你就不用解释了。”   等人冷静下来,原本裹杂在气愤中的好奇凸显出来。现在再一回想,裴凌便十分奇怪当时赛天仙为什么不管不顾的要跟着往里院走,平常他分明是寸步不离的跟着自己的。   “你那时候为什么要往里院走?”   赛天仙一歪头,“我也不知道。”   他当时压根没多想什么,只是看管家身边的人匆忙走过时,他莫名被牵引着跟上了。   “为什么,要去里院呢?”赛天仙歪着头,独自言语着,不自觉的整个身体都偏靠了墙,随后惊叫一声,“啊!”   “怎么了?”裴凌连忙将人扶正,这次显然不是赛天仙假装的了,裴凌扶住了人,担忧的问他,“是哪里疼了?”   赛天仙掏着口袋,他是被硌着了。裴凌看他从口袋里掏出了那枚莲花钉,想来是挨墙的时候,被放在口袋里的那枚莲花钉给硌着了。   裴凌问他,“扎着肉没有?”   赛天仙没有回答,愣愣看着这枚莲花钉,忽然抓起了自己的头发,看起来像是头疼,口里还不停言语着,“我也不知道啊,我也不知道啊。”   “仙儿!仙儿!”裴凌看他反常,一把抓住了他不停挠着自己头发的手,将人掰朝自己,与他面对面着,裴凌诚恳的对上赛天仙的眼睛,“仙儿,你看着我,看着我。”   赛天仙动作静止,看着裴凌的眼睛,人又变得正常起来。裴凌用笑抚慰他的情绪,又顺势拿走了赛天仙手里的莲花钉,征求赛天仙的意见,“这个先交给我保管好吗?”   “嗯。”赛天仙点头同意。   “好了,我们也别在这里站太久了。赵明一会儿估计得醒了。我们回去看看他。”   “嗯。”赛天仙愣愣点着头。裴凌看着反常过后状态有些不好的赛天仙,再看看手里的莲花钉,直觉事情有些不对,可他现在一点线索都没有。   本以为赵明还没醒,可等他们回了房却发现赵明已然醒了正一脸懵的看着天花板,看他们进来,赵明撑起身从床上坐起来。   “昨晚是你们送我回来的?”   “嗯。”裴凌点头告诉他,“你昨晚烧的厉害,没办法放你一个人在房里。今早看你好转,所以我们刚刚出去找到这里的管家要了药又让他备了粥,好等你醒来喝。”   虽然感激裴凌如此体贴,可赵明还是担心他们为自己出去找药的行为会引人多想。   裴凌知道他担心什么,于是告诉他,“放心好了,我没多说什么的。”   赵明叹了口气,直到这会儿才松口对裴凌说了声“谢谢”。   裴凌淡笑接受了他这声谢谢后,便没再开口,赛天仙也一直垂头看着没精神的样子。赵明以为是自己昨晚对他们的态度太过生硬,所以才导致现在他们面对自己时是这个样子。   人心毕竟都是肉长的,裴凌他们帮了自己,赵明当然也会反省自己的态度问题,一大早就为自己寻药备粥,结果进门来自己却是对他们一顿质疑。赵明抿了抿唇,对裴凌又说了抱歉。   裴凌一时没明白赵明为何对自己说抱歉,只是疑惑看着赵明,“为什么对我抱歉?”   “就……”赵明十分不好意思的抓了抓脸,“就昨晚我对你们的态度有些不好,你们还以德报怨照看了我一晚,想起来有些惭愧。”   裴凌明白过来,对着赵明大方一笑,“没事儿,我没放在心上。”   “那你们刚刚怎么那样一副神态,我以为你们还气呢。”   “不是因为你。”裴凌只有将今早发生的不愉快同赵明说了,“仙儿他本来就没什么方向感,我说回房,他当时就走错方向了,结果被那个管家给训斥了。要是说我也就算了,可他对仙儿那么凶干嘛呢。我听他那意思居然说仙儿身份不配,仙儿哪里不配了?!他明明……”裴凌越说越激动,可当提及仙儿的身份时,裴凌却没话说了,因为他也不知道仙儿究竟是何人,什么身份,最后只得说,“单看仙儿这张脸,去哪儿都配的很!”   听到最后一句,赵明难以自持的笑了,裴凌这话说的,就好像过度溺爱小孩的家长,感觉自家孩子做什么都是对的。   听赵明笑,裴凌也反应过来,自己这话说的有些没道理,尴尬的笑笑,回头再看看赛天仙,赛天仙抬头和他对视一眼,裴凌觉着自己那话没错,单凭赛天仙这张脸,不管多高贵的场合,他都是去的了的。   赵明笑完后,开始给裴凌介绍起了斗香会的规矩,“唐家的地方大的很,整个宅子大概是五进深的院子。昨日我们影壁前验宝,跨院里燃水上香,这两项都通过了,这才先给我们安排进这第一进的院子里头。后面才会安排真正的比试,每通过一场,便能更进里头一层的院子,至于第五进的院子,听说是唐家的保险室,里面多是奇珍异宝,像我们这种没有背景,只有在斗香会中能留到最后的,才能接进那个藏宝的保险室。现在的我们不过是刚具备资格而已,所以更里面的那些院子自然不会让我们随意走动。”   听赵明这么一说,裴凌这时候才明白了管家刚刚的意思,原来人家是照规矩办事,这么一看倒是自己莽撞了。不过裴凌又想起昨天那个看戏的轩少,他记得当时管家原本直接给他安排了里院的房间,那个轩少自己拒绝了。   “那个轩少呢?听昨天他和管家的对话,原本好像直接要给他安排里院房间来着。”   提到轩少,赵明眼睛晦暗了片刻,裴凌后知后觉,是提到了赵明的痛处了,立马改口道,“你要是不愿意说就别说了。”   裴凌这么说,赵明反而有些看开了,“因为他们是贵客,由唐家少爷亲自发函请来,自然和我们不一样。他们是可以直接住进内院的,更甚者,如果与唐家有生意往来,可以直接进到保险室里参观。至于那个轩少,我想昨晚你们应该也明白些这斗香会里的潜规则了。”赵明自嘲一笑,“像我这种,曾经有过好日子的人,是不甘心以后平庸一生的。但说实话,我也清楚自己是没那个实力仅凭一己之力便恢复家中昔日辉煌的。所以只能另辟蹊径,为了自己想要的日子。从进来时,你们就该清楚吧,那么多人排队,大多都是我这样心态的人。大家其实都是挤破了头想钻进浮华的上位圈。每年斗香会来的都是本地名望家族里的人,说白了,不都是想得他们的眼?有谁真就为赢得胜品来的呢?赢了一样东西有什么用,为自己以后的生活铺路才更吸引人。”   赵明这番话,裴凌不敢苟同,起码他们来就真是为赢得胜品的。   裴凌没说话,赵明便接着往下说,“验宝那一关,哪里是验你的宝贝啊,其实还是看你能否咬牙豁的出去,那些太容易将宝贝交出手的人,在有钱人眼里是玩起来最没意思的一类。”赵明看了看裴凌的身形,又打量了眼赛天仙,“你那东西压根不值钱,我看你们一道来的,你这样貌一看就不是能献身的,不过你的小朋友长的不错,我以为你是来献他的。”   验宝那一关,真是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理解,裴凌不知道原来赵明是这么理解自己和赛天仙的关系,他回头一看赛天仙,赛天仙听他这话显然有些急了,皱着鼻子哼哼,“凌哥。”   裴凌一拍他手背,“不会的。”   赛天仙撇嘴反手紧紧抓住了裴凌的手。裴凌稍用力一捏,以此来安赛天仙的心,回头又对赵明说,“我们的目的和你不一样,我们真是为赢那个胜品来的。”   赵明看了眼他们二人紧抓在一起的手,一时间竟有些羡慕起来,“我这会儿才真信你们是为赢胜品来的,好多年没遇见有这样单纯目的的人了。” 第101章   “好多年?”裴凌重复了一遍赵明口中的这三个字。他从这三个字里大概就能明白过来,这文雅的斗香会,内里不知变味成何种不堪了。赵明接下来的话,更是验证了裴凌的猜想。   “至于你问的那个轩少。他今年好像也是头一次来。”   “你怎么知道他头一次来?”看赵明这么清楚,裴凌下意识便脱口而出这一句问他。说完意识到了自己的无礼,裴凌又慌张解释着,“我没其他意思,就是,就是……”   赵明面上淡笑,让裴凌不用解释,“我知道你没有恶意。你别看我这个样子,可从前我家里也还算是数的上名号的人家,这点事情只要有心,也还是能打听的出来的。那个轩少好像是今年和唐家有了生意往来才请他过来的。听说他在其他方面不怎么样,可论玩是从来不屈于人后的,第一次过来当然图个新鲜,或者抢在他人前头先下手自己属意的人。除他以外的那些贵客起码得等第一场真正的斗香会开始时才会现身,毕竟前面这些小儿科的筛选手段,他们不感兴趣,而且也不觉得在前面就被筛选下来那些人里会有沧海遗珠。”   裴凌听的直点头,他感觉上流社会的玩法可真是有够复杂的,另外他还惊讶于赵明知道的这些信息,一下子知道了太多讯息,裴凌脑子还有些乱,一时间竟情不自禁的便将心里话说出了口,“你知道的可真多啊。”   赵明知道这斗香会明里暗里的那些规则,知道与会人员的品性。相比裴凌他们而言,赵明才是真正准备充足的人,裴凌一时有些头大起来,他与赛天仙只来前临时抱佛脚了一下,对于唐家知道的并太多,而这次来参加斗香会的那些人,肯定有不少像赵明这样清楚明白的,他与赛天仙真能赢到最后吗?   赵明看裴凌听自己说完这些后,见他脸上有担忧的神色,以为是他一下子无法接受自己所说的这些,只有劝他,“怎么?是接受不了这些规则?现在担忧已经晚了,你既然进来了,就没有退出的道理了。”   裴凌摇头,“我不是担心这里头的潜规则,我只是在想,来参加的人里像你这样清楚知道这些的不在少数,各个都是有备而来,我们想赢的几率似乎没那么大了。”   赵明笑着告诉他,“这倒未必。”   裴凌有些不解的看着赵明。   病后一直脸色苍白的赵明这会儿因为脸上那一点的自信看起来精神不少,“别人未必有我清楚。因为唐家当年第一次举办斗香会的时候,我家就有来参加过。”   唐家初次举办斗香会时,还未像今日这般诸多规矩,划分等级,只是因为财大气粗,想将斗香会弄的盛大一些,放出了不少消息,只要想来的都能来,最后的胜者会给张支票,任由填写数字并赠与一块老坑冰种翡翠,只要求来者必须带一件稀罕物件做为入场券,只这一条规矩从当年初办到如今一直未变。   “当时我家还未完全落魄,勉强支撑着门面,可家里钱财有出无进终究不是办法,当时一听消息,家里人都心动唐家开出的条件,有谁能抵挡金钱的诱惑呢。所以第一次举办斗香会的时候,着实来了不少人。消息扩散至海外,连京都都有来人。”   “京都?”裴凌有些惊讶,“你是说日本?”   “这有什么奇怪的,京都香道也颇有盛名。不止是日本,我记得似乎就连东南亚那边也有人过来?东南亚毕竟也是香料盛产地。”   “东南亚?!”裴凌听到这里心便是一跳,因为他想到明了,他记得明的父亲好像就是来了趟中国后再无音讯了,所以明才会去仇家在东南亚的工厂,因为仇家有运船。   “嗯。”赵明点点头继续往下说,“当时来参加斗香会的人过于多,或许唐家也没想到会引来这么多人,所以想方设法筛掉一些鱼目混珠的。最后留下来的那些人,一共比试了三场,前两场比下来,最后只剩三个人。”   裴凌连忙追问道,“哪三个人?”   “就我前面提到的,一个京都人,一个东南亚人,最后好像还有个本地人。”   “啊。”   赵明说完,赛天仙忽然张嘴轻叫了一声。裴凌循声回望看向赛天仙,以为他是身体哪里不舒服,于是问他,“怎么了?”   赛天仙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可裴凌看他蔫了吧叽的样子看着不像是没事的样子,一伸手上来摸他额头,看着他脸认真的问,“怎么了,仙儿?”   赛天仙还是摇头,“我,我不……”他原要说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只是胸口憋闷的厉害,又说不上是为的什么,抬头一看裴凌一脸担忧的样子,赛天仙只有强打起精神,对裴凌说,“我没事。”   “真没事儿?”裴凌还是担心他,他总觉得今天赛天仙总表现的有些奇怪,似乎是有些不安。   赛天仙再三点头说自己没事,裴凌这才扭过头去,继续听赵明说话。就在裴凌转头之际,赛天仙默默抬手抚了抚自己的胸口。   裴凌其实有些在意那个东南亚人,他问赵明,“你知道那个东南亚人的名字吗?”   赵明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那后来结果呢,谁赢了,最后那几个人都各自回家了吗?”   “其实,第一次的斗香会没有结果。听说是最后那三个人里,一个放弃资格,还有一个说是偷渡过来被遣返了,就剩那个京都人了。就剩一个人也比不了了,唐家只有给了那个京都人一笔钱,让他从哪儿来回哪儿去了。不过外面也有在传,是唐家不想给支票,担心最后赢了的人会填个天文数字,把唐家给掏空了,所以就暗地里设法让这三个人放弃了比赛。”   第一次那样声势浩大的举办了一场斗香会,最后却没个结果的确遭人诟病。裴凌听完皱眉许久。赵明仍旧接着往下说,“可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你说唐家没事出那么大血举办什么斗香会呢?”   眉头紧皱的裴凌却没在意唐家举办斗香会的目的,出乎赵明意料之外的,裴凌提出了一个很普通的问题,“唐家当年第一场斗香会是什么时候举办的?”   “我记得好像是十多年前?应该是吧,那时候我上初中来着。具体是几年前我有些记不清了。大概有十年了。”   “十多年前?”   裴凌就是在十多年前意外被卖到东南亚的,也是在那时候和真正的尹承宇有了一面之缘,这当中会不会有些联系?   一阵敲门声拉回了裴凌思绪,是有人过来送药送粥的。裴凌起身去接,赵明见有人送药送粥过来,怕被问及,咳嗽着撇过脸去。   裴凌接了药和粥转头看见赵明咳的厉害,想他身体还没好,端着托盘到床边问他,“怎么样?你自己能不能行?”   赵明原不想再麻烦他们的,可他刚刚咳的太过用力一时有些止不住,咳的身颤手抖的,裴凌见状只有端起了粥碗打算喂他。   “凌哥!”一直在旁沉默的赛天仙这时候突然用力叫他了。   拿着勺子的裴凌看他一眼,自然是知道赛天仙叫他这一声是什么意思了。裴凌只有将手中勺子递给了赛天仙,嘱咐他对身子还未好全的赵明精心着点,可别像昨晚那样粗糙照顾了。昨晚毕竟赵明昏睡着,赛天仙再怎么照顾的不到位也无妨,可这会儿赵明可是醒着的,不能随意对待了。   对于裴凌的额外叮嘱,赛天仙略有些不满,听着感觉裴凌似乎格外在意这个赵明。   咳的剧烈的赵明好不容易镇住了一些,抬眼一看,换到床前来要喂自己的人居然成了赛天仙,而且还是一副十分不悦的神色。不过赛天仙就算脸色再怎么不好也还是美的,美的赵明一点没有之前想和裴凌客气的意思了,毕竟有美人在前,赏心悦目,胜过其他良药。   “嗯。”赛天仙很是僵硬的将一勺粥送到赵明面前,在他身后看着的裴凌不由的出声提醒,“粥有些烫,得先吹去热气啊。还有你直接把勺子杵到人家面前算怎么回事儿啊。我平常是这么喂你的吗?”   裴凌平常当然是小心将勺子送到赛天仙嘴边的了。赛天仙哪里是不懂呢,他只是不乐意那样做罢了,这会儿被裴凌一说教,脸上更加的不高兴了。   也是赵明看着赛天仙的脸就不计较这些了,“没事儿,能照顾我,我都得感激了,哪能额外这么多要求呢。”说着便配合的一低头,自己咬勺吞了粥。   裴凌只当赵明是在打圆场,他看赵明现在也不似昨晚那样防备着他们了,许多话都说开了,裴凌便又想劝劝赵明。   “或许你会觉得我讨嫌。可我接下来的话也是真心为你着想。”   正喝粥的赵明又将视线从赛天仙脸上转至裴凌身上,“什么?”   裴凌犹豫片刻还是直白说了,“你昨晚身上伤的不轻。既然你清楚这个圈子里的规则,想必也知道这里头的残忍。那个什么轩少第一次就对你下狠手,要是你打定主意走依托别人生存的路,以后想必会发生更严重的事情。所以我想劝你及时打住,到此还可回头。”   赵明垂眸静默了片刻,之后笑着对裴凌说了声,“谢谢。谢谢你真心为我考虑。”   裴凌以为他这是被自己说通了,正要松一口气,可赵明接下来却说,“可你不明白,我没法回头。”   听他这样说,那意思是即便跟着轩少把自己弄的狼狈不堪,可他仍选择跟着轩少。裴凌一时有些急了,语气着急且真切,“怎么会没法回头呢,只是看你想不想而已。赵明,你堂堂一个男人,怎么会找不到出路呢?只是苦一点而已。”   赵明笑了,“你以为我是吃不了苦才走这条路的吗?我是因为苦吃的太多了,所以才……”   赵明有些说不下去了,他理解裴凌的好意,可惜他们不是一路人,思想无法互通,多说无益。他不试图让裴凌理解自己,所以也希望裴凌不要执着于说服自己。   “算了,我们也不过是因为此次斗香会偶然相遇而已,这次之后再难相见的。”   毕竟大家往后的路各有不同。   他反过来劝解裴凌,“你就不要试图说服我了。知道吗,在日本有个一期一会的说法,说的是人与人之间仅此一次的缘分。”赵明看了看裴凌,又再看看赛天仙,“我想我们之间大概是这样的缘分,所以就不要为观念上的分歧而起争执了,如果不嫌弃的话,短暂的交个朋友怎么样?”   赵明说完便向裴凌伸出了手,是想和他握手相交。   裴凌虽时常犯好心,可却也懂得,不能将好意强加于人。赵明既已说明,他便也不再劝他了,至于他交友的请求,又何乐而不为呢。   裴凌对赵明一笑,是对他交友提议的回应,且要伸手与他握一握。结果裴凌还没握到赵明的手,赵明就“哎啊”叫了一声缩回了手。   赵明缩手捂住了自己的下巴。赛天仙收手,装作无辜的说,“我,不小心的。”   赛天仙哪里是不小心的,他就看准了裴凌要伸手去握赵明手的时候,装作要给人喂粥的姿态,毫不客气用勺子直接杵了赵明的下巴。   裴凌看出来了,赵明也心知肚明。谁都没有点破,裴凌十分不好意思的代替赛天仙抱歉。   “怎么样?疼吗?”   当然疼了,可赵明不打算计较了,他捂着下巴看一眼气鼓鼓瞪着自己的赛天仙,威胁的意味不要太明显,赵明忽然笑了,“你们不是表兄弟这么简单的关系吧。”   裴凌顿时愣住,看他反应赵明便清楚自己说中了,“你们也是一期一会,仅此一次的缘分吗?”   俩人对视一眼,都有些疑惑,他们是吗?   一期一会,会者定离。   赵明可不额外给他们思考的时间,“既然你好心提醒我了,那我也得礼尚往来,给你个提醒。”   裴凌与赛天仙都有些不解的看着赵明,裴凌问赵明,“什么提醒?”   赵明看着赛天仙那张脸说,“虽然我相信你是单纯为赢得胜品而来的,可其他人未必这么想。所以提醒你,看好你的这位小朋友。”   --------------------   最近很忙,来不及编辑格式和错字了,随便看看吧。 第102章   提醒你,看好你这位小朋友。   赵明这句话后,赛天仙疑惑的看向裴凌,裴凌对着他这张脸担忧不已。   “小朋友?”赛天仙指指自己的鼻子,“我吗?”   裴凌拉下他指着自己鼻子的手,“不是你!”随后看一眼赵明,是怪他干嘛当着赛天仙的面儿说这种事。   赵明无谓的耸耸肩,一副不要脸皮的样子。裴凌便故意臊他,“要不要帮你上药?”   裴凌得逞,赵明看一眼托盘里放着的软膏,一下子没了刚才的神气,默默腹诽裴凌太过护食了,坏事沾一点他的天仙都不行,倒也有些羡慕。赵明看向白净一张脸的赛天仙,心想也该他被护着,和残花败柳的自己又不同。   不过他无需人可怜,也持着最后的一份自尊,对于裴凌说的帮忙上药只是拒绝,“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   “你自己能行?”   裴凌纯粹是出于他身体不适的考量而问。可在赛天仙听来,居然有那么点“移情别恋”的意思在里面。赛天仙私心里觉得裴凌只该对自己好,于是裴凌问完那句后,赛天仙很是不满的瞅一眼裴凌,继而再怒瞪赵明。   身体还没恢复的赵明只想让自己清静养伤,不然接下来的斗香会他怕自己支撑不住,赛天仙都明目张胆给了他一个知趣的眼神了,他自然不想自找麻烦,低笑着告诉裴凌,“我自己能行。”   “可你后……”话到一半裴凌及时住嘴了,是给赵明留余地,也是怕赛天仙多想。   赵明自然知道裴凌要问的是什么,抬手指了指屋内屏风,“那屏风后面有穿衣镜,我自己能行的。再说了,我要说自己不行,你们俩个谁能帮忙?”   裴凌和赛天仙一对视,觉得也是,让赛天仙帮赵明上药,裴凌不放心,让裴凌帮忙上药,赛天仙不得吃味死了。   “所以啊。”赵明毫不客气开始送客,“我拜托你们别在我这里呆着了,给我点私密空间,OK?也谢谢你们昨晚的照顾了,回房休息吧,接下来的比斗可是费神的很呢。”   他都这样说了,裴凌也不多留了,搀着赛天仙打算回他们自己房里,帮赵明带上门前还不忘叮嘱一句,“内服的药也别忘了啊。”   赵明倚在床头淡笑着点头,赛天仙则是回头又给他一个眼刀,搞得赵明立马收笑,一分对裴凌肖想的表情都不敢有。   从赵明房里出来,裴凌和赛天仙回到自己房间里后,裴凌显然有些闷闷不乐。   赛天仙坐在桌边正叠起手杖,看裴凌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于是问他,“怎么了?”   裴凌走到他身边坐下,拿过赛天仙手里叠到一半的手杖,帮他把手杖收好。眼睛看着手杖,脑子里却是乱糟糟一团。   “就有些乱,感觉好多事并不是我想的那样简单。”   当太多的偶然串联到一处时,事情便变成乱成一团的毛线球,要想将这些理清,关键就得从这一团毛线球里理出名为“根源”的线头。问题就在那根源上,可惜裴凌对此一点头绪都没有。   不过相比多年前发生的混乱事件,眼下有关赵明的事才是最让裴凌头痛的。   “还有我担心赵明选的路,会让他以后伤痕累累。”   裴凌说这话,赛天仙就有些不高兴了,“你就那么,关心他?”   “毕竟相识一场。”   裴凌轻描淡写的一句,并没打消赛天仙的疑虑。最后裴凌无奈说出了他如此担心赵明的原因,“我是担心他最后落的和小红一个下场。”   也因为他也叫明。   “啊,小红。”   提到小红,赛天仙总归有些失落的,毕竟那是他醒来,第一个给予他安慰的人,虽然对小红而言是利益驱使,可于赛天仙而言毕竟不同。他初醒时,脑袋混沌,不知人事,却本能的羡慕陈婶和小二子之间的母子情,也想与人感受那样的紧密情谊,曹三给他找来的便是小红。   他枕过小红的腿,听小红说了许多自己的事,虽然事与愿违,他没从小红身上感受到陈婶儿对待小二子那般的关心,可意料之外,小红却教会了他超乎亲情,水乳交融的知识理论。赛天仙没有旁人那样的世俗眼光,小红对他而言,也算是个良师益友。   裴凌就知道说到小红,赛天仙必定要难过一下的,所以他尽量不提小红。只是赛天仙对于他对赵明的态度太过吃味,裴凌没办法才说出了实情,毕竟小红的死,裴凌心里不是没有愧疚,要是当时她没遇到他们的话,或许就能躲过那一劫了。   对于小红的那份愧疚,在昨晚知晓了赵明的行径后,裴凌便将那一份心情投射到赵明身上了,小红死了,赵明活着,人活着就有选择,就能重新再来。可惜赵明固执,裴凌劝不动他。   看赛天仙如此在意小红,裴凌自己也不大擅长劝人,只有拿赵明的话来说,“你和小红不过是一面之交的关系,像赵明说的那样,一什么会来着?唉,总之人生当中遇到的许多人都只是仅此一次相会的缘分,过了就不必挂心。”   赛天仙只是低头,“我,不喜欢,这个说法。”   “什么?”裴凌没听清。   赛天仙低着头,连声音也低低的,“因为我,没有记忆,没有过去,所以想记住。花开,不是有定数的吗?过去开过,今年会开,明年也会,大家不会忘记,花开的,时节。”   如果现在听裴凌的,自己劝自己忘记小红,等赛天仙习惯了这种方式,万一哪一天他与裴凌失散,也要自己劝自己忘记裴凌吗?他不想这样,他不想一直做个空白的人。   裴凌不想赛天仙钻牛角尖,他只有转移话题道,“所以你才那么喜欢花的吗?”   赛天仙摇摇头,抬起头来看着裴凌,一字一句认真说着,“我只是喜欢,有人陪着看花,去年的,今年的,明年的。凌哥,我们不是一期一会吧?你答应我的,明年,陪我看花。”   裴凌心想,大概是自己的劝慰起到了反作用。自己的那番话,不仅没让赛天仙看淡,反而让他紧张起来。是自己的错,裴凌只有伸手拉住赛天仙的手,对他笑着给他一颗定心丸,“嗯,我答应了的。”   有他这句,赛天仙这才露出了笑。折腾了一夜,裴凌怕赛天仙的身体吃不消,让他赶紧上床休息。赛天仙却是伸出了胳膊,一副要抱的姿态。   裴凌可不依他,老那么惯着,惯的他到外人面前也甩脸,所以裴凌打算治治他这小气劲儿,“不是说好到了唐家不能随便抱来抱去的吗?就这几步,自己走过去,也算是加强你腿部的肌肉训练。”   裴凌不依他,赛天仙执着的对着裴凌伸长了两个胳膊,鼻子里哼哼,“嗯~,累了,要抱。”   他这一哼哼,裴凌也忘了自己和他来到唐家前说好的那些事儿,忘了自己想治服他小气脾气的决心。他自己劝服自己,反正这在房里也没人过来不是,再说了,他从昨晚到今早一直跟着自己,还帮着照顾赵明也确实是累了。   这么一想,裴凌便起身弯腰准备抱人,一直坚持伸出的那双胳膊终于不再悬空,欢喜圈在了裴凌的脖子上。   裴凌抱起了人就要往床边走,赛天仙却忽然喊,“等一下!”   裴凌停住了脚,看着他问,“怎么了?”   “嗯——”赛天仙眼睛滴溜溜的转,正想着借口呢,嗯了有半天后才说,“我丢,丢东西了。得找。”   “丢东西了?”裴凌没听着东西掉地的动静啊,他低头扫一眼地上,“我刚刚抱你起来的时候掉的?”   “嗯嗯。”赛天仙直点头,“嗯,你抱我起来,掉的。”   裴凌心想,那看来是自己的责任,不过自己动作有那么大吗?他平常对赛天仙都挺小心的。可既然赛天仙说东西丢了,裴凌就得帮他找,他便想着先将人放下来,自己好蹲身贴地仔细找找。   可赛天先紧搂着裴凌的脖子不放,“放下来,再抱起来,麻烦。就这么找吧。”   “这我怎么找?要不我先送你到床上去休息,回头我来找?”   裴凌的这一提议,赛天仙也不同意,“不,不行。你不知道是什么,我眼睛好,看得到。”   赛天仙这话反倒提醒了裴凌,“对了,你还没说你丢了什么呢?你告诉我掉了个什么,我也能找到。”   这下赛天仙被问的哑口了,他压根什么都没掉,就是想找着个借口让裴凌多抱自己一会儿。见赛天仙半天不说自己掉了个什么,裴凌渐渐有些怀疑起来。好在赛天仙有够机灵,大叫一声,“在那里,在那里。”   也是裴凌的反射条件够好,当年拳场上练下来的,赛天仙那么一指,裴凌飞快的回头,腿比嘴快,先不问到底在哪里,反正先朝赛天仙所指的地方奔。   赛天仙也是够精,他知道裴凌停下肯定先问自己看到东西在哪儿了,赛天仙肯定说不出,所以眼瞧着裴凌要停下,他的指头又指偏,“不对,不对。走歪了,在旁边地上。不是,不是,在屏风后面。”   一会儿左,一会儿右的,连屏风后面都说出来了,裴凌算是看出他的那点心思了,屏风后面赛天仙去都没去过,怎么会掉了东西在那里?他也不陪着赛天仙瞎折腾了,停下来,准备将手抱之人放下,厉声问他,“你下来指我看,东西究竟掉哪儿了?”   赛天仙紧搂着裴凌不撒手,就是不愿意下来,嘴上十分肯定道,“掉了,就是掉了。”   “那你说说究竟掉了什么?”   “掉了,你的关心。”赛天仙抑郁不乐的撇着嘴,“你对别人,比对我亲。”   他也不是耍裴凌,就是想他额外关注自己些,毕竟裴凌对赵明的关心,实在让他心里有些不舒服。   裴凌一时无言,看着赖着自己不放的赛天仙不知该说些什么。刚好此时门被敲响,他也顾不得许多,慌张对赛天仙说,“快下来,来人了。”   “就不!”赛天仙的倔劲儿犯的不是时候。   裴凌紧张看着门外,扒拉开赛天仙紧搂自己脖子的手,“听话,你快下来。”裴凌只想着把眼前这阵儿应付过去,说出口的话也不细想,“之后你想怎样我都依你。”   就这当儿,赛天仙还要同他斤斤计较呢,“真的?”   敲房门的人显然知道房内有人,却也奇怪这么半天为何还不应门,因此喊了一声,“顾先生?”   被问到,裴凌先是对门喊了声,“请进!”后又赶紧对赛天仙说了声,“快下来。”   赛天仙只得不情不愿的撒了手,裴凌护着他腰将人放下,恰好此时门外人推门进来,裴凌一个手快将赛天仙轻推至屏风后。一是怕人见到他们这样误会,二是赵明刚刚提醒他的那些话,也确实让他有些担心,所以本能想要将赛天仙给藏起来。   “顾先生?”推门进来的人见裴凌气喘的样子,多问一句,“您没事吧?”   “我没事啊。”裴凌假意做起了扩胸运动,“这不待的无聊,早上去院里溜达,看你们管家瞧着不太高兴,大概是气我乱走,所以这会儿只能在屋里走动了。”裴凌边说做着扩胸运动,顺带着将屏风后试图探头的赛天仙给摁了进去,咬牙低声同他说着,“呆在里面别出来。”   回头又故作轻松的问进门来的人,“对了,你来是有什么事儿吗?”   来人尴尬一笑,“正是为的今早之事,近日管家事务繁杂,不是有意冲撞,回头再想,犹觉抱歉,特命我送些东西过来以表歉意,万望顾先生海涵。”说完便是屈腰将手中所托之物往裴凌面前一送。   裴凌倒没想是因为这个,只以为是那个管家谨慎小心,被自己的话给唬住了,一向不同人计较的裴凌原还想说无事,伸手想接过递上来的物品,可低头一看递上来的居然是一套衣服,肩头一看就不是自己的尺寸,再一想赵明给他的忠告,裴凌原本伸出要去接托盘的手刹时顿住。原本卡在喉咙里的无事,再张口却成了,“既然事后再想察觉自己不对,不妨请你家管家再多想几遍,以防他又行差踏错。” 第103章   被吩咐来送这套衣服的人显然没料到进门时还好说话的裴凌此刻怎么突然变了个态度。再低头看看自己恭敬送上的东西,并不觉着自己哪里有错,只是在唐家做事久了,即便不认为自己有错,但既然惹的对方不悦,便要低头谢罪。   “先生教训的是,但请先生直说不如意的地方,小的以后定当小心。”   裴凌原无意针对任何人,他一听对方自称“小的”便心中堵塞,这种过分标明地位差距的称谓,实在容易让裴凌想起在东南亚时那段不快乐的时光。裴凌刚刚心中的那点火气,因为对对方的过分体谅而消下。   “算了,没什么。知道你夹中间难做,刚那话你就当没听见吧,话不用你传,但是东西你拿走。”裴凌看那一套精美服饰,心里实在是不舒服的厉害。   “这……”小谢无奈笑笑,“东西拿回去,总会被问起的。”   这是要裴凌非收不可的意思了。裴凌心中苦笑,忽然想到之前赛天仙对自己说过的话,做好人便是损己利人。裴凌当时还觉着没什么,可等这一天损到赛天仙身上来时,他却不能不动如山的做个好人了。   面子总归要给,却不能一味的让步了,既然怎么都是绕不开赛天仙的,不妨借这机会多打听些。   裴凌装作伸手要接的样子,嘴上也状似无意的提到,“真搞不懂你们唐家这一套,早上还不满意我出门溜达,这会儿又非要我接受你们的好意。难不成有什么不可告人的?”   小谢但笑不语,看着裴凌伸手过来,顺势前伸着将托盘递上,只是这一递并未如料想的一般有人接住。抬头一看,裴凌只是悬空着手,学他淡笑着不不说话,也不接手。虽未明说,可这意图再明显不过了,要我接受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我问什么,你就得回答什么。不然的话……   小谢心中叹气,果然每年这时候来的人都不大好对付。   “请您安心,宅中一切安好,并没什么不可告人的。”   “那我今早怎么看见管家面露愁容,又好像吩咐了谁急急去办什么事,奔向了里院?”   只要是赛天仙在意的,裴凌就没法儿不在意。加之之前在越家发生的事,不得不让裴谨慎起来,万一这唐家和越家一样隐瞒了些什么事,到时候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来借赛天仙的身体补魂位,弄的赛天仙脑子一团糟了可怎么办?所以这次裴凌打算先摸清了唐家的底,好应对。   裴凌不过试探一问,一看小谢面容陡然有变,便知其中一定有着蹊跷,只是小谢隐的好,又飞快藏去了刚那一瞬的神情。头垂的更低了些,咬死不松口,“轩少说他还有一位朋友会来,所以管家让去再收拾出一间里院客房出来罢了。”   见他和自己打太极,裴凌也不恼,悬着的手终于落下双手接过托盘。见他伸手过来,小谢舒了口气,连忙上前,只是交托之时,不知对方是否是无意,竟过分覆住了自己托盘的双手。   等手心有一卷东西塞进来时,小谢便知对方此举为有意。递完了东西,连忙双手捂腹,看似恭敬之态,实则是急于将刚从手心递进来的那卷钱藏好。   那卷钱有多厚小谢的嘴角便有多翘,人在钱面前的情绪实在是藏不住。屏风后突然传来的不满之声才让他从欣喜中清醒了一些,刚要抬头循声而望,视线却被人高马大的裴凌遮了个正着。   “我也没其他意思,其实就是想多打听些有关接下来的斗香会内容,好提早预备着。”   这话听着倒是情有可原,打消了小谢刚刚的警惕,也更加心安理得的收下了那钱,“您现在预备有些早了,客人还未到齐,下一场便不会开始。”   “这么说是要得那些有请帖的人到齐才能开始了?”   “这也说不准,轩少说他还有朋友过来,少爷必定要给他面子的,只是轩少的朋友还未曾说到底何时过来,只是看样子,必不会早到,因此下一场具体何时举办我也不大清楚。”   “那你刚刚说的为贵客收拾里院居所的话,岂不是前后矛盾了?人都迟迟不来,下一场斗香会也未准备,你们这房间也收拾的太早些了吧。”   “这……提早准备下好过到时手忙脚乱。”   “怎么?”裴凌看向他拱手在腹的样子,“是嫌我给的不够厚?”   拿人钱财必失立场,小谢这一被裴凌戳中要害,便也无法嘴犟了,只是事关唐家名声,他也不能多说什么,“香会无非用于参禅,养生,抒情这三途,唐家开办香会自是有些保守的地方,不说养生抒情如何,但敬香于神必不可少。今早只是管家生气下人忘记敬香于神,命人速去敬香而已。”   他这话说的冠冕堂皇,裴凌自是不信,“敬香啊,原来里院竟还另辟了个佛堂?”   这小谢可不敢乱撒谎,要是后面的斗香会,裴凌顺利赢了,再进一院,便会知道这唐家究竟有无另辟佛堂,因此他只能诚实应答,“并未另辟。”   竟未另辟,却说敬香,唐家平时也不见得对神明有多敬重。裴凌知道自己这又是被糊弄了,既然直问,问不出许多,那便只有从别处下手,“我看今早被管家吩咐着去弥补错漏的人,似乎之前和你一道啊,那他叫什么?这应该没什么不能说的吧?”   倒也确实没什么不能说的,小谢心想,甭管他想打听什么,反正只要不是从自己嘴里说出去的就行,况且收人那么一大笔钱,什么都不透露,也是不太地道。小谢笑着告诉裴凌,“那是小潘,小潘年纪小些,也有些胆小,他和我一样由总管差遣,这两日负责里外巡院。先生要有什么,吩咐一声,他也会到的。”   这是在告诉裴凌,从小潘处打听或许更容易些。   “知道了,要是我这里需要什么了,会喊他的。”   两人再客套一番,裴凌客气送走了人。关上房门,低头一看手里拿着的新衣裳,强撑着的面容又垮了。他拿着衣服走到屏风后,赛天仙也正垮着脸,因为他躲在屏风后,看到裴凌故意去摸别人的手了,原本不懂裴凌为什么要他躲在屏风后头,刚刚看到那一幕,他算是懂了,原来是为了方便和他人亲密的。   两个垮着脸的人,谁都不先吭声,裴凌只是面无表情将新送到的衣服递到赛天仙面前。总不至于好好的衣服丢了不成。   赛天仙看到有漂亮的新衣服脸上倒是开心不少,这一路过来,要么是不合身,要么是朴素暗淡的衣服,这还是他头一回见到漂亮衣裳。虽然心中还气裴凌刚刚与人摸手,可他还是从裴凌手中接过了新衣裳,比在自己身上就知道这一套衣裳合身,雾蓝色的立领开襟褂,左胸口处有着莲花暗绣,很衬他的肤色。   裴凌看着拿着衣服在身上比来比去的赛天仙,酸溜溜来了句,“大男人,要那么美干嘛?”   赛天仙瞥他一眼,“怎么,不行吗?”   不是不行,可别那么招摇,弄什么蓝色啊,看起来轻浮死了,还是黑色看起来稳重。裴凌低头看了眼身上的黑色T恤,难道我给他的衣服不好穿吗?   赛天仙也正拿着新衣裳嘴里嘀咕着呢,“许你在外面,摸别人的手,不许,我美啊。”   裴凌怎么看都觉着还是黑色T恤好,正琢磨着要怎么说服赛天仙别把自己整的花里胡哨的,可抬头一看赛天仙套上新衣裳,小脸被那蓝色衬的精神起来,合身的衣裳掩盖了赛天仙那板条般身材的缺点,这雾蒙蒙的蓝穿在他身上,只是让他的纤细除去病态只是一种美不可及的脆弱感,要人不忍,也要人恋恋不忘。   他最终还是没剥夺赛天仙爱美的权利,相反的上前去帮他挽起了袖子,露出那一双精巧的手,让衣服更能体现出他的绝妙之处。   袖子一挽,白衬金边,纤细的手腕在空荡的袖管子里,垂眸一看,心在绣着水浪鱼纹的袖边上浮沉。   才挽了一边的袖子,赛天仙便急不可耐的问他,“好看吗?”问时一双眼非要盯着裴凌瞧。裴凌不敢抬头,只是看着袖边,嘴上装作无意的说一句,“你自己照镜子啊。”   屏风后就摆着一面有人高的穿衣镜,赛天仙没直接从裴凌这儿得到夸奖,扭身自己照起了镜子。   裴凌刚给他挽起一边袖子还未松手,不敢抬头与他对视,只是低头看着赛天仙手腕,眼前有着摩挲赛天仙手腕的具象,只是不敢实施,帮他挽完了袖子,只是抓着袖边,磨着那袖口的鱼纹。赛天仙刚刚那一转身,裴凌便脱了手,连鱼纹都摸不着了。   赛天仙背向了自己去照了镜子,他这时才敢抬起头来看,一抬头就从镜子里对上赛天仙那双急于得到肯定的眼,裴凌别过了头,只说,“另一边袖子还没挽呢。”说完靠前,低头给赛天仙挽起另一边的袖子。   卷完了袖子,裴凌并未收手,指尖只是磨着袖口的袖纹,赛天仙垂眼一看,玩笑般用手背一碰裴凌的指尖。   裴凌不耐烦来了句,“干嘛啊?”   赛天仙不示弱回他一句,“那你,干嘛?”   裴凌言不由衷,“就,看这袖口绣的挺好看的。”   “那手呢?手,不好看?”   裴凌憨笑一下,“也好看的。”   他这一笑,赛天仙面上可没好颜色,“所以,我手好看,还是别的手,好看?”   “啊?”   “你刚刚,摸别人手了。”   裴凌这才反应过来,赛天仙说的是他刚刚往别人手心塞钱的动作。   “我那不是摸,我那是……算了,说了你也不明白,总之,那不是摸。我虽然格外在意手的观感,可也不是变态,见谁手好看就上去摸的。”   听裴凌解释一通后,赛天仙只是低头,看着小心停在自己袖口的指尖,又把刚刚的话再问一遍,“那,我手,好看吗?”   “嗯。”裴凌沉声回答他,“好看的。”   “那,摸吗?”   裴凌是想摸的,可他刚才表明自己没有单独的癖好,这会儿要是再说了想,可有些打脸。但既然问了他想不想,不就是变相让你随意来的意思?甚至有种允许放肆的意味在里面。   裴凌忍不住,但也不放肆,磨着袖边的手略微下移些,到至手腕处,虎口一圈,圈住那细瘦的腕子。裴凌手大,赛天仙手细腕小,虎口并没圈的紧实,留有余地,只腕子上那块凸出的骨头,似有若无的碰触到他拇指关节。   两人低头看着,又心照不宣的同时抬头看向面前那扇穿衣镜,袖子皆已挽好,裴凌看着镜中人,也不得不承认,“你穿着,很好看。”   赛天仙对着镜子一笑,眼睛却是看着镜中的裴凌。   不知是自己恍神,还是赛天仙样貌过于耀眼,站在镜前,裴凌只觉得镜里人的样貌有些模糊。   裴凌闭眼又睁眼,怀疑是自己没休息够精神紧张导致视觉紊乱,可睁眼还是觉着镜里塞天仙样貌模糊,像是有什么东西糊在镜子上一样。裴凌后推着赛天仙上前一步,离镜子更近了些。   “你到镜子前,我好好看看。”   赛天仙自然听他的,站到镜前,为裴凌能多说自己一句好,拿出了十足的劲儿想展现,一脸明媚的从镜子里看向自己身后站着的裴凌。   可裴凌只是眯眼,自己为什么看不清赛天仙镜中容貌呢?他低头看看赛天仙,赛天仙正努力鼓起脸蛋对着镜子摆笑容,看着并无异样啊,裴凌再抬头看向镜子,仍觉镜中倒映不清晰,是镜子上沾了灰的缘故吗?   他朝镜子伸手,企图擦擦镜面,指尖就要触及镜面,眼前闪过一抹红,裴凌心觉糟糕,想要伸手却是定住不能动弹,他看向镜子里赛天仙脸庞的一团模糊处,只见镜中模糊脸庞的下颚处,挂着一滴血泪。 第104章   小潘听了管家的话去库里请出了那尊合掌观音,恭敬将观音摆上,双掌合十对着观音一拜后,感觉心中燥气顿时除去不少。   “灵的,灵的。”小潘嘴里嘀咕,起身对着观音又是恭敬一拜,“大士保佑。”   可惜这次再拜却没多大作用,相反,等他起身,抬头正欲再让观音保佑时,头抬一半,不过刚看到观音合起的双掌,劈面便是一阵风过来,反而让他迷了眼,直不起身,只得捂眼弯腰,呜呼痛苦。   那一阵劈面的风,不似一般无向的风一般,刮一阵便没了,那风反倒像是有主见一般,自成一股小旋风,贴地潜行,穿堂绕廊,直接来到最外头的西院里来,所经西院众房,房门皆一间间自动打开。   刚给自己抹完药的赵明听房门嘭一下弹响,吓了一跳,从屏风里探头而望,却不见有人进来,心里也奇,单风能吹开自己反锁的房门?   最后开的那间便是裴凌他们的房门,门开风进,不再是一股小旋风,那风忽然凛冽起来,扭转成了利箭,直直便往房中屏风射去。   屏风应声而倒,镜前两人被风吹迷了眼,裴凌被这阵风一袭反而能动,抬手便要为赛天仙抵挡这突如其来的风。还好只是一阵风而已,并不伤人,就是对面镜子被风刮的有些凄惨,睁不开眼的裴凌恍惚听到指甲刮镜的声音,让人头皮发紧。   听这声音难受,裴凌转身背对了镜子,双臂挥揽着将赛天仙护在自己怀里,大喊了一声,“快走!”   不单纯是对赛天仙喊的,另外对谁说的,裴凌心中也不很明白,下意识说了这句而已。“快走”二字脱口而出后,胸口便是一震,震的他胸腔嗡嗡响,再一听又像是胸前的铃铛嗡嗡作响。   响过一阵后,好容易,风也静了,让头皮发紧的声音也没了,弓身将赛天仙护住的裴凌缓缓回头查看,镜子仍旧是那面光滑明亮的镜子,清楚照出了裴凌的脸。赛天仙也直起了身扭头去看,此刻那面镜子已经清晰映出了赛天仙的脸,并无之前他魔怔时看到的景象。   裴凌看着镜子里的赛天仙想,之前看到的应该是自己的幻觉吧?因为不确信,裴凌更加仔细查看了镜子,终是在镜角边缘看到了擦痕,像是指甲刮的。   裴凌不敢置信的伸手摸了摸,感觉哪里不对,他又用掌缘擦了擦,拇指对着那刮痕抹了抹,最后垂手,不可置信的瞧着那刮痕,那刮痕不是镜子外的,是镜子里的,刚裴凌又抹又擦的,镜面好好的很是光滑,一点刮擦粗糙感都没有。   “凌哥?”赛天仙喊他,“怎么了?”   裴凌勉强打起精神回头看他,“没事。”   话音刚落,他收起的莲花钉便掉落在地,二人齐低头去看那掉在地上的莲花钉。   管家匆匆赶来,只看到被风吹倒在地,怔愣模样的小潘,管家上去一脚便踢在他屁股上,“像什么样子,快给我起来。”   小潘被踢了屁股反而顺势抱住了管家的腿,“怎么办,看样子不灵啊。”   管家皱眉,看不懂行为有些出格的小潘这是怎么了,甩脚两下愣是没能把人甩脱,很不耐烦的问了一句,“什么灵不灵的?”   “我求大士保佑,大士不想护我,一阵风过来直接把我给掀倒了。”   管家揉额,知道这小子是真害怕,嘴上敷衍着劝他,“还没上香,你好好上香,彰显一下诚意。”   有人急忙跑来找管家,说是少爷有事吩咐,管家应了声好后,便使劲儿从小潘手中拔出自己的腿走了。   “上香?”还在地上坐着的小潘半信半疑重复着管家的话,他知道管家是在打发自己,“上香能有用吗?”他正独自言语着,忽然听到崩裂之声,小潘闻声爬到观音前仔细查看,并未见观音像有异,还以为自己多想,可抬头看垂目观音面容凄哀,顿感不对,凭借自己的第六感歪了头,视线一点点的从观音正面转向背后底座,底座居然多了道裂痕!是不详的征兆。   小潘看到那裂痕心里一咯噔,直觉不好。不知怎的,他眼前突然浮现出了代之依的样子,“他说他懂驱邪的。”   裴凌正扶屏风呢,刚好赵明这时候过来串门,进门一看裴凌正收拾呢,开口便问,“你们这儿也被股奇怪的风给袭击了?”   裴凌一听赵明说“也”,扭头看他,“你也是?”   “何止我啊。”赵明进门自找位置的坐下,对面正坐着裴凌安置过来的赛天仙。赵明一见赛天仙对他友好一笑,赛天仙却不搭理,美人没给回应,赵明并不觉无趣,反倒仔细看起了他身上那一套新衣服。   “不止你还有谁?”   把屋内东西都规整成原样的裴凌,一拍手转身往圆桌边来,他这一问,拉回了因赛天仙穿新衣而思绪打岔的赵明。赵明抬头看着跨腿坐到赛天仙边上,再耐心沏茶的裴凌,接着刚刚的话说,“这一溜的客房门都被那股风给吹开了。你说邪不邪,大家看房门开,还以为是管家派人过来一一通知要事呢,结果只是被风吹开而已,而且当时我正给自己上药呢,房门反锁着,居然也给吹开了。奇怪的是,房门被吹开后,也没见那风吹进屋里来,不知道是风的,还以为是谁无聊,一个个的将门打开看看屋里有谁呢。”   赵明说完扭头看看裴凌他们的房间,虽然裴凌已经收拾规整过,可有些摆设还是被风吹的移了位。   “你们这屋好像就比较惨了,别人都是房门被吹开,你们这屋里倒是扎实被风给席卷了。”赵明并无他意,只是将眼见之景照实说了,说完还半开玩笑的对裴凌说,“一扇扇的房门被吹开,最后再你们屋里捣乱,说不定那风单单就为找你们的。”   裴凌听了倒茶的手一顿,赵明的玩笑话着实戳中裴凌猜想,那风说不定是冲着赛天仙来的,在越家时,不就是这样的吗?   裴凌虽然疑虑那风的古怪,可对着赵明却只能敷衍,“穿堂风罢了,谁让我们的房间是最后一间。”   赵明自然不会多想,他这辈子虽然起伏不断,倒还从未遇到过古怪之事,今儿倒是头一次碰到,不过世上的古怪之事多了去了,他只认为这不解的现象多源于对自然的未知。这会儿听了裴凌的话不住的点头,“唐家院大,那么点小风穿堂过,从里到外,不就成了大风。以前不是有个什么电影,蝴蝶一扇翅膀还能起龙卷风的呢。”   裴凌面笑心不笑的应和赵明的说法,手中沏好茶正要送出去,赵明看裴凌那茶像是要递给自己,自然是礼貌伸手相接,谁知道,茶没送出,手没接到,被赛天仙给截了胡,直接咕咚咕咚喝了下去。   这摆明了是抢,赵明瞥一眼裴凌,以为裴凌会为他的冒失做出些举动,然而裴凌只是伸手给一口气喝完了茶的赛天仙顺气。回头看到赵明瞄自己的眼神,裴凌颇为尴尬,赵明只得另找了话来说,揭过刚刚的插曲,“他这身新衣服倒挺好看,唐家派人送的?”   于赵明而言,既然已经进了唐家,送吃送裳这类再正常不过了,来不就是为的这些?被人伺候,与客相笑。   “等会儿我去问问,给我也送套新衣服。”   原不过是普通的唠常,赵明却不知自己踩中裴凌的雷点,裴凌从未轻瞧过任何人,也不屑那些个高高在上的少爷做派,只是赛天仙在他心里不同,所以不能随便拿出来和人相提并论,尤其不愿将赛天仙列为轻佻做派的那类,可他也清楚,赵明那话使自己不悦,只是因为自己格外在意了赛天仙,失了偏颇,所以裴凌不打算发作,却也不打算再给赵明沏茶了。   裴凌不想再提有关衣服的事情,只得换个话题,“刚打听了一下,下一场斗香似乎要等等。”   “怎么的呢?”提到下一场比拼,赵明敛笑,认真看向了裴凌,这毕竟关乎了以后的前程,赵明不得不认真对待起来。   “好像是说那什么轩少的朋友还没来。”   “他的朋友?”赵明眯了眯眼。   裴凌还想问赵明知不知道沈轩的朋友是个什么人,可又怕问了必然绕不开他和轩少的事,所以想想就也没提。反倒是赵明主动开口*待了,“昨晚我去找他的时候,听他和人通话,难不成就是通话的那个人?”   裴凌问他,“你知道?”   赵明摇头,“不是很清楚,只是想着既没有邀请函,又不出宝物,只是说一下便过来了,才格外注意些。”   没能得到有用信息的裴凌叹着气,“只希望那个什么轩少的朋友,可别来争抢我想要的东西。”   “那到不至于。”赵明自己伸手拿了茶壶给自己倒上了茶,“我隐约听着说是从前和唐家少爷是同学,想必是旧识。既然认识,他想要的和老同学说一声就是了,何必过来和你抢。”   “那倒是。”   裴凌嘴上这么说,可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他和赵明说话的当儿,赛天仙正百无聊赖的趴在桌上,表现出了对他和赵明的对话极大的不感兴趣。看裴凌话也说完了,用眼看看他,再看看自己喝完了的水杯,示意裴凌再倒一杯。   裴凌接过了茶壶给赛天仙再续上一杯,放至他面前。看茶来,侧脸趴在桌上的赛天仙立起了脑袋,下巴搁置在桌面上,也不伸手,只是一敛下巴,小鸡喝水似的叼着茶杯,一点点嘬饮。不知是懒的,还是故意做出这一副模样给裴凌看。总之裴凌看不得他这样,只有拿起了水杯喂给他喝,不时嘱咐他慢着点喝,心里却在想,那个迟迟未来的,唐家少爷的同学是个什么人?既是旧识,却为什么通过他人来唐家的斗香会?   手拿茶杯自己喝水的赵明,看着裴凌仔细给赛天仙喂水喝,颇有些羡慕的说道,“你对他倒是真好。”   裴凌目光和煦看着正喝水的赛天仙,赛天仙喝完了水,扭头冲他明媚一笑,裴凌不自觉就说了一句,“因为他是需要被呵护的水仙。”   菜市街的那家古玩铺子一如往常生意清冷,店主倒不愁,毕竟前两日刚做成了生意,又够支撑三个月的。至于三个月后的生计嘛……到时候再说吧,今日暂且忘记生计烦恼,拎着歪嘴壶,手持蒲扇,哼着小调在铺子摇椅里闲散度日着。   “老板在吗?”   原本这一行,做完一单生意,下一单必不会来的这么快,今日倒是不知走了什么运,居然有客来。老板一听有人来,立马跳起来,一见进门来的人,穿着显赫,立马丢开手里的蒲扇水壶,搓手相迎,“在在在,我就是老板,是想看个什么物件?”   先进来的那位年轻人只笑不说,后跟进的中年人倒是进门就拿起了镂空香薰球看。   看这两位的年纪差,老板心中琢磨着难不成是父子?看那个年纪大些的似乎对香薰球很敢兴趣,便热情上前介绍起来,“这玩意,唐代的。”   拿着香薰球的中年人微微一笑,“我看,有些不大像的。”   这人一出口,老板听他口音不对,脸色微变,“不是中国人?”   “嗨。”中年人放下手上香薰球,对着老板微鞠躬说道,“鄙人,京都人士。”   老板脸色渐渐不好,心中大叫,居然来了个小日本?!   然而那个打头进来的年轻人却不是日本人,“老板,我们是想过来和你打听个事儿。”   老板扭头看向那个年轻的,心想原来不是父子啊,不看东西却来他铺子里打听,有什么能打听的?难不成和自己收的那些现金有关?   老板以为从裴凌那边收取的现金惹来了麻烦,也是,现在还有谁没事带大捆的现金在身边啊。   年轻的那位见老板神色紧张,轻声安慰他,“我们真就路过和您打听个,不白打听,给报酬的。”   一听有报酬,老板吞咽着口水问,“什么事儿?”   “您知道原先对面那个甜品店之前,开香铺的那户人家哪里去了吗?”   老板心中奇怪起来,他们打听老戚一家做什么? 第105章   老板心中有疑却也没明言,只说着,“老戚家的香铺好多年前就关门不干了。”   “为什么不干,又去了哪里,老板你知道吗?”   老板摇头,看这个年轻人这么急切的问自己,他终于忍不住问出来,“十多年前他们家就关门不干了,现在过来打听是……”   年轻人笑的有些意味不明,“我想找他们家问一样宝贝。”   宝贝?老戚家能有什么宝贝?他们家也就那尊合掌观音看着珍贵些,可到底是有了裂痕,不至于让人惦记到十年后来打听的。老板偷眼看看那个日本人,更不至于国外来人就为那尊观音的。   虽然没打听出什么有用的消息,可年轻人仍旧掏出一个早已备好的信封来,看那鼓囊的信封,一看就知道里头塞了不少。老板接过信封,高兴之余又多说了一句,“又是现金啊。”   年轻人敏锐,挑眉看着老板问,“又?怎么之前也有和我们差不多的人过来打听的吗?”   “没有,没有。是对年轻人过来挑给老太爷过寿的礼物,也是用现金结账的。”老板还特地声明了下,“他说自己是跑船的,刚回港所以才用了现金结账。”   这说法,自然少有人信,听了老板这话,一老一少的两人对视一笑,心中似有猜想。老板看他们这样,心中咯噔一下,觉着这其中有事,摸着信封的手忽然觉得烫了起来。   见打听不出更多的消息了,年轻的那位不想再铺子里多留,可那个有些年纪了日本人似乎对店里很感兴趣,看着像是要流连一番。老板识趣,知道他们之间肯定有话不能当着外人面说,只是拿着信封点头哈腰的说着,“你们先在这儿慢慢看,我里头还有好东西,平常不轻易拿出来,既然外国友人都来了,那我就去拿出来,要是哪样看中意了,我给个国际友好价哈。”   说完老板便拿着那厚厚的信封一溜烟的跑了。   外人一走,他们便少了许多顾忌,说话也放松许多。年轻的那个对这铺子里铺陈的那些个工业仿制品一点兴趣都没有,可他看那日本人对香薰球似乎很感兴趣,大方说道,“斋藤先生要是喜欢,拿着就是了,我付钱。”   斋藤笑着放下手中香薰球,对着他一鞠躬,“林明少爷客气了,买倒不必,只是看看与我们京都的是否有所不同。”   看他鞠躬,林明不得不也朝他鞠躬回礼,心想这日本人就是麻烦,又不买还对自己鞠什么躬呢,搞的他不得不假客气跟着鞠躬,自己都要腰间盘突出了。   假模假样的鞠完了躬,林明直切主题的问斋藤,“戚家人也找不着了,当初唐家初办的斗香会,除你之外,那个东南亚人下落不明,戚家人也没了踪迹。这当中一定有蹊跷。还有,那个老板之前说什么有跑船的人过来,花现金买了东西,你说会不会有人先我们一步过来打听消息了?这年头,跑船的回港也不是用的现金。”   他们心知肚明,用现金的只有一种人那便是不想留下痕迹的。移动支付都太好查了,钱款走向很容易暴露行事目的,还是现金交付更能保护行事动机,林明事先准备好钱装信封,也是这个目的。   斋藤觉得林明的怀疑不无道理,“仇家有运船,唐家当年也持股,初办斗香会的消息能传至海外,也有当年运船带货传播消息的功劳。近几年,唐家的运船偷偷搞走私,老板口中的跑船的年轻人,或许和唐家有关,说不定,他的现金便是走私收益。”   “嗯。”林明听了不住点头,“看来得去唐家斗香会上套些消息了。我和沈轩通话,说会晚点到来着。既然这里打听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那我们就走吧,斋藤先生。”   斋藤一点头表示同意林明的说法,跟着林明出了铺子。   猫在阁楼的老板一看两人走了,迅速下楼来,在屋里来回踱着步。他们刚刚的对话,老板都听见了,什么走私啊,现金什么的,看来之前那笔现金,和现在手里的这一笔都不是什么干净钱。   老板拿着装满钱的信封有些惴惴不安起来,嘴里直念叨怎着么办,手里抓着那厚厚的一沓是怎么都不舍得,又怕惹祸上身,最后老板一合计,关了铺子,先躲起来再说!管他们什么恩怨,只要别找到自己就行。打定了主意,老板连忙往里屋去,是要去收拾些真正值钱的东西,带着一并离开。   出了铺子看到对面早已成了甜品店的招牌,斋藤不免感慨道,“万物皆贵新,但只是,人以故旧亲。”   “什么?”林明不明所以的回头看斋藤。   斋藤笑着摇头,“没什么,只是想起当年那位戚先生,焚香的姿态,十分美丽。”   曲项分香尘,纤指点红焰,渺烟胧玉面,恍惚高山月。   斋藤记得分明,当日他差点输给那位戚先生,不是自己的功夫不到家,实在是无法聚心,人在美的事物面前容易分神,更别提当初那高山月下还罩着朵水仙。如有机会,真想再看一次当时月拢花的美景。这才是斋藤答应林明再赴唐家斗香会的真正原因。   “水仙?”赵明看一眼软骨病一般的赛天仙,他这会儿喝完了水,又趴回了桌上,对于裴凌和赵明的谈话实在感觉无趣,所以要么抠抠裴凌的手背,要么扯扯裴凌的衣角,看着就是个不耐烦家长和别人谈话的小孩,这和水仙的姿态差的有些太远了吧,赵明毫不掩饰的发出了质疑,“就他这样?”   裴凌往常没这么感性,只是对着赛天仙的时候才总是时有触动。他听赵明说时,原还为自己一时情难自已的话而羞赧,但不容他人质疑赛天仙的情绪大过了害臊,裴凌粗着脖子反驳赵明一句,“怎么?你不服气?”   赵明见裴凌认真起来,只是摇头,“没有没有,服气服气,他是水仙没错。”边说边瞟一眼此刻因为无聊已经开始用额头去顶裴凌手背的赛天仙。赵明看着心想,这和姿态美丽的水仙是八杆子打不着的关系吧。再看看一脸祥和劝说赛天仙耐心坐好的裴凌,赵明不免摇头感慨,恋爱蒙人眼呐。   赵明本不打算再这里多留了,况且不耐烦裴凌和别人说许久话的赛天仙已经开始给赵明送眼刀,所以赵明便半起身的准备和裴凌告辞一声就回自己房里去了,没成想,忽然来人告知,因为刚刚那阵风的缘故,唐家宅子又老,所以唐家派人到各房中检查门窗及线路。   赵明心想,既然有人来查,他这会儿回房还得面对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那还不如继续留下和裴凌闲聊着打发时间呢,反正也受赛天仙不少眼神鞭笞了,不差这几眼了,于是赵明便又坐下了。   “那我在你这儿再多喝一杯茶回去吧。”赵明对着一脸不愿的赛天仙无奈耸肩。   赛天仙正幽怨瞪着赵明,手在桌上摸索着要去拉裴凌,是想把裴凌拉的离自己近些,以防总和裴凌说话的赵明钻空子。可惜他手在桌上摸了半天,并没摸到裴凌,明明刚刚人还在自己身边的呢?   赛天仙抬头一看,原来裴凌早已起身离开,他们这间房是刚刚那股风的直接受害者,裴凌担心房间电路被风吹坏,正赶上天气炎热,回头别再出什么故障,所以打算跟在维修人员身边仔细看看,以防有疏漏。   所以刚来人通知检查,裴凌便走去门边候着了,等维修人员一进门,裴凌便跟在后头。转身的时候,另有一戴着鸭舌帽的维修人员从他们的房门前经过,是去其他房检查的。裴凌回头看一眼那位刚经过的维修师傅,感觉哪里奇怪,可又说不上来。看那人似乎是往赵明房里去的,裴凌回头问赵明,“你房里去人检查了,你不过去看看?”   赵明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检查电路而已,有什么可看的啊。反正唐家都给安排好了,你多操什么心啊。”   裴凌不置可否,仍旧跟着维修师傅后面转,他不像赵明光坐着等,跟在师傅后头热心的说,“师傅,要人递手,你吱声啊,我帮你。”   可惜进门的维修师傅并不领情,只面无表情机械的干着自己的事。赵明看裴凌这一副热心样儿,笑问赛天仙,“和他这样的,你也挺累啊。”   赛天仙看他一眼,“我凌哥,就是人好!怎么?你不服气?”   赵明又被同样的话给怼了,“没有,没有,服气服气。他是天下头一号的大好人。”心中却腹诽,这俩人,都容不得别人说对方了。   连被怼两下,赵明安静了,也不找话,自顾自的翻桌上果盘,赛天仙则是一歪脑袋专心致志去看给维修师傅帮忙的裴凌。   裴凌还想着帮忙添把手,可那师傅一声不吭的埋头做事,古怪的很,裴凌打量了下维修师傅,看他身上的连裤制服,应该是公司统一,可却没有标志,裴凌忍不住开口问,“师傅,你们哪一家公司的?”   师傅埋头做事并不回答裴凌。裴凌看着不理睬人的维修师傅,看他四十上下的年纪,小平头,态度严谨,忽然就想起了刚刚那个经过门口的戴鸭舌帽的年轻人。   “师傅,你咋没戴鸭舌帽呢?我看你徒弟戴了,你看着这么严谨,倒是挺宽容年轻人的潮流。”裴凌本是无心的一句,维修的师傅却忽然表情不对了,裴凌看他刚刚还一副铁面不搭理人的样子,这会儿脸上看着像是有些紧张,他听这维修师傅说,“我不讲究这些。好了,我瞧着你们房间没多大问题。”说完收拾了工具,便要走了。   坐在桌边吃葡萄的赵明看维修师傅走人,含糊说了一句,“这么快?”吐了葡萄皮,站起了身来,“那我房里应该也差不多检查好了,我也就回去了。”   赛天仙听他这话,一摆手,怎么看都像驱牲畜的动作,张口做着嘴型,不知道到底说的什么,不过看着像是在吆喝他快走。   裴凌送走了维修师傅,赵明要走时,他刚巧就在房门口,顺口一句,“我送送你。”   赵明有意来一句,“好啊。”可不能白受那么多赛天仙的白眼。   裴凌没多想,很是自然的送赵明出去,出了房门,和那个头戴鸭舌帽只是低头走路并不看人的年轻维修工擦肩而过。裴凌一顿脚,回头看了眼那个年轻的维修工。   那维修工看着像是在避人,以防和人对上脸,所以头才低的那么深。正因为他头低的深,裴凌一回头便瞧见了颈椎棘突上的疤,因制服遮挡的原因,只看到了一截,可看那形状,应该是长长一道。   裴凌心中一跳,心想那疤的位置怎么会这么巧,正和当年自己拿蔑刀砍中劫匪的位置如出一辙,而且他后颈露出的疤头形状和自己当年那把刀的曲翘刀尖很像。   “你自己回房吧。”裴凌匆匆和赵明说了这句后,便要去追那个戴着鸭舌帽的年轻维修工,赵明刚开口说个“哦”,转身裴凌已经飞奔离开了。赵明原地一脸懵的挠挠头,也没多想,回头自己回房了。   “那位小师傅,你等一下!”裴凌想叫住那个维修工,可越叫他越走,他越走,裴凌越觉得不对。加快了步伐想追上他,追到一半,管家突然出现拦住了他。   “顾先生,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管家这一拦,那个戴着鸭舌帽的维修工一个闪身便没了人影。   裴凌皱眉,可也别无他法,只有对管家说,“没什么,就想问问是不是都看好没问题了。”   管家笑着应对,“先生请安心,这些琐碎事情我们都会安排好的。”   裴凌点头应和,忽然几间客房里都有人出来,在廊中左顾右盼,似乎有话要说。刚回房的赵明也出来了,看到裴凌便往他处来,“顾凌,我和你说,我东西不见了。”   只是走近才瞧见裴凌对面的管家,管家转向赵明,“赵先生刚刚说什么?”   赵明一咽口水,急忙改口,“没,没什么。” 第106章   廊中集聚起来的人十分会看氛围,一瞅赵明和管家笑着说没事,就谁都不愿意去当那个出头鸟了,各自噤声默默回房。   管家倒是个会客套的,“如有什么需要,或不便的,尽管说就是了。我定当竭力为大家服务。”   赵明礼貌笑回,“劳您费心,各处布置的都甚为妥帖,没什么不便的。您忙去吧。”   管家面笑弯腰后便转身离开了。赵明看人走远才一拍胸口长舒一口气,“吓死我了,我都不知道你和他在说话呢,不然也不会这么冒失了。”   “你刚刚过来找我不是说丢东西了吗?怎么一见他却改了口?”   赵明转身,看着除他们之外早已没人的走廊,“刚刚这里还一窝蜂的人聚在外头商量要找管家理论怎么少了东西呢,这会儿一个人都不见了,我凭什么给他们当枪使啊。这是在唐家,你看这院里摆设哪个不是值钱的?我们这种上赶着过来的,也不是唐家的贵客,再说少的又不是贵重东西,要是闹大了反被别人看笑话。”   听他这番话,裴凌只是摇头叹气,叹人有时候也挺没骨气的。   管家有些头疼的走到最里院的正屋前,深呼吸三次才敲了门。   “进来。”屋内传来愉悦的声音,一听就知道是心情不错。   管家推门进屋,见到唐霖正开心趴在书桌上一样样数着他的战利品,帽子搁在手边,身上的连体工服还没换。想是一进门就先掏出他淘来的东西,一件件欣赏。他家少爷,脾气古怪,行为乖张,这些都还好,最让管家头疼的还是少爷的盗窃癖好。   管家看一眼桌上少爷从外院偷来的东西,没一样值钱的,他就不懂唐家什么东西买不到,为什么非要冒着丢名声的风险去偷这些下三滥呢?今天差点就让人抓个正着。   管家有些担心的叫了一声,“少爷。”   “好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唐霖很是开心的拆了偷来的一串手串,将掉落的珠子当弹珠打,“你要劝我,行事小心,不能失了身份。可你看,我今天不是全身而退了吗?”说完对着管家狡黠一笑,弹出一颗珠子。   “可是少爷,你今天差点就被逮个正着。”   唐霖不以为然, “所以这才刺激啊。”他还想问刚追着自己的是什么人,偷东西这档子事他虽然熟练,可每次都还是得揣着小心,低头走路不敢和人对上眼睛,更不能给人看见他的脸,回头后面斗香会上被认出来了,得被管家唠叨死。   管家对唐霖的嬉皮笑脸没办法,为他振作只有重提当年的事儿,“少爷你忘了当年你因为偷盗同学财物被退学的事情吗?老爷因为这事被气了个半死,把你……”   为了唐霖面子,后面的事儿管家没再提,可不提唐霖自己记得,当年被学校开除,他被老头子吊在房梁上打,打的他亲口承诺以后不再偷。   唐家老爷严厉,唐霖父亲早逝,为他成材,这对爷孙之间就没有隔代亲这回事儿,唐家老爷只秉承着“棍棒成材”这句话。   提及当年,唐霖眼神晦暗,敛了神色,管家叹气,向他汇报正常工作,“轩少说他的朋友明日会到,并且还会带一位贵客过来。”   “还多带一个人啊,那岂不是又得多准备一间房?有说什么人吗?会对咱家有助益吗?”   管家摇头表示不知,“具体的轩少没说,他只说要您拭目以待。”   唐霖笑笑,“听着像是有惊喜啊。该不会是和风瞒着我偷偷来吧。”   “少爷,”管家无奈点醒他的天真,“和风少爷和轩少可是没有交集,再说他要来又怎么会通过轩少呢?”   “是哦。”被管家点醒的唐霖顿时没了兴致,挥挥手,“你随意安排吧,管他来谁呢。”   管家点头退步出了屋子,门一关,屋内黯淡许多,唐霖趴在桌上继续看自己的战利品,却没了起初的兴奋,新到手的东西热乎劲儿不过三分钟而已,到不了手的东西才让人念念不忘,他时常想念越和风,可惜远水救不了近火,唯有偷盗的刺激以及东西到手的窃喜,让他空虚的内壳有了短暂的充盈感。   唐霖弹开了桌面上的一颗珠子,叹着气的想,“圣诞老人今年大概也不会给我送礼物了。”   第二日唐家院里便开起了欢迎会。赵明得到消息,早早收拾好,想着早点去正厅看看这次都到了些什么人。也不忘叫上裴凌,他们好一道过去。   可惜到裴凌房里一看,俩人都还没收拾齐整呢。   “怎么还没收拾好?”赵明熟门熟路的跨门进来,一看俩人正对峙着,却不知是为的什么,“你俩干啥呢这是。”   原来裴凌和赛天仙正为穿什么衣服出门而争执不下。裴凌一大早就帮赛天仙准备好常服,老三样,黑衫工裤白布鞋,一般人穿着像哭丧。赛天仙不乐意,他想穿昨日送来的新衣裳。裴凌一想到那什么轩少和管家打量赛天仙的眼神,便不肯他穿新衣服出门。   裴凌一不肯,赛天仙就和他急,“为什么?明明你昨日,还说穿着,好看!”   “昨日那是……”   那是穿给自己看的,裴凌当然说好看了,可今日穿出去,也不知道赛天仙这样的会被谁打上主意。   “反正就是不行!”往日好说话的裴凌,今天倒成了专权的大家长,一点不给赛天仙讨价还价的余地。   他越说不行,赛天仙越想穿,尤其赵明过来,赛天仙打眼一看,赵明给自己妆点的十分精致,他就更不想在裴凌面前被压下去了。   赵明不过是过来想叫上他们一块过去,可在赛天仙看来,赵明精心打扮了过来,就是为的先给裴凌看一眼,这就和昨日自己穿新衣裳给裴凌看,还要故意问一句好不好看一样,那是心知肚明自己好看,才故意问的。   赵明站在屋内半天,他从进门问了那一句后,就一直没人搭理他,那两人全心全意斗着嘴,压根顾不来他。   “黑的,就穿黑的,黑的好看。”   “蓝的,就穿蓝的,蓝的新。”   “黑的!”   “蓝的!”   “黑的!”   “蓝的!”   赵明见机插上一句, “随便哪件都好啦。”   两人不约而同扭头给他一句,“你别插话!”   赵明嘴角抽搐,“我也不想插话啊,这不你们穿什么衣服都还没决定好呢,正厅那边估计人都到齐了。”   那什么欢迎会本质如何,裴凌已经猜中七七八了,不是什么正经欢迎会,在裴凌看来不去才最好,只是架不住唐家中人不时过来提醒。   赛天仙可不管什么迟到不迟到,他只关心自己的新衣裳,赵明刚说完,他便嚷,“蓝的,蓝的,就穿蓝的!”   “要不你先过去,反正我们是一定会迟了,就不耽搁你了。”他和赵明说完,回头继续和赛天仙对线,“不行,穿黑的!”   赵明也确实不想再耽搁下去了,眼见着他们这样斗嘴不会有什么结果,劝解二人也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想想还是自己先走为妙。   “那我可不管你们了。”   最终赵明还是独自去了正厅。到时,正厅已有不少人,看来大家和他一样想法,都想着早些下场撒饵料。虽然晚到了一步,可他也不急,毕竟他已经傍上了沈轩,虽然第一次的感觉不太好,甚至可以说让他有些反感,但他仍旧不想放过沈轩这条大鱼。   这不,进门就看到沈轩跷脚坐在太师椅里,周围四五人装模做样拿着高脚杯绕着他。沈轩却只是支颐看着刚进门的赵明。   赵明和他对视一阵后,却没上前,只是转身去了餐台。本能想躲开他是真的,却也带着一份试探,如果他过来,那自己在他面前就有了筹码,不多,只要他对自己有一点的歉疚就好。如果他不过来……   赵明垂了眼,眼前餐盘中的那块甜品在视线里虚焦,要是不过来的话,那他该怎么办?   还好,这份担心并不持久,身后逼近的脚步声,让心脏狂跳的赵明忍住了孤注一掷且赌赢的兴奋,沈轩走到他身后,俯身装作取餐,对他贴耳说了一句,“怎么,生气了?”   即便内心激动不已,可还是让自己的声音极力保持着一种平稳且冷漠的声调,“当时明明说好,我喊了安全词,你就会停下。”   可当时他连喊三遍安全词后,却是被强硬堵住了嘴。   “嗯,是我错。”   赵明听了窃喜,会认错,证明自己不是单纯被动的一方。   沈轩很是大方,“除了一开始谈好的价钱,说吧,你有什么想要的?当作我给你的补偿。”   赵明终于回过身来,认真对上他的眼睛,视线一路往下,最终视线在沈轩的手腕上停下,很是凄婉的看着沈轩腕子上的百达翡丽说,“昨天我丢了只手表。那只表我很喜欢来着。”   赵明丢了只卡西欧手表,喜欢的是沈轩戴着的那只表。   沈轩笑笑,当着赵明的面抬起手就要解开那只表,赵明满脸期待的等着,未成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   “丢了个什么样式的说来听听。大家一起帮忙找找。”   赵明皱眉,沈轩停了动作诧异回头,看到了林明,表也不解了,也不顾赵明了,径直去到林明面前。两人很有默契的走到对方面前一碰拳。   “林明,你怎么才来啊。”   “有事要办。不像你,”林明说说仰头看一眼不远处的赵明,“对人倒是越来越大方了啊。”   即便对方含沙射影,可赵明仍旧回以微笑,就因为他是沈轩的朋友,没有邀请函也不必像自己这样过五关斩六将才能进到唐家来。同样叫明,真是天差地别。赵明低头喝水,用杯子来掩盖因为刚刚那一瞬的想法而没控制好的表情。   “不是说丢了手表?”林明一副亲切样子大声问道。   赵明拧眉,自己的态度够客气了,为什么非要揪住自己不放呢?   其实赵明误会了,林明并非针对他而已,他只是在借题发挥。问完了赵明,扭头再问周围窃窃私语着的群众,“应该不止他丢了手表吧。”   忽然间议论声更大了,大家确实都丢了些物品。   林明挥挥手,在别人家他倒做出了主人样,“没关系,丢了什么大家说出来啊。”   管家听闻赶来,不大确定林明是何人,“这位先生,今日酒会是为欢迎列位来参加斗香会的。有什么不到之处,烦请您到一旁和我说,我来处理。”   沈轩不知道林明这是想要干什么,只有和管家知会一声,“他是我和你提到的那位朋友。”   管家顿感头大,沈轩的朋友,这要他如何事好。更让他头大的事还在后面,唐霖此时过来了,他原本作为主人本该在欢迎会上露脸致辞,因为昨天偷得一批东西,让他精神振奋,所以今天又去把玩了会儿他昨日偷来的东西,结果迟来,就这样卡在一个尴尬的时间点过来了。   唐霖进门,看众人都十分安静,有些不解的问着管家,“怎么了这是?”   管家无奈用眼神向少爷示意沈轩的这位朋友,唐霖一头雾水先是看向了沈轩,沈轩略带歉意的冲他一笑,指指自己身边这位背对着唐霖,且刚还煽动众人的林明,“这位我朋友。”   唐霖上前一步,“还未请教。”   林明转身过来,笑对唐霖,“好久不见啊,我的老同学。”   唐霖脸色微变,看着林明,半晌才反应过来,客套回了句,“是好久没见了。”   “对啊。”林明笑着说出唐霖过往的不堪,“自从你被学校开除后,我就在没见过你了。”   这下唐霖脸色是肉眼可见变的的糟糕,不少听见的人装作聊天的样子三三两两的散去,远离了他们。其他人很有眼色的离开,可苦了赵明,赵明还在餐台前,他们几人横档住退路,赵明要走,必得经过他们,此时显眼可不是好个事儿,只有不吭声的站着,竭力掩住自己的气息,希望没人注意到自己。 第107章   “开除?”沈轩很是惊异的看一眼唐霖,见他面色不好,只有悄声提醒林明,“行了,别人的场子,给我点面子。”   林明听了微微一笑,顺手拿过沈轩的酒杯,“抱歉,我不知道你还在意当年的事啊,是我不知礼数,自罚一杯。”说着仰头喝尽了酒。   唐霖咬紧了后槽牙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看着林明自顾自的喝完了酒,看着像是给了自己台阶下,实则要他无从选择。林明又怎么会不知道,自己不想提及当年的事。   林明喝尽了酒,随后将杯子一抛,管家慌乱的伸手去接,滑稽的像个小丑。散去的人总是装作不经意的往他们这处看来,看到平常严肃的管家如此滑稽,不禁捂嘴偷笑。只有微笑对视着的唐霖和林明二人无暇顾及一旁出丑的管家。   二人对视以礼相笑,实则背地里都互相瞧不上。   仍旧是林明先开的口,“旧事不想提,故人总愿意见一见的吧?”   唐霖不知他何意,“故人?”   林明朝门外大喊,“斋藤先生。”   换一身和服的斋藤趿屐而来,唐霖扭身回望,一时间对他并无印象。   斋藤对他和善一笑,“唐霖少爷,我是唐家第一次举办斗香会时的与会者。”   他们身后不远处极力掩藏自己的赵明听到,拧起眉来看向斋藤,唐家第一次办斗香会时的参会者?他是那个京都人?他来干什么?   唐霖对他印象不很深刻,可还是装作热情的上前同他握手,“斋藤先生好久不见。”   斋藤笑着回握,“是好久没来。刚在宅子中驻足片刻,一点没变。我很高兴林明少爷邀我过来,让我有机会故地重游一番。”斋藤说的很是真诚高兴,随即想到了什么,面上有了些忧郁神色,“要是能再见见昔日故人,那便更好了。”   斋藤后面的话说的实在太轻,众人都没听见,唐霖和沈轩都只在意他说的是林明邀他过来的。   沈轩在一旁压声问林明,“你带这个小日本过来干什么?”   林明故弄玄虚,“待会儿和你说。”   唐霖看一眼林明,是实在不知道这林明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林明只一副对斗香会十分感兴趣的样子,问东问西,问个没完,“什么时候正式开始呢?”   “欢迎会之后,大家稍作休整后便是第一场。”   “具体比什么内容。”   唐霖挑眉看着林明,“恕我无可奉告。”   “比一场便完了吗?”   “自然不止一场。”   “那最后胜出者就能获得奖品?”   “当然?”   “奖品是什么?”   “新得一香,名往愿。”   “往愿?”林明嘀咕着这香的名字,“能给众人展示一下吗?”   唐霖看一眼林明,轻飘飘无视了他的要求,“当然不行。”   见唐霖不配合,林明转而开始质疑起唐家斗香会的公正性,“这斗香会,都不说一下规则,无规则就无标准,没标准的东西,又怎么知道比赛公不公平呢?胜品也不先拿出来给诸位过目一下。谁知道你到时候随便拿的什么东西来唬人?是吧,斋藤先生。我听说当时斋藤先生当年来唐家参加斗香会,比到最后一场的时候,唐家借口人员缺席,匆匆给了笔钱送走了斋藤先生,唐家原先承诺好的亿万钱财宝贝都没见到。看来当初你们唐家不过是虚张声势,最后明摆着拿不出,便随意打发了人。”   “林明,你放肆!”唐霖突然发火,一旁的管家始料不及没能拦住,唐霖急火攻心,上前来怒视林明,“不要以为,我还像从前在学校时那样,会怕你这张嘴。你要再说,我撕烂你这张嘴!”   面对唐霖的怒火,林明毫无怯意,“还是说,因为唐家少爷的不干净,原本就是监守自盗呢?”说完对着唐霖挑衅的一扬下巴,一副你不喜欢,我也偏要说的样子。   唐霖捏紧了拳头,正要发作,沈轩这时充当和事老的上来,对着林明说,“给我个面子,给我个面子。”对着唐霖说,“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唐霖顾忌着自己和沈轩之间的利益往来,强行压制了怒火,松开了拳头。   林明笑着看向沈轩,“好,我给你个面子。那就请斋藤先生做监理,请他看过名香,评定价值,这样才不枉诸位奋力来参加这一场斗香会,再者,斗香时总不能都由唐家说了算,有斋藤先生这样一位资历十足的人在一旁看着,这才算的上公正。”   “我们家的事,何时由外人来……”唐霖刚想怒斥这一无理要求,管家却是上前拦住了他,暗喊一声,“少爷。”   因为周围人开始窃窃私语了起来。   “是啊,进门时设的那一关就让人稀里糊涂的,也不知是按的什么标准放人进来的,还有献宝那一关,真假不问,也不知道是怎么选的物件。”   此时斋藤上前来,不同于林明的咄咄逼人,斋藤说话显的和煦,“唐霖少爷请放心,斋藤我此次前来并没有不良之心,只是怀念故人,可惜故人了无音讯,来此盛会以慰寂寥。”   斋藤说的恳切,又有管家在一旁劝解,还得顾及着沈轩的面子,最后唐霖只得妥协,“那便有劳先生,劳烦先生鉴定,为我唐家正名!轩少贵宾,一同前往如何?”   沈轩看一眼身旁林明,林明狡黠一笑,“带我一个,不介意吧。”   唐霖并未正眼看他,只说,“多一个不多。省得有人未亲眼所见,事后阴阳怪气。”   刚还热闹的正厅因为那几人的离场,忽然冷清下来。一直大气不敢出的赵明等他们走了,才扎实舒了口气,拍着胸口边给自己理气边自言自语着,“这个林明和唐霖关系怎么这么差?关系这么差还死乞白赖来这里做什么?还有那个京都人,十多年了,他又来唐家斗香会干什么?”   这些都是赵明怎么想都想不通的,想不通的事儿便不想,还是想想其他的事儿吧,比如他差点到手的名表,以及还没到场的裴凌。赵明一想到来前裴凌他们在争论穿什么衣服,这会儿见他们还没来,赵明想着,“该不会他们到现在还在为衣服吵架吧?!”   这里刚刚差点发生世界大战,他们却还在为一件衣服斗嘴,可真行。赵明叹着气的转身拿了些吃的,打算抚慰一下自己刚刚受惊的心和胃。   唐霖领着一行人去到后院改装成保险室的屋子,拿卡刷开了门,林明看着长“嗯”一声,“还搞的挺像样儿的。这里是只有你能进?”   唐霖瞥他一眼,随后看向沈轩,“轩少也能。邀请函里附了张卡,那卡能刷开这门。”   林明嘘唐霖,“原来是搞差别对待。”   唐霖不愿意搭理他,领人进了门,走至屋内最深处,几案上摆着一四方盒,唐霖拿起盖子,取出盒内小香盒,双手托着送至斋藤面前,“请先生过目。”   斋藤对着一香盒一鞠躬后上前,并未伸手触碰,只略微低头,由内扇手,企图将味道扇至鼻尖细闻。林明紧张看着斋藤,斋藤闻完抬起头来,对着林明微微摇头。   林明面上浮现出失望神色,又不死心,于是问道,“我看这香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唐霖面带讥讽的看了林明一眼,“熏香雅事,多为助兴,你还想要什么特别之处?”   “上下五千年,什么传说没有,于香上不也不少。”   唐霖笑笑,“你怕是听的多是香艳传说吧。”   林明奇怪看一眼唐霖,不知他是真不知内幕和自己绕弯子,还是藏的深。林明向斋藤使一眼色。斋藤会意,说了个故事,“香之传说众多,不单是红袖添香这一类旖旎传说,最为摄人的传说是颠倒阴阳。唐时,熏香盛行。贵族皆以配香为傲,厅堂殿内,家家户户皆日夜焚香,以求香溢满室。忽有一日,突发天火,香料助火,焚城三日不止,烟雾盖日,香气冲天,后人称之为香天。另有一说为遮天,遮阳蔽日,混天地之气,遮阴邪鬼气,焚城三日,却有逝者避开鬼差索命。”   唐霖听了不免皱眉。斋藤看着他手中之香,“然而却有一香能及这众香之效,单凭一香便可遮天返魂。”   “你是说……”唐霖看向自己手里的香,心想难不成是自己手里的这香?   斋藤摇头,“此香为往愿,过往愿尽,无心再返。”斋藤垂眸,“我愿未尽,去向何处?”   大家都被斋藤的话弄的云里雾里,林明着急想私下问斋藤一些话,于是连忙说道,“斋藤先生长途跋涉,估计是累了。要不先出去透透气吧。”   斋藤回过神来对着唐霖说,“是好香,此次胜品值得众人一搏。”   得到肯定,唐霖心情略有好转,目送着斋藤和林明出去后,看向了沈轩,“轩少不去前厅喝酒?”   沈轩自然是留下想为林明的出格行为表达一下歉意。   面对沈轩,唐霖自然得表现的大度,毕竟以后会是合作伙伴,不仅大度表现的不计较,甚至于告诉沈轩,“有批好东西已经装船,再过三两日估计会到,到时请轩少赏脸。”   沈轩看唐霖如此不计较,邀请唐霖一同回到正厅,然而唐霖厌烦看到林明,找个借口推拒了,“我这还得收拾。不如轩少先去,别耽搁了兴致。”   听唐霖这么说,沈轩也不多留,客套两句便离开了。唐霖垮下脸收好了香,管家适时的出现,他交待管家一句,“前厅你盯着吧,我今天累了,不想再应付其他人了。”   主要是他不想再看到林明了。管家知道今天少爷心态疲累,只低头说好,保险室交给管家打理,唐霖扭头要走,忽然又回过头来,“等会儿去书房把东西都收拾丢到私库里去。”   管家知道唐霖说的是昨日他刚到手的那些东西,看来那些东西已经无法抚慰少爷的心了。管家点头说是。   唐霖又多说一句,“包括那面镜子。”   那面镜子,唐霖之前爱不释手了好多天,想来是得到那面镜子时的刺激感和普通盗窃时的兴奋感都有所不同,可惜今天林明的出现,让唐霖一蹶不振,所以对这些东西都失去了兴趣。现在唯有和越和风通话,唯有那未得到的,才能激起唐霖的斗志。   “怎么样?”林明急匆匆的追着斋藤后面问,“是不是当初你闻到那个味道?”   斋藤摇头,“不是,那并不是你想要找的东西。”   “那唐霖……”   斋藤仍旧摇头,“他不知道。你告诉我当初他被学校开除回家的时间,与我在唐家参加斗香会的时间并不吻合,且当年我与他从未碰面。我想他不知道当年斗香会举办是为的什么。”   林明叹气,“那怎么办?一点线索都没有。”   斋藤安慰他,“静观其变,总能找到答案。”   林明看他一眼,“你成语可真是学的不错。”   斋藤笑笑,那是因为想着如果有机会,能和他好好交流一番,他当年中文说的磕绊,未能与对方深入交流燃香心得。一想到当年,斋藤插袖放远了目光,借由庭中与当年无二景致来怀念。   晃神时,一抹雾蓝飘过,不太真切,只以为自己看景太久,是视网膜上映出的光斑,然而忽然出现的相熟面貌却告知他不是自己看错,而是故人归。   “戚先生?”斋藤喃喃一句,林明听到问他,“什么?”   “林明,你搞什么鬼?”恰好此时沈轩追上来想要问清楚林明此行的意图。   斋藤看人影一闪而过,心急要去追,但深入骨髓的礼仪教导,还是让他先回头对林明招呼了一声,“你们友人相聚说话,我先去前厅了。”   等林明说好,斋藤才转身离开了。   “你搞什么鬼?”沈轩颇有些生气的上来质问林明,“一上来就弄这么大动静,这不是下我面子吗?你可是借我的名义进来的!”   林明才不怕沈轩,他知道沈轩不是真的生气,只是想自己欠他一个人情,对他服个软,“哎呦,我都说我和唐霖是老同学了。”   “我信你鬼扯,快说,你到底为什么来的。”   “你真不知道?”   沈轩一脸疑惑的看着他,“知道什么?”   “你没听说聂老爷子回魂三天的事儿?” 第108章   回书房前,经过正屋,唐霖抬头看了看正屋横梁,怔怔看了许久后他才回房,翻出手机打给了越和风。   越和风接了电话,开口就很不耐烦的问,“什么事?”   “你为什么没来?”   “没心情。”   “因为顺洲惹你了?”唐霖有些酸,“看来顺洲对你而言还是重要。你会因为他而没心情来唐家。”   “你又发什么神经?”越和风从不安慰他人,“唐霖,你得明白,你对我不过是没得手的占有欲在作怪。这个我清楚的很,所以别企图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越和风了解唐霖,所以从不同情。   “嗯,知道。就是想和你聊天而已,这么凶干嘛,说说吧,顺洲到底怎么惹你了?”   “他把那俩个人放跑了。”   “跑了?”唐霖有些幸灾乐祸,想到越和风愤怒的脸,他此刻心情又好上一些了,他们之间就是这样,有合作,可又从心底对对方落井下石,但偶尔也会互相倾诉一下内心,一种奇怪的和谐。越和风有说过,这样的关系不错,他们之间有平衡。   越和风在电话那头继续说,“他把人放跑了,还罢工。可我对他无可奈何,甚至都没法骂他。”   唐霖脱口而出一句,“那你也是够贱的。”   电话那头的越和风笑笑,不置可否。   俩人半晌没说话,唐霖忽然来了一句,“你就不问问我吗?”   就像我会问你出了什么状况不来唐家一样,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在这个节点打给你吗?   越和风实在对唐霖突然来电的原因不感兴趣,原还想着应付着问一下,可刚出口个“你”字,小颜就敲门进来,“少爷,顺驿回来了。”   这下,越和风连应付都懒了,对着手机匆匆一句“以后再说”后便挂断了电话。   唐霖举着手机听电话里的忙音,茫然来了句,“我也够贱的。”   其实他们之间的关系失衡了。唐霖放下手机,抱紧了头,他有些头疼,头皮被勒紧的那种疼,紧接着是耳鸣,是弦绷断时的不停回响。唐霖猛一抬头,走至书桌前打开抽屉抽出刀,对着书桌便是猛凿,给书桌一连戳出几个洞来。口中也不停喊着, “贱人!贱人!贱人!贱人!”   是骂林明,骂自己,骂越和风,骂所有令他不爽的人,那个企图反抗的下作女人,所有反抗的行径都让他愤怒,因为会让他想到那个给自己留疤的下贱奴仆。   猛凿桌的动静,让这一桌的战利品滚的东倒西歪,像有生命般正害怕的颤栗,尤其那面精致手镜被震的翻了面。   管家不适宜的推门而入,恰好看到了这一幕,他按照唐霖刚刚的吩咐,过来收走那些过气的战利品。管家不震惊,脸上只有担心,他一直知道他们家少爷从来都这样心狠手辣。他不劝诫,只提醒唐霖,“少爷,现在家里有许多外人在。”   他从来只是提醒唐霖在外人面前做个得体的唐霖。   撒了一通气后,唐霖丢开了刀,一副颓样儿坐在椅子里,大口呼吸着回缓心情。讨厌的,憎恶的,连带着自己喜欢的,不管哪一个,他都骂了,现在骂也骂完了,他又开始想着如何讨越和风的欢心了,和越和风想的不一样,唐霖知道他们的关系是失衡的,在这之中,他是犯贱的那一个。   唐霖问管家,“开回的船上这次真的有很稀奇的东西吧?和风会喜欢的吧?”   “嗯。”收拾着东西的管家低低应了一声,心中却想,越家少爷似乎没什么特别喜欢的,这要如何投其所好呢?   越和风急匆匆的赶去院里见顺驿,小颜亦步亦趋的跟着,直跟到院内,看大门打开,车缓缓开进,越和风才回头吩咐小颜,“去,去厨房备些吃的。”   小颜点头称是,离开前看了眼开进来的车,看到顺驿已经从车内探身冲越和风招手,口中大喊,“少爷,人我抓到了!”   人?抓了什么人?小颜独自琢磨着走向厨房,最后想着,兴许是自己听错呢。   支走了小颜,越和风疾步走向停下的车,顺驿从车上下来,奔到越和风面前,叽里呱啦说了一堆,“少爷他好狡猾,在林子里东逃西窜的,我蹲了好多天才把人抓到。他好倔,抓住了也不配合,我只能把他反绑丢在后备箱里了。少爷,你看我做的好不好?”   顺驿想得越和风一个好字,可心急的越和风只听到他说人在后备箱里,火急火燎的打开了后备箱。被反绑蜷腿塞进后备箱的靡它,被强光照眼,瑟缩了一下身子,等适应了光线后才缓缓睁眼,被打的充血的眼睛对上越和风那双喜悦的眼。   越和风看一眼身旁聒噪的顺驿,顺驿识相闭了嘴,周遭安静后,越和风才俯身拿开靡它嘴里堵嘴的那块抹布。   嘴里的东西一拿开,靡它先是反胃的干呕两下,之后才哑着嗓子问,“你们什么人?为什么绑我?”   越和风丢开手里的抹布盯着靡它说,“你心里应该清楚。是你指点聂小老板找尹家帮聂老爷子回魂的?”   原来是为这个绑的自己。靡它闭眼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越和风不急不缓的转身吩咐顺驿,“先把人弄出来,他在我手里,不怕他不说。”   “聂老爷子那是回光返照吧。”唐家庭院里,面对林明突然提起聂家的事,沈轩用最常见不过的说法回答了他。   “有那么巧?”林明看着沈轩说,“就刚好要挂的时候突然生龙活虎,还及时将遗嘱改了?”   沈轩不知道林明到底卖的什么关子,“不然呢?”   “我打听过了,聂小老板当时有和尹家接触,现在闹掰,尹家和仇家似乎达成了什么共识,仇非林私底下正调查着什么。我记得他们这几家土鳖总想着融入当地的圈子,仇非林好像还和你接触过?”   沈轩一耸肩,“是送我几瓶好酒,不过那家伙也就嘴上花腔,玩的不开,还是唐霖这边更吸引我些。”   “聂家那事,我怎么都觉着蹊跷,我向聂老爷子的小保姆,也就是他住院前新包的小情人打听,她和聂小老板达成共识,聂小老板给她钱,她会及时通知他聂老爷子的情况。所以聂老爷子病危时只悄悄通知了他一个,聂小老板这才及时赶到,她不知道聂小老板带来了什么,只隐约闻到了些香味,说是一种很特殊,从未闻到过的香味,之后便是聂老爷子忽然清醒,她照顾聂老爷子起居,那三天里,时不时能从他身上闻到那种气味,就是很淡而已,她说比起濒死的老人味,那味道可以说是很让人心旷神怡。想来那香是从尹家得到的,尹家虽然也藏香,可仇非林眼毒,他和尹家又达成了共识,我不好从他们那里下手。可说到香,可不止尹家一个。唐家不也年年办斗香会吗,而且他们这几家早十年前还走的很亲近来着。我调查过唐家十多年前头一次办斗香会的时候,弄的人尽皆知,收场却很潦草,似乎没什么人知道当初究竟如何了,沿着这一线索,我才去日本找到了斋藤。斋藤说他当时是有闻到过那小保姆形容的那种香味。斋藤他可是京都的香道世家,有什么香是他从未闻过的?”   沈轩忽然明白些了,“所以你巧立名目,非要让斋藤做什么监理,为的就是进唐霖的保险室里闻一闻,看有没有那香?”   林明点点头,“嗯。”   “看你们当时表情,想必是没有了。”   被沈轩说中,林明有些泄气,“线索又断了,那个斋藤说什么静观其变,干坐着有什么用啊。我看你现在对唐霖还有些用,不如干脆你直接帮我去问问他得了。”   沈轩一摊手,“唉,可别让我做你的冲锋,我对这些不感兴趣。我在唐家这里玩的不错,暂时还不想和唐霖闹掰。”比起林明关心的玄乎事,沈轩倒更在意他和唐霖的关系,“你不说你们老同学吗?可我看你们的关系似乎差的很。到底为什么啊?”   “哦,唐霖他手脚不干净,上学时喜欢偷东西。后来被学校发现,就给开除了。”   “那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啊?”   林明看着庭院花草,淡淡的说,“因为是我举报的。原本学校想轻轻放下,是我告诉家里,让我妈联合家长,鼓动家长会给学校施压开除了唐霖。”   沈轩和林明是发小,原先一起上下学,只是后来林明转学,他了解林明后来就读的学校,林明转学去读了贵族私立是从幼稚园到高中都可寄宿的学校。虽然是寄宿学校,但却不用烦心除学习以外的事情,不会动劳这些少爷小姐们,让他们去打扫卫生。宿舍楼每层都配备楼层管家,每间都有私人助理,一学期学费五十万,去读的都是当地有钱人家的孩子自不必说,更有外地名望家族送孩子去上学,其实就是为图个省心。   只是对生性放荡的沈轩而言,单就寄宿这一条,就是煎熬。所以他拒绝那所学校。   “你一定很讨厌唐霖吧。”   去到那里读书的哪个家里没点实力,学生闹事,学校最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林明非得让家长会给学校施压开除了唐霖,想来是十分讨厌唐霖的了。   “他不该动我东西。”林明神色幽深,似乎是对当年的事仍旧没法释怀,“其他随便什么都可以,可他不该动我的圣诞礼物。”   只有好孩子才能收到圣诞老人的礼物。当年的趣味英语课上,那个外国女人是这么说的。中国不流行圣诞老人这一说法,可小孩得到礼物总是会开心,尤其临近圣诞,学校会给家里寄去贺卡,表面在提醒家长该出现在孩子的童年里了,实则是让家长过来预付一下来年的费用。每学期就那么几次,对于一直把孩子丢在寄宿学校的父母来说,偶尔看望不算太费时。   中途转学去读那所学校的林明是很盼望圣诞节的,比起圣诞老人的光临,他更期盼陪伴,父母会过来探望自己,和私人助理聊一下自己的近况,一般从老师和管家那里都会听到孩子很好的评语,这样,第二天醒来,床头便有意想不到的礼物,这比什么都让他感到快乐。因为礼物,等到周一父母离开,他们照常上学上课时,也不会过于失落,因为他们可以拿出礼物,大声炫耀着,看我今年收到了什么礼物。   孩子的世界里,礼物不在于精贵,只在于大小,越大越好,越大就越有底气炫耀,“圣诞公公送我好大一个礼物,一定是因为我今年很听话,所以他才送了我一个这么大的。”   “我的更大,我才是最听话的那个!”   “不,我的比你的还大!”   一片热闹的攀比里,沉默的那个就会尤其的显眼。会有人发现唐霖是没收到礼物的孩子。   “你为什么没有礼物?”   起初还会梗着脖子反驳,“我有!”   “那你拿出来给大家看看。”   等到要拿出货真价实的东西时,谎言不攻自破。   “唐霖没有礼物,他没收到礼物。”   孩子只是单纯起哄而已。直到谁无意问了一句,“他为什么没有,圣诞公公忘了吗?”   林明拿着自己的大号礼物还在和别人手里的比看谁的大,无心说了一句,“一定是因为他不是好孩子,所以圣诞公公才不给他礼物的。我是好孩子,看,我的礼物是最大的。”   然后老师进来了,大家都拿着自己的礼物冲到老师面前,“老师,看我收到的礼物。”   林明是冲到最前面的那个,他无时无刻都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礼物是最大份的。   然后大家都得到了老师的赞扬,“好好好,我知道了,你们今年表现的都很好,大家都是好孩子。”   总有人要提醒,“不,老师,唐霖不是好孩子,他就没收到礼物。”   被孩子围成一圈的老师,随大家的目光去看独自在座位上的唐霖。唐霖缓缓抬头看向他们,西斜的太阳照落进教室,可单单只照亮了半边,热闹的那群自成一界。   “那天下课后,我的礼物就少了一块。那天是唐霖值日。后来大家东西总少,不过都是些剪刀铅笔的小玩意,所以也没人在意。”   “你就因为这个,就和他不对路?都小时候的事儿,你记仇到现在可太小气了吧。”   林明瞟一眼他手上的表,“我可不像你那么大方不计较,我就是小气,怎么样!”   沈轩知道他这是生气了,转移了话题,“所以那年你丢的什么礼物,让你记这么久?”林明说后来他的礼物少了一块,“拼装的?乐高?”   林明低头不语,看样子没有回答沈轩的打算。 第109章   正厅里的众人正津津有味谈论着刚刚的一场风波。赵明不想参与讨论,一个人呆着吃了不少东西。他都快要吃撑,可裴凌和赛天仙还迟迟未来。   裴凌和赛天仙还在房中为穿衣服的事争执不下。   “黑的!反正今天就得穿黑的。”眼看时间一点点过去,裴凌也不和赛天仙慢悠悠的争辩了,直接下了定论。   赛天仙口舌不利,说不过裴凌,可怜巴巴手里拿着衣服,一副舍不得样子。裴凌对他这幅样子无动于衷,赛天仙见他态度坚定没有余地,摆出一副妥协的模样,“那好吧,把那件黑衣服,拿过来吧。”   见他不和自己争论了,裴凌心里还欣慰一阵,扭头去拿铺在床上的衣服,嘴里不住的唠叨,“早听话不就好了,平白浪费这么多时间。”   裴凌拿起黑色的单调衣裳,想起昨日赛天仙镜前试衣对自己扭头一笑的样子,觉得确实新衣裳更能衬出他的美,整日里穿同样的衣服,且又是黑色,也是把人给弄的过于死气沉沉了点。私心里,裴凌当然还是喜欢赛天仙穿那件浅蓝衣裳时的活泛样子。只是他那样出门,又不知引来多少恶虎豺狼。   裴凌叹着气,“也不是不让你穿,只是唐家这次来的人太多,又不清楚他们都是什么样的人。你也看见赵明那晚伤成那样了,我是担心……”   他犹自说了许多,却没听赛天仙言语一声,裴凌正奇怪赛天仙怎么突然安静了许多,扭头一看,赛天仙已经套上了那件新衣服,悄摸声的走到了门边。   原来赛天仙自知争不过裴凌,便打算自己穿了新衣服偷偷出门了。衣服穿出去了,那裴凌也就不能把他怎样了。算盘打的挺好,只是被发现的有些太早,他还没来得及跨出门去呢,就被裴凌给发现了。   被发现的赛天仙在门边愣住,就听裴凌着急大喊了一句,“你回来!”   裴凌这一声没把人给喊回来,相反的倒是把一开始心虚愣在门边的赛天仙,给喊的拔脚出了门。裴凌见状,只有丢下手中的衣服去追。   新衣服的执念让赛天仙加快了腿脚,生怕裴凌追上来抓住自己回去换衣服,赛天仙不看方向闷头乱跑着,嘴里还不停嘟囔着,“不要黑衣服,不要黑衣服。”   他这一通赌气乱跑,倒让裴凌一时追不上。晚一步的裴凌四下里一看竟不知道赛天仙究竟往哪个方向去了。   斋藤的趿屐走在廊中发出“嗒嗒”响声,刚一闪而过的人影让他心急如焚,怕自己看错更怕错过,所以他在廊中匆忙追寻。   “戚先生,是你吗?”斋藤自语着,走至回廊分岔路,一时之间不该往哪儿去,放眼看向庭中,还想再能看到一抹蓝的身影,好引导着自己该往哪个方向去。   求仁得仁,他刚在心中企盼一番,那抹蓝从他眼角余光闪过,斋藤迅速捕捉到蓝影,回身看到那人背影,露出如获至宝的笑容,抬脚便追。   “请等等!”斋藤喊一声,那人停住步子,侧过了脸,离的太远看不真切,可单这一个侧影便让斋藤怔住,而后脚下一乱,鞋脱了脚,失了平衡,身体摇晃差点没跌倒。等他站稳再抬头时,却不见了那身影。   斋藤恍然上前两步,确认那身影不见后,又手足无措的原地转了两圈,将庭院看遍都没再见到那抹雾蓝身影,失落间不禁怀疑是自己看错。而后他再没心情在院里停留,回身抬脚,缓缓沿着这长廊走回正厅。   裴凌听那独有的趿屐声渐渐远去,偏头想去确认一眼,与他对面贴壁而站的赛天仙看裴凌严肃的眉目,心虚喊他,“凌……”   刚要张口出声就猛的被裴凌捂住了嘴,裴凌毫不客气给他一眼,示意他消停些,随后继续侧头去看那长廊中人离开了没有。   赛天仙自知犯错变得乖巧了起来,只是抬眼去看严肃的裴凌,裴凌要探身洞外去看时,总要先俯身,就不得不贴上靠墙而站的赛天仙。虽然心虚,可被捂住嘴禁止发声的赛天仙却忍不住的嘴角上扬,这样的躲藏隐约让人有些兴奋,尤其又在一方狭小壁洞内。赛天仙不自觉就要伸手搂住贴面过来的裴凌的腰。   裴凌全身正处在警惕的状态,面目严肃,肌肉崩紧,他绕路来找赛天仙,恰好被赛天仙迎面撞见,可裴凌却看到他身后有个紧追不舍的男人。他当场就进入警戒状态,就怕被赵明说中,赛天仙被人盯上。瞅着那男人停下的空当儿,裴凌一把拉住赛天仙闪进廊边假山壁洞内。   裴凌正看查情况呢,忽然腰侧紧绷的肌肉被人碰到,立马弹身,原要避开,可赛天仙已经将人搂住,叫他避让不得。他强压下自己出拳的起势,脊背挺直,怕伤着了赛天仙,可赛天仙居然将人回搂,裴凌一乱,竟然前倾了身子就要压着贴壁而站的赛天仙,还好他反应够快,另一手及时撑住了假山石壁。只是这洞过于狭窄,裴凌身高又过高,顾及着赛天仙,其他地方无法下手,最后撑住的还是头顶那一片,洞内潮湿长了青苔,手摸着黏腻的很。   裴凌皱眉看向赛天仙,“很危险,你知不知道!”   赛天仙一抿嘴对裴凌眨巴两下眼,裴凌顿时又没脾气了,自己在心里给他找借口,他大概不知道突然这样碰自己有多危险吧,要是知道就不会这么做了。   没了脾气的裴凌一叹气,“松手。”   赛天仙不说话只是眨巴眼,用无辜拖延时间,紧搂裴凌后腰不放,裴凌上身挺直,手撑头顶石壁,下面却是被赛天仙贴个紧实。   裴凌看他无辜神情,不似以往那样束手无策,相反的他这次正色起来,出乎意料的俯下身来,贴在他耳边用他低沉的嗓音说,“松手,脱衣服。”   赛天仙先是一愣,眼睛提溜转着看这四方狭窄的壁洞,也不知想到什么,竟不知羞耻的笑了,笑了一阵才松了手。他一松手,裴凌当着他的面反手便脱了自己的上衣,精壮的胸膛显露无遗,还不忘叮嘱赛天仙,“快脱。”   赛天仙听了就要弯腰去脱裤子。裴凌看到先是没好气的撇过头去,再一上前抓住他手,“先脱上衣!”   “脱裤子,方便。”   裴凌忍住了要发作的心情,仍是俯身,故意用温柔又饥色的脸孔对他说,“再怎样,也得按程序来,不然辜负了这景色,没了情调。”   “嗯。”赛天仙昏了头脑,觉得裴凌这会儿说什么都对,低头一颗一颗仔细解起扣子来。解完了扣子脱了上衣,抬头就要伸手去抱裴凌,结果眼前被黑蒙住,他被裴凌脱下的黑衣给盖了顶。   扯下头顶衣服时,裴凌已经穿上他了的衣裳,衣不对体,肩膀崩紧,扣子勉强系到胸前。裴凌穿上赛天仙的衣服,显然短了,拉着衣角扯两下,隐约都能听到背后的撕裂声。裴凌放弃让衣服贴身的想法了,抬头看赛天仙一脸质问自己的表情,裴凌一副我又没说干什么你奈我何的神情。   “已经晚了,回去换也来不及了,你先穿我的。”   赛天仙小嘴不满的唧哝着,裴凌也听不清他说了些什么,反正不是什么好话,头一次看他吃瘪,裴凌转头就压制不住嘴角,心想,该,让你不听话。   换完了衣服,俩人去到正厅,进门就引起议论,即便裴凌这身衣服及其不合身,可大家的目光更多的还是放在了赛天仙身上,哪怕赛天仙此刻兴致不高,嘴角下撇,却另有一番美人自傲的气质,不得不让人注目。   一进门,就有人上来和赛天仙搭讪,见赛天仙不理,又是撩头,又是撇步的,就为显摆一下手上的表,身上的名牌。   “你大概不知道我是谁,我是……”   裴凌上前一步,挡住赛天仙,挺阔的肩膀胸膛,再加上阴沉着的脸,都能吓住面前的人,“你倒说说你是谁啊。”   裴凌没得到一个姓名,只是被打量一阵后,得到一句,“你不是我喜欢的型。”   裴凌的拳头顿时就捏起来了,咬牙说着,“我是让你走开!”   赶走了人,裴凌一路冷脸领着赛天仙来到餐台边找到了赵明。   赵明无事可做一直在吃东西打发时间,他正咬块杯子蛋糕呢,回头一看裴凌穿着不合体的衣服领着冷面小美人过来了,他差点没被噎死。   “你们这是……”   裴凌挠头,“他穿着衣服偷跑出来,来的路上还被人追,只有中途和他换了衣服。”   赵明拍拍胸口,“原来是这样,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们那么大胆,居然玩……”   裴凌连忙打断他,“没有的事!”听见赛天仙在他身旁不满的哼哼,裴凌一抬手将赵明手里的杯子蛋糕推到他嘴边,“吃你的吧。”   骗了赛天仙一回,窃喜过后,裴凌心里也有些愧疚,毕竟给人希望了不是,可他又不知该如何安慰,况且这事儿也不好拿出来明说吧。   最后裴凌挠了挠额角,碰碰赛天仙手背,问他,“饿了吗,这儿好多吃的呢。”   赛天仙抬眸看了一眼,对这一桌的不感兴趣,裴凌看赵明吃小蛋糕吃的正香,他也拿了一块送到赛天仙面前,“尝尝这个?”   赛天仙还是那样一副冷清样儿,他看一眼裴凌,忽然疑惑起自身魅力来,再看看旁边吃个不停的赵明,看他吃的就要显露出自己的小肚子了,赛天仙想起裴凌从前说过,他自己喜欢膀大腰圆的,是不是自己不够膀大腰圆,他才总这么推拒?   想到这点,本没胃口的赛天仙也决定要大吃一顿,只是他不要裴凌给的那块蛋糕,因为那是赵明爱吃的。   “不要这个。”   “不想吃蛋糕吗?”裴凌看向餐台,企图找一些赛天仙喜欢的出来,可他余光里瞄见总有人时不时装作经过的样子来看赛天仙,这些打量的目光有些惹毛了裴凌。   裴凌干脆直接将赛天仙拉到自己身前,“你想吃什么自己拿吧。”   赛天仙自己餐台前都懒怠动手,只和裴凌说,“我要吃,那个肋排!”   切割好的肋排摆在最边上,站在赛天仙身后的裴凌略弯了身子伸长了胳膊去够,拿东西的同时向四周射去了勿扰的目光,击退了在四周转悠着的一些人。   有些人不甘心,离远了后,背后说人,“真是的,硬装什么清高啊。自己穿成那样,还不准人靠近,这是个什么意思?”   角落里背着人群而坐的斋藤只想安静独饮,偏偏被这些长舌的人搅了兴致,无奈转过身来,见到对面餐台有个穿蓝衣服的人。   斋藤一激动,不等细看放下杯子便起身上前。走近时,心里也只琢磨着该如何开场才能不失了分寸,都未曾注意到面前背影与他印象中的有着多大差距。等斋藤停下,激动的无法出声,伸手想拍拍对方肩膀的时候,才发觉了不对。   等等,这肩膀也太宽太高了,衣服看着好像也有些不合身。他是自己刚刚在庭院里看到那个人吗?   不等斋藤落手拍对方肩膀,裴凌早已感应背后有人,脸色十分不好的转过身来,抻臂扩胸,一副不好惹的样子,俯视着近前的斋藤。   “什么事?”   斋藤被裴凌盯的发际线微湿,他准备收手,抱歉对着裴凌一笑,“不好意思,我好像认错人了。”   “凌哥。”   斋藤收回的手一顿,他听到裴凌身后清脆的一声。   “凌哥,怎么了?”   因赛天仙身高体格都不及裴凌,刚往裴凌身前一站,旁人从背后都没法瞧见赛天仙。专心投入食物中去的赛天仙听到背后裴凌与人对话,转身一看,没看到裴凌与和人说话,担心问了一句后,便咬着肋排一歪头,从侧边探身出来,正好与斋藤对个正着。   即便赛天仙手抓肋排,手油嘴也油,可他眼睛清澈,一般人比不过的美貌,从裴凌身后乍一出现,斋藤情不自禁张口“啊”了一声。   是那副漂亮容颜,虽有不同,可美的一致。   裴凌一听斋藤惊叹,反感拧起了眉,再一看斋藤,发现他是刚刚在院中追赶赛天仙的人,当即将赛天仙遮了个严实,回头叮嘱他不准探头露脸。 第110章   赛天仙又被裴凌藏在了背后,斋藤抬头一看裴凌的不悦神色,自知失礼,整理了下衣服,向裴凌抱歉,“不是有意冒犯,只是看他很像我的一个故人。”   裴凌自然不信斋藤的话,前来搭讪的人,都是用这看着眼熟的借口。可对方既以为自己的失礼道歉了,裴凌也不好发作什么,只是仍冷着一张脸对斋藤。   “鄙姓斋藤,斋藤健次郎。”斋藤欲与他们互通姓名,表现的诚意十足。   面对斋藤的一脸诚恳,裴凌无法推拒,毕竟这场欢迎会的根本目的就是为大家拉纤的。   “顾凌,刚刚的是我表弟,赛天。”   斋藤听裴凌所说,一脸吃惊,脱口一句,“姓赛?他真的姓赛?”   赛天仙的名字虽是裴凌随口所取,与他人介绍时,别人最多疑惑一下“赛”这个姓氏,倒是头一次有人对赛天仙是否真为这个姓氏而提出质疑的。或许这个斋藤,说不准从前真和赛天仙有过交集。   可裴凌实在是不喜欢斋藤看赛天仙的眼神。   听到裴凌说出的姓名,斋藤困惑不已,还要再问,恰好此时林明和沈轩回来了,林明喊斋藤过去,斋藤只得对着裴凌微一鞠躬,转身离开。   人一走,赛天仙便不安分的从裴凌身后探出头来,而刚走两步的斋藤顿足一回头,正好看到从裴凌身后探出头来的赛天仙,面上一怔,思绪放远,脸上露出慈爱笑容。   即便斋藤处处有礼规范,虽有一定年纪,可腰脊挺直看着很是精神,没有丝毫暮气。可裴凌看他总不顺眼,尤其刚刚对着赛天仙的慈爱一笑,在裴凌看来,怎么都有些猥琐,大概是他个头不高,笑的时候眼角褶露出太多,怎么看都像是对赛天仙有什么盘算。   裴凌低头一看,赛天仙手里已经换了样吃的,包满的嘴,鼓起的腮,口齿不清的问裴凌,“说完了?”   裴凌一点他额头,“不是让你别轻易探头的吗?”   “就看看嘛。”   “专心吃你的东西吧。”   裴凌扭身搭着赛天仙的肩膀,将人扭转对向餐台,刚巧又和赵明对上了眼。赵明吃饱喝足一副看好戏的神情对着裴凌一耸肩,那神情像是在说,我早提醒过你,要看好你的小朋友。   裴凌心烦气躁的厉害,随手拿了饮料连灌两杯,还是难以舒缓心中燥气,最后干脆不和赛天仙商量,直接要赛天仙跟自己回房。   赛天仙正投入美食之中,脸塞的滚圆,“我还,没吃完呢。”他一时半刻还不想走。   “不行。跟我回去。”   “为什么啊?”赛天仙十分不满的看向了裴凌,“不是刚来?而且,我都说了,我没吃完!”   这是头一次裴凌表现的这么不大度,不和赛天仙商量就强硬做了决断。赛天仙有些不开心,因为裴凌没顺着自己,今天一整天都是这样,先是不准他穿新衣服,这会儿又不准他吃东西,和平常总顺着自己的态度差了太多,再加上刚刚在假山壁洞内,让自己落空希望,赛天仙就更不乐意听他的了,一时间起了脾气。   因为是头一次这样强硬,裴凌有些后气不足,看着赛天仙娇矜脸色,收敛了些语气,“你跟我走就是了。”   赛天仙的矫情劲儿上来了,“你不,说明白,我是不会,不会和你,回去的。”   裴凌抓耳挠腮,不知该如何说明。   斋藤回到林明身边,林明看他不住回头的样子,以为是什么人勾住了他,打趣着,“不知道斋藤先生这是看中在场哪一个了?”   斋藤只摇头。   沈轩往斋藤来时方向看一眼,一看裴凌那身形,他便猜到能让斋藤不住回头的人是谁了,他擦猜想斋藤看中的大概就是那个大个子总护着的那个美人。   “哦,他啊。我起初也挺中意的,不过我不擅长哄别人,太过精致拿乔的,”沈轩一撇嘴斜瞟一眼林明,缓缓摇头说道,“我懒得应付。”   林明总觉着他话里有话的在影射自己,狠狠白了沈轩一眼,放眼看到穿着一身不称体衣服的裴凌,衣服太小反而详细勾勒出裴凌的精壮身形,再加上裴凌英武的长相,尤其硬朗的下颚线条,让裴凌正派的五官不会看着太憨太傻。现在的大众审美过于倾向了美,可林明却是喜欢这种上世纪武打片里有着一身正气的俊。   他将喝尽酒的杯子往沈轩手里一放,嘴角一挑,显然来了兴致,“我也一样,不喜欢那些癖好奇怪的人,我喜欢一本正经的。”说完昂头挺胸很是自信的跨步朝裴凌方向走去。   沈轩拿着杯子看一眼背影自信的林明,无语失笑。   “你好。”   裴凌这还没和赛天仙关于到底要不要离开这里争论出个结果,就先被人打断了。二人双双回头看向打断他们的林明。   裴凌当下就以为这个人和之前那些过来搭讪的没什么不同,都是瞅准赛天仙来的,自然他也没什么好脸色。   “我叫林明。”林明大方的自我介绍着,“你叫什么名字?”说着手便搭上了裴凌那被衣服勒的紧实臂膀,“我对你很感兴趣,今晚要不要来我房里?”   刚还横眉冷眼的裴凌顿时傻眼说不出话了,他没想到居然还有来搭讪自己的,一旁的赛天仙瞪眼了,他可不能允许有人来勾搭裴凌,毕竟他的心眼也就针眼那般大了。   “那个,我不是,不是那什么……”头一次遇到这种状况的裴凌,话也不利索了。   摸着裴凌臂膀的林明没有撒手的意思,嘴角扬起带点戏谑意味的问他,“不是什么?”   裴凌想说的是,他不干陪人这种事,可林明太过直接,上来就单刀直入弄的裴凌无可抵挡,他心里直感慨,赵明和小红是真不容易。   “他是我的!”裴凌结巴的当儿,赛天仙的动作倒是快了起来,一巴掌拍掉林明搭着裴凌胳膊的手,再恶狠狠的向林明宣告一下主权,“他,我的!不是你的!”   赛天仙小气,裴凌不是不知道,可头一次见他这样明目张胆的说自己是他的,倒也还是让裴凌颇为震惊了一番。   这下好了,裴凌不用再想方设法让赛天仙跟自己回房了,赛天仙主动拉着他离开了这鬼地方了。   看了一场好戏的沈轩笑着走过来,“怎么样,一本正经的人?”他抬手搭上林明的肩膀,再一把将一旁的赵明搂过来,“别丧气啊,不然今晚你和我们一起,我们三个……”   林明瞪了沈轩一眼,瞪的他掐停了后面的话,再把自己肩膀上的手给甩开。沈轩耸耸肩,“不来算了。”扭头笑对赵明,“那还是我俩了。”   赵明冲他一伸手,沈轩意会的解了腕上的手表,赵明收到手表很是高兴,戴到了自己的手上才说,“抱歉啊轩少,今晚不行,第一场斗香会就要开始了,我得养精蓄锐。”   赛天仙拉着裴凌离开,在这众人谈笑的厅中并未引起多大的波澜,也就斋藤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久久未曾回神。   赛天仙气鼓鼓的拉着裴凌离开,走没两步腿就没了劲儿,撑墙大喘气。裴凌要上来扶他,结果也被他甩开了手。   “你刚刚,为什么在犹豫?!”赛天仙质问裴凌。   裴凌解释着,“我不是犹豫,他上来就要我晚上……我没遇到过这种,脑子有点宕机了。”   解释完,看直喘气的赛天仙似乎还是很气,裴凌居然笑出声来。   赛天仙听他笑,火又起,顿时挺身瞪着他,“你还笑!”   裴凌可没被赛天仙这生气的小模样给唬住,抿着嘴继续笑,“那你现在能体会刚刚我想让你走,可你偏不走的心情了吧。”   赛天仙是体会到了,切真的体会到了,体会的他现在火冒三丈。   “好了。”裴凌上来扶住了他,“一比一打平,谁也别说谁。”   赛天仙没否定可也没同意,他刚刚一顿发火,这会儿体力有些不支,干脆倚着裴凌,由他扶着回去,可他心底却还在默默蓄力,打算回房再重新算账。   回了房,裴凌进门第一件事就是给自己换件衣裳,走到床边,身上衣服还没脱呢,赛天仙就从背后丢了个长毯过来,裴凌始料未及,身体因为惯性前倾,等身体稳住拉下盖脸的毯子,疑惑的转过身去,结果赛天仙直接扑过来,裴凌反应不及,直接就被扑倒在床。   “干嘛呢?”   赛天仙骑在裴凌身上,又将裴凌刚拿下的毯子重新盖他脸上,裴凌拉下,他便盖,拉下又盖。弄的裴凌反复扒拉自己的脸。   “给你,蒙起来,让你,勾引人!”   “啊?”   一个字没说完,张开的嘴又被毯子给盖住。被毯子蒙脸的裴凌觉得冤,“又不是我招惹的他!”   “哼!”盖完脸还不够,赛天仙揪着毯边还想把裴凌给裹起来。   裴凌是懒得抵挡了,自己拉开脸上的毯子赛天仙反而起劲儿。他躺着静静听赛天仙数落自己莫须有的罪状。什么让你乱勾搭,让你不安分之类的话都有。   听的裴凌越想越气,怎么错都到自己头上来了?要细究起来,这些明明是自己去数落赛天仙的话,引各路人马来搭讪的是他,不安分在院里乱跑的也是他。结果现在因为这些罪状受罚却成了自己?   被蒙了脸的裴凌呼吸不畅,越想越是愤懑,手摸索着抓到床单边角,揪着那一角,双腿夹住身上人一翻身。   “啊!”   赛天仙惊呼一声躺倒,原先蒙在裴凌身上的毯子随着这一阵的天旋地转也翻过来盖到了他的身上。裴凌掀起的床单落的慢,轻飘飘鼓起,这在赛天仙眼里成了一小方的穹窿,罩住只有他二人的世界。   裴凌没想太多,只以其人之道还之治其人之声,拉着床单盖上赛天仙的脸,“该挡住脸,避开那些无聊之人的应该是你才对吧。”   赛天仙没有回应,甚至盖在他脸上的床单都没有起伏,裴凌开始担心,怕自己弄的他窒息,结果还是自己拉开了他脸上的床单。   遮脸的床单缓缓拉下,赛天仙好好的没有任何不适,那双能让人神魂颠倒的眼睛正定定看着裴凌。裴凌被他看的愣住,随即又将床单拉上,盖住了他那张脸,那双眼。   他最怕赛天仙忽然认真起来的神情,其实不是怕他,是怕自己无法把持。   赛天仙自己拉着床单缓缓下拉,也还是露出自己的一双眼,揪过另一边的床单执着的伸手想用床单蒙住了裴凌的半张脸。   裴凌偏头避开,赛天仙的手悬在半空,可他没有收手,不让遮脸他就摸向了裴凌的胸膛。裴凌进门准备换衣服时,也才刚解一半的扣子,前襟大敞,一览无遗,所以才给了赛天仙下手的好时机。   被摸到胸口,裴凌后背高拱,一脸震惊的看向赛天仙。   被蒙了半张脸的赛天仙定定看着他说,“明明,你心跳很快。”   他是心跳很快,跳到他此时此刻动不了脑子,不敢看赛天仙的眼,目光只敢落在他被床单遮挡住的下半张脸上,可赛天仙说着话,大概是被蒙住了鼻子,全靠嘴巴呼吸,兼又说着话,所以遮着他下半张脸上的薄床单,隐隐湿了,映出他嘴唇的轮廓。   裴凌看着那一张一合的模糊轮廓,脑子实在转不动了,听着赛天仙的略有蛊惑的声音,他问什么,自己就老实答什么。   “所以,你对我,是有想法的,是吗?”   裴凌愣愣点头,“嗯。”   “可为什么,你止步不前?”赛天仙垂了眸,看向裴凌吞咽不止而抖动的喉结,“你要知道,总是拒绝,我也会失落。”赛天仙一点点的将脸上床单拉开。   床单要从嘴上掉落,是赛天仙在拉,裴凌连忙上手阻止,不让床单从他脸上掉下。   赛天仙不解看着裴凌,裴凌也正看着他,他看到了赛天仙刚刚所说的失落神色,他听见赛天仙问,“所以,你这是,又拒绝了我?”   “不是!”裴凌急忙否认,“我不是拒绝你,我是在担心你!”   “担心?”赛天仙不满意裴凌老调重弹,每次都是这样,说是因为担心自己的身体吃不消而总掐断情意,“因为担心,连接吻,都不行?”   裴凌只有说出事实,“那是因为你老伸舌头。”   “那我保证,保证不伸舌头。”   裴凌自然不信,“你之前也这样说。”   赛天仙叹气,这一叹气,蒙脸的床单随着他的呼吸鼓起,而后灵光乍现,赛天仙扯平了床单起身迎向裴凌,隔着床单,将上面的湿唇印印在了裴凌的唇上,蜻蜓点水的一下后,他问裴凌,“那这样,可以吗?”   裴凌怕他悬空着的脖子累,伸手护住了他后脑勺,点头说着,“可以。”双方均闭上了眼,加深了那湿唇印。 第111章   欢迎会散场,看对眼的成双勾臂离开,落单的自去回房,余杯中残酒,席上冷炙,留给唐家中人来收拾。   小谢盯着人收拾欢聚过后的狼藉,管家过来查看一番不忘叮嘱他,“记得将明日斗香用的香室准备好。”   小谢转身称是,允诺盯完这里便去看香室那边布置的如何了。管家虽然严苛,但也明白事多压身引人烦,不可都将事都堆在一人身上,眼睛巡一遭室内,没发现小潘的影子,管家便问他,“小潘呢?他人哪里去了?大家都在忙,怎么单单不见他的身影?”   “他……”小谢不知该如何向管家说明。   管家一看小谢支吾的样子,联想到小潘那胆小的样儿,心中已有了猜测,转身甩手离开,“我找他去,倒要看看他又在搞什么名堂。”   管家找到小潘时,小潘正在正门前的院子里转悠着,不知搞什么名堂。走近看了,才看清他合十的掌间立一香,只是还未点燃。   小潘双手合十夹着香,对着四周虔心拜了拜,先前拜观音的时候他被股强风吹倒,此次再拜,他决定先预演一遍,以防又出什么情况,所以才未点上香。拜了一圈之后,发现一切如常,这才对着正屋,点上手中的香。   打火机掐了三次都没冒火,只火星嗞啦冒一下。这情况让小潘有些发慌,还好最后一次点香前,小潘嘴里念叨了一句“菩萨保佑”,打火机这才燃上了。他正准备拿着香来过火,火苗对上香头的那一刻,却赶上管家过来走找他,众人皆在忙,就小潘一人在这儿搞些神叨的东西,管家顿时火气,大喊一声,“小潘!”   小潘被管家这一声喊,本能的回头。就在他回头的瞬间,一抹红影如刀削般切了火。小潘以为自己看错,随后眼前红光一闪,似有人拿激光灯照他的眼,他这才觉得不对。   小潘顿时吓的魂不附体,大叫出声。管家也着实被他突然大叫给吓到,上去就是一脚将人踹翻在地,“你鬼吼鬼叫什么呢?”   被踹翻在地的小潘尚未回神,“我刚刚看到一抹红光闪过,会不会……”   “会什么会。”管家喝止他将要说的话,指指院内灌木丛中的地灯,“看见没有,是灯!”   小潘兀自瞪着眼看管家,并未随他所指去看灌木中的地灯。看他这样,管家也不欲多说什么,只问他,“你一个人在这里干什么呢?大家都忙不过来了,你也不知道去帮忙。”   “我想点香来着。是你说给菩萨敬香显出诚意,这样菩萨才会保佑。”只是之前他被吓着,不敢在菩萨面前敬香,只敢在供着菩萨的正屋前的院里拜拜。   “行了,先不忙上香的事儿,明日第一场斗香会,先去帮忙准备香室。”   “可是……”   “我让你去,你就快去!香会前在院里搞这些像什么样子?等到明天第一场香会过去再说!”   小潘被管家训的狗血淋头,也就没再多的“可是”了,爬起身来灰头土脸的跟着管家离开。   上了游廊,小潘只是低头跟在管家后面,管家一停,他也跟着停,停时又见地上一抹红光闪过,小潘本能反应便是去看管家说的地灯,地灯设在灌木里,没道理光会照到游廊里来啊。   这样一想,小潘立马吓的跳起撞着了他跟前的管家。   刚上游廊,管家迎面看到了斋藤,少爷虽然不喜欢林明,可毕竟林明是沈轩的朋友,连带着对斋藤也得分外的客气。两人在游廊迎面相见,皆是对着对方一鞠躬,鞠完了躬,管家刚起身同斋藤问好,突然被身后小潘一撞,撞的他向前一倾,和斋藤撞了个脑袋。   “斋藤先生,您没事吧?”管家当下的反应便是确认斋藤的情况,顺便一个眼刀飞给了小潘。   “刚刚,我……”小潘想解释,可在管家的怒视下,他最终只是垂下了头道歉,低头道歉时,小潘紧闭双眼,生怕再见着地上红光。可人越不能做什么身体机能偏要和大脑对抗的让你做什么,道完了歉,小潘还是没忍住的睁了眼,却没再地上看见刚刚那抹红光,这让他有些恍惚,以为是自己过于紧张出现的幻象。   斋藤捂着自己的额头大方的说没事,即便如此,管家也还是对他连连道歉。   “不用这样,我真的没事。其实我有件事儿想您帮忙。”   “您说。有什么我知道的,一定告诉您。”对于斋藤的请托管家十分的热忱,想以此来抵消自己刚刚的失误。   “我想知道那位顾先生和赛先生现在居住何处?”   对于斋藤问起裴凌和赛天仙,管家还是有些惊讶的,可身处管家职位,对于客人要求的原因他是万不能问的,只是尽责的提醒一下斋藤,“您身为监理,在香会前去见与会者似乎不大合适。”   “啊。”这点倒是斋藤没想到的,“是我缺考虑了,我只是……”斋藤一时神色落寞了起来。   身为管家给客人开方便之门,让他们感觉宾至如归也是自己的职责,更何况自己刚刚在斋藤面前失礼了,所以管家还是告诉了斋藤他们的住处,并且提醒,“斋藤先生如若有事与他们相商,最好还是等过了明日香会。”   “多谢。”斋藤道谢离去,转身背向管家时,脸上浮现晦涩神情,他虽问到了那二人的住址,其实也不知自己该如何,这样贸然过去,大抵不受欢迎,可要是不过去的话……他眼前总时不时的浮现出那张貌若天仙的脸,始终是放不下。结果脚下还是往管家说的那个方向去了。   目送了斋藤离开后,管家这才回头打算好好骂一通小潘,可回头看小潘那样一副精神不济的样子,又想起他这几日神神叨叨的,管家也可怜他被那不干净的玩意吓着了。   小潘预感管家会骂自己,低着头自己主动承认了错误,“对不起,我刚刚,我刚刚是看错了吧。”   见管家抬手,以为是要打自己,小潘条件反射闭紧了眼,等着管家的一顿打,结果管家高高抬起轻轻放下,只是一拍小潘的肩说,“打起精神来。”   连日来的神经紧张因为落在肩膀上的手而松动了,低头的小潘连连点头,管家叹气多拍他两下,“走吧,跟我去看看小谢那边有没有要帮忙的。”   小潘亦步亦趋跟在管家身后,全然没注意到那对他纠缠不止的红光没在地上而是映在游廊顶上,细长一条如丝线像蛇游,跟着他们的脚步移动着,却在转弯处换了方向。那抹细小红光,没在跟着小潘,转而追上了斋藤。   斋藤按着管家给的地址来到了裴凌他们的房门前,驻足门前时他忽然意怯了起来,不敢去敲门,只是定定看着那扇门,他不敢进,头顶那抹追他而来的红光却是顺着门缝溜进。   房门里,卧榻上,裴凌与赛天仙搅着床单拧成一股,他们正隔着床单小心厮磨着。   赛天仙气弱,裴凌不得要领,隔着一层床单,裴凌也有了借口,互相蹭挠着,都没从中得到一丝舒适感觉,可情浓均不想就此放开。   翻来覆去中,床单也会落个半边,偶尔的,相触时,裴凌的脸颊会蹭到赛天仙的腮,就那么一瞬的肌肤相亲,真实的触感能带来伪装的高彡朝。   “凌哥,你觉得,舒服吗?”隔着一层床单贴着裴凌的赛天仙直白问他。   裴凌脑子有些浆糊了,“我不知道,你呢?”   “我也,有些迷糊。但我知道,不是那种感觉。”   “那种感觉?”裴凌喘着粗气问他,“什么感觉?”   “你帮我时,的,那种感觉。”   糊着热气的眼前想起当时场景,裴凌闷笑着,“那当然不一样了。”   赛天仙平日虽有些小心眼,对待裴凌倒还是有着平等态度,“我有过,那时,很舒服。我想你也有。”   “不行。”   裴凌坚决不同意扯开他们之间的那层床单,此刻他清楚知道自己是个伪君子,他被情意里这一点的腥臊染了边,却还惦记着清白,像个思春的寡妇放不下自己的贞节牌坊。是怕自己之前的严正稀的粉碎,往后在赛天仙面前再无一点立场,所以他坚持中间这一片遮羞布。这会儿床单遮住了脸,挡住自己难以自持的脸,也挡住了赛天仙迷蒙难耐的脸,这样明日醒来,他仍旧可以淡定的装出一本正经,赛天仙仍旧是脱俗的人物。如若扯去了,见到彼此沉浮欲念的模样,难免一起坠堕,按照裴凌的性格,总要避开赛天仙两三日,这样就会耽搁了明日斗香。   对于裴凌的这句不行,赛天仙呜呼一声,并非不满,只是被蹭的燥热,只有偏头从床单下透出脸来急喘两口气,而后看见门外似乎隐约有人。   “外面,好像有人。”   裴凌不去看,赛天仙偏头露了脸,他就偏到另一侧去,以防双方对了眼,两人错开了脸,赛天仙听见裴凌在自己耳边说,“别管,关灯装作休息了。”   这话正合赛天仙的心意,可他不要裴凌去熄灯,他怕裴凌起了身后忽然清醒不再来了,所以他主动要求,“我来关灯!”   裴凌依他,两人位置翻覆变转,赛天仙由下而上,裴凌由上而下,唯一不变的还是中间那层床单,用来遮一遮心照不宣。   赛天仙坐在裴凌身上抻长了身子去够墙上开关,极尽身体极限,指尖终于碰到开关,轻轻一点,“咔哒”一声,开关随他动作向下,屋内灯灭。屋外斋藤未料到如此突然,恍然对着灭灯的屋子,良久叹气,转身走到廊边,抬头看向四方院子框住的那一轮月亮。   灯一灭,裴凌心中更有了安全感,床单遮挡的不太严实,歪斜着,赛天仙的手直接上来摸他鬓边时,他也没躲。黑漆漆的夜比脸上不透气的布更适合掩藏。然而他没等到赛天仙的下一步动作。   赛天仙摸着他的脸,神情宁静,似乎刚刚那阵厮磨的激情已经褪去了,其实不然,他正十分迷恋的看着裴凌那张被布敷衍遮挡而露出的半边下颚。指尖由鬓滑到下颏,脑中想的是,到底要怎样,他才能明白自己想给的?   然后这一愣神,由门缝钻进的那道红光游蛇,掠过窗,爬上榻,没人察觉的游到了赛天仙的脸上。   耳边忽然有了亲切细语,如某种引导,赛天仙缓缓拧转着脖子为听的更清,想抬起耳朵去迎那声音,他这一动作,那抹红光顺势挂上他的耳朵,如未尽花烛的那一点光,挂在他耳上,夜里看着魅的很。   那挂耳的光,透出音来,赛天仙闭眼听到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这男人啊……”   赛天仙的手停在裴凌的下颚久久未动,隔着布,裴凌看到隐隐红光,一闪一闪照亮着,照出赛天仙一个隐约的轮廓。   他不懂赛天仙为什么不动了,张口喊他,“仙儿?”   他这一喊,赛天仙终于有了动作,不是如之前一般抚摸,而是去抓了那床单,裴凌心中一凛,以为他要掀开这层遮羞布,吓的半起了身,结果赛天仙虚晃一招,先是假意,后又扎实用那床单蒙住了裴凌的脸。   裴凌觉得他好像是俯下身来了,说话时的气息喷洒离自己特别的近。赛天仙就这么蒙着他的脸,蒙出了他的五官轮廓,细看着问他,“你怕,对着我的脸?”   裴凌在床单下咕咚一声咽了口水,他被说中了,之后他听见赛天仙嗤笑一声,笑骂一句,“假正经。”   骂完,狠狠蒙住自己脸的手松了劲儿,裴凌没动,他被窥见了心思,不知该如何是好,所以没动,静躺着等赛天仙的下一步动作。可他只听见赛天仙说,“那等会儿,你可千万,千万,别看。”   他要我别看什么?别看他的脸,还是因为知道了自己的伪善,让他反感,所以他这“别看”的意思是不要自己了?   裴凌有些发慌,静躺着心中千万思绪让他没发现赛天仙正对他做着什么,直到要害被抓住,进到一个濡湿环境,他方才明白了,赛天仙刚刚说的别看是什么意思。   拳头不由自主的攥紧,指节咯咯作响,他要自己别看,因此想象不出。他唯一能想到的便是自己给赛天仙喂汤喂药时,赛天仙张嘴吐舌的模样,想起他张嘴咬勺时白白的舌苔,未曾想有一日自己竟也能体验,那触感有些像当时躲在假山壁洞中,他手撑墙壁,摸了满手的湿滑青苔,还有蜗牛爬过,留下长长黏糊的腺液。想起来,那瘦山假石中的一处洞口,也是这般狭小,两人挤兑进去时,赛天仙也如现在这般受不住挤窄,小意嗯哼着。   你可千万,千万,别看。   为什么要特地说个千万,强调了千万个不能,越发的瘙痒着想看,人的矛盾性易引发冲动。从未有过此等体验的冲击感洗劫了裴凌的大脑,攥紧的拳头摊开,掀起了假惺惺冲做遮羞布的床单。   赛天仙抬头,对着他甜笑着抹了嘴角,露出像喝了杯深夜安睡牛奶的舒慰神情。挂耳的星点红光,照亮他的半边脸,让裴凌在夜里清楚看到他的脸,他没在意为什么赛天仙耳边会有诡异红光,他只以为多年未抒发的自己一朝散尽虚了视线,也以为那是赛天仙自带的光,饱腹精气的妖精就如此面带红光。   赛天仙笑着,耳边出现的是那句教导,“这男人的正经啊,都是潘金莲上庵堂。” 第112章   第二天一早,管家进到唐霖房间时看到唐霖斜倚在床上还未起床,焦急催促着,“少爷,今日第一场斗香会,您怎么还在床上?”   唐霖懒懒看他一眼,翻过身去,“我去干嘛,不是来了个斋藤监会。”   “少爷,您是主家。这可是第一场。”   “不过才第一场而已,能进到最后一场的人,才值的我出面吧。”   不管管家怎么劝,他说什么都不想露面,一副赖在床上不想起的架势,其实是不想见到林明那个晦气家伙,也因为没能从越和风那里受到安慰,心情不振。   “反正你都安排好了,按照流程走就行,有什么让人通报我一声。就说我今天病了,就不出场了,以防给大家传染病毒。”   管家怎么劝都没用,管家其实心里大概清楚唐霖在意什么,所以最后也就由着他去了,从房里退出来后,便去往香室。   今日第一场斗香会,众人起的都挺早的候在香室外。   虽还未进场,可赵明看着心情甚好,他在香室前等着裴凌和赛天仙,昨日临别前说好今天在香室外碰面的。   赵明在香室外仰头看着,试图选着裴凌的身影。就裴凌的身高而言,只要他一来,必然第一眼就能看到,可今天倒是奇了怪了,裴凌半天没到不说,到了之后,赵明竟没一眼看到他,要不是迎面走来的赛天仙过于出众,众人自觉让出一条道来,赵明也不会发现,他身后掩面跟着的那个人是裴凌。   往日里都是挺拔的他在前领着跟在自己后面一副颓样儿的赛天仙,今天却是赛天仙满面红光的走在前头,裴凌垂头耷脑的跟在后头,所以赵明才觉得分外奇怪。要说他们俩人成天呆在一起,要有好事发生,不该只赛天仙一个人高兴,可要有坏事发生,也不该裴凌一个丧气。   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他们一个脸上是喜临门的表情,另一个脸上却是想要觅洞钻缝的闪躲神情。   赵明先问了迎面过来的赛天仙,“有什么好事吗?”   赛天仙一笑,一脸的春风得意,“没有啊。”   赵明转而问裴凌,“出什么坏事了吗?”   裴凌偏过脸答,“没有啊。”   赵明直言,“信你才怪,你脸色好差的说。”   裴凌心虚问他,“很明显吗?”   赵明点头,“嗯,你躲都没用的那种差。”   赵明打量了下裴凌,人还是那个人,模样也没变,可就是说不上来到底哪里比不上之前了,总感觉……   赵明掐着下巴看着裴凌寻思了半天,总感觉裴凌身上没了之前那种劲劲儿的神气了,“你该不会昨晚被妖怪吸了精气吧?”   “咳咳咳咳。”裴凌惯以咳嗽掩饰,“可能是睡的不好。”   赵明摇头,他可不关心裴凌变成这样的原因是什么,只是丢了罐东西给裴凌,“拿这个擦一下脸吧。”   裴凌接过一看,赵明给他的居然是素颜霜,裴凌顿时眉头直皱,“给我这个干什么?”   “拜托,斗香会耶。进会遵守的香道礼法你懂不懂?”   裴凌自然不懂,“香道礼法和我的脸有什么关系?”   “入会者需得神清气爽,胸无挂碍。你气色那么差,没进门就被赶出来了。”   裴凌没想到原来会这么讲究,居然连脸色都得考察,可他再怎么样都不会用赵明给的素颜霜,拿着素颜霜他心里实在是别扭,所以还是将东西还给了赵明,自己用手拍打揉搓着脸,“我不用你这玩意,搓脸下就行。”果然搓没两下,裴凌的脸看着有些气色了,再一扩胸膛挺起腰,人又变得挺拔有力了起来,裴凌看赵明面带喜色的样子,不禁问他,“那你呢?你遇什么好事了?看着像是挺高兴的?”   赵明也不掩藏,“我昨天收到一块名表。”   裴凌看向他腕间,并未见他戴表,“没见你戴啊。”   “出席香会佩戴饰物以简单为佳,项链戒指手镯等,入席前得摘下。”   不用问就知道这一定也是香道的礼仪规范了。裴凌对这方面真是一无所知,干脆想问个清楚,“除了这些还有吗?”   “入会前,不能喝酒吸烟,不吃辛辣腥膻之物。”   裴凌一听就觉得糟糕,转向赛天仙让他张嘴哈气,“快我闻闻,你嘴里有没有腥味儿。”   赵明一脸的困惑,“他是吃什么了,会有腥味儿?”   裴凌身子一僵不知该如何作答。   赛天仙大方作答,“喝牛奶了。”   “哦,牛奶而已,也还没严苛到那种程度呢。”   赛天仙又双手比划出一个长度,“还吃棒棒了。”   “嗯?”这赵明可就有些不明白了。   裴凌连忙捂住他这张不严的嘴,假笑着企图掩饰过去,“他是说玉米棒子。”   “哦。”赵明嘴上说着哦,可心里却嘀咕,昨天也没在席上看见有玉米棒子啊,谁家席面上粗粮的啊?今天早餐唐家统一配餐送来,也没见有玉米棒子啊。   赵明也没细想,因为管家和斋藤过来了,见管家过来,众人自觉汇聚排成一排,捂住赛天仙嘴的裴凌低头看他一眼,嘱咐他,“现在可是白天,得专心应对了。”   赛天仙很诚实抬眼看着他说,“不管白天,黑夜,我都是专心,应对的。”只不过不论是白天黑夜,他专心应对的都只是裴凌而已。   裴凌一个头两个大,“我是指香!一会儿你可得专心焚香!”   赵明这时候又回过头来提醒裴凌,“等会儿香会上切记过多杂谈。”   裴凌点头声称记住了,领着赛天仙走到赵明身边时,余光打量着总不按常理出牌的赛天仙,他有些担心,香会这么多规矩,总爱出格的赛天仙能不能守得了规矩。   见众人自觉排好,管家上来站到众人面前点完人数后,回头对着斋藤一点头,斋藤上前从排成一排的人面前一一经过巡视,是在检查众人的仪容穿着,不时倾身相闻,也在检查大家身上的气味。   发现原来真会检查气味的裴凌,余光总担心的飘向赛天仙,昨晚的事儿应该不会有影响吧,斋藤的鼻子不会这么灵的吧。   他正这么想呢,结果就见斋藤停在一人面前问,“用了漱口水?”   原来是昨日饮酒无度,今晨起来怕酒味过重,所以多用了漱口水过口,因在夏天,用的又是冰度漱口水,结果适得其反。 第一个还未正式入场就已失败的人就这么出现了。   众人唏嘘不已,纷纷低头自测。裴凌更加担心起来。   等到斋藤走到赛天仙面前,脚下一顿,裴凌心都提了起来,生怕他闻出了什么。   大家都以为斋藤停在赛天仙面前,定然是赛天仙身上有什么差错。结果斋藤在赛天仙面前站了半天都未出声,众人抬头去看,就见斋藤定定看着赛天仙,不像是检查,倒更像是沉迷,周围不免出现了议论声,裴凌尤为不悦,正要有所动作,却被另一边的赵明拉住,裴凌回头看他,赵明只是对他摇头,示意他不要出声。   可这怎么忍得了?!   赵明极力拉住裴凌想他克制,可裴凌却有些要不管不顾了的意思,毕竟经过昨夜,虽有些难以启齿,可毕竟赛天仙对他做了那样的事儿,自己心里已经默认他是自己的人了。   好在沈轩和林明这时候过来了,斋藤回神过去与他二人招呼。   沈轩倒还好,一副懒懒的样子,似乎是起早让他有些不适应,反倒是林明不安分,意有所指的问管家,“怎么没见唐霖?身为主人家怎好不出来?”   管家一想今早唐霖赖床躲避的态度,估计就是躲的这个。管家面笑心不笑的回答着林明,“今早少爷身体略有不适,医生看过说是感冒。我家少爷担心再传染他人,又不想耽搁进程,所以今次就不露面了。既然已选斋藤先生为监理,所以这场只有劳烦斋藤先生评视了。少爷说了,这才第一场,赢了也稀松平常,能赢到最后的那才值得刮目相看。”   底下众人一听这话,都暗自咬牙,大家摩拳擦掌着想尽享本领,同时也都纷纷警惕起身边同为参会者的竞争对象。   因沈轩是唐霖的座上宾,此次他二人并未参加斗香会,此番前来只是旁观,众人心里皆清楚沈轩地位,又知晓林明是沈轩朋友又是唐霖的老同学,所以对他二人迟来现场未有微词。不提身份,单说他二人只是旁观,不曾下场,那么就不是竞争关系,没有利益冲突,且将来可能依托在他二人门下,自然不会有人多嘴拿这条条框框对贵客说教。   可斋藤不一样,奉持原则不动摇,看到林明腰间系着名品大LOGO的皮带,眉间一皱,“烦请林明少爷回房换一换腰带。”   林明低头看看自己腰间的皮带,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他问斋藤,“我这条皮带怎么了?”   “皮革制品会影响品香。”   林明觉得斋藤太将此次香会当回事儿了,“一条皮带而已,能有多大影响。”   斋藤坚持的有些不近人情,“烦请您回去换一条。”   “斋藤!”林明失了面子,音量陡然提高提醒着斋藤,“你可是我带来的!”   “正是如此,我才允许您换过后再回来。要是您今天喷了香水的话,那今日是一定不能进场了。”   林明原有喷香水的习惯,只是第一次见斋藤时,斋藤与他说话总拿手帕捂鼻,似乎是介意他的香水味,所以他才暂时停喷了香水。   斋藤的执着的过于古板,林明无可奈何最后甩手走人,愤愤回房打算换一条腰带再过来。   林明转身要离开时,管家对着他一鞠躬,等人走了,他才起身一招手唤来了小谢,“去告诉少爷现下的状况,也让少爷开心开心。”   小谢点头称“是”,微躬着身子,后退着离开了。转身回房的林明瞥他一眼,知道是给唐霖报信去的,林明心中更加气愤了。   唐霖正窝在床上,他今日是不打算起了,就打算在床上这么消磨一天,刚准备闭眼睡呢,就听到有人莽撞进门喊,“少爷,少爷!”   唐霖拉着被子蒙过了头,显然不想搭理,可那一声声的“少爷”由远及近,直到自己床边。唐霖拉下被子正要发作,结果看到喜不自胜的一张脸,“少爷,管家让我来汇报情况,说您听了一定开心。”   “我听了会开心?”   这世上只有两件事唐霖听了会开心,一是林明死了,另一个就是越和风来了,昨日他刚和越和风通了电话,越和风明确拒绝了他,那就是另一种情况了。   “不会是林明早起心梗死了吧?”   “呃……”小谢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这倒不是。”   唐霖又拉上了被子盖过了头,“既然不是,那也没什么好开心的。”   “少爷,那个林明被他带来的斋藤给杠了。”   “什么?”唐霖翻身坐起,看着小谢,“你仔细说说。”   “少爷,事情是这样的。”小谢将当时情况一一细说给唐霖听,唐霖听了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口中反复着,“早知道我就应该到场的。”   这样就不会错过林明出糗的样子了。   “那少爷,您这会儿去吗?”   唐霖掀开被子,“去!”   小谢拿过了鞋准备给套上,结果刚穿上鞋就有人来报,“少爷,船要进港了,但最近查的厉害,您可能得走一趟。”   刚还兴致勃勃要去看一场好戏的唐霖此刻沉静下来,点点头下了地,转头让小谢回去,自己要出门办事,吩咐他不准让人知道他今日出门了。   小谢惶恐保证自己一定严口不声张。   唐霖带着人匆匆从角门出去了,出去时还踢翻了一个破碗,他皱眉看那碗,以为是哪里来的乞丐在他家角门窄巷里落脚,可抬头又没见着什么人,在身边人不停的催促下唐霖只有对此暂不计较,先行离开了。   他刚一走,代之依便从后巷里过来。之前从前门被轰出来,他不好蹲守前门,只有换到旁边窄巷里来蹲守。可人总要吃饭,成天守着也不是个事儿,所以他刚刚溜哨去买了俩馒头回来,因担心拿着个破碗被人当成乞丐,他才将碗暂留,那碗就是之前他偷来打算混进唐家的一个狗碗。虽然没能凭着这碗混进唐家,可也是人家狗兄弟的吃饭家伙,况且他们算命之人还是忌讳丢饭碗这事儿,所以代之依还是打算还回去的,只是近两日要蹲守此处不得空罢了。结果刚回来就瞧见碗被踢翻在地,还是从唐家里出来的人。代之依气不过,想追上去理论,结果脚快不过人家候在外面的车,他刚追出巷子人家便扬长而去,在代之依看来这简直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气的他差点抬手摔了自己的馒头,还好及时反应过来,那是他的充饥饭,收手将馒头捂在怀里,气哼哼的谴责唐家人,“简直欺人太甚!” 第113章   林明回房换腰带的功夫,斋藤对管家说了声“可以了”,管家这才大开香室的门,阶下众人很有秩序的走进了香室。   管家看沈轩候在一边,拿不准他这是要等林明回来还是同众人一起进到香室里去,于是问他,“轩少一起吗?”   “嗯——”沈轩往走廊看一眼,未见林明身影,估摸着他还要一会儿,天气又挺热,站在外头等林明回来那可真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嗯,懒得等他了,这就进去吧。”说着解开西装扣子一敞怀,抬脚就要进去,结果斋藤伸手拦住了他。   管家没料到斋藤会有如此举动,诚惶诚恐的看一眼轩少,又看了看斋藤,“斋藤先生,这位是我们少爷的座上宾。”   沈轩今后可是会为唐家带来利益的,管家心中很是清楚他的重要性,因此出声提醒斋藤,希望他不要多生是非。可惜斋藤是什么人,他可是连带自己进唐家的林明都会反驳的人,林明怎么说都算他半个东家了,他也照样没给林明面子,更别说沈轩这个和他没有任何利益关系的。   沈轩不知斋藤这是何意,“怎么了?”   斋藤低头看一眼沈轩的领带,“沈少爷的领带。”   正陆续进入香室的人看到又有插曲发生,纷纷驻足观看。被问到领带的沈轩低头看着自己的领带,不知有什么问题。   同样不知道沈轩的领带有什么问题的还有裴凌,他悄悄问身边赵明,“他领带怎么了?”   “他领带上没有领夹。”   “嗯?”裴凌低头看看自己随意的一身,“着装要求这么严格的吗?”   赵明摇头,“倒也不是,品香时会燃炉,广袖,围巾,披风,或者蝴蝶结这类的装饰都是隐患,原则上领带也是,不过如果佩戴了领夹倒无妨。”   沈轩头一次来唐家的斗香会,也因为和唐家即将的合作关系,想着第一场斗香会,怎么都得穿着正式点吧,所以今天穿了套西装佩了领带过来观摩,可带领夹就有点过于正式了,这场斗香会还没到让他盛装的地步,只是简单穿了一套米白西装,就这出门遇见林明还被他笑穿的过于死板。被林明无情嘲笑的沈轩,说了句,“穿成这样,还不是因为你。”   昨日林明已经落了唐霖的面子,今天穿的稍微正式些,给唐霖些面子,让他知道自己对于唐家还是重视的,可谁知道,今天唐霖居然没出现。   当时林明听了他的那句“还不是因为你”只是装作没听到的样子,打着哈哈过去了。对于林明的无视,沈轩心里没点不甘是假,所以等到斋藤不给林明面子的时候,沈轩偷偷在心里幸灾乐祸了一番,只是没想到,自己刚笑完林明后就被斋藤逮个正着。   原先以为来时会和唐霖会面,所以西装穿的规矩,领带塞在西装内,斋藤还未注意,可沈轩一听唐霖不来,态度随意了起来,解开西装一敞怀,斋藤这便注意到了他的领带。   “领带未佩领夹,不可入内。”   沈轩的解决办法简单明了,“那我拆了领带总行了吧。”   可惜不行,斋藤坚守原则,“拆了领带,衣衫不整,不得入内。”   管家试图当个和事老,然而他的话并未起到任何作用,反而让氛围更僵。赵明看着陷入尴尬境地的沈轩,想起自己刚从他那儿得了块表,此时不帮他一把有些不太厚道,于是解了自己的袖扣。   裴凌见赵明上前,正要喊住他,结果赵明回头冲他一笑,示意无事。见他这样,裴凌还觉着有些奇怪,忽然出头的行为可不像平时爱遮掩的赵明。   赵明上前,“其实也不是非要领夹不可。”   沈轩看着从人群中走出来的赵明,看他直接走到自己面前站定,拿起自己的领带不知做些什么。   赵明只是将自己的两枚袖扣叠插进沈轩的领带中,“出席香会佩了领带就一定得佩领夹,是为了固住领带防止领带尾飘进燃炉里。只要固住领带不就行了?”   管家听闻连忙附和,“没错没错,只要没有安全隐患就没关系了。”   斋藤人虽然倔了些,可却也不是不知变通的人,随即点头算是同意了赵明的做法。   沈轩饶有兴致打量此时为自己站出来的赵明,看他低头为自己固住领带。低着头的赵明低声说,“昨日得了块手表,今天就用这个还礼,只是我这是便宜货,还坏了你的领带。”赵明摸着沈轩领带就知这领带一定很贵,心里不免可惜,“你可别怪我。”   沈轩淡淡说着,“嗯,不会。”   等赵明帮他别好了领带一抬头,两人四目相对微愣神,等到管家高声喊一声,“好了,都进去吧。”赵明这才转身走回裴凌身边。   裴凌看他一眼张口想问,最后还是没问。赵明倒是笑着主动交代,“是奇怪?”   “也没有。你总归有自己的道理。”裴凌说完转头准备搀扶赛天仙,他不关心,赵明反倒要说,“同样叫明,总归要让他察觉出区别来。人生小建议,因为含糊不清才会引发争风吃醋,得明确的关系加适当的偏心才能避免。”   裴凌听的云里雾里,“和我说这个干嘛?”   赵明拿眼看赛天仙,示意裴凌那可是个爱争风吃醋的,“我是在教你防范于未然。”   赵明心里明白,沈轩对林明的心思含糊不清,他只能在沈轩对林明的心思仍旧处于混沌不明的情况时,争取沈轩的心偏朝自己一点。赵明一直都是势力且清醒的,他需要沈轩这个长期饭票,那就不得不投资一点感情了。   相反的,裴凌就没有赵明这样清晰的感情观念了,因他是个老好人,谁对他要求,他都会说好,虽性格好,却也是被赵明说中,是那类最容易含糊不清的人,只是裴凌活到现在,大脑还未活动感情这一区块,也未曾去同时招惹了谁,就也没遇到过争风吃醋这类情况。此刻赵明和他说防范于未然,裴凌还觉着赵明想多了。   对于看一是一的裴凌,赵明只是摇头,他觉得将来会有裴凌的好日子受。   进到第一场斗香会里来的一共十三人,因赛天仙身体孱弱不支,需裴凌相助,因此算作十二位。   管家领着众人从正门进入香室,室内昏暗,进门便是由两列独屏拦出的一条长径。从正门辟道直通厅中央,除了前路,周围是何布置并不看得太清,神秘非常,却无人敢问,生怕此时开口,多说一句出了差错,大家只管跟着管家沿道走至厅中央。厅中挂布遮挡,只留当中空地供众人驻足。   等一伙人站定,厅中悬灯亮起,挂布纷纷而落,众人四下环望,这才看清他们被摆列的三扇屏围在中央。此类三扇屏,中扇宽于左右两扇,左右两扇皆窄,呈“八”字形,还是个外八,八字两撇朝外,背对厅中众人,众人均瞧不见屏内是何景。两列两排各六座三扇屏,围成个“口”字,众人皆在其中。   布置成这样,故弄玄虚的意图太明显。大家皆用眼色交流。   管家不出声,只默默给众人分发两粒骰子。裴凌和赛天仙情况特殊,两人算一位,两人共两粒骰子。   裴凌和赛天仙,一人手里一个骰子,并不知这是何用处,对视一眼看向管家,就等他说明。不清楚这骰子是何意的不止他们俩人,其他人拿着骰子也一脸无措的样子。   确保众人都分到了骰子后,管家这才说出用意,“屏后便是今日斗香主题,由掷骰定位,5634分别对应东南西北,另一数便是定下屏风,从左至右数。若点数相同则重掷。”   明白骰子用途,有质疑也有新奇的,一时间不免有人低声议论。   有人端详手中骰子,“该说这方法是随意,还是公正呢?”   裴凌也隐约觉得这方法有些不妥,他扭头问赛天仙,“仙儿,你觉得呢?”   赛天仙低头看着手中骰子,可他在意的并不是定位方法的欠妥,众人只在意手中的骰子,却忽略了这么多立着的屏风。   他只说,“二十四屏,每个都不同。”   竖屏不单是让大家隔断独坐的。如若屏内画景皆一致,那就不必摇骰定位了,每个人按序入座即可。   裴凌被赛天仙这一句点醒,注意从骰子换向这些围屏,目光巡一遭这些围屏,倒还没看出什么不同来,“你的意思是这二十四面屏都不同,那就是出了二十四个主题?”   可他们才几个人,大概率每个人都能挑到不同的主题。弄这么多主题难不成是特地防止作弊的?这下裴凌心里有些慌了,像水上燃香时那样,看着别人有样学样的伎俩就不能用了。   其他还在为这样的选座方式是随便还是公平而议论纷纷的人们,注意到裴凌与赛天仙的对话,又担心起了运气问题,毕竟唐家的行事风格,看似循规蹈矩中却总爱暗藏着不同寻常。如同进门时那样,说不准此次是否也看个人运气,这二十四面屏,谁知道哪面简单哪面难呢?   除开屏面主题的未知性,另有人发现了新问题的,“那要是有人摇到了一样的位置呢?”   一人两骰掷同点则重掷,只是为方便定位定屏,可这样却不排除多人定位相同的情况。不排同的随机里很容易出现这样的偶然。   有人小心提问,“要是摇到了一样的位置,是不是就和单人掷出同点一样,重新掷取?”   毕竟二十四屏,在场十三充做十二位,怎么看都是绰绰有余的,似乎没有同屏的必要。   有人自信满满,“既然是斗香会,自然是要比,如果同屏那便以实力分高下。”   同屏较量,当然更能显出本领。   这话一出,自然有人同意有人头疼,同意的自然是习艺多年的,嗅能分香,手能制香,头疼的便是那半吊子水在这里滥竽充数的。唐家斗香会的进门考验,一半看实力,一半看运气,当然也有全凭运气走到这一步的,那就是裴凌了。   大概全场只有裴凌一人是单凭运气走到这一步的。其他那些半瓶子水的,好歹还能晃一晃,只他这个闻香分不清,动手香不成的空瓶子,吱声都不敢了。裴领不知道赵明是个什么水平,不过和他一比,赵明显然知道的多些,所以他这不敢摇晃的空瓶子,本能的抬头去看赵明。   看裴凌看向自己,赵明冲他惨淡一笑,那笑看起来分明有种同病相邻的感觉。赵明能走到今天这步,也是运气的成分多些,他虽知道的多些,却是多得益于年幼时还算富庶的家境,衣食无忧时,熏香便是富贵消遣,并不钻研此道,因此手艺欠缺,要说自己努力的地方,倒不是精进自身,而是为自己找了个好门路。   赵明瞥一眼沈轩,希望刚刚自己的帮忙,能让沈轩恻隐,为自己开一开后门好通过这一关。只要通过这一关后,他便可再往里进一院。住到里院去,他去见沈轩就会方便很多。要是头一场就止步,他与沈轩便是转眼即忘的露水情缘了。赵明可不想这样,他咬牙狠心牺牲出去的,可不只为一次的交易。不只头一场斗香会,往后的,他都得进,他得借这机会,和沈轩建立起长期的关系。   裴凌看完了赵明,看到他也一副没底气的样子,他是更不知该如何是好,这下真是瞎子哭天,两眼一摸黑了。   不听众人议论的管家只是高嗓喊了一句,“请各位掷骰定屏。”话音刚落,屏后纷纷走出托盘之人,分别走至各人身后,是要大家摇骰后,骰落盘中,在托盘人的盯视下,动不了一丝手脚。   看这样子是不管你有何意见,只能按照管家的步调来。让掷骰便掷骰,掷到几点便去哪里。   裴凌低头看看手里的那一粒骰子,心想自己在运气上面是从没沾过一点好处的,还是交给赛天仙,让他给掷个好数出来。又怕都交给了赛天仙,会让他压力过大,所以裴凌做出个轻松姿态将自己的这枚骰子交给赛天仙。他一手插兜,另一手托着骰送到赛天仙面前,再一副轻松口气说着,“还是你来吧。” 第114章   裴凌将掌中骰子送到赛天仙面前,另一插口袋的手被裤袋里的莲花钉给硌了一下,他索性就将裤袋里的莲花钉给拿了出来。   裴凌掏兜低头的功夫,赛天仙看看摊在自己面前的手掌里那孤零零的骰子,便将自己手里的骰子也放上了裴凌的掌心。等裴凌拿出了口袋里的东西再抬头时,就看到赛天仙得意洋洋的冲着自己咧嘴笑。   裴凌看看自己掌中的两粒骰子,顿时头大,“我是给你,不是要你给我。”手更上前些,将掌中两粒骰子直送到赛天仙面前,“给,你来掷。”   赛天仙摇摇头,将裴凌的手给推回,“你来。”   裴凌看着自己手中的两粒骰子,“我这人点儿背。”   赛天仙托起他两只手,合上,“可我,信你。”说着对着裴凌的虎口一吹气,“带上,我的份,一起。”   裴凌推脱不过,可仍旧心里没底,再带上赛天仙的份的话,这可不算什么鼓励,直接压力山大,他裴凌什么时运,丧父丧母死朋友,自己还被转卖至东南亚,可不止是点儿背的问题了,简直凄惨。   可赛天仙都说信他了。裴凌决定试一次,万一呢?但他过惯了二十多年的凄惨人生,头一次拿他最没有的气运来赌,心里感觉悬得慌,实在不如他打拳,拳拳到肉的痛快实在。这种悬空慌张感,需要另外的寄托。   人没底时,总要对着什么祈祷,对着越具象的东西祈祷,好像就越灵。比如,无人亲见神佛,却建造神像参拜祈福,再譬如什么千年老树,舍利之类的。平常没什么信仰的裴凌,此刻临时抱佛脚,只是找不到或神性或长寿的东西来祈祷,求保佑。千年老树,舍利这些都没有,他有的不过是一枚用来修补的莲花钉。结果,实在没底的裴凌也只有对着刚拿出来的莲花钉求一求了,不是说这莲花钉原先钉在观音座上的?好歹有点作用吧。   他将莲花钉同骰子一齐汇到掌中,双掌合十,掌心镂空,拇指抵唇,唇翕动,不出声,只在心里说,保佑吧,保佑选个容易些的。随后合十的双掌摇动起来,掌中莲花钉连同那两粒骰子一同在手掌里颠覆着。   摇够了,一分掌,骰子莲花钉齐齐落入盘中,裴凌拿回了莲花钉,看了看落盘的两粒骰子,他抛出了四和三,一时不知是好是坏。端盘人看一眼数字报了方位,“北面第三屏。”   众人皆掷完了骰,纷纷转至屏后落座。裴凌转身看向背后的第三面屏风,那就是他所掷中的。还没见到屏后有什么,也不知自己摇骰前的祈求应验了没有。等他搀着赛天仙要往北面第三面屏风后头去的时候,竟然有人先他们一步过去了。   裴凌惊讶看着先过去的人,就听旁边另一托盘人报,“同样4,3,北面第三屏。”   裴凌听了只想拍自己的脑袋,要说他常年点背,从没运气这一说,二十四面屏,在场不过十多人,平均分配下来明明还有多,偏偏他们摇骰定位,又偏偏只裴凌他们和人撞了。   看来遇事求神拜佛也没用。裴凌失望的将那枚莲花钉塞进了兜里。   既已发生,再多埋怨也无用,只得接受这状况。裴凌搀着赛天仙过去的时候,那人正立在屏前,端详屏上画。   每张屏后皆设香席,只是一张而已,大概布置的时候也没想到空这么多香席,结果还是有人撞了同一面,因此有人上来重新布置,北面第三面屏后再添一香席,三人,多裴凌一个助手,所以其中一香席还得再加一座。   重新布置的时间里,裴凌只得和赛天仙看着屏上画,看看这屏上究竟画了什么,搞的如此神秘。   原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不说传世名画,或许是常用如梅兰竹菊这样的高雅画面,结果只是平常。裴凌看着屏上所画,相聚一桌其乐融融的人,怎么都看不出有什么特别来。再细看,真要说有什么特别不一样的,就是每人面前就一碗汤,画太紧凑了,看不出每人面前碗里的是什么。   他看完扭头再一看布置香席的人员,问他们,“这次让燃什么香啊?”   然而布置香席的人只是闷头做事,等东西都布置好了,起身便走,并不曾答裴凌的话。   裴凌拧眉挠头,“不说话我怎么知道要怎么做啊?”   身旁与他们一道摇中这面屏,一直在屏前静立的人忽然一笑,“已经告诉你了。”   “啊?”裴凌有些摸不着头脑,到底什么时候告诉了?   “冬至,六十刻,径三寸三,长二尺七寸五分。”一直站在屏前默默看着画面的赛天仙忽然开口。   “什么?”裴凌听他这话反倒更加不解,现在正是夏天又说什么冬至呢?还有他说的那一长串又是什么意思?   倒是另外那人听赛天仙张口说的,先前对裴凌的嗤笑收敛起来,转而认真打量起来赛天仙,加之解释着,“九人围坐消寒会,很明显这画的便是冬九九。”他在设好的香席前坐下,看看席上备好的各种工具及储存香粉的罐子,“古人为计时,设有百刻香,昼夜分百刻,因节气又有昼夜长短不同,便用香的粗细来控制燃烧时间。如春分中,百刻中的四十七,四十八刻香径为二寸七分,香长为二尺一寸五分,立夏则第四十一,二刻的香径为二寸四分,香长一尺八寸五分。”   裴凌明白了,“那这二十四面屏,就是二十四节气?”   那人不再回答,而是坐正挺身开始打篆香。   裴凌反应过来现在正是斗香的时刻,没的心思闲聊,人家那边都开始了,他这儿还需要答疑解惑。裴凌反手拉过了赛天仙,也想尽快开始。可赛天仙并未动,仍是站在屏前。   裴凌回头看他,见他出神看着屏风的模样,不免担心问他,“怎么了?”   赛天仙抬手指向这三扇屏的右面那扇窄小的屏,“那里。”   裴凌顺着赛天仙所指去看,就看见右面屏上的画,低处一矮桌,有桌无人,单就一碗在桌上。裴凌这时候才看明白,那碗甜汤里盛着的是汤团。   “单开一桌又是什么意思?”裴凌这就有些不懂了,好好的,单开一桌未坐人却放了碗,这是什么意思呢?   他这一提问,倒是提醒了别人,刚已入座的人,抬头又看了看屏风,起初因为裴凌的一窍不通,自己过于得意,竟忽略了旁边的窄屏,“各地习俗不同,有的地方冬至会祭祖敬神。”   屏风上另画的一无人有食的桌子,一定就是另辟敬神的用途。想到这点,立马打开香罐,找出檀香,敬神用檀香的居多。   因这人说的头头是道,将裴凌的诸多疑惑都解开了,所以裴凌对他的说法深信不疑。出题的意图明晰了,接下来就是制作的过程了,裴凌又开始催赛天仙了,“仙儿,咱们也快点开始吧。”   然而屏前站定的赛天仙却说了句,“不对。”直接否定了刚刚那人的话。   这样直接不给面子,裴凌担心引起别人的不满,立即上前,走到赛天仙身边悄声说,“你小点声。哪里不对了?”   “画在右屏,怎会是敬神?”   裴凌不知其意。   赛天仙又说,“上香敬神,左前手。”   且那矮桌分明故意画在低处,怎会是敬神。冬至,各地习俗是有不同,有的地方高案上敬神祭祖,可有的地方却是低桌留食,有说是留给老鼠的,另有一说是留给过路鬼的,说法不同,大抵用意相同,只希望他们吃饱了,不另祸害了。   裴凌惊觉过来,“你的意思是…..那这画在右边,难道是……”   赛天仙定定看着右屏的那一碗无人食用的汤团。脑中浮现一些似曾相识的画面。   有慈爱的声音在嘱咐,“小宁,汤团记得咬一半,留一半。”   “哦。”   嘱咐完小孩在嘱咐大人,“老戚,记得再盛一碗放着。”   “妈,我还没吃完,不用再盛。”   “傻孩子,不是盛给你的。”   “那是盛给谁的?”   “是盛给……”话未说完声先叹,而后宽厚的大手摸上了头,另有一男人说道,“是给过路的鬼魂,希望他们有的吃就不再来抢我们家小宁了。”   “仙儿,仙儿。”   赛天仙回头,看到了裴凌担忧的脸,“仙儿,你没事吧?”   赛天仙恍然。   “仙儿,时间过去很久了,要再不开始,我们就输了。”   赛天仙只是垂头,闷闷喊了声,“凌哥。”   “嗯。”裴凌应声,见赛天仙闷闷不乐的样子,觉得好像是自己给他太大压力了,于是伸手一摸他的头,刚想抚慰他,赛天仙却抬眼看他,说了句,“我想起冬至,是我的生日。”   裴凌一愣,伸出的手转而抓住赛天仙的肩膀,激动的问他,“那你还想起什么?想起叫什么了吗?家在哪里?”   赛天仙摇摇头,裴凌激动抓住他肩膀的手松了松,随后打气般捏了捏赛天仙的肩膀,“没事,慢慢来,总归有都想起的那一天。我们先做好当下的事怎么样?”   赛天仙点点头,裴凌搀着有些精神不济的赛天仙入了席。一入席,裴凌对着满桌的器具,犯起了偏头痛。一会儿拿着香铲,一会儿拿着羽扫,最后直挠头,“哪个用来干嘛来着?”   最后还是赛天仙从他手里接过了器具。拿过香铲的那一刻,赛天仙陡然来了精神,挺身正坐,面目严肃,裴凌头一次见这样严肃的赛天仙,觉着,觉着……   裴凌不自觉在一旁托腮看着投入认真的赛天仙,从前只觉得他美,这会儿忽然看他这般投入认真,裴凌觉着,这样的赛天仙有些帅气。   先是松香灰,肩要平,手要稳,力要匀。这样松出来的香灰,才均匀细致,燃香时,才能空气流畅,香久燃不断。再是押香灰,不可急于求成,最考耐性,初时,右腕支桌不动,左手持香炉,每次逆转二三十度,右手持灰押,轻押平面,劲不可实,以此往复,使香灰面平无暇。   面平后扫尘,右手拿羽扫,左手持炉逆转三次,羽扫清香炉外灰,力逐变,清扫香灰面,力保面平,至外径,稍加力,垂直往下,边微凹,以保燃香时,香灰落炉内,不致桌面尘多脏袖。最后修整,往复初时步骤。   从初时至此,力道角度皆不可变,变则面有瑕而不美,且不止香灰面平要美,人的姿态也要和追求香灰面平齐整一样。从初时至最后修整,正襟危坐,面不可露倦态之意,因此最考耐性。耐性外,面上气定神闲者,游刃有余,更有舒散之美。   香道规矩虽严谨,然,与点茶,挂画,插花,并称四般闲事。规矩虽多,为求美,面上神情过于严谨,未从此道中体验出乐趣,不可称之为美,神情有余者,更应“闲”。或万般规矩中,舒散适态,才真为雅。   此刻赛天仙,每步都操作完美,神情却是认真里带着松快,并未因时间紧迫而面露慌张,姿态从始至终保持着美丽优雅,一旁的裴凌托腮看着,不知不觉看入了神,很是痴迷。   看入了神的可不止裴凌一个,斋藤同样入迷在赛天仙的姿态中。   众人摇骰定位一一入屏后落座,管家便领着斋藤和沈轩去往室内高台上坐下。这样他们就能将屏后众人的神态一览无遗。   沈轩一落座,便目光四扫,看了一圈后,看不出什么差别,顿觉无聊,抬手拿茶时见到领带上别着的袖扣,这才想起了赵明,这才又抬头去寻赵明的身影。   斋藤比沈轩定心,落座后粗略看一眼众人的焚香姿态后,便一眼定在了赛天仙身上。赛天仙的身姿实在是美丽非常,让斋藤深陷的同时,总容易想起过去。   斋藤自诩技艺过人,然而十多年前,他自觉败给一人。虽然十多年前唐家办的第一场斗香会,最后并无谁输谁赢的定论,可斋藤知道自己输了,输给那位姿态尤其美丽的戚先生。   斋藤于香道上过于严谨,焚香时,神情肃穆,旁人观之,并未有轻松愉悦之感,过于庄严,反使人却步。可那位戚先生,单就姿态来看,便能让人感知美,既而神情放松。从来对香认真的斋藤,也是看过那位戚先生的焚香姿态时,才醒悟,之后明白过来,自己输了,输给轻松自在的美丽,然而并不生气,只觉得值得,或许这才是香道的真正释义,无妒,无愤,于渺烟中悠然自得。   被美丽晃神间,窥得真义,致使斋藤多年对此念念不忘。 第115章   因赛天仙的身形和记忆当中的那份美已然重叠,致使斋藤挪不开眼。侍立一旁的管家察觉到斋藤的目不转睛,也往赛天仙处看了一眼。   恰好此时林明换好腰带回来,被人引路至高台上坐下,错开了开头,中途进入,林明有些不懂这会儿大家正在干什么。想找个人为自己细说情况,可挑头左右看看,沈轩与斋藤皆看得入神,一副不可打扰的状态。   林明只有抿嘴,百无聊赖的看一眼场下的屏后众人。他换了腰带匆匆赶来,天气炎热,加之焦急心情,这会儿一坐下,竟开始密密冒汗。林明忍不住,实在端坐不了,心不静,自然凉快不了,坐着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身上爬。   最后林明招手喊来一人,让他找了把扇子,他想扇风乘凉,然而扇子找来到手,还没扇一下,便被斋藤伸手拦住。   斋藤并未扭头看林明,仍旧看向赛天仙处,手却横档在林明面前,阻止他扇扇子,“再热,也不可在香室使用扇子。”   林明头大,又是斋藤的那些破规矩。可他知斋藤的严肃之处,还是妥协放下了扇子,“看你那么入神,还以为你没察觉我动作呢。”   结果斋藤严格的仿佛教导主任一般,什么动作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对于林明的揶揄,斋藤并未回应,他全程并未回头,只是看向赛天仙处。这倒引起林明的注意了。   “斋藤先生,你到底看什么?”林明随着斋藤的目光看去,也看到了赛天仙。客观来说,林明承认赛天仙是美,可他不懂,斋藤如此沉迷不回头的原因。   看不明白的林明回头一看沈轩,沈轩也一直目不转睛的看向了一处,林明收身,再往沈轩身边侧身,顺着沈轩的目光,看到的便是赵明。这下他算是明白了,能让严谨的斋藤目不转睛的原因。   赵明打香篆时的动作虽也流畅,可看着只是熟练而已,面上看不出什么,只是面无表情机械的做着这一系列的步骤,看着更像是个流水线上的工人,相比之下,赛天仙胜他一筹的便是一股气韵。   看完了赵明这边,林明回身又倾向了斋藤,随他一起去看赛天仙打香篆,看着看着,他竟也坐定了,不觉背上有蚂蚁爬了,心静了,也不觉的身上燥热了。   林明问斋藤,“斋藤先生,看来那人很得你的眼,想来技术不错。”   斋藤回答的很中肯,“手艺如何暂不可知。只他姿态十分像故人。”   “故人?”   “十多年前,唐家第一次举办的斗香会中,便有一位如他这般从容自得的。”   “十多年前?”林明一把抓住斋藤,“你说他像故人,会不会他和十多年前的事有关?”   一直静立在旁的管家垂眼听着,林明激动回头询问管家,“他是谁?”   管家面无波澜的垂首,“那位是顾凌顾先生的表弟,叫赛天。身体不好,需要时时有人在旁看顾。”   “赛天?”林明念叨着这名字,“好古怪的名字啊。”   斋藤插上一句,“他和戚先生似乎并无关联。”   听斋藤这么说,林明顿时垮下肩来,原来是空欢喜一场。   裴凌撑脸托腮看了半天,也不觉得累,等赛天仙扫完了香灰选篆,提篆时,似笑非笑飞一眼裴凌,弄的正痴迷看他的裴凌陡然回神,人清醒了,还在斗香会当中的紧张感重新回来了。   因为过于沉迷而放松的神经,让这会儿陡然清醒过来的裴凌感觉自己刚刚好像假寐了一阵儿,视线还清晰,然而大脑全然忘记了当下的状况,眼前的赛天仙美的仿佛一场梦。   此刻清醒,再不能像刚刚那样过度的放松了,裴凌扭头去看旁边那位与他们同选冬至这张屏的人。他先一步开始的,然而却没见动作快过赛天仙,面上神情紧张的很,坐久了的身子也看着很是僵硬。   裴凌瞄他一眼,本想看看他进度如何了,然而只一眼,裴凌便不想多看了,看过了赛天仙气定神闲松香扫尘的样子,实在是看不进他人崩身谨慎的样子,气度差了太多。   裴凌收回了目光,将注意放在了赛天仙身上,只是这次可不像之前那样一不小心看入了神。这次裴凌也正襟危了起来,不能帮忙,好歹和他感同身受,在一旁太过闲散的看着,这让忙活了小半生的裴凌有罪恶感。   放香篆的动作得稳,胳膊悬空力不平,需得双肘支桌,右手提篆,左手持边,将香篆平稳置于炉内后,填香粉。香粉要适量,少则焰断,多则烟浓。然而适量二字难有定数,仅凭往日经验,个人心中较量,且要保持外观上的美观,粉不可外落。   香粉填篆,不多不少,讲究一个恰到好处,填的多了,起篆时容易卡粉槽,填的少了,刚一起篆,形便散了。最难便是这要做到心中有数。   裴凌看着,他虽懂的不多,可按之前水上印香的经验,脱模这一步在他看来是最难。他看不出赛天仙填粉的量是否合适,也无法从赛天仙的神情上探究个一二,因为赛天仙一直那副恬淡样子,从他脸上看不出失手的怅然,也不看出做成了的激喜神态。最后反而是裴凌,在赛天仙敲边起篆时,喊停了他的动作。   “等等!”   赛天仙顿手,维持着将要起篆的动作,只是看着裴凌,满脸疑惑裴凌叫停自己的意图。   裴凌看了看旁边桌,旁边那桌先他们开始,然而却落后了他们。裴凌担心,赛天仙太过随意,不像其他人那样严谨,这走到起篆这一步,要是脱出来的香印并不如意,那可没有挽救的机会了。   “你要不要再看看啊?有没有哪里没到位啊?”   赛天仙只说,“不用。”他刚要继续,裴凌又叫停,“仙儿!”   赛天仙这次只是扭头对裴凌微微一笑,“没事的,凌哥,信我,别紧张。”   他这一句,加上扭头的那一笑,倒是给裴凌吃下了定心丸,裴凌长舒一口气,疏通了心中的不安,对着赛天仙一点头,“嗯,是我急躁了,应该信你的。”   听裴凌说信自己,赛天仙又是一笑,低头看向手中香篆,敲边起篆。   起篆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仍是需要细心与耐心,敲松了粉墙,提篆来看,只能小心提起一点查看,看压制成型的香粉是否和香篆脱离,若二者未曾脱离,则需放下香篆,再次敲边,力道不能过轻,轻则不脱,也不能过重,重则散粉。只得每次提篆查看时,发现香印未脱,下篆重敲,逐级加那么一丁点的力道。   赛天仙第一次起篆时,香印未脱,只得再次下篆敲边,动作重复了两次,看的一旁的裴凌心急如焚,反观赛天仙倒是淡定的很,因为一次未脱也是常事。   裴凌看着赛天仙,听出他每次敲边的声音都不同,是一点点加了力,敲的第二下,银篆“叮——”一声,音长转回,相比前一次的敲边时的沉声脆一些。听这音,便知道印与篆松脱了。   裴凌心里顿时轻松了不少,眼看着赛天仙提篆,露出一整个平整完好的香印出来。心里直觉得他了不起,只两次便能脱出一个如此完美的印,而赛天仙淡定非常,看起来是心中十分有数。裴凌看着最后做着收尾工作的赛天仙,看他扫灰平面,很是自然的样子,之前的疑惑又浮上了心头。   “啧。”   不幸同他们选了“冬至”这一主题的人,似乎心态就不如赛天仙这般了。裴凌听到声音,扭头去看,就看他直撇嘴,一脸的烦躁,姿态已然不好,躬身伏桌,正抢救着提篆时断开的香印。是心态过于焦躁,导致提篆时过于急切,断了粉墙。   原本断了也不大碍事,可偏偏是在有人盯视的斗香会中,总能感觉到头顶的目光,悄悄一撩眼皮去看,便能看到高台上端坐着的斋藤投来的审视目光。斋藤的严苛在斗香会前,可是领教过的,他一直看向这处,怎能不让人倍感压力?且眼看着气定神闲的赛天仙已经收尾,自觉落后太多,心里一急才出现了这样的状况。可心里越着急,手上越不稳,往常能单凭手感便能称量补量的,这会儿因心乱,而手上失了准头。   提篆时,香印断裂是可后期修补的,酌情添量耐心拨动着粉墙,使断裂处重新吻合便可。然而心态一崩,便容易手忙脚乱起来,最后东修西补,已然没了起初的完美样子。   一边焦躁烦乱,满头大汗,一边悠闲淡然,面目轻松,高下立判,究竟谁技高一筹。裴凌收回了目光,看向赛天仙,这一对比,才显出赛天仙的手艺非凡,他心里没有对旁桌糟糕情况的幸灾乐祸,也没有因赛天仙的稳定发挥而将赢局的喜悦,他只是疑惑不解,赛天仙究竟是什么人?   时间一到,大家纷纷收手,差不多都能完成。摇骰定位时,托盘的那些人又上来,立在屏旁。从立春那张屏开始,点香送上,先送至管家手中,由管家试闻。管家先看了一番香印表面,外观平整,香烟悠然,左掌托炉,右手转炉,顺时针方向转两次后,右手包炉口,送至鼻前,从拇指与食指中吸闻三次,味清晰,尚可。   管家试闻过后,再将香炉逆时针旋转两次,以确保香炉正面朝向客人,传香予斋藤。   斋藤伸手接过,同样先顺转两次送至鼻前吸闻三次后,眉头微皱,似是觉得有些普通,后又将香炉逆转回正面,顺次传香给林明。   林明有样学样,照着他们的做,还不算太难。心中正得意,闻过之后刚松口气,抬头却看见斋藤严厉的目光。   “又怎么了?”林明小声且小心的问道。   “不可对香炉吐气。”   林明只觉得心里堵得慌。   依照节气顺序,依次品过了香。其间有还未品香就已断烟的自然是淘汰,还有尺寸不对,外观不整的当然也是淘汰。因为这些原因被淘汰的自然是无可非议。可因为香味略差一筹而淘汰的,就会有人不服,毕竟五感感受这东西偏于主观意识,众口难调,各人各爱。   有愤懑难平的,但碍于身份不够不敢出声,可等到赛天仙这组时,却让别人的这种情绪鼓胀到最大。   也是裴凌手气犯的错,只有冬至这个主题,是两组一屏,不得不被人拿出来比较。   最后时刻,裴凌旁边那桌急躁的仁兄,收尾及时,还算是抢救成功,至少外形上看不出什么大的过错。送至管家时,香也燃的正常。因加了檀香,味道馥郁沉稳,传香至斋藤时,斋藤托着端详了片刻,就这停顿的片刻,足让人紧张落汗了。还好没过多久,斋藤仍和之前一样,品完了香,传至林明。   经过之前几次,林明对品香已经没了兴趣,加之斋藤的诸多规矩,他接过之后,只是做个样子,垂眼屏气装着闻了三次便草草传给沈轩。沈轩对这压根就不感兴趣,做的比林明还敷衍。   沈轩的心思不在品香,他本就是个坐不定的人,这些香他闻了并未气到静心的作用,反而越发使他难自已的心越发的痒。   草草品香后,沈轩将香递还。心思不在这上面的人,眼睛已经飞去了自己想关注的地方。此时赵明只是在自己的席位上坐着,因已完成自己的香,还未到检测自己的香的时候,所以赵明这会儿正空闲,闲了便会生其他心思。如何顺利通关的心思。   沈轩和赵明远远对视着,就看赵明张口对自己做了个嘴型,沈轩一眼便懂,对于赵明对他做出“今晚”二字的口型,更是心领神会的笑了,他此时才觉出品香的乐趣来。   冬至两组,先闻了一组,暂时未有评价,得两组香都闻过之后才出定论。赛天仙那组的香送到管家手中时,管家看了竟是发出了一声,“嗯?”   还好他克制,也就临近的斋藤听到,一直严肃者的斋藤对他也是毫不客气,一个眼神便让管家有些无地自容。   可等香传至斋藤手中时,他托起细闻三次后,竟也情不自禁的笑了,“居然是黍香。”   最后毫无悬念的,赛天仙和裴凌他们可以留下,再进一院。   败了得离开的人自然是不服,一直被焦躁情绪围堵在心口的人终于爆发,站起身来,在沉静的香室中大喊,“我不服!凭什么是他?”   对于异议,管家只等着看做为监理的斋藤如何解决。 第116章   “我不服!凭什么是他?我哪里不如他了?”   “凡出席香会者,以和为贵,不可粗鲁莽撞,说话注意慢言轻语。”斋藤不急不缓的说着,“你已违了香会礼仪。”   “别拿你的规矩来敷衍了事,要不说个实在些的,你这监理难以服众。还是说……”   不怀好意的目光飞向了赛天仙,“还是说你看中了他的什么?我可是知道,制香的时候,你可一直在盯着他看。”起初因裴凌显现的无知,而对对手过于轻视,满心以为自己稳赢,开始时心态便失衡,没有平常心,自负过了头,等途中无意一瞥,看到赛天仙悠然的样子,与他所想的大为不同,落差极大,从那时,他便慌了神。一朝败落,还管什么体面,只是气急败坏,并不真是在为自己讨个说法,要个公平,实质上是气自己的后路要断,那便一起断了他人的,才不顾什么脸皮了,我没有的,那你也别好过了。   这话一出口便有几人心虚低下头去,原本这斗香会本质如何,大家心知肚明,可心里知道是一回事儿,说出来却是另一回事儿了。这有没有遮羞布到底是不同的,没人撕扯出真相,这便是雅会,一旦将事实摆出来,那就容易变得不堪。   低头的几人中便有赵明,被人说中短处,心虚无可避免,可赵明毕竟心思与旁人不同,他只短暂心虚,便高昂起了头,甚至很是有余的对着沈轩一笑。此刻态度反常才更是坐实别人口中的不堪,必得大大方方起来。   同时他也担心着裴凌,裴凌平时虽看着沉稳好说话,大多时候不愿意同人计较,可一旦涉及到赛天仙,就不知道他能不能沉得住气了。   裴凌当然忍不了,立时便要起身过去,给这满嘴不干净的人一拳头,恨不能打碎他满嘴的牙,让他求爹告娘,再不能说些无凭据的话。可他一起身,赛天仙轻轻喊他一声,“凌哥。”   裴凌回了头看赛天仙,赛天仙抬脸冲他一笑,笑的很是天真烂漫,分明是故意笑给裴凌看的。裴凌只觉得心一抽,赛天仙这时又伸手过来,冰凉凉的手覆上裴凌攥紧了拳满是青筋的手背。   气愤的拳头被包裹,仿佛浸入山涧清凉,心中火气陡然去了一半,再加上赛天仙诚恳对他说,“凌哥,我们要赢的。”   因为要赢,所以必要时就得选择忍气吞声。裴凌眉间紧皱,拳头紧了又松,最后看到不远处的赵明直对自己摇头,示意他万不可冲动,此时动手不仅给人把柄,更是失去了资格,实在是得不尝失。   裴凌看到对着自己摇头,直示意自己冷静的赵明,他忽然想起了明。   从东南亚回来后,裴凌日发沉默,不为别的,因为内疚。因为仇非林坐船离开前嘱咐他看顾好工厂,可偏偏后来抢匪入侵,因为应承了仇非林,所以他抵死看顾,顺手抄起劈树的蔑刀便要上去拼命,可惜一刀没能结果了领头人,反而让明为自己挡枪而结束了性命。   因为罔顾明的安危,致使裴凌自责多年,大陈总说他沉稳话少,其实他是那次之后便变得颇多顾虑。   遇到赛天仙后,和他相处,虽他有不少的小脾气,可也因为他偶尔的任性脾气,让裴凌在平常生活里忘记了从前沉重的顾虑,赛天仙说话不利索,裴凌的话便多了,一来一往间,他竟比从前轻快了很多。   因为赵明的提醒,往事的回顾,裴凌重又变成因颇多顾虑而沉稳的人了,所以他最终还是耷拉着肩坐下了,在桌下握紧了赛天仙的手。   被人诋毁,斋藤脸上也未曾变色半分,扭头对着管家一点头,算是提前与主家打过招呼,毕竟主家在场,他身为次客批评与会者实在是不合情理。   等管家和他客气一句,“斋藤先生直说便是。”   斋藤端坐着说道,“论外形,你因为修补添量而导致粉墙过厚,外形不佳。后期心急修补,而导致尺寸有了偏差,香印外形上,你不如他。”   “论姿态,入席时,你盲目轻佻,心态张扬,后又急于求成,慌慌张张。肩膀时高时低,坐姿不雅,由内而外,你都不如他。”   “论香气,黍香的朴素是比不过檀香的华丽,可你看错了主题,那张屏上多一碗汤,并不是留着敬神。且你忘记考虑檀香的油脂,加之为补断痕,又修补许多,实在厚重,燃香时空气必然不流通,香燃到一半,便停了,实在是失败之极。所以你问自己哪里不如他,那我便告诉你,你方方面面都不如他,姿态,手艺,尤其气度,实在差他太多。”   斋藤一口气罗列许多原因出来,在场众人都颇为惊讶,实在不知原来那香竟是燃到一半断了,那赛天仙赢便是无可厚非的事了。且不论姿态秉性如何,单就香焰断开,那就是纯粹手艺基础不到家了。   “怎么,可能……”   最后的强词夺理,不是不信,而是想为自己留下丁点尊严,要不然他真就和赛天仙一个天一个地的差别了。   可斋藤不留情面,扭头看向林明和沈轩,像是为了验证,林明尴尬一笑,“我没在意。”   没人佐证也不是大问题,只要把刚刚的香再拿上来给众人过目即可。众目睽睽,必有分说。   可这样实在是剥人脸皮,绝人后路,传扬出去难在另寻他路。   所以沈轩出来打了个圆场,“不必再拿出来了,斋藤先生评判的有理有据,我以为香会试香是沁人心脾,宁静致远的,咄咄逼人怎么能行?”   管家立时接话道,“轩少倒是有大见解。”他看向台下人,“既来了唐家,必不会让大家空手而归的。”   这话的意思是,给你点好处,见好就收了吧。   管家这句倒是比斋藤罗列出的一二三四有用的多,刚还因第一场失利而受挫的那些人,听到不会空手而归此刻脸上又舒展开来,咬着赛天仙不放的人也不再言语,可他回身时盯着赛天仙时的神情分明还有着不甘。但也不过是短暂的盯视,因为裴凌的眼神比他凶狠,看到裴凌目露凶光,也就夹尾而逃了。   风波过去后,一切照常往下进行着,一如之前般井然有序,进行的过于顺利,甚至让人感觉刚刚并未发生什么,然而别人都可以对刚刚发生的事一笑置之,唯独裴凌没有,他仍是全身绷紧着,一副要立即就要跳出去和人干仗的表情。   一直抓着赛天仙的手也未曾松开,直到掌心冒汗,裴凌怕赛天仙觉得黏腻,暂时松开了手,可他刚一松开就被赛天仙反手抓住。裴凌看了看赛天仙,赛天仙并未扭头看他,只是目视前方,面容如常,可他抓着裴凌的手,小心绕上他的无名指时,泛白的指尖都带着可怜,小心勾扯着裴凌无名指的那只微颤的手,分明是在乞求别松手,在这种境况下,起码裴凌别松开自己。   裴凌看着那只苍白的手,他平常觉得脆弱美丽不敢轻待的那只手,此刻居然在颤抖,他只觉得过分,那些人过分,自己也过分,恨自己被冲昏了头,只想着撒气居然没有安慰一下他。   “怎么能这样。”他喃喃着,“怎么能这样对待他。”这次他轻轻柔柔包裹住了赛天仙的手,轻拍着手背,以此当作安慰。   他们桌下互相安慰,无人在意。照常进行的程序,已经淹没了刚刚发生的一切。刚为他人担心的赵明,此刻也无多余心情操心,该担心到他自己了。因为就快到他。   赵明心知自己的手艺过不了斋藤那关。只是不停的给沈轩递眼色。   沈轩收到他的信号,手指不停摩挲着别住领带的袖扣,最后还是给了管家一个眼神。管家心领神会,突然向斋藤说道,“说起来,斋藤先生提及的那位故人。”   提及故人,斋藤分了神,急切看向了管家,管家对着斋藤一笑,“斋藤先生可还记得唐家斗香会的规矩,来者必带一样稀罕物件。斋藤先生说那位故人也是十多年前参加过斗香会的,那他带来的物件必定还在唐家。不知先生可有兴趣?”   “你是指现在?”   管家点头,“嗯。这两日刚好开库拿出了一些东西。”   斋藤听了自然心向往,林明一听管家说开库,便问,“怎么还有其他藏着宝贝的地方吗?我还以为当时去的那间保险室,就是唐霖平日藏东西的地方呢。”   “这么多年的斗香会,收上来了不少东西。自然不止一个存放的地方。”   “那在哪里?”林明的迫不及待显得有些反常,管家警惕起来,林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立马打起了哈哈,“这不是你们唐家的好东西太多,我想开开眼界嘛。”   “都是些小玩意,比不得林少家的画廊。”   “行了行了,别恭维,来这儿就是为看一些不一样的。赶紧带我们去。”林明也不管斋藤愿不愿意了,反正他是答应了。   因斗香会管家走不开,便吩咐了旁人带他们去小潘那里。中途离席不符合斋藤的作风,可林明急切,不由分说便拉起了斋藤,便在他耳边低声说着,“别忘了我带你来这里到底是为的什么,其他我可以不计较,可绝对不能错过任何知道消息的机会。”   在斋藤耳边低声说完,林明还要在装出一副大咧咧的样子劝着斋藤,实则是说给众人听的,“你又不是主家,只是来做客,可别再喧宾夺主了,走走走,跟我一起看看好东西去。”   乍一听,林明似乎是为刚刚发生的事儿给管家面子,拉走斋藤不让插手评香的事儿了。   可不怀好意之人,记恨着自己因何失意,暗处盯着斋藤离去的背影,只琢磨着要如何借题发挥。   送走了斋藤和林明,管家笑着给沈轩一个放心的眼神。   沈轩收到了信号,只是回头看向赵明,对着他做出一个“今晚”的口型。   交易敲定,赵明眼看着自己的制出的香印送到管家面前,看管家严肃品香的神色,即便自己依靠沈轩,可管家品香的那一刻,赵明还是不自觉的心悬空,紧张了起来。   好在最后管家放过了他,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品闻了,反正最后还当着众人点了两下头,并未说什么,但看着似乎是赵明制出的香很不错的样子。知道自己通过,赵明悬空的心落到了实处,还未舒出一口气,便看到了沈轩对着自己露出得意的神色。   林明和斋藤被领着来看了那尊合掌观音。   “这是……”斋藤见了这合掌观音,不苟言笑的脸顿时松弛不少,眼中的雀跃让他看着年轻了些,斋藤看着这合掌观音眼前顿时有了多年前的画面,“这是戚先生带来的没错。”   观音慈眉,一如当年,捧拖着观音的人,出尘非常,回过头来看他一眼,客气的与他回礼。   那时候他中文不熟练,你好两个字喊的抑扬顿挫,“我系,摘藤。”   对方并未取笑他,“你好,我叫戚望舒。”   斋藤当时只想真是人如其名。   “这是小儿,戚……”   “等等。”回忆就此打断,因为斋藤发现了瑕疵,“为什么观音座后面的莲花钉只剩一个?”   原本一对,对称而列,现在只剩一个独占一边,对于严苛的斋藤而言实在看着难受,“是你们捧出来的时,掉落了?”   被质疑工作不谨慎,自然是要说明的,小潘慌张解释,“没有,当时入库的时候已经是这样了,一般来说入库时什么样,收到手上时便是什么样子的,绝不会因为我们中途搬运而导致物品受损的。其实这尊观音正是因为有瑕疵,所以才从库里拿出来的。”   “可我记得当时戚先生带着这尊观音来唐家的时候,那座上的莲花钉分明还是好好的一对。另一枚莲花钉去哪儿了?还是说当年戚先生在这里出了什么事,所以他带来的观音才变成了这样?”   斋藤不得不怀疑,戚望舒的无故失踪与唐家有关。当年唐家初办斗香会,规矩还不像如今这般,那时虽也让与会者带一件名品过来参会,可因为唐家初办斗香会,并没什么威望在,所以那时还没有要让各人带上的名品交与唐家才可参会的规矩。他分明记得当年唐家第一次举办斗香会时,虽然许诺赢者千金,可到底最后并未定出最后胜者,唐家也没出钱,大家自然不会留下自己带来的珍贵物品,各自抱回了带来的物件。斋藤记得这尊合掌观音,当年分明被戚先生完好带回的,他们在大门前分别时,是斋藤亲眼所见。   后来唐家来人和自己商量最后斗香会的最后结果,给了一笔钱却让自己把带来的东西留下,并说其他两位已经收钱将东西留下了。斋藤相信戚先生如此细致的人不会让观音受损,毕竟大家都是制香的人,最不会少的就是细心。可现在为什么这观音缺了莲花钉,入了唐家库? 第117章   斋藤连连发问,小潘被他问住,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   倒是林明瞅准了机会,“斋藤先生这么问没有为难你的意思。或许是时间长你给记错了,入库的时候说不定就是好好的,可能是观音在库里放久了,少颗钉也是自然脱落,也并非你们搬运途中不小心。”   “这……”   见对方支吾,犹疑起来,林明见缝插针道,“要不你带我们去库里看看,大家一起找找,说不定还能找着缺了的那枚莲花钉呢。”   “那是少爷的私库,没少爷或管家的准许,是不能随意进的。”   “可你们管家说了,可以让我们看看这些年唐家收上来的东西。”   “可少爷那边……”   林明有些不耐烦起来,“你去和唐霖说一声不就是了?”看小潘十分为难的样子,林明察觉出了不对,“还是说,你们家少爷根本就不在宅子里?”   “不,少爷在的。少爷他,他只是感冒嗜睡。对,少爷身体不适,吃了药睡下了。”   越是这样话多解释,越有种欲盖弥彰的感觉。林明觉得不对劲儿,唐霖不想见自己所以不出现,这暂且说得过去,可没理由整场斗香会的进展都没人去和唐霖汇报一声,明明进场时,自己被斋藤好一顿说时,管家就已派人去给唐霖汇报了,分明就是想让唐霖知道了,好背地里对自己幸灾乐祸一番。   可斗香会途中,发生了那么多事,斋藤做为监理被人质疑,都没见管家暗地里嘱咐了人去告诉唐霖一声。按理说,斋藤是自己逼迫着唐霖认下的监理,斋藤被人质疑,唐霖应该乐得见此情况才对。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林明越想越觉得唐霖可能根本就不是卧病在床!   “说起来,我和唐霖也是旧识,多少年的老同学了,既然他身体不适,我也应该去探望一下的。”林明说着就要转身去往唐霖房中。   这下小潘可是急了,“少爷他需要休息。”   “我去看他一眼,他要还睡着,那我就不打扰,门外看他一眼,总归算是尽了情谊。”   “少爷他感冒很是严重,今天并未出现也是怕传染诸位。林明少爷你还是别去的好。”   “这有什么。我和他相识这么多年,难不成他病了,我害怕感染,便不去了。那也太对不起我们这么多年的同窗情意了。”   小潘各种借口说尽,都未能阻拦,见林明如此执着的要去唐霖房中看看,小潘焦灼万分,实在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幸好,林明还没转角,唐霖便及时出现了。   他悠悠在廊中出现,嘴角挑笑的看着林明,“我竟然不知道原来你对我的同窗情意这么深厚。”   林明一顿足,眼眸深谙的看着唐霖,“那是自然。那么多年同窗度过,听说你病了,当然要去探望,怎么,刚还听说你感冒的起不来床,这会儿却能在院中散步。”   唐霖一展胳膊,向林明展示自己健康的身躯,但神态里更带着一种挑衅,“劳你挂心,吃了药睡一觉起来觉得神清气爽,或许知道有人惦记,所以好的格外快些。”   “既然你好了。不如带我去你私库里看看吧,听说你私库里宝贝众多。”   唐霖嘴角提笑的走到林明面前,那神情似乎是在笑林明的异想天开。   “林明少爷似乎忘了,你是没有唐家邀请函,跟着贵客而来的次客。虽然我们是多年的老同学了,可毕竟唐家的规矩大过我们的同窗情意。在唐家想去哪里便去哪里,除了我,便只有我请的贵客才有这待遇。”   唐霖已然走到林明的面前,二人眼神对峙着,唐霖微倾了身到他耳边,“你不请自来,还想进出随便。不会真觉得我们情意深厚到这般地步吧。”   唐霖嘲讽着林明的厚脸皮,气的林明额角直跳,转身便走。唐霖原地站着,看着林明气急败坏的背影,高兴说一句,“好走,不送。”   等林明走了,唐霖面上的笑也垮了,他才离开一会儿也能出纰漏,自然是要迁怒没遮掩好的人。所以唐霖转脸就要怒骂小潘,可扭过了脸却看见斋藤还立在原地,怔怔看着那尊合掌观音。   “斋藤先生?”唐霖叫他,斋藤回过了神,唐霖提醒他,“林明已经走了。”   “唐霖少爷,我是想问,这尊观音座后的莲花钉……”   唐霖一抬手,打断了斋藤想问的话,“斋藤先生,现在这是我唐家的东西,唐家出钱,别人出货,钱货两讫,干净交易。至于东西最后为什么变成了这样,不是你这个外人可以质问的。”   “啊!”斋藤被唐霖无情的说明了自己没有立场来询问缘由,自知过界,斋藤对着唐霖一鞠躬,以示歉意后便也转身离开了。   唐霖这次可是将之前欢迎会上的受的憋屈狠狠回敬了回去,心中虽舒畅,可也还是没忘自己匆匆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他扭头狠瞪着没能处理好事况的小潘。   “你怎么回事儿?!这点事情都处理不好?”   小潘甚感委屈,期艾喊了声,“少爷。”   “行了!”唐霖可没闲情听他的解释,他不看前因,只看后果,“罚你今晚不许吃饭睡觉,去后院把每块砖都给我擦亮堂了!”   小潘一听这处罚,面上一点生气都没有了,这唐家的宅子可是砖石结构的老宅,多少块砖得擦啊。他无处喊冤,只是看着垂眉合掌的观音,觉得自己一点没受到庇佑不说,最近自己反而越来越倒霉了。   唐霖这么生气也是有原因的,他匆匆出门确保船顺利进港卸货装车,很是小心的盯车将货运去了后院,正盯着大家搬货入库呢,结果就有人来报林明去了三院,小潘似乎难以支应的样子。唐霖一听林明的名字就知道林明肯定憋着坏水,也不管货了,只得匆匆赶来应付林明。还好有惊无险,可即便如此,照唐霖的脾气还是不能放过办事不利的小潘。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回去的路上林明气的直咯牙,生平头一次他被人在身份上踩了一脚,居然还是一直不被当地圈子认可的唐家人,所以林明气的咯牙,“唐霖,你给我记住!”   等他埋头走出老远,暂平了怒气,回头一看斋藤不远不近的跟在自己身后,神思惘然,嘴里看着像是在念叨什么。林明便问他,“嘀咕什么呢?你也正骂唐霖呢吗?”   斋藤摇头,“我只是在想,丢了的那枚莲花钉到底去哪儿了。”   正在房门口站着,看着唐家众人为自己收拾房间的裴凌趁着大家忙碌的间隙,他从裤兜里拿出了那枚莲花钉,看着掌心里的莲花钉,一时不知该是谢它让自己应愿让赛天仙顺利度过了第一场斗香会,还是仇它给赛天仙带来了非议。最后裴凌只是叹着气的将这枚莲花钉放进自己的裤兜里,看向正在廊下坐着出神的赛天仙。一场香会结束,他怕赛天仙累着,房中又有人在收拾,没处落脚,裴凌只能暂且让他在外面坐一会儿休息。   第一场斗香会结束,大家各回各房,没通过的自己收拾行李,可以离开了。通过的,唐家派人来帮忙收拾东西,再往里进一深院子。收拾好行李要离开的,在廊中顿足,不必收拾的也在廊下百无聊赖的看院中景儿。   本互不相干,可偏偏有人在背后议论,议论的不是别人,正是赛天仙。   那些人对着赛天仙指指点点,“就他,就他。”   “哦,长这样,难怪斋藤看他看的都挪不开眼了。”   甚至有人添油加醋,“何止啊,他和斋藤肯定是有什么的,前两日欢迎会上,我就看斋藤过去打招呼了。”   “不是吧。”   “要是没什么,怎么后来斋藤突然离场了?还不是心虚离场的。”   “是吗?”赵明加入了这场议论,香会上顾及礼仪,他不方便出声,此刻没了束缚,定是要驳一下众人,就当是还了赛天仙曾照顾自己的情了。   他看了看议论中的众人,“没想到大家的心思原来从一开始都没用在正途上了。居然从欢迎会开始就注意到了,来我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天仙。”赵明装模做样的探头看着廊下独坐的赛天仙,“哟,长这样好看,唉,要我来评判的话,比都不用比,直接让他赢算了。怎么就不能用长得好作为赢了的理由呢?我看行啊,大家不都是这样觉得,所以谈论时才刻意忽略了他制香的手艺。”   赵明的讥讽自然迎来了别人的驳斥。   “你这说的什么话?!我们是在就事论事!”   “我说的什么话?”赵明笑着看众人,“我就是说的直接了些,就事论事?可我怎么感觉是有人在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呢?”   知道赵明是故意来找茬的,众人纷纷口中暗骂着散开了。赵明对着那些人撇嘴,抬头看到裴凌正往这边看过来,自己先摊手说着,“不用谢。”   裴凌可不是谢他,裴凌只是对着他一摇头。香会结束后,裴凌冷静下来,也明白了不管怎么去阻止,还是无法避免这些非议带给赛天仙的伤害。与其去关注这些无事生非的人,不如多给些关心给处在非议中心的人。   他跨过栏,坐到赛天仙身边,低头先是一看赛天仙的手,赛天仙的手正撑着座儿,有些用力,掌缘都给印红。想起当时微颤的指尖,裴凌只觉得自己无能为力。看过了手,再去看一直仰头看天的赛天仙。裴凌问他,“感觉怎样?身体还撑的住吗?”   “嗯。”赛天仙看着天点头。   “那……”裴凌想问,那,那些流言呢?他还撑的住吗?   赛天仙告诉他,“没关系。”   “那你为什么不看我?”   赛天仙垂了眸,“那,凌哥,你觉得……”   “我有什么好觉得的?分明是你……”裴凌说着一愣,他想赛天仙没看着自己,难不成是怕自己介意?其实,他也没像表现的那样无所谓吧。   “我没什么好觉得的,你成天跟我呆在一块儿,我难道不清楚吗?况且咱俩都那样了。”裴凌说着又挠起了头,“反正,我弄过你了,你也弄过我了,中间插不了别人了。”   低着脸的赛天仙终于笑了。   裴凌还是担心,又问一遍,“真没事?”   赛天仙又变成之前娇气讨关心的样子了,“也不是。”   “他们说的那些你也别在意。”裴凌想安慰他,可惜自己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刚刚说的那些什么“你”“我”的,已经是豁出他最后的脸皮了,这会儿目光只是游移着,最后又看向了赛天仙的手,犹豫着要不要拉一拉他的手,用动作表示安慰,好过他笨嘴张口。   可惜他这会儿已经过了被冲昏头脑的时候,重回理智,人又格外的收敛起来。可又十分的担心赛天仙,所以他也学着赛天仙反手撑着屁股底下的连凳,手掌悄悄挪动着。   “不是这些。”   赛天仙突然张口吓停了裴凌的小动作,“嗯?”   “不是因为,那些话。是因为,我想起了,其他一些事情。”   “啊,对了。你说冬至是你的生日来着。”   “嗯。”赛天仙闷闷点头,耳后红光若隐若现。   “想起生日是好事啊,为什么不开心呢?”   其实他刚刚坐在这里,听到那些议论声,思绪忽然飘远,那些议论声居然和耳边的声音重合了。   他看着天,就听到有人说,“就他啊。”   “长的倒不错。”   “可惜是个痴的,上厕所都不会。”   “该不会是故意这样,勾引人呢吧。你看他那张脸,谁知道真痴假痴啊。”   裴凌没听到赛天仙的回答,看他失神的样子,裴凌心想或许是因为只想起了生日,却想不起给予他生日的家人,大脑里的空白怎么都无法填补的心情应该很不好受吧。   裴凌喊他,“仙儿。”   失神的赛天仙听了有所反应,裴凌看他气馁垂头。   赛天仙并不是因为裴凌的那一声喊而有了反应的,他是因为自己耳边响起的非议才丧气的。   “小宁。”   众多议论声中,唯独这声呼唤如此的亲切。   赛天仙回了头,看到的是裴凌的脸,裴凌正对着他笑,喊他,“仙儿,没事的,我在呢。”   赛天仙觉得,这句话好熟悉,“小宁,没事的,我在呢。”   “凌哥,你再说一遍。”赛天仙朝裴凌的方向侧了侧。   裴凌也往他身边倾了倾,“我说,没事的,我在呢。”   赛天仙终于会心笑了,裴凌放下心来也跟着他笑了,两人笑着相视,手掌渐渐挨在了一起。 第118章   “对了,你生日是怎么过的?吃蛋糕还是长寿面?”   第一场香会后,他们顺利又往里进一院,在去往新客房的途中,裴凌问了赛天仙有关他生日的事情。   和他们一道的赵明听裴凌问起赛天仙生日,误以为今天是他的生日,于是问他,“怎么?今天是你生日吗?”   裴凌并未和赵明透露太多有关他们的事,赵明这时问起赛天仙的生日,他也不好说具体情况,毕竟有关赛天仙的事,他和赛天仙自己都知道的不多。裴凌担心赵明照这样问下去会对他们生疑,所以即便赛天仙的生日其实还有段日子,可他只对赵明含糊的说着,“哦,过两天就是了。”   赵明心里却想着,自己之前受他们颇多照顾,这会儿一听赛天仙的生日近了,自己怎么也得给他备份礼才行。他看向赛天仙问,“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嗯?”   赵明突然问赛天仙有什么想要的,赛天仙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他私心里因为之前裴凌对赵明的照顾,所以对赵明有一定的防范,未曾想赵明居然同他示好,一时间有些惊讶,本能的抬头去看搀扶着自己的裴凌。因为之前小颜的事,赛天仙吃了教训,对外人他现在是不敢随意支取了,又平常依赖惯了裴凌,有什么总得裴凌先点头说好了才行。   裴凌也想知道赛天仙有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所以对着他一点头,让他但说无妨。   看裴凌同意,赛天仙自己侧了脑袋想了想,想半天后,把嘴一扁,“汤团?”   “啊?”对于赛天仙的回答,赵明很是意外,“这我可不拿手,再说现在可是夏天,也少有冬天吃的东西。除了吃的,你有没有什么具体想要用的东西,比如手表,包啊,这一类的。”   赵明自己喜欢这些外在的装点物品,这些肉眼可见能给自己的身份加值的东西,平日里也在这方面消耗的最多,自然也觉得送礼送这些比较体面。可赛天仙到底和一般人不同。他听赵明说的那些,一个都不感兴趣,只是摇头。这可难住了赵明。   裴凌出来打了个圆场,“生日也不是现在,你也不用在意,他对一般物品本就不大上心,送不送都一样,你有心就行了。”又对赛天仙说,“不是时令食物,可别为难人家。”   裴凌声音本就低沉,平日里对赛天仙虽放柔了,这会儿在外头,为顾着赵明的面子,后面和赛天仙说的话,音沉且肃,听了就像是在怪赛天仙的不懂事。赛天仙听了,抿嘴垂头再不说话了。   说着话,三人便已到了新安排的客房,因赵明和他们相熟,这次搬动房间,他特地要求了住裴凌隔壁,就为互相有个照应。到了房前,裴凌与赵明一道别,便搀着赛天仙进了房。   赵明看着他们二人进房,裴凌虽说了不必在意的话,可赵明心里总觉得欠他们一分,不说自己生病受到他们照顾,赛天仙现在身上的非议演变的越发厉害,说斋藤被人说中心思,心里发虚,所以才会后半场突然离席。斋藤离席的原因,自然有一部分是赵明造成的,是他和沈轩暗地里达成的交易,促成沈轩为他支开了斋藤。送赛天仙礼物,其实还带着些弥补的意思。   赵明站在檐下,看着裴凌小心翼翼搀扶着赛天仙。他看着二人进房的侧影,不时有人经过,也是同他们一样又进一层院子的人,经过站定不动的赵明时,口中还和之前一样碎念着,“就他,就他。”   赵明听了心里堵的慌,越发觉得对不起二人,可他帮着出头裴凌不领情,眼下知道赛天仙的生日近了,怎么也得送份大礼,让裴凌心尖上的人好好高兴一番,自己心口堵着的这口气也才能顺下去。   他看着赛天仙的出尘非凡的脸,是觉得送什么名牌包表之类的有些俗气了。   “得好好想想送些什么给他们才好。”赵明捏着下巴嘀咕着进了自己房里,自己实在没什么东西能配的上赛天仙的,实在想不到能送些什么好,赵明转身关门时决定,“还是今晚去沈轩那里看看有什么了不得的好东西吧。”   “累吗?”裴凌扶着赛天仙在桌边坐下,这次的新客房比起之前院子里的那间更为宽敞,布置的也更为华丽了。   赛天仙扶桌坐下,只是摇头。裴凌倒上一杯水递到他手边,“饿了吗?”   赛天仙接过了水杯,却没喝,只是两手圈住了手杯,无聊的用大拇指抵着水杯转悠着,嘴上只说,“还好,不是,很饿。”   他耳后隐隐游走的红光似乎也因他的情绪而黯淡。   裴凌看出来了,他这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儿,不是为别的,单为一碗汤团。其实他不清楚,赛天仙的别扭里还带着委屈,委屈裴凌刚刚对自己的口气,可又无法怪在裴凌头上,他也知道别人好意,是自己提了不相称的要求。只能憋着委屈装无聊的玩着杯子,可再怎么憋住,脸上都没什么神采,在裴凌看来,只以为他是为吃不到汤团而打不起精神的。   恰好这时候,唐家中人过来敲门。搬完了房间,已到晚饭时间,唐家派人过来例行询问一下是否有特殊要求,尤其今天刚又结束了场香会,很是耗费精力,所以过来的人问的格外的仔细。除了可以对晚餐菜品无限要求,还能额外要求按摩的服务,也算是对这些更进一层的人们,小小的奖励。   裴凌拒绝了按摩的奖励,他自己手劲儿大,吃劲重,普通的按摩对他,感觉不到舒展肌肉的作用。赛天仙是身子弱,普通的按摩于他的身体反而是负担。所以按摩这一项他们二人都不需要。只是裴凌看着进门询问的人,突然想起了小谢,毕竟小谢收过他的钱,有些话和他说总归方便些。   今日斋藤对赛天仙的过分关注,裴凌心里一点都不介意是假。他清楚赛天仙肯定是没什么,谁知道那个老矮子是不是对赛天仙有企图,当时欢迎会上,斋藤过来搭讪,裴凌就已经很不爽了,他想找小谢问一问,这些什么唐家的贵客,是不是对赛天仙有什么乌七八糟的思想,要真有,今晚裴凌就打算防范于未然,摸黑进房,一次性解决后患。从根源上解决问题,也省得赛天仙被那些无聊的流言中伤。他总放不下,当时赛天仙抓住自己的无名指微颤抖着手的样子。   可惜对方只说小谢不负责客人的起居要务。裴凌一想也是,当时小谢过来是遵照管家的吩咐来送新衣裳的,他是管家的得力助手,这类普通事务用不到管家的人。   他一时之间还没想到另外的对应办法,就听对方再次询问他对晚餐餐品有什么要求。他只好先放下其他心思,专心想想日常吃饭的事情。裴凌没什么挑的,给什么吃什么,额外占用脑子想吃饭的事儿,主要还是因为赛天仙,赛天仙吃什么可得讲究些。   裴凌回头看了看赛天仙,问他有什么特别想吃的没有。赛天仙正要张口,才说了个“汤”字,看着裴凌的脸又忽然打住,是想起了裴凌之前和他说的“不是时令食物,别为难人家。”赛天仙变得懂事沉默,只是摇头表示自己没有特别想吃的。赛天仙都说没有了,裴凌这个特好将就的人,更加没什么要求了。   问过没要加菜,按摩的其他要求后,来询问的人便要走了。裴凌看着忽然变得有些成熟起来的赛天仙,想起他前一日还很任性的样子,有些不忍,想想还是喊住了人,“等等,我想加菜。”   “顾先生,是想加什么?”   裴凌只说,“我口味比较古怪,过去和你细说。”扭头又和赛天仙交待一句,“你在房里安生呆着,我等会儿回来。”   赛天仙一副没精神头儿的样子,只是低头闷声应着。   见裴凌起身过来,来询问的人还奇怪他要说什么重要的事,抬脚刚想往回走,“顾先生,有什么您在这里吩咐就是。”   刚抬脚没走两步,朝他迎面过来的裴凌却是驱着他,让人都来不及反应,一把子将人带出了房间。   裴凌一走,赛天仙耳边就响起了熟悉的女声,“这样好不像你啊。”   赛天仙回答,“之前我任性对小颜,凌哥不喜欢。”因房中无人,他看起来更像是在自语。   听他声音无精打采,那女声不但没安慰,反而一笑,“想他喜欢啊?按我教你的啊。”   赛天仙抬头,“还像昨晚那样扒他裤子,然后用嘴?”   “笨蛋,那是黑灯瞎火做的事儿,这会儿天还没黑!那个假正经肯定不吃这套了!”   到了房外,还没弄清楚是个什么状况,就听裴凌说,“你们厨房在哪儿?”   “嗯?”   “有道菜我想自己做,就不劳烦你们了,你带我去厨房。”   还是头一次听到这种要求,毕竟来这儿的人,有了特殊待遇,都极尽要求,什么样儿的都有,恨不能自己能被当成皇帝对待,像裴凌这样想亲下厨的倒是少见。毕竟裴凌又往里进了一院,即便是他自己要求,可也不能真让他亲下厨房。   “顾先生是想吃什么菜?我们一定满足您,先生放心好了,既然进了唐家,您要什么都可以,只是这亲下厨房却不行,显得唐家对待客人不周到。况且之后还有香会,要是沾染了厨房烟火味儿,可是会影响之后的香会的。”   裴凌一想到斋藤的严苛要求,也觉得对方说的没错。可想到赛天仙那副闷闷不乐的模样,而且之前裴凌和他说好会为他亲下厨的。   “顾先生想吃什么,尽管说就是。客人亲下厨房,厨房的大师傅也会诚惶诚恐,以为自己哪里做的不周到。”   裴凌被他说动,最后只有将自己的打算同他说明,“那可以做汤团吗?”   毕竟不是这个时令的食物,裴凌担心做的不好。   “汤团?”   看裴凌这么重视,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食物,原来只是汤团,不过这时节吃汤团确实不大合适,只有尽心提醒对方,“可以是可以,不过天气炎热,糯米粉团这类的就怕吃了难克化。”   裴凌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可赛天仙那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裴凌实在看不下去,大不了到时,自己盯着他,让他少吃些就是了。   “没关系,做了送过来就是了。”   适当的提醒只是尽自己的职务,说过之后客人仍旧坚持那便没什么好再说的了,只有点头称是,转身便要去预备晚餐,裴凌又叫住他。   “顾先生,还有什么吩咐?”   住外面那层院子的客房时,没有像如今这般,院里种着多种花卉,看着怡人。如今夏令时节,正是昼长的时候,太阳还未下山,院子里的花也还没闭合。裴凌想起赛天仙爱看花,现在流言颇多,让他到院子里走走看看,估计他也是不愿意了,因此裴凌想摘些花儿回去。他指着院里的花儿小心的问,“这些花儿,能摘吗?”   这小心的态度,差点让对方笑出声来,毕竟还是头一次遇到搬进里院都这么老实的客人,能再进一院的人,哪个不是趾高气扬,对着他们这些安排住食的人一副颐指气使的样子。这样一比,裴凌倒是与众不同。   “顾先生,是要我帮忙摘吗?”   “不用,不用。”裴凌事前询问,只是怕这花儿名贵摘不得,可不是想吩咐别人做事的,他原想和对方说自己摘就行,可面前人一说到帮忙,他又想起了小谢和自己说过的,关于唐家里的古怪事儿,找小潘反倒能打听出更多。   对啊,找不到小谢,可以找小潘啊。裴凌想了想,那个小潘好像就是当时在跨院中见到的那个,当时被管家吩咐了什么,飞快的走了,赛天仙还去追他来着。这两天似乎没见着他人啊。   唐家的人员安排正如管家的行事作风一样,严格且井井有条,什么人做什么事,在之前客房时负责各房三餐饮食的和现在新到客房负责三餐的都不是一拨人,还有斗香会上托盘传香的也不是一拨人,可裴凌都没从这些人里看到那个什么小潘的身影。   裴凌思忖着,装作闲聊中无意提起的样子问道,“你事情看着挺多,客房厨房两头跑,应该挺忙的,这种小事就不劳烦你了。说起来,之前在外面那间客房时,我倒是记得有位叫小潘的小兄弟,他帮我做过一些小事来着,他现在人哪儿去了?”   提起小潘,对方笑得有些勉强。管家手下的小潘,平日里虽有些跳脱,和管家的行事风格不大像,或许管家也知道自己过于严肃显得沉闷,正因为小潘有这份活泼,把他带在身边做事,也是为的中和一下,协调一下气氛。可这两天,这个小潘不知道怎么了,连日来有些不成样子,听说今天又惹着了少爷,被罚到后院擦砖了。小潘变成现在这样,也不知道是不是和之前宅子里闹的古怪有关。想来也怪,怎么少爷出一趟门回来,家里老不安生。 第119章   “小潘他,被少爷抽调过去了。”   小潘受罚毕竟是唐家内部的事,总不好对着外人说,不方便言明具体情况,只能这么含糊一说。   “是这样啊。”裴凌心想怎么这么不巧,“那行,你忙吧。这花我自己能摘,就不劳烦你了。记得让厨房做我定的汤团。”   “好的,顾先生,会按时给您提供餐点的。”   他这边定好了晚饭,赵明房里也出来了人,见着裴凌就是弯腰招呼,裴凌见对方神色担忧,往赵明房里看了一眼,“怎么?”   “赵先生说他不舒服,今日不用晚饭了。我想着是不是我哪里照顾不周。”   不舒服?他们一道来的,那时候赵明人还很精神。不过裴凌一细想也明白赵明为何这样说了,想起来时赵明说的,住他隔壁,想有个照应,裴凌便帮他打了这个掩护。   “他是有和我说过今天感觉有些累,想早些睡。你也别太担心了,不是你照顾疏漏了。好了,你们各自去准备吧,赵明这边……交给我就是了。”   有裴凌这句,负责赵明这房的人心才踏实下来,如今他们这些人又往里进一个院子,上头吩咐过要对他们照顾周到,哪里有个不是,都算在他们的头上,因此各个都十分小心。   裴凌看着人走,虽有些不如意,自己没能亲手给赛天仙做,可好歹赛天仙也算如愿吃到想吃的了。再一转身看向院里摆着的花盆,“他说能摘,那我多摘点也没关系的吧。”   裴凌出去有好一会儿了,离开的时间长了赛天仙便有些坐不住,不是说只是出去一下,也没说会要这么长时间啊?   赛天仙有些担心的问,“怎么这么久都没回来?”   屋里虽只他一个,但却有人回,“谁知道他干嘛去了。”   赛天仙心思不在,没搭理那声音,对着房门喊了一声,“凌哥?”   没有回应,人去哪儿了?   他正要站起来走向门边想看看裴凌是不是在门外,刚起了身,门便响动,裴凌半开着房门,探了半个身,看到赛天仙起身,反倒怪他,“我不是让你安生坐着?”   明明是因为担心想出去看看,结果被裴凌倒打一耙,赛天仙气呼呼的别着身坐下了。   裴凌看他侧过身去也不看自己了,这才推开门进来。   听脚步声近,赛天仙赌气的扭转着身子,越发背对着裴凌。   裴凌只当平常,背手进来自顾自的坐到赛天仙身边。房里一阵寂静,裴凌见赛天仙打定主意般不理自己,这才开口问他,“怎么?”   “哼。”   本不至于这样赌气,只是今日一连发生许多事,赛天仙都没发作,这会儿因为裴凌,他一股脑的将今日受的气一并算到了裴凌头上。也是心里清楚,仗着裴凌不会和自己计较。   裴凌看他真生气的样子,也没像往日里顺他心的哄,只是单手撑桌,下巴支在胳膊上,歪头看他,“是生气了?”   赛天仙瞟他一眼,裴凌少有这样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尤其在他生气的关头还这样,可不就气上加气,气的赛天仙就差鼻孔喷气了。   偏偏这时候裴凌还笑,赛天仙听了,终于压抑不住回过身来对着裴凌大喊,“你还笑!”   裴凌被他当面喊了一嗓子,直闭眼堵住耳朵,睁眼时看到赛天仙在自己面前气鼓鼓的样子,想他应该是把今天堵在心里的都发泄出来了,这才将藏在桌下,自己摘的那一束花拿出来,送到赛天仙面前,“这样还气吗?”   赛天仙看着只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看看花再看看裴凌。裴凌见他惊讶不已,一时忘记接过了花,佯装将花收回,“不要?”   “要!要!要!”赛天仙赶忙将裴凌手中的花揽进怀中,抱着花开心的笑。裴凌看他终于舒心笑了,一摸他的头,“这样才像你。以后在我面前可别装什么懂事了。”   “那时候,你不是气我,对小颜,不懂事的吗?”抱着花的赛天仙说话有些嗔。   “哟,你还记得,那小颜是女孩子对人家得客气点儿,而且她现在还是我妹子了。”   “你和小颜,还联系着?”   “那当然,我唯一的妹子呢。”   出来时,裴凌从自己住的地方拿了部按键机,有和小颜发过信息,让她有事和自己联系,只是赛天仙老不高兴他拿着个按键机给小颜发短信,所以裴凌很少拿出那部按键手机,偶尔背着赛天仙问一下小颜的近况,知道自他们走后,小颜的境况没有因他们而糟糕,裴凌才能放下心来。   “哼。”赛天仙又气哼哼的了,这次不是真生气。   裴凌看他这样感觉怪好玩的,只是由着他去,自己则趴在桌上看着怀抱鲜花的赛天仙,看着他一朵朵的摸着,时不时还埋脸闻一闻。   “就这么喜欢花啊?”   低头闻了一下花的赛天仙用力的点头承认,“嗯!”抱着怀里的花儿看了好一会儿后,他才想起来问裴凌,“这些花儿,哪儿来的?”   “院里摘的。”   满怀花的赛天仙仔细回想着,“院里,有这么多花的吗?”   新搬过来的院子过于空旷,除了花儿外其他植物也多,且长的茂盛,一时遮盖了花,头一次看院里风景,大多不会注意到被掩藏在低处的花儿。   “有啊。是你没注意到。”说着话呢,裴凌从前往后捋了一把自己的寸头,其实花是有,说多也不能算多,赛天仙怀里的便是全部了。捋着自己寸头的裴凌想,明天不会有人发现这院里的花儿都没了吧。   “这样啊。”   赛天仙很好打发,裴凌说有,他也就不去细想了,又高高兴兴的对着怀里的花儿东摸摸西摸摸,等摸够了一瞄趴在一旁只是看着自己的裴凌,从一堆花里直接择出一朵插在了裴凌的耳边。然后看着戴花的裴凌嗤嗤发笑。   一直趴着看赛天仙的裴凌,耳边被插上一朵花也只是伸手摸了摸,并没做任何的抵抗,摸完仍旧趴着去看嗤嗤发笑的赛天仙,问他,“我这样好看?”   “嗯!”赛天仙笑的发颤,连带着怀里的花一起抖着花瓣,“好看。”   “得了吧你。我看你就是看我这样不伦不类的好玩是吧。你就是在逗我玩。”   夹在耳朵上的花,叶子没摘干净,扫在耳后很痒,弄的裴凌总不自觉去摸。赛天仙看了,再加上裴凌略带埋怨的话语,还以为裴凌这次是真要伸手拿掉耳边的花,连忙伸手过去阻止。两厢一碰,这手便碰到了一起,谁也没有要收回的意思。   赛天仙看着裴凌的眼睛,“不是逗你玩,你这样,我看着高兴。”   “嗯,你高兴就好。”他做这些,就是想赛天仙高兴的。   “那,”赛天仙一点点靠近过来,“能不能,让我再更高兴,一下?”   “你还想怎么高兴?”   赛天仙对着裴凌闭眼撅起了嘴,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裴凌这次没躲,眼看着对着自己撅嘴的赛天仙一点点过来,可惜就在快贴上的时候,门被敲响了,赛天仙不耐烦的睁开了眼,就看到裴凌抿嘴笑,“这次可不是我不让啊。”   “不管!”赛天仙正要一意孤行的继续下去。   门外敲门的人却说,“顾先生,晚饭送来了。”   “晚饭可不能不管。”裴凌说完站起了身,赛天仙这次仍旧是落空。   裴凌开了门和门外送晚饭过来的人对个正着,对方看着裴凌一脸的惊愕,裴凌这才反应过来他耳边还戴着花,裴凌霎时将耳边的花撸下,这世上除了赛天仙看他戴花是一脸愉悦,别人看他戴花大概都觉得搞笑。   丢了一回脸的裴凌强撑着面皮,淡定伸手接过对方送来的晚餐,“给我就行了。”   原本是要送进房,将晚餐布置妥当才行的,因为撞见了奇怪的场面,体谅客人丢脸的心情,这次没有坚持不让客人插手杂务了,很是爽快的将晚餐一并交给了裴凌,还要正经装作自己刚刚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转身离开。   看着对方僵硬离开,裴凌叹着气的想,自己这张脸皮可以说是彻底没有了,等他看到送来的晚餐里有那一碗汤团时,又觉得不后悔自己今天做的这些。   转身进房,看到赛天仙仍沉浸在花里,裴凌不动声色的过去将晚餐在桌上一一摆好。   抱着花正高兴的赛天仙,无暇顾及桌上餐点,只随口问着裴凌,“今晚有什么,好吃的?”   “你自己看嘛。”   赛天仙抬起头来看桌上已摆好的晚餐,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没对菜品有特殊要求的话就还是唐家惯例餐食,这两天常吃,赛天仙已经对餐点没什么兴趣了。   “没什么特别啊,凌哥,你刚刚不是出去,加菜的吗?”没看到有额外菜品的赛天仙有些奇怪裴凌特地和对方出去说什么了。   这时候,裴凌才将那一碗汤团放在了赛天仙面前。   “啊!”赛天仙看到汤团,顿时惊叫,意料之外的惊喜,他抬头看向裴凌。   裴凌只是说,“怎么样,这一碗,也能让你更高兴一下了吧。”   “凌哥。”赛天仙叫着他,这下知道裴凌出去那么久是为给自己加餐的了,兼还采了花,知道他为自己做了这些,赛天仙脸上的表情很明显是喜欢的心情满溢出来了,“你真好!”   得到夸奖,裴凌只装的随意抬手一蹭鼻子,“就,随便和别人提了下。好了,你快尝尝,可别再看着我了。”   赛天仙舍不得放下怀里的花,将花更往怀里拢了拢后才腾出手来拿着汤匙吃了一个汤团。   裴凌看着他吃,包满的小嘴鼓动了半天才吞下一个,“怎么样,好吃吗?”   赛天仙吃饭细费,平常吃饭就吞咽缓慢,这次可是糯米做的汤团,咽一下更是花了半天时间,加之另外一只手拢着花不放,吃饭更是不便。裴凌问他半天了,都还没得到他的回答。   看他吃的这么艰难,裴凌伸手过去想拿过他手里的花儿,“你先吃,花儿给我。”   赛天仙扭身躲开了,是不想裴凌拿走他的花儿。   看他闪躲的样子,像小孩不愿意分享玩具一样,裴凌被他气笑,“不抢你的,先帮你拿着,吃完还给你。”   赛天仙看看花,再看看裴凌,冲他招手让他靠近。   鉴于他平常总爱出其不意的举动,裴凌警惕,“干嘛?”   “不能你拿,得我给。”   嗬,这口气,多小气,敢情他的东西多稀罕似的。腹诽两句后,裴凌还是听话的靠过去,赛天仙又对他招手,“矮一点。”   裴凌听他吩咐的弯了身。裴凌一弯身过来,赛天仙便从怀里挑出一朵花儿来,插在裴凌的耳边,替补刚刚被裴凌撸掉儿的花儿,还要装出管家婆的样子,凶恶的嘱咐裴凌,“不许拿掉。”   看赛天仙装凶还挺逗,跟个初出茅庐的小狗似的,牙都没利,就开始呲人。裴凌由着他。这一放任,赛天仙可就得寸进尺了,给裴凌插了一边儿的花还不够,另一边耳朵,赛天仙也不打算就让它这么寂寞空着。再挑一朵,欲要给裴凌插上。   插一边已经是底线了,还来?裴凌拧着眉的想要偏头,就看见奶凶的赛天仙对他一扁嘴,恐吓他,“不许躲!你要是躲,我就,我就,我就……”   “我就”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这一卡壳,脸上愣装出的凶狠样就要破裂,扁着的嘴微抿起,渐渐往委屈的方向发展。   最终还是裴凌心甘情愿的妥协,侧脸送上去,“好好好,随你高兴。”   赛天仙一展笑颜,将花插上,脸颊两边一边一朵,赛天仙满意的直咯咯笑。裴凌伸手大概摸了摸自己脸两边的花儿,心想自己现在这模样大概和唱大戏的差不多,他脸本就黑,再画上个两笔,自觉可以扮钟馗了。   两边都插上还不够,眼瞧着赛天仙又低头在怀里挑花了,裴凌心里一咯噔,“不是吧。你想我满头的花儿啊?”   那就不是唱大戏了,是出门就能被抓去精神病院的程度了。   没心没肺的赛天仙只是对着裴凌一咧嘴,“戴花,好看。”说的毫无真心诚意,明摆着逗弄。   裴凌认命闭上眼,送上了脸,“行,只要你高……”   话还没说完,脸上被吧唧来了个响的。裴凌顿时睁开了眼,看着装作无事扭脸继续吃汤团的赛天仙,这才知道自己被这看似单纯的人给摆了一道儿。他愣愣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看着赛天仙又吞一个汤团,艰难咀嚼着,心想糯米制的汤团,粘的很,刚刚那一瞬的触感,便粘在了脸上,久久不散。   黑脸皮害羞的时候不轻易变色,因此平日里旁人才常说裴凌沉稳,可真到心怦怦跳的时候,人也真沉稳不起来,颈上的动脉肉眼可见的跳动着,脖子那一圈热的厉害,摸完了脸还觉着粘的裴凌,一扭脖子,手盖住了跳的厉害的动脉。   他装平常的本事比不过赛天仙,装作活动脖子的时候,余光去瞄赛天仙,那叫一个若无其事。瞅着他淡定吞咽黏腻的汤团,裴凌忽然想,这么小嗓子眼儿,吃东西都这么费劲,怎么昨晚看他吞的那么顺畅?   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吞着汤团的赛天仙忽一眼看过来,裴凌眼神收回的不及时,又拿平常自己蹩脚的咳嗽演技来掩饰。 第120章   “咳咳咳。”裴凌假咳着,不时拿眼去瞄赛天仙,见赛天仙镇定自若扭过头来看着自己,对上眼的瞬间,裴凌被口水呛住,这下假戏真做,裴凌咳的脖子都粗了。   赛天仙见他咳的这么厉害,问他,“喝水吗?”   裴凌大力拍拍自己的胸口,愣是给止住了,别过脸对着赛天仙摇手,“不用。”   罪魁祸首一点自觉性都没有,只是问裴凌,“怎么,咳的这么厉害?生病了?”   裴凌眉头一跳,挑过头用探究的目光看向赛天仙,“你没感觉的吗?”   怎么能装的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啊?”赛天仙还真就一副没发生过什么的样子。   裴凌点了点自己脸,他刚刚才亲过的地方,“这里。”   “哦。”赛天仙恍然大悟,终于知道裴凌指的是什么了,只是耸肩说着,“有啊。”   单就自己被他袭击别扭着,那也太不公平了,所以裴凌试探的问他,“什么感觉啊?”   “嗯——”赛天仙长吟思考着,弄的裴凌紧张不已,直咽口水。半晌,赛天仙才看着裴凌认真的说,“凌哥,你的脸,好糙啊。”   “我不是问你触感!”裴凌气急败坏搓了两把自己的脸,这一摸确实感觉自己的脸皮太糙,不甘的嘀咕着,“我问你心里什么感觉,你和我说这个。”   赛天仙听他埋怨嘀咕着,忽然嘻嘻笑了。裴凌知道自己又中他的套,甩开不停抹脸的手,幽怨看着他。赛天仙笑着看他,“我感觉,凌哥,你的性格,和长相,好不搭啊。”   裴凌糊涂了,“什么意思?”   于赛天仙而言,对裴凌脸蛋亲个再响的,也不过是亲脸而已,清淡无味的很,他喜欢近一步的,比如接吻,还比如像昨晚一样。   “明明,我都给你……”   “啊!”意识到赛天仙要说什么的时候,裴凌连忙大叫着上来捂住他的嘴,阻止他再说下去,“别说!”   被捂住嘴的赛天仙冲裴凌眨巴两下眼睛,意识到自己捂的太紧,裴凌的手松了松,赛天仙的手就是这时候上来拉开了他的手,仔细看了看他的脸,“凌哥你,长的很,硬朗,结果……”   裴凌长的硬朗,做事爽利,唯独面对感情不像他平常。   裴凌被他吊足了胃口,问他,“结果什么?”   赛天仙冲他咧嘴,“结果,意外的,是清纯派!”   稍微被挑逗,眼神就飘忽不定,比起赛天仙喜欢更近一步的接触,他反而更喜欢这种清淡的。   裴凌撤回了手,看着赛天仙那张具有迷惑性的脸,“你才是,长相和性格很不搭。”   赛天仙长的娇美,身子孱弱更是我见犹怜,谁知道在感情上居然是激进派。   性格上的不同,本质上还是因为少时从周围环境中的耳濡目染。   裴凌幼时家中穷苦,需得自己干活分担家务,所以做事勤快,父母感情虽好,却从不见双方亲热,更多的只是见对方累了便搭把手,但女人总归不同些,有时候母亲似乎也会追究父亲在感情上到底如何看待自己,不善表达的父亲更多是在遇到这种问题时用吃的来搪塞,拿出干净的果子递上,只说着,“给,尝尝。”   那果子很甜,是特地去村后上摘的,裴凌只得一个,其余皆是父亲沉默讨好母亲的。   赛天仙却是大大的不同,他虽不记得幼时如何,可看他相貌就知道,必定是个被捧在手上的心肝,被宠着长大的人总是无畏些,感情中有什么便说什么了。   裴凌有时也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家庭养出了赛天仙这样的的人儿。自己和他说过自己的家庭,过往经历,却一点都不知道赛天仙的,有时候难免好奇,可他知道不能当着赛天仙的面儿表现出来,以免引的他思虑伤心。   所以这会儿,走着神的裴凌被赛天仙喊回了思绪,听眼前赛天仙问他在想什么,裴凌只说没什么,让他继续吃汤团。   赛天仙回头捧着碗,低头看着白汤里的汤团,耳边响起了亲切的话语。   “小宁又长一岁了。”   这句“长一岁”里,除了欣慰,更多的是庆幸。   “那我现在是大人了吗?不会再给爸妈添麻烦了吗?”   “小宁不用做大人,做孩子就好,不用学着大人诸多顾虑,还做爸妈有什么说什么的孩子。没关系,有爸爸妈妈在,不用害怕,有什么就说什么,这才是让别人知道你心里想什么最快捷的方法。”   赛天仙晃晃脑袋,晃走这些时有时无的声音,捧着碗拿着舀勺继续吃着汤团,态度无比认真。撑着颊的裴凌看着他吃,突发奇想问他一句,“好吃吗?”   “嗯。”正吃着的赛天仙含糊出声,大力点头。   “真这么好吃,那给我一个尝尝。”   赛天仙低头看看勺子里的汤团,张嘴咬了半个,又把剩下的半个送到裴凌面前。   裴凌看着这送来的半个,明明他碗里有多,居然小气的只给自己咬过的半个,那看来是真爱吃,要真爱吃,自己也不夺人所好了。裴凌推回了他的手,“算了,这么舍不得,还是你自己吃吧。”   赛天仙郁闷的看一眼被裴凌拒回的半个汤团,想解释什么,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自己要说的是什么了。   裴凌以为他是受不得自己被拒绝,将话题巧妙岔开,“看你这么喜欢,下次我亲自做给你吃?”   赛天仙想起裴凌为他亲下厨的约定,惊喜看他,“你会做?”   裴凌挠头,“我可以学。”   “不好吃的,我不要。”   裴凌食指一点他额头,“给你做,你还挑。”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话,时间不知不觉的过,门外已有人过来收桌,赛天仙闻声放下了碗。裴凌正要起身给人开门,顺带着看一眼赛天仙放下的碗,就看见他碗里余了一些汤团。以为是赛天仙吃不下剩下的,可看一眼赛天仙,就见他刚放下碗勺,扒出了水果,正剥香蕉吃,看着也不像是吃不下剩下的。   裴凌有些奇怪的问他,“怎么还剩呢。”   赛天仙却说,“得剩下的。”   裴凌没明白他这句话,只是想着这大热的天吃太多糯米制品也不好消化,剩下便剩下吧,因此也没去细琢磨赛天仙的这句话。   收拾完了残余,走前照旧问一句有没有其他的要求,譬如之前裴凌拒绝的按摩现在仍可以安排。   裴凌不需要按摩,他看着赛天仙舍不得放下的花儿,觉得需要一个花瓶。   对方点头应好,说稍后送到。看着人转身要走,裴凌叫住他,摸着脸支吾着,“那个,能送只洗面奶来吗?”   他从前听说用这玩意洗脸能把脸洗的光滑些来着,在这之前,裴凌从来都是用一块香皂解决。   要一只洗面奶而已,不是什么摘星捞月的无理要求,自然是能够满足的,只是裴凌自己不自在,十分不好意思的样子。   一想起刚刚送餐食来时,裴凌戴花的样子,的确有些让人意外,没想到看着是个硬汉,内心却挺精致,不过和其他房那些提出无理要求的人相比,裴凌提的要求过于淳朴了,反倒让对方主动问起,“要不要爽肤水,精华乳液都来一套?”   “不……”裴凌原想说不用,可他摸摸自己的脸,总在意赛天仙刚刚说自己脸糙,最终还是打算给自己来个全套,“那麻烦你了。”   仔细问完是否还有其他需求后,得到裴凌肯定再无其他,便也尽了自己的职责,收拾了剩余餐点出了裴凌他们的房间。   收拾餐余都是规定好的时刻来的,然而能像裴凌这间房这样,东西少又事务少的可不多见。有的是还在房里记下提出的诸多要求,有的则是要收拾的餐点太多,一脸苦色从房里出来,手上餐盘堆的有山高,出来看见手上仅收拾了一个餐盘出来的,不免有些羡慕。   巧遇碰头的两个人自然要在背后讨论一番自己服务的客房对象。   “你那房额外提了什么要求?”   “也没什么,就要一个花瓶再一套护肤用品。”   对比简单轻松的,再一想起的,自然是要感慨一番的,“你就好了,工作看起来很轻巧。”   “你看起来很累啊。怎么?是难缠的客人?”   “是啊,真拿自己当正经少爷了。就这些平日没见过什么世面,乍一被捧,恨不能金山银山送到他面前,要求忒多,还愣是装的多精贵一样,诸多挑剔。真正有身份的才不这样呢。你看轩少什么时候计较过这些琐碎。真正的有钱人,才不像他们这样挑剔,很和善的。唉,为什么我被分来这个院儿,要是去贵客院里就好了。”   “你也别抱怨,有钱人的和善都只是表面而已,我刚路过看到轩少那房里还没吃完呢,负责轩少那房的人,还在门外侍立着,好像是林明少爷在饭点的时候过去找轩少了。两个少爷里头吃饭,怎么都不好贸然进去打扰的,眼看房内谈话一时半会儿的结束不了,这还不知道要在房外站到什么时候呢。”   “唉,总归是我们这些伺候人的倒霉。”感慨完自身,还得再八卦一下,“知道林明少爷过去找轩少干嘛的吗?”   “这我哪儿知道啊。我不和你一样,负责客房的吗?”   “我不管!”   沈轩对着胡搅蛮缠的林明很是头疼,揉着自己的太阳穴继续听林明在自己房中咆哮。   “他居然敢奚落我!反正我不管,你给我停止和唐家的合作!”   “你之前不惹他生气,他也不会反过来瞅准机会奚落你一番,我看你们是一比一打平,你也别跟我这儿发牢骚了。”   沈轩这一番话反而是雪上加霜,只看林明气的跳脚,“什么一比一打平?他偷过我东西!至今未还!怎么可能一比一打平?是他欠我的!”   沈轩有些不明白了,林明为什么就这么执着小时候的事儿,他自己小时候丢了什么,可都不记得了。   “所以他到底偷了你什么东西?”   对于唐霖偷了他东西这件事,林明耿耿于怀至今,然而被问到偷了什么,他始终不肯说明。   沈轩更加疑惑,“你到底为什么对唐霖紧咬不放,真的只是憎恨?”   “不然你以为呢?”   沈轩耸肩,“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咯。”   连番对话下来,林明已经冷静不少,他当然知道要求沈轩停止和唐家合作是不可能的事,他只是借故发泄而已,接下来的才是正题。   “你不和唐霖停止合作的话,那你带我进唐霖的私库里看看。”   “私库?”沈轩笑笑,“你知道唐霖的私库是藏什么的吗?就让我带你进去。”   “我不管他藏什么,总之你带我进去看看。唐霖说了,他的私库只有他本人和他亲邀的贵宾,也就是你,可以进出。”   “你想进去找什么?你告诉我,我给你拿出来行了吧。”   林明撇嘴不说,沈轩现在不愿意带他进到唐霖私库的态度,让他有了些许警惕,内心懊悔之前和他透露太多,要是再和他多说一些,最后沈轩自己找到东西私吞了怎么办?   沈轩还是了解林明,看他神情就知道他爱疑心的老毛病又犯了,林明就是这样一个人,嘴上逞强,从不信任任何人,即便是自己身为他发小,从小一块儿长大,故意在他面前表现的放荡不羁,对一切都太上心,可林明还是会时不时的表现出对他的不信任。   沈轩无奈,说出实情,“唐霖的私库我是怎么都不能带你进的,因为那是他藏走私品的地方。他再怎么讨好我想和我合作,也没大方到可以让我带人进出他藏匿走私品的地方。还有林明,没你这样的啊,我问你唐霖偷了你什么,你从来不说,我只是不愿意透露有关唐霖私库的事情,你就立马跟我有了隔阂,你这太让人寒心了。”   “我……”林明自知理亏,人立马变得有些垂头丧气起来,“你知道的,我就是改不了这毛病。”   沈轩叹气,他知道的,都因为小时候发生的事,林明家里是经营画廊的,他也不是一开始就在寄宿学校念书的。因为家里经营画廊的缘故,林明从小耳濡目染,很是喜欢欣赏画作,尤其爱人物形体类的。   他曾有一本人体画册,珍爱至极,年纪小时,也曾无条件信任过伙伴。单纯的年纪,会想把喜欢的东西聚集到一处,于是将珍爱的画册分享给信任的伙伴,然而别人眼里看到的并非和他一样,只是单纯欣赏美,小小年纪的男孩看到赤身裸体,还有一股蠢蠢欲动。然后画册被传阅,一传十,十传百,逐渐有些失控,等有人在女厕藏了手机录像,事发后,众人只推脱,是因为林明的画册,勾起了大家的好奇。至此画册被没收,林明被背叛,父母为他办转学,他再难轻信任何人。 第121章   改不掉的,沈轩也清楚,哪怕是面对从小一块儿长大的自己,林明也时常反复,总容易回头就猜忌上自己。沈轩叹气,也怪自己那时没有站出来,帮他说一句。小时候沈轩也像现在这样虽爱交际,却从不对人上心,家里教他的,对谁都笑着对待,维持些面子情。林明却不同,对谁都爱捧出自己的画册,滔滔不绝说上一堆,毫无保留,想有人和他一样,能深切的体会线条勾勒出的美。   他那时候想,让林明吃个亏也好,知道不必对谁都如此认真。可惜就吃了那一次的亏,到如今林明都还会因为那件事反复起疑。真是应了那句一朝被蛇咬咬,十年怕井绳。沈轩对他是有些歉疚的。   门外有人匆匆来禀,“轩少,我家少爷邀您过去看批好东西。”   “知道了,我待会儿就过去。”沈轩应下,坐他对面的林明有些不依不饶,冲沈轩指指自己,意思要他说一声也带自己过去。   沈轩摇头拒绝,起身打算去换身衣服,换衣服的当儿不忘回头看向林明,嘱咐他,“我不能带你过去,但我可以记下他私库的位置,里面的东西,回头再告诉你。我这就要过去了,你也别在我房里待着了,以防……”   听沈轩特地交待自己别在他房里逗留,林明挑眉看他,“怎么,你这房里待会儿来人?是怕我们撞个正着?让我猜猜,待会儿会来的人是谁。”   其实不难猜,那时候向沈轩要手表的人就是了。只是林明一时有些想不起他的样子,当时欢迎会上最打眼的是赛天仙,其次便是裴凌,相比赛天仙,反倒是裴凌最入林明的眼,因他骨骼健壮,一身不合身的衣服反倒勒出肌肉形状,是林明爱看的那类。   “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赵明。”   等他自己想起,怕他多想,干脆沈轩自己说出了名字。   听到名字时,林明先是一愣,后装作玩笑的,装出一副倒寒样儿搓着自己胳膊,“你该不会是因为他和我同名才挑中他的吧?”   沈轩扣扣子的手一顿,只是片刻而已,随即说道,“你想多了。我挑他,是因为他不麻烦。”   “不麻烦?”沈轩说的含糊,林明听的模糊,托着腮看着沈轩问,“具体是哪方面,这年头,出钱听话的人可多着呢。你细说我听听。”   “他不多问。起码知道自己和你同名时,他没追着我问。”   没有追问,没有猜疑,更没有对着自己扭捏作态,只想着如何依靠自己为他铺好后路,是个聪明人。这样的人很对不爱和人深入纠缠的沈轩的胃口。应付一个爱反复的林明就够了,其他的,沈轩可再没精力了。   林明讪笑,“你这话说的,我听着怎么像在讽刺我。”   “是。”以免林明私下里自己想,越想越歪,沈轩干脆承认,“你没听错,是在讽刺你。我走了,记得走时,别关上房门,我们约好了今晚。”   林明一时兴起,“你和他玩什么花样?”他知道沈轩有些独特癖好。   “什么多玩,哪里都行,在床上,在沙发上,甚至于……”沈轩回眸望过去林明托腮撑着的那张桌子。   “噫——”林明反应过来,立马抬起了胳膊,恶寒的搓两下手后,用不着沈轩再说,自己起身走人了,甩门前掉头回来对沈轩大喊一句,“你们真恶心!”   沈轩对他无赖笑笑,等人走后,垂了眸,又是一声长叹,“是有。”   是有因为名字相同的原因,把对林明的部分期待投射到了赵明身上。毕竟林明是他那方面的启蒙对象,因为那本画册。自己也不过是凡人,不是每个人看到人体都像林明那样,满眼里只是单纯的喜爱。   沈轩是林明第一个分享那本画册的对象。他翻着画册,耳边是林明滔滔不绝的介绍,林明越说越投入,越投入就越靠近,直把人说的耳热,等到沈轩觉得气闷抬头时,看到的却是林明兴致冲冲问他怎样的脸。   林明问的是这些画看着怎样,沈轩回答的却是自己身体上的感受,他说,“你吹的我耳朵很热。”   当晚回去,沈轩便做了个梦,梦里有画册上的身体,林明的脸,第二早醒来,沈轩便清楚意识到那本画册会成为问题。他本想提醒来着,可第二日看到林明又在积极同人分享时,看他对别人指着画解说时,也是越说越投入,越说靠越近,沈轩看着便没有提醒。   现在想起来,家里教的没错,做生意都是面子情,一段关系里过多投入了情绪,会影响判断,造成不可挽回的结果。所以赵明就很不错,沈轩看他很是清醒,很会考量。   现在他要清醒些,从情绪中抽离,冷静的去和唐霖谈生意。   门外候着的人见沈轩出路,体贴为他引路,跨过圆门正要往里头院进时,听到人喊,“轩少。”   沈轩一回头,看到一个自己并无印象的人,那人热情做着自我介绍,“我是吴俊。轩少这是……”搭话的人看有人为沈轩引路,以为沈轩和自己一样,被领着去桑拿按摩,可眼睛上下将沈轩看遍,细打量他的穿着,有些正式,感觉又不大像和自己同路去桑拿的。   沈轩未回话,给他领路的人帮他回了,“我家少爷有请,轩少这是去见我家少爷的。”说着再同领着吴俊去桑拿房的人一使眼色,对方心领神会,抬手相请,“吴先生请往这边走。”   “哦,好。”吴俊应着,跟上了步子,走两步一回头,看着沈轩往院深去的背影,想他对自己的示好未有一点反应,情不自禁捏紧了拳头。   沈轩被人一路领着来到后院,院里有几个人正打扫,看来货已经都收拾好入库,留了些人扫尾。沈轩点了点院里人数后,还看到院中墙角居然有个不小的狗笼,因此问道,“怎么,你们家还养狗了?”   “哦,那是从前老爷子养的狗,后来狗跑了,这笼子就一直留在那儿了。”   沈轩打量那笼子不小,应该是养的大型犬,大型犬一到夏天体味就重,这唐家也是藏香的人家,用斋藤那固守的话说,怎么能在藏香的地方放其他气味浓重的东西呢?不过,沈轩也未深想,一个狗笼而已,看过便忘,接着问其他的,“平时这里也是这些人守着吗?”   “今日因有货到,所以特别添了些人手,平日这院里倒没这么多人,人多反倒显眼。”   “那平日不安排人手,库里东西如何有保障?”   他问这些也是因为林明,别人只当他问这些是为考察和唐家的合作,因此并未有怀疑。   “轩少放心,少爷保险库的安防系统足够防范了。这次因您来,特例给了您一张能刷开保险室的门卡。”   沈轩笑笑,“就不怕我把这张卡丢了,或者我随手给别人了?”   因沈轩平日也在爱说些不着调的话,所以别人只当他开玩笑。   “轩少这话真是,我们少爷重视您,您能亲临唐家赏脸来斗香会想必也是有合作意向的,既然如此,您又怎么会随手给别人呢?要说您千万个不小心,真把这卡给丢了,被别人得了,可也得看这是哪里,唐家也不是轻易这么好进的。”   “这倒是,起码得一场场香会过来,最后赢了的才能走到这里吧。”   打听到此,沈轩便打消了自己心里不切实际的想法了,指尖摸着门卡边角,心里盘算着还是别让林明瞧见自己手里的这张卡。   说着话的功夫,不时有院里负责扫尾工作的人经过,一见沈轩,纷纷自觉挨墙而走,让道给他。小潘这时提着水桶过来,他是来完成少爷的处罚的。走廊上,老远看见有人领着沈轩过来,不宽的廊道被他们二人占去了大半,小潘见了提着水桶挨边儿走。   沈轩摸着手里的卡正走神,廊道也就这么宽,即便小潘挨边走了,可他手里毕竟还提着个水桶,两方一擦肩,加之沈轩正走神,差点就撞上。还好小潘反应快,避开了,虽没撞上,可小潘带着水桶转身,装满水的水桶一晃荡,水也扑出不少,结果还是打湿了沈轩的裤子。   这一下,除了沈轩,其余人皆大惊失色,小潘立时被劈头盖脸一顿骂,“要死了你,走路不看啊,这可是少爷的客人!”   小潘心里委屈,明明不是自己的错,是他撞过来的。可就算不是自己的错,知道这是少爷的客人,便不能反驳,不是自己的错也得认,谁让自己倒霉呢。   说到倒霉,小潘不由的在心里感慨,怎么自己最近就这么倒霉呢?似乎总在挨骂。   沈轩虽人纨绔了些,但不是太爱斤斤计较的人。只是掸了掸裤子,还算通情达理的帮小潘说了一句,“不是他的错,是我刚刚走神了。”   “不,怎么会是轩少您的错呢?这过道就这么宽,要他不过来,您也不会遇到这样的事。”为沈轩做好台阶,转头继续责骂小潘,“怎么这么没眼里见儿呢?你打扫非挑这个时候吗?”   瘪嘴的小潘就要哭了,“少爷不是让我过来擦砖嘛。这么多砖我不早点过来擦,擦到明天也擦不完啊。”   掸着裤子的沈轩听对方哭腔,挑眉看向小潘,“擦砖?”   一旁有人解释着,“这是少爷给他处罚,您看他这毛手毛脚弄湿了您的衣裳,他平日里总这样,这不,少爷就罚他了。”   小潘站在一旁垂头听着自己在客人面前被贬低,心里愈发的委屈,他平常才不这样毛手毛脚的呢,他只是最近比较倒霉。   “处罚?”提到处罚,沈轩可就来了兴趣了。沈轩听了扭头看一眼这院子,都是砖墙,要花费不少时间呢,亏唐霖想的出来。不过这也正对沈轩的口味,自己被弄湿了裤子,小潘肯定躲不了的罚上加罚,自己可得想个比唐霖更别出心裁的惩罚点子。   “你弄湿了我的裤子。我想想该怎么罚你好。”   沈轩正琢磨该弄个什么样的处罚,他想事情一投入便情不自禁摸腕子,右手一圈自己的左手手腕,左手手腕扭转着,看着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可回头一看小潘眼里蓄泪的样子,忽然想起赵明被自己弄哭的样子。   然后再摸腕子就觉得有些空,低头一看才想起,左腕上的表自己已经送人了。那表价钱不低,像沈轩这样的虽不在意价钱,可那表发售的不多,想再入手一块却是难了,名表就是这样,有市无价。送人的时候不觉得,事后想起才发觉肉疼。因为从小被教导,做人可玩笑可不恭,但不可过多投入,导致沈轩的情感感知总有些迟钝。   因腕子上的空荡荡,浇灭了他对处罚的兴趣,再看小潘的脸时,还是能联想到让自己损失一块表的赵明,越看越觉得肉痛,所以最后他只说,“就罚你清扫时只能面壁,不许转身。”   小潘听了,心里暗念还好,这也不算什么处罚了,反正擦砖墙,本来就是面朝墙壁,要是罚他背对墙壁,反手擦砖,那才真是折腾。   小潘回,“是。”   一旁人皆回,“轩少大度。”   沈轩一听别人说他大度,看着自己的手腕,只觉得他们在讽刺,都有些后悔自己轻轻放过这提桶的小子了。不过话既然已经出口,再改口也太反复无常了,沈轩只是挥手,“行了,你家少爷快等急了,赶紧带我过去吧。”   本来还慢悠悠走着的沈轩,这下提步快走了,他是不想待在这儿了,同时心里正琢磨,待会儿回房,可把这些都加在赵明身上,自己没能狠下心给别人的处罚,都施加在他身上,都是因为他!   沈轩匆匆来到保险室内,唐霖正在室内清点新到的物品,看沈轩气喘喘的过来了,也是吃了不小的一惊,平时看沈轩悠哉游哉的,唐霖压根没想到他今天会这么急吼吼的过来。不过转头一想,大概是为看看新到的玩意。   于是唐霖喊他到新到东西堆放处,“轩少,可要过来看看?”   沈轩摆手,“不急。”他想先喘两口气,“你先点着,我也先随意看看。”   他既然这么说,唐霖当然是由着他来,便也继续回头清点起未登记的新货。   沈轩在这间保险室里信步走着,不时看看室内摆放的东西。这间保险室里堆放的物品很杂,有几件走私过来,唐霖还没出手的东西。唐霖这次极力邀请沈轩过来,主要目的还是看看这些滞存以及新到的货物,他想借沈家多年出口日本打下的关系,把这些东西给销出去。   可这些东西暂时还没能引起沈轩的兴趣,让沈轩好奇的是,这间保险室里为什么还放着一些不入流的东西。他从堆成一堆的杂物里挑出一块卡西欧手表,甚是奇怪唐霖为什么把这个也放到保险室里来了。要说是因为喜爱手表一类的,所以不问价格高低都收藏了感觉也不像。因为这些放一处的东西,看着实在没什么规律。   手表,镜子,香牌,还有一块不知道是什么的,却被透明亚克力盒子给罩起来的东西。   那玩意倒是引起了沈轩的注意,他凑上前贴着盒子仔细的看,托起盒子问唐霖,“这是个什么?”   正清点着的唐霖闻声回头,看到沈轩手里拿着的东西时,表情先是有些不自然,可却又立马回复,笑意盈盈的上来拿走沈轩手里的盒子,“没什么,都是些我小时候的玩意儿。你知道,我是跟我爷爷长大的,老人家嘛,就是不舍得丢东西,他把我小时候用过的这些玩意都给收起来了。”   沈轩看着唐霖手中的盒子,“哦,原来是这样。”   他嘴上说着原来如此,其实心里不信,要真没什么,那唐霖为什么如此紧张,自己不过拿起来看看,他便匆匆过来拿走。可要说真是什么珍贵的东西吧,看着也不像。因为年代久远,那小纸片一样的东西已经毛边了,沈轩看不出那是个什么。   唐霖装作为沈轩介绍的样子引着他往前走,自己不动声色的将手中盒子揣进怀里。这其实是他头一次偷东西的战利品。 第122章   等沈轩离开,小潘又多被数落两句,他近日做事总犯错,所以是个人都能过来说他两句。   “小潘啊,你最近怎么回事儿?”   “就是啊,怎么做事的?就这还跟在管家身边呢?”   小潘听着这些话心中无比憋屈,然而他又不能反驳,实在是自己最近做事总有疏漏,为避开这些数落,只有拎着水桶独自走到墙角去,就想着自己安静会儿。可等真安静了,他又开始害怕。   数落声没有了,院里静的可怕,他回头一看,院里的人都走光了。收尾工作基本完毕,也是因为工作将完,正碰上小潘这个倒霉的,因此众人拿他逗趣,大家说完拍拍手也就走了,可不就剩小潘独自一人在这儿院里清理墙砖了。   天已经黑了,小潘一人在院里站着还有些害怕,“都走了啊?”   张口喊一声没听到人回答,反倒是院子太过空荡,光听见自己喊那一声后的余音。小潘咕咚咽一下口水,他最近实在是时运不济,大晚上的一个人还真有些害怕,想想之前自己遇到的事儿,怪异的水缸,地面上奇怪的红光,可那时虽遇怪事,他也不是独自一人啊。处理水缸时有小谢陪着,看到红光时,有管家来找自己,眼下他是实实在在一个人呆着了。这下可真就心慌慌了。   小潘越想就越害怕,连日来如此倒霉,只觉得自己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给盯上了。因他之前不是一人呆着,那鬼东西不敢现身作祟,但也还是弄些个飘忽不定的吓人东西来祸害自己。   这会儿院里就他一人了,小潘生怕待会儿那鬼东西会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直接蹦出来将自己给生吞了。想象过于发散的结果,便是看什么都觉得古怪,连带着看自己提过来的水桶都有些害怕,联想起之前水缸的古怪,此刻再去看那水桶,只觉得那鬼会从水桶里出来。   天黑,他这会儿再去看那水桶,只觉得水桶的圆口下是个无底洞,看着又像是魑魅魍魉的獠牙嘴。什么都还没发生呢,他自己先害怕的腿打颤了。乡下老人曾教过他,遇鬼不要怕,只要你更凶。   即便害怕的两腿打颤,可事关性命的事儿,怎么都还得打起股劲儿来。于是小潘胸腹蓄力,用力跺地,对着水桶大喝一声,“嘿!”   可惜他蓄力发出的一声,前调还行,后面还是受自己打颤的腿的影响,喊劈了音,可以说是一点气势都没有。人在害怕中一旦失了气势,那便什么都没有了,先前还勉强支撑着的理智消失殆尽,直接被恐惧吞没。   小潘嗓音虚了,心里更虚,知道自己气势上输了,感觉下一刻那鬼便要跳出来将自己拆吃入腹了,此刻再看水桶的圆口,只觉得是冲自己而来的血盆大口。然而,心再虚,本能却还在,小潘自己把自己吓的不行,惊慌中一抬脚踹翻了水桶。而后就听那水桶“啊!”一声。   小潘听那水桶“啊”一声,当即脚一软瘫坐地,心想这水桶真是被鬼附身了。   这头小潘被吓的魂不附体,就听墙外有人大喊,“谁啊,谁泼的水!”   原来这墙角壁面上竟然有块活动砖,是从前唐家老爷在后院养狗,为狗动了块砖。   老爷子爱狗,可也事多不得闲,没法遛狗。但狗多好动,就没一个不向往外面世界的,越是拘着养,越是按捺不住天性,那狗出不去便成天在院子里刨墙,所以就在这墙角狗笼处动了块砖,好让这狗看看外面,省得它心痒整天刨墙。只是后来狗走丢了,墙角的狗笼闲置了,原本是要封了这墙洞,动工那天,唐家老爷想了又想,嘴里念叨着,要那狗认路,自己又回来了呢?最后这墙洞便没封,只草草拿块砖塞上。唐家老爷想着等等吧,等个三月半年的,要是那狗还没回来,再把这墙洞给封上。只是时间等的比预期的久,越久便越容易忘记,这处角落还有个专为狗开的墙洞。大家都如沈轩那样,到了院里先被巨大又闲置的狗笼给吸引了注意,那时才会被想起从前唐家老爷子养过一只狗。   小潘踢翻了水桶,水扑洒出去,刚好扑了蹲守在墙外的人一脸的水。小潘当时只想,不是鬼就好,也没想为什么这活动砖被挪动,还有人蹲守着。等实心眼的小潘回了点魂儿,知道自己伤及无辜,便过去扶起水桶想着和人道歉。   结果没来得及道歉,先听墙外人骂了一句,“他奶奶的!里面谁啊?这么不小心?瞅准了我故意的吧!”   听对面口气有些得理不饶人,小潘也不乐意了,“那你谁啊?趴人家院墙外面干嘛?”   小潘心想自己又不是故意的,况且那水又不是当面泼过去的,要知道有人,他何至于如此。被人这么一激,再实心眼也觉出不对了,怎么会有人在这里?因是为狗开的墙洞,那墙洞自然不是人的身高,矮又偏,况且能被自己踢翻的水桶洒了一脸水,想必是正脸对着这洞的,正常人哪有这样的?可小潘又觉得,被扑一脸水还当场叫嚷出来的,也不像是蹲在外面的盗匪,要真有不轨的心思,他又怎么会这么不甘心的骂骂咧咧,要是有所图谋的人,只是一点水而已,必定忍着。   他心眼实,脑子也实,加之这几天被众人数落的多了,这会儿还没将事情想个明白,一听墙外人又开始骂了,他只想着骂回去,唐家里的人数落他也就算了,怎么外头经过的陌生人都能来骂自己两句了?   墙里是个傻的,墙外是个疯的,于是俩人隔墙对骂起来,且都骂的酣畅淋漓,骂到最后,以至于双方都有些要约架的意思。   外面人喊,“泼了人还这么理直气壮,你有本事过来!”   小潘,“怕你不成!”   当然他们也只是嘴上逞能,知道还有这一堵墙隔着呢。不过既然话已出口,此刻避让,显得自己是个囊货,因此双方一个叫嚷着“你过来啊!”一个嘴硬回“来就来。”三个回合一下来,双方都小心蹲身对上那墙洞,两人打了个照面,看见对方眼里皆有惊讶,原来不是生人,竟还有过几面之缘。   小潘看着墙外的代之依问,“你咋在这儿?”   代之依之前死皮赖脸守在唐家大门口,好在他健谈,常在前门走动的人都认识了代之依,小潘之前还领着管家去见代之依靠,心想给家里的怪事驱驱邪呢,结果代之依在管家面前的表现可谓是糟糕至极,被管家吩咐着轰走,之后便再没在大门口见到过他,小潘还以为代之依已经走了呢,没成想倒是在这处遇见了。   代之依最近也是不顺,原本蹲守在唐家门口想着找着机会进到唐家,结果好不容易等来了机会,却被自己搞砸,搞砸也就算了,还要侮辱自己的职业。代之依当时气急,大骂了几句出气,这之后便不能再接近唐家大门了。   他因为这件事,心里对唐家着实有点意见。不能在唐家大门前晃悠,就只有在唐家周边晃,谁知今日,他离开了一小会儿,唐家里呼啦啦出来一波人,踩翻他的碗,踩就算了,还得踢的远远的,这让本就受过一次唐家气的代之依,心中更是愤恨不已,在他看来,即便那碗破的厉害,可厌恶踢自己碗的人和之前的唐家管家一样,都侮辱了自己的职业。   虽他职业也不大光彩,可他不能丢师傅的脸。代之依此人本事没有,死缠烂打却是一绝。唐家乌泱泱从小巷里出来一波人,代之依看着便想,好好的大门不走,偏走窄巷,必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好!本小爷就在这里守着,看你们搞什么不良勾当,到时候一个电话举报了你们。这样既能为自己雪耻,还能做一回热心好市民。   想想还有点激动,他原是个被城管追的,这要是成了,自己可不就成了登报表彰的见义勇为人士?不知道会不会给自己送面锦旗呢?师傅会不会觉得自己光耀师门呢?代之依越想梦越美,更是打定主意在外头盯死了唐家。   于是他便一直潜伏着,看从唐家鬼祟出去的人何时回来。等了快一天,终于见着影儿了,代之依猫在巷子里,看着那伙人抬着东西进门。   因有人盯梢,代之依不敢露头太多,所以看的不大真切。等这一伙人都进去了,代之依才敢现身,贴着墙听动静,一路摸着沿墙往后走,竟也走到后院墙外了。这期间,他不时踮脚想看看墙上是否有窗,让他能探查一下墙里情况。   可惜因为是外墙,墙上并未开窗,只有装饰用的盲窗,虽有窗棂,却是实心,窗正中雕成花样,只是装点墙壁。   看不着,可还听的着,一波人抬着东西进去,那动静也是不小,再有代之依因职业的缘故,他们这一行还有个看相的分类,想他技术不到家,便在旁门左道上下点功夫,他掐指看相都不大行,可瞎子辨音断命也还是有几分抓人眼球的,代之依的耳力很是可以,想当初他在村里靠听音断相骗人,要不是被裴凌抓个正着,估计还能在村里混的风生水起。   说起裴凌,心中又是一股气。那个裴凌,样貌端正,行事可靠,代之依可从未想过,自己居然会被他给骗了,果然这世间,任你掐算功夫再深厚,也还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代之依咬牙就想,你骗我,我也得坑回你才行,裴凌,你且等着吧,有你回头求我的时候。   他就这么一路摸墙听着,等听到东西落地的声音,也就知道是那些人到地方了。他也刚好走到了后院外墙处。代之依靠停住,抬头看看这后院又高又厚实的墙,感觉自己成为好市民的梦远了。   但人有梦就不轻易言弃,代之依竖耳贴墙,仍旧发挥自己的特长,想着或许能听到什么绝密情报。可惜他贴墙听了一下午,都是些琐碎,听着东西搬搬抬抬,有人差点被绊一跤,箱底磕了一下。之后箱子搬完,留几人在院里清理,这些人东走西走收拾着残余,听他们绕路的脚步声,代之依猜测院中大概是有个观景石桌。随后脚步陆续停住,有一前一后过来的人,由远及近,脚声不实,不像是在院中走动,大概是从游廊上过来的。   之后便是几人说话的声音,一问一答,听着模糊,大抵是在闲聊,再再之后,天黑了,院里也静了,代之依听不出个什么了。   他先是一气馁,站在墙外抬头看高墙,一时间没了办法,正不知该如何呢,就听到墙内有人大喝一声。代之依听到声音,立马贴墙,竖耳寻音,走至角落,闭眼细听,听到咚咚声响,像是有人在跺脚。   他摸着墙,听着声音渐渐蹲身,为贴墙,手不时借力摁墙,这一摁,竟是摸到一块松动处。代之依旋即睁眼,靠近那块松动的砖。代之依大喜过望,立马推着那块活动砖,将砖推掉落在院内,谁知砖刚掉,竟被泼了满脸的水,当下便大喊,“谁啊,是谁泼的水?!”   他只以为自己暴露行踪,被唐家中人发现,出了这么一招来戏耍自己,一次两次还不够,竟然如此戏弄,是可忍孰不可忍,代之依立马跳脚,对墙大骂,“你奶奶的!”   这不就发生了刚刚的事儿,弄清楚小潘也不是故意了的后,对于自己刚刚的破口大骂,代之依也有些不好意思,他刚刚是将连日来的不顺借着这次机会发泄出来了。   一见是个熟脸的,小潘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只觉得近日来的憋屈像自己踢翻的那桶水一样,都扑洒给了代之依,实在有些不大厚道。但因为二人都有了发泄点,且越骂越舒畅,甚至于俩人都还有些感谢对方的出现,让自己的情绪有了宣发的地方。骂完之后照了脸,反倒亲近起来。   可心态上再亲近,该问的还是问,小潘仍旧问代之依,“你咋在这儿呢?”   这代之依可没法直说,他反问小潘,“那你大晚上搁这儿洒什么水呢?”   他这一问,小潘可就有倒不完的苦水了。 第123章   小潘将连日来自己的不幸遭遇尽皆隔墙告诉了代之依,倒一大通苦水之后,心中好受不少,又想起代之依此前说自己会驱邪,他此刻也忘记了管家怒斥代之依为骗子的事儿,只觉得自己和代之依惺惺相惜,看他无比亲近,于是问他,“你之前说你会驱邪来着?”   代之依听完小潘的遭遇正皱眉呢,因为听他描述,这唐家宅院里必定是有什么,这玩意先前比较猖獗,所以才发生了水缸里的鱼都翻肚儿的事件,后来有所收敛,大抵是被什么东西给震慑住了。   他想事儿想的入神,听小潘问自己,只含糊的“嗯啊”两声。   “那你帮我看看,我是不是被坏东西给缠身了?”   代之依掐着下巴想,“你说之前宅子里就老有古怪事情,只是那时候还不厉害,顶多水面倒影罢了。但是等布置了水缸,筛选了进到唐家里的人后,第二天那水缸里的鱼就都死了?那筛选当日,可有什么奇怪的人或事?”   小潘仔细想了想,“那日没什么奇怪啊。只不过筛选那日,有两人共一香席,其他都是独自来的。”   两人共一香席,加之赛天仙的容貌,裴凌的身形,便比其余那些人更显眼些。只是这个不能称之为奇怪,倒可说是养眼,所以小潘记忆深刻,说了出来,这在代之依听来也并非是什么怪异的事。   代之依接着按小潘之前向自己倾诉的梳理着头绪,“你请了观音后,便起了怪风,不能说观音没镇妖邪,妖邪一定是镇了,要不先前还猖獗着让院里出现死物的祟物,后来怎么又没动静了?只是观音不是帮你,可知道那风吹向了哪处?”   小潘摇头,“当时我都被那风吹倒在地了,哪里还管到那风吹向了何处?说是吹去了客房,一连好几个房间都遭殃。”   代之依听着,心想难不成是妖邪潜伏在哪间客房里?   小潘不给他细想的机会,连忙又问,“那后来我看到的红光又是怎么回事儿?”小潘听代之依说观音镇住了妖邪,难不成那日真是自己眼花看见的红光。   代之依问他,“你说你后来上香了?”   “嗯啊。”小潘将那日晚上上香的情形又给代之依给说了一遍,“那晚我正上香来着,可奇怪了,点了三次都没能点着香。”   代之依便说,“估计是那玩意之前是被那阵风给搞怕了,所以也怕你给观音上香,再被折腾一次。后来呢?你要是上香成功,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儿了啊。”   “后来我点燃了香,也没像之前那样出现什么怪风之类的啊。就是我好不容易点上了香,管家便来了,他以为我偷懒过来逮我的。”   代之依听了,眉头紧皱,“所以你上香的时候回头了?”   小潘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这不管家叫我呢吗?我不回头应他,还不被他骂死。”   “嗨呀!”   小潘听代之依这一声,心感不好,可又不知自己到底哪里不对,只有问他,“怎么了?”   “你最近频频倒霉的根由就在这里!”   小潘不解,“什么意思?”   代之依告诉他,“你上香的时候回头了!烧香时,勿反顾,反顾则忤真炁,使致邪应也。你烧香时一回头,原本被震慑那一下给吓住的东西,可不就又蠢蠢欲动了。”   小潘听后,大惊失色,“啊?那怎么办啊?”   可这玩意到底为什么来的唐家?   代之依正想着根由,可小潘只关心如何驱除,一个劲儿的问他,“那现在能怎么办啊?它会不会一直缠着我啊?”   “你先别吵!我问你这玩意从时候开始作怪的?”   代之依这一问,小潘还有些犹豫,代之依看他支吾不答,转过脸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你不说算了,反正原本就不关我的事儿,一直倒霉下去的也是你。”   小潘一听急了,他可不想倒霉一辈子,思虑再三才说,“那我告诉你,你千万别和别人说。”   代之依手扫领口,让小潘看看自己孑然一身的样子,“你看我这样,能去和谁说啊?”   小潘看他一眼,信了他的话,扒住洞口,小声且认真的告诉他,“是少爷那次出门回来后,家里就有些不太平了。”   “那你家少爷出门干啥去了你知道吗?”   “这我哪儿知道啊,少爷出门办事也不是我这样的人能过问的,你怎么问这么多?快!”小潘一来不知道少爷干什么去了,二来他也不关心,他眼下只着急如何给自己驱邪,“你快说说我这该怎么办啊?能驱邪吗?”   代之依还没理出头绪,小潘一个劲儿的追问把他给问烦了,直接回他,“驱不了!”   “怎么驱不了?”这下小潘可是急的要哭出来了,“你不说自己很厉害的吗?”   “再怎么厉害也得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啊!知道那玩意为什么在你家作怪,有什么怨念,我才好驱啊。我问你,你不知道,这要我从何下手。还有我再问你,你能把我弄进唐家吗?啊?”   小潘抿嘴摇头,“我就是个听命的,既没到管家那样的层次,也不是唐家的客人,没有那权限。”   代之依两手一摊一副没辙的模样,“那不就结了,难不成要我隔墙做法啊?”说完两眼一翻,气自己白跟这儿和小潘闲话了半天,正要起身离开呢,忽又想起了什么,立马再蹲下。   墙内的小潘一见代之依起身要离开了,心急如焚的喊,“唉,你别走啊。我这怎么办啊?我可不想一直这么倒霉下去啊。”   说着哭腔都出来了,眼见着代之依真要走,想起自己接下来的日子只能倒霉着过,小潘顿时就想嚎哭一场,情绪上来,刚张大了嘴,结果代之依又蹲下,扒着洞口看着他,吓的小潘一闭嘴,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给呛着,呛倒是没呛到,不过他被代之依给吓的打起了嗝。   “你怎么,嗝,又,嗝,回来了,嗝。”   代之依双目炯炯的看着他,“你是说客人能带人进院儿?那我问你。之前你们筛选进去的那些人也能带人进去吗?”   “能的,嗝。刚比过了一场,嗝,余下的人,再进一院儿,嗝,再进一院的人,嗝,有更多的行事权利,嗝。”   “这样啊。”代之依笑出来,小潘隔墙看他,只觉得他这笑里透着古怪。   “唉,我有办法了。”   一听代之依说有办法,小潘陡然来了精神,说话也顺畅了,“什么办法?”   “虽然不知道那东西作怪的缘由,暂时没办法根除,但是可以转嫁啊。把你身上的霉气转嫁到别人身上去。”   “啊?”小潘觉得代之依说的这个办法有点邪性,损人利己这事儿,可是要折福报的,这一想,小潘肩膀又耷拉下去,说话又开始打嗝儿,“这,嗝,是不是,嗝,有点不道德?”   “嗨,这就不用你担心了。你们唐家筛出来的人当中,你随便挑一个,把自己的霉运转给他,等他倒霉个两三次后,你再把我引荐给他。我能进唐家了,当然就能彻底根除那祸害了,这不是你也没办法把我弄进唐家吗?”   对于代之依的提议,小潘还是有些犹豫,“这,这会不会害了人家啊。”   代之依等的就是他这句,看小潘犹犹豫豫拿不定主意的样子,他开始忽悠起来了,“那怎么办?我看你这面相,也不是命格硬,能抵挡的住那祸害的,说不定过个两三月,你也就魂归西天了。”   他这话一出,小潘立马被他吓的脸色煞白。   代之依见有了效果,接着忽悠他,“我呢,也不是什么坏人,不会让你去做什么十恶不赦的事,这不是权宜之计嘛?看你心善,不忍伤害他人,要不这样,你去找一个身强体壮的,我从前帮人看相,看过一个肩厚体壮,一身正气的人,那人是副熊骨,血厚,最是能扛这类倒霉祸事的。你找个这样的,那种倒霉事他扛的住,不会像你这样身弱一折腾,没个两月就会一命呜呼了。从客院里找个我说的那样身厚命硬的,将你的霉运转给他,之后我再给他驱一驱,对他来说一点影响都没有。”   小潘被他一顿劝,觉得他说的也有些道理,可自己又不懂看相,怎么找着他说的命硬之人?   “你这说的也太笼统了。这要怎么找啊?”   “你就挑准个儿高,脸有点方,刀眉直鼻,声音沉,就按这样的找。”   代之依就差把裴凌的名字给说出来了,不过说出来,可就暴露了自己的心思,他做这行的,最会点到即止了。   小潘听他描述,隐约想起似乎是有这么一个人,只是他近日来倒霉事太多,又未曾去过客房,具体想不起来那人叫什么,也不知可曾通过第一场香会还留在唐家。   代之依将转霉运的方法都告诉他小潘后,心中不免得意的想,裴凌,就快到你求我的时候了。   小潘将代之依教的都一一记下后,代之依催他事不宜迟,得赶紧去办。小潘被他这么一唬,也甚为担忧自己的将来,和代之依匆匆道别后,将砖重又塞进了墙便去了。   代之依原还想看看这唐家后院来着,谁知道小潘这么利落给堵上了,害他对也只是匆匆一瞥。不过不打紧,不久他就能进到唐家院里去了。   一想到不久后裴凌来求自己的样子,代之依便忍不住发笑,短暂得意完后,他神情难得的严肃起来。   裴凌骗他一次,自己坑他一次,便算打平了,代之依也没有真要坑害裴凌的意思,等裴凌来求自己,自己拿腔拿调指使他一番也就算出了气了,最后该办的事儿还是要办的,总不能真让裴凌倒霉一辈子吧。所以他将小潘说的再回顾一遍,心里琢磨着这唐家院子里头作祟的玩意儿到底是有什么执念?   唐霖收走了一样东西,可还有其他一些玩意,沈轩回头看着,最后目光落在了那面手镜上,他记得唐家没女眷啊,怎么库里会有这种女人补妆用的随身携带的镜子?这和刚来时院子里的狗笼一样,和唐家的格调有些格格不入。   “轩少?轩少?”唐霖正喊他,沈轩回头看他,唐霖笑问,“看什么看这么入神。”   “哦,我在看你这儿收着的这面镜子。然后想起了你院子里的狗笼。”   “怎么?有镜子和狗笼很奇怪吗?”   “可你家中未有女眷,家中又藏香,狗的气味很大。总感觉有这两样不太合理。”   唐霖垂眸,“那狗是我爷爷养的,他是为我爸爸养的。”   “为你父亲?可你父亲不是……”   他记得唐霖尚在襁褓时,双亲便已过世了。   提到过世双亲,未见唐霖脸上有波澜,只是淡淡的,弯身整理着东西,平静诉说着,“我爷爷很严格,做为暴发户被你们这些本地有钱人家看不上也是他的一个心结,为争口气吧,所以对父亲严格要求。”   沈轩无奈笑笑,“我可不排外啊。排外可做不了生意。”   唐霖只笑着说是,他往前走两步,到了库中最深处,拿起一本样式很旧的笔记簿子,掸开灰,“父亲小时候很想养一只狗。爷爷没同意,父亲软磨硬泡,才和爷爷达成协议,只要一整个学期都能保持年级第一,那便同意养一只狗。”   沈轩听着,想起院中的狗笼,“那看来你父亲后来是愿望成真了。”   唐霖笑着摇头,“没有。”   “没有?”沈轩有些惊讶,“那院中的狗笼是?”   “那是我父亲过世后,爷爷才开始养的。”   “想来你爷爷很是惦念你父亲,所以才完成了他小时候的心愿。”   唐霖放下了手中的笔记本,“你以为我父亲最后没能愿望成真,是因为他没能达成爷爷的要求吗?不是,我父亲很出色的完成了约定好的目标。只是很可惜,他后来再不出色,成为一个平庸的人。”   整一学期都在校榜第一个,老师夸奖,校长表扬,就在本以为说好的事情是板上钉钉的事,拿着期末成绩单兴奋的跑回家,结果看到的不是自己预想中的鲜活生物,而是死板的机器狗时,失望了。就这样,还得听一番严格说教“可不能将时间都花在狗上”,如此,更是不敢说自己的不满,只是之后再不奋进,成绩平平,表现平平。   曾经的校榜第一一蹶不振,做父亲的自然是不信自己的儿子的资质平庸,另外找着了借口,骂说是因为玩物丧志,怪自己心软给了机器狗,逼迫着要上进,可惜适得其反,一天不如一天。   最后,平庸无用的男人被安排着成了家,所有人都说,男人只要成家了便会有担当,那时就好了。可结果,并不如众人所说,结婚,乃至妻子怀孕,男人仍旧是烂泥扶不上墙,导致妻子产后抑郁,不久过世。责怪仍旧落在男人身上,怪他无用,成年往事一夕爆发。   “为什么怪我?为什么都怪我?”   “因为你没用!一个大男人,为什么这么不上进?”   “因为从小时候我就明白,努力换不来想要的,那我继续努力还有什么意义?”   唐霖叹气,“我母亲死后,我父亲不久也酗酒过世。爷爷还是固执的认为,我父亲无用只怪当年玩物丧志。日后对我的培养,严格的变本加厉。”   “他心里其实清楚,根本原因不是这个吧。不然也不会后来再养只狗了。”   唐霖笑笑,“可他嘴上永远不承认,所以啊,不怪别人瞧不上他,死不悔改,确实不是个做生意的料子。他怎么就不懂……”   不懂我和爸爸,不过是个想要礼物的小孩。 第124章   唐霖有记忆的第一个生日里,收到了管家的礼物,他兴冲冲的以为,爷爷也会为自己准备一份礼物,满怀期待的跑过去讨要时,却是被骂了一顿。   “要什么礼物?!不许要!不能走你爸的老路,成了个玩物丧志,没出息的东西!”   讨要礼物不成,倒是讨来了一顿打。   唐霖吸吸鼻子哭着回房,是管家给他打肿的屁股上的药。他向管家哭诉,“爷爷为什么这么凶?”   “他是为你好,想你成材。”   “可他对旺旺好,却没打过他。为什么爷爷对旺旺好,都不对我好?”   “这……”管家答不出。   管家答不出的,唐霖后来找到了答案,他从旧物中收拾出了爸爸的笔记本,虽是笔记本却是当成日记本来用,将父亲的日记从头到尾看过后,唐霖明白了,所以他找着个没人的日子拆了项圈放跑了狗,放跑狗的那天刚好是城管打狗的日子。   为什么放跑了狗?有嫉妒的成分在,年幼的唐霖觉得狗分走了爷爷的关心,更多是想让爷爷反思,反思自己的不对。可惜未有成效,固执的人永远固执,永远在自以为对的世界里。   沈轩听明白了,狗笼是和父亲有关的,那镜子后面应该是母亲的故事,他向唐霖求证,“所以这面镜子是……”   唐霖没有说出有关镜子的故事,他打断沈轩,“轩少平常不是这么爱追根究底的人啊。”   沈轩确实不是这样的人,他原本只爱和人保持点头交情的。   “我只是很好奇。”   唐霖问他,“好奇什么?”   沈轩直直看向唐霖,“好奇你藏着的这些东西当中,究竟哪一个是他想要的。”   听沈轩这么一说,唐霖想起今日下午林明还想着来自己的私库,“他这是找你帮忙了?”   沈轩没有否认。   “我没有答应他,我脑袋还清醒,不能因为一时的意气用事,伤了我们之间的和气。”   唐霖恭维他,“轩少是个值得信赖的生意伙伴。”   “不过,唐霖,我也奉劝你一句,林明的性格我想你是知道些的,与其被他这么针对着找麻烦,不如大方让给他。”沈轩虽没有答应林明的任性要求,可单这一句也能听出沈轩是站在林明那边的。   唐霖面上笑着表示接受了沈轩的建议,可压根就没将沈轩的话给听进去。沈轩看出来了,多说一句,“别学你爷爷那样固执。”   唐霖身形一滞,目光看向了透明的亚克力盒。因沈轩一直没明说林明想要的是什么,加之林明对自己的针对,不时拿他偷窃的事情来戳他的痛点,所以唐霖只以为沈轩说林明想要的,是当年自己从他那里拿走的东西。   自己不过是从画上抠了一片,年代久远,东西已不似从前了,林明为什么还对这个东西如此执着想要回?   他不禁开口问沈轩,“他为什么要对这个东西念念不忘?”   沈轩只是看着唐霖的背影说,“是啊,我也很想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念念不忘?”   至于后来自己和唐霖再谈了些什么,回房的路上沈轩已经没什么印象了。回来的路上,沈轩一直失神,以至于他被突然蹿到自己面前的人给吓了一跳。   “轩少,你好,我叫吴俊。”   “嗯。”沈轩有些不耐烦的转动着自己手中的门卡,随意瞥了一眼吴俊。   “那个轩少,我……”   沈轩今日没什么心情听别人废话,抬手打断了对方,“有什么下次再说吧。”   没讨到好的吴俊目送沈轩离开,看着沈轩那一身量身定制的衣裳配上他不愿敷衍的样子,也只是让吴俊感慨一句,唉,有钱人。   等沈轩回到自己房里,一开门,已在房中的赵明一回头,俩人对上目光,赵明笑着起身迎他,“回来了。”   大概是到了自己房间的缘故,看到赵明倒没有了之前的不耐烦。   沈轩看他走到自己面前,看了看自己这一身衣服,沈轩知道赵明这是在目测自己这一身衣服大概值多少钱。   赵明看他穿这一身回来,随口问他,“没听说今晚唐家会办什么晚会啊。你这一身是……”   沈轩扯开了领带,赵明见状立马上前帮他解领带,有人效劳,沈轩乐得清闲,只是伸长了脖子被人伺候,“唐家今晚是没办另外的晚会,唐霖邀我去他私库里看看。”说着将手里的那张卡塞进了裤袋。   “私库?”赵明给他解开领带,视线随他的动作移动,瞥到了沈轩放进口袋的那张卡,那显然不是可以用来刷卡购物的,“那是什么?”   “嗯?”沈轩将放进口袋里的卡又拿出来,卡在手里翻了翻,“哦,是发邀请函时附带的贵宾卡,也是唐霖私库的门禁卡。”   那看来那个私库里应该藏的都是些宝贝,一想到这个,赵明便来了兴趣,他问沈轩“那里都有什么?”   沈轩低头看他,赵明被他看的发怵,“是不能问的吗?”   沈轩没说能还是不能,只是突然倾身过来一闻,“洗过了?”   赵明没躲,反而迎着沈轩,微踮了脚,让沈轩闻的更清楚些,“嗯,洗过来的。”   长时间的踮脚,毕竟会不稳,沈轩一扭头埋进他的肩窝里,揽住他腰身,让不停踮脚晃悠着的人站稳,然后说着,“那就直接进入主题吧。”   和之前一样折腾了半宿,赵明力竭趴在床上,沈轩舒喟一声,从他背上翻身躺至他身旁,一个侧脸朝外,一个仰躺看着屋顶,只有彼此的呼吸声。气氛有些尴尬,他们并不了解对方,除去床笫之事,并没其他好说的。   之前赵明没在意,是因为那次是他第一次,没经验,实在是被折腾的够呛,哪还顾得到氛围一事,穿上衣服晕乎着就回了房。这次虽也够呛,好歹较之前沈轩也算是手下留情了,而且这次他是做足准备来的,所以此刻只是力竭了些,脑袋还清醒,于是便在这尴尬氛围里搜肠刮肚的找话题,实在是比折腾他身体还要命。   想来想去,他和沈轩真没什么好说的,结果还是沈轩先开了口。   沈轩问他,“这次看上我的什么了?手表是没了,来唐家,我可就带了那一块手表。”   原来是和自己结算,侧脸朝外的赵明心底嘲笑自己一番,什么啊,努力找着话题想事后温馨一刻的自己可真是有够搞笑的。   不过也庆幸,庆幸自己还没说话先被沈轩弄了个清醒。这样不错,一次一结,省得以后说不清。   赵明环一眼沈轩的房间,比之前更是仔细,沈轩看他半天没说话,侧身过来撑头看他,“怎么想这么久?”   他这是在奇怪这次赵明怎么挑了这么久。赵明还趴着呢,不过这会儿他支起脖子在找了,在找沈轩房里有没有比较特别的东西。听到沈轩问自己,赵明顺口回了一句,“当然久了,这次我想挑个特别些的。”   送给裴凌赛天仙他们当赔礼。   “特别的?”   自知说漏了嘴,赵明立马又说,“之前我已经收了你不少名贵东西,这次还和之前一样,岂不是很没趣,所以这次想要个特别些的。”   沈轩只当他是在自抬身价,笑说一句,“你胃口还真是不小啊。”   赵明听了,生怕他误会自己,主要是怕他误会自己想趁机狮子大开口,少不得要对沈轩曲意逢迎一下。趴了半天一直侧着脸的赵明,终于翻过身来,看向正撑头看着自己的沈轩,对他讨好一笑,搭上他胸口,“你胃口也不小,折腾我这么久。”   原想打趣他一番,借机和他嬉闹混过刚刚的话。可嬉闹也得另一方的配合,沈轩并未接话,其实他一直这样,别人看他纨绔轻佻,也仅限于事前,事后他反而话少懒怠,也甚少配合对方,一方面他确实累了,毕竟生意人,当然得把重点放在至关重要的地方,事后想让他付出精力,那是千万个不可能,另一方面是因为,精疲力尽之时,最容易懈怠,他怕话多,让别人知道了内心。   他不接话,让主动的赵明着实有些尴尬,赵明看他面无表情看着自己的样子,收回了搭他胸口的手,心里琢磨着,他和第一次见面的感觉还真是很不一样。   看他是游戏人间的老手,还以为会配合这类的虚情假意,结果居然是连应付都不想。   收了手的赵明,在沈轩冷冰冰的注视下回归了最初的目的,他直白的说出,“你这房里没我想要的。”   “那给你钱?”   赵明摇头,许多东西不是有钱就买得到的,这世上多的是身份限制的门槛。同样,稀罕的东西,不是摆出来的这些,而是高门槛里,他们这些人普通人见不到的。赵明惦记起了先前沈轩说的,唐霖的私库。   “唐家少爷的私库里有什么?都是罕见的东西吗?”   “罕见……”   说到罕见,自然是独一无二的意思,可这独一无二也得看是对谁而言。唐霖的私库里是有不少值钱东西,可也有很多破烂。沈轩知道,那些自己看来是破烂的东西,一定对某些人而言是独一无二的。他想起了唐霖急急从自己手中拿走的那片已经看不清是什么的破纸片。   忽然沈轩问赵明,“你有对什么东西念念不忘吗?”   “嗯?”   自己问的可不是这个啊。赵明在这牛头不对马嘴的问答中,有些迷糊了,可他看着状态放空的沈轩,又有些渐渐明白过来。赵明领悟到了,领悟到该如何配合沈轩了。   “不知道你指的什么,但是从我的角度来说,我念念不忘的大多是我买不起的那些。”   沈轩又问了个和刚刚风马牛不相及的,“你还记得你的小学同学吗?”   赵明顺着他的话说,“大多不记得了,不过他们应该都记得我。”   沈轩看一眼清秀的赵明,并不能算多出色,表情很直接的在问,你小学时很特别吗?   赵明不在意沈轩对自己的质疑,只是笑着说,“他们记得我,是因为还没经历过人生波澜的小学生,头一次见因为家里破产转学的。像新闻一样传开,这种事在平平无奇的小学生生活里算得上是重磅炸弹了,所以往后聚会,过年,堆到一块儿聊天,就算忘记小学时的班主任叫什么,也不会忘记当年家里破产转学的那个人。我不记得他们,也是一样的原因,因为家里破产转学,太丢脸了,所以我努力忘记了那个阶段在我身边讨论着这个话题的每个人的脸。”   沈轩听完平淡来了一句,“是这样啊。”没有过多的同情,也没有给赵明多余的怜惜。   赵明料到了,没期待所以也没失落,他只是平淡诉说着,从没和人说过这些。如果他说了,大多别人会有些手足无措,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安慰,最后只一句“都过去了”,这样不痛不痒的一句,反而更显空虚。沈轩这样的反应不错,可也只是不错而已,但偶尔的,赵明也想要真情实感的安慰,比如像裴凌那样,用力劝服自己……   啊!在这个节点想起裴凌,赵明忽然觉得自己牙帮子疼,是赛天仙照顾自己留下的后遗症,提醒着自己不要肖想那些不可能的。人啊,果然不自量力,会去惦记着高门槛里的东西。   有些倒牙的赵明不想再多留,起身拿起搁置床边的衣服,打算今天就这么离开了。沈轩仍旧没有挽留,即便此刻赵明还没想好问自己要什么,可他清楚,等赵明想到了,一定不会和自己客气的来要,所以看着赵明要走,他一句没问。   两人的衣服叠堆在一块儿,翻了自己的一件,就得拿开沈轩的一件衣服。赵明从衣服堆中间拿到了沈轩的裤子。拿起沈轩裤子时,赵明很是心疼了一番,因为先前沾水,回房脱衣匆促,这裤子皱的有些不像样子。   “这裤子怎么弄的?”他可不是为沈轩操心,他是心疼这定制的衣服。   沈轩看一眼,懒懒解释着,“哦,去的路上被人不小心泼上了水。那家伙……哼,一副倒霉相。”说着瞟一眼赵明,因为沈轩觉着那人的倒霉模样和赵明有点像。想着想着,居然还笑了。   拿着他裤子的赵明,看他一眼,又看了看手中这条裤子,沈轩是个不大会去记多余事情的人,赵明问他,他不但记住了那个人,说着说着还笑了,那这裤子就不是一件普通的东西了。   穿好衣服的赵明拿起了那条裤子,一看就是要带走,这反倒让沈轩迷惑,“你不会最后挑中的是这个吧?”   赵明笑着摇头,“我回去帮你理好这条裤子。”   沈轩以为他这是要走贤良的路线,“算了,你别白费功夫,我不吃这套。况且唐家又不是没有负责洗熨的人。”   “你想错了。我可没说会还你。”赵明弯身靠近沈轩的脸,“刚刚你不是问我人为什么会对一样东西念念不忘?”   沈轩看着他问,“为什么?”   赵明起身,“一是因为你得不到。”说完转身往门边走,走至门前半开了房门后停下,侧脸,举起手中拿着的那条裤子,“还有就是,对你有些特殊的东西被拿走。”他说完出门带上了门,独留沈轩坐在床上,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兀自笑着。 第125章   赵明拿着沈轩的裤子一路闪躲着回了房,这大半夜的,要是被人撞见了,他可说不清。赛天仙都还没做什么呢,就已经被人说成那样了,自己这个切实做了什么的,要被人发现那还不得被人戳死脊梁骨了。   虽说这斗香会本质上也给客人和与会者拉纤,可一般来的客人只旁观不下场,且不会插手香会的结果,纯粹来图个乐子。可沈轩不同,他是唐家的座上宾,分量足以影响唐家办的香会了,有了赛天仙的前车之鉴,赵明更加不想被人发现自己和沈轩的关系。   赵明这一路走的十分的小心,终于提心吊胆的走到自己的房门口,开门前十分谨慎的环顾一下四周,看看左右廊道有人否,再看看院中没有人没有。院中盆景诸多,最是能藏人的,所以赵明看的十分仔细。看久了总觉得院里有些不对劲儿,要说哪里不对劲儿,他又说不上来。   他正观察着呢,忽然有人从背后一拍自己的肩膀,赵明吓的一个激灵差点没大叫出声,转身一看见是裴凌,提到嗓子眼的心才要落下,可惜落到一半,又梗住,看看裴凌,又挑头看看左右的房间。他想裴凌都听到自己的动静了,会不会其他房里的人也听到动静出来看呢?   裴凌看一眼自己跟前做贼似得赵明,知道他担心的是什么,没说话,推着赵明进了房。   一进房,赵明就着急问裴凌,“你是在房里听到我回来的动静了?”   裴凌走到房间正中的桌前,“没有。我是特地等你回来的。”说着便将手里的汤盅放上了桌,扭头检查赵明的脸色,问他,“怎么样?有胃口吗?”   晚饭时,裴凌特地出门拜托加一道汤团,路过赵明门口,听到赵明并未要晚饭,也未要按摩等其他服务,只是紧锁房门说要早早休息。裴凌以为他又哪里不舒服了,去院里摘花前先去敲了赵明的房门,询问他是否需要帮助。   好歹赵明帮赛天仙说过话,虽裴凌并不愿意赵明那样的出头,因为在香会上时,赛天仙的阻拦让他明白过来,辩驳只会更处于风口浪尖,且赛天仙希望事情安静过去。   但裴凌仍谢谢赵明这样为他们付出,裴凌真心里将他当作了朋友,虽然拿赵明的话来说,他们今生大概只此一次的交际,等这次斗香会过后,他们便要相忘于江湖了,即便短暂,可裴凌仍旧尽心对待他们之间的友谊,也是因为他从小到大都朋友不多的原因。   所以当听闻赵明想要早早歇下,裴凌便去敲门慰问了。当时赵明应声开门,看到是裴凌还有些惊讶,以为裴凌找自己有事,当得知裴凌的来意,赵明笑笑,一拉自己的浴袍告诉裴凌,“和你说老实话,我今晚得过去,所以这会儿就准备洗澡,提前做些……省得像之前那样再受伤。”   赵明的过于坦白,弄得裴凌有些不知所措,先是惊讶来了一句,“这还要准备?”出口又觉得自己说的不对,只得丢下一句“那你忙”后,立马遁走。   回头料理完了赛天仙,裴凌想起了赵明的事儿,想他连晚饭都没吃,这半天不回来,也不知道会不会饿?那个轩少会给他备吃的吗?大概率不会,他要是体贴,赵明之前也就不会弄的那样狼狈的回来了。裴凌想着,看一眼床上睡着的赛天仙,趁他睡的香,自己悄悄出去请人帮忙准备了宵夜,然后便一直等着赵明了。   赵明愣愣看着桌前的裴凌,又看看桌上放着的汤盅,呆呆重复着俩字,“特地?”虽然晚饭前裴凌已经知道他今晚会去哪里,可此刻听他说“特地”两字,赵明还是不动声色将包着拿回来的那条西装裤藏在了背后。   他这样裴凌反倒奇怪了,“你非要住隔壁,不就是为了要照应吗?”   因为赵明的秘密只裴凌和赛天仙无意发现了,当时也是他们照顾的赵明,且裴凌这一向体贴的老好人性格,当赵明提出要住到自己隔壁时,他自然而然的以为赵明口中所说的照应,大概就像之前那样,要是他半夜里狼狈回来,拜托自己看顾。   赵明笑笑,自己的脸皮也没那么厚,自己当初说的照应,顶多就是想让裴凌他们帮忙打掩护,可没想要求这么多。可既然裴凌都特地等自己到这时了,哪有拒绝的道理呢,毕竟谁也不会嫌弃正中心窝的好意。   赵明走过去,将裤子垫在屁股下坐下,裴凌并未在意他的动作,只是顺手帮他揭了盅,“温的,刚好入口。”   这都想到了,除了说谢谢,赵明再无其他可言,温汤入口时,忽然喉头哽了一下,还好忍住,面上仍旧淡定。   往日里裴凌给赛天仙喂饭喂惯了,给赛天仙喂饭时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习惯也养成了,尤其赛天仙说话结巴,只得裴凌多问多说,问菜是否合胃口,说着要他多吃点的话。虽然赵明不用他喂,要裴凌真动手喂了,赛天仙事后知道指不定怎么犯他那小气脾气,可说话总归是能打发些裴凌干坐着看赵明吃宵夜的时间。   “怎么样,味道还行吗?”   “嗯。”   “我特地让他们没放鸡精,怕你半夜口渴。”   赵明舀着汤,低头嘀咕着,“能不能别这么多特地啊,我怕我受不住。”   裴凌没听清,“什么?”   赵明摇头,“没什么。”   听他说没什么,裴凌接着说,“我看你做贼似的回来,到门口反倒停下了呢?”   他这一问,被裴凌打岔丢开的疑心又重起了,“哦,我看院里有些奇怪来着。哪儿奇怪可我又说不上来。”   裴凌挠了挠头,“没什么奇怪的,就,院里的花儿没了。”   “啊!”裴凌这一说,赵明才想起了院里的不同,“你说花儿没了?怎么没了?”   赵明走时匆促,不像回来时这样为了小心避人,四处躲闪且勘探着周围。   “被人摘了。”   “被人摘了?什么时候摘的?我走时没注意,那会儿花还在吗?偷摘花的人不会看到我行踪吧?”   对于赵明的过度小心,裴凌不得不叹气承认,“没你想的那么严重,那花人家也没偷摘。”   “你怎么知道?”过度小心的赵明有些杯弓蛇影了起来,“这人是不是暗示我什么?说我残花败柳?”   “你想多了。花是我摘的,仙儿他心情不好,我摘花哄他高兴来着。”   “哦。”想多了的赵明顿时一点想法都没有了,闷哼一声低头继续喝汤,喝着这碗裴凌特地为他准备的汤,“那你这会儿过来,不怕他又不高兴了?”   “他睡下了。晚饭时吃的有些多了,我陪他在房里多走两步消消食,没走一会儿就喊累,早早睡下了。唉,他啊。”裴凌笑着叹气摇头,“也是拿他没办法。”   话说的无奈,可脸上却是笑着。赵明看着这样的裴凌,再看看面前这碗“特地”给自己的汤,差别已经明显,心中只能感谢裴凌对自己这样朋友式的照顾,多余的感情不能有。   不过还是好羡慕啊,哪怕外面污言秽语,可赛天仙还有人陪着吃饭聊天,仍旧照常。   赵明将手中的汤盅一推,“不喝了,你还是赶紧回去吧,要他中途醒了发现你不在,有你解释的。”赵明可是领教过赛天仙的脾气的。   “这就不喝了?”裴凌看看汤盅里没怎么浅的汤。   “不喝了,时间不早,我得抓紧时间清……”后面的话,当着裴凌的面,赵明有些说不下去了。   也不用他说,裴凌也大概明白了,赵明要处理比较私密的事情,裴凌只是不好再留,站起身来打算离开,“那我看你明天大概要睡一上午了,早午饭估计也不吃了,那我明天就让唐家那些人别来敲你的门?”   对于裴凌的周到,赵明只有点头,“嗯。”   “那你的换洗衣物……”   等着唐家人来收送,总归是会察觉出些什么的。裴凌见赵明脸上有些难为情,便和他商量,“要不你挂门后,我明早过来,开一小缝,伸手拿出去就是了,不扰你睡觉。”   “你帮我洗?”   “嗯。”   裴凌有些憨的应下,他并不觉着这有什么,从前在东南亚,仇非林的衣物都是他洗,现在赛天仙的衣服也他亲自手洗,要不当着赛天仙的面儿将衣服洗了,按之前赛天仙在他住处看到的景象,指不定以为自己生活习惯有多差呢,所以裴凌现在都当着赛天仙的面儿亲自将衣服都洗了,就想打破自己在他心里习惯差的印象。洗归洗,就是没处晾,还是得劳烦唐家人帮忙烘干一下。   见赵明有些犹豫,裴凌又说,“你之前那次也是我洗的。”   这会儿没再吃着东西的赵明,却差点平白被噎住,“之前那次也是?”   裴凌点头,“看你不想被人知道,仙儿给你换下了衣服,我顺手就给洗了,就是屋内洗了也没地晾,还得交给唐家人帮忙烘干。”   赵明看裴凌说的平常,嘴角一抽,勉强笑着,“你的性格和长相还真是不搭。”   赵明这话,裴凌听着可就奇怪了,“我性格怎么了?”   “没想到你这么的……像老妈子。”   “这种事,我从前做惯了。”   赵明看他,似是等着他接着往下说,说说他的从前究竟怎么一回事儿。   对于自己的从前,裴凌不大想多说,说起来他也就和赛天仙坐屋顶看月亮那会儿,毫无防备的将自己的过去都说出来了。现在的裴凌虽不像从前那样沉郁了,可也不是对谁都能提起自己的过去。一想到过去,他心情难免不好,心情一不好就又惦记起了赛天仙,自己出来这一会儿,也不知道他是睡着还是醒着,要醒了会着急找自己吗?要睡着,被子有好好盖吗?   想这想那想了一通后,一看赵明一脸好奇的看着自己,裴凌一笑,觉着赵明说话可真准,自己现在可不就像个老妈子了,他眼下担心赛天仙担心的不得了,也不打算多留,起身便要走了。   “我还是先走吧。”   赵明还以为他还会再留一阵与自己闲话,没成想裴凌就这么毫无预兆的起身告辞了,一时间还有些不舍。正要客套着留他一留,却听裴凌说,“出来有一会儿了,他一个人睡在房里,我不放心。”   赵明一顿,开口要说的话却不是将他客气相留了,起身送他,“哦,也是,那你快回去吧。”   “这汤你先留着,要等会儿饿了再吃些。衣服你就挂在门后,我明天开门来拿。”   裴凌说完急匆匆就走了,不给赵明说不的机会,赵明只得领情,等人走后,他又重回桌边坐下,垫高的凳子坐着有些不舒服,赵明低头一看,竟是忘了自己拿回了沈轩的裤子。赵明拿起了凳子上的裤子,在看看桌上的汤盅,只是摇头垂手,裤子随他动作被丢在了桌上,然后听到咔嗒一声,什么东西磕着桌面发出的声响。   赵明摸了摸裤子,竟从口袋里翻出一个门卡。他看着一愣,想起这似乎是沈轩说的唐霖私库的门禁卡。他和沈轩插科打诨带走了他的裤子,竟是没注意将这门卡一并带了回来。赵明托腮看看手里门卡,“这东西应该还挺重要的吧。这要是还给沈轩,自己能得什么好处呢?”   还是先留着,做筹码呢?对了,有了这门卡是不是能进唐霖私库找件好东西来送给裴凌他们?还给沈轩,他可不一定答应自己进私库。   赵明想想还是决定暂时将这东西留下,等沈轩主动问起自己,再和他磋磨着提一提条件。   他得了门卡,他玩笑似的拿回的沈轩的那条裤子便显得不大重要了。手一松,裤子便顺着桌子掉在了地上。赵明不大在意,将那张门卡压在汤盅下,自己起身脱起了衣服,他打算先洗个澡,洗完出来将裴凌送来的宵夜好好吃完,再将那卡仔细收拾起来。打定了主意后,心中轻松不少,脱衣服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一件一件压住了最底下的裤子。他着急着舒服洗个澡,脱个精光后,低头看一眼堆了一地的衣服,心想等洗完澡出来再将这些衣服挂到门后等明天裴凌来拿好了。 第126章   裴凌匆忙回房,刚到门口还未进门,正要推门就去呢,就听见房内有声音。   “你说,他去哪儿了?”   裴凌听到声音,寻思着难道是赛天仙醒了正找自己?于是推门而入,却没见到床上有人。   赛天仙没在床上,屋内也没见人,裴凌心焦的喊他一声,“仙儿?”   “这儿呢。”   声音从背后传来,裴凌闻声回头,赛天仙那张气愤的脸怼到他面前质问着,“你去哪儿了?”   裴凌一转身瞧见突然出现的赛天仙,着实被他吓了一跳,本能就要往后仰,赛天仙见他后仰,自己便踮脚,只是他这一把骨头平常站久了都费劲儿,这会儿还踮脚,更是不稳当,一个失衡,差点扑上了裴凌,还好裴凌劲儿大,接的住他。   被裴凌支住赛天仙的胳肢窝,没要站起来的意思,就这么斜立着追究裴凌趁自己偷跑出去的罪责。   “你去哪儿了?”   裴凌两手支住他的胳肢窝,一提一放让人站好后才说,“我没去哪儿,就去了隔壁。”   裴凌的老实解释并未得到赛天仙的谅解,只是更加生气,“你背着我,去找赵明!”   “我没背着你。我这不是看你睡了吗?”   “所以,你故意等着我睡下,才去的?”   “没有。”裴凌感觉怎么越解释越糟糕了呢,“这不是赵明晚饭没吃,去……反正就是他没吃晚饭出去了。大家也算相熟,他住到我们隔壁就是为的个互相照应,我看他晚饭都没吃就出去了,就给他喊了宵夜等他回来吃。你都睡下了,难道我还喊醒你吗?就送个宵夜的事儿。”   裴凌一口气解释完,怕赛天仙再发作,连忙又添一句,“真不是故意背着你去的,我就想着把东西送过去就回来,而且我真放下东西就回来了,没多留的。”   原本裴凌一再保证自己没多逗留时,赛天仙的脸色已好转许多了,可偏偏裴凌是个老实的,不懂漂亮话,也不懂哪些不该说。   “谁知道,我送宵夜的功夫,你就醒了。”   就这一句,原本已打算轻轻放过的赛天仙立时瞪起了眼,裴凌也不知自己到底哪里说错,自己明明就是实话实说的啊,怎么赛天仙像是要跟自己算账的模样了,还且还不是有一笔算一笔的明理账,裴凌看他那样子颇有点像村里头哪户修院墙,占了别家地基,没得道理讲,撸起袖子就比谁无赖了。   看他这样,裴凌感知到了,可仍不晓得自己到底哪里做错,只是有些害怕的咕咚咽一下口水,有些无辜的看着瞪着自己的赛天仙,就看到他耳边红光一闪,裴凌以为自己看错,正要仔细看呢,赛天仙这时候发话了。   “所以,要不是我醒的及时,你就想多在,他房里待会儿?”   “嗯?”被冤枉的裴凌对于赛天仙这说法一头的雾水,“我没这意思啊?”   “你刚刚,就是这意思!”   “啊?”   自己纯粹陈述事实的话被过分解读了,裴凌对此很是无奈,可老实的裴凌仍不吸取教训,说出了心里的大实话,“仙儿,你这就有点胡搅蛮缠了啊。”   对此情况实属无奈,只是摇头的裴凌没注意到赛天仙耳边的红光刚刚剧烈闪烁,那抹红像是煽风点火般,让平常说话都慢吞吞的赛天仙,声音忽然尖锐了起来,“你说我,胡搅蛮缠!”   他这拔高一个度的声调着实将裴凌吓的不轻,肩膀都被他吓的一抖。裴凌这才意识到事态紧急,他刚刚无心一句话直接点燃炸药包了。赛天仙这语气可和从前大陈谈的那些个女朋友闹别扭时的口气一样一样的。   “不,不是。我就是嘴上这么一说,可我心里头不是那意思。”   “你刚刚都,说出来了!”赛天仙仍旧用那种尖细的音调说着话,“这一定是你的心里话!你是觉得,我不够体贴了,所以偷摸着去找赵明了!”   “不,不是,真不是你想的那样。”裴凌一连说了几个不是,都无法拯救眼下的状况了。赛天仙认定了他那句话,咬着他不放了。   怎么否认都没用的裴凌开始搜肠刮肚的想,他努力的回想大陈后来是怎么把人给哄好了来着?   裴凌依稀记得大陈先是甜言蜜语的好一阵哄,什么宝宝不是那样的,宝宝不生气,气坏我心疼。要么就是我的小心肝,你气死了,我也死,我的心肝死了,我还能活吗?   不是宝宝就是心肝,裴凌觉得自己好像说不出那话。此时胡搅蛮缠的赛天仙已经逼近,甚至变本加厉,裴凌看他逼近,本能的后退一步,双臂不自觉的护到胸前格挡,赛天仙看他这样立马就嚷,“你现在是不是,看见我就觉得烦了,就想躲开我?”   天地良心,裴凌可没他说的那样,打过拳的裴凌自然对“杀气”比较敏锐,要平常那样柔弱不能自理的赛天仙,他自然可以不用防备,可眼下这个他实在是难以应对,身体本能的想保护自己。就算没打过拳,躲闪机制没这么敏锐,裴凌觉着是个男人在这种情况下,第一步肯定是后退。裴凌记得大陈也有失误没哄好的,结果被挠了一脸的血印子。   看赛天仙这架势,感觉自己要再苍白的说着不是,赛天仙一会儿就给自己一脸的血印子。裴凌只得头脑风暴,想着大陈平常还有什么招。他想了半天,就记得大陈一贯都是甜言蜜语买包包的伎俩,要实在不行,还陪着逛街刷卡买衣服。   裴凌想了想,也不管什么步骤了,他决定直接用大陈的最后一招,希望能一招致胜。他看着面前怒气冲冲的人,笑得很是讨好,“仙儿,你别生气,是我错,我刚刚嘴瓢,无心的,我就不该说那种话,你最通情达理了,一定知道我其实不是那个意思的。别气了,生气就不好看了,你看我明天让人送些漂亮衣服过来给你?”   说完这些裴凌自己都有些犯寒,他这辈子还没用这么恶心的语调说过话。   主动承认错误加之承诺漂亮衣服,赛天仙瞬间被顺平了毛。音调降下去了,人也和顺了,“那好吧。这次我就,原谅你。下次可不准,背着我,偷偷出去,找别人了。”   “嗯嗯。”裴凌猛点头,心中长舒气,暗自庆幸自己过了一劫,转身跟着赛天仙往床边走,就听走在前面的赛天仙问,“他应该,没有撒谎骗我。”   裴凌听了只觉得奇怪,他这是在和我说话?可听着总感觉不像,屋里就他们俩人,怎么赛天仙还用着第三人称来称呼自己呢?难不成他还在生气?   裴凌只以为赛天仙是气还没消,到了床边一顿脚,挠头看着床榻想,自己今晚估计得睡这上面。   赛天仙已上了床,还没躺下,裴凌瞧着他脸色,小心从床头抽下一个枕头来。赛天仙扭头看他一眼,“做什么?”   “怕你觉得我碍眼,想着要不今晚睡下面。”   赛天仙的脸猛然一冷,裴凌抽枕头的动作当时一滞,心脏十分害怕的狂跳着,就怕赛天仙又拿高一个度的音调来冲击他的耳膜。   裴凌小心抽出了枕头抱在胸前,“那什么。我以为你……”   赛天仙盯着他胸前枕头,眼皮只轻轻一撩,却颇有威慑力的看向了裴凌,裴凌咕咚咽着口水,赛天仙手上也是咕咚一声,他拍了拍身边床板,“睡上面!”   裴凌不敢有意义,枕头一丢,一撑身子翻上床,“哐当”一声,整个人直挺挺的躺在了床上。   赛天仙看着很是满意的拉过了被子盖上了人,自己慢慢挨着裴凌躺下了。   闭着眼的裴凌轻易不敢放松,赛天仙挨他躺下后,裴凌咽两下口水,斗胆开了口,“那个,你手,别往下……”   “我就要往下!”   裴凌立马闭了嘴,他今天算是被赛天仙给拿住了,什么话都不能说。   “抓紧了你,让你再背着我,偷跑出去找别人!”   天地良心,裴凌觉着自己真是太冤,他就出去一趟,可什么事都没做,怎么听赛天仙口气,自己倒像是做了天大的对不起他的事儿。可赛天仙那一副无理取闹样子,裴凌实在难以应对,只得沉默着,这一沉默,赛天仙有了说他的由头,反倒真像是做出了什么对不起赛天仙的事儿。裴凌只有心中叹气的份儿,默默感慨着,以前还觉得他那点小脾气还挺可爱来着,怎么现在成这样了?   想到这里,裴凌睁开了眼,皱眉看看挨在自己肩头的赛天仙,怎么他今晚变得这么厉害?都有点不像他了。赛天仙之前虽也会为了些不足为奇的事儿同自己闹,却不会这样拔高了音调咄咄逼人,只会鼻腔里哼哼,表现出不满,裴凌解释一番,耐心哄一哄就也没事了。今晚赛天仙的反应可真是判若两人。   裴凌想想觉着奇怪,可又想起大陈这个情场浪子从前老和自己说的话,女人都是这样,开始娇滴滴,后期缠不清。裴凌心想或许就像大陈说的那样吧,想通之后裴凌重又闭上了眼,挨着他睡的赛天仙更靠紧他一些,搂紧了他的胳膊,裴凌的胳膊碰着他平坦的胸膛,闭着眼自己嘀咕一句,“虽然他也不是个女人。”   他刚一嘀咕完便睡了过去,刚刚那一番折腾实在耗他太多心力,人疲惫的很,着床没一会儿便彻底进入了梦乡, 全然没发现赛天仙耳边的红光闪了一闪。   第二日醒后,裴凌便依着前一晚自己答应赛天仙的话,让人送漂亮衣服过来。不过漂亮衣服送过来之前,俩人还在协商,裴凌同他商量穿漂亮衣服可以,但不能穿的太显眼出门,赛天仙只关心衣服是否合他心意。   早起洗漱,心情不错的赛天仙直对着镜子哼调儿,哼着曲儿也不忘扭头对离他不远的裴凌嘱咐,“衣服要粉色。”   裴凌皱了眉,“你个大男人穿什么粉色。”   “那你个大男人,还在洗衣服呢。”赛天仙扭头对着蹲在浴缸边正搓洗着衣服的裴凌说。   “我不洗,你洗?”裴凌说完回头继续搓起了衣服。   “我不管,就要粉色!”   赛天仙说完一看裴凌脸色,不用他说,脸上全摆着不行二字,不等他开口,赛天仙就又重提昨晚的事,“你昨晚还,还背着我,出去找人了。那凭什么,我穿衣服,要你来说好?”   明明昨晚都说了,念在相识一场,自己不过是过去给隔壁送了宵夜而已,怎么赛天仙就是咬死自己背叛他了呢?可惜昨晚裴凌迫于他的淫威,低头了,所以现在他一点反驳的余地都没有。只是低头更用力的搓起了衣服。   赛天仙知道,裴凌不说话那就是不得以同意了,有了想要的新衣服穿还不满足,偏偏还要得了便宜卖乖,对着蹲在地上使劲儿搓着衣服的裴凌说,“别这么用力啊。”   “洗衣服就是这么用力的!”不仅洗衣服,裴凌这会儿来说话都用力起来。   “这么用力,不累啊?这里不是除了管吃住,还管日常杂项吗?”   “我可不用其他人来为我做这些。”裴凌从前在东南亚被奴役的日子过够了,所以现在他也不想使唤别人为自己做事,能自己亲自动手的就亲自动手,“况且我也不觉累。”   “我不是说你累。”   “啊?”裴凌一脸疑惑的抬头看着赛天仙。   赛天仙指指裴凌手中的搓了半天的内裤,“我是说它累。”   一直被搓着的内裤这会儿展开一看,已然破了。看着被自己搓破的内裤,裴凌半边脸颊抽搐,一定是刚刚自己被赛天仙给气到,闷头拿衣服撒气的时候用力过头了。   “凌哥。我现在终于知道,原来你总给我反着穿内裤,不是因为,你习惯不好。”   听赛天仙这话,裴凌脸色好了很多,好歹有一项误会解除,自己沉冤得雪了。虽然内裤洗破,可好歹证明自己爱干净,裴凌提着那条被洗破的内裤,“是吧,你别看我长的黑,可我 习惯真不差,很爱干净的。要不然也不会天天蹲这儿洗衣服了。”   “你总给我反着,穿内裤,确实不是因为习惯差,真像你说的是内裤没有了,没得换了。”赛天仙指指他手中那条被洗破了的内裤,“这条是我的。”   “啊?”裴凌将手中内裤团一团,包在手心,有点掩耳盗铃的意思。   赛天仙并不同他计较,转而继续对着镜子高兴的哼曲儿,“记得让多送条内裤,也要粉色。”   对话周而复始,裴凌喊,“哪有男人穿粉色内裤的?!” 第127章   裴凌嘀嘀咕咕出了门,“真是的,穿粉色像什么样子。”   走到赵明门前,想起赵明可能还在睡,便收起了牢骚,小心开了赵明的房门,人没进去,从门外像房门探身长臂伸进去到门后一摸索,摸出了赵明的衣服,期间借着门缝一瞥,刚巧瞥到躺在床上背对着房门的赵明,看他背影就知道,赵明睡的正香。   看他睡的香,裴凌动作更加的小心了,凌空提着衣服,注意不让衣服碰到任何一处,以免发出声响。顺利拿出了这一堆衣服,关上门,转身回房,进门见赛天仙从浴室里的镜子换到了客厅的穿衣镜前,仍旧哼着小调,对镜左右摆头,看自己看个没完。   裴凌就觉得有些奇怪,他虽长的好看,可平日里也没见他这样迷恋照镜子啊。   裴凌心中边奇怪着,边抖落手中的衣服,翻一翻内里标签,看一看是否都能手洗。裴凌他们平日穿的衣服都很简单,赵明的衣服可不是,有些大概是不能沾水的。等裴凌翻到一件没有标签的裤子时,他这才反应过来,怎么还多了一条裤子?   这时赛天仙突然发话,“你说我,我还适合穿,什么颜色?”   裴凌以为赛天仙问他,刚转头看他,就听赛天仙自问自答,“翠绿吗?”   翠绿这颜色也有些太夸张了吧,裴凌连忙阻止,“翠绿不行,穿着不就成鹦哥儿了?”   赛天仙瞟他一眼,“没问你。”说完悠悠回头,对着镜子继续摆弄自己。   裴凌以为赛天仙这话只是在说他没有发言权,遂又闷闷进到浴室里洗衣服,仍旧大力,好在赵明的衣服他是头一次洗,这些衣服也是头一次受到他的摧残,加上质量上乘,所以并没有一洗就破。   裴凌搓着衣服抱怨着,“不听我意见,那你问了干嘛?翠绿?谁没事穿那颜色的?干嘛,唱大戏啊?”   越说越气,最后将手里湿沉的衣服一摔,干脆自己静静蹲一会儿来平息一下胸腔里的无名火。   衣服也不洗了,嘴里也不抱怨了,浴室里头静下来,外室的声音反而陆续传进来了,蹲在浴室里平心静气的裴凌就听到赛天仙一个人在外头自言自语着。裴凌竖起耳朵仔细听,却又觉得他不像是在自言自语,有问有答,一会儿说着衣服颜色,一会儿又提起了自己苍白的脸色,到后来说着说着居然从衣服转成了化妆用品,裴凌就听到赛天仙说了个什么腮红。   衣服就也算了,用腮红那就真过分了啊。他又想,往日里赛天仙可不在意这些外在装扮的东西,这会儿怎么突然对这些感兴趣起来了呢?他一个人嘀咕,能嘀咕出个腮红来?又想起斗香会前,赵明曾给过自己一个素颜霜,裴凌心想难不成是赵明过来了?不然赛天仙怎么好端端的就说起了腮红?   可也不对啊,自己刚去拿衣服时,赵明分明躺在床上正睡着呢。那赛天仙这些奇奇怪怪的话,究竟是和谁说的?   意识到不对,裴凌连忙跑了出去,撞开了门,看到屋内正对镜托颊的赛天仙,他就好好站在这屋内,除了比平常臭美了些,没什么奇怪的啊。阳光透窗而进,洒在地上,裴凌这才意识到是自己多想,这会儿还是白天呢,能有什么古怪。   因为担心,裴凌冲的莽撞,将门大力撞的哐当响,吓得赛天仙一脸惊慌看他,“怎么了?”   这会儿被他吓着的赛天仙,可不是昨晚的母老虎了,小白兔般楚楚可怜,裴凌看他这可怜样儿,想想还是没问他什么,只觉得他近日情绪多变,自问自话,是因为前一场斗香会受气的原因。想起当时赛天仙受的委屈,裴凌可不想再让他有压力,只要他人还好好的就行。   不过……   “不过,翠绿的衣服还是不行,太引人注目了。”   赛天仙不干,撇了小嘴儿,可他看裴凌这样冲出来反对,估计自己再坚持也没用,只得略有些失望的看向了镜子。   见他不吭声,裴凌劝导着他,“黑色就不错啊,显得人沉稳。”他这一说,对镜的赛天仙小嘴撇的更厉害,裴凌似乎还听见他“切”了一声,想想之前赛天仙穿的那一身蓝衣服,袖口的绣的金边挺好看,“黑衣金绣不是也很好看。”   赛天仙眉毛都要皱一块儿去了,“老气死了。”   被说着老气的裴凌一下子蔫气了,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黑T恤,心想他这是在嫌我年纪大吗?   赛天仙也不是全然不讲道理的人,既然裴凌极力反对他穿绿,那就退一步,“翠绿不行,可粉色是一定要的。”   绿和粉一比,裴凌觉得还是粉色更好接受些,到时候拿件粉白的衣裳回来,白多粉少,也不会太招摇。   “行吧。”   两人达成协议,裴凌拎着一筐衣服出门,赛天仙仍旧对着镜子自照,出门时还嘱咐裴凌,“快点儿,我等着试。”   “知道了。”裴凌应着他,看着不停照着镜子的赛天仙想,他几时这么自恋了?   一出门刚好碰上负责他们这一房的唐家人,两人招呼客气一番,裴凌便将这一筐衣服交给了对方,“麻烦你了。”   对方只笑,“不过是帮忙烘干衣服,又怎么会麻烦。顾先生,您明明可以将衣服直接交给我们,不用辛苦自己先洗一遍。”   裴凌这种一不要额外服务,二不用另开炉灶加小菜,三不用帮其洗衣理房的,在这一波客人当中实属另类了。   可裴凌觉得自己能做的事,不必劳烦他人才实属正常,他清楚认知自己不是仇非林那样的少爷,现在有人伺候翘了尾巴,将来出了唐家还不是照样自己动手,不必贪图这一时的假富贵,相反,他觉得那些顺利留下再往里搬一个院子的,骄傲自满,顿时对人吆五喝六的那些才是另类。   “我不习惯让别人为我做这种事。”   洗衣做饭这类的事对裴凌而言就和刷牙吃饭一样,他倒是无所谓照顾别人,可别人要是来给他刷牙喂饭,那他就有些不自在了。要不是唐家什么奇怪规定,厨房洗衣房不给客人进,那连烘干衣服这类事儿,自己都不会麻烦对方的。   “不过这次倒是有件衣服要麻烦你了。”   头一次有裴凌没亲手洗的衣服,倒也真是稀奇。   “什么?”   裴凌拿出了从赵明房里拿出的那条裤子,“这条裤子,好像是不能手洗,麻烦你帮我干洗一下。”   虽也稀奇,可也让人探究,自打进门开始,裴凌他们那一身简洁的行李,不讲究的穿着,怎么看都是没有一件需要干洗的衣物。那这条看起来材质高级的裤子又是哪儿来的?   心中再怎么好奇,可也不能随意过问客人的私事,只是伸手接过,说一句,“放心。”   琐事交待完毕,接下来便是正事,裴凌答应过赛天仙的正事,“那个,小谢这会儿在哪儿呢?”   这已是裴凌第二次问起了小谢,一再问起,看来是有事儿。习惯了裴凌的好脾气,且小谢是唐家中人,找小谢算不得裴凌的私事,因此问他,“您找小谢是有什么事儿?”   “哦,上次他送了套新衣服到我房里,我带来的衣服也就几件,天天洗也赶不上换,想找他再要几套轮换着穿来着。”   小谢送的新衣服那必是管家授意,那管家又是猜中了谁的意呢?客人的一般要求自己还能处理,可这种看似只是要新衣服的事儿,实则却是背后为人牵引的事儿,那可不是自己能插手的了。   这次裴凌明确得到了小谢的位置。   “小谢这会儿应该在之前的香室。刚完一场香会,管家吩咐着尽快收拾。”   “好,我知道了,谢谢。”   其实裴凌找小谢还有另一层用意,他至今未见小潘,小潘既然和小谢同在管家手下,他心想找小谢该能知道小潘在何处。   裴凌说了谢谢便离开,目送完裴凌,再理理衣筐里的衣物,需要烘干的放在筐内,另外干洗的晾小臂上以免弄混。翻一遭筐内衣物,都是些外衣,不见有贴身的,虽说裴凌对他们这些下人客气不假,却也不亲近。不过谁来这儿交心呢?   不过遇上裴凌也算是自己幸运了,迎面撞见从另一房里出来的人,抱着一筐堆满了的衣服出来。   同种工作不同分量的俩人撞见,免不了的八卦。   “你负责的那房里住着的人,难道是个蜈蚣精?换身衣服换下了这么多?”   “这房里的主儿麻烦事儿多,习惯了。你以为个个像你一样都能遇见个不怎么做妖的?”   ”未必。“   ”怎么?“   ”听说管家有让小谢给他们那房送了新衣裳来着。我瞧着应该是送给那个体弱的。“   ”你的意思是,他们不像看着那样人畜无害?“   ”唉,刚刚那谁,我这儿还有件衣服,你给漏了。“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听到背后有人喊,皆吓的不轻,对看一眼,寻思着身后人听去了他们多少话。   喊住他们的正是刚被吐槽蜈蚣精的那位,叫做吴俊,正手勾着一个小物件,不过两步路也不愿上前交给对方,只等着对方抱着大衣筐子来拿。拿着堆满了衣筐的那位腾不出手,衣筐浅的那位也还算仗义,上前替他取物。   然而刚走到面前,勾着东西摇摇晃晃的手有意的躲开,吴俊看着他说,“是你叫我蜈蚣精的?”   自知他们谈论的内容被听去,二人都惶恐低头。   被人背后议论,吴俊是想发作来着,正想着怎么整治这两个背后议论自己的小人,忽看到自己面前站着的这个人手臂上晾着的那条裤子有些眼熟。   那不是沈轩的裤子吗?他的裤子怎么会在这里出现,是拿下了沈轩?   “你是负责哪间房的?”   一听问自己是负责哪间房的,只以为是要追究自己,瑟缩着不敢回答。   吴俊心中衡量一番,决定这次暂且放过他们以便自己打听,“算了,你们背后说我的事我不计较了。”   这结果令人喜出望外。   “不过我问什么,你们得答什么。”   “是。”   “你的这条裤子是从哪里拿的?”   “是顾先生交给我的。”   “顾先生?”吴俊眼睛一挑,想起是谁了,赛天仙引来那么大的争议,再加上他那样一副相貌,想不记得都难,而且除开斋藤对赛天仙的额外照顾,吴俊还记得当时林明似乎对那个高个儿也很感兴趣的样子,欢迎会林明有去和裴凌搭话。   “是从那个大高个儿和瘦竹竿那里拿出来的?”   “是。”   “那我再问你,你刚说的管家派人送了新衣服下来,也是送去他们房的?”   “是。”   吴俊嗤笑一声,他算是明白过来了,这次的斗香会说不定最后连胜者都已经定好了,搭上了沈轩那样的,连管家对他们还分外优待,最后可不就是他们大获全胜。甚至往更不堪的那方面想,听说沈轩这人最爱玩花样,那什么姓顾的说是为照顾那个病秧子瘦竹竿,谁知道他们三人背地里都玩了些什么花样。   吴俊此人,如他名字,长相并不出挑,手艺中规中矩,世间大都善待美人,普通如他从未有此待遇,正如大部分不肯正视自己的人一样,没有相貌,便贬低看脸庸俗,自己只靠实力,可他实力也是一般,只得感慨自己是明珠蒙尘,伯乐尚未出现。其实如若他能借外在得他人青眼,必定使劲浑身解数来捷足先登,可惜不行,毕竟美貌也是一种天赋,所以他才成了如今这样尖酸刻薄的样子。   来此斗香会的人都是不甘于命的,无法承认自己的平庸。此次吴俊运气算好,进门选拔皆都通过,且第一场香会也顺利通过,又往里进了一个院子,只觉得自己终是熬来了出头日。这尖酸刻薄惯了的人就算有了好的境遇,也不会大方待人,只是拼命透支这好不容易来的待遇,所以才什么没吃过的都吃过,什么没用过的都用过,拼了命的使唤人。也是他心中有数,有数自己几斤几两,虽嘴上总说自己怀才不遇,其实心中掂量的清楚,所以才这样拼命使唤着人,因他知道出了这唐家便不会有这待遇。也清楚,自己留不到最后,但为了这份优待更持久些,还是要奋力搏一搏,万一呢?万一自己真留到最后呢?可要实现这万中之一的状况,凭他实力是不可能的了,无法靠自身样貌走捷径,却还有一样照样能走捷径,那便是想方设法扫开挡他前路的人。   吴俊看着那条裤子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第128章   小谢正盯人收拾香室呢,就看见一脸菜色的小潘趿着步子来到自己跟前。小谢知道小潘昨晚被罚擦了一晚上的墙砖,也同情他的遭遇,加之看他精神不振,也不奢望他能给自己帮忙了,只求他不给自己添乱就是好事了。   “你脸色这么差,还是回去歇着吧。”   “不,嗝,行,嗝。管家,嗝,之前,嗝,要我,嗝,帮,嗝,你,嗝。”小潘说一个字打一个嗝儿,眼下黑眼圈深又长,因为打嗝儿,脖子直伸缩,估计是打了太过的嗝儿,小潘也累了,背也驼了,人委实看着有些蔫蔫的,状态实在是糟糕。   “而且,嗝,我这样,嗝,也睡不着,嗝,停不下来,嗝……嗝……”   “你这真没事吗?要喝口水吗?”   “喝了,嗝,没用,嗝……”   “要实在不行,找管家给你扎两针吧,管家会针灸的。”   “算了,嗝,他现在,嗝,见我,嗝,只觉得,嗝,烦吧,嗝……”   他最近办事连连犯错,昨晚直接少爷给罚了,现在去找管家,上赶着讨骂。而且小潘知道,这事儿找管家也没用,要想根治,还得转走自己身上的霉运。小潘攥紧了手中代之依交给他的香,打算问问小谢,留下的人里还有没有代之依描述的那样比较能抗灾的人。   “小谢,嗝,我问你哦,嗝……”   只可惜小潘因为打嗝,说话总断,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听的人费劲儿。小谢还没听全小潘的话,恰好这时裴凌过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小谢。”   转头看见裴凌大踏步而来,回头又看看脸色极差又打嗝不止的小潘,他现在这一副样子实在是不符唐家对员工要求的精神面貌,因此小谢嘱咐他躲在自己身后万不可出声。小潘闷闷点头,自动在小谢身后矮半截身子,企图借此掩藏。   小谢一嘱咐完小潘,便回头笑脸盈盈的对上了朝他走来的裴凌,“顾先生。”   他虽脸上淡定非常,心里只捣鼓着裴凌可别揪着自己叙长话啊,说个一两句,小潘还能自己身后躲躲,这话要说长了,谁还能不注意到自己身后有个大活人。自己刚刚就该打发走小潘的,可惜当时情急,裴凌过来的又快,他也有脑子一时短路的时候,只想到了这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裴凌还未到他面前站定,还差个一两步的时候,便将心里惦记着的赛天仙要穿漂亮新衣的要求给说了出来,“之前你送来的新衣服我表弟他蛮喜欢的,想再问你要几套。”   个高儿的裴凌迎面过来,走到他们面前,连光都被挡住,直把人笼在他身影下。打着嗝儿的小潘抬头眯眼看着正和小谢说着话的裴凌,高个儿,方脸,刀眉直鼻,音色沉,样样都符合代之依的描述。   想到代之依交待自己的,小潘低头看一眼手里的香,做着深呼吸,趁着裴凌和小谢说话的功夫将手中的香悄悄点燃了。   “好的顾先生,请问还有什么吩咐?”   他来找小谢,自然不是单纯只为几件衣服,虽然衣服也重要,可裴凌心中仍有几件放心不下的事想再问问小谢,那便是有关斋藤和小潘的,问斋藤,是因为香会时斋藤对于赛天仙的关心实在奇怪,问小潘,自然是因为自己在唐家看到的那些古怪事。   水上香的时候,裴凌看到的诡异景象,至今想起仍是历历在目,实在让人耿耿于怀。可眼下,他更在意斋藤对赛天仙的目光,所以还是先打算打听一下这个奇怪的日本人。   裴凌这时已在小谢面前站定,回想着当时香会情景,并未注意周围,谨慎问着小谢,“我想问问你,关于那位斋藤先生……”   “嗝……”   裴凌话说一半忽然被打断,也是他心急,竟然没注意到小谢身后居然还有个人。裴凌看向了小谢身后那个打嗝的人,微皱了眉,倒不是他话被打断不开心的,而是因为自己刚刚一时心急竟忘了顾忌旁人,懊恼自己行事急躁,差点落人口舌了。都知他与赛天仙是一道儿来的,这会儿被人瞧见自己在香会后特地打听起了斋藤,还不知道之后会传成什么样子。   小谢看裴凌皱眉,只以为他要动气,心中正想着如何解释,偏偏小潘又直愣愣的站起身来,不说自己行为失礼要对客人道歉挽救,反而呆头鹅一般看着裴凌。   皱着眉的裴凌被小潘看的极为不自在,可好在他并不常为难别人,小潘看他的目光虽直白,却未带恶意,只是把裴凌看的有些不舒服而已,见他看了自己半天没说话,裴凌只有问小谢,“这位是?”   他这一问,小谢脑子飞快运转,想起之前裴凌朝自己打听的,小谢连忙同裴凌介绍,“小潘,他就是小潘。”   裴凌再次看向面前这个萎靡不振的人,心想原来他就是小潘,怎么这会儿脸色这么的差了。他记着刚进唐家的时候,他还不是这个样子的。那时的小潘虽行事匆忙,但也带着一股活力,这会儿再看他,行事仍旧不得章法,但活力却是一点都没有了。   小谢可不想再久留,小谢这个人有些小聪明,总是在苗头不对的时候就一退六二五。出了岔子只想快溜,不想自己扯上麻烦。眼下裴凌在,最近老是出纰漏的小潘也在,看样子肯定是要出点什么事儿,小谢只想着溜着大吉,要有什么事儿,问起自己也是没听过,不知道,与他无关。   “顾先生,你们先聊,我去找您要的衣服过来给您带回去。”说着小谢便脚底抹油,一溜烟的跑了。   裴凌打量着面前这个有些呆愣的人,“你就是小潘?我想问你些事情。”   小潘点点头,想起刚刚裴凌要问斋藤来着,“你要问斋藤?他之前曾去过我那儿。”   裴凌有些惊讶,他没想到小潘这么好说话,自己还什么都没表示呢,他就愿意给自己透露信息。他有片刻的犹豫,他想会不会事后同自己狮子大开口?但还是对于赛天仙的关心盖过了一切,裴凌心想大开口就大开口吧,涉及到赛天仙,还是弄清斋藤的动向比较重要。   既然小潘说知道,裴凌便向他仔细问了,“斋藤去过你那儿?什么时候?”   “昨日快要接近正午的时候。”   裴凌想着那就是香会后半,斋藤离开的时候了,“他从香会离开,原来是去你那里了,他去你那儿干嘛?”   “管家说让他看看故人之物,便让人带他去了我那里。前两日开库拿出了些东西,由我照应。”   “故人?”裴凌想起之前斋藤想要搭讪赛天仙时,便说他像故人。故人这种说辞,一两次还觉得这人念旧,说多了可就让人觉得做作了,可也有心中难平,意中难念的,所以时常挂怀,裴凌想起香会时斋藤看赛天仙的眼神,点评赛天仙时的中肯,难道说那不是他的借口?他真有个念念不忘的故人?   “你知道他提及的故人是何人吗?”   “嗝。”小潘摇头。   “那关于斋藤的身家背景你还知道些什么?”   小潘仍旧摇头,裴凌看他一问三不知,再问下去也没个结果,只有换了个问题,“你还记得唐家初次筛选人员,让燃水上香的时候吗?”   这怎么会不记得,第二日早上那水缸里的鱼尽皆死去,看的人背后汗毛直竖。   裴凌看他神情便知道他对此印象深刻,于是接着往下问,“第二天我去院里看了,管家说是将鱼都放生了,真有此事?”   “嗝。”小潘摇头。   小潘和小谢不一样,看他说话不遮掩,裴凌只以为他是个直爽人,也不绕弯子了,索性直接问他,“这宅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们这样讳莫如深?”   一问到这个,小潘立时垂了头,这还在唐家,他还是有些忌讳的,最近他也连日犯错,可不想再犯一点错儿了,倒一点的霉了,想到这个,他看看手中线香,下了决心,一抬手将手中的香举到裴凌面前,只说,“你想知道,先拿着这个。”   裴凌看看面前的香,对于小潘的举动他有些摸不着头脑,同时看这香又觉得莫名熟悉,印象里是谁爱点香来着?   虽有些不知道小潘此举是何意,可裴凌仍旧照做了,只觉得这大白天,还在唐家,自己目前是唐家客气对待的客人,小潘应该不会对自己做些什么过分的事儿。裴凌接过了他手中的香,然后问小潘,“现在能告诉我了吗?”   小潘摇头,“现在还不行,你拿着这香先回去,等香烧尽,过三日再来,你想知道什么我便告诉你。”   裴凌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会不会这就是小潘对自己的“大开口”?因不知道自己拿回了这香,结果如何,裴凌没有立时答应下来。   小潘看出他的犹疑,向他保证,“你放心,我不会害你。”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况且他与小潘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自己只不过朝他打听了些事儿,没理由他会陷害自己。裴凌暂且信了他的话,打算就按他说的先回去。   裴凌转身刚走,小谢便又来了,时间掐的刚好,故意躲开了小潘和裴凌的对话。他装作来晚了的样子问小潘,“他走了?”   小潘点头,“嗯。”   “咦?”看着小潘定定看向裴凌离开的方向,小谢奇怪了一声。   小潘转脸看他,“怎么了?”   “你怎么不打嗝儿了?”   原来之前小潘打嗝不止,说话断断续续,小谢站他身旁听他说话,看着他的脖子伸缩不止,像个落枕的乌龟,看着好笑。这会儿见他不再打嗝儿了,脖子好了,这才奇怪了那么一声。   小潘也惊讶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居然就这么好了。不仅如此,原本因萎靡只微睁的眼,这会儿因惊讶而瞪开,小谢看他都觉得他睁大眼的那一下,人都看着精神了不少,因此指出来,“而且感觉你神态好了不少。”   “真的?”   语带惊喜,小潘整个人回复了之前的活泼样子,和刚来找小谢时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小谢点头肯定。因他的肯定,小潘也觉得自己由内而外的神清气爽起来,摸着自己的脸,心想代之依教他的方法果然有用。   对了,还差最后一步呢。将自己的霉运转接给裴凌还差至关重要的一步。   恰好小谢又颇为头疼的看着自己找来的新衣赏说,“唉,人怎么就走了呢?不是来找我要衣服的吗?我这儿正盯着收拾香室呢,难不成还得跑一趟客院儿?”   已脱胎换骨的小潘积极应下,“他还没走远,你也走不开,不如我帮你去送。”   小谢自然乐得有人相帮,将手中新找来衣物尽数交给小潘。小潘接过,拔脚去追裴凌。小谢看着着急去追裴凌的小潘,对于他热情感到十分的古怪。可这古怪也只那么一瞬而已,还有更多的事情等他去做,转头便也忘了。   小潘托着新衣追上了裴凌,裴凌手拿点燃的线香并未走远,按小潘的步程,赶上是决定没有问题的,然而他却在看见裴凌的背影时便止了步,他与裴凌隔了不止三个廊柱。   小潘停下叫住裴凌,“顾先生。”   因顾不是裴凌本姓,是进唐家时,为掩真名而用的母性,裴凌一时没反应过来,小潘喊的第一声他并为停下。   小潘见他未停,急急又喊了第二声,“顾先生!”   裴凌这时才停下了。小潘看着裴凌停下的背影,一时有些紧张,咽咽口水再喊,“顾先生。”   裴凌终于回了头,小潘见他回头大松了口气,身上轻松不少,按代之依说的,自己的霉运尽皆转给了裴凌。   不知是不是手上拿着点燃的线香的缘故,又因背后的小潘叫的急,裴凌猛一回头,只感觉被烟迷了眼,看眼前景象有些青白重影,裴凌心中疑惑,刚刚这香有这么大的烟吗?裴凌揉揉眼晃晃脑袋再睁眼,才又把人和影给对上了。   等眼前稍微看清了后,裴凌才朝小潘走去,并未注意他往回走时,手上线香的焰头暗沉黑红,冉升的香烟细叉两绺,一浓一淡。 第129章   “顾先生,衣服。”   裴凌一拍脑袋,还好小潘喊住自己,这要是两手空空的回去,可是不得了的事儿。想起赛天仙那质问自己的眼神,裴凌背脊发凉,连声感谢着小潘。   “谢谢你啊,你简直救了我的命啊。”裴凌接过衣服的同时,心中也奇怪,自己怎么就忘了答应赛天仙的衣服呢,明明自己就是为这个来的。他看一眼另一手里燃着的线香,心想大概是太过自然的接过了这香,手中有了样东西,便忽略了起初的动机。   小潘被裴凌这样感谢,心中反而愧疚,可想想代之依说他有办法的,可他却又不准让自己直接告诉面前这位顾先生,代之依嘱咐小潘,必要过了三日之后再同对方说明。其实这是代之依想整蛊裴凌,报一报他骗自己的仇。   小潘却还天真的以为三日之数有什么特别的用意,因此反复嘱咐裴凌, ”顾先生,要有不对劲儿的地方,三天之后你一定要来找我。“   裴凌不明所以,只是点头答应,“好。”   再三嘱咐之后,小潘心中愧疚未减,他前两日太过倒霉,知道那种滋味如何,现下想到裴凌会代自己受过,实在有些于心不忍,可已经做了,无法回头,他只能用另外的方式来弥补。对于裴凌刚刚向自己问起的有关斋藤的事,小潘知道的并不多,可管家知道。于是他告诉裴凌,“有关斋藤口中的故人,我想管家是知道的。他在唐家多年,每年的斗香会少爷都会交给他操办,管家命人带斋藤先生看一看故人之物,直接让人带去了我那里,我想管家一定是知道斋藤先生口中的那位故人的。”   小潘告知的这些讯息并未让裴凌豁然开朗起来,甚至让裴凌感到有些头疼,毕竟裴凌曾与管家有过短暂交锋,套管家的话可不那么容易,要是容易的话,他也不会从小谢和小潘身上下手了。然而裴凌还是感谢小潘特地告诉了自己这些,就是有点奇怪,小潘怎么突然设身处地的为自己想主意?   谢过了小潘,裴凌就打算回房了,拿着东西转身便走,然而他不知道留在原地的小潘,却是一脸担忧的看着他的背影。   直到裴凌的身影再看不见了,小潘才收神深吸一口气,再一巴掌拍拍自己的脸,“好了,已经都按代之依说的做了,得去告诉他一声。”   代之依要小潘做的事比他预想的要顺利很多,还以为找着一个合适为自己挡灾的人会要很久,结果直接遇到了裴凌,小潘觉着这或许是一种冥冥之中的力量,因此对于这类玄而又学的东西更加的敬畏起来,心理上也更相信代之依些。   此刻事情办完,他当下便想着去和代之依汇报。他掉头便往回走,是打算去后院了,自从他那晚他和代之依隔墙聊了许多后,代之依便和他约定,有什么就还到后院那狗笼处找他,这比让小潘出门方便些。小潘一想也是,反正他近日被罚擦墙砖,前一晚没擦完的,管家说了让他接着擦。   小潘一身轻松的往后院走,可他全然没注意跟在他身后的人。跟着他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林明。   原本林明这一大早是要去找沈轩的,他惦记着沈轩昨晚去了唐霖私库,实在是耐不住,所以这一大早的他便赶去沈轩房里,想和他打听唐霖私库里都放了些什么东西。   等他到了沈轩房门口,正好和在沈轩门口候侍的人打了个照面。他便问道,“里头还睡着呢?”   “林明少爷,我也刚到,并不知晓轩少是否醒了。”   林明听明白了,原来这人也没比自己早到多少,只是刚好到了早餐时刻,候在门口等吩咐的。然而沈轩房内一点动静都无,他也烦恼是否该敲门询问,不敲怕耽误了配餐,敲了怕扰人清梦。   可眼下林明来了,他既然是负责沈轩这一房的,自然得向里通报。   林明却是挥挥手,“行了,你也不用这么战战兢兢的帮我通报。我和他的关系比你熟,我就是来找他…….”   当着唐家的人面说自己来找沈轩问有关唐霖私库的事似乎不大好,林明想想换了个说法,“我就是来找他拿件东西,他答应给我的。你也别纠结要不要敲门问沈轩有何吩咐了,我进去看看他醒没醒,他要醒了,我喊你。”   “多谢林明少爷。”   “嗯。”   听人道谢,林明只是一点头,也不敲门,推门就进了沈轩房。一看沈轩还睡着,正想着上前将人推醒,走没两步,一看地上凌乱的衣裳,以及床上裸背侧卧的沈轩,林明便知道他这会儿还睡着的原因了。   对于沈轩房内这一乱象,林明埋怨一句,“真是的,一天天都没个正经。”   埋怨完后,到底没去喊醒沈轩,而是转身离开,他心想还是等沈轩清醒之后穿好了衣服自己在过来问他关于唐霖私库的事吧。现在把人喊醒,林明可不想他掀开被子,露出那一副光裸身躯还萎靡不振的样子给自己看。因家里经营背景的关系,林明对饱满的身体感兴趣,对于颓靡身躯,现实中少了画家精湛技艺的渲染,那可真是多一点儿都不想看。   林明一出房门,门边侍立着的人便开口,“林明少爷,轩少他醒了吗?需要什么吗?”   林明想起沈轩房里那一通乱的,只是将门带上,连连摇头说道,“他没醒,你别进去,就让他睡着吧。等他什么时候喊你,你再动作。”   侍立着的人一弯身说好,同时听到林明在自己头顶叹气,而后双手插进口袋,什么都没说便走了。他抬头看离开的林明,看他双手插口袋的背影,一歪头,想着林明应该是拿到了他需要的东西吧。   刚从沈轩房里出来的林明正走在路上思考着要不要去找斋藤商量一下,可斋藤自从看过那尊观音后情绪似乎一直都大不对,感觉和他商量也探讨不出个什么,林明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顾先生!”   正想着事情闷头走路的林明一听这一声顾先生,本能的抬起头来,循声望去,他第一眼见到的便是裴凌,实在是裴凌的身材有些惹眼,且林明之前有和他搭讪过,对他还有些印象。   见裴凌回转而来,显然刚刚那一声顾先生便是喊的他。那是谁喊的他?   看过了裴凌,林明这才移着视线去看裴凌面前那人。那不是……   林明眯着眼,退后两边让廊柱遮挡身躯,看着在前面游廊里对话的二人。离太远不知他们二人在说些什么,可林明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他瞧着正和裴凌说话的小潘,心想这人不是看管贵重物品的吗?之前自己和斋藤被引着去看那尊观音,正是小潘在看管。他怎么又和前来参加斗香会的人扯上关系了?   林明想不通这二人之间究竟有何关联,又听不到他们的对话,唯有伸长了脖子想去看二人面上表情,想以此来探悉一二,然而他瞪直了眼也没看出个什么来,反而是看久了眼酸,正要眨眼休息一下,忽然眼前闪现一红点。   唐霖以为自己眼花,揉揉了眼,再看,才发现不是自己眼花,他这次看到了裴凌手上拿着一柱正点着的线香。   看着那香,林明便有些想明白了,那小潘是管理唐家库房里的东西,想必是那个大个子给了这小子什么好处,讨到了一根香,就是不知这香是否出自唐霖私库。那既然这小潘这么好收买,那自己向他问问唐霖私库的事儿,应该也能知道些有用的信息。   躲在柱后的林明正筹谋,那头裴凌和小潘已叙话完毕,二人各自掉头,裴凌沿着游廊回客院去,可小潘这一掉头恰好是往林明的方向来了。   林明虽正计划着要收买小潘,可他自觉被小潘发现自己听他墙角一定会让小潘对自己有所警惕,所以小潘这一掉头而来,林明并没有现身,而是边走边躲的避开了小潘。   等小潘没发现他,而是过去了的时候,林明这才现身,看着他的背影,看小潘匆忙而去的背影,林明怎么看都觉着他有古怪,也不犹豫,直接便跟上了小潘。   小潘因了却心中一件大事,步伐轻快,只想着赶紧去找代之依,也没发现自己身后竟还跟着一人。   林明这一路跟的极为小心,小潘因怕被人发现他和代之依在后院狗洞相见,所以尽挑些偏僻小道走,这倒让跟着他的林明一路顺畅的来到了后院门前。   唐家后院这一处,是林明从未来过的地方,看小潘就那样拾级进去,林明一时还有些犹豫。   不过犹豫只是片刻而已,既然已到了这里,走回路倒显得自己无用,因此林明还是照小潘走的,跨阶而上。   然而这次跨过台阶后,他却不知该往哪里去了,因为他把小潘跟丢了,刚刚那一犹豫,竟让他找不到了人。   即便跟丢了人,可这会儿林明反倒不迟疑了,因为刚刚已经犹豫过了的缘故,他这会儿倒是抬脚就走,也不看方向对不对,反正就是乱碰。   他边走边看,觉得这后院也无甚特别之处,和前面几个院子都是一样的布置,规矩又沉闷的中式布局。沈轩说附函过去的贵宾卡便是唐霖私库的门卡,那么私库外应该有个感应锁才对。   于是林明开始贴墙走,手摸墙壁,每路过一间房,都要在门框周围仔细看看。一连摸过好几个门框后,他才反应过来,“唉啊,我真笨,谁把感应锁放外面,大咧咧的告诉你这就是他私库的?”   普通门窗应该做掩饰用,真正的私库该在房间内部。这下林明开始扒门往里看了。   由于他一心想着找出唐霖私库的位置,扒门往空置的房间内瞧的仔细,一时有些忘我,竟忘了自己得避人耳目。直到唐霖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林明少爷这是在做什么?”   手扒门板的林明身子一滞,即便被抓个正着,也还是保有姿态,只是一整前襟,转过身去也不看唐霖,挺长了脖子瞧院内,“觉得这院儿里的景稀奇,过来瞧瞧罢了。”   呸,睁眼说瞎话,还觉着这院里的景稀奇,刚才看他分明扒着门板,何时看院里了。唐霖腹诽他,但也保持风度,淡笑着一瞧这后院与前院别无二致的布置,“哦?那林少倒是说说,这院儿里的景到底哪里稀奇,和别处有什么不同?”   林明斜他一眼,心中暗骂,阴阳怪气的东西。心里骂是心里骂,但面上也和唐霖一般皮笑肉不笑,指点着院里的盆栽灌木,“我瞧着这盆栽修剪的不错,比前院的看着顺眼多了。唐少爷果然爱把好东西深藏的东西一直没变。这后院修剪最佳的盆栽,空放着谁来看啊。莫不是这盆栽也是从别家来的?”   唐霖自然听出林明话中的意有所指,林明又咬着唐霖这一偷人东西的癖好不放。唐霖气不过,说自己偷东西,那他林明刚刚在做什么?他又高尚的哪里去了?   “还不知道林少原来是个爱看盆景的。没错,我这院儿里的盆景是比前院的好些,可这还比不上身后房内摆放的那些,不然怎么引得林少扒门偷窥呢?”   原本两人话里有话的较劲,谁都压着没发作,可这时唐霖直白一句偷窥直接让林明恼羞成怒。   “我偷窥?!”   “不然你鬼祟跑来这后院干什么?”   “我刚在路上瞧见之前守观音像的那小子,斋藤对他的故人之物很是上心,我看到那小子想着再问问他有关那观音像的事,谁知他走的那样急,我是跟着他到这里来的。”   唐霖自然以为这是林明的借口,只是不信,“所以,你是看着小潘进到后面那间房的?”   唐霖说话前斜挑嘴角的表情很是欠揍,在林明看来是嘲笑也是挑衅,他也懒得弯弯绕了,干脆挑明了说,上前一步直勾勾瞪着一脸欠揍的唐霖说,“我偷窥又怎样!总好过你偷盗成性!”   “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被戳中的隐晦癖好的唐霖自然也是气的上前一步,以眼神威胁林明。   林明不甘示弱,两人恶狠狠的对视,平时相遇两人身旁都有人,所以说话虽然阴阳怪气可到底顾及了些,此刻这深中院落,寂静无人,只他们二人怒目相视,气一上来,皆都口无遮拦。   “我说的是事实,你个小偷!”   “我是小偷,你是什么?你个色情狂!”   “什么?!”林明很是震惊唐霖骂自己的画。   “你偷藏那些裸体画,不是色情狂是什么?”   “我是色情狂,那你是什么?你就是变态,阴沟里见不得光的臭老鼠!”   “你才变态!”   “你变态!”   “你变态!”   骂到最后,皆只是无意义的重复,二人意识到这点后,对着对方狠狠哼一声后,背身甩手再不去看彼此。   最后林明不想与唐霖独处,先行离开了,擦肩时再骂一句,“变态!”   唐霖转身正要还他一句,可惜林明已经飞快离开,他们这一架吵的十分幼稚,来回就那么几个词车轱辘的说,论胜负就只在谁多说那一句罢了,结果林明比唐霖多一句,唐霖气的在原地大喊,“管家!” 第130章   回去的路上,裴凌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儿。   和来时不同,往回走的路上,裴凌没法和平日一样豪迈的大跨步了,因为他总感觉眼前烟雾笼罩的,有些看不清,途中还差点踩空了一个台阶,因此迈步更加慎重了些,加上不停的揉眼,速度更是放慢,来时不过一刻钟的路程,走回去足足走了快半小时。   终于走回了自己的房间,裴凌舒口气,总觉得今天这路走的尤其艰难,精神疲惫的很。刚一推开房门,眼前忽然又出现了重影,裴凌只有抬手揉眼。尔后,听到赛天仙的抱怨。   “怎么这么久啊?新衣服呢?”   听他催促,正揉眼的裴凌不敢怠慢,微睁着眼跨门进屋,转身边关上房门边回答着赛天仙,“新衣服到了,在我手上呢。照你要求,粉的蓝的都有。总之除了绿色儿的,其余的都有。”   因迷了眼,裴凌看东西有些不大清,进门时只隐约看到赛天仙站在镜前的身影,裴凌心里嘀咕,他怎么还在镜子前站着啊?人好看也不用总对着镜子照吧?   听裴凌说拿到了新衣服,赛天仙高呼一句,“太好了。”   听他这话里有股跃跃欲试的意思,裴凌心想今儿一天估计是耗房里,赛天仙大概是想将这些新衣服都试一遍,少不得要问自己意见。裴凌手搭门把,有些头疼的想,他哪儿看的出什么颜色在赛天仙身上有什么差别啊,要他点评就都只有一句“好看”。   他正担心着呢,结果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赛天仙已经开始问了,“你说我先试哪件?”   “这……”裴凌看看手里的衣裳,感觉哪件都差不多。他还没回答呢,结果赛天仙却说,“你的意思是还是先试试粉色的?”   他在和谁说话?   裴凌疑惑的转身,赛天仙仍在镜前,此时他手中的香将要燃尽,最后两绺淡烟蒙上裴凌的眼,裴凌眼前又重影了,他狠狠揉了眼,睁开后视线终于清晰许多,再去看镜前的赛天仙,裴凌有些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   赛天仙从镜里去看刚进门的裴凌,看他神色似乎不好,总在不停的揉眼,有些担心的回头问裴凌,“凌哥,你怎么了?”   裴凌没去看转过头来的赛天仙,只是瞪大眼看着镜子里的赛天仙,而后脸色渐变,张口喊,“小红?”   他看到镜前站着的是赛天仙,镜里呈现出的赫然是小红那张青白的脸,嘴角带着猩红的血正是她死去时的模样,听裴凌叫出自己的名字,镜里原对着赛天仙的小红,转动着脖子,朝向了裴凌,青白脸冲裴凌露出一个微笑,嘴角的血滴滴淌出,十分的瘆人。   香已燃尽,香灰落在裴凌手背,把看到不可置信画面的裴凌烫的一激灵,随即裴凌反应过来,丢开手中衣服大叫着,“仙儿!”   他拔脚朝赛天仙跑去,镜前回头的赛天仙不知裴凌为何这么大反应,只是懵懂看着朝自己而来的裴凌,还未来得及问一句裴凌发生什么事了,裴凌便一把揽过了人弯身护住了他,生怕赛天仙被抢去了身体。   因裴凌动作太急,两人都是一趔趄,赛天仙本就腿脚不稳,裴凌只顾着他,而忘了自己,惯性冲击下,原想护着赛天仙的裴凌倒是把人带倒在地,裴凌心急,怕自己的体格压住赛天仙,身子一旋,反而让自己垫地,以免赛天仙摔着。   后背结实撞地,可裴凌顾不上自己,撑起了上半身,去查看那面穿衣镜,小红已不在镜子中了,裴凌又立马扶起趴在自己胸口的赛天仙,想确认他的状况,看他究竟还是不是自己了。   被扶起的赛天仙和裴凌四目相对着,然而眼睛却没光,裴凌小心检视着他的脸,不太确定这会儿正发愣的赛天仙到底是被太过突如其来的状况给吓着了,还是因为他内里已经不是自己了。   裴凌朝他开口试探,“仙儿?”   听到名字,赛天仙渐渐回复过来,视线聚焦,人看着也不愣了,可还是一副懵然的状态。   裴凌接着问他,“我是谁?”   赛天仙这时候忽然一笑,笑得裴凌心里发紧,因为刚刚镜中的小红也是这么笑的。正当裴凌以为赛天仙的内里已经不是他本人的时候,笑着的赛天仙喊了他一声,“凌哥。”   忧心不已的裴凌终于放下心来,捧起赛天仙的脸左看右看,“你还是你啊,仙儿。”   赛天仙不懂他什么意思,只是被裴凌捧嘟了嘴,眨巴着眼。   裴凌这会儿再看他,觉得他分外的可爱,恨不能将人在怀里狠狠揉上一揉,可碍着赛天仙的身体,也碍着自己的脸面,裴凌只是摸了摸他的头,感慨着,“你还是你就好。”   “你可真没礼貌。”   听到这句女声时,刚还庆幸的裴凌敛了笑,缓缓看向那面穿衣镜,小红仍在其中,青白的脸越发的阴沉,显然是对裴凌的举动感到不高兴。   裴凌没想到她居然还在,以为小红意图夺取赛天仙的行为未成不甘离去,裴凌连忙扶起赛天仙,一展长臂将人护在身后。   利用了自己的身形将赛天仙完全挡住之后,裴凌这才放心对上了镜子里的小红,然而要他和人面对面打拳,他尚且有招儿,要他和镜子里一个已不在世的灵魂对峙,裴凌不知该如何下手。   可为了赛天仙,无论如何他都得想个办法。现在的小红已然不是从前为人的小红了,不能有恻隐之心,裴凌狠了狠心,抄起花瓶就朝镜子丢去,镜子应声而裂,却没碎,镜中人也随镜子裂痕被切割成了几段,可小红仍在镜里,面色愈发阴沉的看着裴凌。   身后的赛天仙有些担心的搭上裴凌的胳膊,“凌哥。”   裴凌以为赛天仙这是在害怕,反一拍他手背安慰他,“别怕,你离远点儿。”   现在仍是白天,裴凌思忖着小红没能从镜子里出来做妖,是怕日光的缘故,所以他壮胆上前,在因镜子分裂身体扭曲的小红的注目下,将这面穿衣镜转了个面,让镜子背对着他们面朝墙。穿衣镜是单面的,既然镜子打不碎小红赶不走,她爱呆里面就呆吧,只要他们看不着就行。   “你这就过分了啊。”   裴凌一愣,他刚把镜子转过去,身后的赛天仙就说他过分。裴凌转身过来看他,确认一下赛天仙的状况,赛天仙冲他无邪眨巴着眼,似乎刚刚那话不是他说的一样。   “仙儿,你刚刚说话了吗?”   赛天仙摇摇头,正要说不是,却见他耳上挂一红光,闪烁一下,随即就听他开口,声音尖细,用像他又不是他的声音说着,“我说你有点过分了啊。”   “过分的是你!”裴凌意识到这会儿和自己说话的是小红,上前一副要把他从赛天仙身上揪出来的样子。   赛天仙见状连连后退,面目委屈的说着,“凌哥,是我。”   他这一声倒让差点要舞起拳头的裴凌于心不忍了起来,可下一句又弄的他攒起了火,对面人质问他,“我哪里过分了?”   想都不用想,这句是小红质问他的。居然这么理直气壮,裴凌拳头又起来了,下定决心誓要将小红从赛天仙身上拔除。   “他心思单纯,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可你这样纠缠他,就是过分了。他身子本就经不起这样折腾,你附他身得耗去他多少精力?!”   赛天仙见他气势汹汹上前来,后退着喊,“我知道,可我有害过你们吗?进门让燃水上香的时候,我看你香要被鱼打断,要不是我及时出手,你那香能安然无恙燃到最后吗?我知道他身子不行,所以我没附他身,我只是贴他身。”   知道小红没附赛天仙的身,裴凌先是放下心来,仔细一回想刚刚的话,听到关于进门时水上香的事儿,他惊讶的说,“那居然是你?”   “不然呢?”见裴凌愣住,赛天仙反上前一步,吊着一边嘴角,笑问他裴凌,“还有,那晚我看你当时表情,怎么样?感觉挺舒服的吧,要不是我在一边教他如何如何,你能有那么舒服吗?”   这下换裴凌后退半步了,不可置信看着眼前那张脸,惊讶的半天才说,“是你教他的?”   赛天仙挑眉,“不然呢?看你挺享受的,要再来一下吗?”   “别,别,别。”裴凌连声拒绝,看赛天仙那意味深长一笑,裴凌连喊着,“仙儿?仙儿?”   他试图将真正的赛天仙给喊出来,然而小红代赛天仙答,“你别喊了,他也乐意。”   裴凌这下慌了,再退步说着,“这大白天的,不像话!”   “像话?”赛天仙嗤笑一声,“做那事不像话才最有意思。”   裴凌平生头一次像人求饶,“小红,是我错,那个我把镜子翻过来,你再进去吧。”说着转身拔脚就要去翻回那面镜子。   “晚了!”   尖锐的一声叫,吓的裴凌放快了脚。代赛天仙行动的小红也是高估了他的身体素质,说完就扑,结果直接扑空,面朝地的趴在地上,摔的哀嚎一声,“唉啊!”   尖锐嗓音痛斥裴凌的是小红,可刚刚摔的面朝地,唉啊一声的分明是赛天仙没错。   裴凌回头看他脸扑通朝地,有些心疼的顿住脚,正要上前将人扶起,趴地上的赛天仙忽一抬手,直接揪住了裴凌裤脚。   他这突然的一动作,吓的裴凌本能后退,又脚下被人紧抓不放,这一后退绊脚,直接后仰倒地,后背扑通砸地,人有片刻的不清醒,正是个能钻的空子,抓着他裤脚的赛天仙连忙攀着他腿上爬,就要碰到裴凌的裤扣,裴凌瞬间清醒过来,双手挡住。   他伸手来挡,赛天仙便绕手进里,裴凌拆手再挡,几个回合下来,谁都没能得着便宜,倒是耍了一套加速的太极推手。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裴凌大叫着,“仙儿,你可不能被她蛊惑!”   他这一叫,赛天仙停手,裴凌以为自己拉回了赛天仙的理智,结果趴他腿上的赛天仙期艾抬头看向他,“凌哥,你不愿意?”   裴凌最吃不消赛天仙这神情,顿时又软了心肠,“仙儿,我没不愿意。”裴凌怕赛天仙读错自己的意思,又立马改口,说着,“不是!”   结果赛天仙一听他喊不是,眉毛一蹙,可怜又幽怨。   看他这样,裴凌倒也忘了自己和赛天仙的过招,只着急解释,可他嘴笨话难说清,常年打拳,身体反应比舌头快,话还没说,双手倒是先连摆不停,就想告诉赛天仙自己没嫌弃他的意思。   “现在不是我愿不愿意的问题,现在的问题是……”   “那行了。”   下门没了阻拦,赛天仙支身又要再扑,裴凌立时瞪大了眼,对着扑过来的赛天仙大喊,“等等,你先冷静!” 第131章   支身再扑的赛天仙仍旧是扑了个空,裴凌话没说完,可他身子快过舌头,见赛天仙又要再扑,趁他支楞起身子的间隙,敏捷翻了个身,来不及站起,没扑着人的赛天仙这次仍旧扑着他一条裤腿。   裴凌懒得解释了,在地上拖腿匍匐,腿后边还挂着个赛天仙,一个劲儿的往上攀。   就赛天仙这小身板,裴凌不敢动他,再给他动坏了,任由他拽着自己裤腿,他一个劲儿的往前爬,只想着赶紧将那面镜子给翻过来,让小红再回镜子里去。   裴凌体长,往前爬个两步,再伸长了胳膊,将将就要碰到那镜子了,结果裴凌失算,他努力往前爬,别人也一样往上攀啊,在这节骨眼上,赛天仙也拽着他腿脚攀上来了,紧搂他腰,将人给勒个结实。   伸长了手去碰那镜子的裴凌,指尖绷了又绷,竭力想去够那面镜子,只差一指的距离了。他只想着尽快,尽快趁赛天仙还没完全的攻城略地之时,翻过那面镜子收了一直蛊惑着赛天仙的小红。   可就在他差点碰到那镜子的时候,赛天仙的双手已经搂上了他的后腰,没使多大劲儿的轻轻一勒,就让抻长了身去够那面镜子的裴凌功亏一篑。   没的心思崩溃捶地,裴凌扭身看自己趴在自己腰上的赛天仙,就见他冲自己挑衅一笑,“你真以为翻了那面镜子,我就乖乖进去了?”   裴凌实在无法,只有问缠着赛天仙的小红,“那你到底想怎么样啊?”   既然当初进唐家时,她能帮自己,应该是有所求的。   “我想你帮我拿回一样东西。”   裴凌问她,“什么东西?”   “镜子。一个手镜。”   “手镜?”裴凌想起当初似乎曾见小红补妆时从包里拿出过一面手镜,虽说看着别致,可也与小商品市场上的批发货没什么两样,裴凌奇怪她这样纠缠竟只是为了一面镜子,“就这样?”   问出这话时,赛天仙垂眸,挂耳红光黯淡了些。裴凌看出,是小红在黯然神伤。   那面镜子是没什么特别,甚至于看到那面镜子小红便能想起自己的一段伤心往事。没别的,被骗财骗色骗感情而已,在她们那行里很常见。世人常说娼女无情,也不尽然,又不是生下来就没心的。再怎么看尽人情冷暖,也还是会有走眼的时候,没别的,就是在那行呆久了,心生渴望而已,谁不想有机会跳出火坑呢。   就在这时候出现的人,哪怕话再假,也还是会让人义无反顾的信了,因为实在是过够了,过够迎来送往的日子了。所以甜言蜜语也信,假情假意也信,就为那点希望,万一是真的呢?万一以后能过上踏实日子呢?于是心甘情愿掏钱,说是投资开厂,做什么?做小商品,做他送的定情物,给她补妆用的小手镜。   都说人死灯灭,可执念却不会轻易那么消散,所以冤魂弥留,只为生前那点未尽的愿。   裴凌有些动容,他本就是个好人,顺手的事儿,自然会帮,况且那镜子也不是个什么稀罕玩意儿,“那镜子,你知道在哪里吗?”   对面沉默,显然是不知。   “你该不会让我再这偌大的唐家帮你找吧?”   这裴凌就有些头疼了,不说唐家这么大,自己不知道去哪里找,因斋藤的事儿,他们现在已是众矢之的,这样没头脑的在唐家里乱晃,更是会招人闲话,裴凌深记自己来唐家是干什么的,为了拿到此次斗香会的胜品,往愿香。要小红的事儿不麻烦,他自然愿意顺带手的帮她一把,可现在看来,显然事情没那么简单,思索再三,裴凌暂且拒绝了。   “不行,这是在唐家,唐家香会上的规矩都那么严格了,你不能让我在别人家那样乱翻腾,我还想在唐家留到最后。”裴凌说完,伸手想挥开身上的人站起身来。   然而赛天仙却是一把按倒了他,小红借他之口威胁着,“你这意思是不想帮我?”   “我不想惹再多的麻烦了。”   赛天仙沉脸看他,“你要是不帮我,知道会有什么结果吗?”   裴凌可不惧她,“能有什么结果?”   赛天仙嘴角一翘,伸手就要扒裴凌裤子。   裴凌连忙去挡,两人又一上一下的过起了招。   “你要不答应,我就天天让他扒你裤子,吃饭扒,喝水扒,睡觉也扒。”   有些无力招架的裴凌,控诉着,“这么无底线的事,你都做的出来,你还是不是人啊?”   小红被裴凌这幅坚守的良家样儿给乐到,很是坦荡的说道,“我都死了,还做什么人啊?再说了,我活着的时候也没底线啊。”   眼看城门失守,裴凌大叫着答应了她的请求,“行行行,我答应你,帮你找回那面镜子还不成吗?”   “真的?”   “真的真的!比珍珠还真。你快回镜子里去!”   “那行吧。我暂且先信你,要你骗我。”说着赛天仙一弹裴凌的裤扣,“有的你苦吃。”   裴凌裤扣被她弹的“噌”一声响,连带他整个人都跟着抖,连连保证,“你放心好了,我答应过的事绝对会帮你做到的。你快从他身上离开!”   裴凌这一保证,对方很是满意,裴凌就看到赛天仙耳边红光一闪,随后消失不见,赛天仙迷瞪一下,人又清醒,低头看一眼裴凌将解的裤子,一点不害臊的自觉往下进行,只是小红已经离了他,没了她的加持,赛天仙的手脚重又无力。可即便这样,仍旧低头专心想解开裴凌的裤子。   裴凌见他这样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支起身来,一把抓住他欲要作孽的手,“唉,她都走了,你怎么还想着折磨我啊?”   “已经,走了啊?”   裴凌一挑眉,“不然呢?你快从我身上起开。”   赛天仙的眼睛滴溜溜的转,转完眼珠一翻,身子一软,直接贴在裴凌胸上,“小红上身,耗神,我晕了。”说完双眼一闭,装的跟真的一样。   裴凌看看贴在自己胸口的人,转头去问那面面壁而立的镜子,“你不是说没上他身吗?”   背对他的镜子答,“我是没上他身啊。”   “那他怎么还晕了呢?”裴凌说完在看看晕倒在自己胸口上的人,也不知是自己看错,他总感觉赛天仙的眼睫再颤,眼皮下的眼珠似乎还不安的转动着,不像是晕倒的人。   “那不是他……”   赛天仙什么心思小红当然清楚,又想到自己和赛天仙的交情还算是不错,思前想后,小红决定要帮赛天仙圆了这个谎,“我虽然没上他身吧,可贴着他,怎么也得耗他点精力。他其实就是困了,睡一觉补回点儿精力也就行了。”   闭眼装晕的赛天仙听到了,心里默默夸了句小红,随后从全晕着人事不醒的状态改换成了半醒不醒的,口中哼唧着,伸手绕上裴凌的脖子。   裴凌看赛天仙迷糊着喊头疼,将信将疑的将人抱起打算送去床上让他好好歇着,起身往里走的时候,那面背对着镜子喊,“唉,你把我翻过来啊!”   裴凌看一眼那面有人高的穿衣镜,想起进门时,看到镜里小红那张青白的脸,心里一哆嗦,“算了,你还是背着吧,你那模样,我看着有点怕。”   裴凌这话算是得罪人了,镜子里的小红大声质问他,“我这模样怎么了?我活着的时候,谁见了我不夸我一句水灵啊?也就你这个假正经不带瞧我一眼的。喂,喂,假正经!”   裴凌充耳不闻。   他刚要安顿装晕的赛天仙,便有人来敲门。看时间已到午饭时分,想必是唐家中人过来询问。   裴凌正要撒手去开门,可搂着他脖子的赛天仙轻易不放手。裴凌其实大概猜出赛天仙的晕有装的成分在,没直言戳穿,是因为他想着赛天仙这样安静也好,起码不折腾自己了。   门外有人敲门,抱着赛天仙的裴凌低头看一眼赖在自己怀里的人,“到吃饭的点儿了,这次想吃什么?”   裴凌想着,被小红这么 一折腾,赛天仙的身子估计也吃不消,所以问问他有什么额外要添的。   闭着眼装晕的赛天仙倒没什么想吃的,只是小红借他的口说了好多话,他一时有些口渴,装作梦呓的说着,“渴。”   裴凌一听他说渴,心想这好办,“等会儿倒杯水给你。”   闭着眼的赛天仙又喃喃着,“不,橙汁。”   裴凌忍俊不禁,“行吧,橙汁就橙汁,你歇着吧。”   这次赛天仙才松开了手,裴凌轻轻将他放置平躺在床上后,转身去开门。   听床边人离开,躺着的赛天仙这才悄摸睁开一只眼来看,就听镜子里的小红催他,“你还装睡,还不来帮我?”   赛天仙正要说着什么,去开门的裴凌猛一回头,他立马又闭上眼,装作未醒的样子。   裴凌其实是不放心回头看一眼赛天仙,见他安然睡着,这才扭头开门。对方是过来送烘干了的衣裳,顺便问问裴凌关于午饭餐点可有要求。   裴凌摇头,只说一切如常便可,想起隔壁房的赵明,多问了一句。只听得说是隔壁房间一直未有吩咐。裴凌想着,赵明可能还未醒,不过看时间估计就快醒了,便吩咐了等会儿给赵明房里送去清粥小菜,回头再看一眼赛天仙,原本只是装晕的赛天仙,因闭眼久了,倒是真睡了,裴凌看着笑着摇头,想他这一睡估计要一会儿了,刚才那番折腾怕是耗了赛天仙不少体力。因此裴凌扭头吩咐对方再要杯鲜榨橙汁,等会儿和赵明的餐食一块儿送来。   全都吩咐完毕后,裴凌很是自然的朝对方一伸手,“不是说送烘干的衣物过来的吗?”   说到衣服,屋外侍立之人明显感到有些不安。裴凌察觉到,于是问他,“怎么了?”   屋外人犹豫半天,终是怕自己受到责罚,并未明说裴凌交给他的衣服引来了如何的风波,只是低头抱歉。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抱歉,裴凌有些摸不着头脑,“到底怎么了?”   “您给我的衣服里,有件裤子,给洗坏了。”说着哆哆嗦嗦拿出了那条裤子,正是裴凌从赵明房中拿出的那条裤子。   要是自己的裤子,裴凌可还说一句无事,可这是赵明的,裴凌便不能代人谅解对方。可再看对方那样一副谨小慎微的样儿,他本也不是性格苛责的人,最后只说,“你先给我吧。”   拿过了裤子,见到那裤子的惨样,裴凌也有些头疼起来,弄成这样了,这可怎么和赵明交待?   晌午时分,沈轩睡醒,清晨时便一直在屋外候着等候吩咐的人,一听屋内有了动静,立马出声询问。   沈轩懒懒应着,让人进门来收拾屋子送上吃食。他自己则是随意套了睡袍,坐到桌旁给自己倒了杯水喝。进门来的人,对于屋内凌乱并不奇怪,只低头沉默做着自己的本分事,沈轩早起有些懒怠说话,一时间,屋内安静非常。   等他喝完了水,瞄一眼身后收拾屋子的人已经整理起了他昨晚随意丢掷一旁的衣服,忽想起什么的说道,“等等,那衣服里有你们少爷给我的邀请卡,你帮我找出来。”   对方垂首说是,理好了衣服一顿摸索。沈轩说完便不去在意了,扭动着脖子给自己恢复精神。还没等他放松完自己的肩胛,就听身后人小心喊着,“沈少爷。”   沈轩停下了动作,以为是对方已经找出了那张门卡,头也不回的朝后一伸胳膊,就等着对方恭敬送到自己手里,然而手伸出去并未接到东西。沈轩疑惑的回头,只听对方小心说着,“沈少爷,这里面没有。”   “没有?不应该啊。”早起头重,沈轩一时想不起来自己将东西放到何处了,只吩咐对方,“你在这房里仔细找找。”   对方点头称是,动作利索的在屋内翻找起来了,越找这头上的汗越多,擦一脸的汗向沈轩回禀,“沈少爷,未找到。”   沈轩颇为头痛的扶起了额,这东西不见可有些麻烦,他边努力回想自己昨晚回房时的情景,边问战战兢兢候在一旁的人,“我睡着的时候,可曾有人来过。”   问完这句,沈轩看向自己的那一堆衣服,忽然想起,自己有条裤子好像是被赵明给拿回去了,那卡估计是被赵明阴差阳错给带回去了吧。沈轩想起了这槽,正要挥手和对方说自己想起来了,不必像自己回禀了。   “今天上午,林明少爷……”一说林明,看沈轩脸色不对,声音渐渐矮了下去。   听对方提起林明,沈轩手一滞,让他接着往下说,“他怎么了?”   “林明少爷,在您睡着的时候来过。见您睡着,又匆匆离开了。”   “他来过?他来做了些什么,你知道吗?”   “我只在门外候着,林明少爷与您相熟,他要进去我不敢拦,至于他进来做了什么,我并不知道。”   沈轩想起前一晚林明要自己带他去唐霖私库未果的事情,该不会是他趁自己睡着拿走了那张门卡吧?从动机来看,显然林明像是会这样做的人。可不能单凭猜测下结论,因为他和林明相识已久的缘故,沈轩还是无法彻底的下结论,但心底忍不住的怀疑。沈轩想着,自己不还有条裤子在赵明那儿呢?要是真被赵明给错拿了呢? 他不能无缘故的去怀疑林明,还是先到赵明那里确认一下。 第132章   赵明一夜无梦,起床后伸个懒腰,一顿好觉让他身体从昨晚的疲惫中恢复不少。只是睡的多了,脑袋有些沉。下床走个两步,都还觉得神迷眼糊的,看一眼门窗紧闭的房间,心想大概是空间闭塞给自己闷的,搞得他现在脑子都不大转的起来,不知接下来要怎么安排自己的一天。   穿上衣服,稍加整理一下,他便打算出门转转,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走至院中,一瞧阔朗的天空,爬墙翠绿的藤萝,顿觉神清气爽了许多,美中不足的是,院中没点鲜花点缀,要有花儿多点颜色才好看。   赵明正在院中放松醒神,乍听院中悉索,似是有人,然而余光未曾瞄到人影,正要仔细环视一番周遭,寻出藏人之处,却听背后有人唤他,听声音是裴凌,赵明便也没了其余的心思,只是应声回头。一回头,瞧见廊下挺立身形,不由自主的露笑相对。   裴凌看独站院中的赵明,脸色似乎不错,就是不知他是否有胃口,“醒了?饿吗?你那份午饭我刚吩咐下去。你这会儿醒来刚好有的吃,要来我房里坐着等吗?”   赵明想想开口便问,“他呢?”   这自然是问的赛天仙。裴凌邀请,赵明倒是想去裴凌房中,可要是看着赛天仙脸色吃饭,赵明只感觉自己会消化不良。   “他身体不舒服正睡着呢。睡的太香,我也没喊醒他。”说起赛天仙,裴凌的口气总不自觉的轻柔,“睡前还说要喝橙汁来着,刚吩咐下去,回头就睡着了。”   虽赛天仙一开始装睡,可躺在床上半天不能睁眼,装着装着竟也真睡着了,也是他体弱,这几日所发生的事情颇耗他心神,昨夜因为裴凌半夜未归,让他没睡踏实,这一装睡倒恰好给了他补觉的机会。   赵明想想那还是不去裴凌房里打扰了,别人睡着呢,自己还过去是有多不识相,“不了,我还是回我房里吃吧。那个,我的衣服…….”   “哦,衣服,我给你拿。”   然而裴凌说完并未转身回房,只是站在房门前,不自在的摸着自己的后颈,赵明看出他似乎有话要说。   “怎么了?”   “那个,我从你房里拿的那条米白色的裤子,我送去干洗来着。只是没想到,干洗居然也给洗坏了。”   赵明还以为是什么大事,他笑笑,“一件裤子而已……”赵明说着一顿,他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昨天好像没穿米白色的裤子啊。   裴凌听赵明说到一半顿住,以为那条裤子对他来说还是有所不同的。裴凌毕竟从前贴身跟过仇非林,有些衣裳材质特别,要是洗坏仇非林也是会大发脾气的,因为在东南亚的偏远雨林可是找不着那样的好衣裳。   想到仇非林会因为衣裳同自己大发脾气,裴凌也有些心有余悸,他瞄着赵明的脸色小心的问,“要不我先拿你看看?”   赵明还没反应过来是自己的哪条米白裤子,也只有说着,“那你先拿过来我看看。”   虽一时想不起,可看过了,总该记起是哪条裤子了吧。   说完裴凌便扭头进房去拿赵明的衣裳,赵明仍站立院中等着他。这期间,一直躲在院角的人终于现身。赵明闻声看去,见到吴俊,“刚刚是你藏起来的?”   吴俊并非躲着赵明,他只是想在暗处看看裴凌房中有何动静,因他以为裴凌与赛天仙已由管家牵线搭上了沈轩,不管怎样,先盯着他们的动静,总归于自己没的坏处。   他原不是这样藏匿,只是不想显眼,装作看盆景,渐渐走至角落,当看到赵明来到院中,还想着出来招呼一声,谁知恰好这时裴凌也出现,本就动机不纯的吴俊一见裴凌出现,本能心虚的缩身一躲,反坐实了他暗窥的小人心理。错过了现身的时机,再有赵明刚到院里时对他的察觉,躲在暗中的吴俊心慌愁着这之后赵明如何看待自己,并未听进裴凌与赵明的对话,他更担心自己在别人眼里没了形象。   因先前赵明为赛天仙出头说的那番话,让吴俊以为赵明是个嫉恶如仇的性格,他怕自己今日这番行为,回头赵明大加批评宣扬,自己在唐家便没了脸面。   来这斗香会的,心思各不同,唯一点相同,都得面上端庄。   躲了好一会儿的吴俊,见裴凌暂时回房,正是他出去的时机,反正赵明之前已发现他的行迹,吴俊想想还是现了身,与其等着别人来揪出自己,大方现身还能为自己保有一点余地。   “我先声明一点,我可不是藏啊。”   赵明看一眼吴俊刚刚蹲的那块儿地方,不留情面的讽他,“那你刚刚是蹲那儿方便的?”   吴俊被他说的神情尴尬,可他很是懂得反过来泼脏,“我不是藏,我刚刚只是不想看见某些人。”   赵明眉头一皱,以为吴俊说的是自己,然而下一秒,吴俊却突然靠上前来,一副要与他密话的样子。   “刚刚和你说话那人,你知道他背后都使了什么手段吗?”   吴俊自己见不得他人得志,便以为人人都和他一样了,之前赵明虽看着是个心直口快的,可走至今天这步,大家都再往里进了一个院子,他就不信,知道了别人有捷径,那心是一直都能直下去的?   他这样透露半边吊人胃口,赵明自然是顺着他的话问,“什么啊?”   “这俩兄弟,早打点好了管家,让管家给他们搭上了沈轩,不然当时斋藤怎会那样盛赞那小白脸?想必沈轩玩过说好,又推给了斋藤。你想斋藤是谁人带来的?他的密友林明啊,必然是沈轩先推给了林明,弟弟没对上林明口味,哥哥对上了,然后斋藤看上了弟弟。他们俩兄弟倒好,通杀全吃。我原先还以为那个大高个专门打点,推销弟弟呢,没想到他自己也下场。”   赵明听这吴俊一通说,也着实有些佩服他的想象力,最后实在听不下去了摆摆手,“你别跟这儿胡说八道了。”   “我胡说八道?”吴俊有些不服赵明这样说他,“我那可是亲眼所见!”   赵明嗤笑一声,还亲眼所见?这就更不让人信服了。   吴俊听他蔑笑,更是心中不服了,看来得拿出点实际的证据来证明自己所说无误,他靠到赵明的耳边轻声告诉他,“我昨晚看见了。”   听吴俊提起昨晚,赵明心中一凛,屏住呼吸继续听他往下说,“昨晚我去按摩,途中碰到轩少,轩少昨晚去见唐家少爷穿着一条米白色西裤。”   赵明这时突然想起,他昨晚与沈轩玩闹,故意将沈轩的裤子给带回来了,刚刚裴凌和自己说洗坏了条米白色的裤子,该不会就是……   “轩少的那条西裤,今早我见着从他们房里拿出来了。”   “别瞎说。”赵明无力说了这么一句,没什么底气,也不敢帮裴凌他们辩白,因为他心虚。   “我可没瞎说。”吴俊还要再说,刚好这时裴凌拿着那条洗坏的裤子出来了,赵明见他拿出那条裤子,心里一咯噔,生怕裴凌过来当着吴俊的面将那条裤子还给自己,吴俊瞧见裴凌拿出了那条裤子,得意的对着赵明说一句,“你瞧。”   可他也奇怪,这好端端的将这条裤子拿出来干嘛?   “不过他把这条裤子拿出来干嘛?像我们示威吗?明明之前还一副清高的不得了的样子呢。”   听他这话,赵明明白过来吴俊刚刚并未听得自己和裴凌的对话,他并不晓得这条裤子是裴凌从自己这里拿走的。知道吴俊并不知情全是自己猜测的赵明,心中有偷舒一口气,可抬头看向裴凌,他又矛盾起来。   裴凌要是过来当着吴俊的面将那条裤子还给自己,这要怎么解释?吴俊已经知道这裤子是沈轩的了,要裴凌过来说这是自己的,照吴俊这扩散联想的思维,还不知道日后自己被他传成什么样子了。赵明心里很是纠结。   而裴凌拿着裤子一出来,见到赵明身边的吴俊,先是一愣,因他与吴俊并不相熟,且他记得吴俊当时也是说赛天仙最起劲的那个。他这是奇怪赵明和吴俊在一处干嘛,看着也不像是有争执的样子。   裴凌看赵明的样子有些古怪,看向自己的眼神分明是在要求自己别过去。这让他立在原地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三人各有心思,却谁都没先开口,气氛一时有些古怪,恰好这时沈轩急匆匆的赶来,三人纷纷回头,都有些惊讶沈轩为何这时来了客院。   尤其赵明,他可不止是惊讶,沈轩进到这院里第一眼便看向了赵明,这让赵明更多的是惊骇,想到身旁虎视眈眈的吴俊,赵明当下心里冒出一句,“完了。”   沈轩过来为找门卡,自然先是看向昨晚拿走了自己裤子的赵明,目光兼带着扫到赵明身旁的冲自己讨好笑着的吴俊,沈轩只觉得这人有些眼熟。来这斗香会的人,除去赛天仙这样貌若惊人的,还有赵明这样已和自己勾搭上的,其余的他很少费心思去记,除非是比旁人在自己面前多晃过几次的。   虽然觉得吴俊眼熟,可沈轩这会儿无心思多想,因他着急找回那张门卡。所以瞄一眼廊下站着的裴凌后,他便没多余的心思去顾及旁人了,因裴凌手上拿着他昨晚穿的那条裤子。   “怎么在你这里?”沈轩奇怪自己的裤子怎么会在裴凌手里。   裴凌低头看一眼自己手中的裤子,又瞥一眼院中的赵明,看他紧张咽口水的样子,裴凌忽然明白过来,赵明这是在紧张什么。裴凌想起之前照顾赵明时,赵明哆嗦的样子,又想起他昨晚鬼祟回房的样子。裴凌自己是身正不怕影子斜的,所以当下便回了一句,“是我拿去洗的。”   裴凌明白有一层遮羞布是多么的重要,他为赵明挡了这一下。   沈轩听裴凌说是他拿去洗的,很是不悦看一眼赵明后又看向了裴凌,“是他交给你的?”   沈轩有些气恼,虽是昨晚事后的玩笑话,可说好的体验念念不忘的感觉,便是这么转手交给他人吗?   沈轩并未指明,裴凌心知肚明沈轩说的自然是赵明,赵明面色煞白,怕沈轩不给面子,也怕吴俊听出,而吴俊只照自己所想将赛天仙先入为主的代入了沈轩口中的那个“他”。吴俊心想,赛天仙并未出面,估计是累着在休息,听今早负责裴凌他们这一房的人说,他们这一房的琐碎事务向来是裴凌亲力亲为的,因此吴俊觉得沈轩留在赛天仙处的裤子被裴凌收拾,很是合情合理。   然而关于吴俊这一系列的猜想,裴凌并不知情,他当下见赵明神色窘迫,好心作祟的只想维护一下赵明。   裴凌接着沈轩的话,“不好意思,这条裤子被洗坏了,我看着材质特殊,明明特地吩咐过要干洗来着。”   裴凌说着送上了沈轩的这条裤子,沈轩甩手拿过,语气不悦的说道,“定制款的衣服,你送去洗?一套只流行一季,穿过就丢,不是让你洗洗收起来明年继续穿的,年年穿同款,穷酸给谁看?”   沈轩言语里有挖苦裴凌乡巴佬的意思,然而裴凌听了只想,好家伙,比仇非林还讲究,有钱人都这么矫情吗?   沈轩发过了脾气,自觉情绪失控,不再多说,只是来回翻着这条裤子,想找回门卡。裴凌趁着他翻裤子间隙,一点点的将人引着往外走。   沈轩翻半天没翻到那张卡,看着这条不成样子的裤子,这时才想起来这裤子被洗过了啊,他也是急火攻心,忘记了,果然情绪影响脑子,等自己冷静下来,他才问裴凌,“你送去洗的时候,翻过裤子没有?兜里有东西吗?”   裴凌顾及他这少爷脾气,很是诚实中肯的告诉他,“翻过,没见着兜里有东西。”   沈轩眉心一紧,心想,难道真是林明?   他们边往外走,边交流的这段对话被忽略了的院中二人听的清清楚楚,在赵明听来,未提及自己躲过一劫,在吴俊听来,他们这对话亲密无比,吴俊用自己的肩膀一碰赵明肩膀,“你听听他们的对话,什么你帮我翻过兜没,亲的跟什么似的,还说他们没关系?”   吴俊这一碰,碰的赵明身形晃荡,心也摇摆,他听着吴俊在自己耳边喋喋不休,看着裴凌的高大的身形,想起赛天仙依偎着他的样子,即便有流言,他们还有彼此,如果到自己身上,自己还有谁能够依偎?赵明低头看自己微小又孤独的影子,心中默念一句对不起,随后站稳,附和吴俊一句,“对啊。” 第133章   “轩少。”裴凌看着陷入沉思的沈轩,看他紧张的攥紧手里的裤子,只以为他十分珍惜这条裤子,“那你看我得赔你多少?”   沈轩回过神来,一听裴凌说要赔,心里头又有些不舒服起来,他赔算什么?明明是赵明从自己这里拿走的裤子,他怎么就能代替赵明帮着赔呢?   “要赔也不找你。我可没把裤子交给你!”沈轩说着便要掉头。   裴凌纯粹好心,他没听出沈轩话里的酸味,单纯只以为看沈轩这架势是要回头找赵明算账,遂一抬胳膊拦住了他的去路。   沈轩低头看一眼拦住自己去路的精壮胳膊,抬头看着裴凌单挑眉,“你这什么意思?”   裴凌叹气,“轩少,这是客院,闹起来不好看。这裤子,不论是我赔还是他赔,只要填了您的损失,谁赔不都一样。”   “谁赔都一样?”   这话在沈轩听来颇有些不舒服,自己包的人怎么能去和别人这样不分彼此呢?   裴凌觉着今天的沈轩有些怪,平常看他吊儿郎当一人,今天怎么忽然较起真儿来了?   “嗯。”裴凌憨直的点头,“不都是赔钱吗?”   裴凌只想着赔钱的事儿,钱给了不就行了?省的沈轩再回头找赵明,让赵明觉得难堪。   沈轩忽然被裴凌这一憨直的回答给弄愣了,对着裴凌一股无名火没处撒,不是被弄不清状况的裴凌给气的,而是他忽然醒悟过来,为这个发脾气,不符合他的作风。   两人正对峙着,忽有人一冒头,先是瞧见了裴凌,各个都知道裴凌好说话,所以那人便向裴凌打听,“顾先生,请问我们家管家有来这儿吗?”   裴凌摇头,“没有啊,怎么了?”   沈轩听了,感觉不好,立马回头问那人,“你找管家什么事儿?”   来找管家的人一瞧裴凌对面站着的人居然是沈轩,先前沈轩刚好背对着,没瞧清,这会儿看清了,立马站定低头将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沈轩,“林明少爷去了后院,和我们家少爷一顿吵,现在我们少爷气的到处找管家。”   “林明去了后院?”   后院可是唐霖私库所在地,难不成那门卡真是上午林明来自己房里趁自己睡着的时候拿的?这下沈轩是一点和裴凌纠缠的心思都没有了,眼下的当务之急可不是跟这个憨子在这儿计较谁赔裤子的事儿。   沈轩看一眼自己手里的裤子,当务之急是得找回那张门卡。想通了的沈轩,不再多留与裴凌纠缠,而是拿着裤子转头便走了。留裴凌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裴凌看着又突然扭头离开的沈轩,为自己还没赔偿裤子而无措,因此对着沈轩的背影喊,“轩少,我还没赔你钱呢!”   沈轩被他喊的那股无名火又起,扭头气急败坏的和裴凌说,“你以为我差你那点钱吗?”说完扭回头走了,留裴凌在原地有些摸不着头脑的嘀咕着,怎么有钱人的气性这么大?   沈轩着急找回门卡,转头就要去找林明,恰好林明也奇怪上午瞧见裴凌拿香的事儿,跟着小潘结果遇着了唐霖,和唐霖好一阵互呛,从后院出来,林明想着干脆直接去会会那个裴凌。这不半道上便和沈轩碰上了。   林明看到沈轩,正要迎上去问他怎么在这里,上午明明去他房里看他还睡的正香呢,可走近却瞧着沈轩的脸色不太好,手里还拿着条洗坏了的裤子,林明看这情形,他琢磨着这沈轩是因为唐家人把他裤子给洗坏了所以才这么气鼓鼓的吗?有点不像他风格啊。难不成是知道自己和唐霖斗嘴了,所以赶来对自己说教的?大有这种可能,林明眼皮提溜一转,换上嬉皮笑脸的样儿,想用自己的调皮劲儿来蒙混过关。   沈轩遇到林明倒是没打招呼,径直走到他面前来停下,皱眉严肃看着他。林明还一副嘻嘻笑着的模样,这让沈轩觉着林明这是在和自己耍赖,自己为的什么严肃,沈轩觉得林明应该再知道不过了,知道还这样一副冲自己笑嘻嘻的模样,看来是仗着和自己从小一块长大的情谊,料定自己对他无可奈何了。   “轩少这是怎么了?”林明瞟一眼他手里的裤子,“怎么?昨天玩过火,裤子都变样了?”   “你少嬉皮笑脸的!”   听沈轩这口吻,林明一怔,半响才缓过神来,“干嘛啊。”   林明心想难不成沈轩就这么中意这条裤子,他记着好像是请设计师特意定制来着,那要是爱惜,起初就别糟蹋啊,这会儿心情不好了,冲自己摆什么脸啊,他被沈轩这么一冲,林明心里也有些不痛快了。   “你玩的忘我了,回头冲我撒什么气啊?”   “你自己心里清楚。”   “清楚?”沈轩说这话让林明有些困惑,“我清楚什么啊我?”   “你上午是不是去过我房里了?”   “昂。”林明不以为然的点了点头,“我是去找你来着,想问问你昨晚你去唐霖私库是个什么景儿。可我看你睡着,就也没叫醒你。”   沈轩上前一步,抓着他的胳膊,林明吃痛皱眉,低头看一眼沈轩的手,不明白他这是在搞什么,直到紧抓他胳膊不放的沈轩低声说了一句,“唐霖给我的那张门卡不见了!”   林明不耐烦的看着他,“那卡不见了关我什么……”话没说完,他才反应过来刚刚沈轩问他上午是否去过他房里,原来他是来找自己对证。   嬉笑调皮一瞬间从脸上掩去了,咬紧的牙关让腮绷紧,林明看着沈轩问,“所以你是在怀疑我?”   目中没有犀利的怨恨,眼神钝的很,是积年的沉疴生上的锈,沈轩被他看的手上一松,反倒像是他犯了什么错一样。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唐霖那头知道可是不得了。我猜他这会儿估计已经知道了,你要是拿了就还给我,这事儿还好说。”   林明声音陡然高了起来,“你凭什么就怀疑是我拿的?”   “其他地方都找不到,上午只有你去过我房里。还有刚刚听说唐霖唤管家,说是因为你去后院了?”   其实沈轩也不大愿意怀疑林明,只是他实在有些记不清自己将门卡收到哪里去了,加上他刚刚去找赵明确认,因为裴凌代他回答的,沈轩不想多问,一听裴凌说没有,便认定门卡不是赵明拿走的。既然门卡没被赵明顺手拿走,那值得怀疑的就只剩今早去过自己房间后又出现在唐霖院子里的林明了。   林明想起自己今天上午遇到唐霖时的情景,两人一照面,仍是刀枪舌剑的一分不让,谁都没讨着好,双方都不痛快。这会儿一听沈轩对自己的怀疑,又在沈轩口中听他提起唐霖的名字,林明顿时火冲脑门,一捏拳头,“是唐霖挑唆的吧。我找他去!”   “林明!”沈轩见情况不对,连忙拉住他,林明被他拉的身形一滞,回头瞥一眼拉住自己的沈轩,从口中吐露两字,“你又……”   一个“又”字便让沈轩心虚松手,他知道林明这是在责怪自己,责怪自己同别人一样站到他的对立面去怀疑他。   可就在他这一晃神的间隙,林明攥拳拔脚就走,沈轩回神看他那架势料想他去找唐霖对质定不会有好事发生,着急忙慌的跟上去喊着林明的名字想让他冷静。   然而林明一时半会儿冷静不下来了。他又被冤枉了,这次还是被那个最可恨的唐霖给冤枉的。唐霖?他凭什么,一个下作的小偷,唯独他不配,不配用高高在上的态度来质疑自己。   让唐霖没想到的是林明会回过头来找自己。上午和林明一阵呛,火气上来,要不是迟来的管家拦着他,他差点又要回房甩鞋拉上被子准备躺上个一天。他撒不出火,还不让人躺着顺气,心中的火实在无处发泄,结果管家递上把剪刀,让他修修院中花草。   唐霖看一眼管家递上来的剪刀,心想这也是个发泄渠道,唐霖接过了剪刀在院子里就是一通乱剪。管家虽心疼花草,可能让唐霖既不自闭 上床躲在被中,又能让他安分呆在院里,不出去闲晃着偷人东西,就只有这个办法了。   第一场香会后留下的那些人新搬了院子,管家是真担心唐霖会趁乱再去顺手牵羊。因此来人报事,管家也只是拦住,让他与自己一道儿先在一旁静候着。   “可是,沈轩那边……”   管家一抬手打断了对方的话,“有什么等会儿再说,先让少爷出个气。”   来报事的人看一眼正剪着植株出气的唐霖,听他口中怒骂不止,决定听管家的,守在一边,等唐霖出够了气再禀报。   “你当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处处跟我耀武扬威?去死吧,去死吧!”唐霖边骂着边拿着剪刀剪光了面前灌木的枝杈绿叶。   等剪秃了两株灌木后,唐霖骂够了,心情也稍稍平静了些。可他刚一平静就听有人喊自己。   “唐霖!”   唐霖循声回望,就瞧见气冲冲而来的林明。唐霖还奇怪他怎么掉头回来了,难不成是来找自己打一架的吗?   他刚这么想,结果林明的拳头就已经过来招呼到他脸上了,嘴上还骂骂咧咧着,“你丫个下作的小偷,居然还敢污蔑我?你以为我和你一样的品性吗?土包子就是土包子,连手段都这么下作!”   唐霖被打了一拳,正满嘴血腥气,又听林明这样骂自己,句句戳在他的痛点上,抓紧手上的剪刀,反身抬手就要拿剪刀往林明脸上插,“你给我闭嘴!”   唐霖这一举动可是吓坏了一旁的管家,他这出其不意的举动吓的管家腿软,眼瞧着唐霖没有作势吓人而是真要拿剪刀插林明,管家已来不及阻拦了。还好沈轩及时上前将唐霖拦腰截住,那剪刀才堪堪在林明额前停住,管家差点没被给吓的尿出来。沈轩见状伸手去夺,却被唐霖挥手,用剪刀划了手,管家这下真有点漏尿了。沈轩当下也是一愣,意识到唐霖动真格的,连忙拦腰带人后退了两步。   唐霖被沈轩抱腰拦住,却没放过林明的打算,沈轩抱着他腰,他便借力抬腿,一脚踢中林明的小腹,将人踹倒在地。   沈轩回头看林明正中唐霖一脚,倒在地上,可他又分不出身来去扶林明,因为唐霖还挥舞着手中的剪刀,沈轩只有喊一旁腿软了的管家帮忙,“还愣着干嘛,快来拦住他们!”   管家回神,看到刚从地上爬起的林明,一个纵身上去拖住了林明,以防林明再上去给唐霖一拳。   两方都被人拦住,谁都没有罢休的意思,一个拼命踢腿,一个凌空舞拳。   踢腿的唐霖破口大骂着,“林明,我给你脸了是不是?你当你是个什么玩意儿在我这里撒野?!”   舞拳的林明不甘示弱,“你才是个什么玩意儿呢!往上数八辈祖宗都挑大粪的货居然和我摆谱?!”   林明句句不留情,唐霖手中挥着的剪刀次次划的深,就连拦着林明的沈轩都听到那剪刀划空的风声。   沈轩知道这二人都在气头上,且林明属实骂的难听,真就怕唐霖和他拼命,无论如何得先将唐霖手上的利器给夺走,以防出事儿。沈轩边拦边上手去夺唐霖手中的剪刀。这厢沈轩和唐霖一纠缠,唐霖应对林明的注意力便分散了。   林明注意到了这点,假意收敛,让拖着自己的管家以为到此为止,等管家要收手放开自己的时候,林明忽然猛冲上去,大叫着,“沈轩,你给我闪开!”   林明边叫边拨开了沈轩,沈轩刚拿开了唐霖的剪刀,就被林明从背后猛的推开,冲出个四五步后听到背后“咚”一声响,回头一看,林明已经将唐霖扑倒在地,拳头狠砸着唐霖面部,唐霖屈肘挡脸连连闪躲。   “上不了台面的东西,祖宗挑粪就算了,还想泼到我身上?你当我和你一样,是个小偷吗?你个小偷,你偷我东西,把我东西还来!”   唐霖被他捶打,实在无力还手,干脆不在抵挡,撇开了手,任由林明拳头落脸,自己咬牙忍痛,一个侧击,击打林明侧腰,林明吃痛暂停,唐霖便趁机翻身,两人换位,唐霖还了林明一拳后,直掐林明的脖子,双眼腥红,不知是不是刚刚被林明给打的眼睛冲了血。   “够了!我变这样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有家世了不起?父母疼爱了不起?谁让你多嘴炫耀?都是因为你,因为你的多嘴炫耀,我才被别人发现什么都没有的!”   匆忙赶来的沈轩听到唐霖这话倒是有些惊讶,他惊讶的是唐霖记恨林明的居然不是林明用权让学校开除了唐霖。   可现在不是细究这些的时候,林明已经被唐霖掐的翻起了白眼,沈轩赶忙上前去拉开唐霖,可唐霖死掐着不放,沈轩只有转头喊管家他们来帮忙。   “快来,不把他们分开真就要出人命啦!”   管家连忙领人上来拉开唐霖,“少爷,你冷静!”   可唐霖红了眼,三个人怎么拉他都不放手,沈轩扒他手不行,便又换着去拖他衣领,扯个没两下,就听见了细微的撕裂声,看来扯衣领也不行,松手时,沈轩无意瞄了一眼,便瞄到了唐霖颈后的一道长疤。   三个人怎么拉都拉不开唐霖,林明的脸也已充血,喉咙中发出咔咔声响,似乎眼一翻人就要过去了。就这状态下,他还要艰难说着话。   “我只是…….想分享……分享给你……错了吗?”   原本沈轩看唐霖怎么都不肯松手,打算找个坚实物件敲唐霖脑壳上直接把人敲晕算了,可听林明艰难说出这句后,沈轩一愣,唐霖也是一愣,掐着脖子的手微微一松,林明才得以喘过了气来。   --------------------   辞旧迎新,除夕快乐。 第134章   得以喘息之后,林明立马推开了自己身上的唐霖,踉跄起身。   刚那一场乱架打的,只因热血冲头,被狠掐这么一下,差点背气丧命,再回神,刚那一股要拼命的血已然冷了。林明只是缓缓起身,啐骂唐霖一句,“疯狗。”   唐霖不甘示弱,回骂道,“先挑事的可是你!”   “是你先挑唆的!说我拿了沈轩门卡。”   “我何时?”唐霖疑惑的看向了沈轩。   沈轩感到有些头疼,向唐霖说明,“那门卡不知被我顺手放哪里了。”扭头又看向林明向他说明,“我只是问你一问,并不是要诬赖你的意思。”   然而好巧不巧,当时沈轩对他的态度,就让林明觉得他认定拿了门卡的人一定就是自己,偏偏那时他刚和唐霖斗嘴离开。其中种种误解,林明不想解释,也不想再听,他只觉失望,又一次,沈轩站到自己的对立面,如同那时一样,当所有责怪纷至沓来时,沉默着旁观,与指责无意,终究是没站到自己身边。   林明只是淡淡看了沈轩一眼,一抹嘴角爬起身来丢下一句,“随你们怎么想。”便走了。   “林明!”沈轩原要去追他,可唐霖却是抓住他不放,“究竟怎么一回事儿?”   沈轩倒有些惊讶唐霖居然还不知道门卡丢了这件事儿,他看一眼站在管家身后诚惶诚恐的人。   唐霖和管家都顺着沈轩目光望向了他。这人心想,也是自己倒霉催的,沈轩的门卡丢了这回事儿,他是要来禀报没错,可这不是正赶上少爷心情不好,管家让等等的吗?   “上午我去服侍轩少时,您给轩少的那张贵宾卡不见了。轩少问我,他睡着的时候可有人来,我只见林明少爷去进到房里。”   管家一听拍他脑袋,“你怎么不早说?”   “这不您让我先候着的吗?”   唐霖一抬手示意管家此刻先别急着训人,他沉思一番,觉得怀疑林明并没什么不对,毕竟林明上午除了去过沈轩的房间外,还鬼祟着要去后院。   “那他确实很可疑。”   沈轩听唐霖怀疑林明,有些急了,“我觉得他还不至于用这种手段。”   唐霖看他,“我看林明刚刚气冲冲过来的样子,想必轩少是先去找他问过一番了。既然如此,轩少必然在其他地方先找过了,那门卡可有遗漏在他处?”   沈轩想起自己刚刚匆匆去客院找裤子的事儿,那门卡并没被自己遗忘在裤兜里,面对唐霖的提问,他只是叹气摇头。   唐霖看他摇头,刚要下结论,“那就是他了。”   沈轩听他这话,想起林明刚刚离去时的眼神,眼里都是对自己积年的失望,沈轩没法让唐霖下这样的论断,匆忙找补,“不,要真是他,他没必要这样怒气冲冲的过来找你对质。”   唐霖拍拍衣服起了身,“要么是他恼羞成怒,要么是他故意做戏。当年他让学校开除我的时候,也是戏足的很呢。”   在唐霖眼里,林明就是个爱炫的人,比如今次办的斗香会,明明他不是主角,可偏偏要压在最后亮相,再比如从前,他们同窗时的那段时光,林明也总是这样,说他这个有,那个有的,衬的自己什么都没有。   既然唐霖提到了当年,沈轩不免要问,“你和他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   唐霖垂眸不语,沈轩追问不止,“好,现在就当那张门卡真是他拿的,那张门卡对他而言有什么作用,无非就是进到你的私库,也就是说你私库里有他想要的东西!他口口声声说你偷过他东西。”   一说偷这个敏感话题,管家识相的领着人先退下了。   沈轩见再无旁人,干脆将话挑明了说,“那你将东西还给他就是了!”   唐霖仍是沉默。沈轩明白,公子哥再怎么顽劣有恶习可也都有一份轻易不松口的骄傲。要让其他人放下防备的办法,也只有先把自己的过错说给对方听。这是他酒桌上惯有的社交方式,有钱人都有那么些放不上台面的小癖好,然而在外应酬都装的那样假正经,只有不正经的自己先吐露了些,应酬对象才能慢慢放松下来。   人长一张嘴,给心破个口,心里的事儿,怎么都藏不住,要么用口对酒,要么蠢蠢欲动的宣诸于口。   “林明刚刚那样激动也是情有可原。”   唐霖看向了沈轩,沈轩长舒一口气说出了当年的事,“他小时候是很大方一人,你说他炫耀,以他性格,我保证他本意一定不是那样。他就是忍不住要给别人看而已,他家是开画廊的,用他的话说,好东西多给别人看到,那么梵高也不至于死后才扬名。”   然而唐霖对沈轩的话无动于衷,他刚刚被林明揍脸给揍的狠了,现下只觉得腮帮子疼,听着沈轩喋喋不休,此刻头也疼了,他只想着离开。   沈轩看他转身要走,对着他的背影喊,“那时候,他有一本人体画册,高兴的分享给了周围人看。”   唐霖顿了脚,想起自己掐林明脖子的时候,他说的那句话。   我只是想分享给你,错了吗?   沈轩想到的也是林明的这句话。   “后来出事儿了,所有人都把错归咎于他。我……我也没有站到他那边。我有愧于他,所以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把东西还给他?如果不还,他肯定会想方设法去你的私库,和你纠缠不休的。我去你私库的时候观察过,那些东西,你没办法腾挪的吧。”   唐霖没出声,顿了片刻拔脚走了。沈轩不知道他什么意思,院中就剩他一人,事情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烦躁的厉害,甩手打了一下院里的植株,而后拉扯间被唐霖意外伤到的手开始作痛。   唐霖回了房,沉默坐在书桌前,管家悄无声息的进来,站了有一会儿后才小心的开口问他,“少爷,你脸上的伤。”   唐霖沉默的点了点头,示意管家可以过来帮自己敷药。管家见他同意,便拿着药上来打算给唐霖嘴角的淤青喷一喷。   “嘶——”   刚喷一下,唐霖便倒吸一口气,弄的管家赶忙停下。然而唐霖并未开口说话。管家看他并无反应,试探着问他,“少爷,那门卡的事儿?”   “反正这是在唐家,就算拿着了门卡量他也不敢轻举妄动。沈轩说的没错,新入库的东西也确实没其他地方腾挪了,现下家里住了这么多人,引人注意不太好。”   管家点头,虽也同意唐霖的说法,可门卡没了,终究心里有些不踏实,“就怕贼惦记。”   唐霖一皱眉,抬眼看一眼管家,管家起初是实意担心,可被唐霖瞄这一眼后,才自知自己说话不当,唐霖那眼神分明就以为自己这话是在内涵他,唐霖可是个爱做贼的人。   “少爷,我不是说您。我的意思是……”   话越说越乱,管家都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才好,反倒是唐霖抬手打断了他的话,冲他招招手,示意他继续给自己上药。管家俯首继续,对着唐霖的脸又喷一下伤药,仍旧听得他倒吸一口气。管家看他吃痛,喷药动作暂停片刻,随后听神思飘远的唐霖问了一句,“你还记得我爸妈什么样儿吗?”   “这……”   管家不知该如何回答,答记得?那之后便是追问,所以也只能含糊着回答。   “我年纪有些大了。”   他不想唐霖追问。没见过父母的孩子,大都会不自觉将父母的印象美化,然而唐霖的父母没什么特别,也都平凡,不只是人平凡,连相识结合都是这样,不过是老爷安排的几次相亲之后,匆匆定下的姻缘,没有你侬我侬的情意,也没有感人至深的故事。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唐霖其实心里明白,他的父母实在是没什么让人好眷恋的地方,无为的父亲,寡言的母亲,皆都匆匆离世,没有给他们留在这世上的唯一血脉留个只言片语。俩人的相片是有,然而相片里的他们都未曾笑,连唐霖看了都不禁疑惑这就是他的父母?为的什么结婚?   虽对这样的父母有些失望,可心中还是会有渴望,尤其在他去寄宿学校的时候,看着同学父母过来探望,送些日常用品,他实在是有说不出的羡慕。这其中最羡慕的便是林明。   唐霖还记得林明刚来学校那会儿,抱着父母哭哭啼啼,好像受了天大的冤屈,断续说着,“不是我的错,为什么让我来这儿?”   他的父母会哄他,“你听话,只要你听话,这以后还会给你画册。”   林明也是好哄,有这一句便不哭了,抱着书包低头说,“好,我听话。”   唐霖瞧着心想,可真好啊,这么有商有量的样子。在他家里,不听话,爷爷只会罚。   大概就是那一次,唐霖分心的一驻足,林明吸鼻涕的一抬眸,双方都瞧见了对方。林明不是没瞧出唐霖眼中的羡慕,有人羡慕自然是好事,即便是转学,林明也还是有些改不掉自己的老毛病,因此到了新的学校,他时常在唐霖前转悠。   “看,我爸给我送的。”   “看,我妈给我买的。”   只可惜他不懂唐霖狭隘的程度,是可以让羡慕成魔最后嫉妒成深的。   唐霖觉得自己有些讨厌浮夸的林明,尤其那次之后,林明炫耀自己的圣诞节礼物之后,唐霖更加的讨厌他了。不过他也好奇,究竟他收到了个什么样的礼物?让他如此兴奋?更奇怪的是,林明一反常态的没有拿出来炫耀。看着那包装好的扁平物件,看着像是个大相框。所以礼物的个头就看着比其他人的更胜一筹。   因为林明太过得意,更因为他的过于炫耀衬出他这个没有礼物的人过于可怜,唐霖打算一探究竟,在元旦众人都去礼堂的时候,他偷摸去了林明房内。   唐霖的目的很明确,进房就先找林明的当时收到的礼物。其实很好找,那礼物很显眼,就平放在房内书桌上,用桌布遮挡着。   唐霖有些紧张的上前,小心将盖着的布拉开,原来那样大一副并不是什么相框,而是一副拼图。   桌布落地的刹那,唐霖看着刚拼好的那副画愣在原地。   画中翠绿山林,光在雾中弥漫包裹着秋千上的情侣,看不到男人的面孔,因他低首瞧着画中娇羞笑着的女人,然而却也还是知道这男人一定是在笑着。   唐霖记得,林明有意无意间提过,“你知道皮埃尔的春日吗?又名情侣的秋千。”   虽是提过,却从不将这幅画示人。眼下见到了这幅画,唐霖有些明白为什么林明那样爱炫的性格,要把这副画遮掩。   因为画中娇羞少女,一袭薄纱却不蔽体,凸显少女的饱满,美好也引人遐想。唐霖初见那画时,心上一击,细腻的笔触能让人轻而易举的体会爱恋的美好。相较于他阴郁的父母,这副画上的亲昵情侣才更符合他的想象,说他臆想也好,做梦也罢,但终于他企盼的美好有了外在的投射。   唐霖伸手摸了,摸过画上男女的面庞,没有油画的颗粒感,然而拼图拼接的痕隙凹凸,指尖的起伏,都加深了他内心投射的真实。恍惚间,让他以为自己有对恩爱的父母。   如果自己有对恩爱父母的话,那他也不会是讨不到礼物的小孩。   手从上至下的滑过,直到少女的胸前,薄纱对胸脯没有遮挡的作用,仍旧是显露,只是比直接暴露委婉,更有内心渴望。   唐霖未曾喝过母乳,手停留的那一刻,他抠出了那片拼图。   礼堂钟声响起,似乎到了该散的时候,唐霖匆忙将抠下的那片拼图塞进口袋,重又盖上了桌布,随后匆忙离去。   林明回宿舍时,恰好瞧见了唐霖匆忙的背影,当时只是心中奇怪了一下,等回房看到桌上盖布的拼图,心中欢喜,那是他躲着别人熬了几夜拼好的拼图。因是元旦,除了上课还要到礼堂集合,害他都没好好坐下来仔细瞧瞧自己拼好的画作。   拼图是他向父母求的,鉴于他的良好表现,家里为他定制了这款拼图做为圣诞礼物。林明虽喜爱画作,品味是有,然而却没有绘画的才能,家里并不强求,毕竟画廊生意,着重还是在生意。但林明对此还是有点可惜,因此定制了油画的拼图,即便没有笔尖的才能,可一点点的拼起,也当是体会了画家一点点架构画作的处境。   元旦后不久便是立春,皮埃尔的<春日>很是应景,青葱的少男少女,热切的爱恋。林明迫不及待要好好看看自己拼起的画作,然而掀开桌布的一瞬,他的脸色十分不好。因为少女的胸不见了。   这幅画中技艺最精湛的便是少女身体的描绘,郁郁葱葱中饱满的身体正是呼应了春日这一主题的蓬勃。然而现在少女的胸不见了!少了块拼图,像是拙劣的马赛克,故意的遮挡,反而提醒着别人裸露是种下流,并不美。他想起先前被人冤枉的委屈,在林明看来这分明是在羞辱!而后他想起鬼祟离开的唐霖,林明直觉是唐霖偷走了那一块拼图。   那一天,林明无法诉诸的恨,也有了投射。 第135章   “站住!”   认定是唐霖偷了拼图的林明跑出来追上唐霖要与他对质。   “把东西还我!”   唐霖自然是打死不认,“什么?”   “你到我房里拿了东西!”   “你有什么证据?”   “我分明看到你鬼鬼祟祟了?”   “这不能算证据吧。”   “你!”   唐霖很是无所谓道,“你说我拿了你东西,我拿了你什么?或者可以请生活老师过来,让他决断?”   “反正我知道就是你拿了!不用请生活老师,赶紧还我!”   “不用请老师?那你也不能凭白污蔑我。还是,你少的那样东西,不大想让别人知道。”   “你!”   林明再次被唐霖问的卡壳了,唐霖的得意很刺眼,也是他的得意更让林明肯定少的那一片拼图一定就是他拿的,正因为他知道自己少了什么,所以才如此挑衅,他抠走了少女裸露的胸,因为暴露,也因为转学之前发生的事,让林明无处伸冤,只得咬牙,他无法直言自己的拼图少了哪一块。唐霖轻易拿走那片拼图的得意更是对他的羞辱。因为他知道,这件事认真追究起来,影响更大的是自己。   真是讨厌,这种被泼脏水却避无可避的恶心感觉。   唐霖看林明吃瘪,自己却心情舒畅,他厌烦总爱叽叽喳喳着炫耀的林明很久了。林明话多的时候,唐霖总有一种压制感,因为林明能说出很多自己未曾闻名的东西,有时候林明说到兴起时无意扫过他时的眼神,让他感觉林明骄傲里带着对自己的轻视。尤其自己未曾收到圣诞礼物时,他投过来的眼神。   唐霖很讨厌这种压制感,因为爷爷的严格,时常让他喘不过气来,虽然爷爷瞧自己的眼神凌厉又严肃,和林明的跋扈有些不一样,可那种被轻瞧的感觉却是如出一辙。   可这会儿不一样了,林明终于在他面前吃了一次瘪,从来被压制的唐霖终于有高他一等的感觉了,这种释放让他有了前所未有的舒畅。唐霖笑着看对自己无可奈何的林明,那是他第一次从偷盗中体会乐趣。   可如今,他才明白过来,原来林明这么恨自己,是因为那是对他的人格践踏。   脸上刚喷过药的伤口凉飕飕的,风一吹,又痒又疼,唐霖抽过神来,伸手拉开抽屉,拿出他当年抠出带走的那片拼图。   日子久了,再加上他不时的拿出来观看摩挲,那片拼图毛边不说,连画都模糊了。他又在摩挲这片拼图,想着管家对于掉落了门卡的担忧,以及沈轩说的,将东西还给他就是了。按林明那性格,似乎沈轩的说法才是让林明交出门卡的捷径。   唐霖正琢磨着,思考时总忍不住抿嘴,不自觉扯动了嘴角,随后便疼的吸气,“真是,也不至于这样大动手脚。”   因自己脸上挂彩较多,唐霖不禁怀疑当时沈轩有拉偏架的嫌疑,此刻回想,只能心里咒骂希望林明也别比自己好过太多。   林明自然是不好过的,他虽脸上没挂彩,可脖子被掐的青紫,且当时沈轩拦住唐霖时,唐霖还甩腿踹了他两脚,初时不觉得,这会儿走远了气愤的心渐渐平了,痛感才一点点上来,连带着回想当时唐霖反手就拿剪刀往自己脸上插的情形,事后也还是心惊肉跳。   “真是个疯子。”林明低骂一声,随后迟来的痛感沿袭了他的腿肚子,他正要弯腰给自己揉揉,却看到迎面而来的裴凌。   裴凌经过原是想找沈轩,沈轩匆忙走了,还没说他的那条裤子该怎么赔,裴凌跟了过来就是找沈轩说这个的。   然而沈轩走的急,裴凌新进一院儿对周围还不太熟悉,三两下一转便有些不认得了,却恰好撞见了林明。   他对林明有些印象,可却不是什么好印象,因为林明之前有和他搭讪来着,裴凌对他的观感有些不太好。然而此刻碰见,怎么说都是在唐家,唐家人还对林明恭称一声少爷,该有的礼数不能少,裴凌只得学唐家人那般同他招呼一声。   “林明少爷。”招呼过了,也算尽过礼数了,裴凌扭头想走来着,可偏偏林明却叫住他。   “喂!”   裴凌有些无奈不想与他纠缠,头都懒的回的问,“有什么事儿吗?”   林明急急上前,“你帮我,唉呦!”   走的急了,一下子没稳,再加上迟来的痛,林明身子偏歪,嘴上直喊。   裴凌听他唉呦,倒也回了头看他。看林明皱脸踮脚的模样,以为他是在哪儿摔了。   “怎么,是摔着了?”   原本林明对裴凌就有些心思,再加上刚和唐霖干过一仗,沈轩既没对自己偏帮也没赶来安慰,正是他心中落寞之时,恰好遇上裴凌,林明也有点赖上他的意思。   “嗯。”林明点着头,原本还不怎么瘸的腿,此刻一踮一踮的走路,看着还真像是瘸了。   他朝裴凌走两步,有些颐指的朝他伸出了手,“你扶我到廊下坐一坐吧。”   他不知裴凌惯会好心,只是自己少爷当久了,总被人捧,对人吩咐,伸手要扶的要求也说的极为自然。   裴凌虽不喜他的口气,可仍旧照做了,因为林明看起来真的很痛的样子。裴凌过去扶人。林明搭上手的那一刻,心中却想,摸着还挺结实。   裴凌扶着人坐下,看了看林明脸色,感觉应该还行,正准备说自己去喊人过来送他回房呢,结果还未开口,林明又说,“腿疼的厉害,帮我揉揉。”   裴凌一皱眉,不愿意三个字显然摆在脸上。林明一弯腰摸着自己的腿,“真的好痛啊。”   裴凌站他面前皱眉了半晌,最后还是妥协蹲身,帮他揉起了小腿。也不全是他的好心泛滥,而是他刚刚看到了林明脖子上的一圈青紫。   裴凌帮他揉搓小腿,林明便后仰支身的细细打量起裴凌。从裴凌认真为自己按摩低头时候显露的后颈,眯眼一路看下去,肌肉匀称,线条硬朗,加上比例不错,要是去做裸模应该也不错。   林明看的入神,情不自禁的弯身对着裴凌的肩颈就是一掐。   对他这一举动,裴凌颇有些震惊的抬头,眼神里都是在质疑他此举何为。   林明却同他笑着说,“我感觉你线条不错,想摸摸。”   “别动手动脚的。”鉴于之前林明对他的轻佻搭讪,裴凌对他这一举动有些抵触,然而此次他不打算同林明计较了,因为林明刚刚说话倒是和之前搭讪时不同,意外诚恳。   所以林明刚刚对裴凌那一动手,裴凌不紧没同他计较,反而起身坐到他身旁,打量他两下。   林明看裴凌打量自己,玩笑道,“怎么,我摸你,所以你这也是想着怎么摸回来。”   裴凌叹气,他真是懒的和这些闲散少爷们计较,只是指指自己的脖子再一挑下巴,问林明,“这是怎么回事儿?”   林明反弹的抬手捂住自己的脖子,他倒是忘了自己脖子上还有这么一圈。   “要你管!”   裴凌被他这么当头一喝真是气不打一处来,要自己帮忙的时候都不客气,自己问他的时候反而不要管了,可真是自讨苦吃。   “好,我不管。”说着,裴凌便要起身。   可林明不要他管,也不想他走,拉着他衣袖,“唉,陪我坐那么一会儿吧。”   裴凌一皱眉,脸上又是那不愿意的表情。林明也知自己这反复的情绪有些让人为难了,撒了手,垂了眼,“我刚刚也不是故意口气那么冲的。我就是,就是……”   就是也有些气,气沈轩,气唐霖,可同时,他也想有人安静陪自己一会儿,消磨一下自己的情绪。   “就是想有人陪一会儿。”   裴凌无奈,他是真无法对别人的可怜视若无睹,只得再次坐下。两人在廊下并肩而坐,一时无话,气氛倒不至于尴尬。只是安静着由林明调解着情绪。   裴凌陪坐了有一会儿后,林明才缓缓开了口,“你说……”   却是两字之后再无下文。   裴凌疑惑,“要说什么?”   林明摇头,他是想说什么,然而开了口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情绪压抑时总是这样,倾诉欲在肚里空响,嘴上却说不出个什么。大概是觉得多说无用吧,他又不是没经历过,从前,他和老师说不是,和家长说没有,向沈轩求助,然而结果呢?   草草起了个头后,却没了下文,这样多数是会招人烦的。可有时候看对方脸上神情,无需解释,却也觉得这样是情有可原的。   裴凌看着这样的林明也是能理解,就像从前的自己,每每与大陈对坐喝酒,大陈滔滔不绝时,他放神的来了句“你说”随后被人追问,裴凌清醒过来自己已不在东南亚时,便也摇头不说了。   有时候人是会有这种无措的,想有人商量,却又觉得对方未必能体会,所以匆匆打住。   裴凌理解不追问,抬头远处,自言自语来了句,“我妈说,无论如何,起码得把自己收拾精神了。真要像个落水狗,便人人都能来欺了,再怎么喊叫,都没人拿你当回事儿了。”   林明笑笑,他听裴凌说的,只觉得裴凌母亲是个精神抖擞的老太太,“所以你妈现在一定是广场舞扛把子的吧。”   还是那种能占领篮球场,小年轻过来说什么都不让的那种老太太。   对于林明对自己母亲形象的误解,裴凌笑而不语,只在心中偷偷将他与赛天仙比较,只觉得还是赛天仙更可爱一点。虽然他也有些小脾气,可起码他听着自己说起过去,谈及父母的时候,总是那样温柔的微微笑着。   “她如果现在还活着,应该不会去跳广场舞,最多就是安静的坐在家门口纳鞋底。”   “啊……我……”林明一时有些哑口,支吾了半天撇着嘴将罪过又怪到了裴凌身上,“你又不说她已经……”   裴凌并未有怪罪他的意思,“都好早之前的事儿了,过去了。”   林明悻悻一句,“哦。”眼睛时不时瞄着裴凌,打量他的神色,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她一定是个好女人吧。”   “嗯。”裴凌应着,垂眸看到了林明被踩脏的鞋,忽然想起了她妈曾和他说的,不管怎样起码鞋得干净,“她很好。”   “有多好啊?”   “好到……”   好到凭着和她相依为命的那几年的记忆,裴凌才撑过了最黑暗的日子。但这些要细说起来可要耗费些时间了,起码裴凌不会对林明细说,他可不会像赛天仙微微笑着静静听自己说完。   裴凌只是从口袋里抽出纸,弯下身去,帮林明擦了一下鞋,“她很好,教会我许多。她教我保持向上的心态,越难走的路,越得穿干净的鞋。”   林明对此嗤之以鼻,他向来对这种心灵鸡汤不感冒,他更感兴趣的是,此刻弯腰下去的裴凌展现给自己的舒展开来的背。   这一弯腰下去,肩线开阔,背阔肌隔着衣衫都显出了轮廓,引的林明又情不自禁上手。   裴凌后背猛的被人一捏,差点弹出去,他有些神色不悦的回头看罪魁祸首,可林明却还笑嘻嘻着问他,“唉,你有没有想过当裸模?”   裴凌眉头一皱,觉得自己的好心真是喂不熟豺狼,也懒得再理总对自己动手的林明,闷声丢下一句,“没有这个兴趣。你自己想办法回房吧。”   说完便匆匆起身要走,林明却还意犹未尽,想多和裴凌聊聊,起身跟在他身后,“唉,你别走嘛。我是觉得你身材合适。考虑考虑嘛。”   “你很烦啊。”   对于跟着自己的林明,裴凌无可奈何,只能加快脚步。   林明跟在他身后不依不挠,“喂,你别急着拒绝,这也是条路嘛,谁知道你能不能赢到最后啊?”   这话听着晦气,裴凌不想当真,为了仙儿,他是一定要留到最后的。也不知留在房里睡的赛天仙这会儿醒了没有。   趁着赛天仙补觉的功夫,裴凌出来有一会儿了,此刻他还真有些担心赛天仙一醒,没看见自己,再加上小红的一撺掇,回去有自己好受的,便立马加急了脚步,弄的林明一时有些跟不上了。 第136章   裴凌走的急,林明跟的慢,主要还是他刚跟唐霖刚打过一架的缘故,身上的钝痛,确实让他有些迟缓。   等他好不容易跟着裴凌去到客院了,却看到客院里乱糟糟一片。众人围聚着,不知道是在看什么热闹。   林明也想上前凑个热闹,可眼下他这狼狈样儿实在有些破坏他往日里的少爷形态,想想还是一缩脖子,拉着袖子挡住了脸,找个最不为人知的角落,偷偷看着。   也是裴凌好认,这么多人围聚,可裴凌那个头,谁都挡不住,躲在人群最后头的林明都不带踮脚的,一眼就瞧见了裴凌。除此之外,也还瞧见了站在裴凌身旁的人。   裴凌身后那人,林明就不怎么看的清了,略踮脚,眯眼仔细看那身形才想起那人似乎是斋藤特别看好的那位。争议似乎就是由他引发的。   吴俊正扯着嗓子大声嚷嚷,时不时还得抱一下自己的胳膊,显出自己弱势的样子,他那胳膊正是被刚回来的裴凌给推的。   “有后台了不起啊,我告诉你,我可是真真正正凭自己实力进来的人,我看你们就是看不得我们这类实在人。”   裴凌懒理这人,只是将目光投向站在吴俊身边的赵明。   赵明抬头对上裴凌询问的目光,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用一脸的复杂神情来回应裴凌的询问眼神。   事情还得从裴凌引走了沈轩之后说起。吴俊一看裴凌和沈轩避人密话的样子,再一联想自己,沈轩都不大记得他,吴俊便有些酸溜溜的同赵明说了些不着边际的话。   “唉,你看,都这样不避嫌了,看来之后机场这俩兄弟也是稳操胜券了。唉,可苦了我们这类老实人了。”   吴俊一个劲儿的说,赵明听烦了,一句话都不想说。他这会儿心中慌的厉害,双倍的心虚,一是心虚吴俊这会儿说的这些话,他虽指的是裴凌,可实际搭上沈轩的是自己,所以吴俊阴阳怪气同他说的那些话,在赵明听来句句刺耳。还有就是他心虚,自己背着裴凌应和了吴俊,更是坐实了裴凌他们身上的流言蜚语。   等会儿裴凌回来,赵明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再有他实在不想听吴俊没完没了的说这些话了,只是拔脚朝自己房前走去。   然而即便赵明表现出了对吴俊所说的这些话极大的不感兴趣,可吴俊却不觉得,赵明越走,他越说,甚至于跟着赵明走到他房门前,仍旧喋喋不休。因为吴俊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把裴凌他们的风评搞臭。   赵明走至自己房门前,听着吴俊在自己背后的絮叨,实在忍不住的一回头,“够了,你说的够多了,别再说了,你嗓子不累啊。”   吴俊一捏自己嗓子,低咳一声,“确实有点累。”   他话说多了,此刻只觉得口干舌燥,恰好又到赵明房门口,推着赵明进门,想就近讨杯水喝,“先进你房里倒杯水我喝。”   赵明看他还要跟自己进房的架势,顿时皱眉,他可不想吴俊这口舌小人进到自己房里,弄的自己好像和他一伙似的,还有就是,放吴俊进自己房里来,他这一坐下,喝完了水不知道再造出多少谣来,赵明可不想自己的耳朵受磋磨了。所以他挡住房门,吴俊催他进去,他也不动弹,只是说,“我房里没水。要不你回自己房吧。我想休息会儿。”   “你房里没水?唐家人早上没给你收拾房间重新备置所需吗?”   “啊,我有睡懒觉的习惯,所以早上没让唐家人理房。”   “那你上午都在睡啊?怎么这会儿又要休息,干什么了你,这么累?”   赵明自知说漏了嘴,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给自己找补,微张着嘴,吐不出个合适的词儿来。   还好吴俊也只是无心一句,并不真正关心赵明话中的前后矛盾之处。赵明还未编出个合适的理由,吴俊的注意力又被另外的人给吸引了过去。   之前裴凌吩咐给赵明备下的餐食刚好这会儿送来了,简单的粥和素食,外加一杯鲜榨橙汁。橙汁不是给赵明的,那是裴凌另外吩咐给赛天仙备下的。   然而吴俊并不知晓,只以为这些都是送给赵明的,恰好他口干舌燥,拿起鲜榨橙汁就要对嘴喝,“好了好了,解渴的东西这不就来了嘛。”   “唉!”赵明拦住吴俊的动作,“你不能喝。”   吴俊不以为意,“说半天话我都渴死了,喝你点橙汁怎么了,等会儿让人再送过来就是了。”   赵明有点急了,越急嘴上越说不清,“这不是,不是……”   结果还是送餐食来的人出声表明,“橙汁不是赵先生的,是隔壁顾先生要的。我顺路一块儿送来。”   “顾先生要的?”吴俊扭头一看赵明,“原来不是你的啊。”   赵明劝他赶紧将橙汁放下,吴俊撇一下嘴,正要将手里的橙汁放下,结果中途确出人意料的仰头喝尽了那橙汁,“橙汁而已,你让厨房再去榨好了,刚刚我实在口渴的厉害,就先喝了。”   送来餐食的人有些为难,“可是……”   “可是,有什么可是的?我和他有什么不一样?难道他就比我高一等,优先对待吗?有在这儿可是的功夫,你不如赶紧去厨房再鲜榨一杯。”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因为赛天仙就在他们身后,他看着吴俊手里的那杯已经被喝过了的橙汁,脸上不大高兴,扁着嘴说,“我的。”   赵明知道赛天仙那点小脾气,他也知道吴俊颠倒是非的那张嘴,只是不想二人发生冲突,上前安抚着赛天仙,“再给你榨一杯,你先回房好了。”   赛天仙没那么容易被说动,他不想回房,因为裴凌不在。赛天仙睡一觉起来,发现裴凌没在房里,问小红,镜中小红告诉他,裴凌刚刚出去了,似乎是在院子里和那个叫赵明的在说话。   赛天仙这一听,裴凌又背着自己找赵明去了,当即就要出来找裴凌兴师问罪。小红呆在镜中也是不安分,怂恿着赛天仙穿那件粉艳的新衣裳出去,把其他人都给比下去。赛天仙听了,穿上新衣裳出了门。   一出房门,没见着裴凌倒是看到了赵明和一个他不大认识的人堆在房门口,还看着他将睡前裴凌答应给自己准备的橙汁给喝了。赛天仙越发不高兴起来。   赵明正劝慰着赛天仙,想把人给哄回房,可偏偏吴俊在身后挑衅,“什么你的我的?这里是唐家,你怎么不说这整个唐家都是你的呢?”   吴俊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颇高,引得这一排房里休息着的与会者都纷纷开门来瞧。吴俊见众人都从房里探出头来,不少好事的干脆直接出门来抱臂在廊下看,都想看一场好戏。   “这橙汁是和赵明的饭食一块儿送来的,怎么偏偏就成你的了?”吴俊惯会偷换概念的,虽喝这橙汁前已被告知这是送到隔壁房的,可他偏不说,嚷大了,人多了,知道这唐家人不敢搅合进来。   “那是,那是因为……”赛天仙结巴说不过吴俊,只得去看赵明,希冀着他能帮自己说清楚。   然而赵明半张着嘴,也是不知道该如何说清,他要怎么说这是裴凌一块吩咐的,细问起来,裴凌为什么要帮他打点餐食呢?   自己是怎样的一个人,便照自己的心思去揣测他人,所以此刻赵明在想如果裴凌是和自己一样的人呢?见着风头不对,就模糊了立场。裴凌是好人没错,可自己也不是完全的坏人,人只是趋利避害的一种动物罢了,当在害面前,好人也是会躲的。   因为怕波及自己,赵明不敢开口帮赛天仙辩解,对于赛天仙求助的眼神,他只是闪躲。   “还是说你能够这样的嚣张跋扈,是仗着自己有资本?”吴俊瞄一眼赛天仙身上的衣服,“新衣服不错,看起来是压过了别人成功留下,心情不错,所以换一身符合自己心情的新衣服,嗯,桃红色喔。”   原本不过是件衣服,可吴俊说的阴阳怪气,对于“桃红色”这三个字的咬字分外暧昧,引得出来看戏的众人纷纷交头接耳,将之前香会上斋藤十分青睐赛天仙的场景又拿出来添油加醋说了一遍。   裴凌不在,赛天仙有些不知所措了起来,他向赵明投去的眼神求助无果,又不比吴俊能说,只执着着,“橙汁,我的。”   吴俊哼笑一声,赵明也是脸色不好,他知道赛天仙不是吴俊的对手,吴俊借由一杯橙汁发挥,现下众人的重点早不是橙汁了,众人的焦点已被吴俊偷换成了赛天仙仗着有人撑腰飞扬跋扈。可赛天仙这个傻的,居然还倔着一杯橙汁,真就小孩心性,单纯的执着问题一开始的对错。   赵明叹气,只有小声叮嘱赛天仙赶紧先回房,别傻站着给人当靶子使。赛天仙委屈扁嘴,面上还是倔着来一句,“我的。”   赵明不想和他在这个问题上争辩,推着赛天仙转身,可就在这时,吴俊却是偷手拉了赵明一把,弄的赵明后倒,没松手的吴俊再装作扶住了赵明,随即编造,“说话就说话,干嘛推人啊你。”   赵明这下心想糟糕,刚要开口说不是,可吴俊一点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又抢着嚷嚷,“果真有了后台就不把我们这些人放在眼里了!这么嚣张,是不是你心里清楚,内定的胜者就是你了?!”   这话一出,一开始还在周围开看戏的人都纷纷拉下脸来,赵明回头看看周围,暗喊不妙,这下赛天仙是彻底成为众矢之的了。   单这样还不够,吴俊嘴上仍旧没停,众人渐渐围聚上来,将赛天仙包围,赵明做着无用的圆场,“大家,这可是在唐家客院。”   然而谁都没将赵明的话听进去,只是用带着敌意的眼神看向赛天仙。劝阻无用,赵明只有去让吴俊住口快别说了。   煽动起了一定的效果,吴俊淡笑着停下了自己那些颠倒黑白的话,最后笑着一低头,“不过说真的,你有这本领到哪儿不是吃饭?何必跟我们这些普通人抢呢?搭上斋藤让他带你去日本,单就这一条出路就已经比我们往后好多了,难道非要抢我们的路吗?”   吴俊说完这一句,赵明不知从哪里听得一句“是啊。”等他抬头去寻,辨不出何人发声,可他看周围这些人,眼里似乎都很肯定吴俊的话,那一句“是啊”,听着是一个人说的,赵明看着众人,又觉得是大家一起说的。   他心里有些发慌,回头去看成为靶子的赛天仙,赛天仙虽有些无措,但比赵明淡定,因为他着实不知围上来的这些人是什么想法,他的无措还是因为最初的问题,别扭的强调那杯橙汁是自己的。到底是该说他单纯,还是说他不知事故。   面对众人的逼问,倔着的赛天仙终于开口大声回击,他只大声喊了一句,“凌哥!”   吴俊觉得他突然叫喊有点刺耳,正要他别喊,结果自己忽然被身后围聚的那一拨人向前一推搡,一趔趄差点没摔着,还好他站稳,等他站定要抬头,只感觉头顶阴沉,气压骤降,吴俊抬头瞧见是裴凌居高临下看着他。   “怎么回事儿?”   天生的低沉的音色自带一股威慑力。没人出声,裴凌的目光扫过了吴俊看向了赵明。赵明神色复杂的垂下了眼眸。赛天仙激动的上来一把抓住裴凌的胳膊,急切的要告状。   “橙汁,我的橙汁!”   裴凌看一眼赛天仙指着的杯子,赛天仙着急说着,“他喝了,我的橙汁。”   有人插嘴,“什么你的橙汁,那分明是赵明让给吴俊喝的。”   “什么?”裴凌看向了赵明,赵明分明知道那是自己叮嘱留给赛天仙的,为什么就……   赵明偏头不敢对视裴凌的眼睛。   不过裴凌当下也想通了,想起昨晚赵明鬼祟回房的样子,他是一丁点痕迹都不敢流露出来的。   见裴凌半天没说话,以为他自知理亏没话讲,渐渐都以为自己占领了高地开始了一些看似正直的发言。   “明明就是他引起的!”   站在人群后方的林明听到这句莫名想笑,他对这句话很熟悉,当年他也被这句话所指控过,只是没想到,有一天他会从当事人变成旁观者的角度来看这场景,心情有些微妙,他静等着看裴凌如何处理。 第137章   裴凌看着赵明,知道他的为难,他的难言,自己帮他顶就好,为什么又扯上赛天仙了呢?就在这时,赛天仙拉了拉裴凌的袖子,裴凌低头看他,他仍委屈念着橙汁。   裴凌笑笑,是忽然觉得他可爱,别人借题发挥逼迫他,单他只在乎橙汁。裴凌未理人群,只是抬手给赛天仙理了理衣领。   赛天仙的身条细,身高也算不得很高,只是他面貌出众,让人忽略他身材,裴凌刚过来的时候,他站在人群中心,一时还有些瞧不见他。裴凌给他理着衣服,低声劝他,“这次的橙汁算了好不好?”   赛天仙扁了嘴,他自然是不乐意,可既然裴凌开口了,他自然没有异议。裴凌看出他的不高兴,低声劝慰,“一会儿让厨房再送。”   可不高兴就是不高兴了,不是橙汁还有没有的问题。裴凌见这样劝他起不到效果,只有转移了他的注意力,“我昨天不是给你摘了许多花?花都给你了,别人赏不了花,也就别任性这一点橙汁了好吗?”   赛天仙嘴上嘀咕,“可是花,好采,鲜榨橙汁,要等。”   裴凌一愣,看向了院中灌木,想起自己采花的场景,这院里的花大都种在盆中,不高,也确实好采。他忽然想起了越家的花园,唐家和越家因占地和建筑不同,布置自然不同,越家的花园虽也修剪,因为地方偏僻,也鲜少来外人,所以院中的花儿大都放任生长,那时候裴凌给赛天仙摘上一朵花,就裴凌这个头也还得蹦一蹦。   唐家因时常邀请客人的缘故,庭院花草大都低矮,为的就是方便感兴趣的客人低头来仔细瞧一瞧,高兴了摘一朵也方便。因为摘取方便,所以裴凌才一口气摘了那许多。   花再美,似乎长的矮些,容易被摘些,就分外有些不值钱了。   裴凌拍了拍赛天仙的头,他终于发声了,“不是没喝吗?”   “啊?”   众人对他这一句都有些懵。   赵明有些惊讶的抬头看向了裴凌。裴凌终究是个好人,摸着赛天仙的头维护了赵明,他说,“他不是没喝赵明的橙汁吗?”   裴凌这样说,省去了赵明的担忧,没人会追根究底,赵明也不会暴露了。   赵明愣愣看着裴凌,看他轻轻抚摸着赛天仙的头,知道这动作是在安慰赛天仙。赵明心中忽然有了愧疚,原来这世上真有好人。他以为是人都会趋利避害,家里破产前,父亲一声不吭收拾细软带着情人躲了,亲人尚且如此,又何况机缘巧合认识的朋友?   结果,却有裴凌这样的好人。   “他没喝,可他嚣张!要不是他蛮横说橙汁是他的,哪来的那么多事儿。都是他引起的!”   裴凌摇头,一杯橙汁,都能扯上态度嚣张。他虽自己做惯了好人,遇事愿意忍一让二,可不代表赛天仙也得和自己一样。他不说餐食橙汁都是自己吩咐的,并不全是为了赵明。而是他不想辩驳有关赛天仙的嚣张态度。他想嚣张又怎样?   赛天仙往日里虽有小脾气,可还不至于到嚣张的态度,更是因为经过小颜的事后,面对裴凌更是愿意收敛任性,可如今裴凌愿意他嚣张,愿意他做高处的花,别做低处的,谁都能踩一脚。   “可他没喝,没去抢还是吴俊喝了。如果真嚣张,就该他喝不到的,吴俊也别喝,摔了那杯橙汁,谁都喝不到。”   裴凌借着给赛天仙理衣领的动作,让赛天仙抬起了头,赛天仙看着裴凌感觉奇怪,因为今天裴凌言语措辞和往日有些不同,然而这种奇怪却不是不好。   “你说他引起的?为什么?是因为他有后台?因为他有本事?还是因为他长的美?可这怎么能说是他引起的?这是他的资本。事情不是他引起的,是你们引起的,因为你们没他的资本。”   裴凌这话让在场众人皆是一愣,尤其躲在外围的林明,他怔愣看着人群中央身材高大的裴凌,看着他站在赛天仙身边淡定的帮他整理衣领,淡定的说出那一句,“不是他引起的,而是你们引起的。”   林明有些羡慕,羡慕赛天仙这样有人和他并肩,有人帮他说话,他这羡慕里透出了些心酸出来。因为他不免俗的想起了自己的当初,如果当初有人站出来为自己说一句“这事儿不是他们引起的,而是你们引起的。”那该有多好啊。   赛天仙忽然不委屈了,他看着捧起自己脸的裴凌,心中莫名高兴,只想对着裴凌笑。   裴凌看着微笑的赛天仙,只觉得这人是真长的好,比花儿还好看。   他捧着赛天仙的脸说,“而且我们留到最后。留到最后并且一定会赢。是吗,仙儿?”   赛天仙点点头,裴凌放下了手,揽住了赛天仙看向了众人,“不管你们怎么说,叫嚷着有黑幕也好,抱怨不公平也罢,任何一种比赛如果有异议,不该先去和主办方说吗?所以你们这些话,该去和唐家说,别在这儿叫嚷。”   裴凌说完便领着赛天仙转身回房,留众人在原地哑口无言。林明看着裴凌搀扶赛天仙的背影,笑了笑,他也没心思再留下看戏了,赶在众人回过神之前转身离开了,边走嘴里边嘀咕,“叫顾凌是吗?我蛮中意你的。”   裴凌和赛天仙走后,留下的人虽也还有几个说他们真是不知好歹的,可大多数面上都还是悻悻的,实在是人真要嚣张起来的时候,他们说多也无益。裴凌那句话也没错,嚣张就是因为有资本。   倒是吴俊还想鼓动大家,还想拉着赵明一起,赵明心中已有些后悔居然和吴俊这样一个人站到了一处,只是扒开吴俊拉着自己的手,他想回房一个人静一静。有人看赵明离开,自然后面也有觉得这次是自讨没趣的,然后三三两两离开的,没一会儿人群也就散了。   “赵先生。”   赵明走到房门口时,忽然被人叫住,是一开始给他送餐食的人一直候在旁边,他将托盘递上。赵明伸手接过,这是裴凌为他吩咐厨房送来的,赵明看着这清粥小菜,一时有些心烦意乱,不免迁怒对方,“你刚刚怎么没说话呢?你不是知道这都是顾先生吩咐的吗?”   对方答道,“我看您也没出声。而且我以为您和吴先生是一伙儿。”不明个中的外围人,看刚刚那场景,便自然的以为赵明是与吴俊串通好了的。   赵明无言垂头,是了,自己都不想被牵连,怎么还指望着这唐家里惯会看氛围的人,谁都不想无辜被波及。   他拖着步子进了房,放下手中托盘坐在桌边看着,过了一会儿捂起了脸,十分自责的叹着,“我这都做了什么事儿啊。”   说完愤恨一拍桌子,桌子跟着一震,昨晚裴凌给他送的夜宵吃完了汤盅却还在,这下他一拍桌,直接把汤盅给拍倒,盖子差点滚落地上,赵明条件反射的伸手去接,接到了盖子,扶起了盅,同时他也看到了昨晚被他随手压在汤盅下的门卡。   赵明拿起那张门卡自言自语着,“就算沈轩同意带我进唐霖私库挑一份礼物,可他们还会接受吗?”他捏起了门卡心想算了,等沈轩发现门卡要是不见了一定会来问自己要的,毕竟是能进唐霖私库的钥匙。   等等。   赵明摊开手掌看着这张门卡想,该不会上午沈轩过来就是为找这张门卡的吧?那顾凌是怎么答的?还有既然顾凌说,他会赢,会留到最后,那这张门卡留着,会不会对他们有意?   赵明依稀记得,当初裴凌说要赢,是为了得到此次胜品,赵明不敢说自己能帮着他们走到最后,可要是他们万一中途出了岔子得不到胜品了怎么办?毕竟他们现在可是众矢之的,要真那样了,这张门卡说不定可以帮到他们呢?   可自己这样要是得罪了沈轩怎么办?   一时之间赵明非常纠结,思来想去了半天,结果还是决定先去问问裴凌,沈轩来时,他究竟是怎么把人给打发走的。   赵明打定了主意要去裴凌房里问问,但是想起刚发生的事情他又觉得没脸,在他万般纠结的心理活动下,瞄见了桌上的清粥小菜,以及昨晚裴凌送来的夜宵汤品。他给自己安排了这么多吃的,结果自己还搞砸了赛天仙的橙汁,不管怎么说,于情于理,自己也得赔赛天仙的橙汁吧。   想通了这点的赵明,起身奔出房间,还好刚来送餐食的人没走远,赵明叫住他,“麻烦再给我准备鲜榨橙汁。”   裴凌扶着赛天仙回了房,关上门,隔绝了外界,本以为世界能清醒会儿,可结果一关上门,就听见穿衣镜里的小红问,“发生什么事儿了?外面那么吵。”   裴凌有些头疼,他差点忘了自己房里还有这么一个主儿。他懒得和鬼交待,只说着,“没什么。”   “没什么?”小红才不信呢,“没什么,那他怎么蔫不拉几的?”   这自然是在说赛天仙了,裴凌看一眼穿衣镜,“他被人诽谤了,所以不高兴。你也是的,不是爱贴他身上吗?他出门你不跟着去?”   “怎么还赖我了?我不是答应你不贴他身了吗?与其怪我头上,你不如好好反省你自己!”做了鬼的小红和做人时有些不大一样,做人时她说话还留有余地,做鬼了,并且死的平白无故,说话多少有点怨气,“你要没个交待就出去了,他醒来看不见你人,能出去找你吗?要不出去找你,也不会发生这些事儿了。”   话虽尖刻,可裴凌听着也有道理,他一向会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的,所以也不反驳,上前去安慰赛天仙,“都怪我。”   赛天仙摇头表示不该怪裴凌,他只奇怪裴凌刚刚在外面为何那样说话。   “刚刚,在外面,你说的那些话,不像你,平时。”   这会儿冷静回想,裴凌也是觉得自己那番话实在是不讨喜,想想香会上赛天仙那想要息事宁人的态度,结果今天却是自己拱起了火。   他问赛天仙,“那我刚刚说那些话的时候,你怕不怕?”   赛天仙摇头,“有你在,就不怕。”   裴凌笑着看他,“仙儿,其实你和我不一样的。”   “嗯?”赛天仙不解。   “你看你白白的,我黑黑的。你长这么好,一看就是家里宠着长大的,我命不大好,奔波着长大,看多了脸色,习惯了委曲求全,我带着你,不能也让你和我一样。你不要学我的委曲求全,往高处走知道吗?”   赛天仙笑笑又撅嘴,裴凌看他这样问他,“又怎么了?”   赛天仙揪着自己的袖子,低头看这一身衣服,“刚刚,我的衣服,被说了。”   吴俊说他不要脸穿桃红色来着。   “真的,不好看吗?”   裴凌上手给他挽起了袖子,“我觉着还行。”   “还行?”   对于赛天仙的追问,裴凌无奈,“是好看,很好看。行了吧。”   镜子里的小红吐槽,“说好看就够了,非得再说个‘行了吧’显得你多不乐意似的。”   裴凌真有些烦这个总有些挑衅的小红,她这话一出,赛天仙可不就又垮脸了吗。裴凌只有打起精神认真回答,“你穿这身是真的好看,你穿什么都好看。”   小红点评,“嗯,这话听着才对味。”   裴凌额角一跳,脑子里琢磨有没有让镜子闭嘴的办法。   显然赛天仙这回答很满意,可他不满足,“他还抢我,橙汁。”   “嗯,我等会儿再让人送橙汁过来。”   然而裴凌的允诺并没有让赛天仙喜笑颜开,赛天仙上前一步,盯着裴凌说,“还推我了,疼。”   裴凌关切的问他,“要紧吗?用不用请医生看看?”   赛天仙扁了嘴,因为他没得到预想中裴凌对自己的反应。然而裴凌只以为,赛天仙是真的受伤了,着急起身就想转身出门帮赛天仙寻个大夫。   小红不耐烦的声音又响起,叫住着急的裴凌,“唉,你难道看不出来?”   “看出来什么?”   “看出来他犯毛病了。”   “我看出来了。”裴凌觉得小红耽误事儿,“我就是看出来了啊,才急着去找医生过来给他看看。”   镜子里传出小红恨铁不成钢的声音,“我说的犯毛病不是真毛病!那毛病就和我活着的时候每月一次那毛病差不多,请医生可没用。”   这是裴凌的知识盲区,“啊?”   “对象犯毛病,安慰三步走,美言第一步,抱抱第二步,第三啵一个,你到底懂不懂谈恋爱啊你。” 第138章   “谈恋爱?”   裴凌和赛天仙几乎异口同声说出这三个字,随后二人相视一眼。   镜子里的小红又插问,“不谈恋爱,你俩成天腻乎着干啥?”   赛天仙若有所思的看着裴凌说,“腻乎?是说我们,那个吗?”   裴凌挠挠头,顾左右而言他,捡起之前的话题问赛天仙,“他们推你哪儿了?要不我给你揉揉吧。”   当时情况那么乱,赛天仙哪知道自己被推哪儿了,一歪头,想半天没想上来,裴凌挽起袖子扶他坐下,心想要不就给他揉肩吧。   哪知他刚要上手,赛天仙忽然一指自己肚子,“这儿。”   “碰你肚子了?”裴凌有些怀疑,这起冲突的推搡不都是推肩点胸吗?好好的怎么到肚子了?   赛天仙不管,干脆从胸口到肚子画一个大圈,也不说具体是哪儿,“反正,就这儿。”   比划完再可怜的一抬头。裴凌瞧他这样,又琢磨着他今日吃苦了,也是自己没照顾好他,任他予取予求,扶着膝盖在他面前蹲下,轻轻上手给他揉起了肚子。   具体不知道赛天仙指的是哪处,不过赛天仙身条细,裴凌又手掌大,所以揉个两圈基本都能带到,可有些地方裴凌却是有意避开。   赛天仙忽然出手,按住裴凌的手,裴凌一愣,“怎么?”   赛天仙很坦然的说道,“下面点。”   “哦,下面点啊。”裴凌还以为是自己手劲儿大给人揉痛了,原来只是让自己下面点,他光在意自己手劲儿这回事儿了,等手要下面点儿的时候才反应过来不对劲儿了,他想撒开,赛天仙摁住他的手不放。   “怎么可能是那儿,要有人撞你那儿了,你还能好好站了那么久?”   “可我心里,疼。”   “你心里疼,也不该揉下面啊。心是长这儿的吗?”   “你说的也对。”赛天仙带着裴凌的手往上移,覆在自己的心口,“那是这里。”   裴凌感觉有些怪,赛天仙这搓衣板般的身材,摸在手里有些硌,可也正是这搓衣板般的身材,有些地方就特别凸显。那凸显的手感,忽然让他想起从前那个梦了,那个蚌里珍珠的梦。   想到这个梦,裴凌一咽口水,克制的想收手,赛天仙按住了不让。裴凌急了,“这大白天的,有人呢。”   赛天仙反问他,“哪儿有人?”   小红适时的插嘴,“我确实不算人了。”   裴凌被他们这一唱一和弄的,脖子都有点发粗了,再看赛天仙脸上尽是得逞,加上小红一旁的鼓动,“是不是男人,行不行?”   裴凌就纳了闷了,这和我是不是男人有什么关系啊?   往日里一个赛天仙就弄的他有些够呛,现在又来一个煽风点火的小红,裴凌真是应付不来。还好他虽命不好,但总有那份化险为夷的气运在,门外的赵明敲响了门。   裴凌高声喊,“请进。”回头笑看赛天仙,又对小红回一句,“这不就来人了。货真价实的人哦。”   赛天仙悻悻收了手。   赵明进了门,面对赛天仙和裴凌有些紧张,“那个,我就是想送橙汁过来。因为刚刚那杯……”   这是来道歉的意思。裴凌看着虽已进房却一直没能上前的赵明,他虽不气赵明含糊的做法,知道他这是情有可原,可自己不能代表赛天仙简单说出原谅。所以裴凌也只是看着赛天仙,赛天仙如果不消气,那也是办法了。   然而在赛天仙这里压根没有消气这一说,因为他根本就没有生气,他头脑简单,所以耍小脾气的原因简单,执着的东西给他,那便是一笔勾销了,所以赵明过来,他也只是说一句,“耶,橙汁。”   原本只是有一点想喝橙汁的,结果吴俊故意喝了他的橙汁,所以现在赛天仙是很想喝橙汁了,赵明送来了橙汁那是再好不过了。   听他欢呼,裴凌笑了,赛天仙在他眼里真是越发的与众不同了起来,发脾气很直接,做不害臊的事儿也很直接,对于别人试探的道歉,也很爽快直接,裴凌看他只觉得越来越可爱了。   赵明听赛天仙欢呼心中松了口气,心想没记仇就好,在他印象里,赛天仙原是个小气记仇的人,因为裴凌的缘故,之前赵明领教过他的小心眼,没想到,其实他也并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样。   因为赛天仙的不计较,再加之裴凌给他肯定的眼神,赵明这才提步上前,将橙汁送到赛天仙手里后,等对上裴凌的眼睛,再补一句抱歉。   裴凌很大方的说一句,“算了。他不计较,那我也就不计较了。”   赵明笑着看正小口嘬饮着的赛天仙,笑说一句,“你俩还真是大方呢。”   “说吧,还有什么事儿?”   “啊?”   被裴凌戳中心思的赵明一时有些脸红,他是真心过来道歉没错,虽也想问裴凌关于沈轩今天上午过来的事儿,可道歉刚被接受就迫不及待的另询其他,搞的他别有用心一般,所以赵明原打算道歉过后再闲聊几句,看情况再提的。结果裴凌直接说破,弄的他有些无地自容。   裴凌看出了他的心思了,他也不怪赵明,只是觉得直接问好过拖拉半天浪费时间,所以裴凌主动问起。   “你想问什么就直接问吧。不至于那样躲躲闪闪的,虽然我们是像你说的那样,此生仅此一次相遇的关系,可到底还没分开,唐家的香会还没结束,在这段时间里还是朋友不是吗?”   朋友?这关系听着可真不赖啊。裴凌的话让赵明有种悲伤的幸福感。   “既然这样,那我也不和你搞这些虚的了。我其实是想问你,上午沈轩为什么突然过来?他都和你说了些什么?”   “他好像就为那条裤子来的,看裤子被洗坏了,还有些气急败坏来着,我说赔他钱,他也没要。会不会影响你啊。”   赵明一听裴凌说沈轩因为那条裤子有些气急败坏,顿感有些不妙,沈轩会不会找自己算账啊?   裴凌见他脸色不好,很有些抱歉的说,“多赔些钱给他,会没事的吧?”   林明倒是被他这话弄的一笑,要有这么简单就好了,“算了,不想这个,那他还有问你其他什么吗?他问你话时的神情如何?”   “其他?”裴凌仔细回想了一下,他只记得当时的沈轩脸色很不好看了,究其原因似乎就是那条裤子,其他的,裴凌还真就没想到什么,“没有吧。但是我当时说我代你赔他那条裤子的时候,他表情看着很不好,还质问我凭什么帮你赔来着。”   赵明听他这话就是一愣,难不成沈轩他在意自己?不会的,他这种大少爷,估计是有些容忍不了,自己的玩物和别人有交集。赵明逼自己头脑清醒,继续问着裴凌,“他没问少了什么吗?”   赵明这一问,裴凌倒是想到了什么,“啊!我想起他问我裤子送去洗的时候,兜里有没有东西来着。”   林明紧张手指抠紧了桌子,“那你怎么回答的?”   裴凌有些搞不懂林明为什么这么紧张,“就直说兜里没东西啊,我将那条裤子交托给唐家人之前有仔细翻过,是什么都没有啊。”   林明追问,“他没怀疑?”   裴凌摇头表示没有,“我告诉他没有之后,他急匆匆就走了。怎么?他是丢东西了吗?所以找到这里来。”   林明听裴凌说完,暂松一口气,根据裴凌所说,那现在沈轩应该排除了对自己的怀疑,还好自己提前来找裴凌对线,不然回头还真不知道该怎么糊弄沈轩。   林明正暗自庆幸,因为知道裴凌帮自己在沈轩面前排除了嫌疑,此刻神经一放松,裴凌问起沈轩丢了什么,他便自然的接口回答,“丢了唐家私库的门卡。”   “私库的门卡?”裴凌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东西,并没有多上心,然而他话音刚落,房里的穿衣镜忽然发出“嘭”一声响,吓的围桌而坐的三人纷纷回头。   赵明此刻才发现,裴凌房里的穿衣镜竟然给转过去了,“这镜子怎么给转过去了?”   正小口嘬着橙汁的赛天仙瞄一眼裴凌。裴凌一摸脖子,“哦,那镜子裂了一块儿,我就给转过去了。”   裴凌刚一说完,那镜子背后撑条一歪,“咚”一下,镜子整个墩地上了,还好没倒,只是好端端的这镜子忽然有动静,看着停古怪的。裴凌心想,这小红搞什么啊,这么不安分。   听刚刚那声,赵明看这镜子有些奇怪,他问裴凌,“要不要紧?找唐家人过来换一面镜子吧,别哪天在出事故了。”   赛天仙一听换镜子,神情有些急切了,“那小红会不会……”   “小红?”赵明回头看他,“什么小红?”   裴凌一拍赛天仙肩膀,对着赵明说,“什么小红啊,你听错了。那镜子不过是撑条松了,我自己紧紧就行,没必要换了。你看现在这情况,我们这房里有什么动作,都会被人添油加醋拿出去说一番的。”裴凌说着便往镜子那儿走,作势要修理镜子的样子。   赛天仙刚被他一拍肩,见裴凌往镜子那儿走,自己也起身小步跟了过去。   裴凌走到镜子后,紧了紧撑条,咬牙对着镜子说,“你给我注意点儿啊。可是有客人在呢。”   赛天仙走到裴凌身边,他看裴凌咬牙切齿的样子,小声为小红请求着,“凌哥,轻点。”   原还坐着的赵明见就连赛天仙身子骨不行的都过去帮忙了,自己在这儿干坐看着似乎有些不大合适,于是也一撸袖子,起身往裴凌那边儿去,“怎么样,要我帮忙吗?”   裴凌见赵明要来,连忙摆手说,“不用,不用,又不是什么大问题,我自己一个人能搞定,用不着这许多人过来。”   他这是担心赵明过来发现这镜子里有异常,到时候在吓着他。可赵明这次过来本就是道歉加还人情的,只不要裴凌跟自己客气,“行了,这么大一面镜子呢,我帮你扶着。不用和我客气。”   “不用不用,真不用。”   眼瞅着赵明就要过来了,裴凌急中生智劝赵明,“你与其有功夫在我这里帮忙倒不如想想怎么去哄沈轩,他上午来时的样子看着很是不好。你来我这里问他上午的态度,不也是为了方便自己在他面前拿出个能讨好的样子吗?”   他这番话终于让赵明停住,立在原地尴尬笑笑。裴凌自知把话说的太明白了,有时候太直接也是不好,伤人自尊。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你很在意他的态度。”   “嗯,其实你也说的没错。”赵明仍旧笑的不自然,半扭着身子指了指房门,“那我就,先走了?”   “我送你吧。”裴凌担心赵明情绪,也是为了确保赵明出去后不会再回头来自己房里,他这房里可有些不干净的东西,所以主动提出送送赵明,同时在赛天仙耳边小声叮嘱,“你在这里看好了镜子中的小红。”   说完便有些急切的将赵明给送了出去。   赛天仙虽不乐意,可也应下了,他站在镜子旁眼看着裴凌将赵明给送了出去后,扁嘴在自己鼻管里哼哧一声,镜子里的小红听到说,“干嘛?你酸啊?”   赛天仙承认的很直接,“嗯。”   小红安慰他,“不过你酸也是应该的,那个假正经似乎很有些不懂分寸。对谁都那么好干嘛,一点自觉都没有。”   虽然生气,可赛天仙还是要帮裴凌说话,“凌哥那是,人好。”   “屁咧,他那是没有边界感。得有明确的关系,把他的好划分出来,你和他的关系,得别人的不同。你看看你们,现在算什么关系啊?朋友,家人?”   “他说,以后有机会,让我尝尝,他的手艺。还说,陪我看花。”   “这么含糊?没想到他还是个暧昧高手啊?”   脑子里没啥概念的赛天仙歪着头,“他是吗?”   “你也是的,人家没承诺你关系,你就和他那样腻乎着干嘛?先确定恋爱关系再腻乎那就是水到渠成,你先腻乎了,没要来关系,那就是凿隧入井。”   赛天仙糊涂了,他站到镜子前来,盯着镜子里青白脸的小红兴师问罪,“可这,不是你教我的吗?”   “哦呵呵呵呵。”小红尴尬笑笑,她那时不过是随口说说,哪会想到有今天这场景,“算了,算了,以前的不提,我现在重新教你,你别光想着和他腻乎,得抓住他心啊。” 第139章   深夜,赵明又鬼鬼祟祟的来到沈轩房里的时候,沈轩正给自己的右手上药。   赵明一进门看到沈轩正给自己上药的情景,有些惊讶的问道,“这是怎么了?”   还能怎么,是唐霖和林明俩人打架的时候,沈轩去拦唐霖,被唐霖手中挥舞着的剪刀给刮伤了。事后,虽然有人过来想给沈轩处理伤口,可沈轩实在心情有些烦躁,只说要自己先静一静便赶走了人。   他自己一个人扶额独坐了好半天,气叹了一个又一个,时间渐渐过去,好不容易气顺了些,开始自己动手给自己处理伤口,结果赵明这时候来了,看见他,沈轩就想起自己的裤子出现在裴凌手上这回事儿,好不容易顺了的气,又开始揉成一团堵在胸口。   可今天发生这么多事儿,他实在有些疲惫,不想再多计较了,只想眼不见为净,于是对深夜来访的赵明说着,“今儿没心情做,你回去吧。”   “我又不是单为这个来的。”   沈轩虽赶客,可赵明却没要走的意思,他上前在沈轩对面坐下,接过他手里的碘伏棉球开始帮他清创。   沈轩看他擅做主张,眉头一皱正要发作,赵明抬头看他一眼,“要你自己来,弄到什么时候去?这时候就别逞强了,知道你没心情,我帮你弄完就走。”   沈轩来不及发表意见,因为赵明给他上药也没体贴轻手,疼的他倒吸口凉气,说着,“轻点啊你。”   口气虽不好,但也好过逐客。赵明其实是故意的,疼一点,岔他的神,好让他来不及赶走自己。   “这点疼你都忍不住?那你第一次弄我的时候,也没见你轻点啊。”   沈轩觉得赵明有些得寸近尺了,“你什么身份,我什么身份?我可没见过送上自己还事后计较的,你可记住了,我永远高你一等,没有主人心疼玩物的理儿。”   今日的沈轩较之平常的纨绔,更有些霸道。赵明笑笑,并不刻意讨好,因为他知道沈轩的症结在哪儿,还不就是有钱人古怪的占有欲在作祟,见不得自己没甩开的东西和别人搭上话呗。白天他去找裴凌的时候,听裴凌说到有关沈轩的态度,他回头仔细想了又想,心里有底,所以才决定今晚再次过来找沈轩的。   要平常,他肯定不会这么频繁的过来,因为怕过于频繁的出入会被人看见。可赵明去向裴凌仔细询问过后,较量了半天还是决定过来找一下沈轩,一是来探底,探有关门卡的事儿,二是来弥补,为裤子易手的事来安抚这位大少爷的情绪。要之前,赵明是不敢在他们这种交易关系上兵行险招的,可昨晚事后,他们在并躺床上说了些有的没的之后,他隐约感觉,像沈轩这类刻意模糊情感边界的人,似乎给予他游走性疼痛,更能让本性清晰些。   赵明的胃口大了,所以胆大的想在沈轩的底线上游走。   “怎么了?是不是生气?”   “我气?你有点太自以为是了吧。”   赵明笑着端起沈轩受伤的那只手,刚上完了药,对着伤口一吹气,沈轩差点一哆嗦,着实有些凉,凉的背脊有些麻。赵明壮似无意的新换了个棉球,“难道不是气我把裤子交给别人帮忙洗吗?”   沈轩冷笑一声,“太瞧的起自己了吧。”   “那你这么烦躁是为的什么。”   “我…..”沈轩哑口,但很快为自己的烦躁找出理由,“别给你自己加戏,我生气,不是你的事儿,是因为唐霖和林明。”   “他们?他们怎么了?”   有关两位少爷打架的事儿,下人自然是不敢传,况且今天赵明所住的客院里也发生了件乱事,那就更没人知道那两位少爷发生了什么了。   说起那两人,沈轩就头疼不已,他实在搞不懂那两个人,可因为和唐霖的生意关系,以及和林明的私交,他又实在没法置身事外,就这样搅合在里面,牵连他无辜受伤,他其实也有气,对于林明的执拗,唐霖的古怪,俩人都是怎么劝都不听,可不就气人,人有气不说,实在是容易爆炸,所以这会儿赵明问,沈轩没多想的直接将事情说出。   “他俩打了一架。”   “什么?!”   赵明也颇为惊讶,虽隐约察觉他俩人的不对头,可毕竟都还自持身份,打架这种过了青春期就不做的事,居然会发生在两个自持身份的人身上?   “他们为什么打架啊?”   “上午我正睡着的时候,林明来过我房里,之后就发现唐霖给我的门卡丢了,到处都找了,都没找到,只有怀疑是林明拿的了。林明不服气,以为是唐霖在挑唆,所以找过去和唐霖打了一架。”   知道事情因果后,赵明有些心慌了,居然是因为那张门卡打的架,那上午沈轩过来找自己,其实是为摆脱林明嫌疑来确认门卡是否在那条裤子口袋里的?赵明更加不敢说出门卡其实是在他那里的真相了。   他急忙低下头,装作用心为沈轩处理伤口的样子,“所以你的手受伤是因为给他们劝架的吗?”   “唐霖那个疯子,居然想拿剪刀去戳林明的脸,那种情况下怎么可能不上去拦一把。”   赵明听了直摇头,“我不明白。”   沈轩对他突然的提问感到疑惑,“你不明白什么?”   “我不明白你是因为热心,还是因为担心。”   “哈啊?”   “热心是对好友仗义上去阻拦,至于担心的话……”有些话不必说的太直白,点到即止后再给对方一个眼神,对方便自然明白自己要说的是什么了。   沈轩收回了手,低头闷闷看着自己手上的伤,他是真不擅长说明,去说明那些言而未尽的话中的意有所指。   他花花公子的形象维护的很好,大家都以为花花公子是大方的给予者,其实不然,维护好花花公子的形象,大都需要做个无聊的倾听者。花花公子也不是人人都能当的,要有东西拿的出手,也得听对方的需求,比如这个包我想买了,那个车我想换了,今天心情不好,因为闺蜜的钻石比我的大了,做好花花公子的第一要务就是倾听。   沈轩抬起头看向对面的赵明,斥他,“你怎么还不走?”   “嗯?”赵明表现的很意外,“这么突然就赶人的吗?”不过既然沈轩都这样说了,赵明也利落的起了身,“我还以为你会有话和我说。”   沈轩看着赵明心想,他也是好把戏,差点中他的套,自己要是倾诉,他来倾听,转换角色,那可是主被动权利的交接。沈轩当然没那么轻易让对方掌控。   “坐下!”   赵明对他的突然改变心意有些不明所以的回头看着他。   沈轩用眼示意他坐回原位,“你还没给我说明,那条裤子怎么回事儿。”   赵明自然早想好了说辞才过来的,“我收买了他。”   “收买?”   “嗯。刚进唐家那时候,我回房的路上被他们撞见,怕他们声张出去,所以收买了他们。反正出钱了,再让他们帮我做点琐碎杂事那才划算。”   沈轩才没那么好忽悠,他眯着眼看赵明,“收买?我看不像。上午我去客院,他说话的口气分明……”   赵明心虚,却还是硬挺着对上沈轩审视的目光,“分明什么?”   沈轩掐住他下巴,“你要知道任何利益关系里,掌控绝对利益的那个才有主导权。就像我和你,永远是上对下。可他今天上午和我谈及你的时候,分明有种不分你我的口气,你说你收买他?那他怎么没有下位者的小心翼翼?所以赵明,你说这话我十分不信。”   沈轩甩开他的脸,“我耐心有限,接下来最好是让我听到真相。”   赵明心中叹气,真是难顶,有钱人的思维还真是不一样,还好他脑袋不算太笨,不一会儿的功夫,便另有了说法。   “因为我们交换了秘密。”赵明转正了身子,低头理理衣领,正坐面对着沈轩,“刚进唐家时,我从你这里回房被他们撞见了。第一天我就被他们发现了我的秘密,可不能只是我的秘密被知晓,在这里,面对你我已经够被动了,不能面对他们我也如此被动,仔细算起来,他们可是我的竞争对手啊,所以我设法知道了他们的秘密,然后约好,谁都不会说出对方的秘密来,这样才够保险,也够平等。”   “他们有什么秘密?”   赵明笑笑,“沈少爷,来这里的人又谁没点小秘密呢,我要是告诉你,那不就打坏我和他们之间的平衡了嘛。再说,我和你说好只是交欢的关系,先前你可没提要让我收集情报啊。”   其实赵明哪里知道裴凌他们有什么秘密,他这一番话不过是应付沈轩的多疑,不过他这样说的不清不楚,总有吊人胃口的嫌疑,赵明忖度着便将白天客院里发生的那阵子事儿告诉了沈轩,反正客院发生的那事儿,总归会传开的。   “他们的秘密我不能说,不过他们白天发生了些麻烦可以告诉你参考一下。”   沈轩挑眉,“怎么你们客院白天也闹事了吗?”   唐霖坐在书桌前拿着他当年从林明那里偷来的东西看了有大半天了,之前听从吩咐退下的管家,其实一直没走,他一直守在门口看着唐霖。   管家无法对他放任不管,重又拎着药箱进来,“少爷,我还是继续给您脸上的伤上药吧。要不然您这脸怎么在第二场香会上露面啊。”   因管家进来,唐霖收神将手中的东西的慌张放进了抽屉,还未收好,管家便上到面前来,叹息说着,“不必藏了少爷。”   唐霖垂了眸,也不藏了,任由抽屉敞着。管家不多余看那抽屉一眼,只是上来为唐霖肿的半边高的脸上药,动作小心的不能再小心。   唐霖不吭一声,眼睛只是瞄着那抽屉,他问为自己上药的管家,“管家,你说要还吗?”   “少爷,我觉得轩少的话说的也有几分道理的。”   管家也是有些不懂他家少爷的古怪性格,可毕竟唐霖是他看着从小长大的,所以管家事事尽心,但再怎么周到,还是填补不了唐霖心中缺的那份。   唐霖叹气,他知道沈轩说的话是有道理,归还之后,林明心中缺的那份被填补了,不再找麻烦了,可自己呢?好像不管怎么偷别人的东西,都塞不满自己的心。   “少爷,刚刚您问起有关父母的事情,刚刚我站在门口仔细回想了一下,倒还真让我想起了一件关于夫人的事儿。”   那个几乎没什么存在感的女人吗?唐霖看向半开的抽屉,那里有一块拼图,是少女的胸,他未曾被母乳喂养过。   “是什么事儿?”   “我记得当时夫人怀孕时的反应有些严重,别人家的孕妇害喜,吐过前三个月就会好转,可夫人一直吐到了孕五月的时候,而且还一直有荨麻疹,看着很是辛苦。医生检查过后,说是似乎胎儿和母体都不大好。当时您父亲他……少爷大概也知道,您父亲他被老爷逼的太紧,所以做事总有些逃避责任,当时您父亲他同意引产了。”   唐霖默默听着。   “夫人没有同意,就这么一直吊营养液吊到了孕七月的时候,期间因为荨麻疹和身体疲累,样子有些不太好看,所以你父亲他也不怎么和她同房。”   “当时是你一直陪着我母亲吗?”   管家点头,“嗯。”   管家见证了孕育唐霖的全程,直到他出生,带着他长大,所以他对唐霖不止是主仆那样简单。   “虽然后来夫人得了产后抑郁,可我一直都不认为她像别人说的那样,是个脆弱的女人。我觉得夫人她,其实很坚强。”   这确实和唐霖从前听到有关母亲形象的评价有些不太一样,这样的话让印象里的母亲稍稍立体了起来,再不是唐霖模糊幻想的样子,他看着抽屉里的那片拼图问,“那她胸大吗?”   管家摇头,“怀孕的过程很辛苦,她身材很干瘪,所以你出生时她也没有奶水来喂养你。”   “好,我知道了。”唐霖撇开了头,躲开了管家上药的手。   管家看他脸,“少爷,得好好上药,不然第二次斗香会上,你怎么露脸。”   唐霖摸了摸自己的肿脸,感觉短期内不会恢复,“算了,第二次斗香会我也不露面了吧。”   “那怎么行?!你一直不露面撑场,新进的那些人都要无法无天了。”   唐霖笑了,“你说说他们怎么个无法无天了?”   “我听下面人报,今天客院里的人都闹起来了。”因为和裴凌打过交道的关系,管家他的印象深刻些,“就因为那个顾凌和他表弟。”   “顾凌?”唐霖皱眉想了想,“我没怎么听说过?”   他想大概是什么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吧。 第140章   裴凌感觉自己最近有些倒霉。比如好心办坏事,弄坏了沈轩的裤子,比如让赛天仙成为众矢之的,再比如,赛天仙身边有了小红。   他昨天一晚上都没怎么睡,不是因为赛天仙那总爱作孽的手,正是因为他忽然不作孽了,裴凌这才奇怪的一晚没睡,他以为是赛天仙又从小红那儿学了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打算给自 己来个出其不意的。所以裴凌警惕了一晚上,结果赛天仙居然反常的什么都没对自己做。   等早上醒来一睁眼,赛天仙居然比他先起,且已经坐在桌边,背对着床上裴凌。虽看不到正脸,可裴凌瞅着桌上放着的那面小圆镜就知道赛天仙一定又是在照镜子了。   看这景象,裴凌忍不住就要摇头,从前赛天仙可没这么迷恋照镜子这回事儿,都得怪小红,带着人,一天天的不学好。裴凌抬头看对镜坐着的赛天仙还时不时的抬手,动作看着像是往自己脸上抹着什么。   裴凌心感奇怪,撑着床半抬身,够着身子就想看看赛天仙这又在整什么名堂。他没看到赛天仙这是在整什么名堂,赛天仙倒是在镜子里先看到了抻长着身子的裴凌,也不躲藏,大方的一回头,笑着冲裴凌说,“醒了啊。”   他这一突然的转身扭头再咧嘴笑,吓的抻长了身子探究竟的裴凌,猛一看到他的脸,一个没预料到的手滑错身,直接从床上翻到了床踏上,再从床踏滚到了地上。   赛天仙见状连忙起身上前询问,“怎么摔了?没事吗?”   裴凌见他过来,吓的节节后退,一手拉过床上被子挡在胸前,一手前伸立掌,做一个让赛天仙立定不动的手势。   “你你你先别过来。”   赛天仙听话不动了,“怎么了吗?”   裴凌看着赛天仙的脸狠咽口水,他还问自己怎么了?原本好好一张脸,大早上折腾成什么样儿了?赛天仙虽长的好看,可脸却是煞白没血色,也不知道他从哪儿弄来的腮红直往俩脸颊上打圈涂,要是他身上有肉,饱满些,涂着大红脸蛋,可还说像那年画娃娃,可他瘦的一把骨头,狭窄脸,尖下巴,脸又白,嘴又青,单在脸颊上涂俩红圈,像人家纸扎店里扎出的诡异童男,看着能不吓人吗?   裴凌大清早的,心脏就有些受到了刺激,坐在地上抱着被子捂在胸口,看着赛天仙的脸,实在有些接受不了,垂头捂眼想暂时逃避一下现实。这么阴间的审美,除了小红还有谁能撺掇赛天仙整成这样?   垂头捂眼的裴凌压声音低吼,“小红!”   沉厚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愤怒,桌上的圆镜似乎都被震的一抖,然后镜子里传来小红轻飘且心虚的声音,“不能赖我啊。”   听她推脱责任,裴凌顿时来气,起身将手中的被子狠掷在地,直指着镜子说,“不赖你赖谁?!好好一个人现在被你撺掇打扮成什么样儿了?你看看你都教了他些什么?衣服穿的鲜艳些就算了,现在脸都被你弄成这样!”   镜子里的小红被裴凌的一连串指证弄的心虚非常,可她还是要为自己据理力争,“爱美有错吗?再说,我只是一旁指导,实施的可是他自己。是他觉着自己脸色惨白不好看,那我就说用腮红提一下气色嘛,结果他打一圈腮红觉得不够,再打一圈腮红还是觉得不够……”   也不知道是赛天仙的脸惨白的太厉害了,还是小粉扑子不沾粉,轻轻一两圈腮红打在脸上,赛天仙照着镜子也没觉得自己脸色有变好,他想要裴凌能看出自己有大大的不同,发现单在脸上打一两圈腮红不行后,干脆大胆起来,将小粉扑子狠狠按压,挖出一大半来,全都打到自己脸上去。   “……打完一圈又圈,所以就成现在这样了。”   裴凌听小红说完经过,拿眼去瞄赛天仙,心想现在他追求不同的目的是达成了,可也太不同了吧,他的心脏实在有些受不了。   虽然有了个惊魂的早晨,可裴凌怎么都不会将错归咎到赛天仙头上,教训过了小红之后,回头仍是好言好语的面对赛天仙,只不过表情可能有点僵硬。   “仙儿,你能把脸洗了不?”   刚刚裴凌勒令赛天仙定在原地别动,赛天仙便一直乖乖呆在原地没动,他听着裴凌和小红的对话,知道裴凌这是不喜欢自己这别出心裁的装扮,一时心里有些难过,他可是折腾一早上,就想裴凌睁眼看到,觉着自己今日有所不同,这样自己能得一句夸赞。结果,从他和小红的对话便可得知,裴凌不仅不喜欢,甚至觉得惊悚。自己费尽心思的杰作,没得到欣赏,反倒招人反感,赛天仙自然是不乐。   “你不喜欢?”   “这不是我喜不喜欢的问题,是你这不符合大众审美。”裴凌说着话,都有点不敢正眼瞧赛天仙。   “所以,你觉得难看?”   裴凌老实相告,“是有点不好看。”   赛天仙听了难过的扁起了嘴,“你觉得我,不好看了?”   裴凌连连摇头解释,“不是不是,我不是说你不好看了,我的意思是,是你弄的不好看。”   这解释是镜子里的小红听了都要叹气的程度,“你这解释还不如不解释。听了只会让人更不高兴。”   果然赛天仙的俩嘴角往下撇的,感觉下一秒就要哭了。   裴凌头疼不已,忍着眼睛受下的罪,连忙来到赛天仙面前,继续解释着,“我的意思是,你下手太重,适得其反了。”   赛天仙的眼泪就快要出来了,裴凌顿时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自己哪儿说的不对了,只知道挠头,听到镜子里的小红连连叹气,他无法只有扑到镜子前寻求小红的帮助。小红让他凑近,裴凌凑近贴脸,小红在他耳边细语了一番后,裴凌挠两下自己的寸头,最后在小红的催促下,这个大男人有些扭捏的走到赛天仙面前,挠着眉心,说出了有些肉麻的话,“我的意思是,你本来就够好看的了,徒劳弄这些,反而遮挡了你原来的美。”   赛天仙脸上这才有了点笑意。裴凌看他神情转好,在心里松了口气后,征求赛天仙的意见,“我给你打盆水来,把脸给洗了?”   赛天仙点点头,裴凌让他先坐下,自己去打水过来给他擦脸。等裴凌一走,镜子里的小红说话了。   “都说不能下手过重了,这化妆和处理关系是一个道理,你想勾引呢,那下手重点,浓妆艳抹大胆去做没关系,你想要明确关系,那就得清淡开头,徐徐推进。你看,这大早上的下重手了,把人都给吓着了。”   “那我,之前都是,下重手的。”小红现在说的这些,赛天仙不是很明白,因为他之前都是随自己兴起,从不谨慎下手,“你先前,怎么没和我说。”   “好了,咱不追究过去了。反正现在你听我指挥。”   赛天仙闷闷点头答应。恰好裴凌这时已打水过来,将盆放下,拧一把毛巾在赛天仙对面坐下,给赛天仙擦脸前,用眼神狠刮一眼镜子里的小红,“你们刚刚在说什么呢?”   裴凌刚刚打水时听到他们的对话声了,只是听不清说些什么。他现在可是怕了小红了,就怕小红再给赛天仙灌输些什么奇奇怪怪的思想。   赛天仙闭嘴不说话,只拿眼瞄镜子里的小红。小红自然不会告诉裴凌他们刚刚在说些什么,随便扯了个话题,“他刚刚问我,把脸擦了后,脸蛋惨白不好看,还有其他提气色的办法没有?”   裴凌看向赛天仙,赛天仙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的扭动身体。小红打着圆场,“唉啊,他还不是想变的更好看些,能让你看着更喜欢嘛。”   小红说的如此直白,这下换裴凌有些扭捏了,可再扭捏手里的毛巾就冷了,裴凌借着给赛天仙擦脸的契机不去回小红刚刚那句话。被擦着脸的赛天仙则是时不时的轻撩眼皮看向裴凌。   心照不宣对面而坐的俩人中间摆着的正是小红容身的那面镜子,夹在二人之间的小红左看看右看看,她只想说搞什么啊,俩大男人搁老娘面前玩什么纯情戏码?   给赛天仙擦干净一边脸后,两边脸颊一对比,裴凌还是觉得天然去雕饰的赛天仙是最好看的,可最近有些执着于外在的赛天仙却不是这样的想法,他刚刚不是又问小红其他的打扮方法了吗?裴凌心想与其让他在小红的指点下乱装扮,那倒不如自己给他扮好。   裴凌重又拧了把毛巾,边帮赛天仙擦另外半边脸边问小红,“所以你又给他出什么损招了?”   “怎么说话呢你。什么叫损招啊?”   裴凌放下了毛巾,转身看着小红,“你就说你又给他出什么主意了吧。”   镜子里的小红撇撇嘴,裴凌顺着她抽嘴的方向去看,居然在镜子旁看到了一管唇膏,裴凌有些头大的说,“不是吧。”   “嘴巴有点颜色也能提气色啊。”   裴凌看看小红再看看那管唇膏,最后眼神不安的定在了赛天仙的脸上,按小红给的建议,赛天仙的手艺,裴凌有理由怀疑最后这唇膏涂出来的效果只会比上脸的腮红更惊悚,因为镜子里小红的腥红嘴就有够吓人的了,赛天仙以她为摹本,能好到哪儿去啊?   他同赛天仙商量,“仙儿,就非得这么折腾吗?”   赛天仙点点头,面目坚定的表示,他非要折腾。   裴凌拍额,“这些都哪儿找来的啊?”   小红搭茬,“你都能有洗面奶爽肤水了,还不能让他用点化妆品啊。他和你一样,不过是想更讨人喜欢。”   “这怎么能一样?”裴凌正要驳斥,“我那是……”结果发现说不出话来,因为小红似乎说的没错。   最后他妥协,“算了,你想弄就弄吧。”   赛天仙喜笑颜开的拿起那管唇膏,裴凌在他对面坐着看,看他打开唇膏盖,嗯,不是过分靓丽的颜色,透中带粉,还看的过去。   他刚稍稍放心一些,便瞧见赛天仙拧出一大截唇膏,就要往嘴上涂。   “等等!”小红还没提醒,裴凌先喊停了赛天仙的动作,“你这样会断的吧。”   “嗯……”赛天仙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唇膏。   小红适宜的提议,“要不你帮他涂吧。”   “我?”裴凌直摇头,“我哪会这个。”   让他打拳,洗衣,做饭,干什么重活都可以,给人涂唇膏这等从没做过的细活计,裴凌本能的要拒绝。   小红也不逼迫他,只是说,“嗯,你不帮他涂的话,他自己来也不知道成什么样儿了。”   这话一出,裴凌立即动摇,也是,打个腮红能把自己打到阴间去,那涂个唇膏岂不是会成个吃小孩的了?   “那还是我来吧。”   裴凌从赛天仙手里拿过了唇膏,瞄着赛天仙的唇对准,干举了半天后,就听到镜子里的小红叹着气说,“让你给他涂唇膏,不是让你拿着唇膏练飞镖。”   “哦哦。”裴凌拿着唇膏举了又放,实在是有些无从下手,“这咋弄啊?”   小红实在有些看不下去,指导他。裴凌听小红指导,一手上去,小指托起赛天仙的下巴,拇指夹着腮,赛天仙微抬起了脸,翕张着嘴。裴凌咕咚一咽口水后,唇膏上前抹嘴,结果第一下还是重了,而且太过急于求成,还涂过了界。   这一下过界,夹着脸的拇指立马上来抹唇边,结果因为用力越抹越散,赛天仙也被抹疼的发出呜呼一声,裴凌一听立马止了动作,忙着抹的时候没注意,这会儿一停才发现,原本不算过界太多被他这么一抹,直接从嘴角到脸颊晕开了一片。   裴凌看着嘴角晕开的那片红,还是想忍不住用拇指上去捻一捻。没其他什么用意,就是看的呆了,大脑短暂放空时的无意义行为,像漫无目的走在街上时会随手扯枝条,踢石子用无聊的行为打发寂寞的心。再有点不同的就是,痴迷的眼神里让氛围略带了些暧昧。   意识到自己这种无意义行为后,裴凌立马收了手,没去看赛天仙,眼睛不知该飘往何处,最后停留在自己手上,裴凌看着因帮赛天仙擦拭而染红的拇指出神。 第141章   赛天仙照了照镜子,看到自己被抹花的脸,镜子里的小红瞧了也叹不行。   “你俩还真是半斤八两啊。”   裴凌不承认,“我刚刚那是失手。”   说完挑过了赛天仙的下巴正要给他擦净重来,正照着镜子的赛天仙没料到裴凌这一动作,被他动作这么一带,身子不稳,差点就要歪倒,裴凌抬手接住了人。赛天仙本能的抬头看向了裴凌。   目光交叠时,裴凌总是先躲的那个,他没赛天仙坦荡,眼神就那么直勾勾的盯着,可就算躲开也是躲不远,被他涂过界的唇膏还晕染在嘴边,有些显眼,裴凌情不自禁的就要往那一抹上看,看赛天仙的嘴合了又开,合时,唇珠微抿,开时,微露门牙,有点纯情的勾人。   而后他就听赛天仙喊他一声,“凌哥。”   裴凌应声抬眼,目光从嘴上移至上方,看赛天仙闭眼仰头撅嘴,明显是要亲的意思。裴凌当下愣住,面上没有表情,看着和往常一样,对于赛天仙的主动没有回应,可他接住赛天仙的手却是将人微微往上抬了抬,让前倾仰头的赛天仙稍稍坐起来些,也离他更近了些。   闭眼的赛天仙没等来裴凌的反应,倒是先听到镜子里的小红的一声咳嗽。赛天仙当下睁了眼,看一眼小红,想起她之前提醒自己的话,不能下手过重,得循序渐进。   一想到这个,赛天仙立马坐直了身子,裴凌倒对他的突然正经有些茫然,隐隐有些失落。   小红提醒着,“唉,你们还继续吗?”   裴凌当然再没兴致陪着他们闹了,这会儿清醒过来,看看这摊开的一桌子东西,也是觉得自己大早上起刚起脑子有些不清醒,他一个大男人居然帮人涂唇膏?这会儿小红一问,他将毛巾递给赛天仙,要他自己将脸擦干净,“我不陪你们瞎折腾了,还有正经事要做。”   “不是说第二场斗香会要过两日再办吗?这两天让各人修整,你有什么正经事要做啊?”   小红这一刨根问底,弄的裴凌哑口无言。昨天折腾那一天,他今天也确实没什么其他打算,只想安生在房里呆着,别再惹出什么是非来。   说什么有正经事要做,那都是被小红追着问,他顺口搪塞的,可偏偏小红是个爱刨根的主儿,她这一问,直接把裴凌给问住,裴凌怎么说都是个大男人,这要是被揭穿,他面子上也是搁不住的。   不过好在裴凌看一眼小红,立马便想出一个正经事来,“这不是要帮你找镜子嘛。”   小红一愣,看着裴凌说,“没想到你还挺负责的。”   裴凌挠挠头,虽然当时一口应下小红的要求乃是权宜之计,可按照裴凌的性格,既然应下,就没有反悔的道理。只是当时应的匆忙,后来又诸多琐事,裴凌一直都还没有正经问一下小红之前的事儿。   “不过有些事儿,我没弄清楚。你镜子怎么在唐家呢?还有,你那时候怎么无缘无故就出事儿了?是谁杀了你?”   裴凌问完,小红脸上立马便有了伤心神色。裴凌见不得别人这样,“是不是提你伤心处了?那,你要不想说就不说了吧。”   小红摇头,“其实当时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是很清楚。”   “什么?”   “我那时候听人安排跟在你们后面。安排我跟着你们的人有吩咐我等你们落脚,找个僻静地儿画个古怪的符。可那时候你找了那小屁孩盯着我,我无法私下操作,刚好曹三儿拉我去小仓库。后来我借口支开曹三儿,在仓库地上画了那符。还没画完,就听背后有动静,不等我转身,就直接被人从后面砸了脑袋。之后我便倒地,意识消散前,只看到了那人蹲身拿走了我包里掉落出来的手镜。”   听到这里,裴凌急忙问,“那你看到他脸了?”   小红摇头,“他背对着我蹲下拿走了我手镜,没有看到他正面。那便是我死前最后的画面。那手镜对我而言意义非凡,闭眼前亲眼看到手镜被人拿走,有些不甘心,所以死后胸口有顾怨气,只是刚死时,有些混沌,等意识逐渐汇聚,便已经在这唐家了,现在只记得自己刚死那会儿,追着自己的手镜迷迷糊糊跟上了一辆车。”   “你是跟着车来的?”   裴凌想起当时自己也是搭上了越家的车,当时他们搭车去了越家,小红也是跟车进了唐家,怎么看都觉着这其中必有联系。可要是小红当时真是跟着当时他们搭的越家那辆车,怎么小红现在又在唐家了呢?   “凌哥?”   正思考着的裴凌被赛天仙这一声打断,裴凌看向了赛天仙,赛天仙手里拿着毛巾脸还没擦,裴凌看着赛天仙这张脸就想,也是,他哪儿会照顾自己啊,平常这些可都是裴凌帮他的。   结果裴凌还是接过了赛天仙手里的毛巾帮他把嘴边晕染给一点点擦净,边擦边看着赛天仙的脸想,不管杀小红的是谁,可当时那些人的目标绝对是赛天仙。为了赛天仙,居然杀了一个不大相干的人。想到此处,裴凌的心便揪紧。这心一揪紧,手上便没了分寸,没注意弄疼了赛天仙。   “嘶,凌哥,疼。”   裴凌反应过来立马松手,“啊,不好意思啊。刚刚想事情走神了。”   赛天仙眨着眼问他,“凌哥,你想什么呢?”   “在想你。”   他这话一出,赛天仙立马嘴角带笑,眼神带羞的看向了裴凌。裴凌意识到自己又说话顺嘴让人误会了,刚想开口解释说不是,可鉴于之前他越说越乱的体验,想想还是别解释了。面对这样的赛天仙,裴凌也只是挠了挠头。   “唉,唉,不是说正事吗?怎么又调情上了?”   “咳咳。”裴凌夹咳掩饰着,“说正事说正事。”   小红问他,“你现在是有什么头绪了吗?”   “没有。”裴凌打算将事情从头给理一遍,“我抢出赛天仙时,可以说是有三家人在盯着行动。第一是让我行动的仇家,仇非林主导。第二是被抢了人的尹家,尹老头尹惠邈追人。还有一个就是和这几家祖上没什么联系的聂家,完全可以说是外人了,是由代之依的师兄,也就是指派你跟着我们的那个人。可从你出事来看,应该不止那三家。背后起码还有一家。”   到底是哪家,裴凌不得而知。他伸手往盆里沾了沾水,在桌面上写下一个唐字。   “可能是唐家,毕竟你的镜子在唐家。但没道理啊,要真是唐家的话,自己和赛天仙岂不是羊入虎口?他们住进唐家到今日,没见着唐家有什么举动啊?”裴凌没有头绪,于是问小红,“你还能再多想想当时的情景吗?那人还有其他什么特征没?”   小红实在有些想不起,生前最后那点意识只让她看见一个全身黑衣包裹紧实的人的背影罢了。   “你用力想想!那可是关系到你的心爱之物啊!”   小红无法,在裴凌的催促下,只有闭上眼,极力回顾当时的场景。   “我记得当时我正蹲在地上画符,然后听到背后咕咚一声,是有人从窗户跳进来了。”   裴凌记得当时那仓库是有个窗户,正好是院子外墙上,所以可以从院子外爬窗进来。   “然后他直接给我脑袋那一下,我直接趴地了。然后就……”小红仔细回想,实在是没能想出什么特别的地方,话都是来回重复着说,“然后揪看着那人背对着我蹲下将我的镜子给拿走了。他蹲下去,他弯身蹲下去的时候……”   裴凌听她自言自言,没听出和之前有什么不同来,看她不停回忆,表情也有些痛苦,裴凌有些不忍,正要喊小红别再去想了的时候,小红却有些听不进去他的话了。   “他弯身蹲下去的时候,我好像看到,看到……”   闭着眼喃喃自语的小红猛的一睁眼,差点没吓着裴凌,实在是小红现在这模样看着有些瘆人,且又是在镜子里,她这猛的一睁眼,简直是恐怖特效。裴凌自己被吓倒也还好,就是担心赛天仙也被吓个够呛,他回头去看赛天仙,赛天仙倒没被吓着,只专心看着小红,听她说的那些话。   裴凌看赛天仙如此专心听小红回想,他便也端正了态度,回头认真问小红,“你是想起什么了?”   “我想起,想起那人后颈露出一个疤。他弯身蹲下的时候我看见的。”   “疤?”他急切问小红,“什么样的疤?”   “好像是刀疤,在后颈骨那儿,疤头形状很怪,像是蔑刀的刀头给砍留下的疤。”   听小红这一形容,裴凌想起刚进唐家那会儿,管家让人来维修线路,他似乎也瞧见了里面有个工人后颈也有这么一道疤。   裴凌在桌上那个流开了的唐字上打着圈。看来这和唐家有关系。   “我想起一人,当时还奇怪怎么有这么巧的事。”   那人后颈的疤和当初他在东南亚砍伤盗匪的位置一样。裴凌当时想上去问个究竟,结果被管家拦住。   裴凌起身,“我去找管家问问。你们在这儿等着。”   赛天仙不干,裴凌起身他也跟着起身,“我要一起。”   裴凌下意识就说不行。昨日刚闹过一场,他不想赛天仙再抛头露面。赛天仙执意要跟,裴凌只有将自己的担心告诉他,“你跟着我出去,又得被人议论。再有就是……”   再有就是,现在他们所在的唐家也不如自己所想的那样安全,裴凌担心自己带赛天仙出去会打草惊蛇。要留屋里,好歹还有个小红。   裴凌劝赛天仙,“你留屋里,不是还有小红陪着你吗?”说完再扭头问小红,“你能帮我看顾他,确保他安全吗?”   裴凌以为小红现在怎么说都应该有能力吓走一两个人吧,赛天仙交给她看管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结果小红的回答让他有些意外。   小红直接回答裴凌,“不行,我没法看顾他。”   “为什么?”   小红差点白眼都翻出来了,“大哥,你瞧不出来吗?我在镜子里啊,我没实体的,怎么帮你看顾他?像昨天那样,他想出门就出门,你说我拦的住吗?”   “也对啊。”裴凌刚觉得小红说的有理,可仔细想想又觉得哪里不对,“不对啊。你是没实体不错,可你现在这样……”当面说人是鬼有些不大好,裴凌对着镜子指画半天,才说了一句,“应该有些常人没有的力量哈。”   “你当我有法力啊?”   “怎么没有的吗?”裴凌挠头,“电视上都这么演的啊。况且那时候,你不是做法起风,那一整排的房间都被你吹开弄乱了吗?”   要不因为当时那场风,管家也不会让人来检查了。裴凌以为那阵怪风是小红所为。   可现在小红告诉他,“那阵风不是我弄的。”   “不是你吗?”   “当然不是,我就是被哪阵风给伤的差点没了形。那场风是来压制我的。我怎么可能自己做法让自己受罪啊。”   “那当时那股怪风是从哪儿来的啊?”   小红告诉他,“是观音像。”   “观音像?”   一直默不作声的赛天仙听到观音二字面上显露少有的急切神色,“在哪里?你说的观音,在哪里?”   裴凌看赛天仙一眼,奇怪他为何如此关心那观音。   “那观音摆在内院。”   赛天仙回头看裴凌,“我要去!”单说还不够,上前一抓裴凌胳膊,裴凌倒还是第一次觉得赛天仙手劲儿不小,把他带的身子一歪,人往桌边上一磕,刚好压着了一直放在口袋里的东西。   他将那枚莲花钉一直收在口袋里。这会儿被口袋里的东西隔着衣料钉上了肉,裴凌也感觉这观音出现的有些微妙。   看赛天仙如此渴切,裴凌不忍拒绝,又想小红并不能帮忙看顾赛天仙,那赛天仙还是跟在自己身边,时时刻刻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才算安全,因此一点头答应了带着赛天仙一起出门。 第142章   “那我们走了啊。”裴凌正给赛天仙抽登山杖呢,边嘱咐小红,“你搁这儿好好呆着。”   “早点回来啊。我一个人呆着无聊。”   折叠的登山杖怎么都抽不出来,裴凌下了点狠劲儿,“早不了,这不是出门帮你寻镜子呢吗?没那么早回来。”   话一说完,裴凌一咬牙,手上劲儿一起,登山杖就这么咔嚓一声被他给掰断了。   裴凌拿着断成两截的手杖看着赛天仙,“断了。”   赛天仙倒无所谓这手杖,反正他用的也不多,他更喜欢挨着裴凌,一看手杖断了就只是从座位上站起身来,看着裴凌手里的登山杖象征性的伸手摸了摸,说句,“算了。”   赛天仙自己不觉得有什么,可裴凌看他这样,内心自责不已,在裴凌看来,赛天仙摸着登山杖的举动那是十分的不舍,他说着算了也是顾及自己的感受,经过斗香会这一系列的事情后,裴凌现在看赛天仙,都觉着他是在隐忍。   这手杖虽是自己买的,可毕竟是赛天仙的东西,哪有人东西坏了不伤心的啊。裴凌想要补偿他,就是一时间没想好补偿个什么好。补偿前,总得先安慰一下事主吧。   “你想要什么,等回头我都给你买。”   赛天仙听了高兴的一抬头问裴凌,“真的?”   他这一高兴一激动,手就被断截的手杖给刺了一下,口中唉呦一声缩回了手,裴凌见状,也不顾这断了的手杖了,撒手就要上前为赛天仙做检查。   断成两截的手杖掉落在地,裴凌情急上前,结果正好踩着了断了的手杖上,直接一个趔趄向前。   赛天仙正低头看自己被扎了的手呢,也就没注意前方过来的裴凌。   “仙儿!”裴凌也只来得及喊他名字,后面要他躲开的话来不及喊出,裴凌整个人就已经扑过来了。   赛天仙一抬头,先是被人当头一槌,他像个被打的地鼠一样,要不是屁股底下有凳子,人直接就给槌的墩地上了。   裴凌也没料想到这情况,他踩着断半截的手杖,直接向前滑到,给了赛天仙一个头槌,还好赛天仙人没摔,只是一屁股坐回了凳子上,要不然赛天仙那小身板,裴凌可真怕他一屁股摔地上把人给摔散了。   他自己倒没摔着,手够长,撑着了桌子,将被自己一头槌捶的坐在凳子上的赛天仙给圈住。裴凌撑着桌子起了身,看着被自己槌懵了的赛天仙问,“仙儿,你没事吗?”   已然懵了的赛天仙,缓缓抬头看向裴凌。裴凌就看到他脑门上红了一片。   裴凌伸手想给他揉,可对着红了一片的额头,他感觉自己再伸手去揉,只会加剧伤情,因此他对着赛天仙的脑门比划两下,最后对着仍旧懵然的赛天仙说,“起码达到你想要有脸上有点血色的效果了。”   “可是凌哥,”赛天仙眼都不眨的看向裴凌,“我感觉自己,刚刚差点就过去了。”   “对不起哦。”裴凌摸摸自己的额头,他倒没什么感觉,从前打拳,他这一身肌肉练的很硬,打到最后精疲力竭的时候,也不管什么规矩了,头槌咬耳,什么招数都给用上。   说完了对不起后,裴凌也不知道该怎么哄赛天仙了。要是往日里赛天仙同他闹,他还能顺着赛天仙的话来哄他,可今天赛天仙被他一头槌直接给捶懵了,裴凌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找话。   无措了半天后,最后目光落到地上断成半截的手杖上,裴凌只有将过错都推到了这断了的手杖上,“我刚刚就是因为踩着了这个,不小心才……”   有些回过神来的赛天仙,脸一阴,“丢了它!”   裴凌直点头附和,“丢,马上丢!”说着就弯身去捡那断了的手杖,打算将这东西直接给丢到垃圾桶里去。   捡手杖的时候,裴凌不禁感慨,“怎么感觉最近这么倒霉呢?”   好像从昨天开始,就波折不断,总会发生些什么事儿。   这么感慨着的裴凌,一起身和镜子里的小红对个正着。   小红避开了裴凌的视线。裴凌倒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好像自从我能看到你之后,倒霉事就不少。”   “喂,你可别赖我身上啊!”小红大声反驳着,“当初你们刚进唐家的时候,要不是我帮忙你第一关就过不去!”   “这倒是。”   他其实并没有真将小红当成霉运源头,只是觉得这两天感觉上老不大对劲儿,不过他迄今为止的人生也一直在走霉运,眼下这点倒不算什么,只是苦了赛天仙跟着自己遭殃。   想到这里,他伸手给赛天仙捂了捂额头,“是我不好,跟着我倒霉受苦。”   一直坐着缓神的赛天仙,先是抬眼瞧了瞧裴凌捂在自己额前的宽大手掌,随后也抬手覆上裴凌的手背,说着,“你没有不好。”   这情景看着外人实在不便插嘴打扰,可小红还是插嘴了,因为她得提醒裴凌,“你倒霉什么的我不清楚,不过你突然能瞧见我倒是很奇怪一件事。”   “啊,对啊,那是因为小潘。”   现在想想,小潘当时的行为举止也很奇怪。   “小潘估计跟着管家呢。到时候找管家的时候再问问他。”   丢了手杖,裴凌就打算出门了,他看一眼被自己槌红脑袋的赛天仙,“你还跟我一起去吗?要不在这里歇着。”   赛天仙摇摇头再点点头,“我跟你一起。”   既然他这么坚决,可手杖却坏了,裴凌只有横低着胳膊到他面前。赛天仙搭手上去借力起身,裴凌扶稳了人,嘱咐他,“那你一定跟紧了我。”   赛天仙狠点头,“嗯!”   “喂!”   快要出门前,小红忽然喊住了他们。   裴凌扶着赛天仙回头,“又有什么事?”   这次小红的语气忽然软了许多,“要是你们能帮我找回了镜子,能不能帮我把镜子送回我妈那里?我不在她身边了,好歹让我的物件回家,让我妈她,有个念想。”   裴凌没料到小红说的竟是这么正经沉重的一件事,一时间有些怔住,再看身旁赛天仙垂眼失落的神色,想起他刚刚听到观音像的急切神色,看他那反应,裴凌知道小红说到的那观音像必定和赛天仙的过去有所联系。   裴凌心中略有迟疑,是对小红的请托有所迟疑,也是一直以来对于要送赛天仙回家的坚定责任有了迟疑。他把赛天仙刚刚的落寞神色看在眼里,听着小红的请求,裴凌不禁要拿他和小红的境况进行比照。   裴凌从前没想过,只知道自己将他从尹家带了出来,那么送他回家就是自己的责任。如今看到小红对家人的牵挂,他对赛天仙的一日比一日的上心,于是便多了顾虑,便会深思,若是看到自家东西流落他处,不用想也知道那必定是遭逢变故了。   小红的母亲收到小红的心爱手镜,到时只怕伤心多过怀念。要那观音像真与赛天仙有联系,也只怕他睹物神伤。裴凌第一次对自己有所怀疑,这么做对吗?所以他当下并没有答应小红的请求,只敷衍着,“再说吧。等找到再说吧。”   镜中的小红没吭声,赛天仙倒是意外裴凌居然没有答应小红的要求,因为裴凌在他心里从来都是个有求必应的好人,所以刚刚裴凌给出那样的回答着实让赛天仙吃惊不已。   裴凌看到赛天仙的吃惊了,他无法向赛天仙解释自己的心境,也觉得自己刚刚那样敷衍的态度确实有些不好,于是又找补了句,“我总得要将自己的正事办了再去想其他,帮你不是我的本分。”   然而他这一句找补,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只是让二人更加的低沉。   裴凌不懂自己这句又哪里戳中他们了,可要他再说些什么使他们提起气来,他也实在是不知该说些什么了。最后还是小红说了句,“嗯,我理解。你们快去快回吧。”   最后小红就这么留在了屋里,裴凌就这么搀着神容落寞的赛天仙出了门。出门时,也有被经过的人指点斜视过,一开始裴凌还有些担心的去瞧赛天仙的脸色,瞧过两次后发现赛天仙虽面有落寞,却不是因旁人指点,赛天仙出门时便是此种神色了,裴凌还有些奇怪,他不在意旁人闲话,可为何脸上是这样的神情?是因为那观音像吗?好像也不是,裴凌记得小红提起观音像时,赛天仙只是急切而已,并没有像现在这般打不起劲儿来。   那到底是因为什么?   因顾及赛天仙的步调,裴凌走的有些慢,等到中院月亮门前时,二人停了停,裴凌搀着赛天仙走进门中,赛天仙便靠在有弯度的弧檐上歇了歇。   看赛天仙喘气,裴凌用手给他打扇,“怎么样,行不行?”   赛天仙喘个两口气才点头,小红没跟着自己,他自己身体又不行,走这么多路也确实是累着了。   “就在这儿歇着吧。等你缓过来了我们再走。”   “嗯。”赛天仙还是点头,裴凌继续给他打扇。等他看赛天仙神情好转后,这才打量四周,裴凌偏头朝门里看了看,心想小红说的观音,再往里走点会不会就瞧见了呢?   裴凌想着,伸手掏了掏口袋,摸出了那枚莲花钉,赛天仙见他拿出了莲花钉,一搭他手,神情着迷的看着那莲花钉。   “对了仙儿,我还没问你呢。”   赛天仙抬头看向裴凌,没说话只对裴凌眨两下眼,那意思是问,要问我什么。   “你怎么对小红说的观音像那么感兴趣呢?”   这倒是把赛天仙给问住了,他低头看了看裴凌手中的莲花钉,“我只是感觉到……”   “感觉到什么?”   赛天仙没再看裴凌手中的莲花钉了,他只是一回头看向门里,而后皱起了眉,“不是我对它感兴趣,是它在喊我回去。我头一次感觉的到,它喊我回去,那是家的方向。”   裴凌不大懂赛天仙这话的意思,可他第一次看赛天仙这神情,甚少看他皱眉。所以赛天仙说感觉,他便信他的感觉。   “那我带你过去。”说着裴凌便又重新搀起了赛天仙的胳膊。   可赛天仙却是没动,他倚着门檐看着裴凌,裴凌被他看的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赛天仙只是看着裴凌摇头,“没有。凌哥,我只是想说,谢谢你。”   听赛天仙突然和自己说谢谢,裴凌只是笑,“怎么,你是被我的头槌槌的还没缓过劲儿是吗?怎么突然就和我道起了谢来?”   “因为要是没有你,我也走不到这里来。我可能就……”话到一半戛然而止,赛天仙歪了歪头,面上有了困惑神色。   他原本想说,要不是裴凌带着自己往前走,他或许就和从前一样,然而说到从前,赛天仙也有些茫然,他不知道自己的从前在干嘛,所以在这个触动万分的时刻,他反而得反过来问裴凌,“凌哥,我之前是什么样儿的?你找到我之前。”   在裴凌找到他的时候,他被当成植物人在对待,说是植物人不准确,从当时的情景来看,更像是被保护起来的实验样品。仇非林告诉过裴凌,自十多年前尹老爷子的独子去世后,便称尹家孙子体虚不便出现在外人面前,然而真实情况却是赛天仙顶替着尹承宇的身份,所以裴凌猜,大概之前的那十多年,赛天仙就一直躺在那张床上,反复的被检测实验着。   他没法告诉赛天仙真实情况,只说,“你之前一直睡着。”   对此前记忆一片空白的赛天仙,觉得奇怪,“我睡那么久的吗?”   “嗯。你没听过故事吗?一直睡着,是为等特定的人来带你回家的。”   听他这话,赛天仙陡然笑了,“那我一定是,为了等你。”   裴凌听了面上一滞,他总是容易被赛天仙这样直白的话给弄的不好意思起来。回过神来,正要抬手摸他的头,打算玩笑岔开他这话时,赛天仙却又忽然低头了。   “或许我不该这么说。你的出现,不是本分。” 第143章   “或许我不该这么说。你的出现,不是本分。”   裴凌拿着小红的境况比照赛天仙时,赛天仙又何尝不是这样呢?只是最后,裴凌从活人的角度参考结果,而赛天仙却从与他亲近的小红的方向来参照,大概不只是他与小红亲近的缘故。   赛天仙虽不清楚自己的过去,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何人,但心深深处自己到底如何,隐隐还是知道些的。他觉得自己活着,却又未必真的活着,或许是这样,他才格外的和已成了鬼的小红感同身受。   所以他才会在意,在意裴凌对小红态度里的犹豫。   知道了赛天仙的内心所想,裴凌轻笑,笑赛天仙这奇怪的共情能力,他不和人共情,却和鬼共情。现在回想起来,赛天仙从未对小颜软过态度,却会考虑小红的处境,倒还真是奇怪。   对于赛天仙的奇怪之处,裴凌并未诧异,为打消他疑虑,还是改口了,“要是找到了镜子,我会帮小红送还给她母亲的。”   赛天仙听了抬眼看他,面上神色并未好转。   “还有我觉得,你睡了那么久,一定就是在等我。”他边说边抬手轻按了赛天仙的脑袋,“要不然你怎么会遇到我的时候才醒?”   原本只为打消赛天仙疑虑的一句话,可话一出口,裴凌也觉得真是这样,这话莫名加深了他的信念感。他感觉奇怪,大概是因为找不到这信念感的由头吧。   裴凌按的不重,可赛天仙还是随着裴凌的动作跟着晃了晃脑袋,随后跟着裴凌一起笑。裴凌看赛天仙笑,便也没顾着心中这种莫名感觉。   裴凌单看着他笑,觉得他这脑袋和平常一样不想事儿才好,没心没肺的快乐着。要是他想起自己的过去了,还能和现在一样单纯快乐吗?他心里不清楚,他只知道赛天仙偶尔想起过去时,要么枉然要么凝重。   “凌哥。”赛天仙喊着他,冲他一伸手。   裴凌从短暂的愁绪里抽出,自然的伸出胳膊去给他搭手,扶起了赛天仙。   “凌哥,我们走。”   裴凌没动,他喊一声赛天仙,“仙儿。”   赛天仙回头看他,“嗯?”   裴凌看他等着自己说话的疑惑神情,想了想最后也只是摇头,“没什么,走吧。”   然而他们刚走出一步,却被管家给叫住,“顾先生,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没有有这么巧啊,裴凌心里嘀咕着,可遇到了且问起,终归是要交待的。   “散步。”   管家笑了笑,“又散步?”   裴凌看他一眼,“所以你是不是又要阻止我们散步?”   “顾先生,不是我阻止您散步。这不是因为有规矩在嘛?”   “我们不是通过第一场香会留下来了吗?就这样也还是不行?”   管家皮笑肉不笑,“顾先生,第一场是通过了没错。可明天还有第二场啊,按唐家的规矩,没通过一场,方可再进一院。现在你们是往里进了一个院子没错,要想去内院,那还得看明天那场通没通过。”   裴凌真是被唐家这些规矩搞的头大,可他又毫无办法,看一眼赛天仙后,赛天仙知道今日是看不到那观音像了,也不做声,只是深深往院子里看了一眼。裴凌也随他目光往院里看一眼,虽没看到什么,可总觉得有股吸力在引着自己去。   “好,那我们就等明天那场香会后再进一院,这样散步就更自由些了吧。”   他这话说的甚是自大,压根没考虑输的后果,管家听了只是面笑,丝毫没有嗤笑的神色。大概也是因为斋藤对赛天仙大肆夸奖的那番话,让他也觉得这俩人是能够留到最后的。   对于裴凌放下的话,管家只是笑着一点头,领着身后二人便要走。香室重新布置过,管家领着小谢小潘正要过去检验一番,刚抬脚,却被裴凌给叫住。   “稍等。”   管家回头,“顾先生还有何吩咐?”   “我那房里的灯忽然不亮了,我记得之前管家有让人检查电路来着。能否请人再帮我看看房里的灯?这次不必请大师傅,请个年纪不大的过来看看就行,就那个上次戴着鸭舌帽的小师傅就行。”   裴凌特意提起那个戴鸭舌帽的年轻人时,分明看到管家维持假笑的脸有片刻的抽搐,虽然短暂,可也还是被他给捕捉到了。可随后,管家说的却不是自己想听到的答案。   “只是灯不亮,不是什么大问题,在唐家随便找哪位过去给你看看就成。特地找师傅过来,有些小题大做了。况且那些个师傅并不是唐家人,是从外面请来的人帮忙维修检查的。”   “这样啊。那确实不必特地从外面请人过来了,管家安排就是了。”他虽这么说,可心里却是不信管家这番话的,老家伙越是说的滴水不露,就越表明他极力掩藏那个人的心思。   “对了,请问洗衣房怎么走?”   对于裴凌的又一提问,管家实在有些控制不住的皱了眉,因他不知裴凌这接二连三的到底是要搞什么鬼。   “顾先生怎么忽然要去洗衣房了?”   “哦,没什么。轩少落我这儿的一条裤子被你们唐家的洗衣房给洗坏了。我挺倒霉,既被轩少埋怨还惹了些流言,心气不顺,想着不能单我自己倒霉,就想去洗衣房发发神威。哦,对了,厨房顺道也去一趟,怎么送点吃的也能闹个乌龙出来。不过说起来,不管是厨房还是洗衣房,似乎都不是单个的错啊。”   听裴凌说倒霉,管家身后跟着的小潘倒是心里一咯噔,抬眼偷瞄着裴凌,心想该不会是霉运转嫁起效果了吧。   管家雷打不动的笑容这下倒是被裴凌这番话给弄的僵在脸上了,还从没遇过将自己要作威作福的话摆到明面上来说的。他说不是单个的错,当然是指他这管家统领的错。   裴凌这话是故意没错,也是气昨日赛天仙被人泼了脏水闹那么大的事儿,唐家竟没一个出来调停的,那送餐食的难道是个哑巴不成?还不是得了上面人的指令,出事不插手罢了。就这样,还见天拿着他的唐家规矩来说事,真要规矩时,也没见有人出面。   赛天仙拉拉裴凌袖子,裴凌对他点头,话也说了,昨日受的那些个冤枉气也出了,管家始终如一的面色也被裴凌呛的有些维持不住了,也是该给个面子了。   “开个玩笑而已,管家莫当真。”   管家仍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顾先生的玩笑可真好笑。”   “玩笑归玩笑,去洗衣房一趟倒是真的。其实是我兄弟落了东西在衣服里,我们过去找找而已。”   管家可不信裴凌这话,可明面上却又无法拒绝裴凌的要求,只得让人领着他们过去,实际是要有个人盯着他们看他们搞什么名堂。管家转身朝身后两人看了一眼,因为小潘近日来做事实有些不稳重,所以管家便想让小谢去。   然而小谢是个不愿跟着麻烦事儿的人,抬头给予管家一个不情愿的眼神,又和身旁小潘对视一眼。小潘便自告奋勇揽下了这差事。   “要不我领两位先生过去吧。”   管家一皱眉,他不想小潘跟着去,就小潘这点城府,裴凌三两句便能套他的话。可小潘已经开口认领这份差事,管家还来不及说不行呢,身后的裴凌便高喊一声,“好啊。那就你领我们过去吧。”   小潘对着管家一点头,这就过去了,留管家和小谢在原地看着他们三人缓行的背影。   等再走远些,小潘才思忖着开口问裴凌,“顾先生看着心气不大顺,是烦心事太多吗?”   有人问,裴凌便答,“是有点,总感觉这两天特别的倒霉。”   大到人,小到物,人给他添堵,物给他掰断,裴凌觉着自己这两天倒霉的有点过分了。他想起小红的话,似乎就是从自己能够看见小红开始,事情就总是出于他的掌控。裴凌想不明白,他想不明白自己怎么突然之间就能从镜子里看到小红的面貌了?他独自想着,没个头绪,只不停摇头 ,摇到最后,目光落到身前领路的小潘身上,随后灵光乍现!   追根溯源,好像就是从自己从小潘那里拿着一炷香回去之后,他便倒霉不断了。   “是你!”   裴凌陡然这一叫,吓的小潘往前一跳,离裴凌远些了之后这才敢转过身来面对着裴凌。   “对不起顾先生,我也不想的。可是师傅说你比我能扛,我扛不住会死的。不过您放心,之前不是和您等三天吗?明天您请师傅进门,帮您驱驱邪就没事了。”   “驱邪?”裴凌一听驱邪两字就感觉不对劲儿了,他虽想到一人可又不敢肯定。不过裴凌并不追问,他想,特地设这么大一坑等着自己,不就是想让自己过去求吗?裴凌既然知道对方是这样的打算,当然不能顺着他的意走,只是对小潘说,“明天不是第二场香会吗?我明天没空。”   “可以等香会结束之后,您请师傅进来。”   裴凌耸耸肩,“我这人从小倒霉到大的,再倒霉一小点的也无所谓了。”   “啊,这,可是……”   看裴凌这么坦然面对,小潘倒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是不是你自己觉得过意不去啊?”   裴凌一语中的,小潘惭愧垂头。   “那你帮我一忙。”   “这……”   “放心,不会太为难你的。这事很好办,只要你们下工去洗澡的时候,你帮我瞅一眼,唐家这些人里到底谁的后颈上有疤就行。”   裴凌可不信管家的话,他不信那后颈有疤的人已不在唐家了,小红是跟着那人来的,她现在在唐家停留,那人必定也还在唐家。   “后颈有疤吗?”小潘仔细想了一下,“我印象里没谁后颈上有疤啊。”   “你别你印象里,你去仔细看看再说。”   “哦,好。”小潘点头应下了,裴凌见他答应,搀着赛天仙打算往回走。   跟着他们的小潘傻傻的问,“不去洗衣房了吗?”   “嗯,不去了。”裴凌原本就没真想着去,走那老远的路,赛天仙的身子可吃不消。他低声问赛天仙,“怎么样,还好吗,觉得累吗?”   “倒也不觉着累。就是……”   赛天仙话没说完,整个人没劲儿的耷拉着肩,裴凌当然知道他是为的什么如此泄神的,就因为没见着他想看到的那尊观音像。   裴凌拍他肩膀以示安慰,回头又问小潘,“听说内院摆着尊观音像,你见过吗?”   “观音像,我见过啊。”   “你见过?”裴凌和赛天仙同时顿足看向小潘。   小潘不明所以,被他们看的有些不自在起来,“那观音像是我从库里拿出来的,之前斋藤有去看过,他说那是他的故人之物,我没和你说过吗?”   “你说倒是说了,可你没说斋藤所牵挂的故人之物就是观音像啊。”   小潘抓了抓头,憨愣的笑笑,“原来我没说明白啊。”   裴凌不和他计较这个,他有些担心的看向了赛天仙,难不成那斋藤真和赛天仙有什么关系?可裴凌实在是不喜欢斋藤看赛天仙时的眼神。他不想赛天仙和斋藤有什么瓜葛。   胸口憋闷的裴凌面目严肃的对赛天仙说了一句,“我们回去!”   赛天仙感觉到裴凌态度的不对,“怎么了,凌哥?”   裴凌闷声不吭的搀着赛天仙的胳膊往前走。   赛天仙试探的问他,“你好像不高兴?”   “仙儿。”   “嗯?”赛天仙圆睁着眼,就等裴凌接下来的话。   “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答应你什么?”   “别理那小日本行吗?”   “为什么?”   赛天仙倒是觉得斋藤不赖,人虽刻板,可怎么说他当时还帮自己说过话呢,虽然后来引起许多流言。   裴凌无法对赛天仙说出原因,总不至于和他说因为自己心里不舒服所以就不准他和斋藤有接触吧,听起来显得自己好小气。他见赛天仙没一口答应下来,心中愈发憋堵了。   “那你那些什么粉的蓝的的新衣裳也别穿了。”   “为什么啊?!”赛天仙发出抵抗的声响。 第144章   裴凌带着这股憋闷情绪回房,看着进房就要将自己的新衣裳藏起的赛天仙,心中有种难以名状的情绪。   赛天仙并未察觉裴凌的异样,进门就将自己的新衣裳抱在怀里,扁着嘴同小红告状。   “他又不准我穿新衣裳了。”   小红自然没什么好话给裴凌,“他怎么能这样,对你管天管地的。他算你什么人啊。”   对于这些裴凌都没理,任他们说去,经过正中圆桌时,看赛天仙紧抱衣裳扭身躲他,裴凌看了便也不坐了,直接略过他们去床上坐着。   赛天仙见裴凌没有抢他衣裳的意思,便放心撒开了怀,拿出几件未穿的贴在胸前比了比,问小红,“你说我,明天穿哪件?”   裴凌坐在床沿就这么看着赛天仙比着衣服同小红说话,因郁结在胸的缘故,坐的不怎么放松,倾着身,弓着背,肘支膝盖,双拳抵颚,就这么看着试着衣服的赛天仙。   不知为什么,他的心里忽然很矛盾,他的责任感与私心两厢矛盾起来了。   他定定看着赛天仙,看他高兴的比划着新衣裳,想着,送他回家后,他有这么高兴吗?他的家里人会像自己莫名讨厌斋藤那样,看自己不顺眼吗?   他这样看的久了,赛天仙自然察觉到他的目光,拿着衣裳一回头,抿着嘴巴抱紧了衣裳,“新衣裳,我要穿!”   裴凌叹气,低声“嗯”了下后,干脆翻身直接上床睡了,背对着赛天仙闭上了眼。   赛天仙看裴凌自暴自弃式的睡觉,以为他这是在妥协,反而高兴的转身对上了镜子。镜子里的小红感觉不对,便问他,“假正经就这么睡了?”   赛天仙回头看一眼背对自己而卧的裴凌,从头看到脚,衣裳没脱,鞋也没换,他以为小红是嫌裴凌衣裳没脱就倒头睡了,他反过头来劝小红,“凌哥生活习惯,是有些不好。你别介意。”   “啊?我不是说这个,唉,算了。”   要平常,裴凌听到赛天仙说自己生活习惯不好,肯定跳起来反驳,他只是过的便利,并不是邋遢。然而他今天一点心情都没有,听到赛天仙背后这么说自己,也随他去。   他心里乱的厉害,看着赛天仙心越乱,干脆躺倒,闭目不见让他心思烦乱的人,让自己的心静下来。然而避而不见却也没用,他一闭上眼,眼前全是赛天仙的身影,又是侧躺,耳贴床铺,胸腔里的咚咚声响,反而听的更加清楚,心乱的更加厉害了。   他有些动摇了,坚定送赛天仙回家的心动摇了。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想到这里,烦乱的裴凌略动了动身体,颈间的平安牌一滑动,连带着上面的铃铛坠动。裴凌竟这样不知不觉入了梦。   那梦并不陌生,隔了些时日又见那满枝红绳吊牌的树,忽生久违的感觉。   他上前了两步,满枝的红绳吊牌,看起来都很像他挂在颈间的平安牌,和他的平安牌不同的是,这些上面都没有铃铛。裴凌的平安牌上有一对生锈没声响的铃铛。   他正要低头看看自己的平安牌,目光却无意间扫到,那树伸的最长的枝桠上挂着对铃铛。   啊,那不就是我平安牌上的铃铛吗?   裴凌走近了去瞧,那铃铛没缠什么平安牌,单就挂在枝头,挂的还有些高,就算是裴凌的身高伸手也还碰不到,需得借梯或借墙骑上才能摘下那铃铛。   裴凌摘不到那铃铛,只得在树下看着,然后风起铃铛响,他又听见了祈祷声。   求上苍保佑,保佑我儿一生顺遂,有贵人照拂。贵人啊,求你庇护他,带他回家,求你,求你…….   “你到底是谁?”   “凌哥!”   裴凌睁了眼,就看见赛天仙凑近的脸,看他对自己左看右看,再指指外面的天,“早晨了。”   裴凌颇有些不信的扭头往外看去,“就早晨了?”   他不过闭目养神,怎么就过去一晚了?说起来今天可是第二场斗香会,得起来准备了。   裴凌回过头来,赛天仙的脸更近了,吓的裴凌本能后仰,“你干嘛?”   “凌哥,你不对劲。”   “我不对劲?我哪里不对劲了?”   赛天仙敛起下巴看着裴凌,“你昨晚,就那么睡了。我喊你,喊不醒。”   裴凌平常觉少且浅,有个风吹草动的便会醒。他昨晚就那么和衣而睡,鞋都不脱,赛天仙费老大劲给他脱了一只鞋,差点没一屁股坐地上去,这么大动静裴凌居然都没醒。   单脱鞋就把赛天仙累够呛了,可看裴凌这难以醒过来的架势,他又觉得是个机会,自己可以趁虚而入,连忙爬上床,一掀裴凌上衣,露出他半拉腹肌后,手上去没流连两下,便向下要解裴凌的裤腰带。他这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连小红都看不下去直劝他,“没你这么急的啊。我之前怎么教你的?得循序渐进。”   赛天仙解不开裤扣,病急乱投医的扯了两下那腰带,结果腰带没扯动,他自己咕咚一屁股坐床板上了,这会儿可不像他帮裴凌脱鞋时那样,扯累了就想甩手放弃。这次腰带没扯动,他学着裴凌平时的样子的,一撸袖子,起身再扯,小红一连串说了许多个矜持,赛天仙都不理。   “我听你的,循序了,但没渐进啊。”   他自持了,没见效果,所以这会儿不管小红怎么劝阻,上手便要解裴凌的裤腰带。哪知道,这裤腰带还没解开,裴凌一个翻身抬腿便将人带倒,赛天仙直接落他臂弯里。   裴凌那有树干粗的胳膊压他身上,赛天仙压根推不动,费劲气力的想坐起身来,都被睡着的裴凌给抬手给压回去,连试几次都没能顺利起身,赛天仙也只有认命,自己折腾了这一番,气力也都用尽了,躺下刚喘两口气,疲惫劲儿一上来,上下眼皮便开始打起了架。他就这么和裴凌一样,不脱衣裳这么将就着睡了一晚。   可赛天仙到底是个讲究人,自他被裴凌从尹家带出来后,就一直被裴凌伺候的舒坦,一晚不洗漱穿着外衣入眠,他难受的厉害,早早就醒了。这时候裴凌还没醒,赛天仙躺在他臂弯里,静瞧着闭眼熟睡的裴凌,愉悦的享受了他与裴凌这样近距离的时刻。   是平日里未曾有过的感觉。平常裴凌睡的晚起的早,赛天仙睁眼时,裴凌便是一盆水端到他近前帮他洗漱。自己比裴凌先醒,就这么看着他倒是新奇。   裴凌的一双刀眉很是浓郁,尤其眉头毛流感很重,近瞧了便看见眉头有几根是倔着朝上的走势。赛天仙看了,情不自禁的便对着眉头那几根吹了吹。这一吹将人吹动了身,裴凌被他吹的面目不自在的一扭动,随后搭他身上的胳膊便抬起挠额,之后顺势放下没再压着赛天仙的身。   赛天仙一时没了压制,能起了身,居然还惦记着自己昨晚的“意图不轨”,看裴凌没醒仍想着继续,伸手就要去拉扯那很不识相的裤腰带,结果还没来得及扯,裴凌一个翻身背对着他了。   赛天仙原还想拿出坚持不懈的精神,只是裴凌往里一翻,挤着内墙没了空间,赛天仙没法绕到里面去面对着裴凌,他手又不够长,够不到腰带扣,就这么试图了两次,知道实在是无法实现自己不轨的意图后,赛天仙放弃了。   他看熟睡无知的裴凌,气的慌,自己放弃了意图,自然也要闹的裴凌放弃了睡眠。反正天也大亮,所以赛天仙搡着裴凌要他快起。   奈何裴凌实在睡的够死,赛天仙喊了有七八声才将人唤醒。   听赛天仙埋怨自己睡的太死,裴凌的食指挠挠额角,“我有睡那么死吗?”   赛天仙撇嘴,“你自己不洗就睡,也都没,帮我洗漱。”   “我这会儿帮你收拾一样的。”说着裴凌便要推开面前的赛天仙。   赛天仙没借着他的手势退避,反而更上前了,睁圆的眼里看着就是在盘算着鬼主意,“凌哥,你昨晚,说梦话了。”   他昨晚的不轨没得逞,便想着今日借机捞便宜。   “啊?”裴凌指指自己,“我说梦话了?不可能。”   裴凌睡觉既不打呼也不说梦话,这点他还是清楚的。   “怎么不可能?!那,那你平常,也没像昨晚,睡的那么死啊。”   其实裴凌压根没说梦话,是赛天仙借着他的反常编了谎。   裴凌将信将疑,“那我说什么梦话了?”   赛天仙忽然后退,离的远了,跪坐在床,面上带羞,“你说,你说你对我……”   就他装羞支吾的当儿,裴凌低头看一眼被解了一半的皮带,有些明白过来了,“说清楚点儿,究竟是我对你做什么了,还是你对我做什么了?”   赛天仙丢开他的羞涩,抬头笃定说着,“当然是,你对我!”   “那我皮带怎么被解开了?”   这么一问,赛天仙的声音矮了下去,“你自己,解的吧。”   裴凌再探头看看地上自己被丢远了的鞋,“昨晚我睡那么死,辛苦你照顾我了。”   赛天仙一听裴凌说谢谢,自然是认领功劳,笑着摆手,“没关系,没关系。”   “靴子挺重,帮我脱了费不少力吧。”   赛天仙点头,“可不是,绑的又紧,我拔好久呢。”   “腰带扣多,没松的开吧。”   赛天仙点头,“嗯!你换根,腰带吧,我怎么都解不开。”   裴凌听了冲他一挑眉。   “啊。”赛天仙半张着嘴滞住,后知后觉自己说漏了嘴了。   还好这时门被敲响,是赵明过来提醒他们准备,“喂,你俩起了没有啊?今天可是第二场斗香会。”   赵明敲门打断了他们的对话,裴凌也不打算追究赛天仙的那点不安分了,恰好借着赵明敲门的当儿带过了刚刚那茬,起身下床,朝门外赵明喊,“已经起了,你先过去吧,我们随后就到。”   眼下他俩流言缠身,赵明能过来提醒他们已是不易,有心念着他们就行,不必非得同行让他也沾惹上麻烦。   和赵明招呼完,裴凌催着赛天仙快下床准备。   “我们得赶紧了。”   然而他并未得到赛天仙的回应,裴凌顿觉奇怪,回头一看,赛天仙仍和之前一样跪坐在床,没有要动弹的意思。   “快下来啊,简单收拾一下我们得出门了。”   “哦。”赛天仙懒懒应一下,身子却不动弹。   裴凌着急了,上来直接架人下床。赛天仙就这么被他先高举再落地。等他站稳,裴凌正要收手时,赛天仙忽然上前紧搂住他,歪脸贴着裴凌胸膛。   裴凌一时没料到,不知该作何反应,只是高举双手,“你这是……”   赛天仙搂紧了人,“别动。”   “我这也没动啊…….”裴凌仍旧高举着双手。   “我昨晚,没得逞。”赛天仙一抬头,下巴抵着裴凌的胸口,一双渴求上视眼,弄的裴凌都不好追究他昨晚没得逞的是什么。   赛天仙扁了嘴巴,“今天还要参加香会。我感觉,没劲儿。”   扁了嘴就更要命了,配着他那一双看着自己的湿漉漉的眼睛,楚楚可怜里的带着俏,谁还能拒绝?   裴凌高举的双手垂下了,轻轻搭在赛天仙的腰后将人搂了搂,不敢用力,只是轻轻拥抱。赛天仙虽长的好,稍扮一下可怜,便尤为显得可爱,可那却是脆弱的可爱,不似绒毛玩具那类恨不得搂在怀里狠狠揉着的可爱,他的可爱是装在灌水玻璃球里的那种,得极小心用手托着,碎了便会懊悔终生。   “你今天要加油。”   有了回应,赛天仙笑的可甜,歪脸贴着裴凌,轻轻应着,“嗯,我会。”   就这么搂了片刻,虽不忍打断赛天仙心满意足的沉浸,可裴凌还是要提醒,“我们得走了。”   “哦,知道。”赛天仙的声儿明显有些沉郁了,“我去换衣服。”   然而两人都未动,赛天仙没动,是因为这次没放手的是裴凌。他贴着裴凌的胸口想原因,最后小心问裴凌,“是要我,穿件黑色的衣服吗?”   “不,就穿新衣裳,穿件亮堂醒目的。” 第145章   赵明已到香室前候着,到场众人比起第一次香会都放松很多,因为斋藤未曾露面。管家也迟迟没有现身,所以大家都纷纷交流着。   经历过第一次斗香之后,众人都很好奇,这次的香室布置又是怎样的别出心裁。   赵明无心参与他们的猜测,他与旁人不同,虽比不得赛天仙才艺出众,但他已早早搭上了沈轩,还好沈轩受伤,他前去慰问了一番,自然就知晓了有关第二场斗香会的主题。这第二场斗香重在辨香。   赵明制香一般,可辨香却是厉害,少时家境不错,闻的多了自然分的清。即便沈轩不便给他透露太多,一听是辨香,他自胸有成竹,觉得这第二场斗香必定难不倒自己。   所以眼下,比起其他人未知的紧张,他倒是轻松很多,只是奇怪裴凌他们怎么迟迟不来。   赵明眺望着,吴俊过来与他搭话,“唉,你觉不觉得今天有点奇怪。”   赵明心中腹诽就他最爱无中生有,他懒回头仍是伸长了脖子去看,看裴凌他们怎么还没出现。   “为什么斋藤,管家都没出现?难不成发生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儿?唐家少爷今天会出面吗?”   赵明心想,当然发生了些你们不知道的事儿了,不止斋藤和管家,林明和唐霖估计都不会现身,他们可是狠狠打了一架。听沈轩说,林明可是照着唐霖的脸打的,这一两天的功夫,脸上的伤估计没法好全,怎么可能现身惹人非议。   “唉,你怎么看啊?”   吴俊见赵明不搭话,又多问一遍,吴俊这个人虽喜欢添油加醋的说话,可他直觉实在灵敏,他隐约觉得赵明不简单,就众人都紧张围聚着讨论的时候,赵明一副淡定的样子,吴俊就觉得赵明有点来头。   要不是因为有赛天仙这样一个更强劲的竞争对手在,吴俊肯定就把赵明当作假想敌了,只是赛天仙太过出众,面对一个过分出色的竞争对象,自然得强强联合。权衡之下,吴俊便想拉着赵明和自己联合。原先他还以为赵明和赛天仙一边的,毕竟赵明曾为他们讲过话,不过经过橙汁事件,他发现赵明也是个墙头草两边倒的角色,和他没什么两样,自以为主动些,赵明便会和他相投了。   赵明敌不过吴俊的烦人,回头敷衍应对,“我能怎么看啊,那些人的事儿,我哪里知道去。我不和你们一样,任由安排嘛。”   吴俊对于赵明敷衍的态度有点不悦,只觉得他是知道了什么只是不想透露给自己,他打量着赵明,忽然想起一件事,“我记得当时橙汁好像是和你的午饭一起送来的。橙汁是那俩兄弟要的,为什么和你的饭食一起送来?唐家客房,似乎每间都安排了不同的人听候差遣吧。”   当时吴俊一心只盯着了裴凌和赛天仙他们,倒是忽略了这点,现在想来,赵明似乎也不简单。   听吴俊提起,赵明一愣,一时之间竟想不到好的说辞来。还好这时裴凌和赛天仙出现,周围喧闹的众人因他二人的出现皆都噤声回望,吴俊的注意力被打岔跟着一起看向迟迟出场的二人,赵明这才逃脱了吴俊的追问,心下顿时松口气,缓回头,看看众人到底在惊讶什么。   不回头还好,这一回头,倒是也让赵明小小的掉了一下下巴。赛天仙竟然穿着一身湖青色衣裳出现了,立领绸制上装上有着蓝色打底的山水图铺陈,秀丽又壮观,也就赛天仙这样的脸蛋能压的住,稍微普通的样貌穿这一身,只会让衣服喧宾夺主了去。   经历了之前的橙汁事件,赛天仙对于纷纷投射而来的目光有些紧张,只是缩着身拽紧裴凌的衣角。裴凌回头看他一眼,拍拍他手背,将人领到身边来,搀着他,在众人的目光中,很是坚定的走到自己该站的位置。   和第一次香会时一样,他们仍旧站在赵明身边,只是赵明这次身边多了个吴俊,裴凌装不知道,悄悄将赛天仙往前推了一把,有眼睛的都知道,这一排里谁最出众。   这是裴凌第一次做这样引人注目的事,不为自己,单就为赛天仙,要众人看看,单凭外貌,赛天仙是什么水平,是他们企及不上的,他给赛天仙取的名儿也不是乱取的。他要赛天仙出众,泯然众人,要他们清楚,他们比不上也踏不了赛天仙。   裴凌这样想着,放眼看看四周投射的目光,已有人不甘的回头,再壮似无意的扫一眼一旁的吴俊,吴俊扭头灰溜溜的远离了他们。   赵明倒是不介意在美人身边当陪衬,反正他已经搭上沈轩,他现在重要的不是出头,是低调。况且他对于赛天仙的样貌本就心中有数,在他眼里,此刻赛天仙倒不显眼,而是那个一脸炫耀得意的裴凌,有点令他发笑。倒不是赵明对他的憨态在心中嘲笑,而是觉得他这一行为有些好笑,赛天仙的样貌众人看在眼里,自是知道,拿一个众人习以为常的东西来炫耀,就好像过于自满的家长过分的炫耀自己的孩子,就比如总考九十九的孩子,终于锦上添花拿了一百分,他便炫个不停,其实于外人而言,没什么差别。   裴凌有些得意忘形了,对着赵明悄悄说一声,“怎么样,不错吧,衣服我挑的。”   赵明及时给他戒骄戒躁,“嗯,他这一身,要是没了上面图案,就和小区公园里武功队的队服一个样儿。”   裴凌很是会给自己的审美添金,“这不是有图案吗,那肯定就和武工队大爷的队服不一样。果然,我选的还是与众不同。”   “嗯,有了图案是不一样。像上总台联欢会的杂技团。”   裴凌自我安慰,“那也挺好。”只是自我安慰有些不够抚平赵明直言的伤害,只有喊赛天仙,“仙儿,我给你选的这一身,你喜欢吗?”   赛天仙展颜一笑,“嗯,喜欢。”   恰好他这一笑时,不知从哪起的一阵风,吹开他额前碎发,将他面目露的更清晰了些,笑得眉眼弯弯,众人皆是吸气,而后不约而同的觉得他的姓氏很合理,真就赛过天下万种风情。   周围其他人的反应,裴凌倒是没注意到,他只是听到赛天仙对自己品味的肯定,然后觉得自己有被安慰到。   赛天仙的出场虽让众人寂静了片刻,可也只是暂时,众人早对裴凌与赛天仙心存偏见,即便心中暗叹赛天仙容貌,或因为偏见,或因为嫉妒,在怎么惊叹也不会表现,偶有藏不住露了白的,也会瞬间收敛,撇过头去装出一副不过如此的样子。大家都难得默契的转移着话题,不过这话题转来转去,还是为什么今日迟迟不见有人出来掌局?   对于主家和上客迟迟没人来的状况,在场中,大概就赵明,裴凌和赛天线不好奇了。赵明是因为知晓其中内幕,裴凌曾见过林明狼狈的样子,虽不知晓具体情由,但也能猜出个一二,至于赛天仙,他是对此状况毫不关心,满心满眼里只有裴凌。刚裴凌问他自己挑的衣裳喜欢吗,他答了喜欢,这会儿换他问裴凌,在裴凌面前拎起衣角,将衣服上的淡山远水兜起,问裴凌,“我,好看吗?”   裴凌自然夸他,“你最好看。”   声音不高不矮,刚好是周围人能听到的程度,引人纷纷侧目,然而没人能阴阳怪气的驳他一句,实在是赛天仙往那儿一站,便是对裴凌那话最好的力证。虽有不服,可无话反驳,因为实在连绣花枕头这样的酸话都说不出,毕竟赛天仙的实力已经得到了斋藤的肯定。这份不服便梗在众人心中,十分难受,尤其吴俊,样貌比不过,技艺不出众,淹在人群里用阴侧眼光死盯着面容光鲜的赛天仙。   吴俊是第一个看到匆匆而来的管家,他不想众人的焦点都在赛天仙身上,看到管家过来,于是便喊了一句,“来了,来了,管家来了。”   管家来的迟,是因为大清早便去了唐霖屋中,检查他伤势,希冀着靠他这两天给唐霖勤上药的苦劳,唐霖那被林明重拳打伤的脸能恢复过来。可惜老天不看他这苦劳,唐霖的脸仍有些肿,眼角淤青也未散,看他这样,今日的斗香会也是不能出场主持了。   他去看唐霖的同时,也已吩咐了人去看沈轩和林明,三位少爷,要无一人出席,保不准别人要怎么猜测,同时也让小谢去请了斋藤,要唐霖不出席,这第二场香会仍像头一次一样的出场人数,大概也没人会瞧出什么端倪。   可惜派出去的小谢匆匆来报斋藤不在房中,一时找不着人,至于沈轩和林明,派出去的人未有回复,估计那两位也是少爷脾气上来,管家派出去的人正哄着劝呢。没想到这一场架打的,最后居然是管家最难做。   眼看着时间不早,没个有分量的人过去主场,管家只有自己前往,可到香室前,还是放不下唐霖,来前帮唐霖又上了药,因此耽搁来晚了。   管家匆匆过来站定,还未开口,便有人小声议论,“奇怪,就管家一个吗?”   大家纷纷挑头往管家身后看,确定来的就只有管家一个,尤其严苛的斋藤的也未出现,氛围也没第一次香会时那样紧绷,一时间众人又议论纷纷起来。   管家故作镇定,清嗓一声后说,“人都到齐了?”   众人噤声低头,可私下却是你看我,我看你,彼此眼神交流着,听这意思是这便入场了?怎的第二场如此随便了?贵客都不出来露脸了?难不成……   有不少的目光向赛天仙投去。难不成真就像吴俊所说,最后的胜者就已内定成赛天仙了?所以余下几场,便这样敷衍了事了?   众人虽未当着管家的面窃语,可管家已从氛围中读出众人的不满。他看一眼众人之中十分显眼的赛天仙,即便氛围糟糕至此,人群里甚至已有几个毫不掩饰对赛天仙的敌意,可赛天仙却毫不在意,只天真烂漫的满眼都是他身旁的大个子。管家看了都心奇,那眼神,他们真是表兄弟?不说那粘糊眼神,单看两人相貌,只觉得他俩这亲缘关系,也表的太厉害了些。   赛天仙只看裴凌,而裴凌碍着场合,站在原地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看似老实非常,可手却背在身后拉扯着赛天仙,要他注意,只是赛天仙不听罢了,偏要盯着裴凌瞧,不时指指自己衣裳,赛天仙哪里知道看氛围,他只想着裴凌再瞧自己一遍,再夸他一句好看。   管家看不下去这场景,目光一收,却也瞧见有几个盯着的自己。那些人这是在看,看管家会否呵斥他们的腻歪行径。管家有些头疼,他虽为管家,却是唐家的管家,管得了唐家中人,却不是很能管得了眼前这些人。   目下众人不算贵客,但也是客,尤其裴凌与赛天仙,自己也曾与他们打过交道,当初裴凌那番话他至今尤记,况且赛天仙那衣服还是自己送去的呢。他只尽力做出中立的样子,不插手,不多嘴,然而在其他人眼中,管家对赛天仙此等行径的不作为,不是中立,是偏袒纵容,心中便更加愤恨,恨赛天仙已然猖狂到无人管制的地步。   有人便想,既然管家都不言语,那当家的少爷呢?于是有人就开口问,“怎么还不见少爷过来?”   “少爷他……”   对于唐霖此次的缺席,管家还没想好借口。   “我这不是来了?”   管家闻声回头,见着林明倒是惊讶。大家看来的是林明,只觉得他实在爱抢风头,明明问的是唐家的当家少爷,他却顶声。不过刚刚那人话说的急了些,没说明白是哪位少爷,林明这一应声,倒也不算错,他也是少爷来的。   林明与沈轩同来,林明打头在前,沈轩紧随其后,之前那场架,他们二人面上皆没大伤。沈轩伤了手,也不知好的如何,管家只看他将手背在身后,所以不知他伤情。林明当时被踹了腿,掐了脖,腿上看不出有什么,至于脖子上的掐痕用领巾挡了挡。 第146章   林明意气风发打头一站,压根就让人瞧不出来他有打架负伤。来了两位少爷,管家自然往旁边站站,他往旁边让时觑着林明身后的沈轩,心里琢磨着他二人是否和好。   管家看他俩同来,不得不这么想,要是他俩这么快就又好如当初了,管家便有些心疼唐霖,白白挨了顿打。   其实沈轩与林明并未和好。管家分别派出的人找着了他们,领路过来香室,二人途中碰到,看到对方面色均有些不好。沈轩还是担心那不见了的门卡,开口便是问林明。   林明一见着沈轩,想到他质疑自己,气便不打一处来,心想他要不对自己好好说话,那二人干脆就别做朋友了。结果沈轩上来就问他门卡的事儿。林明听了知他仍旧质疑自己,也不管沈轩如何说了,甩头自己在前面走着。   其实沈轩语气还算软和,他只是想再像林明确认一下那张门卡的事儿,结果林明甩头就走一点好脸色都不给他看。沈轩立在原地一皱眉,心想他这什么意思?自己好好同他说话,他平白耍什么脾气?   沈轩这一气,拉架时被误伤的地方又开始隐痛,沈轩忽生起一股不值得的心绪来。所以也不像往常那样上去,追着林明说些逗趣的话,他也懒怠理会林明这脾气了,可去往香室的路就那一条,沈轩不想和他斗气争先,只沉脸与林明拉开一小段距离,两人虽一前一后同路过来,可全程未有一句对话。   此刻,管家一让,空出许多地方来,沈轩不得不上前与林明并肩而站。这两人一并肩,不约而同挑开头去,斗气的很明显。   惦念着唐霖的管家,见他们仍在斗气,心中稍好受些。可他身为管家,是万不能将这份幸灾乐祸给表现出来的,且不能让众人发现异样,背后议论,因此管家只有上前同林明说话,好让众人以为,林明的故意撇开头去,是因为管家的搭话。   “林明少爷,今日怎么未见斋藤先生?”   “他没心情,他这两日是一有空就去看那观音像,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林明不耐烦的回答着,因他与唐霖打架时,管家也在一旁,因此这会儿林明看管家只觉得他是和唐霖,沈轩一边儿的,他也不想看管家,正了身子,往前看,众人里身高最打眼的便是裴凌,他一眼瞅见裴凌,便笑,此后眼睛就一直没挪开。   管家哪儿注到这个,他听了林明的话,知道斋藤一直去看那观音像,心中实在有些放心不下,打算等会儿香会结束后,他便亲自去看看斋藤,看他打的什么主意。   老实本分站着的裴凌,被林明投递而来的目光弄的有些不自在,只是低头闪躲。赛天仙哪儿能没瞧见林明那赤裸裸的目光啊,气的嘴一扁,脚轻跺,冲着林明说,“不许看他!”   “我没看他啊。”对于林明毫不遮掩的眼神,裴凌心感古怪,“是他看我。”   “反正你不许看他。”   一旁的赵明听着,不知发生何事,刚俩人还十分契合的样子,怎么这会儿又忽然斗起嘴来了?   “怎么了?”   见赵明问,裴凌也不知如何答,且一旁赛天仙还盯着他,裴凌只有一扬下巴,给赵明指一方向,示意赵明自己去看。   赵明抬头看了,他瞧见林明对裴凌不加掩饰的目光了。倒也奇怪,居然有人放着赛天仙不敢兴趣,居然对裴凌感兴趣。赵明瞧了,非但没为裴凌担心,反而觉得十分有趣的笑了,挑逗着裴凌,“看来你也十分有市场啊。”   对于赵明这话,裴凌可不觉得他这是在夸赞,他这话一出,反而让赛天仙越发的愁眉苦脸,裴凌还担心以赛天仙那脾气会就地跟自己闹呢,结果赛天仙没闹,话都不说,只是扁着嘴的往裴凌身边凑凑,手搭上裴凌的胳膊,生怕他跑了似的。   裴凌见不得他这样,知道是赵明的话刺激了他,因此他回了赵明一句,“你管好你自己吧。”   管好我自己?赵明心想这状况,也确实不是操心别人境地的时候了。那林明可是对沈轩而言颇为特别的人,眼下林明就那样看着裴凌,不知沈轩作何感想。就现在以他和沈轩的关系,照顾好沈轩情绪,便是管好自己了。   想到这里,赵明便朝阶上沈轩看去。原本沈轩因林明的赌气,弄的他气血攻心,想起自己为他拉架受伤,手背上的伤口隐痛着提醒他不值得。   可心里越发觉得不值得,眼角余光愈发管不住的去窥,窥那没心的人,到底有几分在意自己。最后发现,他早就不在意自己了,一分目光都没分给自己。沈轩失望里带着不甘心,装作镇定的往阶下看,他要看让林明目不转睛的究竟是谁。   沈轩第一眼是看见了裴凌没错,可他身旁人令他在意的偏移了目光,不是相貌出众的赛天仙,而是同样正看向自己的赵明,让沈轩偏离。   沈轩看到赵明冲他笑笑,然后抬手指指手背,他这是在问自己手背上的伤好些了没。原是要把赵明的关心当成讨好的把戏的,可不知为什么,沈轩总是想到那晚赵明给自己细心上药的样子,林明,赵明,两厢对比下,态度可谓天差地别,所以沈轩暂且放下了那一点偏见,然后他觉得自己的那点伤好多了。   好多了,他手背上的伤,此刻因另外的关心,已经不再有从心而发的那份不值得的隐痛。   “咳咳。”管家清了清嗓子,“既然斋藤先生今日不来,那我们便入场开始吧。”   管家一发话,一众人等便陆续进场。   此次香室布置倒不如之前那般暗沉带有故弄玄虚的意味。这次布置的倒是宽亮简单,进门便可入座,无屏无拦,香席仍是四围,在厅中围个口字出来。贵客席坐仍在高台。   虽布置简单,可经历上次之后,大家轻易不敢动,只是观察,看这布置里有否藏着些巧思。然而看来看去并没什么特别之处,连扇屏都没有。   既然布置上没有,那是会在选座上做文章?之前可不就是掷骰选的座吗?   然而管家一句“各位随意落座”就又打消了他们的疑虑。   可即便管家说了随意,众人也还是不敢轻举妄动。管家不理会,只笑着对沈轩与林明一弯身,“两位少爷请随我来。”这自然是带着两位少爷去高台雅座上,居高以方便一览临下四方香席。   就在管家领着两位上高座时,其余众人皆在眼神传意,你看我,我看你,最后不约而同将目光都落在了赛天仙与裴凌身上。经过之前那场香会,其余众人都对他二人心存警惕。   裴凌细察这氛围,知道他人心里何想,只觉没必要,看一眼位置摆设,很是随意的就近挑了个位置,正是进门面北背南的一个位置。选这个位置,没其他的,就因为这位置离的近,能让赛天仙少走两步路。   众人见他已挑选,自然松心走动起来,各个预备着挑个离他们远些的位置。然而还未选定入座,就听赛天仙来了一句,“我不要!”   众人立定未动,眼珠转动着,又去觑裴凌他们发生了什么状况。   赛天仙站定不动,看着面前的位置,很是不满的样子,“我不要,坐这里。”   裴凌倒是问出了众人的奇怪,“为什么?”   赛天仙抬了眼往高台上看去。原来这位置面北朝南,背对大门,而林明他们坐的高台贵客位却是面南朝北,正对大门,这不就正好,对个正着。赛天仙不喜欢林明那笑眯眯瞅着裴凌的样子,所以当场任性了。   裴凌原先还没在意,可随着赛天仙的目光一看,看到林明冲着自己歪头一笑,裴凌看的心里一咯噔,满心困惑的想,这人搞什么?于是裴凌也顺着赛天仙,另找个空位。   他往左看看,还未选定座位的人看裴凌看过来,僵住不动了,选定位置的人,抽身退出来了。大家都怕裴凌另选的位置会坐到他们边上去,现在可没人想和他们有所牵扯。   他再往右看看,背后偷打量他们的目光立马闪避,装作不知的样子,绕走开来,生怕裴凌他们过去。   左边不欢迎,右边对他们视而不见。裴凌一时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除了眼前这个,似乎没其他的合适位置了。   还好赵明帮他们解围。赵明挑中高台下的一个位置坐下,笑说一句,“这位置不错。”   虽不是对裴凌他们说的,却引的裴凌抬头去看,注意到了。   赵明坐的那处也是面南朝北,正好就在高台下位。那个位置虽高台上的人能将下位动作看个一清二楚,可下位上的人却是看不到高台上的人。大家都不爱那个位置,是因为坐上那个位置便无法察言观色了,只知自己被注视,却不知注视自己的人是何表情,有何想法,实在是过于被动,然而那位置现在对裴凌他们而言却是最合适的,起码躲开了林明的视线,眼不见为净。   位置好是好,就是远了点,得搀着赛天仙多走两步过去。裴凌看一眼赛天仙,用眼神询问赛天仙那位置行吗?   赛天仙当然好,只要不让林明看到裴凌,他怎样都好。赛天仙狠狠一点头,手搭上裴凌胳膊,裴凌都觉着赛天仙今天搭着自己的这手分外有劲儿。   裴凌他们还没定座入座,旁人不敢轻举妄动,谁知道他们中途再反悔了呢,可没有人想跟他们坐在一起。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裴凌搀着赛天仙往最远处的位置去。   走至中途,也不乏有好事者,尤其吴俊,他盯着赛天仙那张可望而不可及的脸,心里怎么都不是滋味,那是自己比不上的。可人从来就没个十全十美的,自己实打实比不上的地方他无从置喙,可他也有弱项吧。吴俊看着赛天仙由裴凌搀着小步挪前的样子,不自觉的笑了,低声嘀咕一句,“看他走路那样儿。”   这次他不用过分煽动,众人对赛天仙的不满早已深种于心,只要他这么小声一嘀咕,自然有人注意了。这不,吴俊身旁那未可不就听他这一嘀咕,看了看赛天仙那走路模样,眉头一皱,跟着嘟囔,“就这样,还夸他焚香时的身姿好?”   说完再一瞅赛天仙这不协调的内八走步,只觉得可笑,这赛天仙走路有故事里的邯郸那个味道,走不像走,扭又不像扭的,真就有点滑稽。   这美人虽美,可体态糟糕滑稽,那可真是看着败兴。然而,就这样,赛天仙仍旧得了此次香会几位贵客的青眼,这样一想,自己居然比不过走路如此丑态的人?心上当然有不服,尤其经过吴俊之前鼓动的那一遭后,更是看赛天仙不顺眼。   只是他们都忘了,赛天仙走路虽像邯郸,可香艺精湛灵活,却不自省自己的香艺才如邯郸学步般生搬硬套,让斋藤看的兴致缺缺。   人都是擅长从别人身上找过错的。咬牙暗恨了一遭过后,便要想方设法让对方出一回糗了,比如他步态如此糟糕了,那不如再让他摔个大马趴好了。于是性子一起,脚尖一翘,偷偷递出去,绊他一下,直把人绊的差点整个倾倒。还好裴凌够稳当,将赛天仙拉回,再一揽腰,赛天仙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却已在一个踏实的怀里。在裴凌怀里,这让赛天仙高兴,他笑着抬头去看裴凌,本希冀着能和裴凌来个默契又深情的对视,然而一抬头,裴凌却未低头瞧着他,而是拧眉甩出凌厉的目光,直直射向刚出小动作的人。   他们并未对视,可裴凌揽着赛天仙的动作……   别人或许佯装不知这一插曲,可一直笑嘻嘻瞧着裴凌的林明却是都瞧在眼里的。那揽腰的亲密,高度的警惕,动作的迅速,这些都让林明不禁怀疑,他们真是表兄弟吗?一个残的配一个勇的,残的那个手艺又十分出众,实在不像是和别人一样,单纯为搏出路而来。   林明眯了眯眼,盯紧了裴凌,心中暗自盘算,这个顾凌或许是此次他来唐家寻求秘密的突破口。 第147章   众人落座完毕,此次连裴凌在内一共九人,他与赛天仙共一香席,除去左右手以及对面一排皆是四人,裴凌他们这一列坐有五人。他们俩人一席,自然比其他一人一席的坐着挤了些。所以与先前一样,一落座,裴凌便先帮赛天仙调整了坐垫,好让他坐的舒服些,他自己则斜坐桌角,以备赛天仙的不时之需。   等他们一落座,陆续有人从位列四角处托盘上来,逐一将盖布的托盘放置在众人香席上。托盘由布盖着,谁都不知道这送上来的到底是何物。有人猜想,因是香会所以这托盘中物必然是香类一物,可东西就在面前,却并未闻得丝毫香气,细想之下又不觉得与香有关。   正在众人迷惑之时,管家却是大方让大家揭布查看。   众人揭开看了,裴凌因帮赛天仙调整坐姿而晚于众人,等他要去揭晓盘中物时,先听得一旁赵明“咦”了一声,像是在奇怪。等裴凌揭开时,不同于众人的奇怪,他反倒是愣住了。   赵明看着盘中木牌,他以为辩香便是辩出这木牌上的味道。从前也有阔绰人家将香材直接雕成木牌,佩戴于身,浸其味。略逊一筹的,便是将香粉调和凝晒成型,制成了香牌佩戴于身。   刚一揭开这盘上布时,赵明以为这是香牌,可拿出一块放在鼻尖闻了闻,未有味道,不是香牌,纯粹就是木牌。所以他奇怪“咦”了一声,不是香牌端出这普通木牌是何意啊?   赵明拿着块香牌,指尖摩挲着,扭头去看裴凌他们,直觉赛天仙或许知道这其中用意,然而他转头去看时,却见裴凌的怔愣模样。   “顾凌?”赵明喊他一声。   因这名字是裴凌信口捏造,赵明拿这名字喊他,裴凌总是反应的不太及时。所以赵明又悄悄连喊两声,裴凌这才转头看他。   赵明很是奇怪他这反应,“怎么了?”他看裴凌对这木牌反应极大,有些为他担心,“你认得这些木牌?”   此时裴凌有些回过神来,面目从容的对赵明摇头,“没,就是奇怪罢了。奇怪让人端这些木牌上来做什么。”   “哦。”听他这么说,赵明略放下心来,“是啊,我也想不通这是要做什么。”   裴凌转回了头,看向端盘里的木牌,手不由自主覆上自己的胸口,隔着层衣服,他压住了坠在胸间的平安牌,与面前这些木牌毫无二致。   为什么?他不明白,为什么这端上来的木牌会和自己一直挂在胸口的木牌如此相同?甚至可以说是一模一样。可这裴凌一直挂在胸前,平时一直视作护身符的木牌,却是当年尹承宇托付给他的。为什么在唐家也有这样的木牌?   裴凌想不通,如果说是因为唐家与尹家交好,所以唐家才有和尹承宇一样的木牌,那仇家为什么没有?单论交好程度,当年的仇家可是与尹家更亲近的,就算不论仇家,就连在越家裴凌都没见过与自己胸前佩戴一样的木牌,为什么唐家会有?   正当裴凌想不通时,管家开口了,众人皆抬头朝管家看去。   “古时斗香,除开雅字,必也得有趣。品香之时,书字留画常有,兴起拟歌也不少。”说着,管家便又朝向沈轩,林明两位少爷,“之前那次,气氛过于严肃,我看二位少爷也是赏的没劲,今次便弄个有趣的。”   林明奇怪,“怎么个有趣法?”   管家但笑不语,拍掌两下,便有一抱器之人登场,一干目光皆转移这新登场的人物上,等那人走进厅中他们香席四围,围出的那片空地时,这才看清,原来那人怀中抱着的是三弦琴。   沈轩看着,以为管家说的有趣,便是请人上来弹曲助兴,随口道,“能点流行歌儿吗?”   “轩少玩笑了。”随后又笑着转向众人,“稍后辨香,同味木牌则平放,不同则木牌竖放。”   规则听起来似乎很简单,而且这次似乎又不像之前那样竖有屏风遮挡,要实在心里没数,随便往旁边瞄个两眼好像也能蒙混过关。   可真要这么简单,那就天真了。裴凌总觉得没管家说的那般简单,而且无端让人抱着三弦坐众香席中间干嘛?裴凌虽不明白,可直觉告诉他,此关没那么容易。   “真有这么简单吗?”裴凌嘀咕一句。旁桌的赵明听到,低笑接上,“怕是没那么简单。”   裴凌有些担心,正要问赵明他可曾看出管家的一二用意,没等他问出,便三人持着柄炉依次上来,围走一圈。   赵明看那三人拿着柄炉,心情难喻,因为其中有一人持着的柄炉便是他带来进门交上去的稀罕物。   裴凌也看出来了,然而眼下不是伤怀的时候,正是要凝神静气细细品味,分辨那三人所持柄炉中的香是否相同的时候。裴凌好意提醒了赵明,赵明回神过来,沉心细闻了起来。   担心完了赵明,回头便是操心赛天仙的时候。刚和赵明小声对话,让他没来得及问赛天仙有否看出此次香会中的端倪。这会儿没来得及问的话,裴凌也不好再问了,因为赛天仙显然进入了状态,身体端坐,面容详静,持柄炉的三人一从他面前经过,他便拿了三张木牌平放在桌。   裴凌看着他平放在桌的三张木牌,心想,他这意思是刚那三人所持之香都是一样的?   这会不会有些太简单了?裴凌有所怀疑,想劝赛天仙再仔细闻闻,可看赛天仙的笃定神色,裴凌最终还是决定不开口,他觉着于香这一方面,赛天仙肯定是比自己这个门外汉要懂的多,而且既然之前说过信他,那此刻再指手画脚,便是打脸自己之前所说的话。   自己给自己吃了颗定心丸后,裴凌便不再去看赛天仙,以免扰的他分神。他的目光重又落到了桌上木牌,不是看赛天仙摆置这木牌是否得当,而是他仍旧奇怪,为何这木牌与自己的如此相似?   裴凌想不通,想不通的时候,多看两眼引他疑虑的东西更觉思绪堵塞,所以干脆便不看了。   裴凌抬头,那持炉三人一圈还未走完,除开赛天仙飞快摆牌,其余人等,要么皱眉沉思犹豫不决,大概也和裴凌一样,是不信竟会三香同味这样如此简单。有的压根可能就没辨的出,奋力向前倾着身,去追闻已从他们面前过去的香,样子有些不好看,要是斋藤在此处,那人的仪态就足以被淘汰了。也有压根不在意那三人,眼睛转悠着去看旁人,哆哆嗦嗦拿着木牌摆放,分明就想吃个现成的。   斋藤一不在,各种样子的都有。裴凌看够了这些人,持炉三人就要下场,裴凌最后瞄了一眼,想起那三个柄炉当中,有一个是赵明带来的,看来唐家从旁人那里收来的那些个稀罕物件并不会束之高阁,而是实实在在的用了。   想到这里,不禁又要发散联想,裴凌看着桌上木牌,这样式与自己所戴的平安牌如出一辙,说明这是从尹家收来的。可对于“收物”这一次,对于曾在黑市打过拳的裴凌对此并无太多正面的理解,哪怕像赵明那样是自己交出去的东西,可也是为进唐家而迫不得已做出的选择。   裴凌有了个猜想,所以会不会,这尹家的木牌,也并不是被唐家干净收来的?   “好了,一轮香已过。”   管家的声音打断了裴凌的思绪,他只有重新将注意力放到这香会上来。   管家发声,自有人上来巡视众人如何摆的木牌,结果大家摆置相同,也是意料之中的结果,不说三香相同有多简单,猜不出的随便往一眼,也能依葫芦画瓢,照着别人摆出木牌来。   裴凌还想,这管家究竟打的什么主意,难道就这么轻易过去了?   自然没那么轻松过关,斋藤虽不在,管家可是全程都看在眼里,谁做了什么小动作,他可是看的一清二楚,所以在知道众人的木牌都摆置相同时,管家挑了刚刚辨香时,眼睛全然盯着隔壁桌的仁兄问,“唱何词?”   这话一出,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被问的那个更是傻呆呆“啊”了一声。管家摇头,看了一圈后,大概是不想浪费时间,直接便点了赛天仙来问。   赛天仙答,“唱<江南好>。”   话音刚落,正中抱琴而坐的人,纤手扫弦,细嗓长音,娓娓而来,“江南好,风景旧曾谙……”   赵明听着便明白过来,难怪开头管家说此次辨香为有趣,原来竟是要唱词,古时的兴起拟歌,可不就是抒发写词吗。三炉为三韵,木牌平放是平韵,有窥视他人以求蒙混过者,让他说一个三平韵的词来。说的出,便由伶人唱,要是说不出的话……   赵明看一眼刚刚那人的香席,已有人上来用布盖上他桌上的所有木牌,这便是要他之后辨香都不能参加了。   沈轩与林明此刻也大致了解了此次斗香的规则,听厅中人唱词,有趣倒是真的,可比头一次的枯燥香会有些看头,亏的唐家能想出这么个招来。二人想着想着,竟是不由自主的相视而笑,笑到中途才想起他们正在冷战,便又各自甩开头去。   这下大家才算是真的明白过来,原先心存侥幸的,此刻也得打起精神来认真对待了。除了裴凌一个稀里糊涂的,什么都不懂,挠挠头,听着曲儿,他干坐着也有点难受的慌,别人辨香他又不懂,看着那唱曲的唱的卖力,他倒是想鼓个掌捧个场,让自己有点参与感,然而手刚举起来,又看大家神情严肃,自觉这会儿鼓掌实在有些不合时宜。   他正要将手放下去呢,就听高台上有人鼓掌。裴凌循声望去,恰好对上林明的眼睛。   林明拍着手直说,“好,唱的好。”可他说好时,眼睛分明看着的是裴凌。   对于林明的露骨眼神,裴凌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旁边赛天仙立马有了意见,“不许看!”   “不是,我没……”   裴凌不知该如何解释,现下氛围又不是能多说话的时候,只能垮了肩弓着背噤声坐在一旁,平常无奈就忍不住挠头的习惯此刻也没发作,因为着实头大的有些挠不过来了。   等人将词唱完,第二轮辨香就又开始了。   又有六个手持柄炉的人上来,裴凌看了直皱眉,这一下子上来六个,闻的过来吗?   裴凌不禁有些担心的用余光去瞄赛天仙。赛天仙也只有裴凌回头看别人时,面上薄嗔,此刻又要应对辨香,面上倒没什么神情,只是等那六个手持柄炉的人从面前经过时,闭了眼,微一仰头,深深吸气。裴凌都能听到他的鼻息了,而后思绪飘远,想起刚和他相见的时候,屋顶谈心到最后,他好像也是这么靠前来闻自己的。   想到这些,裴凌忽然不觉得香会无聊了。裴凌的心态已没有第一次香会时那样紧张,第一次香会时他还担心赛天仙会否比不上他人,所以提心吊胆不敢松懈,时刻盯着,这次他因对赛天仙的实力有所了解了,并不十分担心,人不警惕起来,又看不懂这香里的规矩,只觉得枯坐无聊。可这会儿不懂什么香,也不懂什么词曲的裴凌,好在单看着赛天仙便能打发无聊。   等持柄炉的人都过去了,他看着赛天仙一睁眼就去拿盘中木牌,看来是心中已有答案,便要摆置木牌了,裴凌看赛天仙动作如此之快,不由在心中暗赞他可真是厉害,这么快便心中有数了。眼睛再扫一圈其余那些举棋不定的人,裴凌忽然心生骄傲起来,我们仙儿也不单是样貌出众,技艺也赛过普通人了。不知神仙当中可有擅焚香的?要有,裴凌觉得大概还是比不过赛天仙。赞完了赛天仙,又赞自己,那些个文绉的什么词啊曲的他不懂,可这不妨碍他取名,看赛天仙这名儿,可真不是白取!   --------------------   说明一下,这个组香分辨,没有找到具体资料,后来查到有关源氏物语有此类组香的玩法。个人突发奇想结合了词律,但是本人诗词格律并不精通,写的浅显粗燥,万望海涵。 第148章   赛天仙拿了五个木牌,依次竖放在桌面上。裴凌看着便想,这我懂,这意思是有五种味道相同。可刚刚不是过去了六个人吗?赛天仙只摆了五个木牌,还差一个呢。   裴凌看着赛天仙手里捏着的最后一个木牌,想问却又不敢问,生怕扰着了他。还好,赛天仙拿着木牌略定了定后,便将手中最后一个木牌,横叠在了右边第二个木牌上。   嗯?裴凌看不懂了,不懂他这样摆置是何意思。他又挑头看了看赵明。   赵明刚巧搭完木牌,余光感觉到裴凌视线,扭头与他对个正着,不过平常相视,却被眼尖的管家瞧见,当下被点了赵明。   “唱何词?”   还好赵明心中有数,很是淡定的答道,“唱<如梦令>。”   弦一扫,歌声又起,赵明屏气等着,见未有人上来给他桌上托盘盖布,这才松了一口气。   高台上沈轩看着,看赵明惊魂刚定的样子,扭头轻飘飘给了管家一个眼神,管家颔首,“下次不会了。”   趁着众人听歌的时候,裴凌悄悄问赵明,“这次为什么又叠一块?”   赵明低声为他说明,“刚刚六种香里,有五种不同,余下一个与当中一味相同。问唱什么词,那便是如梦令了。”   如梦令,五仄韵,一叠韵,所以将相同两味互叠。   裴凌听的云里雾里,大概知道,刚刚那六种香里有两种相同。不知道是不是赛天仙表现的过于轻松了,让裴凌有了一种这次香会也不过如此的错觉。裴凌觉着只是自己不是个文化人,所以在一旁看的稀里糊涂,撇开这一点,其实也没什么难的。不过就是闻味儿,分辨一下那些个拿着柄炉的人燃着的香,到底哪些是一样,哪些是不一样的,不就这样,还能玩出什么花儿来?   然而下一秒上来的那些个人便打碎了裴凌轻敌的心。此次拿着柄炉上来的八个人分四人两列从众人面前经过。   赛天仙的面目俨然有些紧张,裴凌知道这次来的估计不简单,也随之正襟危坐不敢在旁用懈怠态度搅乱了赛天仙。   他不再像前面两回那样旁观,坐正了身体,等人经过时,用力吸气一闻,各种馥郁香气,皆在他这一口全力吸气中,差点没当场一个喷嚏出来,还好他定力够,强忍忍住了,不然这一个打喷嚏下来,乱了秩序,管家直接让人上来把他们给轰出去。可那味道实在过于浓厚,即便忍住了喷嚏,难免还是要低头嗅嗅鼻子,再抬头时,这屋内虽布置简单,可这香闻的,却是给他留下了眼花缭乱的后遗症。   裴凌晃晃头,让自己定神明目,又有些担心的去瞄赛天仙。刚刚裴凌闻那么一下,除了觉得香的厉害,哪里还分的出哪几种相同,哪几种不同。   不止裴凌被刚那一阵香给迷住,其余众人皆眉头紧锁,先前还只是单人依序上场,他们逐一辨别倒还好,这次一列两位同时上场,实在令人混淆。味都辨不出来,更别提再绞尽脑汁摆出木牌来。   赵明也同样头疼不已,刚刚那些人手持之香,他没闻的出来,这可怎么办?满心以为辨香是自己的拿手好戏,可结果是自己高估了自己。自信一旦坍塌,内心便慌乱不已。赵明瞳孔震颤着,实在是不想前功尽弃,只得趁着旁人都低头苦想的时候,快速扭头去看台上沈轩,一皱眉,一咬唇,乞求沈轩帮他。   高台上坐着观看的沈轩接收到赵明的眼神,微一挑眉,他最近是越来越觉得赵明很对自己胃口,爽快帮他这一下也无妨。于是沈轩冲管家招手。   “轩少有何吩咐?”   “我想要杯茶。”   求助于沈轩的赵明很是不解,我要帮他帮我,他要茶干什么?   旁人皆没在意沈轩要茶的举动,可吴俊在意了,他向来不放过和这些贵客们有关的风吹草动。哪怕此刻他也头疼分辨不出刚刚过去的那些香到底有何不同。可沈轩要茶了,他的心思便不在香上了。   吴俊想,他为何这时候突然要茶喝?唐家考虑周到,没可能这些个少爷入座的时候不给他们伺候妥帖了,按理儿该沈轩他们落座便奉茶的。吴俊觉得有些奇怪,想抬头去看,又怕被管家那毒眼逮个正着,只有竖起耳朵分外注意起沈轩与管家的之间的对话。   没一会儿,管家便为沈轩奉上了茶。沈轩接过对嘴吹了两口,状似无意的问道,“上次由你家少爷领着我们去了库里看胜品,那库里的宝贝可真不少啊。”   “轩少要是看中了哪件宝贝,直说就是。”   沈轩笑笑,“我可不要什么宝贝,送我宝贝,不如送我美人。”说着手里的茶喝也没喝便放下了,却没盖茶,而是将茶盖立在了茶碗旁。   一旁的紧盯裴凌不放的林明听沈轩又说唐家的库房,又说什么宝贝,以为沈轩又在拐弯抹角的内涵自己拿了门卡的事,当即便横了沈轩一眼,“你安静点儿好不好。”给完沈轩一个眼刀,林明又看回了眉头紧皱的裴凌,心也跟着揪紧,“别搅的大家不能思考。”   沈轩鼻管里哼一声,看了一眼匆匆白自己一眼后注意力又匆匆转走的林明,只觉得这人是越来越不可爱了。这样一比,还是赵明乖顺些。 想完,沈轩便去看赵明了。   赵明看一眼沈轩面前的茶碗,茶盖立在茶碗旁,这又不是茶馆,他这样做是什么意思?   赵明满脸困惑的看了看沈轩,沈轩没有动作,只是唇角微翘面带戏谑的看着他,脸上一点都没有为赵明担心的意思,反倒更像是在说,单就看看咱俩能否心意相通。   这个时候可不是能开玩笑的时候啊!赵明内心咆哮不已,又气又急,甚至于不想再多看沈轩两眼,目光微移,瞧见了立在沈轩身边的管家,又将沈轩与管家的对话回想一遍。   好端端的说什么不要宝贝?赵明将这句话琢磨了个两回,霎时恍然大悟起来,转头搭牌。沈轩看他明白过来,微微一笑,心想,他和自己也算是有些相通的,一旁的管家不动声色的看着沈轩。   沈轩的声音不高不矮,不少人听到,说到美人自然联想到赛天仙身上去。席上已然有丢牌放弃的,自然不必惧怕管家的监看,明目张胆用不屑的眼神去看赛天仙,也有还在挣扎的,不敢斜视,然而心中嫉妒,却要强压,克制中,面容扭曲姿态难堪。   这些或直接,或掩饰的不善,裴凌尽皆感受到了,虽室内仍旧安静,但却已经不是个清幽环境了,人心嘈杂,裴凌很是担心赛天仙的心绪会受到干扰。他小心的去观察赛天仙的脸色,惨白依旧,但似乎并不是因环境而脸色不好的。   裴凌看他面容严肃,仍旧沉浸在刚过去的余香当中,靠着那一点余香与记忆,他还在尽力分辨着,那些香里的同与不同。看他这样,裴凌先放心复又担心。放心是放心在他并没有受他人干扰,担心是担心在,怕他这样认真会心力耗竭,他本就体弱,如何撑的住?   正当裴凌担心之时,一直纹丝未动的赛天仙终于有了动静,他开始伸手捏牌。   这是心中有定论了?裴凌咽咽口水,不敢开口直问,捏紧了拳看赛天仙不紧不慢的准备搭牌。   这边赛天仙在搭牌,除了赵明被透露了答案,其余人等都因沈轩那一句要“美人”而心中不平衡着。说起来,给他们心中嫉妒埋下种子的人还是吴俊,都是吴俊先前的那一番煽动,让众人深信,赛天仙出卖色相,已是内定的胜者。   然而,就在众人疯狂嫉妒之时,始作俑者吴俊却在独想沈轩那话里的另一番意味。   奇怪,奇怪,实在是太奇怪了。吴俊捏着下颏做思考状,别人在意的是沈轩话里的美人,可吴俊在意的却是沈轩话里的宝贝。好端端的,突然提个宝贝作甚?   吴俊想不通,最后实在没忍住飞速朝高台上看了一眼,还好管家正看着沈轩,而沈轩偏身看着台下,粗略一眼看着沈轩看向的方向便是赛天仙他们所坐的香席。   看管家并没有监视香席上的诸位,吴俊大着胆子多看了两眼后才收回了目光。沈轩眼神暧昧,不用多想,他心中认定沈轩看着的便是赛天仙,所以他并不多留意沈轩,他留意的是刚刚沈轩喊管家要的那杯茶。突然要了一杯茶,和沈轩没由来的提起什么宝贝美人一样有蹊跷。   吴俊看到了,沈轩放下的茶,茶盖立在茶碗旁,这在茶馆是要赊账的意思,可现在是在唐家,没有赊账这一说啊。   “前后联系起来的话。”吴俊独自咕哝着,“要赊账不要宝贝?要赊不要贝?”念着念着,他恍然大悟过来,“要赊不要贝那就是佘啊?这字和余字看起来很像。他又说要美人,难不成……是虞美人?!”   就在吴俊恍然大悟的同时,赛天仙也将木牌搭好,桌上竖两木牌,竖着的俩木牌上再分别横放俩木牌,摆完,继续往下再竖俩木牌,竖着的俩木牌上仍旧分别横平俩木牌。在裴凌看来,赛天仙这是在桌上立了四个“T”字。   见时间差不多,管家看一眼席上众人,除去放弃的,其余皆是乱摆。其中也就三人还像个样子,这三人便是赛天仙,赵明,以及吴俊,皆在桌上用木牌立了四个“T”字。   赛天仙能摆出来,管家倒不意外,赵明能摆出来全是因为沈轩的暗示,不过那个吴俊能准确猜中管家倒是有些意外,此前他对吴俊是一点印象没有,实在是这人没什么出彩的地方,之前第一次香会手艺算是中规中矩勉强过了及格线,没想到最后竟然是他要与另两位参与最后一场香会。   管家有意试探,于是问他,“唱何曲?”   吴俊有些紧张的回答,“唱<虞美人>。”   回答完毕之后,吴俊便秉着呼吸等待管家的宣判,心中琢磨着,应该没错吧。一直等到弦音响,歌声起,吴俊这才松了口气,果然他猜对了,是虞美人没错。   虞美人,双调,前后调各两仄韵,两平韵。因是双调,所以才会八人分两列,这两列八人所持的香,都是两不同,两相同间隔着来。   等曲毕,管家这才宣布,“诸位费神,辛苦了,随后可各自回房休息,有要求的尽管提。赵先生,吴先生,赛先生以及他的陪同顾先生,可参加第三场也就是最后一场香会,届时将决出最后的胜者。”   第二场香会就这么结束了,裴凌听他们成功过关顺利进到最后一场去时,第一反应便是去看赛天仙。赛天仙对他疲惫一笑,身子偏歪要倒,裴凌连忙上去扶他。   要说上一场香会费力的话,那么这一场香会简直耗神。其实到最后时,赛天仙迟迟没能动手搭牌,并不是他辨香不行,而是他实在有些支撑不住,前面两轮辨香将他心力耗费的差不多了,这最后一轮,他强打精神勉强着自己,这会儿听管家宣布了结果,他一直勉强着自己的那股劲一松,倦怠感直接吞噬了他。   不过还好,结束了就不用撑,因为他没什么后顾之忧,也是放心大胆的松懈了去,因为裴凌在,他知道结束之后,自己还有裴凌靠一靠。   裴凌见他这样疲惫,想要问他还好吗?可却又不敢问他,怕问了,赛天仙答话也是耗费精力。可辨香时,因怕搅扰了他的心绪便一直忍着没开口问他好不好,现下看来,他其实当时已经不好了,实在有些愧疚自责,犹豫再三,裴凌还是决定将当时没问的话问了出来。   “还好吗,仙儿?”   赛天仙张张口的样子也只比气若游丝好一些而已,他还没出声,就又听管家宣布,“此次香会没能通过者,暂且先在现在的院子里住着,不忙着走。胜出三位可往里再进一院。”   有人疑惑,“没通过的人,不用离开唐家吗?”   管家笑着回答,“不用,因为第三场香会的主题是合香,请诸位留下做个评判。” 第149章   “合香。”赵明念叨着,看一眼室内众人,心想,让他们做评判,对赛天仙他们十分不利啊。看来唐家也不是没听到那些个流言。   赵明想着,为裴凌他们担心,然而转头一看,裴凌却没再担心这个,他只顾着赛天仙。管家一宣布完,裴凌仍旧低头去看赛天仙,用眼神问他可否还好。   赛天仙张嘴出声,声音并不大,管家刚才宣布完,室内众人议论不止,裴凌有些听不到赛天仙的声音,只得俯下身来凑上去听,就听到赛天仙嘴里念着“观音”二字。   他们此次又通过了,可以再往里进一个院子,便也可以去看赛天仙心心念念的观音像了。   “可你现在更需要休息。”   赛天仙眼下的状况实在让裴凌担心,可赛天仙只是摇头,一把抓住裴凌前襟说着,“带我,去看,观音像。”   裴凌见他如此执着,只得点头说好。抬头向管家告罪一声,“抱歉,我表弟他身子实在是有些不好,我得先带他去休息了。”   管家一点头,照例得寒暄两句,“怎么样,要不要请医生看看?”   “不用,回去休息一下就好。”说完就要将人扶起。将要起身时裴凌看一眼桌上那与自己平安牌如出一辙的木牌,周围人都兴奋着谈论可以留下旁观第三场香会的事,管家也正与林明说话,还未吩咐人上来将木牌收走。   管家正问林明,“林明少爷,不知斋藤先生在何处?说好他来监理,可今日却未曾瞧见他人。”   林明正昂头看裴凌呢,他在台上看着,也看出裴凌和赛天仙的情况有些不对,管家问他时,他回头漫不经心朝管家回了一句,“他好像去看那观音像了吧。”   管家听闻皱眉,想着现下又有三人要再往里搬一个院子了,那观音不能再摆,以免引出些不必要的话题来。人多便话多,管家知道先前院里传出来的流言,说的有鼻子有眼,他要不是这唐家的管家,差点自己就信了。没有的事儿都传成这样,唐家那些个不太平的邪门事儿要是被知道,不定说成什么样呢,那观音摆着便是个此地无银三百两,再加上斋藤那个家伙对那观音像的执着,管家怎么想都觉得该将那观音给收起来。   于是管家伸手招来一人小声吩咐着,“小潘负责那观音像的,你去给小潘传个话。”   裴凌盯着高台上的动静,林明总往这里瞧,裴凌被他盯的有些不自在,被人看久了行动难免有些束手束脚,也是他幸运,林明有那么一刻没再盯着他了,裴凌觑着他扭头和管家说话的功夫,手快的从桌上拿走一个木牌,然后扶着赛天仙起身率先立场。   一出香室,赛天仙脚一软,看着实在有些不行了,站都有些站不稳,身子晃悠着,竟是要倒,裴凌一抓他手,弯身弓背让身子要倒出去的赛天仙直接趴在了自己背上。背上了人,箭步便往赛天仙心心念念的观音像那里去。   观音像很好找,跨了院门便能瞧见。裴凌瞧见那观音像,脚步就是一顿,因为观音像前还立着一人,不是别人正是斋藤。裴凌还奇怪今天香会上怎么没见到斋藤,原来他竟是在这里。   裴凌不大喜欢见到斋藤,因为斋藤看赛天仙的眼神让他感觉不太舒服。可没办法,趴他背上的赛天仙就是为了那观音来的,躲又躲不掉。裴凌只有上前打招呼。   “斋藤先生。”   一直看着那观音像的斋藤闻声回头,明明喊他的是裴凌,可他第一眼的注意力却全到了歪在裴凌肩上的赛天仙身上。   斋藤面上的担忧很是真心诚意,“他怎么了?”   “香会刚刚结束,他累了。”   “那你还不赶紧带他回房休息?”   斋藤这带点责怪的口气,就好像他和赛天仙有的关系比自己更近一步,便可这样颐指裴凌。虽有些不适,可裴凌无心与他耗费,了了赛天仙的心愿才是头等大事。   “我表弟他小时遇煞未解,所以才容易体力不支。高人说了,他这样的往后遇到神佛都得拜一拜好得到庇佑。”   说完也不管斋藤对裴凌的这一说法如何困惑,擦过斋藤走到观音像前,肩膀微一耸动,让赛天仙支起头来,“仙儿,看,观音像。”   一直歪头在裴凌肩膀,闭目养神着的赛天仙抬起头迷瞪着眼,见到那观音像时,眼中倒清明了许多,“凌哥,放我下来。”   裴凌放下了他,同他一起对着这观音像双掌合十,鞠了一躬,而后他袋中的莲花钉一落,裴凌顺势蹲地将掉地的莲花钉捡起起身,起身抬头时似乎瞧见这观音的底座后面有个什么。一旁还有斋藤,裴凌不好做声,想着等斋藤走后再仔细查看。   拜完了观音,裴凌照旧扶着赛天仙,倒也是奇,赛天仙对着观音,面色虽也还是苍白,可神容倒是清朗许多。裴凌看了看面前的观音像,心想,难不成自己信口胡诌的话应验了?观音真给了赛天仙庇佑?   斋藤在这里立了许久,看着这观音像迟迟不肯离去,此刻赛天仙来了,他更是定住不动,痴痴看着赛天仙。   裴凌感受到他的目光,偏身遮挡,也不管斋藤的的身份了,直言着,“斋藤先生,我说你总这样直愣愣的看着我弟弟,有些不礼貌啊。”   被这么一说,斋藤自知失礼的垂了眸,“抱歉,实在是因为,他很像我的一个故人。”   又拿故人当借口,裴凌干脆直截了当的问他,“什么故人?”   “是十多年前唐家第一次举办斗香会时,和我一样来参赛的一位先生。”斋藤说着转向了那尊观音像,“这尊观音像便是当年他来参加这斗香会时交托的宝贝。”   因赛天仙在裴凌身后,所以裴凌没看到,他没看到斋藤说这话时,赛天仙的身子颤了颤。   裴凌听斋藤说起唐家第一次举办斗香会的事儿,也有所好奇,他听赵明提到有关唐家第一次举办斗香会的事儿,他记得赵明说,留到最后的有三人,一个本地人,一个东南亚人和一个日本人,斋藤便是那日本人。   裴凌心想斋藤总说赛天仙像故人,必然不可能像那个东南亚人,那便是像那个本地人了。那会不会斋藤口里的故人当真与赛天仙有些联系呢?   “斋藤先生可与那故人有联系?”   斋藤摇头,“我那时言语不通,初见他时只觉得他气质非凡,打过招呼后,我只敢偷眼看他。那个东南亚人中文说的极好,倒是与他在香这一道上聊的投缘。”   东南亚人?说到东南亚人,裴凌忽然就想起了在越家时,越和风向他提起的那个诅咒。   “斋藤先生!”小潘匆匆赶来,“我们管事的邀您过去呢。说好的您监理,这都结束了,您得露面呢。”   斋藤对着小潘抱歉一笑,“不好意思,因为之前的事儿,我以为自己不露面能照顾到大家情绪。”   之前那场香会结束的不太愉快,斋藤不露面也是不想给赛天仙在第二场香会增添负担。不过这第二场香会都终了了,他都不露面也确实不太合适。   斋藤转身同裴凌他们说了声,“那么,我就先走了。”   裴凌冲斋藤一点头,斋藤点头一笑,目光有些游连,大概还是想再看赛天仙一眼,然而裴凌挡的严实。斋藤知趣只得转身离开。   斋藤离开,小潘倒没有跟着离开,斋藤走时,他只是闪身贴墙让道,等人走了,他才急匆匆的上来,原是听管家吩咐要来将观音收库,不过在此处看到裴凌,他反倒不急本职工作了,反正观音像就在那里,又不会跑。   裴凌看小潘那着急样儿,自然知道他想要和自己说什么,一抬手打断了他,“先别问我,你答应我做的事儿呢?”   小潘尴尬笑笑,“今儿不是第二场香会吗,我身上事多还没来得及呢。”   裴凌挑眉看他,“今天香会结束了,该有空了?”   “知道了。等我先把自己的活儿给办完。”说着小潘便略过裴凌上前,捧起了观音像。   赛天仙见他要抱走观音像,着急“啊”了一声,裴凌听到揽住他安抚着,抬头问小潘,“你要把这观音像抱走?”   “嗯。”小潘抱着观音像转身,“管家让我将这观音像收回少爷私库里去。”   “这就收回了?”裴凌看赛天仙对那观音像有些不舍,招手让小潘进前来,“这观音像雕工不错,你过来让我们再多欣赏下。”   小潘觉得裴凌这要求合理,便抱着观音像走到裴凌身前,裴凌看向赛天仙轻喊他一声,“仙儿。”是提醒他赶紧多看两眼。   赛天仙便对这观音像伸了手,却没摸到实处,裴凌倒是头一次看到赛天仙有些怯的样子。裴凌见他这样心想他大概是真心喜爱吧,要是能想个法子,让这观音像归了他就好了。可听小潘说了,这观音像是要收进人家少爷私库里去的,收到私库里大概也没那么轻易让人。   小潘托着这观音像给他们看,也着实有些累,问他们,“看好了吗?”   赛天仙仍旧对着观音像着迷,裴凌有意拖延,想找个借口让赛天仙多看会儿这观音像,“等会儿。”   小潘不懂这观音像有什么好看的,就算工艺了得,可观音像不都长的差不多吗?他有些不耐烦的说道,“又怎么了?”   “我看这观音像哪里有些不对劲儿。”   为了让赛天仙多看会儿,裴凌没让小潘将观音像转过来,他自己绕走到小潘身后,去看观音底座的背面。然后就看到那底座背面一侧钉有莲花钉,只有一个有些不太协调。裴凌细看那莲花钉,心想奇了怪了,这观音像底座背面的莲花钉怎么和自己口袋里的一样?当下便要去摸自己口袋里的莲花钉。   小潘扭头看在自己身后侧的裴凌,“哪里不对劲儿啊?”   裴凌摸着自己口袋里的莲花钉,想想还是没拿出来比对,手从口袋里出来指着那观音像底座的莲花钉问,“这里,怎么就剩一个了?看着有些不协调。”   小潘看着裴凌指着的地方,心里不免哀叹,怎么各个都揪着这处不放呢?之前斋藤就揪着这点问。   “我是真不知道,我从库里拿出来的时候它就是这样,听管家说,入库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正因为有些瑕疵,这才能少爷库里拿出来的。不然一般怎么可能从少爷库里拿东西出来。”说完这些,小潘的耐心告罄,“看好了吗?我能走了吗?你不是还要我帮你做事吗?你这拖着我不让我做好本职工作,我哪里能抽出时间去做你交待的事儿啊?”   话说到这份儿上,裴凌也知道不能再拖,走到赛天仙身旁,一拍他肩膀,赛天仙知意垂头。裴凌对着小点点头,“好了,你抱走吧。”   小潘心喊终于,再多抱一会儿他胳膊可要麻了,也不与裴凌他们多寒暄了,转身麻利的走了。   裴凌揽着赛天仙目送小潘离去,其实也并不是目送小潘,而是目送着小潘抱着的那尊观音像。裴凌看一眼脸上满是依依不舍的赛天仙,再看一眼离去的小潘,伸手插兜摸到里面的莲花钉,心想应该不会这么巧吧? 第150章   小潘将观音像收进库里一出来,刚好听到代之依隔墙打的暗号。代之依知道今日便是第二场香会,他尤其关心裴凌他们晋级了没有,只有他们晋级了,代之依才能进到唐家。所以他与小潘约好,香会结束后便来告知他结果。   小潘听到暗号有些头疼不已,因为他得先听裴凌的,帮他做一件事,裴凌才会和管家提要求指定代之依进到唐家来。   “怎么样,怎么样?你和那个倒霉蛋儿说了没有,说我能帮他除霉气,让他请我进门。”   小潘一挪开那块活动砖,代之依的脸立即显现,迫不及待的问着小潘,要不是头不够小,小潘看他恨不得将头给塞进来。   小潘有些有气无力的回他,“说了。”   代之依一听十分高兴,一挺身子拉衣领,“那快去知会守门人,给我开门!”   这代之依心里头还想,上次他跌了脸面,这次得昂首挺胸的从前门走,给自己挣回点脸面。   “你先别急。”   代之依一听小潘这话,怕事有变故,急忙问,“怎么了?”   “他让我先帮他做件事儿,之后才会让你……”   小潘看一眼代之依,代之依全然明白过来了,一撇嘴角,心想裴凌可真会使人,之前他不也变相的使唤了自己?   “所以他让你干嘛?”   “他让我帮他看看,唐家里有没有人是后颈有疤的。”   后颈有疤的?他让小潘找这个人做什么?代之依正疑惑,还要再问问小潘,谁知管家竟在这时来了。   “小潘!你蹲角落干嘛呢?”   管家这一喊,吓的小潘赶紧起身挡住了身后的的洞,代之依自然也识趣的闭嘴。   “哦,没,没什么。上次少爷罚我擦墙,我把水桶落这儿了,刚出来看见,想着把桶给拿走。”   “一天天的,正事没干多少,这些个鸡零狗碎你倒是挺上心。香会结束,不知道抓紧过去帮忙啊?”   管家是来私库帮少爷找一样东西的,没成想居然在这里遇到了小潘,看他蹲在角落自然是要说他一通。   小潘一低头,“我这就过去。”   刚拔脚,又听管家说,“算了香室那边人够多的了。你给我去找些外用敷膏来。”   唐霖受伤未愈,管家对他脸上的伤很是上心,一天两次的敷药绝不能落下,不然怕他破相。药上的勤自然就用的快,没个两天,药膏就又用完了。   小潘连忙点头说知道,急急忙忙立刻便要去找药膏过来。管家话没说完呢,看他提脚就跑,没点稳重样子,原想喊住他好好说他一番,后又想起他这几日也确实倒霉,只是冲着他背影喊,“待会儿送到少爷房里去,你前两天惹少爷不高兴了,这次要好好表现知道了吗?做事机灵着点!”   “嗯,知道了。”   小潘边跑边回头应下,往日里被管家说教是常事,今日管家虽又照常说了自己,可居然还为他着想着到少爷面前表现一番,小潘心想,这霉运转嫁出去后可就是不一样了。   为自己开心过后,他又帮裴凌操起了心,胆小的人除了怕黑怕鬼怕责骂,也怕嫁祸他人往后有报应,因此小潘总是惦念着裴凌承接自己霉运这回事儿。   “得赶紧帮他找出那个人啊,不然小代师父进不了门帮他驱邪啊。”不过小潘又想,裴凌果然血厚,自己都把霉运给了他,他们不还晋级了吗?似乎自己也不必为他们操这个心啊。   他正这么想着呢,迎面碰上了小谢,小谢先同他打了招呼,“哪儿去啊?”   “管家吩咐我找药膏送去。你咧?”   小谢锤锤肩膀,“忙这一天了,准备晚些时候,等客房那边都安顿了。”小谢看一眼周围上前悄声对着小潘说,“趁没人悄悄去按个摩。”   原本按摩这一项是专为客人准备的,小谢倒是胆大会享受。小潘就没他这么个胆儿,“这要是被发现了,可得受罚啊。”   小谢又哀声载道的捶起了肩膀,“一天天累成个熊样,还不让我享受些啊,要变成大丁那样可得不尝失。”   听小谢提起大丁,小潘心里一咯噔,大丁便是之前莫名中了邪的人。经小谢这一提醒,小潘觉着还是老实给裴凌办了事儿,让他把代之依给请进来驱驱邪吧。   小谢哪里知道小潘这会儿心里的九曲十八弯,仍旧恼自己年纪轻轻就酸痛的肩颈,烦躁的对小潘说,“那不然你给我捏?”   小潘回过神来“啊”了一声后,突然觉得小谢这提议不错。   原本他还愁着怎么想招检查人家后颈呢,见着一个人就走到他背后拉人后领子那可有点遭人嫌,要真趁人家洗澡一个个看过去,指不定别人都以为他有什么毛病呢。给人捏个后肩,顺带着瞅一眼,这好像还比较说的过去。   小谢只是顺口一玩笑,没想到小潘倒认真,怪笑着说好,举手就上来要给他捏,弄的小谢心里满不自在。   小谢扭头看着已走到他背后的小潘问,“真的假的?你给我捏?”   “真的,我给你捏。”小潘说着上手便掐住小谢肩膀两头,为看清后颈是否有疤,少不得多用力,带力将他们统一的立领服装松一松,他这一用力,小谢直叫唤。   “唉哟,我说你怎么应的这么干脆,原来是憋着坏整我呢。不要你给我捏了,疼死我了。”小谢挥手掸开肩上小潘的手。   小潘还要再来两下,“痛才舒缓肌肉,我再你来两下。”   小谢以为小潘这是戏弄自己得逞后的卖乖,没的心情和他斗嘴,拿正事分他的神,“不是说让你送药膏到少爷那里?还不赶紧的!”   经他这一提醒,小潘立马拾起正事,“对啊,嗨,我得赶紧去找药膏送去!”   管家从库房里出来便去了唐霖房里汇报今日香会的情况,“今日又有三人再进一院。第三场他们三人就该定胜负了。”   又有三人再进一个院子,离后院近了,管家有些不放心,那丢了的门卡现在可还没找到呢,瞧今日香会沈轩和林明那两个不对头的样子,看着像是都没消气,林明估计一时半会儿的还不想交出门卡。管家只有劝唐霖大度些,“少爷,还是将林明少爷的东西还给他吧。”   唐霖满不在乎的听着,只问管家,“我让你从库房找出来的东西呢?”   “已经差人给越少爷送过去了。”   听到这回答,唐霖才满意的一点头,随后又叹着气道,“和风怎么就不理我呢?我这都被人给打了。”   沈轩偏帮林明,唐霖便想到了越和风。只是越和风近日来不知道在忙什么,甚少短信回复他了。唐霖只有再差人送东西过去,哪怕是客气一句谢谢,唐霖都想听到越和风的声音。   管家见他这幅样子实在忍不住要劝,“少爷,你一直这样赖在房里怎么行?两场香会你都未曾露面,别人都在嘀咕了。”   “嘀咕就嘀咕呗。”和林明那一场打架,忽然将唐霖原要好好经营唐家的斗志给打没了,“这次香会发出去那么多帖,客人都没来几个,想见的那个没来,最不想见的成天找茬。”他愤恨的一说完,嘴角的伤便撕扯着痛,条件反射的抬手就要去摸伤。   管家见状连忙上前为唐霖检查,“少爷别碰,等会儿药膏送来了我给你上药。”   唐霖满不在意的挥开了管家的手,起身站了起来,“上药有用,早该好了。”   “少爷。”管家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喊。   唐霖被他喊的有些烦了,随便找个借口支开他,“去放水,我想洗澡。”   他发令,管家只得收声转身往里间去给他放水。唐霖得了片刻清静时刻,揉揉自己太阳穴,心想难不成真要将东西还给林明吗?   短暂的清静没能让他做下决定,被敲响的门打乱他思绪,“谁?”   是小潘,“少爷,管家让我找药膏送来。”   “进来。”   小潘低眉顺眼的进来了,因之前刚被唐霖罚过,实在是有些不敢抬头。虽之前管家有照会过他要在少爷面前好好表现,他也下过决心了,可真走到唐霖跟前了,只是脑子空白不知怎样才算是表现的好,只是木讷上前,将药膏递上。   唐霖此刻可没上药的心情,也没有训人的心情,只是说,“先放桌上吧。”   管家闻声而来,看小潘送来了药膏,又要劝一番唐霖,“少爷,我还是给你先上药吧。”   唐霖有些烦这管家的老妈子性格,找话岔话,先问管家,“水是不是放好了?”又对着小潘说,“帮我脱衣。”   小潘一愣,有些不敢置信的脱口而出一个“我”字,他之前可没有伺候过少爷沐浴。唐霖不以为意,一抬两条胳膊擎等着人给自己解扣。小潘哆哆嗦嗦伸手给他解了扣,之后便应该绕去唐霖身后,从肩膀处开始给他褪衣。   可小潘心慌,绕到唐霖身后的途中,在桌角磕绊了一下,闭眼等着宽衣的唐霖听到动静正要悠悠睁眼,恨铁不成钢的管家上前来给了小潘一眼,“怕人手不够,你还是去看看要搬院子的那三位安置的怎么样了,这里有我。”   管家安排的合情合理,唐霖又悠悠闭上了眼,忘记了刚刚的插曲。幸得管家相助,小潘立马低头说是,一溜烟出去了,退身回转,带上房门时,不忘感激的朝管家看一眼,管家飞他一个白眼,小潘悻悻关上了门,门要关上时,瞥了一眼衣裳半褪的唐霖,后又飞快敛了目,心惊胆跳的,那一眼压根没在他脑里留下印象。   小潘一走,屋内就剩管家和唐霖,管家帮唐霖将衣裳褪去,露出他颈后长疤,免不得又要啰嗦,“少爷,还是先给脸上的伤上药吧。”   管家这是怕,处理不当,到时唐霖脸上也会留疤,这颈后已经有一道疤了,因这一道疤,夏天都得穿立领长袖的衣裳来遮挡。其实唐霖从小受过的伤不少,都是被他严苛的爷爷给打的,只是管家料理及时,他这身上都未曾留疤,单就后颈这道疤,提醒着管家的失职。   唐霖悠悠睁开眼,抬手摸上自己后颈的疤,脸上的神情从烦躁变成了咬牙切齿,真烦人!   小潘出了门,长呼口气,侥幸自己这次没被少爷抓住错处给罚一通。然而他舒完了这口气,便又开始头疼,管家吩咐他去看看那三位要搬院子的都安置妥帖了没。小潘有些不太想去,因为裴凌要他办的事他还没落实,他一来怕见着裴凌,想到自己将霉运转嫁他的事便心中不安,二来他怕裴凌追着他问要自己办的事。   小潘正头疼怕遇到裴凌这件事,边想边走,结果没先看到裴凌,反倒先遇着了吴俊。   吴俊看到脚步虚浮的小潘,喊他一声,“喂,你过来。”   小潘抬头一看是吴俊,今天赢了斗香会的那三位之一,连忙打起精神上前,“先生,有什么吩咐。”   吴俊抿唇,香会后他在这院中晃荡,其实还是贼心不死,想来碰着沈轩。这第二场香会,他能通过也实在是侥幸,尤其还是窥得沈轩知其暗示通过的,所以吴俊想着,怎么都得再试试看能不能搭上沈轩。他看小潘来的方向似乎是贵客院儿,因此喊住他想问问,可问又不好问的太直白。   吴俊正愁怎么开口呢,结果沈轩就出现了。   “轩少!”   吴俊喊一声,沈轩停了脚,小潘看是贵客,自然也得跟着吴俊上前去。   吴俊热情问他,“轩少这是去哪里?”   “哦,这唐家有桑拿房,今天在香室熏的,想去蒸一蒸。”   其实是沈轩和赵明想换个地方暗通款曲。   吴俊厚脸皮赖上,“这不巧了嘛不是,我也正好想去呢,就是不认路,刚还喊这位小兄弟想问问怎么去呢。”   沈轩脸上应付的笑,打量几下吴俊,忽然不想去蒸桑拿了。   吴俊被他打量的心慌,知沈轩看不上自己,仍旧赔着笑脸想找话说,没等他将话说出来了呢,沈轩忽然皱眉严肃的看向了吴俊,“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这话说的多尴尬,从进门择宝到这第二场香会,吴俊可是一直都在,沈轩这么问,倒不如直说吴俊这人不起眼了。   “之前那场香会结束,你似乎也在路上拦了我一下。”   同样是香会结束,同样是在小径上被人叫住,又都是同一个人,这种似曾相识的即视感,反倒唤出了沈轩一些错漏的记忆。他记得从唐霖私库出来,心不在蔫走回去的路上,自己被这人拦住,那时候手上似乎还捏着门卡。   --------------------   三月太忙了,争取下个月勤快点。 第151章   沈轩骤然想起也不十分确定,只有向面前这个总是不合时宜喊住自己的人确认。   “你还记得之前你拦住我的时候,有瞧见我手上拿着什么东西吗?”   “嗯?”被突然这么一问,吴俊显然有些没反应的过来,沈轩更向前一步来问吴俊,“你之前拦我的时候,有没有见到我手里拿着张门卡?”   “门卡?”   吴俊这一重复,在一旁听着的小潘倒是抬起了头,他心想沈家少爷说的那个门卡,是指少爷私库的门卡吗?   “哦!”吴俊细想了想,“是,轩少当时手中好像是捏着个什么东西来着。”   吴俊当时同沈轩打招呼,沈轩一脸心不在蔫的应着,吴俊自讨没趣惯了,即便沈轩眼中没他这个人,可他愣是在沈轩面前赖着不走,借着说话的当儿将沈轩上下都打量遍了,要么他怎么第二天就一眼认出了沈轩那时候穿着的裤子呢。   听吴俊说记得,沈轩自然是要对他细问当天情景,好帮自己回忆起什么。沈轩刚要开口问时,看到站在一旁若有所思的小潘,想起他是唐家人,别到时候又去和唐霖通风报信,再和之前一样闹出事故来,因此沈轩先是支开了小潘。   “你有要忙的,自己先去忙吧。这位先生不认路,我带他就行。”   “这怎么……”小潘原要说这怎么行,沈轩怎么说也是唐家贵客,怎么能劳动他,可又想起管家总叫他机灵点儿的话,沈轩看着像是要和吴俊有话要说,小潘想想收住先前要说的话,转说,“辛苦轩少。”随即退身离开。   虽听他们言语中提及少爷私库门卡的事儿,可小潘并不上心,他现在担心比较多的仍是裴凌的事儿。他得去看看搬进新院的那几位都安顿妥帖没有,必然是躲不开和裴凌他们见面的。到时候该怎么说呢?   “喂!”   担着自己心思的小潘听到这一声喂,立在原地左右看看,好一会儿才仔细分辨出树后站着个人,是赵明喊住了他并冲他招手。   “你过来。”   躲在树后的赵明招来了小潘。原本赵明和沈轩约好这次换个地方暗度陈仓,来点新鲜感,谁知道来的路上竟是瞧见了吴俊这个麻烦货,赵明烦他又心虚,老远瞧见吴俊拦着沈轩再说话,不敢轻易上前,并且找了颗树藏起来。   躲在树后瞧了半天,听不见他们说话,只依稀看他们似乎很有话说,赵明便有些急了,看小潘从他们二人之间退身出来转身往他这边来了,赵明实在没忍住喊住了小潘,想问问他,沈轩与吴俊再聊些什么。   “赵先生,你这是……”小潘看着猫在树后的赵明。   赵明面不改色直起了身,抻了抻前襟,“没什么,原本想去桑拿房蒸蒸身子,结果老远看见了吴俊这家伙,那家伙大嘴巴爱说人闲话忒讨厌,我见着他自然是躲着他。”   听了这话,小潘只是笑而不语,客人的事不是他能妄议的。   赵明装模做样理着衣服,眼睛不时瞄着小潘,闲话般问他,“你这是去哪儿啊。”   “去各位新进的院子看看,看各位安置妥帖没有,还有要添置什么吗?”   “我是没有了,另两个估计更不需要了,他们和我不一样还想着出来放松把,好像是太累,要早早休息下,你可以不用去看了,去了反而打扰他们。”   赵明代裴凌他们交待了,小潘心中正松口气,好了,不用去面对裴凌的质问了。   当然,赵明问起小潘的工作本意可不在帮他减轻,他还是拐着弯的想打听,“你从吴俊那边过来,那吴俊他要什么你问了没有?”   潘摇头,“还没呢,吴先生一喊我过去,轩少就出现了。自然得先轩少问好。”   赵明朝着远处吴俊与沈轩站着的地方一挑下巴,“问个好要这么久?”   小潘随着他动作扭头看了看仍旧说着话的沈轩与吴俊,“轩少似乎有些事在问他,”小潘心里也有些奇怪,他不确定沈轩问的是不是自家少爷的门卡,可问门卡,怎么问到吴俊那里去了?因为心中疑惑,本身他也没什么遮拦,便将心感奇怪的地方,自言自语般说出了口,“好像是在问门卡啊。”   赵明一听这话当场怔住,门卡?那不就是在自己这里的那张?沈轩怎么会去问吴俊呢?   赵明不明白沈轩怎么会问吴俊有关门卡的事儿,可他当下更担心的是吴俊那爱没事找事的家伙会给自己找出什么麻烦来,因此十分急切说着,“你快回去和沈轩说,那吴俊的嘴可不能信,他之前还造谣顾凌那俩兄弟和他的关系,弄的满院子的人看他们都不顺眼。”   然而他这话小潘听到的重点却不是吴俊,而是裴凌他们被排挤这件事。小潘心想,果然,这霉运转嫁过去果然招来了事儿,之前还以为裴凌扛得住所以第二场香会也没事人般的通过了。   赵明一着急多说了话,一听小潘没回应,扭头看他,看他面色不好的定在那里,只以为是自己刚刚情急之下吩咐他做的事让他为难了。小潘是唐家的人,见着他们尊一声先生,然而本质却只为唐家做事。   赵明觉着自己心急鲁莽了,叹口气,极力平复下心情,对着小潘说,“算了,知道你为难。你走吧。”   小潘倒是没犹豫,对着赵明一点头,转身飞快走了,倒也没去他们新搬进的院子,也没复返沈轩与吴俊说话的那条小径,他另找了条路回了他们这些唐家人的日常起居的小院落,他想着得尽快,尽快找出裴凌说的后颈有疤的那个人。   小潘走后,赵明继续躲在树后瞄着远处说话的沈轩和吴俊,然而眼睛瞪的再大仍旧不知他们到底再说些什么。他干脆便不看了,直接回了自己房。   回去的路上,满脑袋的胡思乱想,一会儿想吴俊是沈轩的新欢了,一会儿想沈轩来找自己算账了。想的头疼脑胀,走到自己房门前站定,伸手却没推开门,他腿软脚下虚的很,知道自己走到今天这一步,完全不是靠他自己的实力,新搬进的院子,新住进的房间,更大了,他不喜欢,又空又大,华而不实,和自己这个人一样。   站了半响,赵明收手没进自己房间,转身再走两步,他来到裴凌他们房前叩响了房门。他是来找裴凌,他是来从裴凌身上找一点踏实感的。   门开时,赵明极力扯出一个镇定的笑来,问裴凌,“怎么样?他好些了吗?”   “说不上好,也谈不上坏吧。”开门的裴凌偏身给赵明让进来了。   赵明进门就瞧见一副无精打采倚床而坐的赛天仙。赵明瞧着他脸色着实不好,问身后跟上来的裴凌,“真不找个医生来看看?”   要医生能看的好赛天仙,裴凌自然会找,可就算找来了医生,大概也瞧不出赛天仙身上有什么毛病,除了说虚也没别的结论了。   赛天仙的身体是个谜,说多怕引来不必要的麻烦,裴凌知道赵明是好心因此只告诉他,“主要还是思虑的多。”   “思虑?”赵明陡一听这个词,差点噎住,实在赛天仙平常不像个会想的多的人,他好像除了对裴凌的事想的额外多一些,平常时候实在是个木头美人。   “之后的第三场香会,不是说合香嘛,又让大家留下品评,留下的那些个人里又有几个见得他好的?香这方面我是完全帮不上忙,可不就他一个人着急想。”   赵明听裴凌这么一解释,也觉得有道理,品闻还不都全靠个人喜好来的。赵明合香的手艺并不能说多出众,人缘嘛……比起裴凌他们,只能说没得罪先前院子里头的那些人,这一点他们可都比吴俊差远了,能煽风点火的人,自然是能融于众人的。   赵明再一想刚刚沈轩留吴俊说话的场景,要是自己连后台都没了的话……   他不禁将心中所急说出了口,“这可怎么办?”   裴凌听到以为他是在和自己说话,同样叹气一声,“是啊,这可怎么办。”他苦笑,“原还信誓旦旦说一定要赢得这次胜品的。”   这话倒是从一开始便听裴凌说过,裴凌与赛天仙这两人在众人当中显得突兀,除开相貌,便是只有他们是真心为赢胜品而来,起初赵明听了只一笑而过,现在一同经过了两场香会测验,他再听这话免不得细问,“这次的胜品,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吗?”   赵明知道这次胜品也是香,叫做往愿香。听名字,倒不觉得哪里特殊。   此时倚床而坐,垂目无神的赛天仙咳嗽了两声,裴凌倒水上前喂他喝水顺背,“要不要上床躺一会儿?”   垂着眸的赛天仙只是摇头,他从回来便一直保持这样萎靡的状态,让他躺着他不躺,就这样干坐着,似乎像是有心事,然而神情空洞,人看着好似一截浮木一般。裴凌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好了,只能无声息的站在一旁看着他,直到赵明来敲门。   喂完了水,顺完了背,赛天仙仍旧一副无声息的样子那样垂头坐着。裴凌看着他这模样,回答了赵明的话,“我就是为那胜品来的。他的身体你看到了,此次唐家香会的胜品,是治好他的转机。”   “原来是这样。那怪不得了。要是我能赢,肯定就把那胜品给你了。”   裴凌听他说客气话,只是笑笑以表谢意,然而赵明却是真心,他自觉对裴凌赛天仙二人有亏欠,所以话出真心。可真心是一回事,实力却又是另一回事。赵明知道自己这漂亮话实在像个幌子,他看看裴凌看着赛天仙的担心神情,看自己实在帮不上什么忙,便也不多留了,“你照顾他吧,我走了。”   “嗯,我送你。”   裴凌起身来送他,他快了赵明一步为他开门,抬手时,赵明抬头看了看裴凌坚实的臂膀,裴凌侧身为他开门,因个头高,帮他开了门,侧脸低眉看了赵明一眼。赵明看看他,心中实在是羡慕赛天仙身边有这样坚实可靠的一个人。   裴凌为他开了门,可赵明半响没动静,他以为赵明是有事要说,悄声问他,“怎么了?是沈轩找你麻烦了?”   赵明看着裴凌对自己的关心,攥紧了拳,他是可以帮到裴凌他们的,他有唐家库房的门卡,“我能帮……”   “我能帮你”这句话差点全部脱口而出,最后赵明还是有所顾忌的硬生生刹住了最后一个字。因为他想到了沈轩和吴俊对话的场面,给出门卡实在是一个冒险的举动,不管是对裴凌还是对自己而言。思考再三,赵明还是没将自己有库房门卡这件事给说出来。   “你们好好休息,养精蓄锐。”   裴凌点头,“你也是。”   赵明淡淡一笑,扭头要走,裴凌忽然又叫住他。他以为裴凌叫住自己是还有事,“怎么了?”   裴凌看着赵明,他知道赵明这会儿过来,不单是过来看看赛天仙的,他想赵明大概和他们一样,对最后一场没信心了。   “我还是觉得跟着沈轩并不是个好出路。”   赵明笑笑正要说不必为自己担心,还是想想他们自己吧,结果又听裴凌说,“我手上还有些钱,你看要是需要的话,从唐家出去之后给你投资做个小生意怎么样?”   “什么?”赵明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裴凌,“我们不过是萍水相逢罢了,你怎么……”   裴凌抢了他的话,“不是客气话,你好好想想吧。最后一场斗香会,看起来对你我都不利。我和仙儿之后如何暂且不知道,可你还有的选。”   赵明一垂头,没有直接拒绝裴凌,只说,“让我好好想想。”   送走赵明后,裴凌回头看一眼床上垂头坐着的赛天仙,他开始站在屋子里喊小红。   “小红,出来。”他先是去屋内穿衣镜前喊了小红,小红没出现,他又去洗手台上的挂墙镜前喊了喊。   “干什么?”小红在卧室台镜上现了身。   裴凌匆匆跑到镜子前问她,“那观音像,什么来历你知道吗?”   “我怎么会知道那观音像是什么来历啊。我躲还来不及呢。”   没有头绪,裴凌颇为头疼的抚额,小红可不放过他,追问他自己的镜子,“怎么样?你找了吗?”   裴凌摇头,“唐家这么大,谁知道他将东西放哪里去了,我总不能像没头苍蝇那样乱转。”   “那怎么办?”   “你要不再想想,我看你好像窜过唐家许多地方了,就一点没瞧见自己的东西?”   “唐家这地方我也没处处窜啊。”   “啊?什么意思?”裴凌放下撑额的手,结果小红不在镜中,她又消失不见了,倒挺随心所欲。   “凌哥。”床上枯坐着的赛天仙正在喊他,裴凌无暇顾小红了,连忙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是哪里不舒服了吗?”   赛天仙眼都没抬,只是身子微微向裴凌倾倒,裴凌斜身上前,正好给赛天仙靠着了。赛天仙靠着裴凌,轻轻说了一句,“凌哥,我想不起来,怎么都,想不起来。”   裴凌抚着他的后脑勺,“没事,想不起来,咱不想了啊。”   他抱着赛天仙渐冷的身子,知道赛天仙身体又有异样,裴凌实在不解,到底是什么触动了赛天仙,上次赛天仙身体有异的时候,是代之依给出了还算合理的解释。裴凌心想,看来是真要请代之依进到这唐家来了。 第152章   仇非林戴着墨镜由大陈领着去到骨灰堂。前头领路的大陈不时回头和仇非林介绍自己身旁的人,“东家,这是我表弟,我三婆家的孙子,当了两年程序员太苦,后来就托表舅爹在民政局的关系到这殡仪馆工作来了。”   仇非林对着人一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大陈那表弟也是沉默寡言一个人,对着仇非林也是点头客气回礼,只弄的大陈夹在中间没话找话着说,“唉啊,你说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啊,东家你想来这里看看,我表弟就搁这旮瘩工作,你说巧了嘛不是。”   仇非林摘下了墨镜,冷冷看了大陈一眼,大陈识相的闭上了嘴。期间再无人说话,直到大陈的表弟将人领进骨灰堂,走到一处寄存柜前,大陈表弟这才出了声,“你问的那家人寄存的骨灰就存在这里。”大陈表弟指了指临排的两格寄存柜,“喏,就这两个。”   仇非林眯了眯眼,看了眼大陈,大陈会意转头问他表弟,“你有没有搞错,那户人家十年前就死了个当家男人,怎么会有两坛子骨灰?”   他那木讷表弟很认真的告诉他,“不可能搞错,我从后台看了他们这家人的交费记录,这么些年一直都是交的两份寄存费。”   “两份?”大陈觑一眼仇非林。   仇非林皱眉捏了一会儿自己手里的眼镜,“那另一个登记的是谁?”   “不太清楚,看名字好像也是他们家亲戚吧。”   大陈拿手肘一捣自己表弟侧腰,“这怎么还有不清楚的,我东家问,你怎么不调查清楚了说?”   大陈表弟实诚人,揉揉自己的腰,“表舅爹才把我弄这儿来多久啊,我哪儿知道的那么详细,顶多后台数据帮你看一看,早十年前的事儿我哪儿知道啊。再说这十年里系统改了又改,殡仪馆还为建地铁牵址,哪儿能就给你查的那么仔细。”   大陈一翻白眼,“那我还找你干嘛,找谁查不出这些。”他瞄一眼仇非林,压低了声音同自己表弟说,“还以为你在这里好办事,心想着你能查出些不一样的东西,好让我在我东家面前表现一把。”   他那木讷表弟继续揉着自己腰,“系统上我是查不出什么了,不过我也帮你去打听过了,我找着在这里工作了十年以上的抬尸工,他说还有点印象,这俩人都是从尹家宅子里抬出来的。”   “尹家?”大陈瞄了眼仇非林后,他看仇非林虽面无表情,可他知道听到尹家这两个字,事情必定不简单,因此他先支开了自己表弟,“行了,你去忙你的吧。”   支走了人,大陈来到仇非林身边,小心翼翼喊了声,“东家。”   仇非林叹气,“又是尹家?”   大陈垂头不敢吱声。 仇非林走到骨灰格前,伸手一抹格棂上的灰,“都是一家交的寄存费,怎么这格的骨灰看着像是从没人来祭拜过。”透过玻璃,仇非林看到大陈的脸,他问大陈,“大陈,你在想什么?”   “啊?”突然被喊到的大陈匆忙走到仇非林身边,“东家,我是在想我表弟刚刚说的话。”   “怎么的呢?”   “我表弟说这两人都是十多年前从尹家宅子里抬出来的。之前您觉得尹家老头表现奇怪,吩咐我去查,我去他儿子墓上看过,他儿子的墓地上立着块双人碑。”   “双人碑?”   “是。碑上另一半未有生平,不知是为谁留的。说起来,尹老头的儿子身体不行,但人却风流,不是说他有两位夫人?可这两位夫人一疯一病都被拘在疗养院休养,不知那碑上另一半是为谁留的。”   仇非林皱眉细想,捻着指尖的灰问了大陈一件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那未有姓名的另一半,碑前可还干净?”   大陈虽疑惑东家问这个干嘛,可他仍旧答了,“干净倒也还干净,先前闰四月时,似是有人过去祭拜过。东家,你问这做什么?”   仇非林垂手,看着面前常年无人祭拜的窗格里的骨灰,“你也说有人去祭拜过了,自己家的当然会收拾的整洁,不像这个窗格,灰都积的这样深,看来这骨灰并不是司机家的什么亲戚。尹老头为他儿子准备的双人碑估计不是为他哪一位夫人预留的,大概是他那孙子的。”   “孙子?”这么一说大陈就更糊涂了,“您是说尹承宇?可尹承宇现在不是和裴凌在一块儿吗?”   “和裴凌在一块儿的不是尹承宇。”仇非林冷着脸说出这句话,“尹老头既然找人来冒名顶替自己的孙子,想来他孙子应该已不在这人世了。就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让他不便将孙子的死讯公诸于世,就这么悄悄和他父亲葬在一处了。”   大陈的脑子不怎么好使,他听仇非林分析的头头是道,口中只附和着,“这样啊。”可还有一点他不明白,“那这个从尹家抬出来,又寄放在此处的骨灰又是谁啊?”   这个仇非林倒是不清楚了,实在是没丁点有关这骨灰的讯息。只知道这骨灰如今是那个司机家里负责看管的。   仇非林问大陈,“这个司机你调查过了吗?”   “嗯,调查了。这司机身亡的事故还是由越家引起的。”   “越家?”仇非林转身看向大陈,“这和越家有什么关联?”   “这司机原先是在唐家供职,十多年前第一次举办的斗香会便是在唐家,当时尹家,仇家,越家,唐家都聚在一块儿商量事宜。期间好像是越家出了什么事儿,便派这司机去越家,便是去越家路上出的事故。好像因为出事故时不是司机平常开的车,又是自己翻车,所以定责理赔的事儿扯皮了许久,最后是尹家出钱安慰了司机家人。”   十多年前举办的第一次斗香会便是这四家唯一聚齐的一次,尹家,越家和唐家都是还健在的老头们参与,只有仇家去的是仇非林的父亲。这个仇非林是知道,他只是不知道他父亲去是为了什么,当时的仇非林不过普通孩子,照常上学上课过着平凡日子,谁知道那次斗香会后,他父亲便车祸身亡了。   仇非林敏锐嗅到了疑点,“你说司机去办事时开的不是他平常开的车?”   “是,好像是开的尹家的车,所以最后干脆由尹家出面安慰司机家人。”   “那司机原是唐家的人,他平常开的车应该是唐家的车。他后来没开唐家的车,是因为,是因为……”仇非林说到这处喉头哽起来,他有些说不下去了。   当年他父亲出车祸,便是开的唐家的车。那司机是唐家的司机,好好的为什么不开唐家的车,难不成是因为唐家的车有古怪?仇非林想,会不会自己父亲的死,和唐家有关?或许尹家也脱不开了干系,尹老头那么怕死人的一个人,说不定怕的就是害死人的报应。   想到这处,仇非林的手猛然攥紧,咬牙说着,“尹家,越家,唐家,都脱不了干系!别被我查出来,要是被我查出来……”   我要你们每一家都不得好死!   说完仇非林便愤然转身离开了。大陈见状要追,提脚刚跟个两步就瞧见仇非林抬手要他别跟了。大陈顿住,知道仇非林这是想着自己静静,他知趣也就不跟上去了。   仇非林出去冷静去了,大陈原地待命,一时之间不知干点什么好,他只有转过身继续瞧面前这不知名的骨灰。窗格上刚刚因仇非林抹了那一下便留下了痕。   大陈看着仇非林抹灰留下的痕迹,心想他东家可真是聪明,居然从积灰上就推理出这么多。想到这里,大陈又不由的联想起其他,仇非林那句“自己家的当然会收拾干净”不时回荡在他脑海里。   他忽然想起裴凌那间屋子,他和代之依将裴凌那间屋子翻的那样乱,第二天去时,代之依居然将屋子收拾的十分干净整洁。代之依不像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啊,他要真这么勤快翻乱的当下就该忍不住收拾了,大陈和他相处几日只觉得这代之依不会做这无用功的,还是说那一晚裴凌其实回去过?   大陈对这猜想有些拿不准,想起这几日代之依也没见和自己联系,他想着干脆打个电话给代之依问问。   此刻代之依正挨墙看着唐家大门,他就擎等着裴凌吩咐唐家人把自己给请进去。   “等我进去了,先吃顿好的!”代之依正倚墙做美梦呢,“得吃烤全羊,烤乳猪,鲍鱼海参都得有。”想着想着自己都乐了,正当他美的直乐的时候,兜里手机突然响,代之依咧着嘴摸出手机,一看来电显示,脸上笑容瞬间没了。   代之依想都没想直接将电话给掐了,谁知道大陈又打来,这电话再掐就有点说不过去了,代之依心想,自己不接电话反而显得自己有什么,淡定点,说不定大陈只是打个电话来问候的呢?   给自己做好思想准备后,代之依这才接起了电话,“喂,大陈啊。”   “你在哪儿呢,这两天都没瞧见你人。”   “哦,我这不出来跑业务了嘛。”   “跑业务?天桥底下蹲着呢,还是医院门口守着呢?”   代之依不假思索的答,“天桥底下蹲着呢。”   大陈声陡然冷了下来,“你当时不是说找你那个什么叔去了吗?怎么现在又去天桥底下蹲着了?”   “啊,这这这……”陡然被戳破,代之依一时有些慌了,还好他走南闯北的多了,假话张口就来,“我是去找过我叔了,他那儿不是没什么事儿了,我不就到天桥底下蹲着了吗。”   “是这样啊。”   听大陈这样说,代之依还以为大陈信了,自己侥幸蒙混过去了呢。这下是混过去了,要再多说点儿,可就要露馅了,代之依急着想挂电话,“还有事儿没有,没事儿就挂了吧,电话费不要钱啊。”   “有事,还是急事。”   代之依不知大陈搞什么,对着电话说,“还真有事找我啊,什么事儿啊?”   大陈只问他,“你现在在哪儿呢?”   “你管我在哪儿,不是有事儿,你快说什么事儿。”   “前两天我去裴凌那屋,发现裴凌屋里的东西少了。”   “他东西少了,你找我干嘛?”代之依翻个白眼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你不是怀疑我偷的吧。我告诉你大陈,我虽然坑蒙拐骗可我也有的原则在的,就算骗我也是自食其力,从来可不偷啊,你说这种污蔑我人格的话可得拿出点证据来啊。”   电话那头的大陈继续诓他,“证据?你当时借口做法把那屋子好一通乱翻,结果隔一夜我再去,那屋子就已经收拾干净了,我当时还想你这人还挺有始有终,知道翻乱了还整理回去。结果我一检查,那屋里少了不少值钱的东西。”   “屁!谁家小偷偷了你东西还带给你收拾干净的?那屋子根本不是我收拾的。是裴凌他们回去……”代之依气急说漏了嘴。   大陈激动起来,“你说裴凌回去过?你是不是见过裴凌?代之依!你好不讲义气,见到裴凌了居然不告诉我!”   代之依可不接受大陈的道德质问,“我不讲义气?你就讲义气?居然拿话套我!”   大陈懒的和他废话了,“你现在在哪里,是不是还和他们在一起?”   代之依避重就轻,“我没和他们在一起。”   也确实他没和裴凌他们在一起,裴凌他们在唐家里,而代之依在唐家外。   好巧不巧,就在这时小潘出来寻代之依,他出了唐家大门,左眺右望的找着代之依身影,代之依正打着电话和大陈斗嘴斗的正厉害,一时没注意从唐家出来兴奋找来的小潘。   等小潘看到了代之依,兴奋叫喊着过来,“小代师傅,快,宾客有请,快请您进唐家。”   电话那头的大陈听到了,“唐家?你和裴凌他们在唐家?”   代之依顾不了许多直接将电话挂断,气急败坏点点跑到自己面前来的小潘的脑袋,“叫那么大声干什么?难不成我聋了?”   小潘委屈说道,“好不容易宾客松嘴请你了,我这不是着急喊你进去嘛。”   代之依叹气,“唉,算了算了,先进去再说。”   电话被挂,大陈也没心思再打一个过去,他拔脚跑出去找着了仇非林,边跑边喊,“东家,东家!”   正独自透气宁神的仇非林听大陈鬼吼鬼叫着过来不由的拧了眉回头看向了他,他正想着训斥如此大喊大叫着的大陈,结果大陈下一句却是,“东家,我有裴凌他们的消息了。”   仇非林自己也大叫起来问大陈,“什么?他在哪里?”   “在唐家!”   仇非林当即做了决定,“去唐家!”   大陈正要说好,自己立马就去准备,然而仇非林一抬手,“你留下,查一下司机家属,看能不能从他们嘴里套一些话,然后……”   “然后怎么样东家?”   “然后盯好了我二叔。” 第153章   代之依被迎进了唐家,直接就被小潘领去了裴凌他们房。   裴凌赛天仙与赵明正围桌而坐,一大早的,赵明便过来了,是来同他们商量最后一场的合香事宜。   一进门代之依见着了裴凌与赛天仙立马得意笑起来,“好家伙,我就知道是你们。裴……”   他刚要喊裴凌的名字,裴凌一给他使眼色,代之依识相的打住了。赵明看进门来的代之依与裴凌如此熟络的样子,不免要问,“这位是?”   裴凌有些不知该如何介绍代之依,他看小潘也在,就随意扯了个谎,“最后一场感觉我们胜负不大,听小潘说这师傅算命奇准,找他进来帮忙卜一卦,看结果如何。他之前在唐家门口摆摊,进唐家时,我便找他算过。”   代之依连忙附和,“是啊,是啊,他们进唐家前,我是真起了一卦,卦象说他们此次遇小人啊。”   裴凌以为他又信口胡说,闻言便刀了他一眼,代之依老实收声,可嘴上却忍不住嘀咕,“我是帮他们起卦,卦象就是这么说的。”   赵明笑了,他没想到裴凌居然会信这个,“你信这个?”   裴凌叹气,“人入穷巷,与其闷头乱撞,不如请师傅指点迷津。你呢?我看你也好像也挺愁的样子,不然不会一大早找我们来商议最后合个什么香好。”   赵明是愁,可他不信别人能给自己指点迷津,他只信自己挣来的东西,有指望算命师傅的功夫,他不如去探沈轩的口风。想通了这一点,他也不打算在裴凌这里多留了,“你慢慢算,我就先走了。”   “嗯,慢走不送。”   裴凌要操心的事太多,实在没有余裕来和赵明客气了。赵明从桌前起身要离开的时候,裴凌瞪一眼代之依,那一眼的意思是等人走了再慢慢和他算账。瞪完了人,他暂且不和代之依算账,反而看向了小潘问,“我托你办的事怎么说?”   小潘捏捏自己的手指头,“没有啊,我没找着你说的那个后颈上有疤的人啊。”   此时赵明刚好走至门前,临走前顺口问了裴凌一句,“你找一个后颈有疤的人做什么?”   “哦,之前你丢东西那次,当着管家的面你没好意思说,我当时好像见着从你房里出来的人了,后颈有个疤,想着看找着那人,就能找回你丢的东西了。”   赵明并未多想,他一心认定裴凌是磊落的人,只说了句“也没丢什么大东西”便推门出去了。   裴凌皱起眉来看着神情严肃,等赵明出去了再问小潘一次,“真没有?”   “真没有,为了帮你找,我一个个帮人捏肩,每个都瞧过了,确实没你说的那个人。”   听了小潘的话,裴凌短暂沉思片刻,“好,你先去忙你的吧。”   “等等。”代之依叫住了要离开的小潘,“给我弄点吃的,要好的,这几天蹲在外头都没吃几顿像样的。”   小潘点头应下便去准备了,代之依这才问裴凌,“怎么,你的身份不能在唐家点破的吗?”   “这样保险些。”   “那要是我不小心曝露了你……”   代之依话还没说完呢,就看到裴凌交叉双臂在胸前,赛天仙有样学样,两人同仇敌忾看着代之依。他后面的话也不敢说了,看这要和自己算账的架势,他哪儿敢再多给自己多添一项罪状啊。他不敢和裴凌说自己已经把他们曝露给了大陈。   代之依被这两双眼睛给盯的有些发毛了,一搓膀子,“干嘛啊你们?”   “大师,你从别人身上转嫁给我的霉运,要怎么解决?”   “嗨,就这个啊。”代之依还以为是什么大问题呢,他满不在乎的从桌上果盘掰下一根香蕉来,边剥边说,“这些对你这么硬的命格来说都小问题,你血厚扛的住。”   “我扛的住?”裴凌差点一口老血要喷出来了,就小红教给赛天仙的那些招数,他哪里扛的住啊,“你自己看看你都给我招来了什么!”   代之依饿的久了,眼前香蕉更要紧,所以对待裴凌便有些敷衍。他先是一口下去半个香蕉没了,嘴包圆,口齿不清的问裴凌,“什么啊?”   裴凌气急,指节叩两下桌子,对着穿衣镜说,“出来!”   代之依口里还没咽呢就又咬一口香蕉,他弄不懂裴凌这是在搞什么,只是随着他转身去看立在自己身后的穿衣镜。他这一转身就看到镜子里有个青面红唇的女人,还正咧嘴冲着他笑,代之依那一口香蕉直接呛在喉管里,人也吓的直往后仰,不出意外“扑通”一声,代之依结实摔在了地上。   摔在地上的代之依顾不上疼,也顾不上喉管被呛而喷出的鼻涕,十分惜命的缩到圆桌底下,上下翻着口袋想拼命翻出点能驱鬼的东西。   裴凌一掀桌布,同赛天仙一起弯下腰来去看缩在桌底下的代之依。代之依躲的好好的,乍有光射进来,吓的他以为女鬼靠近立即抱头嘴里直喊,“别抓我别抓我,我肉臭,抓他们,抓他们。”   裴凌一听这话同赛天仙对视一眼,吩咐赛天仙,“捂上耳朵。”   赛天仙照他的话做,捂上了自己的耳朵,裴凌直起身来,扭扭手腕,抬手一掌拍在桌面,这一掌用的力气不小,拍的桌子震天响,桌上茶杯都被震倒直滚,也把桌下吓的语无伦次的人给逼了出来。   代之依脑袋晕乎着从桌子另一边爬了出来。裴凌收掌,对着赛天仙一点头,赛天仙意会放下了捂住自己耳朵的手。   “你好好看看那是谁。”   代之依揪着桌布一角试图做盾抵挡,脸也只露出半边,碍于裴凌的威压,他半眯着眼睛去瞧镜子里的人,好像这样就不会和鬼对上眼了。   先是匆匆一瞥,没看出个什么,再悄悄蹲挪到裴凌身后,扒着裴凌腰身探脸再去看,这次倒是看清了,“小红?唉哟!”   代之依又后仰着一屁墩儿摔在地上了,这次倒不是他自己摔的,而是被赛天仙拿茶杯盖儿给打的。   赛天仙看他手不老实,居然敢扒裴凌的腰,他当然看不下去,一瘪嘴,四下里开始找能打落那猪蹄手的东西,找半天没个称手的,只有歪倒在他面前的杯盖马虎能算上个暗器。赛天仙想也不想,操起杯盖儿直接往代之依那咸猪手上丢。那圆杯盖砸人其实不疼,坏就坏在,盖顶上有一凸起的钮,用那钮对准了砸,挺疼。这不代之依站起来直揉手,嚷嚷着,“裴凌,你管不管?!”   裴凌看都不看代之依一眼,只是拎起赛天仙的手,揪起自己衣服的衣角给他擦沾湿了的手。   “管?你要我怎么管?仙儿原本好好的,挺让我省心一人,这不都是让你给我招的,你把小红给我招来,仙儿才成这样了。”   “这碍着小红什么事儿啊?”代之依说着还不放心的瞄了镜中小红一眼,小红现在这模样确实不怎么好看,代之依看了直背后发寒。他害怕,想挨着裴凌坐。裴凌这人就是容易给人踏实安全的感觉,代之依撅着屁股拎着凳子,噔噔两下挨着裴凌坐下了。   裴凌不管,只背对着他给赛天仙擦手,赛天仙瞧他这系列动作,却是不爽,干脆一抬手,搂住裴凌脖子,直把裴凌搂的低头倾身往他怀里撞,还好裴凌反应快,手撑着桌子定住了。   “仙儿,干嘛呢?松手。”   赛天仙搂的更深了,“不松。”   裴凌无奈,为让自己轻松挪着凳子往赛天仙那里靠,代之依害怕紧跟着裴凌,裴凌往旁挪一分,他就跟着挪一分。最后三人紧贴成一堆,裴凌夹在中间很是难受。   最后裴凌受不了,直起脖子拿开赛天仙搂着不放的手,扭头又对紧贴自己后背的代之依说,“你招来的,你解决。”   “别啊。”代之依贴着裴凌后背的脸都要挤变形了,要不是刚刚手被赛天仙给打了一下,代之依都想抱着裴凌了,最好是裴凌抱着自己,那俩精壮的大胳膊要是能圈住自己,鬼来了都不怕,裴凌那大拳头,不论人鬼,一拳都给送回老家去。然而他只是想想,因为赛天仙看他的眼神很冷冽。   赛天仙看代之依贴裴凌这么紧,对着裴凌从鼻腔里发出不满哼哼声,“让他走开。”   “不行,我害怕!”   代之依的抢答免去了裴凌劝慰赛天仙的话。他说完,裴凌又再给赛天仙一个暂且忍忍的眼神。赛天仙哼唧一声,“那我也怕。”说着往裴凌胸前一贴,贴上了还不够,抓着裴凌的两只手搭上了自己,不等裴凌发作,他便抬头以牙还牙的给了裴凌一个“你忍忍”的眼神。   眼下裴凌这“腹背受敌”的状态,他心里除了简直了这三个字就再没其他了。   总不能三个人一直以这样夹心饼干的状态下去啊。裴凌有些焦躁的问代之依,“小红又不吃人,你快想办法给她了了心愿,让她早点离开。不然你就这么永远躲我背后啊。”   代之依已逐渐镇定下来,当然也听进了裴凌的话。他深呼吸三下,扒着裴凌肩膀露出半张脸去瞧那镜子,看着镜子里小红的凄惨模样他还是有些不习惯,原本退堂鼓在心里打的直响,却听裴凌说,“你这要是搞定了,以后出去揽活不更有底气了吗?具体案例都有了,谁不喊你一声大师?”   裴凌这句倒是比先前管用多了,尤其他那声“大师”,让代之依一想起自己成名后的康庄大道,都不由的挺起腰杆来。都被叫大师了,那得拿出气度来,代之依一收下巴试图像裴凌那样发出低沉有力的嗓音来。   “说吧,你为什么还弥留人间?”   “啊?”镜子里的小红被做作的代之依弄的有些招架不住,“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弥留了,等我意识逐渐清晰过来后,就已经在唐家了。”   代之依话说的很直白,“你又没死在唐家,跑来唐家做什么?”   裴凌瞪他一眼,代之依却没理会低头装模做样掐起了自己的手指,“之前柳婶有找我帮你算过,算你能不能好。”   说到柳婶,小红神色就有些黯淡。裴凌心想这个代之依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话说的,句句都扎人心上。他正想拿胳膊肘杵代之依,要他说话收敛些,结果代之依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忘了动作。   代之依说,“我和柳婶说,你能好,只是有一劫,这劫要过去就行了。谁能想到……”   谁能想到,这劫小红没能过的去。   “可按理说不应该啊,不应该是赔命这么大的劫啊。”   裴凌摇头,只觉得代之依这小子学艺不精,“那现在不应该的劫应验了,你说小红这样算什么?”   代之依攥拳抬头,一改往日无壮模样看着裴凌时倒真有几分大师的样子了,他沉敛看着裴凌说,“不应该的发生了,那她就是枉死。”   裴凌被代之依突然的沉稳弄的心里咯噔一下,他想不应该的事故发生了,那为自己挡了一枪的明是不是也是枉死?想到这个,一向务实的裴凌居然问了个异想天开问题,“那要是枉死的 ,还能回魂吗?”   代之依又变回原先不着四六的样子,“大哥,你想什么呢?这都过了头七了,还回什么魂呐?除非你有神仙药。”   知道是自己异想天开,可裴凌还是有些失落。赖他怀里的赛天仙感应到,也不耍赖了,正襟危坐起来,看向裴凌喊他一声,“凌哥?”   裴凌从情绪里抽身,对着赛天仙笑笑,以示自己没事。随后他想,明都过世多久了,早就化成白骨了,要真有神仙药还是给仙儿治身体才最实际。   代之依继续说道,“你死的时候刚好是闰四月,正好是水下之镜开的时候。原本该去那儿,估计那时候水镜被人搅合了,你去不成。”   裴凌就奇怪了,“那玄乎地方能被人搅合?”   他话一说完,代之依斜眼看他的时候,裴凌才突然反应过来,还能被谁搅合,当时不就是被他搅合的嘛,他为从水底下捞赛天仙,是在水里折腾了一番。要这么说起来,小红赖上他也是情有可原。 第154章   这么一想,裴凌觉得自己确实是对小红有一份责任了,直催代之依,“那你快说说,怎么帮她啊。”   代之依看着小红问,“你想要什么?”   小红答,“镜子。”   “镜子?”代之依被小红的回答给弄的糊涂了,“你不已经在镜子里吗?怎么还要镜子?”   裴凌接话,将小红的未了心愿说的更明白了些,“她想要回她自己的手镜。好像就在唐家。你追踪的本事这么厉害,能一直跟着我和仙儿,那你帮她找找她那镜子吧。”   “拜托,你当我什么?是追踪雷达还是狗啊?”   代之依嘴上说的挺不屑,其实还是因为他技艺不精,他能跟着裴凌和赛天仙他们纯粹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要说追踪厉害的当属他师兄,不过他师兄也不只定位厉害,样样都比他强。也不知道师兄这会儿在哪里?   代之依一想起他的师兄人就有些没劲儿起来,懒懒坐着回答裴凌,“再说她都成鬼了,比人更来无影去无踪,想找东西不比你们方便啊?”   “对啊。”裴凌觉着代之依的话十分有理,“你在唐家这么久,这唐家每个地方你都去过了吗?”   小红很诚实告诉她,“没有,后院我没去过。”   “后院?为什么,是因为有观音镇着吗?”   “不是,观音像是你们到唐家来时才请出来的。”   裴凌感觉哪里不对,“那不是因为观音像的话,那后院你为什么没去看过?”   小红一时也有些答不上来,脸更加诡异的泛青了。倒是代之依帮她答上了,“因为害怕。”   “害怕?”   裴凌,赛天仙连带着小红都将视线聚集到代之依身上,就等着听他怎么说。   “你们没听说过鬼怕恶人吗?再凶的鬼也还是会怕比它更恶的人。所以我师父就教我们,遇到邪祟一定不能慌,先大喝一声镇住它。”   裴凌想到之前代之依刚见小红那吓的屁股尿流的样儿,就要发笑,“那你师傅教的看来你没能实践的很好。”   赛天仙听了毫不掩饰的在一旁笑着。代之依嘴角一撇,心想这俩人,嘲笑自己时的默契倒是好。   “再笑我不往下说了啊。”   “好好好,代师傅你继续。”   裴凌一抬手示意代之依继续,自己则是用手捂住自己的嘴,遮住了表情却压不住脸颊一直抖,还要拿胳膊轻触赛天仙示意赛天仙笑的收敛点,看似提醒别人给他留点面子,实际是又提醒了别人代之依刚才不体面的样子,尤其的损,所以赛天仙非但没收敛,大概是越回想越觉得好笑,反而笑的吱吱出声,连带着捂嘴笑的裴凌也弯了腰,两人笑的头碰头,挨到一处去了。   被人亲眼瞧见自己的囧样,无法为自己正名,代之依只能愤恨的白眼翻飞,咬牙大声压过了他们的笑声,“鬼怕恶人,于他们而言害死他们的便是最恶之人,所以尤其的怕。”   裴凌听他这话也无暇再笑他了,对代之依这说法,他有些不解,“都成鬼了,难道不该找仇人复仇?死后还怕什么?”   “要你这么想,这世界乱了套了。世上恶人这么多,活的好好的多了去了。阳间有律法,阴间有业镜,各有各的规章,只是不是你想的那样有仇就报这样简单。不提这阴阳两间各有制度,就单论性格,龙生九子都各有不同呢,鬼的性格也不尽相同,死后必寻仇的,那是厉鬼,厉鬼哪能就这么轻易的让它游走世间?虽说枉死的人是有点戾气不错,可大抵品性不会怎么变。”   这话裴凌倒是信,单看小红,进门时,水上燃香那一关裴凌差点没通过,还是小红帮了他一把,就是帮他的方式有些可怖瘆人,大概是和她枉死成鬼身上有些戾气有关,再说性格,那小红生前死后还真是没怎么变,生前她教赛天仙那些个东西,死后再教赛天仙的就更露骨了。   “小红生前虽然苦了些,可人不坏,再说就她那生前被人摆布的性格,你指望她死后能硬气起来?而且说不定她怕的那个人身上戾气比她这个枉死鬼还重呢。”   “这怎么说?”人比鬼戾气重,这裴凌倒是第一次听说。   代之依看一眼裴凌,“他能干脆利落杀了小红,那就说明他不是第一次杀人,杀人这事于他而言没什么要紧。杀戮重自然戾气重。小红不敢去后院,可能是她怕的恶人就在后院,所以不敢靠近。”说到此处,代之依忽然猛一拍桌子站起来,“既然凶手在唐家,那小红的死和我师兄就没有关系了!快,小红,你得帮我师兄澄清!”   “你给我坐下!”裴凌将激动站起的代之依又给拉坐下了,他看代之依这脑子是时有时无的,前面说的话倒是逻辑清晰,后面拍案而起说的那些个话,要不是裴凌了解他,简直觉得他有病,“小红怎么帮你澄清?你让她去澄清,要么别人被吓死,要么你被抓进精神病院。”   “啊。”代之依被裴凌这么一说,从振奋变成了颓靡。裴凌就没见过他这样的,不过细想下来也是情有可原,他喃喃说了一句,“你对你师兄倒是执着啊。”   代之依垂头沉默不语。   代之依不说话了,裴凌与赛天仙无奈对视了一眼,这一眼之后,裴凌也陷入了沉思,这个人不止一次行凶,如果真如小红所言,他后颈有疤,那他也是杀死明的凶手,他杀明时也是干脆利落,那说明在此之前,他还杀过人。他究竟是谁?除小红和明外,他还杀过谁?   室内寂静片刻后,裴凌看着一直垂着头的代之依问,“你真不打算向我们交待一下。”   代之依缓缓抬头,“交待什么啊?”   “嗯?”裴凌挑眉看着代之依,搭在桌面的手掌渐微收拢,有点威胁的意思。   代之依心想暗喊糟糕,该不会是要和自己算账自己把他们当下所在曝露给大陈的事儿吧?他看着裴凌拳头,一咽口水,自己要是老实说了,裴凌要是给自己一拳,那该归西了吧?   裴凌看代之依战战兢兢那样,觉得对一个小孩摆拳头实在有些不厚道,想想既然自己想让代之依亲口*待,那还是态度诚恳些的好。因此还是摊开了手掌,面上也不刻意摆出威势,“代之依,我也不想和你兜圈子了。今天把你请进来,为小红的事是一说,还有就是,我想知道你为什么如此执着追着我们跑。既然你想和我们一道,你不把你的目的,你和师兄的古怪关系说清楚,那你就别怪我再让人把你给丢出去。”   “啊,这么狠心啊。”代之依仍旧是一副赖皮态度。   裴凌无动于衷只是看着他,被他盯久了代之依知道自己再也没法蒙混过关下去,低头沉思良久后才缓一抬手,指向裴凌颈间,“我跟着你,是因为这个。”   裴凌不解,从衣领里拉出他脖子上挂着的平安牌,“你是说我的护生符?”   代之依摇头,“是那上面的铃铛。那铃铛是我师门所传。不知道怎么就到了你这里。”   裴凌拿起他的平安牌细看缠在上面的铃铛,“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到了我这里。”   代之依叹气笑笑,“看来这世间变化之数实在难测。”   “你不是能掐会算吗?”   “可我学艺不精。”   裴凌懒的和他饶舌,“别卖关子了,把你知道的都说清楚。”   “那可就说来话长了。”   代之依这话一出,赛天仙很是配合的打了个哈欠,裴凌回头看他,知道他今日体力已经耗完,还想着让代之依长话短说,可代之依双手交叠于桌上,眼望远处分明是要从“想当年”说起。   “想当年我师父……”   果不其然,裴凌看他沉浸在过去不好打断,只有拍拍自己肩膀让赛天仙靠上来,让他靠着自己再支持一会儿。   赛天仙倚着裴凌,裴凌支起下巴,正要好好听听代之依师父的生平事迹,能以“想当年”开头,想必代之依师父是个高人,虽然代之依不怎么样,可裴凌看他那师兄很有两把刷子的样子,性格那样毒辣,裴凌想那他师父得多厉害才镇的住啊。   可惜是裴凌想当然了,因为代之依接下来说的是,“想当年,我师父拎着破板凳在天桥底下算命的时候,忽悠人的功夫还不如我。”   裴凌手肘一滑,连带着靠他肩上的赛天仙都跟着一动,俩人皆有些无语。   “你说这话我怎么就这么不信呢?”   代之依一翻眼睛,“有什么不信的?你别看我这样,其实我师父可老实善良了。我师父性格虽然好,就是脑子嘛,嘿嘿,差点儿。”   他这话刚说完,屋内忽然有风,吹的代之依打一哆嗦。代之依意识到自己犯上了,说不定就惹的师父不高兴了,又连忙说,“唉,也不能说是我师父脑子不好,你想啊,连学都没上过的人,能好到哪儿去啊。我师父被我太师父捡到养大,人没什么悟性,就只能照命理书上的话背,给人掐算说的那些个话,来回也就书上那么几句,都是背熟了的。不过话说回来,我们这行,有悟性的确实不多,都是照本宣科,师父怎么教的,就怎么说,多少年没变过了,区别就在于看你是不是能说会道,哄到人心里去。偏偏我师父性格又有些老实,所以嘛,天桥下那么几年,还在温饱上挣扎,混到我太师父重病都没俩钱送人去医院。”   “可我师兄就不同了,他悟性很高。我师兄是被我师父捡来的。我后来听我师父说,他起初把我师兄捡回去的时候,我太师父还不大高兴呢,也是,他师徒俩都混的快没饭吃了,我师父又自讨苦吃领回个累赘来。嗨,不过这世上可真就有我师父那么傻的人。我太师父不同意师父养个小孩,结果我师父却说,那当初我太师父不也捡回了他嘛?一样的道理,都是不忍心。这么一说,我太师父便没理由不让我师父带着那小孩了。结果谁知道捡回来这小孩,聪明的不行,我师父教他的东西,不过一遍他就领悟了,再后来他问我师父的那些个问题,我师父反而不懂了,我师父不知道该怎么教他了,就只能翻出太师父藏起来的那些个代代流传下来的师祖手记给他看。听我师父后来跟我说,我师兄的悟性是真的好啊,不出一周,他将手记看遍,连我太师父都不如我师兄了。就是可惜,悟性好的人,懂的多了,心也会大。我太师父原本身体就不好,结果那天,我师兄将手记来回翻了个两遍后,居然跑到我太师父面前问,问我太师父师门所传的知返铃在哪儿。我太师父当即暴怒,不许他问,可我那恃才傲物的师兄早不把我那半桶水实力的太师父看在眼里了。他当着太师父的面直言,劣工需得宝器掩,我太师父和师父都本领一般,要能将那师门所传的铃铛拿出来,他们也不至于混成那个熊样。”   裴凌代之依这么一说,只觉得他师兄也有些太没大没小了,有本事也不能这么对长辈吧,他不禁怀疑这里头有代之依添油加醋的成分在,“我看你师兄年纪也不大,他小小年纪就敢这么跟你师爷这么说话?是不是你嫉妒你师兄编的啊?”   “我嫉妒我师兄?”他听裴凌这话反而笑了,“我才不嫉妒我师兄呢。是我师兄嫉妒我!还有啊,我可没编,这些都是后来师父亲口和我说的。我师父把我捡回去的时候,我太师父已经过世了。”   “你也是被你师父捡的?”裴凌看代之依二十不到的年纪,未曾上过学,要再往十年前推一推,代之依可真就是个小孩,“有这么爱捡小孩的人吗?会不会其实你和你师兄都是被你师父给拐过去的?你师父不是算命的,其实是个人贩子吧?”   裴凌这话刚说话,代之依便给了他一拳,“不许你这么说我师父!”   趴在裴凌肩上的代之依见状立马挺身,跟个斗眼鸡似的恨不得立马上去啄一下代之依。裴凌倒不大在意,代之依那小个头,能有多大力气,那一拳的威力大概和痒痒挠差不多,他安抚下了赛天仙,回头又给代之依倒茶送至他手边,“是我不对,不该说你师父,我就是看你这年纪该是在读书,可现在却成了个神棍……”   代之依没说话,伸出手来,却不是接裴凌递过来的那杯茶,他将自己一直残在袖子里的那只残手露了出来给裴凌他们看,“我原先是在那种拐小孩的组织里,手天生残疾,卖不了好价钱,那些人干脆帮我手给烫了变的更残了,这样好扮可怜上街乞讨。讨钱的时候遇上了我师父,我师父天桥底下混的,一看我那手就知道怎么回事儿了。可我要饭那条街,街角就有人盯着,我师父装模做样说要报警,把人给吓跑了。”   “那他报警的话,你应该被警察收容然后找着老家给送回去了才对啊。”   “他哪敢报警啊,他自己就是在天桥底下骗人的,怕报警了被盘问,只是领着我到派出所大门前,让我自己走进去。我那个时候小,觉着他领着我,他才是大好人,说什么都不愿意走进派出所,单就跟着他。”   说起那时候,代之依面上不自觉露出了笑容,那时候的事情他总忘不了,他记得自己倔强的跟着师父,师父一步三回头的冲自己摆手,让他别跟着自己了。代之依那时候为讨饭就已经学会了扮可怜的诀窍,抿嘴用一副泫然若泣的样子看着师父,师父就心软了,掉头走到自己面前,等他刚好驻足的时候,肚子适时的响起,再一扭头,旁边就是一家西式快餐店。至今代之依想起当时师父无奈的上下摸兜,终于掏出一张二十块的票子后,朝自己一伸手,领着自己进了那家快餐店,买了汉堡给自己吃。他的师父啊,真是善良的有些笨。 第155章   靡它躺在地上,不知自己被关在什么地方,已经被饿了很多天,饿的连气都有些喘不上了。饥饿感让他内里空虚,随后一些年代久远的事便不由自主的在脑海里重现。父亲欠下赌债,卷走家里的一切跑了,母亲被要债的威胁的精神恍惚,他小小年纪饿的许多天没吃饭了。成天张嘴喊饿,终于有天他瞧见他妈将老鼠药塞进面包里递给他,和他说,“要是饿,就吃吧。”   他没接,虽然年纪小,可他脑子比同龄人清醒,同龄人傻呆呆玩着的时候,他只在一边冷眼看着,因为觉得蠢。面包送到面前的时候,他垂眼看着,说了句,“妈,我想活下去。”   “你给我吃下去!”   他说他想活,他妈没有身为母亲的动容,反而凶狠的要掰开他的嘴,“你给我吃下去!想活是吗?想活就是想跑!你和你老子一样没良心,想丢开我跑!不行,你和我一块儿死!”   求生欲让他爆发最大的力气推开了人,然后跑出了家,临出门前他扭头看了一眼,那塞了老鼠药的面包被他妈吞了,一时半会儿的没发作,疯疯癫癫站起了身喊,“没良心,丢了我跑,你们都没良心!”   也不知道人是真疯还是假疯,有那么片刻的镇静,对着在门前驻足的小人说,“跑了,就别再回来。”   因为这句,靡它有迟疑,结果下一秒,那女人拿着火机要去点煤气罐,嗯,看来是真疯了,靡它毫不犹豫的跑了。那女人后来怎样,他不清楚,不敢回去,因为没钱,怕回去被债主追,怕处理那女人的后事,反正那家里也没什么可以让他回去的东西了。   在街上游荡了两天,又多饿了两天。人都虚脱了,真就快死的感觉,饿到连回想起那块被塞了老鼠药的面包都觉得很好吃的样子。   “不行,我要活下去!”   “当啷”一声响,像是老天在回应他的这句话,抬起头来看,原来是狗链子。不知道谁家的狗栓在这后巷,食盆满满的,正吃的欢,晃的狗链直响。   靡它定定看着,一咽口水起了身,摇摇晃晃走到狗面前,抢了食盆到一边,拿手抓着饭大口塞在嘴里,心里只念,“我要活下去,我要活下去!”   狗被抢了食儿,吠叫不止,脖子上的链子摇的更响了。靡它看看狗,再看看手里食盆,喉头一哽,不争气的落下一滴泪来,心中信念变了变。   “我不仅要活下去,还要活的好!”   然而世事总是不如意的,他这头刚下完决心,那头栓着狗的链子就断了,狗疯叫着朝他扑来。第一反应当然是伸手挡脸,然后听狗叫一声,身体没预想中产生疼痛,靡它一点点放下胳膊,看到一个拿着棍子对着狗假意呼呼喝喝的男人。等狗跑了,那男人腿也软了,大概是想到自己也在,硬撑着走过来,蹲下身问他,“你没事吧?”   “师父。”躺地的靡它喃喃这一声,微睁眼发现有光,面前有人,他还以为是梦中人来了,睁大了眼再看才发觉不是。   越和风冷冷站在靡它身前,睥睨着他,“怎么样?还不说吗?”   靡它有气无力的看着他,被抓来这个地方他也很意外,不过想想也情有可原,是个人知道当年尹家发生的事,没有不动心的。   越和风蹲下身来卡住他的脖子说,“仇家,尹家,还有那个聂家到底在追什么?”   和当年那个东南亚的诅咒有关吗?可要是和那个诅咒有关,聂家这个不相干的又掺合进来做什么?越和风知道事情不简单,裴凌他们被顺洲放跑了,可好在抓到原先帮着聂家的这个人。这个人一定知道些自己不知道的,不然如何打动了聂小老板插手?   “你听着,聂小老板已经当你是弃子了,你和我合作,尚有一线生机。”   靡它缓缓抬眼看着他,“那你合作的态度未免太不友好了。”   “我总得知道你值不值得。”   没有人愿意做亏本的买卖,越和风想知道内幕,靡它先摆出了条件,“最后到手的东西,怎么处置得听我的。”说到这里靡它笑了笑,“不听我的不成的,只有我知道该怎么处理。”   越和风瞧他笑的自信,一松手饿到无力的靡它重又躺回地上,半响,地上的靡它才听到越和风说了声,“好。”   靡它缓缓起身靠上了墙,他在思考该从何处说起比较合适,“先给我弄点吃的,吃完了我才有力气慢慢说。”   越和风看一眼顺驿,顺驿领会转头要去准备,却又被靡它叫住。   “我要吃汉堡。”   越和风眉头一跳,“你口味倒是独特。”   “吃汉堡不耽误功夫。我饿了,多弄几个。”   “是打算边吃边说?”   “嗯,话太长了,是要边吃边说。”靡它垂眼,就是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说比较好。   要从自己气死了太师父开始说吗?不,这说给外人听不大好,而且要是从那时候开始说的话,那这话未免太裹脚布了。而且他每次想起太师父就恨,那个没什么本事的臭老头,先是不同意师父带着自己,后又嫉妒自己的本领高,最后居然在死前和师父说自己心术不正,要师父不能再对自己过于宽容。就因为那个老头的死,之后他与师父的关系再不亲密了。   他的师父是这世上最善良好说话不过的人。靡它以为过个两三天,自己赚了钱回来买些好吃的,就能修复他和师父间的关系了。可惜,他料到了师父的善良不假,因为师父又领回一个孩子了;同时,他也没料到,师父铁了心的样子也真是够伤人的。好像自从师父领回那个孩子后,原先对自己的柔和都给了他,对他容忍,对他笑,他闹着吃汉堡便给他买汉堡,然后转脸对自己便是一副严厉的样子了。   代之依那小子,打小看起来就有些讨厌,尤其他那副讨巧的样子。碍着师父在,又端着师兄的架子,靡它不曾与那臭小子计较过,可那小子实在是有些太不知道好歹了,次次都在自己面前与师父亲近,很有些炫耀的嫌疑。有时候靡它看师父对代之依那样和颜悦色,也想趁着师父心情好的时候上去亲近,可等他一上去了,师父的脸色骤然变了。   为什么?为什么单对我这样?对这臭小子怎么就这么好呢?   他是他,你是你,你比他大,又是师兄。   所以呢?所以师父就偏心他?就只对他好,汉堡也只买了给他吃?你要知道,那钱是我挣回来的!就你那点伎俩,捡这小子回来跟着你有上顿没下顿吗?   你放肆!你能挣几个钱就了不起了是吗?目无师长了是吗?!你要觉得自己挣几个臭钱了不起了,瞧不上我们了,那你走!   “那次吵架过后,我师兄就真的再没回来过了。”代之依叹口气,“我师兄之前一和师父闹脾气了就离家出走,可也不过两天就回来了,其实他是出去找活儿了,师兄本事大,已经渐渐有些名气了,常有人请他帮着去看家宅。出去个一两天回来,能挣不少,钱都悉数交给师父了,师父冷脸收下,也不乱用,单我瞅准来钱了,哄着师父带我去买汉堡可乐。现在回想起来,我师兄那时候得多讨厌我啊。”   裴凌看他自责,只能安慰他,“也不全是你的错,不过你师父干嘛那样对你师兄呢?也没人总爱热脸去贴冷屁股的。”   旁边的赛天仙一听直点头说道,“原来你知道,这个道理的啊,凌哥。”   裴凌奇怪看着他,“怎么了?”   赛天仙戳着自己的脸蛋,“热脸。”又指指了裴凌,“你,冷屁股。”   裴凌头大,知道赛天仙说的是自己老拒绝他那回事儿,他拿开赛天仙指着自己鼻子的手,“不是一回事儿。再说了你才冷屁股呢,你全身都凉冰冰的。”   赛天仙趴他肩上小声嘀咕着,“你又没,没摸过我屁股,你咋知道呢?不然,你摸摸?摸了就,就知道是,是热屁股。”   “咳咳。”裴凌的咳嗽声盖过了赛天仙的小声嘀咕。催着代之依接着往下说,“所以你和你师兄这么些年都没见过了?”   代之依摇头,“我师兄很久没回来,我师父还是心软,没个几天就去找他了。其实不怪我师父总对师兄那样冷脸。我师兄气死了太师父,太师父病重时都不愿意用我师兄的钱,也不愿意见到我师兄,临终前让师父与我师兄划清界限,以免将来被他殃及,我师父不肯,太师父无奈只能让我师父承诺不能再那样什么都依着我师兄。听我师父说,太师父临终前再三强调,如若我师兄一心攀附有钱人,将来一定没有好下场,所以要我师父对师兄严苛些,不能总那样心软好说话。那次师兄愤然离开后,许多天都没回来,我师父担心,便出去找。师父让我留守,我没跟着师父去。只知道当时师兄是被个住老宅的人家请去除咒了,哪来的咒我也不清楚。不过听我有听我师父说,其实也不是被人下咒,好像是因为老宅太老了,那户人家加建了几个小室,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错,家里就不怎么安生了,我师兄一去看就知道,是加建的房屋上梁的时候有人出血了,这才引来了血光之灾。听说后来一问那些个工人,还真有个在上粱的时候被割破手了的。”   听到这里裴凌一皱眉,“我听着,感觉你说的那户人家是……”   裴凌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想,是不是自己想多了?没这么巧合的事。   “没错,当时请我去的那户人家就是尹家。”靡他吃完一个汉堡吸了一口可乐,腹内满足,人也来了精神,“你应该有听说尹家十多年前,尹老太爷儿子身亡时发生的荒唐事吧。”   顺驿搬来把椅子,让越和风在靡他对面坐下,“嗯。听说过一点。尹老头那儿子,虽然是个病鬼,可却有两位夫人。尹承宇便是他与第二位夫人私生的,那尹承宇虽和我同辈,因为大夫人的缘故,他与他母亲一直被圈养在尹家后院里,从不准他们出来,所以我从未见过尹承宇。”   “我帮尹家看过宅院,所以他家那点子糟心事我知道些。因为帮尹家宅院看出了点毛病,那尹老头倒是厚道,将我介绍给了聂家。”   越和风插话,“也不是尹老头厚道,他只是借你打通关系罢了。我们这几户外来人家,总也不招这几个本地富贵户待见。”   “这我就不管了,反正那时候对我而言你们都是富贵人家,钱给的多就行。”靡它又拿起一个汉堡,没吃只是看着,“那时候我师父找我,却不知道我已经到聂家去了,他还傻傻的上尹家去询问我的消息。哪知道就这么巧,我师父瞧见了些不该瞧见的东西。我师父他,也因此丧了命。”   “你师父他瞧见了什么?”   “当时尹老头儿子刚过世,两位夫人斗法斗的厉害,二夫人虽有儿子傍身,可比不过大夫人的家世。那大夫人也是手狠,直接杀了那个私生子。”   越和风有些难以置信的站起身来,“你是说尹承宇他死了?不可能啊,要是尹承宇他死了,那尹老头这么多年怎么还能跟个没事人似的?那可是他的独孙啊!”他看一眼靡它,又坐回自己的座位上,“所以你师父是看见大夫人杀了尹承宇才因此丧命的?”   “不是。”靡它抬眼,面上神情让人难以揣测,“单因为这个尹老头还不会心狠到让我师父赔命闭嘴。我师父他,目睹了尹承宇将那一块木牌塞进一个死人嘴里,那死人当下便睁开了眼。尹承宇看那死人睁眼欢喜不已,却没注意到背后拿着刀的大夫人。大夫人直接用刀捅穿了他的后心,尹承宇当场毙命倒在了那睁眼的死人身上。我师父就是因为全程目睹了这场景才送了命的。”   “你说死人睁开了眼?”越和风听着十分不信,“怎么可能?是不是那人其实只是晕倒,尹承宇给他掐人中,你师父到那儿的时候,刚好看见尹承宇给那人掐醒了?”   “那是个死人没错。”   越和风仍旧不信,“太荒诞了,我怎么可能信这么荒诞的事?”   “你可以去查,那人死在尹家,尹老头一时没想好怎么遮掩,就让那具尸体在尹家停了七天,巧了赶上尹老头儿子死,原想让他儿子的棺材装两个人,连带着将那具尸体带出尹家。”靡它冷笑一声,“谁知道最后,死了自己的亲孙,一副棺材偷偷装了父子俩,末了那尹老头还不敢声张。你要是还不信,还可以去查当初唐家第一次举办的斗香会。唐家第一次斗香会,留到最后的只有三人,除了那个日本人安然回到京都,还有个东南亚人早没了音讯,最后还有个携子参加香会的本地人。说来那个本地人参加斗香会也没了消息。”   “所以那个睁眼的死人就是那个本地人?”   “不是,在那之前尹家还料理了一个司机的后事,这个你知道吗?”   越和风沉默起来,这个他当然知道,那个司机便是当时派来要将他送去精神病院的司机。   “按照尹老头的做事风格,我猜那个本地人大概是死了,为什么包揽司机后事?就和他用儿子的死来遮掩家里多死一个人的行为一样。”   越和风不懂了,“那,那个睁眼的死人又是谁?”   “那个睁眼的死人,并不是当时斗香的三位成年人,而是那位本地人带过去的孩子。”   越和风越听靡它的话,眉头皱的越紧,“我还是有些不信。”   “尹老头儿子的丧事,全都是按乡下老规矩办的,从头七发丧到六七唱戏,一点没落。可按老规矩,终七请灵婆问魂这事儿他却是没办。”   老一辈的乡下传统,终七请灵婆问魂,问一下亡人放不下的事,帮他办了,亡故之人便可安心投胎去了。   “要不是他心中有鬼,怎么不敢请灵婆问魂?当然是怕受到自己儿子孙子的质问。说起来,仇家那个小子就是发觉了这一点,才觉着尹家有古怪的。”   越和风渐渐有些信了,“你等等,我先梳理一下。” 第156章   越和风沉默片刻,快速处理着靡它所说的这些信息,“所以,真正的尹承宇其实已经死了,现在那个对外宣称身体不行的尹承宇,其实是当时忽然睁开眼的死人?”   “是!唐家当年举办斗香会的消息传播海外,难道真就为搏个名声?当然不是,其实是为一样东西。”   身为越家人,这些东西越和风反而没靡它知道的多,毕竟越和风之前并未被老一辈的人真正当成过越家人。   “他们为的什么?”   “一种香。那香叫做返魂香。斗香会的最后结果,外人无从得知,可从我师父看到的情况便能知道,那返魂香应该是被尹家给得到了。不然尹承宇怎么就能让那死人睁了眼?人死复生,说出去得引起多大轰动,况且好不容易得来的返魂香居然就那么被用在一个不相干的人身上,又怎么会甘心?干脆就说那活死人是尹家独孙,养在家里慢慢研究。反正真正的尹家独孙谁都不知道已经和他父亲葬在一处了。”   “这尹老头可真是……”越和风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靡它倒是知道他的意思,微微一笑接上了他的话,“要是尹老头能弄懂那返魂香的奥秘,自己长生不死了,还担心什么子孙后代的事儿啊。”   “既然如此, 你为什么不直接跟着尹老头做事,反而去帮聂家做事?哦,对,你师父瞧见不该瞧见了的东西,尹老头害死了你师父。不过话说回来,为求长生不死,尹老头都不介意自己死儿子死孙子了,你不过死个师父还那么介意干嘛?”   “因为我和尹老头求的东西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尹老头是求自己不死,而我是……”   靡它垂眸,而我是想我师父回来。   靡它话没说全,不过越和风却已领会,他抓紧了椅把儿,心跳的有些快,难道真能让死人复生?   “所以我去帮聂家做事,怂恿着聂小老板出钱去和尹老头谈判。其实不是为聂小老板能顺利继承聂家财产,我是在试探,看那东西是不是真管用,要真管用,尹老头又把人藏哪儿了。果然,那东西还真能让快死了的人回光返照三天。还有派出去盯着仇非林的人,知道他们布置行动,原想截胡来着,没想到仇非林手下不听话,自己带着人跑了。”   听到这里,越和风又控制不住的站了起来,他想起赛天仙的那张脸,“你的意思是,裴凌带跑的那个人,就是当年你师父瞧见的那个死而复生的人?要真是返魂香让他死而复生的,那抓他回来能干嘛?不是你说,香都被他吞了,还要如何让其他人死而复生?”   “他是过了头七才返生的,魂魄并不全。可以说他是返魂香本身,也可以说他是一具容器。”   “容器?”越和风反复念叨着这两个字,想起那一晚赛天仙喊自己小风的模样,脸上忽然明朗了起来,“容器!”   可是为什么,只有短短一晚的时间,只有短短一晚的时间,赛天仙叫过自己小风,他只短暂回来过一晚。   越和风看着已经吃完了汉堡的靡它问,“你是知道能让魂与器融合在一起的办法?”   “当然。只要有我师门所传的……”   靡它故意卖关子的顿了顿,弄的越和风连连询问,“是什么?”   “我师门所传的知返铃。”   “说起来也是倒霉,要不是因为师门传下来的铃铛,我师父也不会招惹上那祸事。”代之依说着一掌拍在桌子上。   裴凌见状默默又把自己的护身符塞回衣服里,他看着刚刚因情绪所驱而用力劈手的代之依这会儿情绪褪去,只握着自己的手痛的呲牙咧嘴。   “怎么样?有没有事?”   代之依一摆手,“没事,就是给气的。”   “这铃铛怎么了?”   代之依扭头看着裴凌,目光恰好就落在裴凌的领口,裴凌已经他的护身符收了,代之依只能隔着衣裳瞄一眼轮廓。可他这目光落在赛天仙眼里就没那么纯粹了,赛天仙一伸手,捂住了裴凌的领口。   代之依回了头,不与这小气鬼计较,仍旧说着自己的话,“我入门晚,师父领我回去的时候,太师父已经过世了。听我师父说,这铃铛一直由太师父收着。却被我师兄知晓跑去问我太师父要。我师父其实向来知道我师兄是不甘和他们一样只在天桥下做那不入流的生意,他想人嘛,总得往高处走的,况且我师兄本就和他们不一样,脑袋聪明的很,所以我师父只觉得我师兄没做什么缺德的事儿就够了。可我太师父却不这么想,我太师父看我师兄,野心有,聪明劲儿有,越法那是早晚的事儿,如今又知道了他们师门所有的法器,那就更不能让他随心所欲了。所以太师父一再要求我师父严厉管束我师兄。”   “太师父重病住院时,不愿用师兄赚回来的钱,师兄一赌气便从没去过医院探望太师父。不用师兄的钱,我师父就得劳累些,又要照看着住院的太师父,天桥下不常去了,只有蹲在医院门口看有没有人算命。之前太师父三不五时的去医院,我师父都是这么弄的,就是赚不了什么大钱,勉强够个一日三餐,久而久之太师父的住院费便给不起了。我师父着急,想找我师兄,我太师父不肯,甚至放话,要是敢向我师兄求助,那他当即就去死。其实我太师父知道,我师父那性格,一旦妥协了这一次,往后便受制于我师兄。太师父死后要是将师门所传之物交给师父保管,保不齐就被师兄花言巧语给骗了去。我师父当然不想我太师父寻死,可他也看不得我太师父受罪,只有悄悄打电话给我师兄。结果,还是被我太师父发现了。我太师父看我那没根骨的师父只觉得他不成器,一再嘱咐他不听,只有在我师父心中埋下一根刺。”   “那你师兄给你太师父交上住院费了吗?”   代之依摇头,“我师兄当时也是年纪小,心气高,我师父打电话过去求他,他开口便是,不是瞧不上我挣来的钱吗?随后他又说,给钱可以,但是老头得把师门所传的东西给他。我师父当下失望不已。可他要救太师父,挂了电话回头只能求太师父别倔。太师父看着跪在床边求着自己的师父心痛不已,可他仍旧不想遂了我师兄的心意。不过他们运气不错,没等来我师兄送钱,也有善人帮他们垫了医药费。为表感谢,我太师父说什么都要去那位善人病房亲自道谢。说来也巧,那位女善人在医院门口竟是光顾过几次我师父的算命摊的,我太师父只笑说是缘分,将那师门所传的铃铛赠予了那位女善人。”   裴凌有些不明白了,这种代代流传下来的东西,对于他一个思想还算比较保守的人来说是该里给自家人传承的,就像他父母的戒指他自己收着。   “你太师父怎么想的?师门所传的东西不愿意给徒孙,倒给了个几面之缘的人?”   “噫,你这人还挺古板。”   代之依这句话赛天仙倒是跟着附和,“就是,就是。”   裴凌无话可说,只有挠头。   “估计我太师父觉着我师父耳根子软,最后这东西要是被我师兄拿去,指不定要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所以干脆送给有缘人了。原先我看你有这铃铛,还以为你就是师父和我说的那个有缘人呢。”   裴凌低头看看,原想看看挂在脖子上的东西,可低头就只看到赛天仙压在自己领口的手,“这东西是……是我无意间得来的,我没见过你太师父,不过十多年前我刚进城那会儿也确实在医院住过。说起来当初你跟着我,是因为这铃铛?”   裴凌想起当时在船上,代之依见自己无恙反倒是赛天仙不见了,他也一副很惊讶的样子。这当中又有什么因由?   “嗯,是因为这铃铛,这是我师父临终吩咐我要做的事。”   “你师父他……”   代之依有些不耐烦的打断裴凌,“你倒是听我慢慢讲啊。铃铛送出去不久,我太师父大限将至,他知道我师父性子软,怕他这样总有一天会被师兄拿捏,所以太师父用自己的死在师父心中埋了刺。”   代之依永远记得师父临终前将这些事一一告诉他,将太师父临终前同他说的话,复述给他听,“之依,当时你太师父和我说,芳梦,你看那孩子,我要死了,你求他,他仍旧和你提条件,你还觉得他是个好孩子吗?师门所传的东西,我没留给你,你别怪我,我是怕留给你,到时候他也会这样逼你。”   代之依想大概后来师兄也后悔了,所以之后赚的钱都悉数交给了师父,然而师父从来不用他的钱。当时后进门的代之依还不懂,不懂师父攒下那许多钱,为什么不让自己过的好一点,仍旧过的简朴,只自己说想吃汉堡时才奢侈一把,可仍旧不动用师兄交给他的钱,和最初带自己去吃汉堡时一样,师父每次都是窘迫的上下翻兜,翻出张自己的票子来带自己去买汉堡吃。   可师父到底心软,平常装的冷酷,到死时只剩牵挂。   “那次吵架后,我那嘴硬心软的师父想去找他回来,结果却不小心撞见大户人家的秘辛。具体发生了什么,师父未曾告诉过我,我只记得那天师父带着师兄狼狈回来,当晚就吵了一架。”   那时候代之依年纪小,师父虽总对师兄冷脸,可从未见过他们吵的那样厉害,吓的年纪小的代之依只敢躲在墙角偷看他们。依稀记得他师父严词质问着师兄。   “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我又怎么了?!”   “哪有那么巧,那个孩子,那个死而复生的孩子,便是当时我师父,你太师父赠予知返铃的女善人之子!你给尹家做事,是不是将师门法宝透露出去,不然那孩子怎么好端端的死在了尹家?!”   “不是我!真不是我,那孩子我根本不认识,师父你信我,我从没透露过知返铃的事儿!”师兄急于证明自己,上前一把抓住了师父的手,然而师父却是一副失望之极的样子,不留情面甩开了师兄的手。代之依至今都记得那时师兄的表情,在师父的咆哮质问下何等的落寞。   他听到师父痛心大喊,“你要我怎么信你!”   “你师父他怎么死的?”裴凌小心翼翼的询问将代之依抽离了回忆。   “我师父他也算是因我而死。”   裴凌还是第一次见到代之依这样的伤情。   “我师父他不小心撞破有钱人家的秘辛,那有钱人怎么会轻易放过他?也不知从哪儿打听到之前拐我讨饭的那伙组织,让他们出面料理了我们师徒。当时我年纪最小,我师父为护我,被人一棍子打伤了头,还被人捅穿了腰。我师兄手脚快,背着我师父逃命,而我就只会跟在他们后面哭。等逃到一处僻静的地方,好不容易能喘口气了,我师父和师兄两人又吵了起来。到那时刻了,我师父自知自己快不行了,让我师兄先带着我跑。我师兄怎么都不同意,我师父怒斥,难不成大家一起死吗?我师兄却说,不会让他死,就算他死,他也会想办法,让我师父再活过来,死人复生这事他们又不是没瞧过。我师父听了震惊不已,只是没说什么。也不知道躲了多久,趁着我师兄出去查看,我师父偷偷带着我走了。当时我害怕极了,搀着我师父边走边哭。”   想起那时候,代之依只觉得自己没用,就知道跟在师父身边哭喊,“师父,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走没两步,他师父体力不支摔倒在地,代之依连忙上前想将人搀起,可师父却怎么都搀不起了,“之依,不哭,你听师父说。”   “师父你说,之依听着。”   “师父要不行了,有几件事要和你交待清楚。等我死后……”   一听到个死字,代之依便哭着打断,“师父不死,师父不死!”   “傻孩子,你先不哭,先听师父说。”   代之依强忍着眼泪点头。   “你答应我,等我死后,不论你将我尸身如何处置,只别让你师兄知道。他刚刚说那话,我怕他……总之世间万物自有秩序,逆天的事做不得。”   “可是师父……”   “你答应我!”   代之依只得点头称是。得到了允诺,本就没什么气力的人看着似乎更加不行了,眼看着人就要过去,可还是撑着最后一口气交待最后的事,“还有就是我师门所传的知返铃,当时你还没入门,我又不大出息,你太师父无法,只得将,将那东西,赠予他人。谁知道,如今我却看见那人横死,想来也有我们的过错。你这孩子,本该有家,师父只拜托你,寻回师门宝物,将那横死复生之人送回他该待的地方。到时候,你就拿着那铃铛,那铃铛,能指引你回家的路。这样,师父就,就放心了。”   “师父,其实,其实我……”   他看师父奄奄一息的样子,关于身世,代之依临了还是没说。   “至于你师兄……”说到这里,停了半天,最后只听一声叹息,“算了,他野心大,听天由命吧。”   代之依不喜欢他师父说的听天由命,实在有种自暴自弃的意思在里面,他连连承诺着,“师父,我会帮你看好师兄,不让他走歪了路的。师父,只要你别死,你别死。”   “算了,你师兄从来烦你,你别,别帮我看着他了,找回铃铛,你回你,你自己的家吧。”说完那人再没了生息。   “师父,师父!”代之依哭喊,“师父,师父,你别死,你别死,你死了我怎么办?是我骗了你,其实我早没家了,师父,师父!” 第157章   听靡他说了这么多,越和风内心早就激动不已,可他强压着那股激动的情绪,压平了声调问靡它,“那你说的什么铃铛现在在何处?”   这个靡它其实并不太清楚,当年师父误会自己惦记师门传物,害死了那个原本戴着铃铛的人。可靡它压根不知道那就是太师父赠予铃铛的人,当年那人尸身上压根就没戴着铃铛,师父误以为是自己为攀附,害死了人,将铃铛给了尹家。可他后来借着聂小老板与老头谈事的机会,让聂小老板试探过,尹家人压根就不知道什么铃铛。   不过他知道,代之依会找到的,因为他知道师父临终前有嘱托代之依找回师门传物,可靡它太烦代之依了,每次看见他就会想起师父,想起师父对他比对自己好,想起师父被他连累死了。尤其想到这个他就恨,越发的不想见代之依,其实靡它自己心里也清楚,真正连累死师父的是他自己,比起恨或者烦,他其实更多的是怕见着代之依,靡它怕见到代之依,怕那个没什么眼力劲儿的人直接戳破了事实,怕他戳怕,是自己害死了师父的事实。   以己度人,他以为代之依和自己一样的心情,只会把师父的死赖在对方头上。要不然他这么执着的想找到自己干什么?还不就是想当面唾弃自己一口。   “那是我师门传物,暂且不能告诉你太多。再说了,”靡它看着越和风挑唇一笑,“都告诉你了,我还有什么底牌。听着,我和你算是合作,我可不当你的哈巴狗手下。”   一直站在越和风身后的顺驿听了,立马就要发作,越和风一抬手阻止了他,顺驿只得低头退步,什么话都不说。   越和风故意压住的声音有些颤抖, “你那个铃铛是能招魂?”   “嗯。”靡它点了点头。   “要是死很久的人呢?我之前虽然是不信鬼神之说,可你既然这么信誓旦旦的说了,我勉强接受你这说法。不过你刚刚也说了,旧习俗里终七请人问过魂后,了了心事,亡魂便要去投胎了。要是死了许久已经投胎的人,这还怎么招回啊?”   “那铃铛名字叫知返,不单招魂一个用途。既然称作宝物,何为宝?自然和凡物不同,不受这世间万般限制。虽地上地下各有规矩,可要是跳出这维度了呢?过去的,现在的,未来的,不管哪个空间的,都可以。”   “你是说,要是人死的久了,你用那铃铛招魂,招来的便是过去的人?”   “也不尽然,要是枉死的人,一时半会儿的还不会去地府报道,得呆在另一处地方,等生死薄上他寿数尽了,才往地府去了。你想招的人若是枉死,那便是从’现在’这个维度里招回来的。如若是本就寿数尽了,过了终七,人已经去投胎了,那便是从‘过去’这个维度里招回来的魂,是从过去他刚死不久的时刻, 招回来的新鲜的魂。”靡它笑了笑,“即便时间久,即便你变了,可他没变,他不会觉得你生分。”   靡它话说完,越和风垂下了头,似是在消化他刚刚说的那番话。室内寂静了许久,终于越和风起了身,没再问什么只吩咐顺驿说,“看好了他。”自己便先出去了。   他出了地下室,一个人倚墙站了很久,手抚胸口独自镇定了很久,忽然笑了,“他能回来了。”说完又放肆大笑起来,“他能回来,有办法让他能回来了!”   靡它不说他师门所传现在所在何处,可越和风却已猜出了七八分,那铃铛能招魂,之前那诡异的一晚,赛天仙口口声声喊着自己“小风”,越和风确定,当时赛天仙身体里的就是越从云,他怎么回来的?必然是裴凌和赛天仙他们身上有那能招魂的铃铛。   兴奋过后,越和风正要跑去顺洲房里将这一消息告诉顺洲。中途小颜追了上来,“少爷。”   越和风顿足,“什么事?”   “唐家少爷那边差人送了东西过来。”   听是唐霖送东西过来,越和风正准备摆手吩咐将东西丢他房里去,后一想,以后估计用到唐霖的地方不少,摆手变成了招手,让小颜将东西呈上来。   小颜端着盒子上来,越和风打开一看,见盒里放着一截木头,顿时皱起了眉,“这是什么?”   “说是香材。”   “香材?既然是香材的话,为什么不碾磨成粉制好成香再送过来?”   “唐家少爷那边说,这香材奇特,中空不腐,让少爷你看看里头的东西。”   这唐霖又打什么主意?越和风将信将疑的朝这中空的一截木头里去看,那木头里居然有只蜥蜴,吓的越和风差点撒手将手中木头给丢了出去。等定心下来细看,那蜥蜴看着便有些奇怪,看着像是个活物,可却定住不动了,难不成是模型?越和风伸手摸了摸里头的蜥蜴。   “这是……”越和风对着这木材一笑,他算是看明白了,估计是这蜥蜴不知为何卡在这截空心木中,进得去出不来,呆在这香木中,活生生的被风干,和这木头里外一体了。越和风决议将这东西送给顺洲,他问小颜,“顺洲在房里吗?”   “在的。”   “嗯。”越和风将那木头又放回盒中,“你随我去找他。”   “是。”小颜端着盒子跟在越和风身后,抬眼看看走在前头的越和风的身影,总觉得他今日哪里有些不一样?似乎比平常更意气风发了些?   顺洲这几日一直呆在自己房里,一步未出,他想离开了,离开越家,然而越和风不放人,他不准他走。   开了房门,顺洲坐在书桌前背对着房门,越和风进来他也毫无反应。   越和风不计较,他走到顺洲身边,“送你样东西。”说完一招手,小颜会意上前来将手中盒子放到书桌上。   顺洲微动了眼,却并未去动放在桌面上的盒子。   小颜放完了东西便退步到一旁。越和风弯身下来,手臂圈在椅背上,低声在顺洲的耳边说,“知道吗,我有办法能让他回来了。”   顺洲微动了下眉头,只是不说话。   “我找到好的容器,只要将他召回,让他好好融入容器里。”说到这里越和风笑了笑,是发自内心的笑,他想起赛天仙那张无与伦比的脸蛋,“那人的容貌不错,他回来后虽然不是以前的样子了,可这样也好,外人就不知道我和他的关系了,你也不必因为层级和他偷偷摸摸,亲缘,等级的围栏,我们都能越过。我们都能打破身上的枷锁。”   听到这里,顺洲终于有了反应,他不可置信的看向越和风,用表情问他这是什么意思。越和风不说话了,面上微微笑着,笑时眯起的眼睛里带着意味深长,他知道顺洲能懂。顺洲隐约懂了,却又没懂,他不想懂这个疯子,这疯子做事从来都是毁灭性的。   越和风最后笑一下,笑的露出他的尖牙,随后头也不回的走了。顺洲腾一下从椅子上起身,他想喊越和风回来把话说清楚,可转身越和风已经不在,只小颜还在原地和他面面相觑。小颜不知越和风过来和顺洲说了什么,又看静默许久的顺洲忽然激动起来,总觉得像是说了什么大事。   “你忙你的去吧。”   “哦,好。”小颜从顺洲房里出来,关上门一歪头,心想少爷究竟和顺洲嘀咕了什么啊?这事不是她能想明白的,最后她心态很好的说一句算了,又去想其他的事儿了,“也不知道裴大哥领着小仙看病看的怎么样了。”   她与裴凌许久未联系了,越家这么一大家子的琐事一下子都让她来料理,小颜简直有些忙不过来,之前收到裴凌信息,说是为给赛天仙看病找偏方去了。后就再没得到他们的消息了。小颜正想着拿出手机问问裴凌他们那边的进展,可刚掏出手机,厨房那边就来人问她关于今天少爷的饮食安排,小颜无法,只得放下手机先去厨房吩咐,顺驿那边还让多备一份餐食呢。被喊去厨房的途中,小颜还惦记着与她那新认下的哥哥联系,她在心里想,等自己忙过这一阵了,再找他们吧。   支走了小颜,顺洲才转身看着书桌上的盒子。他将盒子打开,拿起里头的香材,掂在手里感觉不对,将木头竖转过来,瞧见了那里头被风干却形如生时的蜥蜴。耳边想起越和风刚刚所说的话,眼前浮现的却是赛天仙的脸,那一晚,赛天仙赤脚站在自己面前说,“对不起,顺洲。”   顺洲将东西又丢回锦盒中,狠狠扣上,“越和风!你这个疯子!”   你只想你自己,难道你就没有想过,他回来会痛苦吗?   顺洲抬起头,手狠狠按压着锦盒,“我不要他回来,我不要他回来对我愧疚,他亏欠我,可他不欠你的。”   顺洲所想的,越和风却并不知道,他只是心情很好的给唐霖打了个电话,“喂,东西我收到了。”   唐霖从手机里听出越和风心情不错,“怎么样,喜欢吗?”   “喜欢。”越和风走到窗边看向园子里的喷水池,“我很喜欢。”   说了两遍喜欢,那看来是真喜欢。上次电话过去,越和风明显心情不好,和唐霖说话的口气都比平常重了许多。眼下趁他心情好,唐霖想钻点空子,告诉他自己受伤,不知他是否愿意过来看看自己。   “和风,我……”   “对了,唐霖,我要你帮我找两个人。上次你送到我这里来的那两个人被顺洲给放走了。我想你帮我再把他们找回来。”   “嗯。”唐霖轻轻一声应下了,之前想说的话也没在说了,他只和越和风商量,“我这里斗香会还没结束,等这边都结了,我就去帮你找人。”   电话里的越和风话说的很急,“还没结束呢?什么时候结束?”   “快了,就剩最后一场了,你,要来看看吗?”   越和风的答案仍旧没变,“不去了,年年都一样,去了也没什么好看的。”   唐霖举着手机说话含糊,“来看看我不行吗?”   “什么?”越和风没听清,以为是信号不好,离了窗台走两步,“你刚刚说什么?”   “没什么。”   “嗯,那你尽快把家里的事情料理了,帮我去把那两个人找回来了。放心,事成之后不亏待你的,钱我会备好。就这样。”   这次唐霖连个再见都没来得及出口,越和风就匆匆挂了电话,唐霖举着电话,半天后才张口说了声,“嗯,那再见。”   说完手一垂,手机随意丢上了桌,人一仰,正要对天花板长叹一口,管家这时候匆匆来了。   “少爷,少爷。”   唐霖原本正失落,听他喊两声少爷,逆反情绪立马就上来了,“别烦我!”   “少爷,不是我想烦你。忽然来了好些客。”   “什么?”唐霖噌一下坐直了身子,一脸不敢置信的问管家,“你说什么?”   管家脸上倒是兴奋,“少爷,之前发帖出去说不来咱家香会的,这会儿一股脑都来了。”   唐霖觉着奇怪了,之前自己厚着脸皮去送帖,一个个大爷似的说没时间,怎么这会儿一个个都有时间过来了?一个个人精似的,不可能无缘无故跑了凑个热闹。唐霖这一皱眉,脸上伤口就随他表情拉扯着痛,一痛就想到那个讨人厌的林明。   他想,不会是林明那个讨厌的家伙将自己和他打架的事散播出去,喊来那些人看自己这张负伤的脸吧?   “一定是林明喊他们来看我笑话!那个林明讨厌死了!”   站在一旁听到这话的管家,只觉得自家少爷一提起林明思考方式突然都变的幼稚了很多。   “少爷,我看林明少爷不会做这么没品的事。”   “他怎么不会这么做?他自己就是个没品的人!”   “可仇家少爷也来了。”   ”什么?你说什么?那个死秃鹫?他来干什么?“   仇非林知道唐霖爱偷东西的癖好,背地里总爱唐霖是乌鸦,唐霖不甘示弱,知道仇非林眼毒,且仇二叔秃的早,所以唐霖时常也觉得等仇非林到岁数了也会立马成秃子,因此背地里骂他是秃鹫。   唐霖一听仇非林来了,心中就有些慌,仇非林这个人眼实在太毒了,经常能从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上摸出线索来,且有交际手段,唐霖有些担心,要是仇非林和林明熟识起来,林明要是和仇非林说些自己的什么可怎么办?可不能让两个自己看不顺眼的人联合起来,不然自己好不容易拉拢来的沈轩,说不定被林明这么一撺掇,又倒向仇非林那头去。   想到这里,唐霖咒骂一声,“真晦气,我想看的人不来,不想看到的人一来来许多。”说完便一拉抽屉,将抽屉里的东西拿出来,便决定去找林明。 第158章   林明正在房里,外面动静不小,他还奇怪,他们住的这院子统共就没多少人,今天怎么就这么吵呢?一开始原以为可能是唐家人在收拾,后来越听越不对,感觉进出的人多了。林明按捺不住,便起身开门看了。   结果一开门,瞧见几个熟面孔,林明自己先愣了。   “林少。”先是一个笑着客气和自己打招呼的,这是当地家里开船厂的魏泽。   “哟嗬,林少。我说近日怎么没见着你呢。”顾曦,家里搞连锁餐饮的。   “林少,还真是巧啊。”袁朗,搞摄影器材的。   “林少,原来你在这儿啊。”   “林少,多久没见你去喝酒了。”   ……   都是些熟人面孔,时常喝酒遇到的那些个狐朋狗友。   他们怎么突然来这里了?   林明皱了眉,他可不相信这些人忽然都过来可是对这什么香会一时兴起了。   “你们怎么忽然到这里来了。”   林明这一问,大家各怀鬼胎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可脸上的笑却是如出一辙的不怀好意。   “林少这话说的,你来找个乐,我们不也是来找个乐的吗?”   林明面笑心不笑,也懒得多和他们废话,正想找个借口遁回房里,斋藤却是这时候从房里出来,一见院里忽然多了这许多人,斋藤倒也没慌,只是看了林明一眼。   有人见斋藤打扮出奇“咦”了一声,随后问着林明,“这位是……”   斋藤见问到自己,看一眼林明,林明并未有反应,出于礼貌,斋藤自己对着众人微鞠了一躬,自我介绍道,“鄙人斋藤,斋藤健次郎,京都人。”   他这一介绍,院里众人又看向了林明,面上仍旧是笑,可那笑又和之前不一样了,这次都笑的收敛,然而眼里都是算计。   林明手背身后悄悄对斋藤做个手势,斋藤会意,“看各位正忙,那我就不给各位添乱了。”说完便转身进房。   斋藤离开,众人回头仍旧忙着自己的,吩咐着唐家人给自己搬行李,弄的唐家分派过来的那几人手忙脚乱的。   林明隔壁的房间有人入住,正是魏泽。魏泽经过他时,林明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问,“搞什么?怎么突然都到乡巴佬这里来了?”   他与魏泽私下里喝过酒的次数不少,他们几个喝酒时没少嘲讽唐家,仇家这几个外来户,都把他们叫做乡巴佬。   “那林少,你又为的什么来的?”   林明这一被反问,抿了唇随便找了个借口说,“我那是来找沈轩的,他要来这儿玩,我就只好陪着他来。”   魏泽冷笑一声,拂开了林明抓住自己胳膊的手,“林少,你这就有点没意思了。你找沈轩,那个日本人又是怎么回事儿?你当我们都是傻的?”   林明听他这话当下心里只有糟糕二字。魏泽笑着凑近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聂老太爷回光返照那事,谁不知道啊。聂家掺和到仇尹两家当中弄出那么大的动静,都有警察去调查了,做生意的,消息很重要,要用心打听,那些个事儿能瞒住谁?不过嘛……”魏泽后退一步,看着林明,林明微一侧脸对上了魏泽的眼睛,魏泽冲他一笑,接着说,“不过嘛,还是谁都没有林少的动作快啊。连之前来过唐家的日本人都请来了。”   魏泽说完进了房,留林明一人在原地太阳穴直跳,他抬头看一眼院中众人,笑一声,真是一个个闻着味就来了。也是,起死回生那么大诱惑呢。   不过,可不是来就能分到羹的。林明镇定下来,抬脚便往外走,他打算去找沈轩,即便现在他和沈轩正处于吵架过后的冷战时刻,可现在不是在意这个的时候了。来这么多人又怎么样?沈轩才是唐霖的最大利益相关方,林明打算去找沈选,让他尽快从唐霖嘴里套出些话来。   林明匆匆往外走,他与沈轩不住一个院内。就在他急于去找沈轩的路上,瞧见了赵明一闪而过的身影。这一来,林明的脚步便慢了下来。慢了两步渐渐停下,而后觉得沈轩未必会帮自己。失落的心情带的他脚下毫无方向,就这么在原地乱飘着。   “喂!”   忽然有人在背后口气十分重的喊了林明这一声。林明回过神来不甘示弱喊,“干嘛!”   意外的是回头看到的居然是唐霖。   两人不对盘许久,每次碰面先剑拔弩张的互相瞪视已然成了惯例。尤其唐霖脸上还带着伤,这提醒着两人,他们可是打过架恨不能置地方于死地的。   林明不耐烦问他,“喊我干嘛?”   唐霖以同样口吻回他,“你过来。”   “凭什么就我过去?是你喊住我的,要是说事儿,你给我过来!”   林明原没想唐霖真的过来,不过是不服气唐霖,唐霖说什么,他都条件反射的要反驳。等唐霖真走到他面前时,他第一反应居然是,这小子难道被我给打傻了?   唐霖走到林明面前,仍是瞪着林明,林明不甘示弱回瞪着他。等眼睛有些酸涩了,正想着忍忍不能输了气势的时候,却忽然听得面前唐霖的叹气声。   那一声很轻,轻到林明还以为自己听错,还没等他弄明白,唐霖忽然又说,“伸手。”   林明第一反应仍旧是反驳唐霖,没办法,习惯使然,然而没等他开口,唐霖又说,“别怼,这次不是气你,是真要还你。”   林明一愣, 奇 书 网 w w w . qi s u w a n g . c o m 他怎么突然之间于嘴硬上不和自己分个胜负了?心中虽然困惑,可林明这次却是听他话的鬼使神差般伸了手。   唐霖握拳的手在林明摊开的掌心上松开,林明低头去看,一个厚制片掉落在林明的掌心,林明看那毛边的厚纸片落在自己掌心心中一触,唐霖又说,“还你了。”   讨厌彼此这么多年的根源就这么摊开在他俩之间。林明的心情一时难以言喻,他看着掌心的那一小片东西,嘴上仍旧照着旧习惯先说,“你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和你和解了。”   唐霖哼笑一声,“我也没想着和你和解。”   不是来和自己和解的?林明想了又想,“那我还是得说明,你那个什么门卡,压根就不是我拿的。”   “哦。”   唐霖“哦”这么一声,林明更加不懂了,好像也不是因为那张丢失的门卡来的。   “唐霖,你为的什么忽然把它还给我?”   “来的人多了,你别乱说话就行。”   原来是因为这个,林明一挑眉,他想这唐家果然有什么,不然唐霖怎么忽然跑过来照会自己别乱说话了?既然如此,不如趁这个机会让唐霖把他们上辈藏着的秘密告诉自己?那就省的通过沈轩来打听了,那个沈轩,成天没个正形。   林明正这么打算,抬头却和唐霖对视个正着。两人相视着,彼此都感觉有些不适应,友好二字对他俩而言实在太过违和。唐霖先收了手,林明蜷了手,那纸片捏在掌心,他忽然问唐霖,“为什么偷这个?”   问出口的瞬间,林明就有些后悔,他本来要问的不是这个。他要问唐家究竟有没有藏着能让人起死回生的古怪东西,可他现在却问了这么个不痛不痒的问题,这都过去多少年了,纠结这个问题,唐霖能给出什么正经答案来?   果然唐霖没给出什么正经答案,他压根就没回答,倒是反问林明,“那你呢,你为什么单因为这一块拼图就那样恨我?真是个小心眼。”   “我小心眼?你才小心眼呢,偷了东西藏这么多年,谁能有你小心眼?!”   果然他们两人就是气场不合,说没两句就又怼上。唐霖瞥他一眼,赵明一仰头很有些不服气的样子,他们的吵架路数倒是默契的很。互看一眼后,不约而同的“哼”一声,转头,一左一右背身离开。   林明走着走着,摊开手掌看了看掌心的东西,多年后的失而复得,没有喜悦,心中反而有股难以言明的情绪。他看着掌心那小小的东西开始迟来的反省,有必要吗?真有必要为这一片拼图,恨唐霖这么些年吗?感觉自己真就有点小心眼了。   他正怀疑着自己这些年来这可笑的小心眼,背后走两步没离太远的唐霖突然说,“是因为嫉妒。”   “什么?”林明以为自己听错,回头看了看,唐霖没有转过身来,只给林明一个背影,好像这样,他才能心平气和将话说给林明听,“是因为嫉妒你,所以才偷你东西。”   “你怎么突然……”   突然敞开心扉了?这让林明有些不知所措。   说完的唐霖猛一扭头,恰好将林明的不知所措尽收眼底,林明没料到唐霖这突然的一转头,被他瞧见自己的无措,反倒让他有些恼羞成怒。他正要发飙来掩饰,可却被唐霖下一句给浇灭了怒火。   唐霖问他,“我因为嫉妒偷你东西了。然而我真就那样罪无可恕让你无休止的恨上了我?针对我?知道吗,我被学校开除那天,回到家被我爷爷吊在房梁上打。那时候我感觉有些委屈,虽然平常我也小偷小摸不错,可那次班费不见却不是我干的,是你栽赃。”   林明轻“啊”了一声,他看唐霖那眼神感觉有些熟悉,啊,对了,那眼神,不就是自己被退学那天看其他人的眼神吗?   “还了你东西,希望你遵守我的条件,别开口乱说。至于我们之间,还是别和解的好。”   林明又条件反射了,“鬼才和你和解!”   二人皆愤然回头,背道而驰。   林明掉头没打算去沈轩房里,因为沈轩房里已经有人了。   见赵明过来,沈轩无动于衷的为自己倒上一杯茶,喝了一口放下茶杯后才问,“昨儿没来,今儿怎么倒想着过来了?”   “昨儿,看你好像有人陪了,我心想别上赶着了。就回去了,快最后一场香会了,前两场都没用上我实力,最后一场尽尽心,也显显我的实力,所以我就回去找人商议合香事宜了。”   “怎么?是看见吴俊和我一块儿了?”沈轩低笑一声,“说起来我帮你过了第二场,就算看到我和别人在一块儿,怎么说也得客气过来和我道声谢吧。还是说,你吃醋?”   “我吃什么醋啊。有那功夫闲的。”赵明走过来在桌边坐下,“我看你有人陪,正好给我省时间,好让我去和顾凌他兄弟讨教讨教。”   赵明说完又给沈轩添了些茶,他茶倒得慢,还有一些漏到杯外,是手抖的原因。等他终于将茶倒完,壶一放下。两人同时开了口。   “吴俊找你说了什么?”   “你去他们房里干什么?”   说完两人皆是一愣,大概是为他们同时开口感到诧异,顿一下,皆等着对方先开口询问,结果谁都没先开口的意思,又都琢磨着,他不先说那我就先问。结果又是同时开口。   “你在吃醋?”   “你在吃醋?”   嗨,这不适宜的默契。   这次沈轩急急开口,“我可没吃你的醋,我那是,那是……对那个大个子有些不爽。可别说你是去找他弟弟讨教的,这听着太假。我看你啊,就是专程去看那个大个子。林明也那样,爱看那个大个子。”   赵明还以为沈轩这是有些在意自己了,结果后面一听他说林明也对裴凌上心,他就是真相信沈轩只是对裴凌不爽而已。   他昨天确实是特地去看裴凌的,为从裴凌身上找来点安全感,可他不能这么告诉沈轩。为打消沈轩的疑虑,赵明只有将今早的事拿出来说,“哦,其实是别的事。之前我在前面那个院子里,不是丢了个手表嘛。顾凌,也就是你说的那个大个子和我说他当时瞧见从我房里出来的人了,那人后颈有个疤,找到那人说不定就能找回我的手表。”   后颈有疤的人偷了手表?   手表,疤?   沈轩的记忆着实不怎么好,他听赵明这么一说,只觉得有些印象,可就是想不起来了。越想不起眉头皱的越深。赵明见他眉头紧锁以为是他的伤的缘故,于是问他,“怎么?伤口痛了。”   赵明一说他伤口痛,沈轩倒是想起来了,林明和唐霖打架的时候,自己去拉架,可不就是在唐霖脖子后边看到了条疤吗?加上林明之前和自己说的,唐霖有偷东西的习惯,他自己又在唐霖私库里见到过一块不怎么值钱的手表。   将这些连串起来的沈轩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道,“那不就是唐霖吗?”   “什么?”赵明有些惊讶,偷自己手表的人居然是唐家的当家少爷? 第159章   “你刚刚说的是唐家少爷?”赵明小心翼翼的问着。   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的沈轩只得亡羊补牢,“你别说出去!就当没听到!”   “刚刚那话我可以当没听到。可昨天你和吴俊的事,我却不能当作没看到。”   赵明实在是有些害怕,害怕吴俊和沈轩说了什么。沈轩打量着他问,“你不会,真吃醋了吧?”   为套话,赵明垂眸一点头,“是有点。”   这话不全是真心,可也不尽然都是假意。吃醋的话,赵明觉得是有一点,可却不是吃的吴俊的醋,要真论酸,酸的也是沈轩总有意无意的提起林明。虽然从一开始就知道,沈轩选自己,名字相似是一部分原因,可这人嘛,没有的总是稀罕有的。   对于赵明的承认,沈轩倒是有些意外,这意外让他心情颇好,便不同赵明打太极了,干脆直接告诉了他,“也没说什么,我就是想起我去唐霖库房那天遇到了他。隐约记得,回来撞见他时,手上好像还捏着那门卡呢。”   赵明有些紧张的抠紧了桌布,“然后呢?”   “我问他来着,问他当时有没有瞧见我手上捏着门卡。”   沈轩平常不大记事儿,在家时也这样,总要有人时不时提醒,所以他那记忆力也零散,只有处于似曾相识的场景中方才零落记起些当时。   “那个吴俊一会儿说有看到,一会儿说没有看到。我让他好好想想,结果他东拉西扯和我说了许多。”沈轩边说边还拿眼看赵明。   赵明被他看的更加紧张了,总觉得他那眼神是意有所指。   其实沈轩这是在故意逗他,因赵明说是有点吃醋的,沈轩故意这么说,就是想看看他到底吃了几分的醋。   “我后来才回过味来,那小子记得什么啊,就是想和我套近乎!我懒的听他多说,本来要去桑拿房的,感觉去了那小子也会跟着自己,干脆就回来了。”   赵明听了,这才放松了抠紧桌布的手,知道沈轩没记起门卡被自己顺手带走,他放心许多当场就要长舒一口气,还好忍住,不然在沈轩面前露出马脚,他又不知该怎么说了。   可藏再好,沈轩眼睛在那儿,哪能一点情况都不看出来,可他只以为赵明这是在吃醋。他看赵明没和自己发作,面上紧绷着的样子感觉还挺有趣的。撑着脸看了半天,忽一抬手搭上赵明后颈。   赵明被他这突然的动作吓的一缩脖,沈轩伸手捏着他后颈不放。   “干嘛?”   “等香会结束,你什么打算?”   “啊?”赵明被他问的发懵。   沈轩问他,“跟我走吗?”   一开始来这斗香会,赵明就是为搭上一个“膀子”的。要之前沈轩问,赵明肯定毫不犹豫就答应了,但是他现在问,赵明就有些不确定了。   原是他将事情想的简单了,他只想着搭上人,却没想过搭上之后,那种时刻小心,揣摩心意,搞的自己心绪漂浮,十分不好难受。之前没想过,昨日见着吴俊和沈轩说话的场景,他体会到了,着实有些不好受。   他突然想起裴凌给自己的提议,出去之后他给自己投钱做个小生意。这提议,让此刻他面对沈轩时真就有的选了。   “什么叫跟你走?”赵明拿起茶杯抿一口,“这怎么算啊?”   沈轩收回了搭在赵明后颈上的手,觉着赵明和之前不同了,他之前分明不是分要明明白白的。沈轩嗤笑一声,“之前还觉得你机灵,现在这样可就没意思了啊。”   赵明叹口气说,“是挺没意思的。”说完放下茶杯起身要走。沈轩没动身,只大声叫住他,“我知道你是聪明人,你好好想一想,什么才是最实在的?”   什么是最实在的?遭遇过家庭变故的赵明当然知道什么是最实在的,感情用事是最傻的,当然是实打实的外在物质是最实在的。   赵明回房的路上都在两厢对比,犹豫不决,压根没注意到一直在外晃荡的吴俊。吴俊听说唐家又来许多稀客,自然是出来碰运气。这一碰,别人没碰着,倒是碰到了赵明。   他一路跟着赵明,然而端着心思的赵明压根没注意到他。吴俊跟着心不在焉的赵明琢磨着,他刚刚是不是从沈轩那个院子里出来的?   一旦看到点不寻常的,其余想象纷纷而来。吴俊心想,该不会赵明是和自己一样的想法吧?都想勾搭上沈轩。   等赵明进了房,关上门,吴俊原地站着看赵明紧闭的房门,又觉着不对。   “不对,他要是和我一样,也该在院子里瞎晃荡着碰运气。可他刚刚是从那院子直接出来的。”   这说明,他去那院子熟门熟路的很,这样看来勾搭上沈轩的人似乎不是赛天仙。   吴俊又扭头看看隔壁,也一样紧闭着房门的裴凌的房间。   “难不成是我弄错了?不过他们那房间一直关那么严实,在里头干嘛呢?”吴俊不知道紧闭房门的裴凌与赛天仙在干嘛,不过想想赛天仙实力,他不禁怀疑,他们是躲在房里想什么出奇制胜的法子。   眼下唐家又来了许多人,等第三场合香完成后,众人品评,吴俊在人数上未必就能赢过赛天仙。那些个新来的公子哥们,肯定第一眼就瞧上了赛天仙。   这么一想,吴俊也无心在外面晃荡了,自回房去,打算好好研究一下明日合香。   裴凌并不知房外吴俊刚刚盯视,他闭门实在是因为那些个针对赛天仙的话有些不好听,干脆就关紧门窗哪儿不去。现下代之依又被请进来,他不想引人耳目,就更加不愿意开门敞亮了。   这会儿代之依将他的过去一股脑全抖露给了裴凌,给自己倒了杯茶,咕咚咕咚一口喝尽后,一哈气,一抹嘴,对着裴凌说,“我都告诉你了,现在你知道我不是坏人,不会害你们了吧。”   “嗯,”听代之依说了那么多,裴凌是知道他不会坑害自己和赛天仙了,可听来了更多的信息,却让他更加的混乱了,“我是知道你不是坏人了。可听完我也更糊涂了。对了,你刚刚说……”   裴凌刚要问,代之依便抬手让他打住,“你别问我。我也只是按照师父临终交待做事,当时我年纪不大,师父和师兄之间的龃龉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知道师父交代我的,我一定去做到。你与其纠结那些不清不楚从前的事儿上,不如想想明天的事儿。”代之依说着移肘斜腰靠过来,“我进你们房间的时候,不是听说什么头疼明天什么合香的吗?”   说到这个裴凌更头疼了,香这玩意儿他压根不懂。   裴凌扭过头去看赛天仙,“仙儿,明天的香会……你什么打算?”   赛天仙眨巴两下眼睛,“什么,什么打算?”   裴凌心说算了,问他不如求佛快。想要临时抱佛脚,裴凌这里佛脚没有,佛台的钉子倒是有一个。他掏出了那个莲花钉,这钉子不说是不是真保佑着他们,因之前香会裴凌病急乱投医,拿这钉子求过保佑,结果倒还真顺利过了两场,起码安慰的作用是起到了。   “等等。”代之依看着裴凌拿出的那枚莲花钉,“这东西……”   看代之依神情,裴凌心想没这么巧吧,这东西不会也是代之依的什么师门传物吧?难怪这玩意也有点玄乎呢。   “这东西怎么了?”   代之依从裴凌那里拿过了莲花钉仔细瞧了瞧,“这不就是我捡来的那个钉子吗?”   裴凌十分意外,“你捡来的?这是我从菜市街的那家古玩铺子里淘来的。”   代之依听了一拍大腿,“那就没错了,这就是我捡来的那枚莲花钉,我两百块卖给那个古玩店的老板的,没想到被你买回来了。唉,你多少钱买的?”   裴凌一听代之依两百卖出的,自己两千买进,这说出去自己可不就是个冤大头。   他不说赛天仙帮着他说,“两千,唔!”   裴凌垂手在赛天仙后腰上戳了那么一下,代之依便没听清赛天仙的话。   “他刚刚说什么?”   “他说什么不重要。”裴凌神情严肃的转移了话题,“重要的是,这东西你从哪儿找来的?”   “哦,小卖部遇见你们那天,我不是先走了嘛,我是去给我叔驱邪的。他住集中棚屋那边,这玩意是我半夜翻砖从地下捡来的。”   “翻砖从地下捡来的?”   赛天仙又说话了,“凌哥,和你藏东西的,习惯,好像。”   裴凌和赛天仙说过,从小见惯他妈藏东西,所以他也喜欢翻砖藏东西。   裴凌细问代之依, “哪间棚屋啊?”   代之依仔细告诉了自己捡来这东西的棚屋的地址。越说裴凌面上的表情越古怪。说到最后,代之依都忍不住问他,“怎么了?”   裴凌神情凝重的说,“你说的那棚屋,那床位,是我刚进城时我表舅给我安排住宿的地方。”   代之依没头脑的来了句,“这么巧?”   裴凌却说,“有这么巧吗?那地方我睡过,”他又看了看那枚莲花钉,“这东西掉的地方,和我之前藏东西的地方一样。”   代之依好奇问他,“你之前藏了什么东西在那砖下面啊?”   赛天仙接话道,“啊,戒指。”   “是我父母的戒指,我当时年龄小,怕我父母的戒指被人惦记。其他都无所谓,唯独我父母的戒指是不能给的。所以我就偷偷在住的地方动了块砖,藏进去了。后来因缘际会,我出国呆了快有十年,回来后第一件事便是将我父母的戒指给挖出来。”   代之依大叫道,“十年?!你把东西藏那儿十年都没人发现吗?”   裴凌点头。   这就奇了,代之依觉得哪里不对,“不可能啊,我那天去的时候,不小心踩着那砖,那块砖松动的厉害,没理由十年都没人发现那砖下面藏着东西啊。”   “可能没人觉得那地方会有什么值钱东西吧。”   “不对,不对。”   代之依掐着下巴,将他去棚屋驱邪的事情又仔细回想了一遍,想起他那晚点香,三柱香烧成了成林香,原以为那屋里有古怪,最后会烧成恶事香,出乎意料的却是成林香。成林香,无邪有守。   代之依又掐下巴又抿嘴的,想了又想,最后他问裴凌,“你睡那床位有从床上掉下来骨折过吗?”   “啊?那不是个下铺吗?从下铺掉下来顶多屁股疼,怎么会骨折?”   “对啊。”代之依嘀咕着,“又怎么会骨折呢?”   可偏偏后来睡那床的人总是摔下来骨折。   “不过,我去那里住之前倒是骨折过。”   代之依靠瞪大眼睛看裴凌,“你住那里之前骨折过?”   “嗯。当时还没好全来着,不过为了生计,只好忍着找活干。后来在那儿住着,日子糊涂着过,倒也没个两天就好了。”   代之依掐着下巴自言自语着,“说起来很奇怪啊,为什么你的车祸受伤能好的那样快?为什么你藏起来的东西十年没被人发觉?”   而后脑内灵光一闪,代之依惊愕看向裴凌,有些地方他终于想通了,他想,那屋里残留要守护的念想,不会就是守护裴凌吧?是谁啊?是谁那么大念力要守护裴凌啊?   “我记得你说过,你双亲早亡?”   裴凌沉重一点头,“嗯。”   “那带你进城的那个表舅,对你好吗?现在在哪里?”   裴凌不清楚代之依忽然问这个干嘛,“带我进城的那个表舅是个远房亲戚,我那时……”   他到了不算大可也不算小的年龄时,身条已经够高了,收留他的亲戚有些不乐意再给他饭了,那个远房的表舅说是在江城包些小项目,可以带裴凌到他的小工程里找个活儿干。他便过来投奔他这个表舅了。谁知道后来,他表舅将他卖了,他阴差阳错去了东南亚,过了十年才又重新踏上这片土地,那个表舅早没音讯了。   裴凌有些不大想提,只说,“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带你进城的亲戚你都能不记得,那你能记得什么?估计还忘了些更重要的事儿呢。你看看你,现在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代之依这话就有些刺着裴凌了,裴凌很是介意自己亲缘寡薄这回事儿,感觉照代之依这个神棍的套路,接下来就会给他来一句,天煞孤星的命。   “你又要怎么忽悠,给我按克星的称号?”裴凌说完搀着赛天仙起身,“仙儿,我扶你去休息。”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代之依急急起身追在裴凌身后。 第160章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代之依追在裴凌身后要和他解释,然而被戳中痛点的裴凌已不大想说话了。他是人好没错,可不代表他没脾气,他只是很少同人辩驳罢了。   裴凌将搀扶着赛天仙到床边坐下,赛天仙抬头看他,“凌哥,不开心了?”   裴凌觉着自己一个大男人,被人发现自己的小脾气怪有些不好意思的,嘴上只说,“没有,烦他罢了。”   赛天仙歪歪头,一副不信的样子。裴凌一声不吭,借着给他脱鞋的机会弯下腰去,不让他审视自己。   代之依上来要把话说清,恰好这时小潘过来,送来了吃食。   裴凌见小潘过来便起身错过代之依,代之依慌张跟在裴凌身后跑,奈何裴凌当看不见他似的,赛天仙坐在床上看着。   裴凌上前接过小潘手里的托盘,顺带问一句,“你打算把他安排到哪儿去?”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代之依啦。   小潘支吾不知该如何作答。   裴凌瞧出不对,“怎么?”   “忽然来了许多贵客。管家忙着安排客房,好像是忘了安排小代师父了。”   “忽然来了很多人?”   裴凌还想再问,怎么最后一场来了许多人,都来的谁,结果他没开口,代之依却抢口道,“没事儿,没事儿,不用特地安排我。他们房间这么大,我就搁他们房里睡好了。”   裴凌一皱眉,“我同意了吗?”   代之依这一打岔,裴凌也没再细问小潘了,端着食盘转身往里去。   小潘鲜少看见裴凌这样,一时还有些无措,代之依倒是没皮没脸的冲着小潘一挥手,“他就这样,你去忙你的吧。我有办法搞定。”   小潘还有些为代之依担心,可比起去触正忙着的管家的霉头,他还是更愿意代之依吃点亏。   “那你委屈你先凑合着。”   代之依频频点头,心想这算什么委屈啊,这屋子宽敞的,比起他过去没瓦遮头的时候好多了。   送走了小潘,代之依一回头又跟在了裴凌屁股后头。裴凌盛好了汤往床边走,他便操起托盘里的糕点边咬边跟着裴凌往床边去。直到床边停下,亲眼目睹着裴凌低头吹汤,抬手送汤。他则盯视着,想找准机会插个话。   结果裴凌对他充耳不闻,代之依便一直这么没趣的守在他们旁边。   赛天仙喝一口裴凌送至嘴边的汤,再斜看一眼站在一旁欲言又止的代之依。裴凌看出他分心,开口同他说话,拉回他的注意力。   “昨天香会你累的不轻,多喝些补汤,早些睡。明天还有最后一场。”   “嗯。”赛天仙点着头,低头又喝一口裴凌送来的补汤,“可是凌哥。”   “怎么了?”裴凌低头正给他吹着汤,吹凉抬头,就见着赛天仙伸手一指站在一旁有些碍眼的代之依。   “他真要,和我们,一起睡吗?”   赛天仙很担心这个问题,这房间空间大,床也大,睡三个人绰绰有余,赛天仙很担心裴凌没把代之依给轰走,是默认代之依可以和他们睡一张床了。   听赛天仙提起自己,代之依终于见缝插针说上话了,“你看我身形这么小,其实不占多少地方的。”   赛天仙不满的一撇嘴,瓮声喊,“凌哥……”   他不想代之依和他们睡一张床上,是睡自己身边,还是睡裴凌身边?他不喜欢代之依,不会让代之依睡自己身边,更不放心让代之依睡裴凌身边了,也绝不可能让代之依插在他俩中间睡!   “我不喜欢,三个人睡。”   “哦,你是怕太挤是吧?”代之依很是没有点眼力价的说,看一眼床在看一眼赛天仙和裴凌的体型,很是认真的给出了建议,“那要不然裴大哥让让?我和他身形都小,俩人睡一块儿还是宽敞。裴大哥,你这身形就占地大了。”   代之依这提议让赛天仙急了,他嘴不利索,加上心急说不出话,只有揪着裴凌的袖子叫他,“凌哥!”   声音十分急切。   裴凌不急不缓仍旧喂着赛天仙喝汤,赛天仙一张口就被喂汤,话都给喂咽下去了。代之依像是已和裴凌说定了一样,指画着区域问赛天仙,“你晚上睡觉翻不翻身啊?我晚上得起夜,我就睡外头,你睡里面。至于裴大哥嘛……”   代之依看一眼房内布局,这房间虽然大,东西应有尽有,可却没有额外的床榻了。代之依又看看床前脚踏,“不行,我晚上得起夜,裴大哥要是睡这儿的话,我再踩着他怎么办?”回头看看房中间摆的那张圆桌,代之依心中打定了主意,“那圆桌似乎可以,裴大哥蜷一蜷,也能睡的下。”   谁睡哪儿,代之依都给指派好了地方,着实不把自己当个外人。他能这样指手画脚,当然是仗着裴凌的好脾气。也是裴凌的不吭声,让他得寸近尺了。   等代之依说完,裴凌也终于给赛天仙喂完了汤。裴凌放下勺子问代之依,“都安排好了?”   “嗯。”代之依一伸懒腰,心里正想,这么些天了,他终于能有个软床算了,边伸懒腰边看一眼那大床,恨不能现在就倒床上睡去。   “好,那你去睡桌子。”   裴凌这一句,把代之依震在原地,仍旧保持着伸展的动作。等他反应过来,放下了手,开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裴凌又抢在他前面说,“不睡桌子,那你还是出去睡大街去。”   “啊?”代之依悲惨一声后,大脑迅速做出了抉择,他和裴凌商议,“我睡脚踏上行不行?”   黑脸的裴凌,没什么表情的时候看着还挺严肃,“不行。我睡觉翻身,要掉下来砸着你怎么办?”   “那你睡里边。”   “不行!”这次不用裴凌开口了,赛天仙紧接着说,“我晚上起夜,会踩着你。”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   代之依算是看出来了,这两人就是在合伙挤兑自己。他一个人孤立无援,只得认栽,扭头嘀嘀咕咕的往桌边走,看着像是要收拾一下桌子,就打算认命睡桌子上了。可谁都没听到他嘴上嘀咕,“欺负我,让我睡桌子。哼,不知道我耍赖也是一绝吗。”   看代之依走开,裴凌将汤碗放在床头,对赛天仙说,“我去打水过来给你擦洗。”   赛天仙刚想说好,可他越过裴凌的肩膀却瞧见还没走到桌边的代之依定住不动了,绷着身子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赛天仙预感不对,偏这时裴凌起身,要去打水过来给赛天仙擦洗。   裴凌起身的瞬间,代之依猛一扭转掉头,一个冲步起一个入水式,摆明是要耍赖直接扑到床上来。   “凌哥!”赛天仙瞧出来了,圈住裴凌的腰,裴凌没转身见着代之依那要冲过来的劲头,可他感知到那股风力了,赛天仙大叫着圈住他腰,裴凌便顺势带着人往床上一滚。   一圈滚过,原本站在床边的裴凌眨眼间进到床内侧去了。即便起意早,但还是比不过裴凌的反应快。代之依没扑成,床已经被那两个紧贴抱着的人占了个扎实。   代之依蹲在床边瞧他俩,“唉,行行好,打个商量,让我也挤一挤呗。”   说完抬起屁股就要沾床,滚进床内侧去的裴凌抬起了腿,和他扭到一起去的赛天仙看裴凌抬腿,立马塞进自己的一条腿进到裴凌的腿缝间。裴凌没在意,他抬起腿,把脚对准了代之依的屁股,没说话,只很有威胁性的发出了“嗯”的一声。   代之依看看裴凌那脚,忍不住心中比划,这脚可真大,代之依瞧着感觉比自己的胳膊还长。心里比划完,抬起的屁股停在了半空,最后为了面子,代之依直起身来假装伸了个懒腰,“唉哟,软床对脊椎不好,睡硬一点的才好。”   代之依自己给自己台阶下了,裴凌落腿发现自己赛天仙将自己的腿塞进来了,“你……”   赛天仙一点不害臊不回避,只拿自己的大眼看着裴凌,好像就等着看裴凌是个什么反应。   裴凌来不及反应,因为代之依又杀了个回马枪,这次他得逞,趁着裴凌和赛天仙两人分神的当儿,一个回手掏,掏走了赛天仙的枕头。赛天仙吓的惊呼一声,裴凌及时递上了手兜住了赛天仙的脑袋。抬身去看,就只看到代之依得意的神情。   “哼,床不给我睡,枕头总该给我一个吧。”   裴凌对他真是无话可说,低头去问赛天仙,“没事吧。”   赛天仙倒是会打蛇随棍上,将脸往裴凌胸前一埋,哼唧说着,“有事。”   这么一来,裴凌也不好计较他硬是挤条腿到自己腿间了。他将床里的枕头抽了过来,“还有个枕头给你。”   赛天仙闷脸不语,裴凌还以为他怎么了呢,小声问他,“仙儿?”   “凌哥。”赛天仙埋脸喊了他一声。   “嗯?”裴凌应着。   赛天仙这时抬头露脸,下巴颏仍抵在裴凌的胸口,“你不高兴?”   “没有。”   他话音刚落,赛天仙挤在他腿缝间的那条腿又往上来了,有威逼的趋势。裴凌心里倒是想笑,好家伙,都学会威胁我了。   “也没不高兴。就是,有点介意。”   赛天仙追问,“介意什么?”   “介意……”裴凌垂睫,赛天仙看裴凌脸上神情和当初他们一起在露台上看月亮时露出的神情一样,随后他听见裴凌叹气,很轻的一声,要不是赛天仙贴着他,感知到他胸口的起伏,大概那一声叹息就随着裴凌那无谓的一笑给掩藏过去了。   “介意我没亲人这回事儿吧。人嘛,总是越没什么越介意什么。”   赛天仙再次埋脸,将裴凌搂的更紧了些。裴凌以为他又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了?”   埋脸的赛天仙摇头。   裴凌无奈,任由他去,过了片刻才说,“唉,你是不是可以把你的腿……嗯,抽出来了?”   赛天仙仍旧埋脸摇头。   裴凌找着借口,“我得去给你打水擦洗啊。”   赛天仙终于抬脸,对裴凌说,“今天不洗也没关系,反正,我不出汗。”   他是怕觊觎这张床的代之依看到裴凌一走立马就过来鸠占鹊巢了。赛天仙可不想和代之依睡一起。   裴凌用之前赛天仙说过自己的话揶揄他,“仙儿,你的生活习惯有些不好哦。”   “那,那我,明天早上,起来洗。”   说到明天,裴凌就头疼,明天就是最后一场斗香会了。合香什么的他不懂,只能问赛天仙。   “仙儿,明天,你有把握吗?”   “不知道喔。”   他这一句不知道,让裴凌更加的头疼,“什么叫不知道?”   “嗯——”赛天仙用鼻音哼了半天后才抬头看裴凌,“我不知道,要创造,一种什么味道,别人才会喜欢。”   众口难调,这确实很难。不过裴凌想着,反正明日品香那些人对赛天仙颇多成见,赛天仙就算调香调的再好,估计也难让他们放下成见投赛天仙一票。既然如此的话……   裴凌告诉赛天仙,“那不然你别想着别人会不会喜欢,你只管调一个你自己喜欢的味道。”   “我自己,喜欢的?”赛天仙狡黠一笑,向上蹭挪着身子,刚好蹭到了裴凌脖颈处,裴凌有些不适应,当然不是因为赛天仙突然向上靠来的不适应,而是因为赛天仙往上蹭挪时,他挤在自己双腿间的那条腿也在蹭挪着往上。   裴凌情不自禁咕咚咽了口水,喉结一动,赛天仙逢时上前,滑动的喉结碰到了他的鼻尖,裴凌听见赛天仙说,“凌哥,你紧张时的汗味,有些好闻。”   裴凌不懂了,“你不是挺爱干净,挺讲究的吗?汗味有什么好闻的。”   赛天仙一扭脸,靠在裴凌锁骨上,“就,好闻。”   他侧脸闭眼,裴凌的前胸后背都很宽,赛天仙贴着脸就想,自己能量的过来吗?   赛天仙手一动,裴凌跟着动一下身,搂着他腰额手松开,沿着脊柱一路到他后肩上,裴凌大概有些习惯了赛天仙的动手动脚,可这次的又不一样,没摸到实处,裴凌只感觉赛天仙在自己背上点点画画。   “在干嘛?”   赛天仙笑笑,“量量。”   裴凌没听清,不过由他去了。 第161章   唐霖一大早被管家催起了床,今天是最后一场斗香会了,他再不出现就有些不得体了,况且昨日一连来了许多客,他身为主家该应酬的。不仅如此,管家还庆幸唐霖脸上的伤已经好的看不出痕迹了。   从早起,管家就一直跟在唐霖身边,不厌其烦的照会着,要他一定注意身份。   “少爷,这次可不能再偷了。”   走至正厅时,管家正好说到这一句,唐霖听了一顿脚,管家仍旧接着说,“这次来的是贵客,和那些个来参会的客人不同,动了他们的东西,压不住的。”   唐霖没出声看他沉寂的背影,管家还以为他听进去了自己的话,随后他瞧见唐霖一挥手,“我落东西了。”   管家终于停住自己的念叨,问唐霖,“落什么了?”   唐霖随意编了个借口,“落手绢了。你去我房里找找。”   “哦,好。”   等管家走了,唐霖这才回身抬头,瞧着正厅上的房梁出神。他当年被学校开除回来,就是被他爷爷倒掉在这根房梁上抽打,打一下问一句,“还敢不敢偷东西了?”   他一开始还倔强,“爷爷,我没偷。”   不承认就继续抽,“和你爸一个德行,不成器的家伙!”   “爷爷,我以后不偷了。”   “你保证?”   “我保证!”   “唐霖!”   听到背后有人叫他,望着房梁的唐霖一个回神,转头便瞧见多年未见,再见也没多少惊喜,仍旧觉着不顺眼的仇非林。   唐霖看到仇非林,先是打量他的头顶,出口便是一句,“你怎么还没秃?”   “秃你大爷!”仇非林毫不客气回了这么一句。他走至唐霖面前,不想和他多说废话,单刀直入道,“前两天我去祭拜我爸,发现一件奇怪的事。十多年前,你们唐家的司机出车去越家办事,结果路上发生意外,怎么后来是尹家的人出面善后的?”   唐霖不以为意的说,“那是因为当年那司机出车去越家开着的是尹家的车。”   唐霖说完这话才发觉不对,尤其仇非林那死盯着他的眼神。   仇非林眼一眨不眨的盯着唐霖,盯的久了眼下微有抽搐,“你知道些什么?”   当年仇非林还在读书,四家联合举办斗香会的内幕他一点都不知晓,只父亲出事的时候才知道一点斗香会的内容,其后有关种种都是他费劲心思从东南亚回来,自己探得的消息,以此来获取二叔信任。   他以为这些同辈里没人知道的比自己多,因为照当时的年纪,大家都一样在学校读书,不知晓大人的安排。可现在看来,唐霖似乎知道些什么。   仇非林眉头紧皱,他想起了什么,“我记得当年第一次举办斗香会的时候,你刚好被学校开除了?”   唐霖神色微变,强自镇定,只说,“斗香会要开始了。”   说完拔脚便要走,仇非林抬手拦他,两人扭头对视,一时间气氛有些紧张。还好这时管家匆忙赶来解围。   “是仇家小少爷来了啊。多年未见,人还是那么的精神。”   有人打岔,仇非林只得放下了拦住唐霖去路的手,礼貌对着管家一笑。   “斗香会就要开始了。仇少爷一同去吧。”   这还是代之依第一次看人斗香,新奇的很,进了香室便东张西望。这次人多,代之依既不是与会者,又不是有邀请函的宾客,因此他的座位被安排在后排,加上他个头不高,要想看清过程的话,就得支起身子来。   可这也不妨碍他的好奇,坐在后排的代之依一个劲儿的朝前探头。陆续有人进场,后进场的这些个都是昨日刚来的那些位贵客,自然与代之依这类不同,进来就入座厅中绝佳位。坐在厅侧的代之依探着头,好奇的一个个瞧过去,同时听着前面几位窃窃私语着介绍,刚刚进来的又是哪家的少爷。总之都是些高门人家,听的代之依不自觉嘴里直“哦”。   等到最后唐霖与仇非林并肩进来时,代之依眼倏地睁大,听前面说起唐霖身边的人,他也不张圆嘴直“哦”了,直接一缩头借由前面人挡着,心中暗暗祈祷,千万不看见我,千万别看见我!给自己祈祷完,还要为裴凌他们担心一下,代之依悄悄露脸去看厅中摆置的屏风。   跟着唐霖进场的仇非林见香室里这么多人,一时觉得有些奇怪,有一些他认识,对上面了便微笑着招呼,可心思早飘了,他在室内扫了一圈,没见着裴凌的身影,不由的皱起了眉头,不是说裴凌在唐家的吗?怎么没见着人?   等他坐下,还要再仔细看一遍室内这些人,以免自己错漏,然而这时管家却大声喊,“起帘!”   第三场香会,因最后只剩三人调香给众人品评,因此三人提前入场,坐进厅中由倒八三扇屏隔开的香席内。正面有帘遮挡,瞧不见屏前坐着的到底是谁,等管家一喊起帘,那帘幕才升起半截,没全升起,只升到前胸,挡脸不挡身,刚好露出香席台面与那三位的手,以方便让人看到三位调香的过程。露出的那三双手虽各有不同,可都是调香的手,不说帘后人长的是何模样,单论这手,这三位都给可称为“手美人”。   被安排坐至厅中两侧的与会者没觉着如何,可那些个正中而坐的贵宾们倒是一个个笑着或交换眼神,或低声谈论,各凭喜好点评着那三双手。   “左边那双不错,匀称有力。”   “我瞧着骨节大了些。不如右边那双看着滑圆带粉。”   “我瞧着都不如中间那双纤巧修长。”   “太白了些,右边那双透粉的好。”   “太瘦了些,左边那双宽大的好。”   那双看起来纤巧修长的手,正是赛天仙的。   因赛天仙体弱,之前两场香会一直陪同在侧的裴凌,此次仍旧陪同入席,只是得挨在屏内,除非紧急情况,不得探身,让厅内之人瞧见裴凌露身。这点倒是难为裴凌了,他身壮体长的,缩在屏内一角实在难受,不过这样对赛天仙而言倒是极大的公平。因在场的有上一场留下的那些与会者,只要他们瞧不见自己,便不知道帘后哪一个是赛天仙,那这样一来,品香时也不会先入为主的说赛天仙调出的香不好。想到这一点,裴凌只有尽力忍耐了。   管家一喊开始,左右两边便开始称料抖合,唯独中间那位迟迟不动。   裴凌看着一动不动,有些担心的小声喊他,“仙儿。”   赛天仙垂眸看着席面一干工具,只是不知该如何下手,之前制香辨香,题目既定,无需他自己发挥,然而这次却要他单凭自己发挥,正如赵明评价,他是个木头美人,主观能动性这一方面极差。   “人太多了。”   “什么?”裴凌听见赛天仙开口了,可他没听清赛天仙说什么。   赛天仙缓缓抬头,虽有帘幕遮挡,可依稀能瞧见室内坐了不少人。人一多,即便要求安静,可仍还是有私语声,刚刚论手的那一番,帘后三人也能听到些。   就像对手的喜好不同一样,对香的喜好也各有不同,正所谓各花入各眼。   先前两场没这么多人的,这次人多了,赛天仙反而紧张了。   “人太多了,我,我不知道……”   裴凌见着赛天仙的肩膀垮了,“我不知道,要怎样让大家都喜欢。”   “他们,都不喜欢我。”   “那小宁,喜欢他们吗?”   “不喜欢,因为他们都对我不好。”   “那这样的话,小宁以后就别为对你不好的人费心了。不要逼迫自己去喜欢对自己不好的人,不好的人永远不好,不会因为你的退让被感化。我们小宁以后就只喜欢对你好的人,知道了吗?”   “那怎样算对我好?”   “小宁分不清吗?像爸爸妈妈这样,就是对你好的人。爸爸妈妈也最喜欢小宁了。”   “爸爸喜欢小宁,小宁分得清,因为爸爸很宽松,从不骂我。虽然妈妈凶,可小宁知道,妈妈也对小宁好。但是妈妈是妈妈,要是别人的话,我分不清他对我凶,是像学校同学他们那样对我不好,还是像妈妈凶我那样对我好。”   “我们小宁还真是想的多啊。谁说我们小宁是傻瓜,我看我们小宁心里分的很清楚嘛。嗯——,至于你的问题嘛。要不这样,小宁还记得上次妈妈给你的花吗?”   “嗯,记得。那是爸爸摘给妈妈的。”   “爸爸也有摘给你啊。你看,像爸爸这样面善的会摘花给咱们小宁,像妈妈那样总是黑脸的有花了也会送给咱们小宁。这说明什么?”   “说明,说明……我,我不知道。”   “说明,不论是善意在面上还是在心里的,都想把好的东西送给他珍贵的人。爸爸送花给你和妈妈了,你和妈妈在爸爸心里就是最珍贵的,妈妈把花送给你了,那说明你在妈妈心里是最珍贵的。所以啊,以后小宁就只喜欢对你好的人,就只喜欢愿意把花送给你的人。明白了吗?”   “嗯,明白了。妈妈没有送花给爸爸,小宁在妈妈心里比爸爸重要,嘻嘻。”   “嗬,你这小鬼!”   “仙儿,仙儿!”   赛天仙从恍惚中回神,侧脸,虚焦的视线里,只有裴凌的脸清晰。   “别紧张。别管他们喜不喜欢,你只管照你喜欢的来,知道了吗?”   “照我喜欢的?”赛天仙痴痴看着裴凌。   裴凌以为他还是在走神,忍不住伸手在他面前摇了摇,试图给他唤神。   “我喜欢的。”赛天仙独自念叨着,转过身去,终于开始动手,裴凌这才松了一口气。   “唉,中间那个终于动了啊。”看客席上有人指着中间那格帘幕说。   也有人帮着担心,“别人早开始了,他这会儿才动手来得及吗?”   时间是有限制的,管家有在计时,赛天仙晚了一步,自然让人格外在意。看客急了,他倒是不急,挑粉称量,有条不紊,从容的姿态倒是好看,就是不知道最后成果如何。   已有人上来给在场众人发签,这是为最后给帘幕后的三人投票用的。等签发完,管家便开口,“时间到!”   帘后三人纷纷停手。   管家看一眼唐霖,唐霖抬手指了指,管家便让唐霖所指的帘后之人将他所合之香点上。   那香初点时,便味道浓郁,一闻便知用料奢华,是“宝马雕车香满路”的宫廷香。然而味道浓郁的香,初闻时惊艳,久闻却容易让人晕眩,还是技艺不到家,一味用料,不知避忌。有人觉得闻着富贵,也有人觉得味觉被冲撞。   唐家人上来计了计众宾客投的签后,管家一抬手,那帘幕升起,吴俊出现在众人面前。新来的宾客不认识他,略微看他两眼,随后听管家喊,“吴俊,吴先生所合之香,黄金缕,得票八。”   吴俊双拳紧攥,碍于场合,面上仍旧笑着。   管家再次看向唐霖,唐霖这次把选择的机会给了沈轩。沈轩笑笑,他当然知道哪张帘幕后头坐着的是赵明,虽不见人,可单看手,他也认得,赵明的手不算大,指节容易泛粉,尤其床榻缠绵之时,更是红的厉害。沈轩指向了那双滑圆透粉的手。   赵明合的香点上了。初闻时泛泛,无任何特别之处,再闻时缱绻,似灯下晤语。席间已有人笑,因闻出这是情香。情香的妙处自然是越往后味越深,情人相对,爱意渐浓直至无法自拔。然而赵明所制情香,后调却是潦草,那香燃到最后却是愔愔,就好似情人正欲缠绵之际,其中一方心有余而力不足,不免让人失望。   沈轩皱眉心想,难不成他在影射我不行?   香燃尽,帘幕起,管家唱,“赵明,赵先生所合之香,醉乡中,得票十一。”   票数尚可,赵明脸上无悲也无喜,制那香时,他并未想着沈轩,他想着的是裴凌。他知这是自己臆想,这香的尾调要如何高潮?只有让自己的一寸丹心寂寂中。   还剩最后一位,不必由人指了,只等唐霖一点头,管家便吩咐点香了。可唐霖却看了眼另一边心不在蔫的仇非林,问他,“你来?”   仇非林烦他,“最后一个了,这会儿让我指?”   “让你有些参与感嘛,看你都不投入,手上的签都还没投出去呢。”   仇非林懒得和他掰扯,丢出手上的签,“不管最后这个如何,我就投这个了。”   唐霖笑笑,对着管家一点头,示意点香,嘴上并说着,“希望你这次眼光好。” 第162章   赛天仙合的香点上了。香烟隐隐,味道并没有前两位的惊艳,有闻过还未投签的人已有打算转投先前那两位合的香了。   “等等。”   也不知是谁说了这两个字,打算改投的人真就等了一时片刻,捏着签,闭眼一吸气,无法明言那究竟是个什么味道,只觉海天云气在前,明宏扫去先前两味香的甜腻香气,顿觉清爽许多,令人畅怀。不过,在场大抵俗人,在位各种不怀好意的贵客,于香一道上并未能体会香之深远,此刻闻到的味道虽特别,可要么偏向吴俊所合的奢华靡靡之香,要么独钟赵明所作的绮思绵绵之香。说到底,还是嫌这味道不够馥郁。   可等睁眼,那香好似劲风扑面,让人措手不及,不等回神,这独特香味已铺满室内外廊,但却不像吴俊的香那般,让人觉得被冲撞,也不像赵明的香那样,后续无力,是另一种刚中带柔的风味。   这就有些让人头疼了,要怎么选才好?   刚还想改投的那些人,颇有些认真的拿签轻点自己前额,好像这样就能帮他们做出选择一般。的确是有些难选,毕竟这味道不符合他们平日里的习惯喜好,可做惯生意的人,看重商机,那便不能流于俗常。赛天仙这香便脱于俗常。   想来想去,终有些摇摆不定,有人嘀咕着,要是谁再多一手就好了。这时候,谁能再多露一手,那便是稳赢另外二位了。   恰这时,帘后的赛天仙动了手。众人皆被那双纤手吸引,就看那手起了个势,随后捏住那香上淡烟。有人揉眼,以为自己看错,而后发现真不是自己看错,那手真就捏住了香烟,烟随他手飘动,灵动如飘带。   众人看着稀奇,皆静音细看,看烟随手动,最后究竟成个什么形。赛天仙的手最后捏着香烟一回环,手落下,隐烟成型,看着像是个什么人的背影,背阔形长,仇非林看着不由自主便想起了裴凌,情急倾身,可不等他细看,那烟就散了。   短短片刻,似看了场梦中境,居然能引烟画形,谁能不说个妙字?   “看来这次你眼光好。”唐霖笑着同仇非林说,可仇非林全然没心思听他说话了,唐霖不在乎,看着宾客纷纷将签投给了最后这位,他也跟着好奇起来,这是个什么人?之前没听管家有说这次来香会的有这样的奇人啊。   等签投完,管家高声开口欲唱票的同时,那帘幕也跟着一点点的升起,幕后之人渐渐显现,众人皆好奇去看,甚至有等不及趴下侧脸弯腰的,好像这样就能先于旁人窥得那幕后妙人的一二容颜。   “赛天,赛先生所合之香,仙人语,得票——”   管家延声,有故弄玄虚之嫌。管家拖沓,可那帘幕倒是升的干脆,不等他将票数宣布,坐在幕帘后的赛天仙先展现了真容,垂眸静坐,面无表情,余烟笼着他,像朵雾中花,看着让人以为是刚刚那香的余韵,不然那美的好似梦中才会有的人竟就活生生坐在那里?   等帘后垂眸的赛天仙跟着升起的帘幕一撩眼,就听得宾客席上有倒吸气的声音,是回味清醒之声,赛天仙的那一抬眼,让人明白,似梦美人不是梦。这样的样貌形容展现在众人面前,实在没有不被惊艳的理由。   别人瞧见那帘幕后的真容,俱感惊艳,可仇非林与唐霖却是单纯惊讶,不约而同的出了声,“他是……”念及场合又及时打住。   唐霖心想,他不是自己送去越家的那个人嘛?还有另外一个人呢?   仇非林心想,他不是从尹家劫出来的那个人吗?和他一块儿的裴凌呢?   唐霖猛一抬手,阻止了管家唱票。管家会意,及时住口,并没有公开票数,这样就无从知晓最后到底是谁赢了。   “诸位,今日香会到此,没尽兴的可移步前厅,前厅有备佳肴。”   没人会计较未公诸的结果,自然是唐家要在背后另有一番安排了。大家心知肚明,纷纷起身离席。厅中屏内三人也起了身。赛天仙身子不好,加上久坐腿麻,起身时一踉跄,候在一旁的裴凌连忙起身扶他一把,整场香会,他也就这时现了会儿身,众人陆续退场,无人在意屏内忽然多出一人,唯独一人看见了他。   不管别人为何目的来到这唐家,仇非林来这唐家的目的便只有一个,为的裴凌,所以裴凌乍一现身,仇非林便不论场合急切喊出他的姓名,“裴凌!”   裴凌扶着赛天仙循声扭脸,就看见仇非林那张十分生气的脸。他当下心里只有糟糕二字。   仇非林因为生气,喊的声音不小,唐霖听到,看到了自己送去越家的两人此时就在自己家,有些啼笑皆非。开心是真的,一是不用费功夫去找了,二是因为,可以让越和风来这里看自己了。   不止唐霖听到,本就对裴凌额外关注的赵明与林明也都有听到。   赵明离他们近些,所以直接就问裴凌,“刚刚那人叫你什么?裴凌?你不姓顾吗?”   裴凌顿感头大,扶着赛天仙在人群里去找代之依的身影,这家伙,平时总是在他们面前讨嫌,关键时刻却不见他人影了。裴凌心想他不会已经先行回去了吧?   “我回头再和你解释。”裴凌和赵明说了这句后便扶着赛天仙打算退场。   香会虽已结束,可众人起来的兴致却不会说结束就结束,所以管家又炮制了第一场香会之前的欢迎会,兴致未散的自由吃喝,轻松之余各自搭伴儿。沈轩自然是来找赵明,至于林明嘛,他瞧仇非林匆匆去找裴凌,想仇家当年也曾参与过斗香会,加上裴凌从一开始便参与进这唐家香会中来,林明很难不相信裴凌他们不知道些什么。   “裴凌?”林明不是没有调查过仇非林,当初聂家老太爷回光返照那事儿,他便查出仇非林有派人去跟,“原来你是仇非林的手下?”   之前林明几次三番试探唐霖,可唐霖对于返魂香似乎知之甚少,他也头痛不知该从何处下手了,现在看来,他另可从裴凌身上下手了,这没什么难的,反正他本就对裴凌起了些兴趣。他听仇非林叫住裴凌的口气,又看裴凌见着仇非林匆忙离开的样子,看来他们之间定是有了隔阂,林明心想,正好是自己插一脚的机会,当即便也追着裴凌他们的方向去了。   “裴凌!你给我站住!”   结果裴凌还是被追上了,碍着赛天仙身体,这又是在唐家,裴凌没法背起赛天仙就跑。再说,仇非林既然已经来唐家了,就算躲的过这一时,之后也未必躲的过。   裴凌停住步子转身看着怒气冲冲的仇非林,赛天仙跟着裴凌转身,他并不认识仇非林,但能察觉出仇非林看待自己时的不善,本能的退一步,抓着裴凌的胳膊走到裴凌身后去。裴凌感知到他的不安,伸手一拍抓着自己胳膊的手,给他安慰。   仇非林见着裴凌轻拍赛天仙的动作,眉头就是一皱,视线从裴凌胳膊上的手上移,最后目光落在了赛天仙脸上。   “他居然还活着。”   裴凌一听他这话,立马抬手挡住了赛天仙,“你想做什么?”   这生硬的口气刺着了仇非林,因为他听出裴凌这话里的防备与敌对。   “什么叫我想做什么?”仇非林生气的上前一步,怒不可遏道,“裴凌,你搞搞清楚,你是我的人!你该为我做事!而不是…而不是…”   仇非林喉头一哽,话没说的下去。   他望着裴凌,心中在说,你是我这边的,而不是为这个来路不明的小子站到我的对立面。   可在裴凌看来,仇非林生生咽话的样子,只是单纯生气自己不再是他的工具。仇非林上前一步,裴凌便带着赛天仙退一步,这举动有些刺痛了仇非林,更有裴凌开口说,“我以为我们已经说清,分道扬镳了。之前就说好,帮你从尹家带人出来,是我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而且当时在湖边,先走的人是你。那时候,我看着你吩咐大陈开船离开,我就已经以为你当时举动的含义是,不必让我回去了。”   “我当时看你固执不听我话,正在气头上!况且当时情况复杂,我哪里知道这家伙,”仇非林越说越激动,伸手一指依在裴凌身后的赛天仙,“我哪里知道这家伙居然能活下来。”   “所以那时候,你就能不顾别人生死?非林,他可是因为我们才经了落湖那一遭,你知道他落水之后身体有多糟糕吗?这些我们……不,不是我们,是我,他变成现在赢弱不堪的样子,这些是我的责任。”   “够了,裴凌,你别给我当烂好人了!”仇非林直接来到裴凌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你给我清醒点!这家伙不是尹家人,和我们都无关,你别给我扣帽子,他变成什么孬样,归根结底还是尹惠邈那老头的错!是尹家让他家破人亡的!”   裴凌看仇非林失态的说了这些,从他的话里明白了些,“你是说,他是尹家害的?非林,你知道他的身世?”   仇非林自知说漏,手上一松,不等他自己松开了裴凌的衣领,一直在裴凌身后的赛天仙上前来扒着仇非林的手说,“你,你松开,松开凌哥!”   “凌哥?”   好亲密的叫法。仇非林看着坚持不懈要扒开自己手的赛天仙,承认他真就长的很美,再一抬头去看裴凌,裴凌对他的目光有些闪躲。瞧他这样,仇非林有些失笑,还和自己口口声声说什么对他有责任,看来也不全然是责任。   可即便他们表现的明显,即便仇非林看出了端倪,可他仍旧不承认。他对裴凌说,“我明白的,裴。你把对明的愧疚都投射到他身上了。”   扒拉着仇非林手的赛天仙愣住了,没再被扒拉的仇非林的手倒是松开了裴凌。   裴凌原可以当场否认,否认明与赛天仙的不同,可他不喜欢仇非林这样轻描淡写的提到明,他这样云淡风轻,就好像,好像,明的死,与他一点无关。   所以裴凌十分不喜的说,“别提起明!”   多少年了,裴凌都在他身边鞍前马后,他习惯了,人要改掉习惯很难,他仇非林仍旧自恃少爷的身份,对于裴凌的不喜依旧不放在眼里。   仇非林瞧着赛天仙说,“为什么不提?哦,是你自己心虚,所以不许我提。前些年,你自责消沉,我不管,可你现在这种把对明的愧疚投射到他人身上的可笑的自赎行为,我看了都觉得替明不值。所以,别闹了裴凌,别再自我感动,跟我回去。至于这个人嘛……”   赛天仙颇有些紧张的瞧着仇非林,仇非林冲他一笑,“我也不是完全冷血的人,你放心好了,至于这个人,我会安置好的。”   “谁和你闹?!”裴凌一把拉过赛天仙,他不懂仇非林说这一大堆干嘛,他只大概听懂仇非林要自己跟他回去,这点裴凌果断拒绝,“我不会跟你回去的!”   仇非林没想到裴凌此次如此坚定,还要再说,就听见身后有人笑。一回头,笑着的来人正是林明。   林明笑着走近,看着仇非林,“仇少这不是在强人所难嘛,人家都明说不跟你回去了啊。”   见是林明,不大好冷脸相对,仇非林还得打起精神笑着和他周旋,“林少,我们主仆的事就不牢您费心了。”   林明听了就是捂嘴一笑,“主仆?好封建的说法,啧啧啧,都什么年代了,没想到仇少居然……哦,对,忘了,爷爷辈上乡下来的,这位顾?嗯,裴先生家里从前是仇家的佃户?签了卖身契的?”   裴凌只是皱眉摇头。   “哦,那既然这样,跟他走,跟你走,不是你情我愿的事儿吗?仇少啊,好歹你自己也经营了酒吧,该知道新时代得靠什么留住人啊,得靠钱啊。怎么样,我出高价,这位裴先生可愿意来帮我做事啊?”   仇非林当场脸上没了笑,他没想到林明这时候过来居然是和自己抢裴凌的! 第163章   “说吧,要多少,跟我走?”   仇非林很意外,裴凌倒不意外林明这话,他之前便对裴凌透露过这样的意思,说是去给他做裸模。这次,裴凌仍旧以为,林明还是挖自己去给他做裸模的。   裴凌只是摇头,回身扶着赛天仙说,“我们走吧。”   赛天仙怏怏说了声“哦”。裴凌只以为他累的厉害了,并没觉得他情绪上有什么不对。   “唉,别走!”林明跟上了他们,“你倒是出个价啊。”   仇非林看林明较真起来,当下也紧跟上去。两个人一步不让的跟着裴凌他们来到了裴凌房门前,要裴凌不开口,似乎还有跟着他进去的可能。   裴凌很是头疼,赛天仙一路垂头无话,裴凌只当他今日是累着了,他想让赛天仙清静些休息。开门前回头赶客。   “列位,我没有要跟谁回去的打算,请你们都回去吧。”   见裴凌进房正要关门,仇非林抢先一步上来抓住裴凌胳膊,压低声了说,“你不想知道,他的身世吗?”说完便看了赛天仙一眼。   裴凌在心里稍一衡量便偏身让仇非林进到房内。林明也想跟着进去,这次不用裴凌拦了,仇非林先挡住了林明,“林少,不管怎么说,我与他这么多年的情谊,有些旧还是要叙一叙的。外人在场不方便,您还是请回吧。”   赛天仙一听这话,瞬间抬头去瞧仇非林,因为仇非林刚刚说了情谊二字。   门被关上,单林明一个被拒在门外,他先是在门外气急的一跺脚,将气撒出去后,看一眼紧闭房门,随后笑着自言自语,“想甩脱我?没那么容易。看我怎么搅浑你们!”随后便洒脱的一甩手走了。   裴凌一进门就瞧见躺在床上跷着二郎腿的代之依,他就说香会结束后怎么没瞧见代之依,原来早早回来,如此悠哉的躺在了床上。   “为什么不等我们一起走?”   代之依一听裴凌声音,扭转着身子撑起了头看他,“我昨晚睡了一宿的硬板桌,等你们回来,我还有床躺吗?不如先回来占一会儿床,犒劳一下我这受了罪的身子骨。对了,你们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没碰上什么人吧?”   仇非林从裴凌身后现身,“你是指我吗?”   仇非林这突然的一现身,吓的床上的代之依直接滚落地上,摔着了手臂也不敢吭声,悻悻看着仇非林,喊一声,“东家。”   裴凌听了一皱眉,“东家?”   仇非林很是自来熟的自己坐到了桌边提壶倒茶,一边倒一边解释着,“你们从湖边消失那晚,我撞见了他,有段日子他在我那边鞍前马后了。也是因为他,我才知道你们在唐家的消息。”   裴凌听了当即对着代之依一瞪眼,就知道遇见代之依没什么好事,这次居然把仇非林都给引来了。   代之依连忙爬起身挨到裴凌身边来解释,“我不是故意透露你们行踪的。我跟着他,是为知道我师兄的下落。”   裴凌懒得理他,回头只关心赛天仙,“怎么样?今天这一场也挺耗神的,你要不先去床上睡一会儿?”   赛天仙看一眼桌边怡然坐着的仇非林,很是警戒的摇头,拉着裴凌衣角,一副打算寸步不离的样子。   裴凌察觉到了赛天仙的警惕,来源于对仇非林的防备。可裴凌只以为,赛天仙这样,全是因为仇非林刚刚同自己说的,有关赛天仙的身世。所以裴凌也不打算支开赛天仙了,带着人到桌边坐下,开门见山的问仇非林,“说吧,有关你知道的,他的身世。”   仇非林放下了手中杯子,看一眼裴凌脖颈间的红线,“先把你的护身牌拿出来我看看。”   “这和我的护身牌有什么关系?”   仇非林一耸肩,“和我没关系,和他有关系。”仇非林一指代之依,“他说那是他的师门传物。”   “啊?”裴凌看一眼代之依,代之依冲裴凌尴尬笑笑,眼里带着不要拆穿自己的乞求,不消说,一定又是代之依随口扯谎了。裴凌无视了代之依的请求,直言,“你被他骗了,这玩意儿压根就不是他的什么师门传物。这东西是从尹家出来的,又怎么会是他的师门传物。”   说完看代之依坐立不安的样子,裴凌心里顺气了,也算是报了他泄露自己和赛天仙的仇了。   仇非林被骗,自然有些不甘心的追问,“这不是你的师门传物,那你追着裴凌他们做什么?难不成裴凌身上有另外的东西,那才是你的师门传物?”   仇非林向来敏锐的很,裴凌不过拆穿代之依谎言,他便能推一知二。裴凌知道代之依不想透露那铃铛,而且这铃铛就在自己身上,要是让仇非林知道,绝无好处。   眼见着代之依被仇非林逼问的无法招架,裴凌也只有帮他解围。代之依所说的师门传物,听起来也邪门的很,他们师徒三代,可不就因为那什么铃铛弄成了隔夜仇。像仇非林这样的人知道了,保不齐会做出什么事,所以裴凌还是决定帮一帮代之依。   “这小子满嘴胡言,说不定就没什么师门传物。”   身为一个老实人的好处就是,偶一撒谎,别人便会坚信不疑。裴凌这么一说,加上代之依表现,仇非林竟觉得裴凌说的很有道理。加上裴凌再一转移话题,问仇非林,“你不是要告诉我他的身世相关?”   “嗯——,这个嘛。”仇非林有些支吾起来。   裴凌看出来了,“你该不会诓我吧?”   “我要不这么说,不说点对你来说有用的……”仇非林看一眼赛天仙,他直觉只有提到和赛天仙相关,裴凌对自己的态度才会有所松动。虽然心里明白,可却不想承认,有时仇非林也希望自己不要如此敏锐,他声音变矮了,“你会让我进来吗。”   裴凌长叹气,听来是要赶人的前兆。仇非林意识到不好,又立马开口,“我也不是一点都不知道的!”   裴凌立马又紧张起来,“那你知道什么快说啊!”   “急什么?”仇非林看着赛天仙问裴凌,“你确定要让他在旁边听着,我说出来的可不一定那么好听。”   裴凌一听仇非林这话,直觉仇非林接下来说的可能是个坏消息。他连问带哄的对赛天仙说,“仙儿,你要不去休息一会儿?”   仇非林看在眼里,想他对自己的态度,真可谓是天差地别,手里的杯子不由自主的攥紧了。   赛天仙哪里肯走,执意要在裴凌身边坐着。裴凌拗不过他,最后无奈只有对着仇非林一点头,示意他说。   “我查到,真的尹承宇已经死了。”   “什么?”虽有意外,可裴凌却并不惊讶,大概从知道赛天仙不是尹承宇时,裴凌便隐隐预料到了。可心中还是有些不忍。   他与尹承宇十多年前曾有过一面之缘。裴凌抬手摸了摸衣裳下的护身牌。这么多年,那短暂的一面之缘,早被时间磨糊了样子,他只依稀记得尹承宇匆匆将这东西塞到自己手中,说着希望你一路平安的样子。   “当时尹惠邈那老头不仅死了儿子,死了孙子,尹家里似乎还死了其他人,骨灰被安排在了当年意外出事的唐家司机家属名下。那人具体是谁,我不清楚,只知道不是尹家人。”仇非林一挑眉,指了指赛天仙,“他也不是尹家人。”   虽未明说,可裴凌知道仇非林话中意思,那死在尹家的无名氏,说不定就是赛天仙的什么人。   赛天仙被仇非林这么一指,身子当即一垮,还好裴凌伸手托他后背,让他撑住了。赛天仙抬眼一瞅裴凌,裴凌托在他后背的手轻拍他两下,赛天仙复又垂下了脸。   裴凌这一举动,仇非林都看在眼里,他心想,这都还不确定那无名氏是否真就和眼前这人相关呢,他就这样怕他受伤。要换做自己呢?   不知道为什么,仇非林忽然生起了好胜心。他问裴凌,“裴凌,其实我这次来唐家,还因为一件事。”   “什么?”轻抚着赛天仙 后背的裴凌漫不经心问着他。   “是有关我父亲的死。当年我父亲出车祸时开的那辆车,是唐家司机惯常开的车。后来那司机出事,是尹家出面善后的,我怀疑当年我父亲的死,与这两家脱不了干系。”   裴凌皱起眉头来,“我记得你有说过,当年唐家和仇家有因为运船股份的事闹不合?”   见裴凌还记得自己的话,仇非林有些高兴,“裴凌,你帮我好吗?帮我把这件事查清楚?”   裴凌并未开口答应,仇非林说这话时,垂着头的赛天仙那搁在腿上的手忽的一收紧,裴凌看到了,仍旧是有一搭没一搭的抚着赛天仙的背。   见裴凌迟迟不开口,仇非林也很是紧张的收紧了手,他在心里同自己说,没开口就是在考虑,有考虑,那就说明,自己有机会。   “还是算了吧,那是你的家事。”裴凌自觉帮不了仇非林什么,而且他得顾着赛天仙,赛天仙身上本就谜团多,裴凌分不开心去帮别人。不过他还是尽可能把自己知道的告诉了仇非林。   “这是上一场香会,唐家拿出来的香牌。”裴凌将上一场香会自己偷偷藏下的香牌拿出来交给了仇非林,“你应该看出来了,这香牌和我常年戴着护身用的香牌一样。而我戴着的这块香牌是出自尹家。不知道,这一点联系能不能帮上你。”   仇非林拿起裴凌掏出的那块香牌细看,想起当时尹老头那样轻描淡写着让二叔将掌家权交给自己时,就拿着这块香牌,隐隐有威胁的意思在里头。仇非林捏着那块香牌说,“能,能帮上我。”   “嗯,能帮上你就好。那……”   裴凌又想赶客了。   仇非林听出他未尽的话里之意,只当是不知,将裴凌给的那块香牌收在掌心,随后仍旧厚着脸皮说,“这香牌虽然能帮上我一点忙,可这不及你在我身边,有你在,许多问题都可以解决。”   “非林,我没有精力。”裴凌看赛天仙一直看着精神不振,实在不能让他再这么坐下去了,扶着人起身,轻声细语对着赛天仙说,“去床上歇吧。”转头再次拒绝仇非林,“他现在这样,一时片刻都少不了我,我真分身乏术。”   “那我呢?我就能少了你?”仇非林气急,不小心说出了真心话。   裴凌只当他少爷脾气发作,说一句,“你好歹是个健全人。好了,你来唐家,也是奔波劳累了,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仇非林实在不喜欢裴凌对自己这样客气的态度,他还是喜欢在东南亚时听话对自己好的裴凌,就像现在这样他对赛天仙那样好。那时候的他,对裴凌的颐指气使有底气,现在的他,哪怕用商量的语气对裴凌,都还是害怕,害怕裴凌不把自己放在心上。   仇非林失落看着裴凌搀扶赛天仙的身影,扭头却瞧见全程缩头没吭声的代之依,他看代之依看着自己,面上有些窘,自己的失意被瞧见实在是有些太没面子了。   然而全然不知道仇非林在想什么的代之依,看到仇非林看过来,只是礼貌性的冲他咧嘴一笑。   这一咧嘴,让仇非林更加的不爽。他指着代之依问裴凌,“我回房休息,那他呢?”   这一问,代之依代裴凌答了,“东家,我没房休息的,我就睡这屋。”   “你睡这里?”指着代之依的仇非林,又指向了裴凌,“跟他们一起?!”   不等代之依回答,仇非林当场做了决定宣布,“那我也要睡这里!”   “啊?四个人?这咋睡啊?”   代之依有些迷茫的看向裴凌,虽然桌子有些硬,好歹他一个人睡,也不会有人来抢来着,现在四个人,摆明会有人和自己抢桌子睡了,原先还觉得睡桌子这种不人道待遇的代之依,现在却觉得一个人睡桌子是个十分好的待遇了。 第164章   裴凌扶着赛天仙在床边坐下后,这才用一脸你别闹了的表情看向了仇非林。随后弯腰帮赛天仙脱鞋,打算扶赛天仙躺下休息。   仇非林今日就打算胡搅蛮缠了,他不去看裴凌,只看着代之依问,“你们晚上怎么睡的?”   代之依拍了拍桌子,“我睡这上面,他俩睡床。”   仇非林看看那大床,“你睡桌子?”   仇非林原以为他们三个一起睡床的,毕竟那床大。   代之依抠着桌子,有些不舍的说,“那东家,你想睡这儿,我把桌子让给你吧。”   仇非林额角青筋跳,觉得幸好代之依不是实打实的算作自己手底下的人,不然真是要被他给气死了。   仇非林斜一眼代之依,“你看我像是睡桌子的人吗?我什么身份?当然是睡……”仇非林说着眼睛便向裴凌瞄去。   代之依仍不合时宜的回答,“哦,你要和他们睡啊。可他们一个睡觉爱翻身,一个晚上要起夜啊。”   仇非林冲他笑笑,“其实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的。”   代之依立马抿紧了嘴。   裴凌开口说话了,“唐家应该有给你安排房间吧。你回你房里休息就是了。”   “那不行。”仇非林环臂走到裴凌面前,“你要是再跑了怎么办?”说着一指身后的代之依,“你以为那家伙宁可睡桌子也不去找管家给另外安排间房,是为的什么?估计也是怕你一声不吭就跑。裴凌,你有案底了,谁能放心不看着你啊。”   裴凌绕过仇非林去看代之依,代之依移开视线,心里直嘀咕,想留在这儿也别拿我做借口啊。   裴凌倒还真没想过代之依有这样的小心思,他和仇非林保证,“我这次不会跑了,真的,唐家还没宣布最后的结果呢,我怎么可能跑。”   见到仇非林的那一刻,他也不是没打过要跑的主意,只是一来为赛天仙,斗香会的胜品他还没拿到。二来是为小红,小红心心念念的那面手镜也还没找到。为这两样,裴凌就没法跑。   “说起来。”仇非林审视着裴凌,“我还没问你呢,你跑来唐家参加这斗香会干嘛?”   “啊?”他倒是没料到仇非林会突然问他这个,有时候对仇非林真是不打起十二分精神都不行。   裴凌不打算将自己在越家经历过的事情,以及赛天仙的特殊体质告知给仇非林听。还好他脑子转的也够快,做个老实样儿,低着头搓着手的回答了仇非林,“因为小红来的。小红枉死,代之依为帮他师兄脱罪奔波,我们找到了线索,所以来了唐家。”   “哦,这样啊”仇非林听完,看裴凌迟迟不抬头,他嘴上一边说着原来如此,一边背手坐到裴凌身边去了,“原来小红的死和唐家有关。我说哪里不对劲呢。”   裴凌直点头,心里以为已把仇非林糊弄过去了,可到底他打起精神应付也还是百密一疏。察觉哪里不对的裴凌猛一抬头,瞧着仇非林已在床上坐下,就坐在自己身边。被脱了鞋还没躺下的赛天仙见状,在裴凌小臂上掐了一把,倒是不疼,只是让毫无防备的裴凌倒吸了口气。   裴凌揉揉自己小臂,一时不知该往那边看好,往左是仇非林,他看着膈应,往右是赛天仙,他看了心虚,再抬头,厅中正坐着惹嫌的代之依,还撅起了嘴,好了,更倒胃了。   撅着嘴的代之依是在散发不满,昨天自己要睡床,裴凌可是一点没退让。   仇非林这一坐下就打定谁都别想让他挪地的主意了。原还有些委顿的赛天仙,这会儿气鼓鼓的瞅着裴凌。   裴凌能有什么办法啊,只得自己让开,“那你俩睡床吧。”   说完就准备起身,他这欲起身的动作,吓的代之依伏桌捍卫自己的“床”生怕裴凌过来同自己抢。不过也是他多想,裴凌这还没起身呢,就被赛天仙和代之依齐齐拉了回去,裴凌扑通一下又坐回了床上。   左右为难的裴凌一拍自己脑门,“所以,到底要我怎样啊。”   赛天仙率先开口,“我不和他睡,一处。”   仇非林讥笑,“我长这么大,可也还没和人挤过床。”   往日结巴的赛天仙,这会儿话倒是堵的及时,“那你走!”   仇非林额角青筋都出来了,也不顾什么少爷架子了,厚着脸皮盘腿上床,“我凭什么走?我就得看着裴凌!”说着一拉裴凌左胳膊。   赛天仙见状也不甘示弱,拉起裴凌右胳膊,两人对峙,分毫不让,拉着裴凌胳膊就往自己面前扯。   “嘶——”代之依看了都为裴凌捏把冷汗,顿时觉得睡床也没什么好,老实趴在了自己的桌子上。   裴凌一个头两个大,一抽手,自己给自己揉胳膊,“行了,都别闹了。”裴凌转头看向仇非林,“你要不还是回自己房去睡吧,好好的床不睡,非得跟这儿挤呢。”   “我不。”仇非林打定主意不走了,立马往下一躺,“我就跟这儿看着你,省得你再跑。”   仇非林直接躺在床沿上,裴凌也没法动他,只有回头和赛天仙商量,“那你睡里边?”   赛天仙一想,自己睡里边,裴凌睡中间,那他另一边可不就睡的仇非林了,他立马摇头不同意。   “你想睡中间啊?”   裴凌一说这话,仇非林又不同意了,“我可不贴着他睡。”   赛天仙不甘示弱,“哼,我也不想!”   裴凌的脑仁又开始疼了,“那你们到底想怎么睡啊?”   过了午夜,前厅的热闹渐渐淡了,有人早早入睡,有人夜不能寐。   睡在桌子上的代之依因桌子太硬而辗转反侧。代之依叹着气的翻着身,心想自己怎么这么命苦,再一翻身,见到盘腿坐在床正中的裴凌,又觉得自己的命还算好。   裴凌盘腿坐在床中间,像个打坐的老和尚闭着眼,也不知睡没睡。代之依一时兴起,撮起了嘴,吹着带气不响的哨。   “嘘,嘘,嘘,裴大哥,你睡了没。”   裴凌悠悠睁开了眼,长叹一口气,“没呢。”随后看看左右两边平躺着的人,“这情况你让我怎么睡?”   这两个人都不想挨着彼此睡,又都不想对方挨着裴凌睡,裴凌左右为难想不出招,最后还是代之依想了个损的。让裴凌在床正中打坐着睡,这样就都能满足他们既不挨着彼此睡,也不想对方挨着裴凌睡的条件了。   “你不说,你自己站着都能睡的吗?坐着睡不比站着睡好?”   “问题不是这个。”裴凌看看一里一外躺着的两个人,他们倒是睡的安心,也是,代之依想了个法子帮他们解决了睡位安排的问题,他们自然睡的安稳,就是苦了裴凌。   盘腿坐着的裴凌用手掌摩挲着自己的膝盖,“我就觉得自己像法海。被青白两条蛇纠缠着要许仙。”   可他没有许仙。   卧在桌上往床上瞧的代之依却说,“那我倒不觉得你像法海,我觉得你像……”   “像什么?”   “裴大哥,你听过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没?”   “这谁没听过啊。”   “我就觉得你像故事里那个,那个……”   代之依那个了半天也没说,只是捂嘴笑,裴凌看他笑的那样,估计他对自己也没什么好的形容,顶多他笑自己是吃力不讨好的马文才呗。   “像梁山伯与祝英台里,他们同床而睡以水分界的那个碗!”   好家伙,连人都是了,直接成工具了。   “嘻嘻。”   裴凌知道代之依就是有意揶揄自己,他这倒无所谓,只是他笑的太过,别一会儿又把两位祖宗给吵醒了,“别笑了。”   代之依一摊手,“我没笑啊。”   两人相视一愣,随后不约而同的往屋内穿衣镜里去看。白天人多,小红不便露面,此刻夜深,她听着裴凌与代之依对话,一时没忍住在镜子里笑现了形。   代之依看着突然显形的小红,自己给自己拍胸口,“要了亲命了,小红你能别一个招呼都不打就现身吗?你现在这青脸,能把人吓死。”   “把你吓死了,来陪我啊。”   “呸呸呸,”代之依连呸几口,盖了自己先前的话,也截了小红的话,“我才不会死呢。”   小红一出现,代之依又和小红呛起了声来。听的盘腿坐在床上裴凌直摇头,这一屋子里都是什么人啊。   裴凌心中直感慨,瞧着床上两位,再瞧瞧厅中两位,就连裴凌也觉得自己性格是真的好了。从前大陈说自己太过好人,裴凌还觉着没什么,被仇非林说,被赛天仙说,他都觉着做好人又没伤害别人,只是亏待自己罢了,现在这情景,裴凌觉得亏待自己有些过了头了。   “你们别吵了!”裴凌刻意压低声音阻止了代之依和小红,两人停下看看向裴凌,裴凌看看皱起了眉头梦中不安的赛天仙,对他们做了个“嘘”的手势。   小红和代之依都很识相的住了嘴。裴凌放下抵在唇边的手,转而去摸了摸赛天仙的鬓角,梦中皱眉的赛天仙面部稍有平缓。   安抚好了赛天仙,裴凌复又直起了身,盘腿坐久了腿有些麻,正准备要动一动,睡在床沿的仇非林跟着惊动,猛一睁眼,和裴凌四目相对。   “我就是动动腿。”   仇非林见裴凌还在,眼又迷瞪两下睡了过去,也不是真醒,大概是心中惦记睁了一下眼确认,随后又放心睡去了。裴凌不知道的是,他许久没在仇非林身边,仇非林失眠很久,今晚倒是好睡,但也有些提心,是生怕裴凌跑了,所以才会有刚刚那么一出。   裴凌看仇非林重归梦里,心中一时有些不是滋味。从前在东南亚,仇非林也时常梦中惊醒,是梦到他父亲了,那是要强的仇非林唯一脆弱的时刻,唯一放下身份,想依靠裴凌寻求安慰的时刻。如果那时候,仇非林没有碍着面子,戏耍自己的话……   想到这里,裴凌失笑,人活着又哪里有什么如果呢,他早不把“如果”这种希望寄托在仇非林身上了。   “代之依。”   “嗯?”屋内寂静,已逐渐有了些困意的代之依迷瞪着眼看裴凌。   “你帮我。”   “帮你什么?”困意上来的代之依口齿都有些不清楚了。   “想办法找出小红遗物,到时候等我一拿到此次斗香会的胜品,你就跟我们一起跑!”   这次裴凌仍旧打定主意要跑,只是会额外带上代之依。   “靠!”   回答裴凌的不是一声好,而是暗中低低一声骂娘。原本困顿了的代之依此时睁大了眼,“能不能不要在我快要睡的时候说重要的事啊,我都要睡了,你现在把我给说精神了!”   “那不正好。”裴凌将代之依说精神了,他自己打个哈欠,闭上了眼,“你好好想想怎么将小红遗物给找出来吧。”   “喂喂喂!”代之依连喊几声,裴凌都没给回应,代之依支起脑袋去看,裴凌居然已经睡着了,“真是的!就知道丢难题给我!”   代之依从桌上盘腿坐起,床上那三位均睡了,现在就剩小红还陪着他了。代之依瞅一眼镜子里小红泛青的脸,看着实在有些瘆的慌,他同小红商量着,“唉,你能不能别绿着个脸啊,我看你害怕。”   “我这都躲一天没出来了,好不容易晚上能显个形,你还让我换色儿,我是鬼耶,就得发青。”   代之依从怀里摸出三根香来,小红瞧了以为他那香是要点给自己的,“干嘛?想孝敬我?”   代之依当场一个白眼,“你又不是我祖宗,我孝敬你?这香是用来引路的。唉,我说,你不叫小红吗,别弄个绿色,你要不整个红色。”   小红奇怪了,瞧着代之依手捏三根香来到镜子前,然后她将自己泛着绿光的脸,改成了红光,代之依一撇脸,“算了,算了,你当我放屁,还是换回去吧。”   小红也不逗他了,变回了正常样子,看着代之依手上的香问,“你这用来引路?怎么引啊?”   “我问你,这世上什么东西处处能去得?当然是水,水哪里都能去得。我再问你,这水不仅什么地方都能去得,是不是还什么东西都能倒映?你看你自己,还靠镜子显形呢,为什么你得靠镜子才能显形呢?当然是因为你不是这世界的人了,这里外两世界自是相通,只是需要个介质,水可以,镜子也可以。你在镜子里能看到外世界,我当然也可以通过镜子看到里世界了。”   代之依点上了香,香烟缓缓穿过了镜面,镜中小红一脸惊奇,伸手要摸,那烟却是在她手上一打转便往深处去了。随后镜子里小红的身影淡了,朦胧里透出点不一样的景儿来。代之依凑近了细看,场景虚的很。镜子里显现的是小红遗物,那面手镜被人移动所照到的场景。因是从镜里往外看,他只能看出那镜子先前被人拿在手上时所照出来的路。   瞧了好半天,代之依才觉出镜子里显现的路有些熟悉,他皱着眉脸都快贴在镜子上了,心里嘀咕着,“那不是唐家后院吗?” 第165章   第二天一早,众人起床,唯独代之依顶着个快要挂到下巴的黑眼圈。   裴凌给赛天仙洗漱完从浴室里一出来,迎面撞见了驼背垂头的代之依,代之依低着头走路,没瞧见前面有人,还是裴凌反应快,怕他撞着了赛天仙。赛天仙现在这身子弱的,好像被人一撞都能散了似得。裴凌可不敢冒让他散架的险。见着代之依跟喝了假酒一样晃晃悠悠过来,他连忙上前帮赛天仙挡住了人。   代之依就这么一头撞在了裴凌胸前。可他还是没抬头,而是一伸手搭上了裴凌的肩,然后才踮脚一抬头,张嘴长“啊”了一声。   他一夜没睡的黑黄脸,再加上鼻子堵塞,声音嘶哑,尤其裴凌个高,以由上而下的角度去看,只觉得他比小红更像个鬼。   裴凌看他闹眼,伸手拨开他的头,转身扶着赛天仙去桌边坐着,被撇开的代之依抬着胳膊跟在裴凌身后,活像个僵尸。   裴凌当然是不理他,只同赛天仙说话,“一会儿早餐就过来了。我看你这两天脸苍白的厉害,让厨房给煮了三红汤。”   早收拾好自己坐在桌边喝着茶的仇非林不合时宜插一句,“那不是给女人喝的吗?”   裴凌不在意仇非林的讥诮,只是扶赛天仙在桌边坐下,“这东西分什么男人女人,补汤而已,喝就喝了,什么都计较等级身份,累不累啊?”   仇非林放下了手中的茶,“所以你是累了想离开我?”   “有一点这个原因,可不全然是因为这个。”   仇非林和赛天仙都看向了裴凌,都在用眼神问他那到底是因为什么。   裴凌怎么说都是个男人,尊严什么的还是很看重,哪怕仇非林不记得了,可他还是记得牢,那时候,仇非林不该叫几个女人来故意戏耍自己。   这件事他为了尊严他永远不会开口说了,而且说了,又觉得自己太过胡搅蛮缠。可架不住那两人看着自己的视线,刚被裴凌忽略的代之依这时候派上用场了。刚好伸长了胳膊像个僵尸一样的代之依已一步一挪的快碰着裴凌了,嘴上仍发出嘶哑“哼哈”声,任谁看他这样都想骂他一句。   裴凌回身一把扯着代之依走到一旁去,像个严父般质问他,“你怎么搞成这样?”裴凌看他模样,感觉他也不必怕小红了,他比小红还有鬼的气质。   “还不是因为你!”代之依用自己的熊猫眼怒视着裴凌,“给我布置完任务,自己就先去睡了。害我弄了一整晚,搞的我鼻子都堵了。亏你还说自己是乡下出身,你看看你做的这事儿,我看你是互联网出身!996是你搞出来的吧!你个周扒皮!”   “你们在说什么任务?”   代之依讨伐裴凌的声音有些高,仇非林听到不禁向他们这处看来。   “哦,没什么,昨晚睡不着,和他唠闲打赌,他说赢了,今天就得让他吃个巨无霸汉堡。”   仇非林将信将疑的转过头去。   裴凌一扭头瞧见代之依那闪闪发光的熊猫眼,凑近了问他,“真给我吃巨无霸汉堡啊?”   裴凌点点头,“是,一会儿早餐送来就有你的汉堡。以后你别给我捣乱,我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汉堡我给你管饱。”   “嘿嘿。”代之依兴奋的搓着小手,往日里总藏袖子里的那只残手也不遮了,“裴大哥,你将来要是做老板了,一定会是个好老板,到时候开张吉日,吉位招财,我都给你掐好了。”   裴凌一笑,“刚刚还说我周扒皮呢,这会儿又说我是好老板了?”   “只要福利给的好,那就都是好老板。裴大哥,我跟你说,昨晚还真就让我查到了点什么。”   “行了,不吃你这一套,”裴凌看一眼桌边坐着的仇非林,照会代之依,“知道的先给我放心里,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要是说漏了嘴,到时跑不了,以后我就不带着你了,汉堡你也就别想了。”   代之依被他吓的连忙捂嘴。   裴凌装出一副故意恐吓他的样子,指指他的鼻子说,“等会儿别给我乱说话。”   “嗯嗯。”代之依捂着嘴连连点头。   恰好这时房门被敲响,是早饭送来了。裴凌还没反应呢,代之依先支愣起了脖子,“是汉堡?”   看他这样裴凌只是摇头,“去桌边坐着吧。顺便帮我照顾着点仙儿。”   “哦,好。”代之依答应着,甩着手踮脚跳着走去了桌边,不忘裴凌的吩咐,坐下就要给赛天仙擦手,“早饭来了哦。”   赛天仙很不配合的抽回了手,只是去看裴凌,这期间仇非林倒是没做声,他和往常一样,只是端茶拿出手机看快讯。   裴凌给了赛天仙一个眼神,要他听话,自己则去开门接早饭。开了门,他照旧要对送饭来的人说一声辛苦来着,可这次却没说。因为门前站着的人是林明。林明身后才是送来早饭的小潘。   “嗨,早啊。”林明抬手对裴凌一打招呼,随后十分不把自己当外人的进来了,“来的可真巧,我也还没吃早饭呢。”   “你。”裴凌晃神的功夫没能阻止林明进房来,小潘还端着早饭等在门外,他也顾不上林明,只得先接过小潘手里的早饭。   “林少,来我这里可是有什么事?”裴凌拿了早餐放在桌上时,林明已经很自然的坐下了。   代之依不认识林明,他直觉这人不好惹,反倒躲在赛天仙身后,虚趴在赛天仙背上小声问,“他谁啊。”   赛天仙回了三个字,“讨厌鬼。”   赛天仙这一说,代之依就懂了,又是一个纠缠裴凌的。   “没事我就不能来了?”林明倒很不客气的要拿东西吃,早饭虽汤粥包饼都有,花样繁多,可第一眼最容易让人瞧见的还是汉堡,林明伸手就要拿汉堡,眼睛却看向了仇非林,“他不一大早也在这儿呢吗?”   “唉——”代之依从赛天仙身后伸了头叫,他着急自己的汉堡了。   裴凌伸手夺过,将汉堡丢给了代之依,代之依十分稳当的接住,抱着汉堡对裴凌说,“裴大哥,我爱你。”   赛天仙和仇非林齐齐朝代之依射去了视线,代之依又缩头了,“好吧,也不十分爱。”   “这是小孩要吃的。”   林明瞧一眼代之依这个生面孔,看着也确实是小孩,也不好同他计较,随后又伸手打算拿粥,结果裴凌又快他一步,将粥送到了赛天仙面前,“不好意思。”   林明眉头微皱,看向了包子,这次仇非林自己动手,“不好意思,这是我的。”   裴凌用汤匙搅凉了粥,先喂了赛天仙一口才说,“唐家应该会给林少安排早餐了,林少又何必来我这里讨没趣。我这儿从不多要,几个人就吃几个人的量,抱歉亏待林少了。要不,你回自己房里吃?”   林明笑笑,“哟,那倒是我一开始想错了,要这么说来,仇大少昨晚是睡在这里了?”   仇非林拿着包子的手停了停,看向了林明。林明一托腮看向了裴凌,“那要不然,怎么早餐会有他的份?”   桌上一片寂静,代之依对着汉堡都不敢下口,因为氛围诡异。   林明又笑笑,“大家别对我这么抗拒吗,我来其实没别的意思,就是说一个消息。”   裴凌问他,“什么消息?”   “这次斗香会的结果,唐家或许要另外操作了。”   “什么?!”裴凌这下有些急了。   林明冲他一伸手,“怎么样?早餐有我的份儿了吗?”   裴凌将自己的饼给了林明,林明对着送来的饼摇头直说“噎”。   裴凌没法儿,将粥给了代之依,要他替自己喂赛天仙喝粥,自己则是将饼子撕碎了一点点泡进豆浆里,等泡软乎了才给了林明。   林明很是满意的对着裴凌一伸手,裴凌很是周到的递上了勺子。   吃着的功夫,还不忘对仇非林说一句,“是挺细心,难怪咱们的仇大少,怎么都舍不得你。”   这话说的仇非林不悦,也让赛天仙不喜。喂他的代之依舀一勺粥都送他嘴边了,可赛天仙就是偏头不肯喝。   林明吃了几口才说,“昨天你们的票数唐霖没让公布,显而易见了,他要压着你们。不过另两个无悬念了,票数都公布了。我是在想……”   林明冲裴凌一挑眉,仇非林也看向了裴凌。他们都知道林明接下来的话,到底裴凌他们身上有什么,唐家想把人扣下来?   “别看我啊。我怎么知道。”裴凌嘴上这么说,可心里隐约感觉这和赛天仙有关。   林明放下了勺子,拍了拍手,“唐家上一次这样压着结果,还是十多年前,家第一次举办香会的时候,结果除了斋藤先生,其余两人都了无音信。”   “你是说十多年前,唐家第一次举办斗香会的时候?”这话是仇非林问的。   “嗯。”   仇非林问完看向了裴凌,裴凌和他对上眼神后,便知道他联想到了什么,第一是他父亲的意外,第二便是那司机的意外,以及多出的骨灰。   当年的斗香会,有两人再无音讯了,那骨灰堂里的骨灰到底是谁的?裴凌有些担心的看向了赛天仙。赛天仙只是垂着头,看不见表情,裴凌以为他也是因为十多年前的斗香会困惑担心的。   可惜裴凌想错了,赛天仙担心是担心,却不是因为十多年前的事儿。从林明进门坐下时,赛天仙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他瞧这一桌子,自己在心里数,一个,两个,三个,林明,仇非林,代之依,各个都是为裴凌来的。加上裴凌对这些人都有额外的照顾,这让赛天仙有些心头拈酸。他想起小红说的,得有裴凌亲口承认的喜欢,这样才会有明确的关系,分清楚的态度。   赛天仙心里边想着事儿,边瞧着这一桌人说着话,具体说什么,赛天仙没听的进去,他只是将每个人都打量了个遍。   从前裴凌说,他喜欢膀大腰圆的。赛天仙偷偷比了,代之依那小猴精头一个被淘汰,薄身板,个头矮,赛天仙起码比他还高点儿。心里默默比着的赛天仙,赢过了代之依稍稍挺了挺身。可他再去看林明和仇非林时,他就又泄了气了。   那俩人胳膊和腰都不算粗,也算不得细,皆是正常水平,可和赛天仙比的话,自然算是厚板条了。赛天仙那麻杆一样的身条儿,实在没人比他瘦。他脸再美,还是吃了身材的亏。   泄了气的赛天仙一垂头,因为那俩人都比自己更符合裴凌的条件,这能不让他泄气吗。可这一低头,瞧见了自己的脚,他又偷偷给自己打气,因为裴凌还说,他喜欢脚大的。   赛天仙又偷偷将脚往桌里伸了伸,悄悄同众人桌下的脚比,看谁的脚最大。桌下的这些脚,毋庸置疑,最大的是裴凌的,最小的是代之依的。赛天仙先悄悄把脚靠向了林明,随后一笑,他的脚比林明的大。那裴凌一定会喜欢自己多一点了。赛天仙的信心又回来了些。   可等他把脚再往仇非林那边靠时,他又有些气馁了,因为仇非林的脚比他大。这让他瘪了嘴。   瘪了嘴的赛天仙抬头去看裴凌,结果刚好瞧见裴凌与仇非林的那一对视,他也不管裴凌是因为的什么和仇非林对视了那一眼,他只是又垂了头,自怨自艾的想,自己比不过了,比不上别人膀粗腰圆,也比不上人家的脚大,更比不上……   “你们这是?”推门进来的赵明看裴凌屋里这么热闹,他还有些傻眼,他经常过来,倒是第一次看裴凌这屋里聚了这么多人。众人齐齐回头看他,看的赵明有些尴尬,赵明指指房门,“我敲门了,可能你们没听见。”   看向赵明的眼光中,数赛天仙的目光最为幽怨,赛天仙看着赵明,心里默数,第四个。   这是第四个,为裴凌来的了。   “啊,我其实就是过来想问问……”赵明看屋里这么多人,最后尴尬一笑,“算了,其实也没什么的。”   裴凌对赵明这行为有些奇怪的扭了扭脖子。林明却提议他,“你可以去问问来干嘛的。他的票数可是当场宣布,赢了另外一位是板上钉钉的事儿。悬念只在你和他之间,你和他打好关系,总归不是坏事。”   林明的提议是很不错,只是太过算计了,裴凌不喜,他嘴上说了一句“无聊”,回头看见仇非林正点头同意林明的说法,当即脑子像被打了一棒,他明白赵明为的什么来的了,自己用假名骗了他。   “你帮我看好他。”裴凌吩咐了代之依便起身去追赵明了。   “凌……”赛天仙都没来得及喊他一声。 第166章   赵明没回房,自己去院中凉亭坐了坐。昨天香会结束,他从沈轩那边听到,这次香会结果可能没那么容易公布的时候,他就想来告诉裴凌来着。因裴凌说过,他得拿到最后的胜品。   只是没想到,大早上过去,裴凌房里竟坐了那么多人,不仅有林明还有新到的一位客人。仇非林,赵明是不大认识的,但昨晚也有从沈轩那里听说,仇家和唐家是故交。   裴凌房里有两位宾客,想必应该知道了,自己还巴巴跑不过去说,想想就为自己感到尴尬。   想到这里,赵明自嘲着,“我这是在干嘛啊。明明人家连,连自己的真名都没告诉。”   “赵明!”   裴凌追到凉亭里来,在赵明面前站定,一脸的愧疚,“有件事我得和你解释下。”   赵明刚还自己劝过自己,所以此刻面对裴凌,面上很是淡定,他将之前的话又拿出来说一遍,“其实你也不必和我解释的,我们之间也不过是萍水相逢。”   “不,我得和你解释的,我是拿你当朋友的。”裴凌到赵明身边坐下,“骗你,是我不对。我不叫顾凌,真名是裴凌。至于原因嘛,很复杂,你要是不怕麻烦的话,我就都告诉你听。”   一直强调他们之间只是萍水相逢关系的赵明本该说,那还是不必说了,他确实怕麻烦。可他又很在意裴凌对他说的拿自己当朋友,最后还是不由自主的说,“嗯,你说。”   裴凌挠挠鬓角,觉得有些说来话长。   “我原本是仇非林的手下,十七八岁的时候出来谋生结果被亲戚卖给了黑中介骗死亡金。”   “啊。”裴凌说的轻描淡写,可赵明听了还是心惊肉跳,“你怎么比我还倒霉,我家只是破产,你是差点没命。”   “是有些倒霉。不过也没倒霉的太彻底,人反正是活下来了,阴差阳错被卖到了东南亚的地下拳场。后来遇见仇非林,他把我带回来的。所以不管怎么说,我都得要给他尽心办事的。”   “那你这次用假名过来参加斗香会也是给他办事的吗?不对啊,他家和唐家是世交,他也是说来就来了,你不像来给他办事的。”   “这次确实不是来帮他办事的。改名其实是为躲他的。还有,我虽然名字骗了你,但是我来唐家的目的没骗你,我真是为这次斗香会的胜品来的。”   “为给赛天治病?话说回来,赛天的名字真就叫赛天吗?”   “嗯——,他名字你可以不用这么较真,就这么叫着吧。”裴凌不好意思将自己给取的“赛天仙”这名儿告诉赵明,自己当时混叫着玩的,对外人说起来,感觉有些羞耻。   “那你为什么要躲你老板?”   “因为有分歧了。”   “因为赛天?”赵明某些方面还是挺敏锐的,“那个赛天,应该不真是你表弟吧。”   “嗯。”裴凌点头承认,“他的来历,比较复杂,我不方便告诉你,这对你没什么好处。虽然他不是我表弟,可我对他有责任,我想治好他,可我老板……对他的态度就有些不近人情了。我这么说,你懂吗?”   “嗯,我大概明白了。”   裴凌特意掩去了许多,所以赵明说明白了,没有追问自己,他反而有些意外的问,“你真明白了?”   “哎啊,总之具体不管发生什么事儿,我刚刚去你房里,一看那氛围就知道,反正还不就是那么点事儿嘛。”   各个看裴凌的眼神都不对劲儿,赵明心里清楚的很,有分歧,主要还是感情上的。想到这里,赵明还是特地提点了裴凌一句,“我刚去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你那位小朋友不开心了。”   裴凌走的急,没察觉,“有吗?”   赵明只是无奈摇头,他大概能知道赛天仙为的什么不高兴的,那一屋子的人,估计都是被裴凌的好给引来的,“我和你说过的吧,你对所有人都好,分不出差别来,对你额外有心的人就会在意。”   裴凌还是不大明白,不过他也不是为这个来找赵明的,他只问赵明,“能告诉你的我都告诉你了,是希望你还能把我当朋友。我这个人,”裴凌不安搓起了手掌,“算命的说我六亲缘浅,从小到大没朋友,还被亲戚坑。要是可以的话,我也想有亲人,有朋友。之前我认了个妹子。”提到小颜,裴凌脸上露出了笑,“这么多年没亲人,认了个妹子感觉真好,告诉你我妹子可漂亮了。现在又遇见你这个朋友,隐瞒真名,是我不对,我不想失去你这个唯一的朋友。”   赵明看裴凌说的真心实意,心中颇有触动,他又何尝不是六亲无靠,朋友无缘。   “你真当我是朋友?”   “那是当然。不然我也不会巴巴跑出来同你解释我隐瞒真名了。既然当你是朋友,当然得坦诚。”   赵明一动不动盯着裴凌,直把裴凌盯的有些不自在的摸了摸脸,“怎么?我脸上是有什么吗?”   “没。”赵明笑着摇摇头,“我只是觉得很神奇,你从前过的那么快,怎么待人这么真诚,不像我……我就没你这么坦荡,之前还让你和他陷入了议论。”   关于这件事,裴凌不怪赵明,“我从前虽然过的苦,但比较幸运的遇到了待我真诚的人。”   想起明死前,还和自己说,不要害怕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要记得往前走,单这个,裴凌就觉得自己已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你没遇到过,所以凡事先为自己想很正常。”   “不过,我现在也遇到了。”赵明看着裴凌说,摇摆这么多天,此刻他终于下定决心。既然裴凌拿自己当朋友,对自己坦诚,不计较自己做过的那些事,也该是自己回报的时候了。   “昨天我听沈轩说唐家打算压下这次结果了。”   “嗯,我也听说了。那沈轩有和你说压多久吗?”裴凌已不想在唐家耗下去了,他得尽快带着赛天仙走。   赵明摇头,“具体不知道,不过我听沈轩说,起码得等到越家的人来。”   “什么?!你是说越家?”裴凌一听这话人立马跳起来。   他这一激动吓着了赵明,连带着亭后树木摇曳不止,两人一惊一乍,都没注意那亭后树里蹲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擅长躲藏偷听的吴俊。   昨日香会,虽没公布赛天仙的票数,可吴俊和赵明的票数已经公布,不管赛天仙票数如何,吴俊已然败给了赵明。这便让吴俊将注意力从赛天仙那里转移到了赵明身上。从香会结束,他便一直盯着赵明,赵明当时还处于知道裴凌用假名的震惊中,少了往日的戒备,这也便让吴俊看到了他去了沈轩房里。   吴俊发现赵明与沈轩的关系时,顿时气的牙痒痒,他心想好你个赵明,自己搭上了沈轩还故意引着自己去对付赛天仙,结果到最后是你坐收渔翁之利。吴俊只觉得被人耍了,对赵明怀恨在心,从昨天开始便盯紧了赵明,发誓必要抓住赵明的把柄。因此,此刻赵明与裴凌坐在亭中详谈,他偷偷靠近想听个一二,到时候直接到沈轩那里告赵明这个三心二意的一状。   赵明看着跳起的裴凌,十分不解的问,“怎么了?”   裴凌急得原地走了两步,边刺挠着自己的寸头,最后又在赵明身边坐下,“你不知道,在来唐家前,我刚带着他从越家出来。仇尹唐越这四家几辈纠缠,那越家也不是个善茬,知道我在仇非林手底下做事,以做客的名义将我们在越家困了好久,后来好不容易从越家出来。就是因为这个,我们才隐姓瞒名来的唐家。”   到时候越家的人再一来,他想带着赛天仙跑的打算更加难实现了,更何况现在又多代之依这一个累赘。   “唉,怎么办啊。”裴凌一拳打在自己的掌心,自言自语着,“怎么办啊,可我还没拿到最后的胜品。”   赵明在一旁看着愁苦不已的裴凌,偏身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张门卡。   躲在树后的吴俊一眯眼,看着赵明拿在手里的东西,“那是,轩少问起的那张卡吗?是他给赵明的?可要是他给的,他怎么自己都不记得,反而来问我呢?”   “裴,裴凌。”赵明还有些不大习惯喊裴凌的真名。   “嗯?”裴凌转过头去,就见着赵明将一张递到自己面前,“这是什么?”   “这是唐家少爷私库的门卡。你拿去,想办法拿了胜品跑吧。”   “你怎么会有这个?”裴凌惊讶看着赵明,暂没伸手接过。   赵明将门卡往他手里一塞,说,“沈轩最近很是看得上我,说要给我好东西。可这里不是他家,他也没带多少好东西过来,所以将唐家少爷给他的门卡给了我,说是到时候让我进去随便挑自己喜欢的。我想着之前害你们陷入流言,很是对你们不起,原想着挑几件送你们当作赔罪来着。现在好了,能直接帮上你们了。”   裴凌还要推脱,赵明却捏紧了他的手不让他还回来,“本来也说好,最后要是我赢的话,那胜品肯定也是给你们的。你就当是我兑现承诺了吧。”   “可我要是进到库里拿了东西跑,到时候你怎么和沈轩交待?”   赵明笑笑,“无妨,沈轩他贵人事多,这些琐碎事情他记不住,早忘了门卡是在我这里。而且重要的不还是赛天的病吗?不然,你怎么宁愿改名都来唐家参加这斗香会呢。”   裴凌捏着门卡想了想,权衡之下他还是觉得赛天仙比较重要,遂收下了门卡,并将自己的住址告诉了赵明。   “要是沈轩为难你,你就去我住处躲一躲,我之后有段时间可能不会回去,你就先在那里住着,衣柜里有钱拿着用。”   “放心啦。我也不是白长这么大的。”   裴凌起了身,又多对赵明郑重说了句,“多谢!”   赵明笑着朝他摆手,“你还是快回去吧。不然你家那祖宗得发脾气了。”   裴凌不好意思的挠头一笑,转身就要走了。赵明目送着他背影,心中卸下一块石头顿觉轻松许多,自己也打算回房时,忽然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连忙上前喊住了裴凌。   “什么事?”   “你上次问的那个后颈有疤的人,我知道是谁。”赵明着急赶上裴凌,还有些喘。   裴凌一听赵明说知道,激动的上前抓住他胳膊,赵明惊诧看一眼裴凌抓紧自己的手,直觉裴凌反应有些不对劲儿。   “你说你知道是谁?”   “嗯。”赵明咽咽口水,将自己知道的如实相告,“唐家少爷唐霖,后颈有疤。”   裴凌顿时睁大了眼,“你说,唐霖?”   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你还好吧?”赵明小心翼翼的问着裴凌。   裴凌回过了神,看一眼赵明,微微一摇头,赵明也不知道他这是好还是不好,随后赵明便看着他猛一转身跑了。立在原地的赵明心想,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可刚刚裴凌的反应不像是没什么事的样子。赵明想来想去,不知该如何是好,最后还是决定去沈轩那里,不管裴凌后面怎么安排,自己先去沈轩那里将人稳住,等到时他去私库拿东西,好歹少个人察觉。   赵明打定主意,转身往反方向走了。过了好半天,吴俊才从树丛里出来,一会儿看看裴凌离开的方向,一会儿再看看赵明离开的方向,嘴角一翘,坏主意便上了心头,他在想,找个什么时候去和沈轩告状呢?   裴凌匆匆回房时,林明已经走了,还让代之依转告裴凌,他有空还会再来。仇非林仍在,与赛天仙各占桌子一边冷对着,代之依在一旁抿嘴围观,生怕自己一出声就被殃及。看也知道林明大概是受不了这气氛走的。   裴凌走的匆匆,出现也匆匆,他这一出现,均引来三人视线,一直抿紧了嘴的代之依如负释重长叹一口气,仇非林虽关心裴凌,但毕竟碍着面子没太表现在脸上,只有赛天仙,一见裴凌回来,整个脸都明亮起来。即便腿脚不好,也勉力撑着桌子要站起来,迎到裴凌面前去。   代之依看着,想起裴凌交待自己要照顾赛天仙,他看赛天仙要起身走到裴凌面前去,自然是上去托了他一把,往日讨厌代之依,决计不要他碰自己的赛天仙,此刻因太心急走到裴凌面前去,这会儿也没推开代之依要来扶的手。   可他身子实在不好,动作太慢,代之依刚把他扶起,裴凌已然近前,无需他迎了。可赛天仙仍是站着,他等裴凌过来习惯性的搀着自己坐下。可这次裴凌过来,却不是到的他面前,裴凌匆匆走到仇非林面前,火急火燎的压着桌子说,“我知道是谁杀了明了!”   搞不清情况的代之依只是看看裴凌,再看看仇非林,没去看赛天仙,他只是觉得自己手里搀着的那只手冷了很多。 第167章   仇非林也一头雾水,不懂裴凌出去一趟怎么回来还和自己旧事重提。   “裴凌,这已经过去很久了。你现在就算知道了,又能怎样呢?”   裴凌沉着脸压着桌靠近仇非林,仇非林头一次从裴凌身上体会到这种压迫感。   “是唐霖,当年带人夜袭东南亚工厂的是唐霖!”   这确实让仇非林感到意外,可碍着两家的情面,仇非林只说,“没证据的事你别乱说!”   “有!我有证据!当年我砍了那人后颈一刀,他后颈留疤了,这么巧,唐霖后颈就有这么一道疤!”   裴凌越说声音越高,他停顿片刻克制一下自己,抽出凳子在桌边坐下,看着仍旧不信自己的仇非林,他明白,自己就算说破了嘴也没用,所以他打算换个方向,“当年那人心狠手辣,杀人一点没犹疑。我和你说过,来唐家是因为查到有关小红身死的线索,现在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小红的死也和唐霖有关。代之依,你之前怎么和我说来着?”   “啊?”代之依突然被提到,不免有些紧张,裴凌冲他使了一个眼色,代之依便将之前的话又再多说一遍,“他当时能干脆利落杀了小红,说明那不是第一次杀人了。”   裴凌接上说,“他当年在东南亚时出手也是干净利落的很,那也不是他第一次杀人。”   仇非林低头沉默不语,裴凌知道他想到了,只是一时还有些接受不了,他不说,自己帮他说。   “你来唐家,有一部分原因不还是因为你父亲当年的意外吗?会不会……”   接下来的话裴凌没说,可仇非林心里明白,裴凌的意思是,会不会唐霖第一次杀的人,便是仇非林的父亲。   仇非林被裴凌挑动了情绪,没了理智,一拍桌子起身出门就要去找唐霖对质。   代之依看着仇非林气冲冲的走,小心问着裴凌,“裴大哥,你刚刚出去干嘛了?怎么一回来就把你前东家给气走了?”   裴凌正低着头看着他那部老式按键机,代之依凑过去看,好像是谁给他发了短信。没等他看个清楚呢,裴凌就收了他那部老式按键机,很是突然的告诉代之依,“我们今晚就走。”   “今晚?怎么这么突然?”   没办法了,因为裴凌收到小颜的消息,今晚越和风就会抵达唐家。所以他必须今晚将东西都拿到手后带着赛天仙和代之依跑。   “对了。你今早说有关小红的遗物有点头绪了?”   代之依昨天熬了一晚,终于找到了小红镜子的线索,因今早人太多,裴凌不让他说,这会儿没外人了,裴凌问起,代之依便一股脑都说了。   “我昨晚看了,小红那手镜好像在唐家后院的库房里。”   裴凌听了眉一动,心想这倒算方便了,拿香的时候顺带着将小红的镜子一起带走。可现在问题是,他对唐家后院的布局不太了解,不摸好路线,到时候撤退会很麻烦。因决定下的匆促,裴凌事先没摸好地形,心里没几分把握。再加上,他决议要为死去的明讨回公道,今晚要出逃的计划势必没那么轻松。所以他挑动了仇非林的情绪,好让他同自己一样想让唐霖付出代价,自己则可趁机带着赛天仙和代之依走。   “说起来,我曾看到他们往后院库房里搬东西来着。”   代之依这句话让裴凌眼睛一亮,“你看到过他们在后院搬东西?你知道后院布局?”   “嗯。”代之依点点头,“我那两天不是在唐家外面蹲你们来着,就正好看见他们从墙边角门搬进搬出的,我耳力好,贴墙听了,他们后院又有个洞,我就正好瞧见了。说起来,要不是因为那个洞啊……”   代之依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裴凌没的心思听,任他自个儿将他和小潘的相遇从头到尾说一遍,自己则是转头去看赛天仙,打算和他商量些事儿。   “仙儿,我……”   “哼!”   裴凌和别人说了半天,最后才转脸过来和自己说话,赛天仙直接哼气撇脸不给他面子。不过从裴凌进门时,赛天仙就一直这表情了,裴凌并不以为是自己惹的他不高兴,只问代之依,“我不在的时候,你没惹他吧?”   “然后小潘呢就……”裴凌这一插话打断了代之依的回忆,代之依强烈的摇头否认,“我哪里惹的起他啊?”   “那他怎么看起来有些不高兴?”   代之依看着裴凌,“你不明白?”   裴凌疑惑摇头,自己要明白什么啊?   代之依在自己鼻子前扇了扇,“你就没闻到什么味儿?”   裴凌嗅了嗅,摇头,“没什么味儿啊。”   “酸味儿啊!酸的哟,把我堵了一早上的鼻子都给酸通气儿了。”   “酸味儿?我早上也没让送醋碟子过来啊。”   代之依看着裴凌,一时想不通他和自己究竟谁年纪更小。反正他看半天没得出个结论,直接一指赛天仙说,“他吃醋了,因为你没搭理他。”   “啊?就这个?”裴凌说出这句话的当下便后悔了,因他这话说的实在不以为意,尤显得拿这当回事儿的赛天仙小家子气。   裴凌立马住了嘴,挪着凳子到赛天仙身边,胳膊肘过去小心碰碰他,“真赌气啊?”   赛天仙不吭声也不看他,裴凌继续解释,“这不人多吗。我一下子没顾得过来。”   代之依看戏不怕船高,趴上桌子直接从对面凑过来问,“唉,裴大哥,讲真的,今早那一圈人,有你前东家,有中意你的‘准东家’,还有关心你的朋友,要你选,你愿意跟谁走啊?”   代之依一问这话,赛天仙虽还撇着身不去看裴凌,可耳朵就已经竖起来等着听他的答案了。   “你这都问的什么啊?”裴凌稀里糊涂,觉得这代之依有些不着调。   “怎么了?这些不都是关心你,想着你的人吗?哦,不说你前东家特地来找你,那个林明还说他等下有空再来,说是非常中意你呢。”   提起林明,裴凌就头痛,“他中意我,我可不中意他!”   一旁赛天仙听了满意的抿嘴笑,代之依看在眼里还要继续再问,裴凌突然严肃起来,大喊一声,“糟了!”   这下赛天仙可不管什么别扭了,只是担心看着裴凌,就连代之依也奇怪看着裴凌,两人都不懂哪里糟了。   裴凌看这俩木头脑袋,和他们解释,“仇非林且要好一会儿和那个唐霖纠缠呢,他们今晚一个不会来我们房里,一个暂且不去库里。可那个林明一会儿说他还要再来,他搁我们这儿待着,盯着我们,我怎么去唐家库房拿东西,怎么带你俩走?”   裴凌这么一说,代之依也没了瞎胡闹的心,收了身子坐回自己的凳子上,歪着头说,“对哦。那怎么办啊?”   裴凌掐着下巴想了半天,最后想起个人来,“这个林明,老往我们这边跑做什么?他带来的那个斋藤呢?”   斋藤这几日一直没见人影。裴凌倒也有个办法,他瞄一眼赛天仙,想来想去还是那突然冒出来的办法不行,他不大想利用赛天仙。   赛天仙虽脑子里没东西,可他听裴凌提起斋藤,又偷瞄自己一眼,小红教他的那些个没多大用处的东西,倒是让他在这方面敏锐,虽然裴凌没开口说,可他愿意。   “我去。”   “不行!”裴凌想也没想就否决了,实在是一想到斋藤看赛天仙那个眼神,他心里就不大舒服。   他俩这对话让对面的代之依听的云里雾里,“去哪里?又不行什么?”   赛天仙问他,“为什么,不行?”   “那小日本看你的眼神,我膈应。”   “那他们,看你眼神,我也不喜欢,可你还是,哼!”赛天仙说着又撇脸到一边去了。   代之依算是听明白了,原来是要赛天仙出手,去让那个斋藤帮忙啊。   “对啊,既然那个斋藤对他另眼相看,为什么不行啊?”   “啧!”裴凌瞪他一眼,是嫌他不合时宜,这不赛天仙立马跟了一句,“就是!”   代之依被裴凌瞪那一眼,缩了脖子不敢说话了,可再不敢有句话他还是要说的,“那咱今晚还跑不跑了?”   “跑当然得跑。”   不仅要跑,还得将东西都拿到手了跑。   “那到时候林明来,往这儿一坐,咱们怎么跑啊?”   裴凌有些头疼的抬手扶住了额。还没沉思两秒,他扶额的手就被人拉下,裴凌惊讶的扭脸,看到赛天仙两手抓住他的手说,“凌哥,让我,帮你吧。”   “不……”裴凌仍是要拒绝,可一个“不”字刚出口,就看到赛天仙可怜神情,纠结再三,裴凌终究还是换了口风,“好吧。”   赛天仙冲他笑了笑。裴凌看他笑的开心,心中那点那让身体柔弱的赛天仙出手的罪恶感,消下了一点。   “我和你一起,你只要在就行,不用你出声。”   斋藤正在房里制香,虽手上动作,可却是心不在蔫,印香被他弄的凹凸不平。他走神了,脑子里戚望舒的身影总是和第一次香会上赛天仙的身影重合,所以他手上不稳,制的香也粗糙。   原以为再来一次唐家,能治一治自己的心病,谁知心病未治,反而变本加厉。   “斋藤先生。”   有人敲门,斋藤回神趿屐前去开门。虽不知道是何人,可却从未想过来的会是裴凌与赛天仙。   裴凌领着赛天仙过来,见到斋藤还是先礼貌微鞠躬算是和斋藤打过招呼。   斋藤怔愣片刻,一向有意同自己保持距离的人忽然出现在房门口,真是有些让人受宠若惊。还好斋藤及时反应,侧身让他们进来,这才没显得失礼。   进了门,邀他们坐下,斋藤帮他们沏茶,裴凌主动伸手接过,不为别的,只因斋藤年龄大过他们,没有让长辈沏茶的礼。   裴凌主动伸手接过,斋藤自然乐得将沏茶这事儿交给他,坐下时多看一眼裴凌,只觉得他这人还不错。   斋藤看着头一杯便沏给自己的裴凌问,“我看你之前总是有意躲我,这会儿怎么倒主动找上门来?”   “先前那一场闹剧,弄的诸多尴尬,怕在靠近您,会给您带来不便。今次倒是因为香会结束,无甚嫌疑了,又念及您当初给出的评价很是中肯,我们来谢谢您。”   斋藤笑着低头喝一口茶,“话说的倒是漂亮。无事不登三宝殿这句俗语我还是知道的。”   裴凌面上仍是笑着,又再多沏一杯茶给赛天仙,“您之前说,他像一位故人。”   斋藤眉头一跳,抬头时恰好见赛天仙垂眸喝茶。斋藤看着,心里在想,是真的很像。   等赛天仙喝完了茶,裴凌一撩他耳边头发,赛天仙抬眼看他,斋藤正好就坐在裴凌左手边,赛天仙抬眼看着裴凌,那目光所去方向在斋藤看来或许有几分也是给自己的。   “我说过的吧,我表弟他小时遇煞未解,身体和脑子其实都不大好。我多年在外跑船,收到我姨母,姨丈失踪的消息才回来。我不知道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故,只得带着我表弟四处寻医。又托朋友到处打听,也曾被人骗过。先前听您说他像故人,只以为您也有意骗我们。现在想想,也是我傻,您都是唐家座上宾了,怎么会骗我们呢。用小人之心揣度您,是该来道歉的。请体谅,我们之前实在是被人骗过太多次了。”   斋藤握杯的手渐渐有些颤抖,“那你姨丈就是……”   “我想,应该就是你所说的那位故人了。上次表弟拜过那观音后,脑子清明了些,想起了些东西,他说那观音原是他家的。”   斋藤的茶杯脱了手,洒了一桌的手,裴凌正要帮着收拾,斋藤却一把攥住他的手,攥的有些紧。斋藤张口问他,“你说你姨丈没了消息……”   裴凌看着斋藤,虽还未确定仇非林所调查的那无名骨灰是否就和赛天仙有关系,可他觉得此刻编谎来骗斋藤好像有些残忍。   事到如今,不编也没办法了。   “我托朋友打听,姨丈已经过世,骨灰和唐家司机一起寄放在骨灰堂。”   裴凌说完有些担心的去看赛天仙,赛天仙那脸上的失意,让他一时分不清是演还是真。 第168章   攥着裴凌的手陡然松了,“没想到,他居然已经过世。”   裴凌看斋藤如此,不禁有些好奇,“斋藤先生为何,嗯,为何对我姨丈……”   他实在找不到合适的措辞。   “别误会,当年香会上惊鸿一瞥,只觉得他身姿漂亮,让我自愧不如。总想着,若有机会,与他好好聊聊香道心得。只没想到,他已然不在这人世了。不过,他的骨灰为何会和唐家司机的在一处?”   “这也是我不解的。请问斋藤先生,当年香会之后,可曾见过我姨丈了?”   斋藤摇头,“当年香会结束,并未当场宣布结果,我们从唐家出来,因我中文说得不大好,所以只简单和他道了别,他则送另一位,就是那个东南亚人回去,好像是见那位身体不大好,所以戚先生热心将人送回去了。”   裴凌听着,才知道那本地人原来姓戚,他瞄一眼赛天仙心想,仙儿会不会姓戚呢?姓戚啊,这姓氏好像听谁提过来着。裴凌一时想不起,斋藤又接着往下说,他只有放下心中的疑思接着听。   “过了两日,我便收到戚先生送来的特产小吃,那是当时在唐家告别时戚先生答应送我的。我当时只以为他客气随口说的,没想到他竟还惦记。我那时中文不好,磕绊着开口要他到我房里坐坐,结果戚先生却说,他还要去探望那位东南亚人,那个东南亚人似乎一直病着,戚先生热心,便想着过去探望,说是他夫人也刚大病一场,知道一个人病着的滋味不好受,所以要去瞧瞧。戚先生可真是古道热肠。走时,他约我下次,下次一定与我对坐问香。”斋藤满脸黯然,“结果我迟迟等不来下次。第二天唐家就派人来送我钱,并送我坐船回日本。”   “坐船?斋藤先生来的时候也是坐船吗?”   斋藤摇头,“我来的时候是坐的飞机,回去的时候是坐的唐家的船。好像他们正好有一批货运往日本,说是顺道送我,途中还掉了一箱货。”   裴凌听着就感觉不对,“掉了一箱货?是什么?”   “不知怎么就掉了一箱货到海里,不过我看唐家人对那箱货也不着急,我也就没问。”   他们这你一问我一答的,冲淡了斋堂的失落情绪。斋藤看向赛天仙,脸上带着点欣慰,“还好,我看你手艺精湛,有承袭戚先生风采,也难怪当初戚先生走哪儿都带着你。不过你那时胆小,总躲他身后,我与你不曾对上几面,当初戚先生送我特产时,你也在,还是一如既往躲在戚先生身后。”   斋藤已然换上了亲切长辈的语气,这倒没让裴凌反感,虽有些拿大的口气,可好歹身份上拉开了距离,不像之前他看赛天仙时,总用那样腻乎的眼神。不过听斋藤如此说,裴凌忍不住想,他之前那样看像赛天仙,除了像故人,是不是也因为当年斋藤并未仔细和戚先生之子真正对上几面,所以他之前才那样用力的盯着赛天仙看,大概是为对上自己记忆中的印象?   裴凌很想让斋藤再仔细看看,看看赛天仙到底和他印象中的当年的戚先生之子是不是一个人。可惜,如果问了,那必然会露馅儿,裴凌只有压下自己心中的好奇。   “斋藤先生,我姨丈如何死的无从得知,可那尊观音,我得拿回来。我弟弟身上未解的煞,需要观音镇着。”   “你要那观音?!可从未有送进唐家的东西再拿出来的。”   “斋藤先生,我姨丈的死与这唐家必然脱不了干系,我看这唐家也不怎么厚道。明着来,我肯定拿不到那观音了,我想请你帮我。”   斋藤这下终于明白了裴凌来找他的目的,他没一口答应下来,自己毕竟是次客,唐家又与日本那边有贸易往来,惹了唐家不是什么好事。   裴凌看他犹豫,连忙说,“并不会给您带来多大麻烦,只想您稍微牵制一下林少。您不是很欣赏我姨丈的吗?请您看在他的份上,帮我们一把。”   然而斋藤还是犹豫。裴凌正不知如何是好时,赛天仙忽然开口,“斋藤叔叔。”   斋藤和裴凌皆有些惊讶的看向他。   “父亲他曾说过,他也,很欣赏您的。”   “他真这么说过?”   赛天仙点头,“嗯。”   斋藤得到肯定的回答,短暂的一晃神,眼前又浮现当年那人的样子。   “斋藤先生?”裴凌小心翼翼的喊他。   晃神的斋藤看着赛天仙的脸,像但却不一样,这让他更痛惜那人的离世,最后叹气松口,“就当是回礼吧,我收了他的特产,还未有机会回礼。”   这是答应了?裴凌看了赛天仙一眼,心想,小家伙还挺机灵呢。   从斋藤房里出来,裴凌搀着赛天仙一个劲儿的夸赛天仙,“仙儿,可真有你的,之前没看出来啊,是我小瞧你了,总担心你这个,担心你那个,原来是我多虑,关键时刻还是得看你啊。”   赛天仙正被裴凌夸的心花怒放,正要傲娇的准备摆个谱儿,谁知道林明这时候过来。   “裴凌!”林明迎面过来见着裴凌肉眼可见的兴奋,不仅兴奋还很自作多情,“你怎么来这里了?是来找我的吗?”说着又很是自然的走到裴凌另一边,挽上他的胳膊,不住的从他小臂往上摸,林明很是热衷于摸裴凌的肌肉,“我也刚好想去找你呢。”   喜怒都形于色的赛天仙直接放出了低气压。   裴凌自觉从林明的臂弯里抽出了胳膊,“不是找你,我们是过来找斋藤先生的。”   林明奇了一下,“找斋藤的?你找他做什么?之前不是为避嫌,看见他就绕路走的吗?”   裴凌笑对林明,这个林明能将斋藤这个参加过唐家第一次举办斗香会的人找来,估计也不简单。所以他话说的点到即止,   “只是聊了些往事。”   “往事?”林明面上仍笑着,背了手,改了口,“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些事没做,就不先去你房里玩了。对了,你之后要是不回仇非林手底下做事,真考虑一下我,我会比仇非林多给你双倍的工资哦。”   “林少还是先去忙自己的事吧。”裴凌委婉拒绝了林明的提议,搀着赛天仙打算回房。   林明转了身,立马就往斋藤房里去,他得知道裴凌与斋藤之间到底聊了什么往事。   打发走林明,裴凌长吁一口气,搀着赛天仙继续往前走。   然而这时赛天仙已然没了之前的好心情,只是闷闷不乐。裴凌看他这样,以为他这是累了,左右眺望两下,扶着他去廊边低矮横栏上坐下,他自己则在赛天仙面前站着,为他遮阳。   “是累了吗?一会儿回去睡一觉,养足了精神,今晚让代之依带着你。”   “那你呢?”   “我得去库房拿东西,太多人一起反而不好,就让代之依带着你在侧门等我。我一拿到东西了就来和你们汇合。”   裴凌说完,赛天仙久久没发声。裴凌奇怪他刚刚明明心情正好,这会儿怎么就又不高兴了?   “怎么了?”   赛天仙只是低着头看自己的脚尖,他想起自己不如仇非林的脚大,不如林明的身高,就越发不乐了。听裴凌问他怎么了的时候,赛天仙微移了视线,却不是看裴凌,他仍低着头,这次看的却是裴凌的脚,挪动着自己的脚过去,同裴凌的比了比,说着,“我的脚,不够大。”   “啊?”   这突如其来的话题,弄的裴凌不知所措。   赛天仙抬了眼,从裴凌的脚看到裴凌的胯,叨咕着,“屁股也,不够大。”   “嗯?”裴凌仍旧不懂他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说起了这个。   赛天仙最后看了看裴凌宽阔紧实的前胸,粗壮的臂膀,“腰也不圆,膀子也不粗。”说完后,再没抬头往上看了,继续垂着头,整个人看着很是挫败。   裴凌还是不懂,问他,“所以呢?”   赛天仙低着头,脚踢着地面,“你从前说,喜欢腰圆膀子粗,屁股大脚也大的。仇非林,脚大,你对他退让,让他睡床。林明个子高,屁股翘,你对他容忍,任他对你,上下其手。”   裴凌这下算是听明白了,笑着坐到他身边去,问他,“所以你没吃代之依的醋,是因为他个矮太瘦?”   赛天仙摇头,“你对他好,我也吃醋。谁知道,你的标准里,会不会出现,意外。”   “那你怎么不把你自己当个意外?”   裴凌这次嘴比脑子快,大概是觉得在心里头暗暗比较着的赛天仙有些可爱,一时没忍住说了出来。等话出口后,他那慢一拍的老实脑子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轻佻了。   赛天仙倒是亮着眼扭头看他,“我是,意外?”   裴凌不去看他,只看向远处,“是意外啊,我第一次见到你时……”   因为从没看到这么好看过的人,所以很意外。这话裴凌不会当着赛天仙的面说,他只说,“第一次遇见你,我就翻车了,是意外。后来小红出意外,你掉水里出意外,遇见你之后的桩桩件件,都是意外。”   赛天仙亮着的眼忽然黯淡了,“原来,我是麻烦。”   见赛天仙这样,裴凌慌张了,连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没把你当麻烦。”   可惜晚了,裴凌的解释已起不到任何作用了。裴凌也很懊恼,虽然遇见赛天仙后状况连连,可赛天仙,他这个人生中的意外,于裴凌而言不算麻烦,倒称得上是惊喜。只是裴凌羞于开口直说。   两人坐了片刻,谁都没有开口。裴凌抬眼看了看天,想了想赵明和自己说过的话,半天终于开口说道,“其实我觉得脚大不太好,脚大走四方,到时候我得跟着后面跑,现在还好等以后年纪大了,岂不得累死?”   赛天仙将偏开过去的头偏回一点儿,听着裴凌继续往下说。   “屁股大的话,以后人老屁股松,干啥啥不中。腰圆膀子粗,五大又三粗。我自己就是个粗人,还是秀气点的才能和我互补吧。”裴凌说着挠挠头,他实在不大擅长说些好听的话,“出现意外的话,标准也就不是标准了。再说了,你压根想的就不对。我说的那些都是找婆娘的标准,你都往男的身上套,那这标准本身就不成立。再说,我现在……”   裴凌瞥一眼赛天仙,瞧见赛天仙正看着自己,他飞快收了眼,自己小声嘀咕着,“你这意外早把我撞出世俗标准外了。我哪里还能按照标准找婆娘。”   赛天仙笑笑,仍不打算就此放过裴凌,“那,代之依,挺好。他秀气,你高他矮,和你互补。”   裴凌急了,“那不行,其他我可以不计较,但有一点,不管男的女的,手得好看。”   这一点,大概是受他妈的熏陶,他妈总在裴凌耳边夸他爸那双写字的手,白净修长,说一看就是好人家出来的的,不像自己的手黑又粗,一看就是苦人家出来的。他妈总希望裴凌以后能和他爸一样儒雅得体,可事与愿违,裴凌长的像他妈,手也和他妈一样是个干农活的糙手。   赛天仙趁着他着急,悄悄靠近了问,“那你,喜欢我的手吗?”   被挑动起来的裴凌立即回答,“你的手好看,那当然是……”   话答一半,裴凌发现自己这是被下套了,立马刹车回头,结果这一回头才发现赛天仙已经靠近的不能再靠近,他猛的一回头,擦过了赛天仙的鼻尖,就这样赛天仙都没有退让的意思,反倒更近一步,吓的裴凌后仰,手再背后支着以防自己一个不慎摔倒。   隔这么近,他听赛天仙问,“那凌哥,你是喜欢我的手,再喜欢我的吗?”   “你这问的什么和什么啊?”   赛天仙又近了一点,挤着了裴凌的鼻子,“还是因为喜欢我,所以我的手,你也喜欢?”   这次裴凌才不中套这种鸡生蛋还是蛋生鸡的问题呢。他只知道赛天仙要再近一点,他腰就要断了,因此伸手将赛天仙掰正坐好,然后自己趁机先起了身,口里还说,“大男人说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多肉麻啊。”   赛天仙气鼓鼓的,只觉得要裴凌承认喜欢自己可真是难,小红教给他的这一套,还是没用。他正气恼,面前忽然伸出一只手,是裴凌伸来的手要将赛天仙给拉起。   赛天仙一愣看向裴凌,裴凌笑着看他,“赶快回去吧,叫厨房做点好吃的来,今晚可是准备行动。你想吃什么?”   赛天仙搭上裴凌的手,借力起了身,“汤团,我想吃汤团了。”   “好。”裴凌一口答应,“你这么喜欢吃,那我下次学着做来你吃。这次你嫌不嫌?”   赛天仙笑着答,“不嫌了。” 第169章   “唐霖!唐霖!你给我出来!”   正在房中殷切期盼着越和风到来的唐霖,听到外头嘈杂有些气恼的开了门来看。一开门就看见管家正奋力拦着仇非林过来,可仇非林气势冲冲那样儿根本拦不住。   唐霖实在不明白仇非林这是又在闹哪出,只是问,“你又搞什么?”   仇非林十分不客气的上来就伸手扯唐霖的后领,唐霖被他这一拽差点摔倒,管家见状立马就要上来扶住唐霖,还好唐霖反应的及时,一个旋身拍开仇非林的手,怒喊,“仇非林,你发什么疯?!”   唐霖就奇怪了,怎么一个个的都想着来和自己干架?先前有林明,这会儿仇非林也是。   “我发疯?!我今天就发疯了?!”刚扯那一下,仇非林清楚看到了唐霖后颈上的疤,他上前一步拽着唐霖的衣领气愤质问他,“是不是你!当年去东南亚工厂偷袭的是不是你!”   唐霖先是一惊,后又淡定下来,他哼笑一声,并不否认。原来这一个个的都不是无缘无故同自己干架,皆有前因。他并不是笑仇非林,他笑是忽然今日有种前尘尽了的感觉,偷林明的东西已经还了,久不来见他的越和风忽然要来唐家了,最后仇非林来找自己算账了。倒也好,这桩桩件件算清楚了,让自己心里轻快许多。所以唐霖笑着认了,“是,是我没错。”   他这一笑刺着了仇非林,“你居然还笑,当时死了那么多人,你居然还笑?”   仇非林想起裴凌和他说的话,他杀人那样轻松,想必那次不是他第一次杀人。   仇非林牙关打着抖的问唐霖,“你第一次杀人是什么时候?”   唐霖垂眸不语,仇非林接着问,“是我父亲吗?”   “你父亲那次,我可不是直接凶手。”   “唐霖!”仇非林怒吼着一把揪过他衣领,抬手正准备给他一拳。   “少爷!”管家正上扑上来拦,结果还未动作,仇非林的动作便滞住。   “仇少爷,你向我问罪算怎么回事儿?你该去问你二叔啊。”已到了这步,唐霖已然不想遮掩,他们这几家,每家都有肮脏事儿,遮的漂亮,面上还要装着和气,唐霖再受不了了,心想彻底撕开了也好,“东南亚动手那事儿,当时也是你二叔让我做的。”   “不,”仇非林后退一步,他与二叔虽算不上亲近,可毕竟是血亲,他不相信他二叔会做到这种地步,“不可能。我都已经乖乖去东南亚了,为什么还要置我于死地?”   “哼。”唐霖笑着看他,“你是认命去的吗?你是过去韬光养晦的,你二叔难道不知道?再有,你二叔即便当家了,可留着你他害怕啊,他害怕当年那个诅咒,怕你知道仇大爷过世的真相,怕你迟早有一天会回来向他报仇,他最后应咒,想要的得不到。谁知道,阴差阳错,你居然没死成。”   当年仇非林为了裴凌提前回国,游说二叔,拿自己知道的消息以换取自己带裴凌回国的机会。谁知道竟躲过了那一劫。说起来他二叔也是搞笑,已对自己起了杀心,后来怎么又放过了自己呢?想来是因为自己探听的消息对他十分有用吧,这几家人里,就没一个不馋当年祖上所说的什么返魂香的。   “可你为什么要听我二叔的?”   仇非林的这个问题让唐霖长吸气,他并不是听仇二爷的话才出手的,他其实听的是越和风的话。越和风也怕那个诅咒,知道仇二爷因那个诅咒有了想除去仇非林的心思后,越和风很想知道那个诅咒是否成效,可他自己被顺洲看得紧,所以便让唐霖帮忙出手试试。   唐霖无意将越和风牵扯进这桩陈年旧事里来,只说,“毕竟当年你父亲的死,我算是帮凶,你二叔拿这个要挟我做事,我也没办法。”   “我不信!”   唐霖看他嘴上说着不信,可面上却是信了几分,他也不多说,只鼓动仇非林找他二叔算账,“你不信你可以去问问你二叔,问他当年那香牌,他还记得吗?”   提到香牌,仇非林便想到当时尹惠邈那老头拿着香牌逼二叔让位自己的样子。这下是不得不信了。   仇非林匆匆来,又匆匆走了。唐霖长叹一口气,轻松了,管家担心的上前来问,“少爷,你还好吗?”   唐霖并不吭声,无言走去堂屋,看着房上横梁又想起从前,不过今日感受倒是大不相同,再看这横梁,已没了往日的沉压感,是因为该还的都还了吗?真是奇怪,这种事了又空茫的感觉。   仇非林往外走着,拨了电话给大陈,大陈一接起,他便问,“我二叔最近在干嘛?”   “说是闲来无事,定了机票要去国外旅游。可我看着倒像是……”   倒像是要潜逃的架势,毕竟钱财都已转移。可这话大陈不敢说,这话要说了,好像仇非林容不得他二叔似得,逼的他二叔出国谋生。   在仇非林看来,他二叔是打算潜逃,却不是自己逼的,他那是畏罪潜逃。从尹老头拿出香牌的逼他交出掌家权时起,他二叔就明白,迟早有一天,仇非林会知道自己父亲死亡的真相。到时,便没自己的好日子过了。   “召集人手,把二叔一家给扣下来。”   “东家,这传出去不大好吧。”   对于大陈的苦口婆心,仇非林无动于衷,“立刻,马上!”   挂了电话,仇非林仰了仰头,极力抚平了自己的心情,算着时间想大陈事儿办的怎么样了。不出半个小时,仇非林便又拨了个电话打给了他二叔。   “非林啊。怎么想起打电话给我了?”   “二叔,我在唐家。”   电话那头的仇二叔不再讲话,呼吸声却是重了。   仇非林接着说,“唐家这次举办的斗香会可真是别出心裁,居然用香牌搭香名,你说有趣不有趣?更有趣的是,那香牌我瞧着怎么和上次尹老头当着你面拿出来的一样呢?”   “非林……”   “二叔,你告诉我,你现在最想得到的是什么?”   “你们干什么?!”   电话里的人不是回答的仇非林,仇非林举着手机听,听电话里一阵嘈杂,过后他二叔在手机里喊,“非林!二叔现在什么都不想要了,只想一家子平安团圆,去国外安稳过日。你放过二叔吧。”   “一家子平安?”仇非林笑笑,“我又何尝不想要平安?可是二叔,你记得之前和我说的,我们这几家人身上都被下了咒吗?想要什么便得不到什么,你说你想要的还能得到吗?”   “非林!非林!”仇二叔在手机那头撕心裂肺的喊,“非林,是二叔不好,你要什么你说,我都答应你!”   “好,要是这样的话,你把当年发生的事老实交待了。不然的话,我立马让你应咒!”   “当年唐家第一次举办斗香会,是四家人商量着来的。其主要目的是为引来太爷爷他们那辈劫道看到的返魂香。太爷爷们当年劫道儿,抢了人家的翡翠还弄出了人命,其中有一人被护着逃跑,那人手里的便是返魂香。那斗香会本不设在唐家,而是要设在仇家的。可当年唐家不满仇家把控运船,又操持香会。我们仇家老人去得早,其他那几家老人都比大哥高一辈分,只是那时候仇家有运船,更有钱些,其他几家才给了些面子,可运船唐家也有股份,长久下来唐家便和仇家因钱积怨不少。还是尹家老头出面,劝着大哥将第一次斗香会的地点改在了唐家,借着仇家运船将消息传播出去,用当年抢来的翡翠做噱头引来那个逃走的东南亚的后代,带着返魂香前来参加香会。”   仇非林听着嗤笑一声,“想来,当时唐老爷子也不是无缘无故发难我父亲,恐怕是尹老爷子先前撺掇的。”   尹老头那尿性,仇非林还是清楚几分的。   “谁说不是呢,就连我……”   那仇二叔没说尽的话,仇非林心里清楚,“怎么?二叔你也被他撺掇了?”   “我那时候没想到会……”   “没想到什么?没想到会害死我爸爸?”   这话仇非林是不信的。   “不是我害死大哥,是唐家那个小子害死他的!”   “怎么说?”   “当年举办香会,成功引来了那东南亚人,然而因第一次举办,与会者众多,一时不方便动手,只有将那东南亚人留到最后。只是没想到,来这香会的竟也不都是来浑水摸鱼的,也有个中佼佼者。等到最后,因大家都很出众,怕说赢了的是那个东南亚人难以服众,又怕宣布胜者为他人,留不住那东南亚人,只有暂不宣布结果,让众人带着自己所携之宝物稍待时日,将人留在当地,好方便出手。”   “当初那东南亚人独身前来,身上似乎还有病,斗香时也无人多看他一眼,可另一带着孩子的与会者却对他颇有照顾,走时甚至送了他。其实香会散了的当天,大哥就有带着尹老头去那东南亚人的住处商议,那时候唐家小子被学校开除,越家似乎也发生了些事儿,家中事情牵扯,唐越两家老头便无暇跟着去了。   “他们到了那东南亚人的住处,大哥直截了当的提议想拿那翡翠换他所带来的返魂香,并开出丰厚报酬。那东南亚人原先不肯,尹老头便趁机威胁,如若他不肯,就杀了那对好心待他的父子。那东南亚人受了那对父子的照顾,来这香会也是为自己祖上所传的翡翠,因此思索再三,只得点头答应,拿了那返魂香换了翡翠。那返魂香究竟是何模样,也只有大哥和尹老头才亲眼见过。”   “只是那尹老头心黑,既不想交出翡翠,也不想和人平分返魂香,他皆想独得了去。先是借由香会杂乱,后续繁多,让大哥暂且不拿出那返魂香引的人心浮躁,只说返魂香还未到手,那东南亚人要先得钱再给香。说通了大哥后,那尹老头转头便又去透风给唐越两家,说大哥其实想独吞返魂香,那东西其实已经被他得手。我那时年少早婚,婚事是老一辈人定下,非我所愿,大哥逼着我结婚。从前许多事,大哥不与我商量只是通知我一声也就算了,可婚姻这影响一辈子的事儿,他非逼着我接受,因此我对大哥颇多怨言。尹老头找到我并给了我一块香牌的时候,我并没有拒绝。照他的话,给了大哥,说是保平安的香牌,转头再告诉唐越两位老爷子,大哥随身带着的香牌,便是得来的返魂香。”   “唐家那小子有偷窃的瘾,唐老爷子便想着让自己孙子将那香牌偷来看看,只是没成功。被我大哥发现,教训了那小子一顿。哼,我大哥当家作主久了,还以为人人都跟他弟弟一样,随便都可以教训一番?别人看他如此教训那唐家小子,就都认定了他身上的香牌一定就是返魂香。不然他为何那样紧张?尹老头就出来提议,既然如此那就给东南亚人交钱的那天,让大哥和东南亚人对质。越家老爷最是心疼钱,当然不同意了,只说谁知道他二人是不是私下已经串通好了说辞,不然也不会将返魂香交给大哥了。说不定,还是大哥帮着那东南亚人演一场戏,再讹他们一笔。因此几人干脆一不作二不休,准备直接伪造事故,做成大哥意外撞死那东南亚人的事故。出事那天,我假意说家中的车坏了送去维修。唐家司机不在,唐家老头便提议开司机的车。其实那车前一晚唐家老头已让他家小子钻进车里动了手脚了。”   “只是交货的当晚,越家老头没沉住气,他本就被气病,又着急回去料理家事。等和那东南亚人一碰面,上去就问东西呢。那东南亚人东西已经交出去,翡翠也拿回去了。过来也不过是先前说好再给一笔报酬才来的,当下听越老头那么问,直觉不对,就想着跑,结果又碰上那对来探望他的父子。慌张间,那东南亚人领着个小孩跑了,反倒是抓了那个先前参加香会的本地人。大哥气急,回头反问其余三人怎么回事儿,众人垂首不答,大哥只得开车去追那个东南亚人。那车被动了手脚,开出去当然就出了事故。” 第170章   仇非林听着已然攥紧了手,咬紧了牙,他实在难以冷静,“后来呢?”   “那东南亚人倒是讲义气,因他带着的那个孩子一路喊爸爸,又实在觉得对不起来探望自己的人,好心过来却反而被卷入一场是非中,跑到半道竟也回头了,只为换回孩子的爸爸。这一回头,就遇上了我大哥的车。可那车刹车不灵,眼看就要撞上,原本那路上也没几个人,偏偏那时候有个愣头青见要撞车,吓的大喊冲出来推了他俩一把。大哥也因此一个急转翻车了,可就是这样,也还是撞到了人。只是没撞到那东南亚人。那东南亚人幸运,被那路人给一把推出去了,可那孩子就没那么幸运了。那东南亚人也吓的不敢跑了,翻出那孩子的手机求援。我们一众人过去,看他打了电话,害怕引来人。只有简单料理了现场,将我大哥和那个东南亚人带走。万幸,早年那棚户区周围路段都没安监控,所以事后也无人查到我们身上来。”   “所以你当时就没想着把我父亲送去医院医治?或许他当时还有的救呢?”   “我……”电话那头的声音显然怯了,“非林,当时大哥他没得救了。”   “是你们不想救!”仇非林对着电话怒吼,“是你们私心不想救他。”   “非林,你冷静一点。”   “二叔,你就先在家好好呆着吧,等我和唐家这边算完了账,回头再慢慢清我们叔侄俩的。”   仇非林说完便挂断了电话,虎口掐青,后槽牙咬的咯崩直响,他不仅要和唐家算账,越家的,尹家的,他都要清算。   虽已下定了决心,可这事还需得从长计议。从长计议,他一个人又如何对付这三家?茫然无头绪让这具崩的久了的身体猛一松懈,腿一软,人就只能倚着墙站。初知真相的冲击散去之后,理智之外他还想求得一个安慰。安慰自己失怙之痛,安慰自己早年的颠沛流离之苦。此刻,他只想到一人,便是裴凌。早年在外时,他曾看着月亮只对裴凌诉说对父亲的思念,只有对裴凌谈及对故土的思念,没别人了,他只对裴凌说过,只有裴凌能安慰他。   仇非林撑着这具身子,想去找裴凌,如今,他身心俱疲,再顾不得其他,哪怕身份不要,他也想从裴凌身上求一个安慰。可巧在去找裴凌的路上,便让他撞见了人。   “裴……”仇非林刚要开口喊人,却见裴凌鬼祟回头,腰间还有一包,怎么瞧都不像去干正经事的样子。他该不会又想着逃跑?   这个念头闪过的瞬间,仇非林止了声,闪躲到一旁,细想又觉得不对,裴凌不像是会独自逃跑的人,再说,他要跑的话,往后院去做什么?仇非林弄不懂裴凌的意图,只有跟上去看看。   裴凌领着赛天仙回去后,当即便吩咐下去让送晚饭,正在房里同代之依闲聊的小潘还奇怪问了一句,他们今日怎么这么早便吃晚饭。   裴凌三言两句敷衍过去,只说是上午人多,他没吃多少,所以饿的早了,还催着小潘尽快将膳食送来。小潘没在意,听话去厨房帮忙准备了。   等小潘一走,裴凌便迅速收拾起了行李,不忘叮嘱代之依也将自己的细软收拾妥当了。   代之依很是轻松的倚着桌,“我没什么行李,无物一身轻。”说着又见裴凌从柜子里拿出之前在镇上就背过的小恐龙书包,还挺惊奇的说了句,“哟,这包你还用着呢?”   裴凌将赛天仙的东西都收进了那小恐龙的书包中,又翻箱倒柜找出一面不怎么大的镜子,去穿衣镜前,小声说了几句后,回身便将小恐龙书包和那面镜子都交给了代之依。   “那正好,仙儿和小红就交给你负责。”   “喂喂喂!你把我当挑夫啊?”   裴凌看他一眼,“晚上还有汉堡。”   代之依瞬间大喊,“谢谢老板!”   裴凌没功夫和他闲扯,只问他,“怎么样,套出小潘的话了吗?”   “嗯,那侧门隐蔽,一般无人看守,加上听说今晚有唐家少爷的贵客到访,吩咐众人细心准备,那边厢更无人在意,那侧门的锁普通样式,我能打开,去后院的小路,我也从小潘嘴里问出来了。”   “那就好。”裴凌看代之依关键时刻还挺靠谱,裴凌放下点心来,转头到赛天仙面前蹲下身来,握住他的手,很是认真的说,“仙儿,你今晚先跟着代之依,等我拿到东西立马和你们汇合,你听话好吗?”   赛天仙点点头,他虽平常有些小脾气,可大事上从不糊涂。只是要与裴凌暂别,他心中有些惶怖,因先前代之依捣鬼之故,河下那一遭,给他埋下了不安的种子。   裴凌察觉他的害怕,握着他的手紧了又紧,“放心,我会尽快赶来和你们汇合的。你想想,凌哥从来有没有辜负过你?”   赛天仙摇头,这倒是没有,从他混沌初醒,裴凌就一直陪在他身边,哪怕他迷失在河下,裴凌也想方设法将他找回,之后更是与他寸步不离,为他身体延医问药。   “那你,一定要,尽快来。”   裴凌向他保证,“一定。”   即便裴凌向赛天仙保证再三,可赛天仙心中的不安仍是未能完全消去。晚饭照裴凌吩咐的,送的十分之快,裴凌起身要去开门,握着赛天仙的手将松那一刻,赛天仙不同平常,反应极快将他抓住。   已站起身的裴凌低头看一眼赛天仙,赛天仙只是抓着他不敢抬头。生怕这抬头的一眼会成为某种预兆,成为最后一眼的预兆,所以他只给裴凌看他的发心。   代之依这时倒是少有的有眼力了,他见裴凌走不开,十分自觉去开门接进众人晚餐。口中独独念着汉堡,只让别人觉得他这一行动并非体贴,只是嘴馋自己的汉堡。   趁着代之依短暂离开的空当儿,裴凌想了想,伸手将赛天仙揽过,让他侧脸贴着自己的小腹,自己则是轻抚他的脑袋,想借此给他些力量。赛天仙闭眼靠着,享受裴凌的抚摸,两人默契无言。   跑去开门的代之依回头看一眼相偎的两人,不忍打扰他们这片刻的时光,代之依心中其实也惴惴不安,因为来前他有占过一卦,裴凌他们此次进事遇小人,怎么看都不是好兆头。   “晚餐来咯。”   代之依高叫一声,裴凌和赛天仙便自动分开了。代之依权当没看见,放下晚餐,也不管他俩,自己坐下拿起汉堡就开始吃,“我可得多吃点,今晚大行动呢。”   裴凌听了也端起赛天仙的那碗汤团,送至他面前,“今晚确实走的路会多,你也多吃点。”   赛天仙看着裴凌送到自己面前的那碗汤团无言许久,正当裴凌要问他怎么了的时候,赛天仙才动手拿勺舀了一个汤团送到嘴边,却是咬了半边,另半边伸手送到了裴凌嘴边。   裴凌不知他何意,可既已送到自己嘴边了,他便心无所想的张口吞下那汤团。   赛天仙见他吃了那汤团,心情才好了些,甚至笑了。   裴凌问他,“你就这么高兴?”   “一人一半才成圆,终有一日能团圆。”   裴凌听了就笑,“这话谁教你的。”   “是……”赛天仙一歪头,皱起眉,他想不起来。   裴凌见不得他这样,接过了碗喂他吃,“不想了,快吃吧。”   天要黑不黑的时候,裴凌一行三人悄悄从房中出来。代之依背着包打头,裴凌搀着赛天仙断后,还好一路没遇到什么人。等走出院子,三人就要分头行动,裴凌一人抄小路去后院,代之依则带着赛天仙绕过院子去东墙侧门。   要分头的时候,裴凌将自己搀着的赛天仙的那条胳膊交到代之依手中,代之依那小身板,背着个书包肩带还直掉,裴凌将人交托给他的时候,代之依还再连连理带子。   裴凌看代之依还矮了赛天仙一头,滑溜肩头的包带显得他很没担当,这让他实在有些不放心。只得伸手帮代之依理好书包带子,又再看了看赛天仙。嘱咐的话来回说了许多遍,话说多了反而让人难以心定,计划出错。裴凌想想便没再说,看着赛天仙,一拍代之依肩头,说声,“那我走了。”   代之依猛点头,“你快去快回。”   裴凌“嗯”一声转头就要走。赛天仙伸长了脖子看着裴凌的背影,还想再叫一声,结果代之依却说,“好了,你喊他,他还耽搁,就让他赶紧把事办了回来吧。”   这话也有些道理,赛天仙只得收声忍住了没喊。代之依搀着他,带着他转身要走。赛天仙的身子跟着代之依的引导扭转着,可脖子却依依不舍的没转回连带着目光一直看着裴凌远去的身影。   代之依劝他,“咱们也赶紧吧。”   赛天仙这才转身转过了脖子收回了目光跟着代之依走。   裴凌原先没想着回头,他也怕多看一眼就多耽搁了,可沿路小跑到拐角处时,他还是没忍住回了头,因为这个拐角后,他想回头也瞧不见人了。回头的瞬间,只看见了赛天仙的后脑勺,下一秒就不见了。   裴凌没瞧见正脸,有些失落可也觉得合该这样。做事和打拳一样,需得利落,拖泥带水则事多有变。他从前可不像现在这样婆妈。裴凌自嘲一番后,醒定自身,拔脚向前,步子走的更快了些。   小潘说的这条路,一路过来还真就无人,裴凌又想着速战速决,因此一路过来也没分出太多注意力来观察周围,直抵唐霖私库去。等顺利到了私库,刷卡进去了,裴凌内心激动不已,他进门便看到正中摆着的那尊观音像。观音像前木质小盒封好的便是裴凌想要的往愿香。   裴凌上前拿了那香,再三细看,确认无误了,才将那香收入兜中。四下再看,他这是在寻小红所说的那面镜子。这库里东西繁杂,好的,普通的,甚至于烂的,什么东西都有。裴凌没心思研究唐霖什么品味,收的东西这么不拘一格。他只着急找小红的镜子。   小红的镜子并不难找,裴凌在屋内转了两圈便瞧见了,旁边还有一块廉价手表。他想起之前赵明好像丢过一块手表来着,不管这块手表是不是,裴凌尽皆收入口袋。该拿的东西拿到了,本该立即离开。可裴凌一转身瞧见屋子正中摆着的那尊合手观音,想起赛天仙对这观音的迷恋。   裴凌看着那观音,稍作迟疑,他心中衡量着该不该带走这观音。虽说先前拿这个当幌子哄着斋藤帮忙拖住了林明,可这是个大件,真要带走似乎太显眼了些。可这观音后的莲花钉显然和自己手上的是一对,冥冥之中,他又觉得该带走。他正纠结,想起赛天仙看这观音时的神情,裴凌心想,没道理赵明的东西都帮着拿出来,仙儿喜欢的反倒不拿啊。要是这样,就按他那脾气,指不定又闹别扭呢。   裴凌拿定了主意,决定还是将这尊观音像一并带走,于是解了腰间小包,一甩,那包便摊开成布,裴凌对着那观音合掌一拜后,才动手搬动,打算用布包裹后,绑在背后带走。   可他还没等他包好,身后就有人声问他,“你在干什么?”   裴凌慌张转身,看到的是仇非林。他没有解释,仇非林一步步走进,走一步问一句,“为什么包着那尊观音?”   “你哪里得来的门卡进来的这里?”   “你是不是故意支开我?”   等仇非林渐渐走近了,裴凌才察觉他的状态不对。一向自持身份的仇非林,不像是会这样魔怔了连串问自己问题的人。裴凌看着脚步虚浮的仇非林,他人虽然看着恍惚,可身上却散发着危险的气息,不是那种咄咄逼人的危险,是支离状态下让人无法预判行动的危险。   最后仇非林走到裴凌面前,抬头看他,一字一句的问他,“你是不是,又想一声不响的跑了?” 第171章   “非林,你没事吗?”裴凌看他状态不对,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以确定他精神还好。   裴凌刚开口,仇非林眼神乍变,完全没有听进他的话,甩手拍开了裴凌的手。裴凌始料不及,手被打开直接碰到身后的观音像,吓的裴凌连忙转身回护。   还好他动作及时,观音像并无大碍。裴凌抱着观音像心有余悸的去看仇非林,此时仇非林已不在他面前了,他在这库里转着,将唐霖私藏的东西一件件看过,最后停住。   裴凌不敢再刺激他,轻声试探着喊出他的名字,“非林?”   仇非林冷冷拿起面前那块香牌,这块香牌和当时尹老头手里的那块并无二致,“得付出代价啊。”   仇非林喃喃说着,摸兜掏出了打火机,打着将香牌放上烤,“你们都得付出代价啊。”   这库里香料众多,仇非林点了那香牌连带着将打火机丢进香料里,不多时便燃起浓烟,接着便升起明火。   “仇非林!”裴凌着急喊了一声,原想制止,可已经晚了,仇非林只是站在火前回首,呆呆看向裴凌。   他无法,只得将观音像裹了绑在背上,随后向仇非林方向跑去。他不知仇非林今日是受了什么刺激了,竟疯癫至此,大胆做出放火的事来,放了竟还不知躲闪。他这一放火,势必会引来唐家众人,裴凌本该尽快撤离,可不管怎么说,仇非林对他有救命之恩,他没法儿不管。   仇非林站在原地,看裴凌火急火燎朝自己飞奔而来,口中直喊要他快跑。可仇非林听不见,他只是站着,想多看一会儿朝自己奔来的裴凌。他喜欢眼里只有自己的裴凌,可仇非林再看,看到裴凌背上的包裹,脑子清醒了些,裴凌背上的包裹是他离开的准备,他又想跑,他又想离开自己。   别走,好不好?仇非林看着朝自己跑来的裴凌伸出了手,他想等裴凌来到自己面前时,他就一把将人紧搂住,和他祈求也好,向他示弱也好,盼他别离开自己。因为这世上只有裴凌这一个好人。   “你们怎么进来的?!”唐霖赶来的时候,火势已经不小,他见自己库房里被搞成这样顿时火冒三丈,想也知道一定是仇非林搞的鬼!这些东西,可是自己这些年一点点攒起来的战利品!   唐霖愤怒不已,上前就想找仇非林算账。等他走到中途,就听谁喊了一声,“快让开!”然后便有断裂声响,唐霖抬头看了一眼房梁。   在他没察觉私库有人潜入时,他正在中院堂屋里站着,也是在看着房梁。他从前总被倒吊在这根横梁上,做错事了要被倒吊起来打,没做错事,只是不如别人了也要被倒吊起来打。最狠的那次被吊了三天,是被学校开除那次,回来后,爷爷就把他倒吊着打。从前从没被吊过这么久,那次是因为,他怎么都不认错。   可那次他也确实没错,他那次真没偷东西。   “做错了还不认!”   “爷爷,我没有。我这次真没有偷东西。”   “你要是没偷,学校怎么可能会开除你?!”   唐霖还记得当时他爷爷拿藤条狠抽自己的样子,嘴上也不停,“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品性?那狗不就是……”   话说到这里停了,打也停了。唐霖不吭声,只是看着他爷爷,心想原来他知道。   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可他不改,他从来只要别人改,然后说,因为那才是对的,那才是为你好的。   来人将爷爷喊走了,来的是谁,倒吊充血的唐霖没看清,只隐约看到那人的头秃的特别亮。   他被倒吊了三天实在受不住了,管家有时会来搬个凳子站上,将他竖抱起,好让他喘息个一时半会儿,可即使这样,还是受不了。管家求他认错,说是老爷这次好像是动真格的了,要他彻底认错。   唐霖咬着牙,心想之前的就算了,被打是他活该,可这次他是真没错,为什么非得要他认错?可人受罪时就容易没骨气,熬到第三天,充血的脑袋都糊了,唐霖再也受不了,等他爷爷一出现的时候,直接大喊着认错。   “爷爷,我不敢了,我再不敢了!”   他被放下来了,晕乎着被人扶起。一开始唐霖以为是管家扶他,后来发现个头不对,勉力睁眼一瞧,居然是他那个冷酷的爷爷正扶着自己。唐霖受宠若惊,以为是自己承诺着改过自新让爷爷对自己动容了。   谁成想,他爷爷扶着他说,“阿霖,你去帮爷爷偷一样东西。”   唐霖糊涂了,为什么要自己偷东西?那自己认错的意义何在?爷爷时常鞭笞自己,要自己建立的普世是非观又有什么意义?   “阿霖,人得懂得变通。”   说到这里,唐霖更糊涂了,原来人要懂得变通啊。那为什么,爷爷不变通呢?爸爸的死没让他变通,走丢的狗没让他变通,现在是什么让他变通了呢?   头一次,唐霖不大想偷东西。可他没办法,因为得听话,他还是照做了,只是失手,被劈头盖脸教训一顿。熟识的这几家大概都知道自己有这个瘾,被发现了,几家人长辈出来打个哈哈,事情也就过去了。稀里糊涂的唐霖独自回房呆了许久,许是被吊久了,脑子充血太久,让他想事情有些转不过弯来。   又过了几日,他脑子才渐渐清楚了些,他爷爷很会掐时间的过来,又让他去办一件事。这次他没忍住开口问了。   “爷爷,人什么时候才会变通?”   “什么时候才值得去变通?当然是为有利自己的时候。”   唐霖懂了,变通即是妥协,是折腰,可爷爷固执好面子,自己不能折腰,让孙子来。真是想嘲笑自己那无为的父亲,为什么自暴自弃,为什么早死?要是自己,不会选择那样的路,他会为自己好面子的爷爷带来利益的,要他一步步离不开自己,然后慢慢将他蚕食。所以杀个人怎么了?   唐霖弄坏车子刹车时想,这是他第一次杀人,感觉也不怎么样。他那尚未纠正过来的善恶观,在此契机下彻底脱离了正轨。他收了那香牌,这是他第一次杀人的纪念,这是他真正成为自己的开始,不是茫然暗恨着他人的唐霖,不是被斥责鞭打的软弱唐霖。   “阿霖。”   车子起火时,唐霖笑着回头看他爷爷,他虽是间接杀人,可他看到了成果,火很亮,照着他爷爷错愕的脸。他成为了不顾一切,手段卑鄙的唐霖。   火势渐渐大了,后院上空升起一片浓烟,连等在侧门的代之依和赛天仙都瞧见了。赛天仙看一眼浓烟,立马察觉不对,“凌哥!”   代之依见他要走,想阻拦,可赛天仙却是扭转着手腕让抓住自己的代之依脱了手,然后不管三七二十一,赛天仙便往后院去。代之依阻拦不成,只有跟着一起去。   客院里有人见情况不对在院中高喊,就这么一呼二,二喊三的,渐渐院里站满了人。唐家来人安抚众人,只说无事,让大家在房里待着。   “怎么还能在房里呆着?着火了啊,着火怎么能安生待在房里?”   林明从斋藤房里出来就听见有人说“着火”二字。他顺着众人目光去看,大吃一惊,那不是后院,唐霖私库吗?   林明抓住唐家一个人问,“唐霖呢?”   对方支吾答不出来。林明直觉不好,当即便往后院跑,斋藤喊他一声,林明没停,正当他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沈轩从他身旁擦过,追着林明去了,还不忘回头和赵明说一声,“你和斋藤先生待在一处,别乱跑!”   赵明点完头再看那起火方向,心不由的绞紧,裴凌没事吧?   “没事吧?”裴凌焦急问着仇非林。   刚刚情势危急,裴凌跑来原想拉走仇非林,谁知仇非林出乎意料的竟是抱住了他,这样一来裴凌行动受限只得护着仇非林在地上滚了两圈。   “你担心我?”被裴凌护住的仇非林脸上有着十分不合时宜的开朗神情。   裴凌皱起了眉,“这都什么时候了?”   “裴凌,你跟我回去好不好?”   正当仇非林满脸期待等着裴凌回答的时候,大火里传来赛天仙的声音。   “凌哥!”   “仙儿!”裴凌一听赛天仙声音,神情立马紧张起来,顾不得仇非林了,当即就要起身去寻赛天仙,“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让你等着我吗?这里危险!”   仇非林不让他走,裴凌要起身时,他搂着裴凌腰的手紧了紧,就想把人箍在自己面前。裴凌正和赛天仙喊话,全然没注意腰上的力,只是觉得起身时稍有阻碍,因他的注意力全在寻来的赛天仙身上,腰上有阻力,身体机能自动做出了反应,他将仇非林的手给掰开了。   被撇开的仇非林,不可置信的坐在地上。   “凌哥!凌哥!”   屋里浓烟滚滚,赛天仙瞧不见人,只得放声大喊,代之依捂着口鼻看一眼四周,不时还得盯紧了赛天仙,他实在头大,只得劝解着赛天仙,“我们快回去吧。裴凌他说不定走了呢?”   “我担心。”赛天仙不顾代之依劝阻仍旧挥着手在浓烟中寻找。   “裴大哥他比咱俩都孔武健壮,他要真出事,凭我们两个难道就能帮到他了?”代之依刚一说完,就瞧见前面地上趴着一个人,赛天仙也瞧见了。代之依心想自己不会这么乌鸦嘴吧,怎么总是好的不灵坏的灵?没这么寸吧?代之依可不想自己臭嘴,他也不信裴凌那身筋骨会轻易出事,于是又将趴地之人再仔细看了看。   可赛天仙就没他这么冷静了,一看到那个被截断木压趴在地的人,他不管三七二十一便要上去,代之依看清楚了,欲要伸手拉回赛天仙,“别去,那不是!”   可惜晚了,赛天仙哪里还听得到他的话,飞扑过去,将要到时先弯了膝盖,是急着蹲下去扶起那个趴地的人。就这当儿里,一个猛力从侧边过来,赛天仙直接被撞倒在地,滚了两下没了动静,看着像是直接没了知觉。赛天仙被撞的斜飞出去,不再动弹了,代之依原要跑过去接住他,可等看清是谁撞了赛天仙,当即吓的定在原地。   唐霖揉揉自己的胳膊,刚刚那一下撞的不轻,直接将赛天仙撞晕过去,唐霖胳膊也疼痛非常,只觉得身上怪异。   “你……”   听还有人,揉着胳膊的唐霖一回头,就瞧见代之依惊惶看着自己,随即开始上下掏兜。   唐霖沉脸看着他问,“你们什么目的?”   “仙儿!”裴凌终于过来,一眼看到晕倒在地的赛天仙。   唐霖闻声看向裴凌,又看一眼赛天仙,想起他们是越和风吩咐要抓住的人,就准备上前将两人一起收拾了。   裴凌过于担心赛天仙,只是抱起了人不住的喊他的名字,“仙儿,你醒醒!”他并未注意到已然靠近的唐霖。   急忙掏兜的代之依看到,冲着裴凌大喊一声,“裴大哥!”   裴凌应声回头,这一转身,将背上观音对准了唐霖,唐霖居然就这么被震开了有五步远。代之依见状,连忙走到裴凌身边去。裴凌抱着赛天仙,人一下子没了主意,只无助的问代之依,“怎么办?他好像醒不过来了!”   “现在问题不是这个!快,我们得赶紧离开!出去后再说!”   裴凌发现代之依十分惊惶,他那样子和他第一次看见小红时的模样差不多,是被火给吓着了吗?可裴凌看代之依,却是十分警惕的盯着唐霖,说出了一句让裴凌觉得十分不合适的话,“怎么办,我一紧张害怕就尿不出来。”   裴凌看着他问,“你尿不出来还解自己的裤子干嘛?”   莫名被弹开一段距离的唐霖,并没察觉有什么不对,只是还要上前,恰好这时林明闯进来,第一眼见到唐霖,大声叫住他,“唐霖!”   唐霖一顿,回望与林明对视。   火烧的越发大了,林明冲进来打算拉出唐霖,可他伸手一抓,手却是从唐霖身中穿过。两人皆是震惊低头瞧着林明的手。像是意识到了什么,都不约而同的抬头去看那个被截断木压趴在地的倒霉鬼。   代之依这时回答了裴凌,“我的可是童子尿,能驱鬼的!”   林明却是想起了斋藤的话,众香助火,香气冲天,称为香天,又名遮天。可遮天眼,人眼,鬼眼,生者不知其谁死,死者不知身已死,神仙难分。林明难以置信的又胡乱伸手抓了两把,皆是抓空。   唐霖看着他,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原来,我竟已成了鬼。”   林明一垂手,想到自己之前和他说的气话,鬼才和你和解! 第172章   “我才不要和你和解!”林明抬头狠狠盯着唐霖,“你给我回去,回到你那幅身体里去!”   林明疯魔了一般指着地上那具身体冲着眼前唐霖大喊大叫着,“斋藤说过的,众香同燃能遮天返魂的!你趁现在赶紧给我回去!”   唐霖看着林明指着的那副半焦的身体,“那样的,能回去吗?”   “别废话!”林明气急,一巴掌挥过去,仍旧从唐霖身上穿过。唐霖看着只说,“怎么回的去?”   他好像冷一样,双手抱着胳膊互拢,“怎么走都只是穿过去罢了。你碰不到我,我也碰不到我自己的身体。”等摸到上臂时,隐约还有痛感。   他是鬼了,怎么还会痛?   唐霖想起刚刚撞着了赛天仙,那具身体!唐霖恍然大悟一回头看向裴凌怀里的赛天仙,那具身体他能触碰的到!   “糟了,糟了,他要来了。”代之依看到唐霖骤然变了的眼神,戾气甚重,可他被那眼神一惊吓,更加尿不出来,“惨了,惨了,出不来。”   裴凌看他愣是挤的脸都快变形,也顾不上许多了,将赛天仙往他怀里一放就开始解自己的裤子。   代之依一脸懵的看着裴凌问,“你干嘛?”   “不是说童子尿有用?”   “啊,我这么小没经历过男女之事的纯洁之身当然有用了。你都这么老了……”   代之依一顿,裴凌手上一滞,代之依试探的问他,“不是吧,你这个年纪了居然还是童男?”随后代之依便摆出一副“你好没用的”神情来。   裴凌霎时也没尿意了,只得催着代之依另想办法,“现在不是研究这个的时候!你快想想其他办法啊!”   代之依被裴凌劈头盖脸的一顿说,立马回神,“快,快,你背上的观音!”   代之依话说的急又乱,可裴凌听懂了,连忙解下背后的观音,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对准了唐霖。   举了好半天的裴凌没听到什么动静,收回了观音却已没见着唐霖的身影了。事情不能再耽搁了,裴凌与代之依换手,自己抱起了赛天仙打头,让代之依捧着观音断后,以防唐霖卷土重来。   “快,我们快走!”裴凌抱着赛天仙让代之依赶紧跟上。   “裴凌!”   仇非林这时追上来喊了裴凌一声,裴凌回头看他一眼终是没有停留,毫不犹豫的拔脚走了。   “别走!”仇非林正要追出去,却被林明拦住,“等等,先救人啊!”林明想让仇非林帮着自己把被压在木头下的唐霖给拉出来,可仇非林只是看着趴在地上的唐霖一眼,只觉得他死不足惜,推开林明就要去追裴凌。可就是晚了这么一步,裴凌他们已经不见身影了。   林明被仇非林推开,无人相助,他只得自己上前想将被压倒的唐霖给拉出来,一边拉一边喊,“唐霖,你出来!你快回到自己的身体里来啊!”   可不管林明怎么喊,再没回应了。刚刚唐霖还在他眼前,后来唐霖一个转身,林明被烟呛了眼,回神时唐霖就已不见了。   “唐霖,你出来!你快我给出来!”   沈轩赶到时就看见林明蹲在地上拉着被横梁压趴的人,一边拉一边抬头向四周喊着唐霖的名字,看着很是古怪,因为明明他拉的地上的那个人就是唐霖啊。   “林明,你快跟我出来!”沈轩走到林明身边,想将人带出去,可林明却不肯只是拉着地上的人。   沈轩气急,“你不走难道是想死不成?现在唐家乱成一团了,你别等着管家来了,管家现在也束手无策,这唐家的人不知道干什么吃,居然放空了储水池。”   因先前小红在唐家游荡,时不时在水面显形的原因,吓得唐家人放干了蓄水池的水,现在起火,一时竟没了对策。   “唐霖,唐霖怎么办?”   “你先前恨他恨的牙痒痒,现在怎么突然放不下他了?况且……”沈轩看一眼那地上趴着没动静的人,“况且他已经没气儿了。”   “不会的,不会的。”   林明固执不听,沈轩没有办法,只得帮他费力将唐霖从横梁下拖出,随后一起逃了出去。   越和风赶到唐家时,火刚被熄灭,前几天纷纷抵达唐家的那些个客人此刻正匆匆离去。他在门口看了好一会儿,确认离开的这些人里没有裴凌和赛天仙后,急匆匆就往院里去。   一路过来,所见的唐家人皆都面容凝重。等越和风抵达后院的时候,只瞧见管家跪在院中紧搂着一具身体嚎啕大哭着。   “少爷啊,少爷,你怎么能就走了呢?”   管家身后垂首站着的是林明与沈轩,二人灰头土脸看着很是狼狈。   越和风急急上前问,“怎么回事儿?”   管家就只是抱着唐霖的尸体哭,看见越和风来了,哭的更加厉害了些,“少爷,你看,你一直等着的越少爷他来了啊,你快睁眼看一看啊。”   面对这个不答正题的管家,越和风有些烦了,口气十分不好的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一场意外罢了。”追寻裴凌他们未果的仇非林忽然出现,悠悠说着,“对外就说,是电线老化发生的意外吧。”   “意外?”这说法越和风不信。仇非林只是冷冷看着他问,“不报意外的话,那唐霖收藏的一屋子走私来的东西要怎么解释?”   这下越和风无话可说了,他不关心伤心的管家和没了生机的唐霖,只是环顾四周只想看看裴凌和赛天仙二人是否还在。   一直沉默看着管家嚎哭的林明用沙哑的声音同身边的沈轩说,“知道吗,之前我和他斗气,和他说,鬼才和他和解。”   沈轩叹气,“那是一时气话,唐霖的死你没有责任。”   “你问过我,为什么就那么小心眼,恨了唐霖这么多年。他真的就那么不可原谅吗?他只是偷了我一小块拼图而已。那副拼图是我因当年画册事件转学,好不容易求着父母要来的。你还记得,我因为画册转学的事儿吧。”   “林明,我……那时候,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对不起没为我说话?还是对不起没提醒我,放任事态发展了?沈轩,你那时候为什么不说对不起呢?你那时候要是不装局外人就好了,就算事前你装不知道,可事后你要是和我说一声对不起,那我就可以骂你,打你。以我们的关系,顶多吵一架就和好了。如果是这样,我就不会小心眼的去记恨唐霖,或许就不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了。”   要是早早的将那股情绪发泄出去就好了。   当年事情发生的时候,林明只觉得憋屈,因为明明他也没做错,为什么最后却是他要转学避嫌?然而憋屈的真正原因,还在于,不知道该去怪谁。那件丑事,学校为压下来,谁都没有挑明说,因为没挑明,不知道该把真正的错因归结到谁身上,因为没挑明,所以林明不知道真正该去恨谁。只是心里憋屈,尤其当画册被没收的时候。   他不知道该去恨谁,却又被唐霖偷走了那块拼图,恰好是少女的胸,好好的画因故意缺的那一块变得不堪,也让林明心中无方向的恨锁定了唐霖。可是现在想想,他就真的那么不可原谅吗?明明只是块拼图而已。   沈轩无话可说,陪着林明站了半天后才开口,“林明,我们回去吧。”   林明没有动静,正当沈轩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就听见有人在喊他。   “轩少。”   沈轩听到这一声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是赵明,他当时让赵明原地别动等着自己来着。自己这么久没回去,他可能摸着找过来了。可等沈轩回头看见的不是赵明而是吴俊。   “轩少,我有事和你说。”   沈轩本没心情搭理吴俊,可吴俊又说,“上次你问我的那个门卡……”   听到吴俊说门卡,沈轩当即抬头给了吴俊一个眼神,吴俊领会避到一边,等着沈轩过来。   沈轩觑着林明失神的时候,悄悄移动着来找了吴俊。吴俊急忙告诉沈轩,“轩少,你上次问我的门卡,其实在赵明那里。我看见赵明将那门卡给了那个大个子了!”   沈轩这时才记起当初自己将门卡塞在裤兜,而赵明拿走了自己的那条裤子。林明告诉自己,当时唐霖私库里有许多人,明明唐霖私库是不轻易让外人进的。仇非林就不算了,仇家与唐家交好,仇非林进私库是和唐霖说一声的事儿,可另外几个是怎么进的私库呢?   现在沈轩算是知道了裴凌他们到底是如何进去的私库,可他却不能让林明知道。   现在和从前不同了,他们长大了,代表各自的家族了,有些事便不能轻易承认,而且这么大的意外,不会像林明说的那样,他们打一架后将情绪发泄出来就能和好,现在可是没了个唐霖,要是承认和自己有关,他们怎么都无法和好了。   赵明跟着斋藤来到后院时,没看到裴凌他们的身影,当下放下心来,可等他越走越近,看到吴俊正和沈轩说话时,直觉告诉他有些不妙。赵明没在往前走了,因为沈轩看到了他后,立马朝他走来且眼神可怕,那眼神让赵明像个等待审判的犯人一般不敢妄动。   沈轩气冲冲走到赵明面前说,“原来是你!”沈轩看一眼周围,压低声音和他说,“你知不知道闹出人命了!唐家少爷没了!”   赵明吓的瞳孔骤大,不敢置信的问道,“什么?”   “你把门卡给了别人,他放火烧了唐霖私库,害唐霖丧命了!”   “不会的,裴凌他不是这种人。”   这时候赵明还在帮裴凌说话无异于火上浇油,沈轩揪住他衣领抬起了手,眼看着就要给他一巴掌,赵明吓的闭紧了眼却不敢躲。等了半天,没等到那一巴掌落下,小心睁了眼,看到沈轩那张气急败坏的脸。   沈轩甩了手松开了他,他平常不是会大动肝火的人,这场合忽然打了赵明,难免会引人猜测。这时候可不能让人将这场意外联系到他们身上来。   沈轩照会赵明,“你最好把嘴闭紧,唐家当家人意外身亡这件事非同小可。搞不好你要赔命的。”   赵明战战兢兢垂着头咬紧了下唇。   “上次你陪我,我问你要什么,你当时没说。我可没想到你胃口这么大,竟要了唐家的私库。这账怎么算?”   赵明不发一言,一副任由发落的样子。沈轩看着他,“从唐家出去之后,你就跟着我吧。”   这个“跟着”的意思自然不是吃香喝辣的意思。   赵明没有异议,怎么看都是一副吓傻了的模样。沈轩忽然突发奇想问他,“你这么为他们,现在后悔吗?”   赵明仍旧没有说话,沈轩心想,人果真是吓傻了。没得到回应,沈轩也不在意,转过身去看还在管家身边站着的林明,沈轩看着他,心中叹口气,他这次仍将自己伪装成了局外人,只是这次事件该说的对不起又不知道得等到多少年后了,或许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同林明说了吧。   沈轩瞧着林明的同时,他身后知道因为自己而间接造成这场意外的赵明,确实被吓的有些反应迟钝了,等沈轩背对了他,他才缓缓摇着头,是对沈轩刚问自己的话的回答。   虽然害怕,虽然知道从唐家出去后,他往后的日子都不会好过了,可他没有后悔。因为那是他唯一的朋友啊。裴凌说他是自己唯一的朋友,其实裴凌也是他从小到大这么久以来交到的第一个也是唯一的朋友。 第173章   裴凌抱着赛天仙一脚踹开了门,代之依跟着进来,环顾一圈后跑到窗边看对面当初自己蹲守的茶楼,他问裴凌,“所以你那时候看到我了吧?”   他们从唐家出来后,裴凌背着赛天仙带着代之依直奔之前暂时避身的地方。   裴凌没心思说这个,放平了赛天仙,喊代之依过来,“快过来看看他,他这是怎么了?”   代之依闻声过来,裴凌立马主动让开位置给代之依好让他仔细给赛天仙瞧瞧身体。   代之依对着晕迷不醒的赛天仙一阵瞧,越瞧神色越不好,眼不住的去瞄裴凌。   裴凌急忙问他,“怎么样?”   代之依只是摇头。   裴凌倒吸一口冷气,随后脸一皱。代之依见他神色痛苦,忙问他,“裴大哥你怎么了?”   裴凌捂住自己的肋下,强忍疼痛说,“我没事。你先想办法让他醒过来。”   代之依过来扶着裴凌,“你看他只是晕过去,睡相平静,倒是你好像疼的很厉害的样子。”   裴凌只是倔说,“大概刚刚吸气吸的很了,岔气了吧。你别管我,你看看他,他没事吗?”   代之依只觉得裴凌轴的厉害,“我看了啊,要不先观察着吧,说不定自己他自己醒了呢。”   代之依让静观其变,裴凌捂着肋守在床边静观其变着,一副不等到赛天仙醒便不打算离开的样子。代之依还想问他,裴凌只是一摆手,“我看着他, 你自己找地休息吧。”   代之依看裴凌一副执意要守着的样子,也不多话,自己找两把椅子拼一处就打算躺下睡了。睡前支起脖子看了看裴凌固执的背影,问他,“裴大哥,要不要给你把椅子啊?”   “不用,你睡吧,我坐地上就好。”   “哦。”说完代之依再不管他,盖上衣服睡了。   而裴凌则是寸步不移的守着赛天仙,“说了让你等着,你来干什么呢?”   要往常,赛天仙肯定得用他不怎么利索的嘴结巴固执的说,“因为,担心你。”   可如今他只是一言不发的躺着,闭眼垂睫,甚至于连呼吸的起伏都没有。裴凌忽然想起第一次见他时的场景,坐在浴缸里被水泡着,美的惊人,却没有生机,从窗户跳进那么大一人,也不见他有何反应,就好像……好像一具尸体。   想到这里,裴凌慌了,颤着手伸到他鼻尖去探他的气息。还好,还好,呼吸还有,只是微弱罢了。可为什么没有热气?   裴凌又摸了摸他的手,赛天仙的身体十分之冷,裴凌乍一抓他手差点没打出一个寒颤来。   “仙儿?”裴凌帮赛天仙拉了拉被子,又给他狠狠搓手,见怎么搓都搓不热,时不时还得抓着手到嘴边一哈气,想着给点热气,就这样反复几次后,赛天仙的身体仍不见热,屋中东西不大齐全,裴凌只得将所有衣服倒出,能盖的都给他盖上了。   代之依刚要睡,迷迷瞪瞪的就听见屋里一阵动静,迷糊着睁开了眼,就看见裴凌不知发什么疯,一会儿翻衣服一会儿给赛天仙搓着手。   “怎么了又?”   “他身子怎么这么冷啊?”   “嗯?”代之依实在太累了想睡,应付裴凌一句,“他身体不是一直都冷的吗?”   “不一样!”裴凌猛搓着赛天仙的手,那么大劲儿也不见赛天仙手红一下的,“和平常不一样。他一直在变冷!”   不管裴凌怎么搓,赛天仙的身子反而越来越冷。   代之依连忙翻身爬起,上前一探赛天仙额头,只探这一下便让他立马缩了手,是真的冷,像块冰似的。   代之依被激了那么一下,汗毛都竖起了,低头又看裴凌正用无措的眼神看着自己,好像就等着自己给个主意。代之依哪里有主意啊,可就算他没主意,他也不能说,因为他第一次瞧见裴凌这样,之前好像从没见裴凌慌过,裴凌做事风格和他这人的外表一致,稳重周到,让人很有安全感。可这会儿裴凌实在的慌了。   这情况代之依可不能慌,他细问裴凌,“之前有过这情况吗?”   “有,有!之前我把他从水底下捞出来的那次,那时候我以为他死了,可后来他又醒了。”   代之依记得那会儿,他追师兄未果,回头去找裴凌他们,那时候赛天仙人还看着精神呢。   “那你当时怎么救的他?”   “就是心肺复苏和人工呼吸啊。”   “快快快!”代之依猛拍裴凌后背,“像上次那样!”   “哦!”裴凌一点头,起身一叠手就要给赛天仙做心肺复苏,代之依叫住他,“你干嘛?”   裴凌回,“救他啊!”   “我让你给他渡气!”代之依算是有点知道裴凌为何到现在还是童男了,“他本来魂魄就不齐,又去了下面一遭,身子肯定受损,当时应该是被你误打误撞一口阳气给补回来的。你再给他口阳气!”   裴凌想难怪了,难怪后来赛天仙总缠着自己要亲。裴凌这一回想一停顿,代之依还以为他这闷葫芦是不好意思,一拍他肩,“这时候了,还害什么臊?”   “没害臊,我想事儿呢!”   代之依自己都急,对给裴凌肩膀来一巴掌,“那你没害臊,倒是赶紧的啊!”   裴凌一捏赛天仙下巴,让赛天仙微张了嘴,代之依因担心这会儿也睡意全无瞪着眼等着裴凌动作。刚还说不害臊的裴凌,被代之依那炯炯有神的眼盯着,倒还有些不适起来。他和赛天仙亲是亲过,可也没当着外人面亲啊。   代之依又催了,“你赶紧的啊!”   “你转过去!”   “干嘛?”   “你年龄小,不能看!”   “大哥,拜托你这是正经抢救啊,有什么不能看的?”   裴凌不和他争论,直接一伸手盖他头,手上一施力让代之依扭过脸去,代之依转脸的同时,裴凌一倾身,猛朝赛天仙嘴里灌气。   代之依头顶的力量卸下,他捂着自己脖子回头就要讨伐裴凌,“喂!不让看就不让看,也不必暴力执法啊!”   裴凌由着代之依在一旁跳脚,他自己则专心看着赛天仙,看他脸色是否回缓,等了半天未见赛天仙有好转,仍和之前一样冷冰冰的躺着。   “怎么不见好啊?是不是我给他的气不够啊?”   裴凌看向代之依,代之依双手护住自己的脖子,“你不必给了,也不用再扭我脖子了。”   “为什么?我之前也不是给了一次他就好的。”   “可他这也不是第一次被阴气冲撞了。我记得之前在小卖部那次看到你们,他那时看着也不好。”   裴凌恍然轻“啊”一声。   代之依看他神情心中有数了,“算上这次,三次了,他被阴气撞了有三次了。”   唐家后院着火,赛天仙担心裴凌着过去的时候,进门就被唐霖撞了一下。   裴凌看着脸色惨白的赛天仙,听代之依说,“你那点阳气帮不了他了。”这话就好像医生和家属说无能无力。这句话让裴凌整个呆住,只觉得自己没用,是自己没照顾好赛天仙,由此陷入深深自责中。   他完全没了主意问代之依,“那怎么办?”   代之依翻了翻包,将小红的那面镜子裹了又裹,最后系绳吊在窗外,代之依探身出窗说了声,“你先忍忍啊。”这才回头将那尊被裹的严实的合掌观音拿出,除布让观音显出了真容,随后放置在床头。   “眼下就只能先这么镇着了,看他造化吧。”代之依看着心神悲沮的裴凌,那个身形伟岸的男人好像一瞬间就没了,代之依劝他,“裴大哥,今晚折腾的够呛了,你也好好休息一下吧。说不定明早醒来,他就好了呢?”   “你去睡吧。别管我。”神情黯然的裴凌仍是固执握起赛天仙的手,继续给他搓着,企图给人搓暖和些。代之依见劝不动他,干脆骗他,“你这样搓管什么用,你体热,干脆抱着他,说不定人还能暖和些。”   裴凌居然信了,挨着人躺下侧身抱住赛天仙问代之依,“这样他能醒?”   自然是不会,代之依只想哄着裴凌躺下,只要躺下了,总归是会睡的,总比他心力交瘁的在床边守一夜的好。   看他这个状态,代之依觉得这对迄今未曾离过彼此的雁丘双飞客,若是其中一个未回魂,另一个绝弃自身也不是不可能。   “你反正抱住了他,好好捂暖了他。”   代之依帮他盖好了被子,然后又乱编一句咒,告诉裴凌要他反复念,骗他以心力唤醒赛天仙。其实代之依编的这咒,反复就一句话,可他骗裴凌,头句以一开头,再念以二开头,以此类推,这咒倒是没喊魂的功效,其作用和数羊数星星异曲同工,只为助眠。   结果裴凌信了,很是认真的念起代之依教他的咒。   代之依看他这样只是摇头,从来只当自己神棍的裴凌,如今却是自己说什么都会信,病急乱投医了吗?   唐家中,仇非林与越和风在厅里对面而坐,尹惠邈这只千年龟赶到时嗅到一丝不同寻常。   “怎么好端端的着火了?”   越和风笑笑,看向仇非林,“这得问非林,他可是在现场。”   啜泣不止的管家闻言也看向了仇非林。   被越和风的矛头指着的仇非林不急不慢从怀中掏出块木牌,“先前我与唐霖吵了一架,当时彼此都在气头上,后来冷静下来双方言和,是唐霖带我去看这块香牌的。”   管家想起之前仇非林与唐霖确实吵过,后来少爷又说想一人待会儿冷静冷静,仇非林这说法也说得通。   越和风继续追问仇非林,“听说来唐家参加香会的有你两个手下。现在他们人呢?跑了?”   “跑了?”尹惠邈急急插话道,“怎么跑了?非林,你不是和我说你派手下另外办事去了吗?现在怎么跑了?难不成唐家的火是他们放的,所以才跑了?”   管家脑里浮现了裴凌与赛天仙的身影,顿觉纵火行凶之人是他们没错了。   仇非林倒不怕尹惠邈追问,只是把弄着手里的香牌,弄的尹惠邈这缩头乌龟暗自琢磨着当年的事仇非林知道多少了?   他也不怕越和风这疯子,只是笑着问,“两个手下?我何时派出了两个手下?我记得从一开始,我就只派出了一个人。你今晚才到唐家怎么就知道……是两个?”   仇非林说完对着越和风一挑眉,尹惠邈的注意力也随之从仇非林身上转到了越和风身上。仇非林刚刚说话时“开始”两字咬的重,这些糟心事从何处开始?自然是从尹家开始,期间越和风一直没出面,然而他却说两个人,何来的两个人?仇非林派去尹家劫人的手下,以及那块尹家藏匿的“香材”。   这些年,尹惠邈一直将赛天仙当作香材来储藏。   当初裴凌与赛天仙在越家所展现出的亲密,竟让越和风真就以为他们是表兄弟,一家人。说话时也忘记将这二人分开来算。   越和风漏了马脚,不急反笑,他难道怕在场这两个人不成?   在场三人各怀心思,千年乌龟尹老头,在场唯一一个高他们两辈的人,心思当然只比他们的更多。尹惠邈猜想这两人估计是知道了些什么,不仅他们知道,外面也流传着些不靠谱的消息。他们这三家可不能这么在剑拔弩张下去,因此他提议,“听说这次唐家斗香会来了许多人。早年那些瞧不上我们这几家的人都应邀前来,他们什么心思,我不必多说想必你们都懂。这么些年,我们这几家没常走动,有些隔阂不错,可再怎么样,有些东西却不是外人能伸手的,想当初他们排挤我们外来户,如今他们想插一脚也是没门的事儿。我就倚老卖老,发个话,我们三家再联合如何?联合找回那二人,拿回返魂香!”   尹惠邈思忖着他们未必知道赛天仙便是那“返魂香”因此也不顾忌直接明言,也算表示一下坦诚合作的心。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越和风早已从靡它处知道赛天仙本身就是返魂香,将计就计装作不知道,附和了尹老头的提议。   “尹爷爷说的有道理。”   两人再一齐看向仇非林。   仇非林淡笑着,“好,那就联手吧。”   他们都不知道的是,如今仇非林已不在乎什么返魂香,他起初追查也是为从东南亚回仇家,也是怀疑父亲的死不是意外,如今那返魂香究竟如何,他不关心,他只想适时的灭了尹家和越家来报仇。   一旁的管家听的明白,等这三人达成共识要走时,他一把上前跪地抱住越和风的腰身,哭求着,“越少爷,求你救救我家少爷吧。我家少爷是真心待你好,求你看在他多年心意上,能不能拿到返魂香来救我家少爷?”   对于管家的苦求,越和风不胜其扰,不留情面的掰开了管家的手说,“我帮不了你,我有另外想让他回来的人。” 第174章   越和风的果断拒绝让管家愣在原地,“为什么?明明我家少爷对你那么好。”   越和风早走了,没人回答管家的话,在唐家干了一辈子的管家忽然为唐霖感到不值,因为好像在唐霖短短二十多年的人生中,除了自己,似乎再无人牵挂他,以至于唐霖死后,让管家觉得孤立无援。   管家看了看这偌大的房子,心中忽生起悲凉来,年纪大了,最是经不住情绪上的起伏,刚一直跪求越和风的管家扶着膝盖借力起身,这一起,是眼也花,脚也颤,退个两步直接栽倒在椅子里,他已然无能为力了。意识到到自己的无能,管家埋头捂脸,只是低声喃喃,“少爷,我可怜的少爷啊。”   “这是后院的损毁核查。”有人给管家送来了清单。   管家全然没心情看,一挥手,“等一下,我等一下再看,你先下去。”   然而那人却没走,只是将那清单送到管家面前。管家狐疑抬头,看到的不是别人正是林明,吓的他立马起身,“林明少爷,怎么是……”起的猛了,眼前一黑,人直接晃了两晃,林明见状伸手扶住管家,被扶住的管家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林明,沙哑着吐出最后一个字,“你?”   管家还以为林明已经走了,毕竟其他那些人见唐家出那么大事,都有些不想沾染腥臊的急忙走了。未曾想,林明居然还在,还帮着清点残余。管家想起当时好像也是他将唐霖的尸体带出来的,所以现在停在厅里的唐霖样子才不至于那样难看。   “我……”林明不知该如何说明,他只是觉得自己不该就那样轻易的走,以他和唐霖那该死的“同窗情谊”来说,不该就那么轻易的走。   “我和他同窗数载,想着再怎么说也得送……送他……最后一……”   林明喉头哽了又哽,那送他最后一程的话,无论如何是说不出口了。   管家有些意外,竟会看到林明为自家少爷哽咽起来,他们不是见面就掐的关系吗?说起来,这人与人之间,可真是奇怪,管家满心以为少爷真心对待的那个,能感念他的好,帮自己一把,结果却遭到无情拒绝。满以为和自家少爷不对盘的这个会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如今却来真心实意的悼念他。   或许,林明是愿意帮自己,帮少爷的?管家不大确定,毕竟越和风都直接拒绝了他的请求,那林明更没立场来帮唐家了。这次管家打算先观察一下林明的态度。他领着林明去见唐霖。   “林明少爷,这边来。”   唐霖的尸身就停在厅后隔间。管家领着林明绕过墙后,一眼就能看到孤零零躺着的唐霖,暂且用普通的被子盖着,要不是脸上有些灼伤,看着就和睡着了没什么两样。   管家上前拉了拉被子,“少爷,有人来瞧你了。你大概猜不到是谁,是林明少爷啊。”   林明上前,垂眼看着了无声息的唐霖,“我也想不到,居然会成了这样。唐霖,虽说咱俩不大对付,但我还没想你死时的样子。我……”林明蹲下身来,这样他看唐霖就更近了些。林明摊开了手,“我来其实是想问你,我很想问问你,为什么把这个还我?要是你没还的话,我还能像从前那样讨厌你,说不定现在看你死了,我还能高兴着庆贺。可你这人,好像天生和我不大对付,为什么突然就将东西还我了呢?你这一还,搞得我心里……”   林明说不上来那感受,总之有点难受,“反正,你就是要我不好过。你都还我了,我还说鬼才会和你和解,显得我好小心眼,造化弄人,结果你真成大头鬼了,这样又好像我欠了你。”   管家听了半天才开口问,“林明少爷这是,有些内疚?”   林明低头不语算是默认。   “林明少爷不必内疚。”   “他都这样了,我怎么能不内疚?”   “我家少爷还有救!”管家激动的一把抓住林明,林明以为管家是因为唐霖的死魔怔了,正要说些安慰的话,管家却急急告诉他,“我家少爷还有救的!他们在找返魂香!”   管家管不了那许多,将越和风仇非林还有尹惠邈他们的谈话都一一告诉给了林明。林明仔细听完后问管家,“所以,返魂香在裴凌他们身上?”   可现在人跑了。   “林明少爷,我只求你,求你救我家少爷,这唐家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只求你救回我家少爷。”   “你先别急。”林明劝着管家,可管家激动拉着他说个不停,似乎林明大答应他就不打算松手,“这事儿得从长计议。”林明没掰开管家的手,他只回头去看躺着的唐霖,“我原本就是为这个来唐家的。”   听说聂老爷子的事后,又多方打听发现十多年前唐家斗香会的古怪,要说林明真想得到那什么玄乎的返魂香倒不尽然,只是知道唐家有份,他就想过来搅个混水,不让唐霖好过。造成今日这局面,害的唐霖无辜身亡,林明想这或许也有自己的推波助澜。   “算我欠你的,这次还了后,咱俩……”   要如何?林明又说不上来了,一旁管家听知道林明是答应帮忙,喜极而泣,不住的说着感谢的话,就差要给林明磕头了。林明不愿意看管家如此,想起来,好像唐霖身边就一直只有这个管家,如今看管家越是这样真心诚意,林明就越觉得唐霖生前是多孤独,他想起唐霖说的话。   是因为嫉妒你,所以才偷你东西。   嫉妒你身边总有许多人围着。   林明叹气挥了手,管家的感谢让他觉得聒噪,找着了借口分了管家的心,好让自己安静待会儿,“那个清单,你还是先看一下吧。”   管家不敢忤逆林明,因为怕惹他不高兴了他就会反悔救唐霖的事儿,因此林明让他看清单,他便立即拿起清单来看。   林明的耳根清净了,可他的心不清净,看着静躺着的唐霖,他满腹愁绪,自己要怎么帮呢?   拿着清单的管家又开口,“那观音像也不见了吗?”   林明眼角一跳,转头看向了管家,管家还以为他这是不满自己开口立马闭上了嘴。   林明有些生气,生气这管家不会做事,自己想清净的时候他说个不停,等自己问他时,他却闭上了嘴。不过看在唐家遭逢变故,他年纪又大的份上,林明忍住了自己要发作的心,只是把话又问一遍,“你刚刚说什么不见了?”   “观音像,林明少爷应该见过。就是斋藤先生的故人之物。”   唐家后院着火前,林明就在斋藤房里,他追问斋藤裴凌二人来找斋藤做什么。斋藤与他周旋半天,只说是叙旧。当时林明还奇怪,斋藤与他们哪里来的旧要叙?他可是知道,这斋藤来中国想找的旧人只那一位。事发后,裴凌和赛天仙跑了,观音像也没了。这其中关联林明一想便知。   林明吩咐管家,“找两个人,去菜市街那边盯着。守株待兔,试一试。”   管家看林明有了主意,不敢怠慢,立马说是。   床头的慈眉观音一如既往的看着祥和,搭着椅子和衣睡下的代之依因这一夜过的太折睡的很沉。夜里空余裴凌的低语。   “五百三十一,一切邪魔化为尘。五百三十二,一切灾病都离身。五百三十三,一切邪魔化为尘,五百三十四,一切灾病都离身,五百三十五…….”   统共两句,裴凌数着念,不敢断,他怕中间断了,赛天仙就再醒不过来。可就这么念下去,起初的焦躁过去后,心一静,加上这一夜的奔波疲劳,总免不得会眼皮子打架。裴凌强打精神,一把将赛天仙搂在怀里,被赛天仙身上的凉气这么一激,裴凌瞬间有些清醒了,再接着往下念。   “五百三十六,一切灾病都离身,五百三十七,一切邪魔化为尘,五百三十八……”   等他强撑着终于念到第九百六十三遍时,意识逐渐涣散,模糊间耳边似有人呼唤,听不分明,想集中精神去辨,弄清到底是谁在他耳边叮咛,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挣不开,眼皮子已经黏上了,他终是抵不住阖眼睡了。   床头的慈眉观音仍是静态合掌,原是垂眸温柔相,只是深夜再看,却瞧着面带担心。   裴凌又瞧见那树了,树上仍满是红绳吊牌。只是这次,他瞧见了赛天仙坐在树上,呆呆的仰面看天。让裴凌只看到他半边侧脸。   “仙儿!”   裴凌大声喊他,可赛天仙仍是无动于衷的在树上坐着。   “喊他的名字。”   有声音在提醒裴凌,裴凌顾不得这声音来自何处,照做大喊,“赛天仙!”   赛天仙仍旧一动不动在树上坐着。   “赛天仙!赛天仙!赛天仙!”   裴凌的连声大喊没能让人回头看他一眼,倒是唤醒了其他什么,他胸前一痒,裴凌条件反射的下手去按,那树上被红绳吊着的木牌忽然纷纷撞击而响。不多时,那些挂着的红绳吊牌纷纷卷曲起来。裴凌看着一惊,他竟不知这红绳吊牌是活物。   满树的红绳吊牌卷曲着朝树干上坐着的赛天仙去,逐条缠上了赛天仙的小腿,胳膊,肩膀,越缠越多,看着竟像是要把人给裹起来。   裴凌看了连忙跑上前,嘴中仍不停大喊,“仙儿,你看看我!我是你凌哥,仙儿,你回头看看我。”   然而不管裴凌怎么奋力向前跑,他也还是在原地。   “仙儿!赛天仙!”怎么跑也跑不上前的裴凌急了,一直在他耳边叨咕的声音也急了,“快喊他的名字!”   “我不是在喊吗?可是他为什么没反应?”   “那不是他的名字,喊他的真名。”   “真名?”   周遭忽起了雾,裴凌停住了脚不再往前跑,他茫然看着那树渐渐远去,那树上被裹了半身红线的人就要淹没。   “我不知道他的真名。”   周遭再无声了,风刮过时,有如一声叹息,那叹息中有一句,“找到过去,寻回真名。”   那树眼看着越来越远,雾越起越多,赛天仙就要与他失散了,裴凌拔脚想追,可不管他怎么追也还是停留在原地。   “仙儿!仙儿!”裴凌除了不停喊着自己给他取的这个名字也别无他法,未见有回应,眼见着树上的人要彻底被树上红绳裹住,裴凌撕心裂肺一声喊,“赛天仙!”   大概是裴凌这一声喊得太过惊天动地,那树上人终于动了,他身上红线已经缠满了脖子,自脖子而上开始缠脸,裴凌撕心裂肺的那一声后,他微微动弹,缓缓回身,在红线缠住他全身之前,在雾弥散时,他回头,慢抬眸,终于瞧了裴凌一眼。   只有一眼,因除开那只眼睛,他全身已然被红绳缠绕紧实不露一丝缝隙,只那一眼,瞧的裴凌心中一惊,因那一眼让裴凌觉得如此陌生,感觉是他又不是他。   大雾弥漫,裴凌在这雾中看到任何东西,他乱冲乱拨,在雾中大喊一声,“赛天仙!”   “赛天仙!”裴凌大叫着从梦中醒来,大汗淋漓,瞪大了眼与代之依四目相对。   代之依是听到裴凌梦呓察觉不对,立马跑到床边查看裴凌情况。裴凌梦话不止,人眼看着不好,代之依喊了他几声想将人喊醒,可裴凌却是被梦魇着了,怎么叫都叫不醒。最后挣扎难醒的裴凌忽然大喝一声,猛的醒来,反倒是把代之依给吓着了。   “裴大哥你没事吧?”代之依看着满脸是汗的裴凌不免有些担心的问。   裴凌刚从梦中醒来,双目略有茫然,随后眉头紧皱,看着像是头疼。代之依伸手探他额头,想他别是发烧了。   裴凌偏头躲开了代之依的手,他没发烧,他只是在用力回想,“我做了个梦。”   代之依当然知道他做梦了,他都被梦魇着了。   “可我想不起来做了个什么梦,明明梦里感觉很真实。”所以刚刚裴凌才会用力回想,可怎么都有些想不起来。 第175章   “我倒杯水给你。”代之依飞快跑去倒水。   刚从睡梦中惊醒的裴凌一时没缓过劲儿来,扭头一看赛天仙仍在他身边笔挺躺着,他先是松一口气,后又觉得难过,看赛天仙笔挺躺着的样子,裴凌看了觉得十分的不习惯。他之前睡觉可没这么安生过,总是装做睡着对自己上下其手。每每清晨醒来,裴凌总习惯一睁眼先伸手往下去拎出赛天仙的手。   裴凌起了身,看着赛天仙,即便这次赛天仙那手没在自己身上作孽了,可他还是习惯性的摸上了赛天仙的手。那手还是凉,凉意钻进手心,传达到裴凌心中,让他有无能为力之感。   “裴大哥,喝水。”代之依端着杯水过来了。   裴凌摸着赛天仙的手,将他双手放置在胸口,又撩拨开他额前的头发后,这才转身接过了代之依送来的水杯。接过却不是自己喝,裴凌端着水杯,食指沾水后点在了赛天仙的唇上。   代之依忙说道,“这是给你喝的。”   裴凌不理,仍旧食指沾水给赛天仙润唇,“从火场出来这么久,他也还没喝过一口水呢。”   “他都不省人事了,哪里知道渴啊。”   代之依怎么说都没用,裴凌固执己见,代之依心想算了,不过一杯水,反正裴凌现在脑子也不大正常了。代之依现在最怕的就是,自己得带着两个病人,所以他十分不想裴凌这时候病一场。他可照看不来。   裴凌刚从梦中惊醒,满头的汗,代之依怕他惊风,翻出了衣服想让裴凌换了那一身,裴凌接过了衣服,说着,“麻烦你回避。”   代之依十分不屑的发出一声,“切,我还不稀得看呢。”说完便转身避开了。   等着裴凌换衣的过程中,代之依不免要琢磨起他们接下来该怎么办。说实话,代之依心里没谱,他这一路都是跟着裴凌来的,好不容易贴上了裴凌,都是裴凌说什么他做什么的,虽偶有怨言,可好歹有个方向,自己跟着裴凌走就是了。可现在呢?   代之依有些担心的问裴凌,“裴大哥,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啊?”   没人回答,代之依预感有些不对,也不管什么回避不回避的了,转身就要再问裴凌,可这次开口再问,问的却不是刚刚那句了。代之依很是不解的看着裴凌,“我让你换身衣服,你怎么给他换上了?”   代之依给裴凌找出来的衣服裴凌转头给赛天仙换上了,代之依心想难怪呢,还非得叫自己回避,平常也没见他这么矫情。   给赛天仙换完了衣服,裴凌照旧将赛天仙的双手搭握在胸口,他自己的手叠在上面,“他最爱干净了,就算不流汗也要每日擦洗换衣。”   “我管他爱不爱干净呢。”代之依气的一屁股坐在了床上,“我问你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等他醒。”   裴凌这话气的代之依直接一拳怼在裴凌肩上,“那要他永远不醒,我们就这么一直等着。”   话音刚落,裴凌身子突然蜷了起来,看起来十分痛苦的样子,吓的代之依立马起身不敢在床上坐了。   “你别讹我啊。”代之依疑惑的看了看自己的手,他刚刚也没使多大力气啊,怎么裴凌看起来真就好像很痛的样子,裴凌可不是会不分时间同自己开玩笑的人,况且赛天仙状况不明,他就更没心情和自己逗趣。   代之依意识到裴凌是真的哪里不对劲儿了,立马上前扶着他肩膀问,“裴大哥,你这是怎么了?”   裴凌嘴唇发白着说,“没事儿。”   “怎么没事儿?你看着很疼的样子啊,到底哪里疼啊?”   裴凌捂着肋下只说,“旧伤,时常复发,过一会儿就好了。”   “旧伤?认识你这么久,我之前没见你疼过啊。你都什么时间复发的?”   被这么一问,裴凌也开始皱眉想自己前几次旧伤复发的时间,这伤都很久没疼过了,以前打拳的时候,虽有刻意避开过别人对他肋下的攻击,可偶有几次被攻击到的,裴凌也没疼过,只当自己皮糙肉厚经得住,最近几个月倒是频发疼痛。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疼的呢?   第一次疼好像是从赛天仙落水开始。裴凌只当是自己在水中泡的久了,才引发了旧伤。   “十多年前,刚进城时我曾被车撞断过肋骨,那时候年轻恢复的快,也没怎么疼过。可打我从水里将仙儿捞出来之后,这旧伤就时不时开始痛了。我记得,到越家时,仙儿昏迷不醒,伤发作过。还有他被附身梦游那晚,我被梦魇着醒不过来时,这伤也发作过。还是因为这伤发作,我才从梦中痛醒。”   代之依接上他的话,“接着就是这次?”代之依看着昏迷着的赛天仙,嘴里嘀咕着,“有没有这么巧?”   怎么每次都是他出事的时候,裴凌这伤就开始发作?   “裴大哥,你当时怎么受的这伤?具体情况你还记得吗?”   裴凌摇头,“十多年前的事儿了,后来我身上又发生过许多事,哪儿还记得那么清楚。”   见问不出个什么,代之依也只好作罢,“你身体不舒服还是再躺躺吧。我出去给你买点粥回来。”   代之依说完就走。裴凌等他走后,仍旧回头看着一动不动的赛天仙。裴凌伸手摸了摸他的鬓发,赛天仙毫无反应。   “仙儿,你为什么不醒?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该让你们等我,该让你们先走的。可我也知道,看不到我你肯定不愿意先走,你担心我,不然那时候你怎么会来找我。我现在的心情和你一样,担心的不得了,你体谅体谅我,醒来好不好?”   裴凌神情恳切说了这么一通后,躺着的赛天仙仍旧毫无反应。裴凌看着他,只觉得他这无动于衷的模样好像朦胧在哪里见过。   是在他一醒就忘的梦中见过,那个有些陌生的赛天仙。裴凌潜意识里有些不愿意认那个疏远的赛天仙,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他才会醒来就遗忘了那个梦,又或许那梦并不是他主动忘的,而是那个梦忘了他,醒来再想,那梦遥远模糊又带着些真实,那梦里陌生的赛天仙和梦融于一体,一醒即忘,又好像是他不要了自己。   但再怎么忘,那梦中焦急的心情现实中也总还是会出现,像是某种即将实现的预感。而有时候这些预感会莫名的灵验。想到这里,裴凌越发不安的抚上了赛天仙的脸。   “有没有那么巧啊?”出门买吃的代之依仍然对裴凌的伤耿耿于怀,“每次一出事,裴凌的伤就会痛。总感觉有什么联系啊。”   他记得当时开船燃香引路的时候,船一停,那船头的香最后烧成了成林香,这说明裴凌本该护着赛天仙,这一路过来,也确实裴凌时时刻刻有在护着赛天仙。   “可他们之前认识吗?”代之依疑惑了,“没听裴大哥讲过啊。等会儿回去得问问了。”   “你的粥打包好了。”   代之依伸手接过了粥往回走,回去的路上仍旧在想,说到成林香,之前在棚屋那一晚,他点了三炷香,最后也燃成了成林香的样子。那有些邪性的床位,是谁睡谁就摔个骨折,裴凌十年前肋骨骨折过,裴凌背后分明也有人在守护着他,后来睡那床位的人都摔下骨折过,一定就是将当年裴凌身上的痛转嫁给别人了,另外也是为守着裴凌藏在地砖下的东西不被其他人发现。   可到底是谁要守护裴凌啊?他不是都没什么亲人了吗?代之依百思不得其解,只有拎着粥疾跑回去,想找裴凌问个清楚。   跑回去的代之依进门刚要张口问呢,结果因为忘了手里还拎着粥,一个急刹进门,手里的粥直接掉地扑洒一片。代之依看了惋惜不已,不过幸好还有一碗粥。   代之依看着仅剩的那碗粥,再看看状态可谓之糟糕的裴凌,想想裴凌曾给他吃过不少汉堡,最后代之依咬牙横心,决定将粥让给了裴凌。师父说过的嘛,吃人东西必得还情,只吃师父的不用还,因为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自家孩子不必分的太清。   “裴大哥,粥来了,你喝点粥吧。”   送上粥的时候,代之依还想呢,照裴凌那好人性格,说不定会说,不用了,你年纪小,你喝吧。结果裴凌不发言语接过了粥。   看裴凌一点没推让的接过了粥,代之依还想呢,裴凌会不会分一点给自己,毕竟他正眼巴巴望着呢。   结果裴凌什么话都没说,接过了粥,舀一勺将粥吹温了送到赛天仙嘴边去。   代之依不干了,自己发挥谦让美德让粥了,裴凌怎么就不知道爱幼呢?那赛天仙人事不省,是能喝粥的样子吗?   “你喂他干嘛?他现在这样能吃的下去吗?”   裴凌不听,仍试图将粥往赛天仙口里送,代之依看不下去夺过他手里的粥,“拿来,拿来,就不该给你,我给你,你给他吃,浪费!我自己吃!”   “不是浪费!”裴凌忽然情绪激动起来,“给他吃不是浪费!”   “你给他送嘴里去,他现在这样能咽吗?”   裴凌有些执拗的说着,“他会醒的。”   “你别再把他气管儿给堵了,到时候他真就一命呜呼了!”   “他会醒的!”裴凌猛的起身,一把抓住代之依胳膊,弄的代之依手里的粥又脱手出去洒了一地,代之依看了心痛不已,得,这下谁都没的吃了。他颇有些埋怨的看向裴凌。   裴凌现在可不管什么吃的不吃的,他只是抓着代之依胳膊问,“想办法,你快想办法让他醒过来。”   因没吃上东西的代之依此时也十分气恼,可裴凌劲儿大,他拗不过,但嗓门上却不会输,“我有什么办法?你当我神仙啊?就算我是神仙,能怎么办?逆转时间,回到过去吗?要能回到过去,那二百五要回头去找你,我就该大棒子敲昏了他!”   裴凌眉头一动,“你刚刚说什么?”   他这一严肃,代之依反而有些慌,一咽口水,“我不是故意骂他二百五的。这不你弄洒了我的粥,气头上的话。”   “不是这个,我问你,你刚刚说什么?”   代之依心想不至于吧,不至于这么认真找茬吧?他再一咽口水,“大棒子敲昏了他?”   “不是这一句,上一句?”   “上一句?”代之依糊涂了,裴凌追着自己问这个干嘛?不过虽然糊涂,可他还是依着裴凌认真回想了,“要能回到过去,那二百五要回头去找你,我就该……”   “好了。”裴凌伸手打住了代之依的话头,他自己喃喃念着,“回到过去?这话有点熟悉。”   “嗯?”代之依被他搞的一头雾水,“是有谁和你说过这话吗?”   他这一提醒,裴凌恍然大悟,“找到过去,寻回真名!”他回头看向代之依,“让仙儿醒过来的办法是,找到过去,寻回真名!”   代之依也悟了,“你说真名?”他笑着原地蹦两下,“我怎么就忘了这茬呢?”   这下换裴凌看不懂代之依的行径了,他看着高兴的直拍手的代之依问,“你有办法了?”   代之依兴奋一指裴凌的胸口,“铃铛啊。这铃铛叫知返铃,知返,知返,迷途知返。你只要拿着铃铛不停喊他的名字,他就能醒了!”   因昨夜一宿的折腾,再加上裴凌身上疑点多多,让代之依有些钻牛角尖,只想着未解之谜,却不曾想过已有之物,他竟一时没想起裴凌身上还带着自己的师门传物。   代之依兴奋的拉着裴凌来到床边,他还是头一次见师门传物发挥用途,进门时太师父已经过世,那铃铛也早已被太师父转赠他人了,就连师兄都没见到过这铃铛,更别提还能亲眼看到这铃铛如何发挥功效了。   “快,快!”代之依催着裴凌,“快把知返铃拿出来。”   这次反倒是裴凌犹豫了。代之依不解的看向他,“怎么了?”   “可我不知道他的名字?”   “什么?”代之依惊讶非常,“你不是都叫他仙儿吗?那不是他的名字吗?”   裴凌挠着自己的额角,“赛天仙,那是我自己随口给他取的名字。”   这下代之依呆了,因为这名字太贴赛天仙本人了,所以代之依从未想过那竟不是本名。 第176章   “啊,怎么会这样?”   代之依已然有了要崩溃的前兆,他抓着自己的头发问裴凌,“那现在怎么办啊?”   “香!”裴凌翻起了包,“从唐家拿出来的那香,可以看到过去!”   不是说找到过去,寻回真名的吗?借助那香,一定就可以知道赛天仙的过去了。   看裴凌翻出了那香,不免有些好奇的问,“这什么香啊?”   “往愿香。之前我在越家的时候,点过这香,然后……”   然后他就在梦里看到了越家兄弟的纠葛。   ”那燃这香有什么禁忌没有?“   裴泠打开香盒将香交给了代之依,“这香点燃后我可能会睡过去,你就在一旁看着我俩,要是有什么不对,立马将我摇醒,知道了吗?”   代之依看裴凌慎之又慎的和自己交待,代之依也十分认真的点了头。裴凌走回床边,躺下前又多看一眼赛天仙,手伸到赛天仙交叠在胸前的手上按了一把后,这才深吸一口气的躺下了。   一躺下裴凌就拿眼神示意代之依点香。代之依接收到,即刻将香点上,等香烟升起时,他还想抬头再多问裴凌两句话,结果抬头一看,裴凌已经闭目入睡了。   人既然已经睡了,代之依便不好开口吵他,将香往床头观音像前一放,再拖过来一把椅子坐在床边支着下巴守着。只是枯坐无聊,床上两人并排躺着,他一会儿看看赛天仙一会儿再看看裴凌,想起裴凌躺下前按了把赛天仙的手,代之依干脆学着裴凌那样,也将裴凌双手交叠安放到他的胸口,这样两人姿势就一样了。   “别说,这样看着还挺配。”代之依笑着拍拍裴凌交叠在胸口的双手,随后吸入那香,自己也有点昏昏欲睡,可他谨记要守着裴凌的任务,但又实在熬不住困意,只得掏出自己深藏的一枚三角符来,那是师父生前留给他的,他想有师父的符咒在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吧。这样想着,人就放心许多,代之依捏着那三角符被困意侵袭,坐在椅子上打起瞌睡点起了头。   代之依不知道的是,他无聊起玩心的一个举动,却让裴凌意外见着了另一个人的过去。他将裴凌双手交叠在胸口时,完全没注意到隔着衣服,裴凌双手压在了自己一直戴着的平安牌上。那是意外从尹承宇那里得来的平安牌。   裴凌初入梦时,不知自己在何处,环境有些陌生,有点像在唐家,细看又有区别,这宅子房梁比唐家低矮了许多,所以感觉些许压抑。再往里去时,有间香室,隔着帘幕,里头有人跪坐席前正在筛粉。   裴凌看着一喜,以为那就是赛天仙,立马就要上前,可向前几步后,离人越近,裴凌就越察觉出哪里不对,最后目光落在那双筛粉的手上,顺着手往上看,那露出的一截小臂上有一鬼脚胎记。   裴凌皱了眉,“他不是仙儿,他是……”   “承宇。”身后有女声响起。   跪坐筛粉的人应声回了头,裴凌终于看到他的样貌,当年与他有一面之缘后被时间掩埋的模样此刻在裴凌眼前清晰起来,裴凌记起了他,尹承宇,还是十七岁的隽秀样子。   “妈。”尹承宇放下了手里的东西对着来人叫了声妈后,便搀着她坐下,“爸爸他怎么样了?”   “你爸要不行了。你爷爷最近又不在家,那女人便在家里作威作福,居然不让我去看你爸!”   尹惠邈尹老爷有一独子,向来身体不好,他的大夫人常年无所出,外头养着的那个倒是命好怀上了,这对人丁稀薄的尹家来说是个意外之喜。尹老头自然要让独子血脉进家门,然而家世在当地有些分量的大夫人说什么都不肯那女人进门。长时间拉锯下,各方妥协一步,自此尹家有了二夫人,但没得到允许不可出后院,连带生下的孩子从小就被拘养在后院中。   “你放心那女人逞能不了多久了。等你爸一走,这尹家就都是你的,到时候我们母子就可以走出这后院了。”   尹承宇沉默不语,他没想过尹家会是自己的,他只想着自己的父亲的病可否还有好转。从前父亲身体尚可的时候,他时常来看自己,高兴了的时候还会带着自己出门,也只有那时候尹承宇能出去看一下尹家之外的天地。他不大懂母亲为什么单执着于这个狭窄的尹家,明明外面的世界大的很。有时候他想,要是当年,母亲没以肚子做筹码进尹家就好了,要是他是个普通孩子就好了。   后来父亲身体越发不好,来看他的次数少了,尹承宇少有机会出去了。他没去学校上学,大妈找来了家庭教师,要他在家里学。他妈总会在背地里骂,骂完回头和自己说,“承宇,那女人生怕你出去认识了别家孩子,将来有了自己的人脉。你一定得好好学,不能输。”   他妈是真的怕他被囿于一角成了个没见识的人,但又不放心大夫人找来的老师传授的东西,总以为那找来的老师和大夫人是一伙儿的,不会好好教什么,所以都得自己亲自翻着书学了再来教给尹承宇,除此之外,因尹家老爷藏香多,醉心香道,他妈还会要他学习制香。   等到十七岁这一年,尹承宇听说他父亲是真要不行了的时候,尹承宇开始制起了香牌。他记得小时候父亲从带自己去西郊上香,寺庙后面就有一颗挂满了香牌的树,那是世人挂上去祈祷用的。他也挂了一个,是坐在父亲肩头挂上去的。   如今他无法去见父亲,只得诚心祈祷父亲平安,于是日夜制着香牌,缠上红线,挂到院里那颗树上去。   那树很高,树干有两人粗,听说爷爷买下这老院时,那树就在了。又高又大,枝干伸出墙去,尹承宇看着就很羡慕,因为即便是颗不能腾挪的树,可树枝仍旧能探到墙外,长的高些也能看到尹家外的天地。可他,一个两脚活人,走来走去还是在这后院。   父亲病了,再没人让他坐在肩头挂上有着诚心祝愿的香牌了,只有用力向上掷,凭着运气将香牌掷挂到树上去。久而久之,低一点的树干上便都挂满了香牌。   那天有人匆匆来报,说是大爷清醒了要见二夫人,尹承宇看着他妈惊喜不已匆匆捋了头发照会他好好待着便跟着人走了。   听到说父亲清醒,尹承宇也很高兴,拿出新制好的香牌绑上红线打算再往树上挂。虽说昏迷许久的父亲转醒过来不全是他的功劳,可应该也有一点自己的作用吧,那天爷爷偶然瞧见自己制的香牌不是也夸说做的好,并还拿走了一块吗?   他被爷爷夸奖的那天,他妈高兴了许久,虽然后来大妈看他的眼神不大好。可尹承宇没太在意,反正大妈从小看他都不大顺眼。   低矮树干上都已经挂满,这要是在往树上挂,可就得往高处掷了。尹承宇拿着刻有平安二字的香牌看了看高处的树干,闭眼在心里默念着,“如果这个挂上了,那爸爸的身体就能好起来。”念完便用力往上抛。   他太过紧张,抛出时没敢睁眼,都脱手了才睁开了眼,眼见着香牌被抛偏,越出了墙去,随后听到墙外有人“哎哟”一声。   尹承宇意识到不好,他砸着人了,赶紧扒墙上的问,“没事吗?”   “谁啊?!”   听这口气就不像是没事的,不过他问自己是谁?难道不知道这后院高墙内住着的是自己吗?在尹家有谁不知道,二夫人和他儿子被拘在后院过活。难不成他不是尹家的人?   “你是谁啊?”   墙外人愤恨说道,“是我先问你的,你砸了我不道歉还反问我是谁?”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想把香牌挂树上祈愿。没想到太用力,越出了墙,更没想到会砸到你。”   对方听了他这一通话后歪了重点,“祈愿?”   隔着墙也不认识,尹承宇少有能说话的同龄人,听声音感觉对方年纪和自己差不多大,尹承宇便告诉他,“我父亲病了,我小时候他带去寺里上香,别人就是这么将香牌挂树上祈愿的。所以现在他病了,我希望他能好,就学着寺里那样在树上挂上香牌,祈祷父亲的病能好。”   “挂上就有用吗?”对方声音怏怏的,“我爸爸他也……”   那人没再说下去,可尹承宇听的出来想必对方的情况也和自己差不多,于是他安慰道,“有点用的,我日夜祈祷,现在我父亲已经醒转了。”   “这么灵?那你这个能借我挂吗?”   “借你挂?”虽然对方的声音听起来年纪和自己差不多,可说话更多带着点孩子气,“你怎么挂啊?”   尹承宇问完对面便没了声音,一开始他以为是对面人被自己问住,等了一会儿还不见回答,尹承宇心想该不会走了吧。好不容易有个和他同龄且说的上话的人,尹承宇蛮希望他能多待会儿的,意识到对方可能已经走了,他便有些着急的敲起墙来。   “喂,你还在吗?”   “我在这里。”   声音从头顶传来,尹承宇闻声抬头,有风起,树叶被风吹的哗哗响,骑在墙上的人挥手冲他笑,他手上戴着的铃铛随着他挥手的动作有一下没一下的响着。风响,树响,铃铛也响,所以心响动的时候,一时难以察觉。尹承宇只是发愣,原来对面的人长的这么好看。   骑墙的人也将他打量一番,然后笑着一歪头,“原来你长这样。”   对对方长相一样的好奇,只是不知,他会否像自己一样,初见就这样心弦乱响。   大概是没有,因为他不像自己这样驻足许久忘记说话。他看了自己一眼,满足了心中好奇后大概是没什么再多看一眼的理由,抬头看向了自己更感兴趣的地方。   尹承宇看着他拿着那香牌指着高处的树干问自己,“挂在那儿,可以吗?”   尹承宇看他看的呆了一时忘记回答,等他疑惑的低头再看向自己时,他才机械的一点头。   他看着对方站起了身,刚站起时不稳,身子晃荡时,尹承宇十分担心的脱口而出一句,“小心。”   然而对方并未在意,张开手稳住了身子后便踮脚伸长了胳膊去碰那树枝。尹承宇随着他的动作吊着心,心里万般情绪跟着他抓住的树枝一起晃。   他没够到时,尹承宇跟着他皱着眉,他终于抓住了点枝杈时,便跟着他一起笑。好不容易那香牌挂上了,尹承宇心里却没有往日大功告成的喜悦,只是痴痴看着他闭眼对着香牌许愿,一字一句认真对着香牌说,“请神仙保佑。”   许完了愿没等他松手,尹承宇便急急开口问他,“你还会来吗?”   “嗯?”突然被问到,条件反射的一回头,手中抓着的树枝没留意的一松,在他手腕上刮了一下,“我不知道啊,我跟着我妈妈来的。要是妈妈没问到爸爸的消息,应该还会来的吧。”   尹承宇还想问,如果再来能不能还来找他,可没等他问,就听对方说,“但是应该不会来了。”   尹承宇急急问他,“为什么?”   对方笑着一指刚挂上的香牌,“因为我祈愿了,挂上了会应验的吧?爸爸回来了,我也没理由再来了。”   “哦,这样啊。”尹承宇没再问了,自己想他再来的话说不出口了,因为说出来那便是不希望人家爸爸好了。   “我得去找我妈妈了,她看不到我得着急了。”   “嗯,再……”   见字还没说出口,那人就已在墙头消失不见了。尹承宇对着墙头出神许久,一切来得太快也走的太快,让他感觉好不真实。再起风时,他才回过了神,被风吹的一抖肩膀后,人忽然清醒起来,他心想算了,别期待那些遥远的事了。劝慰好自己才要回房,却听见风里一阵清脆响。   尹承宇抬头看,那随风摇曳的树枝中正挂着铃铛,与刚刚挂上的香牌缠在了一处。   “那不是……”   有时候这世间总有偶然带来的期望,突然降临令人惊喜,就如同他的出现一般,然后先前劝自己理智的“算了”“别期待了”霎时烟消云散,心中悄悄生出了妄念。   尹承宇瞧着那枝丫想,那不是他手上戴着的铃铛吗?大概是挂香牌的时候不小心被树杈子给刮下了。尹承宇看着树上铃铛,忽然笑了,原地转身找来几个石头,一块又一块的朝树上扔,试图将那铃铛给打下来。打下来,自己收着了,那他不就会回来找自己了吗? 第177章   等到了晚上的时候,尹承宇手里拿着缠着铃铛的香牌坐在院中走廊,笑着看对面墙头。长这么大,他还是头一次觉得这面将他与外界隔绝的墙看起来没那么讨厌了。   这老宅是当年爷爷来江城时从别人手上买的,听说清朝时就已有的建筑,有许多不能动的地方,所以不能大刀阔斧的改建,只得时常找人来重修一番维持原样。他住的后院原本没那么闭塞,只是应大夫人的要求,围着后院又砌一圈墙。原本后院与中院间有一假山石堆,单就留了假山石堆间的通道好从后院出去,就这样还得再在通道中再加一扇门。   从前,他妈为这个吵过,说又不是来尹家坐牢的,闹着要拆墙,可大夫人不依,那时候他年纪小,还没长成,即便将来是尹家的顶梁柱,可按当时的情况来看还是大夫人的家世占了上风,所以后院被墙围的密不透风。   “我怎么就没想过爬上去看看呢?”尹承宇看着墙头笑出声来,他真是被困的久了,忘了自救,只会哀怨看天,却忘了翻墙也是条路,“今天可是学到了。”   身后有沉重的脚步声,尹承宇想大概是他妈回来了,他妈是个行事没有章法时常被大妈取笑,但却是个很爱自己的女人。所以有时他妈虽然会自己说些不着调的话,尹承宇只是听,不认同也不反驳,反而显得乖巧。   “承宇。今天没制香吗?”   一如往常的询问他今天做了何事。   不同以往的沉默乖巧,他今天头一次为自己发声,“休息一天没什么的吧?”   “你过来一下。”   听着像是要喊自己过去受训,可略带颤抖的声音又似乎不像。尹承宇回过头,瞧见他妈面白发湿的坐在那里,状态十分的不对劲,他连忙起身过去。   “妈,你怎么了?是不是爸爸的病反复了?不是说他今天醒过来喊你过去说话吗?”   跑过去的尹承宇一把被他妈抓住了腕子,他猝不及防身子一歪,跪倒在他妈脚边,然后才看到他妈身后有一麻袋,鼓囊囊的,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   不等他看清,他妈便伸手摸上了他的脸,尹承宇一惊,抬头看向他妈,只觉得她抓自己抓的太用力了。   “承宇,你别怕,听妈妈说。”   “妈,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那女人要有动作了,她要对你下手!你爸爸昏迷那段时间,她不让我近你爸爸的身,对着你爸爸说了许多话,她以为你爸爸听不到,其实你爸爸都听的到。”说到这里,他看到他妈诡异的笑了一下,“那个蠢女人,以为你爸对她还有什么情呢,其实你爸最爱的还是我们母子。”说罢,尹承宇便被拉进怀里。   他被搂紧动弹不得,十分不解的喊了一声,“妈?”   女人抱着他,贴了贴他的脸,闭眼怀念了一下过去,“刚把你生下的时候你还小小的,可是很活泼。我看着你那小模样,心里高兴坏了,做了母亲的那一刻,我就决定了,一定要把这世上的好东西都给你,不管用什么方法,我一定要为你抢一些东西。”   尹承宇由她抱着,不自觉嗅了下鼻子。   可刚说到动情处,女人又忽然睁了眼,眉眼间又来了戾气,“趁着你爷爷不在,那女人要置咱们娘俩于死地。你爸知道了她的布置,偷偷告诉了我。”   尹承宇慌了,“不会的,大妈不会这样做的。”   “你懂什么,那女人恨我们入骨!”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逃吗?”   女人捧起他的脸,“放心你爸悄悄安排了,唐家跟仇家不对付,背着仇家私下里搞了运船,今天那唐家司机刚好就在尹家,只是受命去越家了,不过出发前,你爸找人和他搭上话了,等他办完了越家的事儿,他会带你上唐家的船出海。那人先出发的,为节省时间,他不会回头来接你,会在去越家的路上等着。你爸找了家里信的过的人,带你去找唐家那个司机,让他找个招呼,你悄悄上了船逃出去,出了海,任凭那女人再有本事也拿你没办法。等你爷爷回头发现这事了,会再把你找回来的,到时候这家里就不是她说了算了。”   “好,那妈我们赶紧走!”   尹承宇拉着他妈要动身,可他妈却坐着一动不动。尹承宇被拉回来,他一脸不解的看着他妈。   他妈缓缓抬头看向了他,“我不能走。她今晚动手,我得留下给你争取时间,她来要是发现这屋里一个人都没有,会立马追上去的。”   “你不走,我也不走!”尹承宇赌气的坐下。   他妈怒斥着他, “说什么孩子话?!”   “我没说孩子话,妈,你有没有想过,大妈的主要目标是我,你能拖延多少时间呢?她过来一发现我不在,还不是立马追出去?”   对于尹承宇的担心,他妈只是笑,“这个问题我早想过了。”   “什么?”尹承宇困惑,他顺着他妈的目光看向地上麻袋,“难道这里面……”   尹承宇惊的站起,他从没想过他妈会为自己做这样的事。   他妈只是笑着说,“真是老天助我,我原还担心怎么蒙过那女人呢,结果就碰上个不认路在院子里乱撞的糊涂小子,嘴里喊着妈妈,我应了一声,他居然就稀里糊涂过来了。”   尹承宇听着额角青筋直跳,他看着自己有些疯狂的妈妈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还等他回过神来,就有人进来,压低声喊着,“二夫人。”   “承宇,你爸安排的人来了,你快跟着他走。”说着起身给呆立原地的尹承宇整理着衣领,借这机会又在他手心塞一样东西,尹承宇低头看了眼塞在自己手心的东西,黑不溜秋一圆丸,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他妈却在他耳边照会,“这是你爸费劲力气从你爷爷房里偷来的。你爷爷心狠,不管你爸死活,有这东西分明能救你爸,可他却不拿出来。你爸和他不同,他最是担心你了,他怕你爷爷会不顾你这个孙子,所以偷来了你爷爷煞费苦心得来的返魂香,只要你拿好了这个,你爷爷就一定分毫不伤的将你带回来,只要你拿着这个,将来回到尹家,就真真正正是自己说了算。你爸他和我一样,只想把这世上的好东西都给你。”   尹承宇仍旧呆立在原地,他一时接收不了这许多信息。他妈最后抱他一下,再多贴他脸一次,在他耳边说,“承宇,爸爸妈妈很爱你,你知道的吧。”   不等尹承宇回答,他就被人拉走。被拉走的尹承宇口里直喊,“等等,等等。”   “少爷,不能等了,你快跟我走吧。”   被半拖半拉的尹承宇强力回了头,然后看见他妈解开了麻袋,拖着麻袋里昏睡着的人,将他送上了床蒙上了被子,以此来假装那床上睡着的人是自己。   “不行,妈,不行!”尹承宇大叫起来,却被捂住了口鼻,“少爷,你安静些!”   挣扎不已的尹承宇攥紧手中缠着铃铛的香牌,含糊不清的喊着,“妈,不行,那人不行,他是......他是……”   尹承宇说不出那是谁,只知道那是白天坐在墙头上的冲自己笑的人。   车已经开出好长一段路了,坐在副驾驶位上的尹承宇悠悠醒来,他问,“我们这是去哪儿?”   “我们在去往越家的路上,少爷。”   尹承宇扶着额坐正了身,他有些混乱,脑子里接连闪过许多画面,比如他妈的交待,从麻袋里拖出来的人,他最后想起的画面是墙头上冲自己挥手笑的人,然后手中有东西掉落,尹承宇弯腰捡起,香牌被红线缠绕,铃铛搅在线里。   他脑子回复过来,对着司机大喊,“快回去!快回去!”   “少爷,大爷吩咐过让我带你去找唐家司机,他会带你上船的。”   “我不走,我不要无辜的人代替我牺牲性命,现在立马掉头!”   司机不拿他的话当回事,只当他小孩子脾气舍不得爹娘,任由他在车里叫喊,自己只沉默开车。   尹承宇撕心裂肺吼叫了半天,发觉司机压根不把他当回事儿后,一咬牙一横心,当场做了个决定。他伸手过去拨了方向盘,开的好好的车在路上左摇右摆起来。   “少爷!你这是在干什么?快住手!”司机终于开始对他说话了。   “你给我掉头!”尹承宇抓着方向盘不轻易松手。   “快松手,对面来车了!”   “你给我掉头!”不管司机怎么说,尹承宇就是咬牙不松手。   结果对面来的车在他们面前甩飞出去。司机一个急刹停住,尹承宇吓的脸色惨白的问,“是我们撞出去的吗?”   “不是。它自己飞出去的。”司机从车窗探身,确认自己的车并无大碍后,又看了看刚刚对面过来的那两辆车,已经有一辆车飞出去了,后面那辆车也停下,车上的司机下来查看状况。两边司机一对头,双方皆有些愣住。   “真倒霉。”   尹承宇听司机念了这一句后,看他打着方向盘掉头。他还以为司机是听了自己的话要掉头回尹家呢,结果抬头看到对面的司机,才明白不是回尹家。   对面车上下来查看翻车状况的司机也是尹家的司机,似乎看见了他们,此刻正急忙拿出手机打着电话,看来是打回尹家通知尹承宇跑了的。   “唐家人做事真不厚道,怎么不说尹家也派人来越家了?”   这下倒好,被抓个正着。   尹承宇还是十分担心家里的状况,他紧张的咽咽口水说,“都被看到了,要不我们回去吧。”   “不行,我答应过大爷一定要把你送出去!”司机很是执拗,“既然唐家人靠不上,我们先去码头,我找熟人将你送上其他的船,只是少爷,到时候出海恐怕你得吃点苦。”   什么吃苦不吃苦的,这对尹承宇来说没什么差别,反正面对的都是未知的未来。说起来,人也真是奇怪,以前他总想着从尹家走出来,可现在走出来,他偏偏却想着回去,他在不大的年纪里,忽然觉得人生兜兜转转很没意思,他就只是牵挂那个让自己觉得风也温柔的人。   车在一个看起来很是杂乱的码头停下,司机领着他去见了一个人谈价钱,随后他就被带着来到货船前,船上的人正上下搬着东西,司机让他自己找个地方坐会儿,待会儿有人领他上船,他则是去外面盯着,要是尹家派人追来,他就去将人引开。   尹承宇懵懵懂懂点着头,司机一走他就有些害怕起来,周遭环境于他而言很陌生,又脏又乱,路过的往来搬货的人看起来都很不友好。对面坐着一个垂头不语的黑小子,看起来年纪和他差不多大,精壮个高,只是看着有些粗糙,和他不是一类人。可这地方,就这一个和他年纪看起来差不多的了,因此尹承宇壮起胆子问他,“我们这是去哪里啊?”   对面的黑小子抬头看了他一眼,虽然人黑了些,不过眼睛看着倒是亮,长的硬朗看着却没什么距离感,倒还很朴实。   “我听我表舅说,是出海打鱼去的。”   “哦,是这样吗?”   对面人看着他疑惑多问了一句,“你也是去挣钱的?可你看起来不差钱的样子。”   尹承宇不知该怎么回答,只得将问题反问回去,“那你很差钱吗?”   对面的黑小子点了点头,“嗯,差。因为在老家欠了寄住的人情,欠了是要还的,没别的还,只能挣钱还。”   尹承宇听了低头低声重复着他的话,“欠了是要还的。那欠了命要怎么还呢?”   对面人不知道他嘴里嘀咕着什么,“什么?你说什么?”   尹承宇摇头,口袋里的东西硌了他一下,他掏出来一看,是临走前他妈交给他的东西,说是返魂香。尹承宇看着手里黑不溜秋的东西想,或许他欠人一命还有机会还。   “人呢?人在哪里?”   有人找来,尹承宇有些害怕的抿住了嘴。 第178章   “人呢?人在哪里?”   找来的人快到尹承宇这里时,一直在他对面坐着的那小伙子飞快过来挡在他身前,因为对方个头体块都比他大,就这么挡着他竟也这么糊弄过去了。   等人走后,尹承宇松了口大口呼吸着,脚软的差点跌倒,伸手想找样东西搀扶,一时没抓着个什么,居然找着了挡在自己身前人的胳膊。   还好这人沉默寡言,并没对他这一行为说什么,也没问他为什么有人追他。等尹承宇抬头想对他说一声感谢时,就只看到他正看着自己胳膊上的鬼脚胎记看。   “是胎记啊。”尹承宇大方告诉他,“有老人家说,这是投胎时知道下一辈子过的苦不愿意投胎,缠着鬼差不放,鬼差一生气一脚将我踹下来而留下来的胎记。”   面前人听了笑一笑,“投胎前是会知道人的下一辈子过的苦的吗?”   “嗯——”尹承宇不知该如何答他这话。   面前人又说,“就算已经知道过的苦,想不过这一辈子也躲不开,这不就被踹到人世间了。”   这下尹承宇也笑了,“是啊,有些事或许注定就躲不开吧。”   “找到人没有?”   “没呢,也不知道人躲哪儿去了?”   没找到尹承宇的人聚到了一起,就在不远处商量着。   “不行,再找一遍,老爷说了,人怎么样不管,一定要将他身上的东西带回去。”   “不过话说回来,老爷一定要拿到的少爷身上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啊?”   “我也不是很清楚,老爷说的含含糊糊的,不过老爷说翻过少爷房间,少爷没带什么行李出来,他身上就那一样东西,好像是什么香牌坠子之类的吧。”   尹承宇咬着牙又往挡着自己的人身后缩了缩,那人性情好安慰他,“别怕,马上上船了。”   果不其然,船装完了货,招呼他们这一批人上船。   “该走了。”   尹承宇看了看面前人,又看了看不远处的船,自言自语着,“上了船,他们就没办法了吧。”   “嗯,走吗?”   尹承宇摇头,“我不走了。我打算回家。谢谢你帮我,你上船应该会出海挺远的,给你个东西保你一路平安吧。”   他将手里一直紧攥着的香牌送给了面前人,想起这香牌上曾被人许下过的祝语,请神仙保佑。此刻尹承宇是真心希望有神仙能保佑这位能对身为陌生人的自己给予援手的这位好人,因为抱歉,抱歉让他成为自己的替罪羔羊。   那人接过了香牌,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说了声谢谢,“还从没有人送我平安,谢谢。”   尹承宇被他的诚恳一笑弄的歉疚不已,不过他想应该没多大事吧,只要他上船,船开了就行,不会给他带来多大麻烦的。   “应该的。船快开了,你去吧。”   “嗯,也祝你顺利到家。”   尹承宇目送着他上船,随后捡了颗石子往来找自己的尹家人那边丢。找来的尹家人被吸引了注意力,纷纷往这边看,看到了上船的队列中,有一人手里拿着块格格不入的香牌。   “是不是那个?”   “是,就是那个。我在后院树上见过那个。快,快让船停下!”   尹家人纷纷上去,有的对船挥手,有的转头找人过来让已收锚的船回港,尹承宇便趁着这乱作一团的时候,悄悄避开了众人,从码头离开。   “怎么了?”   “忽然来一堆人让咱们的船停下。不会是来人检查的吧?这要是检查出我们打算骗死亡金……”   “嘘!”   顾及着船上还有人,正谈论着的人立马闭了嘴,不约而同的扭头去看刚上船的人。   初出茅庐还不懂人心险恶的裴凌此刻也只是坐在甲板上高兴的用衣角擦着新收到平安牌。   “带他们去船尾,让另一条渔船来接应。”   “你说去东南亚的船?”   “嗯,快把人都安排了,先躲过了这阵儿再说。”   一周后,尹承宇才回到了尹家,因他身无分文,没钱坐车也没钱吃饭,又担心着有人来追自己,且分不清追来的人到底是爷爷派来的还是大妈派来的,所以这一路他走走躲躲,到家时一身衣服已破败不堪。   不过他到家时,尹家也正乱着,好像是父亲已经过世了,尹老爷子又领人在后院手忙脚乱不知在忙些什么。所以无人在意有个一身脏透的人躲闪着进到尹家来了。尹承宇听闻自己父亲过世的消息,立马往院中去,他走前都没来得及见他父亲一面。   然而等到了厅中时,更让尹承宇无法接受的是,他也死了。   看到他没了生息,就这么被人随地一放,尹承宇莫名对他感到抱歉。上前跪在他身边,伸手想摸他已经冷掉的脸,可一伸手看到自己那脏兮兮的手,忽然又觉得自己不配起来。   尹承宇收回了手,静静看着他说,“对不起,是我害了你。你是代我死的,是我害了你。”   他越说越觉得抱歉,眼泪簌簌下落,口中犹念,“欠了是要还的。”最后他从兜里掏出那黑不溜秋被搓成丸的东西,一捏他的下巴将东西放进他口中。   刚将东西放进他口中的时候,尹承宇还有些紧张,他不知道这玩意有没有用,要是有用,那一会儿他醒来,自己要和他说什么?自己还不知道他的名字,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名字,那是先说对不起,还是先自我介绍?   人还没醒来,他还没想好,胸口猛的一痛,尹承宇疼的张嘴,鲜血涌上喉头,而后惊讶低头,刀尖从他胸口穿了出来。他听见背后有女人狂笑,是大妈的声音。   “还不是被我得逞?你自作聪明找人来顶替你儿子受死,那又怎样?最后他还不是照样死在我手上?!”   接着又有女人尖叫,是他亲妈的声音。   “承宇!承宇!你为什么回来?为什么要回来?!你动我儿子,我和你拼了!”   尹承宇向前倾倒,倒在他的身体上,身后传来两个女人的撕打声,可他再没力气回头去劝他们一句了,身体无力,意识渐模糊,他倒在这个人的身上,嘴里汩汩冒血。   “你们给我住手!”   他妈仍在祈求,“老爷,求求你,救救承宇,救救您的独孙吧。”   是爷爷赶来了啊。   意识渐消的尹承宇以听到的声音判断着,模糊间有渺烟,能闻到些细碎香气,然后身下人有了起伏,这人缓缓坐起了身。尹承宇临死前听到自己的爷爷骂,“这畜生居然把东西用在了他身上,他知不知道那东西有多宝贵,居然用在这么不值当一个人身上?!”   要是尹承宇还有力气的话,他真想笑一笑,他清楚到底值不值当,他觉得很值,唯一可惜的是,自己居然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尹承宇看着那面无表情的冷脸想,要是他能再对自己笑一笑就好了。   可惜不能了,他只是醒来,却不是活过来,他被细烟绕着就只是冷冷看着他,眼里却连他的模样都没印出来,烟散去时, 尹承宇眼中的光也消解,他就这么仰着脸看着这活死人的脸,睁着眼死去了。   裴凌猛吸一口气睁开了眼,床头的香恰好燃尽,最后那点烟在裴凌睁眼时弥散不见。   坐在椅子上打着瞌睡不住点头的代之依,一个错位险些从椅子上摔下来,他也将自己吓清醒了。见裴凌已醒,连忙上前问,“怎么样裴大哥,你看到他的过去了吗?知道他的真名了吗?”   裴凌看着天花板出神,代之依见他没反应忍不住出手推他,裴凌这才反应过来,翻身从床上坐起。   代之依急切问他,“到底怎么样?知道他真名了没有?要知道了,就能喊他名字让人醒过来了啊!”   裴凌回头看一眼床上静躺着的赛天仙,只是摇头。   代之依不明白了,“什么意思?”   “我没看到他的过去。我看到的是,尹承宇的过去。”   “尹承宇?”代之依就奇怪了,“怎么会是他呢?”   裴凌也不清楚为什么他看到的是尹承宇,他分明是想知道赛天仙的过去的,究竟哪里出了差错?   “裴大哥,那你上次燃这香的时候与这次有什么不同吗?”   “上次?”裴凌仔细回想了他上次燃香入梦前的情景,“没什么不同啊,这次我躺着,上次我是坐着睡的。”   代之依听他这话一思索,“难不成和睡姿有关?”   “怎么可能。”裴凌觉着代之依有些太不靠谱了,他继续回想着上次的情景,“当时我帮仙儿点燃了香就坐下了。哦!对了!我当时手上还拿着一笔来着,是顺洲的笔,我用了忘还他了。”   那笔上有卷云纹,说不定就是越从云的笔。他点上了香,拿着越从云的笔入睡,所以才梦见了越从云的过去吗?   想到这里,裴凌不禁自言自语起来,“难道一定要拿着对方的东西入梦才能看到他的过去吗?可我睡前手上也没拿什么啊,怎么就梦见了尹承宇?”   “呃——”代之依在一旁支吾起来。   裴凌察觉到他的不对,看向他问,“是你做了什么?”   代之依连连摇头,“冤枉啊,我可什么都没做!我不是得守着你吗,我只不过是看你睡着,将你手摆胸口上了。”代之依指指了床里边躺着的赛天仙,“我看你也是这么给他摆的,我不过有样学样罢了。”   “胸口?”裴凌一听,伸手一摸自己胸口,便摸到了他胸口坠着的平安牌,他这下算是明白过来自己为什么会梦见尹承宇了,因为这平安牌是尹承宇的东西。   代之依看裴凌摸着自己的胸口垂头不语,怕他责怪自己的多此一举让他做了个无关的梦,因此小心翼翼的喊着他,“裴大哥?”   “嗯?”裴凌应声抬头看他。   代之依看他神情恍惚,担心的问他,“你怎么了?”   “我……”裴凌不知该如何说,那个梦里,在尹承宇的人生里,他看到了赛天仙,也看到了自己,赛天仙捡着了尹承宇不小心掷出的香牌,机缘巧合下,那香牌又到了自己手里,知道前因后果的裴凌有种命运弄人的无力感,“就只是觉得,人世间的巧合可真是说不准。”   “巧合?”代之依笑了,他最擅长给巧合冠以宿命论,“谁知道呢?这世上总有冥冥之中的事,巧合的多了便是命,有时候巧合和命运不过是一线之差。”   裴凌不过大梦初醒一番感慨,却得来代之依这样一通深奥之说,直把说的眉头紧皱,他不禁反过来问代之依,“我醒来时看你也在睡,那你呢?你又梦到了什么?”   裴凌这下算是把代之依给问住了,代之依先是沉默不语,拇指捻着手中三角符,过了片刻才抬头冲裴凌咧嘴一笑,“我梦见汉堡包了,好多的汉堡包。”   裴凌没取笑他,只是回头去看床里躺着的赛天仙。代之依收好自己的三角符,一派天真的说,“那既然我们知道了要想看到特定之人的过去,就得手执一样他的东西入梦。那你现在拿一样他的东西,再睡一觉不就好了?”   代之依这人做事可真是顾头不顾尾,裴凌叹口气,指了指观音像前已燃尽的香说,“没有香了。”   “啊!”代之依一拍自己脑门,他居然忘了这个,随即趴到观音像前不住的来回挑着香灰,试图能找着点残余可以再燃一次。   他的想法自然是不可能,他那一阵乱翻也只能是徒劳无功。翻了半天的代之依在观音像面前哀嚎一声,“大士啊,大士。你怎么每次都给了希望再让我失望,然后再给那么一小咪咪的希望,然后再让我失望,然后再给我一小小咪咪的希望,最后继续让我失望。好了,现在我没路可走了,麻烦你再给我一小小小咪咪咪的希望吧。”   裴凌感觉赛天仙这一昏迷不醒,除了自己颓靡起来,连代之依都有些精神不正常了,都对着观音像饶舌了。这观音像要真能给他们指点方向的话,他们也不会绕这么大一圈了。   “行了,别求了,这观音灵不灵的还不知道呢,他本来就……”   裴凌说一半忽然不说了,代之依扭头问他,“本来就什么啊?” 第179章   就算代之依问,裴凌也没说,他只是拿出了自己的那枚莲花钉,想起斋藤说他的故人姓戚。他总觉得这姓氏耳熟,可他周围认识的人里没一个姓戚的,这会儿再一看这观音像,裴凌倒是想起来了,之前那古玩铺子的老板叫他的对门邻居“老戚”。   裴凌心想有没有这么巧啊?他从老板处收来的莲花钉是这观音像的,老板说这莲花钉原本所在的观音像是他对门邻居的,斋藤说摆在唐家的观音像是他故人戚先生的。难不成就这么巧,古玩铺子老板与斋藤所说的竟都是同一个人?   裴凌看向了赛天仙,难不成就这么巧,他原本编造来糊弄斋藤的话,竟误打误撞是真的?老板口中的老戚,斋藤所念的故人,难道竟真就是赛天仙的父亲?   为今之计,就只有找到古玩铺子的老板验证,要真是如他所想,那古玩铺子的老板应该是知道赛天仙真名的。只要知道了赛天仙真名,到时候就能将人唤醒。   “裴大哥?”代之依看裴凌一直沉默不语,再次出声喊了他,“你想什么呢?”   裴凌看着观音说,“他又给了你小小小咪咪咪的希望了。”   代之依不解,“什么?”   裴凌已经起身收拾起了东西,“将观音包好带上,我们去菜市街!只求观音大士这次给我们希望之后别再让我们失望了。”   代之依不明白裴凌心里想什么,他见裴凌动作迅速,也只好迅速动身将观音像包好。等他包好了观音像,裴凌早将东西收好,并将昏迷不醒的赛天仙背在背上。   整装完毕的裴凌,偏头看着歪在自己肩膀的赛天仙,想起自己刚将他从尹家带出来的时候,他也是这样无声无息的。   “仙儿,我会想办法让你醒过来的。不仅是这样,我还答应过你,送你回家。”   如今线索一一明朗,裴凌送赛天仙回家的路越发清晰,裴凌看着毫无反应的赛天仙说,“答应你的事,我一定会做到。”   他独自言语完回头问代之依,“怎么样,收拾好了吗?”   这可是观音像,自然得尊崇小心。代之依磨磨唧唧将观音像包好后,起了身,对着裴凌一点头,“好了。”   裴凌看一眼代之依后环视屋内,“你没什么东西了吧?清理干净,以防仇非林他们找到这里。不能给他们留下我们的痕迹。”   代之依学着裴凌看一眼屋内,信誓旦旦的说,“没了!”   “你确定?”   代之依张口刚要说一句确定,结果对面茶馆忽然着火,警铃呜啊呜啊的响。原本要出口的确定也被他那一声“糟糕”所取代。   代之依将观音像交给了裴凌,自己奔向了窗户边,看一眼对面惨状,他悄悄开窗将吊在外面的镜子给拉了上来,“差点把你给忘了。”   裴凌无语至极,不过他也无话可说,他的一番心思全吊在昏迷不醒的赛天仙身上,他也忘了小红还在这件事。他顶多只能问代之依一句,“你把小红吊外面干嘛?”   “不把放外面那不然让观音像镇住她?”代之依将小红那面手镜塞到裴凌手中,“你拿好,我抱着观音像呢,不能再带着她了。”   裴凌只得接住,看了看小红这面手镜对着镜子问,“你还好吧?”   镜子里的小红若隐若现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裴凌知道她想问什么,只说,“放心,答应你的事我会做到的,这面镜子一定送到你妈手上,只是我要先做更重要的事。”裴凌说着看一眼自己肩上的赛天仙,这更重要的事自然就是指的他。   小红理解,只在镜子中一点头,人便没形了,看来她是真怕了这观音像。裴凌收好了她的这面镜子,多看一眼屋内,这下是真没余下什么东西了,他让代之依跟上自己,“我们走。”   仇非林赶到时,茶馆的火已经扑灭的差不多了,可周围还围着一圈看热闹的人,吵的很。仇非林不关心那茶馆,只扯着嗓子问大陈,“怎么样,他们人呢?”   大陈摇摇头,仇非林咬牙暗恨自己又晚了一步。掉头要走时却看见人群中有越和风的身影,他正和身边人说着话,仇非林眯眼仔细看了看,“那不是……”   越和风心急问靡它,“怎么样,能追到他们吗?”   靡它抬头看看刚扑灭火的茶馆,又看了看茶馆对面二楼,嘴里念了一句,“呆子,看你办的好事。”   他这是在骂代之依,茶馆着火,靡它一看就知道一定是代之依的无心之失。   “你说我?”越和风以为靡它骂的是自己,脸色有些不怎么好。   靡它回过神来,也不解释,也不道歉,既然越和风误以为了,那便让他误以为吧。   “是能追踪到他们的位置,只是有些麻烦。他们身上跟着的东西不大好对付。这茶馆着火估计就是那东西引起的。”   越和风管不了那么多,“不管了,先追上人再说,其他的那些个什么东西,谁挡我都不行!”他说着话,眼神突然狠戾起来,“神挡杀神,挡杀鬼。谁都不能阻止我得到那个身体,那具容器!”   靡它倒是很认同他这一番话,他们心里都有一个人,他们都执着让心里那个人回到这尘世。越和风的这番话,倒是让靡它更坚定了,同时也让他堤防起了越和风,越和风刚刚咬牙切齿说的那番话里少了一句,少一句“人挡杀人”。   他们都一样,因为一样,暂时联合,因为一样,必定敌对。   “越和风!”仇非林叫住了他,“说好的三家联合,你自己跑出来做什么?”   越和风嗤笑一声,“你有立场说我,你自己这会儿不也在这儿吗?”   仇非林懒得与他打机关,看向他身旁的人,这次在唐家,别的收获没有,仇非林倒是从林明那学来了一招,没什么实际用途,膈应人挺方便,他对着靡它说,“我还想怎么到处找不着你这人,原来跑越家去了。你倒是会找靠山,先是聂家,后是越家,为什么一开始不来找我呢?”   果不其然,越和风眼里有了警惕。   靡它察觉到,他现在和越和风是一线的,暂且不能和他有冲突,对着仇非林说,“你为摘出那几个亲戚,将杀人的黑锅往我身上扣,我去投靠你岂不是自投罗网。现在话说的这样好听,不知仇少有何意图?”   仇非林笑笑,“意图?我能有什么意图?我不过是受人之托罢了。”   靡它脸色微变,“受人之托?”   仇非林脸上仍旧笑着,“当然是你师弟,你师弟正到处找你呢。”   果然,靡它的脸色变了。   越和风不想和仇非林再做纠缠,拉着靡它要走。仇非林偏跟了上来,越和风十分不悦的看着仇非林问,“怎么?你是想赖上我们了。”   该脸皮厚时,仇非林的脸皮也不输城墙,“怎么能说是赖?原本说好了的,三家联合消息共享,明显你知道些东西却不说,不想说?好,那我就跟到你想说为止,我可不像你,这样小气,刚看见你的时候,尹爷爷那边我也通知了。”说着仇非林便冲着越和风歪头一笑,故作天真的样子摆明是想气死越和风,“怎么样,我这人豁达吧。”说完扭脸又对着靡它说,“还有啊,你师弟托我帮他找你,现在我找到了,可不就要帮他看着你。一——直看着你,直到你师弟来。”   越和风和靡它的脸色十分的不好看。   裴凌背着赛天仙来到菜市街街口的时候,面上才有点了笑。额角冒着汗的将背上人往上提了提。   代之依见状问裴凌,“裴大哥,你要不要歇一歇啊?”   这一路过来,他看裴凌面色不太对,代之依估摸着是裴凌之前所说的旧伤又犯了。一路上代之依劝了裴凌几次,可裴凌硬撑着说他这点小伤无碍,耽误之急是找着赛天仙的过去,好让他醒过来。   代之依看着裴凌固执佝着腰背着赛天仙前行,也不劝了只得无奈跟着,他走在裴凌身侧,扭头就能瞧见裴凌额上的汗,心里止不住的想,都疼的冒汗了,怎么还能说无碍呢?反正要是自己的话,肯定不行,代之依是个指甲没剪好都要吱哇乱叫的人。   一路过来没再开口试图劝裴凌停下的代之依这会儿实在看不下去开口了。“都到这里了,不差那两步路了,裴大哥,你要不先歇会儿,喘口气吧。”   裴凌恰恰与他想的相反,“都到这里了,就剩两步的事儿,还是别歇了,先找到那铺子老板要紧。”   得,这下代之依又没劝的动。反正不管自己怎么说,裴凌都不听,那便干脆跟着他加紧点步伐,早点找到那铺子,问清了话,裴凌也好早些将背上的人放下喘口气。   然而事与愿违,裴凌背着赛天仙走到那古玩铺子前时,却发现这铺子的大门紧闭着。   “怎么会这样?”裴凌背着赛天仙,头一次面上显现出了无助的神情,“为什么没开门?”   这状况实在有些让人难以接受,裴凌甚至有些自欺欺人的说,“难道是我走错了?”   代之依左右看看,“没走错啊,就是这里啊。这铺子我也来过的。”说着便上前,想从门上找找,看老板有否贴休店的告示,说不定那休店告示上有留联系方式呢?可惜这拉下的卷帘门上什么都没贴。   代之依来回看了有四五遍,连角落都看过,愣是没看见门上有贴说明之类的东西。代之依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头和裴凌交待,他怕看见裴凌失落的样子,因为他见过裴凌这一路背着人忍痛走来时的坚定神情,是因为认定这古玩铺子的老板能说清赛天仙的过去。可是现在他们竹篮打水一场空。   裴凌流着冷汗看着面前关着门的古玩铺子,代之依轻瞧他了,还没到失落的时候。肋下时时发痛的裴凌,咬牙将背上毫无反应就要滑落的赛天仙再往上提了提,他喊代之依,“问问隔壁,打听一下这里的老板哪儿去了。”   话刚说完,自己转身就先往隔壁店面去。才转身迎面就被人撞了一下肩。他原本便肋下作痛,硬扛着走到这里,这会儿陡然被人撞了一下肩竟是连退两步,脚下一崴,瞧着竟是要倒。   “裴大哥!”   代之依见状,立马飞奔过来,是想扶住他,可他毕竟腿短又不像平时裴凌那样反应快,再想帮忙也还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还好裴凌稳住了,因想到背上还有赛天仙,裴凌咬牙发力,站稳了,只是这样,他崴的那只脚也多让他的身上多了一处疼痛。   急忙赶来扶住人的代之依,毫不客气的指问着撞了裴凌的人,“你怎么走路的?!”   那人细打量他们一番,说一声“不好意思”便匆匆走了。嘴上说着不好意思,可代之依看他也不像是抱歉的样子,说话的时候嘴角难掩窃喜,可真要说他是幸灾乐祸吧,似乎又不大像,看起来更像是……更像是不费功夫的高兴?   带着这份疑惑,代之依扭脸看了一眼撞了裴凌匆匆离开的人,就看他飞快走着并打着电话,看他说话很急的样子。   “喂,林少,我看到人了。”   大概是太过专心于电话了,有车过来都没发觉。代之依眼见着低头打电话那人要往车上撞了,虽然气他撞了裴凌那一下,可也不至于看他平白被车撞,着急的挥手,好意出声提醒,“唉,那人,你……”   代之依刚喊他一下,他倒是拔腿就要跑,这下倒好,原是想好意提醒的代之依,直接做了成了催祸的推手,看着拔腿要跑的人直接撞翻在人家车的挡风玻璃上。   代之依吓的瞪大了眼,“提醒你来着,你跑什么啊?难道是怕我?我有什么好怕的?”他说这话的时候,低头检视一下自己,见自己那只残手露出来了,心想难不成是因为刚刚着急指着对方诘问,所以吓着人家了?   裴凌看他一眼,再看一眼不远处新发的事故,问代之依,“怎么回事儿?”   “我也不懂啊,车来了,我原想喊他注意来着,结果他听我喊就跑,送给人家撞。我有那么可怕吗?”   裴凌看他很不自在的收起了自己那只左手,“他可能怕的不是你。”   “不是怕我?我就说嘛,我长的这么人畜无害的。”代之依边说边还拉拉自己的袖子,明明已经将手收进袖子中,可还像不够似得,拼命将袖子往外扯。   裴凌看他如此在意又说,“他可能怕的是小红。”   “嗯嗯嗯。”代之依直点头,“他可能是灵异体质,感应到小红的存在了,所以害怕的想跑。”   有了别的借口,代之依心中好受了些,抬头看裴凌,他也知道裴凌是为自己才拉出小红做遮掩,代之依一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主动招揽了去隔壁铺子打听的活儿。 第180章   代之依一连打听了几间铺子都没问到有用的信息。他从刚问过的店铺里出来,看到裴凌那焦急的模样,都不好意思对着他再摇头了。   “怎么样,问到什么了吗?”   可惜代之依又只能摇头,因为实在是问了几家都不知道那古玩铺子的老板哪儿去了。   “裴大哥,要不我再去前面问问吧。”   裴凌摇了摇头,“算了,再问也还是一样。”   代之依急忙走到他身边,“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啊。”   回答他的也只有叹气声,“你说的没错。”   代之依一脸疑惑的看向裴凌,“什么?”   “总是给了希望又再让人失望,感觉走进一个圈一样。这在你们命理里叫什么?”   “嗯——”代之依也不知道了,“叫什么啊?”   裴凌疼的一捂自己肋下,“叫宿命,可能就是想让我们徒劳无功,由此知道,命该如此。”说完他便背着赛天仙趿着步子往前走,赛天仙闭眼歪在他肩头,随着裴凌的步伐晃着脑袋,裴凌想起刚见他时,他就是这么一副人事不省的样子,或许这就是他的宿命。   想到这里,裴凌的肋下越发的痛,痛的他弯腰停了停。   代之依追上他,嚷嚷着,“裴大哥,你不是不信命吗?”   没办法,能做的都做了,走投无路时,由不得你不信命。   裴凌此刻懒得与他争辩,忍下了痛,拔脚继续往前走。代之依亦步亦趋跟着他问,“你要去哪里嘛?”   “回到最开始的地方。”   “最开始的地方?”   “那个镇子。”   代之依瞪大眼睛看着裴凌,又看看歪睡在他肩膀的赛天仙,“你要把他送走啊?”   他没法不这么想,因为裴凌一脸事已至此,无能为力的模样。   裴凌疼的难以分心来应付代之依了,他一闭眼,一咽口水,尽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回答代之依,“仙儿的事暂且没头绪,那就先搁着,把答应小红的事给办了。不然她跟着我们又受罪,还接连招来麻烦。”   先是茶馆,刚刚又有人无故撞车,这接连的倒霉事,裴凌不由的怀疑是小红跟着他们的缘故。   “帮她把遗物送还到她妈手里吧。”   “哦,这样啊。”代之依抚了抚胸口,“我还以为你不想管他了呢。”   “不会。”裴凌腮部一紧,吃力将背上人往上提,“是我把他从尹家带出来的,打乱了秩序,我刚见他时,他也像现在这样毫无反应。如果说,永远昏迷不醒是他的宿命,或许我的宿命就是承担起这样的他。”   代之依抓着头,思考着裴凌的这番话,裴凌却不给他时间了,喊上他,”走了,我们找车去乡下。“   ”哦。“代之依应声跟上,“不过,我们到哪里去找车啊?”   ”不能去车站,也不能找大陈,都会暴露行踪给仇非林。叫车去乡下,一来一回油费不   划算,找不到司机愿意送我们。“裴凌转身看向代之依,“我记得你之前不是……”   代之依一听裴凌提到他之前,现在又在商量出行下乡的事儿,他只想到自己之前和裴凌说过他一路骑自行车进城的事儿。   “不会吧。咱们三人骑自行车去啊?这要骑到什么时候啊?而且咱们三人,”代之依指指裴凌肩上的人,“他又昏迷不醒,你又旧伤发作。”   裴凌虽没说,可代之依看的出来裴凌疼的不轻,时不时将背上人往上提时,腮都崩紧着。就裴凌现在这样还能载着人骑行下乡?代之依只能想到自己骑车一带二的场面。   裴凌又叹气了,这次不是因为无奈,是真有些被气着了,气的他肋下伤口比刚刚更疼了些。   “你想什么呢?我是说,你之前好像认了一个叔。他那镇子离小红妈妈的住的地方不远。你问问他搭什么车进城来的。”   “哦哦,你不提,我都忘了我那叔呢。”代之依自觉丢脸,说罢也不用裴凌多说了,翻出了手机直接打给了他那便宜叔。   好在代之依认了这便宜叔,他们现在才能便宜行事。   代之依一个电话打完,回头立马向裴凌汇报,“他是搭同村的车先到的县城,然后再从县城换车进城的。坐的都是送货的面包车,开车的都是拐着弯的亲戚,已经帮我们联系好了。让咱们去南环批发市场等着。”   “嗯,那我们过去。”   三人去南环市场和送货的面包车接了头,等司机送完了货,收齐了单,这才开车往下属县城去。   去往县城的车上十分安静,裴凌旧伤隐隐泛痛,还得时时照顾着赛天仙。代之依则环抱观音像端坐着回想着裴凌的话以及这两天发生的事。   “宿命?”   代之依口里念叨着裴凌与他说的这两字。代之依记得师父曾和他讲过,所谓宿命便是一个圈,这天地是圈,规矩是圈,行走于天地间,谨守本分,有时是不得不认命的,因为无法从凡尘俗事中跳脱出来,越无法跳脱就越是信命,这便又形成了一个圈。   “那师父,这个圈那个圈的,听起来好像怎么都跳不出这既定的命,可有时候还有人请你来改命呢,你都说跳不出圈了,那你还帮人改命啊。再说就你那个水平,我觉得还不如劝人家去庙里烧几柱香求神佛庇佑呢。”   “臭小子,不接活儿我怎么买汉堡给你吃啊。再说,你投石入水还不止一个涟漪呢,他不喜欢现在的圈,我只是给他提个醒让他换个圈罢了,像上次那个偏印女孩问感情,我就会劝她跳出朋友圈找对象,不然她会和自己的闺蜜闹翻。这种小事都要去求神,这众生之上的神佛能将芸芸众生的烦恼都给解决咯?如今神佛是管不了这许多的,难不成来一个焚香祷告就为一个指点迷津?再说世间本有秩序,如何插手?众人求神拜佛,不过是加深一点念力,可若方向是错的,还要加深念力,一条道走到黑,那不得撞的头破血流?有时候好的未必就是好的,坏的未必就是坏的。只是要抓住契机,坏的也是跳圈的踏板。这契机呢,有时候是运来,有时候是意外,可人们总爱等运来,却不明白意外也是命运的暗示。你明白了吗?”   “不明白。不过师父,我想问你,我和师兄算是你的意外吗?我俩都是你捡回来的。”   “哈哈,小东西,你可不是意外,你是例外。至于你师兄……算了,不提了。”   凉风吹进车厢的时候,裴凌和司机说了句,“麻烦关下窗。”说完便回头一脸担忧的看向了赛天仙。   代之依回过了神,低头看着腿上放置的观音像,兀自嘀咕着,“有时候好的,不一定是好的,坏的也不一定是坏的。意外也是跳出死路的踏板。”   越想越乱的代之依抓了抓头,“可这命运的暗示到底是什么啊?”   “嘶啊。”裴凌又疼的在吸气了。   代之依闻声看他,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裴凌的旧伤发作是一种暗示。   “裴大哥,我总觉得,咱们的方向错了。”   “什么?”裴凌焦急的伸头看了看前面的路,又问了问司机,“师傅,没走错路吗?”   前面开车的师傅回答,“没走错,这条路我都走多少回了。”   裴凌放下心来,回头看着代之依,“没走错,你是不是晃神看错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或许观音像每次给我们的那一小咪咪希望,让我们探查的方向就是不对的。或许我们应该跳出眼前这个圈,重视起意外的提示?”   裴凌听的云里雾里,“你在说些什么啊?”   代之依挠着脑袋,他自己也是一知半解,所以话也说不明白,干脆将抱着的观音像推给了裴凌,“重死了,你拿着吧。”   裴凌推回给他,“不行,你拿着,小红在我这儿呢。”   代之依没接观音像,他若有所思的念,“小红?”   对啊,小红不就是个意外吗?   意外与裴凌同行又意外身亡,因裴凌搅乱了水境,她又意外成了游魂,意外与裴凌他们在唐家重逢,又在唐家给他们带来了一连串的意外。   霎时间,代之依恍然大悟,小红是契机!   进县城前,司机师傅将他们在一处水泥路边放下,给他们指一个方向,“你们往前走点儿,就有镇子上拼过来的车。在那等一会儿,等人满一车了才会开。”   “多谢。”   裴凌道声谢后,背着赛天仙搂着观音像就要走,看代之依从下车到现在拿着小红那面手镜,叽里咕噜的也不知道说些什么,裴凌这就要走了,他也不知道跟上来。裴凌只有一伸手,提着代之依的后领带着人往前走。   代之依由他拎着倒走,自己则是反复翻着那面镜子喊,“小红,小红,你出来咱聊聊啊。”   小红一直没在镜子里现身,不知道是忌怕裴凌带着的观音像,还是因为实在烦代之依了。   代之依喊她半天,都没见小红现身,气馁的一垂手。裴凌一手揪着他后领带着他往前走,心不在焉的代之依便由他揪着,自己则是倒走。他这样倒着走倒是不耗什么气力,可裴凌的负担却增加了。   怀中抱着一物,背上背着一人,还得空出一只手提着代之依,加之裴凌的旧伤时不时疼的厉害,走了一段路的裴凌实在忍受不住,冒汗对代之依说,“你快好好走路,我拖不动你了。”   “哦。”   代之依怏怏应着,裴凌一松手,却没听到代之依跟上来的脚步声,回头一看,看到代之依立在原处。   “裴大哥,后面来了辆车。那是不是我们要搭的车啊。”   裴凌顺着他的目光一看,眉目皱起,就想拉着代之依快跑,“那不是,我们要搭的是面包车,不是吉普!快跑!”   来的是越和风的车。   然而裴凌喊完那一声快跑后,代之依仍旧未动,他眯眼瞧着开近的车,看清了副驾驶座的人,反倒准备拔腿向那车跑去,没跑的动,因为裴凌一把拉住了他。   “师兄!”代之依指着开来的车说,“那里面坐着我师兄!”   “别去!你师兄和越家的人在一块儿呢,越家的人有些……不正常,你去他们不会给你好果子吃的。”   代之依叫喊着,“可那是我师兄啊!”   “清醒点!”裴凌忍不住大吼,“你以为你师兄会客气待你吗?!你师父也是知道,所以才不要你去管你师兄!”   代之依被裴凌吼的愣住,因为平常好人形象的裴凌还从没这样待过他。他愣了一会儿反应过来,“裴大哥,你是不是早知道我师兄投靠越家了。所以你才想着带我一起走?”   裴凌是知道,小颜与他通消息时,他便一早知道这事儿了。他师兄与越和风都不是心思纯良的人,裴凌都不想赛天仙和代之依这俩与他们有接触。   然而代之依却不明白裴凌的用心良苦,他只固执扭开裴凌的手,朝那辆车奔去,嘴里大喊着,“师兄!师兄!”   坐在副驾驶位上的靡它看到代之依向路中间跑来,眉目微动,向开着越和风的说,“那是我师弟。”   越和风不为所动,油门未减,他才不管什么谁的师兄师弟,他只看到了裴凌背上的赛天仙。满心只一个念头,他要那具身体。   “师兄!”代之依见那辆车并未减速,横了心张开手横档在路中间,对着车里大喊,“师兄,你别执迷不悟了!师父已经去世了,回不来的,他也不想回来!他临终前和我说了,咱们的师门传物知返铃,不是用来喊回已逝之人,而是要喊醒迷途之人,要他知返,迷途知返啊,师兄!所有执念都是迷障!”   车上的靡它怔住,看着横档路中的代之依口中喃喃,“迷途知返?”车离无畏挡在路中的代之依越来越近了,他扭头冲着越和风大喊,“停车,停车,快停车!”   越和风不听,踩着油门一挑眉,很是不屑,“迷途之返?”   赛天仙喊他小风那晚犹似昨晚一场梦,一场让他这么久以来难得舒心的桃源梦,可惜梦醒出桃源,之后再无路返桃源。   越和风神情狠绝的说,“迷途知返?我情愿迷障!”   “代之依!”裴凌冲上来想将代之依从路中间拉开。   坐在后座的仇非林瞧见裴凌也冲越和风喊,“快停车!”   越和风不管不顾。   不等裴凌将代之依从路中间拉开,前面路上又来一辆车,打着哨子疾驰过来,一副要和越和风硬碰硬的样子。裴凌急忙回头。   新来的这辆车里坐着林明与斋藤,林明收到派去菜市街盯守着的人的消息,连忙追来。车上的斋藤看到裴凌怀中的观音像,再看他背上的赛天仙,急忙和林明说,“不能再往前开了!”   林明不听,盯准了对面来车,“不行,不能停下,慢他们一步,我们就抢不到人了!”   一前一后,两辆车都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三人夹在路中。   代之依前后看看,此刻才有些慌了,他有些失望的看向越和风的车,“师兄你真就这么狠心?”   “快停下!”靡它在车里嘶吼,越和风就是不听,他扭头看向不远处代之依向他投射来的眼神,一个恍惚竟以为瞧见了师父,当年师父也是用如此失望的眼神看他。而后他被一束光刺着了眼,正以为回到了现实,匆忙抬头刚想让代之依闪开,面前挡风玻璃上却赫然出现了一张女人的脸,脸色惨白,嘴唇猩红,让靡它不由的怀疑自己刚恍惚那一下,反而坠进了幻象中。直到越和风厌恶出声,“这什么东西?”   越和风试图挥开前面挡风玻璃上的人脸,这想法有些天真,转头在一看后视镜,这车上不论是车窗还是倒车镜,竟都有这张脸。是小红的脸。   站在路中失望至极的代之依,缓缓垂手时,他手中拿着的小红的那面手镜竟是反出异光,不仅越和风的车,就连林明的车上也是如此。两辆对开而来的车,忽然车上所有或反光的玻璃,或照映的镜子,皆都显现出这样一张诡异的脸,实在将人吓的不轻。有时候看到的也不单单是小红的脸,越和风瞧见的是骂着他畜生的奶奶,靡它瞧见的是他发疯的母亲,仇非林看到的是有些哀怨的明,而林明看见的则是唐霖。   车上人心神惊惶,开车的人手一打转,两辆车的车头错开,车身却斜飘过来,正好形成个夹角,而路中三人正在这个夹角内。   “代之依!快闪开!”裴凌见状不妙,冲上来一把推开了代之依,用足了十足的力将他推出了路牙子,可这样,他自己想躲就晚了一步,抬脚要跑,却被车身擦到,连带着背上本就昏迷不醒的赛天仙在地上滚了几道。   “裴大哥!”   滚出路牙子的代之依晃晃悠悠站起来,两辆车都在路中冒着烟,车上人,除了斋藤均都晕了过去,斋藤只是撞着了额头,晕乎着摸索着要下车来。   代之依此刻也顾不得他的师兄了,爬上了路就要奔向裴凌。裴凌还未昏迷,因他担心赛天仙,躺在地上强撑着眼皮寻找赛天仙的身影,赛天仙就躺在离他不远处,只是背对着他,他只看到赛天仙的一个后脑勺。   听到代之依大喊着朝他奔来,裴凌撑着眼皮看向他,原想吩咐他先去看看赛天仙,可抬眼看到代之依时,他意识陡一模糊,眼前人竟有些重影。他看到走来的人不是代之依,而是一个他并不认识的人,这人个子不高,黄黑肤色,张口说话时的口音和明很像。   “你救我一命,是个好人,不知该如何谢你。如今我也如困兽一般,大抵难逃,只能用你救下的这条命立下誓约,死后以灵护你些许。”   随后裴凌肋下旧伤发作,痛的他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第181章   “小宁?怎么了,小宁?”戚望舒急匆匆赶到教师办公室时看到墙角垂头的人,上来对着人一阵检查,确认人没事后先是舒了口气,随后才对着老师抱歉一笑,“老师,不好意思,是我们家小宁……”话到此处,戚望舒看着老师为难的脸,只得笑笑收住。   “嗯——”   老师不知道该如何同这位学生家长解释,毕竟犯错的不是他的孩子,相反的,这孩子才是受害者,可身为班主任站在学校的立场,总不能承认班级里有霸凌的现象,而且小宁这孩子,说话有些不清楚,被欺负了也不说清具体经过如何,光凭猜测,老师也没办法抓着那几个嫌疑学生来惩戒。   可要都什么都不做,首先良心上就有些过不去,再有,看这孩子的无辜眼神,总让人不忍,无奈,就只能课间多以辅导名义将他喊来办公室呆着,其实也辅导不了多少东西,这孩子的脑子跟个花盆似的,底下有个通风口,往里灌多少知识,就漏多少,偏偏人也长的像花一样,讲半天他不懂,只是无辜看着你,让你发不出脾气来,临了只是叹气,最后也只能放弃为他补课,跟上班上进度的想法。单就让他来办公室躲一躲,起码避免了接触便少受些伤害。   可这方法治标不治本,也不能总盯着这一个孩子,其他家长也有意见,尤其以辅导名义,别家家长总不平衡老师只给一个孩子开小灶,久而久之,孩子受到家长的影响,反而更加厌恶起原本的受害者来,这就成了一个死循环,老师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先前开会,主任已委婉暗示,要这学生自主退学了。   “戚爸爸,是这样的。小宁呢,他很乖,就是呢,他好像有自己的世界。”   “不好意思啊老师,我们家小宁就是脑子不大擅长转弯。但是呢,您慢慢教,他是能懂的,真的,您只要慢慢的……”   “戚先生。”老师叹气打断了他的话,“我带的班高二了,下学期就高三了,不能慢慢教了,按规划这学期各科老师就得完成所有的教学计划,开始规划前期复习,为高三的总复习打好基础,其他家长都很着急班上学生的学习进度。”   戚望舒轻“啊”一声,随后连忙说道,“我明白,我明白,老师您也有难处。那要不老师,您别管他学习,能让他正常上学就行,好歹让他把这个阶段的学给上完,要不然的话……要不然他妈得愁死了。”   “戚先生,是这样的,老话因材施教这话总有些道理,小宁他不适合这样的教育,不如……不如让他去特殊学校?”   “老师,我们家小宁不是自闭症,他是小时候病了一场。”戚望舒看一眼角落垂头的人,“他妈也不会同意的。高一的时候就有说过这个问题,你看他妈同意了没有?”   “戚先生,有时候父母认清现实,才是对小孩最好的选择。当时小宁妈妈固执,不愿意认清小宁与其他孩子的不同,这反而加剧了小宁的痛苦。您问问小宁,问问他,这两年来,他上学开心吗?”   戚望舒眉头皱起,转而去问躲在角落的人,“小宁,你上学开心吗?”   一直垂头不语的人这时候才抬起头来,用一双含泪眼看着戚望舒。不用他回答,戚望舒也懂了,从老师办公桌上拿起他的书包,只是这一拿,却不没料到书包底居然掉了,包里东西掉了满地。戚望舒看着满地书皮皱起的课本,原来每本课本都是孩子他妈精心包过书皮的,现在却皱的不成样子,书包也是这学期开学新买的,只是包底似乎被人划了一刀这才掉底。   老师见状尴尬不已,连忙蹲下来帮忙捡书,等戚望舒缓缓蹲身下来的时候,老师身子一僵,是害怕被追问这情况,要是在办公室里当场闹起来,下次开大会自己可是要被点名批评了。   然而戚望舒并没有打算用这把柄来威胁,他只是温柔说着,“老师,我知道你也有难处。”   老师自责不已,为人师,教书育人便是根本,也是每个老师励志实现的理想,然而教书容易,育人实在是难。   “戚爸爸……”想说的话在喉头哽了又哽最终还是没说一声抱歉,抱歉便是承认,承认了便能做文章,到最后老师也只能说,“小宁真的是个好孩子。”   戚望舒笑笑,“我们知道,他一直都是好孩子。我不为难你什么,既然小宁在学校不开心,我也不想他继续待了,只是他妈妈那里,希望你能帮着隐瞒一阵。”   出了学校,被叫做小宁的孩子才开口说话,“爸爸,我们现在回家吗?”   其实说孩子有些不恰当,个头已然不矮,只是他脸上的天真和无辜理所当然的觉得他的确是个孩子。   “不能回家啊,现在回家不就被你妈妈知道我给你退学的事儿?”   小宁张口懒懒回了一声,“哦。”   戚望舒看着他,犹豫着要怎么问他在学校的事儿,“不过小宁,学校里的同学,待你不好吗?”   小宁闷头不说话了。   戚望舒叹气,“要是不想说就算……”   “我走错厕所了。”   “你又没认清方向啊?你这出门只知道左转的毛病怎么就改不过来呢?”   小宁委屈的瘪了嘴,“我……我只走错过一次,大家笑我痴。老师安排生活委员和我坐同桌,照顾我。”   “女同学啊?”   “嗯。”小宁一点头,“班上女同学都好,从来不取笑我。同桌会带我,她去厕所的时候领着我到门口,再给我指方向。可是,后来有一次,我进厕所,里面的男同学说我走错,直接把我推进了女厕所。之后,班上女同学也都不喜欢我了,他们都说我是装傻。学校里,没有再对我好的人了,我不喜欢学校。”   “既然不喜欢,以后就都不来学校了。走吧,跟爸爸去看香材。你妈在家等着我取材回家呢。到时候,记得和你妈说,我是先取了香材回来再顺道接你放学的,知道了吗?”   “嗯。”小宁用力点点头。   他们要去的地方在近郊,到了地方,因怕小宁乱走,戚望舒看料的时候就一直带着小宁,为看好小宁,老板同他说话,他也有些心不在焉。   “听说唐家要举办斗香会啊,不拘什么人都能参加,只要带一件稀罕物件过去共赏即可。奖品也很丰厚,一笔钱还带一块老坑翡翠呢。戚老板有没有兴趣参加啊?”   他们边走边说着话,老板说完,恰好他们也看完了料走出库房,一出库房,戚望舒看小宁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是左转,伸手将人拉回后,这才扭头回答,“我哪有那闲工夫,养家糊口都忙不过来了。”   “你要是赢了,得了奖金,还用担心生计?”   戚望舒不做这种好高骛远的事儿,只是笑着说起刚刚他们看过的香材,商量着他要的那几类香材。   定下了材料,装上了车就打算返程。   “小宁,别扒车窗!”返程的路上,戚望舒开着车,不时扭头叮嘱小宁。   小宁悻悻坐正了身,“可是,外面有花啊。还有湖。”   戚望舒看他对外面景色一脸的向往,因他体质特殊,怕他出门再被什么脏东西给冲撞了,所以从小到大总被拘着,在学校时,估计也只待在教室,学校虽人多,可也是灵异频发地,所以他妈照会过他,除了教室和厕所,其他地方少去,放学也只教室里等着,等着家里人去接。   想想也怪可怜的,别人家孩子疯玩的年纪,他不能玩。戚望舒心疼,将车停在路边,“走,爸爸带你玩去。”   “真的?”   “爸爸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了?”   戚望舒说话果真算数,他领着小宁到了湖边,弯腰捡起了石头,手腕一飞,横打出石头,石头在湖面上连跳三下,点出三圈涟漪来。   小宁看着有些跃跃欲试,戚望舒便递给他一块石头,看他兴奋接过,自信十足的投出了石头,随后“嘭嗵”一声,石头直接沉了下去。   戚望舒不顾他疑惑神情,大笑出声。   小宁看看自己爸爸的手,再看看自己的手,奇怪道,“我怎么不能?”   戚望舒走到他身后给他调整着姿势,“身子向后斜点儿,不单纯靠腕子,用膀子带腕子斜抛出去。”   小宁在他的指导下连抛三次,终于马虎打出了一个,兴奋大喊,“我会了,我会了!”   戚望舒见他高兴,自己也满意松开了他,让他全凭自己试试,没了自己在背后助力,看他真能让石头在水面连弹三次,戚望舒颇有些欣慰的说,“谁说我家小宁傻啊,我家小宁聪明着呢,一学就会。”   小宁一把抓过戚望舒手里的石头,连声附和着,“就是,就是,我聪明着呢。一教就会。”说完又连打几个,真是越打越稳,逮哪儿打哪儿。戚望舒看了内心悄悄感慨,准头这么好,要是这孩子小时候没出意外,现在是参加了篮球校队,还是足球校队呢?   小宁越打越起劲,没一会儿手上石头尽皆打完了。戚望舒给他擦了擦手说,“好了,玩也玩过了,该回去了。晚了,你妈得问了。”   这一说,小宁垮了脸,明显的意犹未尽。戚望舒笑点他额头,“怎么?没尽兴?”   小宁点点头,“好不容易,出来一次,”他回头看着湖面还未消下的涟漪,正如他不舍的心,一圈又一圈,荡漾又眷恋,“回家了,可没有这样的。”   “也不一定。”   戚望舒故作神秘,引人十足好奇。   “回家我教你燃香时怎么引烟画形,那个也好玩,学会了,你想画什么画什么,可比用笔画纸上有趣多了。”   “真的?”   戚望舒以为他问引烟画形是不是真的,而小宁问的却是那真有那么好玩,有比在外打水漂好玩吗?   “真的。当年你妈就是因为我这一招而倾倒。我专为她制了一香,燃香时引烟画形,画出个亭亭少女,再告诉她画的就是她,再然后就有了你了。”   小宁来了兴趣,拉着他爸要往回赶,“那我们赶紧回家吧,你教我。”   “等等,等等。”被拽着的戚望舒忙喊着停下,小宁不解回头,“我们不是要回家吗?”   戚望舒不紧不慢的弯下腰来,“是回家,但也不妨碍我采束花给你妈。买的花,她总呵斥我浪费钱,路边的野花不要钱,开的又好,还能哄她高兴。”   小宁捂嘴笑,看着他爸摘完了花细数着,他倾身到他爸面前,刮着自己的脸蛋起着哄,“羞羞羞。”   他爸一敲他额头,“还不是为了你,你妈迟早要知道你不去学校的事儿,先把她哄开心了,日后少受她的火气。”   被发现是迟早的事,承受妈妈的怒气也是早晚的事儿,想到这个,小宁就有些不安的揪起了衣角。   戚望舒摘完了花,上来一摸他头,“没事呢,不是还有爸爸吗?再怎么着,都有爸爸挡你前面呢,小宁别害怕。”   “我不害怕,就是不想妈妈不高兴,最近妈妈总揪心口,看着很难受,我不想她这样。因为我,妈妈总担心。”   “所以你最近都不爱说话了?”戚望舒看着他,“小宁,你喜欢那个女同学吗?”   “什么?”小宁疑惑的瞪大了眼,仔细想了想后又摇了摇头,“就,很谢谢她照顾我,我,不敢喜欢。”   “小宁!”戚望舒口气加重的叫他的名字,“你是特殊的孩子,可在爸妈眼里,你也是宝贵的。虽然也希望你和其他孩子一样平凡的长大,但长大不代表用沉默来装作懂事。你是特殊的孩子,爸爸更希望你能表达自己,小宁心里真正想要的是什么,起码得说给你在乎的人听,让他们知道。就像你在学校不开心得和妈妈说,妈妈虽然严格,但她会体谅,因为她希望你好;你被女同学误会得解释,这才是真正感谢她的方式。”戚望舒说着,将手中新摘的花递给他,“虽然现在没有,不过以后小宁要是有了喜欢的人,爸爸希望你能像爸爸这样,不留余力的要他知道,自己真的很喜欢他。向喜欢的人表达爱意,这不羞。知道了吗?”   小宁若有所思接过了花,随后笑道,“知道了,爸爸。”   戚望舒笑着揽他肩往回走,“好了,我们回去吧。”   “可是,爸爸,退学这件事,那要回去就告诉妈妈吗?”   “额……这件事,还是再等等吧。”   “爸爸,你不是说,要不留余地的,将自己,展现给喜欢的人吗?”   “有时候也得变通嘛,哈哈哈哈。”   父子俩并肩同行,你一言我一语的往车边去,玩闹这一番后,从学校出来时带着的沉闷也一扫而空。 第182章   一连几天,戚望舒都抓着小宁练引烟画形。被抓着练制香的小宁,嘴里直嘀咕着,“骗人,还说好玩。”   他觉得不好玩,反正没出去打水漂好玩。   戚望舒看他边嘀咕边往香纂里填粉,顺手拿起手中香铲一拍他手,“唉,粉填多了。”放下香铲后又笑说,“你现在觉得无趣,是因为你还没有真正想画的东西。等你心里有了,你就觉出趣味来了。”   正当他思索着要怎么逃离呢,一个面带厉色的女人进来了,正是小宁的母亲陈慧元。   “怎么回事儿?”   父子俩对视一眼,戚望舒一咽口水,小宁你先出去吧。一直跪坐着的人起了身,转身一看那母夜叉,吓的脚一软,可又不敢多呆,低头喊了一声“妈”便匆匆出去了。等跑出了房间,跑到堂屋时,才停下脚步扭两下脚,让跪久发麻的脚回复点知觉。   他正扭着脚呢,房里已经吵起来了。说吵不合适,应该说是戚望舒单方面被骂。   “你和我商量了吗?就给小宁退学?!好了,现在退学了,小宁以后怎么办?我不过想让他做普通人。”   “你别激动,先听我说。小宁他在学校不开心,与其逼着他上学,不如就让他在家里,我们看着他,也省得你成天在家担心小宁在学校的情况。”   “你说的简单!你怎么就不明白?!小宁是正常孩子,他不傻,所以我要他上学,这个年纪上学,是普通孩子该做的事儿。该上学的时候,你让他在家里呆着,你让他成为特殊,那他以后只会更加与这个社会格格不入!”   话说急了,能听得房里有急喘,大概每个母亲痛心时都会有的反应。   小宁在堂屋里听着房内动静,脚尖踢着地面深叹一口气。   “可是小宁他,他不开心!他在学校已经格格不入了,你逼着他去适应,不让他呆在家里,他只会感到孤立无援。”   “怎么会?学校有老师,有同学,哪里会觉得孤立无援?”   “他在学校被人欺负!”   “什么?不行,我得带小宁去找学校问清楚怎么一回事儿,小宁怎么就被人欺负了?”   “行了,你别去,小宁不想说那些事,你别给他压力了。”   “压力?你说我给他压力?我……我是不是……不是一个好母亲?”   “不是,你很好,小宁这样不是你的错。这……或许就是他的命吧。唉,你怎么还哭了,我又没说你什么,你不过是急于求成了一点。”   屋内传来了啜泣声,小宁反而不担心了,因为女人流泪便是男人妥协的开始,一妥协就主动认错,哄人,和好,一套流程下来接着如胶似漆。   他放心下来,不再好奇房内状况,但又不能立马进房打扰,他这特殊体质,没得到家里允许,他是不能出门的。在房檐下站久了,忽然有些觉得无聊起来。百无聊赖,逡巡一圈院内,找着几块小石头,高兴的捡起,他对上次打水漂还意犹未尽。   抓了一把石头,家里没湖也没池塘,可这不妨碍他练手,手腕一甩,嗖嗖两下便能打着树枝,正如他爸说的,准头不错。   打了两下,兴致渐起,光打树不过瘾,扭头看向堂屋内的摆件,找了一圈没找着合适能当作目标的,毕竟要真打中摆设,回头屋里正低语的两人就得联合起来教训他了。   最后,他看中了屋中央吊灯垂下来的挂绳,瞄准着准备飞石头。手腕发力那会儿,他听屋里人说,“舒哥,不是我急于求成,实在是没办法了,我时间不多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就这么多听了一耳朵,分了心,手上飞出去的石头打偏了,等他反应过来,就看见那石头直直往高案上供着的观音像飞。   要是砸中观音像可不得了!小宁本能就往朝那观音像前跑,是想着挽救一番,可心太急,没等跑到就倾了身子要扑,观音像没能救到,他自己还一头撞在了案角。   听到外头接连两声巨响,房内人自然跑出来看发生了什么,结果就看到倒地的观音和撞头倒地的人。   “小宁!”   夫妻二人同喊儿子小名,焦灼上前检查状况。   戚望舒抱着人摸着额头检查,“怎么样,小宁,感觉还清醒吗?”   陈慧元嗔他,“你问有什么用?还不赶紧送医院?!”   还好送到医院检查过后,人倒是没事。夫妻俩皆松口气,小宁以为自己正要被责骂的时候,陈慧元却只是一摸他头说,“算了,回家吧。”   “先别回。”戚望舒拉着她,“反正在医院了,你不如也做个检查吧。你不说你胸口有块阴影?”   陈慧元倔说,“我不做!”   戚望舒这次倒没退让,“先检查,有病就治!”   “哪儿来的钱?!我问你,哪儿来的钱?”   “我赚,我借,反正不管怎么样,你有病就得治!”   “我情愿你留着钱方便以后带着小宁过日子,要都花我身上了,以后你怎么办?小宁怎么办?!”   夹在中间的人这时候才觉出哪里不对,“妈,你怎么了?”   问完这句话,他突然被紧紧搂住,“妈妈没事,妈妈没事。”然而颤抖的声音一点都不像没事的样子。   一家三口就这么在走廊沉默了片刻,不多时,戚望舒忽然大喊,“我有办法了!”   抱在一起的一大一小纷纷看向他。   戚望舒认真且严肃的抓着她的手臂说,“听着,该检查检查,该治病治病,钱的事儿,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   “听说唐家要办斗香会,赢了就有钱了。”   “这靠谱吗?”做母亲久了,遇事总先担心,“好好的,为的什么办这斗香会?赢了还给钱,能有这么好的事儿?不会是有别的什么动机吧?”   “消息散这么广,唐家又小有名望,要真别有目的,也太招眼了。反正不损失什么,我去试试,就是听说去参加的人得带件稀罕物件儿才行。咱家里没什么值钱的,之前爷爷给的观音像还算拿的出手,来医院前我看那观音像底座被撞裂了口,回头送去对门古玩铺子补一补。”   “不行,那观音像是护着小宁的。我不准你拿那观音像去参加那什么不靠谱的斗香会。”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命要紧!小宁,爸爸问你,观音像重要,还是妈妈重要。”   在旁听了半天的小宁忽然被提及,瞧一眼双方最后低头讷讷,“妈妈。”   作为母亲会因儿子的态度而动容,可还是坚持,“不行!”   “小宁都说你比较重要了,你为什么还和我倔?”   “直觉!直觉告诉我不行,直觉告诉我那斗香会不大靠谱!”   女人一说直觉,男人百口无言。戚望舒直摇头,实在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什么能让女人的直觉败下阵来。   “算了,或许这就是我的命。回家吧。”   提到命,戚望舒灵光一闪拉住了人。要说这世上还有什么能打败女人直觉的,那就只有天意。   “来的时候,我看医院门口有个打卦算命的。不然我们去算一算,看老天怎么安排?”   “这……”   戚望舒瞅准了时机,看她微有动摇便拉着人往大门口去,不给对方细想的机会。   出了医院大门,再往边上去点儿,就能瞧见一个双手插袖,垂头坐在杌子上的人。   “请问……”   垂首的人一抬头,戚望舒愣一下,倒没想到是个年轻人,还以为会是个老头。   戚望舒问他,“怎么称呼?”   “许芳梦。”许芳梦看一眼眼前人,又看一眼他身后的一大一小,寻思着这大概是一家人。不怪他要将这一家人打量一番,因平常来找他算命的皆是些上了年纪的,像这样年纪不大,又收拾体面的,很少会在他面前停留。除非……   戚望舒朝他伸了手,“戚望舒,幸会幸会。”   许芳梦略有犹豫朝他伸了手,握过手后大体知道这人来意。   “大师,你帮我算算……嗯……”戚望舒在他对面坐下,“算前程吧,看看我接下来做的事发展如何。”   许芳梦领会,只是一点头抓着铜钱洒在铺地的八卦图上,站在一旁的女人孩子有些好奇的探头过来,许芳梦瞧了他们俩眼,不由的感慨这家人长的都挺好,尤其多看了两眼那孩子,不由的便想起了靡它。意识到自己走了神的许芳梦及时收了神,看向对面的戚望舒,戚望舒有些紧张的朝他使眼色。   许芳梦心领神会,在八卦图上拨开铜钱,“从卦上来看先生要做之事,必是径情直遂的。”   戚望舒笑着一扭头,“瞧,说会顺顺利利的,是你想多了。”   许芳梦默不作声的低头收起铜钱,戚望舒连连感谢的给了钱便起身要离开,“得赶紧回去把观音的底座给补一补,到时候好去参加斗香会。”   等这家人走后,许芳梦这才抬起头来一叹气,看着走远的那家人,心情惆怅的很,谁知被母亲领着走的孩子竟像有感应一般回了头,疑惑看向了许芳梦,弄的许芳梦心里一惊,随后他母亲看了孩子一眼,也回了头,客气冲许芳梦一点头。   许芳梦点头回礼,目送这家人离开,他这才收拾了摊子,数了数钱,拐进医院大门去了住院部。   “师父,我来了。”一进病房,许芳梦便熟练上去摸褥子,换尿盆,等一切都收拾妥当了,这才在床边坐下,小心将被子掩好,问床上人,“师父,中午想吃什么啊?”   “还能吃什么啊,医生这不让吃那不吃的。芳梦,我怎么瞧你今天不大开心?”   许芳梦敷衍答着,“没钱愁的呗。”   “可不像,你今天要是没赚到钱,怎么上来就问我想吃什么?”   被点破的许芳梦尴尬一笑,“是赚着了,可心里不舒服,骗人了。”   “你平常骗的还少?”   “以往都是无伤大雅的骗,我吹的天花乱坠也不影响对方分毫。可这次……虽然是对方要我这么说的,但终究是过了,我怕害了他。”   “他问的什么?”   “问前程。”   “傻徒弟,就算你看出他前路不顺了,你一个地摊算命的,说了别人能信几分?要真有那么糟糕,说不定你还得遭一顿打呢。”   许芳梦想了想戚望舒的样子,“那一家人倒不像那么无理的样子,对我客气的很。还有,他们的孩子……很特别。”   “特别?怎么个特别法?”   许芳梦回想着,“那孩子懵懵懂懂,看面相不像是个长命的样子,可我又觉得哪里不对,看他反应有点迟钝,但他却能察觉到我的目光。”   被叫做师父的老头沉思片刻,随后咳嗽大喘起来,许芳梦连忙上前给他师父拍背顺气,见没有效果,立马喊来护士。   护士过来做了检查说是并无大碍,许芳梦这才松了口气,然而他这口气刚松,检查完要走的护士来了一句“住院费是不是还没交?”许芳梦的心又紧了起来。   “过两天,过两天。”   “每次问都这么说,不管怎样,这次必须补上了啊。”   许芳梦讪讪笑着保证,可惜两天之后,他还是没去交钱。这次他来,正赶上护士过来,又问起补齐费用的事儿,师徒二人皆沉默不语。   护士给下了最后通牒,“今天不交齐费用,就得把床位空出来,好多人等着呢。”   等护士走后,许芳梦在床边坐下,正要开口,床上的人先开口抢了他的话,“你要是去求他,我情愿去死!”   许芳梦不敢说话了,沉默坐了片刻才起身说,“师父,我去给你打水。”说罢就走,床上的人看他出了这病房,再一看床头未被带走的水瓶,只是摇头。   许芳梦匆匆来到大厅交费处,他实在无计可施,即便师父不许,他也还是悄悄打了电话,“喂,靡它,是我。你太师父的住院费用……”   电话那头的人轻蔑一笑,“太师父不是很瞧不上我的钱吗?怎么这会儿想到我了?”   “那是你太师父的气话。你太师父这人有些倔,你又不是不知道。”   “想要我帮忙,可以。我要师门传物。”   许芳梦攥着手机,半天才说出一句,“靡它,你这是趁人之危!”   “师父,我要真趁人之危,你早……算了,那东西,你就说给不给吧。” 第183章   许芳梦捏着手机,权衡再三还是觉得命比物重要,张口正要答应,手机却在这时忽然被抽走。   许芳梦诧异回头,随即羞愧低头,“师父。”   “芳梦,现在你看清他的面目了吗?”   “师父,靡它其实并不坏的。”   “他还不坏?他垂涎师门传物,用尽办法逼你就范,这样还不算坏?今日你若答应,向他低头,来日他一定会……咳咳咳咳咳……”   见人说得急了又喘起来,许芳梦连忙上去给他拍背,然而他师父看他一眼,只是摇头,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许芳梦明白,自己的师父是气自己没出息,可是没办法,没钱就只能让步。他还想求他师父,“师父,你把手机还我吧。我再求求他,靡它就会答应了。”   “什么话?!”这次他师父是真动气了,“你求他?像什么话?”   说罢便要推开许芳梦搀着他的手,然而他久病无力,这一推,却是先把自己推的后退两步,眼见着要倒,许芳梦吓的着急上前,可事发突然,他刚和靡它通过电话,本就心情复杂,突然来这一遭,许芳梦的脚尖一磕,没能及时上前。   眼看着人要倒,许芳梦急红了脸,他师父这身体可经不住这一摔了!   “大爷,您没事吧?”   还好,有人将他师父扶住。才站稳的许芳梦先是大大松了口气,不敢松懈太久,连忙上前要搀回自己师父,“多谢。”   他搀着自己师父,道一声谢后才抬头,这一抬头,双方皆是惊讶出声,“是你?”   陈慧元对着已有过一面之缘的许芳梦礼貌微笑。许芳梦见着她还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先前联合她丈夫骗了她,想起这事儿,许芳梦扭头四处看了看,“你丈夫今天没和你一起?”   “没有。上次你帮着占了一卦后,我丈夫他便开始专心准备着了。不过他没来也没关系,我也有人陪。”陈慧元笑着说完,小宁才从她身后探身,陈慧元十分爱怜的一摸他头。   许芳梦听她说,戚望舒已十足投入进先前找自己测算的那番事业中,心情复杂的厉害。他师父像是感应到,抬头看他一眼,又看了看对面母子二人,目光尤其落在那母亲身后的孩子身上。   “这位是?”陈慧元看了看许芳梦的师父,“你父亲?”   “差不多,他是我师父。”   “哦。”陈慧元听说这老人是他师父后,带着小宁向对方问候,“小宁,叫爷爷。”   “爷爷。”小宁怯怯喊完这一声后便又躲回陈慧元身后,陈慧元尴尬笑笑,“您见谅,这孩子他……有些怕见人。”   许芳梦的师父看出来了,这孩子不是怕生人,怕是小时候惹过什么东西,至此有些迟钝。不过人家既然不想提,他便不点破。   双方招呼过后,便再无话可说,原也不大相熟,机缘巧合算过一卦,又十分凑巧今日撞上,打过招呼后,双方短暂的沉默顿显尴尬。   “唉,你,三床的!费用今天必须得交啊!”   路过的护士这一声喊,让气氛更尴尬了些。许芳梦很不得将头埋到地底下去。   “那个……”陈慧元很是大方,“差多少钱啊?”   许芳梦没料想到仅仅只是一面之缘的人会像自己伸出援手,他只是脸红摇头,“我能凑齐的。”   陈慧元当他是碍着面子,只说这是感谢费,“之前您那卦算的挺准。我原先不大想让我丈夫去做那件事,现在看来效果还好,是我之前固执了。要不是你当时点化,我们现在手头也没钱。再说……”陈慧元扭头看一眼躲在自己身后的小宁,温柔一笑,“我也想为这孩子多积福报。”   听她提及自己胡乱的那一卦,许芳梦更是受之有愧,他还要继续拒绝,他师父倒是先他开口,“多谢,善人。”   竟是毫不犹豫的接受了!许芳梦很是惊讶的看着他师父。他不懂他师父说什么都不许自己找靡它要钱,却能这样坦然接受陌生人的?   等回到病房,许芳梦才将自己的疑惑说出来。他边扶着他师父上床,边问,“师父,你为什么接受他们的好意?那靡它的……”   他师父撇开他的手,并没有上床,而是站在床边摸索,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靡它的心思不正,我以为你看出来了。”   “他只是有些急功近利,日后我加以引导……”   “我说的不是这个,他的心思不正在你!你如何引导?只会把他越引越歪!”   他没想到他师父会如此直白戳中他的错处,只是垂头不语,等着师父接下来劈头盖脸的一顿骂,好将自己骂醒。   “今天的事,你该明白他是什么人了吧。有朝一日他一定会…..你又向来心软,一定斗不过他。你不可再给他妄想了!”   许芳梦垂眸不语,之后他又听得自己师父叹气,伸手一按他肩头,“还有刚刚那对母子,也是命不好。我知道你骗过他们,心中有些不好受,不想承他们的恩。师父不是厚颜无耻的人,干我们这个的,最忌讳主动透露天机,只有先受了恩,才能还他们的情。你怕对不起他们,师父帮你。”   许芳梦闻言抬头,就见他师父将久藏的师门传物给拿了出来。他也是头一次见这铃铛,原有很多要问的话一时忘记,只是看着这铃铛,看过了,也不觉得哪里特别。   “只希望这东西能起点作用吧。芳梦,扶我去找那对母子。”   许芳梦见他师父神情凝重,不敢怠慢,连忙上前扶着他师父去寻那对母子。   戚望舒为在斗香会中展露手艺,最近一直刻苦钻研,初试还算顺利,唐家也很大方,给了些钱。陈慧元看着觉得规格还算正经,少了先前的担心,加上唐家给的那些钱,暂时能让他们家的日子好过一些,她便也不再追究。   戚望舒事多繁忙,她不想打扰,自己收拾了东西来住院,顺带着将小宁带过来,这样戚望舒既没人打扰,自己还能看着小宁,一举两得。   陈慧元将家中事务一一在心里数过,再一次确认各项都安排妥当后,这才切了苹果送给正坐在自己病床上晃腿的小宁。   看小宁接过,小口吃着苹果,乖的不行,陈慧元情不自禁伸手摸了他脸一把,“可真乖。”   小宁冲他微微一笑后,便又低头继续吃着苹果。陈慧元宠溺看着他,看的久了,先前看他可爱时涌上的那股喜爱褪去后,又开始不由自主的惋惜,他要是个正常孩子就好了。一时间她身为母亲,百感交集。   可这些小宁都不知道,他只认真小口的吃着苹果,吃完一块再一块,等都吃完了,一张嘴,打个哈欠,无辜天真的对着他妈说,“妈,我困了。”   陈慧元蹲身给他脱鞋,抬着他腿给他安置到自己的病床上,“困了就睡吧。”   “嗯。”双眼迷瞪的小宁点着头,闭上了眼,可没一会儿他又睁开了眼,“妈,枕头和家里的不一样。”   一听这话陈慧元笑了,坐到床头去,伸手先是撩两下他的头发,随后轻轻柔柔抬起他的后脑勺,把自己的手给垫了进去。小宁刚受惊那会儿,白天眼里无神,晚上哭闹不止,谁都近不了他的身,踢腿打拳,谁靠近都得挨他两下。可陈慧元忍住了,她怕戚望舒手劲儿大弄疼了孩子,自己挨着他拳脚,忍了痛,上去抱住了人,彻夜抱在怀里抚慰着,口里一遍遍说“小宁不怕,是妈妈啊。”   不过也有熬不住的时候,熬不住的时候,一打瞌睡,怀里的人没抱紧,哧溜往下滑,等她清醒了些,才发现原先头靠在自己胸口睡的人,已经滑着枕在自己手心,不过这样小宁反而睡的更好,渐渐也就养成了他睡不着就要枕自己手心的习惯。   陈慧元笑着看好不容易长到这么大的小宁,感慨一句,“还和小时候一样啊。”   枕着她手心的小宁学着小时候的模样,在妈妈手心晃两下头问,“妈妈,你累不累?”   陈慧元笑着摇头,“不累,怎么会累。小宁可是妈妈手心里的宝。”   小宁听了嘻嘻笑,“妈,你又变成小时候的妈妈了?”   陈慧元没听懂这话,“什么意思?”   “妈妈现在,和小时候一样,温柔,不凶。之前,你对我好凶。”   听他这么说,陈慧元也很愧疚,“小宁对不起,妈妈对你严苛,只是想你能应对周围环境,毕竟年龄上来了,你还和小时候一样,周围人会……”   然而事实证明,她的努力没有用,小宁在学校仍旧被当另类对待。   陈慧元叹着气说,“是妈妈不好,你别怪妈妈。妈妈做回你小时候的妈妈,好不好?我们小宁小时候喜欢妈妈干什么?哦,喜欢洗澡的时候听妈妈讲故事,讲恶龙潜伏在水底下。”   母子二人相识一笑,陈慧元故意去戳他的肚子,“恶龙现在大了没有?”   小宁面上一红,伸手去挡,捂的不是肚子,却是小腹下面,嘴里嘀咕着,“妈,我长大了。”   陈慧元揶揄他,“哦,原来是大了。”   小宁脸红的更加厉害,干脆闭上了眼,“不说了,睡了。”   陈慧元只笑,还没等他笑完,小宁就已入睡了。看人睡了,她敛了笑,伸手又拨了拨他发丝,“真的是大了,睡觉都没小时候闹腾了。说睡就睡了。”   “请问……”   有人问话,陈慧元一回头,看到是许芳梦和他师父来了,轻轻抬起小宁的头抽出自己的手,起身和他们招呼。   许芳梦终于找到陈慧元所在病房,笑着说,“我们正找你呢。”   陈慧元满心疑惑,“找我?”   “是来还你人情的。”   陈慧元明白了,原来是还钱的,这师徒俩可不像陡然有钱的样子,她只说,“没关系的,都说那是感谢费了。”   许芳梦却坚持说不能平白无故受了。看他师父一眼,他师父十分郑重的上前,走到陈慧元的面前来,这架势,弄的陈慧元心里直叨咕,这是要干什么?   许芳梦的师父却是在陈慧元面前提起一串铃铛,陈慧元看了看面前铃铛,十分不解他这一行为。   “我们师徒二人,身无分文,师门祖训,受人恩情一定得还,钱是没有了。只有这样东西赠予你。”   陈慧元原准备说不要,可等对方说“这铃铛名字叫知返。可让身陷迷障的人,知返。”陈慧元心动了,因为小宁便是人魂不稳,身陷迷障的人。   最终陈慧元伸了手,接住了铃铛,小心且虔诚的问对方,“大师,用这个可还有什么禁忌?”   许芳梦的师父看向病床上睡着的人,他知道陈慧元会把这铃铛用在自己孩子身上。   “智识混沌的人,靠这铃铛能清醒个一星半点,但要是离了这铃铛便会被打回原形,想让他神智正常,那就不能让铃铛离了身。”   陈慧元低头看着自己双手捧着的这铃铛,很是认真说着,“好,我明白了。”   “还有,医院这地方,阳气弱的人还是别久呆的好。阳气弱了,嗜睡难醒。”   就这一句,让陈慧元当场就急了,扭头去看床上闭目皱眉,睡的有些不大安稳的小宁。她还奇怪,小宁今天怎么这么容易困。被许芳梦的师父这么一说,陈慧元急着要去喊醒小宁,却被师父给拦住。   “他既然睡了,就让他接着睡吧。你这样突然喊醒他,他醒来意识更加混沌不清。放心,不是有铃铛嘛。铃铛会让他知道清醒归来的路。”   陈慧元收住了脚,不敢贸然喊醒正睡着的小宁,面上虽还平静的向俩位为自己刚刚的冲动行为抱歉,可心里仍旧急的不行,她已经不打算让小宁继续待在医院了。   “孩子他爸今晚会过来,到时候,我让他把小宁带在身边。”   许芳梦的师父听这办法,点了点头,“嗯,这样最好。”   随后双方又多客气寒暄了两句,许芳梦便搀着他师父离开了这间病房。等人一走,陈慧元转身就迫不及待将这铃铛系在了小宁的手腕上,拉着他手,静静等他醒来。   搀着师父还在病房门口的许芳梦看到这一幕,回头有些不解的问自己师父,“师父,你为什么要那样说呢?她很担心自己的孩子啊,有了知返铃,医院这点阴气不会伤到他的。”   “我这样说,那铃铛就不会再在医院出现。你今天和靡它通了电话,靡它就一定会来医院找你。万一要是他在医院看到有人戴着了知返铃怎么办?还是让那孩子别待在医院的好。” 第184章   戚望舒再来医院的时候,是陈慧元动手术的日子。他和小宁在手术室外等着,一会儿担心手术情况,一会儿想着唐家接下来的香会,脸色有些不大好看。   “爸。”   正走神的戚望舒被喊回了神,抬头一看,小宁给他递了瓶水,他看着小宁一时有些不敢相信,“你去买的?”   小宁见他不接,收回手来,自己拧开了瓶盖,再又递上去。这次戚望舒从他手上接过了水,没喝,扭头看着在自己身边坐下的人。   小宁感受到他的目光,抬手摸了摸脸,“怎么了?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戚望舒摇摇头,他只是还有些不习惯,小宁居然能一个人办事,虽然只是买水这样的小事,可他从来出门就左转,永远分不清方向,还有一点戚望舒不习惯的是,小宁说话,口齿清晰了很多,不再像之前说话吞吞吐吐的了,单就这一点,就很像个大孩子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长大了。”   说着,戚望舒目光下移,看着他手腕上的挂着的铃铛,想起前两天陈慧元和他过了事情经过,感慨缘分奇妙的同时,他对未来也多了点希冀。戚望舒回头看了看手术室亮着的灯,心想,他们家的日子会越过越好的吧?小宁的意识渐清晰,慧元的身体会好转,自己也能在斗香会上赢到最后。   “妈妈也总看着我这么说。是因为我最近没做错事吗?”小宁对于父母最近总用那种欣慰眼神看着自己而不解,于他们而言,他这一点微小的改变是对父母莫大的安慰,可对他而言,自己和从前并没什么不同。   “你啊,多听你妈的话吧,你妈她总是对的。等手术结束,明天就跟着我去唐家。”   已经看到小宁转变的戚望舒决定听取陈慧元的建议,不让他待在医院了,以免他好不容易清醒的神智再受影响。   “那妈妈怎么办?她刚动完手术,身边也没个人照料。”   “放心,我已经请好护工照顾你妈了,你在这儿非但不能照顾她,她还得在你身上分心。你还是跟我走,让她安心好好养病。”   “可是……”小宁还是有些不舍,手术出来,别人都有亲眷照顾,就陈慧元没个亲人照料,那看着得多孤独啊。   “好啦。”戚望舒抬手一摸他头,“这是你妈坚持这么安排的。你就跟着我一起去唐家的斗香会,也让你知道知道爸爸的厉害。”   “切,吹牛。”   戚望舒笑笑,看着亮着的手术灯,深深吸气,“等会儿去外头汤圆店打包些吃的带回来。提前庆祝我们一家往后的好日子。”   陈慧元手术出来,人还有些虚弱,可家里一大一小两个男人都守着她,她心里很是满足。   “看,”戚望舒掀开打包盒,将饱满的汤团展现在陈慧元面前,“我和小宁去外面买的。”   陈慧元还没说什么呢,路过的护士瞧见立马说道,“病人忌口,不能吃这个。”   戚望舒悻悻放下了汤团,陈慧元却是伸手搭在他胳膊上,让他暂时停了动作。   “让我咬一口尝个味儿。”   她都这么要求了,戚望舒小心舀了一个胖汤团送到她嘴边,身子还虚弱着的陈慧元不敢贪多,挨边咬了那么一小口,被咬的缺个角的汤团不等小宁开口便被戚望舒一口给吞下了。   “哎——”小宁拖着尾音表达不满,戚望舒将剩下的都给了他,小宁还是一脸的不高兴,“我要妈妈的那个。”   “你妈咬过那个是我的。我和你妈才是一对,我和你妈一人一半才成圆。”想起明日他得带着小宁去唐家,陈慧元身边就没人了,戚望舒一手拉着陈慧元,一手拉着小宁说,“咱们一家,还是能团圆。”   陈慧元轻拍开他的手,转而去拉小宁的手,“小宁别怕,跟着爸爸就是。”   她知道小宁未曾见过大场面,加之在学校时的不愉快,他有些不大愿意见生人。   有陈慧元的安慰,小宁来了点信心,点头表示自己可以之后,便低头打算专心先对付碗里的大场面,父母都不吃了,余下的汤团都是他的了。   戚望舒照旧吩咐他,“记得碗里留几个。”   陈慧元提醒他,“现在小宁有东西定神了,不怕那些个过路的,可以不用留了。”   小宁端着碗,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于是问他们,“到底留还是不留啊?”   戚望舒与陈慧元对视一眼,还是决定听戚望舒的,“留吧,从今以后的碗有余,是为让我们小宁能早些遇到那个和你成圆的人。”   第二日,戚望舒便带着小宁去了唐家,有了铃铛的小宁虽没以前那样糊涂,可仍旧怕生,在香会遇到其他与会者,就只会往戚望舒身后躲。戚望舒理解他怕见生人,因此也不多向别人介绍他,于礼上稍有不妥,好在其他人见过小宁那面对生人时畏缩的样子,也没太计较。只一人见到小宁时稍顿了顿,目光久久未从小宁身上收回,吓的躲在戚望舒身后的小宁直拉戚望舒衣角。   那久久盯视着小宁的人是个东南亚人,与戚望舒还有斋藤三人同时进到斗香会的最后一回合。   戚望舒察觉到躲在自己身后的小宁的不适,正要同对方说话岔开他对小宁的注意,却被对方抢先开了口。   那个东南亚人看着小宁揪着戚望舒衣角不放的手,眯眼细瞧了他腕上的铃铛,“原来这就是你们这儿的用来立约的器物吗?”   “什么?”戚望舒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低头看了一眼小宁手上戴着的铃铛。   “在我们那里,约可以是誓言,愿望也可以是诅咒,只是不能空口,一定要借助某些介质让虚无的约依附,可以是器物,也可以是……生命。啊,这样说你可能听不懂,你们这里不是有传言我们那里的降头术吗?电影里应该有演啊,需要木偶啊,鸡头血这类的,演的有些夸张啦。咳咳咳咳……”   这东南亚人说的兴起,便止不住咳嗽起来。戚望舒倒是被他这番话给吓的愣住,他是听不懂什么约之类的东西,可他听到了降头术,也是电影里刻画的过于恐怖,让他当下有些怀疑起小宁这手上戴着的铃铛是不是邪物。   现在在唐家,他又不能立即联系陈慧元,再说这样的事告诉刚动完手术还再休养的陈慧元,是要她不安生吗?戚望舒当即决定向这个东南亚人讨教。然而此时最后一场决胜香会就要开始,戚望舒只得先参加完香会再去找他问清楚。   最后一场香会并未当场公布结果,个人偏好不同,他们三人所制之香一时难分,戚望舒也觉得正常,现在比起香会结果,他心中另有担心之事,所以领回观音像便带着小宁去寻那个东南亚人。   香会过后,那东南亚人脸色难看非常,躲在角落捂嘴咳嗽不止。戚望舒见了,连忙上前询问,“你怎么了?”   “没事。恶疾发作。”   正是知道自己身患重病命不久矣,所以他才下定决心来到唐家夺回原本属于他的东西,不论付出何种代价。因他身体不好,出门时,不让家人担心,也为有亲人挂念,来支撑他这幅病躯,所以他并未告诉自己的儿子自己此行的目的。他坚信亲人的念,可以化作力量。   戚望舒一听他身有恶疾,立马想起了陈慧元,他知道身患重病的滋味不好受,他又一人来到这陌生环境,将心比心,戚望舒当即决定先将他送回住处。   这东南亚人落脚在城中老区中的一处棚户区,住的都是外来人口,按床位收费,环境差,价格便宜。戚望舒带着小宁将人送回了住处,扶着人在这东南亚人租住的床位上躺下,随后才打量起他住的这地方,排满了上下床的房间显得十分拥挤,戚望舒看他住的这地方实在有些放心不下。   “你就住这里?”   东南亚人笑笑,“手头没什么钱。”   “赢了前两场香会的人,唐家不是会给一些钱的吗?而且唐家也会给这次前来参加香会无处落脚的人准备住处,你为什么不直接住在唐家呢?”   东南亚人神色晦暗,嘴上只说不想。   戚望舒不过分追问,猜想他家境贫困,或许是将前两次唐家所给的钱寄回给家人了。陈慧元已经动完手术,戚望舒手头还不算太紧张,正欲翻着口袋给这东南亚人一些钱。   东南亚人看穿他的意图,制止了他,“我不用你的钱。”   “你拿着吧。你别有心理负担,我也有些事想问你,就当是咨询费了。”   “不行!”东南亚人一听戚望舒要咨询,他以为是自己先前透露的降头术,让戚望舒起了心思,所以他这会儿掏钱是要自己帮他做法。东南亚人此行目的可不是做这个的,要真要做法,他也要留着这条残命另做用途,“谢谢你送我回来,可我不会帮你做奇怪的事的!”   两人推脱间,戚望舒的手肘一不小心打中抱着观音的小宁。小宁措手不及,一个趔趄,怀抱的观音便落了地,吓的戚望舒不再和这东南亚人纠缠,连忙蹲下身抱起观音。   东南亚人也十分紧张的问道,“没事吧?”   戚望舒先检查了一下观音面相,还没细查其余地方,那东南亚人又继续向他解释,“我不是故意的。你带着观音,怎么能要我帮你做恶法?”   “你在说什么?”   他这一打岔,戚望舒没检查完观音像便起了身,丝毫没留意那观音底坐的一对锔钉掉了一个。   “我什么时候要你做恶法了?”   “那你要给我咨询费?”   “嗨。”戚望舒重新坐回床边,“我是想仔细问问你之前和我说的那什么……”戚望舒说不上来他之前的话,只有拉着小宁过来,将小宁腕上的铃铛送到他面前,“就这东西,你又说降头什么的,这东西是不好的吗?”   知道是闹了个乌龙的东南亚人笑出声来,“抱歉,是我举例不当让你误会。我看这东西非同寻常,但又不知道它是何用途,所以才问你是否是立约的器物。”   这东南亚人说话有些让人费解,戚望舒问他,“什么是立约?”   “嗯——,应该说是约定吗?好的约定便是誓言,坏的约定便是诅咒。念力可加深约定的效力,比如血缘亲属,又比如……”   以生命为依托的怨念,这大多为诅咒。东南亚人想想还是不说了,不然对此一知半解的戚望舒听了又得多想。   戚望舒听得懵懵懂懂,他看着小宁手腕上的铃铛想,难道陈慧元为小宁和那个算命师父达成什么约定了吗?   “你能看出来这铃铛上有什么约定吗?”   东南亚人只是摇头,他建议戚望舒,“你还是回去问问给他铃铛的人。如果这是灵器,不单有承载的作用,更有指引的作用。所以你还是去问清楚比较好。”   那就只有问陈慧元了。戚望舒同这东南亚人道了别,客套说着改日再来探望后,便带着小宁匆匆去了医院。   一见到戚望舒带着小宁来到医院,陈慧元立即嗔怪道,“不是说了,不能带小宁来医院吗?”   “这不是小宁想见你嘛。”戚望舒边说边看看小宁。   “嗯?”小宁歪头看了看戚望舒,不知他这是何意,不过他确实想陈慧元了,陈慧元一喊他名字,他便上前扑到陈慧元怀里去了。   戚望舒看着他们母子其乐融融,在原地站了有一会儿,斟酌着措辞上前,“小宁今天表现挺乖的。幸好你给了他这铃铛。”   “是吗?”陈慧元笑着一摸小宁的额头。   “说起来这铃铛作用这么大,人家就这么给了你,真没另外提些什么要求,和你……达成什么约定?”   “没有啊。他们说是为还我帮他们垫付住院费的人情。”   “这样啊。”再三确认过的戚望舒还是有些不放心。   陈慧元却已经问起他今日香会的结果,“最后结果如何?你怎么抱着观音像回来的呢?”   “哦,还没出结果呢。香这东西你知道的,个人喜好大过手艺。”戚望舒边说边将手里的观音像放下。陈慧元却是瞧出了哪里不对,问他,“怎么少一颗钉呢?”   戚望舒连忙检查,回想着大概是在东南亚人住处摔那一下所以少了颗钉,可他不愿提及这回事儿,因怕陈慧元追问,引得她担心那东南亚人所说的约定之事,所以他只说,“大概是掉在唐家了,过两日唐家公布结果的时候我顺带去找找。”   陈慧元吩咐他,“带着小宁,别让他再来医院了。不能让他离你太远,你走哪儿都得带着他。”   “好。”戚望舒应下。 第185章   戚望舒再要去找那个东南亚人时,想他在这地方无依无靠身子也不大好,便打算为他买些营养品过去。买东西时又想起手艺不错,语言不通的斋藤,戚望舒想着不要厚此薄彼,另又买一些当地特产,送给斋藤。   在市场这一通转下来之后,手上竟大包小包拎了不少,加上市场人多且乱,戚望舒还得不时回头叮嘱小宁跟上,就这样出市场的时候被要进市场的人给挤了一下,手上拎着一个袋子被挤破,里面的橘子掉了一地。   戚望舒手上东西实在太多,破了个袋子,他急忙搂住手上其他东西,以防再被挤破了,再抬头时,发现小宁追着去捡橘子了。   “小宁!回来!”戚望舒不想小宁离自己太远,可眼瞧着小宁弯着腰去追那几个滚到远处的橘子,越跑越远,戚望舒不得不大声喊,“小宁,回来!”   可小宁已经跑远,戚望舒无奈提着东西去追,好在没跑个几步,小宁便停下了,因有人先他一步捡起了橘子。   小宁一直弯腰伸手企图拦截那一路滚下去的橘子,终于瞅准了时机要抓住那橘子了,但有人先他一步拦住了滚动的橘子,小宁手没来得及收,晚一步伸手去抓,结果包住了那人握着橘子的手,随后腕上铃铛动了一下。小宁连忙收手看手上铃铛,对面人也未曾在意他刚刚那一下小小的冒犯。   小宁疑惑抬手看了看自己腕上铃铛,因这铃铛自到他手上从未有过动静,刚刚一路小跑着过来也没见这铃铛响一下,可刚刚小宁觉着自己好像听到这铃铛响了。可再抬手晃那铃铛,这铃铛又成了哑铃,小宁奇怪,等戚望舒到他身边,他放下铃铛一抬头,脸上仍旧疑惑,只是这次不是对铃铛疑惑了,他这次是对面前人疑惑,心想这人为什么这么高?   戚望舒喘着气停下,那人伸手将捡到的几个橘子送到他面前,“给。”   小宁仰头直看这个捡他橘子的人,看他个儿高,让小宁羡慕的微张了嘴,可他背着光让人不得不得微眯起眼来看,也不知道看清他长相没有,除了他个儿高背光站着,还有就是他脸实在有些黑的原因,感觉有些看不清他长相。   戚望舒比小宁高些,可也得微仰着头看他,看他个头不小,脸黢黑,可看脸知道他其实年龄不大,应该是和小宁差不多的年纪,简单背着个包,看着朴素的很,像是刚进城,脸有些方带的他气质有些土憨,眉眼却是坚毅,一看就知道是个实在的好人。   戚望舒接过了橘子,和他道谢,看他刚进城,不免关心两句,“小兄…..嗯……大……”   原要喊对方小兄弟,可看他块头实在不小,小字怎么都喊不出,要喊大兄弟,又觉着照他这年龄也有些不合适,最后戚望舒只得别扭叫他一声孩子。   “孩子,你在这儿等人吗?”   戚望舒喊他孩子的时候,对方愣了片刻才答,“嗯,我搭便车来这里,我表舅让我在这儿等着他。”   年纪不大,声音倒是低沉浑厚,一直羡慕对方身高半张着嘴的小宁,听他说话,嘴里直接蹦出一个“哇”字。   小宁的反应让戚望舒有些尴尬,同是同龄人,一样不上不下的年纪,一个沉稳如大人,一个娇憨如小儿,那铃铛虽能让小宁不至于像从前那般自闭,可小宁偶尔还是会冒些傻气,像现在这样。好在对方并未在意,只是看着戚望舒。   烈日下苦等也挺熬人,戚望舒拿出些橘子给了他,“谢谢你帮我捡橘子,这些你拿着吃吧。”   他见对方朴素,年龄又不大,怕给了对方还要推脱,因此戚望舒给出了橘子便拉着小宁就要走,“橘子你收着,我们还赶着去探望病人。”   被戚望舒匆匆拉走的小宁回了一下头,然后看着那个大高个子拿着橘子在笑。他笑起来,眼睛好亮,牙好白。   “小宁,以后不能跑远了,知道吗?”拉着他的戚望舒正照会他。   小宁回了头,“可橘子掉了。”   “橘子掉了,爸爸会捡,但是你不能走远。”   拿着橘子笑的裴凌在回想刚刚那个男人喊了自己一声“孩子”。他好久没被人喊孩子了,打母亲去世后,就没人真心拿他当个孩子待了。至于父亲,走的比母亲更早,他都有些想不起自己父亲的样子了,自己的父亲会像刚刚那个男人一样亲切吗?   应该会吧,他刚刚给了我个橘子,虽记不得父亲的模样,但是记得父亲会特地去后山摘了果子回来分给自己和母亲。   “爸爸是他这样的吗?”   拿着橘子的裴凌扭头想再看那个男人一眼,这一扭头看到了那对父子远去的背影。刚刚因戚望舒喊自己孩子时的一晃神,致使裴凌没怎么注意他旁边的小子。这会儿看他们并行远去的背影,看刚刚那好脾气的男人似乎正严厉和自己的儿子说着什么,那小子也扭头正朝他解释着,裴凌这才堪堪看到那小子的侧脸,虽然单看侧脸就知道是个长相不错的小子,可他心中并没有对美的感慨,只是看着那对父子并行远去的场景充满了羡慕。   等人走远,裴凌拿着橘子继续等,又等半天还没见那个表舅有半点人影,刚脱夏的天气仍旧热,太阳晒得人口渴,裴凌手里拿着橘子舍不得吃,他摸兜摸出个五毛硬币,寻思着能打个两分钟电话问表舅什么时候来,于是去了市场外的小卖部。   “喂,表舅,我到了。你什么时候来接我?”   “我走不开,你自己坐个公交去住处吧。”   “可是……”   电话挂断后,裴凌给出了身上最后的零钱,“可是我身上没零钱啊。”   没钱加上人生地不熟,进城第一天就感觉不大顺利,对于初出茅庐的裴凌,这一通电话直接让他有了打道回府的心。可是家乡没有盼他回去的人,裴凌一叹气一垂头,看到手里的橘子,心中气馁情绪消散了些。这橘子让他留下的决心盖过了刚刚那一小撮的逃避心理。   裴凌握紧了手中的橘子,“那就走过去吧。”   戚望舒带着小宁先是去了斋藤的宾馆,在宾馆大厅送了他之前客套应下的特产,照例寒暄个两句,便又带着小宁往东南亚人住的地方去。东南亚人住的地方可不像斋藤住的宾馆这样宽敞明亮,交通便利了。下了车还得七拐八绕的走,天色晚了没个灯,都不能独自在那处地方走,也没监控,保不齐遇上个让你交出钱包的人。所以戚望舒一路上都在让小宁跟紧了自己。   二人绕了几个弯,好不容易到了他住处,结果却是没看到人。问过同屋的人,说是人出去了,问去哪儿,只说是不知道,不过好像应该走的不远,因为是穿着拖鞋出去的。   戚望舒还得找回观音像上的莲花钉,见人不在又不能放下东西走,只得等着。可等了半天,还是没见着人回来,又想他身上带病,在唐家时就时常有倦怠神色,不会出个门,晕倒在路上了吧?   戚望舒越想越觉得不是没这个可能,他想要出去寻人,回头正要和小宁说让他在这里乖乖等着,可话还没出口,先想到了陈慧元再三嘱咐他的话,不能让小宁离了自己。最后戚望舒还是决定带着小宁一块儿出门寻人。   出门前,同屋的人给戚望舒指了那东南亚人出门的方向,戚望舒便顺着所指方向带着小宁往幽深夜里去了。   走没一会儿,竟然出了弯路来到一处空地。原来这棚屋不远处有个垃圾站,住户自然得离垃圾站远些,所以这垃圾站和棚屋间空出块地儿。那空地上隐约站着人。   天黑看的不大分明,戚望舒领着小宁上前,想确认一下那空地上的人是不是自己要找的人。小宁有些胆小,越往前走将戚望舒的衣角拽的越紧,最后实在忍不住怕,张口喊了声,“爸爸,黑,我害怕。”   他这一出声,空地上的人尽皆回头,戚望舒看到那东南亚人了,也看到他身后还站着的那几个人,其中便有唐家的当家。   虽不明白他们几人在这垃圾站旁边的空地上聊什么,可看到香会的主家,于情于理,戚望舒都觉着自己得上前打个招呼。于是笑着领小宁上前,客气喊着对方,“唐老爷,真巧,您怎么在这儿呢?”   那唐家老爷被戚望舒认出,第一反应竟是遮脸后退。这举动让戚望舒不懂了,随后就听那东南亚人大喊一声,“快跑!”   戚望舒当下心知不妙,可那一声“快跑”喊出来,既是告诉了自己危险,也是告诉了敌人狩猎。戚望舒到底还是晚了一步,虽然被认出的唐家老爷退了两步,仇家大爷被越家老爷推着上车,让他开车去追,尹老头十分迅速的上来勾住戚望舒的肩。   戚望舒被拍上肩的那一刻,知道自己跑不了了,只有推出小宁,大喊着,“带我儿子走!”随后转身抱住抓住自己的人。   “爸!”   被推了一把的小宁,站稳的第一时间仍是想到戚望舒身边去,可身后有人抓着他,不由分说,拽着他就跑。小宁抵不过手腕上的力,只能被拽着跑。向前跑着的时候,他时不时回头喊着戚望舒,“爸!”   他喊一声“爸”就要回头冲着拽着自己往前跑的人再喊一声,“放开我!”   戚望舒听到小宁不住的叫自己,只是闷头抱着人,想为他们争取更多的时间,“小宁,别回头!”   被拦腰抱住的尹惠邈,眼见着那二人跑远,自己怎么都挣脱不开抱着自己的人,咬牙一发狠,直接抽了刀扎了抱住自己的人后背几刀。   戚望舒没想到对方恶到这地步,被扎第一刀时,疼的叫出了声。   “放开我,放开我!我要回去找我爸!”   任凭自己身后人怎么叫喊,那东南亚人就是不松手,拼了力气拽着人往前跑。   可等他听到戚望舒的凄喊,他心一颤停住了脚步。跑的急了,陡一停,人便猛烈咳嗽起来。这一咳嗽也提醒了他,自己是个身患绝症的人,为什么要让个无辜的好人来代替自己?这不值得!   这一想,他便掉了头,带着小宁往回走,“不能让你爸替我受罪!我回去,我回去,你们父子会没事的!”   可他们这一回去,遇上的是辆失控的车。   裴凌握着橘子还在弯弯绕绕窄道里走,他头一次进城,以为城里的路和他们乡下一样,沿着走,总能走到。结果竟是走出了那一片棚户区,不知道路的裴凌在棚户区外又多走两步,感觉看着不像他来时的路,正要打算往回走。背后忽然传来一声凄号,吓的裴凌手里橘子掉了地。   橘子落地便顺坡滚。裴凌顾不上刚刚那一声究竟怎么回事儿,只是去追自己的橘子。往前追了几步,那橘子被电线杆挡住,裴凌凑巧捡着了。起身时,被前面来的辆车闪了一下眼。裴凌条件反射的避开了眼,却看到了中间有两个人。   裴凌看他们站在路中,情急大喊了一声,“喂!”   当中一人回头看他一眼,被闪了眼的裴凌模糊觉得这人在哪儿见过,裴凌有些疑惑的再去瞧他身前的人,当下想起在市场口那对父子的身影。   初出茅庐的裴凌还有股冲动,那冲动有他善良的本性,也有对父亲的希冀,总之他未加思考冲出去了,推了那个挡在孩子身前的人一把,将他推出去,他被斜开来的车撞的贴地甩出去,连带着将另一个人也撞飞出去。   擦地飞出老远的裴凌感觉肋下一阵疼痛,人有些不清醒了,他看着不远处背对自己躺着的人,有些担心的朝他伸出了手,然而伸到一半却无力垂下。意识彻底消散前,他看到被自己推开的人正朝着自己走来,听见他说,“你救我一命,是个好人,不知该如何谢你。如今我也如困兽一般,大抵难逃,只能用你救下的这条命立下誓约,死后以灵护你些许。” 第186章   “你救我一命,是个好人,不知该如何谢你。如今我也如困兽一般,大抵难逃,只能用你救下的这条命立下誓约,死后以灵护你些许。”   东南亚人许了约,又再看了看不远处的小宁,眼下这情景,他不能自己跑,可又对地上这两个伤员没办法,最后只有从小宁兜里翻出了手机,给手机通讯录第一位联系人打去了电话,也不多说,报了地址,喊了救命,只要对方快来。说完就挂,放下手机,起身继续往回走。   腰上的力小了,尹惠邈没用多大力,一直抱着自己不放的人就那么落了地,在地面砸出“咚”一声响,声音让他有别于落叶,让在场所有人都朝他看一眼,知道这刚刚还是个活人。然而无人在意,因为越老头正拿着块香牌兴奋的仔细研究。   “是这个吗?我刚刚推着仇大当家上车时顺手从他身上摸下来的。这个是返魂香没错吧?”   唐老头也疑惑掏出一块香牌,“怎么会有两块?”   他手上的这块是唐霖破坏完刹车系统,为了纪念,又去故意靠近仇大当家,从他身上偷来的。   尹惠邈微动了眉,这两块香牌都是他拿给仇大当家的,原作幌子用,谁都没把冒牌货放心上,所以少一块,那就再拿一块来充数,只是没想到,会在这时出纰漏。   不过,只要自己不说,他们永远不知道真正的返魂香长什么样子吧。   正当尹惠邈暗自得意,那东南亚人却忽然回来了。尹惠邈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掉头回来的人,可旁边二人都已经急切拿着香牌问,“到底是哪一个?哪一个才是真的?”   那东南亚人对他二人的问话置若罔闻,只是朝尹惠邈走来。尹惠邈一开始以为他是过来同自己对质,难免慌张。可等他走近才发现,那东南亚人是朝着自己脚边的那具尸体过来的。他看着自己脚边趴着的人,瞳孔睁大,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看起来备受打击。尹惠邈当下攥紧自己未擦血的刀,觉得是个机会。   “是我,是我害了你。”那东南亚人嘴中呢喃着,脚步虚浮来到尹惠邈面前,尹惠邈这次仍旧毫不留情,一刀刺进他腹中,那东南亚人当下便倒了地。   大概是疼痛让他清醒,把他因牵连无辜之人而崩溃涣散的意识集中起来,他捂腹抬头看着尹惠邈,还未言语,唐越俩老头纷纷上来举着自己的香牌问,“究竟是哪一个?究竟哪一个才是真的返魂香?”   尹惠邈沾血的刀泛着寒光映在他的脸上,东南亚人当场便懂了,懂了尹惠邈为何要下如此毒手。他没有戳穿,看着身旁倒地之人,愧疚非常,抬头略过面前三人,忽的一笑,满口的血流出来,可怖非常,吓的三人下意识后退。   “我,诅咒你们!诅咒你们这些贪心的人,但凡有意抢夺返魂香的人,想要的东西永远得不到!世世代代皆如此!”说完放声大笑,笑完一垂头,竟是这么死了。   “搞什么啊?”三人面面相觑,刚刚那话虽有些骇人,可他们仍旧不信,长久的沉默会让被诅咒的恐怖弥散开来,因此三人皆都开口,讨论起这两具尸体该如何处置。   越老头飞快提议,“这个东南亚人的尸体好处置,就说他偷渡过来的,忽然不见了也没人在意。不还有个日本人?到时候让他上唐家的船,借他外国友人的身份,不会查的太严,等出海,就把他丢到海里去。”   这办法可行,可还有个意外呢。尹惠邈看着地上自己亲手了解的意外,问唐家老头,“这个能不能也用同样的办法?”   用自家运船做这种事,唐老头本就有些不爽,加上唐霖最近变的奇怪起来,他实在不想多沾这类事情,因此拒绝,“这人是你了结的,你自己想办法解决!”   “你!”尹惠邈哑口无言,一时又没有好的对策,颇为头疼,加上又听到不远处传来的警笛声,一慌张,只能先和另外两人将尸体抬走。   其实来的不是警车,是救护车。陈慧元接到电话匆匆往这边赶,看到车祸现场,只有先叫了救护车。   “望舒呢?”陈慧元看着一个个被抬走的人,却没见到戚望舒,可如今小宁不省人世,她不知道该谁去问戚望舒的踪迹,她预感有些不妙,心头一紧,回头朝深夜里看,“望舒……”   然而小宁出事,她不能离开,救护车上的医护人员询问她是否是伤者亲属,她只有回头跟着上了救护车。   救护车将人送去了医院,听说车上的司机当场去世,另两个算是运气好,被救了回来,但都昏迷不醒。另一个小伙子,陈慧元不认识,可他出事也不见家里人来寻,戚望舒不见踪影,小宁又是个脑子糊涂的,这一撞,也不知道原本就不大好使的脑子会不会变得更糟糕。陈慧元想着等另外一个人醒,说不定他能复述当时情况,所以便为他垫了费用,和小宁安排在同一病房方便她照顾。   可这两人,偏偏怎么都不醒,陈慧元心急如焚可也无可奈何。那天给小宁擦身时,一不小心撸掉了他腕上的铃铛。陈慧元只觉得这不是个好预兆,弯腰将铃铛捡起时,眼泪喷涌而出,之后便抓着铃铛拉过凳子,捂脸坐在两张病床之间。   查房的护士过来时,就看到陈慧元佝偻坐在两张病床间不住的流泪,护士看她这模样都觉得她十分可怜,然而旁观的人再怎么同情也是无能为力,帮她叹一口气而已,尤其在听到痛哭不止的陈慧元抽泣说着,“求你,保佑我们家小宁。”   她在和谁说话?护士疑惑的一回头,回头时候,一股不知名的风袭来,弄的她一哆嗦,心里奇怪着怎么有风?分明窗户都关着啊?   “奇怪,哪儿来的风啊?”   脖颈受凉的护士,抬手捂住自己的后脖子,然后看到那泪流满面的女人看着自己。   “求你看顾好我家攸宁。”   “嗯?”突然被拜托,护士有些懵,随后给她一个得体的回答,“每个病人我们都会尽心看顾的。”   话音刚落,脸上还有泪痕的陈慧元露出了如愿以偿的笑容,她笑时,迎面又来一阵风,护士偏头避让开,直觉今日哪里不对劲儿,等风过去,陈慧元抹了眼泪拿着手包要离开的样子。   “我出去买点东西,麻烦你帮我看顾好这俩人。”   护士疑惑不已,她怎么又拜托自己照顾病人?刚刚不是已经说过一次了吗?可能是连日来对两个病人的照顾,精神有些恍惚了吧?   护士应下,目送她出了病房,还是觉得哪里古怪。   “这是哪里?”   病床上传来了声音,护士循声回头,是其中一人醒了。护士惊奇上前问道,“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这里是医院。”   “医院?”裴凌半睁着眼看天花板,“我表舅有来吗?”   “表舅?”护士一时有些搞不清了。   刚醒的裴凌,意识渐渐聚集,他试图坐起,却发觉肋下生疼,这才想起自己被车撞的擦地飞出老远,应该是肋骨骨折。   “麻烦你帮我联系我表舅。”   护士一通电话打过去后,来个手拎提包,脖挂金链的男人。进门就问裴凌,“你怎么搞成这样?”   护士提醒他,“这是医院,别大声喧哗。”   “啊,好好好。”男人敷衍应付,随后摆手,“这儿没你事儿了。”像对待服务员一般。他这态度也不想让护士多待,当下便走了。   男人看护士走,看着裴凌问,“感觉怎么样?”   裴凌垂眸,用神情来表达自己感觉不大行,然而男人选择性忽略,“行了,年纪轻轻别吃不了苦。我打听过,就是断了肋骨而已,回去慢慢休养就行。收拾收拾我带你出院。”   裴凌的表舅接到电话一听裴凌在医院的时候,当下还有些责任心的往医院赶。只是到了医院的时候才想起,自己这一过来,不是就得为他花钱?喊他过来做事,事没做成,先倒贴一些钱出去,怎么想都不划算啊。所以进病房前,表舅先是打听了一下裴凌住院的费用,一听说有人先垫付了,表舅立即想着先在病房外看看,要是裴凌有人守着,自己就先不进去,要没人,就趁机把裴凌给带走,省的自己掏钱。   打定了主意,躲在病房外一观望,就只有一个护士在,那还不赶紧把人打发走,直接将裴凌给带走。   裴凌无奈只能撑着未好的身子,收拾了东西跟着表舅走。走前还想问是谁送自己来医院的,想和对方说声谢谢。表舅只告诉他,人家早离开了,怕裴凌多问耽搁了时间,不管三期二十一拉着裴凌就走。这一拉扯,经过隔壁床前时,裴凌的肋下狠狠痛了一下,痛的他脸都皱起,可他表舅着急,一刻都不想停留,也不顾忌裴凌的痛苦,只催着他快走。   裴凌无法只有咬牙跟着表舅离开。他们前脚刚离开,陈慧元后脚抱着花回来了,进门看到空了一张床,还准备问护士怎么少了一个人呢,恰这时小宁悠悠睁开了眼。   陈慧元看小宁醒转过来,激动上前,一时忘了另一张空了的床铺,只急切按着床头铃,并且大喊,“医生!医生!我儿子他醒了!”   医生过来检查过说人没事。可陈慧元却拉着医生反复问,“他真没事吗?我问他什么,他都说不记得了。”   “可能是撞着脑袋,短暂性失意,可他安排拍个片儿。”   陈慧元担心坐回床边,握着小宁的手问,“小宁,你知道爸爸去哪儿了吗?”   那天之后,戚望舒不见踪影,电话也总打不通。陈慧元这话问过小宁好几遍了,小宁只是摇头说不记得了。   陈慧元无助垂头,问不出什么,她眼下只能先将小宁照顾好。多在医院观察两天后,陈慧元带着小宁回了家,刚巧赶上唐家人过来说是收宝。一旁的小宁听着陈慧元和唐家人对话,忽然“啊”了一声。   看他表情,陈慧元觉得他是想起什么了。等唐家人一走,便急急问他。   “那天,爸爸打招呼了。和唐家的人。”   他暂时只想起了这些。陈慧元听后自言自语着,“线索在唐家吗?”   小宁想不起其他,她也没别的线索了,当下便决定借着送宝带小宁去一躺唐家。等去了唐家,来人收了她的观音像,陈慧元追问戚望舒的下落,却没人回答。陈慧元几近崩溃,这时候又听小宁说,“那个人。”   陈慧元顺着小宁所指的方向去看,她并不认识小宁所指的那个人,只得像唐家人打听,唐家人告诉她那是尹家老爷,是因为唐家司机开尹家的车出了事故来和唐家老爷商量安慰司机家人事宜的。   陈慧元嗅出哪里不对,她没细想,只心急打听戚望舒的消息,便又带着小宁急匆匆去往尹家。   裴凌被他表舅从医院带回来后,没住到他表舅家,表舅借口孩子在小升初的紧要关头,给裴凌安排去了棚户区去住,刚好有个床位空出来,听说原本住着个东南亚人,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走了。裴凌刚好睡他空出来的床位。   奇妙的是,原以为骨折得养个百天,可裴凌在那张床上睡了个两天,伤竟莫名其妙好了。也不知是什么原理,他表舅却说是因为裴凌年轻力壮恢复的快,那既然身体都好了,也别闲着了,给他干活吧。   裴凌没拒绝表舅的安排,表舅当天就带他去了尹家,尹家宅子老无法大刀阔斧的对宅子改建,可院子大,能在院子另搭建个小屋子来。裴凌便被安排去给这小工程干活儿。   小屋已初具规模,裴凌勤快不偷懒,渐渐有些爬上爬下的活儿老师傅会交给他。那天他蹲在脚手架上给外墙上刷水泥的时候,看到不远处后院墙上居然骑着个人。裴凌心想是哪家调皮鬼啊,居然站人家墙头上。不过这不是他能操心的事儿,他也正吊在外墙上呢,想到自己手上有活儿,裴凌正要收了目光专心自己作业,可他却听见风里有铃铛响,感觉有些熟悉,他抬头又看向后院墙头,只看到那墙头上的人一跃而下的身影。裴凌为他这样跳下高墙而揪心,一个没注意刮到了手,流了些血。   陈慧元领着小宁进了尹家,因太过心急打听戚望舒消息,寻到尹家老爷的身影便着急跟上,中途一个没留神,松开了抓着小宁的手。小宁原先还跟的上,可七拐八拐之后,他便跟丢了陈慧元,迷迷糊糊被后院里丢出来的东西砸了头,捂着头大喊一声“谁啊”之后,只听有声没见着人,戚攸宁干脆翻上了墙,然后意外和尹承宇照面。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他们碰面的时刻,追上尹惠邈急切问起戚望舒消息的陈慧元已经被尹惠邈直接一不做二不休了。   同一时刻,戚攸宁却在诚心祈福着。他借着尹承宇的香牌祈祷没了音信的父亲平安后,便跳下了墙,打算继续去找陈慧元,可他铃铛不见,更加辨不清方向了,走了两个来回都没能走出这院子,无奈喊妈妈,听到有人应,就以为是陈慧元,高兴奔向应声之人,刚一上前,直接被砸头弄晕。   尹老头又犯下一条人命的时候,十分心慌,这让他莫名想到那个东南亚人的诅咒,他找来靡它帮忙看家宅,看他们家是否真被诅咒,靡它看过之后,点出问题所在,“一定是动土木的时候见了血,所以家宅不宁。”   尹惠邈想着靡它的话,这两日家里确实有在加建房屋,找人来细问,真就问出有个小伙子干活儿的时候刮伤了手。深究是谁的时候,居然发现那人竟然是那天事故被撞的一个路人。尹惠邈不知道他那晚是否看到了什么,不知该将他如何处理的时候,有人提议要不把这个路人也做了,尹老头当即发怒,“说的容易,做了之后要如何收拾?!”   他好不容易借着唐家司机处理了戚望舒的尸体,现在又来了一个,那是戚望舒的妻子,为寻丈夫消息来到尹家,问到尹惠邈面前时,尹惠邈没法回答,只得给了她和他丈夫一样的结局。现在尹老头又得头疼这一具尸体该如何收拾了。   “后院封闭,不如埋到后院。至于那个小伙子,他表舅是个认钱不认亲的,让他把人送给黑中介,安排他上船,出海的时候直接做了丢海里,让他表舅领一笔死亡金。只要有钱,他表舅是会乐意这么做的。”   尹惠邈认真考虑这提议后一点头,“那就按你说的做。” 第187章   “用你救下的这条命立下誓约,死后以灵护你些许。”   身陷一片漆黑,处在浑噩中的裴凌想誓约?什么誓约?   “说起来很奇怪啊,为什么你的车祸受伤能好的那样快?为什么,你藏起来的东西十年没被人发觉?”   难道这个就是别人向我许下的约吗?   裴凌有些不记得了,他一细想这是怎么回事儿,耳边便出现代之依的声音。   “不记得了?带你进城的亲戚你都能不记得,那你能记得什么?估计还忘了些更重要的事儿呢。”   那个表舅他没忘啊,自己进城的时候没来接,出院的时候倒是出现了。更重要的事儿?印象里那时没有其他什么更重要的事儿啊。   “保佑我家小宁平安。保佑他这一生顺遂,有贵人保佑。”   啊,这声音好熟悉。   裴凌勉力睁开了眼,一片漆黑中只有前方有亮光,刺的他抬手遮眼,之后就有风吹过。等裴凌将遮挡眼睛的手放下时,他已来到另一片地方。   “奇怪,哪儿来的风啊?”   有人在抱怨,裴凌看了看那抱怨着的人身穿护士服,心想自己在医院吗?代之依送自己来的?那仙儿呢?   想起赛天仙,裴凌着急往前走了两步,看到病床上躺着的赛天仙,他先是松了一口气,随后心又提起,因为床上的赛天仙虽看着和之前没什么两样,可仍旧闭目不醒。   正当裴凌要走到床边仔细看看赛天仙时,从另一边传来了抽噎声。裴凌扭头看了,两张病床中间坐着个女人,正捂脸哭泣着。裴凌不知那是谁,想来该是隔壁床的亲属吧?   他这么想着,顺势看了一眼隔壁床的人,随后惊住,那分明是……   裴凌绕过赛天仙的床位往隔壁床走去,越是上前越是不敢置信,他看着隔壁床躺着的人,抬手摸摸自己的脸,那张病床上躺着的人赫然就是他自己?!   摸着自己脸的裴凌没多大实感,他心想,难道我已经死了?现在是灵魂出窍?   不,裴凌放下了手,他看出了不同,那床上的人躺着的是他却不是现在的他,那张沉睡的脸还留有青涩,裴凌看出那是十多前的自己。   那这女人为什么在自己床边哭泣?除了父母,他不记得还有会这样担心自己的人啊。   “求求你,保佑我家小宁。”   小宁?那是谁?反正不是自己。   裴凌清楚过来,是自己搞错了,这女人不是担忧自己哭的。既然不是为自己担忧,可偏偏坐在了两张病床中间,那一定是为另一个人所担心了。   仙儿?裴凌看向了另一张病床上躺着的赛天仙,难不成她是赛天仙的什么人?   “请问你是?”裴凌忍不住出声询问。   陈慧元抬起了头,泪眼婆娑看向前方。裴凌不大确定她是否看到自己了,毕竟另一个自己正躺在床上,现在的自己似乎没有实体,身后的护士正嘀咕着为什么感觉凉飕飕的。   裴凌试探性的朝陈慧元招了招手,“那个,能看得见我吗?”   显然陈慧元能看得见,因为她无比震惊的扭头看了眼旁边床闭眼不醒的裴凌,是察觉到这好像是同一个人了,后又看了看护士的神色,确认护士没有看见,只有自己看见了。   “为什么?”   要说为什么,裴凌也无法解释,可他看到陈慧元手里拿着的铃铛,感觉应该是铃铛的功效。   裴凌指指她手里的铃铛,“应该是因为它吧。你是……”裴凌转而指向了另一边病床上的赛天仙,“你是他的什么人?”   “我是小宁的妈妈。”   “啊,原来是……”裴凌没料到,一时有些慌张,嘴上磕巴一下,有些不自在的喊对方,“伯母。”   喊完还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因为他和赛天仙暧昧的关系,实在难以淡定面对对方母亲。   “为什么铃铛招来的是你?”   裴凌垂下了手,看一眼床上十多年前的自己,终于明白,找到过去,寻回真名是什么意思。并不是梦里看到过去景象就行了,是要本人来到过去这一时刻。   “可能是因为我和你一样,想守护他。”   “谁?小宁?”陈慧元回头看着床上的人,“那他会醒吗?”   裴凌告诉她,“会的。”   “等他醒过来了,我会带着他去找他爸爸。我不奢求其他,只希望我们一家三口过好日子。”   裴凌没答话,因为他知道他们一家三口之后再难团圆了。   “对了,他叫什么名字?”裴凌还记得自己回到过去的任务,就是找到赛天仙的真名。   陈慧元意外看向他,“你不知道他名字?”   “啊,种种原因,也没法细说。可您放心,我不是坏人,刚说的也是真话,我是真的想保护他。”怕陈慧元怀疑,裴凌一连列举了赛天仙许多特征,“他脑袋不大灵光,不认方向,说话结巴,爱耍小脾气,和他讲道理也得哄着说,还有他喜欢花。”   “看来是真的。”陈慧元信了裴凌的话,随后告诉他,“攸宁,他叫戚攸宁。”   裴凌知道了便想,原来他叫这名儿。   知晓名字后,陈慧元手里的铃铛响了响,陈慧元疑惑看着手里的铃铛,裴凌知道到时限了,自己要回去了。他走到陈慧元面前,轻声安慰她,“放心,他会没事的。”   铃铛响时,陈慧元似乎预感到什么,眼泪又开始掉,她恳求裴凌,“求你,保护好他。”   裴凌应答,“嗯,放心,我会像你们一样,把他捧在手心里护着。”   得到这答案,陈慧元有些放心的笑了,有人应承,会像父母一般保佑着小宁,不知该如何报答啊,她看着裴凌有些成熟的脸说,“谢谢你。要小宁这会儿醒着,该让他认你做干爹的。”   “呃——”裴凌汗颜,辈分一下子拉开这么大,他和赛天仙可不想触碰禁忌,然而他无法和面前这位忧心的母亲解释,只得勉强笑笑。   又来一阵风。   “裴大哥!裴大哥!”   风里有代之依的呼喊,裴凌知道自己要回去了,他抬头最后看一眼赛天仙,想到自己第一次同他见面时,他被尹家当作香材保存着。裴凌知道,这一刻,自己回去后,赛天仙往后的日子并不好过,然而他当下无法做些什么,唯独一件事。   “他喜欢花。劳烦您买束花放床头,等他醒来看到会高兴的。”   说完裴凌便在风里不见,陈慧元想到裴凌消失前的吩咐,抹了泪,起身拿了手包拜托护士帮忙照看,她自己去花店买花。   陈慧元刚走没多久,隔壁床的裴凌睁开了眼。   “裴大哥!裴大哥!你醒醒,你不能死啊,你死了我不好受,总觉得是我害了你啊!”   裴凌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嚎啕大哭着的代之依拖下来的鼻涕。   “我没死,你能离我远点吗?”   正哽咽着的代之依一看裴凌醒过来,先是一愣,然后一眨眼,像是确认裴凌真就醒过来了,狠一吸鼻,将挂着的两行鼻涕给吸了回去。   裴凌看了觉得,代之依某些方面确实有些能力。   “没事了吗?”一旁的斋藤开口问道。   “嗯。没事了。”   裴凌转头看向斋藤,可目光还是先落在了斋藤身后躺着的赛天仙身上。裴凌支着胳膊起了身,代之依连忙来扶,并且主动说明他俩被撞飞之后的状况。   “车上其他人也都晕过去了。斋藤先生通知了林家人来接林明,另一辆车的人应该会顺带被送去医院。他们这么穷凶极恶,我不知道该带你们去哪里好,只能先把你们从现场给拖出来。还好裴大哥你醒了,不然我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代之依跟倒豆子似得将情况交待了,立马就问裴凌,“裴大哥,现在怎么办?”   代之依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刚醒过来的裴凌脑子一时有些转不过来,先是揉了一下额头,等代之依嗡嗡说完了,裴凌缓了一下才开口道,“他能醒了。”   “什么?!”   “我知道他的名字了。”   “你知道他的名字了?”代之依一时想不通这里面的关节,怎么裴凌晕一下起来就知道他真名了呢?   “怎么知道的啊?难不成是被车撞那一下,刺激你脑细胞,然后你有了超级大脑,所以知道他名字了吗?”   “拜托你是神棍,不要走科幻风。”   “哦。”代之依扶着裴凌,跟着他在周边走,嘴里仍旧喋喋不休,“那我还是不明白你怎么就知道他名字了呢?”   裴凌一弯腰,“回到过去,寻回真名。”   “啊?”代之依还是没明白,他因为刚刚哭的太久,这会儿大脑缺氧,人都变得有些呆了,一个问题没想明白,他看着在周边游走,不停弯下腰来摘采着花朵的裴凌问,“裴大哥,你这会儿采花干嘛啊?”   裴凌将手中的花儿理了理说,“他很苦,我怕他醒来会哭,想着他要是睁眼能看到花,大概能高兴那么一丁点。”   代之依这会儿明白了,裴凌一会儿要把人给喊醒了。   “行了,差不多了。”理完花的裴凌打算往赛天仙身边走,却忽然被代之依给拉回,裴凌不知他这突然的动作是何用意,回头看着他,“怎么了?”   “裴大哥,你有没有想过,就……要是……你把他喊醒……可他不是你……就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了。”   代之依话说的有些语无伦次,裴凌很难听懂他是在说什么,他抬手挥开代之依的手说,“有什么等会儿再说吧,耽误之急是先让人醒过来。”   代之依站在原地,看裴凌捏着束花朝斋藤跪守的人走去。他对着裴凌的背影一叹气,“你也挺苦的。”   一直守着赛天仙的斋藤看裴凌过来,很是识趣的往旁边挪了挪,裴凌蹲身和斋藤一样跪坐在赛天仙身旁,看着紧闭双目的赛天仙,很是感慨的伸手一撩他头发。   将人唤醒过来,他的魂位补全,不再同以前那样浑噩不清了,从前的事一并想起,他会作何反应呢?后知后觉自己家破人亡,他能承受的住吗?裴凌很是担心的想,因此迟迟没能下定决心。   “咳咳。”   斋藤在他身边咳了两声,让走神的裴凌回复过来,他看着已沉睡许久的赛天仙想,可这是唯一让他醒过来的办法了,希望手里的花儿能缓解一些他的情绪。   裴凌就要开始了,代之依跑过来在赛天仙的另一边坐下,打算亲眼看看自己师门传物是如何发挥作用的。太师父,师父,师兄,可都没瞧过呢。想到这里,代之依还有些兴奋。   裴凌从领口拉出了与香牌纠缠在一处的铃铛,垂眼看着赛天仙,喊一声他的真名,“戚攸宁。”   铃铛响了一声,然后起风。开始只是微风,吹的众人发丝微动。   裴凌又喊一声,“回来,戚攸宁。”   铃铛又响一声,风大了些,吹的众人衣角翻动。   裴凌仍旧看着赛天仙,最后喊一声,“攸宁,回来!戚攸宁,回来!”   铃铛疯狂作响,狂风大作,斋藤和代之依不由的抬手弯腰来抵挡风力。   铃铛响了许久,风刮了许久,等铃铛的响动渐渐平息,风也渐渐下去后,代之依与斋藤都放下了挡脸的手,长松一口气。   长松气后,便是吸气,代之依嗅了两下鼻子,很是奇怪的说,“哪儿来的香味啊?”   而且很香。从未闻过的一种香味,觉得是近在跟前的浓郁,可狠狠闻了又觉得是天外来香。   斋藤也闻到了,不过他曾闻到过这种特殊香气,十多年前来唐家参加第一次斗香会的时候,那时候与会者互相见礼,斋藤曾在那东南亚人身上闻到此类香,太过特别,所以记得。只是现在……   斋藤低头看着平躺在地的赛天仙,只是现在这香却是从他身上发出来的。   裴凌放回了铃铛,有些紧张的静静等待着,其余二人也屏息等着。鼻尖的香味越来越浓,好似预示着某种降临。   躺着的人就在这种奇异香气的包裹下,渐渐睁开了眼睛。三人都惊奇不已,一时不敢开口,怕惊扰了他。   刚睁眼的人看天片刻,大概是在疑惑自己这是在哪里,然后慢慢起身。裴凌在他起身时,终于意识过来,赛天仙醒了。裴凌连忙上去扶他一把,醒过来的人看了眼扶着自己的手,抬头再看一眼裴凌,裴凌适时的将花递过去,“给。”   醒过来的人迟疑看着花,但也没迟疑太久就伸手接过,并且说了声,“谢谢。”   裴凌看他情绪正常,放心稍许,正要开口回不用谢,结果张口觉得哪里不对。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不过,你是谁?”   代之依看向裴凌诧异的脸,心中暗说,我就知道会这样。   裴凌诧异看向赛天仙,他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因为那声“谢谢”的生疏感。裴凌明白过来了,他喊回的是戚攸宁,不再是赛天仙了。 第188章   一番折腾后,四人又累又饿,走了一段路,好容易发现一家面店,纷纷进去坐下。店门口的标志性大铁锅正熬着骨头汤,香味引的两只狗蹲坐在铁锅前摇尾巴。他们一行人进店的时,原本蹲守望着铁锅的两只狗吸着鼻子都瞧向了戚攸宁,正要开口叫,裴凌一抬挡在了戚攸宁身前,凛冽对着狗,两只狗一夹尾巴,呜呜趴下。等他们进到店里后,两只狗才复又活泼起来,只是刚那一打岔,两只狗不再呆守着炖着骨头汤的锅,而是互相啮咬着玩闹起来,以驱散刚那一刻的寒意。   四人坐进店里,飞快点了餐,没一会儿面便上来了,斋藤和代之依二人都饿的厉害,面一上来,代之依便狼呑虎咽起来,斋藤仍旧放不下自己的那一套礼仪,但也吃的快。只另外两人并未像他们那样。戚攸宁是因为情绪不佳未曾动筷,裴凌则是因为戚攸宁的心绪不佳而心绪不佳,他只是看着戚攸宁。   面上来的时候,戚攸宁并没什么胃口,他正看着花发呆,然后想起自己父母过世的事实。   好像就发生在昨天,可因为睡的太久,仿佛做了一个梦,悲伤不太浓重,只是有点提不起精神来。   没能出神太久,因为总感觉有隐约投来的视线。戚攸宁扭了头,代之依吸溜着面条看戚攸宁看过来,也一脸奇怪的看着他。戚攸宁也看着他问,“我脸上有什么吗?”   “嗯?”代之依眨巴着眼,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自己,“没有啊。干净的很。”   戚攸宁更奇怪了,“那你为什么总看着我?”   “咳咳咳咳。”代之依呛了一口,面条从鼻子里喷出来,一旁的斋藤嫌弃的让了让。   咳嗽不止的代之依拿眼去瞄罪魁祸首,哪里是自己看的戚攸宁,明明是裴凌忍不住偷看,只是戚攸宁回头的时刻他躲得快,代之依就这么无辜帮他顶了罪名。   低着头一直不动声色的裴凌,看代之依咳的太厉害,有些内疚的给他递上了纸,并将自己碗里的荷包蛋给了他。   原还看着代之依的戚攸宁看到裴凌的动作,眉头不自觉一皱,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有些不爽。   代之依看着碗里金黄的荷包蛋,心想真是吃人的嘴短啊,只得认了,“抱歉,抱歉,我是看你长的太好看了,忍不住多看你两眼。”   代之依原就年纪小,他这样的话说出来,顶多是让人觉得童言无忌,况且不还夸人好看呢吗?可戚攸宁看着他碗里的那个荷包蛋,心中莫名的烦躁,所以话也回的不客气。   “那我宁愿丑点,也不想被你看这两眼,被人盯着看我会没胃口。”   他这话一出,代之依倒没什么反应,裴凌倒是头低的更深了些。代之依冲戚攸宁赖皮一笑,“好好好,知道了,我不看你了,你快吃吧,面快坨了。”说完代之依就继续扒自己碗里的面去了。   对付这脸皮厚的,戚攸宁无可奈何,收拾了心情正要吃面,动筷时,却一个不小心将筷子抖落到地上去了。他弯腰去捡,有人先他一步将筷子捡起,戚攸宁抬头与裴凌的视线对个正着。   两人均弯腰看着对方,戚攸宁的心漏跳一拍,他知道原因,因为裴凌给他送了花,所以自己……   那种感觉从心口涌上喉咙,戚攸宁看着对方张了张口,然而未等他说话,裴凌却忽然偏头避开了他的视线,动作明显,太过刻意,这让戚攸宁备受打击。   裴凌就这么偏着头将捡起的筷子递还给戚攸宁,裴凌怕自己这么瞧着他,会惹来他的不快。代之依可没法帮自己顶两次罪。   被刻意避开的戚攸宁接过了筷子,有气无力说一声“谢谢”。   “不客气。”   两人一来一回,尽显客气,也拉开了距离。正当两人交接完毕,收手起身时,裴凌脖子上挂着的平安牌不知怎么就勾上了戚攸宁的头发。大概是同时弯腰去捡筷子的刹那,裴凌的平安牌从衣领里露出,上面的铃铛就这么缠着了戚攸宁的头发,只是二人各怀心绪,当时并未发现。等起身时,铃铛勾着戚攸宁的那一束头发,把人扯痛出声,这才发现了。   “啊!”戚攸宁痛叫一声,歪着头偏向裴凌的胸口。   “对不起,我……”   这意料之外发生的事让裴凌有些慌张,举起手不知该如何下手,于是两条胳膊无措的挥,他这一慌张动作,扯的戚攸宁头发更疼了些,身子也更往他胸前贴。   戚攸宁随着裴凌的动作痛呼不止,“你先别动。你一动,弄的我好疼。”   代之依和斋藤一老一少听了这话,对面无语,脸蛋抽搐,都从对方的眼神里读出“不是我要想歪的”意味,随后眼神再变,又都眯起了眼打量对方。   代之依看着斋藤想,色老头。   斋藤看着代之依想,色小鬼。   反观另一边手忙脚乱的两位,一听戚攸宁喊痛,裴凌竭力使自己冷静下来,让自己别再有多余的动作连累了戚攸宁。   戚攸宁的头皮少受了罪,也呼了口气,“你看看能不能解开?”   裴凌有些无从下手,“我怕再弄痛了你。”   他说话时,气息吞吐皆在自己头顶,戚攸宁觉得有些热,“没关系,你试一试。总不能一直保持这个状态。”   “嗯。”   裴凌应着,其实私心觉得这个状态没什么不好,因为这样靠近的时候,他会觉得面前这个人是赛天仙,那个爱贴着自己的赛天仙。但戚攸宁说的对,总不能一直这个状态下去。   裴凌动了手,仍旧小心翼翼,连呼吸都谨慎,吸的长呼的短,戚攸宁根据他胸口的起伏感觉的到,知他对自己头发的小心,不知为何,总觉得他这人好体贴,且感觉不那么陌生。   因这一感觉,歪头抻腰久了的戚攸宁便情不自禁的用手撑住裴凌的膝头,好让自己舒适些。   可他这一伸手,僵直了身体的就是裴凌了。裴凌一咽口水,紧张的解下一小撮头发后问,“这样不痛吧,仙儿。”   他叫自己什么?戚攸宁心中疑惑,裴凌却没察觉自己的口误。   戚攸宁没点出他的口误,“嗯,不痛,你继续。”   那头互相腹诽的代之依和斋藤却不能放任他们这么慢慢来了,代之依不想正直的裴凌在斋藤的想象里形象变得下流,斋藤不想干净的戚攸宁在代之依眼里变得不矜持。   斋藤提议,“不然找把剪刀来?”   戚攸宁一听这提议,立马伸手去摸头顶,他不太想自己头顶头发少了一缕,怪难看的。只是这一摸,却恰好摸到了裴凌正解着他头发的手。戚攸宁一愣,没立马收回,裴凌呆呆看着他覆上来的手。   代之依横一眼斋藤,“找什么剪刀,扯了算了。”   “不行!”   “不行!”   裴凌和戚攸宁当即否决了代之依的话,且是同时。二人都有些激动,尤其戚攸宁,他本就对代之依无甚好感,一听他要扯自己头发,恨不得立马起身同他对峙,只是他忘了自己头发被缠住,半起身了,疼的叫一声,然后身子一歪,向裴凌怀里倒。   太过突发,裴凌只知道戚攸宁叫了一声,一定是疼了,他自己不敢动作,参照先前的经验,他怕自己动作反倒让戚攸宁更疼了。所以就这么眼睁睁着看戚攸宁朝自己怀里倒,然后被他撞的直接后仰倒地,后背扎实装撞在水泥地。   “裴大哥!”代之依见状,丢下面碗情急起身,“你没事吧?”   斋藤也十分担忧的起身查看状况。   裴凌缓过了痛,没回答代之依的话,先是低头看了看埋在自己胸口的人,他手还虚护着对方的后脑勺,“没事吧?”   说来也怪,这一撞,倒是撞开了缠着的头发。倒在裴凌身上的戚攸宁抬起了头,原是要回答裴凌的询问,告诉他自己没事。可错估了二人的距离,戚攸宁这一抬头,鼻尖扫过了裴凌的下巴,二人都有些震惊的一屏气,神情过于明显,鼻孔一翕张,还以为是互相闻了闻,像店门口那两只嬉闹着仰鼻互闻的小狗。   就是因为这一条件反射下的动作,戚攸宁骤大的瞳孔里印着裴凌的脸,眼前却是另外的场面。   “唉,你要是觉得小白不好听的话,叫你仙儿怎么样?叫你赛天仙?”   “你,你闻我,我,我闻你,学着小狗,做,做朋友。”   恍神的戚攸宁趴在裴凌胸口没头脑的来了一句, “小狗?”   “啊?”裴凌不知道他为何回自己一句小狗,心里暗想,说我呢还是说他自己?   他没法追问真相,因为戚攸宁已被斋藤扶起,裴凌自己也被代之依给扶了起来。   戚攸宁被斋藤扶回了座位上,余光总忍不住去瞄裴凌他们,看代之依热切扶着裴凌坐下,戚攸宁总觉得心里不是个滋味。   这一顿饭吃完,四人体力回复过来些。斋藤率先开口道,“我得回去了。林明那边我会通知他家人,让他家人看管。你们什么打算?”   代之依一撇嘴,“我们和你不同路,你回城里,我们得下乡。”说着代之依一扭头看向裴凌,“裴大哥,我们还得帮小红把镜子送还给柳大婶呢。”   “小红?”戚攸宁闻言看向裴凌他们,“谁是小红?”   裴凌看了戚攸宁一眼,之后便不再看他,样子有些失落。代之依为他担心,朝他手中一塞水杯帮他掩饰,自己回答了戚攸宁的话,“没谁。你别问了。”   没得到答案的戚攸宁独自思索着,小狗小红?这中间有什么联系?   学小狗,做朋友。学小红,勾引他。   戚攸宁被自己的联想给吓到,自己这都是在想什么啊?勾引他?他是谁啊?   想到这里,戚攸宁下意识就要去看裴凌,然而斋藤插话,截取了他的注意。   “我其实是想问你。”   “什么?”戚攸宁没去看裴凌,认真看向了斋藤,他对斋藤有印象,虽然他现在老了。   “我是想问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戚攸宁被斋藤问的一脸茫然。已经知道了前因后果的斋藤一拍他肩膀,“你父母身故,现在那么些人又对你虎视眈眈。林明那边我还能和他父母解释是林明妄想传说,让他们看住林明,可那几家看起来不像会轻易放手。我在想,或许你跟我回日本比较安全。”   这话一出,戚攸宁还没反应呢,裴凌手中的水杯倒是“啪嗒”一声落地,水杯稀碎,老板正要出来说话,被代之依一句“我们赔”给赌回去了。   戚攸宁不知该如何回答,斋藤知道他也无法一下子做决定,给他时间慢慢想,“不急,我还得先回城料理了林明的事。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先慢慢想,等我把事情办完,再派人来接你?”   戚攸宁没正面回答斋藤的话,“那我先跟他们一起,将那个小红的东西送回去。”   其实他还想知道小红到底是谁。   斋藤和戚攸宁一问一答间,代之依很是担忧的看着裴凌无精神的脸。   众人商定了接下来的打算后,便结账出了这面店。斋藤要乘车回城,裴凌他们一行要等车去乡下,走前,斋藤朝戚攸宁一招手,“我有几句话想和你说。”   戚攸宁未多想走去斋藤面前,代之依知道裴凌心中不好受,拉着裴凌去路边大树下坐下,想借机开导他。   斋藤看一眼被代之依拉走的裴凌,确保他们不会听见自己和戚攸宁的对话后,这才开口,“我知道,你为什么不立即跟我走。”   “我……”戚攸宁想说什么,却是什么都没说的出来。   “是因为那个一路护着你过来的人对吧。一开始他说他是你表哥,我是真的一点没怀疑,是因为他是真的对你呵护有加。现在我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了,也不由得要赞他一声真是个绝顶大好人。”话到此处,斋藤用长辈的口吻,学着当初戚望舒叫他的小宁,意味深长的同他说,“可是小宁,他虽是个好人,可到底是个和你不相干的人。”   戚攸宁瞪大眼睛看着斋藤,他知道斋藤是什么意思,可他又不想被人这么直白的点破。 第189章   “他对你没有责任。”斋藤同戚攸宁强调着这一事实,“我很是钦佩你父亲,也很惋惜他的去世,你跟我回去,我会待你如亲子。”   为了促使戚攸宁下定决心,斋藤说完便将手搭上戚攸宁的肩膀,戚攸宁心情沉重的低着了头。   大树底下坐着躲太阳的代之依时刻关注着戚攸宁和斋藤的情况,他有自己的心思,不大想戚攸宁跟着斋藤回日本,虽说戚攸宁现在是个健全的人了,可他仍旧不属于现世。师父的临终嘱托,他始终记得。   盯着斋藤和戚攸宁动静的代之依拿胳膊肘碰了碰一旁垂头丧气的裴凌。裴凌只是沉默揪着随手拔来的草杆。   “哎,裴大哥。你倒是说话啊,你那仙儿要被人带走了,你刚才怎么一句话不说?”   裴凌仍旧沉默,代之依知道他还沉浸在戚攸宁当他是个陌生人的难受中。可总这么沉溺在难过中也不是办法啊,要万一戚攸宁真和斋藤走了怎么办?那自己岂不是辜负了师父?   代之依扭头继续盯紧了戚攸宁和斋藤,他看斋藤那样热切的态度,再一瞄裴凌,心里忽生了一个不那么光彩的计策。   “不过话说回来,裴大哥,你有没有觉得,他这次醒来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裴凌没理仍旧保持着沉默的状态。   代之依右手圈起放在眼前,从上至下,仔细打量起戚攸宁的背影,“你有没有觉得他好像不像之前那样干巴巴了?感觉他人魂归位,精气神也回来了,就好像漏气的气球重新给打了气,脸蛋饱满有光,腰是腰,屁股是屁股的,他以前屁股有这么翘吗?你说斋藤怎么忽然提议要带他回日本?不会对他有什么非分之想吧?唉,手都搭上去了。”   代之依说完就听到身旁“咔啪”一声,回头一看,是裴凌将手中的草杆折断,代之依知道自己的办法凑效了,连忙煽动裴凌,“裴大哥,再怎么说,他这一路都是你护过来的,你快上去说不行,别让他跟着斋藤走。”   代之依以为裴凌会按自己说的做,因为裴凌拳头攥起,呼吸急促带的肩颈起伏的厉害,很是愤愤的样子。代之依也撸起袖子来,“裴大哥,快去,我支持你!”   他这样跃跃欲试,是以为裴凌会爆发,然而下一秒裴凌长叹气,直接哑火了。代之依失望至极,还要再说些什么刺激一下裴凌,裴凌却神色晦暗的开了口,“可是我有什么立场?他都不记得我了。”   看他这样,代之依也不忍煽风点火了,因为他知道,裴凌是个从不迁怒他人的好人,将裴凌的心火煽高,他不会喷发出来,也只会内伤自己。代之依由衷有些心疼起裴凌,自裴凌把代之依推开,他自己被车撞飞时起,代之依便真心将裴凌当作大哥了。   看裴凌这样,代之依觉得说多少安慰的话都空泛,他想裴凌抒发出来,所以他问裴凌,“裴大哥,你这一路护着他过来,后悔吗?”   此时,斋藤能说的都已说尽,然而戚攸宁仍有犹豫神色,他只有叹息一句“你好好想想。”便上车离去了。而戚攸宁则是带着万般情绪转身去找树下坐着裴凌与代之依,等他走到树后,刚好就听到代只依问裴凌的这一句“后悔吗?”   塌着肩膀的裴凌看着被他拔光了草的那一片地定定出神。   裴凌久久不发声,代之依屏息等着,就连停在树后的戚攸宁也屏住了呼吸,攥紧了自己的裤子,颇有些紧张的等待着裴凌的答案。   出神许久的裴凌缓缓张口,“后悔。”   戚攸宁攥紧自己裤边的手陡然一松,心里空的厉害,好像被人腕去了一块儿,随后他安慰自己,不必失落,就像斋藤说的,他对自己本就没有责任。   裴凌扭头看向身旁的代之依,还要接着说,“我后悔……”   “斋藤叔叔已经走了。”戚攸宁的忽然出现打断了裴凌的话,因为他不想接着往下听了,故作镇定的问二人,“我们接下来怎么走?”   “啊?他都已经走了啊。”只顾着和裴凌说话,而没有继续盯视着戚攸宁与斋藤动静的代之依都没有察觉到戚攸宁的悄然靠近。背后说人,主角突然出现,是有些尴尬的,代之依看着裴凌问,“裴大哥,我们往哪儿走啊?”   裴凌拍手起了身,朝前头一指,“刚和面店老板打听了,再往前走走会有车的。”他说这话时,完全没去看戚攸宁。戚攸宁看他随手一指也不知道指的哪里,走上前来想看看。   代之依起身拍拍屁股,“那咱们走吧。”   “你们先走。我拿包。”裴凌知道戚攸宁走过来,又蹲身装作收拾包裹。走过来的戚攸宁看了一眼假装忙碌的裴凌一眼,随后走到了代之依身边。   摔坏的观音被斋藤带回城修补,代之依轻松了,其余的包裹都由裴凌来拿,直接蹦跳着上了路。他身旁的戚攸宁则是步履沉重。   低头蹲身,假装收拾着包裹的裴凌这时停下手上的动作,见人离他有些距离了,他才敢这样目光放肆,好好将戚攸宁从头到尾看一番。果真如代之依所说,这次他醒来,变得和从前不一样了,走路不再内八拐脚,不需要人搀扶了,至于身材方面,戚攸宁穿着宽大衣服,裴凌倒没看出和从前的差别。   对着和从前截然不同的人,裴凌叹口气自言自语着,“是啊,我后悔。我现在后悔死了,自己以前矜持个什么劲儿。”   要是在从前,坦然的接受了赛天仙直言不讳的喜欢,那么现在至少还能有立场,有底气来反对斋藤的提议,哪怕他说不记得,自己还能撒泼打滚闹说不管,就要他负责呢。   可现在想这些还有什么用呢?裴凌强打精神背上了包追上了戚攸宁他们。   裴凌刚跟上来的时候,代之依还扭头冲裴凌笑呢,等他们三人并行,代之依夹在中间时不时被挤的时候,他就笑不出来了,尤其他个头最矮,夹在中间实在难受。代之依便想找个什么借口从这二人的夹缝中逃了。   夹在中间的代之依眼珠儿骨碌碌的转,他正观察着路边能有什么东西能成为自己逃脱的借口。然而他左右两边都看了,实在没什么新奇玩意儿,裴凌一甩胳膊将挂在他肩头的小书包往上提时,再次意外砸着了代之依的头,代之依愤恨捂着头说,“你不能换边儿啊?”   裴凌抱歉道,“对不起,忘了,你个头太矮,我没注意到。”   代之依是矮,可也没比戚攸宁矮太多,是裴凌太高,戚攸宁虽比裴凌矮一些,可还平齐到裴凌肩膀,代之依已经矮到裴凌肩膀下了,再加上戚攸宁的存在,所以裴凌的余光难以顾及到代之依,裴凌一分心,肩头的小书包就往下滑,滑了就得提,但又忘了矮于他肩膀的代之依。没走多少路,代之依起码被裴凌一甩胳膊提书包的动作给殃及了三次。   裴凌心不在蔫的,代之依让他给书包换边儿,换一下,下一次书包再滑,裴凌便又习惯性的将书包甩到代之依这边来了。其实除了让裴凌把书包换边儿,另外还有个办法便是自己换边儿,可代之依没提,另外两人也没提,大家都心照不宣。代之依只能更加使劲儿的想办法从他们二人中间逃出去。   可他实在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大概是被裴凌砸的太多次了。代之依捂着自己的额头,绝望的一抬头,这一抬头终于让他想出个办法来。前头不远的路上,有一颗不高不矮的树,树上正有一鸟窝。   代之依见到鸟窝有如见到了光,立马装作玩性大起的样子跑上前,“裴大哥,看,有鸟窝耶。”说着便兴奋从地上捡起许多石子去打鸟窝,他的玩闹是假,兴奋是真,因为终于从他二人中间逃了出来,再不逃出来,代之依觉得自己要窒息了   因他年纪小,忽然玩心大起也不违和。只是裴凌与戚攸宁之间忽然空出,二人不约而同看了对方一眼,随即飞快移开目光,二人都有些尴尬。   戚攸宁为掩饰刚刚那一瞬对视的尴尬,装作恼怒的样子去呵代之依,“别打鸟窝了!人家辛辛苦苦建的窝,你再打翻了,缺德不缺德?”   代之依不听,继续朝树上丢石头,戚攸宁原是为掩饰情绪,这会儿看他不听自己忠告,还朝树上鸟窝丢石头,觉得他这是故意在和自己对着干,又想起他和裴凌的亲近,一时来了脾气,在地上捡了石头横打出去,直接打在了代之依的背上。   “哎哟。”代之依痛叫出声,回头一看是戚攸宁朝自己丢的石头,脸上立马不悦,冲裴凌叫喊,“裴大哥,你看!”   戚攸宁一听他第一时间朝裴凌求助,心中更是不快,丢了一个石头打代之依还不够,立马朝他又丢一个,“我让你别打鸟窝,你偏打,也让你知道被丢石头的滋味!”   戚攸宁准头好,一打就中,打的代之依嗷嗷叫,抬手护挡着身体,还不忘冲裴凌喊,“裴大哥,你看,我就知道他那时候是故意的拿石头打我的,你还偏心说不是!不管从前还是现在,他脾气都这么坏!裴大哥,你还不拦他一下啊?”   戚攸宁听代之依嚷嚷,手上一滞,面上恍惚,“那时候是什么时候?”   代之依平白被打了这么多下,决心要报仇,看戚攸宁停手,他瞅准了间隙用尽力气丢出一块石头。   戚攸宁还在晃神,代之依这次可是狠心,丢出来的石头都掠来时都有呼呼风声。等他回神,已来不及避让,认命的闭眼要挨这一下,然而闭眼等了许久都没等来预想中的疼痛,只听到代之依大喊大叫着,“裴大哥,你就是偏心!他打我那么多下,你没出手阻止,我这才丢了一块儿,你就冲出来给他挡,你偏心!”   戚攸宁睁了眼,看到裴凌挡在自己身前,那漆黑浓烈的瞳孔实在让人难以自拔。   “没事吧?”   浑厚的嗓音也让人十分有安全感。   戚攸宁一时忘了反应,裴凌当他是被吓着了,伸手想摸摸他的头,伸出手后却是一顿,裴凌的手悬在半空中不知该如何是好,此时身后不远处的代之依仍旧耍赖叫喊着裴凌偏心。   裴凌收了手握成拳放下,转身对着不甘的代之依说,“他都没朝你脸上丢,你直接朝他脸上丢,把人弄破相了怎么办?”   这番话自然不能打消代之依的怨气,代之依气的转身一脚踢在身后树上,这一踢倒是把树上鸟窝给踢翻下来。   “啊。”   这倒是代之依没想到的,他也不真心想打翻这鸟窝,况且这窝里还有蛋呢。不知该如何是好的代之依只得向裴凌求助,“裴大哥,我不是故意的。”   裴凌与戚攸宁纷纷上前查看。三人蹲守在鸟窝旁想着对策,代之依撇着嘴一副要哭的模样,嘴里直嘟囔,“怎么办啊?”   鸟窝里的蛋碎了一个,代之依很是内疚。   裴凌安慰代之依,“这不还有两个蛋呢吗?把这两个送回去好了。”   代之依撇着嘴点点头,随后一副可怜相的看向裴凌,“裴大哥,我恐高。”   这意思是不想爬树了,裴凌毫无怨言的接下了这个任务,“知道了,我来。”   “不行!”戚攸宁却是不同意,“你太壮了,那树细干细条的,爬一半那树条断了,你再摔下来怎么办?”   戚攸宁反正是不吃代之依扮可怜这套的,“你的责任,再怎么害怕也得你自己来。”   代之依可不依,“我的责任?你就一点责任没有了?我本来是闹着玩的,要不是你拿石头丢我,我哪里会上火认真?要真仔细追究起来,你也有责任!要说这树能撑的住谁的重量,我看你正合适!你把这鸟窝给送回去。”   在裴凌心里,戚攸宁仍是弱不禁风的形象,现在要他爬树,裴凌可不同意。   “不行!”   “好。”   然而戚攸宁却是答应下来。 第190章   裴凌有些惊讶的看着戚攸宁,“你要爬树?”   戚攸宁看着地上鸟窝,“他说的没错,我有责任。”   戚攸宁看着地上鸟窝想,他的家已然没了,不想再毁了别人的家,从前他父母出事时,他力有不逮,没能守好自己的家,现在他想试试,试试自己的力量。斋藤说的不错,裴凌对自己没有义务,然而斋藤也没有。   听他这话,裴凌横一眼代之依,代之依冲裴凌一吐舌头。裴凌无可奈何,仍旧不同意由戚攸宁来爬树。   “不行。你一直身子骨不好,万一摔了怎么办?还是我来。”   戚攸宁冷言回他,“你又凭什么为我做决定。”   裴凌一愣,代之依看裴凌神色变了立马唇枪对着戚攸宁,“你怎么这么不识好人心呢?裴大哥这不是担心你吗?”   戚攸宁这次没和代之依斗嘴,因为确实他不该说裴凌,垂头心虚补救了一句,“要是你摔了怎么办?你已经被车撞过一次了。”   裴凌当时被越和风疾驰而来的车给撞飞出去,幸运的是醒来却无大碍,然而谁都不知裴凌内里是否受伤。代之依听戚攸宁说的,又觉得他的话有道理,随即转头对裴凌说,“对啊,裴大哥,你可别上下乱爬了,你当时可是被车撞了呢,虽然现在看着没什么问题,要是过两天突然来症状了呢?你还是别乱动,由我观察着。”   说完代之依便靠上来,两手锁住裴凌的胳膊不准他再乱动。裴凌甩不开代之依这狗皮膏药,又见戚攸宁端起鸟巢起了身,裴凌有些急了,直让代之依放开自己。   “放开。”   “我不。”   “你不放开,以后都不准你吃汉堡。”   代之依立马高举双手撒开了裴凌。裴凌起身走去站戚攸宁面前。双手托着鸟巢的戚攸宁见裴凌过来,以为他是来和自己抢,双手托着鸟巢避到身侧,“别和我抢。”   裴凌立他跟前,深深看一眼戚攸宁,心想不管是以前的赛天仙还是从前的戚攸宁,可真是都不让他省心啊。   “我不是来和你抢的。”   裴凌语气认真,戚攸宁不由的要问他,“那你过来是……啊?!”   话没说完,戚攸宁便惊叫一声,是裴凌蹲下了身,双手一揽戚攸宁的膝窝,直接将人给举了起来。这一猝不及防的举动让戚攸宁着实没料到。   “这样谁都不让爬树了,咱俩的身高加起来,应该够着了吧?”   不远处的代之依看到裴凌这一举动,由衷竖起了大拇指,“牛掰啊,这臂力。”随后又有些羡慕的想,“早知道我来好了,我这辈子还没被人举高高过呢。”   戚攸宁还没反应过来,抱着他腿的裴凌催他,“别发愣,赶紧的。”   “哦。”经裴凌这么一提醒,戚攸宁赶忙叉高了胳膊想将鸟窝给送回树上去,还差一点,不是不够高,是距离有些远了,戚攸宁冲底下抱着自己的裴凌说,“再往前点儿。”   裴凌从语气中听出戚攸宁的吃力了,说是往前点儿,只是不知道该往前多少合适,因此抬头想看一下具体还差多少距离,抬头时有微风拂过,吹嘭戚攸宁宽大的衣裳,裴凌一抬头直接从下往下看了个光,从肚皮直接到戚攸宁仰长的脖子,一览无余。   裴凌猛的一低头,因自己心绪出岔,前挪的过程中脚下一个不稳,身子一歪,抱人的手松了松,戚攸宁下滑了些,还好裴凌反应及时,立马箍住他大腿稳住了。不敢抬头,只低着头问他,“没事吗?”   刚刚那一下戚攸宁确实有吓到,不过总算有惊无险,“劫后余生”的庆幸,反倒让他十分有余的来打趣裴凌,“我没事,你差点有事。你要反应再慢点,我直接就将手中鸟窝砸你头上了。”   可他这一玩笑并没有得到裴凌的回应,只听他低低“嗯”了一声。戚攸宁心想,他这么老实的吗?开玩笑也不笑一下。   然而垂着头耳朵发烫的裴凌其实并没有听清戚攸宁刚刚说了些什么,因自己刚刚那无意的一偷窥,让他这一老实人有些羞愧,脑袋嗡嗡的,胸腔砰砰的,哪里还听得到别人同自己说什么,只得闷闷嗯一声。   等耳鸣消下一些了,裴凌劝着自己,慌什么,之前伺候他擦身洗澡,他哪个地方你没见过了?   可他抱着戚攸宁的大腿,小臂贴着他的腿根,刚刚那一滑,戚攸宁的下臀直接落在裴凌的手背上,有肉了不那么硌手了。为将鸟窝送回,戚攸宁还时不时的举臂前倾,小腹也就时不时擦过裴凌的脸。   裴凌这下是真切感受到了代之依说的他和以前不一样了,也明白了代之依的那句形容,漏气的气球又被打满了。他以前可是前平后也平,现在不仅脑子正常了,身子也正常了,时不时擦过裴凌脸的地方让裴凌意识到他以前不行的那个地方现在好像行了。   “那个,再举高点儿,有点够不着。”   “嗯。”   裴凌仍是闷闷应着,这次直接一手圈住他小腿,一手托住他脚底,将人举得比先前更高了些。这样就不用戚攸宁费劲叉高了手臂,倾着身子了,这样裴凌也少受些邪想的罪。   裴凌这一下的举高让戚攸宁顺利将鸟窝送回了。空中有两只盘旋着的麻雀不知是不是这窝的主人。戚攸宁借高看着那两只盘旋的麻雀,不由想起自己那无辜枉死的父母。   可以的吧?单靠自己也可以让父母团聚的吧?   “好了吗?”在下面举着他的裴凌问道。   戚攸宁听到裴凌的声音一低头,这一低头反倒让他看见了裴凌后颈上的擦伤,是刚刚裴凌为自己挡住代之依石头的擦伤。   戚攸宁看着裴凌后颈上的擦伤想,只是这次不能牵连旁人了。   斋藤说裴凌是个好人,代之依也说裴凌是个大好人,戚攸宁也这么想,裴凌是个好人,既然是好人,那他应该平安的。   “嗯,好了。”   裴凌听到戚攸宁回答好了时,便开始一点点的将人往下放,戚攸宁一直看着裴凌后颈上的擦伤慢慢下降着,中途实在是情不自禁,他伸手去摸了裴凌的后颈。   这是裴凌没想到的,忽然被他手在后颈上摸了这么一下,心一快,手也快,原本要匀速落地的戚攸宁,唰的直降,不过裴凌总是能及时挽救,只是这次比先前挽救的时机更慢了些,他这次直接搂到了戚攸宁的腰,戚攸宁原本情不自禁伸出来摸着裴凌后颈的双手,直接架在了他的肩膀上,旁边的代之依看了,只觉得是戚攸宁圈住了裴凌的脖子。   戚攸宁的脚尖在裴凌鞋面上晃,人这样悬空倒不怎么吃力,因为裴凌抱着他的后腰,他的视线正与裴凌的平齐。二人四目相对保持着这样的状态,都假借刚那样的突然装作惊魂未定的对视着,然而眼里都未有惊慌,只是映衬着对方的脸。   这样的状况,裴凌还略有些不适应,喉头上下一蠕动,然后觉着戚攸宁身上的香有些不一样了,那香味勾着他的那一点不自在,让人让人……   裴凌形容不出来这感觉,只是挪不开眼,抱着戚攸宁后腰的手紧了紧。相反的,戚攸宁并未有一点不自在,裴凌的那一点不自在他尽收眼中,不知为何自己看了反而有得逞的快感,这感觉如此的熟悉,好像自己曾对他做过许多次般。   对视久了便会意乱,双方交错的呼吸声都在指使着对方按这感觉往下走。戚攸宁闭上了眼,将自己完全了交给了感觉。裴凌呼出的热气喷在他的人中,这表明他拉近了距离,他也将自己交给了感觉。戚攸宁不由的想,他也和自己一样闭上眼了吗?   “裴大哥!”   双唇交汇就差一点。裴凌和戚攸宁猛然睁开了眼,代之依这一叫,都将二人叫的清醒过来。裴凌直接松手,让戚攸宁踩实了地面。   代之依兴奋上来,“快,裴大哥,你也把我举高高呗,我也想试一下。”说着就要扯开戚攸宁架裴凌肩膀上的手,“唉,你怎么还不松手啊?你都被举过了,别舍不得松手,该我了。”   “啊?哦。”戚攸宁这时才反应过来,撤手前又瞄一眼裴凌,裴凌也正瞄他,二人心照不宣的避开了彼此目光。   “唉,松手啊。”代之依催促着。   戚攸宁已经撤了一只手,另一只手却是被勾住了,“不是我不想,袖口被被勾住了?”   代之依半信半疑着,“你不会玩上瘾了,不放人吧。”   “才,才没有。”   “还说没有,你脸都红了!”   裴凌听代之依这么说不由的去看戚攸宁的脸,想着仙儿以前有这么容易脸红的吗?   也不知怎么了,刚还和代之依互丢石头,嘴上一点不让的戚攸宁这会儿说话忽然磕绊了起来,一时竟敌不过代之依了。   之前有一点代之依确实是说中了,裴凌确实偏心。他看戚攸宁唇舌上渐渐落了下风,就想着帮他,斗嘴裴凌可比不过,只有帮着戚攸宁用事实说话。裴凌反手朝自己后颈上摸,脑袋后面没长眼,第一下直接摸到了戚攸宁的手。   正磕巴和代之依论理的戚攸宁一停顿,代之依又大喊,“看你心虚的,你脸更红了!”   戚攸宁嘴硬,“不,不是。”   “好了。”裴凌制止了代之依对戚攸宁的取笑,沿着后颈上的红线从领口里勾出了脖子上的平安牌,“他确实是被勾到了。”   代之依看了一皱眉,“怎么又勾到你脖子上的平安牌了?”   想起之前他俩勾到一处时,斋藤那不怀好意且十分偏向裴凌是故意的眼神,代之依立马有些不服气的说道,“你们别动,这次我来!”   代之依绕到裴凌身后奋力踮起脚开始解缠着二人的线,裴凌与戚攸宁只得等着,二人面对面站着,刚刚那一瞬的情不自禁这会儿只留给他们尴尬。明明对面站着,眼睛却四处乱瞟,也偶有几个瞬间眼神会对到,随后眼睛瞳仁乱动的更加厉害些。   在裴凌身后踮脚有些累了的代之依一歪头正想问裴凌他脖子上这东西能不能拿下来呢,还没开口问,看裴凌眼睛动的厉害,颇有些奇怪的问他,“裴大哥,你眼睛不舒服啊。”   “啊?”裴凌找了个十分蹩脚的借口,“有蚊子在眼前飞。”   代之依看了看四周,十分奇怪的说,“有吗?算了,我不是问你这个,你脖子上这玩意能拿下来吗?我踮着脚解这东西好累。”   “嗯,能,就是……”   “就是什么啊就是,能下来就赶紧拿下来吧!”代之依的耐心已然耗尽,一听裴凌说能,往后扯一把裴凌后颈的红线,让坠在裴凌胸前的平安牌上缩到锁骨间,也带的裴凌对面戚攸宁骤然朝前一步,近的脚尖对脚尖。   还不等他俩想避嫌呢,裴凌身后的代之依又吩咐,“你抬一下手。”   这是让戚攸宁将架在裴凌肩膀上的手向上抬一抬。   戚攸宁抬了手,向上抬手时,眼睛也跟着往上看,正对上裴凌朝下的目光。已然有些焦躁的代之依嫌弃戚攸宁的慢动作,帮着戚攸宁往上抬胳膊,他这猛的一抬,让戚攸宁的手腕内侧擦过了裴凌的耳朵。   裴凌胸前挂着的平安牌被拿了下来,代之依拎着这缠成一团的东西到一边,对着戚攸宁的袖口研究。戚攸宁手腕内侧还有些余热,拿余光去瞧裴凌,就看见他在一边捂着自己刚刚擦过的耳朵。虽然裴凌脸黑,从脸上看不出什么,可从耳鬓连着后颈那块却是肉眼可见的红了。   戚攸宁看了不由的想笑,一点触碰的纯情与他刚强外形形成的反差,还真是有些可爱。   “解开了!”代之依的忽然欢呼,让戚攸宁回了神,终于解开,三人都喘了口气。   戚攸宁手举的久了也很累,代之依高兴的扭头正要朝裴凌邀功。二人谁都没有收好那块平安牌的意思,同时收手,那被红线搅成一团的平安牌就这么无人在意的下落,最后又挂在了戚攸宁的衣角上。   刚费工夫解开的代之依还没雀跃够,顿时又愁了脸,对此,戚攸宁也十分烦忧。   “怎么又缠上了?”代之依看着挂在戚攸宁衣角的香牌,目光上移着看向戚攸宁的脸,“这香牌怎么见天缠着你啊?”   代之依这话倒是点醒了裴凌,裴凌看着挂在戚攸宁衣角的香牌,又看了看戚攸宁的脸,裴凌有了个猜想,难不成是因为他?   “尹承宇?” 第191章   “谁?”戚攸宁对这名字毫无印象。   裴凌看着挂在戚攸宁衣角的香牌说,“你好好看看这香牌,你不记得这东西了吗?”   戚攸宁照裴凌的话,低头仔细看了看这香牌,眉头随他想起的事情渐渐皱起。   “尹承宇,尹家老爷的孙子。”   尹家,害的他父母身首异处的家族,可尹承宇也是让他回魂的恩人。   戚攸宁一时痛苦又矛盾。   知道事情经过的裴凌看着神情难过的戚攸宁说,“他可能有未了的心愿。”   那心愿大概是再见你一面。   “了结吧。”戚攸宁看着自己衣角挂着的香牌淡淡说着,“了结我和他之间的恩怨。”   裴凌看向代之依问,“有办法吗?”   既然是救过自己一命的裴凌问,代之依没办法也得想出办法来。   代之依敲着自己脑袋,想了半天终于想出一个办法来,“办法嘛,我倒是想出来了,就是不知道灵不灵的。”   “灵不灵的,先试了再说。你准备怎么弄啊?”   “这就得靠小红了。”   一旁的戚攸宁听他二人对话中谈及了小红,心中不禁想这个小红到底是谁啊,总感觉听着有些熟悉。   代之依说着翻出小红那面镜子,对着镜子喊,“小红,你出来一下。”   戚攸宁看代之依对着一面镜子喊话,着实感到奇怪,悄悄挪到代之依身后去想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裴凌不知道代之依说的办法是个什么办法,又看他喊小红,也正奇怪着呢,一时没察觉戚攸宁的举动。   代之依冲着镜子喊小红,小红没在镜子里显影儿,戚攸宁没看出这镜子有何奇特,顿时觉的对着镜子说话的代之依可能脑子不大好使。   裴凌见小红没出来,心想该不会小红出什么事儿了吧,车撞过来的时候,裴凌将代之依给推出去,不知道是不是那时候牵连了小红,想到这里裴凌有些焦急的问代之依,“小红不会是摔着了吧?”   戚攸宁听裴凌这么说,一副很当真的样子,似乎那镜子里真有什么人,他倒没觉得裴凌脑子不好使,反而越发相信这镜子里真有什么了,当然他相信裴凌也并没有改变自己觉得代之依脑子不好使这件事。   相比裴凌,代之依反倒淡定的继续敲敲镜子说,“小红,观音像送走了。你这会儿现身没关系的。”   观音像被撞坏,斋藤走时一并带走了打算送去修补。   代之依话音刚落,小红便在镜子里显了影儿。戚攸宁瞧了心里惊异一下,但却不怎么害怕突然出现的小红。   代之依拜托着小红,“到时候想拜托你帮帮忙,腾个地儿。”   代之依的拜托,小红倒没觉得有什么,她只是瞧着躲在后头的戚攸宁,瞧出了他的不对,“他怎么有些不一样了?”   代之依懒得解释太多,只说,“他撞坏脑子,忘事儿了。”   裴凌横了代之依一眼,代之依冲他嘻嘻笑着蒙混过关,而戚攸宁因太过好奇镜子里的小红,并未在意代之依的话。   小红答应代之依的请求后,裴凌不懂代之依这么做的用意,问他,“为什么要小红挪一下地方?”   代之依想裴凌刚因自己揶揄戚攸宁一句,裴凌便横自己一眼,这会儿轮到他向自己“虚心问教”了,他还不得拿捏着点儿,于是反手一叉腰,昂着下巴对裴凌说,“他现在魂位都齐了,你舍得一会儿用知返铃喊来的尹承宇和他抢身体吗?”   他二人正说着话,刚开始悄悄挪在代之依身后的戚攸宁见代之依反手叉腰,手上的镜子恰好正对着自己。戚攸宁想了想,抱着诸多疑惑,蹲身下去,对着那面镜子轻喊一声小红。   面对被自己喊显形的小红,戚攸宁挠挠自己的耳鬓,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小红倒是直接问他,“你,真撞着脑袋忘事儿了?不记得我了吗?”   戚攸宁原要反驳自己撞着脑袋的事儿,可听小红问自己还记不记得她,戚攸宁只得默认,不然他无法顺着小红的话问出什么。   “我们很熟吗?是怎么认识的?”   镜子里的小红先是被他问的一愣,再仔细回想了他们认识的场景,倒是忍不住要笑,这一笑消去点儿她脸上的惨白,居然笑出点人味儿来,戚攸宁觉着她笑起来蛮漂亮且带着点韵味,虽然明显是在嘲笑自己,可戚攸宁并不反感,反正没对代之依那样反感,反而觉着亲近,他总觉得小红于自己有些特别。   “为什么笑啊?”   “因为你问我,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啊。想想那场景就觉得好笑。”   那时候的小红不说是风华正盛,但也是不赖的一俏佳人,而面前这个呢,却是个被人嫌弃的瘫子。如今再看,面前这个身体已然回复,二人调转,自己与他阴阳两隔,这么一想,小红便也不笑了。   她看着戚攸宁那张探寻渴望的脸,又再问他一遍,“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那我教你的那些你还记得吗?”   “你教我的那些?”戚攸宁眉毛拧起,实在想不起自己曾像这样一位拜过师,“你都教了我什么?”   “我教了你一些技巧,是关于……”   戚攸宁咬了唇正要听,可小红说到紧要处,那镜子忽然被抽走。戚攸宁抬了头,就见裴凌一脸严肃的拿了镜子,镜子里的小红看裴凌这样立马消了形,裴凌则是用指节扣一下镜面以示警告。   刚听到关键处的戚攸宁自然是不忿裴凌的这一举动,起身就质问裴凌,“我还没听完呢!”   “有什么好听的,都是些没用的东西。”   “有用没用的,得我自己听了才知道。”   说完戚攸宁便要去抢那面镜子,然而裴凌叉高了手,他自然是抢不到。   见这二人吵了起来,代之依有些疑惑,“你们在吵什么啊?”   正试图拉下裴凌胳膊,在裴凌面前又蹦又跳的戚攸宁愤愤倾诉了自己的不满。   “小红说她从前教过我东西。我想知道她教了我什么,结果就被这人给抽走不让我听,有这样的道理吗?”   “小红教过你东西?”代之依还是第一次听说,他仔细回想了一下小红的生前,实在不知道那样身份的小红可以教给别人什么东西,看样子只有裴凌知道,代之依看着举高了镜子怎么都不让戚攸宁够到镜子的裴凌,“小红能教他些什么啊?”   裴凌只说,“没什么。”   戚攸宁怎么够都够不到那面镜子,他蹦也蹦累了,听代之依这么问,想他也好奇,不如策反了他,和自己一起让裴凌交出镜子。   于是他告诉代之依,“技巧啊!小红说她教给了我技巧!”   戚攸宁如此大声说,是裴凌没料到的,还好代之依是个脑袋构造古怪的,听了戚攸宁的话也不明白。   “技巧?哪方面的技巧?”   这也是戚攸宁不解的地方,他联系一下自身想了想,“我父亲是手艺人,我跟他学过一些。要是我之前愿意跟着小红学,那她应该也是手艺人。对了,小红原先是做什么的?”   代之依想了一下小红原先是做什么的后,脸色十分不好的看着戚攸宁,裴凌看代之依神色奇怪,料想他该猜到了,顿时捂起脸来。   戚攸宁仍在追问,“你说啊,她原先是做什么的?”   “她,她是……”代之依面颊有些抽搐,“她原先是吹……吹东西的,手艺人。”   “吹东西?吹什么?吹气球?吹糖人?”戚攸宁想不出其他什么了,急忙问代之依,“她吹什么的?”   代之依神色复杂的看向裴凌,然而裴凌避开了脸,对这种状况视而不见,代之依有些为难的一咽口水,心想这要自己说啊?告诉他,小红是吹萧手艺人?   那头代之依正为难,这头戚攸宁绞尽脑汁想,还有什么手艺是靠吹的。最后终于被他想出了一个,他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   裴凌和代之依听他叫说知道了,都有些紧张他知道后的反应。戚攸宁倒是十分开朗的说道,“吹玻璃的是不是?”   裴凌和代之依同时松了口气。代之依连连点头,“没错没错,她从前开过一个小工厂,做镜子的,好像也加工玻璃制品的。”   虽然代之依肯定了戚攸宁的“吹玻璃”的这一说法,可戚攸宁还是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可代之依一直滔滔不绝,他没有插话的时机,感觉好像是怕自己继续问。   代之依可是怕了戚攸宁了,他小小年纪还承受不来这样的压力,见戚攸宁还一副怀疑神态看着自己,只借口得赶紧去搭车办正事,不能再这里耗着了,催着众人赶紧走。   在代之依的催促下,戚攸宁半信半疑的抬脚上路。等裴凌经过代之依身边时,二人皆长长松了口气。   代之依心有余悸,“刚刚可真是吓死我了。”   裴凌回他,“谁不是呢。”   同时感慨完后,代之依看着戚攸宁的身影,忽有疑问道,“不过他跟小红学那些个技巧做什么?用在了谁身上啊?”脑子不在线的代之依转头问裴凌,“你知道吗?裴大哥?”   裴凌复又提起心来,没正面回答代之依的问题,只催他,“赶紧走吧,不是还得办正事呢。”   “哦。”没有多想的代之依跟在了脚步匆匆的裴凌身后,走没两步他一顿足,看着裴凌身影想,“咦?我刚刚心虚的时候好像也是用正事要紧来敷衍的哈。”   “还不快跟上来。”裴凌转身对着他一招手,拦截了代之依心中呼之欲出的答案。   三人好不容易搭上了车,到达了之前他们短暂停留过的小镇,去找柳婶还镜子前,他们还得借小红这面镜子一用。   代之依带着裴凌他们来到了当初那条宽河边,船仍旧在,代之依看了正高兴,一口气蹦上船检查着。裴凌则和戚攸宁先在岸边等着。   站在岸边等时,裴凌看着这河,看着那船,想起当初自己背着赛天仙慌不择路逃亡时的情景。裴凌看着这景,再看看身边戚攸宁,景未变,人已变,正是应了那句话。   “物是人非啊。”裴凌情不自禁将这话说出了口。   “是啊。”   没想到戚攸宁居然应声,这让裴凌感到意外,以为他想起了什么。   然而戚攸宁想起的却不是和裴凌相关,他看着这河,缓缓弯下腰来捡了一把石头,横手打出一片石头去,那石头在水面跳了三下,带出一串的圈来。裴凌看了不禁感慨,“打的真漂亮。”   戚攸宁笑了,“我爸教我的。”说着手上又飞出一片石头,“其他东西我怎么都学不会,单这个一教就会。而且准头不错,闷在家里的时候闲来练手,打坏家里许多东西,我妈气急败坏的跑来教训我。”   说到此处,戚攸宁收了笑,手也渐渐垂下,因为现在那些个被母亲教训的时光都变得奢侈起来。裴凌察觉他的失意,看着水面涟漪故意扯了其他,“就是因为你准头好,所以代之依才总说你说是故意的。”   说到这个戚攸宁又笑了,原本正回想着的记忆中母亲气急败坏的脸也被狗急跳墙的代之依所取代,戚攸宁笑得有些开怀,虽然偶尔觉得代之依讨厌,不过更多时候提起他还是觉得逗趣。裴凌单用这一句话让戚攸宁不再沉湎于失意。   笑出眼泪的戚攸宁抬手擦去眼角的泪,转而向裴凌道谢,“谢谢你。”   “嗯?有什么好谢的?”   “谢你刚刚给我的宽慰,谢你护着我,谢你……”总觉得要谢的有许多,可戚攸宁一时又说不上来,“总之有许多许多想谢谢你的地方。”   裴凌没去看戚攸宁,只是看着面前的河说,“你向我说这么多谢谢,是不是……”   那话他怎么都问不出口,说这么多的谢谢,是不是在和自己清算关系,用感激代替了道别,是不是已经决定要跟着斋藤走?   裴凌不敢问,静静看着河,却不知道戚攸宁正看着他。   戚攸宁静默看着裴凌,一连说了这许多谢谢,其实是在抑制自己总过份想依赖他的心,裴凌实在太好了,好的让他在不忍与逾越中挣扎,所以及时用客气的语态来压制。   “裴大哥。”检查完船的代之依冲他们招手。   “走吧。”裴凌提醒戚攸宁一句便转身。   戚攸宁看着他,结果还是没能压制的住说了一句,“我能也叫你裴大哥吗?”   裴凌顿住,沉默半响,忽然寂静让氛围尴尬,戚攸宁正要说个一两句盖过自己刚刚突兀的要求,却听裴凌沉声应了,“随你吧。”   然而裴凌的答应却没让戚攸宁高兴,因为听出他语气里的不情愿。戚攸宁想,或许“裴大哥”是代之依的专属? 第192章   “除了操纵杆不太灵光,基本没啥问题。”代之依对着刚上船来的裴凌和戚攸宁说。   进了船舱,裴凌便弯腰前行,戚攸宁也低着头跟在裴凌身后进来。代之依看着这俩人,在一看笔挺站着的自己,不服输的踮了踮脚,可踮了脚之后又有点自取其辱的感觉,代之依还是站实了甲板,只是有些心情不佳,且独自琢磨着,是不是我吃汉堡的时候配可乐的缘故?听说饮料喝多容易长不高的。   裴凌随意找地坐下,“那能开吧。”   代之依看着盘腿坐下也快顶着船篷的裴凌,点点头后到裴凌身旁蹲下,“裴大哥,你小时候都吃了什么长这么高这么壮啊?”   裴凌很老实的告诉他,“饭啊。”   “没吃点其他什么?”   裴凌脸色有些不虞的看着面前让自己回顾一遍自己不大幸运童年的代之依,“你问这个干什么?”   “就想参考一下,看我还能不能及时挽救一下。”   一边的戚攸宁听了噗嗤笑出声来。代之依总觉得他是在嘲笑自己。   “好了,别想这些有的没的,赶紧出发吧。”   “什么有的没的,说的这么轻巧,身高可是很重要的。”代之依小声嘀咕着。   “说什么呢?是缺了什么所以才迟迟不发动吗?”   “昂。”代之依站起身来,瞅着以拳抵唇笑着的戚攸宁,对着裴凌一摊手,“是缺一样东西。”   裴凌问他,“缺什么。”   “香啊。”   裴凌是记得当初代之依有在船头燃香引路的,“那现在没香怎么办?”   裴凌话音刚落就听坐在他身边的戚攸宁嗷呜叫了一声,他正闷头笑呢,猝不及防被代之依揪了把头发,可不得叫一嗓子。   代之依拿着戚攸宁那一撮头发笑着说,“这不就有了。这么多家都拿他当香材看,可不就得试试他这具香材有多大用处。”   原还头皮痛的戚攸宁是打算与代之依唇枪舌剑一番的,可一听他说这话,反而没了气力与他争辩。   代之依的话也让裴凌想起刚见戚攸宁的时候,只是被当物品对待,反复实验记录着,也因为那劳什子香害的他家破人亡。这次可不是裴凌偏心,而是代之依太过白目,不会说话了。盘腿坐着的裴凌直接伸腿一踹代之依,“话这么多,赶紧做事。”   踹的不重,揉一下脚踝便过去的痛感,不过是让代之依长一下记性。这次代之依揉着脚踝没同裴凌耍滑吐舌头了,因裴凌脸色实在有些不好,代之依收敛了,立即去了船头。裴凌看一眼自己身旁的戚攸宁,已渐渐蜷起,抱腿而坐,面上还要强笑着解释,“河上风大,好像有点冷呢。”   然而外头日头正盛,已过了立夏,是个实在和冷搭不上边的天气。可裴凌知道他是真的冷,心冷。   这下可不是裴凌三两句就能抚慰的了的,裴凌只得将这一路都背着的小恐龙书包塞到戚攸宁怀里。   戚攸宁被莫名塞了个包,正以为裴凌给他这小书包抱着,是让自己抱着暖和些呢,结果裴凌却说,“包里有糖。”   蹲在船头的代之依点燃了戚攸宁的头发,头发燃尽成灰,风吹刮到纤绳上,甲板一震,随后有股拉力,船竟自己往前走了。代之依很是震撼,心想难怪那么多人争相想抢戚攸宁,连头发都有这么大作用呢。   代之依兴奋转身想招呼裴凌出来看,扭头瞧见篷内俩人都有些抑郁不乐,代之依想想吹鼓了自己的腮帮子没出声,直接坐在了船头,抬手一遮太阳,犹自抱怨着,“可真晒啊。”   他也没能抱怨多久,因为往前走的船,船身周遭渐渐起了雾,越往前越浓,连原本有些晒的阳光都被这雾遮挡。   戚攸宁从包里翻出了橡皮软糖,一看就知道是小孩子吃的,可他们这里就代之依勉强算个孩子,戚攸宁没见代之依有吃这糖啊,他有些怀疑的看了看裴凌,心想不会吧。   “你平常会吃这个?”   “不是我吃的,拿来哄人喝药的,苦的时候吃一个就好。”   “哦。”戚攸宁拆了包装拿出长长一条咬了一截,果真很甜,也不由的想是谁让裴凌这么费心,“他,那个你哄着喝药的人,很闹人吗?”   “有点吧,不十分闹,大多数时候是安静的,”想起赛天仙做的那些个事儿,裴凌止不住嘴角上翘,“可真要闹起来,还真是让人招架不住。”   戚攸宁听裴凌提他时,语气轻快,闷头又咬一截橡皮糖,“他——有让你觉得辛苦吗?”   裴凌原要说不辛苦,可赛天仙总挑战他极限,这对裴凌而言也确实辛苦,“也有辛苦的时候。但并不觉得讨厌。”   戚攸宁咬了下唇,最后问,“他,是代之依吗?”   裴凌彻底笑了,笑着摇头说不是。   戚攸宁心痒又好奇的看着裴凌问,“那他是谁?”   这一路过来,不就他们三个人?没见裴凌有提过另外的……不,戚攸宁忽然想起,裴凌曾口误喊过自己仙儿。戚攸宁正怀疑裴凌说的这个“他”是不是那个仙儿的时候,裴凌却是看向了他。   戚攸宁一愣,以为裴凌是要揭开谜底,告诉自己那个“他”是谁了,可裴凌就只是那样看着他。戚攸宁被裴凌盯的有些不自在摸了摸脸,“怎么?我脸上有东西吗?”   裴凌摇了摇头后又点了点头。戚攸宁上下摸着自己的脸,“真有东西啊?在哪里?”   戚攸宁在自己脸上到处都摸过了,并没从脸上摸到些什么。他正想着要找个什么东西照一照呢,想起裴凌那里有小红的镜子,抬头正欲要问裴凌要,刚要张口,裴凌的手却是伸过来抚着他的脸。   “你自己看不到,就不知道在脏在哪处。”裴凌的拇指在他干净的脸颊上摩挲着。   戚攸宁不知何故,咽下了要镜子的话,只说,“嗯,确实,我是不知道的。”   摸着他脸的裴凌想,他不知道的又何止这个。   戚攸宁总觉得这会儿正摸着自己脸并且看着自己的裴凌,像是在看着自己,可又像是透过自己看着其他什么,这感觉很古怪,他还想再问,船却停住,在船头坐着的代之依大喊,“到了。”   裴凌放下了手也收回了目光,率先起了身出去。留戚攸宁独自回味脸颊上残余的触感。   “喂,都到了还不出来?”代之依在船头催促,戚攸宁慌忙起身走去船头。   戚攸宁一出来看到周围雾气弥漫,刚还有些毒辣的阳光,这会儿已被雾气罩着的阴气沉沉。船头劈开雾气,显露一点水面,戚攸宁看了内心涌出不安,他以前没这怕水的毛病啊。甚至于刚上船前他都没有怕水的毛病,只是这会儿,看到了这里的水让他有些害怕,总感觉要是一不小心摔进去,好像就和身边人天人永隔了。   看着那水面越想越是害怕掉进水里的戚攸宁,后退着想离船头远一些,因害怕而步子不实,身子不稳,还好身后有手虚揽了他一把。戚攸宁抬头,揽他的正是裴凌,看到裴凌,他稍稍安心了些。总觉得要是有裴凌在,掉下去也一定很快会被捞上来。为什么内心这么肯定?一般对于没发生过只空谈保证是给不了如此坚实的安全感的。可戚攸宁就是这么能肯定,哪怕裴凌当下并没有保证什么,可他仍旧相信裴凌会护自己周全,就好像曾经发生过一样。   裴凌看戚攸宁有些站不稳,便提议,“要不我们坐下来吧。”   三人围成一圈在甲板上坐下,裴凌把小红的镜子拿出来交给了代之依。   代之依举着镜子照着戚攸宁说,“等会儿让裴大哥摇铃铛喊名字,你就能见着他了。”   戚攸宁看着正对着自己的镜子说,“一定要这样吗?”   “不是你要见他?怎么?反悔了?”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一定要这样面对面吗?看着他,我其实并不知道该和他说些什么。”   代之依有些不耐烦了,放下了镜子,“那你到底想怎么样啊大哥?”   戚攸宁低下了头,裴凌大概知道他的心情,拍了拍他的肩说,“要不你转过去,背对着?”   “这样可以吗?”   裴凌看向了代之依,代之依无奈重新举起镜子,“我还能说什么呢。”   戚攸宁转过了身。裴凌摇铃喊人前又多向戚攸宁确认一遍,“准备好了。”   戚攸宁咬唇,他不敢说没准备好,怕说了这次连裴凌都嫌自己事儿多。   裴凌哪里看不出他的心思,没说话,只是装作无意手掌撑着甲板,掌缘挨着戚攸宁不安攥紧的手。些许触碰能消解不安,戚攸宁点头回答,“嗯,准备好了。”   铃铛一响便起了风,裴凌对着风喊出了那个名字,“尹承宇。”   雾散开些许复又笼上来,代之依举着的镜子中现出一个人形,不知是不是因为那镜子照着背对着自己的戚攸宁,镜子里的人也只现出个后脑勺。   镜子外的人与镜子里的人背对而坐,谁都没有说话,代之依举着镜子手都有些酸了,却又无法抱怨。只得拿脚碰碰裴凌,示意他加快一下进程。对于代之依的请求,裴凌熟视无睹,因为这件事他无法插手,这件事只能由戚攸宁自己了结。   “你,找我?”   镜子里的那个后脑勺先说了话,吓的举着镜子的代之依不敢再有多余的动作了。   “嗯。”   “你记起我了?”   “嗯。”   随着戚攸宁总是以一字回答对方,他与尹承宇之间又陷入了沉静。垂着头的戚攸宁手有些发抖,他何止想起了尹承宇,甚至还想起了他母亲对自己做过的事。裴凌感知到戚攸宁的恐惧,想想还是伸出小拇指碰了碰他的手背,戚攸宁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抓住了裴凌的小拇指。平静一段时候后,戚攸宁才缓缓开了口。   “为什么,为什么要将那么昂贵的香料用在我身上?”   镜子里的人回答,“算是欠你的。”   戚攸宁垂着眼睫,“即便你将那么宝贵的东西用在我身上,说实话,我也不是那么的感激你。因为这样一来,我就无法干脆的恨尹家,明明是尹家害的我家破人亡,是你妈让我代替你被杀害,可是你却救了我。如此一来,我该用什么心态对尹家,要是不恨尹家,我又觉得对不起我父母。为什么呢?为什么要将那东西用在我身上?不救我的话,起码我们一家可以在地底团聚,独留我一个在世上迷茫彷徨还不能恨,你知道这有多痛苦吗?”   “对不起。”镜子里的人如是说,“我无法为尹家开脱,仍旧对你抱有歉意,可救你这事不管再来多少次我都还是会那样做。”   不管再来多少次,还是会将众人趋之若鹜的珍稀宝物,用在你身上。   “为什么吗。值得吗?”   “嗯,值得。因为……”   因为你骑上墙头的那天,天气不错,景色很美,心情很好,让我对许多事有了期待。   镜子里的人话没说完先侧了脸,可到底最后没有转脸过来看戚攸宁一眼,裴凌见镜中人侧脸,分明看到了他上扬的嘴角。   “对不起了。”镜中侧着脸的人又道了一次歉,“以及谢谢你啊。”   “希望下次,我们别再是这样的缘分了。” 攥紧裴凌小拇指的戚攸宁用了很大的力气说出了这句话。   “嗯,那么,后会无期了。”   镜中人消失的刹那,裴凌脖子上一直挂着的平安牌断开掉地,伸手捡起时,这么多年一直缠在平安牌上的铃铛与之分开。裴凌将平安牌递给了戚攸宁。   戚攸宁拿着这平安牌看了一会儿后,将手伸向船外,长长一叹气后,松了手,那平安牌“扑通”一声掉进水里,入水即沉,平安牌上最后那点红线还倔强在水面飘了两下,最后也还是无可奈何被往下沉的平安牌给连累的沉进水下。   戚攸宁看着那湖面说,“再也不见了。”   手收回来时,裴凌将带着另一段红线的铃铛系在了戚攸宁腕上,说着,“物归原主。” 第193章   了结了戚攸宁与尹承宇之间的恩怨,裴凌一行人来到了当初落脚的村子。   裴凌并不知道柳婶的家在哪里,好在代之依知道,他之前假充游方术士时,曾在柳婶家门口应柳婶要求帮小红掐过运。因此这次由代之依走在前头带路。   “别说,隔了几个月回来,还觉着挺亲切呢。”走在前头带路的代之依兴奋的四处张望着。   裴凌跟在代之依后头走着,没能和代之依一样抱有怀念的心情,他只是担心一旁垂头走着的戚攸宁。从船上下来后,戚攸宁就一直是这幅状态,一句话没说。   在前带路的代之依一副郊游心态,路边随手拔的野草拿在手里晃,然后看见了不远处路边的不知名树上开着大朵儿的花。   不知道是什么花儿,又像蔷薇又像茶花,大朵绽放,粉白粉白的,要说乡下哪里好,就是这种随处可见的不知名花花树树最多了,没人修剪,野蛮生长,让还有孩子气的人看了就想斗一斗,看经过风吹雨打大朵绽放的野蛮花朵能否敌的过从小摔摔打打的野孩子。   代之依可不就是个野孩子,路上看见鸟窝要打,看见这树上开的好的花儿自然也不放过,一个助步跑上去使劲儿一蹦,可惜凭他的身高还差那么一截才能摘到树上的花儿了。   代之依没摘到,只能求助于裴凌,他在树下喊,“裴大哥。”   裴凌循声望去,看见树下正朝自己招手的代之依,招招手,再指指树上的花儿,分明是要裴凌摘花给他。然而裴凌看到那花之后,随后就又看向了戚攸宁,他心中已有了主意。   裴凌不慌不忙走到树下,举高了手试一下距离,发现还差一点儿,原地跳高。这高度,他跳高了摘花绰绰有余,也正是因为这样,裴凌扯枝条时用力过猛,树都跟着晃了晃。   一直垂头没精神的戚攸宁听到树哗哗响,不由的抬头,抬头一瞧,便就看见裴凌伸手蹦高的场面,枝杈打碎了阳光,斑斑点点投射在地上,叶子也掉落不少。戚攸宁呆呆看着跳高摘花的裴凌,感觉似曾相识。   而后,裴凌轻而易举摘到了花,代之依兴奋伸手欲要接过,裴凌却略过了他将花递予戚攸宁面前,“给。”   戚攸宁接过了花,问他,“为什么给我花儿?”   “对啊?!”代之依愤怒插着话,“为什么给他?明明是我让你摘的。”   “啊?是你想要的吗?”裴凌看了看代之依,又看了看戚攸宁,“我看你心情不好,然后代之依又冲我招手指花,我还以为代之依也看出你心情不好,所以让我摘花给你,让你高兴一下呢。”裴凌看向了代之依问,“你不是这个意思吗?”   代之依一时噎住,刚刚自己心情过于好,他压根没注意到戚攸宁的情绪,戚攸宁可是刚和又是仇家又是恩人的尹承宇对过话,想必心情复杂的很,自己在一边开心,也实在太没眼力价儿了。代之依只有顺着裴凌的话说,“哈哈,我就是想让你哄他高兴的啊。”   戚攸宁在一旁听着他二人对话,虽代之依话说的表面,可裴凌却十分真诚,况且他们二人都有照顾到自己的情绪,想到这戚攸宁终于释怀一笑。   “不过……”   “不过?”代之依和裴凌都看向了他问,“不过什么?”   戚攸宁看着花,捻了一下花瓣,再抬头时笑说,“没什么。”   裴凌当然不信他这句没什么,看他时脸上仍旧十分担忧。   戚攸宁笑着摇头,“真没什么,不是还要帮小红把镜子送回家?快点儿走吧。快带路啊,别再耽搁了。”   代之依收了玩心继续在前带路,裴凌将信将疑走在戚攸宁身旁,等走一段路后,发现戚攸宁心情真有好转,不再像之前那样垂头丧气,一直对着手上的花微微笑着,时不时的摸一下这花儿的花瓣,裴凌心想他是真喜欢这花儿吧,遂也收了心思,认真跟上了代之依。   看着手里的花儿,脸上微微笑着的戚攸宁却是偷偷叹了口气。   不过在他们家里,送花是表达爱意的行径。可戚攸宁明白,裴凌送他花儿,只是为了安慰。   再往前走没多少步,看见一个萧条的人家,代之依一指那户门前有着半人高的野草的人家,说道,“那就是柳婶家。我记得之前不是这样的,之前她家明明和周围几家人一样。”   周围几家门前都翻了一小块的地,种些青菜大葱之类的,看起来日子过的井井有条。而柳婶家门前的那一小片地里的种植物早被野草占领,其间还有几颗青菜,在这顽劣环境下,变得萎靡难看。   代之依上前敲了门,“柳婶。”   门敲第一下便开了。代之依惊讶看看门,他一时没了主意,再回头看看裴凌他们。   裴凌先是警惕,在门前打量一番院内光景,觉得应该不会是有人埋伏在内,可能只是柳婶粗心没关门,但因为戚攸宁,他不能因自己的假设而掉以轻心。他冲代之依一抬下巴,示意他先进去。   代之依打头,戚攸宁正要和裴凌一起进门,裴凌却是伸手一拦,“你跟在我身后。”   听他语气严肃,戚攸宁照做挨在裴凌背后,他进一步,自己便进一步,两人就这样紧贴着进了门。   “柳婶?”先进了院子的代之依冲着黑漆漆的屋里喊,石缸上的笸箩忽然翻倒在地,吓的代之依一激灵,发现是东西倒了这才松了口气。一直警惕状态的裴凌也看了眼翻倒的笸箩,又黑又干还发了毛的地瓜干洒了一地,也不知放在笸箩里放了多久,似乎一直没收。   “柳婶?”代之依又冲屋里叫了一声。   “谁啊。”这次终于有人应了,代之依听到声音大松一口气,再没人应,他都怕独居的柳婶是出了什么事儿了。代之依对着屋里人答,“柳婶,是我,小神仙啊!你怎么没关门啊?”   拄着拐的柳婶终于在漆黑的屋里出来,眼皮耷拉着,眼球浊的厉害,“我在等我闺女回来。”   三人皆愣住,谁都不敢说话。   “柳婶,你闺女她……”代之依觉得该点醒柳婶儿,可又不知要怎么说才好。   谁知柳婶自己开口,“我知道她不在了,我又没疯。”   三人又再松口气,代之依又问了,“那你知道还说等她回来?”   “我就想着,她头七的时候会回来看看呢?个死丫头,”柳婶身体不好,拄着拐站久了似乎有些支撑不住,加上动气,说话都开始有些喘了,代之依连忙进屋拖出凳子给她坐,裴凌原想上去帮忙,可听柳婶骂,他倒有些不敢上前了,再怎么说小红的死他不能说是毫无干系,而且小红被困镜中,没能回家来看看,也是自己搅乱水境的缘故,一时在院中踌躇着。   柳婶坐下顺了气,浑浊的眼睛不知在看哪里,“大概恨我平常骂她打她,死了都不回魂到家里看看。”   代之依将小红那面镜子拿出来递给了柳婶,柳婶眼珠微动,伸出手来摸索,代之依惊讶道,“柳婶,你看不见了?”   裴凌听代之依惊呼这才急忙跑过去,戚攸宁亦步亦趋的跟着。裴凌跑到柳婶儿面前伸手在柳婶眼前挥了挥,柳婶伸手将裴凌的手打开。   “干什么大呼小叫的,没瞎,死丫头没了的时候哭狠了,况且年纪大了,看不大清东西也正常,但还没瞎呢。”   这话并没有让众人都好受些。原先裴凌他们站在院内靠门处,柳婶只当代之依一个人来的,这会儿裴凌一冲过来,柳婶才知道来了不止一个人。她拧着眉问,“你们都到我这儿来做什么?”   代之依告诉了柳婶那面手镜是小红的,怕柳婶问这镜子如何到他手中,代之依随口编造着,“我在镇上卫生所遇见过她,她当时向医生打听你身体呢,走时把手镜落那儿了,大夫走不开,我说我认识您家,回头给您送来,谁知道她后来出事,我也事多耽搁了,到今天才将她的东西还来。对不起啊柳婶。”   柳婶摸着那面手镜,“死丫头,平常那样臭美,怎的把镜子给落下了。”   “一定是和大夫打听大夫打听您身体时太投入了,这不就忘下了。”   原本是抚慰柳婶的话,结果倒把人说的哽起来,“我都说不用她操心了,她自己管好自己就行了。一天天的没个正形,做那什么不正经的行当,还闹着开什么厂,开什么厂啊,都赔死了,就不能踏实过日子啊。”   “没赔。”裴凌突然开了口。   柳婶听他出声,微偏了头转向他,“你帮她说什么话啊?是她什么人?”   裴凌信口胡诌,“是……是生意伙伴。”   “生意伙伴?”柳婶顿时朝裴凌冷脸,要是还有点力气就得拿拐杖将裴凌给打出去,如今她腿脚不行,眼睛不行,可嗓子还行,“不三不四的人给我滚出去!”   戚攸宁倒是奇怪了,怎么说生意伙伴,小红的母亲会这么生气呢?不三不四的人?戚攸宁看看裴凌,明明裴凌长的很正直啊。   裴凌知道柳婶这是误会了,连忙解释,“不是,不是您想的那个生意伙伴。是正经的生意伙伴。她之前投资开的厂,现在运作起来了,盈利不算大,可还算是不错。我来是给她送钱的,只是不知道她原来出了意外。柳婶,那这钱,你帮她收了吧。”   柳婶可不信,“天下有这么好的事儿?有你这样愿意送钱的人?”   裴凌见她不信,只能给代之依递眼色,代之依会意道,“柳婶,你放心,这大老板老实生意人。我看他面相不是奸猾的人。”代之依不仅给裴凌编造大老板的身份,还要连带上戚攸宁,他瞥一眼戚攸宁,笑着冲柳婶说,“就是他老婆身子不大好,俩人至今没个孩子。所以这裴大老板啊,每次赚钱都要做些个放生,捐钱攒福报的事儿。你放心好了,夫妻俩都是好人,裴大老板请我过去给他公司看过风水的,他为人我还是了解的。你快别摆个脸了,人家夫妻俩来的,老板娘身体不大好,受不得气。”   代之依被尊为小神仙,说话还是有些分量的,柳婶这一听立马换了态度,且想起刚刚还骂了人家大老板是不三不四的人,这人家老婆就在旁边,回去可不得闹一场。所以柳婶连忙解释,“老板娘,是我脾气臭,不识好人心,刚说的话你可别当真。”   老人家发自真心时,总要抓一下对方的手表示意切,所以眼睛已经不大好的柳婶说完便伸手,这时候一般人都会迎上,然而戚攸宁只是看着,因他不知道柳婶口里的老板娘指的是谁。   柳婶对着虚空抓了半天,戚攸宁奇怪那二人怎么没反应,抬头看向他俩,就见代之依与裴凌正一脸“拜托”神色的看着自己。戚攸宁瞪大眼睛指指自己,用不可置信的神情无声问他俩“所以我是老板娘?”   代之依绕到戚攸宁身后来,在他背后说,“没办法了,就你还没出过声,柳婶眼睛看不大清,你长这样好看,她瞧不出破绽的。”说完便用肩头在戚攸宁后背上一顶,将戚攸宁顶的向前一步,柳婶直接抓住了他的手。   柳婶紧紧抓着戚攸宁的手,眯眼看了看眼前的人,具体瞧不出个什么,可对方的手摸在她手里纤长又细腻,是个娇儿的手了,又模糊看出对方脸白,平胸脯,倒像是代之依说的“老板娘身体不好”。   柳婶抓着戚攸宁的手狠狠为自己刚刚的话道歉,“老板娘别生气,我就是这么臭嘴。你回头可别和大老板吵,为我这么个老妇吵架不值当。你俩都是大好人,老天肯定是要慢慢挑个好娃儿给你俩的,孩子的事儿不着急。我也不大会说话,就祝你俩甜甜蜜蜜百年好合。”   柳婶这话说的,让裴凌直挠头,让代之依直捂嘴偷笑。 第194章   裴凌留了些钱给柳婶,临走前又拉着代之依一起帮柳婶收拾了院子,却没劳动戚攸宁。   代之依不服了,“凭什么他就可以不用帮忙。”   戚攸宁一摊手掌,“老板娘身体不好,而且这会儿心情也不好。”   一句话直接让代之依无话可说,看着戚攸宁抱臂悠哉倚着门框,而自己只得跟在裴凌屁股后头帮忙。   戚攸宁看着院中忙碌的两人,终于将刚刚那口气出掉,当下心中舒坦不少。   “裴大老板可真是个好人啊。”屋里柳婶摸着镜子说,“要是我家小红生前能遇着个像裴大老板这样的,那我闭眼也安心了。”   话一说完,想到人家夫妻感情正浓,自己在人家老婆面前说这种话可不讨嫌呢嘛。柳婶又冲戚攸宁解释着,“老板娘别多想,我就是替你父母感到欣慰,能遇着这么好的人。为人父母的,这辈子就想自己孩子有个好归宿,你看你身子骨不好,裴老板还对你这样不离不弃的,你父母肯定放心了。”   “嗯。”戚攸宁怕在柳婶面前露出破绽,所以并不主动和柳婶说话,柳婶问他时,他也只简短一两个字回应。刚柳婶这番话,戚攸宁嘴上虽简单一个字回应,心中却想着,我父母要见着裴凌会安心吗?   然而,他父母的骨灰到现在都没安置,又谈何安心?戚攸宁看着抱着镜子不撒手的柳婶,已比他们刚进屋的时的状态好了许多。戚攸宁看着便想,自己也得拿回父母的骨灰才行啊,不然自己这一生都不得安宁。   等裴凌他们收拾好了院子,进屋来同柳婶道别,柳婶一一拉过他们三人的手说了许多话才放他们走。   出这院子时,裴凌帮柳婶关上了门,关门前三人都再深深看了一眼拿着手镜倚门站着为他们送别的柳婶,门要关上的那一刻,他们似乎瞧见柳婶身旁站着小红,扎两个麻花辫素净的模样,借风递给他们一句,“谢谢。”   离了柳婶家,代之依一拍手,“好了,又了一桩事,接下来我们去哪儿,老板老板娘。”   裴凌横他一眼,要他别这么说,戚攸宁因为想着事情,似乎并没听到代之依的揶揄。   代之依蹦到戚攸宁面前一挥手,“唉,你想什么呢?”   戚攸宁原本要说什么,结果代之依一拍手说,“哦,你是不是想着回斋藤那儿啊?你不是和斋藤说好,将小红的东西送还给柳婶后再同斋藤汇合的吗?”   代之依这话说完,戚攸宁和裴凌同时看了对方一眼,随后又避开。   代之依看到他俩这一对视,立马上前装作亲热的挽住戚攸宁的胳膊。戚攸宁对他这突然的亲近感到莫名其妙,只想着抽出自己的胳膊。   他刚一动,却被代之依给搂的更紧了些,“其实我可舍不得你了。”   戚攸宁对他这话存疑,“真的?我还以为你巴不得我走呢。”   “怎么可能?!这一路走来,经过这么些事儿,咱们也算是哥们了哈。我平常爱和你吵,但这也说明咱俩关系够铁啊。”   “我可没见过你和你的裴大哥吵。”   “哟,还是那熟悉的味道,酸通灵,治好我鼻炎。”   戚攸宁皱了眉,仍旧想抽出自己的胳膊,“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代之依一把拉回他胳膊搂着,努嘴一指裴凌,“你看他那老好人样,和人吵的起来吗?”   戚攸宁看一眼裴凌,觉得代之依说的有道理,“也是。”   既然话题都转移到裴凌身上了,代之依自然要拉裴凌下水的,挤眉弄眼的对着戚攸宁说,“不光我舍不得你啊,裴大哥也舍不得你啊。”说着扭头高声问裴凌,“裴大哥,你说是不是?”   代之依这么说,戚攸宁也有些期待的看向了裴凌。   可榆木疙瘩脑的裴凌却说,“我尊重你的决定。”   代之依简直要被裴凌给气死,还想着及时挽救一下继续扇动戚攸宁留下,然而戚攸宁却直接拦了他的话,“你不必再说,我决定跟着斋藤走。”   代之依整个呆住,裴凌也垂着头,戚攸宁趁代之依愣住抽出了自己被他搂着的胳膊,兀自朝前走。   “喂!”回过神的代之依冲着戚攸宁的背影喊,“你再考虑考虑啊。”   戚攸宁头都不回。   代之依气鼓鼓的转身走到裴凌面前,“裴大哥,你今年多大了?”   裴凌不懂他为什么忽然问这个,老实告诉他,“按仇非林给我办的身份证上的年龄算是28,不过我真实年龄……”   “活该你28了还是童子身!”代之依冲他发泄完后立马扭头跑了,因为他怕被裴凌拳头伺候。   然而裴凌并未生气,只是有些无辜的将自己被打断的话说完,“其实我真实年龄才26岁。”   然而二十六岁的童子身似乎也没比二十八岁的童子身更能帮他挽回些面子。   裴凌叹口气跟了上去,来时代之依打头,走时倒是戚攸宁打头了,戚攸宁低着头一通乱走,身后俩人也没人上来说到底该往哪儿去,均都眼皮一耷拉跟着戚攸宁走,谁也没那个心情上来给戚攸宁指个方向。   等戚攸宁一通乱走心中稍微好过些了,这才一转身问后头俩人,“该往哪儿走啊?”   戚攸宁陡一转身,代之依闪的及时,然而后面上来的裴凌可就没代之依闪的那样快了,直接撞上戚攸宁,把人撞的后退两步。还好裴凌伸手揽住他腰了。   一旁的代之依看他二人距离这样的近,紧张咬着手嘀咕着,“快说让他留下,快说让他留下!”   然而裴凌只是放开了戚攸宁,问他,“没事吧。”   代之依失望垂手,并且暗暗诅咒裴凌,“单身一辈子吧你!”   谁都不了解一旁代之依的心理活动,那二人如常对话。戚攸宁拍拍身上衣服回答裴凌,“没事。不过我们该往哪儿走啊。”   “哦,我看看我们现在在哪儿。”裴凌四处看了,看到前面人家时,呼吸一滞,那是大陈的老家。   隔了几个月再看,那院子并没什么不同,气派的门脸,院里参天的大树,以及登过的露台,都和从前没什么不一样。   低头拍着身上衣服的戚攸宁没听到裴凌动静了,抬头看他,就看见裴凌正仰头看着前面一户人家。   戚攸宁不懂乡下房子有什么可看的,“看什么呢?”   不等裴凌答,代之依上前来帮着裴凌说,“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他看什么。他在看曾经同人并肩赏月的露台。”   裴凌当即看向代之依,是要他住嘴也是奇怪代之依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代之依得意非常,他当然知道了,想当初他看见裴凌身上有自己的师门传物的时候,代之依就已悄悄盯上了裴凌,想那一晚,他们俩人坐在露台上赏月,代之依一个人蹲在墙根吸鼻涕呢。   “露台?”戚攸宁看向了那户人家的露台,脑海里闪过些许模糊画面。   不等他辨清脑中画面是何时的记忆,裴凌忽然拉着他带着代之依躲去角落。   “嘘!”裴凌示意他俩安静。   俩人都不明所以,但都乖乖照做。没一会儿那户人家里跑出一个小孩来,手上拿着架模型飞机,嘴上呜呜模仿着飞机起飞的声音在门前打着转。   是因为这个小孩所以他们现在才躲起来的吗?戚攸宁有些不明白裴凌躲起来的用意。   他看着那孩子举着飞机转个两圈后,忽然停下,定定望向戚攸宁这里。躲在暗处的戚攸宁,看那小孩似乎看到了孩子,只觉得这小孩说不定和小时候的自己一样,掉过魂儿,只是他不像自己那样严重。   代之依小声说,“他看着我们这里,是不是发现我们了?”   裴凌皱眉不说话。   “二子,快回来!”屋里陈婶大声唤着,戚攸宁看那定定望向自己的小孩转身跑进屋里去了,嘴上还大声叫着,“妈,给我买小汽车。”   看来没被发现,戚攸宁和代之依同时松口气,正要走出去,裴凌却抓着他们不让动,他俩只得跟着裴凌又在暗处躲了一会儿。   裴凌又多观察一会儿后,见陈婶没出来查看,知道那孩子没和陈婶说,裴凌这才让他们动身。   代之依拍着身上树叶问,“裴大哥,你这么警惕干嘛?”   “这是大陈老家,二子和陈婶都认得我,被他们看见,陈婶肯定会告诉大陈,那么仇非林就会追来了。”裴凌又多看一眼陈婶的家笑着摇头,“看来是得买部小汽车给二子。我们走吧。”   听裴凌这一通解释,代之依只觉得有理,他也并未细想,觉得跟着裴凌就没错了。而戚攸宁则好好想了裴凌刚刚的话,自言自语着,“如果显露行踪,那就是引蛇出洞。”   “快跟上啊。”   代之依冲戚攸宁招手,戚攸宁连步跟上,刚一走到他身边,代之依裤兜里的手机便开始响。   “这时候谁给我打电话?难不成是我叔?关心我到没到吗?”代之依拿出了手机一看,随即笑的有些夸张,“还真是我叔呢,估计是问我到地方没有吧。”说着就要将手机塞回兜里,结果被裴凌抓住了腕子。   代之依没好气的将手机往戚攸宁一送,“你叔打电话来了。”   “我叔?”戚攸宁低头一看,原来是斋藤打来的。他接过了手机走到一旁去接起了电话。   被拿走手机的代之依十分气愤的冲裴凌挥拳头,也只是挥挥而已。   “你到底怎么想的?难道真就让他跟着斋藤走?”   “如果那是他的决定的话……”   “真是被你给气死!你俩昏迷那会儿,我就不该把我的手机号告诉给斋藤!”代之依可不像裴凌这样认命,他始终为完成师父的临终嘱托而做出努力,所以他悄悄朝戚攸宁身后靠近,竖起耳朵想听听戚攸宁与斋藤在说些什么。   “事情办完了吗?”   “嗯,镜子已经还回去了。”   “那我派车去接你?我已经订好明天下午的船票。”   听到这里的代之依看一眼毫无防备的戚攸宁,想着,要不干脆直接将人敲昏?   “不用,今天太晚了,明天吧,我明天和您汇合。”   “好。”   “斋藤叔叔!”   “什么事?”   “回日本前,你想看看我爸吗?”   “你不提醒我差点忘了,我记得你父亲的骨灰现在是寄放在骨灰堂?走前,我是该去看看他的。是等你明天回来咱们一起去?”   “我估计赶不及了,不是订的下午的船票?就劳烦斋藤叔叔帮我和我爸说一声。”   “嗯。”   之后便是两句日常,再戚攸宁与斋藤互道再见前,代之依赶忙撤回到裴凌身边,在裴凌身边嘀咕着,“完了完了,他是铁了心要跟着斋藤回日本了。”   听到这句时,裴凌整个人都有些不好,虽早知道他的决定,可再听一遍,还是尤其让他难过。不在状态的裴凌便有些没听进代之依接下来的话,“他都让斋藤帮他去和他爸道别了。这不是铁了心要走?”   戚攸宁打完了电话回头将手机还给了代之依,“咱们今晚在哪里落脚?”   代之依立即回他,“去我叔家里!”   他心里想着,还有一晚呢,就这一晚怎么着都得想办法让他留下。   “嗯,那走吧。”   “好,走着。”代之依推一把裴凌,他知道裴凌这个榆木疙瘩,自己不明说,他一辈子都是这么被动老实,所以现在代之依咬着牙同裴凌下死命令,“还有一晚哦,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陪他看星星看月亮也好,和他谈笑风生也好,总之,就算陪上你这个人,都得把人留下来咯!”   裴凌刚要张口,看他那样儿,代之依都猜到他要说什么了,无非就是他不记得自己了,自己没立场,还有就是尊重他的决定这些个狗屁话。代之依都听过了,所以现在忍无可忍踩了裴凌一脚,“别给我整那些,大龄黄花仔!”   这一脚踩的有够狠,裴凌都有些怕了代之依。 第195章   “到了,到了。”开门前代之依热情转身冲身后的裴凌和戚攸宁说,“把这儿跟当自个家儿一样啊。”   俨然一副这已经是他家的感觉。然而等他开了门,忽然飞出来的鸡是不承认代之依的。   代之依被只鸡扑面,抬手直闪躲,还是裴凌上来一把薅住鸡翅膀让代之依免受灾难。这鸡到了裴凌手里仍在扑腾,等瞧见戚攸宁的时候,忽然蔫了。   “呸呸呸呸。”代之依吐着嘴里鸡毛挥着手,等鸡毛吐干净了再一看院内情景傻了眼了。院内还有几只鸡正高抬着步子四处闲逛,到处都是鸡屎,不少地方因为鸡屎的滋润,草快齐人腰了。   戚攸宁看了有些嫌弃,捂着鼻子问,“我们今晚就在这儿休息吗?”   代之依生怕戚攸宁要走,连忙说着,“收拾,收拾一下就好,你看多原生态啊。”   一说收拾,戚攸宁更不乐了,“我也得动手吗?”   “不,不用,你休息着,我和裴大哥来就好。”   戚攸宁看一眼手上正抓着一只鸡的裴凌,裴凌也回他,“嗯,你休息就好。”   三人进到院子里,代之依关紧大门,裴凌吩咐代之依将院子里的另几只鸡也都抓上,裴凌自己则是去修补鸡笼去了。戚攸宁则是找着张矮凳坐下,支着下巴看代之依满院追着鸡跑。   “给我站住!”代之依追着鸡大喊,看着这场景的戚攸宁简直想笑,这是说站住就能站住的吗?   “不给我站住,今晚就宰了你炖汤喝!”   代之依这一威胁,鸡不但没站住并被他的恐吓吓的边跑边窜稀,让追着他的代之依踩了满脚的鸡屎。戚攸宁实在没忍住,直接笑出声来,不仅笑出了声还笑的捂肚踢腿,因为代之依的狼狈样子实在太可乐了。   代之依没抓成鸡,踩了一脚的屎,那鸡也被他吓的激出潜能,一扇俩翅膀奔屋顶上去了。   “啊。”代之依茫然看着飞去屋顶上的鸡,“这可怎么办啊?”   捂肚笑了一会儿的戚攸宁看到这场景也觉得稀奇,也不坐着了,跑到院内和代之依站在一处仰头看着屋顶上的鸡。   代之依恶狠狠的咬着牙说,“今晚一定要宰了你!”说着弯腰捡了石头就朝屋顶上丢,试图将鸡给打下来,并且还不忘拉上戚攸宁,“你不是准头好,帮我把这鸡给打下来。”   可戚攸宁的准头好也得看对象,打个固定物件那自然是容易,偶尔遇上一两个活物,比如代之依这样身体不太灵敏的也能一打一个准,可眼下这鸡显然比代之依灵活。戚攸宁连丢两枚石头没打着鸡不说,光打着瓦片了。并且鸡被他们在下面围攻,挥动着翅膀连扇带走的反倒更往屋顶上去了。   戚攸宁和代之依俩人石头丢个不停,鸡没打着,屋顶瓦片打翻了不少。   刚拧好铁丝网,关好其他几只鸡的裴凌听到身后动静,回头一看,戚攸宁和代之依纷纷装作无事发生,只手一个劲儿的往背后藏。   “怎么回事儿?”   裴凌一脸疑惑的朝他们走来,还没走到他们面前呢,就听房顶一声“咯咯哒”。   裴凌看着自己刚刚站的那块地,砸下一滩鸡屎,心中不由的庆幸还好自己躲的快。随后他面容严肃起来,没被鸡屎砸到,可也是差点,还是得问罪的。   戚攸宁举起双手,“不关我事儿啊。”   代之依听了心想,就算关你事儿,你也不会被骂啊。   “代之依!”   被沉声叫到名字的代之依心中一咯噔,低头认错,“就我赶鸡嘛,谁知道它飞屋顶上去了。”认完了错,最后还得求助裴凌,“裴大哥,这怎么办啊?”   裴凌看一眼屋顶上的鸡,留下一句,“别管它,便进了屋。”   “啊?不管啊?”代之依还琢磨着今晚要了炖了它呢,再有这鸡贼缺德,总用排泄物攻击,代之依可咽不下这口气,他正想进屋鼓动裴凌呢,这时裴凌又出来了,他便追在裴凌身后说,“裴大哥,你刚差点也被鸡屎砸了呢,虽说男人要有气度,可在人头上拉屎这种事不能忍。”   “你都说差点了,那也是没砸到,你要是气自己踩了一脚的鸡屎,喏,”裴凌往代之依手里塞了把米糠,“引它下来吧。”随后又对着戚攸宁说,“你去歇着吧。”   戚攸宁没帮成忙可也不想在檐下干坐着,他跟在了裴凌身后,看裴凌蹲下拿着钳子给铁丝网拧的更劳了些,裴凌没想过鸡会飞,刚刚瞧见了,可不得将铁丝网固的更牢靠些。戚攸宁无事可做,便蹲在了裴凌身边看着,他这一蹲下,鸡笼里的那些鸡看到他纷纷受惊上蹿下跳着。   戚攸宁有些奇怪,“这些鸡好像怕我。”   裴凌想起当初赛天仙在鸡圈周围找石头打鸡,这些鸡能不怕他嘛。连鸡都认为戚攸宁是赛天仙。   “你在想什么?”   等戚攸宁问他时,裴凌才发现自己走神了,自嘲着一摇头,也往戚攸宁手里塞了一把米糠,“给它们喂些吃的吧。”   戚攸宁看着手里的米糠问,“给它们吃的,它们就不怕我了吗?”   “不会。只是撒了米糠它们低头啄米,就不会去看你了,不看着你的脸,它们就不这么闹腾了。”   这话说的,让戚攸宁很有些自我怀疑的摸上了自己的脸,“难道我长的很可怕?”   继续拧着铁丝的裴凌随口答着,“没有啊。”   他这随意的语气自然不能打消戚攸宁那深深的自我怀疑,戚攸宁瘪着嘴撒一把米糠,“你敷衍我,嘴上说没有,心里肯定觉着有,也是,像代之依那样的才可爱嘛。”   裴凌正加固着铁网,拧的额角青筋都起来,没听出戚攸宁语气里的酸,只以为他是普通和自己聊天,仍旧随口回他,“代之依年纪小又跳脱,不做太过分的事的时候是还蛮可爱的。”   戚攸宁听了,狠狠往鸡圈了砸了一把米糠,鸡圈里的鸡被无辜波及砸了一身复又上蹿下跳起来。这一阵骚动掩盖了背后代之依和鸡搏斗的动静,屋顶上的鸡终于被引下来啄米,代之依瞅准时机扑上来一副与它拼命的架势,裴凌感觉地面微有震动,略停了手,然后看到了笼子里的鸡上下翻跳,便没在意的继续拧起了铁丝。   代之依在他们背后与鸡搏斗,他二人仍平和蹲在鸡笼前。   “不过他也只能是可爱了,比不上你。”   戚攸宁刚准备在往鸡圈里丢米糠的动作停了停,克制着嘴角。   “你长的跟个仙儿一样。”   原要上扬的嘴角垂下了,戚攸宁的神情有些晦涩,这次他连拿鸡撒气的心情都没有了。正用力拧着铁丝的裴凌随口的一句并无其他含义,其实真就夸他长的有如天仙,然而他不知道的是早先他口误喊戚攸宁“仙儿”时被戚攸宁给记下了,所以裴凌刚刚那一句话里的仙儿,戚攸宁以为说的是另一个人。   重新加固了鸡笼的裴凌呼一口气,抬手擦一把额上的汗,还未等他侧过脸来看到戚攸宁脸上的失意神色,代之依便大喊,“抓到了,抓到了!裴大哥,我抓到了!”   裴凌闻声回头,看到了代之依抓住了那鸡的一只脚正同它苦搏。虽被牵制,可这鸡并不打算就此投降,仍旧扇动着翅膀企图逃脱,这样下去恐怕这鸡又要故技重施飞上屋顶。裴凌连忙起身打算去帮忙。   戚攸宁也缓缓起身,只是人看着有些蔫,裴凌只当他是累了,仍旧照会他去休息。然而戚攸宁这会儿可听不进裴凌说的话,他这会儿什么都听不到,就连代之依正与鸡搏斗发出的惊天动地的声响,他也没抬起头来看一看。他只是在想,那个仙儿到底是谁啊?   裴凌赶过来打算接过代之依的手,那鸡似乎知道要来了个自己应付不了的,扑腾的更加厉害,弄的裴凌无法靠近,且那鸡时不时喷屎,弄的裴凌往旁边闪了闪。   代之依是发现了,这鸡就靠他这双鸡翅往死里扑腾,干脆直接掐住了鸡翅膀,可他手有残疾,这鸡翅膀又有力的很,代之依还有些招架不住,这鸡之前往屋顶上飞躲过了一劫,此刻它被卡住了命运的喉咙,更是死命朝上扑腾,再有它拉稀不止,闪到一旁的裴凌抽搐着半边脸看着,只觉得代之依像是拿了把武器,喷射鸡。   正常人见了都得有多远闪多远,偏偏戚攸宁无惧上前,其实他根本不是无惧,而是恍神无觉,压根不知道此刻正发生着什么。   裴凌自己刚刚让戚攸宁到屋里休息着,哪里会知道此刻他会无畏上前。   “闪开!”   代之依大喊一声,要走到他跟前的戚攸宁终于来了知觉,应声抬头,随后中招,被喷了一身。   “咦~”看到这惨烈现场的代之依不由的发出了嫌弃声音,“都让你闪开了。”   戚攸宁“光荣挂彩”,裴凌连忙上前问他,“没事吗?”   戚攸宁仍旧没能回复过来,情绪不佳的摇了摇头。裴凌厉色瞪向了代之依与鸡,一人一鸡忽然都安静下来。   裴凌虚扶着戚攸宁,“快去清洗一下。”   代之依拎着鸡要跟上他俩,被裴凌用眼神拒绝,“你不是要今晚吃鸡?”   “可我不会做饭。”   “宰了鸡等我来。”   “可我不能杀生。”   “那就等我来宰鸡!”   听裴凌撂下这句,代之依觉颇有些同情这鸡起来,口中念了句佛,“阿弥陀佛。”   他手上的鸡垂头耷脑的。   代之依念完了佛翻着眼睛一想,“咦,我好像学道的啊?”   戚攸宁站在浴室里低头看一眼自己身上的衣裳叹了口气,浴室门被敲响。   “进来吧,我还没开始洗呢。”   裴凌拿着衣服进来了,问他,“这么半天你怎么还没开始洗?”   “就……”戚攸宁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还好裴凌只是问问并不是真要问出个答案,他放下了衣服对戚攸宁说,“这都是我的衣服,之前你都……反正你先穿着。”   戚攸宁看了一眼,“内裤也是你的吗?”   “嗯,你要是嫌弃的话,”裴凌拿起了内裤一翻,“像这样翻过来穿。”   戚攸宁看他这一动作微皱起了眉,又怕裴凌以为自己是真嫌弃,不及细想刚刚那一瞬的奇怪感觉,赶紧先说,“我哪里会嫌弃你。”低头又再看看自己满身的鸡屎,“你不嫌弃我就是好事了。”   “哪里的话。”   说话间,戚攸宁一拉衣角反手脱了上衣,裴凌连忙偏脸避开。   戚攸宁顺手将衣服放在洗手台内侧,“这弄脏的衣服怎么办?”   “我拿出洗好了。”裴凌偏着脸朝洗手台上伸出手来摸索。   “这儿呢。”   戚攸宁看裴凌在洗手台外侧摸索,原想自己伸手将顺手放在内侧的衣服拿给他。裴凌一听说“这儿呢”,自己没在洗手台外侧摸着,自然而然又往里摸去,偏巧这时戚攸宁伸手要把衣服递给他。   这下衣服没摸着,倒是摸着了戚攸宁的手。摸着个意料之外的东西,裴凌惊慌回了头,对上了戚攸宁的眼睛,然而眼微一下移,就看到了他光着的膀子。裴凌不自在的挪开了脸,想拿了衣服走,可偏偏戚攸宁的手按着他的手。   “那个,你赶紧洗别着凉了,我也得出去帮你把这衣服洗了晾起来。”   “哦。”戚攸宁收了手,裴凌拿着衣服就走,却又被戚攸宁叫住,“我裤子上也沾着了些,不和上衣一起拿出去洗吗?”   裴凌背对着戚攸宁说,“昂,那你赶紧脱了给我吧。”   戚攸宁看着裴凌的背影顿感无趣,低头解了裤扣又问,“那我内裤也是这会儿脱了给你一起带出去吗?”   “要不你先洗,洗完出来再把脏衣服给我好了。”   说罢裴凌就要走,戚攸宁只是临时起意逗他,见他要走立马脱下了裤子,“和你开个玩笑,我这就脱。”   因为过于着急,裤子落地直接想踩着出来,结果反而被裤腿绊住,直接向前倾倒。   裴凌听背后动静回过身来看,这一转身直接就被因裤子绊向他扑来的戚攸宁给推倒在了门上。从旁看去,倒像是戚攸宁“壁咚”了裴凌。 第196章   裴凌被推的“哐”一下撞在门上。戚攸宁双手撑在他背后的门上,裴凌怔怔看着面前脱的精光的戚攸宁,一时忘了言语。   戚攸宁按在门上的手蜷了蜷,不是打算借力起身,而是正在衡量此刻要不要借着这机会再上前一步。   衡量时总要考虑许多其他因素,比如裴凌也对自己有一点那方面的意思吗?还是他更在意他的那个仙儿?然而衡量到最后无法得出一个最优解,只让自己更加的心烦意乱,所以戚攸宁打算彻底刨除这些,只顾自己感受,总而言之,这一刻他想。   所以戚攸宁更上前了一步,裴凌没躲,戚攸宁闭上了眼。   “裴大哥,里面怎么了?”   戚攸宁睁开了眼,他考虑了许多因素,唯独忘记了代之依。   “哦,没事。”裴凌高声回答着。   “那你快出来杀鸡啊,我都饿了。”   “好,这就来。”   裴凌答应了代之依这就要出去,戚攸宁装作无事发生的站直了身放裴凌出去。等人一走,戚攸宁感到害羞的一捂脸,太过尴尬,自己都那样闭眼上前了,结果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最重要的是,压根不知道裴凌是什么态度,感觉好像是他自作多情。想到这里,他捂着脸差点就要叫出声来,这时裴凌又突然开门探进身来。   捂脸的戚攸宁立马装作平静淡然的样子。   “那个,你裤子。”裴凌指了指堆在戚攸宁脚上的裤子。   “哦。”戚攸宁表面平静的脱下了裤子拿给了裴凌,裴凌接过了裤子还没走,戚攸宁问他,“还有事?”   裴凌看着他的脸,手往下指指,“内裤,要现在一起给我吗?”   “呃——还是不了吧。”   “嗯。”裴凌拿上衣服关门出去了。   等人一走,戚攸宁直接蹲地捂脸,“太丢人了!”   隔着一扇门,裴凌听到浴室内大喊丢人低头直笑。   很没眼力价儿的代之依看到裴凌出来,正要大声喊他,“裴…..”   “嘘。”裴凌食指抵唇,用动作制止了代之依的喊话,这要是在被里面的人听到,知道自己还在外面,大概不止喊丢脸了。   戚攸宁囫囵洗了个澡出来就看见代之依坐在檐下晃着腿,代之依一瞧戚攸宁出来了,便想到他被鸡屎喷一身的样子,笑意藏都藏不住。   戚攸宁走到他身边朝院内四处看了看,是在寻找裴凌的身影,顺带告诉憋的脸红的代之依,“想笑就笑,别忍着了。”   “噗哈哈哈哈。”他都这样说了,代之依自然不会再忍,“正常人都会躲的嘛,你怎么没躲呢?”   “啊?”戚攸宁压根没听代之依在说什么,他正在找裴凌的身影。   “别找了。”代之依看出了他的心思,实在是戚攸宁脖子挑的太长,一看就明白他这心不在焉的是为的什么,“裴大哥不在这里,在后头厨房。”   “我也,不是在找他。”戚攸宁口不对心,主要是不想被代之依给看出心思。   “好,你没找他。那你想待这儿,然后面对我的嘲笑吗?”代之依看着戚攸宁又没忍住笑出声来,“说实话,你在我旁边,我老回想起你被喷鸡屎的场面。”   戚攸宁面有菜色,“那我还是去后面厨房看看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代之依回头看着穿过堂屋往后院厨房去,转过头继续晃着腿,“真是搞不懂,想就想,干嘛非得要个借口呢?”   他进厨房的时候,裴凌正拿着大锅勺舀沸水烫着鸡,扭头一看戚攸宁进来了,便问他,“怎么到厨房来了?”   “来看看有什么我能帮的上的。”   听他这话,裴凌笑着回头继续烫着手里被拔毛的整鸡,“有什么你能帮的上的啊。还是去前面和代之依一块儿安心等着吧,说过有机会让你试试我的手艺。”   “有……”戚攸宁站在门旁看着裴凌,声音渐渐变小,“说过吗?”   锅中水沸,炉内火烧,皆都盖过了戚攸宁的小小声音。   戚攸宁看着站在灶前,裴凌高大的身影,单从他反复的动作中,舒展的眉眼里,都能看出他这次下厨的雀跃。戚攸宁不懂,怎么会有人在做饭时感到高兴?在他看来做饭是件顶麻烦的事儿,而且油烟又大,不说做的什么菜,自己闻着倒像是烟熏火腿,做完了饭还得收拾擦洗,下厨做顿饭,可真是要人命。   不过戚攸宁也明白,裴凌刚刚那句似是对自己说,实则是血压升高时的大脑误判,或情急,或高兴时,把对别人说过的话用在了自己的身上。   戚攸宁看着灶前忙活着的裴凌想,他似乎总是对着自己有口误。可戚攸宁并不纠正,大概也是想着,哪怕是裴凌将自己错当成谁也好,起码他实在的好是落在了自己身上,只是还是会有些许的嫉妒啊。   裴凌将鸡冷水下锅,回头一看戚攸宁居然还在,“你怎么还在这里?不都说了去前面歇着。”   “代之依总笑我,笑我被喷一身鸡屎。”戚攸宁没走,反倒走进去坐下,“我帮你烧火好了。”   正切着葱段的裴凌听他说烧火有些不放心的放下手里的活儿,走过去一瞧,就看见戚攸宁拿着猫腰拿着火叉往灶膛里乱戳乱捅着,样子有些搞笑。   裴凌看不不过去,伸手过去,戚攸宁动作一滞,看一眼裴凌覆上来的手,余光再瞄裴凌的脸,火光将他映衬的尤其硬朗动人。   “火不用太大,鸡汤得慢炖入味。”裴凌说完撒了手,转脸对上戚攸宁,“知道了吗?”   戚攸宁收起余光,对着灶膛淡淡应声,“嗯。”   是不能将火烧的太旺,熏的人脸皮发烫。   裴凌看他应的如此心不在焉,以为他还在计较代之依笑他被喷鸡屎的事儿,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鸡也都为此付出代价,成为了盘中餐了,难道这还不够解气吗?不多说,人死恩怨消嘛,鸡应该也同理。   “等鸡汤炖好,你就在这儿把鸡腿给吃了吧,省得出去还得和代之依抢。”   这是裴凌唯一能想到的实质性的安慰。   戚攸宁也不是十分贪吃的人,他只想着这顿饭是裴凌做的,鸡腿理应他吃的,“我也没出多大力,鸡不是我抓的,也不是我宰的,按出力程度来算,不该你吃吗?”   “这不你被这鸡伤的最深吗?该你吃。”   两人客气推却起来,最后戚攸宁撂下狠话,“你不吃我也不吃。”   “那就都给代之依了?”   戚攸宁撇了嘴,“他笑我,我才不便宜他。”   “那你就吃了呗。”   “鸡腿不有俩只吗?我们一人一只不行吗?”   “嗯,那也行。”   裴凌起初先是答应下来,等鸡炖熟了,裴凌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蝴蝶刀从鸡身上割下两条腿来放到碗中,戚攸宁看着裴凌的那把刀,剔肉割骨很是畅顺,等裴凌将碗推至他面前,他十分娇贵的说了一句,“我不吃鸡皮。”   裴凌二话没说也将鸡皮剥去,剥完顺手拿过用来洗锅的丝瓜络,擦过刀身,蝴蝶刀在手里连甩两下收起。   ”嗯——“咬着鸡腿的戚攸宁捧场鼓掌,“不错,很帅。”   裴凌笑一下,收下他这不走心的奉诚。戚攸宁看他只是坐着,迟迟不动手,推过了碗,“你吃啊。”   “还是你吃吧。”   “就一个鸡腿,你还这么客气。”   “这不是你明天要走了。”   戚攸宁缓缓看向裴凌,“你知道?”   “嗯,代之依听到你打电话了,你防备性也太差了,他都快挨你身后了,居然还没发现。”   “是啊,我从小就这么笨。”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没有说你笨的意思。”怕戚攸宁误解,裴凌连忙解释,然而解释的有些苍白。   “不如,你把你的那把刀送给我如何?留我做个纪念?”   “刀?”裴凌没想到他会要这个,要真留个什么给他做纪念,他总觉得送刀不大好,戚攸宁看着就是平常很少玩刀的人,要是再伤这着手了怎么办?   “管制刀具,应该会被扣留吧。我还是送个其他的吧,你想要什么?”   “要什么啊?”戚攸宁一时还真想不起来有其他什么自己想要的东西,只是摇着头。   裴凌起身去盛鸡汤,“你慢慢想,有想要的再告诉我。”   戚攸宁裴凌起身,又问他,“鸡腿你不吃了?”   “嗯,不吃了,你要也不吃,就留给代之依吧。”   “哼,我才不给他留呢。”戚攸宁拿起另一个鸡腿啃了起来。   裴凌笑着盛起鸡汤,又撕了点鸡胸肉下来,做了道凉菜。   晚饭时刻,代之依敲着碗的催,“快点,快点,我饿死了。”   裴凌端上了自己做的简单菜式并且叮嘱代之依不准敲碗,“少时敲碗,老来讨饭。”   代之依不听,“我怕什么,我就是小时候讨饭过来的。”   盛饭的戚攸宁看代之依的眼神里多了份神奇,“你还讨过饭呢?”   “昂,我干过的事儿多了去了。”   人多时吃饭,便是吹牛的时刻,等鸡汤一上来,代之依便无心吹牛,伸长了筷子就往里捞。出生在制香人家颇有些讲究的戚攸宁不喜代之依的吃相,可也没说什么。   往鸡汤里捞了两筷子的代之依大声叫着,“咦,鸡腿呢?”   裴凌和戚攸宁均不出声,代之依撤了筷子审视着二人,“是不是你俩给偷吃了?”   裴凌与戚攸宁心虚对视一眼,裴凌将那道凉拌鸡丝推到了代之依面前,“鸡腿我给撕成鸡丝了。”   代之依当然不信,“骗鬼呢?!”   说完想起这世上还真有鬼,代之依立马合掌对着虚空说,“百无禁忌,百无禁忌。”拜完仍旧幽怨,“你们一点都不爱幼,能不能学习一下孔融让梨精神?要是我长不高,就都怪你们!”   戚攸宁糊涂了,“你长不高碍我们什么事儿?”   代之依扯着嗓子喊,“我没吃上鸡腿,那我就会缺营养,缺了营养,少了丰富的蛋白质,那我就长不高!”   戚攸宁怕了他的尖锐控诉,干脆捂起了耳朵,裴凌则是用鸡翅暂时将人安抚,“给,鸡翅都是你的,那只鸡能飞上屋顶,它的鸡翅应该比它的腿儿肉更劲道些。”   “哼,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们啊。”   然而嘴上说着不原谅的代之依却在连啃两个鸡翅并且觉得味道不错后,忘记了没吃到鸡腿的愤恨,并且开始了他的吹牛。   “不是我吹哈,其实我比我师兄厉害。”   “怎么可能。”   裴凌和戚攸宁都很怀疑。   “你想想看,我师兄真心想要的,什么啊,第一师父的关爱,嘿嘿,那我师父最疼我,第二师门传物知返铃,唉,”代之依冲着戚攸宁一努嘴,“这不就在我面前嘛。”代之依一捏下巴,做出一副高深状,“你说,人这一生啊,有钱有什么用呢,空虚啊,锦衣玉食有什么用呢。得到一份真心才重要,内心才不空虚。所以说,小戚啊。”   “小戚?”戚攸宁指指自己,“这鸡汤也不是用酒炖的啊,你不能多喝几碗鸡汤就借醉乱叫啊。”   “啧,别打岔,人家和你说人生感悟呢。”代之依一摸自己光秃秃的下巴,仍旧沾着戚攸宁的便宜,“小戚啊,去日本有什么好的呢?想想此刻你身边爱……”代之依原要指向裴凌,结果被裴凌一个眼神威慑住,代之依及时转向,敞开胳膊,“想想爱你的我们?”说完眼睛还时不时瞟一下裴凌,看自己这样说,他是否满意。   裴凌垂头不语,戚攸宁也一样。   代之依说完了话,没人接话,气氛一时冷场,最后他干脆连鸡也上场,“你看,本土鸡也比较好吃哦。”   “那如果汉堡和眼前的鸡汤摆你面前,你选哪个?”   代之依毫不犹豫选择了汉堡。   “汉堡!”   “汉堡也是国外饮食吧,你自己都喜欢国外的东西,怎么还和我说去日本有什么好呢?我家里是制香的,京都的香道颇负盛名,有机会当然想去看看了。”   “哼,那我不管。你去日本的话,铃铛不能带走,这是我师门的东西。” 第197章   晚饭过后,裴凌洗完澡出来看到戚攸宁独坐屋中,裴凌走过去没话找话的问道,“代之依呢?”   “不知道他跑哪儿去了。”   “嗯——”   此后一阵寂静,二人都没再说话。   代之依从后院厨房来到前屋,看到裴凌与戚攸宁正说着话呢,斜嘴一笑,“让我来给你们整个浪漫的。”   裴凌又开了口了,“你,不进去?”   “不了,我想在这儿坐会儿,你先进去吧。”   “嗯,那我就先进去了。”   他话刚一说完还没往里屋走呢,屋里灯光忽然齐刷刷的灭了。   裴凌与戚攸宁皆抬头看了看灯,戚攸宁问道,“停电了?”   “我去看看。”   不等裴凌进去检查,代之依抱着一堆蜡烛出来,“停电了,没找着手电,先点上蜡烛吧。”   说着就将蜡烛分给了二人,戚攸宁低头一看手中被塞的蜡烛,居然是雕龙刻凤的红烛,裴凌看看自己的,他却是被塞的寡淡的白烛。   “没办法。”代之依解释着,“蜡烛不多,能找来的我都找来了。要不这样,你们先点着,我再进屋找找。”   说完也不问那二人意见,代之依便跑进屋去了,留下戚攸宁与裴凌面面相觑着。   “看来真停电了,要不我们先把蜡烛点起来吧。”裴凌点上一根自己手中的蜡烛后,又过去给戚攸宁手上的蜡烛给点上。   其实代之依并不是真的去找蜡烛,他正躲在暗处观察着,见裴凌正点着戚攸宁的蜡烛,露出一副大功告成的神情后又打了大大的个哈欠,“哈啊~唉,你们慢慢等,我先去睡觉了。”   “好了。”   顺利将戚攸宁手中的喜烛燃上后,裴凌抬头看到戚攸宁举着红烛低眉浅笑的模样,黑暗里只有他一个人是亮的,透出暖光,笑的很美,烛光被风吹的微闪时,他脸上的光也晃了晃,将人带的更加生动,这正是灯下看美人,未饮醉已半醺。   裴凌心想,今晚 这鸡汤怎的这样怪,自己竟和代之依一样,只是代之依管不住的是嘴,他管不住的是脑?   戚攸宁缓缓抬眼,裴凌心虚借挠头的动作眼神躲闪。   “蜡烛点了,然后呢?”   “然后就各处放一些蜡烛,等来电吧。”   “好。”   二人分工,各自包揽屋内一边,裴凌放着蜡烛,不住的回想刚戚攸宁低头浅笑的模样,终是忍不住开口问了,“我刚刚看见你在笑。”   戚攸宁放好一根蜡烛,退着步倒走继续放置下一根,“嗯,想起小时候家里停电,屋里黑,我怕的大喊大叫,我父母在屋里点满了蜡烛,点上蜡烛后,也就不怎么怕了,星星点点的,还觉着有些好看。”   裴凌在屋子另一边也刚放好一根蜡烛,接着往下走,“那停电这种事,你小时候应该遇到的次数不多,所以才对那一次印象深刻。”   “那你呢?”   “我啊,我小的时候,村里经常停电,停了电,大家就从家里头走出来,扇着蒲扇聚在道儿上,商量着怎么停电了。”   “你也会从家里走出去吗?”   俩人边聊着天边往下点蜡烛。   裴凌告诉他,“我不会。”   “为什么,因为走出去,别人谈论的就不是电的事儿,就是我们家的事儿了。所以我不走出去,也不点蜡烛,就躺着早点睡。”   俩人说着话,都已将各自一边都放置好了蜡烛,可他俩又背对着,不知对方进行到何处,且说话时又都闷着头,不知不觉间,二人都退步靠近着,等裴凌说完,他俩也屁股碰屁股对个正着。   碰着个什么东西,二人都略带惊异的回了头,一看是对方,又稍微松了口气,随后发现对方反应与自己相同,皆都觉得好笑,对面站着笑出声来。   戚攸宁笑着说,“我俩可真蠢。”   裴凌却说,“你不蠢,你比我厉害多了,蠢的是我。”   “你哪里蠢了?明明你比我厉害,会做饭,能洗衣,人也可靠,要真论起来,好像我更蠢。”   “不不不,你可是会制香,那玩意儿我可不大懂,蠢的是我。”   “是我,是我比你蠢!”   “我,还是我比你蠢。”   “我!”   “不是你,是我。”   俩人争论片刻,皆有些当起争来,在这儿黑灯瞎火的时候,院内猫叫一声,好像是因为裴凌宰鸡,晚上闻着味儿过来的。猫这一叫,吓的戚攸宁往前一窜,直往裴凌怀里窜,没办法,他天生有些怕这个,谁让他体质特殊呢。   等外面没动静了,俩人也冷静下来,想想刚刚比着谁更蠢的对话,这才发现,这样争论着自己更蠢的俩人是真的很蠢。二人都同时意识到这一点,裴凌摇头笑,戚攸宁也跟着笑,并且抬头看他。   对上眼的瞬间,发现距离过于的近了,是戚攸宁刚被猫叫惊的那一下,不自觉躲进裴凌怀里了,裴凌也下意识抬手将人护住。   裴凌敛了笑,微抬了手,方便戚攸宁从他怀里退出。戚攸宁抿着嘴从他怀里退出,心神恍惚,退时乱了脚步,然后身子一晃,口中倒吸着气,裴凌连忙将人扶住问,“怎么了?”   “好像是下午洗澡时扭着了脚。”   就是被裤子绊倒,他壁咚裴凌的那一下,让脚给崴着了。   裴凌扶着戚攸宁就地坐下,“你坐下我给你看看。”   因为停电屋内太黑,即便点上了些蜡烛放置屋内,可光还是有限,裴凌又要给戚攸宁揉脚,手上不好拿着蜡烛,便点上两根蜡烛在地上滴上蜡固住,好让他能仔细给戚攸宁检查一下脚。   戚攸宁反手在身后撑住地,裴凌单膝跪在地上,小心翼翼托起他的脚,轻触了一下脚踝问,“这里疼吗?”   戚攸宁摇头,“不怎么疼。”   裴凌托着他的脚往蜡烛边靠了靠,想借光看看他脚脖子肿了没,可光弱,戚攸宁又穿着袜子和鞋子,裴凌并不能看出些什么,于是征得戚攸宁意见,“我能脱了你的鞋和袜子吗?”   戚攸宁微抿了唇点了下头。   裴凌解了他鞋带轻轻褪了鞋,脚掌托着他脚后跟,接下来便是要脱了袜子了。裴凌小心动作,可戚攸宁还是疼的吸了口气。   裴凌问他,“很疼?”   “有一点。”   “那看来是脚脖子肿了。”   果不其然,裴凌脱了戚攸宁的袜子,戚攸宁的脚脖子肿了一圈,皮肤撑的透光。裴凌借着烛光仔细看着他的脚脖子,嘴里嘀咕着,“怎么肿成这样啊。”   戚攸宁反手撑着地,微眯了眼睛看正抬起自己脚的裴凌,有种曾经发生过的既视感。   “你走路的时候不会痛吗?”裴凌抬头问他。   “没觉着多痛,就觉得袜子勒的慌,原来是肿了。”   他这回答让裴凌责怪看他一眼后,便又低下了头继续查看戚攸宁的脚。戚攸宁看了觉得裴凌刚那责怪的一眼很有些他妈陈慧元的样子。   “这儿呢?这儿感觉怎么样?”裴凌换了个地方问他,没听到戚攸宁的回答,裴凌复又抬头看他,“发什么呆呢?”   戚攸宁初醒般一抬眉,“只是觉得好奇怪,从没有人碰过我的脚。”   听他这话,裴凌以为他话里意思是自己的触碰让他有被冒犯的感觉,想要放开,可戚攸宁的鞋袜均被他褪去,不能就这么将他的脚放在地上,要是重新帮他套上鞋袜,那岂不是触碰的更多?一时间,裴凌感觉自己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戚攸宁看他神情微窘,托着自己脚根的掌心也似乎微有冒汗,戚攸宁笑了,接着又说,“所以好奇怪,明明从来都没人碰过我的脚,可我却很习惯你这样的动作,这是为什么?”   这是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从前裴凌就是这么给赛天仙活动腿脚的,那时候他身体还不像现在这样协调,两条腿跟麻杆一样,走起路来歪歪扭扭,裴凌经常性的就会托着他的脚跟,卡住他的膝窝,反复上抬着帮他锻炼肌肉。   那些习以为常的过往点滴他都忘了,明天他就要走,不能用习惯的特性来绑架他。时间久了,习惯也会被忘记的。   裴凌没答戚攸宁的话,只说,“给你热敷一下,你明天走时情况可能会好些。”   戚攸宁直起身,勾过自己的鞋袜说,“不用这么麻烦,敷一下也不会立刻好,忍忍就好,反正也不怎么痛。”   他想着痛也不是什么坏事,隐而长的痛,会让自己记得久。   裴凌急了,一把按住他准备穿鞋的手,“什么叫忍忍就好?让自己好受些不好吗?”   戚攸宁只是笑,“知道吗,我家里出事前,全家人也都期盼着将来日子好受些,可后来……不都说一朝怕蛇咬,十年怕井绳吗?所以我不敢。能忍忍的痛就忍忍吧。”   裴凌松了手,戚攸宁穿好鞋袜起了身,气氛一时有些尴尬,戚攸宁没话找话,“也不知道代之依找蜡烛找到哪里去了,要不我去看看?”   他正要走,裴凌忽然开口问他,“要看月亮吗?”   “什么?”   裴凌将话又说一遍,“要看月亮吗?”   结果俩人这会儿并肩在院中看着月亮。   还是没来电,屋里无光,天上月亮反而更加的亮,因过去不好的经历,心如黑屋时,当空一轮明月便是最好的治愈了。   戚攸宁看着月亮深吸一口气,笑了。他这会儿的笑不像刚刚那样,那种硬装出来,挂在脸上虚浮的笑了,他这会儿笑,是真的在笑。   裴凌看他一眼放下一点心来,抬头去看当空明月时,告诉戚攸宁,“我有见过你的父亲?”   戚攸宁不可置信的扭头看着裴凌,“你见过我爸?真的假的。”   不止见过他父亲,而且还见过他母亲,只是见到他母亲的方式太过玄幻,要是说出来,多数人大概不会相信。   “是真的,偶然见过一次。你爸他人很好,很和蔼,我父亲过世的早,我对他早印象模糊了,见到你父亲时,你父亲亲切给了我个橘子,我当时就忽然想起了自己的父亲,记起他摘果子给我吃的样子。偶然碰到你爸的时候,正是我刚到城里的时候,那时候小,被亲戚欺负不重视,是你爸的出现,让我觉得生活没那么苦。生活里,就是有那么一丁点的好,才能撑的久。你父亲,就是那个许多人生活里遇见的那个好。”   戚攸宁低下了头,掩饰性大笑着,“你要把我弄哭了怎么办?”   “那就哭呗?”   “可我不能哭。”   “为什么?”裴凌不解,明明以前赛天仙那脾气,是有什么都表现出来的。   “因为。”戚攸宁抬头眼中含泪笑着看他,“因为我长大了。”   他再无父母庇护了,终于如父母所愿长成他们期盼的普通人了,不再懵懂无知,稚如孩童,有了普通人的爱恨,立意要夺回父母骨灰,太多事要他自己去做了,所以他不能哭了,哭了就会软弱。   “嗯。”   这一刻,裴凌也终于明白,他真的不再是赛天仙了,虽然嘴上总对代之依说,因为他是戚攸宁,不是赛天仙,所以对于戚攸宁的去留,自己没立场干预。可其实他也没那么坦荡,内心深处大抵还是有点自私期待的,期待着戚攸宁内里有一部分藏着赛天仙,所以他时不时口误。可这一刻,看着月下含泪带笑的戚攸宁,想起当初与自己同看月亮,茫然不知家在何处的赛天仙,裴凌真正认清了。   “你长大了,戚攸宁。不过人长大也是可以吃糖的。”裴凌伸手一按他的头,力气不大,戚攸宁随着他的动作垂下了头,不用硬做出坚强的样子给自己看,“硬笑不哭,嘴里会苦,吃颗糖不妨碍你长大。”   裴凌转身去拿糖,戚攸宁原地站着垂着头,喃喃着,“你怎么这么好?好到让我舍不得。”   可又是谁舍下了这么好的你?   戚攸宁长叹口气,自嘲着,“舍不得也不行了。”   戚攸宁抱着决绝的态度,明日他就要……   想到这里,他又笑着抬头,转身追上裴凌,“那包糖能不能都给我啊?刀不能给我,糖都给我,当是临行纪念啊。” 第198章   戚攸宁后仰着头,拖长了橡皮糖,随后一松手,橡皮糖长垂到他胸前,戚攸宁鼓动着嘴,一点点将橡皮糖卷到嘴里去。   裴凌看了直笑,“你这样哪儿像个大人啊?”   戚攸宁满口歪理的回答他,“我小时候都这么吃的,吃糖是用来回顾童心的,既然回顾童心,当然是我小时候怎么吃现在也这么吃了。再说,我虽然宣称自己是大人,不过我今年也才十七……嗯……不过我好像睡很久,我今年大概多少岁了?”   原来他才十七吗?   裴凌瞅一眼戚攸宁那嫩脸皮,自己之前也曾想过有关他岁数的问题,只是没想到这么小啊,这么说来,他死那年才十七岁啊。想到这里裴凌不禁为他惋惜。   戚攸宁自己还再掐着时间,“十年吗?还是十一年?应该差不了多少,这么一算,那我原来要二十七,八岁了啊。”   刚还为戚攸宁惋惜的裴凌听他这话,简直有如晴天霹雳,那他岂不是比我大?他还叫了自己那么久的凌哥。   戚攸宁掐不准自己的年龄,转头问裴凌,“对了,你多大了?”   裴凌一咽口水,报上了他身份证上的年龄,“我二十八了。”   “哦,那要么你比我大一岁,要么咱俩同岁。”   老实人开始撒谎,“应该,是吧。”   “那挺不错,”戚攸宁单手撑着自己下巴,嘴里仍旧嚼着橡皮糖,“我一直没什么同龄的朋友。要是我上学那会儿能遇着你就好了。不过话说回来,你说你有见过我爸?什么时候啊,有段时间我天天跟着我爸,要是那个时候,我们应该也见过啊。”戚攸宁凑近指着自己的脸问裴凌,“你对我有印象吗?”   裴凌确实那时候有见过戚攸宁,只是匆匆一瞥罢了,他比较有印象的是戚攸宁的父亲戚望舒。   裴凌一挠自己耳后,“这个嘛……”   戚攸宁看他这反应,有故弄玄虚的嫌疑,一抬胳膊肘碰他,“唉——快说啊。”   “嗯,好像有见过又好像没见过,时间太久了,我有些记不清了。”   “嘁。”戚攸宁嘘他一声,裴凌反过来问他,“那你呢?你对我有印象吗?”   戚攸宁耸耸肩,“这个嘛,好像有点印象,又好像没什么印象,时间太久,我有些记不清了?”说完冲着裴凌一挑眉。   俩人对视一下都笑出声来。   戚攸宁问裴凌,“既然都记不清了,不如我们都彼此说说?”   “说什么?”   “说说小时候。”   裴凌拧起了眉,“这有什么好说的。”   戚攸宁央着他,“说嘛,说嘛。你小时候就这么稳重了吗?”   裴凌嘴上说不说,可戚攸宁问起了,他还是说了,“谁生来就这样,我小时候,父母都还在的时候也皮的不行。”   戚攸宁撑着下巴开始听。裴凌看他亮晶晶的眼里映出了自己接着往下说,“我小时候家里还没电视呢,喜欢看唱戏,最爱看孙悟空大闹天空,看了回来捡着个木棍就翻跟头,结果有天翻的时候没注意,捅着树上的马蜂窝了。”   听他讲的此处,戚攸宁便笑了起来,“然后呢?”   “我不好意思在人面前扮大圣的,从来都是自己一个人躲起来扮。那次正好躲在村头公厕后扮大圣,公厕后面有一排树,我哪里注意有个马蜂窝啊,翻跟头甩棍子的时候,直接把那马蜂窝打掉了,正好就落在公厕里,正好当时村里有个无赖在如厕。”   “哈哈哈哈哈哈——”戚攸宁听了捂着肚子笑,边笑边抹眼泪,“你说你当时是不是故意的?”   “我是真不知道,我自己的手都被叮肿了。两星期不能拿笔动筷呢。”   戚攸宁抹开了泪,摆着手,“不行了,我笑的肚子痛。”   “换你了,说说你小时候的事儿。”   “我小时候啊——”戚攸宁认真回想了一下,发现自己小时候并没什么可以拿出来讲的,“我小时候没什么好讲的。”   裴凌觑他一眼,“不带你这样的,唬着我说了,自己的避而不谈。”   “不是我不想说,是我小时候还真就没有……”说着戚攸宁就又开始捂着肚子笑,“真没做过这么惊天动地的事儿。我很小的时候病了一场,病很久才好,脑子有点烧糊了,因为这样儿,我妈时刻担心我,并不让我出去乱跑,总是拘在家里,我爸看我呆在家里无聊,所以教我制香。”   “真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儿?”   戚攸宁仔细回想了一下摇了摇头,“真没有。”   裴凌看着他那张脸想,真有他说的那么乖吗?那赛天仙醒来怎么总做出格的事儿呢?难不成是小时候压抑的太久,后来又睡的太久,忘记自己出处的时候,干脆就彻底释放了?   戚攸宁又碰了碰裴凌,裴凌不解看向他,戚攸宁问他,“那他那时候正好在如厕,马蜂窝掉进去的时候,他有摔坑里吗?”   “噗!”   戚攸宁问的这一问题,让平常很是稳重的裴凌直接笑喷。戚攸宁笑着问他,“到底有没有嘛?”   裴凌笑的有些接不上气,更说不上话,只能点头示意有。戚攸宁也跟着笑喷。   笑有一会儿,渐渐平静,戚攸宁一抹眼角的泪,看着还没平下气仍旧在笑着的裴凌,忽然想着,我从前真没在哪里见过他吗?   裴凌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感受到戚攸宁的目光一回头问他,“怎么了?”   戚攸宁摇头,“你再讲一个你小时候的事儿吧。”   “不讲了,不讲了,没什么好讲的了。”   戚攸宁缠着他,“就再讲一个。”   裴凌禁不住他求,“那就只再讲一个啊。”   戚攸宁早捧着脸准备听了。   “就过年放完盘炮,孩子们不是会捡没点燃的小炮嘛,我小时候也捡,捡着了自己摔着玩。”   戚攸宁迫不及待问他,“嗯,然后呢。”   “我爸备课呢,我妈嫌我吵着我爸,让我自个儿出去玩,我一个人能去往哪儿摔炮玩啊,就又去了我的秘密基地。”   “不会还是在那个公厕后面吧?”   裴凌点点头。   戚攸宁又问,“不会正好又是那个无赖在蹲厕吧?”   这次裴凌先笑了,戚攸宁明白了,也跟着笑,“这无赖也太惨了吧。”   俩人头对头笑的欢,戚攸宁说,“唉,你再讲一个,这次换一个主角不是无赖的。”   “还讲,刚刚不说再讲一个就好?”   “就再讲一个嘛。”戚攸宁抱拳,竖起一根食指,满脸渴望的看着裴凌,“就一个?”   裴凌没办法,只好继续搜肠刮肚,从他并不是那么有幸的童年里找出为数不多的好玩事迹来讲给戚攸宁听。   “还有一次啊,我爬上了村头的那棵树……”   然而讲完一个又一个,又一个讲完再一个。就这么从月亮当空讲到了月亮西落。二人也一直头对头坐在堂屋檐下,裴凌一直讲个不停,戚攸宁就一直笑个不停,不知不觉,二人就这么相互倚着睡着。   这一晚戚攸宁睡的很好,梦里他坐在树上,分不清是哪里的树,尹宅后院的那颗树还是睡前裴凌给他讲的故事中的那棵树。戚攸宁不知道,只是独自坐在树上看着天,他很习惯这里,虽知道这是梦,可这种熟悉,却又让他不单单觉得这是梦,似乎是在某个节点回到了他原本呆过的地方,他有一种在这里坐了很久的感觉,然后渐渐的,梦的感知模糊了,他好像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背靠的这颗大树,枝繁叶茂,头上的枝丫上的树叶总扫到他脸上来,抬手想拿开,却发现手抬不起来,低头一看,居然是被红线缠住。   那红线缠着他,戚攸宁不去管抬头看天,可他不管那线居然绕着他的身躯渐渐要将他裹住。   “你还是执着于我吗?”戚攸宁对着这红线说,“不是说了,别再是这样的缘分了。”   意图裹挟他的红线停了停,没再继续往上。   “还有,我有喜欢的人了。”   没有风,可树却沙沙响了两下,好像是在帮着身上红线问,“他是谁。”   他是谁?是谁来着?   陷进梦里而不自知的人,很容易就忘记现实中的某件事,等用力记起现实,便是梦醒之时,然而梦醒回到现实却又忘记梦里的事。   陷在梦里的人戚攸宁有些想不起,他记得他喜欢一个人,可就是想不起那人是谁。   到底是谁来着?他茫然看天,用力去想,他记得那人很好,十分的好。   “仙儿……”   朦胧间有叫喊声,戚攸宁没听见。   “赛天仙……”   戚攸宁听见了,没反应,因为他不知道这叫的是谁。   “仙儿!”   这次戚攸宁听的十分之清楚,这名字他耳熟,好像,好像是……他喜欢的那个人所中意的人。   “仙儿,你看看我,我是你凌哥!”   他忽然对这名字有了反应,回头往后看了一眼。   戚攸宁猛的睁眼,他从梦中惊醒,刚醒时还隐约记得梦里场景,等他抬头看到裴凌,忽然又记不起那梦了。然而他已经不大在意那个一醒即忘的梦了,他只是看着裴凌,看人熟睡,有想伸手摸一摸他的脸。   快碰到时候,忽然停住了,戚攸宁靠在他肩头看着环臂垂头睡着的裴凌,笑一下,放下了手,搭在他的腿上。   真是奇怪,自我醒来到这会儿,这么短的时间,就这么短的时间,我就喜欢上了你。   大门外传来了汽车鸣笛声,连声放哨听着有点急,戚攸宁直起身来,看着裴凌说,“我走了,你保重。”说完带上了那一包糖,朝着大门走去。   门被关上时,有汽车远去的声音,垂头闭眼的裴凌叹了口气,睁开眼,木然看着那扇关上的大门,“你也保重。”   代之依揉着惺忪睡眼从里屋出来,只看到裴凌一人时他还没意识到什么,抓着自己乱翘的头发问,“他呢?”   裴凌淡淡告诉他,“走了。”   “什么?!”代之依顿时醒了瞌睡,急忙走到裴凌跟前,“他怎么走了?他走了你怎么不吭声?为什么不告诉我?!”   “昨晚停电你搞的鬼,你有说吗?”   “你!”代之依被裴凌给气的原地跺脚,“铃铛还在他身上呢!”   裴凌起身收拾了凳子转身打算回屋,代之依见他听自己说到铃铛就要走,立马质问他,“他走了你不告诉我,是不是就是怕我让他把铃铛留下?”   “那铃铛是你太师父送给他的,已经是他的东西了。”   代之依气的直隔空指着他的后脑勺,“你个笨蛋!只要他一天戴着那铃铛,我师兄就一天不会放弃,别说他逃去日本了,现代社会这么发达,坐个飞机坐个船的事儿,你以为他逃到日本就安全了?那铃铛是我师门传物,我师兄永远有办法追踪的到!”   代之依讲完就看到裴凌的身形一颤,他以为裴凌终于懂自己的意思了。可裴凌捂着自己的裤边缓缓转过身来对着代之依说,“我刀呢?”   代之依气急败坏的冲他叫喊,“我给你讲铃铛,你问我刀?我哪儿知道你刀哪儿去了?!”   裴凌摸着自己的裤边,又上前拨开代之依在自己刚坐过的地方看了看,没看到有刀的踪迹,应该不是掉在哪里了。   代之依看他神情凝重,小心翼翼的问他,“那刀对你很重要?”   裴凌没听进他的话,他只是站在原地回想,回想戚攸宁走前曾搭过自己的大腿,那刀别在裤腰上,会不会是那时被他顺走?   他拿自己的刀干什么?   记忆往前倒推一下,在厨房时戚攸宁看自己刀锋利笑着问自己讨要说是留作纪念,那时候就有古怪,不对,古怪的地方不是从那时开始的,是从……   裴凌又往前倒带了记忆,然后想起戚攸宁与斋藤的对话,为什么要让斋藤特地去看看他父亲?在明知道自己赶不及的情况下?他爸的骨灰是尹家人借着司机名义安置的,斋藤如果去了,尹惠邈一定就知道,而他今天要去和斋藤汇合。   裴凌恍然大悟,“他去见斋藤不是为了和斋藤回日本的!”说完便向大门冲,留代之依一个人在原地摸不着头脑,“啊?” 第199章   戚攸宁一路上都没有说话,车在一处无人烟的地方停下时,他并未看到斋藤,戚攸宁看一眼四周问司机,“斋藤先生呢?”   “你下去就看见了。”   戚攸宁垂眼,前面的司机正透过后视镜在看他,是在防备他下一步会做出什么突发举动。然而戚攸宁什么都没做,只是安静的呆了一会儿后,理了理前襟,拉了拉衣袖,便听话的下了车。   关上车门时,戚攸宁有些紧张的拢了拢藏在衣袖里的刀,四处无人,他扭头还想再问问司机,那司机却是全然不顾他的将车开走了,大概是怕他之后会抢夺汽车逃跑,戚攸宁看着开走的车叹气,怕什么啊,他都不会开车,要怎么逃跑。   “承宇。”   背后有人这样唤他,戚攸宁讥笑一声,只觉得人可真是会自欺欺人,然后转过身来冷冷看着年迈的尹惠邈。   他转过身时,尹惠邈见着他,瞳孔微有颤动,为了克制也为了掩饰,戚攸宁看着他将手背到身后去。   戚攸宁仍是那样看着他,将尹惠邈见着自己的细微表情都收在眼里,然后终于明白他在怕什么。他在怕自己这个已经行动如常的活死人。   戚攸宁仍是十七岁的样貌,即便十多年的光景过去,他仍和死前的模样没什么区别。他外貌上的毫无变化,让尹惠邈有一瞬间回到过去,想起自己狠心杀人,想起那个东南亚人死前的诅咒。当年他得到返魂香的同时,他不仅死了儿子,死了孙子,他尹家再无后继之人了,连同已到手的返魂香都被用在他人身上,他虽藏了不死不活的戚攸宁十多年,可某种意义上那返魂香不再属于他了,那东南亚人的诅咒似乎有些应验,想要的永远得不到。   尹惠邈顾忌了那诅咒,深居简出,成了缩头乌龟,可他仍不放弃,即便害怕那诅咒,尹家再无后继之人,那他更要想办法让自己得到返魂香,只要自己长生不老,不必后人延续,他尹家只要自己一直活着就行。   所以他用不死不活的戚攸宁不断的试验,设法从他身上提取返魂香,虽办法试了各种,头发,指甲,皮肤组织,可缩头乌龟尹惠邈至始至终不敢自己尝试,他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也不敢对常年躺着的戚攸宁做活体解剖,因为返魂香就他一个,万一出事了,那他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所以后来聂小老板找来时,尹惠邈思虑再三还是将戚攸宁的洗澡水给了出去,他需要知道戚攸宁作为返魂香是否有成效,结果可想而知,返魂香果然有用,即便只是他的一点洗澡水,可聂家老爷还是回光返照了三天。尹惠邈知道这情况后喜不自胜,正决定从体表组织发展到体内血液提取时,他藏起来的戚攸宁就被抢走了。   难道果真就应验了东南亚人的诅咒?想要的东西,永远得不到。这可真是比自己杀人还恶毒啊。   可长生不老的诱惑远能盖过那诅咒的恐惧,人的自我安慰心理永远会暗示自己是特例。   尹惠邈看着就站在自己对面不远处的戚攸宁想,这就是失而复得,那东南亚人的诅咒算不得什么,返魂香还是会回到自己手里。   “承宇。”尹惠邈招手,“到爷爷这儿来。”   越家,仇家,尹家三家联合,各自给了些信息,也各自藏了些信息,尹惠邈把从仇非林与越和风那儿得来的信息一拼凑,知道睡了十多年的人虽忽然醒了,可也忘了从前。听靡它说,那是因为他是过了头七才复生的,魂魄不全,复生了也没有意识。这个尹惠邈倒是知道,十多年来戚攸宁虽能睁着眼,可眼里无光,对什么都没反应。尹惠邈不解的是,那后来是什么将他唤醒?对于这个问题越和风避而不谈。   此刻尹惠邈仍当戚攸宁毫无过去记忆,所以唤他承宇,装作他的亲人。   戚攸宁攥紧了手一步一步走到尹惠邈面前,等他停下时尹惠邈很是和蔼的向他伸出了手,有些古怪不适的是,尹惠邈是朝着戚攸宁的脸伸出的手,因为离得近了看更是对戚攸宁的脸感到惊奇,美且不惧怕岁月,多少人的梦寐以求?太难得了,以至于尹惠邈不敢真的去触碰戚攸宁的脸,双手不停在他的面庞浮空游走,不禁感慨,“可真是美啊。”   戚攸宁抬起了眼,眼中映出尹惠邈那张苍老满是褶皱的脸,要他来说,对面这张脸可真是丑啊。   “知道吗?”   沉迷于戚攸宁面庞的尹惠邈并没有因为戚攸宁的出声而略微清醒些,仍旧笑看痴迷着面前这张脸。   “我其实都记起来了,你杀害了我父母,然后还自称是我爷爷?可真是恶心!”   这下尹惠邈彻底清醒了,很是震惊的看着戚攸宁,戚攸宁看他的眼神很冷,这分明是来寻仇的,可尹惠邈看着他却是既害怕又兴奋,因为他又多了解了一点返魂香的特性。起初是植物人像个玩偶被人摆控,后来清醒失去了记忆,那很容易被灌输他人意识,沦为玩物。要是死而复生是前两种情况的话,那并不算真正意义上的复生,因为没有自我。可现在他完完全全就是曾经的戚攸宁了,尹惠邈对于返魂香的不确定性也完全消除了,返魂香,可使人死而复生,长生不老的同时,仍旧保有真正的自我,外在和内里的永远长生,尹惠邈更想得到他了。   戚攸宁面庞前的手并没有因为自己这句话而撤回,相反的已有些激动的颤抖起来,尹惠邈的笑容渐渐从痴狂变成了阴险,手从戚攸宁的脸转至他的脖子,正要他发力将戚攸宁狠狠掐住时,戚攸宁却是出其不意出了手。   尹惠邈的眼睛瞪的快要出了眼眶,看对方并没有至他于死地的意图后,他才缓缓移着眼看向了指在自己喉前的那把刀,锋利无比,在朝前一下,就可以直接捅进他的喉咙,让他一命呜呼。   跟着尹惠邈过来,这会儿离他们二人不远的那些个不知道是保镖还是司机的人,看到这变故纷纷要上前来。   “别过来!”戚攸宁横过了刀,抵在尹惠邈脖间,迫使尹惠邈抬头,“不想他死就别过来。”   那些人顿一下,互相对视过后仍旧抬步向前,戚攸宁没预料到这情况,皱起了眉威胁让尹惠邈发话,“快让他们别过来。”   尹惠邈知道戚攸宁绝非玩笑,他父母的命都丧在自己手中,戚攸宁完全有理由杀了自己报仇,因此连忙照着戚攸宁的话做,“你们都别过来!”   然而没有人听尹惠邈的话,戚攸宁见状,横着的刀压实在尹惠邈的皮肉上,并且带着人不断后退,尹惠邈的脖子微微流了些血,他没法对戚攸宁提出要求只是对那些个将那些个不听话的人破口大骂,“你们聋了?!我让你们别过来!”   “他们没聋。”越和风适时的现了身,“他们只是不听你的罢了。”   戚攸宁见到越和风,眉头皱的更紧了,越和风却很和善的对他一笑朝他伸手,说出的话却不是那么动听,“你杀了他也没关系。杀了他之后跟我走吧,然后我们永远在一起。”   越和风的笑让戚攸宁感到有些反胃,他本能的抵触这个人,什么人能笑着说杀了人也没关系?既然杀人都没关系,那这个人到底有没有底线?   越和风笑着朝他走来,“真的,相信我,这次我会对你好。”   戚攸宁带着尹惠邈连连后退,越和风说的那些个话他完全不明白,“你是在和我说吗?”   越和风愣一下,歪头看着戚攸宁的脸。   “如果你是对我说的,那我不相信你。”   “为什么?”   “对杀人的态度那么随意的人,哪里值得相信了?你到底有没有底线?”   “底线?”越和风像是听了个笑话般,“我没有底线啊,我是个有违人伦的孽障。”随后他敛了笑,十分阴戾的看着戚攸宁,“是我忘了,你还不是他。啊,真是,都怪哥哥,那时用了你的身体,搞得我总在混淆。”说罢一挥手,指挥身后众人快上。   面对包围,戚攸宁徒劳的冲他们挥着刀,背后暴露的十分彻底,上去一个擒拿就能将人制住,可偏偏这时候越和风发话,“可别伤着了他,他那具身体我哥哥还要用呢。”   戚攸宁听他这话终于明白了越和风的意图,越和风的话让他有些害怕起来,说到底他现在仍是十七岁的心智。他顾不得尹惠邈了,挟持他得不到任何的好处,反而还被他拖累。戚攸宁推倒了尹惠邈,双手握刀对准企图接近他的那些人,声音颤抖着说,“别过来,都别过来!”   “他那具身体目前还不属于你哥哥。”靡它悠悠现了身,提醒着越和风。   他们目前还未就戚攸宁身体的处理问题达成一致,越和风想借助戚攸宁的身体让越从云回来,靡它却是想让许芳梦复生。   越和风可不把靡它当回事,很是得意的看着被围困的戚攸宁,“那可都是我的人,你觉得你现在抢的过我吗?”   “是,抢人我是抢不过,可招魂我在行啊。那具身体必定属于我师父!”   “你!”   越和风脸上又现出了阴狠的表情,靡它也不甘示弱。   “他的身体不属于任何人!他属于他自己!”   听到这句话,二人顿感不妙的齐齐回头,就见裴凌骑着摩托车过来了,车后载着代之依。代之依扶着裴凌肩膀从后座上站起大喊,“师兄!”   靡它见着代之依恨不得躲,可今日他不能躲,因为戚攸宁的身体唾手可得了。   代之依看到靡它气不打一处来,想起上次他居然真要撞自己,一点不顾同门情谊,要不是裴凌推开他,他指不定又哪儿残了呢,因此代之依在摩托座后座上起身大喊,“我今天就代表师门消灭你!”   靡它讥笑,“就凭你?”   代之依从怀里掏出师父留给他的三角符,“凭师父!”   靡它看到代之依手里的三角符,整个人顿时感觉不好。   代之依见靡它没了言语,右手搭着裴凌后肩,左手叉腰整个人洋洋得意起来,感觉自己威风又伟岸,男人嘛,身高不够算什么,最重要还是得有气势!可他刚得意一会儿就听裴凌说,“换手。”   “哦。”代之依换了一下手,左手搭着裴凌后肩,右手叉腰继续洋洋得意着。   裴凌忽然有点想念大陈,大陈虽然嘴碎,可平常工作和他还算是有些默契,“我是说换一下位置,你钻到前面来,我到后面去!”   “哦,你不早说。”刚还觉得自己的形象威风八面伟岸无比的代之依此刻乖乖矮下身,从裴凌胳膊下钻到前座,整个人趴在摩托车油箱上,大喊一声,“冲啊!”   裴凌看他趴在前面瘌蛤蟆一般,忍住叹气的冲动,“来,你抓住摩托车把手。”   代之依听裴凌的话照做,裴凌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他,“待会儿你开车冲进包围圈,在众人面前绕一圈逼退他们,我会把人拉上车,等人一上来,咱们直接开着摩托走。”   “呃——”代之依将裴凌的计划在脑内模拟了一遍后,问他,“为什么不是我在后座将人拉上车?”   “你来拉,你拉的动他吗?”   “那确实是拉不动的。”   即便戚攸宁瘦,可毕竟骨架在那里,代之依年纪太小且手残了一个,还是没法把戚攸宁给拉上来的,裴凌胳膊粗,力量大,单手就能将戚攸宁给拉上车来。   “但是我不会开摩托啊。”   此时摩托车已到了包围圈前了,代之依头一次听裴凌说了声,“靠。”   也不知他具体说的是“靠”还是“跳”,反正代之依听着像是“靠”,可冲进包围圈的时候,裴凌直接撒手跳下了车,留代之依一个人在车上。   “啊啊啊啊啊啊!”代之依抓着摩托车把手,车头摇摇晃晃的还真就逼散了一部分人,随后摩托车打了个摆子整个翻到在地,代之依被压在摩托车下面。   “代之依!”靡它见状,气愤又担心的冲翻车的人大叫一声。 第200章   裴凌扭头看一眼翻倒在地被摩托车压的四仰八叉的代之依,心想刚刚不是让他跳了吗?   不过看被摩托车压着的代之依手脚还在划拉,人好像没事,裴凌也顾不了那许多了,扭头看向戚攸宁。   正举着刀的戚攸宁看到裴凌过来有惊讶有高兴,更多的是放心,刚刚被围聚的恐惧一下子松懈下来,看着裴凌露出一个苦相的笑容来。   裴凌看他这要哭不哭要笑不笑的样子心想,明明这么怕干嘛还逞能自己一个人面对呢?他正想上去和他说一声“没事儿,我来了”的时候,有几个还未被代之依开的歪七扭八的摩托车给冲开的人直接抡拳上来。   戚攸宁见状略放下的手重新提了起来,举刀想冲到裴凌那边去,可另有两个人过来将他给围住。   “别过来!”   裴凌照会戚攸宁一声后便一拳一个打翻冲自己过来的人。原还留了些力气,可这些人不依不饶,倒地了又立马起来,阻挡着裴凌朝戚攸宁那边去。裴凌无奈只能下了死手,再上来便毫不客气的用指节直击对方的喉结将人打的再也站不起来。   围着戚攸宁的那两人见状直接掉头冲向了裴凌,戚攸宁担心的想上前帮忙却被裴凌给喝止,“别过来!退远点!不然我撒不开手。”   戚攸宁只得听话站远了些,满是担心的离远了关注着裴凌。   裴凌看戚攸宁听话的站远了些,这才放心大胆的放开了手脚,对上来的人一点也不客气,他管不了那许多,也知道这些人都不是善类,直接拿出他从前在东南亚打死拳的气势来,直接冲人要害打,对着喉结先是一击再就是太阳穴。他从前在东南亚有“钢筋手”的外号,一两招下来基本无人能爬的起来,奈何对方人多,刚被代之依冲散的那些人重又包围上来。   再包围上来的这些人看地上人惨状,也逐渐摸出裴凌的套路来,再上来攻击时便知道护脸,裴凌只得由拳换腿,将人都打的跪趴在地,让他们暂时爬不起身来,这样他才能抽空往戚攸宁那边去,带着人跑,眼下人数悬殊,实在不宜恋战。   等他将人都打趴在地之后,裴凌立马转身看向戚攸宁方向。戚攸宁看他打了一圈人还完好,顿时放下心来,舒展了眉眼,长松一口气,握刀的手也垂下,他正要往裴凌面前去呢,抬脚刚走个两步,却被人背后一击直直向前倒去。他一直关注着裴凌,没发现越和风从他背后悄悄靠近,瞅准了他放松警惕的时刻,一个闷棍将他放倒。   “仙儿!”裴凌大叫着跑向他。   往前倒着的戚攸宁看着裴凌朝他而来的身影,忽然眼前许多画面闪过,梦里奔向自己的裴凌,市场口捡起橘子的裴凌,还有深夜大叫着“小心”跑过来帮自己挡住刺眼车前灯的裴凌。   原来我以前真的见过你。倒下的戚攸宁看着正跑向自己的裴凌想。   “给我把人拦住!”一棍子砸向戚攸宁后脑勺的越和风冲地上那些歪七扭八的人喊,跑向戚攸宁的裴凌被那些个重新爬起的人拦截。   越和风看着倒地的戚攸宁发出阵阵笑声,弯腰拉起戚攸宁的双腿打算将人拖走,嘴上不停说着,“我的,我的,是我的。”   “仙儿!”   裴凌眼睁睁看着戚攸宁被越和风拖走,心里一慌乱了阵脚,裴凌面部意外中了一拳,那些重又围上来的人没完没了,而裴凌注意力涣散,眼睛直往在地上被拖行的戚攸宁看,因为分散了注意力,这下不止面部中了一拳,连后膝窝都被人踹了一脚直接单膝跪地。   “仙儿!”   被拖行的戚攸宁意识还没完全消失,他看着裴凌单膝跪地的样子,十分担忧的叫着他的名字,只是后脑勺挨了一下,他说话难以连贯起来,“裴,裴……凌……凌……”   “凌…….”   “裴大哥!”好不容易推开身上摩托车的代之依看到被打的单膝跪地的裴凌担忧的大喊,“裴大哥!”   戚攸宁听了,口中也冒出一声,“凌……凌…….哥……”   裴凌跪地不起的当儿有人拿出了刀,代之依想要慌张上前的时候被靡它一把抓住,“这会儿上去,想找死你吗?”   “我死不死的关你什么事儿?你当时不还想撞死我?!”   靡它苍白解释着,“那时候不是我……”   然而代之依已经没再听他的话了,有车横冲直撞开过来,围着裴凌的人见车直直向他们开过来纷纷躲闪。那车在裴凌面前一甩尾,裴凌抬头时车窗刚好降下来,大陈坐在车里冲着裴凌打招呼,“哟。”大陈这时刻出现倒是话少。   裴凌笑了笑,心想我就说嘛,还是大陈和自己有默契。因为这点儿默契,他也不和大陈多说,直接起身冲向了越和风,越和风还在拖着戚攸宁,裴凌上去对着越和风鼻梁骨就是一拳,直把越和风打的翻倒在地,鼻血直流。   越和风不可置信的抹了鼻血,“你敢打我?!”   越和风本性十分记仇。   裴凌攥紧拳头看着怒视自己的越和风最后还是没把他怎样,只是扶起地上的戚攸宁将他背在背上。   “不许走!”   背上戚攸宁的裴凌扭头看地上的越和风一眼,“你哥他,不想再回来了。”   越和风愣一下,之后十分气愤的上下摸着兜,他这是想找东西砸裴凌,可他现在已经不是小时候了,也没将弹弓随身带着,最后只得脱了自己的鞋砸向裴凌,咆哮着,“你胡说,你胡说!我哥不会抛下我,他不会抛下我的!”   裴凌偏身躲过越和风砸过来的鞋,将背上的人往上提了提,看一眼大陈和代之依的方向。   大陈摆手要他先走,代之依也冲他喊,“裴大哥,你带着他先走,我不会有事的。”   地上的越和风颤颤悠悠的爬起,试图拦下裴凌口中叫喊着,“来人!快来人!”   裴凌看越和风又要喊来人,他顾不得许多背上了戚攸宁掉头就跑,那些试图追上裴凌的人均被大陈拦下。代之依也抄起棍子胡乱大喊着扑上了越和风,靡它上去拉扯二人,场面一时很混乱。   裴凌背着戚攸宁疯跑,戚攸宁的脑袋耷拉在裴凌肩上,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撑住!”   为防戚攸宁彻底睡过去,裴凌嘴上不停和他说着话,“既然这么害怕,为什么还要自己来?警惕性那么差,那时候代之依到你背后偷听你讲话你都没察觉,看吧,现在直接被人从背后来了一棍子,又不会攻击别人拿个刀你以为自己就稳了?”然而裴凌越说,心里却越自责,因为他想,就不该眼睁睁看着他出门的。   戚攸宁微睁着眼,看着不停说着话的裴凌,他半边脸被人打的淤青,戚攸宁想抬手摸一摸他可却没什么力气了,他缓缓开口问裴凌,“疼吗?”   裴凌以为他是自己喊疼,“你哪里疼?”   “我是问你,疼吗?”   “你别管我了,管好你自己吧,怎么样你有没有哪里疼?”   戚攸宁却是自说自话起来,“他们都想得到我,我知道,他们为什么这样。因为,我吞过返魂香。那返魂香的功效不知道大不大,我要是死了,你不如把我炼了治伤。我不大乐意被,被他们,折腾身体,不过要是你的话,我还是愿意的。”   他愿意裴凌可不愿意。   “呸,说什么话,你吞了返魂香早被消化了,我炼了你有什么用。我这点儿外伤,过个两天自己就好了,哪儿用得着你这么牺牲自己。再说,我可不想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你给我好好活着!”   戚攸宁费力笑了笑,“我知道的,你和他们不一样。最后,我还想问你件事儿。”   裴凌背着人跑,说话有些颤,“什么最后?还没到最后!你别问一件,你问七件八件百十来件,我都回答你!”   “你心心念念的那个仙儿,究竟是谁啊?”   跑着的裴凌听他这么问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他大声回答着戚攸宁,“是你啊,是你!赛天仙是你,戚攸宁是你,总让我放心不下的就你一个!”   这下戚攸宁才算是舒心笑了,他说了一句,“原来,是我自己啊。”   挨了一棒子的脑袋感觉十分疼痛,有些不知名的画面渐渐浮现,最后都聚拢到裴凌被打的青紫的侧脸上来,戚攸宁面上带笑的闭上了眼,之后便歪头垂手没了反应。   裴凌一阵心悸,停了脚步没敢回头看人,呆愣愣的喊了肩上人一声,“戚攸宁?”   肩上人没应。   “赛天仙?”   还是没人应。   裴凌预感到不好,连忙将人放下让他平躺在地,伸手在他鼻尖一探,果然没了呼吸。可裴凌不相信他会死,他从前也这样停过呼吸,最后耍着自己玩般又回复了过来。裴凌宁愿他这次也是耍着自己玩儿的。   “仙儿,仙儿!”裴凌轻拍了一下他的脸,“你别吓我啊。”   躺在地上的戚攸宁毫无反应。   裴凌不信他真会死,按照以前的法子给他做心肺复苏,“醒过来,快醒过来!”   可戚攸宁还是没有要想的迹象,裴凌一捏他下巴,朝他嘴中灌气,心肺复苏和人工呼吸交换着来。   也不知道他第几次朝戚攸宁口中灌气的时候,戚攸宁的手指动了动,裴凌并未察觉,接着再灌的时候,戚攸宁的眼珠在眼皮子底下转动两下,裴凌闭着眼还是没察觉,等他灌完了这口气抬头的时候,戚攸宁仍旧无反应的躺着。   见他没反应,裴凌仍旧不放弃,捏着戚攸宁的脸颊让他张着嘴,猛吸一口气低头对嘴吹时,刚触到唇面裴凌猛的睁开了眼,有什么东西滑溜到他嘴里去了。   等裴凌意识到是什么东西滑溜到他嘴里的时候,想要起身,却被戚攸宁抬手勾住了脖子。   戚攸宁缓缓睁了眼近距离同惊愕的裴凌四目相对着,然后继续闭上眼,双手缠住裴凌的脖子,舌头也与他纠缠不休。   裴凌觉得这不是戚攸宁会做出来的事儿,想先分开问个清楚,可戚攸宁怎么都不松开他,只管缠着他舌头往里进。裴凌没法儿,只有掐着他腰身将原本平躺着的人带的坐起。   坐起来的戚攸宁并没有比躺着更收敛些,相反的更加得寸进尺。坐起来之后,裴凌个头比他高,他便搂着裴凌的脖子直着上身跪在地上就 是不放过裴凌,且吻的激进,裴凌被他过份的亲吻弄的后仰着头,推着他肩好不容易和他分开,分开的刹那,戚攸宁微张着嘴仍旧要上来继续,裴凌食指抵住他微仰着的额头,问他,“你到底是戚攸宁还是赛天仙?”   微张着嘴巴,眯着眼看着裴凌的戚攸宁笑的十分带有迷惑性,他拿开裴凌抵住自己额头的手,“你说呢?”   面对又要上来索吻的戚攸宁,裴凌直喊,“等等,等等!”   戚攸宁直接跨坐上来捧起裴凌的脸,“不等了,凌哥。”   戚攸宁叫他的称呼让裴凌一愣,就这一愣,那激进的舌头十分熟门熟路的探门入户了。裴凌没想明白,睁着眼看他,不久之后,他被柔情蜜意所打败,忘情的闭上了眼,手也不自觉的搂上了戚攸宁的腰。   二人忘乎所以的吻了一阵,戚攸宁太过急切推着裴凌后倒,等裴凌躺下,后腰被石头给硌了一下的时候,他忽然睁开了眼来,看着广阔天空意识到他们还在户外。裴凌一把推开了身上的戚攸宁,“这可是在户外。”   戚攸宁皱眉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裴凌以为他这时也有些清醒过来,也觉得在户外有些不妥,他正要起身呢,结果又被戚攸宁一把推倒在地,戚攸宁双手按在他胸口说,“所以呢?”   说完俯身下来就要继续刚刚的事儿,裴凌单手撑住他胸口摆明了不想继续,戚攸宁反倒觉得他磨叽了,抓住他撑在自己胸口的手,“你又不是大姑娘,在害什么臊啊?”   裴凌看他抓住自己的手,那手腕上还挂着铃铛呢。他现在看见这铃铛就像看到了戚攸宁的妈,陈慧元,想起她拜托自己照看戚攸宁,甚至想到她要让戚攸宁认自己做干爹的事儿。差了一个辈分在户外做这种事儿,感觉还被人家亲妈注视着,裴凌心里只觉得古怪的很。 第201章   裴凌推开身上的人站起了身,戚攸宁不懂裴凌为何这样,或许是自己太过激进吓着了他?还是他仍旧不信自己是赛天仙?   “我是真的都想起来了。”戚攸宁跟在裴凌的身后说,他看裴凌只是闷头往前走,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一个劲儿的在他身边打转说着他们之间的事儿,“之前我身子不好,你给我喂饭,帮我洗澡,背我走路。我刚醒来的时候身上什么都没有,吃你的,穿你的,连我身上的内裤都是你,你怕我嫌弃,总是把内裤反过来给我穿。”   裴凌终于来了反应,只要他别再往下说,“别说了。”   戚攸宁不听,继续说,“我还认识了小红,她教给我很多,我用在你身上,你嘴上说着不要,但其实很受用,我给你咬的时候,你就很喜欢,就是隔天醒来会懊恼,所以小红才会叫你假正经,我知道你不是,因为你其实喜欢清纯派。”   戚攸宁口不遮拦的提起那种事,裴凌何止那时候懊恼,现在听到也懊恼,转过身来一把捂住戚攸宁的嘴,“别说了。”   被捂嘴的戚攸宁眨两下眼睛看着他,裴凌受不了他的眼神,微偏开了头躲开他的目光,这时候戚攸宁拉下一点他的手,仍旧说,“你还给我取了名字,就叫赛天仙。是我和你一起在露台上看的月亮。这些我都记得,就这样你还不信我是赛天仙吗?”   “我没有不信。我只是……”裴凌看向戚攸宁手腕上的铃铛,只是觉得要是做那种事会无颜见他母亲。   “只是什么?”戚攸宁实在不懂裴凌的顾虑,他想听裴凌明明白白的说出来。   此时他们已走至宽阔的路边,不时有车经过,车“唰”一下经过,让他二人目光对视时不至于太过寂静,些许噪声带起的躁动情绪,有让人想将话一股气倒出的冲动。   裴凌略张了口,戚攸宁也正期待着他要说的话。后头又来一辆车,打着哨子疾驰靠近。他们都没有在意,以为这车和前面经过的那几辆车没什么两样,然而这次不同,这车在他们身边停下,打断了裴凌倾吐前因的酝酿。   这一打断,让即将能从裴凌口中得知原因的戚攸宁十分不爽的看向这辆停下的车,裴凌也有些奇怪这停下的车,下一秒,车窗下降,仇非林坐在车里和戚攸宁同一副表情。   仇非林看一眼戚攸宁后,对着裴凌说,“上车。”   裴凌皱了眉,他现在并不信任仇非林,尤其之前仇非林与越和风一道。   仇非林知道裴凌心里是怎么想自己的,解释着,“不是来带你们走,只是送你们一程,不然一会儿越和风的人追过来,你们跑的了吗?再说,要是我想害你们也不会让大陈过去帮你们了。”   裴凌细想之后觉得有道理,直接上了仇非林的车。戚攸宁则是有些不情不愿,尤其上了车之后,裴凌坐上了副驾驶,他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后排。   车内氛围有些诡异,可即便如此,仇非林还是要再添把火的问,“你们刚刚在路边说什么呢?”   没办法,他十分在意,刚开车过来时看他二人在路边有些亲密的样子,仇非林直接一脚油门按着喇叭过来打断了他们。   裴凌想息事宁人,只说,“没什么。”   戚攸宁和仇非林一样,既然要点火,谁也不怕谁。   “我们刚刚在说过去一起看月亮的事儿。”   “嗯——这样啊。”仇非林从后视镜里瞟一眼挑眉正得意的戚攸宁,深吸一口气压下了火,然后笑着说,“裴凌没事就爱让人陪他看月亮,从前我也陪他看过不少。”   戚攸宁脸上的得意没了。对于这种无意义的争风吃醋,裴凌很想躲开,可现在他在车里,能躲的哪里去?只有换个话题。   他问仇非林,“大陈会照看好代之依的吧?”   仇非林笑看他一眼,“你啊,对谁都这么放不下。好人做到这步,也是会被误会的,要我是那个代之依,知道你这样时刻关心着自己,难免不会对你动心。但是我知道,你永远放不下明。”仇非林说完又看一眼后座的戚攸宁。   果然戚攸宁垂下了头,他在意了。他听过这个人,那时在唐家,他还没记起自己戚攸宁的身份,单纯只是赛天仙,那时他就听仇非林说过,裴凌把对明的愧疚都投射到了自己身上。想来,这个人对裴凌而言十分重要。   裴凌不喜欢仇非林总这样提起明,“我都说了……算了,懒得说了。”裴凌扭头看向了窗外。   “别啊,你说呗。”   裴凌也是被仇非林给激的急了,转过头来口气略有些冲的对仇非林说着,“提到明,你自己不心亏吗?说到底,都是你们这几家人搞出来的破事儿。不然的话,不管是明还是他……”裴凌看一眼后座上的戚攸宁,不想他再想起自己父母的事儿,裴凌最终还是压制住自己心中的不忿,没再说后面的话。   仇非林却以为这是裴凌给自己的面子,误以为他们之间还有余地。这之后,仇非林也没再说什么,他不想把自己和裴凌之间最后那点余地给弄没了。   车不知开了有多久,裴凌看一眼四周景色,觉得要到地方了,他不想让仇非林知道自己的落脚处,所以直接开口让仇非林将他们就此放下。虽然知道这样也是徒劳,仇非林总归有办法知道他们落脚的地方的,裴凌其实更多的是不太想三人呆在同一空间里。   仇非林没有刻意打探,裴凌让他停下他便停下了,反正就算他不说,大陈也能从代之依嘴里套到他们落脚的地方,而且仇非林还急着赶回去,他现在手上没有好的底牌,等他回去安排好了,裴凌自然会愿意和自己好好谈谈的。只是在裴凌要下车时,仇非林一把拉住了裴凌的手,看着似乎还有挽留的话要说。已经下了车的戚攸宁见了,很想上去帮裴凌扯开那只手,然而他现在虽然已恢复了有关赛天仙的记忆,但同时他也是懂得人间规矩的戚攸宁,这种事只能等裴凌自己来做,所以戚攸宁等着裴凌的反应。   裴凌原先是准备要拂开仇非林拉住自己的手的,只是仇非林的手忽然在他手背上点了两下,裴凌微愣一下的功夫,仇非林就已经放开了裴凌的手,放开手后倒是没再说多余的话,等裴凌将车门关好,他便直接离开了。   戚攸宁没看到仇非林的小动作,他只是喊着裴凌,“凌哥?”   裴凌抬起头看着仇非林开远了的车。   仇非林也正透过后视镜看还在路边站着的两人,更多注意的是裴凌,“我会让你回来我身边的。”   等路边两个人转身走了,仇非林从后视镜里再也看不到裴凌了,他这才加快了速度赶去了尹家。   赶到尹家时,尹家氛围有些不好,尹惠邈与越和风似乎刚吵过一架,仇非林赶到时,尹惠邈一副吵累了休息的状态,喘的有些厉害。   “好,非林来了,你让他评理。”尹惠邈指着刚进门的仇非林说,“太不像话了,非林,你说说,越和风这小子当时居然说,他说杀了我也没关系,听听,这像话吗?”   越和风满不在意道,“你背着我们行动,就算我当时不在,你也照样会被他杀了。”   仇非林这时候插嘴,“这你倒是想错了,那家伙他不会杀人的。”   越和风不相信仇非林的话,“怎么可能,这老头可是杀害了人家父母。”   按照越和风的记仇心理,要是他的话,既然掳到了人,一定会当即将仇人杀了。   仇非林不慌不忙坐到越和风对面去了,“他不会动手的,他和裴凌在一起那么久。”   虽然仇非林不清楚戚攸宁为人如何,可他能和裴凌呆在一起那么久,那就说明他不是个狠绝的人,不然裴凌也就不会……   虽然不想承认,可仇非林内心十分清楚,裴凌喜欢他。   刚没吵的过越和风的尹惠邈此刻又说,“再有你们合伙行动去追他们的的时候,有通知到我这边吗?”   上次越和风,仇非林还有靡它同乘一辆车去追击裴凌三人时,并没有通知到尹惠邈这里,就这样尹惠邈又占一理儿。   然而现在即便是尹惠邈占着了理,越和风也没露一点怯疚,反而十分理直气壮的说,“你都这么老了,还好上次没叫你,叫了你,撞了车,现在搁家躺着养伤。不过想想那次要是叫上你老人家,今天的事儿要没有你,说不定我就能成功抓着人了。”   “你!”尹惠邈着实有被越和风气到,连喘了两下才又说道,“哼,要今天我不出现,你以为你能见着他人?上次你们两个人行动都没抓着人,你还企望自己一个人能行啊?还有仇非林,你手下人怎么回事儿?先是有带着人跑的手下,现在又有半路过来阻拦的?”   尹惠邈这会儿指的那个手下是大陈。   仇非林原本听他俩吵架听的有些头疼,揉额了片刻,等尹惠邈到了体力不支的时刻,且将矛头转向自己时,他们之间才算消停些了,仇非林这才放下自己扶额的手说,“我故意放走他们的。就算大陈不去,你们今天也抢不到人。裴凌的性格和能力我比你们清楚,先把人放走,之后反而好钓。”   “你这话可没道理。”   仇非林长叹一口气,“难道你们还没察觉?”   那俩人皆看向仇非林问,“察觉什么?”   “如果我们不真正联合起来的话,是很难抓住人的。这两次行动不就很好的证明了?不管是我和越和风一起出动,还是您设想的私下抓捕,这不都失败了?所以咱们三家得真正的联合布置起来,才能围捕到那个人。”   对面二人沉默片刻,仇非林静静看着这二人思考的神情,他知道,不管之后如何,眼下他们是会听自己这个提议的。   “联合起来,然后呢?要如何布置?”越和风问仇非林。   仇非林笑着转向尹惠邈,“您知道的吧,要怎么引人来。您是怎么从斋藤那儿知道他了的消息的?是斋藤去祭拜了他父亲,而他父亲的骨灰被你安置在骨灰堂。他通过这个放出自己的消息给你,也就意味着他想拿回自己父母的骨灰。不过,说起来,他母亲的骨灰被您藏哪儿去了?”   被问到这个,尹惠邈沉着脸不说话了,看样子是碍着面子不大想被俩个小辈拷问起自己曾经的罪行。   越和风看他沉默有些不耐烦的说着,“要脸还是要人?要人就别要脸!”   仇非林动一下眉,看着越和风心想,他也还真是说的难听啊,难怪自己没来之前尹老头吵不过他。做事狠绝,不留情面,低着头喝着水偷打量着越和风的仇非林想着,自己得小心着点他。   尹惠邈犹豫半天后终于开了口,“她被埋在了后院那颗树下面。”   仇非林有些惊讶看向尹惠邈,居然直接把人埋在了后院,看来他刚刚的犹豫并不是因为顾及面子,确实做的有些过了,尹惠邈也是知道这点,怕说出来会让人觉得他人面兽心吧。然而越和风听了却是不以为然,仇非林短暂惊讶过后面上恢复平静,他更多的是想通了这些年来尹惠邈会做缩头乌龟的原因了。   倒是尹惠邈被这平静的二人给吓到,他看着越家和仇家的这一辈年轻人想,现在的孩子对这种事都能这么淡然处之的吗?尹惠邈虽作过恶,但每每午夜梦回,他也还是会怕,他的害怕里除去怕被冤魂索命,也大概有当初东南亚人施加诅咒的原因。   越和风从不怕报应这一说,因为他的执念更深。   仇非林虽听曾他二叔口中听过诅咒这一说,可他年纪轻不信这些,他只信事在人为,不然他靠的什么从东南亚的小工厂回到本家来的,没认命,就只靠的自己。至于杀人埋尸这种事,与他有血缘关系的二叔也曾买凶要杀害自己,这样一想,尹惠邈做的这些事也没什么。   很快想通了的仇非林,忽然想笑,原来我和他们没什么不同,也难怪他们这几家祖上是拜把子的兄弟,因为气味相同。也难怪……   想到后面,仇非林就有些笑不出来了,他想着,也难怪裴凌这么不愿意再待着自己身边了。   “挖出来吧。”仇非林轻飘飘的说着,“将他父母的尸骨在尹家放好,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商量好对策,越和风率先起身,“挖人尸骨这种事就交给你了。”口气里一点都没对长辈的尊重。   仇非林淡笑着看越和风远走的身影,“尹爷爷,有件事我得和你说一下。虽说我强调这次咱们这三家必定得真正联合起来,可我知道您和越和风大概怎么都磨合不了。没关系,他就算了,咱俩密切合作就好,放心,我和你之间没有利益冲突,返魂香什么的,我其实没多大兴趣。”   对于仇非林突然抛出他二人私下合作的提议,尹惠邈有些不解,“那你这么出谋划策为的什么?”   “第一为了让我心爱的手下重回我身边,第二,为我自己报仇,杀死越和风,唐霖曾去袭击过我所在的东南亚工厂,他与越和风私交甚好,我很难不怀疑唐霖的行动有越和风授意。”   仇非林没明说唐霖与他二叔的交易,因为说了,尹惠邈必定去打探,从而得知自己自己已经知道当年真相,对自己更加防备起来,刚刚尹惠邈提到大陈时就已经对自己起了警惕。   “这样啊。”听他这么一说,尹惠邈放下心来对仇非林举杯,“那咱们合作愉快。”   仇非林回过头来也笑着回敬尹惠邈,只是这笑在他低头喝茶的瞬间没了,喝茶时,他撩起眼皮看一眼已经对自己松懈了警惕的尹惠邈,还有一点他没说。   第三,杀了你,为我父亲报仇。 第202章   仇非林开车离开以后,裴凌转身对上了戚攸宁。戚攸宁已不像刚醒时那般有兴致了,看裴凌的表情颇有些幽怨。裴凌隐约有些知道戚攸宁这样的原因,然而他嘴笨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向戚攸宁说明。   最后狠挠了两下头对着戚攸宁吐出两个字,“走吧。”   戚攸宁点点头,不多言语,只是闷头跟在裴凌后面走。   天空闷黄,是要下雨的趋势,可路上走着的两人却没心情在意天气。他二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的走着,裴凌不时借着挠头的动作放慢些脚步偷打量一眼戚攸宁,戚攸宁什么反应都没有。   不太擅长找话题的裴凌开始说些无意义的话,“嗯……那个,路有点不好走,小心脚下。”   戚攸宁只回他一个字,“嗯。”   得到一个字回应的裴凌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不过他想,也确实是自己话题找的不好,所以他又开始说些有意义的话,“也不知道代之依现在怎么样了。”   戚攸宁照样只回他一个字,“嗯。”   和前面的回答一样,好像裴凌提起代之依也是一件无意义的事儿。   “不过有大陈在呢,他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儿。”   这次戚攸宁连“嗯”都懒得答了,弄的裴凌像是在自言自语,最后裴凌挠了两下头后,再不找话说了,可还是时不时会瞟一下戚攸宁。   两人沉默走了一段路,回到昨晚的落脚处,裴凌又开了口,“饿不饿,给你下碗面?”   “不了,我累了想早些歇了。”   裴凌心想也是,这一天给人折腾的不轻,他看着戚攸宁撩帘进房,盯着他那腰身想起刚刚在户外自己掐他腰时的感觉,虽说不像赛天仙那样瘦成了一把骨头可也还是太瘦,裴凌一把掐下去大概就掐住了他整个腰。   裴凌目送他进房,心想一点儿不吃也不行吧,累这一天了好歹也垫垫,戚攸宁那身板瘦的。最后裴凌将目光投向了鸡笼,鸡不安分的跳了起来。裴凌走过去,对着不安的鸡说,“不是要宰你们。”   他往里伸手一摸,摸出几个鸡蛋来,准备将蛋煮了送到房里去。   裴凌送来鸡蛋时戚攸宁已经上了床,侧躺背对着房门。这原先单身汉住着的小院就一个正经房间,门都没有马虎挂着珠帘挡一挡,稀拉垂着的那几根珠帘压根什么都挡不住。裴凌端一碗鸡蛋瞧见房内戚攸宁已经躺下了,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戚攸宁其实没睡,蜷身枕着自己的胳膊,听到裴凌的脚步声时,心中期待一下,可那脚步声居然到门口就停了。戚攸宁虽然拿乔,可却没有要将裴凌拒之门外的意思,听裴凌没有进房来的意思,心中暗骂他一句呆子后便忍不住开口,“有事?”   “那个,我煮了几个鸡蛋,你吃俩个垫垫胃?”   “不吃!”戚攸宁气的直接回绝了。   房门口站着的裴凌真当他不吃,转身就要走呢,结果戚攸宁叫住他,“进来!”   听他喊自己进去,裴凌顿时憨笑着进去,走到床边看仍旧侧躺背对着自己的戚攸宁,见他没有要动身的意思,裴凌也不出声扰他,十分自觉的从碗里拿出一个鸡蛋打算剥好了蛋壳再给他。   等裴凌刚拿出一个蛋,还没敲呢,戚攸宁忽然起身转过来,用眼神一指床沿示意裴凌坐下。裴凌原先要说不了,可戚攸宁眼皮子一撩,直直看向他,裴凌便在戚攸宁的威压下乖乖坐在了床沿上。坐下时,裴凌还想,他这会儿可真像他妈陈慧元啊。   裴凌坐下了,戚攸宁拿走他手上的鸡蛋,裴凌以为他是要吃伸手要拿回鸡蛋,“蛋壳还没剥呢。”   戚攸宁微瞪他一眼,“坐好了!”   裴凌悻悻收回了手,乖乖坐好兼之还有些委屈。虽然戚攸宁生气是应该的,自己拒绝了他加之仇非林那一搅合让他心里不痛快,可刚刚自己明明是为他想啊,想帮他剥蛋壳来着,结果被他好一顿冲。   裴凌难得也有这点小脾气,独自在心里嘀咕着呢,结果脸上一烫热,吓的他挺直了腰背,再一看,是戚攸宁拿鸡蛋给他敷脸呢。   戚攸宁看裴凌一脸惊讶的看着自己,斜他一眼,“怎么?在心里偷偷骂我?”   “没有,没有!”裴凌摇头想解释,戚攸宁却是按住他,“别动!”   裴凌不敢动了,垂着眼说,“我真没有偷偷骂你。”   戚攸宁抿紧的嘴角微扬了扬,手上的力道更轻了些,揉压着鸡蛋给裴凌被打的脸散瘀,“其实,你要真在心里偷偷骂我也是应该的,你看我多不知好歹啊,你费了力气把我救了回来,怕我饿着冷着,嘘寒问暖,可我还摆脸给你看呢,有够讨人嫌的。”   “我真没骂你,就是……”鸡蛋在脸上揉压的力道刚好,淤血处紧绷的皮肤舒缓了不少,裴凌感受着,忽然又觉得自己刚刚在心里的那点嘀咕很不应该,因此这会儿他老实承认了,“我就想把鸡蛋剥壳儿给你吃来着,结果你口气还那么冲,不过我可没骂你啊。稍微觉得有些委屈罢了。”   戚攸宁听他这老实犯傻气的自白,着实被他给逗笑了,手上动作停了停,掌心包着裴凌的脸颊,轻轻说了声,“傻瓜。”   裴凌不反驳,他也知道自己挺傻的。   静默了一阵儿,戚攸宁放下了手,握着鸡蛋,斟酌再三还是忍不住开了口问裴凌,“那个什么明的事儿,你就不打算和我说说?”   裴凌也确实不打算再提明的事儿了,因此面对戚攸宁的提问他也只是沉默。   看他的态度,戚攸宁算是明白过来了,明白过来那个什么明在他心里的重要性,“所以,就像仇非林说的,我是你向他赎罪的替代品?”   “不是那样的。”裴凌的解释有些苍白。   戚攸宁追问,“那是哪儿样的?”   “明他已经过世很久了。让他安息吧。”裴凌不大想再提起明了。   戚攸宁沉默了半晌,重又躺了回去,“休息吧。”   “嗯。”裴凌收拾了东西正打算从床沿上起身,”你睡吧,那我……”   “你去哪儿?”   “我……”裴凌挠着头,“我去外面找个地儿睡。”   “就这正经一间房,一张床,外面哪儿还有能给睡的地方了?”面墙侧躺着的戚攸宁抬起头来朝自己空出的半边床一努嘴,“睡这里吧。”   裴凌有些犹豫的看着这单人木板床,“这……”   “骑摩托跳车打架你不怕,怕和我睡一处?难道我比那些人可怕?”   裴凌还真就有些怕戚攸宁横眉冷脸的样子,他没得话讲,只得小心躺在那边床上,也是枕着胳膊侧躺,背对着戚攸宁,面朝挂着帘的空门。   两人一朝里一朝外,谁都没言语,裴凌睡不着,睁着眼看那珠帘,也不知道是不是侧睡压着心脏的原因,自躺下他心里就堵的慌,扭头看一眼和自己一床的戚攸宁,只看到了他留给自己的后脑勺。   看了个后脑勺的裴凌扭回了头继续对着那又丑又稀的珠帘,最后长叹一口气开了口,“我不想提明,是因为实在对他愧疚,明他是为救我而死的。”   同样没睡的戚攸宁听裴凌主动说起,扭头看了裴凌一眼。   裴凌并不知道自己身后的戚攸宁是何反应,他就只是对着那房门,对着这间房的出口说,“尤其愧疚的是,我承不起他的情。明他……他对我……可是我……他死前,我反复问他为什么,我总感觉自己不值得让他这么对我。我没法回应他,所以心里越发愧疚,不敢提起他。”   戚攸宁转过身来,看着裴凌的后脑勺任由他说着并不打扰,他只是静静的听。   裴凌继续往下说,“还有,你和明是不一样的。”等他说到戚攸宁的时候,仍旧是不敢回头,这次连房门都不看了,只是垂着眼,“我心里明白的很,你和他不一样,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没拿你当我赎罪的替代品。不想和你说这些,是不想让你觉得我在挟恩图报。”   “凌哥,你为我做了很多。”   听到戚攸宁的回答,裴凌笑笑,他刚准备和戚攸宁说没什么,其实这都是他应该做的,毕竟他应承了陈慧元守护好戚攸宁的请求。   可不等裴凌开口,戚攸宁的手就从他身后覆上来,说着,“可是如果我想你对我挟恩图报呢?”   裴凌愣了,旋即飞快转身,他不知戚攸宁已转过身来,此刻转身和戚攸宁面对面对个正着,鼻尖抵鼻尖,吓的裴凌坐起身来。戚攸宁跟着他坐起身来,手搭他肩上,十分认真的说着,“戏文里都唱,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你帮我这么多,我该许给你的。”   裴凌一时语无伦次起来,“我没想过……我不图这些的,真的。”   “你可以想。”戚攸宁凑上来,用鼻尖亲昵厮磨着裴凌的侧脸,在他耳边吹着气的说,“你也可以图。我什么都给你。”说完嘴唇在他耳鬓印下一吻。   裴凌有些心乱,被戚攸宁的鼻尖轻磨着脸颊忘了思考,只感到口渴难耐,可等戚攸宁滑着鼻尖一点一点从他耳鬓亲吻到他唇角时,忘我的伸手一捧裴凌的脸,裴凌瞧见他手上戴着的铃铛,顿时又清醒,连忙抓着他肩膀将人推远了些。   戚攸宁震惊非常,十分不解的看着裴凌,“为什么?”   裴凌心虚瞅一眼戚攸宁手腕上的铃铛,避开戚攸宁的幽怨眼神,“那个要不我还是去外面吧。”   戚攸宁不发一言低下了头。   裴凌坐到床边穿起了鞋,听到背后有低低的抽泣声,他狐疑的回头一看,戚攸宁这时候抬起脸来,眼里蓄满了泪的看着裴凌,十分的楚楚可怜。   “你怎么还哭了?”   裴凌诧异非常,见他哭了鞋也不穿了,丢了鞋到他跟前去,戚攸宁一吸鼻子,眼里泪落下来了,裴凌不知该如何是好,伸手想给他擦泪,又怕自己手糙给他脸皮擦破。   戚攸宁用一双盈盈泪眼看着裴凌,直把裴凌看的心颤肝抖,好不心疼,听他张口说话又带着点鼻音,十分的可怜,他问裴凌,“凌哥,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没,没有。”裴凌看他眼泪跟连珠串似得掉,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因自己的手实在又大又糙,最后裴凌转手用手腕内侧一点点儿的擦着戚攸宁脸颊。   “那你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推开我?”   “我……”裴凌看一眼戚攸宁手上的铃铛,正思忖着该不该说出实情,戚攸宁见他犹豫,泪掉的更快了些,裴凌一见他落泪也顾不得想了,连忙将事情都告诉了他。   “我答应了你妈要守好你,你妈还说要让你认我做干爹,要是我和你……总觉得有点怪。”   戚攸宁听明白了裴凌的意思,一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更多的是不可思议裴凌居然是为了这个才总是有所克制。   “如果我父母知道我所托终身的那个人是你的话,他们应该很欣慰,因为你人很好。柳婶儿也是这么说的。”   “真的?”   戚攸宁点了下头,随后抬头与裴凌对视。他刚哭过,脸上还挂着泪,裴凌见了便有些情不自禁的伸手擦了那滴泪。戚攸宁有些羞敛的垂了头。   裴凌看他看的有些痴了,垂睫挂泪,桃腮粉浅。裴凌收了手,指节上擦的那滴泪还湿着,隐隐散出些味道来,裴凌抬手闻了只觉得好香。   “好香啊。”   “哪里?我怎么没闻到?”   裴凌闻了那香只觉得自己变得有些奇怪起来,又听戚攸宁问他在哪里闻到的香味,裴凌扭头看他,竟有些无法控制的凑到他面前,在他脸颊泪痕处闻了闻,“这里,好香啊。”   戚攸宁拿自己刚哭过略微有些红的眼睛的看着他,“真的吗?你再闻闻。”   裴凌很清醒,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同时他又觉得自己不清醒,明明没喝酒却是个半醉的状态,神经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吊着,引着他去,好像是那香气让他变的如此。戚攸宁问他了,让他再闻,他便止不住的想闻多一些,狠狠吸一些。   一开始他还节制,只是用鼻尖轻轻嗅着,从戚攸宁脸颊闻到他耳后,戚攸宁也很是配合的仰脸偏头由着他闻,裴凌闻的多了,喘息渐渐急促起来,等他从闻到戚攸宁耳后再要往下时,戚攸宁一仰脖子,他一低头,竟有些控制不住的将人狠狠抱进怀里,埋脸在他颈窝狠狠吸闻起那香气。   戚攸宁被他猛的一抱还有些吓着了,随后却是笑,仰着脸伸手搂上裴凌的后背,任由他在自己颈间狠狠吸闻。   裴凌怎么闻都闻不够似的,呼吸已然乱了,张嘴喘了两口气后,竟一口咬上了戚攸宁的脖子,然后听得戚攸宁轻哼一声,他稍稍冷静下来一点,抬头看向戚攸宁用眼神问他是不是疼。戚攸宁淡笑着摇头示意他继续。   这次再继续裴凌便没再闻他的脖子了,迷瞪着眼盯准了戚攸宁泛光的唇,得到戚攸宁可以继续的首肯,张嘴吸咬了下去,扑的有些过猛,带倒了戚攸宁,然而被扑倒的戚攸宁嘴角只是上翘,微睁了眼看着急不可耐的裴凌,心想小红教他的还真是有用,果然勾引扑倒都不行的时候,哭就是个大杀招,再适当放出一点点的香气。戚攸宁以前觉得自己吞了返魂香招来这么多麻烦还挺烦的,今夜倒是觉得不烦还挺有用。   没了理智的裴凌,戚攸宁还真有些招架不住,完全没有换气的空挡,等裴凌放过他了,啮咬起他的脖子,戚攸宁才喘两口气,让缺氧的大脑缓缓回复着。裴凌的手从他衣服里伸进去了,那只大手有些糙,厚茧划过肌肤能起一身鸡皮疙瘩。然而戚攸宁刚刚被吻的太狠了,脑子还没完全回复过来,只是傻呵呵对着天花板笑。   短暂的缺氧让戚攸宁体会到六神无主的快乐,就只知道傻笑,任由裴凌的手在他的衣服里胡乱揉捏着。可惜裴凌不得要领,他没经验也没人教过,虽隐约知道些,可具体如何,要他实操起来,那点子隐约知道的东西遇上真刀实枪的境况还真是让他捉襟见肘。   此刻胡乱一通的莽撞也全凭香气勾出的那点本能,薄身板的戚攸宁可受不了他这一通瞎折腾,关键是这一通瞎折腾还没折腾到地方。   “啊!”戚攸宁轻呻一声,他被裴凌掐痛了胸口。   听他痛哼,裴凌出走的理智回来一些,看戚攸宁皱起的眉目一时有些无措,像个犯错的小孩不知该如何是好。   戚攸宁笑着抚上他的脸,安慰着,“没关系,我来。”   裴凌没人教过,可戚攸宁,准确的来说,赛天仙被人教过,他被小红教过。   戚攸宁体弱气短,难以持久,停了片刻垂着头,任汗打湿衣裳,裴凌这时起了身,想抱抱一身汗又发抖不止的人。起身的同时也带起戚攸宁一边的衣角,向上撩着,将衣服挂在一边肩膀露出戚攸宁半边胸口来,本没有其他意味,单纯是看他湿透衣裳撩了半边衣裳好让他凉爽通透些,可现在这样,裴凌觉得有些其他意味也无妨。   戚攸宁有些自暴自弃的伏在裴凌的肩膀上,“我没劲儿了,凌哥。”   “嗯。”裴凌捋着他汗湿的头发,低头闻了闻,还是很香,太香了,勾着他,他没法不闻。   裴凌看着那珠帘晃动,不知为何忽然想起小时候打谷场上的戏台,那时台上唱男欢女爱,唱的委婉,洞房花烛也不过是撩起台上的红帘,二人相携进去,然后那红帘上的珠摆晃动,有人唱,“他们二人如此这般这般。”   那时候他小,不懂“这般这般”到底是哪样儿,如今想起他是彻底懂了。   裴凌亲他仰长的脖子,脑里隐约还有村中闲汉后来自己胡乱编排那“这般这般”的唱词,他抬头看了戚攸宁的样子,竟和唱词里没什么二致。   真正是丁香笑吐娇无限,柳腰款摆万风情。郎嗫檀口丁香,语软声轻求饶,嗔一声请君疼惜。卿收赤紧花芯,醉眼迷乱调笑,惯一句欢悦销魂,肠荒腹热,雨意云情,喷兰麝。   --------------------   又被冻结删减了些,反正就是这样那样啦 第203章   这一晚裴凌睡的很好且做了个不错的美梦。   梦里他是少时的模样,父母俱在,家庭安稳,所以他没有变成后来因家庭变故而被迫沉稳起来的裴凌。梦里也有戚攸宁,与现实的样子并没什么两样,也同样是父母俱在,家庭安稳,也同样没有因为变故变成痴儿,梦里他们都是普通的少年。一个是被乡下烈日晒的黝黑的少年,一个是城里来的少出门的白嫩少年。他们因戚家回乡探亲而相识,裴凌带着这个什么都没见过的城里小孩下河摸鱼,上树掏鸟,渐渐熟识,形影不离。   午饭后,裴凌丢了筷子就跑,因为他与戚攸宁悄悄约定了见面,吃了就跑,惹的他妈叉腰在他身后叫骂。   裴凌不管,只心急同戚攸宁见面,结果一出了门就被泼了一脚的水,是隔壁的小嫂子趁着午后天好洗了头,洗完端着水盆到门口倒了水。就这一盆水让裴凌的脚步暂停了停,他看了一眼为洗头只穿件棉背心的隔壁嫂子,湿漉漉的头发搭在肩膀,背心的上半边都被打湿,隐约能看到里边的肌肤。   提着水盆的小嫂子看裴凌正瞅着自己,骂他一句浑小子便关上了门。裴凌看着那紧闭的大门觉得自己有些冤枉,他当时真没浑想,就只想起戚攸宁来,他想着戚攸宁这小子怎的比小嫂子还白。   他带戚攸宁下河摸鱼时,戚攸宁撸了袖子露出膀子,裴凌看过他膀子,白花花的,等他俯身摸鱼的时候,裴凌隐约也瞧见了他的胸口,白花花的也没什么肉,可他为什么就是觉着小嫂子没比戚攸宁有看头呢?   裴凌一路带着这疑问到了约定的地方,他们约在了谷仓。裴凌到时戚攸宁没来,他自己躺在草垛子上叼着根稻草想心事。想没一会儿戚攸宁便来了,看裴凌独自躺在草垛子上,二话不说也趴了上来,扭动着往裴凌身边靠。   裴凌叼着草管儿没言语,只是垂眼看着戚攸宁趴着一点点朝自己身边挪,然后眼睛总时不时往下去瞧他因挪动而不住扭着的屁股。   “你想什么呢?”戚攸宁终于挪到裴凌身边来了,一仰脸瞧着裴凌,裴凌挪开了视线看着棚顶,嘴里只说,“没,没想什么呢。”   “唉嘿,你明明就在想什么,快,快和我说说。”   见裴凌不理睬他,戚攸宁便伸手去摘裴凌嘴边的草管儿,裴凌偏头不给他碰,戚攸宁非要伸手去碰,两人玩闹着,最后戚攸宁没能得逞,手肘一滑脸直接砸在了裴凌胸口。裴凌吓的起身,扶着他胳膊问,“没事吧?”   戚攸宁双手撑着裴凌胸口起了身,额头被撞红还要说没事。   裴凌看他逞能就只是笑,戚攸宁也跟着他笑,他今日穿了件宽松背心,那背心领口大,他又直笑,领口就在裴凌眼下晃,裴凌很难不去往里看。他想起前两日自己带着戚攸宁下河,捡到一河蚌,裴凌拿刀撬开了蚌,戚攸宁好奇捡着根木棍戳蚌里软肉。裴凌口里咬着草管儿,他这会儿也有点想戳戚攸宁的胸口软肉。   “凌哥?”戚攸宁伸手在裴凌面前挥了挥,“你看什么呢?”   裴凌狠咬两下草管儿收了目光,又只说,“没什么。”   戚攸宁才不信,他看裴凌腮崩的紧,嘴里的草管儿被他咬扁下去。戚攸宁奇怪的一低头只看到自己咧开的领口。他直接问裴凌,“你刚看我什么呢?”   裴凌装作平常,“哦,就看你怎么比我隔壁嫂子还白呢。”   “是吗?”戚攸宁笑着趴在他胸口,“你看过你隔壁嫂子什么啊?就知道我比她白?”   他知道戚攸宁正趴自己胸口,所以他不敢低头对上戚攸宁的目光,他对上戚攸宁的眼睛总有些没撤,可嘴上还是老实交待,“就只看过……膀子。”   “那你刚刚看的可不是我的膀子,你刚刚明明看的是我胸口。”   被戳破的裴凌情急想狡辩,“我没有!”   他这一情急低下了头,刚好看见下巴抵着自己手背的戚攸宁,他趴在裴凌胸口一副擎等着裴凌自投罗网的表情。   对于裴凌这反应,戚攸宁只是笑笑,然后仰起点头来,离裴凌更近了些,“这些天你带着我玩,教了我很多乡下的新鲜事儿,不如我也教你一些不一样的东西啊?”   裴凌被他盯的咽了下口水,“你要教我什么啊?”   戚攸宁笑着拉上他的手搭上自己后背,然后没松手引着裴凌的手往下去,伸进他的烟管短裤里。   谷仓大门忽然被打开,吓的躺在草垛子上的裴凌往下掉,这一掉,裴凌猛睁开眼从梦境回到现实中来。   裴凌看着天花板,舒口气,梦到紧要关头处,差点被抓个正着,这让他吓的不轻。等舒完了气,有手从他胸口摸索着上来搂着他脖子,裴凌一时没弄清状况,低头一看,自己竟是光着,再顺着那细瘦手腕往旁边看,一旁睡着的戚攸宁也正光着。裴凌一时有些懵了。   在他懵着的时刻,戚攸宁抬脚上来在他小腿上蹭了蹭,好像是睡的有些不大舒服,嘴巴扭动着,身子也贴着裴凌不断扭动,吓的裴凌都不敢动。最后戚攸宁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又枕上了裴凌的胳膊,这才舒展了表情安心继续睡了。   裴凌看着他,他枕上裴凌胳膊的那一刻,裴凌从他头发里闻到了些熟悉香气,渐渐有些想起昨晚发生了什么,清醒过后,总觉得自己昨晚做事失了分寸。   裴凌瞄一眼戚攸宁,确定他没有醒的趋势后,略动了动胳膊,试图往下摸摸,看戚攸宁有没有哪里不适红肿。摸过之后发现似乎还好,正要收手呢,结果怀里的戚攸宁动了动,嘴上哼唧着又不知道是梦里哪里不满了。   他这一动作,裴凌就不敢动,只是悬着胳膊,等着他安定下来。戚攸宁没安定下来,闭着眼摸索,也不知这次是想摸个什么,裴凌不清楚只能等着,戚攸宁在裴凌身上摸过一番后,终于摸到了裴凌悬在他背后的那只手,拉着他的手重又覆上自己后臀这才心满意足的睡了过去。   裴凌的手兜着他的臀,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刚刚可不是起色心要摸他的意思,他只是想确认一下而已!   又过了一阵,睡觉不安宁的戚攸宁没了动静,裴凌看他一眼,确认他这下确实熟睡了,小心抽出自己的胳膊,轻手轻脚下了床,出门前在看一眼他,见他睡的正香,裴凌这才放心出去了。   一到院里裴凌伸展一下胳膊,抬头望天吸了口新鲜空气,整个人都清爽起来,裴凌看着天有些不明白的想,昨晚自己那是怎么了?   他昨晚贪多吸闻了许多香气,脑子被那厚重香气搅成了浆糊,思考不得,就只一个劲儿的想要更多,味也好人也好,只想紧紧搂着吸闻。   这会儿他从房里出来,昨晚下过雨的清新空气让他回复过来,一想到昨晚自己的不受控制,便有些自责。可戚攸宁正睡着,裴凌不知该如   何给他做些补偿,思来想去想到厨房还有碗鸡汤,他寻思着,折腾那一晚,等醒来也该饿了吧,裴凌便去了厨房打算给戚攸宁下碗鸡汤面。   昨日摸出的鸡蛋就剩两个没煮了,裴凌下了面将两个蛋都打下去,捞起时想都没想的将两个蛋都放进同一个碗里去。   等他煮完了面,戚攸宁刚好也醒了,揉着眼倚着门框看着忙活的裴凌问,“怎么这么早?”   “也不早了。”裴凌将两碗面端上了桌,招呼着戚攸宁,“过来吃点。”   戚攸宁说饿倒也不太饿,他就是困顿,昨晚折腾的厉害了,他这会儿还没睡太够,只是翻身时意识到身边没人这才一个惊醒从床上爬起来找裴凌。不过裴凌招呼他了,又看他特地为自己忙,戚攸宁想想还是过来吃了这面。   抬脚跨门槛时磕了一下,整个人晃晃悠悠的难以站稳,裴凌赶忙上来扶着人一脸自责的问他,“没伤着哪里吧?”   戚攸宁其实没什么大碍,除了刚从床上爬起时腿稍微有些软,不过倒也还好,他虽气短体弱,可他毕竟不是普通人,吞过返魂香,恢复力倒是比常人快些。不过他喜欢裴凌对自己呵护有加的态度,看他扶着自己也就顺势歪头倒他胸口,“唉啊,没劲儿了。都怪你昨晚不知轻重,折腾死我了。”   裴凌被他嗔怪一番倒也当了真,仔细看看他神色,嘴上嘀咕着,“可我有摸过,好像没什么大碍啊。”   故意软在他胸口的戚攸宁笑着一抬头,“你早上还摸我了?昨晚都几次了你还觉得不够,早上还偷摸着摸人家。”   裴凌哪记得自己昨晚几次啊,他脑子都糊透了,所以戚攸宁信口雌黄他也无从辩解,只苍白说着,“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我想的那样?”戚攸宁理直气壮对他扬起下巴,“那你敢说你没想?”   裴凌确实想了,在梦里。这下他无话可说了,只是扶着戚攸宁却不敢对上他的眼睛。看他这样,戚攸宁笑的厉害,逗弄够了也觉得欺负老实人有些不太好,于是放过了他。   “不是扶我过去吃面?再不过去面都陀了。”   “哦。”裴凌扶着他过去坐下,戚攸宁一坐下就瞧见自己碗里有两个荷包蛋,他看一眼裴凌碗里的,裴凌端起了碗不想给他看,后又觉得自己这一举动没什么意义,因此说了一句,“你昨晚受累,该多吃点儿的。”   裴凌的这点儿偏心戚攸宁很是受用,拿起筷子叉起蛋就吃,“那倒是,我昨晚累的不轻。不过以后可别拿蛋给我补了,昨晚吃够了,人家都说缺啥补啥,我吃多了不缺。”   “哦。”   一开始裴凌还没往别处想,戚攸宁说以后别给他蛋,他便老实记下了这点,等他吃了口面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吃多了是什么意思,差点一口面呛喉管儿里,又不敢大反应,怕再被戚攸宁取笑。只得沉声用力清嗓。   不过戚攸宁开了个歪头,裴凌接下来就不得不接着往歪处想,他清嗓的同时瞄着戚攸宁,看他小口啜着面,心想奇怪了。这一想,嘴上情不自禁发出了声。   戚攸宁听到看他一眼问,“奇怪什么?”   “你嘴这么小,怎么能吞得下……”意识到自己说什么的裴凌及时打住不再说了,低头继续吃面。   戚攸宁当然知道他什么意思,笑着接他的话,“有什么不能的,我后面的嘴更小,不也照样进去了?”   “噗——”面对戚攸宁的口无遮拦,裴凌这次直接喷了面。   裴凌这次呛的不轻,喘的脸红脖子粗。戚攸宁放下手里的筷子过来给他顺背,嘴上还说,“你慢点吃啊。看,呛着了吧。”   不住咳嗽的裴凌瞟一眼给自己顺背的戚攸宁,心想自己这是吃的急给呛着的吗?   戚攸宁被裴凌瞟这一眼,知道自己说错了,于是更正道,“哦,不是吃呛的啊。你是又想那事儿了吧?大早上的这猴急样儿。”   裴凌这下咳的更厉害了,听音儿感觉肺都要给他咳出来了。戚攸宁给他拍着背,十分大方的往他腿上一坐,“行了,我知道了。你这是食髓知味了,我理解,没事儿,你想要就来呗。”说着两手一圈裴凌脖子,上来就要亲裴凌。   裴凌后仰着头躲,他现在算是知道了,回复了赛天仙性格的戚攸宁着实让他有些吃不消。   “不是,我没想那事儿。”   “你还没想?你都瞄我好几下了!”   “不是,你不说累吗?好歹歇上那么几天让你身体有个缓冲。”   “嘿,凌哥,你忘我吞过什么了?我吞过返魂香,恢复快着呢!”   裴凌一个劲儿的偏头躲戚攸宁撅过来的嘴,“那你让我缓冲缓冲行不行?”   “不行!”戚攸宁直身看着他,“你个大男人,是不是不行?!”   裴凌神情严肃了起来,男人被说什么都可以,但绝不能被说不行。戚攸宁见他被激起,正满心期待着他下一步动作呢,结果裴凌竖起了耳,“你听,是不是大门在响?” 第204章   “没有,没有。”戚攸宁捧正了裴凌的脸,要他不分心只看着自己,“我没听到门响。”   裴凌皱眉细听了一会儿,“是真的门在响,有人敲门啊。”   戚攸宁继续将裴凌的脸掰正,要他只看着自己,“你别管门了行不行?”   “这时候谁会敲这里的门啊。”   裴凌和戚攸宁对视着,同时想到了一个人,戚攸宁扁了嘴让开身,裴凌连忙起身去前院开门。   开了门一看,果不其然是代之依。   代之依累的不行,靠坐在门前,没力气大声喊裴凌过来,抬着半边胳膊不停的敲着门,还好裴凌听到过来开了门。门一开,代之依仰起自己肿着的半边脸可怜兮兮对着裴凌喊,“裴大哥。”   “你怎么搞成这样?!”裴凌连忙将代之依从地上扶起,“是不是越家那班人给你打的?大陈呢?有大陈在,不至于这么惨啊。”   “不是越家人给我打成这样的。”代之依回身指指门前停着的那辆油箱被摔扁了的摩托车,“是骑摩托车给摔的。”   裴凌他们走后,有大陈在,加之越和风和尹惠邈的扯皮,那班人也没怎么攻击代之依和大陈了,问题是他们撤走后,靡它怕代之依纠缠又悄无声息的跟着越和风离开,其他人代之依不大在意,他没找着靡它,回头找大陈,让大陈载自己一程,结果被大陈给无情拒绝了。大陈还记恨之前代之依瞒报裴凌下落的事儿呢,不管代之依怎么说,就是不给他搭顺风车。   代之依没办法,只有骑着摩托车回来。可他原本就不大会骑摩托,骑个五十来米再摔出个三十来米,反复几次,身上擦破不少,他也不敢再骑了,只有一路推着摩托车回来。路远,他人又小,摩托车忒重,可不就推着摩托走了一夜才能回来。   “就非得骑摩托啊。”   代之依瞪一眼裴凌,埋怨起他来,“这摩托车我叔的啊,我在他家落脚,再把他摩托车给丢了,像话吗?还有你,这说的什么话,什么叫非得骑摩托,你怎么不想着回头去接接我呢?”   昨晚裴凌哪里还想得到代之依啊,他昨晚身在云雨之中,脑子都不带想事儿的。   裴凌扶着他边走边说,”我这不是怕回去越家人会埋伏嘛。对了,你这一路回来没人跟着你吧?“   代之依摆着手,正要说话呢,结果进屋瞅见两碗面眼睛都直了,拨开了裴凌扶着他的手直往吃的去。   ”唉,我给你再下一碗啊!“   代之依挥着手,含糊说一句不用,也不管面前的两碗面是谁的,端起来就吃,他这一路回来实在是饿坏了。   裴凌看代之依吃了戚攸宁的面,代为抱歉的看了戚攸宁一眼,“你别和他计较,他就这样,回头给你新下一碗?”   “算了,看他饿的不轻,给他吃吧。我也不是很饿。”戚攸宁也没小气的连一碗面都舍不得让出去,况且代之依昨天也帮裴凌从包围圈中带出了自己。不过让他更在意的是裴凌的语气,“不过你这帮他说话的口气是怎么回事儿?听着像你和他才是一家的。”   他这话裴凌可不敢接,怕说不好再落下把柄,只挠头说着,“我再去找俩鸡蛋煮了给他敷敷脸吧。”   就算他故意不接戚攸宁的话,可把柄还是落下了,戚攸宁斜眼看他,“好啊,我给你敷脸,你去给别人敷脸。”   “他,小孩子嘛。”   戚攸宁不同他计较,“行吧,你去煮鸡蛋,我来给他敷。”   只要戚攸宁不抓他错处,裴凌乐得听他指挥,出门去鸡笼里又摸俩鸡蛋回来下锅煮了。   代之依一口气吃完了两碗面,戚攸宁也拿着鸡蛋过来了,“坐好,我给你敷敷。”   代之依听话的坐好仰脸,看戚攸宁握着那鸡蛋在自己脸上滚,疼的他直吸气。等感觉好点了,代之依一瞅戚攸宁那白净的脸蛋,“都是人,你咋磕着碰着,一点伤都不留呢。你看我脸肿成什么样儿了。”   戚攸宁盯着他伤处小心的滚着鸡蛋,随口答了他一句,“我吞了返魂香的嘛。”   “真好啊,受多重的伤都能自己恢复。”   代之依看着戚攸宁不错的气色,心想难怪那么多人要争抢他了。他又看向了裴凌,昨天那一场架打的,似乎对裴凌也没什么影响。最亏的就是他自己了,戚攸宁有返魂香自愈,裴凌身子骨强健,又有人立约护他,所以就算被车撞飞,被人当面一拳,但隔天就好。就只有自己实打实的受了伤,得疼上好几天,这样想来,他昨天也奋不顾身的跟去结果一身伤回来,想想还真是亏啊。   戚攸宁看代之依眼睛老朝裴凌身上看,故意加了点力,代之依脸上一疼,一把抓住戚攸宁手腕,“你轻着点啊。”   戚攸宁看着自己被抓的手腕,再看向代之依,“你还要不要敷了?”   代之依扁嘴,“就我吃亏。被丢下的是我,伤了的也是我。”   代之依垂眼看着自己手里抓着的戚攸宁白嫩的手腕,心想自己也不能太吃亏了,他吞返魂香了,自愈效果这么好,那能不能也能疗愈他人呢?光敷鸡蛋顶什么用啊。代之依盯着戚攸宁手腕咽了咽口水。   戚攸宁看他咽口水,只当他是两碗面还没够,盯着自己手里鸡蛋馋的呢。一翻手将手里鸡塞到代之依手里,代之依觑着他翻手塞鸡蛋的当儿,张嘴低头对着他手就想来一口呢,刚好这时裴凌过来了,戚攸宁见了裴凌立马抽手去他跟前,代之依这次便咬了个空。   “怎么样?感觉好些没?”裴凌给代之依倒了杯水,在他对面坐下,戚攸宁到裴凌身边挨着他坐下。   喝着水的代之依瞧着对面两人,总感觉哪里有些怪,可他又说不上来。裴凌问他感觉好些了没,代之依自然答没好。   “怎么可能好,你推一晚上摩托车试试。”代之依说着一敲鸡蛋,剥了蛋壳准白吃鸡蛋,吃前还不忘骂一句大陈没良心,“没良心,小心眼。”   提到大陈,裴凌便想起了仇非林,戚攸宁在,裴凌不好直接提起仇非林,只有拐弯抹角的问代之依,“那大陈有和你说他接下来要干什么吗?”   代之依吞着鸡蛋有些噎,喝了口水顺了顺才说,“他说尹家接下来会从骨灰堂拿回寄存许多年的骨灰,还说尹家后院的树会清理掉。”   一听骨灰,戚攸宁便有些坐不住了,裴凌伸手过去握了握他的手,希望能给他些力量。   吃着鸡蛋的代之依看裴凌这一动作,问道,“你们什么时候变这么亲密了?”   “啊?”   两人不约而同看向代之依,看完了之后又一对视,裴凌向代之依解释,“他父母的骨灰在尹家。”   代之依只是看着裴凌搭在戚攸宁手背的上的手,忽然明白过来,“哦,你俩患难见真情了是吧?”   裴凌虽有不主动承认,可被发现他也不会否认。他想着代之依自己能明白过来最好,他嘴笨什么在一起的话,他可说不出口。   然而裴凌想错了,代之依还是没想明白,他站起身来一伸手,将自己的手搭在了裴凌的手背上,戚攸宁与裴凌皆有些弄不懂的看着他。代之依却是冲着他们一点头,给他们一个“我明白”的眼神。   “咱们三个这一路走来什么都经历过了。”他转向戚攸宁说着,“你放心,这一遭之后,咱俩也是兄弟。真真正正的患难见真情。”说着用力往下一摁那俩人叠在一处的手,口中大喊一声,“嘿,加油!”   那俩人原本深情款款的握着手,可代之依的手一伸来,直接成了加油打气的模式。   代之依自以为明白,可他其实不明白,主要是他不觉得一直不开窍的裴凌能一夜开窍了,他要是能这么快就想通了,那裴凌怎么会维持二十多年的童子身?所以代之依压根就没法将他俩往那方面上想。   戚攸宁收回了手,抚着手背想,谁和你见真情啊。抚完了手背的戚攸宁觉得对面有异样的目光,抬头一看,就瞧见代之依一副饿鬼相盯着自己。戚攸宁觉着有些奇怪,往裴凌身边靠了靠。   代之依见戚攸宁躲到裴凌身后去,知道是自己看得太露骨了,为掩饰尴尬,嘿嘿笑两声之后问裴凌,“裴大哥,你接下来什么打算啊?”   戚攸宁的手搭上裴凌的胳膊,裴凌低头看他一眼,手绕到他背后轻拍一下,是要他放心的意思。   “我想帮他拿回他父母的骨灰。”   “凌哥。”戚攸宁期艾叫了裴凌一声。   “那可不简单哦。”也不是代之依泼冷水,只是他能从大陈那里听到这个消息,说明尹家肯定有了布置。   ”嗯,是有些麻烦。“裴凌想起尹家宅院的布局,不禁眉头紧锁起来,“我记得尹家的后院都给围起来,只有院前山石间留着一道门。能不能进去是一说,进去了如何出来得好好想想。”   戚攸宁看裴凌如此严肃,知道帮自己拿回父母骨灰这件事不容易,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呢,结果裴凌扭头一看他,冲他一笑一抚他的头,说着,“没事,这不有我呢吗。”   听他这么说,戚攸宁放下些来,他对裴凌无比信任,也确实因为有裴凌在,每次他都能化险为夷。看裴凌胸有成竹的样子,戚攸宁也不担心了冲裴凌一笑,“嗯,我知道只要有凌哥你在,什么事都能办好。”   “那当然。”不是裴凌自夸,他是不想让戚攸宁操心,所以难得用自大的语气给他保证。   代之依吃饱了便打起了哈欠,裴凌体谅他回来的不容易便要他去睡,代之依却是摆摆手,“不行啊,那摩托车怎么办?”   “行了,你就算不休息那摩托车也不会好,那摩托车交给我就行了。”   代之依也学着戚攸宁对着裴凌一笑,“裴大哥,你可真可靠啊。”   可惜裴凌只吃戚攸宁的那一套,代之依冲他咧嘴笑,他略有些不适的指了指代之依的牙,“门牙上贴葱花了。”   “要命。”代之依连忙抬手挡嘴用舌头捋一遍门牙。   裴凌和戚攸宁看了对视相笑。   等代之依又吃两个鸡蛋,裴凌收拾了完了桌子便去院里修理摩托车去了。戚攸宁说什么都要跟裴凌一块儿,裴凌一看他干净脸蛋说着,“去休息不好吗,我修摩托车你蹲旁边,别再弄你一身的油。”   戚攸宁不管,“弄脏了就洗呗,我就想跟你一块儿。”   裴凌拿他没辙由着他去,戚攸宁开心蹲在裴凌身边给他递着工具。代之依原本要进房睡一觉来着,结果也没去睡,找着个板凳坐檐下抱着根柱子打瞌睡。   裴凌见了就说他,“有床不睡,非抱着柱子睡算怎么回事儿?”   代之依也不想啊,可他进房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房里闷的厉害,按理说不应该啊,昨晚还下了场小雨,不应该这么闷啊。还是你们昨晚干什么了?有股怪味。”   裴凌看一眼戚攸宁,能有什么味儿啊,还不就是戚攸宁昨晚散出来的香味混着他们折腾一夜的汗味这就成了代之依口里的怪味儿。戚攸宁当然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只是对着裴凌一吐舌头,裴凌摇着头,告诉代之依,“是太久没人住的霉味吧。”   听裴凌这么一说,代之依进了房,“那我还是去把褥子被子都拿出来晒一晒吧,晚上还得睡呢。”   等代之依进了房,裴凌才对戚攸宁说,“下次可别散那味儿了啊。”   “为什么啊?”   裴凌耳朵热了热,“你一散那香味,我就控制不住。”   戚攸宁笑嘻嘻的凑上来对着裴凌的耳朵说,“我就不。”说完给裴凌递上了扳手。   裴凌皱眉正要说他呢,结果代之依抱着被子出来晾上,摸着被子喊一声,“怎么潮的这么厉害?亏你们俩昨晚还睡的下去。嗯?不对啊,我前天晚上睡的时候,还没这么潮啊。”   裴凌不说话了,装作专心修摩托的样子低下了头,戚攸宁也不说话了,装作专心给裴凌递工具的样子也低下了头。 第205章   代之依晾上了被子,摸了又摸,总感觉哪里不对,可他又说不上来。   “算了,不管了。”   代之依懒的想太多,他身上还带着伤呢,一想多了反而更加的难受,一难受,他就去瞄戚攸宁。代之依心里琢磨着,都和他认兄弟了,他会不会让自己咬一口呢?返魂香都能让人起死回生了,治疗自己这点伤算不上什么吧。   这么多人大费周章的在抢戚攸宁,代之依实在有些好奇吞了返魂香的戚攸宁到底有没有那么大作用。   呆在裴凌身边的戚攸宁只觉得背后一凉,扭头一看是代之依正盯着自己,见自己回头,代之依不仅没躲,还冲他咧嘴一笑。戚攸宁总觉得代之依看自己的眼神有点怪,遂向裴凌告状,“凌哥。”   “嗯?”正修着车的裴凌漫不经心应他一声。   戚攸宁抓着他胳膊晃了晃,要他重视起自己来,“他老盯着我看。”   裴凌被他晃的不行,回头看了一眼代之依,代之依也冲裴凌咧嘴一笑,裴凌没觉得有什么,因为代之依平常也是这么个没心没肺的样儿。   “看你长的好看吧。嗨,他一小孩,对你能有什么心思。”   戚攸宁觉得裴凌这回答有些敷衍,他甩开手,问裴凌,“那我长的好看,要其他人也像他这样这么盯着我看,你不吃醋啊。”   “这有啥好吃醋的,”裴凌没将戚攸宁的告状当回事儿,又专注在修摩托车上,“长的好看的人是容易被人多看两眼的,我要因为这个吃醋,难不成就不让你出门了?那这也太不尊重你了。”   戚攸宁撇了嘴,“那时候在唐家,你可不是这样的,在唐家还管我穿衣服呢。”   “那不一样,唐家那里的人老不正经了,那他们看你也是带着不正经的心思。”   “我看斋藤叔叔就挺正经的。”   虽然裴凌承认斋藤是人还不错,可因为认识的场合不对,初印象太差,裴凌对斋藤总还有些偏见。   “我觉得斋藤脾气有些古怪。”   “再古怪能怪的过代之依?”   “我都说了,代之依就是一小孩,跳脱些也正常。”   “哼!”   因为裴凌过于老实不会附和戚攸宁的话,戚攸宁的脾气上来了,丢开手里的东西说,“我累了。”   其实戚攸宁说累了的意思是想裴凌暂停手中的活计,来哄哄自己。   可裴凌听他说累了,便真当他是累了,“那你去歇着吧。”   戚攸宁的嘴拱的老高,看裴凌一心一意修着摩托全然没察觉自己的心思,一时气愤冲他喊了一句,“凌哥你个笨蛋!”说完起身走了。   裴凌被他骂了句笨蛋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他看戚攸宁走原先想起身追他去的,可他因为修摩托一手的油,而且摩托车就快要修好,衡量之下裴凌还是决定将修理工作收尾做好再去问问戚攸宁这是怎么了。   他没起身去追戚攸宁,自然有人去追。代之依看戚攸宁离了裴凌身边立马跟了上去,笑嘻嘻的贴在戚攸宁身旁走。   戚攸宁这会儿看代之依的笑脸只觉得烦人,抱着胳膊离代之依远了些,可代之依却很是厚脸皮的照样贴了上来。   戚攸宁瞥了一眼厚着脸皮贴上自己的代之依,“你想干嘛?”   代之依寻思着自己要直说让他给自己咬一口,他会答应吗?说不定会呢,他们三都是患难见真情的兄弟关系了。因此代之依直言开口,“你能给我咬一口吗?”   戚攸宁的脸色骤变,抱紧自己的胳膊,对着提这种要求的代之依离的更远了些,“神经病啊你!”   代之依仍旧靠上来,戚攸宁恐吓他,“你要对我有奇怪的想法,我可喊凌哥了啊。”裴凌不在,戚攸宁直接颠倒黑白,“我告诉你,刚凌哥看你盯着我,还说你有古怪呢!你要知道,凌哥那一拳头能打飞你!”   这番话还真有些唬住了代之依,裴凌的拳头虽有震慑功能,可奈何代之依贼心不死,实在是返魂香的诱惑太大,直接提戚攸宁不答应,代之依决定以退为进。   ”你又不是什么香饽饽,你真当我稀罕你啊。我对你可没什么想法,这不我师门传物在你手上戴着呢吗。“   戚攸宁低头看看自己手腕上戴着的铃铛,代之依趁机要抓他手腕,戚攸宁反应极快的躲开了,十分警惕的看着代之依。   代之依摆出副道貌岸然的样儿来,“东西都给你戴着了,还不能给我看看啊。这怎么说都是我师门的东西。”   戚攸宁想想确实也没有拒绝代之依的理由,十分不情愿的递出手腕去,“你看吧。”   代之依托起戚攸宁的手,说是看铃铛,其实眼里琢磨着怎么下口。他从前沿街乞讨的时候,可是什么都吃过,垃圾筒里的果皮塑料他都啃过,啃人倒是头一回,应该不怎么难吃吧?   代之依想着,低头闻了闻,戚攸宁察觉他行为诡异,正要抽回自己手腕呢,代之依攥着不让他动。   “你干嘛?”   代之依嘿嘿笑着,“没,我就是想凑近了看看这铃铛上印着的是啥,指不定是什么辟邪咒语呢。”   这当然是代之依信口胡诌来打消戚攸宁疑虑的,他刚确实对着戚攸宁手腕闻了一下,嗯,挺香,感觉啃下去不会太难吃。   代之依琢磨着,将他腕上的铃铛往下拨了拨,露出他腕子整片的皮肤来。戚攸宁看他动作,越发觉得不对了,尤其看代之依还对着自己手腕咽了咽口水,戚攸宁另一只手的拳头悄然攥起。   代之依一咽口水,张大了嘴正要往下咬呢,戚攸宁直接一拳头敲他脑壳上,捶的代之依眼斜嘴歪,自然没能成功啃到人。戚攸宁抽出自己的手腕,急忙往裴凌身边跑。   “凌哥,凌哥,他要咬我!”   揉着脑袋的代之依一听戚攸宁跑去裴凌身边告状了,他被戚攸宁捶这一下尚且还能保持清醒,要裴凌听了戚攸宁告状,再来给自己一拳头,他就直接归西了。他可不能让话都给戚攸宁说了,因此代之依也捂着后脑勺跑去裴凌跟前告状。   “裴大哥,是他打我!”   裴凌好不容易修好了摩托车,刚一起身,结果一边来一个,晃着他胳膊互相告状。两人争相吵着,叽里呱啦的,裴凌一句话都没听清,只是抬着手说,“油,油,我手上有油。”   戚攸宁才不管,晃着裴凌胳膊直嚷,“他刚刚要咬我来着!”   代之依晃着裴凌另一边胳膊叫,“才不是!我就想看看太师父给他戴的铃铛,结果他捶了我脑壳。”   戚攸宁指着代之依鼻子,“你别恶人先告状!”   代之依一挺肚子,“先告状的是你好不好。”   “凌哥,你来评理!”   “裴大哥,你来评理!”   裴凌只觉得自己一个头两个大,不过戚攸宁和代之依向来有些不对头,裴凌只当他们又哪里看对方不顺一言不合吵起来了,只息事宁人的说道,“都有理,都有理,别吵了行不行?”   代之依喊,“行。”   戚攸宁喊,“不行!”   一个喊行,一个喊不行,自然是因为一个觉得自己侥幸躲过审判,一个没觉得自己有被伸张到正义。   “嘻。”代之依哪里管戚攸宁的委屈啊,冲他一咧嘴巴撒开裴凌飞快走了。   戚攸宁被他气到,甩了裴凌的胳膊,气道,“你帮他,不帮我!”   “我哪里没帮你了?”裴凌手脏着,只能用肩膀碰碰戚攸宁,“你都捶他一拳了,真要掰开论理,他回过味来觉得自己亏了,要真讲公平,岂不是他也得给你一拳?”   戚攸宁仔细一想裴凌的话,觉得他说的不错,代之依心亏以为自己没被追究算逃过一劫了,可戚攸宁没被他占到便宜,反而还给了他一拳,这样算来,其实是戚攸宁占到了便宜。戚攸宁顿时心情好了些,重又搂上裴凌的胳膊开始笑,笑完又说,“我不想他再靠近我了。他太奇怪了。”   裴凌虽不知道代之依到底是哪里让戚攸宁感到不安了,可他既然这么说了,裴凌也只有答应了他,“好,知道了。”   于是接下来的半天,代之依都没找着机会靠近戚攸宁,只要他一靠近,裴凌便跟个山一样隔挡在二人中间,对于裴凌的保护,戚攸宁感到很满足。然而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戚攸宁却不这样觉得了。   一张单人床,三个人睡,代之依因为骑摩托摔伤,总不能让他睡地吧。然而戚攸宁不想和代之依睡一块儿,最后代之依提议三人一起横过来睡床。这提议对裴凌来说并没有多友好,单人床窄长,横过来睡,裴凌的腿没地儿搁,然而为了隔开戚攸宁与代之依,裴凌只好接受这提议。   可等躺下的时候,代之依没有枕头觉得不舒服,拉过裴凌的胳膊当枕头,戚攸宁见着了又不乐意了。   “你怎么事儿这么多?”代之依打着哈欠对戚攸宁说,“都是患难兄弟了,成天计较这些个。你说是吧,裴大哥。”   裴凌不敢应和,戚攸宁将枕头甩了过来直接砸在代之依脸上,代之依瞌睡被砸没了一半,抱着枕头起身就要和戚攸宁吵架,裴凌连忙分开两人调和。   代之依心知裴凌偏帮戚攸宁,本来这枕头也是裴凌先给了戚攸宁的,不然他会因为没枕头去拉裴凌的胳膊当枕头?戚攸宁有裴凌偏帮,代之依也懒得吵了,抱着枕头一翻身,背对着二人睡去了。   裴凌看代之依没有蛮缠的意思,松一口气,对着戚攸宁说,“好了,就这么睡吧。”   戚攸宁看看翻身背对着他们的代之依,他才不觉得代之依后半夜能这么老实呢,指不定后半夜那手不安分的就往裴凌身上摸。人都爱以己度人,戚攸宁睡觉是个不安分的,就也觉得谁睡裴凌身边都会和他一样不安分。   思来想去,也不顾虑代之依那点奇奇怪怪的行为了,戚攸宁决定和裴凌换个位置,自己睡中间,让裴凌睡他身边。   裴凌当然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了,戚攸宁忽然要换到中间来睡,裴凌只有遂了他的心愿。   换到中间睡的戚攸宁,看一眼身旁已经睡着的代之依,动动鼻子哼一声,翻身面朝裴凌,直往他怀里拱,“凌哥。”   裴凌低头一看,正好对上从他怀里昂起脸来的戚攸宁,冲他眨巴两下眼睛,心里什么意图不用猜也知道了。裴凌看一眼他背后正睡着的代之依,朝他嘘一声,“嘘,旁边还有人呢。别想那些了,快点睡。”   戚攸宁可不管,像小猫抹脸一般在他胸前蹭着脸,一抬头撅起嘴,“亲亲我吧,凌哥。你亲我一下,我就睡了。”   裴凌有些为难,他怕吵醒代之依也怕拒绝戚攸宁,正在他两难之时,睡着的代之依翻过身来面朝他俩,吓的裴凌一捂戚攸宁的眼睛,自己也闭上眼装起睡来。   被一旁的悉索声吵的迷糊醒来的代之依半睁着眼,一瞅自己身旁睡着的不是裴凌而是戚攸宁,也不分是现实还是梦境了,他白天未能成功的想法此刻在半梦半醒间付出了实践,代之依看着埋脸在裴凌胸口,背对着自己恰好露出一段脖颈的戚攸宁,张嘴上去就是一口。   “啊——”   戚攸宁大叫着起身,代之依彻底被他这一声给喊醒,睁眼一看不是梦,居然是真的,他真的咬上了人形返魂香,松开了嘴连忙解释着,“我还以为我在做梦呢。”   戚攸宁委屈靠在裴凌怀里,裴凌正低头给他检查后颈上的伤,代之依下口不轻,给戚攸宁的脖子上留下了咬痕。戚攸宁扁嘴抬头看着裴凌,“我就说他奇怪了,总想着咬我。”   裴凌一直以为他们二人斗嘴打闹,没怎么将戚攸宁的话放在心上,现在看来代之依对戚攸宁有非分之想居然是真的,一时之间裴凌的脸色不是很好,皱眉冷脸看向了代之依。   代之依察觉到裴凌的低气压了,连连为自己解释着,“我真就做梦,梦见自己在吃汉堡。” 第206章   “我真就做梦,梦见自己在吃汉堡。”   “才不是!”戚攸宁戳破代之依的心思,“你白天那会儿逮着机会就想咬我!”   裴凌盯着代之依沉声问,“怎么回事儿?”   裴凌这样,代之依有些怕,不自觉便已经双手搭膝,是个恭敬跪坐着的姿势了。面对裴凌的逼问,他也不敢再胡说,悉数从实招来,“我想着他吞过返魂香嘛,这么多人抢他,那他一定有点作用。你们俩一个体质特殊有自愈功能,一个有灵守护,即便受伤也好的快。就我摔一下疼上老半天,我寻思着咬他一口,说不定我也好的快呢?”   代之依这想法简直让那二人哭笑不得,裴凌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责怪他,只先低头问戚攸宁,“怎么样,疼不疼?”   “疼!”   戚攸宁同裴凌诉苦,裴凌挑开他的后领,再看看他的后颈。   对面的代之依看戚攸宁小题大作的样儿,低头小声嘀咕着,“有这么娇贵吗?”   戚攸宁听到,仗着裴凌在,大声嚷嚷起来,“什么叫我娇贵?你被咬一口试试?!”   “你要这么生气的话,”代之依撸起袖子露出小臂,“那我给你咬回去好了。”   “哼,你以为我和你一样啊。”   代之依见戚攸宁不依不挠,挠头问他,“那你想怎样啊?”   戚攸宁抬眼看着裴凌,他的不依不挠可不是针对代之依,他只想裴凌多关照自己一下而已。   裴凌还在检查戚攸宁后颈上的咬痕,过了这么一会儿那咬痕已经淡了许多了,又再看看代之依那伏小做低的样儿,怪可怜的,推着摩托车辛苦回来,身上还有伤,不是什么大事儿,裴凌便不想为难他。   “行了,今天时候不早了,有什么明天再说,就先睡吧。”   裴凌这么不轻不重的一句话让戚攸宁不高兴了。裴凌以为戚攸宁是不想在挨着代之依睡了,又问他,“那不然咱俩换个位置睡?你睡我这边来?”   戚攸宁当然不愿意让代之依挨着裴凌睡了,气鼓鼓的仍旧按照原来的位置躺下。他不愿意见着和自己挨一处的代之依,直接翻身背对过去。   裴凌在他身边躺下,与他面对面睡着,见他生气,小声劝慰他,“我看过了,咬的不是很重,印痕很快就消下去了,你别生他气了,他也怪可怜的。”   戚攸宁瞪他一眼,“不是因为这个。”   “不是因为这个?”裴凌更不懂了,“你不是因为他咬你生气的吗?”   戚攸宁恨他是个木头脑袋,“凌哥,你不吃醋的吗?”   “吃醋?谁的醋?代之依吗?他不过是个小孩子……”裴凌打住了话头,因为戚攸宁一脸“不听”的神情,感觉他再说下去,即便再有道理,戚攸宁接下来也要借机发挥无理取闹一通。裴凌想想,他不生代之依的气那便是生自己的气了,于是问戚攸宁,“你想我怎样?”   听他这么问,戚攸宁的脸色这才缓和许多,“我感觉脖子被咬那处还有些疼。”   裴凌询问着,“那我给你揉揉?”   戚攸宁挪动两下贴上裴凌,仰着脸冲他说,“你亲我一下就不疼了。”   裴凌半起了身子看了看戚攸宁背后的代之依,小声说,“还有别人在呢。”   “哼!”   再度被拒绝的戚攸宁气的翻过了身,不愿再见着裴凌了。   他这一翻身,代之依听到动静也翻身过来同他面对着面。戚攸宁和他对面有些不自在,直接命令他,“你给我转过去!”   代之依翻过身来面对着他就是想给他道歉的,“你别气了,咬你是我不对。我仔细想想,你因为吞了返魂香被这么多人盯上,应该也不大喜欢被人拿这个说事。别人也就算了,我们都算患难见真情的兄弟了,结果我还惦记着这个,咬了你一口,想想是有些不讲义气的。”   戚攸宁这人吃软不吃硬,要代之依和平常一样同他斗嘴,他倒是应对自如。代之依陡一同他服了软,戚攸宁倒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听他这么真心实意的和自己道歉又感觉自己有些过分了,看他还有些肿的半边脸,想他和裴凌一起冲来救自己,戚攸宁倒觉得自己有些不应该了。   “也不怪你。你人其实不错,就是说话做事有些不合时宜。”   代之依长长叹了口气,“唉,这你倒说的不错,要不然我师兄怎么那么讨厌我呢。”   戚攸宁问他,“你和你师兄到底怎么回事儿?”   另一边的裴凌看这二人忽又聊上了,一开始还觉着两人关系缓和也挺好,可闭眼听他们没完没了的聊起来,裴凌就有些睡不着了,扭头一看戚攸宁留给自己他的后脑勺,支起身子再一看,两人越聊越投入,头都已经挨到一处去了。其实要按心理年龄算,戚攸宁和代之依更有共同话题些,毕竟他不论外形还是心理仍旧停留在十七岁。   “凌哥,你不吃醋的吗?”   裴凌耳边响起了戚攸宁问自己的这句话。真是奇怪,他和代之依两人斗的跟斗眼鸡似的时候,裴凌一点儿没觉得酸,此刻他心里倒是有些怪异,尤其当他提醒那两人早些睡的时候,竟没人搭理他。   裴凌翻过身来,拉了拉戚攸宁的袖子,“别聊了,早些睡吧。”   “那我觉得也不是你一个人的错,你师兄也是个小心眼。”戚攸宁正和代之依说着话,袖子被裴凌拉扯也只是一抬手做一个让他别打扰的手势。   “是吗?你是也这么觉得?”代之依侧身蹭挪着,又往戚攸宁面前靠了靠。   裴凌一看代之依离的又近了些,直接唰一下坐起了身,然而对面躺着正聊的起劲的两人都没注意到裴凌的举动。   裴凌看他二人聊的全然不在意旁边还有自己这个人,一时之间有些烧心烈肺,半俯下身问戚攸宁,“你那个,脖子后面还疼吗?”   代之依推开了裴凌,嫌他插嘴扰着他们聊天了,“裴大哥,我们这儿正聊着呢,你别乱插嘴。你要困了你自己先睡,别管我们。”   “对,”戚攸宁转过身来正要对裴凌说,“我们正聊着呢,你自己先……”   戚攸宁话没说完,裴凌掐着他脸扭朝自己,低头狠狠亲了他一口。戚攸宁没料到裴凌会这样明目张胆,一时有些不敢置信的睁大着眼。   代之依看到这场景吓的直接弹坐起来,指着还亲在一处的两人结巴说着,“你们,你们俩……这是在干什么?!”   裴凌在代之依的惊叫声中清醒过来,他刚刚冲动了,然而变成现在这样他干脆就不管不顾的,撒气似的在戚攸宁唇上咬了一口,戚攸宁鲜少见他这样,原本就因他突如其来的行动吓的睁大了眼,又被他咬这一口,更是觉得裴凌这会儿怎么突然变性了,和他平常的稳重性格好不一样。   裴凌也不等戚攸宁反应,自顾自的亲完后,躺倒在一边,跟没事人一样闭上眼要休息的状态。戚攸宁则是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   更为震惊的代之依则是起身拍了拍裴凌的腿,“裴大哥,你这是干嘛呢?!”   裴凌闭着眼说,“他刚刚喊疼来着,说要我亲一口才好。”   代之依又看了看戚攸宁,一副寻求真相的神情,戚攸宁则是捂嘴笑了笑,代之依这时才明白过来,原来他与那二人的患难见的真情,是不同的真情。   代之依质问这二人,“你们俩都背着我干嘛了?”   正摸着唇的戚攸宁冲代之依耸耸肩,“如你所见,能干的,我们都干了。”   口气轻松,偏偏只在一个字上咬重,要人不知道他们干了什么都难。裴凌轻咳一下,然而并不出声阻止戚攸宁。   代之依听闻戚攸宁的话如遭雷劈般身子向后一撤,反手撑着床面,恍然大悟道,“我说今天晾被褥怎么感觉……”随后他打一个冷颤,抽走那俩人身上的被子爬起了身离了床,打算下地打地铺睡了。   戚攸宁半起了身看着抱着被子的代之依说,“可是被子上也有我们……”   “啊啊啊啊!”代之依像是踩着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般抖搂一下身子,大叫着将被子又丢回床上,自己搓着胳膊拢着衣服直接睡在了地上。   戚攸宁看着合衣卧眠在地上的代之依问,“你真不拿什么东西垫垫啊?”   代之依咬牙切齿的回他,“不用!”   戚攸宁听他说不用,也不再劝了,回头看到闭眼装睡的裴凌,直接扑上去,下巴抵在裴凌胸口,两条腿还高兴的扑腾着,他问裴凌,“凌哥,你刚刚怎么那么热情啊?不是说有外人在,不让亲的吗?你刚刚亲的太突然了,我都没反应过来呢。”   裴凌此时才睁开眼来,看一眼趴在自己胸口的戚攸宁,“代之依也不能算作外人吧。”   床下的代之依却开口说,“别,你们还是把我当外人吧。啊欠。”说完他就打一个喷嚏,倒不是因为觉得冷,而是心寒的。代之依扁着嘴躺在床下地上咬着自己的衣角,要不是捶自己胸口太疼,他都要狠捶一下自己胸口表示一下痛心疾首。   然而他觉着自己不是外人的时候,戚攸宁当他是外人,如今他想做个外人的时候,戚攸宁却已经不把他当外人了。   戚攸宁听代之依打了个喷嚏,颇为关心的问他,“是不是睡地上冷啊?不然你还是拿着被子去盖吧,我和凌哥抱一处睡,凌哥体热,我不冷的。”   咬着衣角的代之依坚定说着,“不要!”   “是嫌我们脏吗?”   代之依一松嘴,衣角从口中滑落,也不知他是想到了什么,一副恍惚的样子,回过神来怕戚攸宁真以为自己是嫌弃他们了,刚要开口说没有,结果又听戚攸宁嗔起裴凌来,“都怪你凌哥,我昨晚喊不要了的时候,你不听接着要人家,这不就到处都弄脏了,也怪不得别人嫌。”   代之依听戚攸宁那语气,心里一阵恶寒,也不在地上睡了,起身直接往门外去了。   床上的裴凌与裴凌一同抬头看向代之依晃悠的身子问,“去哪儿?”   代之依精神不济的说了一句,“出去透气。”   等代之依出了房,戚攸宁继续趴在裴凌胸口一副天真样儿晃着脑袋,裴凌则是双手叠在脑后看着戚攸宁,“说那么多话干嘛?”   “那你也没阻止我啊。而且……”戚攸宁抻直了脖子,又再缩小些与裴凌的距离,“而且他走了耶。”   裴凌只是枕手看天,“所以呢?”   戚攸宁伸手勾住裴凌脖子,“你刚刚真亲的太突然了,我没反应过来,所以再亲一下好不好?”   “嗯——”   裴凌长吟着,戚攸宁以为他又是在装正经同自己推拉,他也不催促,由着裴凌慢慢给自己一个回答,因为他确信裴凌不会拒绝自己,所以他只是搂着裴凌脖子微摇着头,用鼻尖轻扫裴凌的下巴,去骚动裴凌这一本正经的思考,好让他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复。   “不好。”   显然裴凌长吟思考过后的答案在戚攸宁的意料之外,裴凌从没有这样斩钉截铁的回绝自己。戚攸宁震惊不已的撑起身子看着裴凌。   裴凌也坐起了身,背靠着墙看着戚攸宁。戚攸宁一脸不解的问裴凌,“为什么?!”   裴凌蜷起一只腿,手肘搭在那只腿的膝盖上,面目严肃的看着戚攸宁,戚攸宁反倒被他这这幅样子弄的不敢造次,抿着嘴低下了头。   裴凌沉声问他,“你想知道为什么?”   戚攸宁抬眼小心翼翼的看向裴凌,总感觉他问的其实是知不知道哪里做错。   “你过来我告诉你。”   戚攸宁小心往裴凌面前挪了一点,等着裴凌说话,仍旧垂着头,他心里奇怪,明明刚刚气氛正好,裴凌也默许自己和代之公开他们的关系了,为什么这会儿氛围又紧张严肃起来了?   裴凌俯身过来的时候,戚攸宁被他身上的低压吓的本能闭上了眼,然后听见裴凌说,“因为我在吃醋。”   戚攸宁睁开了眼,这是他今天第二次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看向裴凌了,也是第二次被裴凌给狠狠亲上一口了。只是这一次他反应过来不再像个木头人了,他闭上眼,环上裴凌的脖子,倾着身子去到裴凌怀里。 第207章   代之依出了房门还没走出两步顿一下又复返,挨着门框,悄悄往房内看。   他看到裴凌曲着一条腿,背靠着墙壁坐着,戚攸宁趴在他胸口仰着头同他亲吻,吻没一会儿,也不知是谁嗯哼一声,正偷看着的代之依以为这是要吻完的信号,结果不是。   声音是戚攸宁发出来的,他仰着头累,所以哼唧这一声,随后两腿微蹬,手肘撑着裴凌的胸口借力往上去了去。裴凌原本搭在自己曲起膝盖上的那只手也十分体贴的滑到对方腰上捞了一把。   代之依瞧着,这一吻不是要结束的意思反而越发往更热烈的方向去了,他便不看了,转身去屋外坐着,掏出他师父的三角符,撑着下巴看着这三角符,自言自语着,“原来师兄讨厌我,竟是在吃醋吗?”   戚攸宁搂着裴凌的脖子,有要往更深处去的意思,不论是这一吻,还是其他的什么。他直觉这会儿的裴凌不一样,不像往常那般正经退让,有些霸道占有的意思。今次的吻不轻柔,裴凌的舌头搅的戚攸宁舌下系带痛,让戚攸宁又再闷哼一声。   裴凌终归是那个体贴的裴凌,从他这次的哼唧声中听出了他的不舒服,因此停止了这个吻。裴凌的骤然退出引得戚攸宁不满,仰头还要再来,裴凌却是一抬手,掌心兜住他的后脑勺,将人轻按着贴在自己左胸上。   戚攸宁贴着裴凌的胸口听他的心跳,看着像是老实了,然而不停扭动的身躯却是掩盖不了他的躁动,尤其裴凌曲起一条腿,又斜伸出一条腿,正是空出了空间为戚攸宁方便趴在自己的胸口。这下戚攸宁不仅方便了,尤还紧贴扭动着逼人就范,见裴凌不为所动,用手一扯自己的衣领,露出半边肩膀,一抬头眨巴着眼问裴凌,“凌哥,你闻闻我还香不香了。”   裴凌伸手将他扯下的衣服重新拉好,抚着戚攸宁的头发,让戚攸宁重又贴在自己胸口,轻声说着,“别闹了。”   他让别闹了,戚攸宁也就不闹了。虽还有些不知足,可今日裴凌难得主动,戚攸宁觉得不必急于这一时,“好,我今天就不闹了,反正我们以后的日子还多,是吧凌哥。”   抚着戚攸宁头发的手停了停,戚攸宁不解的抬头看向裴凌,裴凌淡淡一笑冲他点头,“嗯。”   得了裴凌肯定,戚攸宁才又安心靠在他胸口,畅想着他与裴凌的未来,喋喋不休了起来,“等事情都尘埃落定了,我们去哪里好呢?去你的家乡看一看吗?”   他没听见裴凌的回答,戚攸宁想起裴凌因为被无良的亲戚坑害,如今已不能光明正大回去自己的家乡了。他想了想,又接着说,“你要是不想回去看看,那咱就不回。也不是非得有个目的地,我们也可以学代之依那样,随性而至,开一辆车,随便开到哪里,景色漂亮了就停个两三天,好好观光一番。我小时候总被掬在家里,就这样天南海北的走,也挺好。”   戚攸宁说着说着便笑了,一会儿说往北走,他想看阔气的建筑,一会儿又说往南走,他想看秀丽的湖泊,嘴上走过了大江南北,最后还是绕不开原点,戚攸宁贴在裴凌的胸口说,“但是啊,我们每年回来这里一次好不好?你之前在陈婶家说以后再来陪我看花的,可不能食言。”   戚攸宁兴致勃勃说了这许多,却未听见裴凌有一句回应,他狐疑的抬头,只看见裴凌神情恍惚分明没在听自己的话。   “凌哥,你在想什么?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裴凌回过了神,面对戚攸宁的质问,他也不欺瞒,老实告诉戚攸宁说,“我在想明。”   “好啊你,我和你说咱们的以后,你还惦念着和其他人的过去?你想他什么呢?”   裴凌深深看向戚攸宁,“我也不是在想他,我只是有些理解他了。”   戚攸宁不解,“什么啊?”   裴凌淡笑着摇头不欲多说,只是揽过戚攸宁带着他一起躺倒,催促他,“快睡。”   并且不用戚攸宁吩咐,他便十分自觉的用手心垫着了戚攸宁的脑袋,他知道,戚攸宁枕着手心入睡极快。   “今天就先放过你,以后不能在我面前想着别人了啊。真是的,每次都在人家说的兴起的时候催着我睡,哈啊~”   戚攸宁嘴上虽还埋怨,可他枕着裴凌手心,才说两句话便打起了哈欠。   裴凌笑口头与他保证下次再不想别人了,戚攸宁这才面上带笑,放心入睡了。   裴凌看着睡着的戚攸宁有些转不开眼,他安分不吵闹的样子实在惹人怜爱,看得久了,容易让人有些情不自禁的举动,裴凌这会儿便是,在他睡着的时候,低头在他额心印上一个吻,唇贴着他前额有好一会儿没离去,微颤着唇像在诉说着情到深处时的不舍。   可再怎么不舍也不能让决议要做的事搁置下来。裴凌亲完了人,又再多看了戚攸宁两眼后,抽出了他枕着自己那只的手,悄然起身出了房,独留戚攸宁做着他们将来如何开心美满的梦,兀自笑着。   裴凌出来看到代之依独自一人在屋外坐着,手里捏着那枚三角符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裴凌走过去,在代之依身旁坐下,两人一处坐着不发一言。   半响代之依才叹口气问裴凌,“裴大哥,不是我想扫你的兴。我之前和你说过的吧,天南海北,不管他去到哪里,像我师兄那样肖想返魂香的人,总不会放过他的,况且现在还不止我师兄一个,你们跑的越远,他们追你们的阵仗越大,只会引来更多对返魂香有想法的人。他死过一次了,即便还魂可也不属于这地上人间了。”   裴凌静静听他说完,“所以你不支持我们在一起?”   代之依看他一眼,忽然笑了,“我哪有权利拆散你们啊,你们在不在一起的,我说了不算。只是你得知道,这世间自有规矩,他吞过返魂香,起死回生,已不被自然规律所束缚了,可你还是个凡人。你看他现在,还是十七岁时的样子,裴大哥,我上次问你今年多大来着?你是二十六还是二十八?你和他在一起,现在这短短的差距暂且看不出,但十年,二十年之后呢?他还是十七岁的样子,而你呢?等你成了个垂暮老人,要他给你养老送终吗?到那时,你们要如何面对曾经相爱的对方?老了的人看着爱人尚还年轻,年轻的人看着爱人渐渐老去,即便仍旧爱着对方,可一个在轮回内,一个在轮回外的差距只会让你们饱受痛苦。所以,为他好,为你好,送他去他该待的地方吧。起码,你们现在分离,痛苦只是暂时的,好过后几十年你们之间差距体现带来的绵延痛苦,而且那些人追不到他了,他会永远安全。”   裴凌沉默不语,代之依还要再劝,裴凌却问了他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他问代之依,“代之依,你有没有撒过慌?”   “有啊,我撒过的谎可多了。你看我干什么的?我可是神棍啊,那撒谎可是家常便饭的事儿。”   “我不是说这种无伤大雅的小谎,我是说那种,你说完自己心里会先难受,而且可能这辈子都觉得抱歉的那种谎。”   代之依细想了想他这辈子撒过的谎,食指捻着手中那枚三角符,“有啊,我其实骗了我师父。我不是被拐的,我是被卖的。手是天生残疾,家里人嫌难看把我给卖了,反正家里孩子多,不缺我这一个。转了几手后,被分去了讨饭,因为看着还不够惨怕讨不到钱,残了的那只手又被人用热水烫了,更难看了。那天我和我师父对上眼了,就一眼,我就明白师父会救我的,所以我死皮赖脸跟着他了。和我想的一样,我师父收留我了,还给我买汉堡吃了。只是没想到,我骗我师父的话他还记着,临死前嘱咐我找回铃铛,这样就能找到回家的路。我不敢和他说师父其实我是骗你的,我是被卖出来的,没有能回去的家。不过我也想好了,师父临终前还担心师兄走歧途,我就帮他找回师兄,师兄要还是老样子不听劝,那我就打断师兄的腿,养他一辈子,了了师父心愿。对了,你怎么问这个?难道你也撒谎了?和谁啊?撒的什么谎?不对,你又没有师父!难道说,你对他撒谎了?”   裴凌叹一口气,“我不是存心骗他的,那时候在陈婶家,他脑子还不大清醒的时候,说是想看花。我那时候也没想过会发展成现在这样,只是敷衍他,告诉他花来年还会有的,以后有机会的看花。没想到那时候的话,他现在居然还记得,现在想来,是我骗了他。”   花年年都会有,只是看花的人,未必还是那一个。   裴凌摇了摇头,“想我老实了大半辈子,没成想临了到头居然对最在意的人撒了谎。”   他这话代之依有些听不明白了,“裴大哥,虽说你和他有差距,可你也不过二十来岁,刚刚你那话,我听着怎么像……”   裴凌那话,怎么听都像垂暮老人的临终感慨。   不远处有车灯打过,也不知道是去哪儿的车,代之依以为只是车辆经过并不在意,他更有些在意裴凌。   然而裴凌却是起身朝着大门方向去,代之依叫住他,“裴大哥,我刚刚和你说送他去他该待的地方,这事儿你怎么想的?”   裴凌一顿脚,“在那之前得先完成他的心愿吧,他父母的骨灰不拿回来,不管他去多安全的地方,心里都不会踏实的。”   裴凌说完推门出去了,外头的车灯由远及近,等裴凌出去时,那灯忽然灭了。代之依察觉到不对,起身偷偷跟了过去,到门前将大门开了条小缝,结果就看到门外停着辆车,车旁边有人正在吸烟,不是别人正是大陈。   要往常,照代之依的性格见着了大陈肯定咋咋呼呼上去,先数落大陈一通,细数他昨日丢下自己,害自己落一身伤的罪过。可今日代之依成熟的有些反常,他没大呼小叫,也没和大陈纠缠,他只是挨在门边瞧向车尾去找裴凌的身影。   即便是深夜,也很快就能寻到裴凌的身影,因裴凌个高,站在车尾也比车身高出不少来。代之依一眼就瞧见了他,同时也隐约瞧见了裴凌对面站着的那个人。   裴凌有些担心的朝大门处看了一眼,对面仇非林打趣他,“怎么,怕被捉奸?”   裴凌不接他的玩笑话,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问他,“他父母的骨灰……”   “放心,我已经让尹老头将他母亲的尸骸收拾出来了,他父亲的骨灰也已经被接到尹家了,到时候我会安排你们进到尹家去的,好让你们趁没人取走骨灰。裴凌,我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了,想让尹老头放手根本是不可能的,我只能支开他们,把他父母的骨灰放在一处,方便你们潜入尹家时一起带走。”   “嗯,多谢。”   “你也不必谢,我们讲条件的不是吗?”仇非林上前一步拉上裴凌的手,“说好了,我帮你这一次,你便老实回到我身边来?”   裴凌绕开了仇非林伸来的手,“嗯,我还记得这条件,等这件事办完,我就还回到你身边去帮你做事。”   仇非林看着他问,“那咱们和从前一样?”   裴凌垂着头并不看仇非林,“我只能和从前一样尽心尽力为你做事,至于其他的什么,东家,我给不了你额外的什么。”   “为什么?裴凌我们从前不是也有贴心的时候吗?我和你看过月亮的次数明明比他多的,裴凌,咱们回到过去不好吗?你别叫我东家,这样听着好疏远。”   裴凌抬头看向仇非林,换了个称呼叫他,“少爷。”   仇非林看他如此,只是冷笑,“哦,我明白了,是因为他是吗?因为你的心给他了,所以你给不了我什么。你就那么喜欢他吗?说来世事也真是古怪,你因为想从我身边离开答应帮我劫他出来,又因为他一声不响的跑了,现在也是因为他,情愿放弃从我身边逃离的机会,一辈子帮我办事?我可真是不知该恨他,还是该感谢他。”   “与他无关,我心甘情愿的。”   仇非林看着裴凌,说不出话来。   车边守着的大陈像是察觉到氛围不对,颇有些担心的朝车尾看去,就连在门里站着观望的代之依都嗅出一丝不对味来。只有屋内睡的正香的人全然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只是梦着他同裴凌走南闯北的将来,面上带笑。 第208章   戚攸宁昨晚这一觉睡的很是舒坦,睁眼醒来先伸一个懒腰,扭头看裴凌不在自己身旁,下了床就去寻人。经过堂屋时看代之依精神不济的坐在屋中看向屋外发呆,戚攸宁只当他是昨夜没睡好。经过他时还神采飞扬的同他打了招呼。   “早啊,瞧见凌哥没?”   “他在院子里呢。”   得知裴凌所在,戚攸宁也不在代之依这里浪费时间,迈着轻快的步子往院里去了。   代之依一撑下巴看着他清晨就十分欢快的背影,感慨着,“真好啊,什么都不知道的人。”   裴凌正在院中晾晒衣物,奔着他去的戚攸宁走到一半忽然提起脚跟,悄声上前,还差两步的时候,他便失去了掩藏声息的耐心,直接蹦上前,从背后搂上裴凌的腰,下巴搁在裴凌的肩膀上亲昵的同他打着招呼,“早啊,凌哥。”   “嗯,早,粥闷在锅里,你自己去吃。”   裴凌不像戚攸宁,什么情绪都摆在脸上,他一如往常的晾晒着衣物,语气不咸不淡的回应着戚攸宁的话,一贯的平淡,很难让人疑心他昨晚背着人做了什么。   戚攸宁虽不疑心裴凌背着自己做了什么,可他这样的反应却是让戚攸宁有点想念昨晚显露了些情绪的裴凌,因为吃醋,紧紧搂着自己,那么的舍不得,生怕自己有了二心而变得强硬起来的裴凌,让戚攸宁十分的着迷。   不过嘛,现在可是早上,早上不能迷恋晚上的事儿,逸乐无度会显得他这人十分没有底线。白天的时候,戚攸宁还是会克制自己,一副斯斯文文的样儿。   他正要松手,裴凌却是一把按住了戚攸宁环在自己腰上的手,这突然的举动倒不太像他。戚攸宁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在这青天白日下决定丢弃斯文,他笑着将人搂的更紧,一踮脚一撅嘴,冲人索吻,“凌哥,亲一下呗。”说完他脚踮的更高了些,就为裴凌转过脸来亲自己一口。   “大早上的。”   裴凌这句直接让戚攸宁脚跟着了地,“那你拉着我不放?”   “就想……”   面上再怎么装平淡可还是抵不住自己的那颗心。戚攸宁要松手,裴凌本能的就想按住他,大概人再怎么明白现实,可私心里还是有奢望,这才造成了裴凌刚那一下反常的举动,且无法解释。   “就想什么啊?”   “没什么。”   裴凌松开了手,他从来有担当,从不为自己私心做事,所以前二十多年总是在倒霉,因为没有私心,总被人坑害。   “哦,那没什么的话,我先走了啊,衣服你慢慢晒。”   “嗯。”裴凌闷声应答着,听背后脚步声,戚攸宁当真没有蛮缠,爽快的走开了,这让裴凌不禁有些失落。然而,戚攸宁走没个两步,裴凌便听得他大叫一声,“啊!”   “怎么了?”因为担心,裴凌下意识回头,这一回头,戚攸宁两步上来对着他脸颊就是一口,亲完还要同裴凌说,“我记得你之前是喜欢我亲你脸蛋来着,所以你刚刚是不是在想这个?”   裴凌愣愣看着戚攸宁,抬手摸了摸他刚刚亲自己的地方。   戚攸宁看裴凌那愣怔样儿,脸上一点惊喜也没有,他一时拿不准裴凌是不是喜欢自己这样,不过他又想做都做了还能怎么样?这都是裴凌平常给他惯起来的。   “不管你喜不喜欢,反正我都亲了,嘿。”戚攸宁冲裴凌一吐舌头,转身欢叫着,“我喝粥去了。”   一大早的就让他得逞这一下,戚攸宁的心情十分之好,他往屋里走再次经过代之依时,甚至调皮的拍了一下代之依的脑袋。   代之依和往常不同,被他拍这一下脑袋也没闹叫着找裴凌要个说法,仍是那样撑着下巴坐着,等戚攸宁撒欢走后,撑着下巴的代之依才一抬手捋顺自己的头发,又说,“真好啊,什么都不知道的人,看起来那么开心。”   戚攸宁去后头厨房,看了眼还温在灶上的早饭,一碗白粥两个鸡蛋。没别的菜了。他们刚到时,厨房就米袋子里还有些米,加上院里那些鸡,加上他们来这几天也未有空出门采买,所以顿顿都是米饭稀粥和鸡蛋。代之依有些吃麻木了,宁肯下面吃,戚攸宁在吃的方面倒不大挑,反正他现在也是有情饮水饱。   粥温热,他端起碗也不坐下吃,站在灶台前,打算两三口解决后,再拿着鸡蛋到前院找裴凌。他现在是一刻都不想离了裴凌,有时候也可惜自己不像以前了,要自己还是赛天仙那样儿,那裴凌必定时刻关心着自己,吃饭有人喂,走路有人扶,就连洗澡睡觉都帮着,想想那时还挺幸福。现在他成了健全的戚攸宁,行走如常,嘴巴伶俐,可却没法儿时时刻刻同裴凌在一起了。   “早知道那时候我就不硬说自己长大了,长大有什么好,还是有人依靠着舒坦。”戚攸宁嘀咕着,晃一下粥碗,然后将碗里最后一点粥喝尽,拿着两个鸡蛋飞快跑去前院。   鸡蛋是带给裴凌的,这两日他们开伙,因没什么菜,鸡一天也就下那些个蛋,他又总把鸡蛋留给自己和代之依,让给自己就算了,让给代之依,戚攸宁就有些心疼起裴凌没得吃。   等他跑到前院的时候,发现晾完衣物的裴凌收起了早起悠然的神态,刚还发着呆的代之依也没在发呆了,两人凑在一处十分严肃的说着什么。戚攸宁当然不给他们独处的机会,见此情景立马奔上前去,跑到二人跟前问,“你们说什么呢?”   见他来,代之依立马打住了话头,一抿唇瞧一眼跑到跟前的戚攸宁再瞧一眼裴凌。   裴凌看他来倒是十分自然的一抬手给他抹一下嘴角,“没说什么,倒是你吃个早饭这么快?”   往常他吃饭都是裴凌喂,裴凌喂的仔细,吃饭自然耗时久,之后等他神智清醒过来不必劳烦裴凌亲喂,可那时他愁绪过多,吃饭总心不在蔫,自然也耗时久,裴凌倒是没料想他这次吃饭这么快,本还想趁着他吃饭的当儿和代之依商量点事儿,结果刚要说,他便来了。   “一碗粥跟喝水似的,能耗多久啊。”   “不是还有两个鸡蛋?”   代之依一听直起了脖子问裴凌,“鸡蛋?我早上怎么没瞧见有鸡蛋啊?”   “监守自盗”被抓个正着的裴凌也不心虚,“今早就摸出两个蛋,况且你不总嚷嚷着吃够鸡蛋不想吃了吗?”   代之依无话可说,戚攸宁知道这是裴凌特地留给自己的一时间脸上又笑开了花,“你这人大方,总自己不吃,所以还有俩鸡蛋我就没吃,带来给你。”   戚攸宁当着代之依的面儿递出了鸡蛋。裴凌推回去,“不用,你自己吃。”   “不行,你吃!”   两人当着代之依的面儿将俩鸡蛋推回来推回去的,最后代之依看不下去,一拍自己脑门,“你俩真是够了。从昨晚到今早,还要怎么伤害我啊?不能因为我知道所有的事儿,就活该我承受的多啊。”   戚攸宁有些听出了不对,“所有的事儿?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吗?”   代之依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瞟一眼裴凌,裴凌仍旧神色如常,看着有些疑惑的戚攸宁告诉他,“也没什么,就刚刚你来之前,我们在商议怎么混进尹家拿回你父母的骨灰。”   戚攸宁一听当下也收敛起那点小儿女的心思,立时严肃起来,“事关我父母,我总得知道的。”   “尹家后院那颗大树倒了,院墙被压豁了一个口,树得锯开分运出来,墙也得修整,这两天尹家进进出出不少人。我想着趁机混进去拿出你父母的骨灰。”   戚攸宁听了心情有些复杂起来,“你是说……那棵树?”   裴凌点点头,“嗯,没错,就是那棵树。”   他看戚攸宁神色焦虑,想想又说,“不然你别去了,在这里等着?”   戚攸宁摇头,“是我父母的骨灰,我怎么能不去?”   裴凌见劝不动他,也不多说什么,只是给代之依使了个眼色,代之依沉默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三人收拾妥当,代之依反常的不像平时那样跳脱,只是垂头走到门口等着另外二人,裴凌拿出他的老式按键机先是发了个短信,随后才抬头喊了一声戚攸宁,“走吧。”   戚攸宁站在院中看一眼他们这暂且歇脚的院落,忽然有些不舍起来,听裴凌喊他,他这才收神转身往门口去。   裴凌与代之依都已在门外等他,他跨出了大门,裴凌瞧出他的不对,问他怎么了,他也只是摇头,随后回身关上大门,关门时瞧见今晨裴凌晾晒的衣物,戚攸宁的手顿了顿。   裴凌见他站在门前发起痴来,很有些担心的上前,走到他身边还没问戚攸宁呢,戚攸宁倒忽然调整好了状态,仰头冲裴凌笑。裴凌不懂他笑什么,戚攸宁却同他说,“今晚回来要记得收衣服啊。”   裴凌往院内看了一眼,瞧见院内挂着的那些个衣服,点点头说,“知道了。”   戚攸宁这才放下心来,多看一眼院内挂着的被微风吹的摇晃的那些个衣服后,将大门合上。   门合上,他三人转身就走,戚攸宁因为关门落后一些,走在后头看前面两个一高一矮的身影。   他心里明白去尹家取回自己父母骨灰这件事并没有那么轻松。正是因为明白,所以惴惴不安,总觉得出了这门,他们并不能全须全尾的回来。他想问问裴凌,到底有多少把握,可他又不敢问。   他怕问出口后,裴凌给他的许诺会成为一种预兆,事与愿违的预兆。许多年前,他爸爸也是在妈妈的病床前许诺,他们一家会越来越好,会过的美满,可最后……戚攸宁怕的就是这个,所以他不敢开口问,担忧攒在心口,心中不安的厉害。   可关门的时候,他瞧见了裴凌晾晒的衣服,想起裴凌的一如往常,他想,或许真就是自己担忧太过了,裴凌大概早就计划好了,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没什么值得担心的,所以才那样淡定如常,态度自如也是一种胸有成竹,自己不必杞人忧天。他们一定可以顺利回来,因为裴凌说了会记得晚上回来收衣服的。   走在前头的裴凌回头看一眼因为胡思乱想而落后的戚攸宁,也不说什么,只是朝后一伸手。戚攸宁见了,笑着小跑上来牵住裴凌的手。裴凌的手与他的不同,宽厚结实,和他人一样,牵着就有那种这人能给自己遮风挡雨的踏实感,回想起来,这一路他也确实一直在给自己遮风挡雨。   走到路口时,裴凌停了停,前后看看车有没有来,没见着有车来,裴凌知道大概还要等一会儿,扭头正要和其他俩人交待,一回头看到被自己牵着的戚攸宁那迷糊样儿,忍不住问他,“你傻笑什么呢?”   戚攸宁笑着歪头靠在裴凌的肩膀上,“凌哥,我只是在想自己好走运哦,能够遇见你,你为我做了那么多,我觉得自己单以身相许还不够。”   一旁的代之依看到戚攸宁又开始了,还以为自己这个旁观者从昨夜到今早看过这么多,早已经见怪不怪了。看过他俩那些个肉麻举动的代之依已从昨晚的犯恶心进阶到今早的熟视无睹,可他还是觉得自己修行不够,因为他刚刚听戚攸宁说这话时,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同时,他也暗恨自己之前不该怂恿裴凌牺牲色相挽留戚攸宁的,简直是把裴凌送进了火坑。虽然裴凌看起来其实并没有很反感戚攸宁这些肉麻的举动,但也没有很高兴就是了。代之依清楚他不高兴的原因,大概是因为这些个肉麻都有时间限定吧,什么东西一旦冠上期间限定立马都变得珍贵起来。   翻完了白眼的代之依看一眼笑着任由戚攸宁挽着他手,听他说那些个不着调的话的裴凌,心想面对火坑的裴凌不仅面不改色,甚至于面容和煦,他心里难道就不痛苦吗?那已经预见了与戚攸宁分离的痛苦。 第209章   代之依没能从裴凌面上瞧出面对戚攸宁时的煎熬,只看到他看向戚攸宁时的眸里深深,沉亮的眼睛像小红的那面镜子,能容照映出的魂。   代之依收回了目光不再观察裴凌了,怕看多了越发替他不值,也是他观察的多了,发现也只是自己在不值罢了,裴凌那样儿,他看向戚攸宁的那样儿分明觉得很值。   戚攸宁的肉麻没持续很久,代之依的痛苦也很短暂,因为他们等的车来了。车来时,代之依并没有肉眼可见的高兴,相反还有些气哼哼的,因为开车来的是大陈。他昨晚没和大陈算账,后知后觉自己有些亏了,再瞧见自然要和大陈细细算账。   “哼,你这人好没义气。”上了车代之依抱上抱枕就开始数落大陈,“不说送我了,都偷偷跟着我回去了,看我费力推着摩托车也不说出来帮我一把,我回去路上跌了多少跟头,你躲着看的时候是不是在心里偷着乐?”   开着车的大陈不甘示弱,“到底是谁不讲义气了?你当初知道裴凌他们下落的时候有告诉我吗?再说,我偷偷跟在你后面,没让你被其他两家人盯着就算不错了,你以为你那个师兄是什么善茬?”   “你这意思是我得感谢你了?”不提他师兄还好,一提他师兄代之依便气不打一处来,他丢开抱枕扒上驾驶位的车后背,准备和大陈好好论理,“你别说的好像为我一样,你偷偷跟了我一路,还不是为的回去好报信,那不然昨晚你们……”   “代之依。”裴凌侧脸斜他一眼,沉声打断了他的话,代只依意识到自己差点说漏嘴,及时收声,对上裴凌,面上有些悻悻的。   与代之依一同坐在后排的戚攸宁倒是没察觉出什么,因为代之依刚刚越说声越大,戚攸宁还没见过他这么生气的时候,没注意他说的那些话,只觉得他嗓门大的厉害,很想捂起耳朵来。   只是裴凌出声,代之依对上裴凌,面上悻悻的好不尴尬。就像代之依说的,他们三人也算是共患难的交情了,要真论亲疏远近,在这个车里,大陈才是那个与戚攸宁毫无感情的,他们既没怎么见过,也没 任何接触,所以大陈在他看来是个外人。他与代之依虽也时常斗嘴,可裴凌从没对他厉声过,现在当着外人的面如此,在他看来代之依那神情是有些下不来台的意思。   况且戚攸宁想自己现在和裴凌算是一体的了,裴凌出喝声阻止,代之依陡然收声,气却没收,毛孔喷张弄的脸通红,像个玩疯了陡然记起规矩的小孩,知错不认错,也有些怪可怜的,就像自己小时候,也玩疯了也总被陈慧元呵斥,这时候戚望舒便会出场调和。戚攸宁想着既然裴凌扮演了严母,那自己便做好慈父的角色来做好后续,给裴凌收尾,给代之依台阶,   因此他上前拉下扒着车后背的代之依,拍他肩说着,“算了,算了。过去的就都别提了,你大度些,他一路偷偷跟着也是担心你,别光想他坏处,想想他的用心。”   代之依被戚攸宁顺着毛捋,要不是裴凌在,他肯定得和戚攸宁埋怨,大陈一路偷偷跟着自己才不是因为担心自己,而是为了摸清路回头带着仇非林来找裴凌谈条件的。可裴凌,他不能说,只得气鼓鼓的窝在后座上扁着嘴由着戚攸宁给自己顺毛捋。   其实戚攸宁刚刚劝慰代之依时,也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他没意识到其中关联,只觉得这是代之依的事儿,也因为裴凌说他都计划好,他过于安心,心里的那点不对劲很快便被抛诸脑后了。   大陈听戚攸宁出声安慰代之依,透过后视镜瞧一眼戚攸宁,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观察戚攸宁,不可否认脸蛋是长的还蛮不错,心肠嘛,没深入接触过,这会儿瞧着倒是蛮善良的样子。   嗯——原来裴凌喜欢这样的啊,那他标准可真不低。   大陈心里偷偷想着,他和裴凌认识是因为同在仇非林手底下办事,裴凌从前的经历他只隐约知道并没有多了解,也因为裴凌刚回国那段期间过于寡言,大陈识趣不过多探问,长此以往,俩人工作上还算默契,只是时间长了,大陈身边的伴儿换了两三个,感情每次都不如意,偶尔向裴凌倾诉完,看裴凌沉默的样子,他也会好奇裴凌喜欢什么样儿的,毕竟从来没见裴凌找过伴儿。   想到这里大陈又偷偷从后视镜里瞧一眼戚攸宁,然后在心里偷偷叹气,难怪裴凌跟人跑了,东家心情那样糟糕,总担心裴凌不再回来,这担心很合理,裴凌这常年不开荤的大闷瓜,在这样的人身上乐不思蜀很正常。想到这里,大陈不由得还要再往歪处想一想,男人嘛不都这样,见过了真人就爱问,睡过没?知道裴凌不爱说这些,大陈便只能用想的。   他俩应该做过吧?大陈一会儿想着,应该没做过吧,裴凌这么一个不动如山的人,不像是会把持不住,可他一会儿又想,做过的吧,面对这貌若天仙一个人,山都不用愚公移,自己先躺平。   大陈这想法刚冒出就打了个冷颤,余光一扫,是裴凌正沉默看着他,他听裴凌说,“握好方向盘,别歪到其他路上去。”   这话说的,好像是知道大陈脑子里的车正往歪处开。   大陈正了身,眼睛也从后视镜上专注到前方道路,身正眼正了,他便要和裴凌说一些正经的话了。   “裴凌,你这段时间没在东家身边,我想你大概不知道东家都做了些什么吧?”   大陈提到了仇非林,正安慰着代之依的戚攸宁顿时竖起耳朵来听。   裴凌不是很感兴趣仇非林近日来的行迹,没问可也没说不听,大陈便自顾自的说下去了,“东家查了他父亲的死因,好像是尹家教唆其他几家,连带着他二叔也有参与进去。”   裴凌皱起了眉,他想起有关仇大爷的死,还是自己鼓动仇非林去找唐霖对质的,没想到背后居然这么复杂。等等!裴凌察觉到了不对,既然是尹老头尹惠邈主谋,那仇非林明面上却在与他们合作。   大陈接着往下说,“东家已经发动,仇二爷一家已经被囚起来了,仇二爷的新老婆,东家的那个新二婶倒是会审时度势,哭着闹着要同二爷离婚,说什么都不关她的事,想分了钱去国外,求东家放过她。东家不确定这是不是他俩夫妻的计策,想金蝉脱壳,设计让二爷背门听到了他和夫人的谈话,来观察他的反应。没想到二爷真不知道夫人的打算,一听这话气的冲出来给了夫人一巴掌。夫人说夫妻本事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东家听了笑着说,原来这世上还真有报应,二爷前头的夫人刚死,二爷就娶新人,现在这样可不就是报应。东家还说,一码归一码,二爷薄情寡性遭了报应,但不能填补他坑害大哥的罪过,可惜他不如二爷心狠,毕竟是亲人,没狠到让二爷抵命的程度,东家关二爷在房里,房中摆了大爷的遗照,让二爷日夜对着。”   裴凌听了轻轻叹一口气,“他没杀人却比杀人要狠。”   不过裴凌也明白,这就是仇非林的性格,从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为回国,千方百计找着了与尹承宇有丁点联系的自己,知道东南亚工厂的事并不是入室抢劫那样简单可仍旧人忍气吞声,无视明的牺牲。为的就是在他潜伏在他二叔手下伺机而动。蛰伏这么些年,一朝发动,他终于大仇得报。   想到这里,裴凌皱了皱眉,按照他一贯的手法,当初他是以自己为饵回到他二叔身边,如今他又在尹惠邈手下,那他现在又是以什么做饵的呢?   裴凌朝后视镜看一眼,戚攸宁也同样在看他。裴凌意识过来,这大概是大陈给自己的暗示。   大陈看裴凌有些明白过来,轻声说,“我知道你老实,觉得一事换一事是公平的,但你要知道,咱们东家是生意人,生意人只想尽可能的赚,而且我们东家心胸嘛……”大陈不方便在背后编排自己的老板,只得含糊一句,“反正你跟他比较久,应该知道的。”   裴凌明白大陈的用心,别的没说,只说了声,“谢谢。”   “不用,我其实也不能帮你做什么,只能这样了。这些年你也听过我不少苦水,就当又听我倒了一次苦水吧。”   “你这样也是帮我了。”   后排的戚攸宁听裴凌如此郑重其事的同吊儿郎当开着车的人说谢谢,上前去挨着车背小声问裴凌,“他谁啊?为什么要和他说谢谢啊?”   “他……”裴凌虽和大陈共事,但鲜少遇到要和别人介绍大陈的状况,倒是大陈要和别人介绍自己的状况比较多,介绍起时多说是同事,但应该也不止是同事,大陈以及陈婶对自己都不错,裴凌向戚攸宁介绍起大陈,“他是我朋友。”   开着车的大陈听到,抿嘴笑笑,心想有伴儿了果然就是不同啊,都近人情起来了。   戚攸宁一听是朋友先是想起了赵明,他在裴凌耳后小声嘀咕着,“原来你有朋友,还说什么没朋友,认了赵明做朋友。”   “那是……”裴凌无从辩驳,只说,“那赵明不也是你朋友吗。”   戚攸宁略扁起嘴来,“那你今早和谁发的信息?是这个朋友还是那个朋友?”   “我今早和小颜发的信息,我不经常和她联络的嘛,这你知道的。”   “你怎么一个劲儿的只和她发短信呢?”   “那不是赵明联系不上吗?也不知道从唐家出来之后他去哪儿了。”   戚攸宁可不关心赵明,他只关心裴凌和小颜联系都说了些什么。   “你和她说什么了?”   裴凌一五一十告诉了戚攸宁,“没说什么,就日常沟通,聊一下近况,但我们处境特殊,我不能告诉她具体情况,只和她说,我带你四处看病,如今你的病大有改善。她还为你想,祝你健康呢。”   戚攸宁正在醋劲儿上,听不得裴凌帮别人说话,“为我想?你和她有联系,她真要为我们想,怎么不告诉你越和风的行动?让我们吃好大一个亏。”   戚攸宁这话裴凌不大同意,“她一个姑娘家,将她扯进这些恩怨里来干嘛?她不过是在越家混口饭吃。而且越和风行动也没带着小颜,她现在留在越家看着顺洲。”   说完裴凌一顿,心想怎么情况和当时他们在越家反过来了?裴凌拿出手机打算向小颜问问顺洲的事儿。之前他通过和小颜的短信联系只知道越和风赶去了唐家的,却没细问越家的情况。   裴凌的坦荡并没有得到戚攸宁的谅解,戚攸宁见他短信不够还要打个电话给小颜,嘴角一撇,嘘裴凌,“你可以好了,现在妹妹也有了,朋友也有了。做好多人的裴大哥。”   一旁开着车的大陈一直听着他二人的对话,听到最后实在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他想起自己从前感情不顺的时候,同裴凌倒苦水,裴凌就只会说是男人,就让着点。那时候大陈只觉得裴凌什么都不懂,这不是是不是男人的问题,没道理的事儿怎么让?可他说完,裴凌只会摇头喝酒,好像大陈不够男人似得。现在好了,裴凌也终于体会到从前自己的心境了。   那二人因大陈这一笑给弄没了声,大陈瞄一眼裴凌,揶揄他,“被管挺严的啊。”随后又和戚攸宁说,“你别停,继续啊,往死里管他。”   戚攸宁听了小声问裴凌,“他真是你朋友吗?”   裴凌闭眼点头,“嗯,他平常说话就这么不着调。”   大陈一听裴凌这么说自己,嘴上不服了,“唉唉唉,你要这么说,那我可不乐意了啊。”   戚攸宁看着他问,“你不乐意了,然后呢?”   “然后我就会说些更不着调的话,那话可不是你这嫩脸皮能听的了。”大陈看戚攸宁这小脸嫩白的,还以为他是那类容易害羞的。   裴凌觉得事情不对,大陈聊起私事从来没个正形,他正要开口阻止呢,结果晚了一步,戚攸宁说,“我有什么不能听的?”   大陈嘻嘻一笑,“那我问你,你们做过没?”   戚攸宁很坦诚,“做过。”   裴凌捂脸偏头看向窗外。   大陈瞄一眼躲避问题的裴凌,心想你也有今天,他又接着没遮拦的问,“做过几次啊?”   这次不等戚攸宁先回答,代之依一拍额头后仰了脸,一副不想听的样子。   戚攸宁这次倒是被问住,然而并不是因为害羞被问住的,他很认真的问大陈,“你是问一晚上几次吗?到后面我脑子被颠成浆糊了,不太记得,不过印象里蛮多次的。”   “一晚上…….咳咳……”大陈被噎住,他深深体会到了什么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仰在后座上的代之依劝大陈,“别再往下问了,再问他能把细节都说给你听。”   大陈再不说话,老实开起车来。 第210章   尹惠邈安排人都散开时,仇非林正站在后院庭中瞧着那颗被砍倒的树。这树是尹惠邈为挖出陈慧元的尸骸吩咐人砍倒的。仇非林看着被掘出的树根想,这树老树扎根如此深也有这么一天说倒就倒了,他们这些根基不深的人家呢?   仇非林看着那树旁深坑,不知何时来到他身旁的越和风十分老派的说了一声,“作孽啊。”   仇非林听这二字从他口中说出十分想笑,他自称孽障本身,怎的来说别人作孽?   “你说这话怕是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越和风无所谓的笑笑,“虽然我姓越,可我从来希望越家也和这树一样倒塌,所以我奶奶才叫我孽障。但说实在的,咱们这几家都没什么不同,祖上怎么起家的?一样的罪孽深重,大家都一起倒了才好。”   仇非林不再笑了,“罪孽深重的是你们。可不是我。”说完转身要走,越和风扭头看他,笑说,“你与我有什么不同?”   越和风越说,仇非林的脚步越快了,他边走边想自己还是与他有些不同的,虽然自己也很自私,也很讨厌老派的家族制,保持着格调的同时也很下作,可……   仇非林脚下一顿,抬头瞧了一下天,这后院被墙围的扎实,反倒越显得天空高阔起来。他看着阔朗的天,总想起他与裴凌在无数个无眠的夜晚在屋顶并肩望天的时光。他想,可是自己与越和风还是有些不同的吧?等裴凌回来,这次自己一定不在端着身份,这次自己一定,放下态度,平等的,好好的对他。仇非林想,他会好好做人的,只要裴凌在自己身边。   仇非林正呆呆看天,尹惠邈过来了,同他说,“都布置好了。”   仇非林收起自己想做个好人的心愿,扮演好自己最后一次的恶人形象,“假的骨灰在这院里放置好了?”   “嗯,照你说的,他父母的骨灰我安置在别处了。假的骨灰放置在房里,这后院只一个出入口,一等他们潜进,先支开越和风的人,然后把他们一网打尽。你要你手下,我要我的乖孙儿。”   “记得按我们说的,到时候你当着裴凌的面将戚攸宁捅个对穿。”   尹惠邈有些怀疑仇非林这安排,“这有用吗?他吞过返魂香,怎么都不会死的。”   “只要让裴凌亲眼见到,事后我告诉他人是真的死了,不管是真是假,后续你只要将人藏好,不被找到,时间久了,他不信也得信了。而且我会一直陪在他身边,长久的陪伴会让他忘记另一个人的。”   仇非林这么一说,尹惠邈便不疑有他,“也只能这样了。”   仇非林看尹惠邈十分信自己话的样子,只觉得这老头果然是老了,人老了,脑子也会钝。其实仇非林另有一套计划,尹惠邈不了解裴凌,裴凌心善好说话总容易让人忽略他过往死里求生的经历。只要尹惠邈当着裴凌的面将戚攸宁捅个对穿,裴凌必定当场暴起,尹惠邈这老胳膊老腿可挨不了的那裴凌一拳。   等裴凌结果了尹惠邈,他再暗中派人以早先被支开的越和风的名义围下裴凌将人弄晕带走,至于另一个。听说林明也在寻返魂香,林明倒卖艺术品有一手,且林家压制越家绰绰有余,仇非林打算开个高价将戚攸宁卖给林明,不管他是把戚攸宁倒卖到海外,还是当着越和风的面借由戚攸宁的身体复活了唐霖,总之越和风得不到,他要让越和风难受一辈子。   按照他的计划来,直接害死他父亲的尹惠邈直接身死,间接害死自己父亲的越家,以及授意让唐霖袭击东南亚工厂,害裴凌与自己离心了的越和风,一辈子都得活在想要却不可得的梦魇里,他这才是真真正正的报仇了。   和尹惠邈说好之后,仇非林觉得背后一凉,回头一看正是越和风紧盯着自己,仇非林不想长久与他对视,转过脸来,不知怎的,越和风刚刚那话一直在耳边回响。   你与我有什么不同?   仇非林甩甩头,对着空气空承诺,“我保证,这次之后我一定做个好人。”   越和风收了眼,尹家有人过来同他说,“越少爷,有人找?”   越和风哼哧一笑,“能有谁找我?”   他当然知道有仇非林和尹惠邈有要支开自己的人手的打算,尹惠邈因为靡它知道尹家秘辛,粗暴的以看不顺眼靡它为由不许靡它踏进尹家,越和风记恨靡它与自己争抢戚攸宁身体,此次也无视了靡它。   还未等对方禀报是何人找他,顺驿先拿着手机过来了,“少爷,电话,小颜打来的。”   一说小颜打来的,越和风便想难道是顺洲出了状况?自己走时顺洲状态不是很好,他走之前也是,顺洲总是不吃不喝就那么在房里呆坐着。   越和风即刻接过了手机,问电话里的人,“顺洲怎么了?”   “少爷,顺洲他跑去找你了。”   听小颜如此说,越和风当下叹气,他知道顺洲来找自己必定是阻止自己的,他看一眼跟前等着回话的尹家人,举着手机冲顺驿招手,让他附耳过来,“跟着他去看看,看来的是不是顺洲。顺道摸去东厢,找一下真正的骨灰藏在哪里,手里没点东西老这么受制于人也不行。尹老头上次吃了亏,筛了一批人,他现在的人手较之之前少了很多,看他这次布置,似乎又都安排在这后院,他这个老不死的,脑子真是不行了。”   越和风来时看了,除了后院,其他地方安排看顾的人并不多,尹老头这次可真是顾此失彼了,或许是对这次的抓捕胸有成竹?   顺驿照旧是越和风说什么就是什么,他只点头说是,转身就要跟着尹家人走。越和风看着,手机里却传来小颜的声音,“少爷?”   越和风一看自己手里的手机,发现原来还没挂电话,他举起手机来,“什么事?是家里又有什么安排不开了吗?”   “不是,少爷,我是担心你。我刚刚听你说什么受制于人的,我有些担心,顺驿不在你身边吗?他人在你身边,我才放心些。”   越和风听了,先是心头一暖,同时也被小颜点醒,尹老头都想着将自己身边的人支开了,自己怎么还能将顺驿跟着人走?都是因为来的是顺洲,只觉得让顺驿过去接顺洲,自己才放心些。   越和风急忙挂了电话,又将顺驿招回来,对着尹家的人说,“我心悸的老毛病又犯了,还是让顺驿呆我身边吧。”他这么一说,顺驿立马回头回到他身边来,且十分担忧的上下观察着越和风,看他是不是真的哪里不舒服,越和风也装出不舒服的样子来搭上顺驿的胳膊,继续对尹家人说着,“来的估计是我家里人,你先把他安排在哪间房里吧,我过会儿去看看。”   等尹家人走后,顺驿十分担心的问越和风,“少爷,你很不舒服吗?要不要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越和风一拍顺驿的脑袋,“都什么时候了还休息呢?我这是装的看不出来?记着,一会儿不管尹家谁来喊走你,你都别听,知道了吗?”   顺驿点点头。越和风看院里安排的差不多了,吩咐顺驿跟着其他人先隐起来,他自己则是跟着仇非林和尹惠邈躲进了内房。   院子里人都撤走,顿时安静了许多,没一会儿就有脚步声传来,听脚步来的是两个人。越和风看一眼另两个紧张的人,他倒不怎么紧张,甚至于还探头看了看,仇非林抓着他后领一把将人拉回来,脸上很生气他刚刚的举动,可最后却还是忍不住向他打听,“是他们来了吗?”   越和风点头,“嗯。”   他先看的的裴凌,即便换了身工装,装成来分运木材的工人,可裴凌那身高过来还是打眼的很,他后面跟着一个瘦削的身影,穿着连体工装又戴着帽子,从头到脚都遮的严,越和风想那就是自己想要得到的人了。他迫切想要得到那具身体来做为容纳哥哥魂魄的容器,甚至越发觉得那身体做为容器很是合适,刚刚那匆匆一瞥,竟觉得那身形和他哥哥的身形很贴切,不知是不是日夜所思的缘故?   这头越和风还在回想,那头尹惠邈听人进到室里来,骨灰被搬动,立即就发动院内隐身的众人出来围住那二人。   刚搬起骨灰盒的裴凌一见冒出这么些个人,先是不可置信看了一眼尹惠邈身后的仇非林,仇非林装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来,裴凌意识到不对,抱着骨灰后退一步,护住了身后人。   其他人还未发动,就有一人跳出来,看着越和风有些违和的表着衷心,“越少爷,我这次一定帮你将人抢下来!”喊完这句才上前往那二人中间攻击,试图将俩人分开。   其他人见状纷纷包围上去,尹惠邈抽刀伺机上前,正如仇非林和他说的,别人捅戚攸宁难免出差错,这种事他不放心交给别人,他得自己捅了,自己亲眼看着他后来再死而复生,这样才对返魂香的性能更有把握。   越和风急忙寻找顺驿身影,顺驿领会越和风的意思,很想上前为自家少爷出一份力,然而他一个人被包围圈挡在外面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   包围圈中的二人被不间断攻击,裴凌带着人左闪右躲,束手束脚,时间长了躲避的速度慢了下来,有人瞅准这二人间隙一棍子下去,没砸到人却是让二人分开了。尹惠邈趁机上前,预备举刀去刺,可那两人都还没站稳,裴凌一直护在身后戴着帽子的人,往旁躲了一下,帽子落下的瞬间,越和风瞧见大喊着,“住手!”   顺驿也呆住,拨开人上前问,“顺洲怎么是你?”   另一边的东厢,代之依正拉起一个人的脚将人往房内拖,他好不容易将晕了的人拖进房中,回头一看戚攸宁静立着没有动作,代之依出声提醒他,“你快着点儿啊,裴大哥那边拖不了多久的。”回头继续将自己砸晕了的人往里拖,嘴上还说,“还好裴大哥和他妹子提前通风打听了,不然咱们这次又只有自投罗网的份儿。”   一提起裴凌,看着自己面前俩骨灰坛的戚攸宁这才有了动作,他上前打算抱起自己父母的骨灰坛,却因为情绪激动,脚下一个趔趄直接扑在了骨灰坛面前,撞出了不小的动静。代之依听到动静扭头正要说他,可看他扑在自己父母骨灰坛面前的样子,想想还是忍住没说,只暗自庆幸尹家这些蠢货都被安排去了后院,不然现在肯定引来了人。   代之依看戚攸宁手软脚软的,也不处理被打晕的人了,两手一撒丢开了人,他自己上前飞速包裹起了骨灰坛装进包中。   “我们得快,裴大哥那边拖不了多久。”   戚攸宁强打精神点了点头,从代之依手里接过了包背上。   顺洲面色不大好,只是瞧着越和风,顺驿左右看看,正想去到越和风身边,却被顺洲一把拉住了。裴凌不欲在此地多留了,最后朝仇非林所在看一眼。   仇非林看着裴凌,张口刚说一个“我”字,然而裴凌没时间听他解释了,拔脚就跑。尹惠邈反应过来,气极回头看着仇非林,仇非林仍是呆呆张口,口型维持在一个“我”字上。看裴凌要跑,他第一反应竟是吩咐众人,“别伤他!”   听他这吩咐,众人一时不敢轻举妄动,只是互相看着不知是何情况,裴凌趁此机会往院外跑。气急的尹惠邈有些反应过来,看向仇非林质问他,“你们商量好的是不是?”   仇非林不欲多做解释,尹惠邈提刀吩咐众人赶紧追上。见事情有变,越和风顾不得多想,转头也要去追裴凌,顺洲叫他一声,“和风!”   越和风一愣看向顺洲,顺洲看着越和风说,“我都放过你了,你为什么不放过他?”   越和风垂睫复又抬眸,“明明是他说的,不会丢下我不管。” 第211章   裴凌跑出了后院,后院的出入门与中庭假山相连,出口通道窄小狭长。裴凌刚弯腰从门里出来,便看到了等在尽头的戚攸宁。   戚攸宁见到裴凌,脸上神情舒展开许多,不由的拔脚就朝裴凌那里去,裴凌冲他摆手,“别往这儿走。”他刚一说完,就听见后头嘈杂声,不用想也知道是那一大波人追来了,裴凌照会代之依,“我断后,你快带着他先走!”说完扭头打算封上这唯一通向后院的小门。   戚攸宁有些不放心,代之依拉着他要走,“放心好了,裴大哥有办法的。咱们在这儿反而累赘。”   被拉着走的戚攸宁频频回头看着裴凌。裴凌先是用脚抵门,暂且将先追来的人挡住,他再看看周围想寻着一个合适的东西来挡门,然而这通道狭长,本就容不下大石头,找来找去都是些小石头,后面追上来的人多了,裴凌脚抵不住门了,先是上前双手撑住,门后两三人齐齐撞门,裴凌压不住,干脆转过身去,以背抵门。   “凌哥!”戚攸宁看这状况十分担心的喊他一身,用背抵着门的裴凌看戚攸宁还在,脸上神情十分担忧,要是可以,裴凌也想故作轻松,可他抵住的这掌门后面不少人正又撞又踹,门板被撞的哐哐作响,他撑的十分辛苦,可他还是咬牙抵住,“别管我,快走!”   戚攸宁看他这情况怎么都不能放心的走,裴凌知道他大概已经听不进去自己的话,转而吩咐代之依,“不管怎么样,先带他走!”   代之依谨记裴凌的话,对戚攸宁又推又拉,“你快走吧,裴大哥不会有事的。”   戚攸宁不听,他被代之依推着朝前,可脖子怎么都不转朝前看方向,只一个劲儿的扭头看向辛苦支撑的裴凌,“我怎么能丢他一个人在这里?”   “你信我,他不会有事的。”   然而话音刚落,就听到电锯的声音,二人心惊,齐齐转头,有电锯正劈着裴凌抵住的那门,就快要劈到裴凌肩上。   拿电锯劈门不是别人正是越和风。越和风赶来时正看到尹惠邈站在众人之外指挥着,“快把门给我撞开!”   然而尹家这些个不中用的人,齐齐上阵都撞不开那门,越和风看不下去,四下里一看就看到那颗被据的大树旁还有电锯没收。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过去拿了电锯拉响,舞着电锯过来,喊那些个酒囊饭袋让开。   “让开!不然劈了谁我可不管!”   看他这架势,哪有人敢不让的,自动给他让出条道儿来,越和风就这么举着电锯来到门前,看也不看直接自上往下朝门上劈。刚劈上门时,电锯被卡了一下,被卡住时电锯发出的嗡嗡声实在是有够难听,有几个刚退下来的人都忍不住捂住了耳,越和风却是不管,咬着牙用尽力压着电锯往下劈门。卡住的电锯在他的用力推压下开始往下走,有人担心的多说了一句,“这要是劈到了人……”   后面的话没说,然而在场众人都可以想象的到那惨烈景象。幸好这时,仇非林也赶来了,看越和风正拿着电锯劈门,大喊着,“住手,住手!”   越和风自然是不听,仇非林急忙跑过去,顺洲也跑出来,见到越和风那电锯劈门的癫狂样儿只觉得他疯了。   “我让你住手!”仇非林大叫着来到越和风身边,越和风压根不听他的,仇非林看他不听,伸手要夺他手上的电锯,那电锯改了方向,从竖直改向横平,随后停止了转动。   “你干什么?”   “你问我干什么,你看看你自己在做什么?!你再伤着了门后的人!”   越和风疯了般冲仇非林大叫着,“这是最快的办法来破门,我管门后是谁,只要挡我我都给他劈开了!”   “蠢货!”仇非林也失去理智的骂他,“要门后面是你们争的那个人呢?”仇非林看一眼周围的人,“你们是傻的吗?不知道拦?我看你们一个个是傻的,光盯着这门,门被堵上,不知道翻墙出去吗?!”   尹惠邈一听又指挥着众人翻墙出去追,仇非林转身看向散开的这些人,舒一口气,只希望裴凌会没事。然而越和风将他神情都收在眼里,对他说着,“我不信你。”   仇非林眉头一皱回头看他。   越和风看穿他一般,“你有私心,我不信你。”说完直冲尹惠邈过去,抽走尹惠邈手中的刀。   仇非林看到他这行为大叫起来,试图喝止他,“越和风!”   然而越和风满心满眼只一个目的,“谁都不能挡着我。”说罢抬手就要将手里的刀朝门上捅。   门外的戚攸宁看那电锯直直就朝裴凌肩上去,不管代之依阻拦,说什么都要朝裴凌奔去,代之依飞不少劲儿将人拦住。戚攸宁扒着代之依的胳膊大喊,“凌哥,凌哥!”   裴凌听到那电锯离自己越来越近了,直觉就算砍到肩上来他大概还能撑一阵,因此还是让代之依先带戚攸宁走。戚攸宁哪里肯走,哭喊着叫着裴凌的名字。   裴凌被戚攸宁的哭喊声弄的心乱不已,他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也察觉到往下来的电锯发出的声音不对,他凭借着自己的预感往下一蹲,那电锯改向从他头顶劈过。   戚攸宁看这情景差点背过气去,还好裴凌躲过,戚攸宁见裴凌重又站起身来,松口气的同时眼中的泪也不知不觉掉落下来。裴凌站起的同时仍坚持要他先走,满脸眼泪的戚攸宁不忍就此离去,可他哭的太厉害,已有些口齿不清,也因为亲眼瞧见裴凌堪堪躲过削头的一幕,心中惊悸也未平稳,难以理智起来,只凭本能,想和裴凌在一处。用尽力气想扒开拦腰阻拦自己过去的代之依。   “凌哥,凌哥!”戚攸宁扒不开自己身上的代之依伸长了胳膊朝向裴凌,裴凌看他这样正想开口说些什么抚慰他,好让他冷静下来,然而还未等他张口,后心一凉。   裴凌低头往自己胸口看了看,看到刀尖从他胸口穿出,身上顿时没了力,人颤悠着就要往地上倒,然而他听戚攸宁叫自己的声音,意识到他还未安全离开,硬撑着站稳仍旧抵着门,原想安慰戚攸宁的话也来不及说了,竭尽全力只说了两个字,“快走。”   戚攸宁看到有刀从裴凌胸口穿出,呼吸一滞,半张着口,整个人一愣。拦着他的代之依听戚攸宁不吵闹了,有些奇怪的一回头,就看见有些撑不住的裴凌冲他做了个口型,仍旧说的是快走,随后头一垂。他拦着的戚攸宁看裴凌垂头,自己身子一歪,竟是晕了过去。   代之依将晕倒的戚攸宁扶起,回头再看一眼抵着门垂着头的裴凌,眼泪也夺眶而出,他念一句“裴大哥”,也没多说其他,因为听到有人翻墙落地的声音,他也不敢多留,还记着裴凌对他的嘱托,要带走戚攸宁,眼睛含泪的多看一眼裴凌后,背着晕过去的戚攸宁跑了。   裴凌还未完全闭上眼,仍旧用背抵着门,他看代之依背着戚攸宁跑了,终于放下心来,这一放心,身上的力也尽皆散去,他的最后一口气也快散了,可他还想多看戚攸宁一眼,哪怕是背影。   裴凌半抬起眼皮看了眼代之依背上的戚攸宁,这一刻他忽然完全理解了明。以前他总想,为什么呢?为什么明要豁出姓名救自己呢?裴凌觉得他那样做不值,自己承不起他的情,如今他总算是明白了,明白会有一个人,让你觉得奋不顾身是值得的。裴凌笑了笑,他的最后一口气也随着这口笑散了出去。   门后的越和风用力多踹了两脚,那门才被踹开,直接压倒已经没了生息的裴凌。仇非林连忙上了掀开了压着裴凌的门,抱起裴凌拍着他的脸,“裴凌,裴凌,你醒醒啊。”连叫两声,怀里的人都毫无反应,仇非林的声音已然带上了哭腔,“裴凌,裴凌,你醒醒啊,是我错了,我求你醒醒,别这样对我。你说过会回来的,会回来我身边的。我要的是你活生生的人,不是要你这样留在我身边。”   越和风却是不管这样的仇非林,看戚攸宁已经不在回头让尹惠邈赶紧罚下命令,“还不让人赶紧去追?顺驿!顺驿!”   听越和风叫自己,顺驿甩了顺洲匆匆过来,顺洲紧紧跟上见到倒地不起的裴凌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越和风。越和风匆匆瞥一眼顺洲,一点儿心虚的意思都没有,即刻吩咐顺驿,“人跑了,赶紧去追!”   顺洲想起他害死越从云,如今又害死一个,完全不知悔改,他告诉越和风,“不用追了,你现在派人追,已经追不上了。”   越和风不信,仍旧吩咐顺驿赶紧去追。   顺洲看着他说,“车是我安排的,你追不上。”   越和风眉头微动,“为什么要和我做对?”   “是你自己执迷不悟。你不懂从云,可我明白,我明白他不想回来。”   越和风不听甩手走了,顺驿跟上。顺洲留在原地叹气,看着仇非林紧抱不肯撒手的裴凌,他想这要怎么和小颜说呢?   代之依带着戚攸宁奔逃回来,等把还晕着的人给安置好了,代之依这才有喘上口气。这一路回来,他神经绷紧不敢懈怠,这会儿回到他熟悉的地方了,人一松懈下来,整个跌坐在地。   “裴大哥,没事的吧?”代之依不敢回想当时的场景,只垂头捂脸一个劲儿的说着,“没事的,没事的,裴大哥那么可靠,不会出事的。”   他倒还可以自己劝慰自己,只是戚攸宁呢?代之依从双手中抬起脸来看向床上躺着的戚攸宁,“他醒来会怪我的吧?”   代之依以为等戚攸宁醒来会像他之前那般大哭大闹,怪自己将他带走。然而事实却不是他想的那样。   戚攸宁这一晕,便一直晕到了晚上。他不是缓缓醒转的,而是像被噩梦惊醒猛的从床上弹坐起来,看一眼自己身处环境,还以为自己真就做个噩梦,他们其实并未出发去尹家。戚攸宁急忙下床,嘴上喊着裴凌,“凌哥?”   然而裴凌并未出现,出现的是端着碗水的代之依,戚攸宁整个往床上一坐明白过来那不是他做的噩梦。裴凌没有和他们一起回来。   代之依端着这碗水小心的靠近,他还思忖着如何劝一劝戚攸宁,戚攸宁倒是异常冷静的接过了他手中的水小口喝起来。   代之依静立在旁,观察着戚攸宁,见他情绪正常不再像在尹家时那样大哭大闹,他以为戚攸宁已经接受了裴凌不在的现实,等他喝完了水,拿出一个小书包来。戚攸宁看着代之依拿出来的小恐龙书包,用眼神询问他。   代之依咽一下口水说,“这是裴大哥之前为你准备的。你不属于这人间,我送你去该去的地方。”   听代之依这样说,戚攸宁倒没有很激动,拿过了书包打开一看里面装了软糖。戚攸宁看着忽然笑了。   代之依看他这样,思考再三还是将裴凌准备这些时的情况告诉了他,“他原本给你备了好多东西,我告诉他,你要去的地方可能不大能接受人间烟火气重的东西。裴大哥听了就问我,那这些都不能给你带上的话,还能给你准备什么?他问我那地方是冷是热,你去了有瓦盖顶,有被取暖吗?他问我的这些,其实我也不知道,那地方不是常人能去的。最后裴大哥想想便给你准备了这一包的糖。”   戚攸宁看着这一小书包的软糖问代之依,“所以你们一早就决定了送我走?”   “不送你走的话,你就会一直被这些豺狼追着。我知道你想一直和裴大哥在一起,可你不老不死的,裴大哥是个普通人啊。这点裴大哥比你看的明白。”   戚攸宁听了代之依的话,骂起裴凌来,“骗子,明明说好年年配看花的。”   “你别这么说裴大哥。裴大哥他,他就是因为想的太明白了,知道自己没法一直护着你,也知道你一心想拿回自己父母的骨灰,所以他才去找仇非林谈条件。不然你以为我们怎么能这么顺利潜进尹家?只是没想到,最后出了变故。”   代之依现在想起来,裴凌那时候一口答应了仇非林的条件,大概也是抱着破釜沉舟的心理,他竟真的就那样赔了命。   “裴大哥他,总是为你想的。” 第212章   戚攸宁不听代之依为裴凌说的那些个好话,只看着包里软糖一个劲儿的骂,“骗子,骗子,骗子!”   代之依听了皱起眉来,“他都为你送命了,你也别这么骂他了。”   戚攸宁不听仍旧在骂,代之依觉得戚攸宁不可理喻,上前推了戚攸宁一把,“我让你别再骂裴大哥了!”   他这一推,戚攸宁怀抱的书包落了地,里面软糖散了一地,代之依看了心里又不大好受,那可是裴凌用心为他准备的,横了戚攸宁一眼后便蹲下身来捡那些个散的到处都是的软糖。   他正捡着软糖呢,戚攸宁忽地从床上起身,跨过了蹲在地上捡糖的戚攸宁往外去,代之依高声喊他,“你去哪儿?”   戚攸宁头都不回的说,“收衣服。”   代之依没法儿,只得暂且搁置了软糖起身去追戚攸宁。   他来到院中,见戚攸宁真的是在收衣服,一时间有些摸不透戚攸宁的想法。代之依上前走到戚攸宁身边问,“你没事吗?”   戚攸宁虽是在收衣服,可完全没个做家务的样儿,他只是两眼放空的拉着衣服一角将晾绳上的衣服给抽下来了。听代之依问自己有没有事,他却是答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   “今早出门的时候,我还和他说,晚上回来记得要收衣服。”   代之依垂眸,他觉得戚攸宁这是伤心过度有些不正常了。   戚攸宁自顾自的说着,“我其实心里有预感,这一趟出去会不太顺利。可我不敢说,不想出门的时候说那些丧气话。我只想,我们是三个人出去的,一定要三个人回来。所以我和他说,晚上回来记得收衣服,就是希望这一趟能顺顺利利的,平平安安的,然后我们还回到这里来,生活照旧。”   “别说了。”   戚攸宁不听,还是要说,“我和他说,我好幸运遇见他,你看我那时什么都做不了,他费多大劲儿带着我,一句埋怨没有。一直以来都是他为我做许多事,我就这么受着他的好。”   “你别说了。”代之依搭上戚攸宁的胳膊,“我送你走吧,那些人指不定什么时候追来呢。”   戚攸宁摇头,“我不能走,代之依,我不能就这么心安理得的受完他的好就撒手走人了。”   “那不然呢?他已经死了!”   戚攸宁听代之依说到死这个字,抓住晾绳上的衣服一把扯过,“他没死!”   “你认清现实吧!”   戚攸宁转过身来看着代之依,“我认清了,我不让他死。”   代之依一怔,看着戚攸宁问,“你什么意思?”   “该是换我为他做点什么的时候了。”戚攸宁上前一把抓住代之依的胳膊,“帮我,我能救他。”   代之依想拂开他的手,“你别异想天开了。”   “我没异想天开!”戚攸宁异常认真的看着代之依,“你忘了唐霖了吗?他死后我们都见着他魂魄了。我听斋藤叔叔说过的,众香同燃,有遮天眼的功效。尹家那厢房里藏着许多香,裴凌他还有救!”   “你想去尹家?这不是自投罗网吗?我们好不容易逃出来的!”   “可我们把裴凌丢那儿了!”   代之依头疼不已,“你回去,那些个疯子还不知道怎么对你呢。”   “我知道他们想要的是什么,我有办法应对他们。”   代之依不信戚攸宁口中的有办法,“你能有什么办法啊?”   “我会引烟画形,你师兄和越和风不是有想见到的人吗?我用引烟画形画出他们想见到的人,到时候你再施展点障眼法。”   代之依打断他这天马行空的办法,“你真当我是骗子啊?”   戚攸宁盯紧了代之依问,“我只问你,你想不想救裴凌?他可是救过你一次的。”   代之依深思片刻最后叹口气妥协了。   戚攸宁见他同意也松了口气,转头继续收着衣服,“那你打个电话给大陈吧。我想和仇非林通话。”   裴凌躺在木板上,那木板原本是门,众人搬抬的时候一道搬过来,也不全有偷懒的缘故才连人带门搬过来的,实在是奇怪,这人和门有些分不开。   仇非林已有些神智不清了,只守在裴凌旁边,就好像裴凌只是睡着,他守着等裴凌醒来。   尹惠邈看他无用,转而问越和风如何是好,追出去的人已经回来报将人跟丢,越和风无可奈何吩咐顺驿去将靡它找来。   “只有靠靡它来追踪他们了。”   尹惠邈不想靡它踏进尹家,可为今之计救只有如此了。他再看一眼全然没了主意的仇非林,又问越和风拿他怎么办,“他现在这样子,在这儿不也耽搁事儿吗?让他带着这个死人走。”   “不行!”越和风断然拒绝了尹惠邈的提议,“这个人不能让他带走,他对我们想要得到的那个人来说十分重要,得留在这里做饵。”   一旁被人摁坐椅子里的顺洲听了越和风的话正要说些什么,却被控制他的人给捂住了嘴。   仇非林缓缓抬眼看向说这话的越和风,越和风冷冷看着他,他想起越和风之前和他说的话。   我们其实没什么不同。   本性相差无几,如今连境遇也差不多了,都失去了想留在自己身边的人。   仇非林的手机这时候响了,刚和越和风对视的那一眼,让他因裴凌身亡而受到冲击的大脑渐渐回复过来。仇非林接起了手机,对面传来的却不是大陈的声音。   “喂?”   坐在地上守着裴凌身体的仇非林抬头看一眼正居高临下看着他的尹惠邈与越和风,手机里传来的声音的人正是他们为之疯狂的那个。   戚攸宁没听到有人应声,他也不管对方是否在听,只问他,“你不是想报仇吗?不是想让裴凌回来吗?”   仇非林觉着手机静静听着。   “这些我都能帮你做到。”   仇非林不发一言的听着电话那头的人慢慢详说,目光始终停留在越和风的身上。   越和风被他看的有些不舒服,本想问仇非林他到底在看什么,可这时顺驿已经带着靡它过来了。越和风只得先不管仇非林,拔脚走向靡它。   他动身的同时,仇非林笑了一下说,“我和你是不一样的。”   匆匆赶来的靡它看到地上的裴凌时就知道他们把事情搞砸了。越和风也不交待前因后果,见着靡它便说,“快,你快看看他们现在去哪里了。”   靡它听他这话是拿自己当搜寻犬了,笑一下,“搞砸了再来找我帮你们找人?未免将事情想的太容易些了吧?”   越和风急急和他说,“你开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那最后那人归我。”   不等越和风说话,尹惠邈先回答他,“不可能。”   越和风自然也不同意他这条件,“除了这个,其余的条件我都答应。”   靡它哼笑一声,看向了尹惠邈,“那我要他的命呢?”   靡它记恨尹惠邈害死他师父。   越和风扭头看向尹惠邈,看他啊神情像是要答应靡它的条件。尹惠邈吓的退后一步,他就知道不该让靡它踏进尹家。   越和风朝他步步逼近,尹惠邈吓的连连后退。此时仇非林站起来了,“不必听他的。他师弟已经带着人去找我手下了。”   越和风停下了脚步,尹惠邈松了一口气,靡它却是看着仇非林一皱眉。   仇非林看着这三人说,“你们不必追,他自己会来,你们对返魂香好奇的一切他都会告诉你们。”   尹惠邈不信仇非林的,“他好不容易跑出去,这会儿会自己回来?”   “他有条件的。”仇非林看向地上躺着的裴凌,“只别动裴凌,等着他来。”   戚攸宁和代之依被大陈又领回尹家的时候,尹家没有上灯,漆黑一片。代之依有些担心的看戚攸宁一眼,戚攸宁拍了拍他肩膀。   代之依小声问他,“你怕不怕?”   戚攸宁笑了一笑。他怎么会怕呢?他这是在去往有裴凌的路上,又有什么好怕的。等穿过了前庭中廊来到了后院,在前带路的大陈脚下一停,看到院中等着的诸位,让开了身,戚攸宁便出现在众人面前。   尹惠邈和越和风见着都十分激动,靡它有些激动不起来,他与代之依对视着。   被所有人关注着的戚攸宁却只是看着睡在一张木板上停在院中的裴凌。他走过去,走到裴凌身边坐在地上俯身仔细看了看裴凌的脸,还好,裴凌的身体没被糟蹋,还是干干净净的模样,他总担心他们跑了,那些人急于追上他们会践踏裴凌的身体。   尹惠邈与越和风看着他的动作,恨不能立即上前将人抓住占为己有。   戚攸宁知道他们什么想法,只是看着裴凌的脸说,“放心,既然我来了,就不会跑。你们最好将人撤走。”   他这么说着,可尹惠邈和越和风都不会听他的。   戚攸宁抬头看着他们,“如果你们不想泄露太多关于返魂香的情报,最好将人撤走。接下来你们看到的不是常人所能理解的。”   双方僵持了一阵后,又是仇非林开口先说,“在唐家的时,唐霖当场被横梁砸死,但他的魂魄却形如常人,自己也不知自己已经身死。”   代之依附和,“没错,我也看到了。”   越和风看向靡它,是在向确认代之依的话到底可不可信。靡它闭眼一点头,认可了代之依的话。越和风转头吩咐顺驿去照看被关在某一间房里的顺洲。仇非林也看一眼大陈,大陈心领神会掉头就走。尹惠邈见状便也支开了自己的人。   等将无关人等都支开后,戚攸宁这才从怀中掏出了香,“这是用我头发做的香。”   是那次戚攸宁见代之依拔了自己的头发代替了引路香,他便想,要是用自己的头发制一根香,不知能不能达到自己想要的效果,时间不够,他剪了自己头发草草制了香出来。   尹惠邈眯眼仔细看了看戚攸宁手中拿着的那香,有关戚攸宁身体的一切他都不会错过,这能让他更好的了结返魂香的性能。   戚攸宁在他们的注视下点燃了香,香没起烟是戚攸宁捏住香头,他趁着众人的注意力在自己身上,趁机与代 之依对视一眼,代之依看一眼靡它,看靡它也十分好奇戚攸宁手中的香,他这才对着戚攸宁微一点头,将手摊开,摊露出手心的那枚三角符来。另一手悄悄在那枚三角符上来回划道。   代之依的功力并不深厚,障眼法一类他不熟练,甚至这次施展也是他在他们落脚的那处院落里想起当时曹家众人疯癫的状况,跑去仓库仔细研究了他师兄教给小红画在地上的符咒。   戚攸宁见代之依开始了,他这才撒手出去,捏着烟在空中画出个人形来。   几人看他画出个人性,可又看不出个具体眉目,皱眉眯眼的仔细瞧了瞧。先发作的是年老的尹惠邈,他闻着股香味,觉得有些古怪,低头摸了下鼻子,再抬头时,那成人形的烟竟是他儿子的模样。   “爸,你有返魂香都不用来救我?”   尹惠邈揉揉眼再看,又看到了尹承宇,“爷爷,你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我被捅死吗?为什么?为什么不救我和父亲?”   到这时,尹惠邈仍旧强硬,“我是一家之主,返魂香既进了尹家,便是尹家的财产,该怎么用,由我这个一家之主来判断!”   “那返魂香是你尹家的吗?”   尹惠邈瞧那人形烟竟成了那个东南亚人的模样,吓的后退一步。   “那不是你的东西,你抢本不属于你的东西,那我就诅咒你。”   “走开!”尹惠邈连连后退着挥手,“你给我走开。”   戚攸宁见起了作用,又捏着烟连画几个人形出来。   在尹惠邈眼里,东南亚人忽裂变出另外的身影来,是戚望舒和陈慧元,他们齐齐朝他走来,“你抢不属于你的东西,你该遭到报应了。”   “走开!!!!”尹惠邈大叫着。   越和风不明所以看着突然发狂的尹惠邈正想上去给他一巴掌让他清醒些,谁知背后有人叫他,“小风。” 第213章   越和风回了头,他看到越从云对着他笑一下后便转身离开了。   “等等,别走!”越从云去追了那一道渺烟。   靡它短暂的陷入幻觉中,他看到许芳梦时,也是开心的,然而下一秒他便意识到这不是真的。甩着头极力让自己清醒过来,幻觉虽然没了,可他回想着刚刚许芳梦的模样,如此真实,就好像他还好好的活着,尤其代之依上前来,喊他一声师兄,似乎什么都没变,他们师徒三人仍在一起别扭的过着日子,一时间恍如昨日。   可代之依上来和他说,“师兄,你别执迷不悟了,师父过世多年了。”   靡它从熟悉的昨日情景中清醒,一同清醒的还有沉寂多年的旧恨,他鼻尖萦绕着的味道,越发浓厚,一同浓厚起来的是他心中的恨,恨那个人的明知故问,恨眼前的代之依搅合在他二人间装傻充愣,更恨……   靡它扭头看向不知在躲闪着什么的尹惠邈,他更恨让他和许芳梦阴阳相隔的这个人。伴随着心中的恨愈发浓烈,靡它转头不管不顾的向尹惠邈冲去。   “师兄!”代之依不知靡它为何突然变成这样,慌忙上去想要阻止,“师兄你不能杀人!师门祖训,凡修此道,不可作十恶不赦之事!”   另一边仇非林也不是毫无影响,他静静站着,看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裴凌,裴凌一言不发,仇非林自顾自的说着,“我知道,你一定是在怪我。工厂遭袭,明意外的身亡的事,你怪我没有动作,这次你也怪我,可这次我不会像之前那样忍气吞声了,这次为了你,我会有所行动的。”   说罢,仇非林便转身。戚攸宁不知他往何处去了,如今他也管不了仇非林,代之依冲去靡它那里,他更担忧代之依,“代之依!”   然而喊他一声,代之依却没有听见。   “着火了!”   外院有人叫了一声。戚攸宁抬头看看不远处的火光,知道是大陈烧了尹家的藏香室,那头味道已经飘过来了。戚攸宁再看一眼代之依,几番纠结之下,还是决定暂不管他。他得先救裴凌。   等香味冲天的时候,戚攸宁退下手腕上的铃铛,边不停摇动着,边不停喊着裴凌的名字。   “裴凌!”   铃铛响了那么一下,戚攸宁低头看木板上躺着的人,然而裴凌未有动静。戚攸宁继续摇着铃铛喊,“裴凌,回来!”   铃铛照旧在响,可裴凌仍旧没有反应。   戚攸宁脸色难看,按理说不应该啊,铃铛响了,裴凌听到该回来了。可木板上躺着的裴凌没有动静,他也没见着一丁点裴凌要回来的征兆。   可即便如此,戚攸宁也绝不放弃,他决议将人背起来,一路出了这尹家,一路喊着裴凌得到名字。就像许多次裴凌背着他奔逃时一样。   戚攸宁俯身将躺在木板上的裴凌给背了起来。背着人起身的刹那,戚攸宁的双腿不停颤抖,他身瘦力小,平常又从未做过搬搬抬抬的粗活,陡一背起个百十来斤的大人,对他而言着实是件难事。可他还是咬牙将裴凌背起了,只是不像裴凌背着他时那样轻松。   戚攸宁的双腿不停打抖,腰也有些不大能直的起来,背起人已然费不少劲,但还是又拼尽力气抬脚往前一步。   “裴凌,回来!”   走一步,摇一次铃铛,喊一声裴凌。   背上的裴凌仍旧没有要醒的征兆。戚攸宁便摇着铃铛在往前一步,“裴凌,回来!”   连走几步之后,他身体已然有些吃不消,脚下一个不稳,膝盖一软,差点半跪了下去,还好他咬牙撑住。他身子一歪斜,背上的裴凌一歪头,戚攸宁看着仍是没有醒转迹象的裴凌。又费力将人往上抬了抬。   “我一定救你!”戚攸宁直起了膝盖,硬逼着自己站直,“嗯——啊!”   只这一下,他已是满头大汗,就这样还苦中作乐的笑一笑,同歪在他肩膀上的人说,“凌哥,你从前是怎么背我背的那么轻松的?不过我也能做到的。”   戚攸宁背着人继续向前,“凌哥,回来!”   他又向前连走几步,裴凌仍旧没有反应,汗已经顺着耳鬓挂到了下巴上,戚攸宁仍旧不放弃。   “我不信你不会醒。你要是不醒,我就喊到天亮,就算天亮不醒,明天,后天,大后天,我会一直喊下去。但是凌哥,你别作弄我好不好,要是今晚你不醒,过了几天才舍得回来,就变成我当初的样子了,傻乎乎的,我可没你那么会照顾人。”   因为吃力,戚攸宁的腰越来越弯,嗓子也越喊越哑,但他说什么都不会放弃,已经快走出这后院了。从后院出去的门已经被拆掉,出去的通道在假山石内,那没门的出口怎么看都像个洞口。   戚攸宁背着人跨出了洞口,又喊一声,“凌哥,回来!”   刚一喊完就起了阵风,吹的戚攸宁下意识闭眼。他心想莫不是裴凌的魂魄听到了,要回来了?他睁眼一看,背上的人仍旧毫无动静。   戚攸宁这次再看丝毫未醒的裴凌,就有些鼻头一酸。   “别耍我了好不好?”   情绪只是短暂侵袭,如同刚刚那风一样。戚攸宁重振了精神,背上人打算继续向前,然而他这次再要向前时,身后忽然有股拉力,戚攸宁猝不及防,被这力往后一拉向后倒去,直接摔在了硬梆梆的裴凌身上。   摔倒的戚攸宁连忙翻身,准备检查一下裴凌的身体,看有没有摔着他的头,他刚抬起裴凌的脑袋来查看。却瞧见前方有一双脚,穿着他熟悉的战地靴。   戚攸宁捧着裴凌的后脑勺,沿着这双脚往上看,缓缓抬起了头,然后眼泪彻底缴械,他哭着看面前仍持着抵门姿势的裴凌。   戚攸宁哭着鼻子摇响了铃铛,“没事了,凌哥,你不用担心,回来吧。回到你原本的身体里来,这次我们一起走。”   “哥,你别走啊。”越和风追着那熟悉的身影,那道身影不知为何,未曾回过头来看他一眼,永远保持着离他两步的距离,越和风追着他喊,伸手想抓,那身影又离他远了些。他不甘心,加快了脚步伸长了胳膊去够,就快要够到,自己的脚忽然被人一拽。   越和风低头去看,看到脸被烧伤的唐霖趴在地上正抓着自己的脚问,“为什么?和风,你为什么不救我?”   越和风抖着脚说,“你快放开我。”他抬头看越从云的背影已经离他越来越远了。   “和风,你为什么不救我?”   又是抖脚又是拽腿的越和风见甩不开地上的唐霖,只得恶狠狠的冲他说了一句,“因为你对我来说不重要!”   唐霖满脸失望的看着他,“你这样说,我很生气。”   越和风仍旧想将自己的腿从他手中拽出来,“你生气又怎样?!”   唐霖看着他,“我生气的话,就想着你和我一块儿死。以同样的方式。”   刚那一阵风已外院的火星吹到后院屋顶上来了,越和风一路追着那虚无缥缈的身影走到房檐下,自己并未注意。他此刻仍旧只关心那越飘越远的身影,以及奋力想拽出唐霖抓着自己的脚,完全没注意到他头顶的横梁被火烧的噼啪作响。   “算了。”唐霖放了手,“可你对我重要。”   越和风一愣,再往地上看时,已没了唐霖的身影,他往前走两步,又看了看已经虚化的那道熟悉的身影,正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有人推了他一把,他瞪大眼睛看着推了自己一把的仇非林,同时头顶被烧黑的横梁砸了下来。   仇非林淡淡看他一眼后,转身离开了。   越和风幸运,只被压着了下半身,火烧着他双腿,他先是拍灭了衣服上的火,又扒着地想抽身出来,可压着他的横梁实在太重,任他怎么挣扎都出不来。   “少爷?!”   还好这时传来顺驿的声音。越和风喜出望外,大喊一声,“我在这里!”   “少爷!”顺洲顺着他声音找来,一同跟来的还有顺洲。   顺驿原本听越和风的吩咐在屋内看管着顺洲,然而忽然起火,已烧到后院屋顶,顺驿只得和顺洲一同从屋内跑了出来。跑出来的第一件事便是来寻越和风。   顺洲见着了被压在一截横梁下正朝他伸手,示意他快来救自己的越和风,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要朝他奔去。然而拔脚的瞬间却是被顺洲一石头给拍晕在地。   面对这变故,越和风自己也惊诧不已。他看着朝自己走来的顺洲,蹲在了自己面前,他被烧伤的双腿疼的十分厉害,顾不得其他只得伸手向顺洲求救。   “顺洲,救我。”   顺洲俯视着他问,“那你知道自己错了吗?”   越和风听他这话先是一愣,随后瞪着眼睛看着顺洲,倔着咬死不开口承认自己有错。要是承认自己违乱越家有错,那便是承认爷爷奶奶施加给自己的偏见是对的,承认他们是对的,那便是承认自己连出生都是错的。所以越和风的手指死死抠着地,就是不开口说自己有错。   顺洲急促问他,“你知道自己错了吗?!”   越和风仍是瞪着他,只是不说话。   最后顺洲摇摇头,起身带走了顺驿,走没两步,背后传来轰塌声,顺洲没回头,垂头掉下滴泪来,抬头提了提顺驿,接着往前走。   仇非林将越和风推向要砸下来的横梁下后,他自己便朝原来地方跑,他想找裴凌,可回到原来的地方,那木板上躺着的人已经没了,只有风带来的几点火星。   “啊——”   仇非林循着惨叫声过去,只看到捂着脸倒地打滚的靡它,“眼睛,我的眼睛。”   一旁的代之依靠试图按住翻滚不止的靡它。仇非林看他们一眼,又看了看趴在地上没了气息的尹惠邈。   是靡它结果了尹惠邈,他接过尹惠邈的同时,吹来的一阵风带来的火星直接吹进了靡它的眼睛里。   仇非林不管其他人如何,他只问代之依,“裴凌呢?裴凌醒过来没有。”   然而看着靡它痛苦打滚的代之依只一个劲儿焦急喊着师兄师兄,压根听不进仇非林的询问。   仇非林见问不出个什么,也不管他们了,自己到处寻找起裴凌来。他在被火烧旺的房子前找了一圈,没见着戚攸宁的身影,便决计出了这后院找。   火越发大了,烟也越来越浓,后院被砍的那棵大树分锯成几块放在地上还未处理,此刻也被风带来的火星给点燃,一时间浓烟四起。   仇非林被烟熏着了眼睛,一手捂在口鼻处,一手试图挥开眼前浓雾。   “咳咳咳咳。”烟雾呛的他不住咳嗽,可他仍心念想找着裴凌,直到他被熏的有些喘不上气来,这才跪趴在地上打算匍匐着朝后院出口去。   离出口还有些距离的时候,他隐约瞧见那出口处有两个身影。仇非林捂住口鼻,挥手让眼前浓雾散开些,烟雾散了点,他也看得分明了些,他看见了戚攸宁和裴凌,两人面对面跪着,戚攸宁捧着裴凌的脸,双方额头抵着额头。   仇非林看不真切,不知裴凌到底回魂成功没有,他拿开捂着自己口鼻的手,一拿开便吸了些浓烟进去,不住的咳嗽起来。可仇非林还是竭力喊了一声,“裴凌!”   他喊完这一声后,戚攸宁放开了裴凌,裴凌仍是闭目垂头的状态,仇非林瞧着一时拿不准他是活过来还是仍旧是死去的状态。所以他又叫了一声,“咳咳,裴凌!咳咳咳咳……”   这一次喊,他看见裴凌抬起了头,眼睛也缓缓睁开,他似乎是听见自己在喊他了,正要回头来看着自己,然而这时一阵烟雾过来遮挡了他的视线,仇非林欲要起身去到裴凌面前,然而他吸的浓烟太多,起身的瞬间便晕倒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人已是在医院,他大叫着裴凌的名字醒来,吓着了守在床边的大陈。仇非林急切向他追问着裴凌,大陈一脸为难的告诉他,“那晚之后,他俩便没了踪迹。”   同样没了踪迹的还有代之依和靡它,然而事后,大陈却还是找到了他们,靡它眼瞎了,代之依带着他回到了乡下小院儿,可那里却没有裴凌和戚攸宁。大陈仍旧在找他俩,只是不管它怎么找,仍旧没有他们的一点消息,代之依和大陈说,“他们已经去了他们该去的地方。”   尹惠邈和越和风葬身火海,顺洲收敛了越和风的尸身,尹惠邈的尸身无人收殓,他那几个远房亲戚倒因怎么分配尹家的东西而吵了起来。一直没找到裴凌与戚攸宁的大陈不禁会想,会不会他们也已投身了那天的火海,不再这人世间了?那天的大火,除了越和风和尹惠邈,还有几个人伤亡,烧的太厉害了,没有了面目。   “不会的!”仇非林当即否定了大陈这一想法,“那天我分明看见裴凌醒了过来。”   “东家,你当真看见裴凌他死而复生了?”大陈问的小心,“会不会是你的幻觉?”   仇非林一愣,着火前他确实出现幻觉见着裴凌活生生的站在裴凌面前。可他就是莫名坚信裴凌已经活了过来,“你再去找,一定要将裴凌给我找回来!”   过了几天,仇非林出院,出院第一件事便是安排人手去寻裴凌的下落。至于其他事务,他手头也没可靠的人,只得先安排了曹家几个兄弟监管着。   找了几个月,有人来和他报消息,仇非林还以为是裴凌有下落了,然而来人只是告诉他仇二爷疯了,二夫人跑了。问他,有关他那小堂弟该怎么办。仇非林叹气,吩咐人将他二叔送去精神病院,至于那个孩子,先找着个保姆带着,继续打听裴凌的下落。   又找了一两年,林明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消息,要和他联手找寻返魂香的下落。仇非林对返魂香不感兴趣,他只想找回裴凌,但他还是和林明合作,他想着这样一来就能增派人手去找裴凌了。   三四年后,仇家的生意被曹家的人弄垮,仇非林缩减了开支,他那小堂弟没人带着,他只得将孩子安排在了自己家里,有时是自己照看,有时是大陈照看这。   找了五六年后,仍旧没有裴凌的消息,林家也看不下去林明这魔怔的行为,将人看管起来,不准他再有这么不计后果又耗费人力财力的行为。林明被看管起来,沈轩接管了他的安排,代他继续追寻。这时仇家的产业已被仇非林及时止损该停的停,该卖的卖,他已没有财力继续投入了,只得跟在沈轩后面帮着找,听闻沈轩养了一个情人,仇非林从未见过,他本人也并不提起。只是每每当事情到一瓶颈,林明又频频打电话过来追问的时候,沈轩便会有三两天不见人,说是宣泄去了。   他们就这么费着精力不断的找,找到仇非林已然忘了时间,最后沈轩也放弃了寻找,好像是因为他身边那个养着的小情儿生病去世了。至此,仇非林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时,已经从他身边离开两三年的大陈回来,给他送了喜帖。仇非林还以为是大陈自己结婚,打开一看才知道竟然是大陈的弟弟结婚。十多年前,大陈就已结过婚,然后又离了。仇非林拿着这张喜帖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原来竟然快过去二十多年了,再一看自己长了些皱纹的手背,他也已经不是个年轻人了。到这时,他便不禁怀疑,自己当年看到的到底是不是幻象,裴凌真的有死而复生吗?   大陈看他神情憔悴,便提议他干脆去他老家坐坐,放松一下心情。   “现在乡下和从前不一样了,规划的可好了。还总搞个什么美食节来招商引资呢。东家也去乡下呆的两个,换一下环境,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大陈还喊他东家时,仇非林有些恍惚,仿佛又回到过去裴凌与他一同在自己手底下做事的时候。可是抬头看着大陈鬓边新冒出的一撮白发,他才意识到早不是从前了。裴凌没了,仇家的产业也没了,他辛苦谋划的一切到最后都成了空,这时候他便想起那个传说的诅咒了。   你想要的终将得不到。   仇非林忽然感到有些累了,便也应下了大陈的邀约,“好啊,那我就去你家叨扰两天。”   仇非林去了大陈家,大陈家早不是从前的农家三合院了,因为弟弟要结婚,重建的新式小洋房,里外都装修一新,到处都贴着大红的喜字。陈婶儿每天都起来打扫,将新房打扫的一尘不染,以迎新媳妇过门。   仇非林便每日和大陈在院里看着她这么忙碌,大陈则是陪他在院里坐着,磕着瓜子说些闲话。那一日,陈婶儿又将家里收拾一遍,竟不知从哪里翻出个儿童小汽车来,有些陈旧,但样式倒还说的过去,是个跑车的型,在小孩眼里应该看着挺拉风的。陈婶儿指着那小汽车问大陈,“这怎么办?”   大陈看一眼那小汽车说,“谁家有小孩要的,给送了吧。反正这也是从前别人送给二子的。”   仇非林顺势问了一嘴,“谁送的啊?”   陈婶儿刚要答话,大陈及时插上,“哦,没谁,就估计哪个大姑送给二子的吧。还他小时候的事儿呢。东家,这两天镇上又在搞什么活动,你要不也去瞧瞧吧。”   仇非林想想他来这么久也确实没去镇上看看,就也同意了大陈这一提议,大陈放下瓜子正要和他一起去呢,仇非林却笑着让他留下帮陈婶儿的忙。他自己一个人去了镇上溜达。   镇上的集市热闹非凡,说是有好几个大老板要过来考察。仇非林穿梭在热闹里到处看着,不少的摊贩招呼他看看。仇非林只是笑着摇头。   等他经过一处卖装饰摊位的时候倒是停下来看了看,那摊位上摆着的都是刻字的木牌,这让他想起裴凌常年戴在身上的护身符。仇非林转身过去时,隔着几个来往的人,有一个子十分高挑的人从人群中经过。   仇非林转身走向摊位时听到有铃铛声,回头看了一眼,他看到了那高个儿,脱口就要喊裴凌。   “裴……”   未将名字喊全,他听着自己有些上了年纪的声音想,那应该不是吧,要裴凌真还在这世上,过了这么许久,他也该和自己一般的年纪了,不会一点儿没变的。仇非林回过了头,看到摊位上有一挂着的木牌下坠着两个铃铛,他自嘲一笑,笑自己认错,也不在这摊位停留了,继续往下走,打算看看其他的。   人群中的那个大高个儿朝那个卖木牌的摊位看了一眼,有手举着风车在他眼前晃了晃,雪白的腕子衬的挂着两个铃铛的红绳格外的显眼。   “凌哥你看什么呢?”   裴凌看向那个卖木牌的摊位,“我总觉得刚刚有人在叫我。”   “是你听错了吧。”戚攸宁拿回了风车用嘴吹着,“咱许久没来上来这镇上,有谁认得你啊。”   “也是。”裴凌回过了头,揽着戚攸宁继续往前走,戚攸宁吹够了风车,笑着抬头看着裴凌问,“咱一会儿去吃面不?”   “等我给小颜汇完款,她儿子今年考上大学了,我这个做哥哥的怎么都得恭喜她一下。”   戚攸宁打趣他,“你还当人家哥哥呢,小颜现在一定看着比你年纪大了。”   裴凌低头看向戚攸宁未有变化的脸,他眼里也映照出一点儿变化都没有的自己。   戚攸宁看着他问,“那你汇完了钱,咱们去吃面?”   裴凌点点头,“嗯。”   “吃完了面,咱们去看油菜花吧。这时节油菜花应该一片连一片了吧。”   要不是戚攸宁说,裴凌都没意识到又到了油菜花开的时节了,想当初他就应承过戚攸宁往后还回来这地方看油菜花的。   裴凌仍旧点头答应。   戚攸宁看他这么顺着自己也不管人多,跳上了他的背,“凌哥,背我。”   裴凌将背上人往上提了提,继续往前走。   戚攸宁搂着裴凌脖子举高了风车,由风吹着风车转动。戚攸宁看着风车嘻嘻笑一阵儿后,又矮身趴在了裴凌的肩头上,悄声说,“凌哥,你背我一辈子好不好?”   背着他走着的裴凌翘着嘴角轻轻“嗯”了一声。   END 第214章 随机掉落的番外1   裴凌记得自己当时醒来的时候人已经船上了。他一睁眼当即起身口中高喊着,“仙儿!”   戚攸宁听到他叫喊,立马从船头进来高兴的扑到他怀里,“凌哥!”   裴凌紧搂着人好一会儿才松开将人从头到位瞧了个遍,确认他无事后才松了口气,“还好你没事。”   戚攸宁嗔怪着,“说这话的人该是我才对。”说着一拳捶在他胸口,“你以后不许没和商量就贸然行事了。”   戚攸宁说这话的时候,裴凌有些恍惚,半天才想起戚攸宁责怪自己的原因,又低头瞧了瞧自己的胸口,伸手摸了摸,他记得自己被人捅了个对穿来着。可这会儿低头一看,却是完好无损的。   戚攸宁知道他在确认什么,想起当时的情景,颇有些后怕的伏进他怀里,手掌捂着他的胸口说,“凌哥,以后可别这样了,吓死我了。”   裴凌点点头,还想问他自己怎么醒过来的,可看到戚攸宁一副心悸未定的样子,想想还是没问,他看着戚攸宁手上的铃铛大抵也能猜出些什么。可他们如今在船上,也不知去往何处,裴凌还是要问一问他们的目的地的。   “我们这是去哪儿?”   戚攸宁显然没消气,起身瞪着他说,“去地府,你被人捅死了,我被你吓死了。我们一起乘船去地府。”   裴凌知道他还在生自己善做主张的气,讨好的一伸手,捏着他手心说,“好仙儿,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戚攸宁一哼气一扁嘴,因裴凌大难不死,他失而复得,这会儿被他这么好声好气这么一哄,哪儿还有气啊,只说着,“凌哥,我救你一命,往后你可得对我以身相许了。”   裴凌点点头,将人重又搂进怀里,二人紧搂着往船头去看,裴凌仍旧是先前的疑问,“我们这到底是去哪里?”   戚攸宁在他怀里缩了缩身子说,“代之依说咱俩不是人世间的人了,那些个放不下执念的人总会追着我们不放,让我们去该待的地方。”   “该待的地方?那又是个什么地方?”   戚攸宁记得,那地方他差点就去了,阴森可怖的很,现在回想也仍是害怕,“那地方我见过,黑漆漆的,岸上会有人问你姓名,感觉……”   说到这儿戚攸宁抬眼看了看裴凌,小声接着说,“感觉不是人待的地方。”   裴凌知道他怕,将人搂得更紧了些,“没关系有我。”   那鬼地方戚攸宁自然是不想去的,可那几家人对返魂香执念太重,戚攸宁也明白自己呆在人世间只会被无尽的追杀,而且仇非林也不会对裴凌轻易放手,想想他还是听了代之依的话。他想不管去哪里,反正裴凌总会和自己一处的,这样便也不怎么怕了。   戚攸宁在裴凌怀里安心的点了点头,伸手搂上了裴凌的脖子。两人就这么紧搂等待着自行的船靠岸。   然而船行了许久都没靠岸,裴凌察觉不对,带着戚攸宁去船头瞧了瞧,船头的香已燃尽,他们还没靠岸,船就这么停在了湖中央。裴凌在船头眺望一番,觉着不像是到了戚攸宁所说的地方,回头看了看戚攸宁,戚攸宁冲他摇了摇头,表示不知这是到了哪里。   裴凌无奈看着船头那燃完的香,“这代之依还是一如既往的不靠谱。”   戚攸宁一时没了主意,挨着裴凌问,“那凌哥,我们现在怎么办?”   裴凌拍了拍他的手背,朝周围看了看,“还是先上岸吧,船就这么停在湖上也不是个办法。”   等船靠了岸,两人下了船,正不知该往何处去的时候刚好瞧见有人来河边钓鱼。裴凌决定上去问问路,戚攸宁有些担心的拉住他,裴凌让他放心相信自己。戚攸宁哪里放心的下,抱着裴凌的胳膊,跟着他一同上去问路。   裴凌走近了看,却发现那人不是在钓鱼而是正往河里放鱼,裴凌疑惑这是在放生?   “那个,请问。”   往河里放着鱼的人听到裴凌询问,抬头看向两人,脸上一惊,不等裴凌解释出手便用绳索将二人捆住。   裴凌不明白这人为何要将自己和戚攸宁捆住,但看这人能凭空变出绳来便知这不是寻常人,因此不做挣扎,回头确认一下和自己绑一起的戚攸宁后便和这人解释起二人的来历。   出手捆住裴凌的人沉默听了裴凌的叙述,转身先将鱼笼里的鱼放进河里,“原来水境是你破坏的。”   “什么?”裴凌不懂这人口中所说的水境是什么。   那人看了戚攸宁一眼,裴凌转了下身,将戚攸宁挡在自己身后。那人的目光重又落在裴凌身上。   “他被人送去了水境,可你破了水境将人拉回,水境被你弄了个缺口,水下被你搞乱了。”   原来这人所说的水境乃是枉死城,枉死之人未到寿数离世暂且安排在水境,等生死簿上的寿数到了,这才将人渡去地府。裴凌当时为救戚攸宁阴差阳错将水境弄了个缺口,那底下的枉死魂魄被震荡激醒,顺着缺口返回人间,弄的十分混乱。听这人所说,他费许多力气才将水境修补将出逃的魂魄抓回,刚那放回水里的鱼并不是真的鱼,是枉死魂魄的意化。   裴凌明白了前因后果一时也有些汗颜,“抱歉,当时救人心急没想过给你添乱。”   裴凌长得正气说话诚恳,见他主动认错,那人也并未追究,抬手收了捆束二人的绳索,“我乃本地主事。听你所言,你二人因返魂香之故现已是界外之人。你们虽已脱世,可世俗之内对你二人有执念者尚在。且你对自己所犯之事心有愧疚,这水境之上恰缺一守境人,就由你二人为我守境,看顾这一湖迷惘魂魄。”   戚攸宁听得云里雾里,看一眼湖面拉了拉裴凌问,“他是不是要我们帮他看鱼塘?”   “嘘。”裴凌让他小些声,戚攸宁一扁嘴,可碍着外人在还是不情愿的扁了嘴。   其实戚攸宁问的,也是裴凌想问的,“请问,冤魂都化做了鱼,我们是否守着这一方池塘就行?”   “也不尽然。那些个冤魂都往未尽心事,让他们化做鱼是方便他们忘记人间事,但主动放下的,我也会通融,让他们化作自己想成为的东西。”   这人说着一伸手,便有一麻雀停落在他手上。裴凌瞧着,那麻雀扭头也瞧了裴凌一眼。   “那就不止这鱼塘,我们得守着这地界上的一切事物?劳驾问一下,那我们睡在何处呢?”   “跟我来吧。”   裴凌一时不知他们还有何去处,只能带着戚攸宁先跟上去看看。离湖不远处,有一破败瓦房,那人带他二人到这房前,“你们以后便居于此处看顾水境。这附近设有障眼法,对你们穷追不舍的那些人不会追到此处。”   戚攸宁看着面前的破败小屋,愁得更厉害了,裴凌倒很是感激的谢过了对方,扭头和戚攸宁说,“仙儿,我们以后安稳了。”   “可这房子……”   裴凌一把搂过了脸上不喜的人,“放心有我呢,我翻新一下就是了。”   裴凌这么说,戚攸宁只得勉强接受了有些破的房屋,搂着裴凌靠他胸口,“那你把房子弄得稳固些,我们要一直住呢。”   开始畅想着未来的二人似乎忘记了身旁还有一人,裴凌听得旁边咳嗽提醒,正准备要松手,戚攸宁却是抱紧了人不管。   还好那人对这两人的行为多说什么,只交待自己要交待的,“往后我不常来,只有抓住漏网的魂魄才会过来将它送回水境。”   “我们平常可以去镇上吗?”   那人点头,“白天去,赶在戌时前回来。还有,这里有个名册。”   裴凌从这人手里接过名册,这名册看着薄薄一本,拿在手里也没什么重量,在他身边的戚攸宁好奇,趁着裴凌拿在手里翻看了一下,结果没拿好,这名册滚落到地上摊开,像毛线球一般,纸张一点点摊开滚出了老远。   戚攸宁惊讶道,“这么长?!”   “这是水下亡魂的名单,往后你在这里看管,我抓鱼回来的时候,你好核对人数。”   裴凌也有些惊讶名单上的人数之多,他虽不怎么精通科技,但好歹是现代人,看着这长长的名单问,“现在都弄电脑登记了,这里不行吗?”   “电脑?那东西我知道,只是底下事物繁杂,之前地府那边动过心思,从魂魄里提了几个秃头格子衫出来,想他们帮着构造一套程序,可惜那些人一听说要求,不等判了今生过错,直接就往油锅火海里跳了,后来这事儿也就没再提了,现下仍旧是用着笔墨纸张记录着。”   裴凌听了也只能尴尬笑笑,那人又多吩咐他几句,让他们安心住下,交待自己过两日再来后便离开了。   见人离开,裴凌和戚攸宁同时松了口气,听见对方松口气,不约而同朝对方看去,随即一笑。戚攸宁揽上裴凌的胳膊,看着这破败的房子,“凌哥,我们今后真就住这儿了?”   “也没其他地方可去了。你不喜欢这里?”   戚攸宁看着面前的房子,“觉得这里有些太过阴森了,而且这屋子也太破了。”   裴凌拍了拍他手背说,“放心,我会把房子修好的。”   裴凌从不空口许诺,和戚攸宁说了要他放心后,当天就动手修整起了房子。戚攸宁一开始在他身边跟前跟后的,倒把自己给绕晕了。裴凌看他气喘,也不要他帮忙,只让他找地儿坐着歇歇。   戚攸宁找地方坐下了,时不时看着屋顶上的裴凌,看够了再一看屋前的湖泊,也没什么好景看,便顺手在脚边捡了几块石头往湖里掷着玩儿。正收拾着屋顶杂物的裴凌瞧见底下戚攸宁投石的样子,笑了笑,再看一眼昏暗的周遭环境,心想往后真就他们二人在一起生活了,虽说不会有人再来打搅他们,可也不能让仙儿这么不明不白的跟着自己了。   裴凌心中有个想法渐渐清晰起来,他再瞧一眼底下坐着的戚攸宁,笑着扭头继续干活。   戚攸宁独自坐了一会儿渐感无聊起来,抬头看一眼屋顶上的裴凌,裴凌一直没停歇的在干活,且越干越有劲儿。戚攸宁知道他这是想尽快修整好屋子,好让他们有个家,便识趣的没有打扰裴凌。但越识趣,心中就越感觉寂寞,他托着腮看着屋顶上的裴凌,只求夜晚快点到来。   夜晚真就很快到来,这地方没什么吃的,好在他俩现在也不靠吃东西活着。裴凌从屋顶上下来喝了点水擦一把汗,看天色不早,便进屋子打算收拾出一张床来好让两人休息。   戚攸宁听裴凌说要收拾床了,高兴的跟着裴凌进了屋,他盼着夜晚快快到来可不就是等的这个。所以进了屋子来到裴凌身后,一把将人紧紧搂住。   “凌哥,天黑了,今晚咱们早点休息吧。”   对于戚攸宁不是搂就是抱的举动,裴凌早就习以为常了,由他从背后搂着自己,他仍旧弯腰收拾着床铺,“好,等我收拾好了床,咱就睡了。”   戚攸宁一听裴凌说“咱就睡了”立马心花怒放起来,哪里还等得了,直接将人扑倒在床,“不等了,不等了,现在就睡吧。”   裴凌撑着胳膊看着趴在身上的人问,“现在就睡?”   戚攸宁狠狠点头。裴凌会意一个翻身,两人交换了位置,现下是戚攸宁被压着了,他看着裴凌,面上不带一点羞臊,闭上眼撅起嘴,就等着裴凌来亲他。   等了好半天没没等来裴凌,倒是身上轻了轻,戚攸宁一睁眼,看到裴凌已经在一旁躺下了,他以为裴凌戏弄自己,抬手一拳捶在裴凌背上,裴凌包住他的拳头将人揽进怀里,“今天就先睡吧,忙了这一天我有些累了。”   起初戚攸宁还有些不满的在裴凌怀里扭动着,可扭了半天听见头顶已经传来了鼾声,戚攸宁抬头一看裴凌竟然就这么睡着了。裴凌这么不解风情,他抬手还想再给裴凌一拳来着,可想起他今天确实爬上爬下确实是累了,有些心疼的放下了拳头,仰头在他脸上亲了亲后,便在他怀里睡了下去。   戚攸宁睡着后,裴凌止了鼾声睁眼瞧了瞧怀里的人,笑着一摸他头顶,将人往怀里再搂了搂后,掰着指头开始盘算起他们居家过日子要买的东西。 第215章 随机掉落的番外2   戚攸宁以为他们刚到一个新地方,裴凌忙活坏了,所以到了晚上才不想和自己一起做点什么。可一连几天下来,裴凌都是倒头就睡,有时候戚攸宁还没说话呢,他鼾声就已经传来了。   戚攸宁瞧出裴凌有躲着自己的意思了,他开始还没担心,想着再怎么躲能躲自己一辈子去?有一天晚上,趁着裴凌入睡前,他直接坐人大腿上去,搂着裴凌脖子,可劲儿的撒娇。   “凌哥,咱好久没那个了。”   裴凌还是老一套说辞,“我今天有些累了。”   这次裴凌再拿累当借口的时候,戚攸宁可不干了,撒了手,坐人身上一叉腰,“累个鬼的累。房子都快收拾的差不多了,见天的哪儿有那么多活儿干?”   “我不是房子旁锄了块地打算种点什么嘛,挥一天锄头确实累了。”   裴凌有理有据戚攸宁没能发作的起来,他干脆换个方式,趴人胸口蹭挠着,娇滴滴的说,“凌哥,你闻闻我香不香?”   裴凌知道他这是耍哪儿出了,他身上的香劲儿直往自己自己鼻子里钻,就逼着自己就范呢。裴凌被他身上这股香弄得脑袋发晕,不自觉的翻身将人压在身上。戚攸宁就等着这一刻呢,敞着怀笑看着裴凌,就等着裴凌下一步动作。   裴凌脑袋发晕,眼里别的没有就只看到戚攸宁,看着戚攸宁冲自己笑,轻启了口,有声又无声的对他说,“来。”   裴凌低下了头,刚要吻住人,结果戚攸宁过于心急,身上味道没个克制,裴凌离得尽了闻着呛鼻,直接一个喷嚏对准了他打出来。   戚攸宁偷鸡不成蚀把米,想要做的事儿没做成,结果被喷了一脸口水,整个人愣住,脸上还湿漉漉的。裴凌见状颇有些不好意思的用手帮他把脸给擦干净了,再拉过杯子将人盖住,自己倒一边睡去了。   “我今天真累了。”   戚攸宁又听到这句话简直光火,加之自己使劲解数还是没能成事儿,整个人又恼又怒,在裴凌身边不停蹬腿嚷叫着。嚷个半天不见裴凌来哄,起身一看,裴凌居然就这么枕着自己的胳膊睡过去了。   戚攸宁简直气的不行,大口喘气平息着,好一会儿心情才静下来,拉开被子卷身上一点儿也不给裴凌,翻身背对着裴凌睡过去了。   装睡的裴凌听身旁人没动静了,小心的睁开眼来查看,看戚攸宁睡了,这才松了口气,看他睡梦中仍扁着嘴一副没撒气的样子,裴凌抬手将自己的掌心垫到他脑袋下面,戚攸宁的神色这才渐渐好看了些。裴凌看着睡着的戚攸宁,先是一笑,后又叹着气说,“差点没把持的住。”   戚攸宁第二天迷糊着醒来,听到屋外嗙嗙嗙的声响,心想裴凌这又是在搞什么,揉着眼的起床出来看,结果看到裴凌居然在院子里打拳。   裴凌居然一大早灌了个沙袋挂院里树上,这会儿正身穿背心对着沙袋一拳又一拳,打得满身是汗。看到戚攸宁出来,居然还十分气闲的和他打着招呼,“早上好啊。”   戚攸宁心想自己能好就怪了,怒气冲冲走上前去质问裴凌,“你这是闲自己还不够累是不是?晚上上床倒头就睡还不够?”   裴凌的解释很苍白,“我想着锻炼一下身体。”   “锻炼身体?!”戚攸宁气急败坏一拳砸在沙袋上,“我让你锻炼身体!”   那沙袋灌得扎实,戚攸宁身子骨不行,但刚那一拳出于气愤,也着实有几分力道,打得沙袋一晃,随即又摆了过来,戚攸宁躲闪不及,直接被沙袋撞得坐在了地上。   裴凌见状连忙伸手要扶,结果气坏了的戚攸宁狠狠拍开他的手,“我看你就是躲着我,好,那我现在也不理你了!”   说完一起身,拍拍屁股走了。留裴凌在原地挠着脑袋说,“我也没躲着你啊,就是想在等等。”   戚攸宁似乎气得狠了,接下来的几天说不理裴凌真就不理裴凌了。裴凌喊他吃饭他不应,裴凌喊他帮忙搭手他也不理,晚上等裴凌上床,他直接翻身背过去,一句话都不和裴凌说。   裴凌原想着将话和他说清楚,可又一想,戚攸宁没缠着自己的这几天,他干活进度确实快了些。房子就快修整好,要不等事情都忙完了再和他说说吧。   裴凌这厢打定了主意,那头戚攸宁见裴凌迟迟不来哄自己,火气更上一头,可他说过不再理裴凌了,那自然是继续和他冷战着,可不说话,心里那点火实在没处撒啊。没处撒气的戚攸宁,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想到了撒气的地方,半夜起身去厨房拿了把刀。   裴凌白天又是整房子又是翻地还打拳,把自己整的筋疲力尽,也不用装睡了,是真的沾着枕头直接就不省人事了,戚攸宁起床去厨房拿刀这事儿他压根就不知道,更不知道戚攸宁去厨房拿了刀还回来站床前看了他好一会儿,脸上鬼气阴森的,要裴凌中途醒来,都觉得他这是要谋杀亲夫了。   可裴凌半夜没醒来,不知道戚攸宁半夜做了什么事儿。他一觉睡到大天亮,醒来时,身边的戚攸宁一如既往背对着他,倔强着只给他个后脑勺看。裴凌这两天也习惯他对自己的态度了,照旧起床出了屋子对着旷地儿先伸一个懒腰,然后瞅见树上挂着的沙袋走过去,摆好架势准备打两拳。   结果拳头刚出手,那沙袋底儿就掉了,哗啦啦散出里头的填充物来。裴凌对着瘪了的沙袋愣了好一会儿,随后反应过来这是戚攸宁搞得鬼后无可奈何的笑了一下,心想不能再拖了,再拖,戚攸宁说不定得拆家了。   因此等戚攸宁醒来,裴凌便以去镇上买种子为借口问他要不要一起去。   戚攸宁原先想着自己和裴凌正冷战呢,一口回绝说不去,可裴凌一说自己要去上一天,那戚攸宁可得一人在家守上一天,戚攸宁便有些动摇,自己一个人在家可不得无聊死?   裴凌看出他心思,又说,“去到镇上,你可以去看看柳婶或者找代之依玩。”   戚攸宁一想也是,他可以找代之依诉苦,更可以去到柳婶家让小红帮忙支招,便转了口风,装出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答应和裴凌一起去镇上。   去到镇上,戚攸宁先是去了柳婶的家,他想找小红问问,看怎样才能将裴凌给拿下来。裴凌陪着戚攸宁在柳婶儿家坐了一会儿,小红没现身,大概是怕在他们面前暴露了身份,惹得柳婶怀疑。小红虽回到了柳婶身边,可毕竟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小红从没再柳婶面前现过身,只是看柳婶眼睛不好,时常帮她挪一下障碍物,免得她一大把年纪再摔一跤。   戚攸宁没能见到小红,心中苦闷无处诉说,也没再柳婶家待太久,便和裴凌一起从柳婶儿家出来了。戚攸宁从柳婶儿家出来直接就去找了代之依。裴凌则是将人送到代之依那里,自己直接去镇上买东西。   代之依现在和他那瞎了眼的师兄一起生活,只是他那瞎了眼的师兄一如既往的脾气不好。他去找代之依的时候,代之依师兄正在屋内摔打着东西。   代之依习以为常,他师兄本来脾气就没多好,现在看不到东西了,脾气只会更差。戚攸宁来,代之依也没领着他进屋,直接和他一起坐在大门口的台阶上聊天,代之依怕自己师兄知道是戚攸宁来了,又会生出妄念来。   戚攸宁和代之依坐在大门口,不时回头看向屋里,屋里摔打的声音一直没停,他有些担心的问代之依,“就这么由着他?”   代之依一脸愁容却又无可奈何的说道,“随他去吧,等他摔累了就自己消停下来了。”   说着向上翻着眼睛,比比自己的脑袋再比比戚攸宁的脑袋,“你觉没觉着我好像没长个啊。”   要说代之依的愁,他愁自己的个头比愁他这不安分的师兄更多。   戚攸宁哪儿有心思帮他比个头啊,看他没太担心自己的师兄,也换他和代之依吐苦水了。戚攸宁一托下巴,叹着气,“唉。”   代之依个没心眼的东西,听戚攸宁叹气呢,也不问问他怎么了,仍旧拿手比着他脑袋。戚攸宁见他不问,狠狠拍了他手,“我这儿愁着呢。”   代之依不懂他有什么好愁的,“你心心念念的和裴大哥过上小日子,现在过上了,你有什么好愁的?”   戚攸宁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和代之依说自己的苦恼,“凌哥他……反正我和他正冷战呢。”   “冷战?为的什么啊?”   代之依问的直白,戚攸宁扭捏着不说,代之依只能自己猜,可他这人这辈子说话从没在重点上,“难不成凌哥和你说了,其实你比他大一岁?”   “什么?!”戚攸宁头一次知道这事情,“凌哥,不是,你说我比裴凌大?”   代之依点着头,“你不知道啊?裴大哥帮你把魂叫回来后才知道其实你比他大的。”   知道这个事实的戚攸宁整个人都不好了,自己年纪比裴凌大,照理说裴凌该喊自己哥,可他哪里有个哥哥的样子,还整天冲他发脾气耍性子。   戚攸宁整个人都郁闷了,和代之依两人坐在台阶上,一个考虑着年龄问题哀声,一个忧心着自己个头叹气。   等裴凌买完东西回来瞧见的就是这么个场景,他也不知道这两人为的什么在发愁,刚好买了俩糖饼,一人一个分了吃。   代之依见着有吃的,顿时将烦恼抛之脑后,笑嘻嘻将手里糖饼接了过来,戚攸宁却是迟迟未接,他看裴凌就买俩糖饼,自己都比裴凌大上一岁了,怎么还能像代之依那样小孩心性。   裴凌看他不接,还以为戚攸宁还和自己冷战呢,代之依一个糖饼不够,看戚攸宁不吃,立马上手抢了过来。   “他不吃我吃。”说完呼哧两口啃完了饼,嘴上手上油嗤麻糊的,不时还咧着嘴冲裴凌笑。   代之依吃完了饼,舔舔唇,感觉还有些没够,想从裴凌身上再找些吃的,上下打量着裴凌,看他买了许多东西,只是不知道买了些什么,用布包裹着,手上还拎俩大白萝卜。   他问裴凌,“裴大哥,你这都买的什么啊?”   “一些日常用品,这不都定下来了,置办些东西。”   “哦。”代之依嗅嗅鼻子,闻到了食物的味道,“你是不是还买肉了?”   “买了些猪头肉。”   代之依眼睛亮了起来,“是要萝卜炖肉吗?”   裴凌笑而不语,代之依想着吃的哈喇子直流,“我也想吃。”   裴凌这人十分好说话,“那我明天送些过来你吃。”   代之依嘴角要咧到耳后根了,“谢谢裴大哥。”   裴凌和代之依说话的功夫,戚攸宁一直没吭声,只在代之依提到萝卜炖肉的时候心里想着,自己不喜欢吃萝卜。要从前,他肯定和裴凌撒娇说出来了,可现在知道自己比裴凌还大一岁之后,有些拿捏起来,不好意思说这种挑三拣四的话了。   裴凌和代之依寒暄完,打算戚攸宁回去了,回去的路上经过柳婶家又停了停,裴凌想着柳婶眼睛坏了,平时出门不大方便,所以也帮着给柳婶置办了些东西,顺带看看能不能遇见小红。他瞧戚攸宁因没能和小红说上话,有些不大高兴的样子,却不知道戚攸宁真正是为了什么不高兴的。   返程时又再柳婶家停了停,还是没见着小红,戚攸宁不免有些失落。天色不早,他们得在天黑前赶回住所,便也没再停留。   等回到住的地方,裴凌让戚攸宁来厨房帮忙,往日里戚攸宁是不大进厨房的,他不擅长扫洒煮饭这一类活计,裴凌也不让他做这些累人的事情。今日裴凌倒是头一次向戚攸宁提出这样的要求,他还想着戚攸宁要是不乐意该怎么办,意外的,戚攸宁倒是一口答应下来了,裴凌以为他是想开,终于不和自己冷战,答应来厨房给自己帮忙也是想主动破冰,却不知道戚攸宁想的是自己好歹比裴凌大,可不能欺负小的。 第216章 随机掉落的番外3   坐在灶膛前烧着火的戚攸宁看裴凌忙前忙后,裴凌买了许多菜而且还有熟食,戚攸宁看着心想他们就两个人,买这么多菜来庆贺安家着实有些浪费了。   “会不会买太多了?”   “不多,毕竟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   戚攸宁心想还不多呢,这么些个菜,外面还一大包东西不知道又是些什么吃的。   “那外面那一大包又是什么?”   经戚攸宁一提醒,裴凌这才想起来放在外面的东西,“我的酒!”   戚攸宁心想原来是买的酒啊,平常倒也没见过裴凌喝酒。裴凌想起了放在屋外的东西,急匆匆去拿,顺带将洗刷干净并擦干的萝卜一起带走。   “拿着萝卜去哪儿啊?不是留着炖肉吗?”   “这萝卜不是用来炖肉的。”裴凌拿走了俩萝卜也没说清楚拿去干嘛了,回头只交待戚攸宁,“待会儿鸡熟了咱们就吃饭。”   说完人就抱着那一堆东西匆匆进屋去了。留下戚攸宁一人独自守着锅。   戚攸宁撑着下巴等了好半天,锅里鸡汤才沸了,掀开锅盖仰身躲开热气,见鸡似乎差不多了,便打算将鸡捞上来。   可他毕竟没在厨房里干活,对着的又是乡下土灶上的大锅,盛汤的动作实在有些不熟练,有几次烫着手了都想叫裴凌过来,可一想今天代之依告诉自己的事情,又觉着事事叫裴凌太丢面儿,便忍着没叫,费不少劲的将汤盛完,小心翼翼的端着送去了堂屋。   到了堂屋汤一点儿没洒,戚攸宁小心搁下了碗,看着这碗鸡汤还颇有成就感,听裴凌的动静,人好像在里屋,他叉腰抬头刚要喊人出来吃饭,抬头的瞬间却是一愣。   长几上一对红烛,又有瓜果和糖,上头贴着双喜。   这是……   戚攸宁有些不敢相信,又进屋看了看。房里裴凌正在铺床单,大红的被单配一双绣着鸳鸯的枕头,一床的红色被头顶的灯一照,整个屋子都红艳艳的。裴凌铺好了床,最后把两个萝卜放在了床面上。回头一看,戚攸宁正站在房门口,倒也没被撞破心思的窘迫,语气平常的问戚攸宁,“之前我给你的那对戒指呢?”   裴凌问的是自己父母的那对戒指。戚攸宁半晌反应过来,急忙将戒指翻出来递给了裴凌。裴凌拿着戒指带着他到了堂屋来,将这对戒指往红烛间一摆,后退两步,拉着戚攸宁一起跪下。   戚攸宁还有些没反应过来,裴凌看他一脸的懵样儿,有些不确定的问,“你该不是不想吧?”   戚攸宁这下反应过来了,猛烈摇着头说,“想想想,我想的!”   裴凌这才放心笑了笑,“咱们虽然就这么定下来了,可也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着。我不太擅长搞那些虚的,可该走的过场也还是要走。今天之后,告了天地和父母,今天之后咱俩真就是一家的了。”   戚攸宁又猛烈点点头,“嗯!”   裴凌带着他对着案台上的一对戒指磕了头。磕完了头,裴凌起身从案台上拿下了戒指,却没再还给戚攸宁。   他看着父母的这对戒指,“等改天去镇上,把戒指溶了重新给你打一个。”   戚攸宁知道这是他父母留下的,自然不同意,“不用,留着吧。”   裴凌抬头看一眼戚攸宁,“你不嫌这款式老土?”   戚攸宁却说,“现在谁还天天把戒指戴手上啊。往后干活多不方便啊。”   裴凌有些意外戚攸宁会这么说,将金戒指又塞回给了他,“那还是你先收着吧。还有你说往后干活,我几时要你干过活了?”   戚攸宁听裴凌这话,又想起自己比裴凌还大一岁,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我也不能干吃白饭不干活啊。今天这鸡汤不还是我盛的?”   虽不是多了不起的事儿,可好歹算帮忙了不是。   听戚攸宁说起鸡汤,裴凌朝桌上鸡汤看了一眼,“好了,再说下去鸡汤就要凉了。”   说着便领着戚攸宁到桌边坐下,戚攸宁身子骨不好,这裴凌盛的第一碗鸡汤当然是要给戚攸宁的,可他刚伸手,戚攸宁便抢过了汤匙先盛起汤来。   裴凌没在意,只当是耽搁久了,他也饿了所以才这么急,由着他盛汤,自己又伸手去拿酒。结果戚攸宁盛了汤,眼睛瞄着裴凌伸手拿酒,就又急急放下碗抢起了酒。   “我来!”   裴凌看他这么急切,觉出了有些不对,撒手看着戚攸宁给自己倒酒。等戚攸宁倒完了酒,他才问对方,“你今天怎么什么事儿都抢着干?”   戚攸宁没说为什么,只是朝裴凌举起酒杯。裴凌见状也只好举起酒杯,手还没绕上去呢,戚攸宁仰头便将酒喝尽了,喝完还朝裴凌一亮杯底。   裴凌寻思着,这好像不对啊,他想和戚攸宁喝交杯,戚攸宁却像是在和自己喝结拜酒。裴凌总觉着哪儿不对,可戚攸宁都像自己亮杯底了,他不喝实在太不给面儿了。裴凌也只得一饮而尽了。   裴凌喝酒的功夫,戚攸宁又给自己倒上了酒,等裴凌一放下酒杯,他又是一抬手朝裴凌敬了一杯。就这么连喝了三杯,裴凌终于拦下他的手。   “不能再喝了,仙儿,你这是咋了?”   戚攸宁此时已经有些晕乎了,斜倚着桌面,粉着一张脸看着裴凌,“凌哥,不对,现在应该是凌弟了。”   “嗯?”   戚攸宁晃悠着手,“你看我,明明比你还大一岁,结果还这么不懂事的和你闹。”   “也是我没和你讲清楚。”   戚攸宁晃悠着的手渐渐伸到裴凌面前来,“凌哥,不对,是凌弟,以后该换过来,该我罩着你了。”   说完这些话,人一泄力,手下垂下去,裴凌拉住他的手,这会儿才明白,刚戚攸宁喝的那三杯原来是赔罪酒。裴凌无奈摇了摇头,看了看他那被烫红的指尖,“烧个火,端个汤手都给烫红了,看来你不是干活儿的命。”   “那怎么行?!”戚攸宁一挺身,“我比你大,应该的。”   “仙儿。”裴凌伸手过来摸了摸他的脸,“你瞧瞧你这模样,哪有比我大的样子?”   戚攸宁死在十七岁,后来再醒,身形样貌便一直停在了十七岁。   “你从小被父母护着,后来家破人亡又有十年被人折腾的光景,我心疼你还来不及,再说我喜欢你,也喜欢听你叫我凌哥,所以你想闹就闹,想如何就如何。”   戚攸宁眼没眨的听裴凌说完了这些,裴凌看他有些醉了,也不清楚听进去自己这些话没。伸手在面前晃了晃,“仙儿?”   戚攸宁回过神来,看着裴凌叫他,“凌哥。”   裴凌放下心来,看来是听进去自己的话了。   “凌哥,凌哥!”   戚攸宁声声叫着他想要站起身。可惜醉了酒,身软形乱,眼瞅着起了身就要往地上倒,裴凌连忙跟着起身叉住他腰将人扶好。戚攸宁顺势捧起他的脸,仔细瞧着问,“你把刚刚那话再和我说一遍?”   “你不都听明白了吗?怎么还要我再说一遍?”   “不管,你再说一遍,你说我什么来着?”   “我说你想闹就闹,往后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戚攸宁也不含糊,裴凌说随他闹,他当即就闹腾起来,“不是这句,不是这句!”   裴凌倒是不解了,“我刚才不就是这么说的吗?”   戚攸宁仰脸上去,“你刚刚说喜欢我,你再说一遍。”   “这……”裴凌一如既往拉不下脸来说这么直接的话。   “嗯~”戚攸宁不依的弹起了身体,“快说,我要听。”   不管什么人耍起了酒疯来都有些难招架,裴凌只得低头飞快在戚攸宁耳边说了声,“我说我中意你。”   酒劲发作,加上裴凌和自己咬耳朵,戚攸宁感觉有些飘飘然,直接就黏在裴凌胸口,“你还说让我想如何就如何?”   “嗯。”   趴在裴凌胸口的戚攸宁一抬头,粉嫩水光的唇不知羞的吐出,“那我想洞房了。”   “这一桌的菜还没……”   “不管,我要洞房,这会儿就洞。”戚攸宁搂着裴凌闹,这一动作,身上散出些香来。   裴凌闻着这香也有些意动,加之快一个多月没和戚攸宁亲近,他心里也着实难耐的很。直接将人打横抱起往房里去。   “我可告诉你,你把我沙袋弄坏了,我这两天可没发泄,到时候你受不住可不能赖我。”   戚攸宁搂着裴凌的脖子,靠在裴凌的肩头,“我随你处置。”   裴凌抱着人往房里去,听他这么说,随手拨了他的鞋。进房将人在大红的喜床上放下,戚白嫩干净的人在一片红里坐着。裴凌对着人看了好一会儿,有些看入了迷。   戚攸宁的鞋被脱了,又被裴凌这么盯着头,居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蜷着脚脸上带着羞敛,讨饶搬喊了声,“凌哥。”   裴凌明白这是要他别看了,可他就是觉得看不够,坐到他身边去,伸手一撩他耳边头发,“你可真好看。”   戚攸宁虽时常被人夸好看,可被裴凌说好看那心境还是有些不同的,他看了眼裴凌,随即抿唇笑了笑。要往常,他肯定得说自己当然知道自己好看这一回事儿,可这会儿不知是喝了酒的缘故,还是因为在这红通通的暧昧环境里给熏的,没了往日的爽快,他心里时常泛起些不好意思来。   虽不是第一次,可戚攸宁觉得这时刻,他就如同第一次般,配合着这氛围,有着新嫁娘的羞涩。   被裴凌盯的有些不好意思的戚攸宁微偏了点头,裴凌买的那对红罩子台灯散出的光就这么打在戚攸宁的侧脸上,像盖了层纱,朦朦胧胧的,又像是戚攸宁头顶着一层红盖头。   裴凌情不自禁的伸手想去揭开似有若无的红盖头,当然是没有,那手直接摸到了戚攸宁脸上,戚攸宁小鸟受惊般停了一下背,紧接着又飞快看了裴凌一眼。   戚攸宁看裴凌的那一眼是在确认,有如新婚夜头一次看新郎的新嫁娘那般,确认摸上自己的脸的确实是裴凌。   可他那一眼在裴凌看来,却是变了味儿,只觉得那眼神里带着点迫不及待喝嗔怪,怪他迟迟没动作。   裴凌臆想不是急性子的人,自以为接收到戚攸宁催促的信号后,他这才倾身过去。   嘴唇贴到耳鬓的那一刻,戚攸宁紧张的一咽口水,然后那吻顺着脸颊下了的时候,他也闭上了眼静静等着。他等着裴凌一点点儿的亲吻下来,最后喝自己接吻。   可先等来的不是接吻,他先等来的是伸进自己衣服里的手,他以为裴凌会按部就班着来,没料到会这般,有些慌张的睁了眼,结果睁眼的时候,裴凌刚好吻到他唇上来了,那衣服底下的手也急躁的顺着侧腰一路向上。   裴凌一直觉得自己不是急性子的人,且为人有些保守,之前受戚攸宁引诱时,也没现金这样急躁,可这会儿不知是不是拜过堂,认了亲的缘故,已经认定戚攸宁是自己的了,此刻颇有些不管不顾的劲头。   戚攸宁被裴凌用力亲吻的有些难以呼吸,衣服里的手也摸到了胸前,顺着领口出来,裴凌的手穿过衣服捧着戚攸宁的脸。   戚攸宁是真有些招架不住来势汹汹的裴凌,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嗯哼两声做为求救后,裴凌终于放过了他,直起身将人好好看了看后,胳膊一抬,掀起衣服。戚攸宁大脑晕乎着,没能做出思考,顺着裴凌的动作一抬手,身上衣裳就这么落了地。   随后人躺在了红色被单上,裴凌撑身看着他,被单上大大的双喜,软乎娇嫩的人躺在上面,裴凌只觉得,这人终于是自己的了。   真好,不用在惴惴不安他今后没自己的保护,不用担心他往后没人照顾,不用害怕他被人追杀,因为现在他是自己的了,在天地间的一隅,他们往后能安心的不被人打扰的,长长久久的在一起了。   裴凌这么想着,俯身下去,戚攸宁随着他俯身的动作一耸肩,随后搭上他肩膀,口中气喘连连。这一晚,喜烛燃了一夜,屋内香了一宿,床板摇了一夜。   --------------------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