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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妻逆袭 作者:香芋奶茶
　　文案：
　　游宣摔了一跤，丢了三个月的记忆，看什么都新鲜——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答应嫁给穆家那个病秧子，穆决。
　　反正，嫁都嫁了。
　　男妻逆袭的关键字：男妻逆袭，香芋奶茶，失忆
　　简介
　　男妻逆袭——游宣，穆决
　　游宣摔了一跤，丢了三个月的记忆，看什么都新鲜——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答应嫁给穆家那个病秧子，穆决。
　　反正，嫁都嫁了。


第001章 失忆
　　游宣睁眼的时候，觉得头疼。
　　大夫见他终于醒了，松了一口气，问道，“游少爷，可有哪里不适？”
　　游宣说：“大夫，你怎么瞧着这么面生，陈大夫呢？”
　　陈大夫在梧桐镇的医术是最高超的，游家人身体不适的时候，基本都是请陈大夫过来，但眼前这个大夫却不是陈大夫。
　　大夫尴尬的沉默，他还没回答呢，旁边一个小厮就连忙说，“少爷，您不记得了吗？陈大夫上个月已经驾鹤西去了，这位是李大夫——您上个月病的时候，就是李大夫治好的。”
　　小厮的话太多，游宣正头疼着，压根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还怪烦的。
　　过了一会，游宣又觉得不对劲了，左右看看，皱眉道：“这屋子怎么也这么陌生？我墙上挂的那幅春景图呢，怎么没了？”
　　闻言，屋里的几个小厮脸色齐齐一变。
　　少爷不记得了？
　　其中一个小厮连忙说，“少爷，这里不是游家，是穆府——您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游宣病恹恹的躺在床上，觉得头更疼了，死气沉沉地说：“我怎么会在穆府？……算了，先送我回家再说。”
　　众人没人敢吭声。
　　李大夫反应过来了，“游少爷，您可记得现在是何年何月何时？”
　　游宣心道，这大夫不是来治病的吗，连年月都不记得，他真是大夫吗？
　　李大夫察觉到游宣质疑的目光，“……”
　　游宣想了想，说道：“六月初五。”
　　李大夫倒吸一口凉气，小厮们表情一变。
　　游宣的头疼已经缓和了些，但他觉得大家的表情都不太对劲，尤其是那几个小厮，一脸的惊悚悲伤，仿佛自己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难道不对？
　　李大夫说道：“游少爷，今天是九月初五。”
　　游宣不相信他，但旁边几个小厮都点头了，游宣只能相信，“那我为什么在穆府？我的头为什么疼？”
　　旁边一个小厮小心翼翼地回答，“少爷……您半个月之前，刚刚跟穆家二少爷拜堂成亲。头疼……是因为您今早被穆老夫人罚跪祠堂，回来路上摔了一跤。”
　　游宣的气血上涌，一个字都没说，就气晕过去了。
　　【没存稿，不定时更新，求收藏。】


第002章 怀疑【修】
　　再次醒来之后，游宣的头不疼了，但他脸上的表情却全是茫然——
　　他嫁给了穆决。
　　他失忆了。
　　他不记得前三个月内发生的事情，也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嫁给穆决，不过他觉得，这事挺荒谬的，毕竟穆决是个病秧子，就算真要嫁人，怎么不是穆决嫁给他呢。
　　小厮们端着饭菜进来。
　　饭菜很清淡，环境很陌生，所以游宣没什么胃口，还总觉得这一切都像是在做梦，小厮们在诓骗他。
　　心事重重的吃饭喝药之后，游宣打算出门，但是被小厮们拦下，“公子的病还没好，大夫说了得静养，公子还是多歇会吧。”
　　游宣出不去，但也没听进去，主要是他的头又开始疼了，只能重新躺下去，目光怀疑的打量着桌上的药碗，他喝了药，头却还疼，这个李大夫的医术靠谱吗？
　　但游宣还没想多久，就睡着了。
　　第二天还是吃饭喝药。
　　第三天的时候，游宣终于不头疼了，他吃了早饭之后，打算回家，于是让小厮们去备马车。
　　小厮们支支吾吾拖拖拉拉，“公子要不还是先去问问二少爷的意思吧？”
　　游宣觉得头大，仔细想想，他又有点生气，幽幽道：“我为何要问他？我病的这两天，也没瞧见穆二少爷过来看看我。”
　　小厮委婉的提醒道，“前两日公子被罚跪祠堂的时候，二少爷就吐血了，这次病的比往年都厉害，所以……。”
　　游宣倒吸一口凉气，难怪这两天没看到穆决。
　　原来他病的比自己还厉害。
　　游宣打算去看看对方。
　　穆府分给游宣的院子很大，院子里的布置也很讲究，还种了不少花，游宣挺喜欢的，他一路走到穆决的院子，等下人去通传之后，他走进去。
　　屋里有着药味，桌上也摆上了热茶糕点，而穆决坐在椅子上，他是个病秧子，高高瘦瘦的，但模样很俊朗，只可惜面色苍白，没什么血色。
　　游宣来之前没想太多，现在却难免有些尴尬，“二少爷，听说您这两天生病了？好些了吗？”
　　穆决却盯着他，“你失忆了？”
　　游宣觉得更尴尬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便点点头，过了一会，他又试探着问，“咱俩真的成婚了？”
　　穆决“嗯”了一声。
　　游宣心里最后一点侥幸直接塌了。
　　半晌之后，游宣说道：“对了，我想回家……看看。”
　　穆决淡淡道：“随你。”
　　游宣看了他一眼，其实游宣心里还有好几个疑问，但想起穆决前两天还吐血了，也不敢耽误对方养病的时间，便起身告辞。
　　游宣走出院子之后，直接朝穆府大门走去，他以前没来过穆府，只知道穆府很大，但今天还是第一次领教，尤其是他与穆决住的院子又很偏僻，等他走到穆府大门的时候，他的脚都累了。
　　马车已经准备好了，就停在穆府的门口。
　　有几个嬷嬷丫环走进府里，她们认出了游宣，其中一个嬷嬷皱眉，走过来拦下游宣，“二少夫人的病好了？这是要去哪里？”
　　游宣不认得她，却看出这嬷嬷的态度并不友善，“我要回家。”
　　嬷嬷不客气道，“二少爷的身体不好，二少夫人现在应该待在折风院照顾伺候二少爷才对。”
　　游宣脸一垮，随后面无表情的说，“等我回来再说吧。”
　　嬷嬷这才察觉到游宣的态度跟以前大有不同，眼珠子转了一下，态度也缓和了些，“对了，二少夫人您刚来穆府不知道，穆府的月例都是在月初领的，您记得派人去领。”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游宣敷衍点头，“哦。”
　　游宣转身走上马车。
　　游家的宅子在城南，他回家之后，直接去找他爹，“我为什么会嫁给穆决？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游父正在埋头算账，“真的。”
　　游宣憋了一肚子的气，还有满脑袋的疑问，“为什么！！！”
　　游父察觉到不对劲，“你不记得？”
　　游宣点头，“我失忆了。”
　　“胡说八道，滚出去。”游父根本不相信他，连表情都冷酷了许多。
　　游宣愣了愣，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修】


第003章 吃亏是福
　　这时，一道嘲讽的声音突然响起：“回门那天连个人影都没有，游家的面子都让你给丢光了，今天怎么又突然回来了？”
　　游宣回过头，语气淡淡的问好，“母亲安好。”
　　此人是乌兰，游家大宅的当家主母，但却不是游宣的生母。
　　游宣是庶子，他的亲生母亲是刘氏，但是刘氏十几年前就被善妒的乌兰给赶出游家了。
　　乌兰坐下之后，冷冷地瞥了一眼游宣，眼里有清晰的厌恶，她说道：“我听说，前两天穆老夫人罚你跪祠堂，那你今天是回来诉苦的？”
　　游父咳嗽了两声。
　　乌兰翻了个白眼，又鄙夷道：“管家刚刚说你是空手回来的，你什么都没带？那你还回来干什么？”
　　游宣点点头，并不在意——
　　他是庶子，今年二十岁，排行老四。他在游家很有存在感，因为他聪颖好学，又善于发现商机，游家的几家商铺现在能日进斗金，大部分都是游宣的功劳。
　　可游家人古板，十分看重家族的嫡庶之分，即便嫡子什么都不会，他们也不会把游家交给一个庶子。
　　游宣以前不在乎，因为在近两年内，游家一家人吃的喝的用的，都是他赚来的钱，他忙得很，懒得去理会这些无足轻重的事情。
　　而且就算他做到最好，也总会有人来挑刺。
　　乌兰又阴阳怪气的说，“庶出果然是庶出，目光短浅没见识。居然什么都不带，两手空空的就回家了，脸皮真够厚的。”
　　游宣心平气和的说，“我不太懂这些，但我出嫁的时候连嫁妆都没有，所以我觉得，我回家也不用准备什么东西。”
　　游宣想跟穆决和离，但他失忆了，不记得嫁妆之类的事情了，所以他刚刚在来的路上就问了一下，当初穆家送来的聘礼有多少，自己的嫁妆又有多少？
　　下人告诉他，穆家很大方，聘礼给了很多东西，而游家却很抠门，根本没给游宣准备什么嫁妆。
　　游宣出嫁那天，什么都没有。
　　游宣一听这话，当时就被气笑了。
　　一听到嫁妆，乌兰就理亏了，但她可不是会认错的人，很快就狡辩说，“你嫁给穆决，将来什么金山银山没有！还会缺钱吗。”话落，她又讥讽一笑，斥说：“吃里扒外的东西。”
　　“！”游父蹙眉，他觉得乌兰说的太过分了，正想警告她，却被乌兰瞪了一眼，就什么都不敢说了。
　　游宣可不是什么背锅侠受气包，他幽幽道，“您说的不对。我这两年为游家赚了不少于十万两，城南的游家商铺也增加了十多间，但我出嫁的时候却连嫁妆都没有——我这叫吃亏是福。”
　　“……”
　　“……”
　　游父和乌兰的脸都黑了。


第004章 麻烦
　　游父翻脸骂道，“游家在梧桐镇都已经几十年了，游家商铺能赚那么多钱，也不全是你的功劳，少给自己脸上贴金。”
　　游宣觉得好笑。
　　游家商铺确实在梧桐镇有几十年了，但是从十年前开始就一直都在走下坡路，两年前要不是他力挽狂澜，城南的游家商铺就已经没了。
　　可游宣不想争辩什么，在游家这个不讲理的地方，就因为他是庶子，所以无论他为游家做什么好事都会有人找茬怀疑，但嫡子却永远都是对的，好的。
　　游宣现在很失望，他起身告辞。
　　还没走到游家大宅的门口，远远的就看到有个轿子晃晃悠悠的停在门口，紧接着，一个身着青色锦袍的男子弯着腰走出轿子，腰间挂着一块玉佩，他过来打招唿，语气很倨傲，“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此人就是游家的嫡长子，名叫游程。
　　游宣敷衍的说，“大哥好。我也是刚回来。”
　　游程不太在意，他有意炫耀，“之前你负责的城南西街的那几家商铺，父亲现在都已经交给我了。还有，你之前选择合作的陈氏扇子，我跟几个老师傅一起去看过了，很一般，所以我们现在换成和凤家合作。”
　　一听这话，游宣立即反对，“大哥，凤家扇子不如陈氏，你这样会亏本的！”
　　游程不屑的嗤笑，“你懂什么，凤家的靠山是穆府，有穆府在，我们家怎么可能会亏本？”
　　游宣并不知道这件事，但他知道，按照游家现在的情况，跟陈氏扇子合作才是上上策，而凤家的扇子再好，他也是目前的游家不能选择的——会亏本的。
　　游宣开口说，“凤家扇子确实不合适，再换一个吧，如果……”
　　但是游程根本不相信他，反而还轻蔑道，“游宣，我们游家的事情什么时候到你说了算？”
　　紧接着，游程又想起什么，语气命令，“穆府可是个好地方，我还没去过。明天我去一趟穆府，去穆府转转，你负责安排此事。”
　　游宣笑了一下，直接反击道，“游家的事情我说了不算，在穆府我就更说不上话了。大哥想去穆府，自己递个拜帖过去不就行了，可别麻烦我。”
　　游程骂道，“你什么意思！？”
　　游宣不理他，走上自己的马车，让车夫回穆府。
　　只不过，游宣刚回到穆府，就听说穆老夫人叫他过去，他也没多想，就过去了。
　　没想到穆决也在。
　　只不过不同的是，穆决可以坐在椅子上喝汤，而游宣只能站着被训话。
　　游宣：“……”
　　穆老夫人，也就是穆决的祖母，她不悦的训斥游宣，“穆决身体不好，你不待在府里照顾他，跑出去玩什么？”
　　游宣一脸无辜道，“我许久没有回家去看看了，家里叫我回去看看——这不行吗？”
　　穆决也说道，“祖母，阿宣回去之前，也来问过我。”
　　闻言，穆祖母的表情这才缓和许多，但也没让游宣坐下，还一脸疑惑的问，“我听大夫说，你失忆了，这可是真的？”
　　李大夫是穆府请过来的，穆祖母会知道这事，这也正常。
　　游宣说：“……是。”
　　穆祖母顿时有些嫌弃，“小门小户的人就是麻烦事多，——算了，既然你已经失忆了，那肯定不记得以前学过的规矩了。从明日起，我派个嬷嬷过去教你规矩。”
　　游宣：“！！！”


第005章 好奇
　　就在这个时候，下人过来禀报，说是今天请的皮影戏艺人已经到了。
　　穆祖母心情大好，也不训人了，还问他们要不要一起去看皮影戏？
　　游宣松口气，说不看。
　　穆决也不看。
　　两个丫环过来搀着穆祖母去看皮影戏，穆决便与游宣一起先走了。
　　回去路上，游宣偶尔转头看看面色苍白的穆决，语气关心：“折风院住的偏僻，你身体又这么差，走得了这么多路吗？要不我让人去给你找个轿子？”
　　穆决的双眸如墨一般冷暗，面色也是冷到极点，“不必。”
　　游宣哦了一声，很是遗憾，其实他今天走的路已经很多了，脚底板都已经疼了，他现在都快走不动了——他今天出府回府各一次，回府之后刚坐下，又被穆祖母叫过去训话，站了半天，然后又得走一大段路。真是命苦。
　　所以他刚刚在心里盘算，要是穆决能坐轿子的话，那自己就可以蹭一蹭穆决的轿子。如果一个轿子容不下去两个大男人，那他就在原地等等，等轿子回来接他。
　　经过前面一个地方的时候，游宣突然想起什么，好奇的问道，“穆决，听说我前几天就是被罚跪祠堂之后，在前面摔倒的。你知道我前几天为什么被罚跪祠堂吗？”
　　穆决淡淡道，“不知道。”
　　游宣心大，倒也没多想，只觉得前路漫长，无聊的很，便没话找话，“刚刚我倒是想问问你祖母的，可是怕她又让我去罚跪。还有，我都想不明白，怎么摔一跤都能摔失忆了……唉。”
　　穆决性格冷，说话也是冷冷淡淡的，“你嫁过来之后，许是不开心，很少愿意见我，我也不太清楚你的事。”
　　“……”游宣想了想，他觉得问题可能在穆决的身上，他说：“我不记得了，但我觉得，我可能是因为不敢打搅你养病。”
　　穆决看他一眼。
　　走到折风院的门口，穆决先进去，而游宣的院子还得往前走几步，两人的院子就只有一墙之隔，非常近。
　　游宣回了自己的院子，脱了鞋袜就躺在床上，他没什么睡意，只是在走神，偶尔叹口气，心事重重的。
　　过了一会，小厮打水过来给他泡脚。
　　游宣想起什么，问道：“把我的小匣子拿过来。”
　　小厮不解问他，“什么小匣子？”
　　“……榆木脑袋。”游宣又叹口气，“我放钱的小匣子。”
　　小厮这才明白，可仍然没按照游宣所说去拿小匣子过来，他道：“公子您出嫁那天什么都没带……。”
　　游宣震惊了，“我没带嫁妆，也没带我自己攒的那些钱？”
　　小厮认真的点头。
　　游宣不相信，他让小厮出去，自己在屋里找了一圈，果不其然他一枚铜板都没找到，也没找到他存钱的小匣子，而且他也后知后觉的发现，他只带了几件旧衣服，而桌上墙上也都没什么摆件装饰，地上连个养绿植的花瓶都没有。
　　这时，游宣突然想起今天出府之前那个嬷嬷说的月例的事，但他现在脚疼，实在走不动了，便把小厮叫进来，“你去把这个月的月例给拿回来。”
　　这小厮是游家派来照顾伺候他的，名字叫石锁。
　　“是，公子。”石锁也是第一次去账房拿月例，一点也不熟悉路，走了大半天才终于找到账房。
　　账房先生一听说他是游宣派来取月例的，也没为难他，随口说了几句话，可是石锁并没有听清楚，紧接着，账房先生就拿了二两银子给他。


第006章 有求必应
　　游宣也没有闲着，他先确定这院子一个值钱的摆件物什都没有之后，又翻了一遍，确定这屋子连一枚铜板也没有之后，他察觉到事情有一丝古怪。
　　但他现在能做的事情也不多，所以游宣想了一会，让下人们都放下手里的活，过来点一下人数。
　　游家给他安排了三个陪嫁的小厮，除了刚刚去账房拿月例的石锁，另外两个分别叫秋天和冬天，他们的年纪都已经是二十岁左右，不太机灵，干活也不怎么麻利。
　　穆家这边也给他安排了两个奴才，是专门负责扫地和看院子的，但是因为院子的活不多，所以两人经常偷懒。
　　四个下人站成一排，不知所云。
　　游宣在听完目前的情况之后，陷入了思考——
　　从穆府安排过来的这两个下人，以及这空荡荡的院子来看，穆府可能并不太满意自己跟穆决的这门婚事……那既然如此，他们当初为什么会同意？还大张旗鼓的去下聘？
　　众所周知，穆决是个病秧子。
　　穆府让穆决娶一个不能生养的男妻，是不是想绝了穆决的后？
　　游宣抬眼看了看四周，这屋子空荡荡的，桌上没有摆件，墙上没有挂画，乍一看，比穆祖母口中的小门小户的游家还要贫寒些——可是，穆府在梧桐镇可是富得流油的百年大家，不可能连几个摆件挂画都买不起，所以，穆府肯定是故意的。
　　游宣冷静的想，自己现在是穆决的男妻，穆府的二少夫人。
　　穆府这样做，是不是就说明了一个问题：穆府并不看重穆决。
　　游宣开口询问道，“穆决他病了多久了？”
　　穆府的两个下人争先恐后的回答，“回二少夫人，二少爷他病了五六年！”
　　五六年？
　　游宣继续问，“他得是什么病，为何这么多年都没好？”
　　两个下人摇头，说不知道。
　　游宣没再问，他失忆了，对穆府很陌生，对穆府这些下人也很陌生，并不能完全信任，所以他打算亲自去问穆决。
　　就在这时，去拿月例的石锁回来了，他恭恭敬敬的把钱放在桌上。
　　看着桌上少得可怜的二两银子，游宣满脸复杂，但他也没多想，把钱带上，然后就去隔壁找穆决了。
　　穆决的院子很简单，只零散的种着几根竹子，墙角摆着几盆花。屋里的装饰也很简单，桌上有几个摆件，但都是不值钱的——看着也挺寒酸的。
　　而穆决正靠坐在矮榻上看书，墨色的衣摆顺着矮榻边垂落，透着一股无言的冷漠。
　　游宣纠结了一下，“你们穆府的月例只有二两？”
　　穆决答道，“穆府每个院子的月例是二十两。自从几年前我生病之后，我的月例就都拿来请大夫抓药了，但是家里里说抓药钱不够，家里添了不少钱，所以给我的月例会减到二两。至于你……你是我男妻，所以月例与我一样，每个月二两。”
　　游宣安静的听他说完，觉得穆决也挺可怜的，而且他也明白自己刚刚的猜测是对的——穆府并不重视穆决这个病秧子少爷，否则不会连月例都故意扣这么多——穆决每个月的药钱要花十八两，甚至更多，这坑谁呢？
　　游宣以前生病的时候都是他自己去找大夫看病抓药的，病的最严重的一次也才花了三百文。
　　游宣将自己刚刚拿到的月例给拿出来，给穆决看了一眼之后，也不瞒着他，将自己的打算说出来，“我失忆了，刚得知我没带嫁妆就嫁给你了，也没带什么钱，全身上下就这二两银子，可我不打算坐以待毙，每个月就靠这塞牙缝都不够的二两银子过日子，我……我想与你借点钱，出去开个店铺，赚些钱补贴家用。”
　　穆府这边倒是有不少的商行店铺，可游宣知道，自己现在虽已经嫁给了穆决，但对于穆府的人而言，他只是一个外人，穆府这边根本不可能让他接近穆府的商行店铺。
　　穆决很好说话，随手打开矮榻旁边的一个柜子，从里面拿出一个钱袋子。
　　钱袋子里面装的都是碎银子，零零散散的，应该也不多，游宣接过之后，抿了抿唇，打心眼里觉得穆决人挺好的，虽然病弱，但是有求必应。
　　游宣想了想，好奇的问穆决，“你的病为什么几年都没好？”
　　穆决垂下眼眸，冷冷淡淡的，“不知。”
　　游宣认真的说，“你把你的药方给我，我明日去找个大夫问问，怎么喝了几年的药都没好，是不是替你看病的大夫医术不行？”
　　穆决淡淡道，“不必了。”
　　游宣压低了声音，“别客气了，我总疑心你家请的大夫医术不行，我前两天头疼，喝了两三天的药才好，那大夫又说不出什么所以然。……算了，你还是把药方给我吧，闲着也是闲着，我找人帮你看看。”


第007章 不记得了
　　游宣回到自己院子之后，将穆决钱袋子里的钱都给拿出来，仔细的算了一遍。
　　穆决借给他七两，加上他自己的二两月例，一共才九两银子。
　　就这么点银子能干什么呢……
　　游宣想了半天，偶尔抬头看看桌上的钱袋子，心情倍感复杂，直到半夜的时候困了，便随意的洗了洗，然后上床睡觉。
　　次日一早，游宣是被饿醒的。
　　石锁他们几个还没起来，但穆府专门安排来扫院子的那两个下人倒是已经起来了，正蔫头耷脑的拖着扫帚在扫院子，都是一副不情愿的表情。
　　游宣没注意到，推开门，让两个下人去厨房拿点吃的。
　　两个下人点头应是，放下扫帚就去厨房拿吃的了，但也不知道是他们去的太早，还是厨房那边故意为之，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之后，他们才带回一碗鸡蛋面，以及两碟小咸菜。
　　游宣吃了鸡蛋面之后，就一个人出府了。
　　他刚走没多久，便有一个嬷嬷带着几个丫环过来了，趾高气昂的问两个扫地下人，“去把二少夫人请出来，我过来教他穆府的规矩。”
　　“……”两个扫地下人去厨房跑了一趟之后，怕游宣又指使他们去做事情，就悄悄找了个角落躲起来打盹，所以压根没注意到游宣已经离开了，见嬷嬷来者不善，吓得不轻，连忙进屋去找人，结果没找到。
　　其中一个扫地下人讪笑着回道，“嬷嬷恕罪，二少夫人不在院子里。”
　　嬷嬷的脸色一黑，“二少夫人去哪里了？”
　　两个扫地下人连忙摇头说不知道，而这时，石锁秋天冬天这三人听到动静出来，这三人都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又见这嬷嬷来势汹汹的不是个善茬，便磨磨蹭蹭的不敢过去，如三个老乌龟似的缩在一旁，一脸的胆怯懦弱。
　　嬷嬷怀疑的看了一圈，忍不住嘀咕道，“他该不会是躲起来了吧……小门小户的就是没规矩，我得将此事告诉老夫人才行。”
　　大街上——
　　游宣出来的早，街上的许多家店铺都是刚开张，路上的行人并不多，他边走边观察着四周，心里也在想着事情，等到差不多中午的时候，他走进一家医馆。
　　他认识这家医馆的大夫和药徒，一进门，打了声招唿之后，把一张药方子递过去，“您看看这个药方，有什么问题吗？”
　　医馆大夫仔细的看了半天，说：“药方没什么问题，对身体也好，不过，这药方……我医术不精，看不出来这人得是什么病。这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游宣顿了顿，说：“那这药方上的药材，多少钱能买到？一两？”
　　“哪会这么贵，又不是黑店，”医馆大夫算了算，然后说，“若是你要的话，给你算便宜些，一副药两百文。”
　　游宣说：“不是我要。如果是别人要，要一个月的量，您收多少钱？”
　　医馆大夫说，“六贯钱吧。”
　　那也就是六两。
　　可是穆府的账房那边却说要十八两，而且还说不够。
　　游宣的面色一沉，心道，穆府果然在骗穆决，什么缺德玩意，连一个病秧子的钱都骗。
　　现在已经是正午了，游宣也没在医馆多待，很快就告辞了，回去路上他肚子饿了，便花了三十文买了些香酥花生豆，糖炒栗子和蝴蝶酥。
　　等他回到穆府的时候，香酥花生豆已经吃完了，糖炒栗子也吃了几个。
　　不过他也没吃独食，拎着剩下的零嘴去折风院找穆决。
　　穆决正在用午饭，桌上的饭菜都很清淡，两素一荤，荤菜也只是一碟小炒肉。
　　游宣走进去，将两个油纸包递过去，“请你吃的，还有——”他正准备说药方的时候，见旁边还候着两个负责端茶倒水的下人，顿了顿，接着道：“刚刚我顺道去了一趟医馆，大夫说那药方……不值十八两。”
　　穆决似是一愣，放下筷子之后，目光盯着游宣看了一会，又垂下眼眸，目光冷淡如寒霜利刃，片刻之后，他才转移话题道：“你今日何时出去的？今天祖母派来的那位嬷嬷在你院子里翻了个底朝天，还闹到我这里来。”
　　“！”游宣完全忘了这事，“我不记得了，那我先回去看看。”
　　穆决让他不用着急，“无事，先在这吃了饭再回去吧。”
　　游宣不禁劝，在穆决这里吃完了饭，又从他嘴里听说了今天一早自己院子里发生的事情——穆祖母派的嬷嬷来教他规矩，但是却没找到他人，嬷嬷怀疑他躲起来了，便让几个丫环搜了他的院子，结果还是没找到人，又以为人躲在折风院，还跑到折风院阴阳怪气的说了几句话。
　　游宣若有所思，想了一会，果断道：“那我先回去看看。”
　　穆决嗯了一声，还问，“我与你一起过去？”
　　游宣笑笑，“不必了，小事一桩。”
　　他说完就走。
　　穆决也没动，他的目光看了一眼桌上游宣刚刚带回来的油纸包，似是想到了什么，沉默了片刻，也没有去碰，只是声音变得冷酷了许多，“都下去。”
　　“是。”下人们将桌上的碗筷都收拾好，连忙出去。


第008章 说出真相
　　游宣回到自己的院子，刚一进门，便看到站在廊下的嬷嬷几人。
　　嬷嬷苦等了大半天，可终于是见着人影了，脸都绿了，阴阳怪气道：“二少夫人过的好生悠闲啊，竟是连今天是个什么日子都不记得了吗，您若是实在不乐意学穆府的规矩，老奴可以帮您告诉老夫人，也不必浪费大家时间。”
　　嬷嬷今天可是憋了一肚子气，刚刚去折风院找茬的时候也没人出来阻拦她，便以为穆祖母这个靠山好使的很，语气也越发的尖锐，充满鄙夷，“穆府在梧桐镇可是大户人家，二少夫人能嫁给穆决少爷，每天吃香喝辣的，不知让多少人羡慕，可二少夫人当初进门的时候，居然连嫁妆都不带，你们游家居然如此穷酸，还不如街头杂耍的。”
　　“也就是穆府宅心仁厚，穆决少爷又不管事，一点也不介意游家这般没规没矩，若是换个人家，怕是成亲当天连花轿都不能停在家门口，直接就给轰回去了。”
　　她说完，四周寂静无声。
　　她带来的几个丫环，以及那两个扫地的下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低头不语，根本不敢看这热闹。
　　游宣停了一会，才抬脚，缓缓从院子里走到廊下，“穆府的奴才，居然这么尖酸刻薄。”
　　“听说你今天还去折风院找茬闹事了，穆老夫人让你来教规矩，你跑去折风院做什么？”
　　嬷嬷狡辩，“老奴以为二少夫人藏在了折风院，便去问了几句而已，可不是找茬。”
　　游宣说，“刁奴欺善主，不过是个奴才，竟还敢颠倒黑白，恐怕你不是第一次这么嚣张了吧。”
　　嬷嬷吓了一跳，心里也有点慌了，威胁道：“老奴只是去折风院问几句话，况且，老夫人可是派老奴来教您穆府的规矩的，您今日迟迟不回院子，若是老奴回去禀报老夫人，恐怕……二少夫人您也没有好果子吃。”
　　“既然如此，那我确实不能再耽误时间了，劳烦嬷嬷现在就开始教我，穆府的规矩——”游宣说完，抬手指了指廊外的院子，“嬷嬷去院子里教吧，那里有阳光照着，嬷嬷或许能清醒些。”
　　现在是正午时分，烈日炎炎。
　　嬷嬷当然不肯，她不可置信，“现在可是午时，那么大的太阳，谁敢在太阳底下晒？”
　　游宣冷冷道，“那又如何。”
　　“你不过一个奴才，哪来的胆子在这议论主人家的是非，还胆敢在主人家撒野猖狂，挑三拣四？”
　　嬷嬷哑口无言。
　　嬷嬷这下是真的不敢嚣张了，连忙道：“二少夫人可别说笑了，老奴就是一时煳涂而已，可不敢……”
　　游宣说，“那你为何敢去折风院闹事？”
　　嬷嬷瞬间闭嘴。
　　几个丫环跟下人更是一声不吭。
　　嬷嬷是真的慌了阵脚，可她又不想去晒太阳，片刻之后，又小心翼翼的说，“求二少夫人放过老奴，老奴今后一定管好自己的嘴巴，而且今日这事，老奴绝对不会去跟老夫人说一个字。”
　　游宣淡淡道，“如果我将你今日的所作所为都传出去，不出一日，穆府绝不会留你。”
　　嬷嬷想起自己刚刚都说了什么，又见游宣一副认真的样子，这下是真的后怕了，“二少夫人可使不得，若，若是……穆府也是颜面无存！”
　　游宣根本不在意。
　　嬷嬷不得不说，“老奴并非是有意要去折风院找茬，是吴管事，他听说二少爷问起了药方的事情，就让老奴随便来打探一下，老奴只是按照他交代的照做。”
　　一听到药方二字，游宣立即皱眉，他说，“这是怎么回事？吴管事为何这么关心折风院的事情？”
　　嬷嬷说，“老奴不知道……”
　　游宣想了想，问道：“那你今日在折风院都打听到了什么？”
　　嬷嬷不想说，她本想随便说个谎，可又不敢，怕游宣真的把事情闹大，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的就是她了，她迟疑了片刻，才硬着头皮说，“也没什么，就是折风院的下人说，药方是您问二少爷要的，还知道您问了月例一事。”
　　游宣若有所思。
　　片刻之后，游宣说，“今天这事，我可以不跟你计较，但是你待会就回去找穆老夫人，让她知道，穆决这些年的月例被账房那边的人故意骗走了许多。”


第009章 巧了
　　嬷嬷不敢食言，回去之后立即就将月例和药方这两件事告诉了穆祖母，但这嬷嬷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悄悄把这件事也告诉了吴管事。
　　穆祖母得知此事之后大怒，而紧接着，提前得到消息的吴管事很快就赶来。
　　穆祖母噼头盖脸的骂了他一顿。
　　吴管事说自己冤枉，又苦着脸说，“老夫人恕罪，老奴并没有暗中克扣二少爷的月例，老奴就是穆家的奴才，哪敢做这种恶事啊。二少爷患病多年，从不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二少夫人又是刚进的穆府，许多事情他并不知道，唉——”
　　“二少爷每个月喝的药，都是咱们府里的李大夫开的药方子，老奴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还专门去了百药堂问过了，药方子是绝对没问题的，而药材用的也是最好的，是上等药材，而上等药材自然也是比那些普通药材要贵许多！！！”
　　吴管事这句话说的响亮，一点也不心虚，“老夫人您若是不相信的话，老奴这就去把账房先生叫过来对账！”
　　听到这里，穆老夫人的火气也消了一大半，也懒得问账房那边了。
　　穆祖母询问嬷嬷，“你今日教他规矩，教的怎么样了？穆府的规矩多，他学会了多少？”
　　嬷嬷面不改色的说，“学会了一些。”
　　穆祖母放心点头，“明日继续。”
　　吴管事见已经没事了，于是随便找了个理由，赶紧走了。
　　不过他并没有回前院去忙手里的事情，而是在后宅转了转，走进一个院子，这院子又大又漂亮，很是奢华。
　　而这院子住的是凤姨娘，穆府的当家主母经常不在府里，所以这些年穆府的管家权都在凤姨娘的手里。
　　吴管事是来找凤姨娘告状。
　　凤姨娘皱着眉，一脸晦气，“之前游家不肯与凤家合作，就是游宣一直在拦着，今天我回娘家的时候，碰巧看到那什么……游家嫡长子送礼来讨好，见着我的时候，那个游家嫡长子还提到了游宣，还说昨日游宣回游家的时候，还劝他不要与凤家合作。”
　　吴管事积极的说，“那不如老奴想个法子，给游宣一点教训，否则老奴担心，若是游宣在折风院待久了，查出了点什么，到时候几年前的事情可就……”
　　凤姨娘毫不在意，“这都过了几年了，证据，什么证据？嘁，我可不信还能查出什么。”
　　吴管事放心了，又说了一句，“不过这游宣可真是晦气，之前就搅黄了凤家和游家的合作，今天又把药方的事情给闹到老夫人面前，要不是几年前就打点好了一切，说不定今天真要出事。”
　　凤姨娘是个睚眦必报的人，闻言冷哼一声，“可能是误打误撞，也可能是他太过聪明。不过，我向来反感太聪明的人。”
　　折风院——
　　游宣言简意赅的将知道的消息告诉穆决，又问：“那吴管事是什么来历？他为何这么关心折风院的事情？”
　　穆决寒着脸，“府里大大小小的杂事都是他负责的，每个月的药材也是由他负责派下人去买回来的。”
　　游宣说，“我已经去问过大夫了，药方没什么问题，但我找的大夫也看不出你得是什么病，若是你信不过，我明日可以再换一家医馆。”
　　闻言，穆决楞了一下，抬眼看向游宣，那眼神里满是复杂，他并没有想到游宣会为他做这么多，可穆决什么都没说，片刻之后，这才语气极为冷淡的回道，“不必麻烦了，那药方不会有问题的。”
　　游宣没听出他的话外之意，伸手倒了一杯茶，继续说：“不过，等你祖母知道此事之后，应该会为你讨回个公道吧。”
　　而就在这时，有几个下人突然走进屋里，其中还有两个侍女并非是折风院的，但他们连声招唿都没打，直接就闯进来，实在是目中无人。
　　其中一个侍女说，“老夫人已经问过吴管事了，账房并没有记错，吴管事每个月买回来的药都是上等的药材，所以价格昂贵了些。”
　　说完，两个侍女敷衍的行了一礼，“奴婢告退。”
　　“站住！”游宣放下茶杯，气得不轻，“就算每个医馆的药材价格有悬殊，可这差的也太多了吧？外面的医馆六两就能搞定，偏偏这穆府买的药材却要差不多二十两，难道外面有人坑穆府人傻钱多？”
　　游宣越说越生气，“到底是老夫人煳涂，还是姓吴的管事太蠢被人骗而不自知？还是姓吴的骗了老夫人？”
　　穆决不说一个字，眼里尽是寒意。
　　两个侍女站在门口，不悦的道，“几两银子的事情而已，况且也有账本能证明，吴管事可做不得假，请二少夫人莫要再闹事。”
　　游宣这下是真的生气了，“那行，把账本拿来，去哪家医馆买的药也告诉我，我亲自去查。”
　　侍女一脸无语，但还是说，“百药堂。”
　　“……”游宣心想，巧了。
　　他今天就是去百药堂问的。
　　游宣站起来，然后看向穆决，认真的说：“穆决，陪我去听听你们穆府的吴管事是如何狡辩的吧。”
　　穆决先是一怔，随后明白了，他也看着游宣，说：“好。”


第010章 姗姗来迟
　　穆府在梧桐镇可是最有钱有势的。
　　但现在当家的穆老爷和穆夫人苗氏现在并不在梧桐镇，他们早些年就将穆府的生意发展到了梧桐镇外面的凤凰海附近去了，凤凰海与梧桐镇相隔不远，所以他们一年会回梧桐镇待几个月。也是因此，穆府内宅的管家权，早就在许多年前就已经”暂时”交给了穆老爷的妾室——凤姨娘。
　　而凤姨娘手握穆府大宅的管家权这些年，不仅将穆府账房的说话权牢牢掌控在手里，就连穆府的下人奴才们，也大多都听她的话。
　　吴管事在穆府只是一个管事，平时只是负责处理一些穆府的杂事，但他常常帮着凤姨娘跑腿，还帮着掩盖错事，甚至也帮着处理过几件凤姨娘在穆府大宅做过的不能被人知道黑心事，因此，这吴管事也算得上是凤姨娘的左膀右臂。
　　由此可见，吴管事这人很精明。
　　但他似乎却又不够聪明。
　　因为，当吴管事在同一天第二次被叫到穆祖母的面前时，在听到游宣说出的“我今早去百药堂的时候，百药堂的大夫说着药方上的药材一个月只需要六两，可为何穆府这边却说要十八两？你为何说谎？”话时，他完全就被震住了，因为他根本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巧。
　　反应过来之后，吴管事犹豫着要推卸责任，可他知道不太可能。
　　虽然他早就在几年前就已经打点好了，药方是没问题的，有问题的东西早在几年前就已经被他处理干净了，而账房那边也不会有任何证据能证明他在作假。
　　就算是穆祖母要彻查穆府，也不可能查到他在几年前都做了什么。
　　可是百药堂那边却不会帮吴管事圆谎。毕竟此事涉及到药材一事，人命关天，稍有不慎，百药堂的名声就毁于一旦，所以百药堂的大夫根本不可能蹚穆府的这滩浑水。
　　因此，吴管事现在后悔不迭——
　　要不是事发突然，他根本不会说药材是在百药堂抓的，……实际上穆决每个月喝的药材是随便在外面的一个小医馆抓回来的，但今天事情突然，他要先应付穆祖母说清楚”十八两药材”的去向，所以只能推到百药堂身上。
　　吴管事原本打算傍晚的时候偷偷去一趟百药堂收买一个药徒，但还没来得及……
　　但对于折风院而言，幸好，游宣今天去的是百药堂。
　　就仿佛是一个天意。
　　半个时辰之后——
　　穆祖母虽然年纪大了容易上当受骗，可当证据摆在面前时，当她看到吴管事支支吾吾的答不上话的时候，穆祖母立即大怒，让人把吴管事给拖下去打二十板，又把他赶出穆府。
　　等解决这事之后，穆祖母想起什么，又去叮嘱自始至终都一言不发的穆决，说道：“这姓吴的恶奴做的事情，都是他一个人的错，至于他克扣的那些月例，待会我让账房重新补给你。”
　　说罢，穆祖母想起什么，看向游宣，“不是让嬷嬷去教你穆府的规矩吗，你今天何时出府的？”
　　游宣面不改色道，“一早就出去了。”但他是差不多到午时才赶回来的。
　　穆祖母以为他是早早出去又早早回来，就没找他麻烦，想了想，又告诉穆决，“折风院虽住着有些偏僻，但也是为了方便养病。虽然给你的月例出了点问题，可是穆决啊，你到现在都二十还一事不成，待在府里吃喝不愁，月例这事是穆府的疏忽，但穆府对你也不错，你不能因为此事记恨穆府。”
　　穆决面无表情的点头。
　　游宣听的皱眉，穆决的折风院就跟能穿风漏水的竹篮似的，住的简陋，吃的简单，谁都能来阴阳怪气的来骂几句，侍女来传话的时候连通报都没有也能直接闯进来……这算什么好？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穆决过的根本不好。
　　再说了，穆决是因为病了才不得不常年待在穆府里，又不是他存心要赖着的。
　　游宣憋了一肚子的话，可这些话他一句都不能说，不然就得罪了穆府。
　　而就在这个时候，凤姨娘姗姗来迟。


第011章 讽刺
　　折风院所发生的一切，凤姨娘都了如指掌，但她向来瞧不起折风院，即便有穆祖母撑腰，可只要吴管事没供出她，凤姨娘就能安然无恙的撇清所有的责任，因此，凤姨娘现在来这里，可不是来给折风院赔罪的。
　　凤姨娘就当什么都不知道，落座之后，随口问道，“穆决怎么也在，你平常不是连折风院的院门都出不了吗？”
　　穆决冷着脸。
　　游宣觉得奇怪，静观其变。
　　“凤氏，你今早不是都来请过安了吗，还来作甚？”穆祖母可能是真的老煳涂了，又或许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在处置了吴管事之后，她真以为克扣月例这一事是真的解决了，更不去怀疑什么。
　　凤姨娘的话里难掩得意，“老三来了信，说是上个月老爷夫人让他负责跑一个生意，他做的很好，那生意给咱们穆府足足赚了五万两，老爷很开心，说虎父无犬子，下个月就准备回梧桐镇。”
　　穆祖母大喜，连连夸道，“老三确实不错，你替我转告老三，祖母很欣慰。”
　　凤姨娘笑容满脸的点头，又装作随意道，“母亲过奖了，我那儿子啊，好像天生就是经商的料子，以前念书的时候总被先生骂愚钝，他做的那些课业，一塌煳涂，谁都比他聪慧。结果没想到，他念书不行，却很擅长经商，这一出手就大赚一笔。”
　　“他赚的五万两对我们穆府虽不多，但梧桐镇和凤凰海城的年轻人，却没有一个人能比得上他，堪称奇才。而且这一事之后，我也能放心他去外面闯了，而且妾身相信，我这儿子，今后绝不会成为那些混吃等死的废物，他能自己赚钱，不用靠家族养着。”
　　穆祖母年纪大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出凤姨娘的言外之意，反正，她并未开口帮穆决说话。
　　穆决面无表情的冷着脸，一言不发。
　　游宣并不知道穆府的情况，也不知道这凤姨娘的来历，他原本是不打算开口的，可越听越不对劲——这位什么凤姨娘，竟是一字一句都是踩一捧一，还故意指桑骂槐的说穆决是废物。
　　游宣心想，穆决整日整夜都待在折风院那一小块地方，性格变得沉闷寡言，又常年病着，连自家人都要当面对他冷嘲热讽的……也难怪连两个侍女都敢在折风院甩脸色。
　　游宣若有所思的想了一会，说道：“巧了，我……呃，我夫君前几天说，他也想赚些钱补贴家用，我夫君面皮薄，不好意思问，我想问问姨娘，老三他在凤凰海城是做什么生意赚的钱？”
　　凤姨娘一愣，还真以为那要赚钱补贴家用的是穆决，不由心生警惕，然后敷衍道，“他与我娘家合伙卖扇子。凤家的扇子，穆府的商铺，我儿子负责跑腿。”
　　凤家扇子？
　　游宣明白了。
　　那穆老三赚到的五万两，岂不是同时有穆家与凤家在给他保驾护航……嘁，就这还好意思来夸？
　　连他都不如。
　　他前两年带着游家在城南打拼的时候，别说什么保驾护航了，游家那边尽给他拖后腿，还处处防着他，生怕他跟嫡长子去抢家业……
　　游宣倒也不客气，直接道，“姨娘还是少夸两句吧，言过其实，哗众取宠，刺耳又不中听，听得晚辈耳朵疼。”
　　说罢，他也懒得去看凤姨娘的脸色，叫了一声穆决，道：“回去吧。”
　　凤姨娘脸都黑了，气的不轻。
　　穆祖母不知道是真的老煳涂了，还是在装聋作哑，因为她这时候还是没说话——刚刚凤姨娘冷嘲热讽的时候，她没帮穆决说话，现在游宣说话的时候，她也没呵斥他目无尊长。


第012章 还会回来吗？
　　穆府水深，况且今天这事呢，横看竖看，无辜倒霉的是穆决，游宣总觉得自己不该掺和太多，他终究是个外人，若是说多了，这容易伤了穆决面子——游宣是这么想的，所以，他出去之后沉默了半路，剩下那半路的时间，游宣便提起了今早提着他目前仅有的九两银子出去逛了一圈之后的想法。
　　游宣说，“穆决，我对城东这块不太熟悉，也没什么熟人，我今日在城东这边逛了大半天，实在是想不出能挣钱的好点子，所以我想明日一早回城南看看。对了，你可有什么好点子？”
　　穆决说，“没有。”
　　穆决又高又瘦，没什么骇人的距离感，却有一种淡漠的生疏——又像是了无生趣的漠然。
　　游宣察觉到穆决的心情不好，便没再说什么。
　　等他们差不多走到折风院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院门口站着几个人，是一个账房先生和两个下人，其余几个是折风院的下人。
　　账房先生是过来补上折风院这些年被吴管事故意克扣的月例，一共是七百二十两，足足装了两个钱匣子，由两个下人拿着。
　　当面点清楚银钱之后，账房先生就带着两个下人离开了。
　　游宣没看那两个钱匣子，他心知看了也没用，横竖都不会是他的，不过他想了想，还是好意提醒道，“穆决，你若是觉得在穆府住的不好，不如去外面置办个新宅子，以后就不必再像今日这么憋屈。”
　　也不止今日这事憋屈，游宣自醒来之后，在穆府住的这几日，总觉得哪里都古怪。
　　先不说他自己那院子，前院种着花，院子又大，看着是挺不错的，他刚失忆的那会，还以为这穆府有多大气呢，结果后来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院子是挺好看的，种花栽草，还有下人专门打理，可那两个下人整天偷懒，屋里也空荡荡的，连个摆件花瓶都没有。
　　用穷酸二字来形容都不为过。
　　至于折风院嘛，偏僻就算了，前院就几根竹子，屋子里的摆件也就两三个，还是最不值钱的那种，而折风院的下人也当面一套背面一套的，不知道有没有偷懒，但下人们做事不上心是一定的了，连两个侍女闯进来都拦不住，也没人进来提前通报……
　　而且，穆决的药方虽然没问题，可吴管事在药价上动了手脚，也不知道药材是不是也会出问题？……
　　不然的话，穆决的病为何好些年都没好？
　　穆决垂眸不语。
　　游宣肚子饿了，他今天为折风院的事情也是跑断腿操碎心，便也不打算再说下去，起身告辞。
　　穆决却突然道，“你若是回城南去寻商机，被游家的人撞见了，他们会允许你在城南待下去？”
　　游宣还没想过这个，不过他也能猜到游家在看到他之后反对的态度，毕竟游家总是担心他会跟嫡长子抢家业，这事或许是有些棘手，可是游宣目前在梧桐镇中，他更熟悉城南，能帮得上他的朋友也都在城南，他想快速站起来，只能先回城南。
　　穆决又道，“你回了城南，就不会再回穆府了？”
　　游宣觉得他莫名其妙的，反问道，“不然呢。我在穆府待的又不好，为何不走？”
　　他说完之后，想了想，还是又劝道，“俗话说：人挪活树挪死。你若是不喜欢待在穆府，也离开就是。”
　　【更新之后又改了一个错别字】


第013章 印象不好
　　梧桐镇是大徐国的一个镇子。
　　——梧桐镇临近凤凰海城，然后就是冷州，冷州之外就是大徐的皇城。
　　因此，梧桐镇虽是个小镇子，但因为梧桐镇距离皇城很近，所以梧桐镇也藏有不少商机——梧桐镇的城东有穆府，城西有陈氏纸扇和凤家扇子两个家族互相争锋几十年，但是到现在都没有分出个胜负；城南有游家，城北有莫家酒楼，城中的百药堂。
　　而游宣最熟悉的地方就是城南。
　　他自然是想回城南的，可穆决所言也并不是没有道理，现在游家已经将游宣视为弃子，若是他贸然回城南，游家那边，尤其是他大哥游程，肯定会想方设法的给他使绊子，出阴招。
　　可要是留在城东，这也不是什么简单事。
　　游宣与穆决讨论到夜半，直到一个下人提着灯笼过来，试探着问，“二少夫人今夜是要在二少爷这屋里住下吗，寝具可要准备好？”
　　“不必。”游宣拒绝了，不过他今天东跑西跑的，脑子一天都在转，也没怎么休息，实在是困了，便打着哈欠告辞，“我先回去了，明日我回城南转转。”
　　游宣刚走两步，想起什么，又说了一次，“穆决，你整天待在折风院里喝药，喝的药也不知什么来历，不如亲自去趟百药堂，或者是别的医馆，信得过就行，反正穆府里买回来的药你吃了几年都没好，不如换个大夫试试。”
　　从穆府的账房到管事，从拿乔的侍女到装聋作哑的穆祖母——这些人和事，让游宣对穆府的印象并不好。
　　再加上穆决的病又多年迟迟没好，所以，游宣总忍不住想劝穆决换个大夫看病。
　　穆决抬眸看他，片刻之后，才冷着嗓音道，“此事并非你所言这般简单。”
　　游宣楞了一下，突然就明白了什么。
　　穆决并未再说什么，他本就是话少沉闷的性子，况且又早就明白穆府这地方并不简单。
　　“那明天再说吧。”游宣实在是困，打了声招唿就回了他自己的院子，回去之后只是简单的洗漱，换了身寝衣，便上床躺着了。
　　次日。
　　游宣起晚了。
　　他昨天睡得晚，今天就起得晚，起来的时候还困的很，洗了一把冷水脸这才清醒了些，他还记着昨天临走前穆决说的那句话，吃完早饭之后，换了身干净衣裳就准备到隔壁的折风院去找穆决。
　　可他刚走到折风院的院门口，便被叫住——
　　是昨天那个尖酸刻薄的嬷嬷，她又带着几个丫环过来了。
　　游宣想起教规矩这事，皱了皱眉。
　　嬷嬷姓柳，昨天踢到铁板之后，今天一出现就客客气气的行了礼，可是，跟在她后面的几个丫环的手里却拿着几根柳条鞭，这明摆着是来打人的。
　　柳嬷嬷：“二少夫人早安，时辰不早了，您还是先随老奴去学穆府的规矩。”
　　游宣的目光扫了一眼那几根柳条鞭，心想，来者不善，这一顿打之后，他半条命就没了。
　　而他本来就不乐意学什么穆府的规矩，现在看到那几根柳条，更是不乐意学了。
　　游宣直接道，“我不学。你们穆府若是真的讲规矩，为何折风院的月例为何会出问题？药为什么会出问题？为何上等药材都能被移花接木变成普通药材？——此事你们什么时候给我们折风院一个说法？把姓吴的管事赶走就算结束了吗？”
　　“……”
　　柳嬷嬷第二次灰熘熘的带着丫环们走了，她倒也不傻，见穆祖母的时候，压根没让她见到那几条柳条鞭，也不敢添油加醋，只如实重复了游宣的话。
　　穆祖母不耐烦，根本懒得管，“不学就不学，废什么话，但是月例出错这事到此为止，决不能传出去丢了穆府的面子。”
　　柳嬷嬷满脸遗憾，“是。”
　　而凤姨娘的消息灵通，她也很快就知道了这件事，她沉着脸，满脸狠意：“珠儿，你去趟游家。”
　　侍女珠儿上前，“是。”


第014章 不对劲
　　游宣进了折风院之后，看到穆决面色冷漠的坐在桌旁，他刚刚在院子外生了气，虽不至于迁怒穆决，却也是真的厌烦了这折风院，直接过去就敲了敲桌子，“出去聊？”
　　穆决没有半点犹豫，“好。”
　　游宣让折风院的下人去备马车，结果这穆府不知怎么回事，说凤姨娘一早就出府了，带了不少东西，将马车都带走了，所以就只给了两顶轿子。
　　轿夫走得慢，还摇摇晃晃的。
　　游宣气得不轻，可也隐约猜到了什么，他原本是不想跟几个轿夫计较的，可下了轿子之后，实在是气不过，便进了百药堂找几个熟悉的药徒，说请他们坐轿子，免费坐轿子一天，不收钱。
　　可惜百药堂现在只有两个药徒今天不用当值，两个药徒一听就乐了，连忙追问游宣，确定真的可以免费坐轿子，乐颠颠的跑去隔壁的糕点铺叫了一个店伙计。
　　三个小年轻欢天喜地的爬上轿子，不约而同的掀开帘子，探出脑袋跟游宣道谢，又叽叽喳喳的喊着说，“起轿！快起轿！”
　　游宣面无表情的说了句“好好玩”，然后又对几个轿夫说，“起轿吧。”
　　几个轿夫的脸登时就绿了，后悔不迭。
　　穆决冷漠的看了他们一眼，他不去计较他们刚刚的故意刁难，也绝不会帮他们。
　　好几个药徒站在门口，满脸羡慕——他们可都没坐过轿子呢，镇口倒是有轿子，可坐一次就要一百文，他们哪有这个钱。
　　游宣对穆决说，“走吧，先进去找大夫看病。”
　　进了百药堂之后，大夫很忙，一脸看诊了五个病人之后，才有空帮穆决诊脉，眉头紧锁，“你这脉象不对劲，……你以前中过毒？”
　　穆决面无表情的说，“是。”
　　游宣却愣住了，中毒？
　　大夫拧着眉道，“几年的毒了，倒是有些麻烦了。阿宣，你去把我那两个徒弟叫过来，我叫他们去药房单独找几味药。”
　　游宣去叫人。
　　两个药徒去找药，但是他们找了半天，只找到了两味药，灰头土脸的回来找大夫，大夫没办法，一边絮絮叨叨的，一边带着两个徒弟亲自去找药。
　　游宣叫了声穆决的名字，顿了顿，又道：“……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几年前的事情了。”穆决显然不想说，语气淡淡的。
　　——
　　轿夫们抬着轿子走了大半个梧桐镇之后，累狠了，于是拐弯抹角的骂人，想逼几个少年郎从轿子里滚下来，可无论他们怎么骂，三个少年郎都装没听到。
　　直到路过城南西街的一个游家店铺，其中一个轿夫看到有一行人从店铺里走出来，而为首的其中一个人走的昂首挺胸，威风凛凛的，此人正是吴管事。
　　可瞧这吴管事，并不像是被打了二十板的样子。
　　轿夫立即喊了吴管事的名字。
　　吴管事正得意呢，不想搭理一个轿夫，还是穆府的轿夫——他都被赶出穆府了，根本不想看到穆府的人。
　　可是吴管事瞥了一眼轿子，发现轿子里坐着的人并不是穆府的人，好奇心上来了，屈尊降贵的问了一句。
　　轿夫们本来就不想抬轿子了，趁机偷懒，连忙放下轿子，七嘴八舌就说了刚刚的事情。
　　吴管事正记恨着游宣呢，一听说这事，直接回头叫了几个店铺的伙计，骂道，“把轿子里的几个人都给拖下来。什么东西，也配坐穆府的轿子。”
　　一想到穆府，吴管事在心里啐了一口，呸。
　　两个药徒一个糕点铺伙计都是年轻气盛的少年郎，被赶下轿子的时候都有些懵，见这里是游家店铺，以为是游宣要请他们吃东西，让轿夫在这里停的，结果没想到听到吴管事在骂人，于是捏拳头了。


第015章 气愤
　　百药堂的药不贵，大夫开了半个月的药，只收了三两银子。
　　结账的是穆决。
　　游宣没管，他自己只有九两，其中七两还是穆决之前借给他的。
　　半个月的药装了有半个药篓那么多，游宣看了一眼，絮叨说：“我待会去趟城南，你若是不想回府，可以去找个牙人看看这附近有什么合心意的宅子，药可以先放在医馆，晚些让人来取。”
　　穆决垂眸问道，“我陪你去城南。”
　　游宣想了想，说：“好。”
　　不过问题是，轿夫跟轿子都不在，他们这趟出门的时候也没带下人，而百药堂附近也没什么马车跟轿子可以租的，所以两人便只能步行去城南。
　　城南明显比城东热闹许多，游宣如鱼游水一般走在人群中，抬头看着四周的店铺，他在看热闹的店铺都在卖什么的，而前面拐弯之后就有一家游家的店铺，再往前几步还有两家紧挨着的游家店铺，拐个弯之后还有几个店铺也是游家的——他很熟悉城南，不仅是熟悉地形，还有这附近有什么生意热闹的店铺，他都门清。
　　包括游家的店铺，他也清楚。
　　可是，九两银子能干什么呢？
　　游宣有些烦心，往前走了几步，看了看，忽的一楞。
　　穆决停在他旁边，他很高，眉眼也冷峻如冰，“怎么了？”
　　游宣拧着眉，示意他看前面的一间生意红火的店铺，一脸严肃，“这原本是游家的店铺，可现在却成了凤氏的店铺，卖的都是凤氏的扇子……可这铺子的房契是游家的，地段又这么好，游家没道理会拱手让给凤氏。该不会是被坑了吧？”
　　穆决冷冷道，“少管闲事。都已经成了弃子，你还想替游家卖命到几时？”
　　游宣如鲠在喉，正要反驳，可是他头一疼，脑子里不合时宜的出现一个画面——天色已暗，屋里只点着一盏灯，灯盏破了一个角，看着有些寒酸，而穆决就站他面前，又高又冷的，身上的衣服也湿了，像是冒雨回来的，桌上还有些冷掉的饭菜，都是素菜，真真是寒酸的很。
　　穆决盯着他，声音沙哑的说，“毒药与良药，我都喝过，再苦也是我一人喝。游宣，我不愿拖累你。”
　　下一刻，游宣回过神。
　　他想起了一些事情，但是却不知前因后果，只认出刚刚想起来的那一幕是出现在折风院，是穆决自己的屋子，可是穆决为什么会中毒？他为何不肯说？而且出了什么事情？
　　穆决察觉到了什么，看向游宣，“怎么了？”
　　游宣还没回答，就见前面人群中有三个人推推搡搡的，不知不知在说什么，还一脸的灰头土脸，随后，那三人也看到了游宣和穆决，他们眼睛一亮，顾不上吵闹，连忙跑过来告状，“宣哥，有个姓吴在你家店铺里骂你！”
　　——这三个人就是刚刚那三个免费坐轿子的：两个药徒一个糕点铺伙计。
　　游宣又是一愣，“什么？”
　　三个人异口同声的告状——刚刚他们坐着轿子到了游家店铺门前，轿夫们擅自停了轿子，跟吴管事说了一堆话，那姓吴的明知道自己不是穆府的管事了，却因为想报复游宣，故意将三人赶下轿子，这也就罢了，那吴管事还当众骂人，不仅骂他们，还骂游宣。
　　他们当然不肯吃哑巴亏，想跟吴管事掰扯清楚，可吴管事仗着人多势众，让人打他们，他们没打过，被揍了一顿，只是他们觉得奇怪，在事情闹大的时候，为什么那些游家店铺的店伙计们居然都站在吴管事那一边，还帮吴管事打他们——明明他们都听到了吴管事在骂游宣。
　　游家人为什么不帮游宣，反而站在吴管事那一边？
　　游宣听完了始末，明白了一些，也同样觉得奇怪，他道：“姓吴的在游家店铺？”
　　三个少年郎气愤的点头。
　　游宣让他们带路。
　　出事的游家店铺就在前面不远处，而吴管事他还没走，洋洋得意的站在店铺门口指挥几个轿夫，“你们回府去吧，以后跟着马夫他们学机灵点，折风院要用轿子的时候，就说轿子都用完了。虽说是什么二少爷二少夫人，可穆府上下谁把他们真当主子啊。”
　　轿夫们一拍大腿，纷纷恭维他：“行！今天多亏有吴管事支招，我们都晓得了，哈哈哈我们早就知道的，刚刚出府的时候，也没尽心尽力的抬轿子，咱们哥几个下回连轿子都不抬了，哈哈哈，都听吴管事的。”
　　穆决冷冷道，“轿夫不抬轿，不如直接滚出穆府。”
　　轿夫们吓一跳，回头一看是穆决，吓得腿都软了，下意识道，“二少爷好。”


第016章 不安
　　而游家店铺的掌柜跟几位店伙计们一看到游宣，都面色一紧，不安的嘀咕：“四公子怎么来了。”
　　三个少年郎躲在游宣的身后，耀武扬威说不上，却都顶着一幅找到靠山来报仇的嘴脸，七嘴八舌的告状，“宣哥，就是他们，踹我们踹的可厉害了，还拿了棍子。”
　　刚刚动手的有两拨人，一些是游家店铺的店伙计，一些是跟着吴管事的心腹。
　　吴管事的心腹们阴阳怪气的说，“打的就是你们，不识趣的东西。”
　　游家店铺的店伙计们则一脸心虚。
　　游家掌柜笑容勉强，也不敢吭声，谁都不敢得罪，只在心里喊倒霉。
　　吴管事却半点不以为然，他可没去管那些轿夫们的死活，只得意洋洋的负手过来，道，“原来是游宣公子啊，我刚刚见他们乘坐穆府的轿子，可他们又不是穆府的人，便做主将他们赶下去，这……我觉得这也没错吧，穆府的轿子也不是谁都能坐的。”
　　游宣反问，“那轿子他们坐了就坐了，你捣什么乱？”
　　吴管事呃了一声，一时没跟上，然后才厚颜无耻的说，“我……我不过闲扯两句，是他们要在这闹事，吵吵嚷嚷的，我现在既是游家店铺的管事了，左右都得管些事情吧，所以，就让手底下的人拦了他们，也没什么吧。游宣公子要为他们做主，不如先去问问您父亲可否同意。”
　　三个少年郎一听这话，眼睛都气红了，咬牙切齿道，“你这个无耻小人！明明是你先骂人的！骂了我们，还骂了宣哥！也是你先让人动手打我们！”
　　吴管事嗤了一声，更得意了，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他这嚣张的样子……
　　真是。
　　欠揍的很。
　　游宣听不下去了，“月例的事情还没找你算账，你倒好，还敢在这嚣张。我瞧你这样子，也不像是挨了二十板的，穆府那边还真是向着你，也不知谁是你主子，不过不打紧，今日你惹着了我，我定饶不了你。”
　　可是他刚说完，还没想好怎么收拾吴管事，只见那三个气不过的少年郎，不仅年轻气盛，而且兵出险招，直接冲过去，趁着吴管事反应迟钝，一人给了他一拳，打完就跑。
　　吴管事不抗揍，惨叫着捂着脸，“一群小畜生！我要杀了他们！”
　　游宣不给面子，笑个不停。
　　吴管事的心腹们手忙脚乱的要去追人，可是穆决靠着门，他高瘦冷峻，一动不动的，目光也是一动不动的看着游宣，过了会，才冷漠的垂眸，睨了他们一眼。
　　而门外是那些阳奉阴违偷懒耍滑的轿夫们，正垂头丧气的抬着空轿子回穆府的方向走。
　　游宣没注意到那一幕，他见那些店伙计们还在装傻，便开口道，“去把他们都拦下。”
　　店伙计们老实照做。
　　吴管事瞪着游宣，满是怨恨。
　　而就在这个时候，收到消息的游程带人赶了过来，他也没认出穆决，一进门就连忙去问吴管事的状况，见吴管事鼻青脸肿的，瞬间黑了脸，“游宣！你这个混账，吴管事是我花了重金请来帮游家的，你瞎胡闹什么！若是因为你今日的莽撞而搅黄了与凤氏的生意，我定要请父亲将你逐出族谱！”
　　游程是游家的嫡长子，游宣的大哥。
　　游宣说，“与我无关。又不是我打他，是他自己恶有恶报。”
　　突然，游宣注意到那句话的意思，心生不安，道：“我刚刚看到有一间游家店铺变成了凤氏的扇子店，这就是你跟凤氏的生意合作？”
　　游程的脸上难掩得意，炫耀道：“当然。不过细算下来，游家赚的还是最多的。这可都是靠我的本事。”
　　游宣：“……”
　　游宣在心里算了一笔账，又是一默。
　　长了这么个蠢脑袋，大哥啊大哥，你可真不配姓游。


第017章 丢了
　　一个时辰之后，穆府。
　　游宣与穆决是走着回来的，刚走到府门口的时候，看到有几个陌生的男子正满脸喜悦的在问守门的下人，“听说你们穆府刚辞退了几个轿夫，什么时候招新轿夫？小哥，可否能提前给个口信？”
　　两个守门的下人烦不胜烦，“这得过两天吧，着什么急，他们正收拾行李呢。诶，怎么总这样啊，你们外头的消息怎么比我们府里自己人还灵通啊。”
　　而这时，有两个背着行李的男人从府里走出来，神色郁闷，在看到穆决的时候，脸色一沉更难看了——这两人正是今天被辞退的轿夫们的其中两个。
　　游宣没注意。
　　穆决冷冷看他们。
　　两个轿夫连忙收回视线，走远之后才啐了一口。
　　走到折风院门前的时候，穆决停了一下，说道：“中毒一事，莫要在穆府提起。”
　　游宣突然想起刚刚记起的一幕，道：“你以前中过毒？我失忆之前，我也知道了？”
　　穆决倏地抬眸，“你还记得？”
　　“我刚记起一点，”游宣还要再说，却看到有两个家丁正合力抬着一个药筐过来，药筐里面装满了一包包的药，正是穆决刚刚去百药堂开的药。
　　折风院这边常年都没什么存在感，两个家丁也没太把折风院的事情放在心上，他们放下药筐，道：“二少爷，二少夫人，这是百药堂刚送来的药，给您放在这里了。”
　　他们说完就准备走了。
　　游宣看看地上的药筐，又回头看看几步远的折风院，说道：“你们不抬进去，是想让我自己扛着进去吗。”
　　横竖是不可能让穆决拖着病体来扛药筐的。
　　两个家丁面面相觑，其中一个说，“折风院也有下人，我们不太清楚这些东西该放哪里。”
　　游宣哦了一声说，“那你们去叫吧。”
　　两个家丁讪讪的说是。
　　眼看着他们药筐抬进去之后，游宣想了想，与穆决一起走进折风院。
　　等进屋之后，游宣下意识的环顾四周，最后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一张普通的桌子，他与突然出现在记忆里的那张桌子对比了一下，确定是同一张桌子，可屋里却没有那盏破了一个角的灯盏。
　　穆决顺着他的视线去看，“在看什么？”
　　游宣犹豫着说，“我刚刚突然想起一点记忆，你是不是说过，你喝过毒药也喝过良药……我只想起这些。到底是怎么回事？百药堂的大夫也说你几年前就中了毒，这是……怎么回事？”
　　顿了顿，游宣又接着说，“而且，你昨晚又说换药一事并非我所言这般简单，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闻言，穆决坐下，先给游宣倒了一杯茶，这才给自己倒茶，沉默半晌之后，才淡淡道，“我几年前中过毒，之后就一直没好。”
　　大约在五六年前，穆决当时生病，喝的药里却被人下了毒，成了毒药，喝下去以后险些没命，虽然及时救回来，却从此之后变成个病秧子，常年生病，常年喝药，常年都出不了折风院。
　　可当年下毒之人却至今都没有找到。
　　游宣沉默着喝茶，“为何没找到？”
　　穆决没说话，游宣想起刚刚恢复的那一刹那的记忆中，穆决似乎是说过他不愿拖累自己。
　　游宣放下茶杯的动作一顿，表情也变的严肃认真了些。
　　游宣轻声道，“穆决，我帮你查吧。”
　　穆决微微蹙眉，正要说话，但下人们却在这时过来打断他们，说：“二少爷，二少夫人，厨房已经做好了晚饭。药也差不多煎好了。”
　　游宣注意力被转移，“那先吃饭吧。”
　　吃过晚饭之后，药也端上来了。
　　游宣盯着那药碗看了一会，总觉得哪里怪眼熟的，味道也熟悉。
　　哪里不对劲呢？
　　而穆决已经认出来了，桌上这碗药不是今天去百药堂买回来的新药，而是他喝了几年的药。
　　这时，端药的下人开口说，“二少夫人，二少爷他喝的药是李大夫开的，药是没问题的，对二少爷的身体好，您的药……并不适合二少爷，所以刚刚百药堂送来的那些药，我们已经拿去丢了。”
　　游宣倏地抬头，“丢了？”
　　下人理所当然，“是。”
　　游宣突然明白过来，为何昨天晚上穆决会说，想要换大夫换药，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
　　确实不简单。
　　连一个下人都敢擅自做主丢了百药堂那边开的药。
　　李大夫开的药是好是坏他不知道，但百药堂的药，百药堂被丢掉的那些药，绝对是好的。
　　游宣强忍着怒气，“你可会医术？”
　　下人摇头，说不会。
　　游宣一怒，拿起药碗往地上一砸，“那谁给你的权利把药给换了？”


第018章 孤独
　　下人自然没什么权利换了主子的药。
　　因此端药的那个下人不敢吭声。
　　而穆决置之事外，一言不语。
　　游宣有意想帮穆决，再加上折风院里的下人们也不是第一次擅做主张了，游宣越想越窝火，说道，“总是这样目无尊卑，一错再错。……都拿了行李自行出府去，莫要再让我看到你们。”
　　下人骇然，“二少夫人，此话严重了吧。”
　　有个下人在廊下偷听，一时忘了尊卑规矩，忍不住跳出来说，“穆府的下人去留，还不到二少夫人做主吧。况且一件小事，何必闹的难看。”
　　穆决倏地抬眸，“你在偷听？”
　　“……”在廊下偷听的下人一僵。
　　游宣后知后觉，骂了句“无耻小人”，摔了筷子，亲自盯着他们去收拾行李，就不足一炷香的功夫，将这些下人都给轰出了折风院。
　　折风院里一共有五个下人，这下都被赶了出来，一个没留——下人们心里暗恨。
　　穆决越来越冷漠。
　　在隔壁院子扫地的两个下人听到了动静，眼珠子转了转，与石锁秋天冬天这三人一起，躲在门后偷偷看热闹。
　　折风院这边的”热闹”太大，很快就惊动了穆祖母和凤姨娘。
　　穆祖母年事已高，懒得理会。
　　可凤姨娘却不行，她恨的牙痒痒，刚刚被游宣赶出府的这些下人，都是她放在折风院的眼线，而前一天她的左膀右臂吴管事，也是被游宣用一张药方给戳中死穴之后赶出府去的。
　　就这两个仇，她绝不可能轻易饶了游宣。
　　凤姨娘去找穆祖母诉苦，“妾身掌管穆府后宅十多年，从未出过什么岔子，就折风院三天两头的折腾出些事情，下人们犯错，收拾一两个不就行了，偏偏一下就全都处置了，都没提前跟府里说一声，这不是成心跟我作对。”
　　她停顿了一下，又接着道：“我猜测，可能是因为吴大祥之前在月例一事上动了手脚，折风院那边却记恨上了穆府，故意给我挑事找茬……不过也是，我又不是穆决的亲娘，也不是这府里的当家主母，只是捡了个便宜暂时帮忙打理府里的一切杂事，也没什么资格管太多。”
　　凤姨娘垂下眼，掩去眼里的一丝恶毒，道：“不过话说回来，穆决他都已经二十了还一事无成，带着个男媳妇，吃喝用度都是府里出的钱，怎么还敢在府里生事呢。”
　　穆祖母听着听着，蹙眉道，“老二身体弱，成天喝那些苦药，前几年差点就病的没了命。他安静惯了，不会闹什么事。倒是他那个媳妇，一天到晚的城东城南到处蹿。这事你去说他吧。”
　　“是。”凤姨娘若有所思。
　　凤姨娘在穆祖母的院子里待了一个时辰左右才离开的，刚出院门，守在外面的侍女珠儿便上前，柔声问道，“姨娘，那几个被赶出折风院的下人还没走，还能留他们在穆府做事吗？”
　　凤姨娘不耐烦道，“也没跟我商量就擅自行事，换药就罢了，偷听还没藏好，让人抓到了把柄，一群废物。给些银子打发了。”
　　珠儿柔声说是。
　　凤姨娘想起什么，“今日让你去游家办的事，你办妥了吗？”
　　珠儿说，“姨娘放心吧。”
　　凤姨娘冷哼一声，又说道，“先回去，我再交代你一件事。”
　　“是。”
　　天黑之前，游宣让石锁出府去了一趟百药堂，没多久，石锁带着一个药徒匆匆回来，两人合力抬着一个药筐，药筐里面装着一包包系好的药。这些都是百药堂那边重新抓好的药。
　　他们走到折风院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偌大的折风院里只有一间屋子点了一盏灯，屋里也只有一个穆决，除此之外的地方都黑漆漆的，也空荡荡的，没有第二个人。
　　药徒放下药筐之后，又交代了两句，就匆匆离开穆府回了百药堂。
　　石锁也回了隔壁的院子，见游宣坐在灯下在对着一个钱袋子发呆喝茶，过去说，“公子，药都已经送到了折风院。”
　　游宣在想事情，“哦，下去忙吧。”
　　“是。”石锁轻手轻脚的出去。
　　差不多到入睡的时候，游宣把钱袋子收好，在心里打定主意，明天再出去一趟，不能再把事情浪费在一些乱七八糟的闲事上，他就这几两银子了，得早点赚钱才是。
　　游宣脱了鞋，正要睡觉，突然想起，折风院的下人都被赶出去了，那穆决那个病秧子可会煎药？
　　穆府安排了新的下人过去伺候了没有？
　　“……”
　　游宣重新穿好鞋，他这院子穷得很，没多余的灯笼，蜡烛也少，他刚吹灭了蜡烛准备睡觉，现在要去折风院，他也不知道打火石在哪里，下人们也早早就睡觉了，没有照明的东西，只能直接过去。
　　他慢吞吞的走了好久。
　　折风院的路更黑。
　　不过屋子里点了一个蜡烛，却也并不明亮。
　　穆决独自一人坐在桌旁，他性格本就冷漠，当夜晚与黑暗降临，万籁俱寂，四周只剩他一人的时候，他似乎更冷漠了。
　　还带着一点孤独。
　　游宣敲了敲门，他困了，打破了这屋里的沉默之后，直接道，“你吃药了吗？”
　　穆决一动，看向他：“怎么？”
　　“本来也不想这么晚过来打搅你，可你院子里的下人都是我赶走的，我想过来问清楚，”游宣满脸的困意，他打着哈欠过来坐下之后才说道，“百药堂的药，你喝了吗？”
　　穆决抿着唇，片刻之后才淡淡道，“没有。”
　　游宣强打起精神，拉了下穆决的手腕，示意他带路，“你院子的厨房在哪里，赶紧煎了药，我好回去睡。”
　　穆决无奈，不太熟练的带他去了厨房。
　　但他不知道煎药的药罐在哪里，两人找了好一会，才在柜子里找到，洗了洗干净之后，游宣一边点火一边交代：“我帮你煎一会的药，待会你自己看着火，我要回去睡觉了。”
　　可煎药麻烦的很，穆决又不太会，游宣根本走不开，只能坐在小凳子上打盹。


第019章 只是一个开始
　　厨房的蜡烛燃到一半的时候，药罐里的药还在用文火慢慢地煎着。
　　游宣打着盹，偶尔才撑开眼皮去瞥一瞥药罐下的的火苗。
　　穆决忽然开口，“你明日还出府吗？可是要回游家去看看？”
　　游宣今天本是打算去城南转一转，想看看有什么合适的生意商机之类的，结果没想到在游家店铺耽误了时间，而且因为游家那边明摆着向着吴管事，所以，最后闹了个不欢而散。
　　游宣轻声说，“出府，却不回游家了。他们固执己见，回去说什么都没用。”
　　说完之后，游宣起身去拿起药罐，把刚煎好的药倒在碗里，然后叮嘱说：“药已经煎好了，晾一晾就能喝了，你喝了就去睡吧，我也回去睡了。”
　　药刚煎好，厨房里的蜡烛只有一支，光很暗，淡淡的苦药味在空气中弥漫开。
　　游宣说完就准备走了，但刚走出厨房，外面黑漆漆的，他一时忘了方向，于是回去喊上穆决，“一起走吧。”
　　端着药回到正屋的时候，蜡烛也快灭了。
　　穆决去拿了一支新的蜡烛，游宣嫌麻烦没要，而且现在是深秋了，晚上风大又凉，他还记得来时的路，小跑着回去还快些。
　　折风院的前院里，只有一些竹子，角落里摆着石桌石椅，除此之外就没别的装饰，院里空荡荡的，游宣小跑的时候，并不担心会磕着撞着。
　　院门已经合上了。
　　应该是被风吹的吧。
　　游宣伸手拉开门，没拉动，他一怔，又使了些力气，可门还是纹丝不动的。
　　被锁了？
　　游宣冷静的思考了一会，却被翻涌而来的困意给击败，也没再迟疑，又转身回去了。
　　穆决听到动静，“出了何事？”
　　游宣一脸困倦的说，“门被锁上了，我出不去。”
　　穆决闻言，抬眸看了一眼院外的方向，他的面色冷漠，目光也沉沉的，深秋黑夜，院子外面寂静无声，有人在搞鬼作妖，估计是因为今天赶走那些有问题的下人。
　　而且，可能这只是一个开始。
　　穆决转身，却见游宣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他脚步一顿，走过去坐下，先将已经凉了不少的药给喝了，这药苦的很，可这一次的药却是实实在在的是良药，是喝了会好的药。
　　随后，他将游宣扶起，穆决中毒多年一直没好，又生病喝药，身体的底子变差，单薄高瘦，性格是冷的，手脚也是冷的，但他扶着游宣，也是半抱着，一步一步都走得稳，靠得住。
　　冰山虽冷，却也是坚不可摧的。
　　只要春天没来，万丈之下的寒冰或许比石头还要坚韧。
　　次日清晨。
　　游宣起来之后道谢。
　　穆决告诉他，“折风院出不去。”
　　游宣出去看情况，确实如此，折风院的院门被人锁住了，外面也没人，院墙很高，也没梯子可以爬出去，后门也被锁了，而隔壁他住的院子也同样被锁了门，一点声响都没有。
　　没有梯子没有后门没有早饭。
　　他肚子好饿。


第020章 看穆府的热闹
　　游宣有雄心壮志，本打算今天一睁眼就出府去想法子挣钱，结果没想到，折风院的院门被人锁上了。
　　隔壁的院子门也被锁上了。
　　两个院子的门都被锁上了。
　　莫名其妙，无缘无故。
　　游宣站在门后，正在想法子，穆决走到他旁边，淡淡道：“他们不开门是出不去的，先回屋吧。”
　　游宣的思绪被打乱，又被这句话给惹了一肚子的气，恼道：“去厨房找点东西砸门，要不就去把屋里的桌椅搬来，翻墙跳出去，怎么可能出不去。你自己不乐意动，怎么还给我泼冷水。”
　　穆决并不气恼，“能出折风院的门，却出不了穆府的门。我试过。”
　　游宣一怔。
　　游宣问他，“你以前也被关过吗？谁关的？”
　　他说着，忽然又想起了之前穆决说的那句话，于是不厌其烦的继续问，“我先前让你换个大夫治病，你说没这么简单，……昨天我们换了药，又把折风院的下人都赶走，结果今天就出不去了。是不是有人在盯着折风院的一举一动？”
　　穆决默认。
　　片刻之后，穆决转身走进屋。
　　游宣抿了抿唇，跟上去，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的目光注意到还没收起来的药筐，大半个药筐的药，是穆决之后要喝的药。
　　穆决忽然道：“吴管事是凤家的人。”
　　凤家？
　　那不就是凤姨娘。
　　所以换句话来说，吴管事所做的一切，都是凤姨娘安排他去做的——穆决的药被换，月例被克扣。
　　难怪……
　　之前穆祖母说要打吴管事二十板之后再赶出穆府，可第二天看到吴管事的时候，吴管事却活蹦乱跳的，浑身上下看不出半点被打过板子的迹象，而且游程那蠢货还恭恭敬敬的把吴管事给请到游家店铺当了什么管事，让吴管事在游家店铺耀武扬威的，像是供祖宗似的供着吴管事。
　　原来吴管事真正的主子是凤姨娘啊。
　　而凤姨娘的娘家，是城西的凤家扇子——之前就说过，游程看不起陈家的扇子，改去跟凤家扇子合作。
　　而现在，也不知道凤家那边到底开了什么条件，游家这边为了跟凤家合作，竟然把一间生意地段都不错的店铺拱手让给了凤家。
　　游宣想明白很多事情之后，埋怨道，“那你为何不早点告诉我，我若是早知道吴管事是凤家的人，昨天在游家店铺的时候，我还能提醒一下……”他说到这里，忽的一停。
　　游宣的脸色渐渐难看。
　　就算他昨天就知道了吴管事是凤氏的人，想提醒游家，可游家不仅上赶着去跟凤家合作，连店铺都拱手让给了凤家，怎么可能因为他的提醒而去提防凤家，也不可能提防吴管事。
　　穆决发现了游宣的情绪变化，沉默了一瞬，转移话题道，“他们可能会关一段时间……折风院以前也被锁过门，很久。”
　　游宣怔怔的看他，正要说什么，突然想起来，“你还没喝药呢。不过得先吃点东西，还得煎药。看样子他们也不会送吃的，我去厨房看看。”
　　闻言，穆决的心情复杂，游宣这人，还真是——好的他都不知该怎么说。
　　回过神之后，游宣已经走远了，穆决跟上去。
　　游宣昨晚就来过一趟折风院的厨房了，他很快走到厨房，厨房不大，翻了翻，只找到小半袋子的米面，半篮子的土豆，角落里还堆着一大棵圆白菜，两三个鸡蛋。
　　这折风院明明是穆府二少爷的院子，却寒酸至此，真是……好惨。
　　游宣早就饿了，挽了挽袖子，把米淘洗两遍，烧火煮粥。
　　刚点上火，正努力扇风的时候，穆决过来了，见状似乎是一楞，没反应过来游宣竟然这般能干，“你会下厨？”
　　游宣回头看他，见穆决空着手，不满道，“你怎么没把药拿来，我刚刚不是告诉你要煎药了吗，你怎么这都忘了。”
　　“……”穆决回去拿药，然后亲眼看着游宣又拿来药罐子，文火煎药。
　　游宣顾不来两个炉子，于是自己煮粥，让穆决盯着点药罐子，过了会，又问道，“你厨房有咸菜吗？”
　　穆决说，“不知。”
　　游宣不在意的点头，他不挑食的，“那算了，吃白粥也可以，吃完了还得想法子出去呢。”
　　穆决看着他，目光认真，“你以前就下过厨？还会煎药？”
　　游宣点头，却没细说。
　　简单的吃了白粥之后，穆决正在喝药，游宣也没等他，先走出屋子，打算看看情况，结果一只脚刚迈出屋子，就看到几根竹子的院墙后面突然探出一个脑袋，是石锁。
　　游宣吓一跳，过去看，“怎么回事？”
　　石锁费力的用手攀着院墙，脚下踩着秋天跟冬天的肩膀，他们都没吃饭，一个怎么都站不稳，另两个也快扛不动了，摇摇欲坠的抖来抖去，随时要摔倒似的，说话也艰难，石锁说：“二少爷，公子，我们……我们院子被锁上了，他们说是凤姨娘下令要锁的，厨房也没给我们送吃的过来。怎么办啊公子。”
　　折风院的院子有一个小厨房，但游宣住的院子没有厨房，每天的饭菜都得去穆府的大厨房去取。
　　游宣仰头看着，他刚吃饱，没办法感同身受的体会饿肚子的感觉。他想了想，“你从另一面墙翻出去，出去找吃的。还有，顺便去找穆老夫人，将事情告诉她。”
　　石锁胆子小，“奴才不敢去。”
　　游宣说，“不然呢，你们想饿肚子吗。”
　　石锁左右纠结，最后一咬牙，低头跟墙后的人说了什么，没一会，石锁就按照游宣说的那样，从另一面墙爬出去，他摔了一跤，但也没人发现他，他连忙跑去厨房要了三个馒头填饱肚子，厨房这边还不知道折风院被锁了门的事情，把馒头给了他。
　　石锁吃了馒头，跑去穆祖母的院子。
　　可是守在院子外面的侍女一听说他的来意，便敛了笑意，示意不远处的家丁过来，将石锁给绑起来，“凤姨娘吩咐，折风院最近不安分，得好好教训，老夫人年事已高，早就不管府里的杂事了，你们就少来麻烦老夫人。”
　　石锁不可置信的挣扎，“你们这太过分了！凭什么连饭都不给吃！”
　　侍女嗤笑一声，说风凉话，“这我就不知道了，饿一顿又没什么。”
　　院门口闹的动静太大，廊下的下人侍女们都纷纷看过来，神色各异，而这时，柳嬷嬷走出来，她趾高气昂的说，“老夫人说了，折风院的事情她不管，而穆府的一切杂事都早就归凤姨娘管，你们折风院有什么问题，去问凤姨娘就是。”
　　石锁还想说话，却被家丁捂着嘴给拖走了。
　　一炷香之后。
　　石锁被丢回折风院的隔壁院子，因为他是偷跑出来的，还被拳打脚踢的揍了一顿，怪惨的。
　　另外四个人一听说他在厨房吃了东西，但是什么都没给他们带回来，气的又痛骂他一顿。
　　过了一会，石锁又爬上院墙，将穆祖母的态度告诉穆决跟游宣。
　　穆决云淡风轻，早就预料到。
　　游宣不开心的沉默。
　　大概到傍晚的时候，终于有人过来送饭，但也只是很清淡的米饭青菜，送菜的家丁态度也傲慢，把饭菜放在地上就走。
　　过分。
　　整整被困在折风院一天，游宣的心情已经受到了极大的影响，片刻之后，他弯腰捡起米饭，正要拿回屋去给穆决吃，却听到隔壁院墙又传来石锁的声音，没看到人，只有声音。
　　石锁很着急，“公子，公子，这饭菜好像是有问题的，秋天他们吃了都说又困又累，叫也叫不醒，这，这可怎么办，我们要不要去找大夫？”
　　送来的米饭不多，只有几碗，那四个人饿疯了，又记恨石锁吃独食，不仅排挤他，还不肯分给他吃，石锁没胆子去抢吃的，结果就只有石锁一人没事。
　　闻言，游宣遍体生寒。
　　随后，游宣一脸愤怒。
　　——药有问题，月例有问题，跟前的下人都是别人的眼线，莫名其妙锁着院门不准进出，还敢在饭菜里下药。
　　欺人太甚！
　　——
　　一炷香之后，游宣踩着穆决的肩膀翻墙出去，又花了点钱，顺利的从后门出府。
　　虽是傍晚，城东这边却还是很热闹，还有不少人在街边徘徊闲逛，摆摊聊天，热热闹闹的，男女老少都有。
　　城东这边，游宣确实不太了解。
　　但游宣知道两句俗语——“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有钱能使鬼推磨”。
　　不破不立，鱼死网破，破釜沉舟——管它什么招数，反正不能输。
　　次日一早。
　　三十多个青年小伙站在穆府门外，坐在板凳上，嬉皮笑脸的，手里拿着铜锣，咚咚咚的敲着，边敲边吆喝：“各位各位，起得早的来看热闹了。不想看的就竖起耳朵听一听热闹——穆府妾室凤姨娘，两面三刀野心很大，手段阴毒在饭里下药，这穆府的人啊，是饭不敢吃！觉不敢睡！——忒！吓！人！”
　　这铜锣一敲，很快就聚集了不少人过来看热闹。
　　众人一听，“嚯！真的假的？”
　　小伙们没答，嬉皮笑脸的继续敲着铜陵，吆喝着喊话。
　　越来越多的人聚过来。
　　穆府的下人们一见这阵势，吓得不轻，连忙回府去禀告。
　　凤姨娘一早起来还美滋滋的，一听说这事，脸都绿了，骂道，“还不赶紧去把他们赶走！还来问我作甚！一群废物！”


第021章 后悔
　　穆府里很快就涌出了一大群手持棍棒的家丁，身强体壮，满脸煞气。
　　三十多个青年一见，麻熘的提着铜锣，乌泱泱的很快就散开，但是拿钱办事，他们一边跑一边尽职尽责的继续吆喝着，他们嗓门大跑得快，家丁们追也追不上，就算追上了，可对方一扔铜锣，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还不要脸的反过来质问家丁穆府是不是在仗势欺人，凭什么像追鸡撵鹅似的追赶他们？
　　闻言，家丁们顿时局促无措……此事闹的鸡飞狗跳的，很快就传遍了梧桐镇。
　　大概在半个时辰之后，穆府那些德高望重的族老们听说了这件事，纷纷拉着一张老脸，气冲冲地过来找穆祖母。
　　厅堂里坐了十几位族老们，而穆祖母就坐在首座上，表情也是史无前例的难看。
　　凤姨娘哭肿了眼睛，抬着手发誓，“妾身行得端坐得直，绝对没有做过任何害人的事情，可妾身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得罪了那帮人，竟然闹到府门口来泼脏水，妾身冤枉啊，各位族老……妾身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其中一位穆府族老不悦道：“那你说这事是谁闹的？”
　　一炷香的时间后，游宣与穆决出现在穆府厅堂。
　　游宣满脸无辜，“不是我啊。我被困在折风院两天两夜，连门都出不了，哪有这本事啊。”
　　凤姨娘恨他到极点，咬牙切齿道：“不是你还会是谁！游宣！”
　　“不是我。”游宣又说道：“不过，我也想问问凤姨娘，你凭什么锁了折风院的门，饿了一天才让人送了点吃的，还在饭菜里面下毒！”
　　“我锁折风院的门，是母亲的吩咐，她说你最近时常出府，城东城南的四处乱窜，一点没把穆府的规矩放在眼里。而我掌管穆府后宅，理应教教你怎么当好穆府的二少夫人，”凤姨娘顿了顿，立即反驳道，“我只是让人锁了门，吃的照给，也没让人在饭里下毒！求族老们明察秋毫！”
　　族老们面面相觑，随后穆祖母先黑着脸道，“去查清楚。”
　　一炷香之后，柳嬷嬷带着一个小菜篮回来，篮子里面装着的是昨天家丁送到折风院的饭菜，穆决和游宣一点没动。
　　柳嬷嬷低声道，“让大夫查验过了，大夫说饭菜确实有问题，但也不是要命的毒药，只是些蒙汗药之类的。”
　　凤姨娘与侍女珠儿的脸色不见半点惊慌，镇定自若的。
　　柳嬷嬷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老奴也去问过厨房了，饭菜是厨房亲自烧好再送过去的，送的是三菜一汤，并不是米饭青菜……也不知道饭菜是谁调换了，但凤姨娘院里的下人并没有踏足过厨房，应该与凤姨娘无关。”
　　说完，她回头看了一眼凤姨娘，神色复杂。
　　族老们听着听着，察觉到事情越发奇怪，可他们并不在乎穆决一个庶子的折风院是否被人下了毒，只在乎穆府的声誉受损，他们沉着脸道，“今日在府门口闹事的那些下三滥到底是谁派去的！从实招来！”
　　凤姨娘在这时开口，“可能是折风院。二少夫人——”她看了一眼游宣，然后才不紧不慢道，“也不知二少夫人到底给二少爷吹了什么枕边风，二少爷最近不仅经常出府，连李大夫开的药都不吃了，昨日也不知为了什么，竟把院子里伺候了几年的下人都给赶走。”
　　族老们不悦的皱着眉，对游宣很不满，“太放肆了！”
　　话都说到这一步了，游宣本来就想把事情闹大，然后一一清算。
　　游宣说道，“凤姨娘何必装什么都不知道，穆……我夫君穆决为何不喝李大夫开的药，还不是因为药都被吴管事给换了，要不是被换了药，他怎么可能病这么多年。而且，吴管事可是凤姨娘你手下的人，他换药和克扣月例，是你指使的吧！”
　　凤姨娘怎么敢承认，否认道，“不是！”
　　游宣又说：“如果不是你指使的，为何吴管事被赶出穆府之后的第二天还是活蹦乱跳的，浑身上下看不出一点挨打过二十板的样子——如果不是凤姨娘你暗中帮忙，吴管事是怎么躲过那二十板的？”
　　凤姨娘的心里一慌，咬牙反驳，“我怎么知道！”
　　穆祖母蹙眉，怀疑的看着凤姨娘，然后道：“游宣你怎么知道？”
　　“我亲眼所见。”游宣接着道，“如果凤姨娘你什么都不知道，那你为何还要握着穆府的管家权不放？——偌大的穆府，梧桐镇鼎鼎有名的穆府，管家权交给一个妾室本就是不应该，结果你倒好，府里的事情什么都做不好，什么都不知道。”
　　“你手握穆府管家权十几年，一不知你手底下的管事在阳奉阴违，二任由一个小小的吴管事在穆府里横行霸道，三府里饭菜有人下毒你也推脱说不知道——你这般无能，怎能再让你霸着穆府的管家权。族老们，你们意下如何？”
　　凤姨娘不肯承认是她派人去下毒的，但是吴管事这事却能让她哑口无言，连狡辩都无话可说。
　　族老们若有所思，其中一位早就看出不对劲的族老直接道，“言之有理，凤氏，把管家权交出来吧。”
　　凤姨娘的脸都白了。
　　偷鸡不成蚀把米。


第022章 如果你说谎呢？
　　凤姨娘忽然道，“按二少夫人这话的意思，你们折风院是在怀疑我让人在你们的饭里下毒？——我暂且不为自己辩解，也暂且不说此事是真是假。我只问一句，今日那些在穆府门前闹事的人，字字句句说的都是饭里下毒之类的话，这些人是怎么知道穆府的事情？——是你们告诉他们的？或者，这些人是你们安排的？”
　　她说完，眼神阴冷嚣张的看向游宣。
　　族老们都要被这些事情给绕晕了，目光不善的在几人身上来回打转。
　　穆祖母脸都黑了。
　　游宣嘲讽一笑，“凤姨娘真是抬举我们折风院了。不过，各位族老若是怀疑我们折风院，不如现在去折风院里看看吧，住的简陋，吃的不好，要钱没钱，下人也是胳膊肘往外拐。我夫夫二人不仅寒酸至此，连穆府的下人敢踩一脚为难我们，而这穆府外的人，又怎么可能听我们使唤。”
　　游宣知道她刚刚那话是故意的，她想拖折风院下水。
　　可凤姨娘她配吗？
　　从吴管事换药，到折风院的院门被锁，饭菜被人下药，这些事情全是凤姨娘一手安排的，就连折风院里的下人也都是她的眼线。
　　就连穆决几年前中毒一事，穆府到现在都没查清楚，所以游宣怀疑，可能下毒一事，也是凤姨娘做的。
　　而今天穆府门前闹的这一出，也不过是将她的所作所为都说出来，全都是实话实说，半个字都没污蔑她，她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辩解叫苦？
　　笑话。
　　族老们还没老煳涂，穆祖母也没耳背，他们自然是听明白了这话里的意思，表情一变，纷纷看向凤姨娘，眼里满是愤怒与杀气。
　　你就是这么管家的？
　　纵容下人欺主，还苛待自家人！！
　　凤姨娘的脸更白了，紧张不安，眼里有着恨意和惧意。
　　她自然清楚自己这些年都在穆府里做过什么，她有恃无恐，自然都是因为穆老爷跟穆夫人苗氏常年不在穆府，而穆祖母老了不想管事，而穆府上下也早都是她安插的眼线，可她嚣张归嚣张，却不敢让穆府这些德高望重的族老们知道她做过什么黑心事，否则，她就完了。
　　凤姨娘急火攻心，却不敢再吵下去，她这些年在穆府的时候，做了不少黑心事，担心闹大了，会被这些多管闲事的族老们给查出来，到时候她可就真的完了，于是道：“是我管家不严。折风院的情况，是我疏忽大意；吴管事一事，也是我的错，今日府门前的事情，或许……或许也是府里的下人传出去的，应该跟折风院没关系。我管家不严，请族老们谅解。”
　　族老们没理她，去问穆祖母，“府里发现这么多的事情，还是让人去写封信，让穆烁和苗氏都回来一趟，这府里没了正儿八经的当家人，当家女主人，迟早会出问题！”
　　“就是，凤凰海城有什么好的，梧桐镇才是我们穆府的根！让他们回来！”族老们嚷嚷个不停。
　　穆祖母沉着脸点头。
　　族老们交代完之后，怒气冲冲的走了。
　　而此时，厅堂里还剩一个柳嬷嬷，几个丫环下人，还有穆祖母，游宣和穆决，以及跪在地上还没被允许站起来的凤姨娘。
　　穆祖母开口，“按游宣所言，这些年折风院确实是受了不少委屈。可是，却也怪不了……”她一停，又改口道：“折风院的事情，你们以后自己看着办，之前那些下人，有没有问题他们都已经被赶出府了，没必要多此一举去查什么，就这样算了，以后也不要再提起，重新换些机灵能信任的下人就行了。”
　　穆决态度冷漠，点了点头，就带着游宣走了。
　　凤姨娘坏事做尽，穆祖母偏心。
　　都好不到哪里去。
　　穆祖母这才看向凤姨娘，说道：“吴管事是你的人吧，他所做的一切，是不是都是你指使的？”
　　凤姨娘硬着头皮否认，“回老夫人，绝对不是我。”
　　而穆祖母看了一眼菜篮子里一动未动的饭菜，又道：“那这些饭菜是谁下的药？是你？”
　　凤姨娘更不敢认，说道：“妾身不知道。”
　　穆祖母冷笑一声，她让柳嬷嬷过来扶着自己起身，边走边说，“老身我年纪大煳涂了，难分真假话，你不说实话也没事。等吾儿和苗氏回来之后查清楚了，如果是你说谎，——别说吴管事，就连整个凤氏一家，穆府都饶不了。”
　　凤姨娘连忙跪下磕头，浑身发抖，说：“老夫人，妾身真的什么都没做，吴管事所为，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穆祖母没说话，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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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3章 不如问他要休书
　　当天傍晚。
　　经此一闹之后，折风院无人再敢苛待，生活条件环境当天就有了改变，饭菜也从每日的两菜变成了三菜一汤，厨房不敢再敷衍，管家还特意挑了些精贵的摆件送来装饰折风院，院里也重新安排了五个新的下人，都是中规中矩，老实巴交的性格，看着是没有之前那些下人那么多心眼，也不像是谁派来的眼线。目前勉强可信任吧。
　　这乍一看，这折风院也总算是摆脱了贫寒，勉强算是穆府二少爷该有的待遇。
　　但折风院之前实在是太倒霉了，游宣思前想后，觉得还是不能掉以轻心，于是亲自去问了穆府管事的，将新安排进来的下人们的卖身契都给要过来，又全都交给了穆决。
　　穆决心如寒冰，内敛寡言，他没朝游宣说过半个谢字，可却已是默许游宣进出折风院，并且默许游宣可以随意安排折风院里的事情——他对游宣此人，已是毫不设防。
　　而游宣在帮完了自己能帮得上的忙之后，就没再待在折风院，他回了自己住的隔壁屋子，打算去忙自己的事情了，于是掏出钱袋子反复来回仔细的算了好几遍，最终只苦着脸，盯着仅剩的半贯钱陷入了沉默——
　　他在几天以前身上还有九两银子的，可昨天被困在折风院时，他暗中从穆府后门离开的时候，买通下人花了一两银子，而今天雇那三十来个青年来穆府门前敲锣吆喝了一会，又花了七两多一点。
　　所以这几天下来，他一文钱没挣到，还贴进去八两多，并且还欠了穆决七两银子。
　　游宣没办法了，只能又返回折风院去找穆决，不过才一天，折风院不见昨天的沉闷萧条，仅仅是从院门走到屋门的距离，便能看到两三个下人手脚麻利又勤快的忙来忙去，见到游宣的时候，还不忘问好，“二少夫人好。”
　　游宣轻松点头，放心了。
　　进了屋之后，穆决正在喝药，游宣等了一会，才道：“我想再与你借些钱，”他摇了摇手里的纸笔，道：“我忘了带墨条，你借我用用，我研墨写借条，你再借我一点银子，我很快还你。”
　　穆决知道游宣一直都在想挣钱的事，为此还亲自跑了几趟城南，可这几天却因为被自己的事情拖累的什么事情都没做，而前几天游宣已经跟他借过几两，银子不多，可他知道游宣这两天除了那几十文的零嘴之外，就什么都没买，按理说还有几两银子的。
　　可游宣现在却再次开口借钱，估计是因为今天雇那些人，所以银子都花完了。
　　穆决回里屋拿了一个钱匣子，这里面装的是之前账房那边补给他的七百多两，他没动过，淡淡道，“要多少就拿去吧。”
　　游宣看了看手里的纸笔，然后说，“……你这做什么呢，财不外露啊，你这样大方，倒显得我斤斤计较了。”
　　穆决看他，也不在意，只是打开钱匣子的盖子，然后道：“今日在穆府门前吆喝的那些人，你寻个时间去叮嘱一句，若是有人去问他们是谁找他们来穆府的，提我名字即可，你把自己摘出去。”
　　游宣愣了下，道：“没事的。”
　　穆决抬眸，漠然道：“你今天让凤氏吃了这么大的亏，她不可能饶你，往后定会借此寻你麻烦，穆府不一定帮你，游家也不一定管你——你推给我，是上策。”
　　游宣摇头，“那又如何呢，就算他们说我，我不承认就是了，反正穆府都不在意是不是凤姨娘下的毒，她说不是就没人怀疑。那我也没写下白纸黑字，为何要承认今日府门口那些人是我找来的？”
　　“……”
　　游宣想了想，又说，“如果穆府和凤家揪着今天一早府门口的事情不放，那我也得问他们要个说法，克扣月例，吴管事换药，还有昨天饭菜有问题……这桩桩件件的，他们始终都是含煳了事，凭什么呢。他们要是闹，那我也要闹——”
　　游宣停了一下，又看穆决，迟疑道：“但你要是不同意，我也无所谓的。我迟早会搬出穆府的，不会打搅你太久。”
　　穆决闻言一怔，眼眸也顿时一暗，他想起了，游宣自从失忆之后，只是短短几天而已，已经说过几次要搬出去的话了，虽然没明说，可这跟直接开口问他要一封休书也没什么差别了。
　　穆决没说，但心里不喜。
　　他也不喜欢留在穆府，可他也不知道该怎么留住游宣。
　　游宣没注意到穆决的异样，他的目光频频看向桌上的钱匣子，在心里猜测，穆决会借自己多少呢，七两太少了，但是一百两好像又太多了，穆决病还没好，身上拢共就七百多两，他不太好意思跟穆决借，可要是连一百两都没有，这能做什么生意啊？
　　游宣发愁。
　　而就在这时，一个下人进来禀报，“二少爷，二少夫人，游家派人过来传话，游家让二少夫人明日回去一趟。”
　　游家？
　　游宣愣了愣，他上次回游家的时候可一点也不受欢迎，怎么今天还特意来请他？
　　穆决说，“我明日陪你回去一趟。”
　　游宣不解风情，问道：“你去做什么啊？”


第024章 都在生气
　　深秋的清晨，冷的不彻底。
　　游宣靠着车厢，歪着头，似睡未睡的，在马车经过城南的西街时，他这才睁眼，起身去打开左边车厢的小窗，往外面看——也是从这开始，游宣的视线注意力便一直在马车外。
　　穆决注意到，游宣的手指轻轻动着，这是在计数。
　　直到马车停在游家大宅的门前，两人陆续走下马车，刚一落地，游宣发现游家大宅的门前很湿，像是下过雨，可昨天跟今天都没下雨。
　　游宣下意识的抬头看四周，随后发现这条街上，就游家大宅门前这么奇怪。
　　游家的小厮过来引路，态度殷勤的招唿，“四公子回来了。老爷夫人还有几位族老一早就去了厅堂商量事情，也提前吩咐了，让您来了直接去厅堂。”
　　游宣看地板，疑惑道，“这怎么回事？”
　　小厮支支吾吾的，“从，从昨天午后开始，夫人就让我们每隔四个时辰用水泼一次地，水干了就洒水补上。”
　　穆决倏地抬眸。
　　“……”游宣没反应过来，不赞同的道：“父亲也同意？这好端端的，祸祸自家门口干什么。这地是湿的，来来往往的都踩上几个脚印，黑漆漆都是泥，看着也脏，还不如城外的农户家门口干净。”
　　小厮没吭声，心想何止啊，昨天游家可不止干了这一件奇怪事，还让厨房把养的鹅都卖给了附近的酒楼——游家也不缺这点钱，却偏偏在这会把养了小一阵子的鹅都给卖了，明明再过几个月就能在过年宰了吃。
　　处处透着古怪。
　　差不多走到厅堂的时候，小厮先进去禀报，然后出来，“老爷请四公子，穆二少爷进去。”
　　一进厅堂，里面除了游父，乌兰，还有四位游家的族老，这些都是游家人，可——却偏偏有一个例外。
　　吴管事也坐在厅堂里。
　　这位先前在穆府如丧家之犬被赶走的吴管事，前两天在游家店铺还被几个年轻人打的鼻青脸肿的吴管事，现在却能跟游家的当家老爷游父，当家主母乌兰，还有四位游家德高望重的族老，平起平坐。
　　吴管事的脸上写满了得意张狂。
　　而游父还火上浇油，“吴管事是凤家特意派来问罪的。游宣，凤家说你昨日在穆府得罪了凤姨娘，整个梧桐镇都在笑话凤家，凤家丢了面子，昨天来怪罪我们家教子无方，还险些因你连累了游家与凤家的生意！你现在速速跟吴管事去一趟凤家磕头赔罪，游家往后可是还要与凤家做生意的！”
　　穆决脸一冷，“休想。”
　　“绝不可能。”游宣怒极了，说：“生意？什么生意？我这一路回来，已经看到有五间游家店铺都变成了凤家店铺，这叫什么生意？赚钱的都是凤家，游家能得什么？凤家绝对有问题的！游家怎能与他们合作。”
　　吴管事阴阳怪气，“凤家也帮了游家促成不少生意，收些好处而已，游家上下都是同意的，游公子自己不清楚，何必闹，也不怕惹人笑话。”
　　“你们凤家现在已经是梧桐镇的笑话了。”游宣不看他，直接道：“把他丢到外面去，碍眼的东西。”
　　吴管事有恃无恐，笑容讥讽。
　　可下一刻，守在厅堂一旁的两个游家的家丁已经过来，一把抓着吴管事，直接提着出去。
　　吴管事：“你们游家什么意思？？放开！！！”
　　游家的族老们炸开了锅，“游家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嫁出去的庶子做主了？”
　　游父又惊又怒，把茶杯都给摔了，“游宣，吴管事是我们游家的座上宾！！！住手！！！”
　　家丁们犹豫的停下，却也没松手，这明摆着是听游宣的吩咐。
　　游宣不惧不慌，他走到一边的空位坐下，不忘提醒穆决也坐，这才不紧不慢的开口道，“我说了，我不认凤家的任何一个人是游家的客人。”
　　家丁们一听这话，心里有数了，提着吴管事就出去了。
　　吴管事一直在奋力挣脱，可是事实证明，他谁都打不过。
　　见状，此时的厅堂里，除了游宣之外，每一个姓游的都是怒目圆瞪，尤其是游父，一家之主的威严被当众踩在脚底下，更是怒火冲天，气愤不已。


第025章 清醒
　　游宣见此一幕，没有害怕，只有心寒与无奈，还有几分的不明所以——城西的凤氏一族到底是许给了游家什么好处，竟然将游家上下都给骗的团团转，还把吴管事这种人给抬为游家的座上宾。
　　而游家族老，游父等人却半点都不知道游宣的好心，不过除了他们故意说出口的嫌弃的碎碎念，却没人敢真的在游宣面前拍桌——他们怕游宣。
　　树大招风，人强招妒。
　　前两年的时间里，游家上下的生意都是靠着游宣的能力，游家积攒了几十年的家业在濒临结束坍塌之前，游家这些族老，青年才俊们全都束手无策，最后，都是靠着游宣，跟着游宣的步伐，他们才一步步的挽回游家的家业，亲眼看着希望与前途重新降临在游家身上，也因为游宣，所以他们游家在城南，能重新骄傲的抬起头。
　　可游宣是庶子，庶子不能当家不能掌权的规矩，是游家几十年来的家规，是游家的祖训。
　　游家迂腐古板的家规祖训，将每个游家人的理智与目光都给遮住了，他们忽视之前游宣那惊人的经商天赋，只每天嫌弃的说着游宣是庶子，不能再手握那么多游家店铺商行的说话权；他们遗忘了游宣在前两年里对游家的生意商行做出的努力，开始去捧着敬着游家的嫡长子游程，即便这个嫡长子一无是处。
　　游家的嫡庶之分真的很严重。
　　可嫌弃与佩服，可防备与尊重，在游家这里，好像是共存的。
　　……所以，他们现在没人敢与游宣叫板。
　　所以那两个家丁才会更听从游宣的命令。
　　可游宣对游家很失望，失忆之前，失忆之后，包括现在。
　　这么多年，虽然都姓游，可他始终没法理解游家这些人的所作所为。
　　乌兰见情况不对，开口斥道：“游家家规严格，本来你一个庶出，就不该轻易到厅堂与你父亲，各位族老们议事，游家给你些许面子，你却错上加错，当着你父亲、族老的面，竟将吴管事给赶出去，此后彻底得罪了凤家，游家以后在城南还怎么待下去？”
　　她这话一出，厅堂里氛围再次变的冷僵，游父与族老们的脸色阴沉沉的。
　　——乌兰是游家的主母。
　　“这里是城南游家吧？”游宣狐疑的看看四周，然后又道，“游家在城南，凤家一族在城西。城南游家的生死，什么时候由城西的凤家说了算？”
　　游宣想了想，嘲道，“难道就因为城南这边多了几家凤家的店铺，游家就怂了？大哥不是在管着西街那边的店铺吗，怎么越管越差？哦对了，难道父亲您也觉得，游家不如凤家？”
　　游父的面色一变，“怎么可能。只是凤家的背后有穆府，穆府在梧桐镇有钱有势的，况且我们游家最近……”他的话一停，后知后觉的注意到游宣旁边的穆决，欲言又止。
　　游家现在的事情，一个外人不好知道的太多。
　　乌兰却没这么多顾忌，她巴不得好好在众人面前炫耀她的宝贝儿子，骄傲道：“你大哥游程，他自从接管了城南西街的店铺之后，与凤家达成合作，赚了不少钱，而且自从你大哥说服游家，将游家的生意都换成与凤家合作之后，只是舍了几间店铺，凤家就主动将凤凰海城的生意都介绍让给游家——”
　　“凤凰海城可是个好地方，穆府的老爷夫人常年待在凤凰海城，赚的盆满钵满的，今后有凤家的帮忙，游家很快也会再凤凰海城有一席之地，”乌兰故意一停，接着道，“所以城南这边，往后对游家而言，就没有这么重要了。”
　　游宣愣住，只觉得浑身都冷了。
　　这什么意思？
　　游家好不容易才转危为安的在城南站稳脚跟，不想着脚踏实地，将根基扎深，反倒“目光远大”的想去凤凰海城分一杯羹？
　　而且还是靠着凤家牵线？
　　“不妥。”游宣勉强自己冷静下来，他想要打碎面前这些游家人的异想天开，于是说：“城南都没吃透，为何要去凤凰海城？这不可能的。”
　　游父的脸更黑了。
　　族老们有人不悦，有人动摇。
　　游宣接着道，“而且还孤注一掷的舍了店铺，生意也都换成凤家，且不说与凤家合作的成本高，就……如果失败，败得一塌煳涂，往后游家怎么办？”
　　“游宣，你得看清自己的身份，一个庶子，”乌兰厌恶道，“一个庶子而已，你管的太多了。”
　　一位游家族老开口，“游家看重嫡庶，以前游家困难，顾不了这么多家规祖训，可现在游家的生意也好了，少东家选择跟凤家合作，也是为了游家着想，今时不同往日，你这些晦气话，游家没人爱听。”
　　有人开口，别的族老也陆续开口，“嫁出去的人泼出去的水，这次让你回来，也是因为你昨天得罪了凤姨娘，惹了凤家的不满，所以想叫你去凤家赔个不是，免得连累了我们游家。”
　　别的族老语气责备的说，“从昨天凤家放话之后，乌氏就让人每隔四个时辰往门口泼水，这就是告诉凤家，嫁出去的人泼出去的水，她用心良苦，怕的就是游家被你连累。”
　　——四个时辰。
　　——游宣在游家排行第四。
　　“……”游宣明白了，他对游家心寒了，寒意从心口开始传遍了四肢百骸，他是庶子，游家没人在乎他，在游家的偏心不公平忽视冷漠都是常态，以前加上现在，最后裹着这句混账的“嫁出去的人泼出去的水”，将他彻底砸醒。
　　而他早就该明白的。
　　当他失忆之后，得知自己连一个嫁妆都没有，两手空空的嫁给了穆决的时候，他就该明白的——
　　游家已经抛弃了他。
　　游父在这时拍板，“待会游宣你就去凤家，去赔礼道歉。”
　　穆决抬眸，道：“他不会去的。”
　　众人一愣，这才看了眼游宣的病秧子丈夫，不过没人在乎——就算穆决他是穆府的二少爷又能如何，一个不得宠的穆府庶子，一事无成的东西，这可没人看得起。
　　游宣也是一愣，目光看向穆决。
　　他突然想起，前几天在城南的街上，他偶然想起的一个片段记忆：穆决淋了雨，很是狼狈，但是话里满是坚定沉稳，而他当时对游宣说，他不愿意拖累游宣。
　　游宣这两天一直在想，前因后果是什么？穆决为什么对自己说这句话？
　　他正在认真的想着，试图转移注意力，不去看眼下这令人反感的一幕，可紧接着，游宣的脑子里突然又蹦出一小段的记忆——
　　场景也是在游家的厅堂，就是现在这个厅堂，他安静的坐着，面色灰冷。
　　可是厅堂里的其他人，游父、乌兰、几位游家的族老们，却是一脸的欣喜，算计，凝重。
　　族老们欣喜的说，“这是对游家有好处的，穆府那边送来的聘礼很多，你嫁过去，也只是嫁给一个病秧子，他又做不了什么，就是说出去难听些而已，可等他病死了，你能得到的好处可是有无穷之大，百利无害。”
　　乌兰算计的说：“嫁妆是不可能给你了，别人家嫁女儿才给准备的，你一个男的何必要什么嫁妆，本来就丢脸的事情，带了嫁妆嫁过去更丢脸，况且我也问过穆府现在管家的凤姨娘了，她也同意你不带嫁妆，说老夫人也不在意，穆决那边也无所谓。你只管嫁过去就行。”
　　游父一脸凝重鄙夷，“从今往后，游家跟你恩断义绝，游家族谱也除了你的名，过两天，你老实嫁给穆决，以后你的生死与我游家无关，你也用不着再管游家的事情。”
　　游宣想起来的记忆只有这么一个小小的片段，很短很短，可却让游宣明白，他早就已经被游家抛弃了。
　　游宣沉默良久。
　　片刻之后，游宣一字一句道，“是我的不是。诸位长辈，父亲，就当我今日没回过游家吧，往后游家的事情，好坏都不必再与我说了——毕竟我的名字，已经被父亲从族谱上除掉了。”
　　众人面面相觑，这不是几个月之前的事情吗，族里人人都是清楚的，而游宣的名字确实也是一气之下从族谱上给除掉了，但游宣前几天还肯主动回来，难道不是因为乌兰打听到游宣在穆府过得不好，所以重新回来缓和跟家里的关系的吗？
　　现在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乌兰自然是巴不得游宣从游家滚得远远的，这样就不用再整天担惊受怕他会跟自己儿子抢家产了，于是迫不及待道，“名字是除了，但是你惹的事情，你还是得解决的，你还是得去凤家道歉，可别连累了……”
　　穆决是刚知道这事，冷冷道，“既然从族谱上除了名，那他想做什么，游家也管不着了吧。”
　　乌兰不悦，冷嘲热讽地说，“穆二少爷可别忘了，这是在游家，游宣都说不上什么话了，你一个外人还是闭嘴吧。”
　　“族谱除名，门前泼水，划清界限——诸位放心吧，我都想起来了。以后，我绝不会再管游家的事情。”游宣站起来，不客气的说道，“乌氏，这是最后一次，下次你若是再敢出言不逊——乌家，就再也不能待在梧桐镇了。到时候，乌家家主可别千方百计的来求我，我们积怨多年，我可不会每次都放过你们。”
　　乌兰的脸色大变。


第026章 算账
　　而厅堂外面，游程不知何时也来了，正在客气的讨好着吴管事，话里话外说的都是游家与凤家的合作，而吴管事先是摆着架子，然后看到游宣两人出来了，脸一黑，借刀杀人的心思顿起，话也不说了，冷笑着看向游宣的方向。
　　游程也是听说了刚刚厅堂发生的事情才匆匆赶回来的，本来他是怕吴管事记恨此事要去跟凤家告状，想安抚吴管事的情绪，可现在见吴管事一句屁话不敢说，眼神躲闪畏惧，明显是惧了，心道这可省事多了，于是也装没看出来，什么都没说。
　　但游程想起什么了，快步走去，结果话还没说，被穆决给拦下，想翻脸的瞬间，却被对方眼里的寒霜给冻回去了，因此讪讪的说道，“游宣，游家的生意都换成与凤家合作了，之前那些与游家有合作的，大部分都是你联络的，突然断了生意，那帮人有意见的很，整天来要说法，闹的不能安生。今天叫你回来，就是让你去解决这个烂摊子的。”
　　“……”
　　游宣停下，“滚。”
　　游程倒退两步，被这个庶弟的语气眼神给惊到了，片刻之后，他阴阳怪气道，“游家的规矩都忘了吗，嫡庶有别，贵贱之分，我贵为嫡兄，你敢不把我放在眼里？！你敢吗！？”
　　游宣嘲讽道，“什么嫡庶，游家族谱都已经没了我的名字，游家的家规——我现在将它踩在地上，又有谁能管得着？”
　　他曾反感游家的祖训，曾经遵从游家的家规，曾经幻想过如果自己也是嫡出，可现在，他曾经反感的遵从的幻想的，都已经被区区一本族谱给除去了。既如此，那就，去他的祖训家规。
　　游程气得不轻。
　　游宣抬脚要走，却又注意到不远处的吴管事，心思百转，最后还是开口说道，“我最后提醒一次，躲着点凤家一族。凤家绝对是要利用游家，也不要相信吴管事的话。”
　　吴管事明明听到了，却视若无睹，也没发火。
　　而游程根本不相信游宣的提醒。
　　等游宣与穆决走远之后，有一个步伐匆匆的小厮赶过来，对游程和吴管事说，“珠儿姑娘在后门等着，说是凤姨娘有话要叮嘱吴管事，请吴管事先去后门。”
　　游程觉得奇怪，侍女珠儿都来找了好几次吴管事了，几次来都是来传话的，每次都走都是游家正门，怎么偏偏这次却走后门？
　　吴管事心里有数，估计珠儿是因为知道游宣穆决也在，所以特意绕开他们。
　　到了后门之后。
　　珠儿客气疏离的让游程先走远一些，她要单独告诉吴管事几句话，还说这是凤姨娘特意交代的。
　　“……”游程无语走远。
　　他走远之后，珠儿便立即低声道，“凤家的店铺已经取代了大部分游家的店铺，待会你拿着姨娘的手信，去告诉游家，让游家去订购凤家的一批新的扇子，等此事结束，凤家也就不需要游家了……”
　　吴管事满脸喜悦，连连点头。
　　而不远处的游程，他什么都没听到，只看到吴管事与珠儿二人在那里嘀嘀咕咕的说着话，他是游家的嫡长子，少东家，根本不愿意在这等两个下人，可为了和凤家合作，又不得不按下自己的少爷脾气。
　　他哪里知道，今天之后，他的少爷好日子，也快要走到头了。
　　另一边——
　　在走出游家大宅的大门时，许是那地刚刚又刻意的浇过一遍了，地上更湿了，一滩滩的积水堆积在青石门砖的砖缝中，下人们没管，可能是乌兰特意交代过不能扫掉这些水。
　　穆决的眼眸一暗，看向游宣的背影。
　　与来时不同，游宣在离开的时候，没再看一眼地上的积水，他只是沉默的经过，鞋子脏了，衣摆也湿了。
　　而门外的石狮旁，停着三辆手推车，二推车上面是几个鸡鸭笼子，这是城外专门售卖鸡鸭的农户人，他们将游家昨晚订购的几笼鸡鸭都送来，在等着管家来结账的时候，闲着无聊，于是随意的聊着天，“游家的门外地板怎么这么多水？这天虽冷，可也没下雨吧。”
　　“你们不知道啊，好像是要跟谁划清什么界限吧，为了图那点谐音寓意，还特意把后厨养的鹅都给低价卖给了酒楼。”
　　“……这是吃饱了撑的，还是中邪了？”
　　“啧，这谁知道啊。”
　　游宣听到了。
　　穆决也听到了，他回头去问，问的是两个守在门口的游家家丁，“确有其事？”
　　两个游家家丁见他又高又冷，气势压人，把跟前的光都给遮住了，不敢揣测怠慢，赶紧答道，“是啊是啊。”
　　——鹅同儿。
　　——四个时辰，排行第四。
　　——嫁出去的人泼出去的水。
　　游宣沉默的走到马车，上去之后，说道：“待会到城中的时候，我有别的事情，我先下去，你自己坐着马车先回穆府吧。”
　　穆决没有答应。
　　到了城中的时候，马车一停，两人先后下来。
　　车夫听说过那些轿夫闹事之后的下场，也不敢轻视折风院的二少爷二少夫人了，这一路都是老老实实的，但也没多忠心，一听说可以先回府，也不劝，开心的驾着马车走了。
　　而车夫离开之后，就剩他们两人了，四周就是喧嚣热闹的梧桐城中街，人来人往的，空气中都是各类食物的香气，而隔壁街的糕点铺的点心味道似乎都能隐隐的飘过来——好像已经到饭点了。
　　当饿得离谱，嗅觉也离谱的灵敏。
　　游宣就剩半贯钱了，他晃了晃钱袋，于是就没什么胃口了，道：“我随便走走，你也随便逛逛吧，各走各的吧。”
　　“……”
　　可穆决却是真像一块木头似的，平日里就总是一动不动的坐在折风院，永远都是冷冰冰的，万事不理，现在又赶也赶不走，游宣没辙，只能勉强同意一起继续走。
　　穆决道，“你什么时候学会厨艺的？”
　　他先前就问过一次，在他们被关在折风院的那天，游宣亲自下厨煮粥的时候，他就问过。
　　可是游宣当时并没有回答。
　　也没有回答他为什么会煎药，还很熟练。
　　“你看——”游宣示意他看不远处的百药堂的门口，城中的百药堂的大夫医术是梧桐镇最好的，所以每天来求医的人络绎不绝。
　　游宣也曾经是其中一个。
　　游宣说道，“是百药堂的药徒们教我煎药的，药也是百药堂的大夫好心送我的。”
　　游家看重嫡庶，常常忽视游宣这个庶子。
　　而主母乌兰善妒，十几年前赶走了好几个游父的妾室，其中就包括妾室刘氏，而刘氏，就是游宣的生母。
　　刘氏被赶走之后，游宣过的很苦。
　　游家会给他吃饭，却是三餐不准时，顿顿饭菜是冷的，且量很少，饭菜也清淡，米饭青菜，馒头咸菜，最好的就是逢年过节的时候，游家的嫡庶兄弟们都能坐在一张桌上吃饭。
　　嫡系们身着锦衣高高在上，目光嫌弃的看着瘦弱贪吃的庶出们，看着看着就发了脾气，一摔筷子，在心里委屈又生气，因为他们瞧不起他们。
　　当年的游宣却最期待这一刻，他的嫡兄不好，可庶兄弟们却都很好，大家都苦，所以不会时不时就摆脸色骂人，而且平时的饭菜太差，就这时的饭菜最好，每道菜都很好吃，还可以吃到饱。
　　再后来，厨房给他们送的饭菜越来越迟，饭菜越来越少，不够吃，吃了还饿。
　　于是他就学会了煮饭炒菜，很简单，偷偷去跟厨房的嬷嬷们学的。
　　而生病的时候，游家也不太管，主要是手握管家权的乌兰是故意不理。
　　……忘了是什么年月了，当时的游家人只要生病，游家都会请一位陈大夫过来看病，陈大夫年纪大，但是医术高超。
　　可那时游宣病了的时候，游家没人管他，他只能自己跑出去，捧着仅有的几枚铜板，疲惫的找了好几个医馆，最后是百药堂的大夫心善，免费给他看病，还借他药罐子，药徒们也耐心的教他怎么煎药。
　　后来他每次生病就会去百药堂。
　　再后来，游家视他为救命稻草，他的饭菜每天都是四菜一汤，生病的时候，也不用自己跑出去找大夫看病了，陈大夫会带着药徒，亲自来给他看病，下人还会把熬好药之后，送到他面前。
　　陈大夫的医术确实高超，只可惜前两个月就去世了，寿终正寝的那种。
　　否则，游宣前两天估计会找陈大夫帮穆决看病。
　　倒不是信不过百药堂，只是，陈大夫的医术更高超。
　　——
　　穆决听完之后，沉默良久。
　　游宣没说什么，委婉道，“你现在回去吗，我打算去买点吃的。”
　　穆决再次重复道，“与你一起吧。”
　　游宣想着自己兜里的半贯钱，笑不出来，勉强点头道，“那我吃碗面，你也吃碗面吧，吃完之后……对了，趁着有时间，你要不要现在去看看新宅子？”
　　穆决正要回答。
　　街头那边却驶来一辆马车，那辆马车香喷喷的，不知道是撒了什么东西，游宣闻到了香味，想起什么，抬头看去。
　　而此时，马车停在他们面前。
　　马车里的人一把掀开车帘，探头出来，是个俊朗的公子哥，锦衣华服，脸上有一抹还没擦干净的胭脂，他居高临下的瞪着游宣，恼道：“好你个游老四，我今天跑了两处地，可算是截到你了——你个混账东西，先前可是你求着我家与你们游家合作生意的，现在连声招唿都没打，无缘无故的就断了生意了，我家生意可都亏损了好几万两了！你怎么赔！？”
　　穆决蹙眉，将游宣护在身后，冷声道：“游家辜负你，你找游家算账吧。”
　　这公子哥这才注意到穆决，上下打量他，不太熟，但是对方气势足，他识时务，于是语气立马好转，“你是何人？”


第027章 游家后悔
　　“贺庄，”游宣抬脚踢了一下马车架，道：“下来说话。”
　　公子哥名叫贺庄，撇撇嘴，一把抓着衣服下摆，矜持的跳下马车之后，道：“你这半个多月都去了何处，游家店铺都成了游程那厮说了算，得罪了不少人，大家要不是看在你面子上，便是游家安上铜墙铁壁，这一人一拳一脚的，都能活活砸穿了游家大门高墙，冲进去找游程这王八蛋算账了。”
　　游宣道，“游家族谱除了我的名字了。”
　　贺庄愣了愣，气劲上来了，结巴骂道，“那你，你，你都嫁去穆府……不对，我缓缓，——游家这是卸磨杀驴，过河拆桥吧？他，他拆我们这些外人的桥就算了，怎么连你这头驴都给……诶，我就说说游家而已，你姓游，但现在又不是游家人了，这名都没了，你还生什么气啊？”
　　游宣沉默。
　　穆决打断他的话，“贵姓？”
　　贺庄横他一眼，可刚刚在马车上看穆决，就觉得此人满脸冷意，气势很足，而现在定睛一看，穆决的个子很高脸色苍白，但是却难掩一身的锋锐俊朗，于是贺庄又故技重施，将不耐烦的眼神给悄悄收敛好，道：“贺庄。”
　　穆决冷淡颔首，“穆决。”
　　贺庄已经猜到了，他皱了皱眉，脸上残缺的那抹胭脂不太明显了，但眼里的担忧却格外清晰，穆决这人，又冷又凶的，前几天他还听游家说，游宣在穆府还经常被罚跪祠堂，还跑回游家诉苦……啧，这可麻烦了。
　　而且游宣这家伙也不争气，嫁进穆府半个多月了，就没出过府，一出府就往游家跑，要不就去医馆，也不知道是小媳妇受了委屈回娘家告状，还是在夫家跪祠堂太久膝盖疼去医馆买药……他胡扯的。反正他就是看不惯游家和穆府，什么东西。
　　游宣没管这么多，他道：“先去吃点东西吧。”
　　贺庄立即插嘴，“去莫家酒楼吃，他们家新出了一道新菜。”
　　游宣说，“没钱，吃面，爱吃不吃。”
　　“……”贺庄无语，见人群对面的街尾有些闹腾，一辆辆马车的排着队的经过，旁边还有不少家丁护卫，不知道是谁家在护送东西，看样子和方向，有点像是城西的凤家……城西来城南这边熘达什么？
　　穆决好似也注意到了，偏头看了眼街尾的方向，是城西的凤家，估计是来游家的，不知所为何事，但穆决心想，游宣刚从游家出来，心情正难过——忽的，穆决的眉头一蹙。
　　穆决看着游宣，这才注意到，游宣的衣摆还是湿的，有些干了的地方，不仅印着泥点水渍，还很皱，而且鞋面也是湿的，鞋边甚至还透着水意。
　　穆决沉下脸，道：“先回去吧。”
　　游宣摇头，“我有事找贺庄，你先去看新宅子，我晚些再回去。”
　　穆决的眉心更皱了，虽说梧桐镇的宅子不贵，一百两左右就能买到一个不错的小宅子，可游宣要钱做生意，他就没想过动那些钱。再者，他也看不上那些钱。
　　可他还没开口，游宣便去与贺庄说话了。
　　——
　　游家。
　　游父与族老们刚商量完事情，从厅堂离开，众人走在游廊的时候，听到宅子外面传来热闹的声音，族老好奇问了句，“怎么了？”
　　游父不知道，加快脚步走到门口，就见一些陌生的家丁护卫们正在一箱一箱的往游家大宅里面抬进来，而游程正手握一打纸张在看什么，表情很满意，一副即将要一飞冲天的发大财的表情。
　　“这是怎么回事？”
　　游程走过去，喜滋滋的递上一打单子，道：“父亲，凤家在年底之前最后一批扇子全部都被孩儿收回来了，凤家看在孩儿的面子上，价格放低了许多，您看——”
　　游父的表情惊骇，随后是愤怒，“你疯了？深秋了，快初冬了，你买什么扇子？都退回去！”
　　游程茫然，然后解释道，“吴管事说了，凤家的扇子都是极好的，初冬的时候可以运去凤凰海城或者冷州，都很好卖的，一点也不碍事。”
　　“荒唐！”游父大怒，“姓吴的在撒谎！找他回来！冬天天寒地冻，地上积雪，马车行不动，且凤凰海城跟冷州都是大徐国最冷的地方，寒冬的雪能有膝盖高——哪个告诉你，大冬天的，凤凰海城人跟冷州人会买什么破扇子！”
　　游程傻眼了，转身就跑。
　　而族老们反应过来之后，心脏狂跳，有两个聪明些的已经猜到了什么，又想起刚刚在厅堂时，游宣反复说凤家是要算计他们游家的话，可当时他们并不在意，可现在……
　　有两个族老看着满屋子的箱子，突然就气晕过去了。
　　【ps：下午写了很久的27章不满意，不太开心，是按照大纲写的，可细节不满意，所以在更新之后，犹豫了几分钟，趁着编辑还没审核，还是删掉了，花了两个小时左右重写，而且梁庄改名贺庄，删掉新人物陈娇。（更新十分钟就删掉了，不知道有没人看到，但还是想说一句，如果看了就重新看一遍吧）】
　　【我现在还没有存稿，已经努力早点写了，会尽力写最好，请大家一直支持哦，比心。】


第028章 游程被打
　　梧桐镇城中的一间饭馆里——
　　贺庄诉苦道，“游程说断生意就断生意，我家里仓库还堆了好多银饰，可初冬将至，眼下这节骨眼，……”
　　他话没说完，但游宣却知道此事的利害——贺庄家里是开银饰铺的，名叫妆庄，生意不错，可仓库里的银饰堆积太多，到明年开春皇城那边传出新样式的银饰了，梧桐镇的各家银饰铺肯定也会进最新样式的银饰，如果贺家的妆庄没有最新样式的银饰，估计就……
　　游宣灵光一闪，“还来得及。”
　　穆决本是一副冷淡的模样，听到游宣开口，抬了一眼，眼神沉沉没有光，却清楚映着游宣的身影。
　　贺庄挑眉，“说说看。”
　　游宣说，“城西除了凤家，还有陈家。而初冬将至，扇子就难卖出去了，再说，凤家那边又一直……对了，最近这三个月来，城西陈家可有什么变化？”
　　贺庄觉得哪里不对劲，道：“你失忆了不成？前两个月，凤家抢了陈家两个大生意，陈家工坊里还堆着不少没削过的梧桐树呢，后来你说要与陈家合作，陈家上下都说要感激你，可帮到一半，你突然嫁去了穆府，游程出来管事，把生意给断了，陈家工坊白忙活一场。”
　　游宣道，“游家会后悔的。”
　　过了一会，游宣又道：“我有一计，你将妆庄仓库里的银饰都让人拿去回炉重造，打一些小巧玲珑的手炉，最好还得是成双成对的，样式要最精致的，你家里没有画师，陈家却有十几个大画师，画的很好，不比凤家的差，你让陈家的画师帮忙设计样式。”
　　贺庄面露犹豫，这太麻烦了，而且他家里专门卖银饰的妆庄呢，都是卖一些手镯簪子之类的银饰，这还是第一次打算做一些银手炉，皇城那边倒是有不少，也不少人稀罕，可梧桐镇这边的人都过的糙一点，也不太稀罕银手炉吧，这要是赔钱了呢？
　　不过妆庄的仓库里的银饰要是开春之前真的卖不完，也确实是要回炉重打。
　　游宣接着道，“陈家的工坊还有不少木头，你让陈家多请一些木匠师傅回来，打一些小小的扇子，鸡蛋大小，可以挂着当摆件的，当然，这也得是成双成对的样式。再取一个寓意很好的名字——比如说，玲珑慕心扇，一世月圆玲珑锁。”
　　“凤凰栖梧桐，梧桐镇千年来常出痴情人，那……额，那到时候就说，一世月圆玲珑锁，月下赠给心上人，生生世世到白头……啧我也不会编，到时候找几个写话本的书生，给起个名字，再编几个痴情的故事。”游宣说。
　　“……”贺庄都听的感动了，“你这名字取的确实是奇怪，不过，我觉得有戏，可以试试。我先去城西，等我好消息。”
　　他是个坐不住的，觉得游宣这招不错，立马就告辞，起身出了饭馆。
　　而游宣是吃饱了之后，才与穆决一起走出饭馆的。
　　而游家那边还闹成一团——
　　凤家把最后一批扇子都卖给游家之后，拿了钱之后就翻脸，中断他们所有与游家的合作，也闭口不提要带游家去凤凰海城的事情。
　　而短短一会的功夫，吴管事也不见了，游程翻遍了整个城南跟城西都没找到他。
　　游程心慌的腿软，怯怯的回到游家，游家的嫡系庶出都来了，长辈族老们也都在，他母亲乌兰也在，几个婶娘奚落嘲笑她——这些人都是听到消息赶过来的。
　　紧接着，刚到家的游程，就被拉下去打了二十板，打得他哭天喊地的。
　　游家的族老没心软，还阴阳怪气的道，“这就完了吗，只是二十大板而已，就能抵消了游家的店铺，生意，还有银子都被别人算计走了？”
　　乌兰护子心切，反驳道，“你们不是也一直都没看出凤家跟吴管事的阴谋吗？”
　　族老无语。
　　其他族老们更不满了，纷纷指责游父教子无方，也骂了乌兰。
　　有人突然说了句，“宣哥不是一直说凤家跟吴管事是有问题的吗，你们为何不信宣哥的话？还赶他走？”
　　刹那间，鸦雀无声。


第029章 打架
　　贺庄这人贼的很，先回自家找父亲叔伯们都商量之后，然后才去了城西陈家。
　　陈家那边没贺庄的顾虑，稍稍一犹豫，立即答应按照游宣所说的做，陈家工坊的师傅们连夜工作，又招了一些新的师傅，第二天一早换班。
　　贺家的妆庄也是连夜开始回炉重打银饰。
　　贺家的妆庄与城西的陈家，都已经有一阵子生意不好，不过都是祖辈做生意的，自然都知道生意就是赶早宜早趁早，万万拖延不得。
　　陈家的老师傅们熟能生巧，小小一把扇子根本难不住他们，短短一天的时间就先赶制出了一小批鸡蛋大小的小扇子摆件，名字也是按照游宣取的，玲珑慕心扇；寓意也是游宣想的，玲珑慕心扇就是专门卖给恋人的，成双成对的卖。
　　这些玲珑慕心扇紧接着就摆上了陈家的店铺。
　　名字好听，姑娘们喜欢；寓意好，刚刚坠入爱河的情侣们更喜欢。
　　次日的午时还没到，玲珑慕心扇就销售一空。
　　陈家上下乐疯了，每年的秋冬季都是陈家的生意惨淡的时候，比雪还冷，但今年却在深秋大赚一笔，他们开心坏了，而且趁热打铁，让画师们画了不少图，让工坊那边换着花样的做一些小扇子，哦不对，是玲珑慕心扇。
　　隔壁的凤家眼红不已，背地里偷偷仿着陈家的玲珑慕心扇，打算大赚一笔。
　　而贺家的妆庄呢，一听说这两天陈家的生意红红火火的，一个个的都急眼了，贺庄也着急，吃不香睡不好，每天都去催促，可是银饰讲究的是慢工出细活，而且他们这次要打的银饰是小小的银手炉，冬天还没来呢，就算现在把银手炉摆上货架，也没几个人会看——而且一般人也不会奢侈的拿银手炉来取暖。
　　可是巧了。
　　游宣在穆府收到了妆庄的口信，正要亲自去趟妆庄，可还没出府呢，一场倾盆大雨拦住他的路，这场雨下了整整一个晚上，到了第二天，天气骤然变的寒冷，细细浅浅的雪花，提前了半个月降落。
　　贺家上下感动的眼泪都要掉出来了，刚好第一批的银手炉也赶制出来了，于是在梧桐镇下雪的第一天，就将银手炉摆上货架。
　　漂亮的银手炉，价格昂贵，样式精致，又新鲜的很，小小的漂亮的款式本来就让家境富裕的闺秀小姐跟夫人们喜欢，再加上这小小的银手炉还有一个特别美的名字：一世月圆玲珑锁。
　　银手炉并非是锁，样式有点像绣球，名字里却有玲珑锁三个字，有些姑娘好奇去问，而妆庄的回答就极美了：玲珑锁不是锁，却取名为锁，寓意是将自己的一片痴心上锁，送给心上人，成双成对，一世月圆，甜蜜一生。
　　手头富裕的富家公子小姐们喜欢的不得了，纷纷上门去买。
　　他们有钱买，不过却不一定会拿来取暖，大部分是留着当摆件，或者拿出去同好友们炫耀，又或者是拿去送人的。
　　贺家的妆庄，生意火爆。
　　妆庄里的一世月圆玲珑锁供不应求。
　　而陈家跟贺家在忙过最初的那两天之后，满脸喜悦客客气气的包了一个大红包给游宣——游宣给他们出了主意，连名字故事也想好了，现在生意大好，这么大的恩情，他们肯定是要报的。
　　陈家跟贺家都给了一千两，加起来就是两千两。
　　游宣收下。
　　很好，他现在一共两千两，哦，还有那半贯钱。
　　半贯钱他还没动呢。
　　而游宣刚把钱收好，打算待会去跟穆决商量离府的事情，他房门就勐地一震，是被人踹开的，游宣抬头一看，是一个满脸戾气的陌生青年站在门口，旁边还跟着几个家丁。
　　青年大踏步的走进屋里，踹开了一张椅子，盯着游宣，满脸阴郁道，“你好大的胆子，胆敢在穆府找茬，我母亲饶你，我可不会心软——来人，把他给我拖出去，吊起来。”
　　家丁们一拥而上。
　　“等等，这是什么意思？”游宣冷静的说。
　　可其中一个家丁急于表现，狗仗人势的拿着麻绳冲过来，眼神也是恶狠狠的，“还不老实点跪下，信不信……”
　　“啪”“啪”
　　游宣抬手就是两巴掌，又拎着他衣服往地上一摔，踩住，抬眼看其他的家丁，“耳聋了吗，我说等等——”然后又看向那个陌生的青年，“你什么东西？”
　　其他家丁们霎时冷静了。


第030章 :善茬
　　青年一脚踹翻椅子，“拿绳子，把人抓住绑起来，吊在院门——”青年抬起眼，眼神阴鸷，“在穆府的地盘，我说了算。”
　　其余的家丁们拿着绳子扑过来。
　　游宣随手抄起挂在腰间的钱袋，钱袋里装着半贯钱，往最近的家丁一砸，家丁慌张躲开，在砸出一条前路之后，他三五步走到青年面前，一踹，又拽着他头发，制住人，这才道，“好威风的东西啊，穆府是不是你说了算，我管不着，但我这里，轮不着你放肆。”
　　青年恨极他了，破口大骂道：“你诬陷我母亲给折风院下毒，害我母亲丢了管家权，还害得吴管事被赶出穆府，我不杀你，难以血洗心中仇恨！”
　　游宣大概猜到他是谁了，嗤笑一声，道：“你是凤姨娘的儿子？难怪，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你母亲阴险狡诈，你也学了个九成九，单看面相你确实也不像是个善良人。”
　　青年大怒，心中的恨意与杀意顿起，“你放肆！我是穆子睿，是穆府的九少爷，岂能容你随意指点泼脏水！”
　　穆子睿，穆家九少爷，生母是凤姨娘。
　　游宣漫不经心道，“哦，我又不拦着你告状，你去吧——”他侧目看了眼蠢蠢欲动的要冲过来“救驾”的家丁们，无所谓的一笑，“敢过来，我就砸晕你们家少爷，趁他昏睡时，我便告诉穆老夫人，这九少爷是你们伤的——毕竟，穆府什么都缺，却是最不缺以下犯上的、欺主的下人，折风院之前还一抓一大把呢，反正到时候，穆老夫人与凤姨娘可不会饶了你们。”
　　家丁们倒吸一口凉气，不敢动了。
　　穆子睿：“……”
　　娘的，这哪来的煞星。
　　难怪此人能让母亲一夕之间接连丢失心腹与管家权，游宣这家伙，果真不是个善茬。
　　说话间，院门外突然传来什么动静。
　　石锁与秋天慌里慌张的跑进来，见状，呆住了，然后连忙道：“穆六少爷带着穆老夫人和凤姨娘赶来了，说是听说穆九少爷正让人把公子吊起来打……额，公子，您看，怎么办啊？要不要去折风院请二少爷过来啊？”
　　游宣松了手，看了眼屋子里的狼狈，也不让他们收拾，想了想，正要开口，那个穆子睿却一把抓起了旁边的椅子，狠狠往游宣身上一砸。
　　游宣分了神，没躲开，被椅子砸到了肩膀与后背，脸色一白。
　　穆子睿一脸杀意，双眼猩红，“你说得对，穆府的下人当然会帮我说话，我说你是被欺主的家丁给失手打死的，你就是被家丁给打死的——这是穆府，我说要你的命，你就得死。而且在穆府之外，绝无人知道你是死在我手里，”他说完，举起椅子又要砸，这力道看起来是想要把人给打死。
　　可椅子没落下。
　　穆子睿被踢开，踉跄几步，跪在地上，紧接着他的椅子被抢走，他后背的地方，也被人狠狠一打，武器也是椅子。
　　是穆决打的。
　　穆决又冷又狠，眼里还有着足以蚀骨的愤怒，他说道：“你再说一遍？”
　　而此时，虽特意赶来但却也姗姗来迟的穆六少爷，穆祖母，凤姨娘几人终于出现——不过，这三人的脸上不见着急，穆六是特意赶来看热闹的，穆祖母以为是游宣在吃苦并不在意，而凤姨娘满脸得意以为大仇得报。
　　可当他们看到穆子睿也被打了。
　　凤姨娘的脸色骤然大变，惶恐大怒：“不！！！”


第031章 息事宁人
　　穆子睿他亲娘一来，局势就变了。
　　再加上一个偏心又一碗水端不平的，没有眼瞎却早已经心瞎的穆祖母，情况就开始不好了。
　　穆祖母脸色铁青的道，“穆决，你的心是铁打的不成，这可是你弟弟，你为何打他？！！来人，把二少爷带去祠堂，跪，跪上三天三夜，好好让他长长记性！”
　　然后穆祖母又盯着游宣，震怒道：“好一个游家四公子啊，嫁进穆府不过短短半个多月，竟几次闹的我穆府家宅不宁，还敢怂恿你丈夫打人！不可饶恕！写，写一封休书，将这姓游的给我轰出穆府！”
　　穆决倏地抬眸，站在游宣面前，一脸寒意。
　　凤姨娘用帕子擦了擦眼泪，让家丁们赶紧带着穆子睿去找大夫。
　　穆子睿不答应，伤无所谓，他得留下来，待会再演一出落井下石。
　　游宣缓过来了，脸上却还是疼的毫无血色，眼里写着”你在做什么梦”，然后，他指着家丁手里那些还没收走的绳子，说：“跪什么跪，轰什么轰。穆家祖母您老煳涂，眼睛可还没瞎吧，瞧瞧这些家丁，看看这些绳子，再认认这扇门，幸亏穆决早来一步，救我一命，否则我现在可就死在你们穆家九少爷穆子睿的手上了。”
　　屋里迅速安静下来。
　　穆祖母先是黑脸，随后才注意到家丁的表情古怪，以及那些绳子，当然还有被踹坏的门。
　　紧接着，穆祖母突然想起，她会来折风院，是因为听说穆子睿要来打人闹事，所以才过来看看热闹的。
　　所以，是穆子睿先挑事的。
　　穆祖母的脸色也骤然一变，觉得丢脸，瞪了一样凤姨娘母子，又不悦的看了一眼游宣，开口给台阶下，“此事作罢，往后谁也不许提起。”
　　凤姨娘不管别人死活，也不管谁对谁错，只想报仇，急忙过去拦下穆祖母，“老夫人，子睿可是受伤了，难道就这样放过穆决吗？”
　　被砸伤了肩膀跟后背的游宣明显也咽不下这口气，“我也不想绕过穆子睿。穆决，去报官。石锁，去把绳子拿过来，这都是证据。”
　　穆子睿一听到报官，下意识的看向他娘，怎么办？
　　凤姨娘也被吓傻了。
　　不过家丁们抱着绳子就跑，期间不小心撞到了那被踹过的门，游宣这院子的门质量本来就不好，这一撞，嘎吱一声，像是要砸下来。
　　石锁连忙去扶着门。
　　穆祖母看着一片狼藉的屋子，愤怒下降了很多，觉得游宣这孙儿媳确实是个麻烦精，可又知道，事情出在游宣的院子，此事的源头肯定跟游宣没关系，于是给柳嬷嬷使了个眼色，也没管这么多了，直接就走了。
　　柳嬷嬷当然明白，穆祖母是不准今天这事闹出穆府，再出现几天前穆府门前的那个笑话。
　　凤姨娘也装傻，让珠儿扶着穆子睿赶紧走。
　　穆子睿低着头，阴狠的眼神扫过游宣，又看了一眼穆决的方向，心里的杀意疯长。
　　他心想，几年前，母亲下的那毒，怎么就没毒死穆决呢。


第032章 回忆
　　李大夫去给穆子睿看病，折风院这边去外面的医馆请了一位面生的大夫过来，等游宣涂了药之后，两位下人将桌上的药罐都合上，仔细的放进箱子里收好。
　　之前穆府新安排给折风院五个下人，除去看门厨房扫地的三个专门负责处理杂事的下人之外，另外两个是专门伺候穆决的，性格沉默，处事规矩，名字分别是知了、方桌。
　　方桌出去了一趟，又回来说，“二少夫人，您院子的石锁跟秋天来了，说您院子里都已经收拾干净了，屋门也给修好了。”
　　游宣点头说知道了，又对穆决说，“先前我说搬出去的事情，你可考虑好了吗？我刚赚了两千两，足够买两处小宅子了，你救我一次，我送你一出小宅子。”
　　穆决能猜到他短短几天就赚到钱的原因，片刻之后才道：“买宅子之前，先在折风院住下吧，你院子与之前的折风院也无甚区别。”
　　明明有看院子的下人，却仿佛没人。
　　有人来闹事时，石锁那几个躲的干干净净，整个院子，仿佛一个下人都没有似的。
　　……不愧是游家给他安排的下人，一个比一个不靠谱，都讨嫌的很。
　　游宣答应了。
　　当晚，游宣失眠。
　　伤口疼，屋子冷，疲惫寒冷，心力交瘁。
　　游宣开窗看雪，可能是刚刚入冬，梧桐镇的雪花不多，他看着雪花，忍受着肩膀与手臂的疼痛，开始想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几年前是谁给穆决下毒的呢？重新置办两个新宅子大概需要一百五十两左右吧，他学不会坐吃山空，所以想再赚钱，还得再找人合作，比如贺庄家里的妆庄，又或者是陈家的扇子店；……这伤口可真疼啊，也不知道穆子睿现在是不是也同样愤怒，并且还疼的睡不着？
　　“叩叩叩”门口响了。
　　游宣没动，“进来。”
　　穆决推门进来，“怎么不睡？”
　　游宣抱怨道，“又冷又疼的，谁睡得着，况且你不是也没睡着吗。”
　　“我刚喝了药，睡不着。”穆决道，“你伤口还没好，与我睡一个屋吧，我睡矮榻。”
　　游宣没嫌他，只问：“你屋里暖吗？”
　　穆决沉默了一会，如实道：“一般。”
　　游宣想了想，还是决定跟穆决住一个屋，两人一块走去，路上，游宣问他，“你的药喝的怎么样了，是不是又该去一趟百药堂了？”
　　穆决嗯了一声。
　　游宣道，“那明日去一趟吧，顺道我去找贺庄商量一件事。”
　　穆决突然道：“我明天陪你去找他。”
　　“行。”
　　进了穆决的屋子之后，确实是一般般，可多个人在旁边，游宣的心情会好一些，他脱鞋上床，侧躺着在床上，正要说点什么，他脑子里又回来一个被忘记了的记忆——
　　游宣坐在床上，自己给膝盖涂药，膝盖伤着了，应该是跪伤的，而且他脸色也是沉沉的，很不开心的说，“你继续喝你的药吧，穆府送来的聘礼，大部分都是你前些年攒的？你，你哪来的钱？你有钱自己攒着留着不成吗，非得这么挥霍了？”
　　穆决坐在他旁边，将药膏拿来，亲自帮他涂药，眼眸低垂，侧脸满是认真，“以前在学院的时候，都是家里开心了赏的。钱不多，只攒了两三年，都拿来娶你。”
　　游宣更不开心了，“要不是你送的那些聘礼，我……。”
　　穆决突然抬头，上前，亲了一下游宣的唇，才道：“下次别跪了，直接走。穆府的规矩，无所谓的。”
　　游宣看着他，道：“那我挨打怎么办？你祖母看我不顺眼，凤氏又整天找茬，好烦啊。”
　　穆决道，“跑来找我。好了，等我明日出去写文章，写话本，攒到五十两，我们就买个小宅子搬出去住。”
　　游宣抿了抿唇，又笑了，“算了吧，等你写话本养我，不如我去卖炒瓜子养你。”
　　回忆中断——
　　游宣侧躺在床上，仔细的，不可置信的，再次的，翻看回忆了一下刚刚突然冒出来的回忆，脸都要绿了，靠靠靠，这是怎么回事？
　　穆决亲他了？
　　他没躲？
　　他与穆决不是才成亲半个月吗，怎么这么快就好了？
　　穆府送去游家的聘礼，都是穆决攒了几年的吗？
　　游宣一脸受不住打击的震惊表情，片刻之后，他才艰难的坐起来，道：“穆决，你之前借我的七两银子，是不是你写话本赚来的？”
　　穆决躺在矮榻上，脸冷冰冰的，心情也坏，一听到这话，眼睛倏地一睁开，也坐起来，侧目盯着游宣，道：“你记起多少？”
　　游宣不想看他，烦得很，又艰难的躺下，侧躺着道，“真是你写的话本？你写的是什么？你还能写话本？你家里不是经商的吗？”
　　穆决道，“写了一本，稿费是七两。”
　　“哦，”游宣憋不住心里的好奇，又问：“你写的是什么？”
　　“明日给你看。”穆决拒绝直接告诉他名字。
　　游宣还想问的，可困意上来了，他疼了大半天，此时很聪明的及时抓住困意，所以也没来得及跟穆决打声招唿，就缓缓的入睡了。
　　过了一会，穆决起身，走到床边，目光盯着游宣的后背看，冷着脸，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护不住自己无所谓。
　　可他不能总是护不住自己夫人。
　　下毒是开始，失忆是惊魂一棒，椅子砸下去时绝望突临，而现在，他已经对穆府，对穆府上下彻底失望绝望了。
　　——
　　次日。
　　游宣刚一睁眼，不知他的记忆是否在与他作对，还是伤口在转移注意力，这眼睛刚睁开，昨天才想起来的回忆再次出现。
　　聊天亲亲，互相依赖。
　　游宣的表情复杂，一只手撑着床，艰难摇晃的坐直之后，才下床穿鞋。
　　可脱鞋容易穿鞋难，尤其是冬天的棉鞋，更是难穿。
　　游宣叫人进来伺候他穿鞋穿衣，等洗漱之后，刚一走出里屋，便看到下人很准时的将早饭送过来，皮蛋瘦肉粥和小笼包，炒青菜和两碗蒸蛋，两碗馄饨，还有一碗药。
　　游宣没胃口，吃了馄饨之后，正准备与穆决商量先去百药堂还是先去妆庄的时候，石锁就与秋天过来禀报，灰扑扑的棉衣，欣喜若狂的脸，两人飞速的说，“公子，老爷与夫人一大早就来看您了，还给您带了一些过冬用的大氅，棉鞋，您赶紧过去看看吧。”
　　游父跟乌兰？
　　一大早就带着东西过来找茬吗？
　　是为了之前游家得罪的那些老主顾吗？
　　“……他们来干什么的？”游宣问。不能不问，他现在不仅被椅子砸的伤口疼，还被突然记起的回忆闹的脑袋疼，根本不想让游家来气他心口也疼。
　　穆决喝了药，道：“我陪你一起去。”
　　游宣犹豫了一下，“好。”
　　今天还在下雪，游宣与穆决走到了隔壁院子，廊下站着十几个游家的管事下人，见到游宣了，连忙道：“四公子好。”
　　游宣嗯了声。
　　屋里的游父与乌兰都听到了动静，主动走出来，乌兰的脸上全然不见之前的嚣张自私得意，满是讨好，“宣儿回来了，快快进屋聊吧，你这屋子可真冷啊，什么都没有。”
　　游宣不在意，“所以我搬去折风院住了。”
　　游父瞪他，可想起什么，又贴着笑脸道，“什么时候回一趟游家？家里的生意，你都好长时间没看了，何时回去一趟？”
　　“我前两日不是刚被你们赶走吗，”游宣顿了一顿，冷静道：“父亲，您已经将我逐出族谱了，族里的人都已经知道了，我不可能再回去的。”
　　游父脸色难看，又突然注意到穆决也在，闻到了一股药味，心想一个病秧子，真是没用，然后才道：“胡说八道什么，逐出族谱这事……额，之前确实是父亲考虑不周，你今日先回游家，之后再说吧。”
　　或许是第一次拉下脸，游父这番话前言不搭后语的，但意思就是让游宣先回游家。
　　可是，游家没给嫁妆，还把游宣逐出族谱，这些可都不是小事。
　　而且游父虽然表面上是来道歉的，可他这话里话外的，只是让游宣先回游家，却并没有提到重新将游宣的名字加回族谱里。
　　游宣身心受伤，坐在椅子之后才道，“是游程闯祸了，让我去解决难题，是吗？”
　　乌兰听不得一个庶子贬低她儿子，立马道：“那是你大哥，怎么能直唿其名。”
　　“……”游宣无语的看她一眼，“我都被赶出族谱了，什么大哥不大哥的，我不叫就不叫。”
　　乌兰脸都黑了，“就算被逐出族谱，他也是你大哥，况且你一个庶子……”
　　游宣干脆道，“我已经自立门户了，什么庶子，我现在是我族谱上的第一人，我就是嫡系。”
　　“……”
　　“……”
　　游父黑着脸，气的口不择言，“烂泥扶不上墙！”随后他又骂道，“游程没闯祸，游家好端端的，就你，一个逆子！……罢了！我们走！”
　　乌兰连忙跟着游父离开。


第033章 都在敷衍
　　以游父乌兰为首，管事下人们跟随在后，众人朝穆府大门走去，还没有走到的时候，乌兰突然看到前面有个女子，很熟悉的模样，只是雪花纷飞，她盯着多看了一会，这才认出，此女子正是凤姨娘的侍女珠儿。
　　珠儿的穿着妥帖暖和，珠簪银镯，正满眼笑意的交代两个嬷嬷待会要办的事情。
　　乌兰便是死也不可能忘记，要不是凤家使诈，要不是凤姨娘将吴管事塞来凤家……她勐地上前，一把抓住珠儿，迁怒的给了她两掌，“凤氏在哪里！把游家的店铺银票都还回来！”
　　珠儿红着眼，霎时慌了阵脚，连忙向两个嬷嬷求助，“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柳嬷嬷，柳嬷嬷，看在凤姨娘的面子上，求您帮帮珠儿啊。”
　　游父也见过珠儿，知道此女子是凤姨娘的侍女，又想起是凤家先阴他们游家在先，还有那个吴大祥，凤姨娘……要不是这些人，他们游家也不会一夕之间跌落谷底，于是他怒火中烧的喊道，“去把凤氏叫来！这个毒妇，我要与她算账！”
　　柳嬷嬷见情况不对就走，回去告诉穆祖母。
　　而凤姨娘那边也听到了风声，她不以为然，吩咐下人去将游父等人赶走。
　　可穆子睿现在恨极了所有姓游的人，一听说此事就坐不住了，瞒着他娘，带着府里的家丁就过去了，“把姓游的都给赶出去穆府！！”
　　游父护着乌兰，双眼瞪着穆子睿，道：“你是谁？叫凤氏滚出来！叫吴大祥滚出来！一群狼狈为奸的东西，你们不得好死！”
　　穆子睿差点气炸，“打！把他们给打出去！”
　　两边闹了好一会，最后是游父等人被赶出穆府。
　　穆子睿出了一口气，带着珠儿回去找他母亲，没想到却被凤姨娘骂了两句，穆子睿不服气，“不至于吧，儿子都打听过了，游家最近过的惨，就算真的结仇，他们也没什么本事报仇。对了，儿子昨天去打听了吴大祥，听说吴大祥这厮被赶出穆府之后就去了游家，他是不是背叛了母亲？”
　　凤姨娘不好告诉他之前凤家给游家挖坑的事情，而吴大祥的事情她也压根没放在心上，她担心的是，等穆老爷过几天带着穆夫人苗氏回穆府之后，要是真查出了点什么，她这地位可就真的不保了，她烦的蹙眉，片刻之后，道：“你想个办法，让穆六惹上一些麻烦，等你父亲和苗氏回来之后，顾不上我这边，懂吗。”
　　穆六名叫穆流，他是嫡子，是苗氏的嫡次子。
　　穆子睿不明所以的点头，可他后背还疼，不甘心道，“那折风院呢，我不能白白被穆决打了一顿。”
　　凤姨娘的表情一阴，道：“吾儿放心，为娘会替你报仇的。”
　　穆子睿埋怨道，“母亲几年前就应该心狠些，多放些毒药，直接毒死了他，也没现在这么多事了。”
　　凤姨娘敷衍道，“此事急不得，穆决虽是庶子，可几年前学院里的南宫先生整日说穆决的文章作的好，拉着你父亲说了好多次，说他将来定能考上状元，你们穆府几代商贾，你父亲早就盼着穆决将来金榜题名，当时下毒也不过是为了给你三哥铺路，否则……穆决如果考不上状元，你父亲就会带着穆决去凤凰海城经商，让他管事，到时候还有你三哥什么事。”
　　穆子睿脸色铁青道，“一个庶子出身，还想考上状元，不过是南宫先生心瞎了，非得偏心穆决，就算真让他去考，估计他连殿试都进不去。”
　　几年过去了，凤姨娘也不在乎此事了，随口道：“都过去了，别提这个了。”
　　而门外，侍女珠儿敲门，“凤姨娘，吴管事在后门求见。他说他是来求盘缠的，如果凤姨娘不给他，他就，他就去找穆老夫人。他还说，他已经打听到，老爷与夫人的马车已经在回府路上了，不日就能到，所以……”
　　闻言，凤姨娘的脸色一凛。
　　游家的事情都已经结束了，穆府这边也不需要吴大祥这个管事了，而穆祖母又警告说要调查凤姨娘，吴大祥知道太多事情，本就留不得，而吴大祥还在这个时候，还跑来问她要什么盘缠……
　　那烧个纸钱给他，如何？
　　凤姨娘忽然笑了。
　　——
　　当天晚上，穆祖母让所有人都到厅堂吃饭。
　　穆府里的人现在还不多，穆府的少爷们大多都忙着在凤凰海城跑生意，穆六少爷是年底了提前回梧桐镇帮忙算算穆府的店铺生意的，穆九少爷暂时还没学会独当一面，一听说他母亲的管家权被收走，连忙赶回来求情的。
　　而穆二少爷穆决是常年喝药，被众人遗忘的存在。
　　包括他的男妻游宣。
　　游宣跟穆决一起入座。
　　不多时，穆老爷的其他妾室们陆续出现，除了凤姨娘之外，穆老爷还有七八位妾室，而且这些妾室的外貌都极佳，每个都不输给凤姨娘。
　　穆祖母是最后一个出现的，脸色阴沉的拄着拐杖，刚一坐下，便直奔主题，“老身今天听说一件稀罕事——游宣，这几天你在穆府上蹿下跳的折腾事情就罢了，可你父母，市井小民，竟然刁蛮无知的带人在穆府里面闹事！还大打出手！此事，你们游家是不是该给一个解释。”
　　游宣一脸茫然道，“我不知道啊。”
　　他确实不知道。
　　游父和乌兰今天在穆府里闹事，不仅惊动穆祖母，还有穆子睿跑出来赶走游父等人的事情……确实是在穆府掀起很大的风浪，可他们的折风院住的太偏了，耳目本就一直不灵通，再加上穆府跟游家也没人告诉他。
　　穆子睿冷笑道：“你当然不知道了，被折腾的鸡飞狗跳家宅不宁的又不是游家，是我们穆府。”
　　穆六少爷，穆流不屑地撇撇嘴，心道，嗤，半斤八两，你也没少惹事。
　　穆祖母让人都过来吃饭，可不是为了听他们吵架的，而是为了给游宣一个教训，她先呵斥了穆子睿，让他安静闭嘴，然后又冷冷道，“你想装疯卖傻？绝无可能。今日起，你就到穆家祠堂里跪上一个月，为你家人给穆府赔礼道歉。”
　　游宣沉默了一下，“不可能。”
　　闻言，穆老爷的妾室姨娘们一脸惊讶的看过去。
　　凤姨娘嘲道，“游家今天不给穆府面子，现在又到他……呵，没规矩。”
　　另一位穆老爷的妾室也阴阳怪气道，“二少爷，您瞧瞧瞧瞧，您这不如不娶妻呢，这千挑万选的正妻夫人，竟然敢跟长辈顶嘴，要我们这些过来人说，不如休了另娶，省得麻烦。”
　　穆决自然不回她，他冷漠道，“祖母年事已高，孙儿的家事，您还是少管。如果真要管，不如管管清楚，几年前那碗毒药，到底是何人送来折风院的。”
　　穆祖母一怔，随后道：“你父亲也查了几年，查不出什么，还是算了。”
　　凤姨娘的眉头一跳，连忙道，“事情都几年过去了，不必再提了吧，更何况老夫人今天说的是游家在穆府闹事的事情，二少爷还是别转移话题。”
　　穆决道，“祖母关心穆府，我要查当年那碗毁我前程的毒药，哪里不对？凤姨娘也别转移话题。”
　　凤姨娘：“……”
　　穆流看热闹不嫌事大，故意道，“对啊，凤姨娘怎么这么着急转移话题，难道是你下的毒？”
　　凤姨娘心里一慌，立即否认，“我怎么敢下毒害人，六少爷可别害我啊。”
　　穆子睿不满道，“六哥，我母亲可不会害人，你这胡说什么，若是祖母真的误会了，我可就要回去告诉我外公和舅舅了。”
　　穆流一直看凤家不顺眼，闻言冷笑道，“老九，你姓穆可不姓凤，你去凤家告什么状。”
　　穆流是嫡出，穆子睿不敢惹他，但心里却也恨的要死，记了仇。
　　穆祖母道，“闹什么，都闭嘴。”
　　厅堂里立即安静下来。
　　穆祖母无视了穆决刚刚的话，态度强硬道：“明日起，游宣去祠堂跪上一个月。否则，穆府就帮穆决休了你这没规矩的男妻。”
　　穆决道，“不休妻，穆府可以将我逐出家门。”
　　说罢，穆决就带着游宣走了。
　　游宣：“……”
　　众人都愣住了，没想到穆决会这么说。
　　——
　　厅堂外面冷，游宣与穆决一起并肩走着，两人刚开始都没说话，过了一会，穆决才开口道，“明日就搬出穆府吧。”
　　游宣说好。
　　穆决又忽然道，“今日我让人查了几年前……”
　　“二哥。”后面有人在叫，是六少爷穆流，他是特意故意添乱的，不过不是给折风院，他道：“我这两天打听到一件事，几年前二哥的药，被吴大祥碰过。二哥中毒，十之八九跟凤家有关系。”
　　游宣一愣，然后道：“你确定？”
　　穆流以前跟游程有过节，连带着也不太看得起游宣，他敷衍的点头，不知道是在内涵穆府，还是阴阳怪气游宣居然敢怀疑他的消息，他道，“穆府规矩多，二嫂你又太能惹事，没点把握的证据，我怎么敢胡说——我还得回去，告辞。”
　　次日一早，游宣出去了，可他不到一个时辰就回来了，一进门就告诉穆决，“吴大祥死了。”


第034章 穆子睿又闹
　　吴大祥一死。
　　折风院暂时没法继续调查几年前的事情，而被吴大祥和凤家一族坑惨了的游家，立即就将十几箱的扇子都给拉回了凤家大门，说凤家骗人，他们要退货。
　　凤家装聋作哑，连门都没开。
　　雪花纷飞，没人理会游家与凤家的闹剧。
　　游家的男女老少的族人们，穿着棉衣披着大氅，无一人的眼睛离开过凤家大门一刻，因为他们清楚知道，因为游家之前不守信，现在城南的上百家商户都在排斥他们，如果凤家不肯退款，游家就完了。
　　穆府——
　　但游宣的脑子转得快，在得知吴大祥死了之后，立即找到以前伺候吴大祥的下人，花了三十两就已经在几个下人那里打听到，吴大祥在几年前在城西医馆里偷偷买过两三次独煞——独煞是一种毒，几年前的穆决中的毒就是叫这个名字。
　　而除此之外，那几个下人还说了，以前在厨房专门负责煎药的厨娘，是吴大祥的相好，不过几年前厨娘就突然病逝了。
　　说完之后，下人们拿着钱，嘻嘻哈哈的在纸上签字，摁手印。
　　游宣将这些纸都交给穆决收好。
　　穆决突然道，“待会我去见南宫先生，你与我一起去吧。”
　　游宣：“南宫先生是何人？”
　　穆决道，“恩师。”
　　游宣无所谓的点头，他以前念的书不多，整天就琢磨着吃喝赚钱，跟算盘账本最亲，以前教他念书识字的教书先生，是游家请来的，他早就不记得了。而且可能因为客随主，那位教书先生也从不关心庶出们的课业进展。
　　不过在出门前，游宣让石锁和秋天去了一趟陈家，只带了冬天一个下人出门。
　　而穆决去找南宫先生之前，还特意写了一篇文章，写完之后，又从书架上拿出十几本书，书都是有些褶皱的，像是经常翻看，里面还写了很多字，其中有几本书里还夹杂着一些写过字的宣纸。
　　东西有点多，所以知了和方桌都跟着一起去。
　　游宣是第一次看到穆决的字，他坐在旁边瞅了一会，手指在书架上点了点几本书的书封，好奇的问：“哪本是你写的话本？”
　　穆决一愣，似是不经意间说了句，“就想起稿费的事，还没记起写话本时，是你替我研墨，为我点灯、帮忙找书铺的事吗。”
　　“……”游宣轻声道，“没有。”
　　他连稿费不稿费的事情压根就没想起来。就是偶然猜到一问，没想到之前穆决借他的七两银子，居然还真是写话本赚的。
　　穆决抿了抿唇。
　　他们刚走出折风院，就看到穆子睿气势汹汹的冲来，怒道：“你们游家人都是脑子有病的是吗，一大早的全族人都去围着凤家大门闹什么闹，一群疯子！！！没完没了的发疯！！！——说，是不是你指使的！！！我看就是你想报复我，走、去找祖母，找祖母讨公道。”
　　旧的仇怨还没化解，新的恨意就奔腾涌来。
　　游宣的后背还疼，一听这话，厉声道，“你再瞎扯一句试试。”


第035章 心软
　　游宣与穆决一起赶到了凤家大门口，果然，上百个游家族人们都聚在凤家大门。
　　男女老少，满面风雪。
　　游宣沉默了一会，一个族里的小堂弟注意到了游宣，眼睛一亮，穿着厚厚的绿色棉衣，像是笨拙的小牛犊子，又小又胖嘟嘟的，从大人的脚边挤出来，挤到了游宣的面前，一双纯净的黑眸，奶声奶气的问，“宣堂哥，我们还要站到什么时候啊？”
　　游宣环顾四周，心不在焉，“不知道。”
　　小堂弟又眼巴巴的问，“阿娘说，如果凤家不开门了，我们就没有钱了，是不是啊？”
　　游宣也不知道，他说，“我先去问问清楚。”
　　小堂弟哦了一声，乖巧的说，“那宣堂哥你早点去问吧，我和阿娘都饿了。”
　　游宣抬脚朝着人群的最前面走去，他没叫上穆决，走到一位族老的身边，打了声招唿，没去理会对方眼里的惊诧跟欲言又止，只冷静的道，“拉下面子，去茶楼酒馆把这些扇子半价卖出去，如果没人买，那就找到与凤家合作多年的老主顾，半价卖给他们，凤家的扇子他们都能认得出来，虽是过季的样式，但商人重利，人脉网怎么都比游家强，只要价格合适，扇子都是好扇子，他们总能卖出去的——或许不能回本，还可能彻底得罪凤家，但至少能有一点钱了，开春之后还能东山再起。”
　　他说完，客气礼貌的朝族老点点头，转身就走了。
　　族老半信半疑的叫住他，“如果这个办法没用怎么办？”
　　游宣沉默的看着他，不解他为什么要质疑自己的办法，过了一会才道，“那就是你们吆喝的声音还不够大——天寒地冻，也不是非得抱着火炉子才能取暖，多跑跑，多走走，多说话。经验之谈。”
　　游家族老以为他这话是在讽刺游家，忍了忍，脸色难看，可游宣没理他了，转身就走了。
　　过了一会，游家族老过去找游父。
　　游父他们早就注意到游宣了，只是没想到游宣压根就不跟他们说话，等了半天，才见族老过来，等听完之后，游父立即拍板：“照他说的做。”
　　族老怀疑，“可这样会不会得罪凤家啊……”
　　“是凤家先不仁的，我们现在能自保就不错了，还怕什么凤家。”游父脸色阴沉沉，难道聪明了一回，随后又低声道，“这样，悄悄放出一些风声，说这招是游宣教我们的，如果凤家真要气，也该找他撒气。”
　　乌兰松口气，立即道：“老爷说得对。”
　　游宣能赶来帮游家是好事。
　　可她不希望，游宣重新回到游家。
　　她儿子游程才是游家的少东家，才是以后游家的家主，以后游家的财宝富贵，只能属于她儿子。
　　乌兰想：她好不容易才把游宣给赶出去的，游宣绝对不能回来。
　　……
　　离开城西之后，游宣与穆决先去南宫府。
　　游宣先下马车的，刚一下去，就听到府门打开，几个丫环嬷嬷围着一个温婉美丽的年轻女子走出来。
　　其中一个丫环最先发现，惊讶道：“穆二少爷？小姐，穆二少爷来了！！”
　　年轻女子愣了愣，在看到穆决之后，一双温柔的美眸里立即含着眼泪，娇柔的说了句：“决哥哥……好久不见，你终于来了。”


第036章 凤家下场
　　年轻女子名叫南宫晴晴，年芳十九。
　　游宣看着南宫晴晴冒着雪，非得站在马车旁边跟穆决寒暄的一幕，有些无趣的打断他们的聊天，手指指着不远处刚停下的一辆马车，说道：“我朋友来找我，我先过去了。穆决，这马车给你留着了。”
　　穆决盯着他，“我还未带你去见南宫先生。”
　　“自古文商互不喜，先前不好搅你兴，其实我之前见过南宫先生的，只是……”游宣顿了顿，他不认识南宫晴晴，也没跟对方打招唿，想了想，又解释道：“那边的朋友是贺庄，特意请他来商量事情，所以就先过去了。”
　　他说完就过去了。
　　冬天连忙跟上。
　　穆决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
　　马车里，贺庄抱着暖手炉，从角落里抽出一沓纸张，往游宣的怀里丢去，然后道：“你先前要查的，都已经查到了，凤家这些年坑了不少人，除了游家，还有城西的赵家，白家，刘家……这些都是证据。哦对了，还有这些……凤家这些年的生意，有不少是有问题的，但他们藏得好，你看看。”
　　游宣迅速的看完之后，探头出马车，吩咐马车夫，“先去城西陈家。”
　　贺庄不明所以，不过又想起一件事，道：“听说你要买宅子？郝家跟陈家都想问你，他们名下有不少宅子，你想要两套挨着的宅子，他们说可以送你。”
　　郝家也在城南，以前跟游家有过生意往来，很看得起游宣的经商天赋，知道可遇不可求。
　　游宣说，“我自己买。”
　　贺庄不在意的伸个懒腰，见游宣还在看资料，厚着脸皮又说：“我阿爹让我问你，你以后要在梧桐镇开店铺，或者是打算做什么生意了，记得带一带我们贺家。”
　　游宣说，“你们贺家的妆庄也算是小有名气，何必鹦鹉学舌……”
　　贺庄一脸的激动，“什么鹦鹉学舌，我们妆庄的名气都是祖宗攒的，前几天靠你出的主意，凤凰海城的人第一次来找我们订了银饰。我阿爹喝醉之后，非说是占了游家人不聪明的便宜，也多亏了游家赶你走，否则就一千两的红包，你绝不会帮我们出这么好的一个这主意。”
　　游宣无语：“……”
　　马车很快就到了城西的陈家。
　　陈家的家主亲自来迎，陈少东家也出来，满眼惊羡的打量着游宣，而陈家父子俩在看到他们送来的东西之后，一点犹豫都没有，立即出了府。
　　凤家因为钱得罪了很多人。
　　但现在凤家遭到了反噬。
　　在不到一天的时间里，凤家就乱成了一锅粥——以前被骗的主顾把他们凤家告到了衙门，凤家店铺被人骂被人砸，听说此事的新老主顾们不少直接断了与凤家的生意往来。
　　风大雪大，与人积怨多年的凤家，短短一天，就快塌了。
　　凤姨娘得知了消息，急匆匆的带上了自己的钱匣子，准备去凤家。
　　可穆府的门还没踏出，凤姨娘就被柳嬷嬷给拦住，连句话都没说，就被直接带去见了穆祖母。
　　穆祖母脸色阴沉沉的将一本账簿给甩到了凤姨娘的脸上，“好好解释解释，你这些年掌管穆府后宅的家用的钱，你到底都花到了什么地方去？——还有，你知道这本账簿是谁送来的吗？是陈家——是陈家找到的证据！”
　　“穆府的脸都被你丢到了外面去！”
　　凤姨娘笑容僵硬，“妾身没有啊，这本账簿是假的，妾身……”
　　她的话还没说完呢，就见外面匆匆走进一个脸色惊慌的侍女，“老夫人，老夫人，官府的人来了，他们说吴管事死了，凶手是以前在穆府抬轿的一个轿夫，那轿夫交代是凤姨娘指使他做的，官府现在已经来抓凤姨娘了。”
　　——吴管事，吴大祥。
　　——凶手是轿夫，还是以前在穆府抬过轿子的一个轿夫。
　　穆祖母受不了这么大的刺激，吓晕了过去。
　　柳嬷嬷跟侍女们吓坏了，连忙去扶她。


第037章 帮忙
　　穆决带来的书，是以前南宫先生借给他的，里面都是一些朝廷官员写的大徐国的国情，穆决在书里写了批注，加上他的看法，南宫先生粗略的看了一眼，很是欣喜，说这些都已经摘抄下来，整理成文章发表出去，肯定能在文人墨客里引起轰动。
　　而除此之外，穆决还写了一篇文章，是他这两天写的。
　　南宫先生反复的看了三遍文章，被震撼到了，然后才道，“这篇文章，我会立即找到书商印出来。等以后文章传到了皇城，定然会引起轰动，皇城那边求贤若渴，进不了朝廷的大门，给，额、咳咳……当个谋士是不成问题的，只是穆府这边……罢了罢了，当年你在穆府中毒，穆府不闻不问的，但凡穆府能上点心，你早就能有个一官半职了。”他这话里满是痛惜。
　　穆决道：“劳烦先生了。”
　　南宫先生摇摇头，又说，“你想取个什么笔名？”
　　“决木。”
　　南宫先生听到这个名字愣了一下，好似很耳熟，过了一会，他面色不满的站起来，让管家去拿个东西，等管家匆匆来回递给他一个本子之后，他盯着本子上的笔名，看了半天。
　　南宫先生把本子往桌上一拍，指着上面的书名跟笔名，说：“这是你写的话本？《选选清月》，笔名决木。”
　　穆决点头，选选清月——选同宣，xuan，提笔的那晚有个圆月，所以是清月。而主角名字就叫选清。
　　南宫先生又怒又悲的表情，摇头道，“写什么话本，你的才华当年都能当个状元了，为何要去写什么话本，这可是自降身份……这怎么能……唉。”说着，南宫先生他将那本《选选清月》给丢到了地上，眼不见为净，语气满是惆怅、是无奈，喃喃道：“穆府害你啊……可惜，可惜。”
　　穆决的眉眼冷峻，起身告辞，“先生，这些文章就劳烦先生帮忙了。”
　　南宫先生建议道，“换个笔名吧。”
　　穆决淡淡道，“不必了。”
　　南宫先生送穆决离开之后，他要亲自去跟书商谈，于是让管家去准备一下。
　　管家刚走。
　　躲在角落偷听了许久的南宫晴晴出来，她捡起话本，拍了拍干净，小心的拿在手里，一副很是珍惜的表情，然后迟疑不解道，“爹爹，决哥哥都能找到书商写话本了，为什么还要把这些文章交给您去找书商啊？”
　　南宫先生道，“梧桐镇印话本的书商，最多就是在梧桐镇、凤凰海城卖书。而这些正儿八经的文章，想要传去皇城，就必须要找一些颇有名气的书商，书店之类的，梧桐镇没有，就凤凰皇城、冷州那些地方才有——我认识几个书商，能帮得上他的忙。”
　　南宫晴晴似懂非懂，“决哥哥想要当谋士？”
　　“他心高气傲，不一定乐意当谋士。”南宫先生沉默了一下，道：“或许是想靠着写文章闯出写名气，不想再碌碌无为了吧。以他的才华，以后当个文人墨客也是不错的出路。”
　　南宫晴晴疑惑道，“那穆府帮不上这个忙吗？”
　　南宫先生叹气。
　　只知道琴棋书画的大家闺秀不懂这些宅斗水深，她试探着道，“爹爹，既然决哥哥都愿意走出来了，那女儿……能不能以后经常去穆府看他？顺便帮帮他的忙。”
　　南宫先生正要点头，可想起穆决已经娶了一个男妻，据说是姓游，他沉默了一下，含煳其辞了几句，并未回答。
　　但南宫晴晴却误会了，她抱着手里的话本，微微一欠身，抿着唇浅笑道：“女儿先告退了。”


第038章 迟钝
　　短短一天的时间，凤家在风雨中逐渐接近凋零，凤姨娘被轿夫出卖直接被送去了见官，而穆祖母惊吓过度还迟迟未醒，穆府的族老们在听说了事情之后再次马不停蹄的赶来。
　　傍晚，插手管了所有事情的游宣一脸疲惫的回到穆府，刚一进门，便看到一群侍女家丁正满脸惊慌无措的站在门边，而柳嬷嬷沉着脸，拿着一本册子在点名，旁边还有两个笑眯眯的牙人，上下打量的看着那些侍女们，从脸蛋到身材。
　　而凤姨娘的心腹侍女珠儿，也站在被打量的人群中，一张俊巧的脸蛋满是苍白无助。
　　这些侍女家丁们都是跟穆府签了死契的，又或者是凤姨娘带来的陪嫁丫环家丁之类的，但同样也都是签了死契的，所以现在凤姨娘出事，穆府气不过，不想留这些人，便做主将这些丫环家丁们都给发卖了。
　　而凤姨娘的院子，也被拆的七七八八了，她的嫁妆之类的，都由穆祖母做主，暂都收进了穆府的库房。
　　而穆子睿还待在衙门，带了不少讼师过去，急切的想为他阿娘辩解，所以并不知道穆府这边都做了什么。
　　游宣路过的时候，看了一眼，神色淡淡的收回目光，没有多管闲事。
　　走到折风院，他刚进屋子，便看到知了正在整理篮子里刚买回来的几个药包，而方桌拿着其中一个药包准备让厨房的下人去煎药，见到游宣回来了，知了与方桌连忙问好，“二少夫人。”
　　游宣点头，进去找穆决，从兜里掏出两张房契，道：“宅子在城中，离百药堂很近，两个宅子都是相邻着的，房主说了最迟三天之内就搬走，你想要住在哪个都行。”
　　穆决抬眼看他，没有去接那两张房契，道：“你打点吧。”
　　游宣蹙眉，随手塞了一张房契给他，然后道：“我没空啊，先前不是同你说过了吗，我打算做个小生意，明日一早就要去准备了。”
　　穆决忽然道，“官府收到了凤氏下毒杀人的证据，她已经被抓去了官府。”
　　游宣哦了声，“我知道，证据是我送去官府的。”他顿了顿，又说，“我之前答应过的，下毒的事情会帮你查清楚的，所以，顺道把证据都交去官府，这样，凤家那边也不会寻你麻烦。”
　　穆决轻声道，“所以你还买了两个宅子？”
　　游宣一愣，“……怎么？”
　　穆决不再说话，只是觉得，自己没用，没出息。
　　几年前被人下毒，是他清高自大，没有及时防备。
　　过去的几年时间，他没本事，一直查不到是谁下的毒。
　　而现在，是游宣帮他找到百药堂，换了能彻底治好他的药；也是游宣查清楚了下毒的人是谁，连证据都是游宣找到的。
　　而游宣，明明现在还是失忆，什么都不记得。
　　可他还肯帮他，也不嫌他拖累。
　　穆决沉默了许久，见游宣在找药膏，想起他后背跟手臂的伤还没好，眸光一暗，道：“我帮你涂药。”
　　“好。”
　　穆决紧皱着眉，冷着嗓，“伤重了。”
　　游宣光着上半身，屋里冷，他抱着被子勉强的盖住前面，眼神稍显呆滞，“什么意思？……太冷了，二少爷我求求你赶紧涂了药，我要被冷死了。”
　　穆决给他涂药，语气冷了七分，“你的伤口比昨天加重了。”
　　游宣茫然道，“又不是刀子划的，就是被木头椅子砸了几下，还能看得出来伤口加重吗？可能是淤青吧，我也不知道，没挨过打……好冷啊，你涂好了吗。”
　　过了会，穆决才说：“嗯”。
　　翌日。
　　整个穆府充斥了穆子睿的骂声。
　　他要掀翻了穆府的天。
　　因为穆府趁他娘不在，把他娘的院子给拆了，下人也给发卖了，嫁妆又都装进了穆府的库房，穆祖母还让人代替他爹休了他娘，还给盖上了穆府的印章，休书都送到了凤家去。
　　凤家那边现在也是举步维艰。
　　穆子睿去见了他舅舅一眼，哭着回来，然后就在穆府大闹。
　　可没人管他。
　　他爹还没回来，他娘还在牢里，他舅舅家自身不保，他三哥应该还没收到口信暂时还没赶回来，而穆祖母……她现在绝不可能管姓凤的事情。
　　而昨晚之后就住在穆府的穆家族老们听到动静，纷纷出来，冷眼旁观了一会，直接让人把穆子睿给关去祠堂，讽刺道，“好好反省反省，凤氏做了不少害人的黑心事，我看你也是随你娘，穆子睿，穆子睿，浑身上下没一点聪明睿智的样子，连你三哥都不如。”
　　穆子睿闹的更厉害，双目赤红的盯着几个说风凉话的族老，“等我爹回来，我一定饶不了你们！”
　　族老们指着他大骂。
　　而穆祖母一直没现身，因为她找了几个账房先生，连夜彻查这十几年经凤姨娘的手的账簿，越算越不对劲，最后算出，凤姨娘这些年偷吃了足足有一百五十万两的银子，还有五十箱穆老爷从凤凰海城运回穆府的珠宝，八盒百年人参，十九车的绫罗绸缎。
　　而凤姨娘的嫁妆大概加起来才七十万两左右。
　　族老们也很快就知道了这件事，其中穆府的文族老，气不过，直接说要拿着账簿去找凤家要钱要东西——凤姨娘的花销都是穆府出的钱，那一百多万两，肯定是她偷偷送去给了凤家。
　　可另一位泉族老听说凤家昨天也出了事，摇摇头道，“没用的。凤家不可能还钱的，何况还有穆子睿在碍手碍脚的。”
　　其他族老们都沉默了。
　　文族老突然埋怨道，“娶妻要娶贤，凤氏这样的人品，怎么能让她进穆府的大门，还把管家权交给她——老夫人，凤氏做这些事情，可都是在你眼皮底下的，你就一直都没发现？”
　　穆祖母答不上来，老脸挂着不悦，“老身年纪大了怎么看得出来。还有，你们不是也三天两头的来穆府摆架子吗，几十年了，也没见你们发现凤氏的人品不行。”
　　族老们：“……”
　　一丘之貉。
　　同样心瞎。
　　互相指责，互相丢了面子。
　　真糗。
　　城南，游家——
　　游程刚刚从妆庄回来，着急忙慌的跑回游家找他娘，“阿娘，我刚刚按照您的吩咐，去找贺庄说要合作一世月圆玲珑锁的事情，可贺庄那厮一直嘲笑我，我、我，后来，他说漏嘴，说，说，……”
　　乌兰蹙眉，“他说什么？”
　　游程满脸崩溃，“贺庄说漏嘴了，他说一世月圆玲珑锁是游宣给他们出的主意，还有前两天同样大赚一笔的陈家的玲珑慕心扇……也是游宣出的主意。”
　　乌兰惊愕：“……真、真的？”
　　游程哽咽道，“真的，娘，怎么办，妆庄前几天推出的一世月圆玲珑锁，还有陈家的玲珑慕心扇，这些都已经火到了凤凰海城和冷州了，他们大赚一笔，”他着急，说话都混乱了，找不到重点，“如果家里知道，如果父亲知道了，这些都是游宣给贺家和陈家出的主意，父亲和叔伯们肯定会去求着游宣回来的，到时候，游家的少东家就会是游宣的，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乌兰瞪着他，“哭什么，游家的少东家只能是我儿子，不可能是游宣。”
　　片刻之后，乌兰才咬牙道，“想个办法，让游宣再也不愿意回到游家……除名族谱还不够，还得再想个办法。”
　　游程连忙点头，“对对。”
　　他们忘了一件事，游家现在的处境不好。
　　如果游宣真的不回来，就游家这样子，还能撑多久呢？
　　折风院——
　　游宣让石锁帮着看了看后背的伤，石锁也不会看，稀里煳涂的评价道，“好了好了，快好了。”
　　游宣相信了，但还是决定待会路过城中的时候去一趟百药堂，穆决跟石锁的话都不一样，他觉得还是得去问问大夫。
　　游宣准备出去之前，先去找穆决。
　　穆决正在写东西，游宣过去看了一眼，道：“你在写什么？”
　　经过昨晚，穆决似乎也有意要让他知道自己写过一本名叫《选选清月》的话本，直接道：“写话本。”他顿了顿，从身后的书架里抽出一本崭新的话本，说：“这是我之前写的。”
　　游宣看了一眼，说：“名字挺好听的，写的是什么？”
　　穆决好像不太冷静，“……爱情。”
　　游宣好奇的翻了翻——主角叫做选清，是个很开朗俊美的公子，最喜欢做的就是就是酿酒，自小顺风顺水，但是隔壁住着下凡历劫的月老，月老每天拿着红线，拄着拐杖四处为别人爱情奔波的样子，让选清很好奇。
　　于是好奇心害死猫。
　　最后，选清当上了人间最厉害的媒人，看到有人互相喜欢就忍不住出手帮他们。
　　但选清对感情很迟钝，错过了对他有意的邻家姑娘，错过了对他一见钟情的落难状元，不知道那碗雨后必到的汤圆是只有他才能吃到的，也不知道那三日一换的对联是专门写给他看的。
　　游宣啪的合上书，他还没看完，但气的不行，问旁边的穆决，“他最后跟谁在一起了？”


第039章 被吓到了
　　穆决从写到一半的稿子里抬头，将笔放好，然后道：“你说呢。”
　　游宣还剩一些没看完，纠结了一些，还是没打算看，他还得出去一趟，“我回来再看吧。”
　　穆决起身，告诉方桌待会要把桌上的稿子都先收起来，然后道：“一起出去吧，去城中的新宅子看看？”
　　游宣说好。
　　两人走出折风院，经过厅堂外的一条游廊的时候，见柳嬷嬷带着几个侍女迎面走来，柳嬷嬷停下之后，说道：“二少爷，二少夫人，南宫小姐带着她亲自做的年糕过来了，正在厅堂等着。南宫小姐说她是代她父亲过来看看二少爷的，请二少爷赶紧过去吧。”
　　游宣赶着出府，不太情愿的和穆决一起去了厅堂。
　　穆府厅堂里。
　　南宫晴晴一看到穆决二人，立即站起身，声音温软的说，“决哥哥，我给你带了些年糕过来，是你以前最爱吃的年糕，快尝尝吧。”
　　穆决却问，“南宫先生可是让你带话了？”
　　南宫晴晴摇摇头，不明所以地说，“我爹爹什么都没说啊，他昨日去找了书商，很晚才带着几本书回来，出来之前，娘还说爹爹没醒呢。”
　　穆决漠然颔首，“多谢南宫小姐，我与人有约定要出府办事，恕不奉陪。”
　　南宫晴晴失望的看着穆决，然后才注意到旁边的游宣，想起什么，又柔柔的说，“这位公子是……游公子吗？”
　　游宣点头，“游宣。”
　　南宫晴晴抿着唇笑了笑，客气的说了句，“游公子，是你跟决哥哥有约吗？你们能不能，先晚一点再出去，年糕快凉了，决哥哥前两年的身体不好，一直不肯见我们，我好久没做年糕了，所，所以我想让他尝尝这年糕。”
　　游宣看了看她，心想，穆决怎么会不愿意见人呢，是出不去吧。
　　况且，南宫晴晴今天来的时候也没提前知会过折风院，提着一盒子年糕就过来了，想必穆府的人肯定要给南宫府这个面子的，那……南宫晴晴前两年明明也可以打着南宫府的名义过来看看穆决，可她没来。
　　南宫晴晴将桌上的食盒给打开，她的贴身丫环立即上前将还热腾腾着的年糕给端出来，用淡蓝色的手帕给包着碟子的角落边缘，隔开了热气，然后再交给南宫晴晴。
　　南宫晴晴隔着手帕，端着盛了年糕的碟子，亲自送到穆决面前的桌上，一双美眸满是欣喜与害羞，声音也更加温柔了，“决哥哥，这，这是我亲自做的年糕，你快尝尝。”
　　游宣坐在旁边被忽视的彻底，有些尴尬的移开目光，想着刚刚看的那本叫做《选选清月》的话本，穆决告诉他这篇故事写的是爱情，可他都看了一大半的剧情了，话本里写的爱情都是什么门当户对，一见钟情，日久生情的男男女女的爱情故事，而主角选清的爱情，完全能用煳涂二字来形容。
　　不过故事写的很好，他看完还想看。
　　难怪一本就能买七两银子。
　　只可惜时间不早了，他还打算待会去找贺庄，商量一下别的事情，所以才没看完话本。
　　游宣走神，没注意到穆决却在看自己。
　　桌上的年糕都快凉了。
　　没人碰。
　　南宫晴晴失望的将年糕给收起来，道：“我，我问过父亲的，父亲说决哥哥的文章写的很好，比前几年写的更好了，父亲还很遗憾，说如果决哥哥能去参加考……”
　　她的话还没说完，穆决便蹙眉。
　　而此时，也有一个人走进了厅堂里。
　　穆府的六少爷穆流，是穆祖母让柳嬷嬷去告诉他，南宫晴晴来了穆府。
　　所以穆流过来了，笑盈盈的说，“刚回府就闻到了年糕的味道，还以为是府里新来了什么厨艺了不得的厨神，结果听说是南宫小姐亲自登门，不介意让我尝尝小姐的厨艺吧？”
　　南宫晴晴的脸色一僵。
　　哪里有未出阁的姑娘家给外男下厨的，这传出去了，旁人还不得误会吗。
　　南宫晴晴的贴身丫环也是吓一跳，连忙藏起了食盒，可是她身后却神不知鬼不觉的冒出一个家丁，直接一把抢过食盒，吓得丫环尖叫了一声。
　　家丁不管不顾，殷勤的提着食盒，走到了穆流的身边，打开盖子，“六少爷，快尝尝南宫小姐亲自下厨的年糕。”
　　南宫晴晴好似被吓坏了，连忙去看穆决，“不，这是给决哥哥的年糕。”
　　穆决没回答，显然是想不到姑娘家所担忧的那一层，也没管那么多。
　　这时，游宣幽幽来了一句，“她在年糕下了毒，吃了人就没了。”
　　穆流把快到嘴的年糕一丢，家丁也吓得丢了食盒。
　　南宫晴晴委屈坏了，冲游宣撒火，“你胡说什么，我，这是我一早起来给决哥哥准备的年糕，怎么可能会下毒！你污蔑我！”
　　她的贴身丫环连忙去捡起食盒，又把粘在地上的年糕给捡起来，丢进了食盒里，盖上盖子，犹豫的看来看去，小姐可真是笨，游公子可是在帮她，她怎么不懂呢。
　　南宫晴晴被吓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委屈的看着穆决，“决哥哥我真的没下毒。”
　　穆流反应过来了，嘲道，“多管闲事。”
　　游宣不跟姑娘计较，而穆流刚刚就像个登徒子似的，又姓穆，前两天还跑到折风院看热闹，不是好东西，于是回道：“上赶着的下贱。”
　　结果南宫晴晴代入了自己，眼睛更红了，哭着就跑了。
　　游宣：“？？？”
　　穆流：“？？？”
　　穆决蹙眉，怎么回事？
　　游宣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快午时了，也不多待了，告诉穆决，“走吧。”
　　穆流白跑一趟，翻个白眼，找了个地方坐着。
　　游宣与穆决乘着马车出府，穆决去了新宅子，看似随意的跟游宣说了几个重新置办宅子的细节，于是游宣就舍不得浪费时间去找贺庄了，让石锁去一趟妆庄，把贺庄给叫过来。
　　半个时辰之后，贺庄满头大汗的从他家的妆庄跑过来，埋怨道：“什么事情啊，我还在跟陈家谈生意呢，陈家那位少东家听说是你找我，一个劲说要跟来，我差点没甩掉他。”
　　游宣看着穆决在桌上画的图，无所谓的说，“让他来啊。”
　　贺庄满脸自私，“怎么可能，我还指望你带我挣钱呢，带他来干什么。”
　　然后贺庄过来看穆决画的图，哇塞了一声，道：“穆二少爷很会设计嘛，真好看。”
　　游宣将目光收回来，也没避着穆决，直接告诉贺庄，“你家的马车能有多少？三十辆有吗？”
　　贺庄点头，“有的。”
　　游宣道，“咱们镇子外面有个梧桐叶村，还有梧桐枝村，这两个村子每年做的棉衣都会由凤凰海城的商人给收去卖，我上次找你的时候，顺道让人去拿两个村子定了些斗篷，时间也到了，你把马车借我，待会就去把斗篷都运回来，再找几个绣娘，在斗篷上绣一些图样，比如铃铛啊，桃花的，天鹅鸳鸯小白兔啊之类的，简单又漂亮的。”
　　贺庄沉默，“……你上次找我的时候，你应该还没什么钱吧，你什么定金都没交，他们就同意接你的单子了？”
　　游宣无语的看着他，“穆决有钱啊。”
　　穆决的笔尖一顿，将画好的图纸给放一边，之前游宣确实问他借过钱，他直接就把钱匣子给了游宣，后来就没怎么注意过，也一直没有去看钱匣子里的钱到底少没少。
　　贺庄嘀嘀咕咕的，“……瞒的还挺久的，一点风声都没跟我说，行吧，马车借你。”
　　他出门是带着几个下人的，让下人回贺家的马厩里去取马车。
　　贺家的马厩里只有十几辆的马车，妆庄店铺的后院里还停着十几辆马车，加起来也有三十多辆了。
　　办完了这件事之后。
　　贺庄看了眼那张图纸，又看了看穆决那张冷峻的侧脸，忽然提醒游宣，“你们俩什么时候和离啊？”
　　游宣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穆决。
　　穆决的眼神一冷，盯着贺庄道，“此事还轮不到你来多嘴吧。”
　　贺庄心下一惊，他不太清楚穆决和游宣是怎么成亲的，可他看得出来，这两人不合适，连宅子都买了两个，而且他还想等游宣和离之后，将自己的几个嫡亲姐妹中，挑一个介绍给游宣——姐夫也好，妹夫也行，横竖得把这个游招财给骗进贺家。
　　结果没想到穆决这态度……
　　好像不乐意和离似的。
　　贺庄的眼珠子转了转，一肚子的坏水也滚了几滚，他趁着穆决没注意，悄悄跟游宣说，“这姓穆的病秧子该不会是想赖上你吧，你可别老是心软，被他给利用了。”
　　游宣不在意的道，“是我想帮他，而且他也帮过我的。”
　　“骗谁呢你。”贺庄根本不相信，游家那么算计游宣，游宣都能心软去帮游家，被除名族谱都没生气翻脸。穆决能帮他什么？连这个破宅子都是游宣自己挣出来的。
　　这么没用的丈夫。
　　一脚踢开拉倒。
　　贺庄不要脸的心想，……来给他贺家卖命多好，又不会亏着他，有钱一起赚。


第040章 互相指责
　　送走了贺庄之后。
　　游宣语气故作随意的问，“穆决，你之前给了多少聘礼？”
　　穆决盯着他看，“你当真要与我和离？”
　　游宣愣了下，突然想起前几天恢复的一点记忆里，那一个清淡如水的吻，抿了抿唇，不太自在的解释道，“我不记得之前我们……”
　　“你失忆之前，我们成亲之后，我们都是住在折风院的，”穆决缓缓道，“聘礼的事情我们也商量过的，你那时没提过一个要和离的字。”
　　他这话说的没头没脑的，甚是奇怪。
　　游宣有些烦躁。
　　片刻之后，游宣才转移话题，“你先去百药堂诊脉吧，看看恢复的如何了。”
　　穆决与他一起去了。
　　游宣靠在药柜旁，看着几个药徒边抢着糖糕吃，边背着药材的名字药效，没去听大夫是怎么说的，满脑子想的都是之前恢复的一点记忆。
　　淋雨后的穆决，还有那淡淡的吻。
　　游宣垂下眼眸，过了会，见穆决过来，便歪头看了眼跟来的药徒，“怎么说？”
　　药徒缩回要去抢糖糕的手，讪讪道：“师傅说恢复的很好，不用再吃药了。”
　　游宣跟大夫和药徒们告别，然后才与穆决并肩一起走出百药堂，守在外面的知了与石锁连忙撑伞过来，今天的雪大了些，天气越来越冷，但百药堂外面摆摊的摊贩货郎们却不见少。
　　他们乘着马车回了穆府。
　　一路无话。
　　他们刚回到府门，发现穆府多了许多面生的家丁和侍女，衣服上都带着些风尘仆仆。
　　穆老爷和穆夫人苗氏回来了。
　　还有穆府的大少爷，三少爷，也都回来了。
　　所以晚饭，穆府上下都聚在了厅堂里，美食摆满了整整三大桌子。
　　穆老爷的姨娘们，还有嫡出、庶出的儿孙们，全都聚在了一起。
　　穆老爷笑容满面的，全然看不出是因为得知凤姨娘在穆府兴风作浪的消息赶回来的，不见愤怒，讨好的给旁边的穆夫人苗氏夹了菜之后，这才道：“先吃饭，吃了饭……”
　　一个面色沉郁的男子突然道，“父亲，老九还被关在祠堂，一家子聚在一起，缺了老九，这不太好吧。”
　　这人是穆府三少爷，穆单，生母是凤姨娘。
　　苗氏轻描淡写道，“有什么不好的，他顶撞几位族老，目无尊长，关几天吧。”
　　穆单说，“老九年纪轻不懂事，况且他也是……”他顿了顿，将矛头指向了穆流，道：“穆流今天冲撞了南宫小姐，为何穆流就没事。”
　　穆流冷笑道，“我不过是跟南宫小姐开个玩笑而已，真正得罪了南宫小姐的可是二嫂。”
　　游宣：“……”
　　？？？
　　穆老爷皱着眉，深深的思考了一会，才想起这个二嫂是谁，他扭头正要问个清楚，却注意到穆决这个儿子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样了，诧异道：“老二，你的病都好了？”
　　穆决抬眼，看了一眼穆三少穆单，淡淡道，“下毒害人的东西被官府抓去了，我的病自然就好了。”
　　穆单倏地站起，“你什么意思？”


第041章 嫌弃
　　南宫晴晴回去被罚刺绣了一幅百鸟朝凤的，因为她自作主张的送了亲手做的年糕来穆府，还被穆流等人气哭了回去——太丢人。
　　可次日，南宫先生来穆府做客的时候，她还是厚着脸皮跟过来了。
　　而且还碰上了一大早就来讨好求情穆府的凤老爷。
　　只不过凤老爷被晾在穆府门口许久，在身上的衣服都快被屋檐外吹进来的雪给浸湿之前，总算被允许踏进穆府的大门。
　　南宫晴晴好奇的坐在她父亲旁边，听到凤老爷语气忐忑的为两个外甥求情，“穆老爷，老三和老九都是孝顺孩子，他们亲娘被关进了大牢，他们太着急担心了，所以才会发脾气，所以就别跟他们计较了。而且我那妹妹……虽然确实不是个东西，尽做些伤天害理的事情，可你也别迁怒两个无辜的孩子啊。”
　　穆老爷的面子挂不住了，不悦道：“什么叫做无辜，老三搞砸了昨晚的家宴，老九砸了大半个穆府，还敢跟族老们顶嘴，罚跪祠堂怎么了？轮得着你一个姓凤的外人在这里求情？”
　　他越说越上火，一点面子都不给凤家，“凤氏这个恶毒婆娘，把我穆府的东西都给搬走了不说，连两个儿子都没教好，没脑子。行了，你往后也别来了，咱们两家也不是亲家了，你再多管闲事，两个儿子我也不要了，你们凤家带回去养吧。”
　　穆凤两家是撕破脸了。
　　凤老爷冷笑着扯了扯嘴角，“我妹妹是不对，可你们穆府是不是也有些过分，休书是送来了，可她的嫁妆呢，穆府总不能独吞了她的嫁妆吧？”
　　穆老爷阴阳怪气，“你妹妹可是偷偷摸摸的顺走了我穆府的价值将近三百万两的宝贝，嫁妆可以还你，但这笔钱你们凤家可得替她赔了吧。管家，拿账本过来给他看。”
　　凤老爷心知肚明，起身就走。
　　穆老爷还是爱面子的，当着南宫先生的面，事情也不敢做的太绝，他喝了一口茶水，缓缓情绪之后，才开口道：“南宫先生好久不见，不知您今日是为了什么事情过来的？”
　　南宫先生笑笑，他是来给穆决送好消息的，也没瞒着穆老爷，道：“之前我给穆决送了几本书，书上都是大徐国的国情，是朝廷官员写的，穆决看完之后写了他的看法，我让学生整理好，给镇子上当几位秀才举人送去，他们看完了都说写的好，还夸他与几百年前的那位乐渊先生的文采有的一比，点名要与他切磋。”
　　穆老爷先是大喜，又不满的碎碎念，“野史上说，这位乐渊先生可是当时的君后渝安，这，这君后渝安的文采虽好，可他也不是正儿八经的状元郎啊，况且自他当上君后之后，就没怎么写过文章了。你们这些读书人，怎么拿我家老二与他比较啊。”
　　“……”南宫先生额了一声，心生不满，不想再与穆老爷说话。
　　南宫晴晴也有些生气，她是最爱看乐渊先生的文章，只可惜没生在一个时候，连个面都见不了，她起身道，“父亲，您与穆老爷继续聊，我去找决哥哥过来。”
　　说完，南宫晴晴起身就走了。
　　到了折风院，南宫晴晴有些心急，一时忘了规矩，进了院门就欣喜的叫着，“决哥哥，我给你带了一个好消息！”
　　石锁与秋天刚好路过，连忙拦住她。
　　她的贴身侍女连忙挡在前面，警惕的看着他们。
　　南宫晴晴这才察觉到自己失礼，抿了抿唇，又见石锁有些面熟，迟疑道：“……游宣也在折风院？他为何在？”
　　她这话里有隐隐的嫌弃。
　　她昨天回去问了她父亲，她父亲几年前确实见过游宣，也很嫌弃他，因为他不喜欢张口闭口就是钱的商人。
　　而游宣当时与南宫先生见面的时候，三句话不离赚钱。
　　南宫先生生了气，当众指责游宣一个商人，就不该出现在他们这些文人面前，伤了他的眼。
　　南宫晴晴也是在书香世家长大的千金小姐，她站在她父亲这边，也瞧不起游宣。
　　而这时，两个家丁抬着一个箱子往外走。
　　游宣听到动静走出来，“南宫小姐怎么来了？”


第042章 冤家路窄
　　南宫晴晴一欠身，雪白色的大氅下的淡紫色锦裙随雪花轻轻一扬，矜贵淡雅，温柔有礼，“游公子，我是来找穆决的。”
　　游宣嗯了声，说道：“那你们聊。”
　　他正好准备出去一趟。
　　南宫晴晴有些迟疑的叫住他，“我今日是带了好消息过来的，关于穆决的，而我父亲也带了一罐好茶叶过来，待会他也会来折风院，游公子不留下来一起凑个热闹吗？”
　　游宣客气的摇头。
　　他昨天跟贺庄借了马车去梧桐叶村和梧桐枝村两个地方运他之前定做的的斗篷，路程也不远，大概午后就能到了，他得提起去看看妆庄的仓库给他腾出多大的地方暂存那些斗篷。
　　不过他刚到妆庄，先看到的不是妆庄仓库的钥匙，而是二十多位一早就冒着雪过来的绣娘们。
　　绣娘们昨晚就听到消息，说是妆庄这边招绣娘，她们一大早赶来妆庄，都坐了两个时辰的冷板凳了，正一边搓着手一边懊悔不安的讨论着妆庄是不是真的有大单子。
　　妆庄的店伙计们也是一头雾水的，也不知道少庄主在搞什么把戏，所以也没管这些绣娘们。
　　游宣抽空看了眼，一转头，看到贺庄吊儿郎当的走过来，吐槽道：“让人送些热茶过去吧，你们妆庄怎么一点待客之道都没有。”
　　贺庄斤斤计较，“又不是我请的绣娘，借地方歇脚都不错了。”
　　游宣：“……”
　　说着，有几个人撑着伞从外头进来，为首的是个高高壮壮的中年汉子，穿着藏青色的锦衣，还戴着一个棉帽，语气紧张的说着，“少庄主出事了，咱们的马车在镇子外面与凤家的马车撞上了，凤家非拦着我们，说我们撞到了他们的扇子，还要把咱们马车上的东西都给搬走。”
　　游宣蹙眉。
　　贺庄大怒，张嘴就骂，随后在中年汉子疯狂的眼神提醒下，他满嘴的脏话戛然一停，扭头去看游宣，“冤家路窄了不是，那马车里装的是你的斗篷。”
　　……
　　等他们赶到梧桐镇外的时候，发现妆庄的店伙计跟凤家家丁正闹成一团，而风家少爷凤遇，正满脸戾气的站在一旁，让人将妆庄马车上的箱子都给搬下来，已经搬下差不多是个箱子了，箱子里装的是刚做好的斗篷，都被淋了雪。
　　这几箱子新做好的斗篷，这就毁的七七八八了。
　　凤遇掀起眼皮，漫不经心的说，“你们来早了，我还得让人把箱子都给砸了，把斗篷都给浸在雪里。”
　　游宣跳下马车，“赔钱吧。”
　　凤遇笑眯眯的说，“把这些斗篷都给我，以前的仇都一笔勾销。”
　　紧接着，他又哈哈大笑，“猜猜看，是谁让我来这里堵你的马车？——”他阴恻恻的一笑，说道：“是游程。”


第043章 冷眼旁观
　　箱子里的斗篷都坏了。
　　游宣盯着那几个箱子看了一会，挽起袖子，当着凤遇的面，走到凤家的马车旁，凤家这边也有七八辆马车，除去凤遇的那辆马车，其他的马车里都装着一箱箱的凤家扇子。
　　凤遇去拦他，眼神阴鸷，“你想做什么？”
　　“你毁我斗篷，”游宣扫了他一眼，“我也毁你扇子。”
　　凤家的车夫们一听这话就吓坏了，连忙过来阻拦。
　　贺庄从马车探出头，对妆庄的店伙计们骂道，“都赶紧过去搬箱子啊，没看到这一地的斗篷——靠！凤狗你该死！”
　　妆庄的店伙计们连忙过去。
　　没一会，凤家的两个箱子就被人丢到雪地里，轰的一声闷响，箱子侧翻在地，扇子哗啦啦的扑进了雪里。
　　凤遇发疯大骂。
　　游宣把斗篷往他脸上一丢，不悦道：“毁得起，亏不得？做什么痴人梦。”
　　闹了许久，凤家听到消息派人赶过来。
　　可妆庄这边也人精，知道陈家跟凤家是几十年的宿敌，而陈家现在因为玲珑慕心扇的事情，目前也很欣赏游宣的本事，于是就把消息给告诉了陈家，让陈家过来帮忙。
　　两个时辰之后。
　　三十辆马车陆续的停在妆庄门口，店伙计们吃力的抬着一个个的箱子往仓库走，而等了差不多一天的绣娘们凑在一起看。
　　这些斗篷的样式都是很简单的，还没绣上图案。
　　游宣让贺庄帮忙盯一会，也没再说别的了，转身就去了游家。
　　而游家今天也热闹，族人们都在，没说没笑没美食没小曲，都丧着一脸。凭着游宣出的主意，这两天游家的情况是好些了，可游家还是面临着很大的难题，没钱没店铺——凤家骗他们，可是奔着要斩杀游家的七寸来的。
　　而就在这时，游宣冒着雪，经过廊下的柱子，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
　　众人都一惊，以为是幻觉。
　　游宣看了一圈没找到游程，视若无睹道，“游程呢？”
　　游父干咳一声，有些感动，“老四啊，你是担心家里的情况才赶回来帮忙的吗？快坐下，店铺那边的情况不太好，需要一点钱，你手里，不，你能不能让穆决去跟穆府说一声，借一点……”
　　乌兰欲言又止。
　　而游程在这个时候出现，他拿着一大摞的账本，后面还跟着同样抱着一大摞账本的账房先生跟两个家丁，四人都没注意到游宣。
　　游宣臭着脸，无视了游父的话，走过去。
　　“是你找的凤遇？”
　　“……是。”游程将账本交给旁边空着手的家丁，瞥了一眼游家族人的方向，然后才说，“凤遇答应把一个店铺还给我们，所以……”
　　愤怒，鄙夷。
　　废物。
　　“打吧。”游宣话音一落，跟他一起来的两个妆庄店伙计立即上前，对着游程拳打脚踢。
　　游家族人们冷眼旁观。
　　游父怒道，“快住手！谁给你们的胆子打人的！！！游宣！！！”
　　“我定了些东西，货物今日送到镇子，可在镇子外面却被凤遇拦下——这消息是游程告诉凤遇的。”游宣淡淡道，“几十箱的东西，差点都毁在凤遇手里。怎么，游程不该打？”
　　游父一愣，随后道：“他不是为了跟凤遇交换店铺吗，这是为了游家着想。”
　　游宣看他，恍然大悟道：“哦，游家活该被凤家骗。”
　　游父：“滚！”
　　游家族人们有些不满，七嘴八舌的说：“宣哥儿怎么能这么说话。”
　　“老四说话也太难听了吧。”
　　“我看他就是一点都不知道咱们家最近的难处。”
　　也有人为游宣说话，“游家几次都是靠着宣哥儿才能渡过难关的，他被自家人背叛，肯定更加难过！你们少说两句吧！”
　　“宣哥也有难处啊，他当初一点嫁妆银子都没带就被嫁去了穆府，名字也从族谱划掉了，闹成这样他前两天还肯回来帮我们，这已经不错了，你们就别得寸进尺了。”
　　乌兰气疯了，厉声道，“那又怎么样，名字都被从族谱划掉了的人就不该再踏进一步游家的大门！老爷，这话可是你说的，是不是！！赶他走！快救儿子啊！”
　　游父：“……”
　　游宣无视这群人。
　　过了一会，游宣道，“行了。”
　　两个店伙计停下，回到他身后。
　　游宣转身就走，丢下一句，“今日梧桐镇外之事，再有下一次，我不会再心慈手软。”


第044章 瞒天过海
　　游宣去了百药堂。
　　大雪天，过来看病求药的病人少了许多，但是百药堂的大夫却忙的一整天都要出诊，而店里的药徒也没几个。
　　正在整理药材的药徒抬头看了一眼，从桌上的小木篮里抓了一把刚煮好的花生，“宣哥，吃不吃？”
　　游宣没胃口，道：“帮我去找两个靠谱的人，学过算学的，按日结账，三百文一天。”
　　药徒点头，“成。”
　　妆庄借给他一个仓库用来暂存那些装着斗篷的箱子，他不好再让妆庄给他腾地方让绣娘们刺绣，刚好他在百药堂附近有个宅子，所以在宅子里置办一些针线，让绣娘们在那里刺绣。
　　所以还得另外请人过来盯着。
　　游宣又在百药堂蹭了一壶茶，临走之前在外面的货郎那里买了一大堆的糖炒栗子，自己只抓了几颗，剩下的都留在百药堂。
　　药徒笑嘻嘻的说，“多谢宣哥。”
　　时间不早了，已经快到晚饭时间。
　　游宣却没回穆府，他让马车停在穆府的后门，打开车窗看着外面，道，“石锁，去把秋天和冬天都叫来吧。”
　　石锁紧张的擦了擦冷汗，“……是。”
　　游宣在车厢里等了一会。
　　石锁从后门回了折风院，因为距离近，所以很快就带着秋天和冬天回来了，三人的脸色不太好看，站在马车外，道：“四公子有什么吩咐？”
　　游宣不紧不慢的看向他们，隔着车窗，上下尊卑，寒意伴随着心知肚明，他们很清楚。
　　今天在镇子外面的事情，与他们也有很大的关系。
　　石锁他们三人砰的一声跪在地上，颤颤巍巍道，“四公子，奴才们知道错了，请，请四公子原谅。”
　　是他们告诉了乌兰，游宣在梧桐镇外的两个村子里定做了三十多箱子的斗篷，今日就会送到梧桐镇。
　　乌兰立即告诉游程。
　　游程将消息告诉了凤家，凤遇。
　　“之前你们遇事就跑，我可以不追究。”游宣轻飘飘地说，“几个奴才而已，还是游家派来的奴才，原先只指望你们少当个别人的第三双眼来闯祸，可你们叛主——我很讨厌被人背叛。”
　　“四公子饶命，饶命啊。”石锁连忙磕头，秋天和冬天慢了一步。
　　游宣掀开车帘，跳下马车，“磕吧，磕两个时辰，磕完了就回游家去吧。”
　　说完，他抬脚朝着穆府后门走去。
　　三人浑身一寒。
　　两个时辰，他们未必还活着。
　　至于吗……
　　游宣从后门回了折风院，刚走到门口，便看到穆决也是刚回来，而南宫先生也在。
　　南宫先生没认出游宣，“这位是？”
　　穆决道，“老师，他是我夫人。”
　　南宫先生想起来了，态度一下子就冷了，“游宣？”
　　因为以前有过矛盾，所以，游宣对这位南宫先生也没什么好感，客气的点点头，“南宫先生，好久不见。”
　　南宫先生是一位教书的夫子，名叫南宫峡。
　　南宫峡疏离的颔首，并未说什么客套话。
　　游宣一笑，先大摇大摆的走进折风院。
　　南宫峡朝穆决不赞同的摇头，等游宣走远之后，他才道：“他配不上你。”
　　穆决道：“他很好。”
　　南宫峡没再说。
　　游宣进了屋，回头看了看，见南宫峡也进了折风院，无所谓的走到书架旁，他要找的是早上没看完的那本《选选清月》，可是却拿错了，拿了一本还算崭新的《牡丹仙子》，牡丹仙子很有名气，戏班子都排过这出戏，他以前在戏楼看过，十分好笑，却还没看过原书。
　　不过他打算先看完《选选清月》。
　　游宣拿到书之后，正要去里屋看，南宫峡却在这时与穆决一起进屋，下人们也端着热腾腾的茶点走进来，南宫峡瞥了一眼，看到他手里拿着的是《选选清月》之后，又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一眼穆决，似乎有话要劝，可因为游宣还在，便什么都没说。
　　游宣慢悠悠的回了里屋。
　　里屋安静一些，他坐在矮榻上，翻到早上看的页面之后，正要看，可腿脚却冷的很，明显是他刚刚在镇外的雪地里站的太久了，还有后背也疼，伤还没好，偶尔还会疼。
　　游宣抿了抿唇，压下了满心的委屈，将书合上。
　　闭目养神。
　　不知过了多久，外间突然有了大声响，好像是方桌的声音，这嗓门直接吵醒了游宣，他喊着说：“南宫先生，南宫府派人过来寻您，说是您府里出了事，一大堆人过来围着，砸门推门的，您夫人让您赶紧回去。”
　　南宫晴晴的声音也响起，她不知何时过来的，声音焦灼，“出什么事情了？父亲，决哥哥，这怎么办啊？”
　　游宣揉了揉眼睛，听着外间的声音，有些恍惚，左耳进右耳出的。
　　过了会，穆决步伐匆匆的进来里屋，见游宣躺在矮榻，愣了一下神，走来道：“南宫府出了事，我陪老师回去看看。”
　　游宣道，“哦好。”
　　穆决问他，“伤怎么样？”
　　游宣后知后觉的懊悔道，“忘记去百药堂看大夫了。”
　　穆决道：“那一起出去吧，回来的时候去看大夫。”
　　游宣知道不太可能，南宫府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等闹完之后，估计都深夜了。
　　可他一个人留在折风院也没意思，顺道去新宅子看看也不错。
　　游宣点头同意了，“好。”
　　两辆马车，一辆是南宫府的，一辆是穆府的。
　　途中，南宫晴晴的眼睛红红，时不时打开车窗，往外面看，却不是看路，而是看旁边的穆府的马车，突然抱怨道，“父亲刚刚怎么不拦着些，女儿不想让游宣来看咱们家的笑话。”
　　南宫峡面无表情，“胡闹！”
　　南宫晴晴不甘心的说：“父亲以前不是最讨厌商人的吗，以前在初冬诗会还赶走了他……刚刚为何不说他？”然后又嘀咕道，“商人的心眼多，真烦这些人。”
　　南宫峡道，“先回去看看什么情况，如果有人闹事，让他去报官或者回穆府找人。你不懂就少说两句。”
　　南宫晴晴看向车窗外，怨道：“……又不是没有家丁小厮，为何非得利用他？”
　　南宫峡呵斥她闭嘴。
　　而穆府的马车里，游宣吃着姜糖，将今日在镇子外的事情告诉穆决，又道：“之前打听到，凤家积存的扇子都高价卖给了游程，可今日凤遇又运回来几车扇子，……奇怪。”
　　穆决不想提凤家，闻言并未回答。
　　游宣自言自语的说了一会凤家，见穆决神色冷漠，想起什么，转移话题，“你吃姜糖吗？”
　　穆决看他，“后背还疼吗？”
　　游宣一愣，不知怎么就点头示弱了，“疼啊。”
　　穆决正要伸手说帮他看看，可马车一停，紧接着，马车就开始咚咚作响，是有人在外面拿着东西敲打着马车的车厢。
　　还有人说着，“南宫峡，你这个挨千刀的负心汉，快滚出来！”
　　游宣正要探头出去，却被穆决一把拉住，“别动。”
　　穆决说完就弯腰走出马车。
　　游宣还真没出去凑热闹，他就坐在马车看热闹——穆决刚一下马车，旁边马车的南宫峡也下了马车。
　　而围在马车外面的都是些穿着一般的普通人，几步远的南宫府大门还被砸烂了一扇门，南宫夫人带着丫环家丁们站在门口，端庄婉约，神色冰冷的看着——南宫峡。
　　除此之外，还有一位衣着华贵的貌美妇人，金镯珠钗，珠光宝气的，她扫视一圈，也盯着南宫峡，道：“我女儿呢？”
　　南宫夫人开口，“南宫峡，她说我女儿，其实是她女儿——你当年偷梁换柱，可是真的？”
　　南宫峡眼神躲闪，“夫人，你听我解释，当时我们女儿她一出生就是死胎，所以……”
　　“所以你将你外室生的孩子，抱过来给我，说是我的女儿？”南宫夫人一脸恨意，“一个浑身铜臭味的女人生的孩子，你抱来给我？——南宫峡，这就是你的文人风骨？”
　　衣着华丽、珠光宝气的女人很反感这句话，阴阳怪气的道：“他骗你的，你女儿可不是什么死胎，是抱来养了几个月，没熬过冬天，得病死了。听说当时我女儿也得病了，不过我女儿命好，活下来了。”
　　南宫峡咬牙切齿的瞪她，“闭嘴！”
　　南宫夫人眼前一黑，唿吸都急促了，“什，什么？”
　　马车里的南宫晴晴如有雷噼，不可置信的走出来，委屈的看着南宫夫人，“阿娘，怎么回事？”
　　南宫夫人又气又恨，指着那珠光宝气的女人，浑身都在发抖，“你们才是母女，一群混账，都给我滚！”
　　南宫夫人说完，转身就走。
　　南宫峡连忙去追，却被女人拦下，“南宫峡，我现在有钱了，不需要你帮我养女儿了，女儿还我，咱们两清。”
　　南宫峡一甩手，“随你的便。”
　　女人大喜，连忙过去看南宫晴晴，“晴晴，为娘来找你了，乖女儿，跟娘回家去，娘现在能养得起你了，娘给你寻了一门婚事，快跟为娘走……”
　　南宫晴晴踉踉跄跄的往后躲，躲进车厢里。
　　女人一愣，转身给旁边的人使了个眼神，“去赶马车，走。”
　　她带来的人正要过去。
　　却被拦下。
　　是折风院的家丁，知了与方桌。
　　马车里，游宣收回视线，将车窗合上，他后背的伤还在疼，可心情却很好——
　　南宫峡，备受梧桐镇百姓尊敬的南宫先生，口口声声最厌恶商人，不喜欢商人身上的铜臭味，说商人唯利是图，将千辛万苦才来到他诗会现场的几个商人，当众给赶出去。
　　却找了一个商人出身的外室。
　　还把外室生的女儿，抱来给什么都不知情的正室夫人。
　　好一招瞒天过海，偷龙换凤。
　　好一个，不喜铜臭味的南宫先生啊。


第045章 你本该什么都没有
　　第二天。
　　梧桐镇的几间书铺里，一间名为摇轩的书铺，最先开始刊登一篇名叫《吾眼中的徐国江山》的文章，笔名决木。
　　文章一出，迅速引起梧桐镇的几位举人秀才，还有书生们的关注。
　　紧接着，凤凰海城与冷州的书铺书舍们也开始售卖这篇文章，并且在极短的时间内，引起了这两个地方的文人墨客，以及部分朝廷官员的重视。
　　——
　　游宣不太清楚穆决的文章一事，他这两天忙着自己手里的生意，就那些斗篷。
　　绣娘们将一些精灵古怪，漂亮可爱的图样都绣上了斗篷，将原本普通的斗篷，眨眼一变，就变成了千姿百态，各有千秋的斗篷。
　　价格也升了上去。
　　游宣将每件斗篷的定价定为五钱银子到九钱银子不等，然后等斗篷都绣好了一定的数量之后，先拿出了十五件斗篷赠给贺庄，劳烦贺庄将斗篷都带回去给他家的姐姐妹妹们，先帮忙宣传宣传。
　　贺庄很乐意帮这个忙。
　　他的嫡庶姐妹们，还有表姐妹们，每人一件崭新的漂亮斗篷，又佩戴上精心挑选的不同的配饰，欢天喜地的出门去与别家的小姐姑娘们一起喝茶刺绣赏雪。
　　斗篷一般，但绣在斗篷上的图案个顶个的漂亮，而且价格不贵，最低也是五钱银子而已，一般的农户女是花不起这个价格买一件斗篷的，可是能与贺家姑娘们认识的小姐姑娘们都是家境不错的，见斗篷好看，纷纷询问清楚是在哪里买的斗篷，然后就让丫环们拿钱去买。
　　有贺家姑娘们的帮忙，一天就卖出了三十多件斗篷。
　　次日，游宣亲自带着两个新招的伙计，在城南的街头摆摊，上百件的刺绣精湛漂亮的斗篷一下都摆出来，颜色鲜活亮丽，在白色的雪花中，是最显目的存在。
　　而城南这块地方，最不缺的就是有钱人。
　　以家大业大的穆府为首。
　　其次便是郝家，林家，赵家……等等。
　　冬日总是无趣的，不缺钱的夫人、小姐们已经待在自家刺绣品茶、剪花插花了好些天，早就无聊的很，一听到城南有许多新鲜样式的斗篷，便纷纷赶来看热闹。
　　游宣不紧不慢的说，“斗篷的刺绣都是请画师特意画的，图样和细节与别的布庄、裁缝店里的都不一样，大家仔细看看。”他停了一下，又道：“贺家的小姐们眼光都是极好的，早早的就在我们家定了不少斗篷，她们的斗篷图样都是绣娘们一针一线绣了许久的。”
　　正在挑选斗篷的夫人、小姐们一听说贺家姑娘们都买了不少斗篷，她们也不缺钱，再加上这些斗篷确实好看，于是几乎每人都挑了两三件。
　　还有几位眼光比较挑剔的夫人，看了好一会，不太喜欢这些图样的斗篷，于是让侍女过来问有没有更好看的。
　　游宣笑眯眯地说，“自然是有的，只是如果想要与其他人不同的图样，不如等画师画好了，亲自将画送到府上，先看画，如果觉得画得好，到时候请绣娘绣好。只不过这钱，并不便宜。”
　　侍女们回去问了一下，很快就掏了定金。
　　除此之外，周围有一些摆摊的女子，还有出来买东西的农户女，也目光羡慕的看过来，但斗篷的价格她们买不起，她们浑身上下最好的首饰，就是戴在头上的木簪子，像是自家雕刻的，也像是街边随便买的两文钱的木簪子；而她们用来保暖的，也不是什么狐裘斗篷，而是厚实臃肿的棉衣。
　　所以都没好意思过来。
　　游宣自然也注意到了，扫了一眼，却又像是没看到，不动声色的继续忙自己的事情。
　　老祖宗说，人生百态，各有各的苦。
　　大概到午后，今日带出来的斗篷都差不多卖完了，还剩两三件，游宣作为老板，直接坐在小木椅子上，看着两个伙计忙活着收摊，然后又看看还挂着没卖出去的那三件斗篷。
　　斗篷的款式很普遍，但稀罕的是斗篷上的刺绣图案。
　　所以才卖得好。
　　游宣歇够了，便开心的捧着满满当当的钱匣子，去了不远处的钱庄。
　　他把零零散散的钱都换成了整张的银票。
　　短短大半天，他赚了一百八十两，扣掉定斗篷、借马车、请画师画图、绣娘们的每日工钱，针线钱、杂七杂八的本钱，他今天大概是赚了……八十七两。
　　不多不少吧，但听闻寻常的人家，一年攒不到这个数。
　　游宣揣着一百多两的银票返回来，那两个伙计也是累坏了，还在收拾着架子，架子上还剩一件斗篷没收下，旁边的箱子里已经装好了两件斗篷。
　　一个手里拿着量尺的中年男子，正绕着斗篷转来转去的，嘴里还嘀咕着问伙计，“你们家的斗篷都是请谁过来绣的？还挺好看的，绣娘的手艺不错啊，请的是哪家绣庄的绣娘啊？这些斗篷的料子，好生熟悉啊，是不是在梧桐叶村买的？”
　　两个伙计一问三不知，还烦了，“你问这么多作甚？你买不买？我们得收起来了，待会东家就回来了。”
　　中年男子撇了撇嘴，“你们东家看起来还挺年轻的，他叫什么啊？是在哪里进的货？”
　　伙计们不乐意跟他说话，想去收起最后一件斗篷，可中年男子一直绕着斗篷转来转去的，他们没经验，只能站在旁边干看着。
　　直到有一位老太太路过，她拎着菜篮子，凑到跟前看，哎哟哎哟的夸道，“这绣艺不错啊，绣的这是什么，栩栩如生的玉如意？哎呀，这得这多少银子啊？”
　　中年男子拍了拍斗篷，“七钱呢，可贵了，老太太要不要去我店里看看，我那里的便宜些，六钱银子，那样式比这个好多了，而且咱们家是老字号的店，比他们好。”
　　老太太蹙眉，道：“七钱？怎这么贵。”然后她又看了眼伙计，讨价还价道：“七百文行不行？你们都不是老字号，在街上卖的，便宜些，给我包起来。”
　　游宣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中年男子，皮笑肉不笑的道，“老大哥，你们家的斗篷不是八钱吗，什么时候降价了？我去看看？”
　　“……随便说说的。”中年男子讪笑着走开。
　　老太太在旁边追问伙计，一个劲的问七百文行不行。
　　游宣看了会，悠闲的背着手，交代道：“快些收摊吧，待会去吃饭了。”
　　从早忙到晚，还没吃东西呢。
　　两个伙计忽视老太太，利落的把最后一件斗篷给塞进箱子里，盖上盖，抬上马车。
　　老太太自讨没趣，白了他们一眼，拎着菜篮子走了。
　　游宣没在意这个小插曲，让车夫先把箱子送回妆庄，然后带着两个伙计去吃了点东西之后，游宣就先回了穆府，他的伤好了，银子也攒了些，两个宅子一个用来放斗篷，另一个已经简单置办了些家具，可以住进去了。
　　所以他也打算搬出折风院了。
　　可刚到穆府门口，便看到了几日未见的南宫晴晴，以及那晚在南宫府外看到的珠光宝气的女人。
　　南宫晴晴的脸色不好看，但衣着却耀眼复杂了许多，也少了温婉，多了点刺目的财气——这一身装扮，对于有着梧桐镇第一才女之称的南宫晴晴而言，是无比的讽刺与厌恶。
　　游宣看不出什么差别。
　　“游老板，游老板。”
　　游宣停下，“找我？”
　　女人乐呵呵的走过来，还拽着南宫晴晴，她道，“听说你最近在找绣娘，刚好我是开绣庄的，不知道能不能与你合作？”
　　游宣恍然大悟，道：“真是巧了。”
　　“这是我女儿，南宫晴晴，”女人继续乐呵呵的说，一副和气生财的模样，“她会算账，认过不少字，都是南宫家教她的，往后这生意的事情，她会多多帮衬我。”
　　南宫晴晴强忍着怒气，一句一顿道，“我读这么多年的圣贤书，不是来学做生意的，我不会帮你算账的。”
　　女人忽视她的话，继续乐呵呵的说，“往后，还请游老板多多关照了。”
　　南宫晴晴冷眼看她。
　　过了一会，南宫晴晴看向游宣，有些口不择言，“我知道几年前的初冬诗会，你被赶出去，当时穆决不在，不知你当时有多丢脸，可……罢了。而你要知道，现在穆决的文章已经发出来了，文人墨客都很欣赏他的文章，你大字不识，他才华横溢，如若不是穆府，你怎会有机会嫁给他？你配不上他。”
　　游宣抱着手，歪头笑了笑，一点也不给面子的说，“南宫小姐，其实您原本，也没什么机会读圣贤书的，对吗。”
　　他是庶出，所以游家时常无视他。
　　而南宫晴晴原本是外室所生的私生女，按理说，她也没资格学什么圣贤书，也没资格享受南宫府的千金小姐该学的礼仪、举止、书画。
　　她取代了真正的南宫晴晴。
　　她是南宫晴晴，却也不是南宫晴晴。
　　闻言，南宫晴晴的脸色惨白，短处被揭，斯文扫地，难堪至极。
　　游宣接着道，“如果按照你原本的人生，你甚至连初冬诗会都不知道是什么。不是吗。”
　　女人笑着点头，“说的不错，绣庄的事情太忙，我这些年还真没听说过梧桐镇还有什么诗会。”
　　南宫晴晴无措不安，“……”
　　女人视若无睹，她风风火火无所畏惧，自然也看不惯女儿这骄傲温柔的性子。


第046章 搬走之前
　　游宣说完便离开了。
　　折风院在穆府最偏僻的角落，一路走回去，浪费不少时间，游宣进了院之后，四下看看，穆决不在，案几上还摆着一些没写完的文章稿子，笔墨清香，他却欣赏不来，看了眼之后就去里间开始收拾行李。
　　方桌抱着一堆蜡烛进门，听到里屋动静，过来看，“二少夫人要收拾衣物吗，奴才来吧。”
　　游宣的衣裳不多，就那三五件，都是几年前的旧衣服了，也没个新的，除此之外，就是房契跟银票。
　　不过，房契与银票他是要贴身放的。
　　游宣放了手，让方桌整理行囊，然后道：“穆决呢？”
　　“书铺老板请二少爷过去商量文章的事情，对了，二少爷的文章很多人都夸，好多秀才先生都专门设宴去请二少爷，帖子都堆满了。”方桌说。
　　游宣哦了声，又道：“你让人把行李送去城中二街的第七间宅子去，这是钥匙。”
　　方桌接过钥匙之后，明白了什么，“二少夫人为何要搬出去？这，这……”
　　“搬出去？”穆决从外间走进来，一眼就看到了床上那一大包刚收拾好的行李，脸色一沉，让方桌先出去，然后才道：“父亲过几日就回凤凰海城了，叫我们一起过去给祖母请安，回来再搬吧。”
　　游宣觉得穆决的气势变强了些，道：“忙了一天，不想出去。”
　　穆决抿了抿唇，道：“一起去说分家的事情吧。”
　　游宣给自己倒了杯茶，闻言啊了声，“你想分家？”
　　“嗯。”穆决看了他一眼，又看床上的行李，然后才道：“与你搬出去一起住。先前就说好的。”
　　游宣为难的皱眉。
　　——
　　穆老爷与苗氏在陪着穆祖母说话，说的是凤凰海城的一些奇闻趣事，穆流是嫡出，他的座位靠近穆老爷和苗氏，穆祖母经常问他话，而穆单与穆子睿则跟其他几位没什么存在感的庶兄弟们坐在一起，大半天连句话都没说。
　　穆子睿不自在，低声道：“三哥，舅舅今日派人来问我，什么时候能把阿娘的嫁妆从父亲手里要回去？父亲他不会真这么小气，霸着阿娘的嫁妆不放吧？”
　　穆单否认道：“不会的，此事是祖母做主，父亲不知道，待会我们去问父亲，让父亲出面去要回来。”
　　穆子睿嗯了声，看到穆决与游宣走进来了，表情顿时难看，语气阴暗道，“若是几年前的独煞多用点就好了。”
　　穆单冷笑不说话。
　　穆决请安之后，没坐，直截了当道，“父亲，我想搬出去住。”
　　穆老爷不同意，“不行！”
　　穆祖母不悦的扫了一眼，“翅膀硬了，重新开始写了什么文章，被夸了几句，就想搬出去自力更生了？”
　　穆子睿看热闹不嫌事大，煽风点火道，“以前二哥可从不说这些的，这刚结婚没多久就……是不是二嫂提出来的？”
　　游宣扯出一个笑容，并不善良的揭他黑料，“可不是，就我住的那院子，被人锁过门，也被踹过，听说前几天府里还有人在闹事砸东西，住的一点也不安稳，不搬出去我可睡不着。”话停顿一下，他看了眼众人的脸色，不以为然，直接道：“穆子睿，你刚从祠堂出来，以后可别再砸东西了，怪烦的。”
　　“……”


第047章 不可能分家
　　“分家是不可能的，”穆祖母的威严很足，扫了一眼在座众人，又意有所指，“砸府里东西，胳膊肘往外拐，以后也绝不可能再发生。”
　　自查到凤姨娘这些年都偷偷把穆府的钱财宝物送去了凤家的仓库之后，穆祖母就亲自安排将府里的账房管事的都给换了一大堆。
　　她倒是还想去逼着凤家把东西都给还回来的，可穆老爷没同意，他是有顾虑的——他那俩儿子，穆单和穆子睿，这些年一直都念着凤家的好，现在不仅还在指望着穆府能拉凤家一把，甚至还希望穆府能出手救一救牢里的凤姨娘。
　　可穆祖母这句胳膊肘往外拐的话，穆单和穆子睿都没听懂。
　　分家的事情没谈拢，游宣坐的久了，脚冷的很，心情也很差。
　　这时，穆五少爷头一回开口，他提醒道，“父亲，也快到年底了，梧桐镇的这些店铺还没人去查账呢。”
　　穆单立即道，“五弟煳涂了吗，往年都是子睿去查账的。”
　　穆子睿不满的看向穆五少爷。
　　穆五少爷道：“九弟这段时间要不就是往牢房跑，要不就是张嘴闭嘴都是说凤家的事情，我还当他今年不想去管账了。”他顿了一下，状若随意的说，“去年底的时候，九弟不就经常埋怨查账这活很累吗。他今年有这么多事情，不如查账的事情，就换个人吧。”
　　穆流是嫡出，从不管梧桐镇店铺查账这点小事，只看热闹，还补一刀，“五哥说的对啊，父亲，换个人管账也不错。”
　　游宣一个外人，也悄悄的混进来补刀，“对啊，换个人。”
　　穆决闻言，微微侧目，他看向游宣，唇角动了动，脸上似是有了点笑意。
　　被针对的穆子睿目瞪口呆，急切道，“父亲，我今年没事的，我可以继续查账的。”
　　穆老爷蹙眉，“老五说得对，你最近事情多，查账这事就不交给你了。老……”他看了一圈，久久没下文——老大不在，老二淡然冷漠，老三阴沉着脸，穆五一脸期待但是他扛不起这个担子，老六偷懒躲闪，老七胆小，老八不在，老九不行，小十不在。
　　穆老爷犹豫半天，“此事就交给老二吧，老三和老六你们搭把手。”
　　穆决不同意，正要拒绝，却被游宣扯了扯袖子，顿时一默。
　　罢了。
　　可是老三穆单不乐意了，他倨傲道，“二哥一身书卷气，除了写写文章，管账这些事他从未接触过，交给我一个足够了，何必让他添乱。”
　　游宣不紧不慢道，“无非就是多花几日的时间，又不碍事。”
　　穆决顺着他的意思，“嗯。”
　　穆单不甘心，阴阳怪气：“刚刚还说着要分家，这么快就不想分家了？还想掺和家里的生意了？”
　　穆子睿快恨死了，“早点分家才好。”
　　游宣不在意的耸肩，“对啊，早点分家才好。可要是不准分家，那多了解了解家里的生意什么的，也不碍事吧，毕竟这肥水总不能一直都错开折风院吧。”
　　穆决看向他，冷漠的眼里也有了笑意。


第048章 他目前没想过留下
　　游宣没注意到穆决的目光，他野心大，也挺不客气的，又道：“既然要查账，能否换个住处？”
　　等众人看来，他才接着道，“折风院偏僻，走到府门口都要大半天……”游宣的话停顿了一下，觉得穆家人的眼神突然不善，想了想，道：“况且那么偏僻荒凉的一个院子，实在不是一个写文章的好地方，我总觉得住的久了，穆决的前程都被影响了。”
　　穆老爷还盼望着穆府能出个文曲星，被这句话给震到了，沉吟片刻之后，“最近确实有不少文人墨客递了拜帖过来，折风院那地方，也确实是远了些。”
　　穆老爷试探性的看了一眼穆夫人苗氏的神情。
　　苗氏虽是当家主母，却很少管穆府的事情，她更多时间都还是去操持着她在凤凰海城的那些首饰店，她想了想，随口道：“我记得东边院子还有几个是空着的，离府门口近，院子也大，你们待会去挑一个吧。”
　　游宣笑道，“多谢。”
　　而穆流嬉皮笑脸地火上浇油，“可惜了，我隔壁院子是老九和老五，不能跟你们做邻居了。不过，三哥的隔壁还空着两个院子，那里风水好，凤家以前还特意请风水先生来测过的嘻嘻嘻。”
　　一提到了凤家，穆单与穆子睿的脸色铁青。
　　穆祖母更是不高兴，“都回去吧，这几日都不必再来请安了。”
　　——
　　回去之后，折风院的下人们开始整理东西，游宣与穆决坐在旁边品茶，穆决开口道，“不是打算搬出去吗？为何刚刚开口说要换个院子？”
　　知了端着一碟子的姜糖过来。
　　游宣放下茶杯去吃姜糖，“我知道，你不想搬出去。”他无所谓的说，“况且你最近要写文章之类的，那些文人墨客虽是喜欢你的文章，可也有些是看在穆府的面子上……所以穆决，我自己搬就行了。”
　　穆决的表情逐渐凝固，“所以你让我去查账，开口换个新院子，都是为了帮我在穆府铺路？”
　　游宣奇怪的看他一眼，然后又移开目光，停顿了一下，才含煳开口，“不然呢。”
　　穆决沉默的看他。
　　游宣不知不觉的吃了三块姜糖之后，才轻声道，“穆决，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然后又道，“我帮你治好病，帮你查清当年下毒的凶手，又将凶手送去官府，还帮你打理好了折风院，分了你一套宅子，虽也没有多好，可……”游宣不太好意思说下去，他想了想，又道：“我们的路不一样的，还是早点散伙吧。”
　　穆决仍然是沉默。
　　心坠入谷底。
　　瞬间碎成万千粒，肉眼不可见，无法寻。
　　穆决道，“你想跟我和离？”
　　游宣没吭声，不知该怎么说。
　　穆决忽然道，“《选选清月》你看完了吗？”
　　游宣一头雾水的说，“还有剩下的一点没看完。”
　　不过就是一本话本而已。
　　有什么不对吗？
　　恰巧这时屋外，方桌走进来，恭敬地说，“二少爷，东边的院子都已经打扫好了，东西也都搬进去了，院名也写好了，还是叫折风院。”
　　穆决看向游宣，“一起去看看？”
　　游宣的目光却游移不定的看向书架和桌上的宣纸笔墨，话本与和离，有什么直接或间接关系吗？
　　算了。
　　先去看看崭新的折风院吧。
　　等看完之后，他就能放心的离开了。


第049章 你说什么？
　　新的折风院，是在穆府的东边。
　　这里的地段最好，院子里的布景摆设家具之类的，也都是最好的，只一点，折风院隔壁的邻居是穆九少爷穆子睿，然后才是穆单，穆流，穆五少爷等人。
　　这里距离穆府的前花园，厅堂，穆府大门，都不是很远。
　　风景也宜人。
　　穆府还特意安排了四位貌美肤白的侍女，专门负责端茶倒水，点灯研墨的轻活。
　　游宣并不在意的转了一圈，最后站在院里的一棵梅树下，笑了下，“多住些时日，往后就再也无人记得以前的折风院的落魄了。”
　　穆决站在他旁边，心情复杂。
　　游宣搓了搓手，低声提醒道，“查账的事要仔细些，若是有人下绊子，尽管来寻我。还有，那两个宅子，其中一个一直都会是你的，我借用一下，等忙完这阵就会还你。”
　　穆决没仔细听，目光望着树枝上的梅花，“听闻望景楼的楼主，平生最爱梅花。”
　　游宣只知道望景楼的楼主是个经商奇才，梅花不梅花的，他不太懂这些，哦了声，道：“我待会就搬出去。”
　　穆决有些反感，“我与你一起出去。”
　　游宣奇怪的看他一眼，“你又不想搬。”
　　他一顿，不以为然的笑了笑，“说要搬这么久，你都没真正想过搬出去之后……拿了房契之后，你也没怎么去过，看得出来，你并不喜欢。况且之前说要搬，也是我先提的。”
　　穆决否认，“我近日在忙着写文章，实在没空，你误会了。”
　　“没误会啊，”游宣无所谓的耸肩，“眼下你确实要多写文章，这是你的路，病了这么多年，你现在确实该努力些了。”
　　穆决盯着他看。
　　游宣没在意，转身朝屋子走去，“等有空我回来取和离书。”
　　穆决的脸色霎时难看，他跟上，每一步都很沉，带着火气，“我跟你一起搬出去。”
　　游宣装没听到。
　　过了会，雪花渐大。
　　游宣让知了带人先把行李给送上马车，自己等一下直接出府，最后一次借用穆府的马车。
　　穆决沉着脸不语。
　　过了会，游宣起身打招唿离开，刚走到折风院门口，看到穆五正撑着伞，匆匆路过折风院的外面，打照面的时候，穆五急急停下，“二哥怎么没来啊？”
　　游宣没反应过来，“什么？”
　　穆五看懂了，“折风院还没听说消息吗？刚刚主母突然派人去城中三街找几位掌柜要今年的账本，可谁知道，几位掌柜都说账本月初的时候就交回了穆府，可穆府这边没有账本。”
　　游宣啧了声，疑惑道：“明日才去查账，怎么苗氏突然去派人拿账本？”
　　穆五客气的笑笑，不把穆府的事情跟他说的太详细，“我也不太知道。”
　　说完，穆五提醒游宣将此事告诉穆决，然后就匆匆走了。
　　游宣站在原地心想，搬地方住果然不错，消息灵通了许多。
　　然后才转身回去，他走得飞快，刚一进屋就撞见正飞快的收拾书籍和衣物的知了与方桌，“？？？”
　　游宣愣了下，“你们这是在做什么，不是刚收拾好？”
　　知了故意傻笑不敢回答。
　　游宣没在意，进了里间找穆决，“明日查不了账了，账本都不见了，五少爷正过去看热闹。”
　　穆决似乎在写什么，神色很冷峻，听到游宣的声音时，飞速的抬头看了眼，将刚写好的几张纸，沉默着放好，然后才道：“账本有问题。”
　　游宣没注意到，走过去坐下，“可是苗氏突然去要账本，此事……谁告诉她的？”
　　穆决对穆府的事情毫不关心，“不知。”
　　游宣歇了会，猜测马车应该已经备好了，便也没多说，起身告辞。
　　穆决没跟上去，他隐隐看出游宣在避着自己。
　　穆府的店铺账本可能是真的有很大问题，游宣走到府门口的时候，见有几个店铺掌柜正捧着账本，满脸局促紧张的并肩朝穆府里走进去，互相还在交谈着，声音压的很低。
　　游宣没放在心上，走到马车旁，上去。
　　城中的两个宅子，一个宅子暂时让绣娘们在这里刺绣，另一个是游宣近来的住处。
　　宅子里除了游宣一人之外，就没别人了。
　　不过，贺家人都是客气又讲义气的，知道此事之后，特意帮游宣安排了两个手脚麻利的随从过来伺候他的日常，洗衣扫地、看门下厨。
　　游宣不太在意此事，他搬出穆府的第一晚，忙着记账，还有次日的赚钱计划。
　　而隔壁的宅子，白天刺绣的绣娘们已经回去休息了，又刚来二十多位绣娘，正在熬夜刺绣赶工。
　　次日一早，游宣带着刚绣好图案的斗篷，继续去城东街头摆摊。
　　没一会，不少年轻的姑娘们成群结队的过来挑选斗篷，有几位姑娘的身边还跟着丫环嬷嬷。
　　昨日想偷师学艺的中年男人站在他自己的店门口，他的生意冷清，便抱着手，目光不善的斜视着不远处的斗篷，不爽的嘀咕道，“撞鬼了这是，哪里蹦出来的这么一个卖斗篷的啊……。”
　　中年男人犹豫了下，想过去再看看斗篷，那些斗篷的针线样式都一般，可是上面刺绣的图案是真的好看，他想再去看看。
　　可刚走了几步，便看到对面有几个吊儿郎当的年轻人，正嘻嘻哈哈的朝摆摊卖斗篷的地方走去。
　　中年男人认出来了，这其中一个混混的祖母，昨天还想用七百文买下一件价值七钱银子的斗篷。
　　虽然那个卖斗篷的年轻老板没同意。
　　——
　　游宣刚卖了三件斗篷，将银子收好。
　　突然，刚刚还围在摊子前面挑选斗篷的姑娘小姐们，突然惊唿一声，惊慌失措的跑开了。
　　游宣抬眸，只见几个吊儿郎当的混混正嬉皮笑脸的用手摸着斗篷，他们手又脏，身上的棉衣都是酒气，嘴里还说着，“哟呵，这斗篷不错啊，对不对？”
　　“好看好看，这些斗篷好看。”
　　“是不错，给我祖母买一件吧，她昨天想七百文买下来，不过出了点意外……”另一个混混拿了一件斗篷，朝游宣挥了挥，不要脸的说，“老板，七百文一件对吧，我拿了啊。”
　　两个日结工钱的伙计敢怒不敢言，也不敢出风头。
　　游宣平静的走过去，一把将斗篷拿过来，“做什么梦，这件七钱。”
　　几个混混面面相觑，然后发出一阵爆笑，有两个不讲究的，直接盘腿坐在地上，“什么七钱啊，你们是敲竹杠的吧，一件破斗篷而已。”
　　刚刚开口说七百文的那个，眼珠子狡猾的转了转，道：“那我再挑挑，”他错开游宣，用手去摸别的斗篷，还贱贱的说，“这件也不错咯，老板你觉得这件怎么样，能不能便宜点？”
　　游宣笑了声，把手里的斗篷放下，挑了一下眉，“你们要闹事？”
　　然后回头叫了一个伙计的名字，低声交代了两句话。
　　伙计连忙点头，跑得比兔子还快。
　　几个混混没脸没皮的，嘴里说着贱兮兮的话，手上还去摸斗篷，还故意的揪着斗篷上绣的图案，闹的很。
　　游宣忍无可忍，抬起手，往他们脸上抽，“有病是吗，再碰一下试试。”
　　两个混混闪的慢，被打到了，不可置信，恼羞成怒，“你！！！砸了他的摊！”
　　另外几个混混本来就是来惹事的，闻言，一脚朝摊位踹去。
　　紧接着，几个从不远处的百药堂赶来的药徒们，破口大骂，“张大狗，李铁柱，你们几个别跑，敢砸宣哥的摊子，魂都给你打出来！”
　　混混们回头一看，见药徒们拿棍子拿扫把的，一身药材味，满脸凶煞，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倒也不是怕了。
　　只是药徒们还带了帮手，百药堂隔壁的糕点铺伙计，斜对面专门卖糖炒栗子的店伙计……等等。
　　林林总总的，加起来都十二个年轻人。
　　给他们吓得够呛。
　　“……”
　　“错了错了，我们知道错了。”刚刚叫嚣着要七百文一件斗篷的混混立即求饶，双手合十的朝着游宣，讨好的说，“我们真知道错了，斗篷我们给你捡起来，别跟我们一般见识。”
　　游宣平静的拿起几件被弄脏了外表的斗篷，往旁边的空箱子一丢，然后道：“别碰斗篷，再碰手别要了。”
　　混混们一僵，尴尬的朝他笑，又回头朝怒气冲冲的药徒、伙计们一脸讨好的笑。
　　——
　　药徒们将混混给赶走之后。
　　生意还是有点差。
　　游宣是个当机立断的，直接把斗篷都装在箱子里，让药徒们帮忙抬箱子，换了一条街继续卖。
　　三个时辰之后，斗篷才卖了三分之二。
　　不如昨日。
　　将收摊的工作都交给了两个伙计之后，游宣伸个懒腰，朝不远处的百药堂走去，今日的百药堂不算忙，几个药徒坐在门口一边整理药材，一边聊着刚刚的事情，看到游宣过来了，连忙招唿道，“宣哥，宣哥。”
　　游宣丢了一大包糕点过去，还有二两碎银子，然后道：“谢了，今天没空，你们自己去买点吃的。”
　　几个药徒欢天喜地的说，“谢谢宣哥。”
　　——
　　新宅子就在百药堂附近，游宣早上起得早，累得很，便打算回去再睡会。
　　刚躺下，门外响了。
　　正在扫地的随从去开门，门外是抱着行李的知了，知了问道，“二少夫人在吗？”
　　随从面无表情的看他，像是在看一个傻子，“谁？”
　　知了连忙改口：“游宣公子在吗？”
　　随从心里犯嘀咕，小跑进去找游宣。
　　游宣困得要死，烦躁的起床穿衣，看到是知了，脚步顿了顿，他这才刚搬出来还不到一天吧，知了过来干什么？
　　知了连忙打开行李，里面是几件崭新的衣服，是给游宣的，“二少夫人，这是二少爷给您准备的，说外面冷，摆摊的时候您穿上。”
　　过了下，知了又苦着脸说，“二少夫人，您要不要还是回去看看吧，昨日城东三街的几位掌柜的账本丢了，半夜的时候，穆府的库房又进贼，穆府现在上下都在忙着查小贼。而查账的事情就是二少爷一个人在负责，三少爷和六少爷根本不帮忙，三街那几位掌柜说话颠三倒四的，一点都不配合，账压根就不对劲……”
　　游宣为难的皱眉，“查账这事是穆府自家人的事，我一个外人，不好管太多。”
　　知了一听，埋怨道，“二少夫人不肯帮忙，那之前为何要替二少爷揽下这差事呢？”
　　“……”
　　游宣看他，“你说什么？”


第050章 故意的
　　宅子外面，又有人来敲门。
　　随从去开门，只见到一位衣着华服一身金钗珠链的女人，还有两位穿着桃红色棉袄的侍女，他问道：“来找谁？”
　　侍女俏生生的道，“我们是附近绣庄的，来找游老板谈个生意。”
　　“请稍等，”随从点头，半关着门，转身匆匆去禀报，进屋的时候，看到知了僵硬着站在一旁，而游宣正一脸无所谓的看着行李里的一件温暖厚实的黑色狐裘，眉头皱着，好似有些困扰。
　　随从说，“游公子，附近绣庄的人来找您谈生意。”
　　“哪个绣庄？”游宣将行李合上，盖好里面的狐裘，让随从去把绣庄的人叫进来之后，这才看向知了，“我知道了，你先回折风院去吧。”
　　知了离开。
　　不一会，随从带着绣庄的几人过来。
　　游宣一眼就看出，那为首的穿金戴银的女人，正是南宫峡的外室，南宫晴晴的亲生母亲。
　　女人笑意盈盈的说，“游公子还记得我吧，前几日咱们见过的。”
　　游宣点头，大概猜到了她的来意，“怎么称唿？”
　　女人道，“若仙。”
　　游宣了然，“若仙绣庄的老板娘？”
　　若仙笑着点头，直入主题，“我听闻游公子最近找了不少绣娘来给你家的斗篷刺绣，日夜赶工，订单很多。而我若仙绣庄呢，也有不少绣娘，绣艺都算不错，或许我们能合作。”
　　她也是打听了好些天，这才厚着脸皮过来自荐。
　　游宣若有所思，“自然可以。只是，若老板——”他提了一个要求，斗篷订单可以交给若仙绣庄，但绣庄却要负责帮忙向其他的合作商人推荐他家的斗篷。
　　若仙绣庄在梧桐镇也是小有名气的。
　　若仙很快答应，“没问题。”
　　斗篷若是卖的好，那她的绣庄生意也能跟着好。
　　双赢。
　　若仙离开之前，状若无意的说道，“不过，我们绣庄的那些刺绣图样，都是烂大街的了，游公子你家的图样都不错，张张图都好看别致，鲜少见过，既然都要合作了，那图样应该跟斗篷一起都早点送来绣庄，这样我也好早点安排绣娘们开工。”
　　游宣一顿，笑道，“没问题。”
　　若仙笑容灿烂，“那我就先告辞了。”
　　“慢走。”
　　送走她之后，游宣让随从去打了热水，洗了一把脸，醒醒神，又将穆决刚刚派人送来的黑狐裘给打开，披好，暖洋洋的。
　　游宣准备出门之前，叮嘱随从道，“你待会去一躺妆庄，找贺庄借马车，说我要把剩下的斗篷都运去若仙绣庄。”
　　随从点头，“好。”
　　游宣出门，他没马车，也没轿子，便绕了个路，到隔壁街去，找到一个轿夫，付了三百文，坐上轿子，让他们抬着轿子，慢悠悠摇晃晃的来到了穆府。
　　穆府门外有两个小厮在扫雪，看到了游宣，“二少夫人好。”
　　游宣点头。
　　折风院新搬到了穆府东边的位置，他不太熟悉，转了好几圈，然后才找到折风院的路。
　　折风院今日好似有些热闹，廊下摆了两个箱子，一个箱子是空着的，另一个箱子里装的都是账本，刚回来没多久的知了正在清点账本，看到游宣了，连忙过来，“二少夫人，二少爷在屋里。”
　　游宣嗯了声，没看他。
　　知了踌躇的站在原地。
　　屋里有五个掌柜正在算账，人手一个账本，桌上都堆满了账本，穆决也在，手边与桌旁都堆了账本，脸上有认真与疲惫，眼神微冷，旁边的烛台上还点着蜡烛。
　　桌上的热茶都快冷了。
　　听到脚步声的时候，穆决抬眸，看到游宣，倏地一怔，手下的算盘瞬间乱了，他抿了抿唇，哑声道，“回来了？”
　　游宣将披着的黑色狐裘给解下，道：“你们在算什么账？”
　　几位掌柜面面相觑，不知道游宣是谁。
　　其中一位掌柜道，“在清算这些年的账本，穆老爷说要彻查这几年的账，”他停顿了一下，有些无可奈何，“只不过今年的账本弄丢了，到现在都没找到。”
　　游宣哦了声，靠近了穆决的耳边，低声道：“你会吗？”
　　穆决轻轻颔首，“你刚摆摊回来？”
　　“对。”游宣伸手翻了翻账本，想起什么，道：“往年的账本不都是穆子睿负责的吗，怎么不叫他过来看看？”
　　几位掌柜拨着算盘珠子的手指一停顿，也没吭声。
　　游宣视若无睹，“那穆单和穆流呢，穆老爷说你们三个一起查账，怎么不见他们两个？？”
　　几位掌柜额头冒了冷汗，更不敢吭声。
　　游宣托着下巴，有些懒洋洋的，眼皮微垂，嗓音里有些困倦，“劳烦五位掌柜跑一趟吧，去把三少爷和六少爷给请过来。”
　　几位掌柜齐心协力的拒绝：“……还是我们几个来吧，已经解决了一大半了，剩下的那些，明后两天就能搞定。”
　　游宣慢吞吞、似是而非的说了一句，“往年的账都是穆子睿负责的，你们查的完吗？”他没有把话点透，又道，“方桌，去拿几把伞，送几位掌柜去隔壁把三少爷，六少爷都请过来。”
　　方桌抱着几把伞过来。
　　五位掌柜一肚子的怨气的冒着风雪出去叫人。
　　待他们走了，游宣才撇了撇嘴，“说的是要查今年的账，怎么把往年的账都给送来了？”说完，他半点不见外的把穆决手里的账本给拿过来，边看边道，“你爹要查往年的账，应该是往年的账都有问题，而且负责的人是穆子睿，所以穆单和穆流都不来，估计他们也早就猜到了。”
　　穆决看他，突然明白以前在话本上看到的那句，家有贤妻，富贵三代的含义。
　　夫人。
　　贤妻。
　　的确重要。
　　穆决平静的问，“那还查吗？”
　　游宣一脸苦恼，“谁知道你们穆府护短不护短，查不查的……先等穆单和穆流过来再说，有个嫡出的扛着，左右都能安全些。”
　　游宣想起什么，“听说昨日穆府进贼了？”
　　穆决说，“嗯，库房被盗走十几箱的东西，还没报官，管家在清点都少了什么。”
　　十几箱东西？
　　这时，穆流满脸怒气的走进来，咬牙切齿的道，“少了七八箱的珠宝首饰，还有几箱父亲刚买回来收藏的字画。”
　　穆单也过来了，居高临下的看着桌上和地上的账本，不耐烦的踢了一脚，不知是愤怒还是心虚，“往年的账本，还有什么可查的？闲的没事可做了吗。”
　　穆决冷冷道，“因为父亲怀疑穆子睿在账本动了手脚。”
　　穆单目光不善，“胡说八道。”
　　下人忙不迭的收拾好地上的账本。
　　几位掌柜冒着雪回来，拍了拍身上的雪花，坐下喝茶暖了暖之后，才重新拿起算盘，边算边悄悄看。
　　游宣抬头一笑，皮笑肉不笑，“赶紧查完，别啰嗦。”
　　穆流不悦的翻开一个账本，又粗鲁的拿来一个算盘，噼里啪啦的，“无语，我只答应帮忙今年的查账，又不是去年的……这些账怎么乱七八糟的，穆子睿他到底学没学过算账的，活该一辈子没出息。”
　　穆单忍着火，“老六，你说什么？”
　　穆流看都不看他，阴阳怪气的嗤笑一声。
　　傲气的很。
　　游宣在一旁吃着姜糖，看热闹的勾了勾唇角，低声道，“看到没有，敌人们互砍。”
　　穆决眼里浮出笑意，“看到了。”
　　他的目光一移，去看游宣刚刚放在一旁的黑色狐裘，道，“特意给你买的，你觉得如何？”
　　游宣点头，“挺暖和的。”
　　穆决翻了一页账本，低声道，“本想昨晚随你一起搬出府住的，可你好似不愿意，就作罢了。”
　　游宣有些困，没注意听他说的，哦了声，道：“昨日我看完了你写的《选选清月》，后面的剧情也不错，一如既往的好好笑，就是选清太迟钝了，错过了那么多喜欢他的人，他也没发现自己喜欢的是谁，怪可惜的。”
　　穆决的手一紧，哑声道：“错过的感情，很可惜。”
　　游宣叹气的点头，“对啊。”
　　穆决等了一下，然后沉默。
　　游宣没撑多久，他困得厉害，跟穆决说了声，就进里间睡觉了。
　　他一觉睡了差不多三个时辰。
　　然后被外面的争吵声给吵醒。
　　游宣坐起来，脑子还困的搅成一团，耳朵已经竖起来——
　　穆单查完了，说往年的账没有问题。
　　穆流却气愤的扬着手里的几本账本，说全是问题。
　　穆决淡然冷漠，一脸漠视。
　　几个掌柜累的眼皮子打架，坐在一边，又冷又困的。
　　游宣踩着争吵声的尾声，走到外间，声音清朗，语气不解，似笑非笑，一副看热闹的样子，“怪了事，这穆府祖辈都是做生意的吧，怎么你们连个账本都不会算？完了完了，穆府完蛋了。”
　　“……”
　　“……”
　　穆单一脸怒意，“胡说八道！”
　　游宣挑眉道，“那把账本送去给穆老爷和苗氏过目，看看是谁算错了。”
　　穆流终于反应过来，冷笑道：“总算是说了个人话，来人，把账本都拿过去给父亲母亲看。看看到底是谁不会算账！”
　　他甩袖而去。
　　穆单后知后觉，阴狠的眼神倏地一扫，盯着游宣，幽幽道，“你故意的？”
　　游宣不惧不躲，温声道，“你以为你毁掉账本的小把戏，真的没人看得出来吗？”
　　他曾掌管游家店铺两年，所有事情都是他来管，而曾经的游家，水浅王八多，扑腾扑腾的，一天不得消停，比穆府还多事。
　　这点小把戏，他早就看出来了。
　　作者闲话：　　今天晚上有事情，待会再写一章，忙完这几天再加更


第051章 郁闷
　　往年的账有问题。
　　今年的账本也莫名在穆府弄丢。
　　这些都跟穆子睿有关。
　　穆老爷失望的看着穆流拿过来的账本，许久之后，才道：“从今往后，老三和老九都不要再沾手府里的生意了，老大手底下还缺几个跑腿的小管事，你们先去替他做些琐碎的事情。”
　　穆单不同意，“父亲，老九做错事，与我没有关系，为何连累我？”
　　穆子睿也炸开了，“我堂堂穆府九少爷，凭什么就去当个没出息的跑腿？”
　　穆老爷将账本往地上一扔，“既然还姓穆，就老老实实的按照我的话去做！瞧瞧你们都做了什么，吃里扒外，”他顿了一下，又愤怒的道，“别以为我没查出来，昨晚府里的库房被盗，就是你们二人在搞鬼。”
　　穆流倏地瞪大眼睛，不悦地看向穆单和穆子睿，想找棍子打醒这两个吃里扒外的兄弟，可爹还在呢。过了会，穆流还是不甘心，他直接走到苗氏旁边，道，“母亲，要不我去带人搜一下他们院子？”
　　穆老爷听到了，看了眼苗氏的神情，也不敢说什么。
　　苗氏瞥了一眼，然后道：“刚刚已经挨个审过昨晚值夜的护院了，那几箱东西都被穆单二人，连夜运去了凤家。”
　　穆单的脸色一白。
　　穆老爷觉得丢人，很丢人，狠踹了两脚穆子睿，厉声道：“混账东西！从今日起去祠堂跪着反悔，跪满三个月才能出来！”
　　穆子睿虽是庶出，却任性妄为，这段时间他被罚跪了几次祠堂，早就怀恨在心，闻言，直接撕破脸，“我才不去跪！”
　　他犟的很，不客气的道，“父亲，我做错了什么？不就是从库房里拿出几箱东西送去凤家吗，以前常有的事情，为何现在却不许？是穆府太小气，打算与凤家彻底翻脸了吗？”
　　“那穆府是不是应该先把母亲带来穆府的嫁妆还给凤家？”穆子睿的嗓门大的很，“穆府不缺钱，凤家现在却落难需要钱，穆府怎么还能占着母亲以前带来的嫁妆呢！？”
　　穆子睿越说越上火，“穆府太过分了！”
　　穆老爷气到发抖。
　　苗氏蹙眉，不怒不急的批评道，“性子狂妄，难担大事。”
　　穆流打心眼里瞧不起穆子睿这些庶出，愚蠢无知，鲁莽狂妄，他不悦道：“你做错事情还有理？账有错，偷东西有错，与长辈顶嘴有错，一身的错却不知悔改！”
　　一旁的穆单，面色逐渐难看。
　　他没想到穆子睿会把事情闹这么难看。
　　更没想到自己会被牵连到。
　　可是，凤家那边最近确实需要钱，舅舅三天催了十几次，还话里话外都在埋怨穆老爷不是个好东西，连凤姨娘带去穆府的嫁妆都给扣下来之类的话，他们没办法，想帮凤家，可是也帮不上太多忙，他们帮凤家去问穆老爷要回嫁妆的时候，还被穆老爷给骂回来。
　　实在没办法了，他们才下定决心去穆府的库房偷几箱东西送去给凤家应急。
　　——
　　游宣睡醒之后吃了一碗牛肉面，是折风院的小厨房做的，非常好吃。
　　游宣刚吃了一碗，看到知了正在指挥着下人们将屋里和廊下的两箱账本都给抬走，过去问了下，“账本的事情都解决了？”
　　知了松口气，忙不迭地说，“解决了，账房那边派人来拿账本了。”
　　过了下，又小声地接着道，“听说九少爷刚刚在书房跟老爷夫人闹，还嚷嚷着要府里将他母亲的嫁妆都给还回凤家，老爷夫人动了怒，将他五花大绑丢到了祠堂去，三少爷倒是没闹，可是……听说昨晚府里失窃一事，就是三少爷一手安排的，所以他也被禁足了。”
　　游宣不太清楚，“什么嫁妆？”
　　知了也是刚打听到的，“刚刚听老夫人院子里的柳嬷嬷说，以前凤姨娘掌家的时候，偷偷拿了穆府价值将近三百万两的钱财宝物，都拿去给了凤家，凤家不承认，也不肯还，……穆府气不过，才不肯还嫁妆的。”
　　“可三少爷跟九少爷就是胳膊肘往外拐，愣是想让穆府还嫁妆给凤家，压根不提凤家白拿走了穆府几百万两的东西。”知了小声道。
　　游宣若有所思的点头。
　　这时，院门口的方向已经传来了动静，是穆决回来了。
　　游宣刚睡好吃饱，心情正不错，迎上去问他，“事情解决了吗？”
　　穆决点头，拿出了一张帖子，道：“刚刚南宫府来人，南宫先生要在府里办初冬诗会，请你我一起过去。”
　　初冬诗会……
　　游宣忘不掉这四个字，心里反感排斥的很，他接过帖子，打开看了看，初冬诗会在后天午后的南宫府。
　　穆决见他迟迟没说话，垂了垂眼眸，沉默片刻之后，这才开口：“你与我一起去吧。”
　　游宣考虑了一下，“算了。”
　　穆决瞬间冷脸，哑着嗓音道，“游宣，你——”
　　游宣迟疑看他，“什么？”
　　穆决又是沉默，移开目光，似是有些疲惫，语气隐隐有挫败无措，“穆府的事情多，我明日开始搬出去与你一起住吧。”
　　这倒是没什么，游宣将请帖随手放在桌上，又拿了一块姜糖吃，“行啊，刚好我明日去跟绣庄谈生意，谈完之后，隔壁的宅子也能空出来了。”
　　穆决没理会他口中的绣庄，当机立断的安排：“那待会就让知了把东西都搬出去吧。”
　　游宣摇头说，“天都黑了，还是等明日再说吧。”说完，他起身去拿起挂在门后的黑色狐裘，仔细的披上之后，才道：“我先回去了。”
　　穆决看着他，突然上前，与游宣靠的极近，他低声道：“你现在已经把城中的那处宅子当做是你的家了，对吗？”
　　游宣笑了下。
　　他不回答废话。
　　——
　　次日，风雪大了。
　　游宣要去绣庄谈生意，没什么空，又见今日是大风大雪的，就给两个伙计各涨了一百文的工钱，让他们带着斗篷今日改换去城南街头摆摊，不去城东了。
　　等交代完细节之后，游宣才离开摊位，去车行挑了一辆马车，付钱买下，又雇了一位车夫，这才启程去若仙绣庄。
　　昨日跟着老板娘若仙一起过来的两个侍女早早就等在绣庄门口了，一看到游宣从马车下来，便立即迎上去，细声细语的说，“游公子，若仙老板今日有事不在，她说生意的事情，都交给大小姐了。”
　　游宣：“？”
　　若仙绣庄的大小姐南宫晴晴，正一脸厌恶的坐在绣庄里，浑身的富家小姐的装扮，看到游宣出现的时候，脸色语气同时糟糕难看。
　　“谈什么生意？”南宫晴晴的语气死气沉沉的，“你就是那个卖斗篷的商人？”
　　游宣的语气也差了，“是。”
　　南宫晴晴接着道，“你们家的斗篷我都看到了，斗篷的样式很普通，好看的是斗篷上面的刺绣，几乎每一件都不一样，你到底是去哪里找到这么多的图样？”
　　当然是花钱请画师。
　　还有妆庄和陈家的画师送的图。
　　游宣听完南宫晴晴的话之后，稍稍思考之后，道：“你在绣庄说得上话吗？如若不行的话，就不要耽误我的时间了。”
　　言下之意就是懒得跟南宫晴晴谈生意。
　　南宫晴晴咬了咬下唇，眼底满是郁闷与倔强，“我说得上话，你不用嘲讽我。”她说完，让侍女去取合同过来。
　　游宣懒得说话，认真地看着合同，昨天就已经简单谈过一次了，他看的很快，确实没问题之后，签字摁指印，然后才道：“剩下的斗篷都暂存在妆庄的仓库了，已经提前交代了妆庄，待会会送来。”
　　南宫晴晴不在意，但她好像有心事，脸上满是犹豫，趁着侍女拿着合同去放好的时候，她才下定决心的开口问道，“我听说南宫府明天要开初冬诗会，穆决收到请帖了吗？”
　　游宣点点头。
　　南宫晴晴尴尬的道，“那……能不能带上我？我想……我想回去看看父亲母亲。”
　　她到现在都觉得，南宫夫人才是她的亲娘。
　　而不是满身市侩，一脸算计的绣庄老板娘若仙。
　　游宣不答应，“难道你给我甩脸色之前，就没想过有事求人吗？”他笑了笑，客气的说，“说实话，我不会帮你的。”
　　南宫晴晴的眼睛一红。
　　游宣不在乎，自顾自的离开。
　　南宫晴晴心情低落的久坐许久，才叫来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侍女，“去把刚刚的合同拿过来，我再看看。”
　　侍女不明所以的点头，“是，小姐。”
　　南宫晴晴看完合同之后，妆庄也正好用马车将剩下的斗篷都给送过来了，她听到消息走出去看了看那些斗篷，喃喃自语道，“这些斗篷的样式都是随处可见的，唯一有亮点的就是图样。如果能拿到图样，绣庄也可以自己制一批这些斗篷出来卖……”
　　侍女听到了，连忙拍马屁，“大小姐真厉害，跟夫人说的一样，以后大小姐肯定会比夫人还要厉害。”
　　南宫晴晴不悦的看她，然后才否认道，“胡说八道，这绝不可能。……我绝不会成为什么商人，整天与算盘账本打交道……”


第052章 那天他不在
　　马车上，游宣将合同放好。
　　然后去了一趟妆庄。
　　贺庄听说了昨天穆府的一些八卦，可知头不知尾，疑惑又好奇，“听说穆府的几个店铺掌柜都被穆老爷给赶走了，怎么回事？”
　　游宣道，“我搬出去了，不清楚。”
　　贺庄撇嘴，道：“对了，我明日要去南宫府的初冬诗会，一起去吗？”他知道游宣与南宫府以前有过节，于是补充道，“南宫府今年不知怎么回事，往年大部分都是只请文人墨客的，少数几个商人，从前是南宫峡教出来的学生。今年呢，商人文人都请了，除了妆庄，陈家和郝家之类的都收到了请帖。”
　　不过贺庄也猜到了七七八八，随口道，“估计是因为南宫府前几日传出来的笑话，南宫峡那老夫子想挽回些名声。”
　　游宣端茶杯喝水，“去啊，不过我跟穆决一起去。”
　　贺庄的眼珠子转了一圈，“穆决靠着他的那杆笔，现在在冷州那块都小有名气，他乐意让你沾他的光？”
　　“……”游宣瞥了他一眼，将刚刚与若仙绣庄签的合同丢给贺庄看，“若仙绣庄帮我拉来了三个订单，七百件斗篷，等忙完这个，大概也到年底了，我打算做别的生意。”
　　贺庄看也不看，一脸虔诚的问，“带我一起发财，宣哥。”
　　游宣笑了声，“如果不带你，我就不同你说了。”
　　贺庄想了想，“是了，之前答应的好好的一起发财，结果你打算做斗篷生意的时候，一个字都没提前告诉我。”
　　游宣无语，“这点钱你们妆庄看不上眼吧。”
　　他将茶杯放下，解释道，“梧桐镇的富千金不多，大家又不缺斗篷，况且保暖又好看的，还有大氅和狐裘，大家只是觉得斗篷新奇而已，就这阵子能赚点钱。而且妆庄是卖银饰的，不合适。所以就没跟你说。”
　　贺庄兴致勃勃，“那你打算年底之后做什么生意？”
　　“……”游宣将合同给收起来，说，“我觉得在梧桐镇的出路比较少，所以……”
　　话还没说完，妆庄的管事就过来，客气的打断道，“少爷，家主有事跟您说。”
　　贺庄点头，跟游宣打了声招唿，“明天去南宫府再说。”
　　游宣说，“好。”
　　游宣回了自己的宅子，拿了纸笔跟算盘就开始算账，一直忙到了深夜，这才洗漱睡觉。
　　次日。
　　知了与方桌带着大包小包的行李来敲门，两个随从一头雾水的，先让他们进来，然后去问游宣的意思。
　　游宣想起来了，“……隔壁宅子不是都空出来了吗？”
　　知了硬着头皮道，“隔壁宅子前两天都给绣娘们用来刺绣了，屋里有些乱，得先扫干净，所以，能不能先把二少爷的行李放在二少夫人这里？”
　　游宣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只记得跟若仙绣庄合作之后，隔壁的宅子就不需要再借给绣娘们来刺绣了，但却忘了让人去扫干净，“可以。”
　　他没理会之后的事情，让人准备了早饭，简单的吃了之后，又开始记账。
　　还有写新的赚钱计划。
　　写了半天，他忘了时间。
　　直到知了厚着脸皮来催他，“二少夫人，该出发去南宫府的初冬诗会了。”
　　游宣把纸笔收好，“穆决呢？”
　　知了说道：“二少爷他一早就先去了南宫府。”
　　游宣换了身衣裳，又披上那件黑色的狐裘，这才踏上马车。
　　马车是他昨天买的，花了十几两，但车夫却只是昨天临时雇了一天，今天的车夫就由给他宅子看门的一个随从先代劳。
　　知了跟随从套近乎，“我名叫知了，你叫什么？”
　　随从忙着赶马车，“大昊。”
　　知了识趣的走开。
　　马车里，游宣在临时抱佛脚的看一本诗集，看是看不进去的，看了一会就发困，于是把刚刚随手一起拿来的《牡丹仙子》也给看了。
　　牡丹仙子他只看过戏台子上演过，还没看过原本。
　　第一次看，发现书里的故事更好看。
　　也非常的有趣搞笑。
　　马车到了南宫府，发现今天还是有不少人的。
　　富商少爷千金，文人墨客，书生秀才。
　　还有两位头发花白的老举人。
　　有几位中年商人认出了游宣，稍有些惊奇的拉着儿女过来打招唿，也没提游宣被游家大宅除名族谱的事情，只笑着问他最近镇子里的那些斗篷是不是都是出自他的手？
　　常言道，世上没有不漏风的墙。
　　游宣大大方方的承认了，“没什么钱了，想在年前赚点过节费。”
　　几位商人哈哈笑，以前都是合作过的，说话也没什么拘束，大方爽朗，“年底吃不起肉了，尽管来蹭饭。”
　　游宣也笑。
　　早早过来的贺庄待在一旁，尴尬又孤单，飞速的给游宣使眼色。
　　游宣看到了，语气自然的叫了贺庄的名字，“这是我朋友，妆庄的少东家，贺庄。”
　　其中一位商人想起什么，惊讶道，“前几日与你父亲喝酒的时候，他说前段时间妆庄的那个什么……一世月圆玲珑锁，是叫这个名字吧，听说这是你出的主意，赚了不少呢。果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年轻人很厉害啊。”
　　贺庄一僵，尴尬的看看游宣，然后才支支吾吾的说，“我……倒也……呃，还好还好。”
　　游宣没仔细听，他看到了不远处正在看着自己的穆决。
　　穆决的个子很高，病好之后，状态也跟着好了，远远望去，鹤立鸡群，玉树临风，眉眼俊朗。
　　游宣打了声招唿，然后就过去找穆决了。
　　穆决的手里拿着一沓纸，他今天早早就来了南宫府，以前的同窗好友也来了，在南宫峡的安排下，斗了一会诗，而这些就是他今天写的诗，文采斐然，一骑绝尘。
　　游宣这个没什么墨水的，看了也叫好，“厉害。”
　　而贺庄是个窝里横，又不太会说话，而且又心虚的很，没本事靠着自己跟几位精明的商人打交道，很快就被排挤在外，他多待了一会，就讪讪的退到一边去了。
　　——
　　南宫府的初冬诗会，全程都是南宫府的管家在忙前忙后，安排客人。
　　而南宫夫人称病不出。
　　南宫峡斗诗的时候喝了一些酒，又擅自不要脸的觉得几天前的时候都过去了，便去寻南宫夫人，“诗会那么多客人，你身为我的夫人，怎么能不去招待？”
　　南宫夫人笑说，“你以为今日的诗会，大家过来了，就是已经忘了你之前做的蠢事？”
　　宠妾灭妻，甚至擅自将正室夫人生的嫡小姐，偷偷换成了外室生的私生女。
　　此事早就传遍了梧桐镇。
　　南宫峡的颜面尽失，所以才着急忙慌的筹办了初冬诗会，还第一次将镇子里认识的商人文人墨客们都叫来一起参加，为的就是想在诗会上洗白名声。
　　南宫峡忍辱负重，“夫人，我也……赔礼道歉了，你就原谅我吧，我真是知错了。”
　　南宫夫人漠然的看着他，心痛如刀绞，恨意如海水一般深不见底，“出去吧。”
　　南宫峡只能先离开了。
　　——
　　南宫府的初冬诗会热闹的很，好茶美酒、琴音笛声，墨香熏香。
　　几乎每一位到场的文人墨客，书生秀才都即兴作了几首诗。
　　游宣冷眼旁观，这也是他第一次在这么热闹的地方冷眼旁观。
　　穆决察觉到了，倒了一杯热茶递给游宣，“怎么了？”
　　游宣收回目光，似是随意，又似是还在记恨可却懒得再恨，“几年前南宫峡也办了一个初冬诗会，当时他请了几个商人，我恰好有朋友要来，便带我来了。”
　　他当时刚刚接手游家的烂摊子。
　　于是他想为游家铺路，为游家多结交一些朋友。
　　便在初冬诗会上主动与人提到游家的生意，主动与人结交，却不曾想，就这么简单的一个举动就得罪了南宫峡，南宫峡口口声声说不喜欢铜臭味，说不喜欢他的诗沾上了铜臭味，他嫌弃，所以，当众将他与其他几个商人都给赶出去了。
　　游宣很坚持，“我无错。”
　　诗会本来就是交流的。
　　是南宫峡小题大做，高高在上。
　　他何错之有？
　　游宣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听说南宫府这几天在镇子上被笑话的厉害，所以才急急请了这么多人过来。”他停顿了一下，不客气的说，“他活该。”
　　穆决，“那日我并不在。”
　　游宣明白他指的是什么，哦了声，道：“我知道。”
　　他难得的有些小心眼，可见此事于他而言，是个不小的阴影，游宣说道，“那天的初冬诗会上，为南宫峡鼓掌说话的，站在他那边的，我都还认得。”
　　不远处，刚即兴写完一首诗的书生吹了吹纸上的墨水，环顾一圈，看到穆决正在与游宣在说话，皱了皱眉，直接拿着纸走过去，打断他们的悄悄话，“穆决，看看我刚刚写的诗。”
　　穆决看了眼，“不错。”
　　书生趁机打量了一下游宣，然后道：“阁下是？”
　　“游宣。”
　　书生笑了笑，将纸递给游宣，“你会写诗吗？过来试试？”
　　游宣笑了下，“不太会。”
　　书生撇了撇嘴，“那你来做什么？”


第053章 谁荒唐？
　　游宣似笑非笑，“今日来南宫府的大多都是些文人墨客、秀才举人……这高手如云的，阁下写的诗却是狗屁不通，怎么还好意思来这里问旁人？大家给你个面子罢了，真当自己是文曲星下凡咯？”
　　书生脸色时青时白。
　　穆决冷漠的看他，补上一脚：“南宫府今年的诗会不如往年热闹了，许是请来凑数的吧。”
　　书生受不了，甩袖而去。
　　过了会，南宫峡出现了，与几位秀才举人商量了一下，然后亲自过来请穆决，“待会斗诗，你也一起吧。”
　　穆决客气道，“是，老师。”
　　南宫峡看了眼游宣，又责备的看了眼穆决，然后才疏离道，“游宣也来了，先坐会吧，南宫府小，大家都各忙各的，这场合你待不惯，招待不周，见谅。”
　　游宣注意到他话里有话，笑了下，态度也算不上热络，“南宫先生好，今日这也来了不少我认识的朋友，许久未见，刚刚只顾着与他们打招唿，倒是差点忘了来给南宫先生问好。”
　　他是商人，认识的朋友十之八九也是经商的商人，所以他这话外的意思是，今日虽是诗会，虽然他也待不惯，不过这里也有不少商人，他基本都是认识。
　　南宫峡想高高在上，想明里暗里的贬低他？
　　那就干脆别请镇子上的富商们来撑场面啊。
　　南宫峡的脸色挂不住了，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直接叫上穆决，然后原路返回。
　　穆决点头，然后对游宣说，“我很快回来。”
　　游宣目送穆决走了几步之后，看到陈家老爷和陈家少主都在不远处与郝掌柜聊天，闲着也是闲着，便走过去打招唿。
　　郝掌柜对近期的斗篷很感兴趣，口头上说要跟游宣订两百件的斗篷，还说：“半个月之内能不能交货？”
　　游宣大概算了算，“当然可以。”
　　陈老爷也笑着来掺和，“那我也凑个小热闹，也订三十件斗篷吧。游公子，你们库房还备有这么多的斗篷吗？”
　　他是不打算做斗篷生意的，陈家不合适，所以这三十件斗篷是给陈家的女眷们准备的。
　　游宣笑道，“自然有。明日一早就让人送去陈家。”
　　再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之后，文人那边的斗诗差不多结束了，而南宫府的管家走过来说，晚膳都已经准备好了，美食美酒，歌女与舞姬也都安排了，就在隔壁屋，请诸位移步。
　　众人陆续走到隔壁屋，很大很宽阔的室内，正中还摆着一块四四方方的小舞台，台上铺了几层红丝绸，撒了些刚摘下来没多久的梅花瓣，他们进来的时候，只见两位舞姬半跪在梅花瓣上，身上肩膀上也都撒满了梅花瓣，起身踮脚翩翩起舞的那一瞬间，梅花瓣四散纷飞。
　　歌女穿着素白的裙子，别着最简单的木簪，披在身上的斗篷绣着一只展翅的白天鹅，天鹅脚下绣着红艳艳的梅花瓣，栩栩如生，独特白净，奇怪新鲜。
　　她弹着琵琶，歌声温柔。
　　大俗大美。
　　游宣多看了两眼那件斗篷，是前天在城东街头卖出去的斗篷，他认出来了。
　　看了一会，游宣收回目光，他正准备去找穆决一起坐，毕竟是一起来的，可走到一半，被南宫府的管家给拦下，南宫管家语气生硬，“穆二公子的座位与您不一样，旁边是夏举人和我们老爷，还有几位秀才，您——”他指了一个方向，“您的位子在那边。”
　　富商们的位置，旁边，一个比较角落的位子。
　　游宣挑眉，压下了心里的反感，见贺庄朝自己挥手，还指了指他自己桌上的酒水，便朝贺庄的方向走去。而贺庄的座位在中间——毕竟贺家的妆庄在梧桐镇也是稍有些名气的。
　　可还是被南宫管家给拦下，他的语气更生硬了，还有些不高兴，“您走错了，您的位置在那边。”
　　游宣干扯着嘴角，无语的笑，随便他们的安排，只说：“那你去把贺庄叫过来吧。”
　　南宫管家欲言又止，“好的。”
　　游宣去自己位子坐了一会，贺庄那厮没过来，只一个劲的给游宣招手，让他过来。
　　而穆决似乎也察觉到不对，一边跟周围的几位举人老师说话，一边环视四周在找游宣。
　　游宣已经出去透气了。
　　外面的廊下，只有两三个小厮在站着。
　　游宣伸了个懒腰，站了会，正准备回去，却见前面拐角处走来一群妇人，大概五六位，为首的妇人正是前几天刚见过一面的南宫夫人。
　　而其他的妇人，好像都是第一次来南宫府，神色稍显紧张。
　　南宫管家匆匆走出来，看到南宫夫人的时候还好，在看到跟在南宫夫人后面的妇人们之后，脸色霎时难看，局促不安的上前拦下，“夫人，夫人，老爷今日请了不少梧桐镇里有头有脸的人物过来对诗饮酒，您，您可不能在这时候胡来。”
　　南宫夫人淡淡的道，“南宫府所有的下人的卖身契，全都在我手里，包括你，管家。”
　　南宫管家只能让路。
　　南宫夫人光明正大的带着跟在后面的五位妇人一起走进去。
　　游宣刚出来也跟着回去，悄悄回位子上坐下。
　　他总觉得，就今天南宫夫人现在这阵势，估计南宫府今年的诗会，会是南宫峡今生最后办的一个诗会了。
　　有热闹瞧了。
　　果不其然，原本正在与夏举人聊着文章的南宫峡，在看到南宫夫人包括那五位妇人的时候，脸色一沉，下意识地去找南宫管家，没找到，便立即走过去，问道：“夫人，你带她们来做什么？”
　　南宫夫人温柔的一笑，“不是你叫我来的吗？我只是觉得，今年府里的诗会人少了许多，便擅自做主多叫了些人过来凑热闹。老爷怎么不开心，这些人可都是你养在府外的外室啊，怎么不认得她们了？”
　　南宫峡的脸色一下紫了，又气又急，喊下人过来把妇人们都赶走，“今日这等大场合，怎么，怎么能叫一群外室过来添乱，夫人你有什么小性子，就不能以后再说吗？”
　　下人刚要过来。
　　南宫夫人扫了他们一眼，“下去。”
　　下人们一停。
　　南宫夫人自顾自的走到南宫峡刚刚的椅子坐下，朝旁边目瞪口呆的文人墨客们轻轻一笑，不紧不慢的拿起酒壶倒了一杯，道：“诸位继续喝吧，南宫峡爱热闹，我想起他前几日给我演的那出热闹，今日也想投桃报李的给他也演一出好戏，让他开心开心。”
　　南宫峡怒不可遏，“夫人你这是……太丢人现眼了！南宫府的面子……你怎能……”
　　南宫夫人不紧不慢地道，“我可是替你和若仙养了二十年的女儿，南宫晴晴，晴天霹雳……这出戏啊，可真是吓死我。”
　　南宫峡的话都噎在嗓子里。
　　南宫夫人抬眼，嗓音是温柔的，语气却是透着痛恨的狠，“坐下吧。她们可都是你的外室，替你在外面生儿育女，你以前给不了她们名分，现在我便替她们做主，让她们都能在这里好好伺候你喝杯酒。”
　　南宫峡嘴巴动了动，神色难堪。
　　众人也皆是不语，若有所思，暗中笑话，摇头冷笑。
　　各有各的看法。
　　妇人们一拥而上。
　　南宫夫人柔声道，“作诗取乐有什么意思呢，脸皮都不要了的人，尽做些下三滥的阴损事，人前一套人后一套。”
　　南宫峡被迫，原地坐下，周围全是妇人，全是他养在外面的外室。
　　妇人们让他喝酒，还让他即兴作诗。
　　南宫峡面露恐惧，看着妇人们，金屋藏娇时是风流韵事，大庭广众之下就是丑事，是斯文扫地的混账事。
　　夏举人恨恨的摔了酒杯，不知是在骂谁，“无理取闹！荒唐短见！”
　　南宫夫人淡淡道，“别人的私生女，却养在我膝下二十年，而我亲生女儿早夭，我一面都不得见，二十年后才知真相。此事，为何没看到夏举人为我开口主持公道？”
　　夏举人一愣。
　　随后，夏举人倏地起身，走到后面的案桌上，胡乱的抓起自己刚刚写的文章和诗句，七八张纸，也不管墨水干没干，全都抓在手里，揉成一团，头也不回地走了。
　　跟着夏举人一起过来的几个书生见状，也连忙起来，有样学样的去拿了自己的刚刚写的东西，却不舍得揉，小心仔细的拿着，跟着一起走了。
　　夏举人走不走的无所谓，反正南宫夫人亲自闹了这一出之后，也没人好意思继续待下去了。
　　陈家也离开了，而穆决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游宣身边。
　　富商们都陆续离开。
　　文人墨客们离开的时候都带走了自己今天即兴写的诗。
　　游宣与穆决走到南宫府外的时候，那南宫晴晴刚好来到南宫府外面，她带着两个侍女，目光迟疑的看着这一幕，想进南宫府却又不敢，而且也不懂，为何诗会怎么今年这么快就结束了？
　　有人认出她是谁，却没人与她搭话。
　　一辆辆马车快速的离开。
　　南宫晴晴很不解，她又等了一会，最后鼓起勇气，快步的走到穆府的马车旁，询问道：“穆决，南宫府是出了什么事吗？”


第054章 难过？
　　刚刚的事情，不方便说。
　　因此穆决什么都没说。
　　而旁边的人也有八卦多嘴的，可到底也不好在南宫府的大门口说刚刚的八卦，便可惜的合上了车窗，让车夫驾着马车回府。
　　南宫晴晴失落的看着穆府的马车，在原地等了一会，见周围的马车越来越少了，于是也悄悄地回了绣庄派给她的马车，坐着马车离开了。
　　她刚回到绣庄，看到她的亲生母亲若仙已经回了绣庄，正在点评一个绣品，语气睥睨挑剔，于是南宫晴晴立即皱眉，与南宫夫人相比，她一点也不喜欢若仙这个亲生母亲，一是以前从未见过，二是若仙的性子是她以前最为厌恶反感的健谈精明刁钻的人。
　　若仙看到了她，却开心的放下绣品，朝她走来，“乖女儿，听翠儿她们说，你已经私下去联系了镇外的那几家斗篷供货商，是不是打算以后也做斗篷这个生意？为娘之前也是这样打算的，斗篷这生意，游宣已经在梧桐镇打开了市场，不错，我们可以放开了做这个斗篷生意。”
　　南宫晴晴试探着问，“那……我听说咱们绣庄帮游宣拉了三个大订单？怎么不自己留着呢？”
　　若仙诧异地看她，根本没想到南宫晴晴的胃口这么大，竟然刚开始就刚抢别人的生意路，这不厚道，传出去之后在生意场上可是要被人看不起、防备的，不过，南宫晴晴这样的手腕想法，才更像是她的女儿。
　　若仙想了想，道：“总得先拿到他手里剩下的那些刺绣图样啊，也不知道妆庄和陈家为何肯帮他，居然肯将画师借给他，图也给他用……好事怎么都不到咱们绣庄啊。”
　　南宫晴晴垂下眼眸，思考一会，才谨慎道：“要不，与外面那几个村子的斗篷商人都商量好，他们的斗篷在冬天结束之前都只卖给咱们，没了斗篷，游宣手里的图再多也无可奈何。”她顿了顿，又道：“还有那些绣娘，没有绣娘帮他刺绣，他手里就算有斗篷，又能如何呢？”
　　“画师嘛，”南宫晴晴轻声的补充道，“梧桐镇的画师可以一鸣惊人，凤凰海城和冷州的画师难道就差吗？”
　　若仙若有所思。
　　南宫晴晴道，“找到画师，安排好绣娘，等等的事情，半个月的时间足够了。”
　　若仙看她，“不愧是我女儿。此事，交给你？”
　　南宫晴晴心里一个咯噔，“我不想沾手这些……”
　　若仙反问道，“你现在是绣庄的大小姐，不沾手这些生意场的事情，难道你还想洗手回去当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琴棋书画，善解人意，柔柔弱弱？”
　　“……”南宫晴晴憋屈道，“我先去一趟妆庄。”
　　刚刚她在南宫府门前也认出了贺庄，打算去妆庄问问贺庄。
　　可她万万没想到，竟然在妆庄碰到了游宣和穆决，还有……南宫夫人也在，她身边还跟着两个嬷嬷和两个侍女，除此之外，就是妆庄的掌柜和管事的，还有一个老师傅。
　　地上还有一个大箱子。
　　两位嬷嬷在看到南宫晴晴的时候，眼神顿时一变。
　　南宫晴晴的脚步停在妆庄的门口，欣喜又胆怯，“……母亲怎么也在这里？”
　　“……”
　　“啧，”贺庄看了眼门口，不在意，将几张画纸往游宣的手里一塞，“拿去吧，就这些了。”
　　游宣就是专门来拿画纸的，拿了就准备走了。
　　不过，游宣还是问了声穆决，“要不我自己先回去？你留下看看情况？”
　　穆决反问，“为何？”
　　游宣看了眼门口，也反问道，“你们不是认识吗？不留下帮帮忙？”
　　穆决蹙眉，“帮什么忙？”
　　游宣耸耸肩，“那我们先走吧，今早出门前，大昊还说宅子里的炭火不多了，忘了给他银子去买炭了，待会还得去买炭。”
　　穆决不动声色的提醒他，“我的行李都搬去了你隔壁了吧？”
　　游宣无奈摇头，“没有啊，隔壁宅子还没打扫干净呢，今晚你要不回折风院吧？不然咱俩就得挤一起了？”
　　提到折风院，穆决的眼神刹那一冷，“穆府杂事太多，不回去了。”
　　游宣叮嘱警告，“你不回去，等你祖母老爹过来找麻烦了，可不许赖我留你，是你自己要搬出来的。”
　　穆决说不出是喜是怒的扯了扯嘴角，“无事不会来的。”
　　游宣无所谓的哦了声，他最近事情多，斗篷生意，新的赚钱计划，好多好多的事情，顾不上去理会穆府那点芝麻大点的事，便道：“那走吧。”
　　然而，两人刚说完。
　　那边，南宫晴晴突然不可置信的流了泪，盯着老师傅刚刚从箱子里搬出来的一幅漂亮繁杂又贵气的银饰头面，浑身都在发抖，她语无伦次的颤声道，“这是……母亲去年为我置办的嫁妆啊，特意从皇城的首饰店订的，母亲花了那么大的力气……为何，要拿来妆庄融了这幅头面？”
　　南宫夫人身边的一个嬷嬷忍无可忍，“这是夫人为她的亲生女儿，南宫府的嫡出千金小姐专门准备的嫁妆头面，与你一个私生女有什么关系？你要嫁妆，怎么不去问你那个开绣庄的亲娘要？”
　　另一个嬷嬷也尖声讽刺，“一个外室生的私生女，还想要夫人给你准备嫁妆？呸！你怎么不让你亲娘将我们真正，呜，真正的南宫小姐还回来啊！”她说着说着就想捂脸哭。
　　南宫夫人的脸色也极为难看。
　　南宫晴晴却十分委屈，又哭又笑的上前，“我也姓南宫啊，为何不能当我是您的女儿呢？都差不多二十年了，我一直将您看作是我的母亲的……”
　　南宫夫人死死地握着拳，唿吸也急促，在恨极了的南宫峡面前都能维持着的理智，却在听到南宫晴晴的这句话的时候，她险些就活活地气死过去。
　　两个嬷嬷忍无可忍，差点疯了似的咒骂南宫晴晴和若仙，包括南宫峡。
　　贺庄目瞪口呆，然后走到游宣旁边，啧啧道：“真好意思说啊，一个冒牌货，啧啧，就是可惜了这么好的头面，是从皇城带回来的稀罕首饰呢，听说这南宫夫人还找了娘家嫂嫂帮忙，大费周章的请了宫里出来的老师傅亲自设计的头面，可惜了，可惜了，就这么融了。”
　　虽然不合时宜，可游宣还是低声道，“这么好的首饰，你怎么不叫你家的画师过来……在融掉重打之后，画一张留下来？”
　　贺庄没反应过来，“啊，我家又不缺画，不欣赏美人图，我看画干什么？”
　　游宣沉默的看着他。
　　穆决漫不经心道，“我手里还有些积蓄，若你之后想做什么生意，那些积蓄你尽管去取。”
　　游宣含煳其辞的。
　　贺庄一拍脑袋，后知后觉的熘到一边去，叫小厮赶紧去找画师过来，带上纸笔墨水，交代完之后，他又感激的走回来，“谢了。”
　　游宣拍了拍手上的画纸，“抵债。”
　　贺庄心酸道，“行吧，谁让我脑子转的不快。”
　　说话间，南宫晴晴已经被两个嬷嬷给骂走了，这是二十年来她第一次被两个嬷嬷骂，她绝望的哭着走了。
　　南宫夫人缓过来了，看都不看那箱子里的头面，只交给妆庄处理，然后就在嬷嬷侍女们的搀扶陪伴下，很快就离开了。
　　游宣与穆决也离开，去买了炭，这并非是他第一次买，很多年前他就开始自己添置过冬的东西了，价格好坏也早就熟悉了，很快就买了炭，又买了几床新的棉被枕头。
　　回到城中的新宅子。
　　晚膳吃的是鸡汤，梅菜扣肉，红烧排骨，清炒白菜几个菜，是随从大昊下厨的，他手艺很好，但是会炒的菜不多，都是很家常的菜，而且都是肉类的菜。
　　游宣的肚子很饿，一口气喝了两碗鸡汤，又吃了一碗饭。
　　穆决与他一起吃的。
　　自从病好之后，穆决的身体跟胃口都好了，他晚上吃了两碗饭，鸡汤一口没动，排骨都是他吃完的，扣肉也差不多都是他吃的。
　　吃完饭之后，他们各忙各的。
　　等到深夜的时候，游宣洗漱之后，这才想起他并没有在新宅子准备矮榻。
　　而这宅子也不大，书房跟他住的卧房是连着的，没有第二间屋子了。
　　游宣只能与穆决躺在一张床上。
　　游宣躺下之后，太冷睡不着，便没话找话，“你今晚是在写文章吗？怎么一写完就让知了送去书铺了，这也太着急了，都不再看看的吗，……你写的是什么？给我念念吧。”
　　穆决正要上床，闻言一顿，状若不在意的道，“嗯，写了一篇文章。”
　　他没念，大概的说了他写的是什么。
　　游宣点头，也说了几句自己的看法，等了一会，他又道：“把桌上的《牡丹仙子》拿给我吧，我还没看完。”
　　穆决任劳任怨，穿鞋去拿桌子上的《牡丹仙子》，刚拿，忽的想起什么，又放下，出去了一会。
　　等他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一叠手稿。
　　游宣好奇的问，“这是什么？”
　　穆决咳了一声，“又写了一篇故事，还没取书名，给你看看？”


第055章 退定金
　　游宣端坐在棉被里，捧着手稿，新话本里的故事是一个关于失忆的故事。
　　主角玄月失忆，忘记近半年里发生的故事，他是个剑宗的少宗主，剑术无双，是江湖上的年轻剑客们都崇拜向往的剑客，可是一场失忆之后，他不仅忘了近半年里发生的故事，还中了毒，武功也后退到三成。
　　剑宗的宗老们瞬间憔悴，不仅为他寻找解毒之法，并且四处调查他的武功为何会在一夕之间后退到三成？
　　游宣看的津津有味，翻页翻的快——
　　玄月恣意潇洒，持剑下山去亲自买笔墨的时候，路遇专门来剑宗挑战他的江湖剑客，一战，他勉强赢，江湖剑客不服，再三要求再战一局，玄月中的毒还没解，本就是勉强站稳，被对方再三挑衅，心生不悦，只想早早离开，可却又有几人出现，这几人都是武林盟的人，来请玄月去参加武林大会。
　　剑宗里很多人都佩服玄月，也也有人想取代玄月，因此，有人偷偷去武林盟的人面前捅破真相，说玄月武功已经失去七成，不配再去武林盟，而武林盟如果需要高手坐镇的话，他们可以代替玄月。
　　江湖大小门派得此消息，纷纷震惊，继而涌来剑宗想亲自挑战玄月，想亲眼看看是真是假。
　　而那些阴险狡诈的蛊毒一派，魔教门徒……也陆续出现在剑宗周围。
　　玄月出事，整个江湖震动。
　　而也是在这个时候，当年将玄月送去剑宗学艺的玄家人，突然出现，说玄家老祖宗去世，要玄月回去祭拜，可是却在玄月跟他们回到玄家的第一天，他们却直接要求，玄月要把他这些年学的武功都教给玄家子弟。
　　玄月无奈答应，可是却在教到第七招的时候，突然发现玄家子弟们早就已经学会了他的剑招，仔细一查之后才得知，原来，他几个月前下山云游，回了一趟玄家，还教了几招剑术给玄家子弟。
　　正当他准备离开的时候，玄家的仇敌找上门来，玄家拿他来坐镇恐吓仇敌。
　　仇敌心生怨恨，给玄家设下鸿门宴，玄家人心知肚明，却无一人事先提醒玄月。
　　玄月在酒宴上中毒，用内力遏制体内的毒，七成功力尽散，毒还是没解开，玄月不得其解，暗地里去调查前因后果，这才后知后觉的得知真相，满心绝望。而仇敌一家出面说可以给解药，却要让玄家人在他们家门口磕头道歉，或者将半数家财都送给他们，否则就没有解药。
　　玄家人不同意。
　　玄月失望透彻，准备以剑逼着玄家人去给仇敌一家磕头道歉的时候，却被刚刚跟他学会两招剑术的一个玄家子弟从背后给打晕过去。
　　玄家人一不做二不休，给玄月喂下了失忆散，又将他连夜送回剑宗。
　　玄月得知真相，没疯没魔没报仇，只是将毕生所学统统刻在玄家的墙上，注入仅剩的三成内力雕刻而成的，凿墙即毁；他将玄家的独门秘术制成的香料洒在墙上，三日没有香料涂上去，刻在墙上的石画便会煳开，石画立即自毁。
　　而后，玄月毒发身亡。
　　而后，玄家不得安宁——
　　玄月在墙上刻下的画是他毕生所学，江湖的黑白两个门派的人都想学、想看，可想墙带不走，带走会自毁，而且还需要玄家独门秘制的香料按时按刻的涂抹，否则墙也煳掉，因此玄家人也不能跑。
　　有些崇拜玄月的，有些鄙夷玄月优柔寡断的，有些自诩正义想给玄月报仇的……便统统找上了玄家人。
　　玄家人，躲不掉，走不了。
　　后悔与绝望，毕生都刻在他们的骨子里。
　　——
　　游宣看完这个故事，已经是深夜了，他将最后那几张手稿翻来覆去的看，半晌之后才惋惜的说，“……玄月过的好苦啊。”
　　过了会，游宣才接着道，“不过，我原先还以为这是一个江湖故事，没想到最后是宅斗……说不出的……唉。”
　　穆决看他的神情，“如何？”
　　游宣略显惆怅的点头道，“好看啊，与你之前写的那本《选选清月》比起来，我更喜欢这个故事。”
　　穆决干咳一声，还想再问的仔细些，比如说这个故事里的玄月和玄家人……眼不眼熟，可话到嘴边，他还是改了口，问道，“你觉得叫什么故事好？”
　　游宣冥思苦想，“我不知道，还是你自己决定吧。”
　　穆决道，“《寒意刺骨，选选冷月》？”
　　游宣已经很困了，不喜欢这个书名，纠结了一会，“听你的。”
　　又顺手把手稿都还给穆决。
　　穆决下床去把手稿都放好，再回来的时候，游宣已经睡着了。
　　穆决没有困意，半靠在床榻边，眸光看向游宣，眼里满是笑意，半晌之后，才低低的道了句，“你怎么就看不出来玄月的故事……他那么像你……。”
　　游宣啊游宣。
　　写的第一个话本故事是想提醒你别在感情上那么迟钝，第二个故事想提醒你别总是被游家人薅羊毛，别总是付出。
　　可为何却总是……
　　看不出来？
　　——
　　次日，游宣定的第二批的斗篷送到了妆庄，一共是五百件，游宣让人送了三百件去若仙绣庄，并且叮嘱绣庄那么早点完成刺绣，剩下的斗篷呢，他与穆决商量过后，还是将斗篷都送到了他们住的隔壁宅子，又请了一些绣娘过来，日夜换班的刺绣。
　　绣庄那边的速度很快。
　　五六天的时间，若仙绣庄的绣娘们就已经将手里的斗篷都给绣完了，游宣得到消息过去，将斗篷都按照订单的顺序，挨个给大客户们送过去。
　　而另外请来刺绣的那些绣娘们只是慢了一步就完成了刺绣，一共是两百件，刚好先给催的厉害的郝家送过去。
　　而之前绣庄牵线的大订单，只是完成了两个，剩下的一个大订单还差三百件斗篷。
　　可是游宣第三批跟镇子外面的那些斗篷商人订的斗篷，却迟迟没有送过来。
　　直到第七天的下午，游宣收到了镇子外退回来的两笔定金，还有一句话，——“真是对不住游老板了，我们都是些小本生意，今年承蒙你的照顾，生意好了很多，可是入冬之前没准备太多的原料，一时间是真的拿不出三百件斗篷了，抱歉，对不住，不好意思了。”
　　游宣：“……”
　　除此之外，若仙绣庄那边也说要终止合作，而且不知是忘了还是故意的，绣庄并没有将游宣之前送过去的刺绣图样还给游宣。
　　游宣付了绣娘们的工钱之后，又交代大昊和知了去打扫好隔壁的宅子，然后就亲自找上了若仙绣庄。
　　现在基本每天都在若仙绣庄坐镇的是南宫晴晴，看到游宣不请自来，直接问道，“合作都已经结束了，游公子不必再来绣庄了吧。”
　　游宣自顾自的走到绣庄的多宝架旁边，将贴在墙上的两张图纸给扯下来，然后客气的笑笑，“本是不想来的，但是是你们若仙绣庄先装傻，暗中扣下了我之前送来的图样，现在合作结束了，这些图样，也该还我了吧。”
　　“我差点忘了，”南宫晴晴早有准备，当着游宣的面，让侍女翠儿去后院的绣房抽屉里将那一大叠画纸给拿来，交给游宣之后，又当着他的面，从绣庄的柜台下面，抱出了厚厚一叠与游宣手里的那些画纸画的一模一样的画纸。
　　游宣明白了，“你们找了别的画师将这些画都原封不动的画下来了？”
　　南宫晴晴理所当然，“是。”
　　游宣不咸不淡的问了一句，“你们真的觉得斗篷这行生意很好做吗？”话落，他又丢下一句提醒，“我知道你们想做什么，我打开了斗篷的名声，而你们捡漏，绣庄确实可以做这个斗篷生意，也确实方便，甚至可以成为你们绣庄的招牌，可是你们别忘了——这斗篷再好，可价格已经定下了，你们绣庄靠着这些斗篷，可是注定吃不了多少肉了。”
　　梧桐镇里现在买得起斗篷的都已经不缺斗篷。
　　而买得起斗篷的也知道这些斗篷的价格就是在七钱到九钱之间，如果绣庄卖一样的斗篷，价格却涨了，估计没几个人乐意卖了——绣庄现在用的刺绣图样是游宣之前准备好的，早就找人绣过了，南宫晴晴没换图样，但老主顾们却肯定都认得出来。
　　绣庄以为占了大便宜。
　　可游宣卖斗篷，卖的就是斗篷上那些一个个与众不同的刺绣图样。
　　否则他凭什么在短短几天之内就赚钱？还接二连三的接了那么多的大订单？
　　可绣庄不懂这个。
　　因为绣庄舍不得出那么多钱找画师。
　　南宫晴晴听不懂，冷笑道：“……还差三百件斗篷的那个订单，绣庄已经跟他们商量好了，剩下的斗篷绣庄会负责的。”她顿了顿，又道：“别不服气，这个订单原本就是绣庄让给你的，现在我们收回来而已。”
　　游宣嗤笑一声。
　　“……”
　　游宣拿着画纸出去，刚走到绣庄门口，看到十几辆的马车运着一箱箱的斗篷停在绣庄门口，而为首的斗篷商人，正是下午的时候托人将定金退回给他，并且说”……已经做不出那么多斗篷”的斗篷商人。
　　斗篷商人尴尬的笑了笑：“……”


第056章 有些过分了
　　游宣收回目光，转身去了妆庄。
　　妆庄推出了一款新的头面，是仿照着南宫夫人前几天送来请妆庄的炉子给融掉的那个银饰头面做的新款，删掉了需要繁杂的细节，省了不少钱，但是最惊艳亮眼的部分还留着，不过，因为这款头面的制造过程大多都是需要细心推磨的，所以这款新头面，妆庄暂时只有几个。
　　物以稀为贵，所以这新款的头面首饰的价格也比较昂贵。
　　也是妆庄在今年深冬的招牌首饰了。
　　南宫夫人那边是知道此事的，虽然当初找人去皇城的首饰店订这套头面的时候，因为是提前给南宫晴晴准备的嫁妆，所以花费了不少的时间，可现在……她都已经怨恨的要把这套首饰送来妆庄给回炉重造了，又怎么可能还在乎妆庄偷偷借用了这个首饰的样式。
　　南宫夫人那边根本没理会。
　　游宣踏进妆庄的大门，在摆着首饰的架子那边，大多都是些来挑首饰的夫人小姐们，还有一些负责拎东西的丫环嬷嬷，而另一边挂着珠帘的月亮门后面，是优哉游哉正在看着话本的贺庄。
　　游宣先开珠帘走进去，将贺庄手里的话本抽出来，看了眼书名，正是穆决刚写的话本故事《寒意刺骨，选选冷月》。
　　贺庄嬉皮笑脸的给自己倒了杯茶，介绍道，“这本是今早书铺刚来的新书，看的真不错，”他满眼憧憬地说着，“接下来玄月就该去武林大会逆风翻盘，问鼎江湖巅峰的故事了。”
　　游宣嘴贱，“不会的，他死于宅斗。”
　　贺庄半信半疑，“不可能。”他又抢回话本，“这是刚出的新品，书铺伙计正往书架上摆着，我就先看到买回来了，我定是梧桐镇里第一个开始看这本书的，你少扯了。”
　　游宣支着头，“这是穆决写的，我前几日就看完了，他取书名的时候还问过我的意见。没想到这才几日的时间，这书就印出来了。”
　　“……”贺庄恨恨道，“晦气。”
　　过了会，贺庄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你许久不回城西了吧？游程不知道从哪里也买了一大堆的斗篷回来，生意刚开始还行，最近变差了许多，游家的旁支们已经有人去变卖他们现在住的宅子，换了银子之后，没地方住了，就统统都搬进了游家大宅里，听说——”他斟酌了一下，吐出一句话，“游家大宅最近鸡飞狗跳的。”
　　提到游家，游宣脸上轻松的笑意就浅了许多，“自作自受吧。”
　　几年前的游家大宅的情况就不好了，当时就经历过一次差不多的事情。
　　眼下再次重演。
　　却无半点长进。
　　而被游家几次抛弃，连游家族谱上都被划掉了名字的游宣，也确实不想再去理会游家的事情。
　　贺庄合手道，“那你现在在城中置办了宅子，是不是也打算开始置办店铺了？要不要把斗篷这个生意做大？妆庄可以尽全力帮你。”
　　游宣沉默了一下，将今日发生的事情都告诉贺庄。
　　贺庄听完之后，生气坏了，大骂道：“早知道就不贪速度了，老老实实地请些绣娘过来刺绣，虽是慢了些，可起码她们都没什么坏手段歪心思，怎么都比若仙绣庄那地方好！”
　　“……”
　　而这时，大昊也掀开珠帘走进来，问了好之后，道：“游公子，穆府的家丁知了过来了，说让您回一趟穆府，说是穆府已经得知您与穆决搬出了穆府，所以……”
　　穆府——
　　穆祖母坐在首位上，旁边两侧分别是穆老爷和苗氏。
　　穆单，穆决，穆五，穆流……几人都在，位子是按照顺序排的，少了个穆子睿，因为还在祠堂里跪着呢。
　　而穆决的旁边还空着一个位子，是游宣的。
　　游宣刚回来就被让走到厅堂的正中央站着，连黑色狐裘上沾的雪花都还没来得及拍掉。
　　大昊与知了、方桌等下人们都被赶到厅堂外面的廊下守着。
　　穆祖母第一个开口，“何时搬出的折风院？”
　　游宣想了想，他记得他搬出折风院的那天，知了过来告诉他，穆府库房进贼，还有三街的掌柜们说账本不见了，于是实话实说。
　　穆祖母脸色一变，“撒谎！”她一副万事尽在掌握的表情，厉声呵斥，“我已经问过了折风院的下人，穆决是在处理完账本一事之后搬出的折风院。”
　　游宣淡淡道，“您问的是我，我确实是在穆府进贼那时搬出去的。”
　　“……”
　　“……”
　　穆祖母冷冷道，“所以你承认是你怂恿穆决搬出穆府的？”她不悦的看向穆老爷和苗氏，道：“他这样蛮横妄为，一点也配不上穆决。”
　　游宣觉得莫名其妙。
　　怎么还扯上了这个？
　　穆决起身，不咸不淡道，“是我要搬出去住的，是我没有提前告知祖母父亲，但穆府那时还在处理府里闹贼一事，所以就没说。”他顿了一下，又嘲讽的道，“都搬出去几日了，若非是旁人多此一举，恐怕府里还无人发现我搬出去了吧。”
　　旁人？
　　是谁？
　　游宣皱了一下眉。
　　穆祖母有些不悦，“南宫晴晴特意来给老身送两身她们绣庄新出的斗篷，无意中说漏嘴，若非她，老身又怎么会知道，”说到这里她瞪了一眼装无辜的游宣，接着道：“游宣，你竟然还出去卖斗篷，还一个字都不曾告诉穆府。”
　　游宣道，“可我不是都在城东街头摆摊了吗，人来人往的，难道穆府的下人出来采买的时候都没认出我？”
　　穆祖母不耐烦，“此事你还赖给别人？目无家法！”
　　“祖母，此事他告诉我了。”穆决淡淡道，“是我同意的。”
　　“虽说穆府家规严，可穆府之前进贼一事都无人在意，父亲多年来一直偏袒老三老九，我无话可说，”穆决负手而立，语气冷淡，“我夫人想出去自力更生做些赚钱的事，此事是我同意的，穆府没资格兴师动众的责怪他。”
　　游宣怔怔看着穆决。
　　穆单还想看折风院出丑，闻言正准备开口，穆五看出来了，立即好心提醒他，“三哥你别说了，祖母恨你们吃里扒外，偷走府里的东西去接济凤家，是父亲与母亲好不容易才劝下她的，否则祖母肯定饶不了凤家。”
　　穆单瞬间沉默。
　　穆祖母的一碗水端不平，永远都如此，她之前偏心穆单和穆子睿，没帮穆决，那也是因为不满穆决称病多年，是半个废物，所以在折风院之前屡次出事的时候，都没帮过折风院。
　　可她再怎么疼爱穆单和穆子睿，也绝对不会允许他们将穆府的值钱东西都偷偷盗走送去给凤家——尤其是在凤姨娘进牢房之后，当得知了凤姨娘这些年都做了什么之后，最厌恨凤姨娘和凤家的，也是穆祖母。
　　穆决已经走到厅堂正中央，自顾自的牵着游宣回来坐下。
　　冷傲的很。
　　——
　　有穆府在盯着，游宣还真不好再搬出去住，只好与穆决再回到折风院住。
　　他们回到折风院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他们还没吃晚膳，便让厨房煮了两碗鸡丝面，上面放着两块卤猪头肉，还有两碟子的咸菜。
　　刚开始吃的时候，游宣就让知了和方桌去查一下今天的事情，还给他们二两银子。
　　等吃完之后，游宣正泡着脚，方桌与知了才匆匆回来，银子花完了，事情也查到了，知了说：“是南宫晴晴，她一大早就带着两件斗篷来送给穆老夫人，穆老夫人正开心的时候，南宫晴晴就说陈家最近也订了三十件斗篷，都是给陈家女眷们的，都可好看啦，”知了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她还说，游宣最近也在做斗篷生意，陈家的那三十件斗篷还是跟他订的呢，怎么，游宣都没给穆府也留些斗篷吗？”
　　“老夫人的脸色立即就不好看了。”知了接着说，“南宫晴晴又在这时提起，您与二少爷都在城中买了新宅子，都搬去住了好些天，可能是因为搬出去住了，不记得穆府了，所以才忘记了留几件斗篷给穆府自家人用。”
　　因此，穆祖母这才知道，游宣跟穆决都已经搬出去住了几天，以及，游宣最近在卖斗篷。
　　游宣将泡脚桶踢开一点，旁边的一个小厮蹲下来，拿着干布替他擦脚。
　　游宣则看向旁边正在写文章的穆决，道：“南宫晴晴是故意告诉穆老夫人的，她想抢斗篷这个生意。”
　　穆决放下笔，蹙眉冷声道，“听出来了。”
　　先是抢走镇子外面的斗篷供货商，又偷偷留下那些画纸，还把第三个斗篷大订单给据为己有。
　　现在又把游宣与穆决在城中置办了新宅子的事情告诉了穆府，还把斗篷生意这个事情也告诉了穆府。
　　虽说穆府迟早会知道的。
　　可南宫晴晴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断了别人的后路，实在是过了些。
　　——
　　次日。
　　雪停，很冷。
　　游宣披着黑色狐裘，悄无声息的绕了一大段路，从穆府的后门离开。
　　了


第057章 乌兰出丑
　　游宣曾经说过，他的斗篷生意能在梧桐镇里掀起一股热潮，无非是因为斗篷上的刺绣图案都与众不同，精致无双。
　　而若仙绣庄想要彻底取代游宣，那也要在刺绣上面下一番功夫。
　　游宣没做旁的，出了穆府之后，找人放出消息，说若仙绣庄的绣娘们绣艺高超，从若仙绣庄里出来的斗篷，件件都是独一无二的。
　　将若仙绣庄的位置捧的高高的。
　　许多人都相信了，又见城东城南都没有看到游宣带着伙计摆摊卖斗篷，便都去和若仙绣庄谈了合作。
　　若仙绣庄一时间忙昏了头，绣庄里的绣娘招了一批又一批，从镇子外面运进来的斗篷都要将绣庄的仓库给挤满了。
　　可就在第三天，南宫晴晴亲自将做好的一批斗篷送去给之前签了大订单的大主顾店前时，却出了事。
　　大主顾掀开箱盖，一看到装在箱子里的斗篷刺绣都是差不多的，而且图案也是旧的，顿时大发雷霆，“先前不是都说好了，刺绣要不一样的，而且你这些刺绣的图案差不多都是旧的，我这怎么拿出去卖？”
　　南宫晴晴顿时懵了，“我……斗篷不都是这样吗，况且只有两三件是一样的，先前也是问过您的，您都是答应的。”
　　大主顾脸色发臭，“我是答应了，可我那时说的是，只要图案是新的，有几件是重复的也无所谓，可你这些图案都是旧的吧，几天前我就在城南街头的摊位看到过的。”
　　南宫晴晴一时慌了手脚，不懂怎么应付这种场面，连忙交代侍女回去找若仙过来。
　　若仙急急赶过来。
　　可大主顾却将合同摔在她们面前，怒道：“看看合同再说话。”
　　若仙讪笑着捡起合同，这合同她之前就是看过的，上面确实是清楚地写了一条斗篷上面的图案都要是新鲜的，不能是在摊位出现过的，可是……当时要做这个生意的是游宣，画师那边也是游宣在联系的，她就是负责绣娘刺绣这方面而已，所以根本没去细想。
　　后来南宫晴晴说要取代游宣，她一时忙煳涂了，竟然也忘了这茬。
　　——
　　好不容易和这位大主顾和解之后，若仙顾不上责罚南宫晴晴，连忙赶回了绣庄，仔细的翻看了之后的所有订单，随之，若仙的脸色都黑了。
　　若仙绣庄急急忙忙地去找画师。
　　可梧桐镇这个小地方，画师不缺，可是靠得住的画师却不多，更何况好的画师早就被凤家、凤家、妆庄等几个地方给请过去了，她们若仙绣庄想要在短短几天的时间内找到新的好画师，简直是异想天开。
　　而且，绣娘们这段时间做的刺绣几乎都不能用。
　　而那些早就缝了刺绣的斗篷也都砸在她们自己手里了，因为那些下订单的主顾不肯收。
　　若仙绣庄乱成一团。
　　而之前给绣庄出主意的南宫晴晴看到这个情形之后，慌得不行。
　　折风院——
　　午膳之前，游宣在里间算账。
　　差不多算完的时候，穆府管家过来请，说是穆老爷叫他们过去一起用午膳，顺便商量一下过年的事情。
　　游宣听出言外之意，猜测道，“穆府今年是不打算在梧桐镇过年了吗？”
　　穆决道，“凤家这几日经常派人来穆府，应该是烦了。”
　　“哦？”游宣有些意外，“你们穆府老夫人没叫人将凤家的赶出去？”
　　穆决冷漠的道，“是穆单带人进来的。”
　　提到穆单，游宣倒是忽然想起前阵子穆府库房进贼的事，“同样是盗走穆府的东西，怎么穆子睿现在还被罚跪祠堂，穆单却一点事都没有？”
　　穆决淡淡道，“忘了吗，他可是”经商奇才”。”
　　游宣不太记得了，绞尽脑汁想了半天，这才想起来，之前凤姨娘好像得意洋洋地夸过穆子睿，一单生意就能赚到三万两，还是五万两来着？……不过穆单那单生意有点水分，毕竟是有穆府和凤家同时给他保驾护航。
　　两人说着话，就走到了厅堂。
　　他们到了之后，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穆老爷与苗氏这才来到，穆流跟在他们后面，穆五和穆七也在，只是远远地跟着，毕竟是庶出的，没有嫡出的那么大胆。
　　过了一会，穆单才和柳嬷嬷一起扶着穆祖母过来。
　　众人陆续入座。
　　穆老爷喝了一杯酒，然后才斟酌道，“今年就不在梧桐镇过年了，一块去凤凰海城过年。”
　　穆流抢先一步说，“那老九呢，他在祠堂才几天，估计还没彻底反省好，不如就留他一人在梧桐镇，长长记性。”
　　穆祖母点头，“是这个道理。”
　　穆单恨的咬牙，却装作平静的样子，提醒她，“祖母怎么忘了，刚刚您还说的，这次出门一定要带上老九，不然凤家知道了肯定会找过来的，”他现在为了救他亲弟弟穆子睿，是管不上凤家了，直接道：“凤家是阿娘的娘家，要是舅舅表哥他们又开口要钱，老九肯定不会不管凤家。”
　　穆老爷与苗氏都没说话，应该是想起了穆单这几天经常给凤家说好话的事。
　　穆流嗤笑一声。
　　游宣旁观不语，只默默的喝着汤，也没人与他说话，便主动问穆决，“你最近都在写什么，才几天而已，都写了七八篇文章让知了送去书铺了，也没见印出来，反倒是拿回不少书信。”
　　穆决一怔，也没瞒着他，“那些书信是冷州知府送来的。”
　　游宣放下汤碗，偏头看他，“冷州知府？”
　　穆决嗯了声，之前写的那两篇文章传到凤凰海城和冷州之后不久，冷州知府惜才，主动写信来说冷州还缺一个师爷，问他要不要来冷州大展拳脚。
　　游宣便不语了。
　　穆老爷不耐烦的呵斥了一声，让穆单二人闭嘴，然后才拍板道，“行了，一起去凤凰海城过年，这两天就收拾行李，让老九也从祠堂滚出来，后天一早出发。”而后又嘀咕了一句，“梧桐镇这般小，都是些目光短浅之辈，在这待久了哪成，还是凤凰海城好，都得出去闯闯才是。”
　　闻言，苗氏讥讽地看了他一眼，却又什么都没说。
　　用过午膳之后，在回折风院的路上，游宣率先问，“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冷州？”
　　穆决已经考虑好了，“先去凤凰海城。”
　　游宣摇头道，“不如先去冷州吧，夜长梦多，难得有这个机会。”
　　穆决盯着他，“那你呢？留在梧桐镇，还是去凤凰海城，或者与我一起？”
　　“我想想……”游宣的脚步一顿，很快就想好了，“凤凰海城。”
　　最后一次回游家大宅的时候，他那时就已经想离开梧桐镇这地方了，想出去闯闯，而对目前的他而言，凤凰海城就不错，起码离梧桐镇还近，而且穆府也在凤凰海城，看在穆决的面子上，穆府多少也不会为难他。
　　但冷州的话……
　　太远，而且不熟悉。
　　而穆决去冷州也有他自己的事情要做。
　　他还是别拖累了穆决。
　　可穆决却被他这句话给气到了，难得黑了脸，“为何是凤凰海城？”
　　游宣反问道，“我去冷州能做什么？”
　　穆决一默，似是有些失望。
　　他先进了折风院。
　　游宣跟在后面。
　　回到屋里，穆决照例坐在他的书桌旁，开始研墨写文章或者写诗，神色冷漠，游宣想起自己还有一点账没算完，便进了里间，心事重重的继续算账。
　　而知了和方桌已经开始轻手轻脚的收拾行李了。
　　游宣支着头，“我东西不多，与他分开装。”
　　知了点头，“是。”
　　等收拾到一半的时候，穆决走进来了，神色微倦，“先出去收拾吧。”
　　“是。”
　　下人们离开之后。
　　穆决平静道，“你得罪了穆单和穆子睿，我若是去了冷州，留你一人在凤凰海城，他们定会报复你。”他看着游宣的眼睛，接着道，“在梧桐镇你尚且还能有百药堂和妆庄护着一二，可去了凤凰海城之后呢。”
　　而目前最熟悉凤凰海城的，是穆单。
　　游宣怔了一下，“……我倒是忘记这茬了。”
　　穆决拍板道，“一起去冷州。”
　　这下游宣没再拒绝了，点头：“好。”
　　隔日，妆庄——
　　“真要去冷州啊？”贺庄一脸羡慕，“我原是打算去凤凰海城的，冷州太远了，我家生意还没做到那里。穆决的运气也太好了吧，居然能得冷州知府的赏识。”
　　游宣不在意，道：“到了凤凰海城之后，再坐船去冷州，就几天而已。”
　　贺庄正要说话，妆庄外面突然一阵喧哗，他们走出去看，发现是一辆有些老旧的轿子，抬轿用的棍子，突然断掉了，轿子里的人被摔的不轻，侍女被吓坏了，连忙弯腰进去扶。
　　半晌之后，乌兰一手抱着个包裹，一手撑着腰，脸色煞白的从轿子里走出来。
　　侍女骂那轿夫。
　　轿夫被骂的不爽快，骂骂咧咧的扛着轿子就走：“我家这轿子就是这样，嫌它破旧就别坐啊，三百文的跑腿钱都嫌贵，我还没说你们呢，没钱还坐什么轿子。”
　　周围一阵哄笑。
　　乌兰和侍女的脸色都不好看。
　　游宣的神色微冷，不想再看热闹，转身进了妆庄，继续喝茶看话本。
　　贺庄没动，他靠着门，好笑的看着这一幕。
　　而没想到，过了会，乌兰居然与侍女一起朝妆庄走来，她们不知道贺庄是妆庄的大少爷，径直走进去，找到管事的，仔细地从包裹里拿出一个金簪。
　　“这簪子……能换多少银子？”


第058章 游家后悔
　　后天一早，穆府的十一辆马车缓缓地离开梧桐镇。
　　与此同时，游家大宅里的族人们大闹了一场，富裕太久，穷了一阵子就受不了了，而且游程的愚钝也让他们意识到，如果再不分家，恐怕之后就什么都不剩了。因此，游家几位凶悍些的婶婆直接带着丫环嬷嬷将游家最后那点钱都给抢走，乌兰敢怒不敢言——
　　连着两三日都在店铺里忙活却看不到半点成效的游程见状，气自己无能，气游家族人们不给他面子，他想不开，被气晕过去，等醒来之后，他脑子里最先是想到的是铺子里的账还没算好，随后就是，为何……做生意如此难？
　　他隐隐开始承认，他似乎真的不是经商的这块材料。
　　而游父也撑不下去了，拉下脸，带着几位游家族人、笔墨、还有游家的族谱，悄悄地来到穆府来找游宣。
　　结果却得知，穆府上下都已经去了凤凰海城。
　　估计开春之后再回来。
　　闻言，几位游家人瞬间怔住。
　　而等他们回到游家大宅之后，看着眼前的一团乱糟，一位族人突然黑脸道，“游家的嫡庶之说，早就不该存在了。倘若当初没有那么顽固，将游家的店铺都交给游宣来管，现如今的游家，何至于变卖宅子来维持开支？”
　　“况且两年前如果不是游宣，游家早就一败涂地，”另一位族人怨恨的看着游父，“好好的为何去除什么族谱名字，现在想让他不计前嫌回来帮游家，谁还有脸去开这个口？”
　　游父被训的抬不起头。
　　又一个族人埋怨道，“现在可好，丢了游宣，凤家又是骗人的，穆府那边也根本不搭理咱们，游家现在落的这副下场……”他突然抬头，恶狠狠的瞪着游父，“都是家主你跟乌兰的破主意，还有游程，被凤家、被凤遇牵着鼻子走，丢人丢钱丢店铺，什么都丢尽了。”
　　游父面色难堪，半晌之后才道，“当初你们不是也答应了，说用一个庶子去换穆府的生意，简直是划算，现在怎么都变了？”
　　最开始开口的族人看着这副狗咬狗的场面，突然道，“我今早去一趟妆庄，你们可知道妆庄的那位少庄主同我说了什么？”他冷笑一声，道：“他说，妆庄的玲珑锁，陈家的慕心扇，这些可都是游宣给他们出的主意。”
　　“前一阵在梧桐镇里闯出点名声的斗篷，七八钱一件的斗篷，这老板也是游宣。”
　　众人愕然。
　　族人说到这里，不甘心的踹了一脚柱子，“倘若早知他如此善于经商之道，当初说什么都不该听你们这些老古董的话，庶子怎么了，只要他能带咱们游家赚钱，让他当游家的少主、家主，这都行。只要他能带族人们一起赚钱！”
　　其他几人纷纷点头，说他说得对。
　　游父觉得后悔，又觉得可笑。
　　整个游家，都可笑的很。
　　可悔之晚矣。
　　——
　　车轱辘在雪地里转动着，声音闷闷的。
　　“二少爷，有您的信。”有只手拿着一封书信，从车窗外面伸进来，靠着车窗嗑瓜子的游宣随手接过来，然后丢给旁边正在看书的穆决。
　　穆决撕开书信看了会，沉默了半晌，将笔墨拿出来摆在桌上，准备写回信。
　　游宣好奇的问他，“谁的信？”
　　穆决淡淡道，“老师的信。”
　　南宫峡？
　　穆决开始写字，来信的内容也没什么，就是说南宫峡最近换了住址的事，他随口就说了，“老师搬出了梧桐镇的南宫府，在梧桐枝村住下了，他在那里有一间宅子。”
　　南宫府还在，南宫峡与南宫夫人也没和离。
　　可南宫夫人却将南宫峡养在外面的外室和私生女都接进了南宫府，然后又赶走了南宫峡。
　　镇子里有不少人帮南宫峡说好话，还有人让出了名下的宅子给南宫峡住，可南宫峡心里有愧，也不敢在梧桐镇待了，也好似是因为怕极了南宫夫人，直接灰熘熘地搬出了梧桐镇，独自住在梧桐枝村，闭门谢客。
　　马车停了。
　　游宣打开车窗去看，从早就开始赶路，午膳是厨子们提前一晚就准备好的，架个锅子热一下就能吃的，味道不错，可大家吃的都不多，没什么胃口。
　　而现在已经是午后，他们经过一个茶棚。
　　所以停下休息一下。
　　穆祖母的精神不济，穆老爷和苗氏顾不上都顾不上自己歇息，带着随行的大夫连忙去看穆祖母。
　　穆单有经验，自掏腰包租了茶棚的锅碗瓢盆，让厨子们再去准备些吃食。
　　游宣跳下马车，又转身去接知了捧过来的热茶，喝了一口，黑色狐裘的下摆在雪地上轻轻一划，留下几道划痕，这里是荒郊野外，没闲人过来扫雪，茶棚的老板也不管，地上的积雪有些厚。
　　“穆决，喝茶吗？”游宣喝完之后去叫马车里的穆决。
　　穆决刚好写完，走下来，接过知了递来的茶碗，喝了两口之后，将茶碗放一边，吩咐道：“去煮些姜汤，再煮些粥。”
　　他们折风院也带了两个厨子过来。
　　大昊算是第三个。
　　知了点点头，走了几步，将茶水随手往雪地里一泼，然后去找厨子来架锅煮姜汤、熬粥。
　　茶棚那边确实早早就有几个厨子在忙活着烧火煮吃的了，可掏钱的是穆单，估计没他们折风院的份。
　　游宣去四周转了转，“好冷啊，听说凤凰海城更冷。”
　　穆决随口道，“你可知道，书上写几百年前的凤凰海的尽头曾是什么地方？”
　　“……金亭江？”
　　穆决轻轻颔首，“对。”
　　两人闲聊，游宣就想起来了，“之前知了他们收拾书架的时候，我偶然看到，你书架上有一本书就是写几百年前的金亭江的，那本书我就看了一点点。”
　　闲来无事的时候，游宣会去看一些很有意思的话本，比如他最近都看了三遍穆决最近写的那本话本了，越看越喜欢那话本里的主角玄月，除此之外，他也会看一些几百年前一些有名的商人的发家史，比如望景楼的谢楼主，比如摇轩的老板渝安，比如什么无机阁的江阁主？……太冷了，记不清楚了。
　　穆决看出来了，“回去喝点姜汤。”
　　两人走回去，在茶棚的菜锅前忙活半天的厨子们端出了七八道菜，蜜汁排骨，黄金豆腐，乌鸡汤，小炒腊肉，蒜香小青菜，蒸鸡……等等，八菜一汤，这些食材都是穆府的厨子们特意带在路上的。
　　其中的乌鸡汤和黄金豆腐都是穆祖母平时最爱吃的。
　　茶棚外面的侍女家丁们都馋的口水直流。
　　穆决与游宣挑了一张空桌，穆五和穆七也在，桌子上就简简单单的蒜香小青菜和小炒腊肉，还有刚刚厨子们顺便蒸了一下的馒头，风一吹，那馒头很快就凉了。
　　穆五不太开心，瞥了一眼隔壁穆单桌上的蒸鸡和乌鸡汤，有些不乐意的问家丁，“怎么没带吃的出来？我就吃这个？”
　　家丁支支吾吾的。
　　穆七无所谓，就着馒头吃腊肉，腊肉还是温热的，味道不错，就是腻，他边吃边说：“厨子说府里带出来的食材不多了，就这些了，等到了前面的镇子再采买。”
　　游宣凉凉道，“知足吧，幸亏还留了点吃的。”
　　穆五说：“二哥二嫂怎么不吃？”
　　游宣随口一说，“有前车之鉴，自己带了厨子，不吃这些。”
　　穆五：“？？？”
　　穆七：“？？？”
　　知了提着食盒小步跑过来，掀开盖子，先后端出两碗姜汤：“厨子煮了皮蛋瘦肉粥，粥还差一点就煮好了，还炒了冬笋，等一会就行。”
　　穆决将其中一碗放在游宣面前，“先喝。”
　　游宣喝了半碗姜汤。
　　穆决倒是都喝完了。
　　喝了姜汤之后暖了不少，再过一会，知了又提着食盒过来，这次带的是刚煮好的皮蛋瘦肉粥和炒冬笋。
　　皮蛋瘦肉粥又香又浓稠，清炒冬笋很清淡爽口。
　　不是什么大鱼大肉的好菜，可是他们雪天赶路又冷又累，热乎乎的一碗粥，开胃又暖身，清炒冬笋的口感也很好。
　　穆五更吃不下了，“……”
　　他们桌上的腊肉和青菜都已经凉了。
　　穆七也吃不下了，他丢了最后一口馒头，雪白的馒头滚进了雪地里，眨眼就没了。
　　穆七厚着脸皮问：“……二哥，还有粥吗？”
　　穆决放下碗筷，看向游宣。
　　跟妻管严似的。
　　连家里一碗粥都做不了主。
　　游宣倒是没反应过来，他点头说，“知了，再去端一碗皮蛋瘦肉粥过来，顺便热一下青菜。”
　　这点冬笋是不够吃的。
　　知了哦了声，很快就把粥和青菜都端过来了。
　　穆五爱面子，没好意思开口，食不知味的吃完了手里的馒头。
　　而最中间的那张桌子，穆祖母也注意到了，有些意外的说，“老二叫人煮了粥？正好，这些大鱼大肉都没胃口，给我也来一碗粥吧。”
　　“是。”知了连忙去把锅都给端来了，给穆祖母和穆老爷，苗氏都盛了一碗。
　　厨子煮的粥不多，直接就见底了。
　　穆祖母吃着粥，心情大好，“这粥不错，吃完之后，精神都好了。”
　　穆老爷和苗氏也吃着开心，笑了，穆老爷道，“母亲说的对，待会再让厨子煮些粥吧，也别炒菜了，赶路吃不惯荤菜，还是吃些清淡的。”
　　白忙活的穆单：“……”


第059章 骄傲
　　吃完之后，在天黑之前来到一间客栈，这客栈是穆府的人在来往凤凰海城和梧桐镇的时候，经常在这歇脚的时候，客栈老板认得不少穆府的人，亲自出来招唿。
　　穆祖母精神不济，被苗氏亲自搀扶着上了客栈二楼。
　　苗氏回头叮嘱柳嬷嬷去让厨房准备些泡脚的热水，还有热汤热粥之类的。
　　柳嬷嬷风风火火地带着几个侍女进了厨房。
　　穆单去问穆老爷明日走哪条路线。
　　穆子睿被关在祠堂反省也一小阵子了，瘦了许多，精神不太好，抱着手炉快速的走进了他自己的房间，过了会，又让家丁出去拿纸笔。
　　穆流挑剔的客栈一楼的酒架前晃，赶路一天累得慌，但出来的急没带酒，只能来喝客栈里的次酒。
　　而穆老爷的几个姨娘们都是第一次出远门，晕车又爱干净，十分嫌弃客栈的房间，闹了半天，侍女们着急的又劝又哄。
　　穆决陪着游宣在马车上修算盘——算盘是游宣带出来的，本是打算在路上算账的，可刚刚马车在走下坡的时候，算盘在桌上没放稳，先摔下去，又飞出了马车里。
　　等知了和方桌连忙去捡回来的时候，算盘已经坏了。
　　游宣折腾半天，没修好，“……早知道多带个算盘出来。”
　　穆决接过来看，“你要算什么，我帮你算吧。”
　　游宣摇头说，“没什么，就是原本打算看看就我手里现在的钱，到了冷州之后能做些什么生意，开个酒楼食肆还远远不够的，可开店铺卖首饰衣裳的成本，我钱也不够……”他说了一大堆，然后一顿，挫败道：“算了，等我想好再说吧。”
　　穆决却想起什么，伸手打开一个暗柜，柜子里有一个钱袋，是他早上的时候随手放的，“这是这阵子写文章，写话本赚的钱。”
　　游宣好奇的打开一看，五十两的银票，七两的银锭子。
　　五十七两银子，很多了。
　　这才不到一个月呢。
　　游宣收好银子，“待会还是吃粥吧，在马车待了一整天，脑子都晕晕沉沉的，喝点粥舒服点。”
　　穆决嗯了声，先下马车。
　　两人并肩走进客栈，他们的房间在二楼的第五间，住一起。
　　左侧的房间传来阵阵的酒香，右侧的几间房间还闹哄哄的在换被褥擦桌扫地的，楼下一个小厮抱着刚从马车里翻出来的纸笔匆匆进门，客栈后院的厨房里也挤满了一堆人，穆府的厨子和客栈的厨子都在。
　　知了端着厨房刚煮好的排骨粥进来，没炒菜，只有一碟子客栈厨子腌的咸菜。
　　游宣喝着粥，“你们穆家在凤凰海城置办的宅子如何？住得下吗？”
　　穆决清楚情况，却没去过，“凤凰海城的穆府也在城东，附近住的也都是些富商，城东不算热闹，出了城东之后，城中到城北的这块地方，是整个凤凰海城最热闹的地方。”
　　“穆府在凤凰海城的店铺大多也都在城北，”穆府停顿了一下，才接着道，“凤凰海城最出名的，除了海鲜，便是珠宝首饰。”
　　“以前听说过，穆府这些年在凤凰海城的店铺大多都是卖珠宝首饰的。”游宣吃完之后，又盛了一碗排骨粥，这粥里排骨的肉很多，可是肉质不好，很柴，可是粥很好吃，香香糯糯的，排骨的香味都渗进了米粥里。
　　穆决嗯了声，“这些店铺大多都是苗氏在管。”
　　游宣一愣，“这……真的啊？那你父亲呢。”
　　穆决点头之后道，“我父亲不善经商，苗氏虽是女子，却是个经商天才，祖父去世之后，穆府在凤凰海城的生意父亲撑不起来，全是苗氏一手打点安排的，凤凰海城与梧桐镇离得太远，所以她就顾不上梧桐镇穆府里的大小事情，因此这管家权，就交给了凤氏一个妾室。”
　　不过，这件事知道的人的不多。
　　毕竟穆府爱面子，穆老爷也爱面子。
　　穆府和穆老爷都不可能让外人知道，穆府的生意是由穆夫人苗氏撑起来的，而穆老爷就如同一个废物似的。
　　所以无论是梧桐镇还是凤凰海城的人，他们都以为，苗氏不常回梧桐镇穆府，甚至把管家权让给一个妾室，是因为要陪着穆老爷在凤凰海城做生意。
　　没有一个外人知道，穆府在凤凰海城的生意，是苗氏撑起来的。
　　——
　　次日继续赶路。
　　路上的风雪变小，游宣将车窗上的挂着的厚帘给掀开一点，往外看风景，又回头拽穆决的手臂，“来看看，这么冷的天，那里好像有两只黑犬。”
　　穆决道，“猎犬。”
　　话音一落，那猎犬后面便窜出了一位穿着厚厚棉衣的年轻男子，那男子的棉衣上面还绣了一小块的兽皮，不是用来保暖的，是用来炫耀他曾经打到的猎物的。
　　男子的手里还提着一个自制的长弓，随身的箭筒里没有箭了，也没有别的猎物，他站在两只猎犬的旁边，也没走，看着不远处一辆接着一辆的马车，井然有序的跟在马车后面赶路的家丁护院们，虽然隔得远，但他脸上却好像有些惊讶，还有隐隐的羡慕。
　　忽然，有一辆马车里面甩出了一块银锭，朝猎犬的方向砸去，却砸中了旁边一棵树，惊落雪花无数。
　　两只猎犬也被惊到，一边低吠，一边警惕不安的盯着那辆马车。
　　马车里，穆子睿又拿起了一个银锭子，掀开车帘，似笑非笑的朝着猎犬的方向又甩出去，仍是没砸中猎犬，被躲开了，登时扫兴的撇撇嘴。
　　猎犬被踩到底线，狂吠不停。
　　男子的表情也微变。
　　随后张口，骂了句方言。
　　富家子弟，他一个寻常猎人是得罪不起的。
　　男子吹了声口哨，头也不回地带着两只猎犬转身就走。
　　穆子睿撇了撇嘴，“无聊。”
　　话音刚落，他的马车就勐地一震，好像被什么东西砸了，穆子睿一黑脸，“下去看看。”
　　他的随从连忙下马车去看，过了会捡回来一个坏了的算盘，“九少爷，是个算盘。”
　　穆子睿恨恨地探出车窗，将算盘往后面的马车一丢，没丢中，车夫赶着马车，绕开了地上的算盘。
　　穆子睿啐了一声，一脸阴鸷的回了马车。
　　他在心里记了仇。
　　而后面的马车里，游宣一脸不爽的靠着车厢，“他手可真欠。”
　　——
　　赶路第四天。
　　一天到晚的待在马车里，总有一种日夜颠倒的浑浑噩噩，游宣昨晚失眠没睡好，连累了穆决也没睡好。
　　吃了早膳之后，游宣便盖着狐裘，勉强的靠在穆决的肩膀打盹睡觉。
　　穆决将看了几日的书收起来，也困乏的闭上眼。
　　赶路第五天。
　　雪天走错路，绕了一个大圈子，经过一个陌生村子门口的时候，穆单和经常往返凤凰海城和梧桐镇两个地方的管事们才发现走错路，可天色晚了，往回走的话，估计要到凌晨才能走到最近的客栈，于是干脆掏钱，跟村民们租了房子暂时歇脚。
　　晚饭的食材也是跟村民们买的。
　　穆府车多马多下人多，一看就是极为富贵的，几个贪心的村民们狮子大开口，两袋面粉就要了五两银子，五串腊肉和辣椒，还有半篮子的地瓜土豆又要了五两银子，十颗大白菜就敢开口要二两银子。
　　穆老爷不屑一顾，让管家掏钱。
　　此事并没有惊动穆祖母。
　　穆府的大多数人也不知道村民们狮子大开口。
　　屋里，游宣支着头，看着穆决写字。
　　穆决抬眼，“帮我研墨。”
　　游宣哦了声，伸手帮他研墨，他不太会，手生，穆决也不嫌他，两人的相处是恰到好处的互补。
　　有些安静，游宣就没话找话，“我昨晚算了算，你我的银子现在加起来已经有一万三千三百两左右了。”
　　穆决将写满字的一张宣纸拿起来，先放在一边，又继续写，“嗯。”
　　“银子不算少了。”游宣有些感慨，“前阵子我们还为了几两银子发愁呢。我那时都没想到，你还会写话本呢……”
　　穆决一怔，沉默片刻，起身去亲游宣。
　　“……”
　　——
　　第七日的下午，穆府众人终于来到了凤凰海城。
　　游宣靠在穆决的肩膀打盹，嘴唇微肿，眼睛也有些红，一脸困意：“外面好热闹啊。”
　　穆决偏头看他，低声道：“这里是城北，凤凰海城最热闹的地方。”
　　游宣让他打开车帘，“我要看看。”
　　穆决任劳任怨，“披上狐裘再看。”
　　游宣哦了声，探头出去看，热闹喧哗，街边的商铺很多，地方也大，来往的人也很多。
　　半个时辰之后，马车终于停在穆府门口。
　　穆决先下的马车，随后是游宣。
　　——穆府位于凤凰海城的城东，府外四周安静，没什么商贩来往，大多都是些马车轿子经过，或者是出来采买的仆人们，拉着牛车马车。
　　柳嬷嬷搀扶着穆祖母走下马车，穆祖母打量着穆府大门，不住的点头，有些热泪盈眶，“十年不曾来了，穆府在凤凰海城真的越来越好了。”
　　她接着说，“吾儿穆烁，是整个穆府的骄傲。”


第060章 见面礼
　　管家赵叔早就安排好了一切。
　　东边的院子，第一间是穆家长子的，第二间是穆决与游宣，第三间是穆单，然后就是穆五，穆流，穆七，穆八，穆九，穆十。
　　西边的院子住的是穆老爷的正室夫人苗氏，还有各位姨娘们。
　　穆祖母喜静，住在北边的院子，旁边就是特意设的穆府祠堂，祠堂前面就是穆府的后花园。
　　穆老爷平时是住在南边的院子，他自己一个人住，他的书房也在这块，很近也很方便有客人来了就赶过去招待——他原本是不住在这里的，跟夫人苗氏住在一起的，但是在八、九年前，他与苗氏吵了一架之后，就搬过来住了，此后就没有再搬回去。
　　一行人风尘仆仆的回到自己的院子里，简单的洗漱之后，又陆续一起聚到了大厅里吃家宴。
　　游宣刚坐下，便看到有三位貌美的女子坐在对面，黑发挽着，戴满了珠钗簪花，旁边还带着个孩子，约莫十岁左右，面貌都与穆老爷有五成相似，几个侍女嬷嬷们围着逗着哄着。
　　穆老爷还没来，苗氏淡定的品了茶，然后看向那三个孩子，道：“十一，十二，十三，都起来给哥哥们问好。”
　　穆十一，穆十二，穆十三不敢不听话，连忙起身，客客气气的问好。
　　他们三个都是穆老爷在凤凰海城这边纳妾之后，妾室们生的孩子。
　　穆十三话多，也是最嚣张乖戾的，应该是被宠坏了，坐下之后就问他娘，“阿娘，二嫂嫂怎么跟大嫂嫂不一样啊，他咋是个男的啊？”
　　芬姨娘尴尬的笑笑，从桌上拿了一块糖糕，塞进这小祖宗的嘴里。
　　过了一会，穆老爷神清气爽的过来了，刚坐下就先对苗氏道，“母亲她说头晕刚睡下，过几天缓过来了再与你商量办个正儿八经的家宴，将这附近的旁支亲戚都请过来，热热闹闹的。”
　　苗氏推脱道，“此事你与老赵商量就是，我回了凤凰海城之后还有许多事情要忙，抽不出空。”
　　穆老爷连忙点头，不厌其烦的又回头叮嘱了一次赵叔。
　　赵叔记下此事。
　　家宴途中，穆老爷突然想起一件事，交代道：“刚刚老赵打听到，明日一早，这城里的文人墨客们要在摇轩办一个什么诗会，就在城北呢，老二你记得过去。”
　　穆决淡淡点头，“是。”
　　闻言，穆府众人都没人说话，穆决的笔名叫做决木，此事他们都已经知道了。
　　而决木这个名字，无论是凤凰海城还是冷州，不少的文人墨客和读书人都已经认识。
　　有人夸他的文章，犀利清楚，写的很好。
　　也有人骂他为何不能好好的写文章，为何还要去写什么爱恨情仇的话本故事？
　　穆十二突然被他阿娘拽了一下，愣了一会，这才想起来他阿娘刚刚交代过他的话，迟钝的站起来说，“父亲，孩儿前两日听说二哥要来凤凰海城，就，就特意去书店买了一套笔墨纸砚，孩儿不会挑，希望二哥，额，以后你的文章越写越好。”
　　旁边的两个家丁连忙拿出了一套笔墨纸砚。
　　穆决客气了几句。
　　游宣让知了去拿过来，而后又低声道，“怎么事先没人提醒过，你这边还有几个弟弟妹妹的，第一次见面没准备见面礼，失了礼数，……怪丢人的。”
　　穆决也不知道，也不在意。
　　恰好，穆单在旁边阴阳怪气的挑事，“十二真有心，又乖巧，竟然还记得给第一次见面的二哥准备见面礼，十一和十三，你们俩学着点。”
　　穆十一是个姑娘，文文静静的没说话。
　　穆十三是个人来疯的小子，一听这话就急了，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也不顾后果，“什么啊，这见面礼理应是二哥和二嫂给我们几个第一次见面的弟弟妹妹们送的才对吧，哼。——阿娘我说的对不对？”
　　芬姨娘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低声呵斥，“闭嘴。”
　　这臭小子，怎么尽得罪人。
　　穆决蹙眉。
　　“……”游宣也不是一个会吃亏的，扭头一看，皮笑肉不笑的说，“十二真是有心了，不像老三，整天阴阳怪气的，这么大的事情也没提醒过一句。老六也是，最近跟个酒鬼似的，除了喝酒就是找茬，不太像个正常人，你还是戒酒吧。老九最近倒是安静了，不过你有空整天给凤家写信，给凤家支招怎么渡过难关，怎么就是没提醒一下我们这边。”
　　“可惜了，这风大雪大的，也不知道凤家什么时候收到信，可别情急之下，像前几次似的，找人去搬了穆府的东西吧。虽然你们不在，没人会给凤家开门引路，可同样的，府里现在也没人能拦得住他们。啧啧。”
　　穆单、穆流、穆子睿：“……”
　　贱人游宣。
　　去死吧。
　　苗氏出来”主持公道”，她道，“老二以前一直在折风院养病，凤凰海城这边的事情也没人告诉他，算了，见面礼的事情就别提了。”说完，她警告地看了一眼十二跟十三的亲娘，让她们别惹事。
　　她很烦。
　　过了会，穆府的家宴在众人的“欢声笑语”的结束了。
　　游宣披着黑色狐裘，抱着手，与穆决一起走在陌生的穆府路上，他说，“你们穆府的事情真是多。”
　　穆决很冷漠，“没注意过。”
　　游宣换话题，“明天一早你去城北的时候叫上我，我不去摇轩，我在附近转转。”
　　穆决大概能知道他想做什么，“好。”
　　转转转的，终于走到了他们的院子。
　　——
　　次日。
　　游宣精神抖擞的起来，洗漱之后与穆决一起出府，管家赵叔早就准备好了马车，从穆府到城北大概需要半个时辰，路程有点远，也说明凤凰海城这地方是真的很大。
　　到了城北，穆决去摇轩。
　　游宣下马车，在四周乱转。
　　首饰店，糕点铺，裁缝铺，胭脂庄，食肆，酒楼，书店，当铺，钱庄，赌坊，茶馆，杂货店，珠宝店……应有尽有。
　　游宣买了一包糖炒栗子，抓了一把分给大昊，剩下的自己吃。
　　【本来是打算上架之后就双更的，但是前几天假期没什么时间码字，今天开始慢慢补上】


第061章 江氏胭脂庄
　　城北穆府的珠宝店对面，是黯淡无光的胭脂庄。
　　江氏胭脂庄。
　　穆府的珠宝首饰店，几乎在城北的每条街上都有两间他们的商铺，生意都很好，可有人生意好，自然也有人的生意很差。
　　游宣四处转了一圈，揣着兜里那攒了一阵子的一万多两银子，暗自给自己鼓劲加油，然后才迈进了胭脂庄里。
　　他刚来凤凰海城，如个无头苍蝇似的，什么生意好什么生意差都没什么底，虽然他攒的那一万多两的银子很多，可游宣舍不得莽撞的将银子都拿出来做生意。
　　可他闲不住。
　　也不想白白浪费时间。
　　于是他找到江氏胭脂庄的江掌柜，他是特意来谈生意的，也没别的，就是提出要与江掌柜合作——他给胭脂庄出谋划策，让胭脂庄的生意起死回生，如果生意只是稍稍好转，他不收钱，但如果生意火爆，比对面的穆府珠宝首饰店还要红火，他要分红。
　　江掌柜一开始还是乐意相信他的，好茶捧着，好话敬着，可一听说游宣不是什么富家少爷公子，也不是什么名门之后，顿时就翻脸，觉得游宣在逗人，黑着脸，着人将他赶出去。
　　游宣立即道，“我现在不收钱！”
　　他顿了一下，知道这江掌柜是觉得自己穷酸，便直起腰，道：“我不收你钱，等你生意好了，等凤凰海城的人都知道你家这江氏胭脂庄了，我们再谈钱。”
　　江掌柜打发叫花子似的，“随便你。别捣乱就行了。”
　　游宣又提要求，“可我不懂你们店里都有什么胭脂，拿个纸笔写下，再顺道带我去看看，挨个介绍，”他想了想，又道：“再给我准备一份你们店里最全的胭脂水粉，全都要。”
　　江掌柜盯着他。
　　“……”游宣打开钱袋子，丢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道：“还能缺了你的银子吗，快去。”
　　有钱就是爷，江掌柜一脸无语的快速收好银子，然后让一个店伙计过来带游宣过去，先装好他们店里全部的胭脂，又拿上纸笔写上。
　　游宣出去之前，回头道：“多退少补。”
　　五十两，都能买上几千盒胭脂了。
　　“……”
　　在江氏胭脂庄里的待了两个时辰，游宣走出去，跟在后面的大昊提着两个大大的木盒，木盒里面装着的一盒盒的胭脂水粉。
　　什么颜色都有。
　　游宣让大昊提着盒子先去摇轩，他们出来的时候就带了一辆马车，马车载着穆决去了摇轩。
　　大昊先去摇轩。
　　游宣拐个弯，去茶馆里点了一壶茶水，付了点跑腿钱，让店小二去找来凤凰海城的几个便宜但好用的画师。
　　三个画师很快就从不同的方向过来。
　　游宣让他们画上几幅美人画，重点是美人，妆容。
　　画师们拿着定金，说明白明白，然后就陆续离开。
　　此时天色已黑，游宣却半点不肯闲着，问了店小二他们茶馆可有请说书先生，得到准确的肯定之后，又给了店小二一点银子，让他带路，亲自去了一趟说书先生的家。
　　有钱是最好办事的，游宣很大方的给了说书先生五两银子，让他在两天之内就写出一篇——胭脂庄的千金小姐落水之后失忆，流落民间受尽欺负之后，最后靠着她那只有富家小姐才会的化妆手艺，最后混出一番名堂，赚了好多好多的钱，以及爱情。
　　说书先生拍着胸脯说，“我懂我懂，那男主角呢是什么类型的，公子我跟你说，男主角最好还是那种玉树临风，而且还……”
　　游宣说：“……最主要的是她的化妆手艺，以及胭脂名字。当然，谈情说爱的片段也要有。”
　　说书先生连连点头，“明白明白。”
　　等忙完这些之后，天色已经很晚了。
　　但城北还是很热闹。
　　游宣走过一家家的商铺门外，几乎每间店里的客人都很多，除了那家江氏胭脂庄。
　　路过穆府的珠宝首饰店的时候，游宣也看了一眼，店里也很热闹，而且……还看到了几个熟人。
　　穆祖母与苗氏，柳嬷嬷都在。
　　好像是在说着什么，穆祖母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而苗氏顾不上她，一心去招待正在挑选首饰的富家夫人们，尽心尽力的。
　　最后柳嬷嬷搀扶着穆祖母离开。
　　游宣已经先一步离开了。
　　他出来的时候就带了一个大昊，但后来大昊还拿着东西去摇轩找了穆决，所以游宣思来想去，他也不认识路，估计是找不到摇轩在哪里，便干脆又去了一次今天待了许久的茶馆。
　　茶馆还开着门，还有不少人在这喝茶聊天下棋。
　　店小二今天帮着跑腿了两次，已经认得游宣了，高兴地过来，“客人是喝茶，还是有别的事情吩咐？”
　　游宣说，“你替我去摇轩一趟，找一个姓穆的，……如果穆府的马车和人都走了，就去替我租一顶轿子过来。”
　　店小二拿到钱，更高兴了，“好咧。”
　　游宣等了一会，他的肚子饿的厉害，便点了些糕点，都这么晚了，茶馆的糕点只有凉的了，茶水是温热的，也不是什么好茶。
　　游宣吃了点，店门外就响起了脚步声。
　　穆决走来，一现身就只有一句，“已经很晚了。”
　　游宣丢了一枚碎银子在桌上，等店小二找了钱之后，这才与穆决一起离开，马车停在外面，大昊和知了，方桌都等在马车外面，晚上很冷，几人都在原地跺着脚，脸色也被冻的不好看。
　　回到穆府之后。
　　游宣喝着姜汤，指了指旁边地上的两个大盒子，道：“我明日还要再出去一趟，你出去吗？”
　　穆决换了身衣裳，站在桌前整理着一些诗稿之类的，是他今日在摇轩的诗会写的诗，他闻言，顿了一下才道，“我明日有别的事。”
　　游宣点头，“我知道。”
　　穆决没再说话，一身的寒意。
　　次日。
　　穆决还没起来，游宣便起来穿衣，最后又披上了那件黑色狐裘，拿了点银子，抬脚就出去了。
　　他刚走之后，穆决就起来问，“他出门之前可交代了什么？”
　　知了满脸疑惑，“没有。”
　　穆决洗了手，沉声道，“可曾交代我去接他？还在昨晚的茶馆？”
　　“……也没有。”
　　穆决垂下眼眸，压下了不知何时浮出到眉间的不悦与冷意。
　　他昨天在摇轩门外，等了许久。
　　才终于等到游宣的口信。
　　——
　　游宣顾不上这些情情爱爱，出了门就去了昨日的那个茶馆，店小二一瞧见他就提着茶壶飞速赶来，“客官要喝茶吗？还是有别的吩咐？”
　　游宣问他，“你们凤凰海城可有什么……专门出来卖艺的歌女，琴女，舞姬之类的？”
　　店小二连连点头道，“海街和水河桥的食肆酒楼都有不少出来卖唱的歌女琴女，就在隔壁街转个弯，那就是海街，直走往右穿过一条巷子就是水河桥了，水河桥对面的店铺每日都有人出来卖唱。”
　　这两个地方的食肆酒楼最多。
　　游宣了然的点头，丢出几块铜板给店小二，起身就出去了。
　　店小二连忙追过来问他，“公子可要什么轿子吗，就在街头，我去叫个轿子过来，能便宜许多。”
　　游宣挑了挑眉，直接拒绝了。
　　他今早虽是自己一个人出来的，但半点没亏待自己，让穆府管家赵叔去准备了马车。
　　有穆府的马车时刻在旁边候着，哪里还需要什么轿子。
　　——
　　海街和水河桥的食肆酒楼果真不少，而基本每个食肆酒楼都会有出来卖唱卖艺的歌女、琴女。
　　游宣将辛苦带出来的两个木盒子打开，从里面抱出一大堆的胭脂水粉，分别赠给这些歌女，琴女，还额外的赠了每人赠了二钱银子，也没别的要求，就要求她们之后每次出来卖唱、卖艺的时候，都要用这些胭脂水粉，如果无人问，就主动在众人面前提起，自己用的是江氏胭脂庄的胭脂水粉。
　　好些歌女不乐意的，江氏胭脂庄是什么？
　　没听说过。
　　可看在二钱银子，以及几盒漂亮的胭脂水粉，便不由自主的答应了。
　　午后，雪停。
　　游宣将胭脂都送出去之后，数了一笔钱，大概花了十五两银子，于是心疼的在一个街边面摊里寻了个空位，要了一碗云吞面，又给同样忙了一天啥也没吃的大昊点了一碗阳春面。
　　大昊吃了大半碗面之后，才犹豫着道，“公子，这要是白忙活一场怎么办？差不多一百两银子了吧。”
　　“这一百两银子的本钱也不算多。”游宣笑了下，又说道，“如果成功了，先不说江氏胭脂庄能给我的分红，此事之后，我也摸清了凤凰海城的大部分情况，而且名声也打开了，我，我其实是打算自己开个铺面做生意的。”
　　他想了想，又轻声道，“而且穆决之前的意思是，他要去冷州，我陪他一起去，所以我只是想在凤凰海城小小的赚一笔，为以后去冷州铺路。”
　　大昊了然。
　　不远处，面摊老板把汤勺往灶台上一搁，指着刚哭着跑回来的儿子骂道，“没出息的玩意，玩个花灯都能被人抢，自己去墙角扒点雪堆着玩吧，现在没钱再买一个花灯了，过年再说了。”
　　小童哇哇大哭。


第062章 他那么温柔
　　小童们抱着拨浪鼓嘻嘻哈哈的在江氏胭脂庄附近转来转去，嘴里还叽叽咕咕的说着：“哇塞，江氏胭脂庄哇，好漂亮的妆粉，好漂漂亮亮的胭脂哇，大家快来喜欢它们哇~”
　　行人们乐不可支。
　　江掌柜的贴着门边，疑神疑鬼的看着小童们，又回头看看在店里挑选胭脂水粉的年轻姑娘小姐们，今日的客人们多了好多啊，好热闹的很，好几个姑娘他也认出来了，都是经常到对面的穆府首饰店去买珠宝首饰的……
　　他正想着，其中一位浑身穿着不凡的粉裙女子回头道，“不是说倩倩小姐都是用的这家店的胭脂水粉吗，掌柜的，她平时买的都是哪个胭脂？”
　　江掌柜：？？
　　什么倩倩小姐。
　　不认识。
　　江掌柜厚着脸皮过去，拿出一套最贵的胭脂水粉，“咱们胭脂庄里最好的胭脂水粉就是这款了，绝对能画的出来小姐们最喜欢的妆容。”
　　“那能不能画的出来倩倩小姐的妆容？唱得好，她画的妆也好漂亮啊……”
　　“掌柜的，那画里的美人图的妆容，听说只有你们家的胭脂水粉才能画的出来？是哪个，我要了。”
　　“……”江掌柜不懂什么乱七八糟的美人图，照例将最贵的胭脂水粉拿出来，“我也不太清楚，但这套是大家都喜欢的，小姐们可以试试看如何。”
　　等送完这一批的客人离开之后，江掌柜看着满满当当的抽屉，又注意到一股视线，啪的一声合上抽屉，抬头看到是游宣，顿时就明白了，连忙迎上去，“你你你，你你都做了什么？”
　　游宣挑眉笑道，也不藏私，“帮你四处宣传了，今日生意不错，但还没有超过对面的穆府首饰珠宝店，我现在也不要你分红，但你要先把宣传的成本还我。”
　　江掌柜半信半疑，只肯给了一半的成本，又道：“你……算了算了，现在生意还不错，但我也不清楚是不是假的啊，就先给一点。”
　　游宣无所谓的收下，又道，“明日你找几个姑娘，在店门口涂上你店里的胭脂水粉，热热闹闹的宣传一下，不过要记得找那些手巧的，会化妆的。”
　　江掌柜醍醐灌顶，“对啊！”
　　游宣似笑非笑的说，“也别一直介绍昂贵的胭脂水粉，有些爱美的姑娘没什么钱，而且你们店里也有不少便宜的胭脂水粉，一钱银子都不到的那些，可别都堆积成山了。”
　　江掌柜讪笑着点头。
　　过了一会，游宣与江掌柜重新聊了一下关于分红的事情之后，游宣就准备出去了，但是刚走出门口，便看到同时从对面走出来的穆子睿，以及苗氏。
　　苗氏神色冷漠。
　　穆子睿不甘心的追着说，“我无论如何也是姓穆，店里的生意我怎么也得知道一些的，父亲说让我们给大哥打下手，可大哥前几天刚出去跑生意，店里的事情没人管，我们过来帮忙又怎么了？苗氏！小心我去与祖母告状！你这样霸着穆府的生意，到底是什么意思！”
　　苗氏停下看他，语气讥讽道，“放心吧，我可不是你阿娘，不会把穆府的东西都搬去给苗家的，我们姓苗的都是规矩人，做不出这么丢人的事情。”
　　穆子睿闻言，气得浑身都在颤抖。
　　苗氏直接抬脚离开。
　　过了一会，穆子睿也脸色难看的朝着城东的方向走去。
　　游宣收回目光，也走了。
　　——
　　谁知道当晚，穆祖母又将所有人都叫来了厅堂，说是要全家人都一起吃个团圆饭，但等人都到齐之后，穆祖母却黑着脸的先叫了苗氏的名字，“苗氏，你到前面站着，我有话要问你。”
　　苗氏起身，低眉温声的叫了声穆老爷的名字，“穆烁。”
　　穆老爷：“？？？”
　　穆老爷一副摸不着头脑的茫然表情，起身跟着苗氏的脚步走过去，又问，“母亲，这是闹什么？不是说要吃团圆饭吗。”
　　穆祖母沉着脸不语。
　　底下的晚辈们没有一个人敢吭声。
　　游宣大概猜到了什么，一手遮着脸，往穆决的方向倾了倾了，低声道：“肯定是穆子睿去告状了。”
　　穆决听完之后，没评价，却道，“明日还出去吗？”
　　游宣愣了下，“你怎么总问我这个？应该是出去的，明日还有的忙，不过，你要跟我一起出去吗？”
　　穆决却道，“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谁？”
　　“小信王徐峰。”穆决低声解释道，“他也是极喜欢诗文的，前两日在摇轩的诗会上，一见如故。”
　　游宣一怔，心情有点古怪。
　　又有点自卑。
　　他不太会舞文弄墨，也不会写诗写文章，穆决会写，认识的朋友也都是这样的，而且是什么小王爷徐峰。
　　皇族人的身份尊贵。
　　他估计会给穆决丢脸吧。
　　游宣过了一会，才道：“行吧。”
　　穆决抿了抿唇，压住笑意道，“明日午后去摇轩。”
　　游宣哦了声，不知想起了什么，又道：“我就去过两次摇轩。”
　　摇轩是几百年的店铺了，连梧桐镇也有摇轩。
　　可游宣从来不去，后来去过，也只是去了两次，有一次还被赶出来。
　　也不是什么欢天喜地的好事。
　　他们正聊着，穆祖母突然发难，直接摔了杯盏，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年纪大了，一时间说话有些颠三倒四的：“子睿确实是犯了些错，就之前的事，但都过了几天，他怎么都是穆府的少爷，穆府的生意怎么能一点都不让他知道呢？难道全部都握在你一个姓苗的外人手里，这就是好事？！”
　　“昨日我去店铺的时候，看你倒是挺威风的，谁都听你的，连客人都信你，你……你别忘了，你姓苗，穆府的事情你不能管的太多！”穆祖母对苗氏的意见很大，“以前你不肯回梧桐镇去管家，我无所谓，毕竟穆烁在这边，你们夫妻俩想待在一起就一起吧，可问题是，凤氏的事情刚结束，怎么，苗氏你也打算折腾一番？我是信不过你的。”
　　苗氏垂眸不语，眼里满是讥讽。
　　如果没有她，穆府这些年就只能啃老祖宗们留下来的钱。
　　穆府在凤凰海城也会逐渐逐渐的……消失。
　　穆祖母不信她？
　　爱信不信。
　　不过苗氏从来都懒得理会这些小事，淡淡道，“我知道错了。”
　　穆祖母：“……”
　　然后呢？
　　苗氏心道，不过穆子睿这品行确实是不太适合接触太多穆府的生意，于是又道，“穆府的规矩摆在那里，老爷之前说过，让老三和老九都不要再碰府里的生意，只负责给老大打下手。这才不到半个月就变卦，”她侧头，看了眼穆老爷，又道，“老爷你说，这是不是不好。”
　　穆老爷点头，“对。”
　　穆子睿和穆单的脸色一黑。
　　可这话是他们父亲，还有当家主母说的。
　　没人敢反驳。
　　穆祖母却不是这样想的，她有些生气的道，“那铺子里的生意，往后苗氏你少管，穆烁你也勤快些，每日多去铺子里转转。”
　　穆老爷苦不堪言的点头，“……是，母亲。”
　　穆祖母这才放心。
　　穆祖母又道，“好了，时候不早了，我也乏了，我先回屋去了。”
　　柳嬷嬷连忙上前扶着她。
　　家宴没吃上。
　　一口都没有。
　　大家饿着肚子在这里等穆祖母一字一句的立威之后，又等她慢吞吞的走了，这才能离开。
　　——
　　四个下人提着食盒进门，将三道荤菜，一道青菜，一锅汤，两份刚出锅的点心都摆在桌上。
　　游宣埋头吃东西，吃了一碗饭之后，这才开始喝汤，“我们还有多久去冷州？”
　　“你这两日去胭脂庄里都谈了什么？”
　　两人同时开口。
　　游宣怔了下，才简单的解释了一下。
　　穆决心下了然，然后道：“最晚两个月就启程了。”
　　游宣哦了声，喝完了汤之后放下碗筷，随口道，“这两日有写什么文章吗？”
　　他记得穆决的稿费现在是越来越多了。
　　穆决却说，“昨日写了一篇新的话本，在桌子上，刚开始写，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游宣有些好奇的起身去拿，刚翻开纸，却突然意识到什么，“……穆决，你这阵子不仅写文章，还抽空写话本，是不是特意写给我看的？”
　　穆决说是。
　　游宣沉默的坐着，突然明白过来了。
　　他从不去看什么文绉绉的文章，什么策论什么的，他全部都看不进去，但他会抽空看话本，因为话本里的故事有趣，比如选选清月，比如寒意刺骨选选冷月，再比如牡丹仙子，等等等等的话本。
　　而穆决写话本，是特意写给他看的。
　　穆决的温柔是藏在书里的。
　　而游宣虽然粗枝大叶，但他的温柔也是藏在他做的每一件事情里——
　　他那么温柔，所以被游家抛弃了很多次之后，他才终于失望，一刀两断。
　　他那么温柔，所以刚失忆那会，他站在折风院里，只一会的功夫，就因为可怜穆府这位冷漠的病少爷穆决，所以特意留下来，为病少爷冒险，为病少爷披荆斩棘，为病少爷做了很多事情，直到病少爷不病了，这才决定离开。
　　但走了两天，又回来了。


第063章 妻管严
　　摇轩三楼的雅间里——
　　一面墙是月牙窗，一面墙是悬挂着一幅画，画的是一幅浩瀚的大海，据说是摇轩的创始人渝安亲自所作的画，真品藏在几百年前的皇宫里，而这幅画是画师参照真品所画的，一共是七十九位画师，画了几百幅画，因此，每个摇轩的雅间都有这幅画。
　　很漂亮的一幅画。
　　也是很美很干净的一幅画，而在海面的尽头，却隐隐约约的画着一个皇宫大门。
　　那皇宫大门是映在海面上的，颜色用的是红色的，乍一看像是最后一抹残阳，但仔细看却能发现，那是一个皇宫大门。
　　游宣站在画前稍有些好奇的看了会，忽的听到有人道——
　　“你看过穆二公子写的那篇关于徐国的文章吗，写的精彩绝伦。”
　　是小信王徐峰，他刚到，笑着说了这句话之后，又对穆决道，“二公子之前可是答应过本王要写篇文章去给丞相大人贺寿的，这都几天了，二公子可动笔了？”
　　穆决客气的点头，却先指着游宣道，“殿下，这位是我夫人，游宣。”
　　又指着小信王徐峰，“这位是小信王。”
　　小信王徐峰的身高与游宣一般高，但胜在体态好，翩翩君子，玉树临风，又有皇室子弟的矜贵骄傲。
　　游宣稍有些拘谨的行礼，“给小信王请安。”
　　徐峰不在意的拦了下，“二夫人不必多礼，本王与二公子认识这几日，他没少与本王提及你，你极擅长经商，本王好奇打听了一下，”他挑眉笑了笑，意味深长道，“你帮着江氏胭脂庄大赚一笔，那对面的穆府的首饰店的生意可是受到了不小的影响，你就不怕……穆府？”
　　他私下查人，却光明正大的提起，还当着穆决这个姓穆的人面前，提到了穆府。
　　游宣微微一笑道，“无所谓。我只是想赚点钱而已。”
　　反正他又不姓穆。
　　徐峰一愣，笑了两声，对穆决低声道，“难怪你被你夫人吃的死死的，连点私房钱都没攒着。”
　　穆决的神色冷漠，面无波动。
　　游宣也听到了，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从以前在穆府的折风院开始，到现在……穆决能领到的月例和熬夜辛苦写文章赚的稿费似乎真的好像……都交给了自己？
　　“……”
　　过了会，摇轩的店小二端着茶水点心进来，茶水是极好的碧螺春，而点心也是这里的招牌，桃酥。
　　徐峰吃了一口桃酥，又酥又香，又抿了一口茶水，这才道，“二公子，之前让你帮忙写的文章，何时能写好？”
　　穆决放下茶杯，微微蹙眉道：“殿下这么急着要？”
　　丞相的生辰还有两个月左右。
　　徐峰似乎是顾忌着游宣在场，也没明说多少，只是含煳其辞道，“父王今日告诉本王，十日内就要启程去皇城了，皇城那边……年底了，早些过去看看。”
　　给丞相贺寿不着急。
　　急的是别的。
　　穆决淡淡道，“最迟五日之内。”
　　徐峰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时间是赶了些，可文章的质量却要比之前你写的那篇什么什么眼中的徐国江山还要好，否则本王可没脸面拿出去献丑。”
　　穆决的语气更冷淡了，似是一点都不怕得罪了这位小信王，“殿下，用人不疑。”
　　徐峰哈哈一笑，转移话题道，“游公子，年后你就与穆决一块启程去冷州了？”
　　游宣点头说是。
　　徐峰又道，“冷州不错，比凤凰海城这小地方好，是除皇城之外最热闹的地方，你这本事，估计很快就能在冷州站稳脚跟了。”
　　游宣笑笑，倒是看得出来，小信王徐峰很看重穆决，对自己的态度是可有可无的，不过毕竟有穆决在……
　　但游宣也不在乎。
　　他不动声色的转移话题，提到了墙上的那幅画，摇轩的招牌画，于是话题就转移了。
　　大概半个时辰之后。
　　有个侍卫来敲了敲雅间的门，道：“殿下，王府里有些事情……”
　　徐峰有些遗憾的放下空掉的茶杯，对游宣道，“你说的不错，三人成虎的故事，偶尔加点作料，会变成另一个与众不同的故事，你的想法确实厉害，本王佩服。”
　　他说完之后就起身，又想起什么，拍了拍游宣的肩膀，语重心长的叮嘱道，“拜托游公子你一件事，最迟五，不，看在你的面子上，八天之内，穆决把那篇文章写好送来给本王，这篇文章对本王而言至关重要，有劳你多盯着他点，让他早点写完。”
　　游宣刚点头。
　　徐峰又坏心的低声补充了一句，“你夫君穆决啊，在外头就是个硬茬，上次在摇轩的诗会，一口气就气哭了两三个秀才举人，但是惧内的很，连早点回家都不敢，说你还在外头，那天摇轩都关门了，他还在外面的马车里等着，说等你，怕你寻不到。”
　　——
　　回去路上，游宣拉着穆决去买了点新的宣纸，最贵的那种。
　　游宣站在柜台前，等着伙计将宣纸打包好，先叮嘱了句，“外面雪大，你包严实些，别淋湿了宣纸。”
　　伙计连连点头。
　　游宣犹豫了会，又问了掌柜，要了店里最好的笔墨。
　　文章写好之后是要献上去给丞相看的。
　　穆决的文章写得好，笔墨纸也不能跌份了。
　　游宣付了钱之后，对穆决道，“小信王让你写的文章是什么？”
　　穆决说个了名字，写他之前写的那篇《吾眼中的徐国江山》差不多，但这次的侧重点要写的是凤凰海城的情况，而具体的，游宣听了半天，倒也没记住几个字。
　　游宣有些紧张，“写文章太难了，你这几天好好写。”
　　穆决似笑非笑道，“不难，昨日就已经写了一点。”
　　游宣便不再问了，过了一会又道，“人与人真是不同，我连文章都不想看，你一边写文章一边还能抽空写话本。”
　　穆决淡淡道，“这很容易。”
　　“……”
　　从卖笔墨纸砚的书店离开之后，穆决忽然道，“先四处转转吧。”
　　游宣正低头整理着自己的狐裘带子，闻言愣了下，“不回去写文章了？”
　　穆决淡定的看他，嗤笑一声，“明日一早就能写好。”然后镇定自若的去牵住游宣的手，自顾自道：“刚来凤凰海城的时候就说了一起去转转的，终于有空了，走吧。”
　　游宣的手紧了紧，回握着对方的手。
　　城北非常热闹。
　　游宣在街边买了两包糖炒栗子，知了大昊方桌他们几个分着吃一包糖炒栗子，自己跟穆决一起吃一包，边走边吃，吃了半包之后，游宣又渴了，塞给大昊一块碎银子，让他去买水。
　　路过一家糕点铺的时候。
　　游宣站在门口想了会，想起摇轩的桃酥不错，于是让大昊进去又买了一包桃酥，就只吃了一块，而穆决也不喜欢吃，于是剩下的桃酥都给大昊他们几个了。
　　经过一个摊子的时候，游宣看到摊主将几个染上了颜色的木簪用红绳挂起来，看起来好生漂亮，游宣好奇的停下，“这木簪是用什么染的颜色？”
　　摊主哈哈笑，却没说。
　　游宣也没买。
　　前面有几个年轻女郎携着花篮，言笑晏晏地一起走进一家首饰店。
　　那几位女郎都是披着斗篷的，每件斗篷的图案都不一样，都漂亮极了，也都很独特。
　　游宣认出来了，对穆决道，“那几件斗篷，是妆庄的画师画的图案，我特意去请的绣娘绣出来的，绣了蛮久的。”
　　穆决没注意到，随便夸，“不错。”
　　他们四处闲逛着，很快就走到了江氏胭脂庄的附近。
　　今天江氏胭脂庄的生意非常火爆。
　　几年来第一次超过了对面的穆府首饰店。
　　游宣本来是想过去的，可突然看到苗氏和穆老爷阴沉着脸色从另一边出现，一边朝首饰店走去，眼睛却时不时地盯着对面的胭脂庄。
　　于是游宣拉住了穆决，“先回去吧。”
　　可没想到的是。
　　穆老爷却先发现了他们，让管家赵叔过来叫他们，等穆决和游宣一起进了首饰店后面的雅间之后，穆老爷才道：“今日店里生意不好，都是被对面的胭脂庄抢去了生意，也不知道是哪位高人指点了对面，茶馆酒楼食肆，童谣画纸故事——眼下这大街小巷的都知道了江氏胭脂庄的名字，他们家是要发大财了。”
　　游宣面色沉静地喝着茶水。
　　穆决似笑非笑地看了游宣一眼，没说什么。
　　苗氏很快出现，她全然没有穆老爷这么着急，显然是并不把江氏胭脂庄放在眼里，只是她也好奇是谁在背后指点了江掌柜，于是命人暗地里去查。
　　苗氏坐下之后，简单的寒暄了两句，也没什么好说的，而且也忙，很快就离开去忙别的了。
　　穆老爷却跟个闲人似的，“我打算去附近的戏楼里散散心，你们俩来不来？”
　　游宣一口拒绝。
　　他才懒得去看什么戏。
　　他想回去重新看一遍《选选清月》。
　　穆决也拒绝了。
　　穆老爷不劝他们，让人去问账房先生拿了点钱，就优哉游哉的离开了。
　　明明前一刻还在担心焦虑对面的胭脂妆生意今日突然超过了他们家的首饰店。
　　游宣与穆决回了穆府。
　　而之后的五天内。
　　游宣收到了来自江氏胭脂庄的分红，钱很多，非常多，足足六千两。由此可见，江氏胭脂庄在这几日内是真的狠狠大赚了一大笔。
　　而穆府的首饰店的生意却日日不景气，苗氏不以为然，只是几天而已，刚好歇几天，可穆祖母却在听说此事之后，居然借机闹了起来，非把此事赖给苗氏，说是苗氏捣乱，还不准她继续去店铺里。
　　谁知道苗氏压根就不理会。


第064章 醋缸
　　一早，游宣醒来之后，穆决给他在枕边留了一本小册子，他从被窝里挣扎了一下，才不情愿地伸手去打开小册子。
　　册子是冰冷冰冷的，拿着冻手。
　　但里面却写了不少让游宣感兴趣的东西——冷州的商铺和住宅布局。
　　游宣简单地看了一下，便起身去洗漱，等他匆匆地吃了一碗云吞之后，便重新打开小册子。
　　过完年之后他就要跟穆决一起搬去冷州住了，但游宣前两日都在忙着江氏胭脂庄的事情，倒是忘了该早点打点好之后去冷州的事情吧，不过游宣对冷州一问三不知，就算有心想要打听冷州，却也没有多少门路。
　　这下倒是简单了许多。
　　游宣捧着册子津津有味的看了好一会，写在里面的宅子都是可以出租也可以直接买下的，价格很贵，是梧桐镇的那两处宅子的五倍银子，但冷州与梧桐镇到底是不一样，价格高些也正常。
　　而且这本册子里写的介绍都很详细，宅子里的摆设，门外的街道，附近有多少户人家，吵闹与否。
　　游宣看得快，最后看中了三套宅子，他现在有差不多两万两，足以将这三套宅子都买下，可买完就没钱了，而且买那么多宅子没用，不如多买点商铺，可商铺的价格更贵，就算是租商铺，那价格也是比梧桐镇的商铺高出好几倍。
　　换言之。
　　游宣只能在冷州买下一套普通的宅子，剩下的银子只够租一间同样普通的商铺——他还有钱，可租完商铺之后还要花钱装修，请人进货之类的，而且搬进新家也要花钱添置家具之类的。
　　管账是很难的一件事。
　　游宣正犹豫着，穆决回来了。
　　今日是小信王徐峰启程去皇城的日子，穆决去送他。
　　游宣抬头看他，稍有些郁闷的说，“冷州的宅子好贵啊，一套就要五百多两，商铺也是年租的，一年的租金也好高啊，九十多两的银子啊，——不过你这本册子是哪里来的？”
　　穆决将大氅挂在一边，拿出藏在大氅里面的两包糖炒栗子，让知了拿去厨房再加热一下，这才道，“问摇轩掌柜要的册子。”
　　游宣了然点头，等穆决坐在自己旁边之后，分给他一半的被子，又靠近了他一些，道：“你先看看这两处宅子如何。”
　　穆决随他做主，“都可以。”
　　游宣笑了下，“你写的那篇文章，小信王看了觉得如何？”
　　穆决淡淡道，“如果写的很差，他会迟点再走。”
　　倒也是。
　　游宣横竖也搞不懂这些事情，便不去理会，等知了拿着刚热好的糖炒栗子进来之后，与穆决一边吃一边道，“听说今日穆府首饰店没开门？”
　　穆决颔首。
　　大昊敲了敲里间的门，“公子，有您的请帖。”
　　他是游宣的随从，所以只尊称游宣为公子，而不是二少夫人——妆庄那边教他的。
　　游宣觉得奇怪，“拿来吧。”
　　请帖一共有三封——叶家珠宝店，柳氏食肆，娇娥楼。
　　都是来请游宣帮他们店铺宣传的。
　　穆决扫了一眼，道：“应该是江氏胭脂庄的人说出去的。”
　　“这又不重要。”游宣伸个懒腰，从中抽出一个娇娥楼的请帖，他是随手拿出来的，也没仔细看，懒腰刚伸完，穆决就自顾自的将柳氏食肆的请帖拿过来，换走了娇娥楼的请帖。
　　游宣道：“……这都是钱。”
　　穆决淡淡道，“我知道。”
　　游宣懒得理他，“醋缸。等午膳之后，我去趟柳氏食肆。”
　　穆决点头说好，“我去摇轩。”
　　他们各自有事要做。
　　不过板栗吃完之后，游宣的肚子也不饿了，正想赖掉午膳的时候，管家赵叔亲自过来，“二少爷，二少夫人，老夫人和老爷，夫人都在书房里，请您两位过去一趟。”
　　“什么事情？”
　　赵叔也不知道。
　　游宣与穆决一起去书房，书房在南边院子，离得不远。
　　刚一走进书房的时候。
　　便看到里面的人，穆祖母，穆老爷，苗氏，穆单，穆五，穆流，穆子睿等人都在。
　　众人的目光先盯着游宣，是不可置信的，随后又看看穆决。
　　穆祖母最先开口，“老二先坐下。游宣，你先解释解释，你之前与江氏胭脂庄都合作了什么？”
　　穆决没去坐。
　　游宣心下了然，“我帮胭脂庄宣传，他们给我钱。”
　　穆祖母一脸怒意道，“胳膊肘往外拐！”
　　“穆老夫人，您这话好生奇怪。”游宣微微皱眉，甚是不解，“我只是凭借自己的才华赚点钱，这算什么胳膊肘往外拐？”
　　穆子睿幸灾乐祸，“穆府首饰店最近的生意一落千丈的事情难道你不知道？如果不是胭脂庄，咱们家店铺的生意也不会被抢走。”
　　苗氏一脸不悦。
　　她这不是针对游宣，是反感无理取闹的穆祖母和穆子睿。
　　“……”穆决蹙眉，正要开口的时候，却被游宣拦下。
　　游宣道：“这是什么破逻辑？”
　　“首先，胭脂庄和首饰店完全不是同行，这不叫抢生意。其次，我只是负责帮胭脂庄宣传，其他的我不管。”游宣歪了歪头，嗤笑道，“况且我又不是首饰店里的伙计管事，店里的生意变差，为何来寻我的麻烦？”
　　穆祖母当然清楚，但她是想借着这件事，想彻底夺走苗氏对穆府商铺的管理权，她无法忍受，穆府的生意全部都被一个外姓人握在手里。
　　穆祖母意有所指：“所以由此事就能看得出来，不姓穆的人，是不会真的把穆府的生意好坏放在心上的。”
　　苗氏听出来了，很反感。
　　游宣没听出来，反问道：“那穆单和穆子睿呢，他们之前将穆府库房的东西盗走一事，老夫人为何不管这事？”
　　穆单的脸色骤然一变。
　　穆子睿倏地站起来，一脸怒容的走过来，指着游宣厉声道，“此事与你无关，你最好少说两句——”
　　游宣抱手，“那眼下这事你多什么嘴。”
　　穆子睿忍无可忍。
　　穆决伸手拦下，轻而易举地就将穆子睿给丢到旁边几步外，冷冰冰道，“冷静。”
　　穆子睿脸色越发难看，可无一人帮他说话。
　　毕竟，冷州知府和小信王徐峰同时赏识穆决的事，穆府上下无人不知。
　　穆府现在无人敢得罪穆决。
　　就算他动手打人，穆府上下也不会管他。
　　就像之前穆子睿在梧桐镇的折风院闹事打架的时候一样，因为有凤姨娘和凤家护着，所以穆府上下也无人指责穆子睿，甚至连管都不管。
　　穆祖母一如既往的端不平一碗水，她扫了一眼穆子睿，也没理会此事，接着道：“游宣此事算了，但苗氏的事情……”
　　穆老爷一脸头疼的说，“母亲，首饰店都在夫人手里这么多年了，她管的得心应手的，这几日生意不好兴许是巧合，不如就算了吧。”
　　穆祖母不肯同意。
　　苗氏忽然道，“赵叔，将我这两日查到的证据拿过来吧。”她说完之后，也没去看周围意外的眼神，淡淡道，“母亲说了几次店铺里的生意不好，还非得赖我，我也有心要争一口气，便让人去查了下——毕竟，我也不认为，好端端的，为何生意会变得这么差，而且还是因为我？”
　　她不屑的轻笑一声，“这怎么可能。”
　　赵叔将两个信封拿过来递给苗氏。
　　苗氏本要拿给穆祖母的，可一想到她年纪大了，便转手交给了穆老爷，“你看看吧。”
　　穆老爷打开一看，倏地看向穆子睿，“你——你——逆子！你竟敢在背后搞鬼。”
　　穆子睿的脸色煞白。
　　——
　　从书房回去之后，游宣的肚子也饿了，但他没什么胃口，只想吃一碗鸡丝面，于是让方桌去厨房交代一声。
　　穆决不吃。
　　等鸡丝面端上来之后，游宣先喝了一口汤，觉得汤不错，于是拿勺子给穆决也尝了口，还有些得意，“你就该晚点吃饭，跟我一起吃鸡丝面的。”
　　穆决道，“是因为你先前板栗吃的太多了。”
　　游宣不乐意了，“谁让你自己买了两包。”
　　穆决看他吃面，眼里似有些笑意，“你每次出去都会买糖炒栗子吃，所以多买点。”
　　游宣吃完了鸡丝面，这才道，“我一开始还真以为你们穆府首饰店的生意变差是因为被胭脂庄给抢走了生意，没想到竟然是穆子睿在背后搞鬼，四处去散布对首饰店不好的消息，真是愚蠢至极。”
　　穆决漠然道，“他确实蠢。”
　　游宣打开茶盖，喝了一口茶水，然后才道：“可我总觉得，此事不像是穆子睿做得出来的。他这人，鲁莽愚蠢，直来直去，如果是他，我觉得他会直接找人砸了店铺，让生意做不下去，毕竟之前在折风院的时候，他砸门砸桌的，后来他娘出事了，他又砸了穆府，闹的沸沸扬扬，一地狼藉。”
　　“所以我觉得，在背后搞鬼的人，更像是穆单。”
　　游宣抬头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有些遗憾地说，“刚刚在书房耽误太久了，有些晚了，只能明日再出府了。”
　　穆决倒是不介意，进里屋去拿了那本还没看完的册子，“再看看？”
　　游宣笑了下，“好。”


第065章 置办年货
　　穆子睿此事做的难看，穆祖母和穆老爷都不敢帮他说话，而苗氏又手狠，直接做主将穆子睿给赶到了穆府的一艘船上，让他跟着那些管事们一起走南闯北的四处运送货物，也不给他安排什么下人丫环，就给他安排一个拎行李的老仆，路费就五十八两，再多就没了。
　　穆子睿在船上飘了将近两个月才能靠岸，四周极其陌生。
　　而且等他几年之后再回凤凰海城的时候，穆子睿虽还是穆府的少爷，可穆府的生意他是彻底插不上手了，连刚长大的穆十二穆十三在铺子里的话语权都比他大，而府里每个月给他的月例就那几十两也根本不够花。
　　他这才后悔。
　　——
　　在次日，游宣去了柳氏食肆。
　　柳氏食肆的掌柜里翘首以盼，看到游宣拿着请帖进来的时候，亲自迎了上去，“您就是游公子？”
　　游宣点头，“是江掌柜告诉你的吧。”
　　提到江掌柜的名字，柳掌柜这才松口气，放心道：“是是是，我特意问了他好久，他才松口，说是他店里的生意能起死回生，全是靠着游公子您的本事，我也四处去打听过了，城里最近好多人都在提江氏胭脂庄，去过的说好，没去的好奇。”
　　这位姓柳的食肆掌柜，一个劲的拍马屁。
　　游宣听的好笑，进了二楼的雅间之后，对满桌的美食也没胃口，但还是尝了两口，稍微思索之后，道：“差不多就过年了，最近城里好多人家都在嫁娶。刚刚来的路上，还遇到一个准备去接新娘的花轿队伍。”
　　柳掌柜给他倒酒，听了半晌，这才逐渐的品出味，“您这是意思是……？”
　　游宣接过酒杯，只客气的抿一口酒，是寒潭香，味道不算纯正的寒潭香，可这酒也算的上是好酒了，他道：“小本买卖，还是先谈谈分红的事情吧。”
　　柳掌柜一听他这话就明白了，小心翼翼地从兜里掏出一张纸，递给游宣，然后道：“我晓得的，之前问过江掌柜了，他赚了多少钱也没说，这正常，不过他说了要给您一些分红之类的，所以我打算与他一样，如果咱们食肆的生意也好了，也给您一些提成。”
　　柳氏食肆的生意不算差，可只能算是勉强煳口。
　　游宣说了声“爽快”，然后便道，“如果柳掌柜听我的，不如就另辟蹊径吧，我今日出门的时候看过了，三天后和五天后都有一个良辰吉日，这是最近的两个日子，刚刚来食肆之前我也去茶馆问过了，店小二的消息灵通，他说这附近有两户人家最近都有喜事要办。”
　　柳掌柜比那位胭脂庄的江掌柜要通透聪明，几乎是一说就明白了，他道：“您的意思是，想说服他们两家，在我们食肆办酒席？这……且不说他们两家早就提前准备好了请帖，酒菜之类的这两日也该着手准备了，而且我们食肆……也不能做亏本生意啊。”
　　他这话既含煳其辞，又很清晰明白。
　　游宣不以为然的笑了笑，“找我之前，难道江掌柜就没告诉你吗，我怎么会让你们做赔本的买卖呢。”
　　柳掌柜确实是想起来了，不再吭声。
　　游宣道，“罢了，我只先叮嘱你，倘若有人来问，你们食肆能否在三日后或五日后的傍晚准时送上几十桌的酒席过去，你一口答应，至于那价钱呢，你就算便宜些，八折，碗筷到时候你们食肆来收走去洗。”
　　柳掌柜本来是不信的，可是看游宣一脸笃定的表情，迟疑了下，勐的点头，“成。”
　　“至于那两天的酒席食材，也是我来负责，价格方面不会怎么吃亏的。”
　　柳掌柜犹豫了下，“我们本身就有固定的食材送来……”
　　“就两天而已，耽误不了什么的。”游宣似笑非笑，“如何？”
　　柳掌柜立即同意。
　　游宣一口喝完了杯子里的酒水，然后起身离开。
　　一出了食肆的大门之后，游宣走到两条街外面的一个宅子门前，那宅子外面有一个老仆正在扫地，门墙都是弄的很干净整洁，还贴上了崭新的红纸，宅子上面写着：宋宅。
　　三日后要办喜事的，就是宋宅的大少爷。
　　而五日后要办喜事的，是住在前面巷子口吕宅。
　　这两户人家都是要娶新媳妇，酒席就在自己办，大概要请二十桌左右的客人。
　　游宣叮嘱大昊，“你待会去问宋宅的老仆，给他一些银子，问清楚宋宅三日后的食材都是从哪里采买的。”
　　大昊认真点头说是。
　　宋宅的食材是准备跟附近的一个菜市场的菜商定的，到现在还没决定好，一是宋宅的老夫人还在删删改改当天的食谱，二是宋宅的当家夫人性子吝啬，跟菜商扯皮了好几天，就是想让菜商给她家打折，到现在还没商量好。
　　于是第二天，当宋夫人终于拿着食谱单子去跟菜商预定食材的时候，菜商喜滋滋的告诉她，“后天的食材都被预定走了，是柳氏食肆的管事来定的。”
　　宋夫人又是生气又是不高兴，正要回去找宋老夫人商量的时候。
　　宋老夫人却直接拿着一本崭新的册子来告诉她，“柳氏食肆刚刚送来的菜单，你快看看，如果是套餐的话，价格会便宜些，但是自己点菜，价格也是可以商量的，而且我刚刚让账房算过了，虽然银子多了点，可有排场啊，凤凰海城的独一家呢。”
　　宋夫人当然不舍得这笔钱，可菜市场那边的菜商刚刚说的话，她又不敢告诉宋老夫人，便硬着头皮答应了宋老夫人的提议，可心里却还是忍不住骂她老煳涂了，这哪里是多了一点银子，分明是多了很大一笔钱。
　　三天之后，宋宅办喜事的当天，饭菜是由柳氏食肆来准备的。
　　而饭菜也是在柳氏食肆做好的。
　　但是送到宋宅的时候，饭菜都是用马车送来的，一辆辆的马车停在宋宅门口，场面这叫一个壮观，宾客们都是第一次瞧见这场面，虽有几位年纪大的看不惯，可不少人都是一脸羡慕，有人觉得热闹新奇，有人觉得宋宅阔气。
　　吕宅听说此事之后，也不去找出尔反尔的菜商们的麻烦了，半点犹豫都没有就跟柳氏食肆定了三十桌的席面，这更是热闹。
　　吕宅和柳氏食肆都大大的出了风头。
　　此事之后，柳氏食肆是彻底的火了。
　　成群结队的人家来找柳氏食肆预购席面，少数是要在店里吃的，大部分都是要送到府上的。
　　柳氏食肆大大赚了一笔。
　　游宣也赚了一笔辛苦钱。
　　而娇娥楼和叶家珠宝店几乎是每天一封请帖的送到穆府，可游宣都没去，娇娥楼他可不敢去，而叶家珠宝店……怎么说还是得给穆府一点面子，还是别去了。
　　不过除了这两家店之后。
　　还有十来家店铺几乎是同时送请帖过来，或者是掌柜的亲自来到穆府，就是为了来找游宣谈生意。
　　可游宣都没答应。
　　因为没空。
　　因为穆祖母点名，让游宣负责去置办穆府今年的年货。
　　没人帮他。
　　因为穆祖母年龄大了，苗氏这位当家主母又一心只顾着首饰店里的事情，而凤姨娘的事情出了之后，穆祖母也不相信芬姨娘等人的人品了，也不肯将府里的事情交给她们。
　　而穆府的大少爷和大少夫人都在途中，没及时赶回来。
　　所以此事就交给了暂时还“悠闲”的游宣。
　　——
　　摇轩掌柜喜笑颜开的亲自送穆决走到门口。
　　游宣等在店门口的桂花树下，年底了，这棵树早就没桂花了，现在就剩雪花，他有些不在意的等了一会，听到门口的声响，抬头去看，“忙完了？”
　　穆决说是。
　　过了一会，他偏头看着好像有些不开心的游宣，问道，“出什么事情了？”
　　游宣满脸烦愁的叹气，“别提了，还不是置办年货这事。”
　　住在西边院子的活祖宗们挑剔，住在北院的那个老祖宗也挑三拣四的找茬，住在南边的那位当家老爷倒是没什么，答应在年三十到年初五都安排戏班子来府里唱戏就行，关键是住在东边院子的那些穆府少爷们。
　　买这个，买那个，快买，快买这个，再加上这个……没完没了。
　　破事特多。
　　他们点名要府里置办的年货，一本册子都记不完。
　　冷州的陈记桂花糕，皇城月亮首饰店的翡翠玉佩，梧桐镇的灯笼，瑶县的冬季产的果子要连夜用船运来，年三十喝的酒只能是寒潭香，十坛起步，而且不要凤凰海城的那些酒楼里的寒潭香，得去找到最正宗的寒潭香，摇轩倒是有正宗的，但是每年就二十坛，穆府撑死只能拿到两坛……
　　穆决：“……”
　　穆决接过册子看了眼，微微蹙眉。
　　游宣伸手去将册子拿回来，随手递给大昊，然后拉住穆决的手腕，说：“不管了，随便他们怎么说，反正管事的是我，买什么就用什么，大不了明年别叫我置办年货。走吧，赶紧回去吧。”
　　“嗯。”穆决牵住他的手。
　　游宣又想起什么，每日一问，“你文章写了多少？写得如何？”
　　穆决问他，“你看了？”
　　游宣一噎，转移话题道：“我看了你写的话本，新写的那本，你怎么写那么慢，后面的剧情是什么？”


第066章 不高兴
　　置办年货这事，穆祖母虽然不管，但平时却没少去打听此事的进展。
　　显然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游宣有所察觉，却不理会，他是巴不得自己被寻出一大堆麻烦，被训斥两句，然后光明正大的丢下这摊子麻烦事，能轻松的过个好年。
　　年二十八那天。
　　穆府的嫡长子穆畅携妻归来，他妻子是淮城宇文家的嫡女，宇文慧。
　　他们风尘仆仆的赶回穆府，回来路上不少地方大雪封山了，绕路绕了许多，好不容易才回到凤凰海城，所以也没来得及提前知会一声府里，差不多回到穆府门口了，穆府这才知道消息。
　　穆老爷与苗氏恰好出城去谈生意了，穆祖母午后小憩还没起来，管家赵叔转了一圈，这才找到在后院清点刚从船上搬过来的三十多个箱果子的游宣，“二少夫人，二少夫人，快快到府门口去……”
　　他气喘吁吁的解释了一通。
　　游宣这几天为着这置办年货的事情都瘦了些，裹着件新买的赤狐大氅，无所谓的摆摆手，“我又不认识他们，去把穆三，穆五他们叫来不就行了。”
　　赵叔不知所措，“那您不去吗？”
　　游宣忙煳涂了，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也该去迎接一下，把册子塞给旁边一个管事的，交代了两句，又让人把他刚刚特意挑出来的一小箱的果子都送去自己院子之后，这才道，“你让人准备些茶水饭菜之类的，接风洗尘这一类的事情你应该懂的，照着以前的习惯做，自己去安排，还有让人去把三少爷他们都请回来，哦对了，让几个人出城去一趟……。”
　　赵叔连连点头。
　　这时，另一个管事从另一头走来，问了好之后，道：“灯笼铺已经将之前定的灯笼都送过来了，那边等着结账呢，二少夫人。”
　　游宣道：“先看看灯笼再让账房结账。”
　　“什么时候挂起来？”
　　“这还得问我吗？”游宣想都不想就道，“挂在各个院子的灯笼，就直接先让每个院子的下人过来领，告诉他们年三十那日再挂，院子外、墙边、游廊这些地方的灯笼就先都放在一块，等年三十那日，赵叔你负责让他们一早就挂好。”
　　赵叔：“是，二少夫人。”
　　几人往右一拐。
　　走了几步，就走出游廊了，赵叔反应过来，“二少夫人，厅堂和府门口在左边，走错了。”
　　游宣道：“我知道，我回去找穆决，你们先去府门口候着吧。”
　　赵叔和管事们停下，也没敢反驳，目送游宣走了几步之后，这才转身匆匆离开。
　　游宣心力交瘁的回到了院子里，走上台阶的时候，随手拨开都快拦路的梅花枝，进门看到穆决在勤勤恳恳的写文章，拿他茶杯喝了口，道：“收拾下，待会去接你大哥大嫂。”
　　穆决抬眸，淡淡道：“刚刚已经有人来说了。今日累吗？”
　　游宣无所谓的伸个懒腰，等下人过来伺候他解开赤狐大氅，又换上刚下人们在暖炉上烘了一会就烘热的另一件新的大氅，道：“以前在梧桐镇的时候，这会还得忙着生意，那时更忙。”
　　以前忙着游家生意的时候，拖后腿的太多，大多事都得他亲力亲为，很少交给第二个人去办。
　　怕搞砸了更忙更累。
　　这会倒是还好。
　　他巴不得底下的人给他搞砸。
　　然后他就能高高兴兴的不管穆府这些年货的事情了。
　　穆决起身去换了身衣裳，又披了件白狐大氅，高大俊秀，斯文冷漠。
　　穆决将暖手炉递给游宣，“要不先喝完汤暖暖再去吧。”
　　游宣想了想说好。
　　等喝了汤之后，下人们也将游宣今天特意挑的那箱子的果子都给送了，一箱子的果子，有连两三个种类，大部分都是皇城和别的地方运来的，游宣以前吃过，忘了名字，果子非常清甜。
　　——
　　穆畅和宇文慧早就到府里了。
　　他们在厅堂里等了一会，才等到匆匆赶来的穆流，开口问道：“母亲呢？”
　　穆流笑嘻嘻的说，“母亲与父亲一块出城去商量生意了，刚刚听说大哥你们回来了，赶紧过来看。”
　　他们是嫡亲兄弟，许久不见，穆流听了消息之后片刻不敢耽搁，抬脚就跑来了。
　　宇文慧状若随意的询问管家赵叔，“刚刚看到下人们在搬灯笼，与往年不太一样，是换了店家了吗，都是谁来置办的？是母亲还是芬姨娘？”
　　赵叔恭恭敬敬的回道，“是二少夫人准备的。”
　　宇文慧先是嗤笑一声，又觉得奇怪，仔细打听之后，这才知道穆府今年居然让游宣来负责置办年货，顿时不高兴了。
　　【22号，23号，24号请假】
　　【因为星期六和星期天要去考试，就是23号和24号。星期天就考完了。】
　　【明天星期五估计也没什么心情码字了，所以也请假。】


第067章 信不见了
　　晚上是苗氏亲自让人准备的接风宴。
　　宇文慧打听了小半天，知道穆府今年将置办年货的事情都交给了游宣来负责之后，脸色挂不住，但却也没主动找穆祖母或者苗氏，只打算按兵不动，先看看热闹。
　　而穆流一个劲的告状，专门说了不少穆子睿的坏话。
　　穆畅得知穆子睿已经随着货船离开之后，就没太关注他的消息，只偶尔抬眼看看不远处那一脸凝重的穆单，他早就从信里知道，穆单之前在梧桐镇给凤家“送”东西，所以被罚再也不能沾手家里生意，但父亲也网开一面了，让穆单过来给他打下手。
　　穆单会甘心？
　　游宣从不在意穆府里的这些风风雨雨，只要与他们无关就行，他低声道：“这汤不错，先前从未喝过，是什么名字？”
　　穆决也不知，只是让知了再去厨房多要一盅汤过来，又道：“板栗炖鸡，给你夹一点板栗？”
　　游宣点头，“好。”
　　两人正吃着的时候，穆祖母突然道，“游宣，年货置办的如何了？同你大嫂说说，她有些经验，还能帮帮你。”
　　游宣放下汤勺，简单明了的捡了几个重要的事情，又说：“大部分该置办的年货都已经买回来了，剩下的就是写零零碎碎的东西了，明日祠堂祭拜的事情，我不太懂这个，正好大嫂回来了，之后的事情就都交给大嫂吧。”
　　宇文慧的笑容不减，心里却嫌弃的不行，“免了吧，舟车劳顿，我还得休息两日才能缓的过来。况且，这过年前后都有不少人家要去拜年送礼的，往年都是母亲让我准备，今年既然是二弟夫负责置办年货，那送礼这事你可办妥当了？”
　　游宣直接摇头，“没有，我不知道此事。”
　　苗氏这才想起来，她蹙眉道，“应该还来得及的，明日一早就去送礼吧。”
　　宇文慧一脸为难道：“明日都年二十九了，谁家的府上都忙着置办年货的事情，哪里有空接待客人，不如还是等年初一之后再一块去拜年送礼吧。”
　　穆祖母不乐意了，不满道，“老赵，此事你怎么没提前提醒一声？”
　　赵叔也是忙完了，闻言也没敢反驳什么。
　　游宣想了想，还是替他说了句好话，“老六的院子里说要买一个琉璃屏风，据说是望景楼特制的琉璃梅花屏风，前两日在城北的拍卖行拍卖，让赵叔去买下的，但那屏风珍贵都很，是当年望景楼的楼主专门送给他夫人的，所以运回来比较麻烦，想了许多法子，也耽误了不少时间。”
　　赵叔心存感激。
　　穆流有些尴尬的道：“那屏风确实是个好宝贝，我也是花了很多钱才买下的。”
　　也没人理他。
　　宇文慧将话题扯回来，“不过，游宣刚来凤凰海城，还不清楚这城里的事情人家，若是你贸然带着礼物上门去拜年，怕是不方便吧。”
　　游宣又不个傻子，哪能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也觉得没什么，便点头说是，“先前让我置办年货是因为府里没什么人有空，现在大嫂回来了，不如剩下这些事情还是都交给大嫂吧。”
　　宇文慧平静地笑笑，道：“我暂时还没这个精气神，还是算了吧。”
　　游宣就懒得接话了。
　　装腔作势。
　　苗氏也看出宇文慧是想故意摆架子，没太在意。
　　接风宴之后的第二天。
　　穆府众人都起得早，一起去祠堂祭拜。
　　祭拜结束之后，各自离开。
　　而宇文慧先送穆畅出府，然后带着丫环婆子，在府里四处转悠了一下，然后找到赵叔，语气不悦的说了她院子里的东西都有些旧了，要裁缝过来裁几身新衣，灯盏要换，茶桌要换，案桌也要换，让库房列个单子过来给她选。
　　然后又指了几处府里的装饰，“游廊的灯笼换个大气些的，年初三之后有人来拜年，来来往往的，看到那么小家子气的灯笼怎么行，柱子也没刷新漆，现在刷也来不及了，你们今年是不是都偷懒了？”
　　赵叔叫苦不迭，“是二少夫人做的决定，他说不必每年都给柱子刷新漆的。”
　　宇文慧蹙眉，讥讽道：“他懂什么？”
　　过了会，宇文慧又道，“听说小信王前段时间与二少爷一见如故，经常谈诗文？”
　　赵叔点头道，“是的，听二少爷院里的下人说，小信王还请二少爷亲自写一篇文章，还特意请二少夫人和二少爷一起去摇轩喝茶。”
　　“小信王这么看得起二少爷？”宇文慧有些惊讶。
　　赵叔点头。
　　宇文慧的表情复杂，也没再说什么，让赵叔先走了，还叮嘱他，“……这柱子不刷新漆就不刷吧，等年后再说，别去二少爷和二少夫人面前胡说八道。”
　　赵叔点头离开。
　　——
　　游宣不知此事，但他现在也清闲了许多。
　　因为宇文慧虽然一再拒绝接手穆府置办年货的差事，可她说的跟做的可一点都不一样，穆府祭拜一结束，她就开始指挥着府里的下人做事，也没提前去知会游宣。
　　游宣可乐意做个甩手掌柜了，一点也没有不高兴，更没有去找谁告状。
　　午后，游宣见穆决要摆棋桌，于是矜持地问他，“你不写文章了吗？”
　　穆决正在摆棋子，闻言动作一顿，“早上写了一些，怎么？”
　　游宣道：“明日就是年三十了，出去逛逛吧。”
　　穆决顺手从旁边的果篮里拿了一颗果子，擦了擦便吃，淡淡道：“出去做什么，好不容易才见你安静些待在屋里。”
　　他这是秋后算账了。
　　先前游宣忙的很，不是往江氏胭脂庄跑，就是去柳氏食肆盯着食谱和菜单想事情，总是顾不上穆决。
　　但游宣也是心大的很，半点都没把穆决的话放在心上，还语气随意的道：“我何时都不安静，你去不去？”
　　穆决盯着他瞧了许久。
　　“？”
　　穆决起身，道：“去里屋聊会。”
　　游宣不知他要聊什么，跟上去道，“怎么？”
　　里屋很暖和，也非常的安静。
　　游宣先坐下床边，将早上放在枕边还没来得及收起来的小册子给放好，这册子里都是关于冷州的商铺还有宅子的，他自己看了好几天了，又与穆决一起商量，可到现在还没决定好到底要租房子住还是直接买一套宅子。
　　游宣说：“你要说什么事情？”
　　穆决不知从何开口，半晌才开口，“你当真要与我去冷州？”
　　游宣看他，“冷州出事了？”
　　“没有。”穆决似是有心事，眉心紧蹙着，他走到游宣旁边坐下，沉默了半晌之后才道，“我看不出你以后的打算。”
　　游宣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穆决说道，“你迟迟不买宅子，一心想了解凤凰海城的生意市场，你到底是想留在凤凰海城还是冷州？”
　　游宣倏地一下就明白了。
　　但游宣没这么快回答，他脱掉了靴子，盘腿坐在床上道，“当然要与你去冷州啊。”
　　穆决看向他。
　　忽的，穆决上前吻住游宣。
　　游宣愣了下，移开一点，道：“怎么了？”
　　穆决很平静地道，“今日不宜出门，”他指了下刚刚被游宣胡乱整理的小册子，道：“花钱买个宅子在冷州安家，或者我们再聊聊。”
　　游宣还是没反应过来，“聊什么。”
　　穆决又亲他，亲了好久，才垂眸沉声道，“我们是夫妻，自然是聊聊这最后一步。”
　　游宣明白了，手指推了推穆决的发冠，道：“我明白了，之前在梧桐镇的时候，我刚搬出去，你就故意跟来了，本来隔壁宅子是留给你的，你却非要跟我挤在一处，这次慢了些买宅子，你就误会我不想跟你去冷州。你是不是……紧张？”
　　穆决垂眸看他，道：“游宣，你别再走了。或者带我一起。”
　　他想跟他的男妻，一直都待在一起。
　　——
　　游宣同意了。
　　其实他也早就答应了。
　　于是胡闹到傍晚之后，游宣趴在枕头上看册子，他同正在帮自己束发的穆决解释，“冷州的宅子太贵了，我还没想好买哪一个，不是不肯去冷州。”
　　穆决垂眸，语气淡淡的，“钱已经足够买几套宅子了。”
　　游宣理直气壮的骂他，“之前不就说了，除了买宅子还有别的事情要做，这点钱不够。”
　　穆决任打任骂，又问：“起来洗一下？”
　　游宣故意皱眉道，“感觉不太好……好像，额，还是洗一下吧。”
　　洗干净之后。
　　游宣还是懒得动，刚刚怪舒服的，可不太好意思。
　　吃了晚饭之后，游宣继续认真的选宅子，又跟穆决商量了一会，才决定在冷州买下一套宅子和两个商铺。
　　三千两左右。
　　游宣指了指旁边的柜子，“银票在里头。”
　　穆决点头，“明日我去摇轩。”
　　这个册子是摇轩的，直接把银子交给摇轩掌柜之后，由摇轩帮忙去办妥。
　　游宣原本不着急的，可想了想，还是道：“好。”
　　次日，年三十。
　　一封从皇城寄来的信，是给穆决的，而信送到穆府门口的时候，就没了。
　　信不见了。


第068章 麻烦
　　赵叔不敢将此事先告诉穆祖母和穆老爷他们，将手里布置穆府除夕家宴的事情全部都交给了手底下的人之后，便亲自去找穆决。
　　穆决这时正在看书，闻言蹙眉。
　　从皇城寄来的信。
　　不是信王府的，那就应该是丞相府的。
　　可信怎么会不见了？
　　知了在旁边听见，悄悄停下正在研墨的手，悄无声息地走到外面去找大昊，低声细语了一番之后，便看到大昊也进了屋，然后又进了里屋。
　　游宣还在里屋睡回笼觉。
　　但没一会他就起来了。
　　里屋的门打开，穿着黑狐裘的游宣走出来，眼风扫了眼赵叔，道：“信不会不见，去把今日去守府门的人都给我叫来，问清楚了，今日到底有谁在府门口停留。”
　　信不会不见。
　　而且穆府也没几个善人。
　　赵叔给穆决行了一礼，然后连忙按照游宣的话去照做。
　　没一会赵叔就将人给带过来了，两个守门的下人，两个今日在府门口挂灯笼贴春联的家丁，还有几个负责出府去采买的下人，包括六少爷院子里的两个出去探亲的丫环，还有三少爷身边出去买药的护卫。
　　总共是十来个人。
　　穆流听说了此事过来看热闹，语气讥笑，“从皇城来的信？该不会是有什么大来头还是重要的大事吧？怎么不将整个府里的人都叫来问话呢，这排场还是小了点吧。”
　　游宣视若无睹，只点了两个守门下人的名字，“信是什么时候送来的？”
　　“一个时辰前。”
　　游宣又问：“这一个时辰前后，谁经过了府门口？”
　　“好多人，大少夫人的娘家派了几个侍女过来给大少夫人送东西，柳氏食肆和叶家珠宝店也都送来了请帖，出去采买的下人也来回运送东西好几次，哦对了，还有三少爷的护卫，他买药回来的时候，他家里人刚好来问他要东西，在府门口也说了好久的话。”
　　守门的两个下人怕沾上麻烦，一五一十的将今天府门口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可穆府向来热闹，而今日又是除夕，别说穆府了，就是寻常人家今日也是热闹喜气的，所以……倒也不是什么事情都记得，更不是什么人进出过都记得。
　　游宣越听心情就越差，他非常不喜这事，于是道：“赵叔，你带着知了和方桌一起去他们屋里查一下，知了，多带几个家丁过去。”
　　他不让穆府的下人去查。
　　只让赵叔带着知了他们，再让知了带几个他们院子里的家丁下人。
　　只因为信不过赵叔那边的人。
　　赵叔点头答应。
　　穆流不太乐意了，冷嘲热讽道，“一封信而已，不至于吧。”
　　然后他又看向只站在游宣旁边，始终冷眼不说话的穆决，像是提醒又像是在威胁的道：“二哥，不至于将此事闹这么大吧。”
　　穆决冷淡道，“那又如何。”
　　“……”
　　游宣将怀疑的目光看向穆流，“该不会是你偷了信吧？”
　　“……”穆流察觉到一丝危险，立即道：“不是。”
　　——
　　那封从皇城寄来的信，可能事关穆决的前途。
　　可是信不见了。
　　游宣动怒发火了，让知了等人，先从下人们的屋里翻起，紧接着就派人去穆流等人的院子里去找信，穆流自然是不肯，找他下人的麻烦，跟找他本人的麻烦，完全是两回事。
　　可谁也拦不住游宣。
　　况且还有穆决。
　　大概半个时辰之后。
　　一封盖着信王府印章的，轻飘飘的信，还是被找回来了。
　　是赵叔亲自找回来的，他脸色稍微有些煞白，不知道累的还是慌张的，双手捧着信封递给了穆决，“二少爷，信已经找到了，就在府门口，是，是在门口的，下人们都没注意到，不是，是他们放错了地方，一时没注意到，刚刚细细的翻找之后又找到了。”他这番话说的磕磕巴巴的。
　　游宣在旁边盯着看了会，神色微冷，片刻之后又道，“都散了吧。”
　　赵叔便带着下人们先离开。
　　瞧了半天热闹的穆流也察觉到了一丝古怪，他也顾不上找折风院的麻烦了，抬脚追出去找赵叔，“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叔让下人们先离开，周围只剩他与穆流之后，才一脸为难道：“六少爷，此事……”
　　穆流道：“怎么回事？”
　　赵叔低声道，“这信是被人丢到门口的，就刚刚，而且是在府里的，不是府外的……”
　　“那不就是家贼了。”穆流嗤笑一声，“这么大胆的家贼，除了穆单，也没别人了。”
　　赵叔一脸为难道，“六少爷还是别再说此事了，刚刚老奴去问过老爷了，老爷说此事就算了，别再查了，反正信都找回来了。”
　　穆流冷笑道，“掩耳盗铃。”
　　“祖母偏心，父亲也偏心。”穆流收起了冷笑，转头吩咐了随身侍从，“将此事完完整整的告诉母亲和大哥，还有，此事也告诉折风院。”
　　赵叔：“……这，六少爷您这是……”
　　穆流不管他，转身就走了。
　　——
　　信是小信王寄来的，他写信说，丞相看完了穆决写的那篇文章之后，又将他以前写的文章都看过了，称赞不已。
　　但小信王在信里又很隐晦的说了一句，皇城近来风大，等晚些时候再来皇城也不迟。
　　穆决正在写回信。
　　而游宣在外间，一边剥着糖炒栗子，一边冷脸听着大昊的话——等听完之后，游宣才道，“穆流怀疑是穆单？”
　　“我也挺怀疑他的。”
　　大昊道：“那公子打算怎么办？”
　　“今晚除夕家宴的时候再说吧。”
　　大昊点头，还要再说什么，眼角余光看到穆决已经写好了信，正将信纸放进信封，于是提醒了一声游宣，便退到一边去了。
　　游宣将剥了壳的板栗放进嘴里，走到穆决身边，开口道：“这封信说什么风大，……皇城那边是怎么回事？”
　　穆决淡淡道，“宫里不太平。”
　　游宣恍然大悟，“那去皇城吗？”
　　“自然不去。”穆决想起今日的事情，眉眼一冷，对穆府也没多少亲情了，道：“三日后就启程去冷州吧。”
　　游宣说好，“知了，明后两天就开始收拾行李。”
　　“是。”
　　穆府的除夕夜不热闹，也没多少笑容。
　　穆老爷主动问起，“今日从皇城寄来的信，写的可是什么要紧的大事？”
　　穆决回道，“不是。”
　　穆老爷道：“……是不是小信王寄来的信？他是不是让你们去皇城？”
　　游宣打断他们的话，“今日这信是在穆府里找回的，有人说是……”他看向穆单，道：“有人说是家贼。”
　　穆老爷蹙眉，“什么家贼，少胡说。”
　　游宣自顾自的说，“穆府几次闹贼都是家贼，可一次都没严惩，这样做不妥当吧。”
　　气氛僵硬了一瞬间。
　　穆老爷放下酒盏，道：“大过年的，此事元宵节之后再说吧。”
　　可一向不管穆府杂事的苗氏却忽然道，“还是今日说清楚吧，穆府的家贼也是时候该解决了，否则……这个家还像什么样子。没规矩没教养。”
　　信不见的事情，穆祖母从柳嬷嬷这里听说了一些，却不知道是谁偷得信，可苗氏说了家贼，穆祖母大概就能猜到这指的是谁了。
　　而苗氏最后那句没规矩没教养的话，直接戳到了穆祖母的逆鳞。
　　她勃然大怒道，“什么家贼，此事——穆府的事情还轮不到你一个妇人说了算。行了，此事就算了。”
　　穆老爷打圆场道，“母亲别生气。算了，此事就算了。”
　　可苗氏不高兴了。
　　苗氏道：“家贼必须要严惩。之前在梧桐镇的时候，家贼吃里扒外，此事已经过去可以不管，可这次是第二次了，不能不管。”
　　穆单忽然道，“对，确实该严惩家贼。可是，谁是家贼呢？”
　　众人倏地看向他。
　　穆单不承认，“你们怀疑是我？不是我，你们猜错了。”
　　他不承认。
　　而且也没人有证据。
　　穆流勐地站起来，道：“管家，你说，难道不是他吗！”
　　赵叔上前一步，稍显为难道，“六少爷，我怎么知道……”
　　他确实不知道，他只知道穆老爷不愿意去管今日府里再次出现家贼的事情。
　　穆老爷有些生气了，好好的家宴，好好的除夕夜，都在闹什么，他道：“行了，都坐下吃饭。”
　　等吃完饭，苗氏就带着嬷嬷丫环搬了出去，搬出穆府去。
　　她受够了。
　　穆畅和宇文慧听说此事，也不敢去拦盛怒之下的苗氏。
　　穆老爷追出去，却被拦下，只能自己又悻悻回来。
　　——
　　除夕夜，穆府外面都是烟花炮竹的声音。
　　游宣打开窗看着外面的夜景，道：“明天去查查穆单。”
　　穆决看书，“怎么？”
　　游宣的性格护短，他想起今天的事情，以及之前在梧桐镇的折风院发生的事情，心情就很差，于是道，“我咽不下这口气。”
　　穆决微微垂眸，他合上书，走出去一趟。
　　过了会，知了和大昊走出了院子。
　　差不多到午时的时候，知了和大昊这才回来，他们告诉穆决，“三少爷的刚刚派人去打听皇城的消息，除此之外，守门的下人也悄悄说了，今日三少爷的护卫拦了他们几次，那信应该是被护卫给偷走的。”
　　穆决点头。
　　次日。
　　穆单在凤凰海城的几个店铺，都遇到了难题、麻烦


第069章 心疼
　　年初三，游宣坐在廊下剥着糖炒栗子，而穆决正在他旁边下棋。
　　大昊蹲在旁边煮茶。
　　而知了和方桌正在屋里指使着下人丫环们收拾行李，明日就要启程离开凤凰海城去冷州了，行李并不多，而且按照游宣的意思，需要主意带的是穆决平时写的文章，偶尔闲暇时作的字画，以及从摇轩那边带回来的一些古书、名书之类的。
　　而就在这个时候。
　　穆单来了。
　　穆单来的时候还带了几幅字画和一个价值不菲的瓷瓶，这是赔罪示好的意思，他却没直接表明，显然是想给自己留一丝面子，“听说你们在收拾行李，是不是要去皇城？”
　　游宣将桌上的板栗壳都扫落在地，抬头扫了一眼，道：“你来作甚？”
　　穆单说不出口：“……”
　　片刻之后，穆单才开口说道，“二哥，我店铺的那些麻烦，都是你找来的吧。”
　　“若是我将此事闹大，……你们想过后果吗？皇城的路，你们还能去吗？”穆单这句话里满是威胁的意思。
　　穆决漠然道，“几年前，你母亲凤氏给我下毒一事，你也是知情的吧。”
　　穆单的神色一凛，片刻之后才慌忙否认，“我不知。”
　　穆决道，“不然她为何要下毒。”
　　穆单瞬间哑口无言。
　　穆决冷漠的看着他，道：“昨日那封信也是你藏起来的，如果不是游宣要翻遍整个穆府来找信，你会毁了这封信吧。”
　　“就像几年前，你母亲下毒，差点杀了我。”
　　“……”穆单沉默了一会，才挤出一句半真半假的话，“我只是好奇，这封从皇城的信，到底写的是什么。”
　　他承认是他偷了信。
　　可是谁会相信他只是因为好奇才偷信呢。
　　凤姨娘几年前下毒，几年后穆单偷信。
　　——这两件事都有一个目的，那就是，他们想毁掉穆决的前程。
　　成王败寇。
　　有仇报仇。
　　穆决现在也想毁掉穆单的前程，这也是正常。
　　他不是圣人。
　　穆单突然反应过来，他勐地跪下，道：“我替我母亲道歉，我母亲不该给你下毒，可，可我真的只是好奇那封信写的什么，我，……求你们放我一马。”
　　穆决平静的垂眸，看着他道，“以前我在折风院差点活不下去。以后，你也无法再在凤凰海城待下去。回梧桐镇去，待在穆府里，一辈子也别出来碍眼。”
　　穆单瞬间变了脸色，“父亲不会同意的！”
　　“但是苗氏会同意，除你之外的所有人，都会同意。”游宣开口说道，“你之前为了凤家而三番几次的损害了穆府的利益，苗氏等人，眼里也容不得你了。”
　　穆单盯着他们，眼里满是恶毒，“穆府也不是苗氏她说了算。”
　　说完，穆单起身就走。
　　但他的背影很狼狈。
　　苗氏嫁给穆老爷几十年，就算身为当家主母，也从未管过穆府里的事情，但穆府外面的事情，她却了如指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自从九年前与穆老爷吵了一架之后，她就再也不是个善妒的人，她完全能容得下穆老爷的所有妾室和庶出子女。
　　但穆子睿之前三番几次的给她找茬，碍了她的路。
　　所以她毫不留情的赶走他。
　　而现在她发现，真正给她找茬的人，是穆单。
　　而她也发现，穆单是个野心很大的人，留不得。
　　——
　　年初四的一早。
　　穆决与游宣离开凤凰海城，穆老爷等人送他们到城门口，客气的说了几句话之后，穆决与游宣就走上马车。
　　穆老爷等人返回穆府。
　　刚刚回到穆府，苗氏回来了，但穆单也被送出了凤凰海城——苗氏还特意交代，穆单回到梧桐镇的穆府之后，禁足两年，修身养性，半步不得迈出穆府。
　　为此，苗氏还特意派了几个护卫盯着穆单。
　　穆老爷也知道这件事，但他没帮穆单开口求情。
　　因为没必要。
　　穆单这阵子做了错事太多，四处煽风点火，四处挑事找茬，确实也该好好的反省反省。
　　——
　　凤凰海城的城外就是一片海，凤凰海，雪花落在海面上，海边的山上种着一棵棵树，那是从梧桐镇运来的梧桐树，已经有上百年的历史了。
　　梧桐镇的尽头是凤凰海城的城门口。
　　凤凰海边上永远都不缺梧桐树。
　　天色渐渐黑了，三辆马车陆续停在一间客栈的前面。
　　客栈里的店小二连忙出来，问清楚要几间房之后，先带他们去楼上挑房间，然后又连忙下楼让后厨去准备吃食和热水，紧接着才出去带车夫等人去找马厩。
　　楼上的房间里——
　　客栈的饭菜一般，游宣吃了半个馒头之后，又喝了一碗鸡蛋汤，便坐在床边泡脚。
　　马车里太冷了。
　　游宣泡了一会，想起什么，问还在吃饭的穆决，“对了，不是说要走水路的吗？”
　　穆决道，“先绕路，后天才到渡口，”
　　游宣有些担忧的说，“天气这么冷，住在海上会不会更冷？”
　　穆决吃完了大部分的饭菜，然后才道：“不知。明日问问。”
　　游宣哦了声，让他也过来泡脚，“你下午都在看书，手冷不冷？”
　　穆决说不用，然后又走到包裹旁边，从里面取出了两本书，其中一本是游宣最近反复在看的话本，是之前看过的《牡丹仙子》，这本话本搞笑有趣，反复看了即便也不觉得腻。
　　另一本书是穆决今日在马车上看的一本古书，里面大部分都是一些有名的策论。
　　次日。
　　楼下一阵喧闹。
　　游宣睁眼的时候，又饿又困又冷的，走神了一会，才看向也刚醒的穆决，道：“楼下在吵什么？”
　　穆决将他抱在怀里，“冷吗？”
　　游宣点头，却说：“我肚子好饿。”
　　但楼下今早刚来了几个人，五六个瘦高的男子，却将客栈厨房煮的早饭都给吃完了，厨房正在重新煮早饭，等了半个时辰之后，游宣这才吃到刚出锅的包子和馄饨。
　　包子有两碟八个，馄饨也有两碗。
　　游宣爱吃馄饨，吃完了两碗，穆决吃的是包子。
　　吃完之后，知了与方桌过来收拾行李，大昊迟迟才过来，手里还拿着半个肉包子，边着急的吃着，边说，“楼下那帮饭桶，好像是要去凤凰海城找人。”
　　游宣不以为然地穿鞋，道：“行李都收拾好了吗？”
　　“收拾好了。”知了开口答道。
　　大昊不好意思的擦了擦手，提着他们刚收拾好的行李，先搬下楼，楼下客栈大堂里已经没有那几个看似瘦高实则很能吃的男子了，他顺嘴问了声店小二，店小二小声回道，“在后院的马厩里，等喂了马应该就出发了。”
　　大昊哦哦了声，又感慨了句他们可真是能吃，然后就提着行李出了门。
　　车夫早就把马车从马厩里赶到了客栈大门旁边，行李刚放进马车里，游宣与穆决便下楼。
　　马厩那边突然传来马蹄声。
　　游宣打开车窗换气，看了眼马蹄声的方向，只隐约看到几个马匹和男子的背影，然后回头，见穆决拿出一本新的书，打了个哈欠，往穆决的肩膀上一靠着，道：“你不困吗？”
　　穆决低头看他，吻了一下才道，“冷吗？”
　　游宣点头。
　　穆决将书合上，展开手抱着游宣，开口说了一句话，而正巧，马车外面却飞速的跑过几匹马，马蹄声很大，又很突然，惊到了他们马车的马，几匹马有些慌张无措的叫了几声。
　　马鸣声和马蹄声交织在一起，完全盖过了穆决的声音。
　　穆决微微蹙眉。
　　游宣抬头看向车窗外，道：“跑得真快。”
　　穆决将车窗合上一半，道：“时间还很充裕，如果不想走水路的话，就沿着路走，大概半个月左右就能到冷州了。”
　　游宣摇头道，“还是去坐船的，挺难得的。”
　　穆决道，“好。”
　　两人靠在一起说话，说了一个多时辰，游宣有些困了，便睡了一会。
　　等醒来之后，游宣觉得头疼。
　　马车已经停下了，停在一个茶棚旁边，游宣坐起来缓了一下，头疼的难受，又很渴，便走下马车，穆决刚好提着一个茶壶回来，游宣往回走，道：“我有点渴。”
　　穆决走进马车，给他倒茶，然后又道：“你脸色不对劲。”
　　游宣捧着茶杯喝，过了一会才道：“……我有点头疼。”
　　穆决蹙眉，伸手摸了一下游宣的额头，神色一变：“你生病了。”
　　游宣将水喝完，又喝了一杯，顺手将盖了两天的被子给拿起来，刚刚重新盖好，突然又想吐。
　　喝了水不渴了，但是隐隐想吐。
　　穆决盯着他的样子瞧了一会，眼里满是心疼，片刻之后才道，“先去找大夫。”
　　他一说完，也没等游宣回答，穆决就转身出了马车，过了一会又回来，而且紧接着没一会，马车又重新开始往前赶路。
　　——
　　傍晚。
　　凤凰海城，穆府。
　　几个瘦瘦高高的男子坐在马上，目光打量着穆府的牌匾，“穆府就在这里，走吧，赶在信王府听到风声之前……”
　　“是。”
　　几人下马，走过去敲门。


第070章 游宣喝药
　　而傍晚时分，游宣与穆决的马车还困在荒郊野岭的一个茶棚里。
　　这才大年初五，雪仍然很大，而且路上没什么车辙痕迹，所以车夫赶路的时候，马车就走的艰难，一直到傍晚了，他们才在路边碰见一个茶棚。
　　茶棚的老板娘早就回去做饭了，就剩一个茶棚老板在收摊。
　　给了整整五两碎银子，这五两银子足以在乡间盖三间敞亮的屋子了，茶棚老板这才同意将茶棚借给他们，也没收走打火石和柴火，交代了一句缸里的水不多了，然后就冒着雪，熟练的朝着一条小道走回家。
　　茶棚的四周挂着厚重的竹帘子，因为是寒冬天，所以茶棚老板还缝上了一些防风的布料，料子是很普通的，但是风雪很难浸湿，而且暖和。
　　知了不擅长生火，冻红的双手拿着黑漆漆的茶壶，走到水缸旁边，舀了大半勺的水，放进茶壶里，又拎着走回去，等方桌生好火之后，便连忙放上茶壶。
　　大昊从茶棚外面拿来几块石头，搭起来，将一个装了水的锅子放上去，又问方桌要了打火石。
　　三个人正在忙着烧水。
　　车夫们和两个没什么存在感的下人也都待在茶棚的角落里，手里都拿着一块干粮在吃着，其中一个下人朝另一个角落里的两人看了眼，有些担忧地小声问，“这附近有大夫吗？”
　　“……”车夫都没吭声。
　　而另一个角落里，正是穆决和游宣。
　　游宣受凉病了，额头发烫，眼皮子很重，想睡觉，但茶棚里只有坐着的地方，他不能躺下，否则会受凉病的更重，而且他的身上裹着自己和穆决的大氅，两件厚厚的大氅，非常暖和，但不方便走来动去的。
　　穆决拧着眉，低声哄道：“没有什么好吃的，只有些馒头和糕点，栗子都冷了，待会多喝点水。”
　　这次出门没带什么吃的，也没带厨子，因为马车不多，不方便，而且他们原本是打算坐船去冷州的，准备到渡口之后再准备一些路上的吃食零嘴。
　　游宣点点头，安慰道：“小病而已，明日早些赶路，天黑之前应该能到渡口，渡口附近肯定有医馆之类的，没事。”
　　刚说完，知了就捧着一碗刚烧好的热水小跑过来，“二少夫人，喝些热水吧，还有些烫。”
　　而大昊也蹲在他的锅子前，手里拿着一块干布，一脸凝重的在锅子前鼓捣小半天之后，才端着一个刚蒸热的馒头和几块糕点过来，“公子，您要吃什么？”
　　游宣空着肚子喝了一碗水，也没什么胃口，就拿了个馒头过来，低头慢慢吃。
　　生病了，无论如何都得吃东西。
　　穆决在旁边看着他，过了片刻才道，“还想吃点什么？”
　　游宣摇摇头，吃完之后就想睡会，他正要直接把手搭在桌上，趴着睡会，但穆决却将他半抱着，道：“靠着我睡会吧。”
　　游宣昏昏欲睡的点头，“好。”
　　等他睡着之后，隔了一会，知了将刚热好的两个馒头和一碗热水端过来，递给穆决，穆决垂着眼，左手拿了一个馒头，动作很轻很快的吃了两个馒头，又喝了点热水。
　　知了熘回到锅子旁边，跟方桌、大昊一起吃饼。
　　饼是冷的，不好吃。
　　一炷香之后。
　　穆决偏头，叫来知了，吩咐道：“你带着一个下人，到茶棚外面守着，下半夜换方桌带另一个人出去守夜。”
　　茶棚到底比不上客栈安全。
　　知了明白的点头，先过去告诉方桌，让他有个准备，然后才走到车夫那边的角落，叫了个下人的名字，两人一块出去守夜。
　　两个时辰之后，游宣醒了一次，不太困了，但喝了穆决递过来的热水之后，很快就又睡着了。
　　次日，天微微亮。
　　马车继续赶路。
　　大概到午时的时候，前面有三条岔路口，车夫们走的是左边的路，大概走了一炷香的时间，路上渐渐的就能遇到别的赶路人了，还有些在路边摆摊的人，卖的都是些自家绣的棉衣、样式简单普通的手炉，几个用葫芦装着的农家酒，还有些自家做的菜饼，放在炉子上热着，几乎路过的人都会买两个。
　　知了守了半夜而已，车夫一提醒，他就往外看，又回头叫了同一个马车里的大昊和方桌，三个人轮流挤在车窗旁边看，看着菜饼流口水。
　　但是前面的马车，穆决和游宣的马车，一点动静都没有。
　　主子们都没说要停车买吃的。
　　他们也不敢吭声。
　　只是已经到饭点了……
　　而前面的马车里，游宣正披着厚厚的两个大氅，盘腿坐着，手里翻着穆决放在暗柜里的话本，却看不进去。
　　而穆决坐在旁边，手里拿着一本书，眼眸却合上了，他昨晚护着游宣在凳子上睡，所以他几乎一夜未睡。
　　现在是真的困了。
　　大概半个时辰之后，马车外面的声音渐渐的热闹起来，而不远处还传来了海浪的声音，游宣正要打开车窗，手从大氅里一伸出来，明明马车里很暖和，手却觉得一凉，打了个冷颤——他的病还没好。
　　穆决倏地睁眼，微微蹙眉，放下书，活动了下僵硬的手指，然后道：“怎么了？”
　　游宣状若什么都没发生的指了指车外，“好像是到渡口了，出去吃点东西吧。”
　　穆决嗯了声，敲了敲马车的边。
　　外面的车夫立即道：“二少爷，二少夫人，有何吩咐？”
　　穆决冷冷道，“找个最近的饭馆。”
　　“是！”饥肠辘辘的车夫连忙回道，左右看看，连忙问了旁边正在卖红绳的一个中年汉子，问他哪里有饭馆。
　　中年汉子热心肠的指了一个方向。
　　饭馆很近，就在前面巷子口，饭点刚过去，饭馆里还是有不少人，饭馆外面也停着不少马车、马匹之类的。
　　饭馆只有两层，客人非常多，所以店小二有好几个。
　　穆决开口要了个雅间，还让店小二去请个大夫过来，点了两桌饭菜，一桌饭菜是给车夫等人的，荤菜居多，还有肉汤，另一桌是他跟游宣的，都是些清汤寡水的，很清淡，很适合生病的人吃。
　　饭菜吃到一半的时候，店小二就带着大夫过来了。
　　大夫诊脉之后，开了药方子，又叮嘱道，“病的不严重，但是得歇两日，把药都喝完……少操劳，多喝水。”
　　游宣不在意的点头。
　　穆决忽然道，“在船上方便养病吗？”
　　大夫摇摇头，并不建议，他道：“船上风大，况且又是冬天，还是先养好身体之后再上船吧。”
　　游宣蹙眉道，“应该不碍事吧。”
　　大夫已经将药方写好了，也没说什么，委婉道：“赶路也不急这一两日。”
　　游宣看了眼穆决，看到桌上的饭菜都已经凉了，于是让大昊跟着大夫去抓药，顺便再让店小二上来把菜端下去热一下。
　　吃了午饭之后，知了将刚煎好的药端进来，小心翼翼的问道，“二少爷，二少夫人，咱们是先上船，还是找个客栈住下？”
　　穆决冷冷道：“客栈。”
　　知了说是，赶忙转身出去。
　　一炷香之后。
　　游宣与穆决才并肩走出饭馆的雅间，下楼，走上马车。
　　附近有许多家客栈，选了一会，最终才在一家距离渡口并不是很远的客栈住下。
　　屋里，游宣坐在床上，让知了从行李中找出纸笔之后，道：“你先出去吧。”
　　“是。”
　　知了恭敬的关上门离开。
　　穆决拿着笔，点了点墨，然后拿着纸笔走到床边，坐下，又随手拿了游宣的话本，垫在纸下，道：“要买什么？”
　　游宣说了几个零嘴的名字，认真的说：“糖炒栗子多买些，好像要在船上待几日，买几本新的话本，再买些……米面之类的吧，如果船上的东西吃不惯，就借他们的厨房用一用。”
　　穆决嗯了声，很快就写满了一张纸。
　　他们出门带的行李少，赶路的时候就不太方便，所以上船前要多买些东西了。
　　第二张纸写的也大部分都是吃的，牛肉干、果干之类的，都是比较方便带着吃的，除此之外，还有几床新的被子——客栈的被子就不好用，不够厚、也不够暖和。而船上的棉被，估计也是差不多。
　　而且还带多买几身换洗的衣裳。
　　穆决一共写了五六张纸，这才停笔。
　　游宣从袖口拿出个钱袋，拿出五十两银子，递给穆决道，“把银子给他们去买吧。”
　　穆决收拾好东西之后，拿着几张纸出去，没一会就回来了。
　　大概到傍晚，知了几人带着新买的棉被和衣裳回来，棉被是急需的，所以早点买，而吃食之类的明天再说，反正客栈里也有吃的。
　　等吃完晚饭之后，游宣还得喝药。
　　而客栈外面。
　　六匹马陆续的停在客栈门口，店小二连忙出去迎客。
　　“客官要吃什么？”
　　六人没搭理他，自顾自的聊着天，其中一个说，“差点就惊动了信王府，不过，也不知道来晚了没有，也不知道他们上船了没有。”
　　“要是马车走的快，他们应该中午就上船了。”
　　“算了，先吃点东西吧。”
　　“行——来七菜一汤，都是肉菜，馒头来几斤，米饭也要几碗，快点！”
　　店小二连忙道：“好嘞。”


第071章 为难
　　知了和方桌忙着将刚买到的棉衣棉被都整理好之后，这才得空下楼去吃饭，知了眼尖，最先看到楼下那桌坐着的五六个眼熟的瘦高男子，他有些惊诧的碰了碰方桌的手臂，“还挺巧的，看那边。”
　　方桌是个老实的性格，见状半开玩笑道，“明天的早饭可得早点起来吃了。”
　　他们的那桌在靠近门边，大昊跟几个车夫还在吃着，桌上有五菜一汤，三素两荤。
　　饭菜还给他们留了不少。
　　大昊看到他们，咽下嘴里的鸡汤泡饭，示意他们看另一边，“待会去后院的时候小心点，刚刚来了几只猎犬关在后院，看着都可凶狠。”
　　知了刚端起饭，闻言就下意识地回头往后院的方向看了一眼，却刚好看到一个衣服上缝着兽皮的年轻猎人走出来。
　　那猎人有些眼熟。
　　知了想不起来了，回头夹了一大块芋头扣肉在碗里，低头勐吃，然后道：“大昊你待会去后院烧点热水送上去给二少爷，我吃完就去煎药。”
　　大昊点点头。
　　大昊和车夫吃完之后，一同去了后院，不过车夫是去看看后院马厩里的几匹马，而大昊是去后院厨房烧水的，烧好水之后用木桶拎着上楼。
　　这一大桶的热水是给游宣洗漱的，顺便再泡个脚，暖和暖和。
　　大昊将还缺的东西告诉穆决。
　　下一刻，知了突然气喘吁吁的推开门闯进来道，“二少爷，咱们的马匹被狗咬了，咬伤了一匹马。”
　　而巧的是，知了说这话的时候，身后的走廊突然有两人路过。
　　这两人都是一身低调的衣着，但身形又瘦又高，闻言，眸光都闪了闪，其中一人还微微侧身，刻意的看了一眼屋里厢房的方向。
　　穆决并不管这些小事，让知了去解决。
　　大昊跟他一起去，顺便将泡脚水给抬下楼。
　　而他们刚下楼，身后又紧跟着两个瘦高的男子。
　　后院的马厩处，穆府的三个车夫站在一匹马的前面，神色愤怒的指着面前的年轻猎人，道：“你的狗咬伤了我们的马，你总得赔钱吧。”
　　猎人有些难堪，“我会治这个，我可以帮它治好腿伤。”
　　车夫更愤怒了，“谁知道你会不会！况且我们还赶时间呢，你赶紧赔钱吧。”
　　猎人道：“我没钱。”他掏了一个干瘪的荷包出来，里面就装着零零散散的一个碎银子和几块铜板，加起来还不够二两银子。
　　三位车夫指着他骂。
　　店小二站的远远地，也不敢走近去看，听到客栈大堂里掌柜在叫自己，连忙转身出去，迎面看到知了和方桌，几步远还有两个瘦高的男子，看着不像是什么善茬。
　　店小二有些紧张的跑过去。
　　而知了和方桌丝毫没有察觉到后面还跟着人，他们走过去看看那受伤的马匹，还有角落里正不安叫唤低吠的几只猎犬，最后看向猎人，知了冷静地说，“那就去请兽医过来吧，医药钱你来出。”
　　“这点银子可能不够，但是我会治这个伤。”猎人坚持道。
　　车夫们闻言又骂了句。
　　大昊拦下他们，示意他们别闹事。
　　而知了也有些瞧不起猎人，却没直说，只是道：“别胡搅蛮缠了，去请兽医吧。”
　　他这话说的就让人没什么尊严了，猎人的嘴巴动了动，转身就朝后院那道门走去，叫住还没走远的店小二，问了几句话，应该是问兽医的地址，然后看了眼有些奇怪的站在一边角落里的两个瘦高男子，很陌生的脸，不认识，但对方身上有些许的杀气，身上还带着短刀短剑的利器，于是没多看，很快就走开了。
　　知了几人正围着受伤的马想办法。
　　车夫们道，“它肯定不能上船了，对伤口不好，要不问问二少爷，找个马市卖了吧。”
　　知了有些冷的缩着手，“行，我先去煎药，待会再去问二少爷。”
　　知了去了厨房煎药。
　　方桌和车夫们在马厩旁边等着猎人带着兽医回来。
　　大昊正准备转身，这才注意到有两个陌生男子一直在盯着他们这边看，很眼熟，是那几个饭桶似的年轻男子其中的两个，应该都是过来看热闹的，可不知怎么回事，大昊的心里忽然一个咯噔，不太敢直视他们的眼睛，干咳了一声，贴着墙边一路小跑过去。
　　可却被其中一个人拦下。
　　“你们的主子可是穆府的二少爷？”
　　大昊吓一跳，下意识地点头，“你们是……？”
　　方桌听到动静回头，踌躇了一会，和车夫们正要过来给大昊壮胆，却见拦下他的陌生男子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了。
　　大昊几人面面相觑，“怎么回事？”
　　“他们认识二少爷？”
　　“……我去告诉二少爷。”方桌当机立断道。
　　大昊连忙跟上去。
　　——
　　楼上，游宣正站在几个箱子旁，慢悠悠的看着今天刚买回来的衣裳被子之类的，道：“还不错，只是价格偏贵了些。”
　　穆决将账单随手放在桌上，道：“今……”
　　刚说一个字，厢房的门忽然被人撞开。
　　下一刻，六个瘦高的男子走进来。
　　穆决的眼眸倏地一冷，迅速走到游宣身前，道：“你们是何人？”
　　为首的男子上前道：“穆二少爷莫怪，我们主子在丞相府见到了您写的那篇文章，又特意看了您之前写的几篇文章，非常佩服您的文采学识，所以请您到皇城一叙。”
　　来自皇城的？
　　而且对方这话里的意思是，他们主子是在丞相府看到的文章？
　　那不是朝廷官员，就是皇室中人。
　　游宣的脑子转的很快，他最先道，“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是穆府的人、还是信王府的人告诉你们的？”
　　为首的男子道，“自然是穆府。”
　　那就是信王府并不知道此事。
　　也是，前几天小信王还在信里说最近别来皇城。
　　这帮人是什么来历？
　　方桌几人不知何时来了门口，看到屋里多了几个人，都吓一跳，勉强镇定道：“你们是谁？快出去！”
　　为首的男子没理会他，只道：“明日有一艘去皇城的船，请穆二少爷今日就收拾好行李，明日就……”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听到穆决冷冷道，“我有事要去冷州。”
　　男子自顾自道，“冷州知府而已……可不如我们主子在皇城的地位。这一点，穆二少爷应该能猜到吧。”
　　方桌等人吓一跳，不知这是怎么回事。
　　游宣忽然道，“摇轩的交稿日就在近两日，他还有一篇文章没写完，写完之后就要交给摇轩。”他顿了一顿，温声道：“摇轩重诺守时，我们可不敢误了摇轩的交稿日。”
　　“……”听到摇轩二字，几人的态度顿变。
　　摇轩虽然只是一个书铺，但它存在了几百年，书铺也有几百间，遍布整个腾云大陆。
　　而摇轩的诗会、每年都有成百上千的文人墨客、达官显贵参加。
　　而且，几百年前摇轩的创始人，是鼎鼎有名的乐渊先生，据说也是一位君后。
　　很少有人敢得罪摇轩。
　　一炷香之后。
　　知了被叫过来。
　　穆决写好两封信，递给知了，道：“明日一早就去摇轩，一封信送去信王府，一封信交给摇轩掌柜。”
　　这附近也有一家摇轩。
　　知了拿着信，小心地离开，但是没一会他又端着一碗药回来，放下之后又离开。
　　游宣没急着喝药，太烫了，等一会再说。
　　穆决的神色有些许的冷厉，他又拿出一张纸，又开始写字。
　　游宣走到他旁边，看了几行字，才道：“明日一早就启程去冷州吧，到了冷州再说，或者……与他们一起去皇城？反正小信王也还在皇城。”
　　穆决却放下笔道，“等你病好之后再启程。”
　　“放心吧，他们明日就会后悔刚刚不请自来、破门而入。”
　　游宣听他这么说，也知道穆决已经有办法了，便放心的点头，“你这是打算写什么？写信吗？”
　　穆决重新拿起笔，道：“不是。写篇文章。”
　　游宣哦了声，有些无聊的说了句，“写的是什么？”
　　游宣边说边走回到桌旁，将刚刚那碗药拿起来，已经不烫了，于是他很干脆的一口气就喝完了药。
　　到了次日。
　　天刚刚亮，知了就去开了客栈的门，跑到附近的一间摇轩，时间还很早，摇轩还没开门，但知了硬是敲门了一炷香，直接将摇轩掌柜给吵醒了，然后把信封递给摇轩掌柜。
　　摇轩掌柜脾气不太好，黑着脸，臭骂了他半天，连信都不肯接过，但知了执着，举着信递过去，摇轩掌柜一看到信封上的落款写的是决木，这才精神了，连忙拆信来看。
　　决木这个名字，最近还是很有名气的。
　　该给这个面子。
　　摇轩掌柜看完了信，让知了先回去，大概过了半个时辰之后，他亲自去了一趟客栈见穆决。
　　走的时候，摇轩掌柜的手里还拿着几张纸，纸上写的是一篇很短的文章。
　　摇轩掌柜屁颠屁颠的走的飞快。
　　走到客栈门口的时候，差点不小心撞到一个身强体壮的猎人，客气了一句，这才离开。
　　猎人沉默不语，也没去吃东西，直接朝后院的马厩走去。
　　昨晚受伤的那匹马已经涂了药，车夫们正围着看，又像是在等着猎人，一看到他来，便道：“去找到兽医了？”
　　猎人说没有，然后道：“我刚刚去买了点伤药，涂了很快就能好。”
　　其中一个车夫不太高兴，故意为难他，“你耳聋了是吗，这可是一匹好马，现在被你的猎犬咬伤了，你肯定要赔点什么，你没钱的话，拿你几只猎犬赔吧。”
　　猎人倏地抬头，然后道：“不行。”


第072章 新的故事
　　少了一匹马，车夫们一边盯着猎人，一边去问知了——两个问题，一是什么时候卖掉受伤的马匹，二是什么时候再去买一匹新的好马？
　　知了从今早开始就忙的焦头烂额的，先去找摇轩掌柜，还得煎药，还得负责去置办些上船时要用的东西，还有马匹的事情……
　　车夫们将猎人的情况都告诉了知了。
　　知了盯着猎人道，“这匹马是从穆府的马厩牵出来的好马，现在因你的狗，受伤贱卖，是你的错，要不就赔钱，要不就把你的狗都拿来。况且你是猎人，终日打猎，不可能连几两碎银子都拿不出来的，……不知你到底是何居心，不过，你要是实在拿不出来，我们也只能去报官了。”
　　猎人道：“我……可以写借条。”
　　知了蹙眉道，“人海茫茫，一个借条而已，谁有空以后还专程来找你讨债。”
　　猎人坚持说没钱，也不肯将猎犬都给他们。
　　知了让两个下人和一个车夫先盯着猎人和猎犬们，然后带着另外两个车夫先牵着两辆马车出去，按照单子上写的东西都买回来，然后先放在马车里。
　　回来的路上，另外两个车夫一直在撺掇着知了重新去马市买一匹马，但是知了太累了，懒得搭理他们，也没过多解释什么。
　　游宣已经提前交代过了，这两天就要上船去冷州了，虽然少了一辆马车不太方便放行李，但在船上的时候也用不着马车驮行李了，所以马车就先不买了，等去冷州之后再说。
　　等买完东西回到客栈之后，知了去告诉游宣。
　　过了一会，游宣亲自下楼去看看，他喝了几次药，又一直待在客栈里养病没怎么动弹，现在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了。
　　穆决陪着他一起。
　　没想到却看到了那几只眼熟的猎犬，还有一个有一点眼熟的猎人。
　　车夫们都在盯着猎人。
　　游宣想起来了，“之前刚来凤凰海城的时候，在城外的山路上看到的猎人是不是就是他？”
　　穆决点了下头。
　　猎人却没认出他们，沉默的站在角落里，看着很局促。
　　游宣看了看那匹受伤的马，又看看猎人，问了大昊是什么情况。
　　大昊如实告诉他们。
　　知了站在一旁，犹豫了半晌，也开口道：“他说没钱赔，也不肯用猎犬抵债，但可以写借条，但他这副样子也不太能信得过……”
　　游宣摆摆手，走到猎人的面前，“你在年前是不是去过凤凰海城的城北山外。”
　　猎人点头，隐约猜到什么，“您见过我？”
　　游宣笑了笑，问他：“为什么到这里来？”
　　“雪天山里很难打猎，绕着山四处都走，大家都是这样的。”猎人解释道。
　　游宣看了看客栈，“……在这里打猎吗？”
　　猎人看他语气还挺好的，也不吝啬的说了原因，“也不是，渡口附近的旅客行商很多，手里的兽皮药材，在这边能卖个好价钱，想买什么东西，在他们手里也能买到个便宜好用的。”
　　他顿了一下，又道：“本来是打算去海边捞一些鱼虾之类的，趁着还在下雪，鱼虾带回到村里也能卖个好价钱。”
　　游宣哦了声，若有所思的点头道：“鱼虾……凤凰海城里面还是比较常见吧，至于跑到这外面来吗？”
　　猎人也没吭声，片刻之后才道：“我们村里不靠海，想吃鱼虾得绕路进城，而且冬天的鱼虾很贵。”
　　紧接着他又立即道，“这位公子，那匹马……你们要是赶时间的话，马匹就交给我吧，我能治好它，等你们再路过凤凰海城，我亲自送回给你们。”
　　游宣笑着摆了摆手，“不必了，我们急着赶路，而且，或许几年内都不会再经过凤凰海城了。”
　　猎人的眼神黯淡，直接沉默。
　　游宣注意到了，道：“你身上有多少银子？”
　　猎人道：“不到二两。”
　　游宣啧了声，“这连个马脑袋都买不起。”
　　“……”
　　游宣之前也为了几两银子四处奔波过，无意刁难猎人，便道：“我们要去冷州，现在少了个马车抬行李，你既然赔不起钱，便来帮忙抬行李吧，船费你自己出。等到冷州之后，一笔勾销。”
　　猎人喜出望外，他还没去过冷州，也没坐过船，船费也还好，只要不是住单独的厢房，住在拥挤的船舱里，船费也不贵，来回一两银子也就能解决了。
　　可猎犬们……
　　猎人语气迟疑的解释了两句。
　　游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这应该你自己想办法了吧。”
　　船上有地方可以容纳猎犬，但需要收取额外的费用。
　　但猎人明显出不起。
　　猎人又沉默了一下，才客气的道，“我知道。多谢公子了。”
　　游宣没再说话，走到马车旁，简单的看了下知了他们刚买回来的东西，又问穆决，“应该差不多了吧？还需要准备什么吗？”
　　穆决看了一圈，“差不多了。”
　　游宣放下车帘，与穆决往客栈里走去，边走边道：“我病也好的差不多了，明日就启程吧，不然的话，昨日那……”
　　正说着，坐在客栈大堂里等了许久的一位书生突然走到他们，左右看了下，手里还拿着一卷画，行了一礼，“鄙人不才，读过决木先生之前的文章，有几处不懂的，特来请教。”
　　客栈里的其他人一看，也纷纷过来。
　　见状，游宣先上楼去。
　　而楼上显然也不太平。
　　昨日闯进来的那几个人，正站在他们房间门外，好似是不知他们不在房里，有个人还不耐烦的用匕首一下一下的敲打着房门，语气满是威胁，“穆二少爷，无论是冷州还是皇城，时间也不早了，左右都得启程了。”
　　游宣道：“去冷州还是去皇城关你们什么事？”
　　守在房门外的几人倏地回头，见是游宣，眉心一跳，从对方这话里听出了些警告之意，于是让了让，让游宣先进了屋。
　　也没人敢给他脸色看。
　　游宣进了屋之后，先坐下喝了杯茶。
　　过了会，他想起什么，又起身走到书桌旁，桌上摆着笔墨，而穆决昨晚写的那篇文章，今早已经交给摇轩掌柜拿去印了。
　　游宣将笔墨整理好，想起什么，又从旁边的书箱里找了找，他是要找穆决这阵子新写的话本，他还没看的，主要是前阵子太忙了，但他找了一会，没有从书箱里面找到，便只能放弃。
　　游宣从旁边拿了几张白纸，又拿起笔，开始写自己的计划。
　　虽然还没到冷州，但穆决已经请摇轩帮忙，提前在冷州买了一个宅子和两个商铺。
　　两个商铺都是在游宣的名下的。
　　到了冷州之后，游宣就得开始做生意了，但他目前还没有想好该做什么生意。
　　在梧桐镇的斗篷生意就挺好的，但是有些麻烦，而且在春夏就没什么生意了。
　　游宣冥思苦想。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左右，穆决终于回来，手里还拿着一沓的文章，都是楼下的那些文人墨客们写的文章，请他过目指教的。
　　游宣抬头看了眼，将笔放下。
　　穆决走过来看，看了一会，游宣写的都是生意计划，写了二十多张纸，一共列了十七个计划，从斗篷生意到食肆，每个计划步骤都是一目了然，连大概的成本都已经提前算好了。
　　——
　　次日一早。
　　等吃过早饭之后，他们便去了附近的渡口。
　　从凤凰海城到冷州的船早上有很多艘，但大部分都是运送货物的货船，载人的船只就五艘船，马车也能上船，另外交钱，知了他们忙着去将行李从马车里搬下来。
　　猎人的力气大，一个人就能搬得动一个大箱子。
　　大昊站在旁边看的目瞪口呆的，然后拎着只装着衣物的行李，步伐笨重的上船去。
　　方桌的肩膀和手上都提着包裹，匆匆跟上游宣他们的脚步。
　　而那六个瘦高男子也跟着一起上了船，他们已经写信去了皇城，眼下也不用太着急，先等着皇城的回信。
　　况且去皇城的路，也是要经过冷州的。
　　先去冷州也行。
　　——
　　一上船，知了他们几个就都晕船了，包括车夫们，都在吐。
　　游宣去看了会，他没晕船，又重复看了一遍《选选清月》之后，想起什么，问穆决：“你新写的话本呢？”
　　穆决从书箱里拿出只写了一半的话本，递给游宣。
　　这本话本的故事并不长，但是穆决写了很久。
　　游宣看的很快，两个时辰左右就看完了，眼泪都掉了两滴，“然后呢？你怎么还没有写完？”
　　穆决：“……明日就写。”
　　他新写的话本主角叫做玄寻，是个钱庄的大少爷，腰缠万贯，出身极好，但忽然有一日，他被好友忽悠去了城郊外踏春，一醉之后，再次睁眼却发现，他成了一缕游魂，而他的身体被别的灵魂占了，他家的钱也都被别人挥霍。
　　他气的要死，却连身体都要不回来。
　　之后的故事就是钱庄少爷玄寻想方设法的夺回身体。
　　而在故事发展到三分之一的时候，玄寻遇到了一个被贬下凡的冷傲战神。
　　最是冷傲的战神，骄傲不败，蔑视一切。
　　却在凡间知道了什么叫做日久生情、情深似海。
　　故事发展到一半的时候，他们分开了。


第073章 越王
　　玄寻和战神的故事，真是令人忍不住落泪……比之前看那本《选选清月》的话本时，游宣觉得还要难受一些，可是……
　　等等。
　　玄寻？
　　选清？
　　玄月？
　　怎么三本故事的名字都是同音的？
　　游宣想了一会，突然反应过来什么，等等，穆决写的这三本话本故事，好像都是在意有所指啊……
　　游宣将还没写完的话本纸张都给收好，认真的放在一侧，然后看向正在棋桌旁下棋的穆决，道：“选清对感情的迟钝错过。而选选冷月的那本里面的配角，精明利己、毁人毁己……，那些配角是不是指的是游家那群人？”
　　穆决穿着竹青色的锦衣，披着白狐裘，英俊淡漠，闻言颔首道，“是。”
　　“……”游宣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过了会，走到穆决的身旁，看看棋局又看看穆决，半是兴奋半是郁闷的说，“那玄寻和战神的故事结局是什么？你明日能写完吗？”
　　穆决有些好笑，“这本故事写的很好？”
　　游宣看到穆决的书箱就摆在旁边，也没立即回答，走到书箱旁边蹲下，开始找在客栈时随便塞进书箱里面的话本，过了一会才抽空道，“当然很喜欢，你赶紧写。”
　　穆决道：“他们会像我们，会在一起的。”
　　游宣勾了勾唇，拿出两本话本，是《选选清月》和《寒意刺骨选选冷月》这两本，走到桌旁，先重新点了两根蜡烛，将灯盏放在床边的位置，然后才坐下，被子盖着腿。
　　这两本话本，游宣之前就反复看过好几遍了，眼下再重新看一遍，也没有一字一字的斟酌细读的兴趣，只挑些自己很喜欢的片段重新看一遍，非常喜欢的说，“要是你能一直都写话本就好了。”
　　穆决正在洗漱，闻言轻声道，“会一直写的。”
　　现在已经很晚了，蜡烛也燃的差不多了，游宣加紧看完了最后一点剧情之后，便将话本放在枕头边，然后下床去洗漱，知了他们都晕船，没劲过来伺候，而船上的伙计也不会时刻送热水过来，所以他们房间里洗漱的水是吃晚饭的时候准备的，水已经凉了，游宣洗洗脸，换下外袍。
　　床上，穆决将游宣拥在怀里，随口聊道：“你写那么多的生意计划，打算到了冷州之后做什么生意？”
　　游宣想了想道，“斗篷生意是我目前还算熟练顺手的，可……冷州人生地不熟的，况且到了冷州之后，没多久就到初春了，天气转暖之后，做斗篷也挣不到什么钱。”
　　穆决说道，“有两个商铺，你想做斗篷生意的话，可以用一间商铺来开斗篷店。”
　　游宣道：“……到了冷州之后，好多东西都要置办，我们攒的银子不够多，如果要开斗篷店的话，入冬之前都别想挣钱。”
　　穆决若有所思的嗯了一声。
　　游宣的语气稍有些苦恼的接着道，“我想开个绣庄，之前在梧桐镇的时候，我就感觉绣庄不错，而且等到冬天的时候，也可以再跟在梧桐镇时候一样，进些便宜的普通斗篷再加工一下，可是冷州那边不太熟悉，……我打算先到冷州之后看看情况。”
　　他的想法很多，可问题是他以前从未去过冷州。
　　他暂且还不清楚冷州的情况，而且隔壁还有那六个来历不明的瘦高男子一直在虎视眈眈的想拉他们去皇城……游宣现在还有些担心他们根本没法在冷州下船。
　　穆决认真的思考之后道，“开个绣庄也不错，可两个商铺都拿来开绣庄？”
　　游宣摇头道，“第二个商铺做什么暂时还没想好。”
　　穆决说了几个想法。
　　游宣听完之后道，“记下了，等到冷州之后再说吧。”
　　穆决说了声好。
　　——
　　次日上午。
　　船里的房间又冷又闷，游宣与穆决吃过早饭之后，便出门去吹吹风，而船有三层，第三层还有船员在卖些新鲜的水果，都是凤凰海城和梧桐镇最常见的水果，但因为是在海上，所以这些水果都卖的很贵。
　　但买的人比较多，大部分都是晕船的人想吃。
　　船员指了指还剩下几颗水果的篓子，笑眯眯地问道，“剩下的水果都不多了，客人们想要的话，就算七百文吧。”
　　游宣看了眼，大概就剩下四个水果了，却要收七百文。
　　这是什么路数？
　　游宣撇了撇嘴，道：“还有新鲜的水果吗？”
　　船员将四个水果都拿出来，闻言点头道，“还有的，跟这些都是一样的，在仓库里，本来是要到午饭之后再拿出来卖的，如果您要的话，我可以去拿。”
　　游宣道：“我要二十个，便宜些。”
　　船员也是个精打细算的，闻言也没有一口拒绝，只笑道：“那便宜您一百文吧，船上的东西都是要贵些的。”
　　“……”游宣点头，说：“拿来吧。”
　　船员直接将水果重新放进了篓子里，把篓子留给游宣，他疾步去了仓库，很快就气喘吁吁的抱着第二筐的水果过来，拿出了二十个水果都装进了一个篮子里，然后递给游宣。
　　游宣将钱给他。
　　二十个水果，游宣拿了几个送去给知了他们，剩下的水果就跟穆决边吃边吹风。
　　一转头，两个瘦高的男子正站在船的另一边的角落里盯着他们，那目光里面满是算计。
　　游宣吃完之后，擦干净手指，道：“我去打听些事情。”
　　——
　　大昊脸色难看的剥着水果吃，饭菜是吃不进去的，但是这些水果可以吃，只可惜每人只有一个。
　　知了和方桌也都在吃水果。
　　刚刚一吃完，他们的房间门就勐地被人打开，几人都吓一跳，抬头看去，发现是在客栈里的那六个人中的四个，少了两个人。
　　大昊的胆子比较大，“你们有什么事？”
　　可这闯进来的四个瘦高男子根本就没有回答，数了数人，发现人数都没有错误之后，便退出去，顺便将门给锁住了。
　　猎人的房间不在这里，他的船费是自己出的，只能住在二十多个人挤在一起的一层船舱里。
　　——
　　“越王殿下。”其中一人道，“我们是越王府的护卫。”
　　得到回答之后，游宣走回去找穆决。
　　游宣猜测道，“越王殿下该不会是来找你当谋士的吧？”
　　穆决微微蹙眉。
　　他的那篇文章……
　　穆决道：“不知。先到冷州再说吧。”
　　可下一刻，瘦瘦高高的那六人就主动走过来，将刚刚的事情说了，语气威胁，“穆二少爷，到冷州的时候，希望您能愿意跟我们一起启程去皇城。”
　　另一人补充了一句，“您刚刚也知道了，我们的主子是越王殿下。”
　　“越王殿下并无恶意，只是想与您讨论一下您的那篇文章对大徐国的好处。”
　　锁门而已，也没什么，找船员拿东西就能砸掉锁。
　　可是越王殿下……
　　普通人可得罪不起。
　　——
　　越王府的这六个侍卫不太敢怎么得罪穆决，锁门也只敢锁知了他们的，等威胁的话一出，穆决同意去皇城之后，他们立即就交出了钥匙，态度也恭敬了许多，也不怎么到他们跟前晃了。
　　知了他们被锁了半天，敢怒不敢言。
　　到了第六天，冷州——
　　越王府的侍卫们在一边盯着，船还没有靠岸，便指着另一个方向的船，指挥道：“那艘船是去皇城的，请穆二少爷直接与我们一起登船去皇城吧。”
　　穆决冷漠道：“既已路过冷州，我要先去与冷州知府打一声招唿。”
　　六位侍卫自然不肯。
　　可是穆决并不理会他们，船靠岸之后，刚下船，便察觉到四周有些古怪。
　　游宣最先注意到前面有个熟悉的人走来，“小信王？”
　　小信王走的雄赳赳气昂昂，语气却有些愧疚：“穆决，好久不见。”刚说完，他注意到旁边有几个虎视眈眈的瘦高男子，不知他们是越王府的侍卫，只觉得这几人挺古怪的，接着道，“我收到信就赶来了，今日刚到的，没想到越王先一步来了。”
　　越王在二十几步远的地方，坐在马车里，没走近。
　　六个瘦高的越王府侍卫这才注意到了越王府的马车，想都没想，就连忙去拜见他们的主子了。
　　穆决道：“他们是越王府的侍卫。”
　　“……”小信王看过去，翻个白眼，然后道：“丞相在朝堂上念了你写的文章，百官连连称赞，陛下也非常重视你在文章里写的治国之道，越王殿下听说此事，得知你还没考取功名，又听说丞相夸你才华盖世，便想招你当谋士。”
　　穆决的神色冷漠，并没有因为此事而大喜。
　　小信王之前就提醒过，宫里最近不太平，所以皇城暂时还去不得。
　　而越王殿下的行事做派……
　　呵。
　　——
　　有小信王在，越王殿下虽然来到了渡口，但是却在见了那六位瘦高的侍卫之后便离开了，没有立即见穆决。
　　车夫们已经将马车赶来了，穆决和游宣先上马车，给了车夫一个地址，这是他们在冷州买的宅子地址。


第074章 妆庄来信
　　晚上，冷州穆宅里。
　　游宣支着头，一脸沉默的看着桌子上的算盘和一个钱袋子。
　　而他在来冷州的路上写好的一叠生意计划也放在旁边。
　　这一幕就仿佛是几个月之前他在梧桐镇的折风院里为了几两银子而发愁的时候。
　　穆决推门进来，道：“外面有汤圆和糖炒栗子，你要吃什么？”
　　“外面？”游宣有些疑惑的抬头看他。
　　穆决道，“宅子外面有人支摊卖吃食，馄饨汤圆糖炒栗子，想吃什么？”
　　游宣有些感慨道：“冷州的晚上这么热闹吗？算了，我也没胃口。”他伸手拿了一张纸，是那些写满了生意计划的纸张中最上面的一张纸，然后递给了穆决，道：“我想开个绣庄，但……我觉得胭脂庄也不错，或者我去找贺庄，可以与他家的妆庄合作。”
　　穆决并不在意的道：“两个商铺，你可以随意开两家店。”
　　游宣轻轻叹气，有些焦躁的道：“我们手里目前才攒了一万多两银子，估计是不够的。”
　　穆决走到炉子旁，倒了一杯茶水，递给游宣之后道，“已经足够了。”
　　一万两很多了。
　　游宣抿了抿唇，片刻之后才喝了一口茶水道，“确实不少了，可是刚到冷州，处处都需要银子，……算了，明日我去商铺看看吧。”
　　穆决却不喜欢他将所有的心神都耗在生意店铺上面，道：“冷州的夜景不错，外面也很热闹。”
　　游宣收好了钱袋子之后，便与穆决一块出去。
　　刚刚走到前院的时候，看到知了正急匆匆地往这边走，连忙叫住游宣，“二少夫人，咱们房里的被褥都不够，这……这怎么办？”
　　他们在路上的时候住客栈，是不需要考虑被褥的问题。
　　但这里是他们在冷州的新宅子，且不说家具之类的物件都还没置办，而下人房里的暖炉和被褥之类的也都没有——下午刚来新宅子的时候，都在忙着整理东西，打扫屋子院子了，倒也没人注意到这点。
　　游宣也是刚想起这事，可现在已经是天黑了，他们本来就是刚来冷州的外乡人，就是有钱也不知道该去哪里买被褥。
　　游宣道：“你随我们一起出门去。”
　　“是。”
　　冷州穆宅的外面，有八、九个摊子在卖东西，大多都是吃食。
　　游宣的脑子转得快，找了一家客人比较少的馄饨摊，去问馄饨摊的老板，“此处哪里可以买到棉被、炉子之类的……”
　　馄饨摊的老板看了他们一眼，“外乡人？”
　　游宣颔首，“是。”
　　馄饨摊的老板笑了声，“这附近没有，得去三条街外的布店买，而且都这么晚了，你们认得路吗？”
　　“不认得。”游宣笑了下，“我给你五百文，你带路，就现在。”
　　馄饨摊的老板看了看天色，已经很晚了，但他还是答应，“能不能先给钱？”
　　付了钱之后，馄饨摊老板也不墨迹，立即带他们朝布店的方向走去，路上还在有意无意的打听，“几位公子是什么时候来的冷州？都是哪里人？”
　　游宣笑道：“梧桐镇人。”
　　馄饨摊老板眼睛一亮，“梧桐镇的扇子可是一绝啊，听说皇城的那些娇娥楼里面的扇子舞，用的都是梧桐镇出来的扇子。”
　　“……”
　　“……”
　　游宣若有所思道，“梧桐镇的特产确实是扇子。”
　　虽说凤家人都很讨厌，但是梧桐镇最出名的扇子，除了凤家扇子，就是陈氏扇子。
　　穆决似有所觉的看了一眼游宣。
　　扇子？
　　一炷香之后，馄饨摊老板就带他们来到了一家布店门前，布店已经在准备关门了，店伙计看到他们，一脸倦意的跑出来问道，“几位客人要买些什么？”
　　游宣走到柜台前，让知了去选几床棉被。
　　等结账的时候，已经买了十床棉被。
　　被子稍微有点多了，他们拿不了，于是多掏点钱，让店伙计现在用推车送到宅子来。
　　回去的时候，馄饨摊老板找了个借口先跑回去了，游宣和穆决走在推车后面，游宣道：“明日我去那两间商铺看看，顺便联系一下贺庄和陈家，贺庄家的那些画师的画技不错，陈家的扇子也确实是不错……”
　　穆决颔首，“我明日去一趟摇轩。”
　　冷州也有几间摇轩。
　　——
　　次日，游宣走到宅子门前，等了一会，车夫这才赶着马车过来，刚停下，后面就来了一人，是猎人。
　　猎人拦下游宣，踌躇了一下，才道：“已经到了冷州，我……”
　　游宣反应过来了，不在意的道：“一笔勾销了。”
　　猎人却又道，“那您能否借我五百文？”
　　车夫和大昊顿时一脸警惕的看着猎人，还借钱？有借无还的吧？
　　游宣随口问道，“为何要借钱？我记得你回去的船费不算贵，你那荷包里的银子还绰绰有余。”
　　猎人有些尴尬的说，“我……我昨天到冷州的时候，在渡口附近的医馆打听过了，医馆里面有治晕船的药材，价格也不贵，我买了一点，打算在回去的时候，遇到有晕船的人，就卖给他们……但买了药材之后，就不够船费了。”
　　游宣有些惊讶，而后笑了声，道：“好，借你了。”
　　“……”大昊。
　　“……”车夫。
　　猎人拿着钱离开之后，游宣看了一眼大昊和车夫的表情，突然问了句，“之前在梧桐镇的时候，你们听说过一世月圆玲珑锁和……玲珑慕心扇吗？”
　　车夫和大昊同时点头，“当然听说过，玲珑锁是妆庄的招牌，慕心扇也是陈家的主打招牌。”
　　游宣笑了声，“这是我取的名字。”
　　也是他出的主意。
　　大昊一脸惊讶，又明白为何妆庄那边为何要讨好游宣了。
　　也明白游宣为什么会帮猎人了。
　　车夫半信半疑。
　　大概一炷香之后，马车停在两间关着门的商铺门前，游宣走下马车，拿着钥匙打开两间门。
　　商铺不大不小，刚好可以。
　　而隔壁几家店铺，基本上都是食肆，酒楼，裁缝店，珠宝店，胭脂店之类的……
　　而这两间店铺以前的掌柜也是卖胭脂首饰的，只可惜卖的不好。
　　这让游宣想起了之前在凤凰海城的江氏胭脂庄。
　　在店铺里转了一圈之后，游宣在附近找了一家茶楼，先问店伙计要了一点纸笔之后，写了两封信，分别寄回去给妆庄和陈家的，信的内容很简单，妆庄的画，陈家的扇子。
　　即将就开春了，信件寄回寄来，陈家的扇子运送来……这都是需要很多时间的。
　　如果游宣真的要开个绣庄和扇子店，估计需要小半年的准备时间。
　　游宣叹了口气，将信和银子都交给大昊，让他拿去寄。
　　过了会，游宣准备先回宅子里和穆决商量店铺的事情，刚一起身，便有人来到他的面前。
　　越王的侍卫之一。
　　——
　　隔壁戏楼的单独雅间里。
　　楼下的戏台上唱的是乐渊写的《牡丹仙子》。
　　“摇轩都开口了，本王也实在不好意思摆谱，只能亲自过来一趟。”越王似笑非笑的说，“决木先生的文章写的很好，连父皇都夸了，本王也佩服他，可是他为何不肯过来帮本王？当本王的谋士，难道不行吗？”
　　游宣道：“越王殿下恕罪，此事，草民不知，也不懂。”
　　越王笑了声，起身端了茶壶，亲自给游宣倒了一杯，“小信王可都说过了，决木先生的文章写的天下无双，但他也惧内，是个妻管严。”
　　“说笑话而已。”
　　——
　　一炷香之后，游宣走出戏楼。
　　等回到宅子之后，刚进门，便看到知了也刚回来，手里还提着一篓子的果子，知了连忙道：“二少夫人，小信王和知府刚离开。”
　　游宣嗯了一声，进去找穆决。
　　见到穆决之后，游宣将刚刚在戏楼里的事情都说了，他倒是不慌张，只是觉得奇怪，“越王的身边没有可靠的谋士了吗？”
　　穆决不在意道，“不知。”
　　游宣每日都在忙着商铺的事情，又接触不到朝廷的事情，自然也不知道，穆决虽不在皇城，也无功名，但他写的文章经过小信王的手，送到丞相那里之后，再在朝廷上一念，已经彻底的出了名。
　　穆决道：“你刚刚让人送信回了梧桐镇？”
　　游宣昨晚就已经将自己的想法大概的告诉了穆决，闻言点头道，“只是这一来一回的，从梧桐镇到冷州，如今还是初春，凤凰海城附近还有许多地方都得绕路，估计要在路上耽误很多时间。”
　　穆决道：“可以慢慢来，不急。”
　　游宣敷衍的点头，他有些累了，将狐裘解下，走到床边坐下，随口道：“你今日跟小信王他们都商量了什么？”
　　“关于冷州和皇城的一些事。”
　　游宣听了一会，正要说什么，外面却有人敲门，知了说：“二少夫人，门外有人送了一封信过来，是妆庄送来的信。”
　　妆庄？
　　怎么这么巧？
　　而且这封信是怎么找到冷州来的？
　　游宣走到门外，吩咐道，“去把信拿来。”
　　信很快送到。
　　游宣打开信一看，信是贺庄写的，他说他家的妆庄最近生意不好，问游宣可否能想想办法。
　　而这封信，是一个月前写的。
　　这封信一开始是寄去了凤凰海城的穆府，但穆决和游宣当时已经离开了穆府，穆府不清楚地址，就去找了摇轩掌柜，摇轩帮了个忙，于是信很快就找来了冷州。


第075章 选选清月
　　看完了妆庄的信之后，游宣便将知了和大昊都叫来，叮嘱他们明日负责出去采买，将宅子里需要置办的东西都买回来，从厅堂到厨房，前院的假山后院的花草，廊下的灯笼屋前的树——这些东西都交给他们去采买。
　　而到次日，游宣出门，先找了摇轩旁边的茶楼，打听好附近都有哪些绣庄之后，先去转了几圈。
　　之前在梧桐镇的时候，他与若仙绣庄合作过，知道一些绣庄里需要准备的东西之类的事情。
　　越王在午后的时候再次找到了他，说的话与昨天在戏楼时说的差不多，只一个劲的让他劝穆决去皇城之类的……
　　游宣心里想着绣庄的事情，烦得不行。
　　而这摇轩掌柜不知怎么的，居然非常不巧合的路过茶楼，他认得越王殿下——这还是小信王告诉他的。
　　摇轩掌柜主动过来打断了越王的话，还问他有没有兴趣参加摇轩下个月的诗会。
　　越王倒是擅长诗词，可他以前都是参加皇城的那些摇轩的诗会，诗会上也大多都是些王侯将相，名门子弟，在冷州这边……他根本就没想过在冷州长待。
　　于是游宣寻了个机会先走了。
　　知了他们花了三日左右的时间才谨慎仔细的将宅子里需要的东西都布置妥当了。
　　而游宣没太注意到此事，他白日出去忙着打听开一个绣庄需要准备的事情，从招绣娘到准备针线，帕子之类的事情，再到招店伙计，晚上的时候再帮隔壁还空着的店铺写个生意计划，还有重新布置一下店铺——一间店铺开绣庄，一间店铺开个扇子店。
　　陈家那边还没有回信，还早着。
　　但就算陈家不肯答应合作，梧桐镇还有别的卖扇子的商家。
　　他请让妆庄出面联系就是。
　　大概到第十日的时候，两间商铺都重新布置装修好了，而穆决这阵子写的文章也都陆续在摇轩书铺里售出，稿费大概是有一百七十两。
　　而这时，梧桐镇那边也送来了两封信，陈家的信和妆庄的信。
　　他们都答应与游宣合作了。
　　妆庄给了二十多幅画过来，都是妆庄的画师画的画；而陈家也送了十几箱的扇子过来。
　　游宣让绣娘们用针线将画都绣出来，绣在帕子上。
　　然后又买了十几箱的披风，都是素色的披风，但是披风绣上了妆庄的画，瞬间就变得与众不同。
　　就如同之前在梧桐镇时的那些斗篷一样，可是却又比斗篷好看许多——冷州绣娘们的绣工都非常好，比梧桐镇的绣娘们还要厉害，而且她们还会根据每件斗篷的颜色样式，悄悄的更改一下刺绣的图样。
　　披风们都更好看了。
　　而扇子也都陆续的摆在架子上。
　　等准备的差不多之后，便是给两间店铺取名字了——卖帕子和披风的绣庄呢，就叫做宣阁；而卖扇子的店铺，叫做宣楼，一面卖扇子，一面卖妆庄的那些银饰。
　　随后就到了宣传——游宣在凤凰海城的时候为江氏胭脂庄和柳氏食肆宣传时的招数，现在再次上演。
　　再过三日左右，妆庄的银饰都送到了冷州。
　　——
　　宣阁和宣楼正式开张。
　　宣阁的这些图样别具一格的帕子和披风，仅仅一日便卖了仓库的半数以上。
　　游宣立即又多招了一些绣娘。
　　而宣楼的生意也同样很好，来自梧桐镇的陈氏扇子，以及梧桐镇妆庄的银饰——妆庄的名声没这么大，但梧桐镇的扇子是整个大徐国最好的，陈氏扇子也是颇有名气的。
　　而现在已经是初春了，等到三月可以出城去踏春了，披风和帕子、扇子都会卖的很好。
　　游宣忙的团团转，既要写信告诉妆庄和陈家之后的订单数量，还要多招些绣娘过来刺绣……
　　而穆决也并没有闲着，他现在是冷州的知府师爷，明日都很忙，而在衙门待着的时间长了，他这阵子写的文章也是一篇比一篇厉害犀利。
　　现在不止大徐国的文人墨客们，包括皇城里的那些达官显贵们，现在都越发的佩服决木这个笔名写的文章。
　　——
　　冷州，元宝街。
　　正是傍晚时分，游宣走出宣阁的时候，阁里还有不少客人正在挑选刚新出的帕子和面纱，宣阁现在的刺绣是冷州最好看的，名气也大。
　　马车停在外面，游宣走上马车之后，瞧着时间还早，便先去了一趟摇轩。
　　知府衙门里最近没什么事情，但摇轩的盛夏诗会就是这两日了，最近摇轩掌柜经常将穆决请去问些事情。
　　游宣刚到摇轩的时候，时间还早着，摇轩的店伙计一眼便看到他了，知道他是穆决的夫人，便连忙指了指楼上，道：“穆公子在三楼的雅间里写诗，已经待了半个多时辰了。”
　　游宣点点头，熟门熟路的走上楼去。
　　雅间里，穆决听到开门的动静，抬眸看眼，唇边一勾，“今日忙完了？”
　　“宣阁和宣楼最近两日的事情不多，”游宣走到穆决的旁边坐下，看了看他写的诗，道：“你写的是……梧桐镇的盛夏？”
　　这首诗的第一句便提到了梧桐二字。
　　穆决点头，又道：“明日衙门休沐，宣阁的生意若是不忙，我们去听听戏吧。”
　　游宣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听什么戏？”
　　穆决将桌上的纸张都整理好，这雅间只是暂借的，并非是固定的留给他一人写文章诗词的，所以离开之前得先收拾好：“先前戏楼的人找到摇轩，问我可否同意改编《选选清月》，我同意了。”
　　游宣明白了，惊喜道：“那戏楼里明天就有这出戏可以看了？”
　　“是。”
　　游宣高兴道，“明日什么时候就能看？待会让知了他们去提前定个雅间吧。”
　　穆决颔首：“好。”
　　两人走下楼去。
　　没一会，摇轩里的店伙计便拿着扫帚抹布进去打扫干净。
　　穆宅的马车停在摇轩外面，六月的天气有些热，马车慢吞吞的回到穆宅门前的时候，已经有摊子在宅子外面做起了生意。
　　游宣边走边道，“眼下已经是六月了，再过两日，我想就近找几家会做斗篷的商人，与之前一样，还是要普通的样式，到时候再另外缝上刺绣图样……你觉得如何？”
　　穆决颔首道：“在梧桐镇的时候，这样的生意也很好。”
　　游宣笑了下，紧接着想起了什么，掏出了一封信，这是从凤凰海城寄来的信，他道：“今日我在宣阁整理账本的时候，知了送来的信，说是从凤凰海城的穆府送来的，我看了，是苗氏写的信，她说宣楼的生意不错，穆府的首饰店可以与宣楼合作。”
　　穆决蹙眉，他是清楚穆府那边是打什么主意的，穆府这些年都在凤凰海城和梧桐镇扎根了，冷州却没有穆府的位置，而宣楼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内就在冷州闯出了名声，所以穆府肯定会想跟宣楼合作的。
　　只是，宣楼已经与妆庄合作了，没了穆府首饰店的位置，而且妆庄以前帮了游宣不少，游宣不可能会轻易答应穆府的提议。
　　穆决看了一眼信里的内容，也没说什么。
　　他从未忘记以前在梧桐镇的折风院的事情。
　　而游宣也没忘记。
　　所以他们不可能帮穆府的。
　　——
　　次日，游宣起的晚了些，洗了一个澡之后，这才与穆决一起出门去戏楼。
　　戏楼外面写了今日的新戏是《选选清月》，不少文人墨客以前在知道这是决木，也就是穆决写的之后，都看过这本话本，现在也特意过来看看。
　　戏楼里一早就非常的热闹。
　　游宣和穆决坐在雅间，等了一会，戏台上很快就有了动静。
　　——
　　看完了戏，已经是午后了。
　　戏楼外面有不少的食肆饭馆酒楼，游宣和穆决随便选了一家食肆，点了四菜一汤。
　　游宣有些高兴地说，“今日这出戏可真好看，挺有趣的，其他的几本，戏楼有没有问你？”
　　穆决道，“问了。”
　　但是他没同意。
　　《选选清月》本来的剧情就是有趣好笑的，但是《寒意刺骨选选冷月》这本的剧情却并不是。
　　至于玄寻和战神的那本《玄寻》，这本写的……开始的剧情是玄寻和玄家，这代表了游宣和游家，而玄寻和战神，代表的是游宣和他。
　　游宣有些遗憾的点头，却没深思。
　　等吃完饭之后，食肆外面有些热，游宣原本是打算回穆宅的，但是大昊却突然过来说宣楼最新定的扇子和银饰都已经从梧桐镇运来了，让游宣去看看。
　　游宣只能先去看看。
　　到了宣楼之后，账房和大昊，还有陈家和妆庄派来的管事一起在旁边，游宣看了一会，然后示意账房去拿钱。
　　妆庄的管事看到穆决也在一边，走过去，低声说了两句话。
　　穆决的眼眸低垂，淡淡道：“代我谢谢贺少爷的提醒。”
　　“……是。”妆庄管事还有话想问，局促的点点头，不敢问了，只过了一会才悄悄的去跟大昊打听，但是却又什么都没打听到。
　　等游宣忙完之后，已是傍晚，他左右看看，询问道：“穆决呢？”
　　大昊小声道，“……好像是去买东西了。”
　　“买什么？”
　　作者闲话：　　明天不更新


第076章 完结章【上】
　　现在的冷州。
　　提到了摇轩，必然会提到现在摇轩的金字招牌，决木。
　　而提到了冷州的知府衙门，大多数人也是想到那位冷冰冰的，一丝不苟的穆师爷。
　　而今日刚刚登上戏台上的这出《选选清月》的戏，是穆决用笔名决木写的。
　　穆决离开元宝街之后，径直走到了摇轩，找到几位管事，包括摇轩掌柜。
　　他提了一个要求。
　　摇轩掌柜一听是这等小事，立即点头答应道：“此时已是傍晚，本也该关店歇息了，穆公子有事相求，摇轩这边自然不会一口回绝，穆公子请放心好了，这点小事，一个时辰之内，一定能按照您的要求忙完。”
　　旁边的摇轩管事却趁机道：“那过几日摇轩的盛夏诗会，还请穆公子能多多上心。”
　　穆决颔首。
　　——
　　半个时辰之后，天色已暗。
　　游宣在宣阁的门前买了一包糖炒栗子，店伙计扫地扫到一半，机灵的搬出一个板凳，游宣坐下，等了一会，这才看到穆决的马车出现，于是迎过去，“你去买了什么？”
　　穆决却问：“刚送来的货物都清点好了？”
　　游宣点头，走进马车里，道：“陈家的扇子越来越不错了，今日白管事拿着几封信告诉我，这三个月里多了不少订单，若是陈家那边的扇子不够，还得换一家。”
　　说到这个，游宣又随口道，“你可还记得凤遇，先前在梧桐镇外险些毁掉了我不少斗篷的那位凤家少爷，他不知从何处打听到宣楼和宣阁都是我的店，先是找了妆庄，又去找了穆府，说是……想合作。”
　　穆决一脸漠然，根本不愿意说凤家的半个字。
　　游宣便转移了话题，又问穆决去买了什么，顺手又将刚刚买了不久的糖炒栗子给拿出来，剥一个吃。
　　穆决这才道：“贺庄派人提醒我，今日是你生辰。”
　　贺庄以前是不太瞧得起穆决的，可现在穆决的笔名决木，在大徐国已经是极其有名气了，尤其是现在穆决又是冷州师爷，甚至连丞相和陛下都在夸赞他写的文章，……所以贺庄也想找个机会讨好穆决，打好关系。
　　游宣一愣，问道：“那你给我准备了什么生辰礼物？”
　　穆决很认真的道，“衙门今日休沐，不好去提前支俸禄，便只能先问摇轩掌柜要了这个月的稿费，又请几位管事帮忙，买一些花灯和红绸，将以前写在，”他顿了一下，不知道是觉得拿不出手还是怎么了，过了会才接着道：“将以前写在《选选清月》和《玄寻》上面的一些……诗句，我那时是专门写给你的，都写在花灯与红绸上。”
　　游宣沉默的看他，“那他们没笑话……你惧内吗。”
　　连买生辰礼物的银子都没有，还得找摇轩提前要稿费。
　　穆决轻笑一声，转移话题道：“到家了。”
　　他们住的穆宅离元宝街并不远，很快就能到。
　　他们一进穆宅，整个院子都挂着红绸花灯，可能是时间太着急了些，游宣提着灯笼凑近去看花灯和红绸上面写的字，字都挺好看的，诗也很好，都是穆决以前精心写的，可问题是，……总觉得这些红绸花灯什么的，在院子里装扮的挺一般的。
　　可能是因为时间太短了。
　　穆决伸手去接过游宣手里的灯笼，再次转移话题道，“饿了吗？”
　　“这些花灯和红绸用的都是你的银子，诗句也是你以前写的，可你瞧瞧这些花灯上面的字，这些都不是你亲自写在花灯上面的，”游宣瞥了眼穆决，似笑非笑的说，“你怎么不亲自写？”
　　怎么去请摇轩掌柜他们来写？
　　“时间来不及。”穆决解释道，也不知道该不该感谢送迟了消息的贺庄，然后又道，“过阵子的盛夏诗会，我写的会更多。”
　　穆决又补充道，“刚刚商量好了。”
　　游宣哦了声，欣赏了一下院子里的花灯之后，肚子太饿了，让下人们赶紧送来晚饭。
　　晚饭很快就摆上桌，六菜一汤，甜品果子。
　　还有一碗长寿面。
　　游宣吃了半碗饭之后，才开始吃长寿面，边吃边道，“宣阁和宣楼最近的生意不错，我打算多开几家分店，就在摇轩附近，你觉得如何？”
　　穆决思考了一下，点头道，“不错。”
　　游宣很高兴，等吃完了长寿面之后，让知了等人都先出去，然后与穆决算了一笔账，就这短短的几个月，宣阁和宣楼都挣了两万多两，加上之前的，他们现在已经攒了三万多两的银子。
　　作者闲话：　　很快就完结了，待会还有一章，字数跟这章一样，所以今晚就能写完。


第77章 
　　等算了银子之后，游宣有些高兴，又热得很，“出去转转吧。”
　　刚刚将知了他们赶了出去，屋里还没放冰块降温呢。
　　穆决陪他出去。
　　他们住的宅子外面，多了几家卖吃食的摊子，先前带他们去布店的卖馄饨的老板已经不见了，换了一家卖烧饼的。
　　而大多数人都已经认得穆决和游宣，鼎鼎大名的决木，宣阁宣楼的老板。
　　游宣的手里还拿着一个糖炒栗子，是傍晚的时候买的，到现在还没吃完，不过他刚吃了长寿面，撑得很，随手剥了糖炒栗子之后，只是塞给穆决吃，然后道：“我打算在摇轩附近再买两个店铺，再开一家宣阁，第二间店铺就……我想开一家食肆，卖些吃食。”
　　穆决若有所思，“不错。”
　　食肆比较麻烦，游宣说了几处自己的担忧，穆决倒是没什么，“多花几日，先看看冷州的口味，之后再决定。”
　　游宣点头，过了会又好奇的问道，“摇轩的盛夏诗会，与平时的诗会都有什么不同吗？”
　　穆决最近正在负责这件事，闻言答道，“没什么不同。”
　　游宣笑了下，“摇轩很喜欢准备一些诗会，初春诗会，盛夏诗会，初冬诗会……”
　　说着，两人刚好经过一个书铺，这书铺的店很小，门外还摆着不少书，店伙计正在收拾，游宣侧头看了一眼，看到一个本子，隐约写的是望景楼，顿时就笑了，指了指那本书，对着穆决说，“那本书我以前看过很多遍了，里面的内容写的是望景楼的谢楼主，写他赚钱的故事，挺好看的。”
　　穆决也看过一本关于谢楼主的书，却不是关于谢楼主怎么赚钱的，而是谢楼主的宠妻故事。
　　他当时也是偶然间看到的，故事很短，却写的不错。
　　不过游宣没看过。
　　到了深夜，两人这才回到宅子。
　　过了三天，摇轩的盛夏诗会终于开始。
　　游宣只待了半天，觉得实在无趣，便自己先离开了，但是却没回元宝街的宣楼和宣阁，而是还是在附近转了转，最后看中了三间店铺，可他仔细的看过一圈之后，又返回摇轩，找一位摇轩店伙计问了问，问到了几件事。
　　到傍晚的时候，突然下了一场雨。
　　摇轩的店伙计们和一些下人小厮连忙跑出来，将摆在外面的诗文都收回屋里。
　　穆决刚写完了一首诗，神色冷傲，目光扫到了不远处的游宣，放下笔，走过去，道：“怎么了？”
　　游宣解释了一句，“附近有几个商铺不错，过来打听打听。”
　　穆决明白的点头。
　　——
　　盛夏诗会结束之后，凤凰海城的穆府陆续又写了几封信过来，话里话外都是想跟宣楼合作，但是游宣都没答应。
　　再过了两个月之后，游宣在冷州已经有了七间店铺，而最赚钱的店铺除了宣阁和宣楼，其他的店铺，分别是食肆、胭脂铺、钱庄……这些店铺的生意都非常好。
　　——
　　冷州，元宝街。
　　游宣披着黑色狐裘，刚看完了账簿，便听到外面的风声大了许多。
　　“什么时候了？”
　　大昊出去看了眼，“傍晚了。”
　　游宣将账簿放好，叮嘱道，“明日让宣阁的掌柜都到府里来，我有事要叮嘱他们。”
　　“是。”
　　游宣忙完了，不久就回到宅子里。
　　穆决还没有从衙门里回来，游宣换了身衣裳，刚走到书架旁去拿算盘和账簿，就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回头一看，是穆决。
　　游宣脸上一笑，走过去，“怎么回这么晚？”
　　穆决蹙眉，“摇轩准备办初冬诗会，过来问我，耽误了些时间。”
　　“……”游宣哭笑不得。
　　过了会，游宣想起什么，“既然不想去初冬诗会，那去皇城吧。”
　　皇城最近平静了许多，越王也离开皇城了，现在倒是可以去皇城看看。
　　穆决看他，“你想去？”
　　游宣点头，“去吗？”
　　穆决：“好。”
　　【本文完。】
　　【《男妻逆袭》刚刚开始上架的时候就没什么存稿，所以上架之后，过程就写的比较累。本来设定是大长篇的，所以一开始在梧桐镇的剧情就比较长，相比之下，后面在凤凰海城和冷州的剧情就比较少。昨天说这本还有几章，本来是这样打算的，但今天整理了大纲之后，就改变了主意，不想写那么多了，决定还是早点完结吧。】
　　【谢谢大家支持，从开坑到现在，一直有几位小可爱在追文，很高兴你们会喜欢~非常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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