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快穿〕那个npc又黑化了》作者:鹿十月   文案   一场意外,江初照成为了快穿员,在各个小世界行走,兢兢业业降低npc黑化值。可能是他运气不好,无论他采用哪一种方式,npc的黑化值升升降降升升,最后都会飙到99。江初照很难过,江初照很无奈。   万般无奈之下,江初照总结后发现,黑化的npc都有一个特点——占有欲强。霸道总裁男主逼他的未婚妻出柜:“陆远道是我的。”高山冰雪仙尊语气危险:“柏舟,你只能是我的。”桀骜不驯的影帝悄无声息地关上门:“小狗仔,终于见面了。”   江初照就沉默了:“为什么这些npc,那么像我的病娇前任?”   【受的本名叫江初照,小世界里的名字是npc的,会变化。】? 第一章   “嘀……嘀……”   机械的提示音响得人头疼,病床上的男人皱起了眉,转过身去,右手食指按在右侧太阳穴上,额头一点一点的。   刻板冰冷的声音仍旧断断续续的,像是出了故障的机器人。过了几十秒,机械音又一次停了下来,再响起时已换了语调:“资料传输完毕,宿主,请准备接受剧情和原身记忆。”   男人翻了个身,仰躺在病床上,让脑袋陷在软绵绵的枕头里,长吁一气:“准备好了。”   活泼俏皮的女声在他的脑海里响起:“好的呢。”   几乎是一瞬之间,陆远道的眼前出现了一块显示屏,上面用端正的字体书写着:   第一个小世界 神秘娇妻,淡定啊总裁   主角 霍一 , 乔筱姝   原身陆远道,头号反派,男主死对头   任务配合剧情走向,修正bug,突出自身存在感。   接着,小说《神秘娇妻,淡定啊总裁》的剧情即刻出现在男人的脑海里。   《神秘娇妻,淡定啊总裁》是一本典型的霸道总裁文,男主前期酷帅拽后期忠犬脑,女主前期傻白甜后期黑心莲。总体来说,就是小白花误惹霸道总裁后引起了他的兴趣,而后真善美战胜了铜臭味,小白花成功赢得二十四孝男友一枚。   两人情深意重,却被反派陆远道生生拆开,女主无奈出国,觉醒逆天身份,再回来时夫妻并肩作战,终于让反派死无全尸,解锁HE结局。   首先,要认识一下网文界的特产——霸道总裁。根据读者的友善总结:十个总裁,,九个胃病,八个烟草味,七个不能接受女主以外的人,六个洁癖,五个失眠,三个残废,遇上女主以后全好了,他们四个姓顾,三个姓沈,两个姓傅,一个姓陆,一定有个做医生的哥们大声嚷嚷“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还有管家那句“好久没看到少爷笑了”。   而霍一,除了姓氏和残废外,具备以上所有法则。至于姓氏和残废,不才陆远道都补全了。   是的,大反派陆远道,符合读者对于美强惨反派的全部要求:私生子,凌辱中度过童年,夺权风暴最后的幸存者,双腿残疾。最重要的是,拼尽一切和男主作对,因为女主是男主的白月光所以把她当成自己的朱砂痣,结局惨不忍睹。   作者有多男主亲妈就有多反派后娘,对反派唯一的仁慈大约就是后期让他重新站起来了。   女主更是小白花的模板。干啥啥不行,闯祸第一名,脸美人憔悴,马上掉眼泪。属于硬生生靠女主光环活到五十多章的角色。小白花的把戏耍完了以后,女主解锁身份逆风飞翔,向女强人转变。就两个字——离谱!   已经变成陆远道的快穿工作者揉了揉眉心,无声地和系统交流:“2021,现在剧情到了哪了?”   “宿主,我们来得有点早哦。”系统换了一个小白花腔调,“女主还没有出场,你前几天给男主下了套,现在他的股权都被霍家旁系抢走了。按照剧情,他会消沉几天,然后成立未来雄霸业界的公司,走上人生巅峰。”   陆远道心下了然,总裁文都是差不多的套路。   霍氏集团水太深,怎么能配得上男主呢?失去股权,一可以拉高反派仇恨值,二可以放男主自由,三可以日后打脸增加爽度,绝对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陆远道没有纠结下去,又问:“那我为什么在医院?”   “例行住院检查腿。”系统简明扼要。   接收了原身记忆,陆远道大概知道了原身经历的事件。原身是云州第二豪门陆家的私生子,五岁丧母,被舅舅折磨长大,后来凭借优异的中考成绩被接回陆家,成为继承人预备役。   大学毕业后,原身又是卧薪尝胆又是暗度陈仓的,终于打败十几个兄弟姐妹,执掌陆氏集团。   他和霍一是高中同学,在霍一的冷眼和嘲讽中度过三年,又和霍一进入相邻的大学,针锋不断。要陆远道说,原身非得把霍一拉进水沟不是没有正当理由的,毕竟霍一无数次仗着“霍家正牌少爷”的身份践踏这位“陆家私生子”的尊严。   这么想着,陆远道的心脏一抽一抽的。他能感觉到,这是原身残存的情绪。陆远道坐起身,把靠枕挪到自己背后,叫了一声系统,问道:“现在霍一在哪?”   宿主脑海里,系统2021的机械躯体抖了抖:“宿主,你这么快就要刷存在感了吗?”   “嗯,不是任务特地要求了吗?”陆远道淡淡地问,“他现在在哪?”   早就在炮灰部见识过宿主的能力,如今一人一统升到了反派部,系统可谓是拿出珍藏的瓜子,做好了看戏的准备。故而,迫不及待的系统直接给陆远道的脑部传输了一张地图,其中标红的地方就是霍一的所在地。   那个地方是一个极为特殊的娱乐场所,叫“三千繁华”,深受云州豪门人士尤其是少爷小姐的钟爱。当然,这个地方在小说中出现的频率也很高。   陆远道打电话给自己的助理,让他立刻安排自己出院。助理易洛很快就推着轮椅出现在他的面前。   双腿无力,有洁癖的陆远道只能允许易洛把自己抱上轮椅。 豪车载着陆远道和易洛,驶离这家私立医院,穿过大半个云州,最后停在了三千繁华的地下车库里。   扮演过许多角色的陆远道一秒入戏,熟练地吩咐易洛把自己推到包厢清梦人间。清梦人间在三楼,仅供vip客户使用。   经理一听陆氏集团的掌门人来了,立刻出来迎接。   陆远道微沉着脸,示意保镖拦住闲杂人等,自己和易洛一起向清梦人间而去。   自从被集团踢出局后,霍一的身价可谓一落千丈,从集团当家人变成了寻常纨绔。眼看着陆远道要找霍一的麻烦,经理急得满头大汗却不敢阻拦,只能让三千繁华的安保人员不远不近地跟着。   到了清梦人间的包厢门前,陆远道命令说:“停,你们通通守在外面,易洛,推我进去。”   包厢门被从外推开,满身酒气的霍一抬起头,入目的就是坐在轮椅上的男人。霍一放下盛了红酒的高脚杯,上身后移靠在牛皮沙发上,扬了扬下巴:“怎么着,陆总腿还没好就来陪我喝酒?”   冷哼一声,易洛推着陆远道上前,最终停在沙发的对面。陆远道一偏头:“易洛,你在外面等我。”   易洛依言出去,包厢里只余下两个人。   陆远道见霍一自顾自饮酒,很轻易便猜出了霍一的心理。霍一看见自己,恨不得一脚踹翻,可这么做有失风度,霍少爷十分不屑,便只能暂时忽视这个讨人厌的家伙。他没有言语,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摇摇酒杯,仰首喝下。   从霍一的角度看,很难不注意到有一只骨节棱棱的手握住透明高脚杯,白皙无尘的肌肤和修剪得当的指甲相得益彰,殷红的酒液缓缓注入,在暖色光中透着一股妖媚。   高脚杯抬起,杯口压在柔软鲜艳的下唇上,一行酒液从唇齿间滑落,划过清晰可描的下颔线,滑过诱人得不像话的喉结,流进精致突出的锁骨里。   灯光是橙黄色的,给男人的鸦发打上一层光晕,桃花眼微眯,长长卷卷的睫毛敛下,挺直的鼻梁分外惹人注目。   忽视一切,霍一不得不承认,陆远道的皮囊万里挑一,举世无双。   喝完一杯酒,陆远道抽出面巾纸,优雅地擦擦嘴角,冲霍一弯了弯唇,语调甜蜜:“霍先生,当初你在宴会上践踏我的尊严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会失去霍家庇佑啊?”   霍一怔住了。事实上,从陆远道进门,他就隐隐觉得不太对劲。   被接回陆家时,陆远道已经十几岁了。十几年的贵族教育并没有洗去他身上的痞气,他面上虽然举止文雅,骨子里却不是个优雅从容的人。而眼前的人浑身清冷高贵的气质,就像中世纪欧洲古堡里的王子,生来就是宠儿。   陆远道直视他的双眼,一字一顿:“我一个没有生母保护的人能从一堆私生子女里面爬出来,你就不该小看我。”   “你是霍家的正牌少爷,能接过霍氏集团,是你的本事,我是陆家的私生子,能接过陆氏集团,是我的本事。”陆远道微微歪着头,嘴角漾起一个笑容,眼里亮着星光,“你有父亲扶持上位,我单枪匹马杀出重围。我比你有本事。”   这个笑容晃了霍一的眼。记忆里,这双桃花眼永远都是阴沉沉的,什么时候和如今这样干净过。眼前的陆远道笑起来温和儒雅,眼眸里仿佛藏了一条星河。这和他印象里的那个人迥然不同。   这些话,是帮原身说的。   霍一因为原身私生子的身份,明里暗里给他找了不少麻烦,而事实上,原身的母亲根本不知道姓陆的有了家室,只以为自己是未婚先孕,不然也不会在月子里得知真相气垮身体,落下了病根。   原身一直在报复霍一,但在小说里变成了无理取闹,他今天就告诉霍一是为什么。   显然是没料到陆远道会这么说,霍一盯着他,眼眸深深,眼里压着他看不懂的情绪,沉默片刻,才说:“所以呢,你想表达什么?”   目光一点一点落在霍一身上,陆远道有一瞬间的愣怔。霍一这个样子,像极了他的前任。对着这副和前任颓唐时很是相似的模样,陆远道记起了残存的有关那个人的记忆。? 第二章   陆远道看着霍一,眼神开始放空,似乎是透过他看另一个人。   他的前任叫祁度骁,是他的竹马,大他三岁,是帝国的一员虎将,操控机甲保卫星球,是他心目中的天神。   两个人因为误会分手了,陆远道本想着找个机会和他复合,却意外失去了部分记忆,想起来这个人时已被快穿系统强行绑定了。他兢兢业业地完成任务,就是为了寻找回去的办法。   在执行穿书任务的时候,他不会把自己的情感真正投入进去,因为他知道,那不是他的人生。虽然陆远道关于从前的记忆逐渐模糊了,但他很努力地回忆,希望可以回家。   一旁的霍一并不知道他为什么愣怔。但是,他很确信,那个他熟悉的陆远道不会有这样的神色。陆远道的笑是冰冷的,而眼前这人的笑含着温度;陆远道的眼眸是晦暗的,一片死寂,而眼前这人的眼眸是干净的,盛满星辉。   紧紧盯着眼前的人,霍一捏紧了酒杯,心口突然一紧,就像是被一只手拽住了一般。他看着这个人眼里流露出眷恋、悲伤,一时之间,竟是生出一股要好好安慰这人的冲动。   生平第一次,霍一的心好像被谁牵在了手里。   陆远道没想到自己会在霍一身上看见祁度骁的影子。他记得刚开始,他和祁度骁起初只不过是朋友关系,后来祁度骁落难,陆远道受祁母所托开解他,一来二去的,就生出了别的情愫。   他犹记得,那时候祁度骁也是这样借酒浇愁,半醉不醉的,剑眉星目少了些锐气。陆远道就是在那时候,怦然心动的。   可是,几乎复制的场景里,陆远道看着和祁度骁极其相似的霍一,却没有任何旖旎的心思。陆远道垂着眼,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宿主,你发什么呆啊?男主在盯着你看呢!”系统在陆远道的脑海里大喊大叫道。   回过神来,陆远道给霍一倒了一杯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举起酒杯,仍旧维持着面上的平静淡漠,淡淡地说:“霍一,你弄断了我的腿,我抢走了你的集团,我们两清了,以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不错,原身的腿是霍一联合陆家其他私生子一起下的手。而这次霍氏集团的夺权风暴,是陆远道对霍一的回应。这在小说里是两个人心照不宣的事,毕竟两人都没有抓到对方的直接把柄,算得上是耻辱了。   压下心底的悸动,拿起酒杯,霍一没有和陆远道一样饮尽,而是若有所思地转着酒杯,看向陆远道的目光里满是审视和狐疑。   陆远道喝光了杯中的酒,没有在意霍一的不配合,操控轮椅往后推了推,抬起下巴,脸上终于露出了符合人设的嘲讽,眼神没有丝毫温度,吐出的字冰冷无比:“霍一,在你没有能力彻底打败我之前,别招惹我。”   言毕,他没有再管霍一的反应,给易洛发了一条信息。易洛即刻推门而入。陆远道淡淡地吩咐道:“我们走。”易洛略一低头,毕恭毕敬应了一声,推着陆远道出去了。   包厢里,霍一低头看着酒液在灯光下泛着光泽,若有所思。   系统等陆远道周围没有人了,才问出心中的疑问:“宿主,你为什么要那么对男主啊,在小说里,原身只是单纯地讽刺了霍一而已啊?”   “小说是以男女主的视角写的,所以反派的心理活动涉及甚少。但反派偏偏逮着男主不放,又是在两个人不是利益对立方的情况下,这是很没有道理的。所以要对反派的行为作出解释,才能算是修复bug,而最好的办法就是直白地说给男主听。”陆远道解释道。   恍然大悟的系统后知后觉去刷新积分,汇报道:“宿主,真的耶。bug修复率20%,积分+100。”   不等宿主说话,系统又问:“那之后呢,要这么一直刷存在感吗?”   现在看来,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趁着他在和男主的斗争中处于优势地位,陆远道立即安排了人手日夜监视霍一。这么做自然不能真的让男主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只是变相地找了一条维系两个人联系的纽带。至于男主的真实动向,他应该知道的时候系统会告诉他的。   暂时将男主搁置一旁,陆远道开始着手打压陆氏集团的蛀虫。   陆氏集团的股东分为好几个阵营,陆远道作为陆家掌权人,是其中最为强势的阵营之首,但这不代表着他的高枕无忧。在小说里,原身就是心思放在攘外上而忽视了安内,给了几个股东可乘之机,被不同阵营联手扳倒了。陆氏集团群龙无首,掌权人一天换一个,霍一趁火打劫,费了点心思让陆氏集团直接姓了霍。   虽然陆远道改变不了结局,但扫清一些障碍还是做得到的。   过了几天,陆远道得到系统提示,说是霍一已经振作起来了,并且创立了星河文创。星河文创是霍一一手创立的,如果说霍氏集团是霍家父辈的荣光,那星河文创就是霍一自己的荣光,在小说大结局时,星河文创的规模已经直逼霍氏集团和陆氏集团了。   思来想去,陆远道决定趁机加深一下和男主的联系。他给自己捏造了一个假身份,通过男主霍一给出的方式线上接触对方,以资金换股权。   有人投资,这对创业资金不多不少的霍一来说可谓是瞌睡时有人送枕头。他很快就给出了答复,一口应下陆远道的要求,两个人就这样打成了合作。   系统对此喜闻乐见。毕竟,就算反派必输无疑,能在后期打击男主,增强小说内容的多样性,可是玛丽苏爽文的冷门噱头。打脸嘛,总是敌人越强打起来越爽。   只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何况是男主呢?霍一表面上失去势力,但暗地里一样不缺。这个投资商虽然方方面面都挑不出问题,但霍一还是叫人不惜一切代价查了。   于是,霍一发现,这是来自死对头的亲切问候。他当然觉得莫名其妙,心头疑云密布,可想起那人干净明亮的眼眸,他迟疑了,最终,还是没有拒绝投资。   “可是,宿主,有一件事是剧情里没有提到的。”软磨硬泡让陆远道用积分在系统商城里买了眼镜实体后,系统就成了架在陆远道鼻梁上的一副金丝细框眼镜。   原身有轻度近视,但不爱戴眼镜。陆远道戴上系统变成的眼镜后,多了些斯文败类的既视感,方便了生活工作还不损美感,周围的人也就很快习惯了。   办公室里,陆远道解决完今天的最后一份文件,伸了个懒腰,抿了一口茶,闻言,有些奇怪地问道:“哪件事?男主的创业进程不是没有问题吗?”   “是男主,但和创业没有关系。”系统的声音在陆远道的脑海里响起,难得带了些严肃,“男主花了大价钱搜集有关你的资料,尤其是和商业无关的事。”   “哪些事?”   系统很快给出了一张图表。   霍一让人查的,大多是和商业无关的内容,更倾向于陆远道的个人经历。他着重调查了陆远道的出生、升学和成年生活,尤其是对陆远道的生活习惯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不过,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男主搜集对家情报的行为有利于将来打击反派,虽然和小说有出入,但也没有被主系统评为剧情线错乱。   只是,系统很奇怪,这和商战有什么关系啊。   陆远道也觉得有些奇怪。他并不认为霍一的目的是商战,却也摸不着头脑,只能随他去了。   天空中有大片大片奇形怪状的火烧云,白鸽的双翼蜻蜓点水一样掠过苍穹,在城市的上空留下道道弧线,火焰似的夕阳往西边坠下去,染红了澄澈的江水,待人们看过去时,只瞧见半江瑟瑟半江红。跨江大桥上人车稀少,首尾两端都连着欣欣向荣的景象,桥上反而有些空荡。   霍一站在桥上,手扶护栏,看着余晖一寸一寸妖艳江面,恍惚之间,眼中又出现那双潋滟的桃花眼。他搭在护栏上的手有些收紧,眼色沉了几分。   想起搜集到的资料,霍一的心中充盈着莫名的情绪。他看过陆远道很久以前的照片,那双桃花眼美则美矣,却满是晦暗阴郁。可是现在,桃花眼盛满清澈干净的山泉,却又收揽了满天光辉,看向霍一时眼尾上挑,带着些不自知的妩媚。   把和陆远道相处的所有情形都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又过了一遍,霍一的呼吸越发急促了。他敢断定,那个躯体换芯子了。虽然这件事几乎震碎了他的世界观,可是,想起陆远道灯下饮酒的情形,他发现这件事并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他将右手伸进衣袋,取出烟,没有点燃,就那么叼在嘴里,换了个姿势,呆愣愣地盯着江面。   一辆劳斯莱斯幻影驶来,停在霍一身旁。停车的声音吸引了霍一的注意力,他循声望过去,一眼就看见车门拉开,棕褐色短发的男人下了车。是他的发小顾东亭,一个刚回国的骨科医生。   “不是吧霍哥,那么件小事,不至于到这程度吧?”顾东亭看清霍一此时的模样,忍不住说道。不过,由于他语气里的揶揄藏都藏不住,所以这话听着就不怎么善解人意。   也就顾东亭会这么和霍一说话了吧。他是霍一的发小,从开裆裤到西装的友情,要不是因为他们的兄弟情太坚固了,就凭顾东亭的说话风格,是活不到现在的。   见霍一没什么反应,顾东亭沉默了一瞬,说:“你有事没事啊,好歹吱一声。”? 第三章   凉凉地睨了他一眼,霍一抬了抬眼皮,对兄弟爱搭不理的样子倒是从未变过。   和所有霸道总裁的医生兄弟一样,顾东亭致力于冷嘲热讽:“怎么回事啊,我们霍哥被打击成这个样子都没有人陪?”   “行了,喝酒去。”   如果只是单纯的事业受挫,霍一闷头干大事就能走出来了,可论起来,这事百转千回山路十八弯的,他又没有任何经验,才放任自己到了这种地步。   说完,霍一没看顾东亭,转了个身,右手夹着香烟,举步就走。   “等会,霍哥。霍哥!”顾东亭看出来霍一情绪极度不对劲,没了玩笑的心思,三步并作一步追上去,讨好似的连连叫道,很有眼力见儿地替霍一点燃香烟。   霍一既没有揍他的心思,也没有和他死磕的心情,便顺势止住脚步,背靠护栏,当着顾东亭的面沉默着抽完烟。   收敛了眼中金灿灿的八卦之光,顾东亭小心翼翼地说道:“霍哥,冷静点。你能让霍氏集团的销售额成倍增长,肯定也能创造第二个霍氏出来。退一万步说,霍氏集团就在那,你用点手段,回去那不是指日可待吗?”   深深吐出一口气,缭绕的烟雾里,霍一的眉眼柔软了些许:“困扰我的,不是这个。”   “啊,那是什么事?”顾东亭有些疑惑,除了工作,还有别的事能被霍一放在心上吗。   两人来到了三千繁华细谈。   喝完一整瓶酒,霍一才组织好语言,开口问道:“你有见过谁,一夜之间换了一个人吗?”   顾东亭不假思索:“有啊,怎么没有?就我那个前男友,明明说好了,我跟他一起学医,考同一个学校读同一个专业,录取通知书下来我才知道,他学了金融,和我隔着半个国家。我质问他,他直接提分手了你知道吗?就毫不犹豫立刻分手,喘口气的时间都不给我就走了!”   哽了一下,泪水默默地从顾东亭的眼里流出来了。霍一没说话。上小学以后,他就没看见顾东亭哭了。   等顾东亭哭得差不多了,霍一才问:“你前男友叫什么名字?”   那人是高中和顾东亭在一起的。霍一知道他的存在,但不知道是谁。原本顾东亭打算聚个餐,把那人介绍给霍一认识来着,谁知道聚餐时间还没定下来,这段感情就结束了。   猛地灌下一 大杯酒,顾东亭调整好情绪,冷笑一声,道:“易洛。”   “易洛?!”霍一瞳孔紧缩。他记得,陆远道的助理就叫易洛,也是铭盛中学毕业的。   抬了抬眼皮,顾东亭淡淡道:“他就是你的死对头陆远道的助理。”   果然是这个人。不知道为什么,霍一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易洛为了学金融和顾东亭分手了,一毕业就成了陆远道的员工,这两件事不会有什么联系吧。   想到易洛和陆远道之间并不那么清白,霍一浑身都不太舒服。他不知道这是因为什么,但他本能地不希望是这样。   这边的乱七八糟陆远道自是不清楚。   他召开董事会,以狠辣的手段将两个暗度陈仓的家伙踢出局,又在办公室逗留到月满大地,解决了一沓文件。等到天微微亮时,易洛敲门而入,话里话外劝陆远道休息。陆远道对着未批阅的文件思忖片刻,让他把自己推进办公室的休息隔间。   话分两头说,陆远道这一边过得清汤寡水的,霍一那边却依旧水深火热得厉害。   又愤慨了很久,顾东亭喝得半醉不醒的,这才想起来问霍一:“你为什么这么问?”   “问什么?”霍一不记得自己问了什么。   打了一个满是酒精分子的饱嗝,顾东亭皱着眉想了一会,才慢吞吞地重复道:“谁,一夜之间换了一个人啊。”   眼睫敛下,霍一的语气不自知地温柔了些许:“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觉得,有一个人变化太大了。这些变化又是突然之间的,就很奇怪。”   酒精就像一只手,把顾东亭的大脑摇来摇去的。他觉得自己的思绪是一团线,胡乱缠在一起,分不清首和尾,没有办法思考任何一件事了。   嘴里嘟囔着什么,顾东亭站起身,身子晃了晃,突然倒了下去。霍一慌忙接住他,仔细查看一番才确定他就是睡着了。   这个样子是什么主意也别指望他出了。霍一没法子,只能把他送回去。   话分两头说。   陆氏集团内部也渐渐的不安分起来了。总公司没有闹事,分公司却被查出有人卖了公司机密。陆远道震怒,命人彻查此事,耗费不少力气,才把事情翻过去。   这看似只是一个小插曲,却提醒了陆远道,不要掉以轻心。陆氏集团就像一个陈旧的复杂的机器,乍一看运行有序,说不定说不定哪个零件就要裂开了。他对集团更加上心了,也就没有关注男主这边。   某一日,陆远道正绞尽脑汁,思考着如何利用文件里的坑把写文件的人扔坑里,易洛拿着一份水墨画外壳的请柬敲响了办公室的门。是一场慈善拍卖会,日期是三天后,所得会捐给弱势群体。   系统不用人叫就冒了出来,告诉陆远道,女主的表哥就是在拍卖会外和反派认识的,算是为后文埋下伏笔。陆远道只能接下请柬,让家里的管家给自己准备一身合适的衣裳。   拍卖会当天,陆远道穿着银灰色燕尾服,在易洛和保镖的众星拱月下坐到了前排。他的心思不在拍卖的物件上,而是和系统交流着剧情。   如果小说的时间线没有出错的话,霍一当晚会在和博物馆馆长谈合作的返程途中遭遇亡命之徒的报复,无奈之下逃往最近的居民区,然后和女主上演一场美人救英雄的经典戏码。   这也是男女主正式见面时,男主对小白花女主一见钟情的重要原因之一。   可是,来到这个小世界后,陆远道和系统都没怎么执行主系统发布的任务,在潜意识里对男女主的注意力降低了,甚至习惯性略过了一些不太重要的情节。总部那边没有指出这一点,他们也没注意。   所以,在这个节骨眼上,陆远道居然没有关心男主有没有走剧情。而因为他今晚的不过问,直接导致了小说剧情堪称乾坤大挪移的偏离。   要知道,男主霍一没有亲自去和博物馆馆长商讨合作事宜,而是和顾东亭共用一张请柬,混在人群里进入了拍卖会现场。   而那个和博物馆馆长在博物馆见面的倒霉蛋,变成了霍一的秘书梁华春。   是这样的,霍宅易主,霍一的新住所又没几个人知道。即便知道,在他从神坛跌落的现状来看,主办方也不打算邀请他。所以,他本人的确没有请柬。   而顾东亭的叔父是顾氏集团的掌门人,膝下无子,顾东亭虽然是医生,但从小就是以顾氏集团唯一继承人的身份混迹于上流社会的。主办方打听到他回来了,赶紧派人把请柬送到顾家去了。   原本,顾东亭对这种场合不感兴趣。但他听说陆远道也会去,而易洛作为陆远道的助理,向来是随行的,这次必然也不会例外。他便决定前往,虽然满脸不情愿。   同样的,霍一也不喜欢这样的场合,更何况自己没有请柬。只是,想起来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见过陆远道了,不知为什么,他还是选择前去。   一张请柬可以带两个人进去,主办方也不可能把霍一这样的人物拒之门外。   自然而然的,就演变成了霍一和顾东亭坐在最后排,目光不时往前游走这样的情景。? 第四章   这个小世界的事情走向和小说剧情开始严重脱节了,陆远道和系统对此却一无所知。   主系统可以约束快穿员和快穿系统的行为,无权干涉独立角色的言行举止,故而没办法阻止男主霍一不按剧情出牌。   拍卖会上,主持人亮出一件件珍贵的藏品,其中不乏公众人物的艺术作品,专业倒不一定专业,图的是制作者的名号。   不过,因为是慈善拍卖会,一切所得都会用于救助弱势群体,在座的又非富即贵,自然不会有哪件拍卖品流拍。   陆远道坐在前排,静静地目睹一件又一件拍卖品花落别家。   他看过拍卖品名单,有两件心仪,一件是上世纪本国水墨画天花板的早年作品,一件是某开国将军的诗稿。这两件东西蕴藏的价值是别的东西比不上的,必定会受到追捧。   穿越了很多个世界,陆远道都会有意无意地收集这些东西,这一次有机会怎么能放过?哪怕只能短暂拥有也好嘛。   他满心欢喜地等待着画作的亮相,系统却在主持人展示一串赤色手链时发布任务:“第一个任务,得到焰云香木手链,奖励200积分。宿主大大,这串手链在后面会有很多镜头的哦。”   闻言便叹了口气,陆远道心下了然。这串焰云香木手链应该是个重要道具吧,多半会落到女主手上。他记得原身就是在今夜和女主表哥见面的,从主系统发布的任务看,和这串手链不会没有关系。   他很快就估算了三件藏品的拍卖价,悲哀地发现,自己的预算远远不够。他斟酌几秒,想起原身家破人亡的结局,心一横。小孩子才做选择,我全都要。   小说里,原身十几亿身家都给男主氪了金,他就别客气了,最好什么都不留给男主。   刚下定决心,后排就有人举起喊价牌:“五十三万。”   焰云香木手链的第一任主人是谁暂且无据可查,但它经历了几人主人都是响当当的大人物,故而虽然手链的材质和品相不算上乘,行情倒是不错。   相同材质和做工的手链,即便是奢侈品私人订制的都不会到五十万,撑死了三十万。但眼下焰云香木手链的拍卖价已经从四十万飙到了五十万,还有继续上升的势头。   可不是嘛,陆远道还在思考,已经有人接连喊价了。   “六十万。”   “六十五万。”   “七十五万。”   “七十六万。”   “八十万。”   “九十万。”   这声“九十万”一出来,观众席上明显有人窃窃私语,声音还渐渐加大。   无他,九十万绝对超过了焰云香木手链的价值,而且那人加价的幅度比对手大多了,这是多么好的坑他的机会啊。但万一这人是来引别人入坑的呢?   主持人见一时之间没有人再加价了,朗声道:“好,这位先生出九十万要得到这串手链。还有人要加价吗?九十万一次。”   观众席上的言语声大了起来,但没有人再举起牌子。   “九十万两次。”主持人的声音沉了几分。   前排的陆远道突然举起喊价牌,高声道:“九十一万。”   小说里,原身是以一百二十万的高价得到这串手链的,不过价格如此之高是有男主铁哥们顾东亭刻意抬价的成分在的,现在顾东亭没出声,他也就把价格往低处喊。   在他心里,后面的《春风又绿江南岸》和《远征塞上》才是真正值得千金来换的东西。   现场一片沉默。云州商务圈谁不认识陆远道啊?这么一个集团掌权人,居然一万一万的加价,这事怎么看都有一种“诶,就是玩儿”的感觉。   系统在陆远道的鼻梁上一动不动的,传入陆远道脑海里的声音却激动不已:“宿主,顾东亭怎么还不出现啊?亲爱的宿主大人,我知道你想要《春风又绿江南岸》和《远征塞上》,可咱们还有任务在身,你别故意喊低价哈。”   对于这个穿书系统的脑洞,陆远道已经见怪不怪了。他面上没有任何反应,在脑海中温声安抚系统道:“别急,顾东亭会出现的,等他抬了价我再加价。”   果不其然,后排响起顾东亭带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的声音:“九十七万。”   接下来就是两个人你来我往的抬价了。   “九十八万。”   “一百万。”   “一百零一万。”   “一百零六万。”   刚刚喊完,一只手突然伸出,扣在顾东亭拿着牌子的胳膊上,狠狠往下压。   顾东亭望过去,就见霍一眼里的火气几乎要化为实质了。   对着霍一这副强压怒火的模样,顾东亭有些疑惑。他这么做,是抱着给好兄弟出气的目的的。可是,貌似霍哥并不领情啊。   霍一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行为过激了。他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看见顾东亭逗弄陆远道会心里不舒服,只能没好气地拍了顾东亭一巴掌,低声道:“你注意点!”   “一百零七万。”自然是不知道后排发生的一切,陆远道仍旧只加了一万。   虽然不明白霍一是怎么回事,顾东亭还是收了玩闹的心思,没有继续加价。   霍一白了他一眼,借着前面几排的掩饰,看向前排,眼神晦明难辨。   现场又是一片寂静。焰云香木手链的拍卖价远远超过其本身的价值,陆远道又是出了名的不好相与,因此没有人想做人傻钱多的愣头青,下陆远道的脸。   主持人等了一分钟,确认两虎相争的戏码已经结束了,故而稳稳地道:“一百零七万一次。一百零七万两次,一百零七万三次。好,恭喜这位先生获得焰云香木手链。”   后排的顾东亭原本在揶揄霍一,脸色突然变了。   他几乎是在瞬间站起身,道:“我去上个厕所。”说完,他立刻向卫生间的反方向走去。   拍卖仍在继续。   系统第一时间汇报任务进度:“第一个任务完成,积分+200,宿主,我们有3000积分了哦。”   他们此前在炮灰部勤勤恳恳,连续几次蝉联业绩冠军,这才带着2000多积分升到了反派部。再加上这个世界得到的积分,俨然破了3000。   心微微一动,陆远道略一垂首,没说话,内心里比系统还要兴奋。累加的积分超过100000,就可以解锁系统商城的二楼,陆远道有预感,那里会有他要的答案。   又拍卖了几件藏品,主持人面朝观众席,沉默了几秒钟,以示接下来亮相的藏品极其不寻常。   看过拍卖品单子的陆远道意识到了,振作精神,看向展示台的双眼炯炯有神。   果然,主持人的声音重新响起时有些激动:“下面要拍卖的,是水墨画大家蒋风眠先生的作品《春风又绿江南岸》。蒋老先生的画作蕴含的价值已不必赘述,我们直接进入拍卖环节。起拍价,两百万。”   下边一片掌声。   雷鸣般的掌声里,顾东亭悄无声息地回到座位上,嘴唇有一个地方破了,脸色很是难看。   立刻有人开始喊价:“两百二十万。”   “两百四十万。”   “两百五十万。”   “两百八十万。”   “三百五十万。”   “四百万。”   因为画作有些破损,拍卖方给出的起拍价是低于画作本身的价值的。但像蒋风眠这样级别的人物,他的作品再放几十年便是绝不能落入私人之手的国家宝藏了,所以下面的人丝毫不吝于加价,毕竟这种珍品永远有市无价。这次碰上了,也就是趁着画作历史短才敢下手罢了。   喊价声一浪盖过一浪,陆远道突然高声喊出心中的成交价,其声音之高、语气之坚定让周围的人都安静了下来:“八百五十万。”   场下一片沉默,紧接着,窸窸窣窣的低语接二连三响起,却没有人再敢抬价。   系统吓了一跳,悄悄地问:“宿主,八百五十万,太多了吧?”   不动如山,陆远道异常沉稳:“不多,别忘了,只有一个蒋风眠。”   看见自家宿主这个样子,系统把那句“这里只是一个小世界”咽了下去,应了一声,缄默。   没料到会有人直接出如此高价,主持人维持着面上的冷静,心里已经乐开了花:“八百五十万一次,八百五十万两次。”   突然,观众席的和平局面被打破:“九百万。”   “好,九百万一次。”   “一千万。”陆远道有些急了。和先前玩票似的一万一万抬价相比,此刻的他开始一百万一百万地加价,可谓是势在必得。   那个喊“九百万”的声音消匿了,最后一排却响起另一个有些低沉的声音:“一千三百万。”   此价一出,满座皆惊。来的人都是外界眼中的成功人士,但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功利一点说,拍卖会这种场合,除了长脸别无他处,没有人会愿意在此下血本。   因为这个声音,陆远道一时愣住了。这不是男主霍一的声音吗?按照小说剧情,霍一现在不应该奄奄一息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半阖着眼,等待小白花女主如天仙下凡把他救回家里么?眼下他怎么会出现在拍卖会上,而且主系统也没有将这评判为bug?   这个时候,陆远道才意识到男主的剧情线不对。如果是别的情节,出现一点偏差算不了什么,但这种美人救英雄、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的戏码怎么能不进行呢?   他还在琢磨着,脑海里却响起系统发布任务的提示音:“第二个任务,和男主争夺《春风又绿江南岸》,奖励积分200。”? 第五章   正合陆远道之意。因而,陆远道没有丝毫犹豫,径直抬高成交价:“两千万。”   在顾东亭不可描述的注视下,霍一缓缓开口:“两千零一万。”   现场出现了诡异的沉默。霍一和陆远道的不对付是云州商务圈人尽皆知的秘密。   近几日霍一被坑了把大的,这事明面上和陆远道风马牛不及,但谁猜不出来这里面有陆远道的手笔。观众席的人很快看清霍一身旁的顾东亭,仔细一琢磨,方才和陆远道抢焰云香木手链的不就是这位吗。   新仇旧恨搁一块了,霍一明显是要收收利息。   即便是从霍氏集团当家人的位置上摔了下来,霍一的实力仍旧不容小觑。陆远道更别说了,能在陆家活到现在的绝对不能随便招惹。   神仙打架,凡人应该站远点。旁人心照不宣地当起了看客,准备免费观看两个人穷追不舍的加价场面。   “两千零二万。”男主亲自下场,陆远道的心里怎么可能不急?但鉴于霸总小说里遮天蔽日的男主光环,他已经做好了求而不得的心理准备。   退一步说,小说的结局已经写好了,霍一的人生很完满,比他这个BE反派更适合保护《春风又绿江南岸》。所以,陆远道基本上歇了争抢的心思,变身为没有感情的任务机器。   凑巧的是,霍一选择了同一条路线,也是满不在乎:“两千零三万。”   拍卖会场彻底安静了下来,空气里弥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硝烟味,宛如修罗场一般。在众人渐渐变得怪异的目光中,陆远道又一次举牌喊价:“两千零四万。”   前排的陆远道没有犹豫,后排的霍一也不遑多让:“两千零五万。”   就这样,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居然把价格从两千万提高到了三千零六万,而且确确实实是一万一万加上去的,两个人谁也没服谁。   直到系统在陆远道的脑海里刷新了主系统通知:“第二个任务,‘和男主争夺《春风又绿江南岸》’已完成,200积分到帐号了。”   任务已经完成了,陆远道也就停止了加价,安安静静地坐在轮椅上。   “宿主,你不是很喜欢这个吗,怎么不要了?”系统有些奇怪地问。它能感受到自己的宿主对于《春风又绿江南岸》的喜爱,理解不了陆远道拱手相让的行为。   想起小说里叙述霍一重金雇用专业人士保养艺术品的事,陆远道沉默了一瞬,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道:“没关系,他会保管好的。”   至于自己,应该也护不住什么吧,毕竟这里只是一个小世界而已。   见没有人再加价了,主持人朗声道:“好,这位先生,三千零六万一次,三千零六万两次,三千零六万三次。恭喜这位先生,以三千零六万的成交价获得这幅《春风又绿江南岸》。”   明明抢到了藏品,可是霍一心里并不开心。他看着前排的那个背影。背影不带任何情绪,他却自动读出了失落。   你真的很喜欢这幅画吗?霍一在心中默默问道,有些后悔了。他不应该和陆远道抢的。   一阵喧哗过后,主持人再一次用一件藏品占据了陆远道的注意力:   “下面这件藏品是开国将军朱老将军的诗稿,写于战争年代,字里行间血泪纵横,写出了那个峥嵘岁月里革命英雄的心声。一抔热土一抔魂,一页残诗一页心。这篇《远征塞上》是朱老将军所剩不多的手稿,起拍价五百万。”   观众席上又出现了窃窃私语。但没有人轻易冒头。   近几年上面关于那个特殊年代的宣传教育日益增强,这样的诗稿估计要不了几天就会被收回去,到时候难不成还能按成交价钱货两讫不成?   因着这一层考虑在,拍卖开始后一段时间还没有人出来加价。在座的都默认了上面会出手,也就不打算多此一举了。   从系统出问到原小说里《远征塞上》的下落,陆远道下意识偏头看往斜后方。   那里坐着两个外国人,在小说里,《远征塞上》被他们带走了,并且还被当做胜利品展示,后来是官员花了天价辗转买回来的。   这物归原主得一波三折,再想想朱老将军的际遇,陆远道的眼神冰冷了几分。   “没有人想要吗?”主持人有些失望。说实话,拍卖这样的诗稿,拍卖方心里也很没底。   出乎众人的意料,第二排有一只白皙得过了头的手举起喊价牌:“五百五十万。”   果然心怀不轨。陆远道心想。   他在星际时代就是这个国家的人,从小接受偏传统的文化教育,又见了不少“非我族者,其心必异”的事,对此不可能无动于衷。他没有任何的犹豫,径直举牌叫价:“六百万。”   “六百三十万。”和那个外国人同行的人也叫起了价,听口音不像是本国人。   面对两个人,陆远道没有任何让步的意思:“七百万。”   那两个家伙不依不饶:“七百四十万。”   “七百八十万。”陆远道的声音铿锵有力。   察觉到了陆远道的意图,那人继续往上加价:“七百九十万。”   “八百万。”后排的霍一突然开口道。   被人围追堵截了,那人还没有放弃,真是贼心不死啊:“八百二十万。”   “八百四十万。”霍一很理解陆远道的想法,下了决心和他一起共同对付这人。   外国人还在加价:“八百五十万。”   “八百六十万。”霍一喊价时沉默不语的陆远道斩钉截铁。   意识到了什么,外国人停了一瞬,却又很快反应过来:“八百七十万。”   “九百万。”霍一逮着外国人喊价。   等待了一分钟都不见人喊后排那人的价,外国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咬一咬牙,他继续喊价:“九百一十万。”   这奇怪的喊价阵营让原本看戏的人反应过来:陆远道和霍一只喊那洋人的价,没有彼此争锋的意思,前后夹击只单纯不想让《远征塞上》落入他国之手。   而且,诗稿本身是没有多大价值的,朱老将军又不是别国的英雄,这两个外国人这么热情,指不定安得什么心呢!   眼下的场面好像引起了在座的人心中的某个方面的警惕,很快就有云州商务圈的其他人开始争相喊价:“九百二十万。”   外国人心一惊:“九百四十万。”   前排的陆远道可谓将“绝不能让外人得逞”的信念贯彻到底:“九百五十万。”   和外国人喊价后马上有人加价不同,陆远道喊价后没有一个来自本国的声音出现。   但是外国人很快就举起了喊价牌:“九百六十万。”   “一千万。”中间几排有人加价。   即便是面临在场接连不断的阻挠,外国人还是没有放弃。他等着把这篇诗稿作为日后的筹码呢:“一千二十万。”   话音未落,后排的霍一便开了口:“一千五十万。”   外国人没办法:“两千万。”   “两千三十万。”陆远道面无表情。   耸了耸肩,外国人继续加价:“三千万。”   眼看局面陷入了胶着,霍一心一横,抬高音量:“三千万,美元。”   “美元”这个单位瞬间把成交价提高了六倍不止,也让外国人鸣金收兵。他有心再抬价,哪怕是让这帮人不痛快也好,但害怕没有人跟着抬价,自己要出三千多万美元,风险太大了,这才打消了念头。   场下没有人再加价了。顾东亭低声冲霍一道:“你还有三千万美元吗?”   面上是始终不变的冷静神色,霍一垂了垂首,说道:“你先借我一点,星河文创下个月的利润一到账,我就能把缺口补上了。”   瞪了霍一一眼,顾东亭没说出拒绝的话。   主持人看是霍一拍卖成功的,一时间舒了口气,不着痕迹地擦了擦额头的汗:“三千万美元一次,三千万美元两次,三千万美元三……”   眼看着金色小木锤就要敲下,陆远道的心里有许多念头闪过,意识慢了行动半拍:“三千一十万美元。”   “嗯?”顾东亭猛地抬起头,上身前倾,难以置信地看向陆远道。半晌,他才回过神来,转头对着霍一,一脸惊讶:“霍哥,他,他这是在做什么?”   没有说话,霍一定定地望着前排的那个背影,想起陆远道假扮投资商的事情,眼里是显而易见的愉悦。   现场的视线从四面八方而来,在陆远道身上交汇。处于众目睽睽之下,陆远道端的是一派云淡风轻,任谁都看不出他的意图。   其实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眼看着霍一要损失三千万美元,想起了霍一近些日子的经济状况,还没有弄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在意时,身体已经做出了反应。   被所有人注视着,陆远道维持着面上的平静,后知后觉暗暗说服自己:“算了,反正现在我比霍一有钱。星河文创也有我的一份,就当追加投资了。”   “好,没有人再出价了。三千一十万美元一次,三千一十万美元两次,三千一十万美元三次。”主持人一槌定音,“恭喜这位先生。”   拍卖会很快就结束了。陆远道在易洛的护卫下,率先离开会场,留下一群费劲揣摩他心思的人。   很快,“陆氏集团董事长砸巨金买回《远征塞上》”的消息连同霍陆相争一起传遍云州。? 第六章   夜,静谧不言,银辉如水流淌。落地窗前,棕褐色窗帘遮住了外边的景色,也隔绝出一个封闭的空间。   有人躺在地上,白皙精致的脸庞半掩在窗帘里,衬衫的扣子解开了,诱人的锁骨洁白无瑕,在橘光下异常显眼。霍一单膝跪地,腿上就是那人几乎完美的上半身,骨节突出的手扣在其腰间,另一只手描摹着那人的眉眼。   似乎是霍一的动作有些重了,那人嘤咛了一声,上身凑到他胸口处,缓慢地睁开双眼,眼尾发红,脸颊红润得有些反常。霍一被那双氤氲着媚意的桃花眼看得心肝乱颤。   不多时,娇柔的哼哼唧唧慢慢在落地窗前响起,伴随着霍一越来越粗重的呼吸,水一样的液体打湿了地上的窗帘。   夜晚很快就过去了。   难得一夜好梦,霍一醒来的时候,阳光透过落地窗帘照射进来,床单的颜色亮了些许。   霍一看着干干净净的窗帘,愣住了。许久,他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这只是一场梦。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腰部中央往下的部分,想起梦里那人情动的样子,心跳如鼓。   这段时间,想到陆远道,他的心里就很乱,蕴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现在,他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内心。   下了楼,他才看见霍母领着一个女孩坐在客厅里。   略微扫了一眼,他想不起来女孩是谁,便只道:“妈,早。”   霍母嘴角的笑意消失了。自霍父去世后,她就在国外定居了,偶尔回来一趟。因为她受不了儿子情感浅薄的样子。   不管发生什么,霍一对她永远都是疏离冷淡。事实上,他对任何一个人的态度都是如此。只有当谁触碰到他的底线的时候,他才会剥掉那层礼貌冷静的外衣,显露出凶残的本性来。   是,这个儿子从来没让她失望过,但也从来不能让她感到快乐。就像他的父亲一样,她作为霍夫人、霍一的妈妈,该有的会有,多余的绝对不会得到。   只需要看一眼霍母的表情,霍一就知道她在想什么。霍母对他的不喜和抗拒是摆在脸上的,只是他也不在乎这些就是了。所以他并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坐下,吃早餐。   多年如一日,霍一的早餐是传统英式早餐:培根、香肠、鸡蛋、茄汁焗豆、吐司、煎蘑菇、薯饼、烤番茄、口蘑、黑布丁。简简单单的食物,由霍家的厨师做出来,是五星级的水准。他每天早上下楼,都会看见一份这样的早餐摆在桌上,温度和份量都是刚刚好的。   但今天,吃到一半,他突然觉得口中的吐司索然无味。咀嚼的动作顿了顿,他还是咽下嘴里的食物,把剩下的放回餐盘。   静候一旁的管家立即问:“先生,是吐司口感不好吗?”   默默地盯着自己吃了十几年的吐司看了几秒,霍一擦了擦嘴:“和吃什么没关系。”他只是突然想起来,现在这个陆远道好像不喜欢吃西餐。   陆氏集团楼下就有西式早餐店,以前他都是让助理去那买早餐。可是,近几天,陆远道的助理把总裁的早餐换成了豆浆、油条、包子和蛋羹。   喜欢的人不喜欢吃什么食物,那就是食物不好吃,即便他吃了十几年,也要换。   想明白这一点,霍一吩咐道:“以后把早餐换成豆浆、油条、包子和蛋羹。”   “好的先生,那这一份?”   站起身,霍一毫不犹豫:“扔了。”   正莫名其妙地看着霍一毫无征兆地换早餐,霍母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儿子的背影出现在院子里。她这才想起正事,开口时霍一已经不见了。   和霍一那边的铁树开花完全相反,陆远道一脸严肃地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问道:“按照小说进度,昨天晚上我会和女主表哥见面,但他并没有出现,为什么?”   系统歪着头,逃避宿主的视线,缩了缩脖子道:“我问过总部了,但是上面没有回应啊。可能小说会自动修正,他会自己冒出来吧。也许和男主偏离剧情有关,要不然您查一下?”   皱了皱眉,陆远道给易洛发了一条语音:“易洛,你去查一下昨天晚上霍一及其下属有没有异常情况?”   短短几分钟之后,易洛的答复就来了:   “昨天晚上,霍一的秘书梁华春临时代替霍一在市博物馆和博物馆馆长见了面,应该是商讨星河文创新款产品的合作事宜。返程中,梁华春被不明人物袭击,在南山路东100米处发生了车祸,被一个路过的女子送去了医院,早上刚做完手术。   昨天拍卖会结束后,一个自称莫伦的男人主动找到霍一,提出要和他交流《春风又绿江南岸》的事情,但是被拒绝了。”   莫伦就是女主的表哥,一个文物爱好者,当然,也是一个商人。   在小说里,霍一没有参加拍卖会,原身是最为亮眼的存在,所以莫伦借着焰云香木手链和原身搭上了线。而昨天晚上,霍一在拍卖会上露了脸,兴许莫伦觉得他比陆远道更胜一筹,所以意图进入霍一的阵营。结果被拒绝了。   莫伦能主动找到霍一,被拒后也会很快找上陆远道。这件事情剧情会自行修正的,倒是不用快穿员插手。   果然,当天下午,易洛告诉陆远道,有一个叫莫伦的男子在办公楼下等他。   在小说里,莫伦没有什么突出作用,但会让女主和反派多次见面。   陆远道一想起女主就有些心累,但主系统发布了任务,他只能认命地下了楼。   两个人是在公司附近的咖啡馆见面的。   莫伦的面前放了一杯Espresso,已经少了三分之一,陆远道则点了一杯IrishCoffee,一口未动。   莫伦作出饶有兴致的样子,满面春风:“陆总,您拍下的焰云香木手链到了吗,可否借莫某观赏?”   淡淡地抬了抬眼皮,陆远道的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绪:“我不懂文物。”   笑容僵硬了一瞬,莫伦很快回过神来,又问道:“那您为什么要买下它呢?”   “心血来潮。”陆远道这话和“有钱任性”是一个意思。   被这个答案噎住了,莫伦沉默了几秒钟,灵机一动,提到了《远征塞上》,试探性地说:“您相必对《远征塞上》很上心吧。”   陆远道腹诽道,这人真是够了,一点眼力见都没有。他还是同样的语气和表情:“三天后,它会进入省红色博物馆。”   两次败北,莫伦不得不面对陆远道对他没有任何兴趣的现实。   实际上,主系统发布的第三个任务是和莫伦见面,但见面的结果如何却不在任务之列,所以陆远道由着性子来,抱着早点打发早撤退的心态,巴不得莫伦现在就回到他自己的车上去。   但是莫伦昨天在霍一处碰了壁,不甘心今天又一无所获。   他思忖片刻,目光往下挪,看见陆远道面前的IrishCoffee,振作精神,拿出一副突然找到有趣的事情的表情,问道:“您为什么喜欢IrishCoffee呢?这种像酒又像咖啡的东西,实在是奇怪啊。”   宿主还没有发话,系统先捂着嘴笑得花枝乱颤。从IrishCoffee端上来到现在,宿主可是一口都没有喝过啊,就连看都没看过一眼。莫伦是怎么得出陆远道喜欢IrishCoffee的结论的,凭空想象吗?   果不其然,话题终结者陆远道再次发力:“我没有喝一口这杯咖啡。”   莫伦:……我知道你不想和我说话,但麻烦你礼貌性地装一下啊。你这种说话风格是很难找到朋友的。   大概是莫伦沉默了太长时间,又配上一眼难尽的表情,陆远道一下子生出恶趣味来:“你昨晚见了霍一,话题是《春风又绿江南岸》。”   这是叙述句,不是疑问句,大喇喇表明陆远道对他的行为及目的都了如指掌。   似乎是没想到陆远道会直接翻开自己的底牌,莫伦摸了摸鼻子,呵呵一笑:“陆总果然神通广大。”   了无趣味。这是陆远道对莫伦的评价。   “昨天晚上,你的表妹救了霍一的秘书,你既然想搭上霍一这条线,就该好好照顾着。急不可耐地找我,不是良策。”陆远道没什么人性地开口,“我还有事,再见。”   言毕,他不等莫伦作出反应,径直让易洛推着自己出了咖啡馆。路上,他习惯性地吩咐易洛道:“易洛,这几天找人看着莫伦,对了,还有他表妹。”   “好的陆总。”   日子又变回了平静如水的状态。   陆远道的工作重心都放在整顿公司上。   他特地从小说里找了有关陆氏集团的情节,一点一点抽丝剥茧,大概提取出陆氏集团后期被打趴下的原因,还列出一张可疑人员的名单,一个人一个人地找证据核实情况,总算是把陆氏的那点弯弯绕绕弄明白了。   所以趁着剧情蜗牛式前行的时候,他不露声色地处置公司里不怀好意的人,恩威并施提拔心腹,也渐次推出新的措施。待别的董事察觉到这些事时,陆氏集团的利润越发喜人,也就没有人出来阻挠——至少明面上如此。   另一边,男主那里的剧情再一次偏移了。   他的确在拍卖会后的第二天和女主见面了,但是只是象征性看了一眼,随即送了她出国做交换生的名额作为她搭救梁华春的报酬。   此后,女主就销声匿迹了。   快穿系统把这件事情报告给了总部。总部回复,表示他们知道了,却并没有下达相应任务。陆远道也就懒得管。? 第七章   男主光环的力量是巨大的,短短几个月,男主霍一的星河文创已经站在了行业前列。确定了霍一的事业线没有出错,陆远道减少了对星河文创的投资。实际上,他本想收回投资,但那一边极力挽回,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因着女主成长经历的变化,剧情线必然要发生偏移。快穿总部修改了剧情,最终敲定走意外事故带球跑路线。   男主和女主意外生命大和谐,天亮后,男主仍在沉睡,女主却穿衣离去。谁能想到,女主竟然有了身孕,百般纠结后决定生下孩子,独自抚养。   几年后,一个缩小版男主出现在男主的视野里,引起他浓厚的兴趣。女主也恰到好处地和男主有了交集。经过艰难的认亲环节,男主决心上岸,兢兢业业,追妻火葬场。   最后,一家三口幸福美满,女主也怀了二胎。   听完系统的阐述,陆远道没说话。乍一听剧情没有问题,但他怎么想怎么无语。   以他对霍一的了解,霍一绝对不是一个把不在自己意料之中出生的孩子放在心上的人,更不会到视女主如命的地步。   不过,爱情使人降智,恋爱让人面目全非,万一霍一陷进去以后就是个恋爱脑呢?   他还是静静地看着吧。   做了几天眼镜,系统腻了,开始闹情绪。没办法,陆远道只能给它买了实体,会动的那种。此时的系统是一只垂耳兔,圆滚滚的,毛绒绒的耳朵耷拉下来,看起来手感很好。   “我们很快就要忙起来了,宿主。”一张兔脸上满是严肃,“马上就是校庆了。前面的都是一些铺垫,没那么重要,但以后可是男女主的罗曼蒂克史,不能出现一丝一毫的差错的。”说着,它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看着系统一副小孩装大人的样子,陆远道忍着笑,点点头。   翻了翻修改后的剧情,系统的神色更加正经了:“还有半个月就是铭盛中学的百年校庆了,当晚的宴会,男主会被一个暗恋者算计,就是,就是用那种手段啦。女主误闯男主房间,然后红红火火恍恍惚惚。”   熟悉的剧情。陆远道在心里吐槽了一句,面上却配合地问:“这和反派有什么牵连吗?”   舔了舔自己的爪子,系统的脑袋一点一点的,说道:“你的任务就是在校庆上和男主发生冲突,然后什么都别管,千万别管。”   不知道原主是懒得多管闲事还是有意掺一脚,明明随口就能阻止,他却放任不管。不过,原主是大反派来着,和男主本来就不是一个阵营的,这么做也不奇怪。   眸子里划过一丝精光,陆远道问:“那个算计霍一的是谁?”   慢吞吞地翻了翻书,系统抓抓鼻子,回答说:“那人叫程锦年,是程氏集团董事长的妹妹,中学时就对霍一一见钟情,这两年眼看着不得不联姻了,心里很急,恰逢遇见旧爱,所以,你懂的哈。”   陆远道就沉默了一瞬。   在原来的剧情里,程锦年是他的妻子。不过,两个人是形婚,程锦年养了三四个小白脸,事情被爆出来以后,一时之间夫妻两都是笑料。   男主果然是男主,和反派就是待遇不一样。   “宿主你别生气嘛,程锦年不会和你结婚的。”系统察觉到自家宿主心情不稳,连忙安慰道:“反派的感情生活不是很重要,你只要和一个女生形婚,结局的时候抛下你跑路就行了。”   并没有感觉被安慰到。陆远道暗自叹了口气。   这倒不难理解,在大多数小说里,反派存在的意义只有两个:一,不断给主角使绊子督促主角成长;二,各方面突出主角的优秀。反派是男主对照组,越是情场失意,越能衬得男主情场得意。   只是,不自觉地代入想想,陆远道的心里还是生出了不快。   他很快就把这股情绪压了下去,问道:“在校庆之前我没什么事吧?”   “那倒没有。”   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陆远道多问了一句:“你确定女主会回来参加校庆吗?”   它偷偷摸摸看了宿主一眼,凑过去,悄声道:“应该会回来的。不过,我听负责联系总部的系统说,女主在国外有个男朋友,两人都到结婚那步了,兴许女主打算在国外定居了。”   眉心一跳,陆远道忍不住问:“那她把男主置于何地?”   “女主也不知道自己的命定良缘是谁啊。”系统把自己缩成一团,一边探头探脑地卖着萌一边道,“而且,好多小说都是这样的嘛,女主有个渣且深情的前男友,女主一直在纠结犹豫,直到遇见男主,感受到男主热烈的爱,这才毅然决然地从上一段感情中抽出身来。”   隽秀的眉毛皱在一起,陆远道思考片刻,还是觉得停止这个话题为妙。   他只谈了一段恋爱,内心并没有很复杂的感受,体会不到这种言情小说里的点。   不过,他的注意力落到了另一个点:“如果女主对那个男的情根深种,男主怎么办?”   系统的小兔脸上表情凝固了。片刻后,它才道:“不太可能吧,女主和男主是有引力的,两个主角肯定不会不相爱。那要实在不行的话,我们就把情况报上去,等总部通知呗。”   陆远道没有说话。他有第六感,这次的穿书任务很难完成。   仔细想想,从霍一没有和博物馆馆长见面开始,剧情就岌岌可危了。   男主的行为模式看似还在人设框架里,可是细节却颇为诡异。最显著的一点,是霍一到现在还没有上门找回场子。按道理来说,星河文创已经可以咬下陆氏集团的一块肉了,霍一应该出手才对啊。   右手撑在办公桌上,手掌摩挲着额头,陆远道半眯着眼:“不如你现在去问问总部,看看他们有没有备用方案。女主的感情如果要是出什么差错,可不是简单地修改剧情线就能解决的。”   系统皱着鼻子斟酌一下,还是点了点头,转身联系负责系统去了。   这边的一人一统在致力于穿书任务,另一边的霍一和顾东亭却拽着剧情线放飞自我了。   “三千繁华”的某个包厢里,霍一靠在沙发上,姿态散漫,指间的烟头还亮着。顾东亭坐在他的对面,一杯接一杯地喝酒,眉宇间阴郁晦暗。   看着他喝了许久的闷酒,霍一本不想管,念及自己只有这么一个发小,还是问道:“你和易洛,是怎么回事?”   两个人原本是穿一条裤子的,彼此之间没有任何不知道的。后来,霍一肩上的担子渐渐重了,便没怎么刻意关注顾东亭了。顾东亭也没有和他说过什么大事,他以为顾东亭的人生一直按部就班呢,现在看来,是遇见了易洛。   想起来易洛是陆远道的助理,霍一的心思一转,那双桃花眼又出现在眼前,眸子里满是星辉,望进了他心里去。   回忆了一下几个月来和陆远道少得可怜的见面次数,霍一苦笑了一声。他怎么就是忘不了这双眼睛了呢?   同一个身体,住过两个灵魂。第一个灵魂和他认识十几年,从来没有被他放在心上过。第二个灵魂只出现了几个月,却如刀刻斧凿般烙在他的心口,渗进他的梦里,如影随形挥之不去。   甚至于,他时常有种感觉,仿佛事情本就该是这样的。陆远道本来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他也本来就应该深深地迷恋这个人。自然,陆远道会和他在一起,陪在他身边。   听到这么直白的问题,顾东亭的唇抖了抖,酒液从嘴角滑出,流到衣服上。他恍若未觉,只放下酒杯,说:“易洛,答应了和我一起去学医的,也答应了会和我在一起。”   可是,突然的,什么都变了。顾东亭已经谋划好了和易洛在一起,做好了所有准备,可是易洛没有来。   时至今日,想起这个人,他还是有种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   眉心突突跳着,霍一张了张口,选择保持沉默。   作为兄弟,他自然不悦易洛伤害顾东亭,但未知全貌不予置评,何况自己现在帮顾东亭骂人,太容易火上浇油了。   沉吟许久,霍一看他的情绪好点了,才说:“不然,你去找他问清楚?”   顾东亭把酒杯摔在桌上,身子后仰,冷冷一笑道:“不用,被耍了一次还不够吗?再说了,你看他对陆远道恭敬体贴的样子,根本没有问的必要好吗?”   霍一下意识地道:“这和陆远道有什么关系?”那句“他是我的”到了嘴边,还是被生生咽下去了。他当然知道自己没资格这么说,实际上,他连那个在“陆远道”壳子里的人是谁都不知道,但他就是这么笃定。   一想到那个人也许会和别人在一起,他就觉得心里有一只猛兽在嘶吼着。   垂着眼,顾东亭没有说话,望着酒杯出神。   没有多说什么,霍一陪着他一杯一杯地喝酒。多说无益,话都在酒里。   喝多了,顾东亭眼神空洞,无意识地靠在霍一身上,絮絮叨叨地讲述两个人在一起度过的日子。在分手的前一天,这段感情都是美好的。霍一静静听着,莫名地有些羡慕。   如果,他和陆远道也能有这么一段,该多好啊。? 第八章   过了三天,快穿系统总部才给出答复。   “总部全方位分析了角色行为倾向和剧情发展轨迹,最终得出女主分手几率不大的结论。”系统说这话时,瞪大了眼,仿佛这件事不能接受,“因为她的现男友是金牌男二来着。”   提起这个金牌男二,陆远道便想起了那段俗套而吸粉的剧情。   因为种种原因,女主被迫去往异国。在完全陌生的土地上,她一个年轻女孩子,举目无亲,孑然一身,想起远隔千里的亲友恋人,忍不住眼含热泪。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风度翩翩的男子和她相遇了。那个男子向来出类拔萃,是万千少女的梦中情人,偏偏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可是,当他看见女主的那一瞬间,空气都停止了流动,胸膛里,他的心跳异常强烈,是他不能忽视的节奏。他知道,他的真爱降临了。   在陌生的国度里,女主艰难而顽强地活着。突然出现的这个男人像是一道光,温暖了她漫长的漂泊岁月。她告诫自己,不要忘记国内的恋人,却忍不住沉浸在男人的温柔之中。她的心在拒绝,身体却慢慢靠近。甚至,有时候,她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可以就这样安定下来,和过去说再见。   直到一个偶然的机会,女主回到男主的身边。她又一次心动了,不可否认,她彻底沦陷了,第二次。虽然很不舍,但她还是抛下了男二,留在国内,假装和男二的一切从未发生过。   而男二自然不能接受。他也来到这个国家,苦苦挽留,最终不得不接受现实。是的,女主模糊了对自己的感情,她只是把自己当成哥哥而已。万般无奈之下,男二只能留在国内,不远不近地看着女主,见证她的幸福。   虽然没有看过原书,但陆远道知道,女主和金牌男二的感情线差不多就是这样的。   系统蹭了蹭宿主,道:“宿主,你知道男二和女主的故事吗?”   沉默一瞬,陆远道回答说:“不清楚。”   哼哼唧唧地蹭着宿主,系统把金牌男二和女主的异国恋讲了一遍。是陆远道熟悉的剧情。   陆远道没有纠结于感情故事本身,而是若有所思道:“所以,如果女主没有意外和男主重逢的话,她会嫁给男二?而且,她对男二还是动了感情的。”   “是呀是呀,”系统兴致勃勃道,“男二那么温柔,那么善解人意,是女主心头一轮永不落下的明月。每当她和男主有了裂隙的时候,她都会忍不住去男二那里求安慰。”   眉心跳了跳,陆远道压下冷笑吐槽的念头,转回主题:“总部有拿出什么解决方案吗?”   说到正事,系统老老实实坐好,揣着小手,一脸乖巧:“没有。”   宿主就挑了挑眉毛,没有说话。   斟酌片刻,系统凑上前,道:“宿主,我收到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陆远道第二次挑了挑眉,语气淡淡的:“好消息。”   伸出舌头舔了舔唇,系统眼睛亮亮的,兴高采烈地说:“我们不用走剧情了。”   并没有被它的情绪感染,陆远道冷静地问:“坏消息是什么?”   经验告诉他,坏消息才是重点。   果然,系统立即安静下来。鬼鬼祟祟地看了宿主一眼,突然仰躺在地上,挥舞着四肢道:“哎呀,怎么办,有大大的麻烦了,宿主会不会把我吃掉啊?怎么办,怎么办?呜呜呜 我好可怜。”   陆远道就默默地看着自己的系统。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揉了揉眉心,陆远道说:“你还有一分钟组织语言。”   身子一震,系统翻了个身,没成功,僵硬在原地。几秒钟后,它再一次试着翻身,成功了。它呼哧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看了宿主一眼,慢吞吞地爬到宿主身边,坐下,蹭了蹭宿主的衣袖,软绵绵地说:“宿主,城门失火,不要殃及池鱼啊。”   温和地摸了摸系统,陆远道有些无奈:“城门失火的次数还少吗,我什么时候殃及到你这条鱼了?”   闻言,系统抖擞精神,道:“坏消息就是,我们需要降低男主的黑化值。”   这话真把陆远道弄糊涂了。   男主的黑化值?   去过那么多世界,陆远道当然知道黑化值。角色的黑化值是和角色的心理阴暗程度息息相关的。这个数值的上限是100,角色的黑化值达到100时,情绪起伏激烈,内心的阴影急速扩大,会直接导致小世界崩塌。   小世界是一块完整的拼图,而每个角色都是一小块。但凡缺失了任何一小块,拼图都不可能拼完整,小世界也就不能维持原状。   可是,这个小世界的男主是霍一。陆远道没记错的话,霍一出身名门,和父母的关系不冷不热,但绝对到不了黑化的程度。就算霍父有几个私生子,也从未动摇过他的地位。   而在成长的路途上,霍一也是一路开挂,可谓顺风顺水,也就是反派会给他几拳重击。但这也不应该导致霍一黑化啊。   沮丧地揪着自己的毛,系统无精打采的:“总部那边说,为了保证小世界不崩塌,他们给我升级了实时监测男主的权限,而且开通了男主的黑化值。”   “霍一的黑化值是多少?”陆远道皱了皱眉,问。   点开黑化值一栏,系统顿了顿才答道:“已经到85了。”   听到这个数字,陆远道就知道,走剧情什么的真的已经不重要了,降低黑化值才是刚需。   一般而言,黑化值在50及50以下是正常的,50到80则属于“心理阴暗面较大但没有实质性行为”的范畴,而80及80以上就是定时炸弹了。   看来,霍一的情况谈不上严重,但却是踩在钢丝上。陆远道向来主张防微杜渐,自然不能坐等黑化值升到99再一点点往下降。   蜷成一个球,系统横七竖八打着滚,周身缠着一堆乱码,又气又急:“怎么办怎么办!男主的黑化值为100,小世界就会崩塌,我们就会困在这里面。怎么办啊?呜呜,呜呜呜。”   面色一凛,陆远道的眼神冷了下来。不行,他不能被困在这里。他要回家。祁度骁在等他,他知道,祁度骁一定还等着他。   这么想着,陆远道立刻着急起来,连忙伸出手,把系统捞起来,一面顺毛一面问:“有什么办法可以降低男主黑化值吗?”   小爪子挠了挠头,系统整只兔子都恹了下来:“不知道啊。我问过前辈,前辈说这得我们自己探索,一般都是弄清楚男主黑化的原因,然后对着病源开药方。”   现在的问题是,找不到霍一黑化的理由啊。想起之前降黑化值的艰难,陆远道揉揉眉心,内心生出一般疲惫感。   他还在炮灰部的时候,执行过一次特殊任务。   那是一个玄幻世界,他成为了美强惨仙尊门下的废柴弟子。原本,陆远道是负责走剧情的,但仙尊的过去导致他内心极度阴暗,直接危害到小世界的安全。快穿系统又抽调不出人手,不得已,只能让陆远道降低仙尊的黑化值。   执行完那个小世界的任务以后,陆远道就谈黑化值色变,也深深地明白,降低一个人的黑化值有多么的不容易。   就那样的,还是在知道角色黑化原因的前提下。这一次,连角色黑化的原因都得自己找,难度系数大大增加。   这么想着,陆远道问:“霍一黑化值变化的过程你能看见吗?”   “我看不见,但总部和我说了一下大致情况。”系统回忆了一下总部说过的,概括道,“在我们穿到这个小世界之前,霍一的黑化值在70到80之间徘徊,属于不用干涉的范围。这几个月里,霍一的黑化值逐步曲折上升。”   这样啊。陆远道思考片刻,又问:“最明显的一次上升是在什么时候?”   “没有明显的上升。霍一的黑化值变化很缓慢,但因为一直在变,所以升到了85,而且啊,现在他的黑化值还在升高。”系统焉巴巴的。   此话让陆远道觉得事情更棘手了几分。黑化值这么上升,说明霍一的黑化不是因为某件突发事故,而是因为某个长期存在且不显著的原因。   这就很难办了,毕竟短时间内,陆远道没办法接近霍一。而且,霍一和他是死对头,总会对他保持警惕。   思考良久无果,陆远道叹了口气,说:“只能从校庆入手了。校庆当晚,霍一不是会和女主阴差阳错邂逅吗,也许黑化值会降低。”   “是的啊。原书里面,乔筱姝就有治愈霍一的战果在,只不过那时候霍一的心理阴暗程度不高,所以治不治愈的也就不太重要了。”系统咬着爪子,闷闷的。   那就暂时按兵不动,校庆的时候观察一下情况,再做打算。陆远道打定主意,告诉系统自己的计划。   听到宿主有了打算,系统立刻美滋滋地窝进他怀里,蹭来蹭去的:“宿主好厉害。就知道宿主是最棒的。”   揉着它的头,陆远道埋怨似的说:“2021,你除了会撒娇会肝游戏你还会干什么?”   歪着头,眼珠子滴溜滴溜转了一圈,系统响亮地回答道:“我还会抱宿主大腿。”   看着系统一脸得意洋洋的样子,陆远道哭笑不得。   宿主和系统,总得有一个是靠谱的。自己的系统玩心太重,他没办法,只能努力兜着了。久而久之,2021就对他有了依赖之心,而且背靠宿主好摸鱼的时候格外理直气壮。? 第九章   校庆还没到,陆远道的希望先出现了。   医生的办公室里,陆远道坐在轮椅上,鸦羽般的眼睫敛下,静默地看着桌面。   对面是他的主治医生傅医生,难得展开笑颜,说:“陆总,您的腿,我是不太有把握的,但我的老师就不一样了。他是这方面的泰斗,一定可以。”   见宿主还在犹豫,系统赶紧道:“宿主,傅医生的老师武老先生真的可以治好这副身体的腿。原书里就是他让原身重新站起来的。”   身子微微前倾,陆远道彬彬有礼:“麻烦傅医生为我引见了。”   傅医生给他治了几年的腿,和他也算是朋友。他一直积极配合治疗,态度良好,也没有什么有钱人家的怪毛病,这些傅医生都是看在眼里的。   因此,听他到他这么说,傅医生也很是高兴:“我老师两周后来云州,我一定为您想办法,您就放心吧。”   确定了他的腿情况没有恶化,傅医生叮嘱了他康复的事。   助理被一个私人电话叫走了,陆远道只能他们让保安把自己推出去。   走廊上,陆远道意外地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背对他靠在墙边,袖子挽至手肘处,微微垂着头。   等走近了,陆远道抬起眼皮看了一眼,才知道那居然是男主霍一。   无意间和他视线交汇,霍一怔了怔,立刻挺胸抬头,平静的眼眸里蕴藏着波涛汹涌。   “霍总,真巧。”陆远道淡淡打了个招呼。   下意识地想问他怎么在这,霍一正要开口,瞥见轮椅,话语在齿间打了个转,出口时变了样子:“巧啊。我妈来体检,让我陪着。”   体检是假,催婚是真。霍母相中了苏家的大小姐苏婉,几个月来明里暗里使了不少劲。   她回国第一天就把苏婉领回家了,说这是霍一青梅竹马的妹妹。然而,霍一对这个女孩毫无印象。   这一次体检,霍母也找借口把霍一叫来了。他来了才知道,苏婉也在。   苏家和霍家是世交,苏婉又是苏家的团宠,在霍母看来,这门婚事再好不过。霍一都二十六七了,身边也没有过女人,不就说明没有喜欢的吗?既然没有喜欢的,那不如娶一个合适的。   故而,霍一的抗拒都写在脸上了,霍母仍旧觉得,这件事情必然成功。   想起霍母的目的,霍一隐晦地扫视陆远道一遍。他记得,陆远道是单身。   虽然陆远道是私生子,在一些习惯上和从小养在豪门里的小姐少爷有些差异,但耐不住他长得好啊,追求者从未间断。   大学的时候,陆远道和一个女生宣布了恋爱关系。过几天,两人又分了。他私下查了,那个女生是商业间谍,冲着陆氏集团机密去的。   从那以后,陆远道就没有谈过恋爱。双腿残疾以后,陆远道的追求者就消失了。   思及此,霍一故作不经意地说:“刚才我听护士说,两周后有个医学研究成果总结报告,岐黄圣手武拓老先生也会来。”   听他提起这事,陆远道不由得警惕起来,毕竟原身的腿是他的杰作,他应该不会希望自己站起来。   这么想着,陆远道的声音有些凉:“怎么,霍总这么闲吗?”   霍一哑然。的确,陆远道的腿是他弄的,他提这事,怎么看怎么不友善。但他是真心实意的,此一时彼一时嘛。   过去的那个陆远道是他的死对头,他看见对方就不爽。而现在的这个陆远道是他的心上人,他巴不得天天见面。看着陆远道被禁锢在轮椅上,霍一的心就针扎似的疼。   只是,陆远道显然是不知道霍一心态的变化。他没有多看霍一,只挥手示意保镖继续走。   “等一下。”霍一瞬间开口叫住他。   陆远道抬了抬手,轮椅停下。他没有转过去,只略微偏了偏头,语气不好不坏:“霍总还有事?”   喉结动了动,霍一放软了声音:“你先别走,顾东亭在楼下。”   陆远道有些疑惑。顾东亭他是知道的,原身和霍一的高中同学,与霍一一起长大的,也就是霸总标配的医生朋友。但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大概是看出陆远道的不解,霍一解释了一句:“易洛也在,他们两个谈过。”   谈过?略一思索,陆远道才知道霍一的意思,顾东亭和易洛谈过恋爱。那楼下上演的,应该是前任重逢五味杂陈的戏码。他此时出现,的确是不太合适。   意识到陆远道不知情,霍一心中一喜,故意问:“陆总没有了解过自己助理的感情史吗?”   “我没有八卦的爱好。”陆远道面无表情。   听着这不太好的语气,霍一的心情却是好的。这说明陆远道和易洛之间干干净净,也就说明他是有机会的。   “男主黑化值,83。”系统提示音突然在陆远道的脑海里响起。   黑化值怎么突然降了?陆远道想不明白。男主就在他身后,和他说这么几句没营养的话,怎么心情还变好了?   他对保镖打了一个手势,示意保镖把轮椅转过去。   猝不及防对上陆远道的脸,霍一的心脏怦怦乱跳。   眼前的人生得极好,红唇皓齿,又是冷白皮,一双桃花眼含着不自知的柔情,看向霍一时眼尾上挑。陆远道今天没穿西装,而是着了一件ins风纯色毛衣,更显得他年轻纯粹 。霍一站着,垂着眼往下看时,能隐隐窥见他精致的锁骨。   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在那上面印出一颗又一颗的草莓,霍一的身体就止不住发热。他隐晦地看了陆远道一眼。他知道这人的身体凉一些,只要抱住,就能降温。   现下人就在眼前,他却抱不了。霍一烦躁地松了松领带,眼睛四处乱瞟,尽量不看陆远道。   察觉到霍一有些躲着自己,陆远道嘴角勾了勾,一时之间来了兴致。   “听说霍夫人回国了,想看霍总结婚,不知道看中了哪家小姐?”陆远道不动声色地推着轮椅靠近一些,随口问道。   提及此事,霍一的表情僵住了,幸好他本来就没有什么情绪显露,看着不怎么明显。   他倒也不是觉得相亲这事难为情,也能理解霍母的心理。但喜欢的人调侃似地谈到这事,他的心中不免有些不舒服。   见霍一迟疑着不答,陆远道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霍总不说,是怕我抢吗?”   语调微微上扬,最后的音节又弯了下去,宛如一把小钩子,轻而易举就勾住了霍一的心。   声音真好听,像是美妙的乐曲。这么悦耳的声音,如果是在他身下发出的,必然又娇又媚,是绝无仅有的风情。   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男主黑化值,80。”顿了顿,软萌乖巧的萝莉音在陆远道脑海里出现:“宿主大人,你做了什么呀?”   我什么都没做。陆远道默默想着,奇怪地看着霍一。   男主就在他眼皮底下,没有什么事情发生,怎么就心情变好了?这不科学啊!   轻咳一声,霍一有些尴尬道:“是苏婉苏小姐。”   苏婉,原书女二,典型的恶毒女配。豪门千金小姐,对男主一往情深,为了赶走小白花女主使尽手段,结果还是败下阵来, 甚至,男主为了给女主出气,还把她家里搞破产了。   没想到女主没有顺利上线,女二倒是出现了。看着这样子 ,很有发展成先婚后爱文的潜力。   思及乔筱姝和金牌男二的情深义重,陆远道暗暗问系统:“如果女主没有和男主擦出火花,可以换一个女主吗?我看这个女二就不错。”   女二在原书里是走恶毒女配的路线,但那是基于她和女主立场不同。从她的角度看,她始终是捍卫爱情的战士,只不过结局凄惨。如果把她和乔筱姝置换,那原书就是虐文。   不可否认的是,和霍一在同样的环境中长大的苏婉更适合霍一,两个人的婚姻也更加现实。   因而,陆远道多说了一句:“你和苏小姐很般配,可以试试。”   空气凝滞了一秒钟。   下一秒,陆远道的脑海里响起了系统带着几分肉疼的提示音:“男主黑化值,82。”   陆远道就静静地盯着霍一,企图剥开那层万年不变的表情,看见隐藏在下面的万般情绪。   就几分钟的功夫,霍一的情绪起起落落,犹如坐过山车。可他在旁边盯着,分明什么都没发生啊。   难不成,霍一的心里开了个小剧场,面上万年冰山,内心电影一场?所以,黑化值和他经历的无关,全看他的脑洞?要真是这样,陆远道还怎么执行任务?   其实霍一并没有什么内心戏,不过是单纯觉得不痛快。他希望陆远道吃醋,想要陆远道警告自己离别人远一点。在他心里,他和陆远道迟早会在一起的。所以,当陆远道随口撮合他和苏婉时,他的黑化值就上去了。   张了张口,霍一险些就要质问他为什么不在意。   记起来两人间隔了许多事,霍一喉头的话缓缓爬上来,说出来又是另一件事:“铭盛中学的校庆,你会去的吧?”   原本的陆远道当然会去,但眼前这个人并没有关于铭盛中学的记忆,去不去就不一定了。   “会。”陆远道没有犹豫便应下了。他不仅要去,还要近距离观看一出好戏。? 第十章   两人又聊了些杂七杂八的事情。   过了半个小时,易洛才从电梯里出来。陆远道扫了他一眼,注意到他的嘴角是乌青的,眼神木讷,脖子一侧还有暧昧的痕迹。   战况挺激烈啊。陆远道忍不住轻笑出声。他和祁度骁分手以后,对方也来找过他几次,言语卑微,态度强硬,就差哭着把他绑起来了。   以他对易助理的了解,易洛对顾东亭还是有感情的,不然不会一个电话就叫出来了。   也不知道两个人是在演哪出,他嗅到了八卦的味道,奈何霸总的格调在这,他又不能开口问,心里有些痒。   站到总裁身后,易洛腰背挺直,脸上没什么表情:“霍总,顾医生在下面。”   眼睫垂下,霍一看着陆远道的眼睛,只觉得自己的魂都被勾走了:“我下去看看他。”   虽然奇怪于霍一的话,但陆远道还是淡淡应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霍一心中暗喜。又和远道说了一句话,真好。   “男主黑化值,81。”系统提示音悠悠响起,带着些疲惫。这一天天的,真是受够了。   和系统有同感,陆远道古怪地盯着霍一,标准的微笑中暗含无奈。   黑化值七上八下的,男主这到底是要做什么?他很怀疑黑化值到底讲不讲究逻辑。还是说,黑化值全凭男主心情,而男主阴晴不定?   这届男主真难带。陆远道暗自吐槽道。   宿主说得对。系统听见他的心声,暗自附和了一句。   不知道陆远道的心情,霍一举步走了。他很想留在原地和陆远道说话,但他心里也清楚,青蛙不是一瓢热水能煮透的,要用小火,把温度一点一点加上去。   一行人乘坐另一部电梯下去了。没有和霍一打招呼,陆远道径直回了公司。   最近陆氏集团在寻求技术方面的合作,而王家、苏家、程家都是不错的选择。   只是,陆远道把三家公司的资料放在一旁,右手食指无意识地敲击桌面,微眯着眼,对着办公桌上的一团阴影发呆。   原书里,程锦年和原身就是通过这次合作建立的联系。陆氏集团选择了程氏,双方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后来程家提出联姻,原身本欲拒绝,但碍于一时找不到合作方,只能答应。   既然陆远道不喜欢异性,他就打定了主意不结婚,更何况程锦年大概率会让他变成笑柄。毕竟,配偶出轨可以避免,但配偶芳心另许已是木已成舟了。   至于苏家,更是能避则避。女主乔筱姝先邂逅了男二,如今两人郎情妾意难分难舍。如果校庆之前女主和男二没有分手,他就会出手干预那场罗曼蒂克奇遇,然后扶持女二苏婉上位。   毕竟,原书里女主为男主的救赎之旅立下了汗马功劳,而女二各方面都优于女主,想必也能做出一番成绩。   剩下的就是王家了。霸总小说里,“王”这个姓氏,总是作为弱势一方存在的。“天凉了,王氏该破产了”可是霸总标配。不过这个王家并非等闲之辈,和陆家堪堪持平,在霍家之下。王氏做这一行已经许多年了,信誉可靠,口碑了得。   同样的,他们的可选性也很强,换句话说,陆氏要拿下这次合作,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揉了揉眉心,陆远道手肘支起压在桌上,徐徐揉着右边太阳穴。他果然不喜欢做生意这么复杂的事。   其实,陆远道原本是做什么的,他已经忘记了。穿过那么多个小世界,他扮演过无数种角色,也尝试过无数种职业。   但他始终对商业提不起兴趣,可见他不是这块料。   没有过多的纠结于自己是哪块料,陆远道很快就打起精神来,准备和王家合作的诚意。   材料准备到一半,敲门声响起。陆远道头也没抬:“请进。”   常年面无表情的助理走进来,站得笔直:“总裁,有个自称王琪若的小姐在楼下,要求见您。”   王琪若就是王家小姐。王氏的执行总裁是她的哥哥,不过那人能力有限,最后的主意多是王琪若拿的。   因此,听说王氏决策人来了,陆远道赶紧说:“请她去会客厅。”   会客厅在总裁办公室对面,重要的合作都会在里面谈。王琪若和陆远道并不熟悉,她甫一现身,陆远道就知道这是来递橄榄枝来了。瞌睡时候有人送枕头,他自然是要接住这橄榄枝的。   王琪若被易洛领上来了。坐下,两人寒暄了几句,王琪若直接进入正题:“不知陆总有没有意愿和我成就一段佳话?”   佳话?听着不像是生意。心里疑惑,陆远道并没有表现出来,面上仍旧一派镇静:“不知王小姐说的是什么样的佳话?”   “夫妻举案齐眉,相互扶持。”王琪若没有卖关子,挑明重点。   神色不变,陆远道不说话,抿了一口茶,直直地望着王琪若的眼睛。   面不改色心不跳,王琪若的面部表情把情绪掩饰得极好:“不知陆总意下如何?”   “条件。”沉吟许久,陆远道问。   将鬓角的发丝挽到耳后,王琪若的脸上浮起一个淡淡的笑:“如果陆总愿意娶我为妻,那么,接下来的陆王合作,就是我王氏给陆总的投名状。”   茶杯放低一些,淡淡的烟雾缭绕,陆远道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为什么是我?”   王琪若脸上的笑容并没有淡下去:“因为,陆总掌管着陆氏集团,并且,不是一个会为女人着迷的男人。”   不会为女人着迷,是商业联姻中男方最好的品质。不会为别的女人着迷,联姻关系就不会动摇;不会为联姻对象着迷,联姻关系就不会变质。   “那请问王小姐,为什么急着联姻?”陆远道慢条斯理地饮了一口热茶,问道。   理智,体面,卓越,果然是个完美的联姻对象。王琪若再次肯定了自己的决定,思忖片刻,选择说实话。   “我确实是很急。两个原因。第一,我是同性恋,有女朋友,对外说是闺蜜,现在家里察觉到我们的关系不太对劲了,所以我要尽早打消他们的疑虑。第二,我虽然掌握了王氏的决策权,但股权持有率和我哥哥差不多,我不甘心,如果我结婚,我爷爷和我爸爸会把一部分股权转让给我作为嫁妆,那样,我就拥有绝对决策权了。”   还真是个狠女人。云州豪门圈子里,大小姐多作为门面和联姻工具的存在,但王琪若显然是奔着家族企业去的,目前看来,即将全垒打了。   只是,陆远道还要把一切都捋清楚:“你怎么确定,你的爷爷和爸爸会把股权转让给你?”   微微一笑,王琪若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道:“和别人结婚当然不一定,可我要嫁的是重要合作伙伴的掌权人,自己也有实力,股权给我,我借着陆氏的东风让王氏更上一层楼,何乐而不为呢?”   不错,把长辈的心理拿捏得明明白白的。一般而言,长辈自然觉得家产要交给男孩子,认为女儿嫁出去便是别人家的人了。   但王氏已经由王琪若拍了一段时间的板子,那就代表着,只要她能带来足够多的利益,王琪若掌权上位也未尝不可。毕竟,比起王氏的下下任掌权人,王氏的下一任掌权人显然更为紧要。   大概是看出了陆远道的思路,王琪若又说:“至于王氏的下一任继承人,就是我的布局了,到时候只需陆总稍作配合。”   倒是很有前瞻性。陆远道确认了,这个女人不简单,心性手段样样都不比自己差。   他知道,在这个小世界里,反派“陆远道”是没有官配的,换言之,婚姻自由。那婚姻自然可以做为筹码。   既然如此,那他也就不藏着掖着了:“王小姐选择我,在下荣幸之至。不过,我也是同性恋,王小姐介意吗?”   眸子倏地亮了,王琪若身子往前倾了倾:“陆总有男朋友吗?”   轻咳一声,陆远道压下心头的惆怅:“没有。但我对着女孩子,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系统在意识空间里僵住了,兔脸上满是震惊。原来、原来这就是宿主甘愿单身这么多个小世界的原因。它还以为是因为祁上将呢!   转念一想,祁上将是宿主的前任,那宿主肯定是同性恋啊,对异性没办法不也是人之常情吗?   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大脑短路了,系统2021默默缩成一团,滚至墙角里,面壁静思。   丝毫不知道自家系统的心情经历了怎样的陨石爆炸,陆远道专心和王琪若商议合作计划。   最终,两人签订了两份合同,一份是婚前协议,一份是合作方案。   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王琪若笑盈盈地起身,眸里盛满了喜悦:“陆总,合作愉快。”   绅士地欠身示意,陆远道提醒道:“联姻的事,王小姐最好能和女朋友掰碎了说,避免你们因此生出嫌隙。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当面向她解释。”   王琪若简直不要对陆远道太满意:“多谢陆总提醒。”   事已谈成,两人都不是拖泥带水的性格,这就道了再见。王琪若跟在易洛后面下了楼,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但看得出来心情不错。   可陆远道的心情就没有那么美妙了。   因为,“男主黑化值,85。”耳边响起系统提示音。   无奈地揉了揉眉心,陆远道吐出一口浊气:“去查查霍一在做什么。”? 第十一章   星河大厦的顶层,霍一的办公室就位于这里。此时,霍一就坐在办公室里,看着监控画面,脸色阴恻恻的。   就在前一分钟,一个女人从画面里出现,和易洛同行,转身进了电梯。现在的监控画面上没有人,只有一扇门,那就是陆氏集团总裁办公室的门。   拳头狠狠砸在桌上,霍一的脑海里闪过许多猜测。   光是陆远道和一个女人在会客厅里独处许久这件事就已经让他濒临失控了,更遑论他还不知道两个人说了什么。陆氏集团有意与王氏合作他是知道的,当然也期盼两个人的会面仅仅是因为合作,怕只怕不止如此。   这个时候,霍一的心中还存着理智。要是他知道陆远道和王琪若已经达成联姻协议了,只怕会疯了一般把陆远道藏起来。   那边,王琪若下手极快。她当日就和王家人说了商业联姻的事,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紧接着,王氏集团秘书处经历了一次大换血,新人沈念念成为了总裁形影不离的秘书。待王氏的风波平息下来,王家已经宣布王琪若是王氏掌权人了。   而这些,都发生在一天之内。王琪若的雷厉风行让陆远道更加确定了,联姻的决定是对的。   “我爷爷他们心里还是有点不踏实,可能过几天要见一次家长。”当晚,陆远道刚洗漱睡下,王琪若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调整了一下睡姿,陆远道的语气一如既往:“好,我这个月行程都在云州,时间定下来了你就告诉我,我把时间腾出来。”   电话那端,王琪若淡淡应了一声:“麻烦陆总了。”   陆远道略过这个话题,提起另一件事:“王小姐,你的女朋友那边?”   也不怪他在意这件事,实在是看了太多小说,已经下意识地避雷了。   恋爱双方情深义重,一方不得已和别人形婚,另一方误以为自己被抛弃了,一气之下大闹或是出走,乃至于性情大变。这可是形婚里的定时炸弹,如果爆炸,恐怕这段形婚就前功尽弃功亏一篑了。   手机里传来女子的轻笑。那边沉默了几秒,而后换了一个更加清脆活泼的声音:“怎么,陆总这么有经验吗,都知道未雨绸缪了?”   这大概就是王琪若的女朋友了。   如是想着,陆远道赶忙说:“我和王小姐只是合作伙伴关系。”   那边的两个女子就捂着嘴笑作一团。   宽容地不计较这点小事儿,陆远道转而问:“订婚宴的时间和地点定下来了吗?”   这件事情决定得匆忙,但布置起来不能匆忙。两家先把事定下来,程序慢慢走也无所谓。还是要有订婚宴,之后领结婚证,先在网上持证官宣,再选个黄道吉日举行婚礼。   不过,王家有自己的打算:“我妈妈坚持先举办婚礼再领结婚证,这样嫁妆、彩礼都是我的婚前个人财产。”说着,王琪若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没想到,陆远道极好说话,当即答应下来:“可以啊。阿姨不知道婚前协议的事,我们听她的,她放心一点嘛,毕竟养大一个孩子不容易,阿姨怎么舍得你受苦。”   电话里的呼吸声粗了一瞬:“那就多谢陆总了。”   侧身躺着,陆远道掖了掖被角,道:“三天后就是铭盛中学的校庆了。我们可以穿情侣装,佩戴情侣饰品,一起参加,先给宣布联姻预个热。”   “好,好,嗯,”王琪若的声音抖了抖,顿了顿,“我听你的,嗯。”   耳尖染上薄红,陆远道轻声道:“不打扰两位了。”然后赶紧挂断了电话。   意识空间里,系统揪着自己的耳朵,满心忧虑。宿主要结婚了,这可怎么办啊?这是原书绝对没有的剧情,总部那边也没有设计这一出啊。   很快,陆远道就给了它答案:“原书里,反派不是结婚了吗,和程锦年啊?”   同样是形婚,和谁结不是结?   要他说,王琪若比程锦年靠谱多了。程锦年只是个大小姐,在商业上一窍不通,只能放在家里做摆设。王琪若不一样,胸中有沟壑,敢立马镇山河。   前者只能是单纯的联姻对象,后者却能在无数事上和他达成共赢。哪个人更适合形婚,明眼人一看便知。   系统抓耳挠腮的。它不能告诉宿主祁上将的事,也没有正当理由阻拦宿主,更不可能强制干涉小世界,只能是干着急。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陆远道这里云淡风轻地决定结婚的事,这个消息在霍一那边卷起了万丈波涛。   放心不下陆远道和王琪若的事,霍一派人去查王家的动向。这不查不要紧,一查,霍一办公室里的东西就碎了一地。   联姻?!陆远道要和王琪若结婚!陆远道要和别人结婚了!娶妻,是不是说明他喜欢女人?陆家已经被他牢牢攥在手里了,他为什么还要联姻?他是不是喜欢王琪若?   他们都是铭盛中学出来的,关系不远不近啊。怎么就要结婚了?凭什么!想起易洛和顾东亭的事,霍一的脊背满是冷汗。易洛和顾东亭也是同学,他也以为两人没有联系,谁知就出了这么一段。那,陆远道和王琪若会不会也是这样,避开众人的目光,悄悄发展的?   无助地趴在桌子上,霍一的整颗心都是痛的,就像是被一把锤子狠狠地敲。   他最爱的人,马上就要娶别人为妻了。王琪若会成为陆远道明媒正娶的伴侣,而他霍一只是一个见不得天日的暗恋者,只能躲在阴沟里仰慕月亮。那他霍一算什么,他在陆远道的世界里是什么位置啊,死对头吗?   不!他不甘心!陆远道不能和别人结婚。陆远道是我的!他是我的!陆远道只能是我的!谁都不能把他抢走!谁也不能和我争夺陆远道!他是我的人!我们要在一起一辈子的!别人、不能有别人!他是我的!陆远道他是我的!   这一夜,霍一想了很久。这个陆远道只出现了几个月,和他见了几面,但仔细回忆两人相见的细细碎碎,一夜就过去了大半。原来,他对陆远道的占有欲这么强烈,强烈到他恨不得把王琪若撕成碎片。   原来他不是正常人。他就像隐藏在文明社会的野兽,披着人类的外衣,骨子里是只誓死捍卫领地的猛兽。他对陆远道的感情炽热浓厚而蠢蠢欲动,甚至不自知地谋划用非法的手段得到这个人。   他想偷偷潜入陆远道的房间里,把人抱回来,解开陆远道的睡衣,压在身下,把这个人占为己有。   把陆远道藏起来,藏在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那地方会按照陆远道的喜好布置,会配备陆远道想要的一切,但是,陆远道不能出去。陆远道只能待在房子里面,守在他身边,不能离开他。   霍一和陆远道,会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他们是情侣,是恋人,是伴侣。滚滚红尘,他们是彼此唯一的依靠。陆远道不情愿也没关系。只要他的身边只剩下霍一,他就不会离开霍一了。   伸手,打开抽屉,取出一个款式古雅的翡翠戒指,霍一仔细摸索着戒指,心中一阵一阵苦痛。   戒指是霍母给他的,说是只能传给霍家的儿媳。是女式戒指,陆远道会不会嫌它娘里娘气的?不过,陆远道的手指纤细如青葱,戴什么都好看,戴上这枚戒指,肯定有别致的美。   垂下眼睫,霍一想起陆远道的样子,心软得一塌糊涂。   陆远道的脖颈白皙修长,如果戴上金色的锁链会怎么样呢?大概就像是不染尘埃的神明被信徒捆了起来。信徒怀揣着世上最恶毒最真挚的感情,囚禁了神明,把他变成了自己的所有物。   紧紧捏着戒指,霍一的心中生出一些茫然。   他不想逼陆远道的,他想和陆远道像平常的恋人一样,和和平平地在一起。可是,陆远道为什么要和别人家结婚呢?他在陆远道身边,陆远道为什么就是看不见他呢?难道,陆远道不知道自己喜欢他吗?   对,就是这样!霍一倏地跳起来,兴奋地在办公室里转圈圈。陆远道不知道自己喜欢他,以为自己对他没有心思,所以和别人结婚。   陆远道和王琪若必然是形婚!一切只是为了利益。陆远道是不知道自己的感情,所以选择了王琪若的利益。他要是知道自己喜欢他的话,肯定会离王琪若远远的,回到自己身边。   想到这里,霍一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将戒指收起来,给梁华春打了一个电话:“梁秘书,安排人上来我办公室打扫卫生。”   说完,他抱着笔记本电脑去了休息室。   表白是一项艰巨的任务,他又没有经验,要先看看网上成功的范例。   三天后就是铭盛中学的百年校庆,届时陆远道必然到场。他可以趁机靠近陆远道,再让几个人配合,创造两人独处的时间,然后,告诉陆远道,霍一有多爱他。   深情地凝望着电脑屏幕上陆远道的照片,霍一既忐忑又期待。他爱这个人,爱得很隐蔽,除了在一起,他不能接受第二种结果。   这是他的陆远道,他的!? 第十二章   一晃就是三日,铭盛中学的百年校庆到了。   铭盛中学是云州有名的贵族学校,云州的上流圈子都是从里面走出来的。   它分为南北两个校区,只隔了一条马路,却是活脱脱的两个世界。南校区里多是靠着奖学金支付学费的高材生,来自普通家庭,内卷十分严重;而北校区是少爷小姐的聚集地,学习各种上流社会需要的和升学无关的东西,当然,功课也不能真的落下。   这一次的校庆,在云州算是件大事儿,毕竟云州的豪门都有人出席,而结交人脉还有个再好不过的借口——校友。所以,当天,北校区大门外面停满了价值不菲的车辆,都是平常人难得一见的牌子。   腿脚不方便,陆远道不想和别人挤正门,便联系了校方,从另一个入口进去了。   而易洛是南校区的优秀校友代表,要当众发言的,便请了假,在路口和他道了别,独自去往南校区。   和事先说好的一样,陆远道和王琪若在北校区的第一栋教学楼下见了面。   秋天刚来,天还有些凉,时不时吹过一阵轻风。树木摇摆一下,金黄色的叶子打着旋,徐徐落下。天气不是很好,大堆大堆浅灰色的云,挤满了天空,阳光仿佛都被过滤掉了。草叶青黄,倒是木芙蓉、月季、蝴蝶兰、木槿等热热闹闹地开着,为这个日子添加了欢乐的气氛。   还没看清王琪若的脸,陆远道就注意到了她那身紫色抹胸长裙。走近一看,细腰,锁骨,珍珠项链,一点朱唇,这样的装扮并不隆重,但举手投足间都是风情。   略微欠身,陆远道微笑著称赞道:“王小姐今天很漂亮。”   抿着唇,露出一对酒窝,王琪若笑而不语。   身后响起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王小姐还喷了香水呢,陆先生没有问到吗?”   看了一眼自己和王琪若之间的距离,陆远道仔细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道:“这是BEAUTY新推出的乌木之吻吧,味道很独特。”   “是啊,虽然不是很昂贵的牌子,但若若就是偏爱这个味道。”一个身着职业装的女人走出,和王琪若并肩站立,伸手,和她十指相扣,“就像伴侣,喜欢比身价重要,不是吗?”   哦,这是来宣示主权的啊。陆远道点头称是。   嗔怪地看了沈念念一眼,王琪若并没有将手抽出来,只是拉着她走上前,递给陆远道一瓶香水:“你也喷一些吧。”   接过香水,陆远道微微滴了两滴在自己的手腕上,揉开。因为只是要用一款香水制造出两人关系亲密的感觉,给人一种心理暗示,所以他并不需要铺天盖地的浓烈气息。   初闻是微辛辣的小豆蔻和胡椒相拥的感觉,后面才会有纯正浓郁的乌木香散发开来,带着不动声色的炽烈感,仿佛是一个突如其来又饱含深情的吻。渐渐的,乌木香会淡下来,甜甜的香草味包裹其中,正好平衡乌木的沉稳。   是一款很不错的香水,但不怎么符合王琪若的性格,应该是沈念念选的。   把香水还给王琪若的同时,陆远道还递过去一个红色丝绒盒子:“这是Dreamliners的表,前几年推出的,这是最后一块,你试试。”   是间金表,42毫米表壳,以不锈钢和18K玫瑰金打造,银白色表盘略带珠光,独一无二的罗马数字时标和几何形状夜光时标组合,是Dreamliners早年的风格。去年,Dreamliners宣布转变风格,做出的手表依旧是有钱人的宠儿,但越来越少见的早期产品更显珍贵。   戴上以后,王琪若才注意到陆远道的手腕上有一块极度相似的表,不过他的表盘是黑色的,更显沉稳端庄。她这才知道,这是当情侣表用的。   有的时候,口头的恩爱不具有强大的说服力,一味强调又显得急切,相同的饰物从容不迫,却能达到无声胜有声的效果。   毕竟,奢侈品那么多,无缘无故,为什么两个人要买一样的?   演戏的道具已经配好了,主角也到了,该准备开始了。   很快,来这边的人都看见这样一幅场景:   俊美温和的男人坐在轮椅上,面带微笑,优雅端庄的女子推着轮椅,眉目温柔,身后跟着几个黑衣人,中间还有一个秘书打扮的女人,时不时望向两人。   和两家有合作的人赶紧上前打招呼,来来往往都是笑脸,至于笑容背后的心思,就不为人知了。   “听说陆氏集团和王氏集团有个大项目要合作,恭喜了。”顾东亭忽然出现,悠悠说道。   陆远道绅士道谢。   目光在王琪若和陆远道身上转了一圈,顾东亭脸上的笑意冻住了,瞪大双眼,摇了摇头。   昨天霍一突然找上他,说是要和心上人表,来向他取取经。他追问了很久,霍一才告诉他,对象是陆远道。他的三观瞬间稀巴烂。今天一大早,霍一就让他参谋穿什么衣服、戴哪块腕表、发型怎么弄。   原本,他是想看看热闹的,费劲找到陆远道也是打算给好兄弟提供便利,谁知道见到了这么一出。   顾东亭不是傻子,相反,他心里门清儿。霍一那边情窦井喷式初开,陆远道这边的粉红气泡快糊人脸上了。虽说王琪若和陆远道两情相悦的可能性不大,但落到霍一眼里,那就是未告白先失恋。   以霍一的性格,这件事情是绝对不可能有个好结局的。霍一要么不要,放在心上了,就必须得到。   得想想法子。霍一随后就到,让他看见这场面不得爆炸吗?   看了陆远道和王琪若两眼,顾东亭思忖片刻,再次开口道:“陆总,我有些事想和你单独说,是关于易洛的。”   没有急着回答,陆远道询问似的看向王琪若。后者朝他点头示意,带着保镖、沈念念走到不远处。   陆远道这才转向顾东亭,说:“顾医生好像对我的助理很感兴趣。”   “那天在医院你又不是不知道。说实话,要我放手,还不如要我的命。”顾东亭双手插兜,随意地扫了四周一番,脑子转得飞快。   “你想问什么?”陆远道跳过感情纠葛,直奔主题。   是他的错觉吗?顾东亭好像有些心不在焉。或者说,顾东亭在等一个人,还要拖延时间。   烦躁地想霍一怎么还没过来,面上,顾东亭却没什么异样,只是漫不经心地问:“他怎么一毕业就进了陆氏?”   “从大二开始,易助理的大学全部费用都是我支付的,作为条件,他要为我卖命。”   这是原身和易洛的交易。   原身看出来易洛心性超凡,专业也对口,家庭条件又不好,就提出了这个交易。   彼时的易洛为母亲治病花光了全部积蓄,实在是支付不起学费,想想陆氏也算一个好去处,就答应了。   皱了皱眉,顾东亭试探性地问:“你和易洛,只是总裁和助理的关系?”   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陆远道不假思索:“不然还能是什么关系?霸道总裁和他忠犬吗?”   顾东亭即刻喜上眉梢,眉间压着的冰雪全部消融,嘴角上扬。问是随口问的,但也是他早就怀疑的。而陆远道的话可以让他确定,易洛和陆远道没关系。   “易洛大学谈过恋爱吗?”   “不清楚,不过他现在单身。”   心里涌出无限的喜悦,顾东亭尽皆按下去,镇静问道:“你怎么知道?”   “他是我的总特助,24小时待命,谈恋爱必须和我报备,而易洛也不是故意遮掩的性格。”陆远道淡淡道。   “那,”沉吟许久,顾东亭明知故问,“他怎么不在?”   微微蹙眉,陆远道不答反问:“顾医生,你是在帮谁拖延时间?”   突然被戳破心思,顾东亭吓了一跳,但迅速恢复镇定,说:“你误会了吧,我只是随便问问,哪里就是在拖延时间了?”   “说话的时候,你往大门的方向看了三次。你叔叔是校董,易洛是南校区优秀校友代表的事,你不会不知道吧?”陆远道平静地说,“没有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不等顾东亭做出回应,陆远道已经给王琪若发了信息,让她走过来了。   收到消息,王琪若立刻带着人走过来,和顾东亭礼貌地打了声招呼,推着陆远道走了。   霍一出现是在几分钟后的事。人群里,他第一眼就看见了陆远道。   没有穿西装,陆远道着一件浅色的亚麻衬衫,第一颗扣子敞开,露出精致的锁骨。衬衫是宽松版型的,风一吹,纤细的腰身仿佛盈盈在握。他最近喜欢戴眼镜,但今天没戴,那双勾人不自知的桃花眼分外引人注意。他的唇是红的,脸又白皙,看着就诱人。   咽了一口唾液,霍一只觉得自己的身子炙热难耐。   脑子里已经想好了很多种姿势,霍一表面却很是冷静,上前淡定地说:“陆总,别来无恙。”   “男主黑化值,82。”陆远道还没有回答,脑子里先响起了系统提示音。他有些诧异。   要知道,三天前的夜里,霍一的黑化值毫无预兆地急速上升,飙到了98。他让系统看看霍一在做什么,系统却说总部紧急召回,没了联系。第二天早上,系统才回到意识空间,重新检测了男主的黑化值,是85。   这两天他一直盯着霍一。霍一谈成了一个大单,星河文创再上一个台阶,黑化值却纹丝未动。怎么这会,黑化值突然就降了?   难不成,是因为他和自己打了招呼?? 第十三章   这么想着,陆远道朝霍一点点头,说:“霍总,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霍一垂下眼,尽量忽视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道:“很好。”很快就会更好。   他在陆家老宅对面买了一栋别墅,预备着和陆远道在一起后就搬过去,这样来往也方便,他还可以每天早上把陆远道抱上车。离心上人如此之近,绝对是神仙日子。   面上舒了口气,陆远道语气柔和,仿佛是真情实意:“那就好。霍总前几个月才丢了霍氏,我看星河文创的经营也很一般,还担心你一蹶不振了呢。”   周围人倒吸一口凉气。这话夹枪带棒的,很有点暴雨来临前的狂风那意思。陆远道和霍一都不是善茬,加在一起就占了云州商业圈的大半。   神仙打架,凡人还是别掺和了。因此,原本围着的人悄无声息地散了。   远远地看见陆远道和霍一对峙着,王琪若的脸色不太妙,本是往这边走的也自觉绕路了。   而素来有仇当场就报的霍一并没有变脸色,只是面色如常道:“也不是什么大事。”   旁人听着这话觉得满是恶意,他却并不这么认为。要知道,星河文创的早期投资,陆远道可是占了大头,由此可见,陆远道真的担心过他,还出手相助。   认真分析过男主性格的系统惊呆了。它记得霍一走的是霸道狂酷拽路线啊,这一棍子打下去不声不响的是谁?这不科学啊!它在意识空间里揪着自己的耳朵,百思不得其解。   相比之下,陆远道倒是镇定得多。毕竟,霍一身上不科学的地方多了去了。   譬如他今天的着装。   按道理说,霸道总裁在哪里都是西装革履的。   但今日的霍一没有穿西装,只是着一件深色长款风衣,扣子系好,隐约可见里面的亚麻衬衫,下身居然是一条黑色牛仔裤,很修饰他的腿型。他这样穿,不像是一个上市公司的老总,倒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年轻人。   脑子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陆远道垂了垂眼睛,乌黑修长的睫毛低了下去,在眼睫下方投下一片云翳般的阴影。   霍一穿在里面的那件衬衫有些眼熟,但他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了。   内心如何揣测,陆远道的面上都不曾显露出来,神色依旧如寻常时候般平静:“若是霍总的公司做不下去了,可以往陆氏递一份简历。”   此言一出,周围哗然。   霍一是谁?高考以后就担任霍氏副总,工作完成得很是出色。霍父走后,他更是当仁不让执掌霍氏,推行改革,让霍氏更上一层楼。可以说,像霍一这样的人物,云州找不出第二个了。   而他陆远道居然敢这么和霍一说话,简直是胆大包天,不异于邀请霍一把自己弄破产。   孰料,霍一的脸上看不出怒意,只是顺着他的话说:“好呀。”   他是真的没生气。虽然他不知道陆远道为什么这么说,但他知道,陆远道一定有自己的用意。   微微皱着眉,陆远道的心里突然生出一种诡异的感觉。霍一对他的容忍度未免太高了吧,这完全不是男主和反派的相处之道啊。   蓦地记起拍卖会上男主忽然现身的事,陆远道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好像他和霍一早就转变相处模式了。   只是,即便如此,依着霍一的性格,也不该是这般反应啊。难不成,霍一转性了?男主换风格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和快穿员打一声招呼?   “宿主,男主各项指标都很正常,不存在突然换风格的可能。”系统适时提醒道。   所以,这是从剧情崩塌到人设崩塌了?陆远道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一届男主真难带。霍一真会玩。   还不知道心上人脑子里转过了多少杂七杂八的念头,霍一只是认真地看着陆远道,眼里是缱绻的深情,口中说的话却只是家常:“听说陆氏要和王氏合作了,还顺利吗?”   他的语气很是轻柔,就像恶龙蹑手蹑脚地擦拭自己的宝物。听得陆远道眉心更紧了。霍一这个样子,很像祁度骁暗恋他的那一阵。   那时候两人还称兄道弟的,祁度骁为人豪气又不羁,和许多军人一样粗犷潦草,面对他时却总怀着别样的心思,样样东西都准备齐全,轻声细语地和他说话,时不时做一些小动作,被他发现了就满脸通红,乖巧地盯着他。   自然而然地,面对祁度骁时的温和浮现在脸上,陆远道少了很多试探霍一的心思,只是摆了摆手说:“一切顺利。”   见话题转到陆王交好上面,王琪若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低下身子,难得地露出小女儿家的情态,道:“陆先生,我们去湖边看看吧,好不好?”   低沉的乌木香闯入陆远道的鼻腔,让他清醒了几分。他仰起头,正对上王琪若水润的眸子,嘴角上扬,语气柔和:“好,我陪你去。”   这样的眉眼传情,落在众人眼里是再明显不过的信号。霍一蹙起眉,上前一步,正要开口赶王琪若走,就听见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陆总和王小姐,这是好事将近了?”   沉下脸,霍一张口,立刻就要反驳回去,耳边却响起了陆远道温和的声音:“张总这话说得早了些。我双腿有疾,还不知道王叔叔的意思呢。”   一瞬间,霍一的脸色大变。听陆远道这话,是不否认他和王琪若会有“好事”。   虽然他知道王琪若和陆远道即将联姻,但自己查到是一种感受,听陆远道亲口承认又是另一种感受。他心心念念的人要娶别人,他心里已经够窝火的了,现在还要看他们秀恩爱,更是心痛难忍。   这直接体现在黑化值上:“男主黑化值,87。”   深吸口气,霍一把手搭在陆远道的轮椅上,强忍住心痛,请求道:“我有很重要的事单独和你说,你先听我说完好吗?”   他不能让两个人去湖边。他们要去的湖叫做风月湖,在北校区的西南角,历来是铭盛中学的定情之地,算得上铭盛学生心中的恋爱圣地了。   陆远道突然有一股不祥的预感。今天怎么回事,一个两个的都要单独和他说事情?他瞄了一眼霍一的眼神,很好,里面满是他看不懂的情绪。   黑化值的升降他已经无暇顾及了,摆在眼前的难题,是怎么让霍一回到正常状态。不过,转念一想,黑化值高达87,也不太可能是正常人。   抱歉地看着王琪若,陆远道苦笑一声,说:“王小姐,麻烦你等我一下。”   点了点头,王琪若的眼里满是恋恋不舍:“好吧。”   所有人退至几米开外的地方,原地只剩下百思不得其解的陆远道和情绪渐渐激动的霍一。   不善地睨了王琪若一眼,霍一低着头,努力让声音不要那么生硬:“你知道她说的湖是什么地方吗?”   “知道,风月湖啊,我们学校的恋爱圣地。”接收了原身的记忆,陆远道自然不会不知道铭盛中学的文化。   在原身的印象里,风月湖边每天都有成双成对的漫步者,其中不乏修成正果的小情侣。所以,王琪若提出去湖边时,他就明白了其中的深意,自然要配合。   脸色阴沉沉的,霍一攥着轮椅推手管的手青筋毕露,寒着声道:“那你为什么要去!”   陆远道此举,把他置于何地。这根本就是挖出他的心,扔在地上,随意践踏。   虽然喜欢陆远道是他自己的选择,陆远道拿他的真心去喂狗也无所谓,但不能把第三个人拉进来啊。   他可是会把一切都算到第三个人头上,狠辣报复的。   察觉到霍一语气的变化,陆远道只觉得莫名其妙,而右眼皮不可遏制地跳了更让他心生不吉。再联想到方才的预感,他直觉霍一接下来说的话会爆出一朵蘑菇云。   果然,紧接着,霍一便压低声音说:“陆远道,我喜欢上你了。我可以慢慢追你,但你不能和别人暧昧,知道吗?”   意识空间里,系统的整个身子都僵住了,几秒之后,它仿佛终于回过神来般打了个滚,站起来,而后放弃治疗般滚来滚去,周身不断冒出乱码,快把意识空间塞满了。   抽不出心思安抚系统,陆远道整个人都处于震惊状态。他的桃花眼瞪圆了,几乎要变成杏核眼,嘴巴微张,发出断断续续的音节。   良久,他才终于找回理智,恢复表情管理,闭着口,喉结上下滑动几下,直直地盯着霍一。   呵,这个玩笑好冷,霍一还说得那么认真,他刚刚居然信了。现在仔细想想,他发现这个笑话漏洞百出,总之绝对不是真的。男主喜欢上反派,怎么可能!   不悦地瞪了霍一片刻,陆远道嘴角勾起凉薄的弧度:“凭什么?”   霍一拧着眉。他看出来了,陆远道眼里不是拒绝,而是怀疑。   组织了一下语言,霍一迎着他满是不信任的目光说:“我知道你不是从前那个陆远道,别反驳我,你去三千繁华找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你怎么会到这个身体里、你的真实身份是谁,这些我都不在意。我喜欢你,这件事千真万确,我可以用我的生命起誓,绝对不会负你。”   两颗重磅炸弹丢下,陆远道的脑袋嗡一下蒙了。   他居然、居然在男主面前掉马了!   而且,男主喜欢上他了!   这时,意识空间里的系统战战兢兢地说:“男主黑化值,95。”   离100仅有一步之遥,在这种情况下,很有种恐吓的感觉。? 第十四章   暂时平复下心里的波涛汹涌,陆远道的喉结蠕动几下,仰起头,有些胆怯地对着霍一的眸子,说道:“可是,我们才认识几个月,你,你不觉得我是怪物么?”   轻轻哂笑,霍一抬手,按在陆远道柔软微卷的发上,掌心是炽热的温度:“因为是你,所以,怎么样都可以。”   恍惚间,陆远道的眼前闪过另一张脸。那人也是收敛了全身锋芒,温柔缱绻地说:“是你就好,怎么样都可以。”眸子里涌现出浅薄的水汽,压抑着他不自知的眷恋。   手往下,虚虚盖在他的眼睛上,霍一沙哑着声音问:“陆远道,你在想什么?”   “男主黑化值,98。”   就在水汽弥漫的瞬间,他清清楚楚地看见了陆远道眸中的深情,那是从未给过他的感情。就像有一个嵌了钉子的锤子狠狠地敲着他的心,他的心脏疼成一团,可他仍旧不愿放手。   毕竟,眼前的人具有太大的诱惑力,如同珍宝之于恶龙。   沉默片刻,陆远道垂下眼,情绪低迷,没有回答。   他不能不承认,对着霍一,他又想起了祁度骁,那个在记忆里只有一个身影,却烙进了他的灵魂的人。这样是不对的。霍一只是个NPC,却有自己的情感,不能被当成别人的替代品。   见他久久不答,霍一的手靠得更近了。手心不是很敏感,却能感受到睫毛划过时的颤抖。想到这个人路自己如此之近,近到自己可以把他圈起来,不管是谁都不能夺走。   是啊,谁都不能夺走。他又何必在意陆远道想的是谁呢,反正,陪在他身边的,只能是他霍一一个人。所以啊,任何人都只是陆远道的过去式而已,只有他霍一,才是陆远道的现在和未来。   想到这里,霍一突然觉得很是痛快。恶龙不在意珍宝的前主人是谁,因为恶龙一旦夺得珍宝,就不能也不会让别人抢走。   “男主黑化值,96。”系统悠悠播报,语气很是生无可恋。   虽然黑化值降下去了,但它还就是不知道怎么办。而且,96和98并没有多大区别,都是在雷区蹦迪,随时会摔出铺天盖地的浓烟。   伸手扣在霍一的手上,陆远道眨巴着眼,低声道:“霍一,可是,我还不了解你。”   他不了解霍一吗?当然了解。但比起直白的“我不喜欢你,我心里有别人”,“不了解”显然更容易接受。何况他才出现几个月,和霍一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这么说也不奇怪。   蹲下身,霍一伸手揽住他的腰,手掌在他的腰上摩挲着,面上却一本正经:“你想怎么了解我,嗯?”   褪去了工作时的冷酷果断,陆远道此时就是一个腼腆的大男孩,耳尖微红,不敢看示爱人的眼睛,可爱得让人想咬一口。   直觉这是一句不纯洁的问话,陆远道避开他的眼,说:“不知道,慢慢来吧。”   系统突然冒出来:“宿主,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你不是同性恋?直接拒绝他不好吗?”   意识到还有这个选择,陆远道一时间愣住了,面红耳赤地看着霍一。   是了,他为什么不从源头拒绝霍一呢?他没有和霍一在一起的意愿,不如直接用最不可抗拒的理由将这个人推远。   打定主意,陆远道深呼口气,正视霍一的眼,眸子里写满坚毅,缓缓道:“霍总。”   霍一的手抖了抖,心仿佛预料到什么,蜷缩成一团。   “您看见那边的王小姐了吗?她是我的未婚妻。”陆远道徐徐道,很温和也很坚定,“如果我是单身,我可以慢慢了解你。但,我不是,而且,如非没有选择,我不会选择一个男性,毕竟,我喜欢小孩子。”   将这些事剖开给霍一看,陆远道狠下心来,挪开霍一的手,面色恢复寻常,不让自己的脸上有一点儿心软的痕迹。   “男主黑化值,99。”系统哭嚎似地说,滚回墙角,蜷缩着瑟瑟发抖。   雷达似地目光牢牢盯着陆远道的脸,霍一攥紧拳头,咬牙切齿道:“你明明动心了。”   方才陆远道的第一反应不是拒绝他。如果陆远道真的不能接受,一定不会和他温存片刻的。他清楚这个人的性格,非黑即白,不是磨磨蹭蹭的作风。   然而,陆远道的态度并没有改变。   宿主稳如泰山,系统却悔得肠子都青了。它错了,它不应该忽略霍一的黑化值恐吓。   同样意识到了危险临近,陆远道只觉得左右为难。这要怎么办才好?顺着霍一吧,只怕他也不会相信;反着来吧,小世界又摇摇欲坠。   全然不知陆远道的犹豫,霍一已经冷静下来,只是淡淡地问:“你和王小姐什么时候决定的?”   尽管现在两个人是在慢慢走程序,可决定还是仓促了。霍一如果要查,也很容易查到,毕竟先前陆远道和王琪若是没有过私下联系的。   因此,陆远道没有隐瞒:“三天前决定的,最近准备见家长。”   “嗯。”霍一短促地应了一声,顿了顿,“和项目有关吗?”   微微皱着眉,陆远道还是点了点头,想起来霍一说一不二的性格,还是多说了一句:“但这是两回事,毕竟项目已经启动了。”   霍一就轻松地笑了,看向陆远道的目光依旧很温柔,语气也云淡风轻的:“我知道了。”   面前的人看不出什么异样,陆远道却从这句话嗅出云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但黑化值当前,他也不能说没什么,只能叮嘱系统时刻盯着霍一。   很奇怪,霍一没有再做暧昧的小动作,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沉沉的目光压在陆远道身上,思忖片刻,仿佛是下定了决心,说:“你过几天再给我答案,可以吗?”   脑海里是系统提示音:“男主黑化值,95。”总算降下来了,不多,但足够他们喘口气了。   心中半是担忧半是欣慰,陆远道温和地说:“好。”   迟疑一会儿,他还是开口道:“霍一,对不起,我对爱情,向来是敬而远之的。你知道的,有时候这种东西,就像毒品一样。”一旦沾上了,这辈子都别想戒掉。   就像他和祁度骁。原本他答应祁度骁的求爱,只是存了五分喜欢三分不忍两分惊异,谁知道一场恋爱下来,那个人生生刻进了他的骨子里。   这么想着,陆远道叹了口气,眼睫耷拉下来,周身都是难过的气息。   抑制住将他拥入怀中的冲动,霍一面色如常,只是朝他点头示意,道:“再见。”而后兀自离去。   这一连串不符合常规的行为让陆远道心头的疑云更浓,但他不好把人叫回来,只能目送他离去,忧心忡忡的,再次叮嘱系统千万要把人盯紧了。   霍一迈着沉稳的步子走到王琪若身边,在擦肩而过的前一秒顿住脚步,微偏过头去,嘴角勾起淡漠的弧度,道:“听说王小姐好事将近了,可喜可贺。”   张了张口,王琪若正要回答,脊背突然密密麻麻都是冷汗。她转过脸去,正好看见霍一的眼神,禁不住身子颤抖。   冰冷、漠然。霍一看向她时,宛若猎人看着已经失去挣扎的猎物,思考着从哪个部位下手。   不放心霍一的状态,陆远道只能取消风月湖散步的计划,和王琪若道了别,在保镖的护送下去了高中时的宿舍。   学生时代不是他的,但做做样子也要紧随大潮。   不愧是贵族学校,铭盛中学北校区的宿舍简直就是单身公寓。   一人一个单间,洗衣机、冰箱等样样齐全,24小时提供热水,单独卫生间,虽然配备了铁艺床,但默认床是可以自己买的。三个人共用一个客厅,沙发、茶几、液晶电视等物应有尽有。   北校区住宿费高昂并不是没有道理的。自然,校方也不敢让这些公子哥大小姐挤在一个狭仄之地里面。   观察了一下原身住了三年的宿舍,努力回忆发生在这里的事,陆远道按了按眉心,压下胸中的丝丝酸楚。   铭盛中学北校区就像一个小型上流圈子,很豪华也很现实。因为是半路接回家的私生子,兄弟姐妹又多,原身并不被别人看好。所以,他没有朋友,最多也就是几个依附于陆家的小家族的人例行公事般奉承他。而霍一的不喜,也让他时不时遭到挤兑。   可以说,原身能单枪匹马杀出重围,愣是从一个私生子逆袭成掌门人,完完全全靠得是自己。   只可惜他不是男主,而是反派。这就注定了他不会有好下场。   想起来男主和反派的天性相斥,陆远道的腰滚烫滚烫的,似乎霍一的手还在上面。   他强迫自己抛下杂念,集中注意力到正事上:“2021,女主乔筱姝回来了吗?”   霍一刚刚和他表过白,前脚刚走,后脚他就想法子撮合男女主了。这件事情听着就不太好,但没办法。   剧情已经够放飞自我的了,他能掰还是掰一下吧。   系统静默了一瞬,回答道:“回来了,和男二一起,正在高中班主任面前秀恩爱。”   陆远道低下头。他错了。剧情不是他想掰,想掰就能掰。? 第十五章   系统继续生无可恋地说道:“宿主,你还是拦下程锦年的酒吧。女主和男二都到结婚那步了,让她为男主献身,属实不太讲道理。”   诡异地觉得松了口气,陆远道点点头:“好,你记得提醒我。”   到目前为止,整本小说和乔筱姝是没有什么关系了,原本的书名也可以改成“最强霍少:总裁,别黑化”之类的了。   默默地检测了男主对每个人的情感值,系统啃着自己的手指头说:“宿主,照现在的形势看,恐怕要你亲自挑起女主的担子了。”   右手食指无意识地敲着轮椅扶手,陆远道的心乱成一团麻。他心里有祁度骁,怎么还能和霍一不清不楚的呢?   只是,霍一的黑化值那么高,如果他现在拒绝的话,一个不好就鱼死网破了。   看出宿主的纠结,系统劝道:“宿主,要不然你先吊着他,把黑化值降下去了再说?”   目前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只希望霍一别整出什么幺蛾子来。想起霍一离开前的异样,陆远道还是不放心,再三嘱咐系统盯紧他。   外面人声鼎沸,楼道里脚步声一阵接着一阵。陆远道不愿出去人挤人,就端坐客厅,慢悠悠地饮着茶。   脚步声由下及上,停在门前。紧接着,是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门把手往下压了压。门打开了,走进来两个男子。   是原身高中的舍友,徐航远和杜文。   抬头,陆远道扫视一眼,复又低下头去,提起茶壶,徐徐沏茶。   这两个人和原身关系很不好。他们都是学渣,一方面靠各种手段抄原身的作业,一方面合起来挤兑原身。原身是半路接回家的,那时候还没有养成豪门公子的生活习惯。他们就处处嘲笑,并把原身的普通人的生活习惯贴上俗气低级的标签,宣扬出去。   原身不敢将事情闹大,只能唾面自干。但在锦鲤化龙的今天,陆远道不必在忍着。只是,他们现今也没有做什么,他可以不旧事重提。   但是,陆远道低估了有些人的恶劣程度。   他原本是坐在沙发对面的,斜对着门,兀自品着茶。   杜文一进门就大大咧咧地躺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手臂摆了几下,口中还说道:“陆远道,给你杜哥沏一杯茶。”   这么熟稔的语气,使唤陆远道就像使唤家里的仆人,一看就没少让原身干这干那。   如果是以前,他这样是大少爷脾气。但现在,对陆氏集团的总裁这样,他不是没脑子吗?   舍不得自己的宿主吃亏,系统赶紧说:“宿主,我查了一下,杜文高中毕业就去了国外,不知道你身份转变的事。而且,一般残疾了都是不能继承家业的,他想当然也觉得你不会熬出头了。”   原来如此。陆远道若有所思,瞥了他一眼,自顾自抿着香茗。   见宿主没有要出手的意思,系统又说:“而且杜家有个大项目想和陆氏集团合作,但陆氏集团随时可以换合作伙伴。所以,现在是杜家费心思让你别换掉他们,你可以随意处置这人。”   陆远道这才想起来,杜老爷子的确三番四次派人上门,话里话外都捧着陆氏集团。那个项目的收益,是杜家人明年的生活费。只不过,这样的存在还有很多,陆远道就没有一一记住。   “至于那个徐航远,也不是个善茬,没少让原身背锅。徐家对霍家有一定的依附关系,当初徐航远可着劲折腾原身,也是想借此讨好霍一。”系统舔了舔爪子,兴冲冲地说。   总之一句话,陆远道不用忍,甚至主动挑事都可以。   嘴角勾起一个愉悦的弧度,陆远道眼里有了几分笑意。2021是真的护主。   提起霍家,陆远道又陷入了思考。   当初,原身是设了个局,让霍一丢了霍氏的掌握权。可几个月下来,霍一虽没回到霍氏,也没有搬离老宅。看霍氏当家人对他越发恭敬的态度,霍一很有种摄政王的架势。   看来原身还是低估了男主的实力。不过这也没什么,毕竟霍氏早晚都是男主的。   其实,系统是想说,看霍一对陆远道的喜爱度,只要陆远道开个口,霍氏就会对徐家出手了。只是宿主对霍一的态度尚不明朗,它也不好劝。   被无视许久,杜文的脾气上来了,站起身,冷笑道:“陆远道,我喝你的茶是给你面子,你可不要不识抬举。”   他这两天受了气,又看陆远道一身算不得昂贵的衣服,主观上已经把陆远道当成了出气筒。   家里的生意他从来没插过手,长辈也没有和他说过,在国外的时间又长。是以,他竟然真的不知道眼前的人已然是他爷爷都要巴结的角色了。   嗤笑一声,陆远道放下茶杯,看向杜文的目光带着一丝怜悯,道:“我可以给你一个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声音很轻,言下却是不动声色的恐吓。   注视他几秒钟,杜文见他始终神色平静,没忍住笑出声来:“你吓谁呢?陆远道,你一个残疾人,还能翻了天不成?哼!”   没有急于反驳他的话,陆远道转首对木头人一样静默守着的保镖说:“杜家提的项目,不用谈了,打电话给杜老爷子,告诉他,以后合作方案都不要递给我,我不会答应的。”   保镖应了一声,下去办了。   一旁的杜文脸色铁青。他早就看见了守着的保镖,但并不以为意,觉得是陆远道行动不便才带着的。   脑子里闪过许多念头,他突然记起来,爷爷是和他说过现阶段杜家要仰仗陆氏的事情。   “虽然陆总身体不便,能力却是极为卓越的,这大腿,我们得抱紧了。”杜老爷子的话响起,在他的脑子里转了几遍,最后自动圈出重点   ——身体不便。   正愣怔着,徐航远从单间走出,坐在他身边,说:“他现在是陆氏总裁。”   猜测被证实,杜文脸上的疑惑还没沉下去,不悦先浮了上来。他是和徐航远一起上来的,聊了一路,徐航远都没有告诉他此事,现在人已经惹了,说这个又有什么意义。   瞪了徐航远一眼,杜文讨好地冲陆远道笑,凑上去,放低身段,说:“陆总,您看,我这也是不知者无罪,要不然,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   示意保镖把茶具收起来,陆远道的表情纹丝不动:“要我把旧账翻一遍吗?”   杜文脸上的笑僵住了,就像平白被人按下了暂停键。顿了一会儿,他才怒道:“你故意的!”   这个人分明就是想报复他。多少年前的事了,还要放在心上。不就是使唤过他几次吗,小人得势就睚眦必报。   “是啊,你又能如何呢?”陆远道轻笑一声,情绪并不因此有多大波动,“杜老爷子会知道我打压杜家的原因的,祝你好运。”   生意场上的事,不是他一个纨绔打几句嘴炮就能解决的。秉承着说多错多的原则,杜文看陆远道波澜不惊的样子,憋着一肚子气坐在沙发上,脸色阴沉。   待陆远道在保镖的簇拥下走了,杜文才一拳头捶在茶几上,怒气冲冲地吼道:“你为什么不早提醒我!”   细心地揉着杜文的拳头外侧,徐航远压下眼底的恶欲,道:“好了,杜家的生意和你本来就没有关系,你何必为此伤神?”   一口气不上不下的,杜文没说话,也没有抽回手,只瞪着徐航远。   “更何况,不是还有霍家吗?项目做好了就是共赢,也许霍家感兴趣呢。你爷爷那么精明的人,怎么会一棵树上吊死?”说到这里,徐航远迟疑一瞬,看了杜文一眼,还是说道,“你爷爷没告诉你陆远道打了翻身仗的事?”   想起来这次回家爷爷对自己的冷淡,,杜文的脸色更加不好看了,没好气地说:“没有。”   徐航远的眼睫沉了下去,遮住眸子里的兴奋。   杜文只听爷爷的话,但爷爷不止这一个孙子。从前他还以为爷爷待自己的偏爱是祖孙之情,现在却忍不住觉得,爷爷只把他当一条宠物狗。   意识到杜文对杜老爷子的不满,徐航远乐开了花,面上却不显,而是贴心地转移话题:“你上次不是说想吃我煮的酸菜鱼吗?我给你带来了,还热着,尝尝。”   太好了,很快他的小炮仗就全身心地属于他了。   杜文是商业联姻的产物,父母各玩各的。他仅有的亲情都倾注在了杜老爷子身上,如果和杜老爷子闹翻了,可就不会回家了。而徐航远又是他唯一交心的朋友。所以,到时候,杜文只有一个地方可去。   开心地享用美食,杜文浑然不知徐航远对自己的觊觎。   而霍一已经知道了陆远道和杜文的事,当即通知霍家,不要给杜家留一丝生机。   他好不容易收买了陆远道的一个保镖,才能这么快得到心上人的消息。心心念念的人被无礼对待,他   必然要帮着出气。   但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系统告诉了陆远道霍家出手的事,陆远道的脊背一凉:“霍一的消息这么灵通吗?”   兔脸上的表情凝固了,系统迅速去查了,很快叫告知他:“宿主,你有一个保镖被男主收买了。”   蓦地,陆远道的心沉了下去。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愤怒,而是,记起来祁度骁也有过类似的行为。   脑袋突然遭到重击般疼痛,好像有数不清的针在刺他的神经细胞,杂乱无章的记忆涌来,铺天盖地。? 第十六章   印象里,祁度骁就是一个要知道他时刻在做什么的人。但陆远道会烦,哪怕是陆母频繁打电话给他,他都会觉得心烦。所以,祁度骁一般会用特别的手段知道他的一举一动,他虽不喜,但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像这种收买他身边的人这样的事,祁度骁不知做过多少次。   脑袋疼得厉害,陆远道揉着太阳穴,努力压下那种刺痛感,问:“系统,你绑定起那天,有别的系统绑定另外的快穿员吗?”   陆远道一直觉得自己成为快穿员是一个意外。他忘记了自己原本是谁,只记得一片废墟之中,光球笼罩着他的灵魂,说:“做我的宿主吧。”   再后来,就是数不清的快穿任务了。他扮演过许多种角色,却仍旧不知道自己是谁。   系统大吃一惊:“宿主,你为什么这么问?”   调整了一下情绪,陆远道没有隐瞒,说:“我好像,遇见了一个熟人。”   支支吾吾半天,系统才一口气说道:“当时是在战场遗迹上,我和几个系统一起去的,搜寻了半天,只有宿主的的灵魂是完好的。如果别人的灵魂也是完好的话,我们的仪器会有反应的。”   可是,陆远道敛下眼睫,他的灵魂也不是完好的啊。   他能感觉到自己灵魂的残缺,就像一块布,被整齐地裁下边缘,看着仿佛没有缺少,可布自己心里明白。   神经细胞越来越痛 陆远道只能放下深究的念头,转而上次紧急召回的事:“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上次总部紧急召回,把所有的快穿系统都叫回去了。”   说起这件事,系统就一肚子气:“因为有个系统绑定了一个宿主,他以为那个宿主是傻白甜,就存了别的心思,想让宿主给自己卖命,结果那个宿主是大佬,一气之下把那个系统都弄瘫痪了,还给总部的联络系统种了病毒。现在总部要一个一个系统地杀毒、更新,而且随时准备紧急召回。”   听到总部系统中病毒,陆远道不免有些着急:“那现在病毒消除了吗?”   “差不多都找出来了。”系统闷闷不乐道,“可是我们这些系统可能沾染了子病毒,一时半会找不出来,总部一直盯着。”   想起来那个神秘莫测的快穿系统总部,陆远道的心“咯噔”一下。他有一种感觉,那里会有自己想要的答案。   说起来,积分已经累加到40000了。但系统商城的二楼仍是一片灰蒙蒙的,没有变化。   (在第四章 里有一个地方写错了,应该把2000改为20000,把3000改为30000。放在作者有话说我怕你们一时不会想不起来,就插在中间。)   小世界这里,陆远道已经把脑袋的异样抛在一边,专注于系统的安危了,总部那头,却有人急成一团。   “王教授,初照刚刚的反应是不是说明他还记得我?”高大俊朗的男人穿着军装,着急地冲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人道。   挥手示意男子稍安勿躁,王教授目不转睛地盯着数据飞速变化的屏幕:“你现在告诉他,他也承担不了。嗯?”   “怎么了?”祁度骁上前,紧张地问道。   皱着眉,王教授点开某一项,而后不断细化。   不敢打扰王教授,又放心不下,祁度骁只能垂着手在旁边等。   视线转回小世界。   读高中的时候,顾东亭和霍一本不是共用一个客厅的,但他跟校董叔叔说了几次,就换宿舍了。   北校区的男生宿舍楼一共有三栋,陆远道在第一栋,顾东亭和霍一则是在第三栋。   吩咐完对杜家的打压,霍一就大马金刀坐在沙发上,点起一根烟,等待顾东亭的到来。   一阵有些拖沓的脚步声,略显急促的呼吸。顾东亭还没进门,霍一就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情绪不对。   果不其然,一进来,顾东亭就将整个身子摔在沙发上,右手抬起,遮住眼睛,脸色异常难看。   “你怎么回事?”霍一按灭了香烟,问道。   空气静默了几秒。对面的人放下右手,自暴自弃一般说道:“给我来一口。”   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霍一确认道:“什么?”   “烟。”顾东亭坐起身,伸出手,冲霍一抬了抬下巴。   递给他一支烟,霍一看着他生疏地把烟叼进嘴里,点火的动作一顿:“你是不是去找易洛了?”   顾东亭一向是个鼓吹戒烟的宣传家。霍一大二开始抽烟,顾东亭没少向他讲述吸烟致死的病例。因为本身是医生,顾东亭对有害于健康的东西都是唯恐避之不及的。   突然要抽烟,肯定是遇到了极度烦心的事。而据霍一的观察,除了易洛,还没有谁能让他烦心。   含糊地点了点头,顾东亭拿过打火机,点燃香烟,迫不及待地吸上一口,猛地咳嗽起来。   待好受了些,他才换了个懒散的姿势坐着:“霍哥,陆远道答应你了吗?”   “拒绝了,”霍一看去来并不怎么伤心,甚至眼里隐隐闪烁着幽光,“不过是暂时拒绝。”   只要解决了王琪若,陆远道没有顾虑,就会和他在一起了。   想到这里,霍一的脸上流露出罕见的期待之色。   瞥了一眼他,顾东亭忍不住说道:“我和他说话的时候,闻见他和王琪若喷了同一款香水。”   脸色倏地沉了下去,霍一仔细回想着。他在王琪若身上闻到了乌木香,在陆远道的身上也闻到了乌木香,确实有可能是同一款香水。   幸而,顾东亭看他满身戾气,皱着眉回忆几分钟,才说:“不过,陆远道的香水味似乎是从前调到中调,同一时间,王琪若的香水味就是中调。可能是喷了同样的香水,可以排除亲密接触的可能。”   霍一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他是知道陆远道的打算的,喷同样的香水应该只是掩人耳目。   但想到王琪若和陆远道身上有一模一样的味道,霍一心中的火焰烧得更旺了。   他当即发消息给一个人:“打碎王琪若的香水,让她身上有浓烈的味道。”   斟酌片刻,他又另外发了一条消息:“毁了王琪若的香水,别让人闻到她身上的香水味。”   还不知道自己随口的一句话就让人倒了霉,顾东亭深深吸了一口烟,语气低沉:“我去问了易洛,他还是不肯告诉我为什么分手。”   说实话,当初顾东亭和易洛在一起,是冒了很大的风险的。   要知道,顾东亭父母早逝,被叔叔带大,看似寄人篱下,却是叔叔唯一的继承人。而易洛只是个才华横溢的穷小子,大概率是入不了顾东亭叔叔的眼的。   饶是如此,顾东亭还是设法解除了和一个大小姐的婚约,选择了易洛。顾叔叔曾经阻挠过,但似乎是被两人的一腔真心打动了,并没有坚持。谁料过了一段时间,易洛莫名其妙地就将顾东亭甩了。   搜肠刮肚也找不出什么安慰之语,霍一只能问:“你就没什么收获吗?”   “有啊,我把人堵在墙角亲了十几分钟,还摸了他的腰。”顾东亭毫不犹豫地答道,说罢,舔了一圈嘴唇,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下意识地,霍一就想起陆远道劲瘦的腰身。他只粗略地抚摸了一会,肌肤相触的地方就有滚烫的温度。如果能好好地、详详细细地摸一遍,只怕那滋味能美上天。   陆远道外表温和儒雅,行事精明干练,极少露出腰身。可是,单从他那精美绝伦的锁骨看,霍一就知道这人的滋味一定很销魂。   而别人都不能品尝到这样的美味,只有他可以。陆远道会被他抓着漂亮的脚踝压在身下,会用那清亮干净的声音呻吟求饶。但他不为所动,继续占有这个人,让心爱的人全身上下里里外外都是自己留下的痕迹。   那双慑人魂魄的桃花眼会蓄满泪水吧?泪眼朦胧,陆远道瞪着他,眼神却是软的,软到了他心里去。   想象了一下陆远道雌伏于身下的情景,霍一的下身仿佛有一团火焰在燃烧,口中也是干燥得厉害。   再忍一忍。他对自己说。陆远道不喜欢太粗鲁的人,要从容不迫地将人攥在手里。   然后,谁都别想把这人抢走。   太阳渐渐往西边挪去。广播里发来通知,说是校庆典礼正式开始了。不过,这是在读学生的事情,与历届校友无关。   趁此机会,霍一假装和陆远道偶遇,厚着脸皮和人逛了一圈。王琪若自然是紧跟陆远道身后的,奈何面皮薄,又不敢和霍一硬刚,便落后一步,看上去就像秘书一样。   真正的秘书沈念念倒是开心得很,不着痕迹地凑上去,和王琪若咬起了耳朵:“若若,你觉不觉得霍总有些奇怪?”   是有些奇怪。王琪若咬着嘴唇,看向霍一和陆远道。   外界都传陆远道和霍一是死对头,上次拍卖会的事她也听说了。可是,看霍一细心体贴地撕开包装再把零食给陆远道,她深深地怀疑传言的真实性。   这哪是死对头?难不成霍一打算先礼后兵,还是说要降低陆远道的警惕,再一击即中?   不过,她的满腹疑问并没有得到解答。   晚上八点,北校区食堂顶楼,校友聚在这里,举行宴会。? 第十七章   会场的内场很是宽敞,上方是典雅庄重的黑金吊顶,场间用花簇白羽加以装饰,脚下的地板则是香槟色大理石,光线明亮而温和。   校董讲话后,就让各位校友随意。   钢琴曲从觥筹交错的间隙滑出,女士的裙袂沾染了香风,错身而过时眼波流转。   和擅长交际的原身不同,陆远道并不习惯应付这样的场合。举着酒杯打了一圈招呼,他就到了一个十分隐蔽的角落里,安安静静地品尝食物。   面对这样的宴会,王琪若却如鱼得水。她已经换了一条赫本风拼接蕾丝裙,一头乌发用香木簪高高挽起,白皙的手腕上间金表分外显眼。   在正式场合,陆远道也换上了一身深灰西装,稳重大气又不会过于沉闷。虽然坐在轮椅上,挺括的西装仍旧将他上半身的轮廓勾勒出来,复古样式的眼镜有种斯文败类的既视感。   不动声色地转了一圈,霍一才发现角落里的陆远道。他当即拿着酒杯,迈着稳稳的步子,越过会场。   “不好意思,请问我能坐在这里吗?”低沉磁性的嗓音响在耳边,陆远道下意识地循声抬头,入目的就是霍一的脸。   不得不说,霍一生得极好。他的五官轮廓清晰,星眸剑眉,鼻梁挺拔,唇色有些深,下巴干干净净,下颌线找不出一点儿瑕疵。和陆远道相比,他的肤色有些深,更显男人魅力。攒动的喉结、挺直的腰背、修长的腿,样样都是百里挑一的。   不只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穿了一身黑色西装,袖口的花纹和收腰的程度都和陆远道身上这件一模一样。   空气里弥漫着熟悉的味道,陆远道细细一嗅,发现霍一居然喷了香水。也是乌木沉香,但比BEAUTY的乌木之吻更多了一种侵略感,仿佛是标记领地的猛兽。   两人打了一声招呼,霍一就坐在陆远道身边,姿态惬意,目光始终落在陆远道身上,却并不聒噪。   并没有怎么注意他,陆远道表面在云游天外,实则在意识空间里和系统交谈。   乖巧地坐着,系统用人类幼崽的声音说:“宿主,女主乔筱姝在南校区,大概一个小时后会来北校区找她的闺蜜,然后会和男主霍一相遇。”   听到霍一的名字,陆远道习惯性地看了他一眼。   面上霍一没什么反应,系统的播报却暴露了他的内心:“男主黑化值,93。”   看一眼降两个黑化值,真够有面子的。   这么想着,陆远道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   迎着陆远道的视线,霍一解开西装外套的扣子,露出似曾相识的亚麻衬衫,隐约可见衬衫下是傲人的腹肌和人鱼线。   面无表情地扫了亚麻衬衫一眼,陆远道开口问:“系统,他的衬衫和我穿的是不是一样?”   系统一个激灵:“是的宿主,你们的衬衫完全一样。”   过了一会儿,见陆远道一脸无语,系统提醒道:“宿主,你要不要换一件?”   移开目光,陆远道没好气地说:“这件衣服不符合霍一的审美,他根本就是故意的。我要是去换了,他的黑化值肯定会升。”   默默地看着显示面板,系统的表情很是一言难尽:“宿主,男主他好闷骚啊。”   对付这种行为,陆远道一贯采取无视的态度。霍一不会主动告诉他故意穿了和他一样的衣服,他若是提,赞同容易让霍一多想,反对说不定会让霍一想多,干脆不提,假装自己没发现。   不动声色地睨了霍一一眼,陆远道将外套掖好,继续喝系统商量。   “女主和男二已经见了家长了,彼此之间都很满意,估计婚事稳了。”系统难以置信地瞪圆了眼睛,“所以,现在的情况是,男主爱上了反派,女主和男二即将迎来合家欢大结局?”   言情小说崩成这样,大概不会有第二部 了。只是,npc并非没有自己的思想,各自作出了各自的选择,快穿员总不能强制他们跟着剧情走。   叹了口气,陆远道安慰道:“没关系,我们不用走剧情了。”   说的也是。在剧情线崩得面目全非的情况下,要是他们还要走剧情,估计所有NPC都得被逼疯。   追根溯源,都是霍一的锅。谁知道那天他为什么要参加拍卖会?就是因为这事,女主未上线就杀青,现在补戏份也来不及了。   责备似地斜了他一眼,陆远道正欲说话,就听见系统惊呼了一声:“宿主你为什么向男主抛媚眼?”   辩解的话到了嘴边,还没有说出口,播报声先响了:“男主黑化值,90。”   陆远道就把话咽了下去,闭着口,沉默了。   这还真是一个意外。喝了几杯酒,陆远道的意识是清醒的,脸却红了,平日里端着的气势也无意中减弱不少,就像收起爪子的野兽。他又生得唇红齿白,肤色白嫩,没什么攻击性。刚刚三番四次看霍一,虽然主观意愿是“瞪”,客观现实却是“瞄”。在霍一情人滤镜的加持下,自然而然就变成了媚眼。   对此一无所知,系统还以为宿主暗戳戳换了手段:“宿主为任务献身,辛苦了。”   陆远道不想说话。陆远道不想待在这。陆远道不想看见这人。   他虽然不知道霍一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但他敢肯定,霍一的脑子里已经翻涌着乱七八糟的东西。   没来由地,陆远道觉得自己窝了一肚子气,忍不住气呼呼地睁大眼,盯着霍一。   灼灼目光让霍一再也淡定不下去了。他换了个规矩的姿势坐着,和陆远道对视几秒,然后,缓缓翘起了二郎腿。   想到什么,陆远道徐徐吐出一口浊气,涨红了脸,说:“霍一,你……”   剩下的话,他说不出口。他想骂霍一,但面皮薄,实在是开不了口。只能闭上嘴,吃了这个哑巴亏。   眼皮跳了跳,霍一的嘴角扬起一个愉悦的弧度:“抱歉,你太诱人了,我没忍住。”   尴尬在空气里弥漫,陆远道拿出商议亿万合同的架势,不住地给自己洗脑,这才觉得脸上的温度降低了一些。霍一反而一副无赖的样子,时不时偷看他。   幸好,一个保镖打扮的人走过来,打破了僵局。   “陆总,王小姐去换衣服了。”   愣了一瞬,陆远道才想起来自己有个未婚妻,忙问:“琪若怎么了?”   保镖言简意赅:“刚刚在阳台,王小姐被一个侍者撞倒了,被泼了一身的浓汤,气味很大,她就去换衣服了,让我过来告诉您一声。”   事情发生得突然,陆远道有些不放心:“沈秘书和她在一起吗?”   “是的陆总。”   陆远道放心了。   沈念念坐着文秘的位置,却是一个实打实的练家子,身手了得。她贴身保护王琪若,陆远道可以放心。   亲眼见到陆远道对王琪若的担心,霍一有些吃味。相应地,黑化值也升了上去:“男主黑化值,95。”   不想搭理这个人,陆远道便只挥手示意保镖下去,拿过一个马卡龙,把它想象成霍一的脑袋,三两口就吃了下去。   目睹了整个过程的霍一突然觉得脖子有些凉。   一波刚平,一波又起。   “宿主,做好准备,走在顾东亭旁边的那个人端着的酒里面就有东西。”系统突然出声道。   眸子一扫,陆远道就看见微醺的顾东亭不断推开人群,略微有些踉跄,走过来了。   而他的身后,一个侍者模样的人端着几杯红酒,顺势跟了过来。   见了霍一,顾东亭瘫坐在一旁,掀了掀眼皮,余光捕捉到陆远道,微微抬起手,叫了一声:“霍哥,嫂子好。”   陆远道一脸黑线。倒是霍一,明显被那声“嫂子”取悦了。   “男主黑化值,92。”   看在3点黑化值的份上,陆远道没有出言反驳。   而他的默认让霍一喜不自胜:“男主黑化值,90。”   系统和快穿员都沉默了。   半晌,系统犹豫着开口道:“宿主,我好像找到了降低黑化值的途径。”   陆远道没有说话。他怀疑男主被他玩坏了,但是没有证据。   方才得侍者走近,表情和动作都看不出一丝异样,把酒杯分别放在几个人的面前。霍一面前的那杯酒喝别人的酒看不出区别。   但系统说:“检测到里面含有药物,宿主,就是这杯。”   手边一有酒,顾东亭就伸手端起,一饮而尽。   看得霍一有些担心:“你酒量不好,少喝点。”   “没事。”顾东亭含糊地应了一声,眼睛盯着天花板,手摸索着找到另一杯酒,毫不犹豫地就喝了下去。   陆远道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顾东亭喝得太急太猛,他还没反应过来,酒杯就空了。   这下好了,掺了料的酒被顾东亭解决了。霍一这边是安全了,可是顾东亭中招了。   脑海里迅速出现顾东亭的资料,陆远道不禁有个念头:要不,换一个男主试试?   这念头只是在一瞬间就被压了下去。想起来顾东亭和易洛的纠葛,陆远道很快就做了决定。   于是,南校区里,正在借酒浇愁的易洛接到总裁发来的消息:来北校区,有急事。   他匆匆赶去,却见陆远道老神在在地坐着,见他过来只是掀了掀眼皮,指着一旁意识不清的顾东亭说:“顾医生喝醉了,你扶他到车里休息一下。”   这里毕竟是学校,设施没有那么齐全,只有一个休息室,很不方便。还好顾东亭自己开了车过来,空间不大,但开车足够了。   不明就里的易洛依言办事,而霍一模模糊糊地意识到情况不对,却没有出言阻止,甚至在陆远道看过来的时候做了个与我无关的手势。? 第十八章   坎坎坷坷地,这一页总算是翻过去了。   仓促之下,陆远道把易洛推进顾东亭怀里的行为不可谓错。只是,有些事情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那夜,易洛引以为傲的自制力败下阵来。这仿佛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从此以后,顾东亭就有了办法把人牢牢攥在手里。而易洛,食髓知味,溃不成兵。   易洛天天在自己眼前晃,陆远道很快就察觉到他的状态不对。只不过看他并没有什么抵触的情绪,也就听之任之了。   校庆过后的日子平淡如水,陆远道按部就班,沉迷于工作,偶尔放松一下。霍一的黑化值一直在90徘徊,暂时脱离了危险,陆远道心里藏着事,故意躲着他。   让他担忧的是,系统又被紧急召回了。事实上,校庆宴会结束后,系统和他的连接就断断续续的。三天后,系统匆匆和他说了一声,就从意识空间消失了。   但万万没想到,某一日,王琪若夺命连环来电,他一接通,就听见平时端庄稳重的女孩子哭着说:   “陆总,我不嫁了,我不嫁了!是我的错,我不该肖想你的!我不嫁了!我想活命!呜呜!”   余下的话混在哭声里,听不清楚。   陆远道有些奇怪,还想多问几句,那边已经挂断了电话。   不多时,王琪若的父亲打来电话。   电话一接通,王先生就用满是悲痛的声音说道:“陆总,您能看上我们家,实在是我女儿三生有幸。奈何我女儿已经有了爱人,所以,还望您见谅。”   意识到出了大事,陆远道赶紧说:“别挂,说清楚,不然我不同意退婚。”   一听对面说“不同意退婚”,王先生的呼吸声就重了不少:“陆总,这,实在是不合适啊。”   虽然没搞清楚状况,但陆远道隐隐知道,这事和霍一脱不了干系。   近期和他表白的,只有霍一一人。何况,以霍家的实力,解决王家也不是做不到。   压下心头的怒火,陆远道寒着声问:“你就告诉我,这件事和霍一有没有关系!”   那边沉默了许久,才硬着头皮说:“有。”   果然如此。陆远道怒气冲冲地想碍于教养才没有啐一口。   前几天校庆,他就觉得霍一的表现不太对劲,只是没想到,这人出手的速度这么快。他一点风声都没听见,王家就被当成了儆猴的鸡。   趁他没开口,那边忙不迭地挂了电话,不知道的还以为在避什么洪水猛兽。   回到意识空间时,陆远道的面色异常严肃:“2021,你赶紧看一下,霍一都做了什么?”   周围没有任何动静。他这才想起来,系统被紧急召回,还没有回来。   心里空落落的,陆远道回到小世界里,面对着堆满文件的办公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解铃还须系铃人。陆远道一面让人查王家的事,一面给霍一打电话。   霍一几乎是铃声响起就接通了电话:“远道,我想你了。”   听着那个一向霸道强势的人讨好的声音,陆远道没有感动,只觉得有些反感:“霍一,是你吗?”   对面愣怔了,旋即说道:“不是,不关我的事。”语气蕴含着委屈,好像陆远道是真的冤枉了他。   但问话的人显然不为所动:“我还没说是什么事。”他闭着眼睛,强压下心里的不适。   知道自己被识破了,霍一干脆掀开伪装:“远道,王琪若和你的婚约解除了,现在我们可以在一起了。”   喉结动了动,陆远道的心颤了颤,许多念头同时飞过,最后打定主意,语气终于不再那么生硬:“王家的事情,我不想问那么细。但是,我不喜欢太狠辣的人。”   这话的意思,是叫霍一适可而止。已经发生的事,多问无益,倒不如直接叫停。   只是,想一想又觉得心里不爽。用这种方式逼他就范,亏霍一想得出来。   他已经决定要走了,但走之前也要找找霍一的不痛快。   于是,午休时间,易洛被自家老板叫进办公室,收到了老板要邀请顾东亭共进晚餐的消息。   沉默片刻,开口时,易洛的声音听不出异样:“好的总裁。请问您打算预订哪家饭店?”   “就在三千繁华吧,最贵的那个包厢。”陆远道随口说。   那是云州有钱人娱乐消遣最常去的地方,也许还能遇见霍一。   既然霍一非要和他在一起,黑化值又吓人,那他就不能不放在心上了。只是,如今看见霍一他就来气,不愿意直接找霍一。   易洛收敛了所有情绪,道:“需要我现在就给他打电话吗?”   “不,”陆远道恶劣地微笑道,“你去他的诊所找他。”   眼睫敛下,泄露出易洛情绪的波动。他几乎是立刻应了一声,转身,同手同脚出去了。   有点意思。陆远道记得,原着里易洛没有结婚,顾东亭也没有。这就好玩了。   易洛站在诊所门口的时候,太阳光从树叶中间的缝隙落下来,在地上留下细细碎碎的阴影。易洛站在树下,半边脸被阳光遮挡着,神色喜怒难辨。   顾东亭走出诊所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   高大俊朗的男人站在阳光和阴影之间,半明半暗,一身白色衬衫耀人的眼。   眼前的身影和记忆里那个人渐渐重合。一时间,顾东亭恍若回到了旧时光。   那个时候,易洛陪在他身边,不怎么说话,只会把自己能拿出手的最好的东西都给他。所以,他那么坚定地觉得,两个人会走到最后。   脸色不由沉了下来,顾东亭大步流星走到他面前,扫了他一眼,喉结上下蠕动,眼神阴鸷。   是易洛一贯的平静声线:“顾医生,陆总邀请您共进晚餐。”   嘴角勾起,顾东亭双手插在裤兜里,扬起下巴:“哦?这么重要的事,易助理打算在门口说?”   进了诊所,易洛就是他的了。   几乎是下意识的,易洛想要拒绝。可拒绝的话在齿间转了一圈,说出口时却变了样子:“顾医生说得是。”   仿佛是漫不经心地打量他一番,顾东亭转身,往诊所走去:“进来吧。”   一个小时后,诊所的门毫无道理地紧紧闭着,里面没有传出声响。   从外面看上去有多平静,诊所里的情形就要多疯狂。   白色衬衫满是褶皱,被扔在地上。沙发上,脸色阴沉的医生仰躺着,伸手钳住易洛的下巴,另一只手带着热度一路向下。易洛的脸红透了,两臂撑在沙发上,眼神不受控制地落在顾东亭身上。   克制,怎么能够克制?在俯身的一刹那,易洛的心头生出这样的疑问。他还没来得及深思,柔软温热的触感就将他淹没了。   等到易洛穿戴整齐走出诊所的时候,太阳已经偏西了。树木的影子拉得老长,歪歪斜斜的,挤了一地。   目送他踩着影子离去,顾东亭换了个坐姿,低声骂了一句脏话,强忍着疼痛,拨通了霍一的电话。   “霍哥,陆远道约我在三千繁华吃饭……嘶,真够疼的……啊,没什么,我没受伤。他就是约我去,没说什么原因,我答应了。”   那边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挂断了电话。   梁华春冲进总裁办公室时,里面已经是一片狼藉了。唯一安安稳稳放着的是沙发,霍一就坐在沙发上,指尖夹着烟,赤红着眼,周身缠绕着戾气,像极了修罗。   见他进来,霍一随脚踢倒椅子,吩咐道:“你去查一下,陆远道和顾东亭今晚在哪里吃饭,在离那最近的地方定个位置,记得在他们吃饭的包厢里装好监听器和摄像头。”   毕恭毕敬地应了一声,梁华春犹豫着问:“霍总,那王家那边?”   说起来他就觉得心惊胆战的。霍一突然对王家出手,其力度之大、速度之快、程度之深都是前所未有的。王琪若被关在小黑屋里一天一夜,没有水和食物,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最后,还是她哭嚎着说出她和沈念念的地下情,才换得生机。   看得出来,霍一对陆远道势在必得。   烦躁地松了松领带,霍一信口道:“先放过他们,让王琪若和沈念念尽快举行婚礼。”   “是。”梁华春犹豫了一瞬,还是道,“霍总,夫人打来电话,说希望您和苏小姐见一面。”   掀了掀眼皮,霍一没什么感情地说:“不去。想办法送她出国。”   梁华春心中万分震惊,面上却维持着镇静,淡淡地应下,蹑手蹑脚地出去了。   陆远道那边也不是很舒心。他手下的人查到了霍一对王家做的事,却没有自己看,而是吩咐了人尽力补偿王家。   知道陆远道是动怒了,霍一不敢造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幸运的是,系统很快就回来了。   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报出男主黑化值:“男主黑化值,98。”   霍一那家伙真够无聊的。陆远道腹诽着,询问:“他做了什么?”   系统时时刻刻注意着那边的动静,听见问话瞬间答道:“顾东亭告诉了霍一你约他吃饭的事,霍一就让人在你定的包厢里放了监听器和摄像头,还把旁边的包厢定下来了。”   陆远道冷哼一声。   既然霍一这么不放心,那就让他加入这顿晚餐吧。   想象了一下霍一吃瘪的样子,陆远道轻轻笑了。   干脆拉着易洛,凑一桌修罗场得了。? 第十九章   于是,刚刚吩咐梁华春定下包厢的霍一意外收到信息:“霍总,今晚八点,三千繁华,不见不散。”来自唯一一个特别关心陆远道。   他怔住了,反应过来时窃喜不已,思索片刻,清清嗓子,压低声音,努力让声线更加柔和:“你约我,我当然会去的。”   几乎是信息发送的同一时间,系统报出了黑化值:“男主黑化值,95。”说完,它闭着口,一双眼珠子滴溜滴溜转,视线都要黏在宿主身上了。   这绝对是宿主干的。   注意到宿主眼中的笑意,系统团成一只毛线球,揪着自己的耳朵,没说话。据它对宿主的了解,宿主露出这副表情的时候,一定有人要倒大霉了。   果不其然,陆远道把易洛叫进来,单刀直入:“易助理,你准备一身正装,晚上和我一起去三千繁华。”   闻言微怔,易洛恭敬道:“总裁,这恐怕有些不妥。”   “有吗?我并不觉得不妥。麻烦你了。”   话说到这一步,易洛自然不能拒绝,应了一声就出去了。   三千繁华最豪华最昂贵的包厢是独憔悴,位于三楼最里面。晚上八点整,四人在独憔悴里聚首。   除了兴致勃勃的陆远道以外,每个人的脸色都称不上喜悦。   餐桌上,霍一身着奢侈品牌国风潮定制款西装,打了一条做工精细的浅色领带,头发纹丝不乱,始终看着陆远道,星目里是明晃晃的在意。   坐在他身旁的是顾东亭,正对着易洛。顾东亭仍旧是一件休闲外套,拉链敞开,露出白色衬衫。和霍一的端坐不同,易洛随意散漫地坐着,表情不虞。   因着陆远道的指令,易洛穿了正装,而且是相当正式的正装。一身黑色西装,搭配一条严肃规矩的黑领带,全身上下每一粒扣子都扣得紧紧的,神情也是同样的正经严肃,那架势,仿佛是在签亿万合同。   而身为修罗场建造者的陆远道反而是肉眼可见的轻松。他也同样是一身西装,却是浅灰色的,寻常样式和品牌,没有领带,而是戴着一只白领结,发型也没有临时精心打理的痕迹。   他坐在易洛的旁边,顶着霍一的炽热的目光,冲顾东亭微微一笑,道:“下午我让易洛助理去请顾医生,如有不周到之处,还望顾医生见谅。”   抬起眼皮睨了易洛一眼,顾东亭似笑非笑,嘴角上扬道:“陆总客气了,易洛体力很好,我很满意。”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固。脑海里,系统的身子抖了抖:“宿主,他在开车,我听出来了。”   陆远道暂时顾不上它,没有回应,只顺着话说:“的确,易洛的体力一向很好。”   突然,霍一一拳头砸在桌上,不轻不重,正好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只见他咬了咬牙,恶狠狠地剜了易洛一眼,嘴上却说:“点单吧,你不是很喜欢吃海鲜吗?”   这话是对陆远道说的。虽然陆远道先前没有和他一起吃过饭,但他可是专门派人调查了陆远道的喜好。   “哦,霍总居然记得我的喜好?”陆远道搞事情搞到一半被打断,心情有些不爽,神色肉眼可见地淡了下来,懒洋洋地道。   能感觉到陆远道的冷淡,霍一的情绪一下子低迷了,却还是热情地说:“嗯,在意的人,我自然会记得。”   原本已经准备去肝游戏的系统受到了第二重暴击,道:“宿主,他不对劲,严重OOC了。”   听霍一和陆远道说话的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关系亲密的人呢。   系统突然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宿主约男主的时候,男主好像回的是什么“你约我,我当然会去的”。这是强势霸道男主应该对大反派说的话吗?想起霍一和宿主表白的事,系统打了个寒蝉,不敢出声。   精明如陆远道,当然也发现了霍一的强颜欢笑。只不过,他心里还有气,能照顾霍一的情绪就有鬼了。   恰逢此时,系统提示音自动响起:“男主黑化值,98。”   霍一的眼神瞬间变了,看着陆远道时竟然带了几分委屈。   被一只狮子用那样的目光看了许久,陆远道的心渐渐软了下来。想起自己很快就离开了,他沉默片刻,微一偏头,放缓了语气:“易洛,你想吃什么?”   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易洛给陆远道当了三年助理,这点默契还是有的:“小龙虾就好,多谢总裁了。”他记得总裁最近很喜欢吃龙虾了,便如是道。   没有多想,陆远道点了三道龙虾做的菜。   对面的顾东亭嗤笑一声:“易洛对海鲜过敏,陆总不会不知道吧?”   我还真不知道。陆远道想着,反应很快:“可是,我喜欢啊。”言下之意,易洛为我点的。   还不等顾东亭回答,陆远道柔声添了一句:“易洛总是这么贴心,数年如一日地照顾我,我已经习惯了。”   菜端上来,服务员屏声静气摆盘。   “再加一个白斩鸡和一个青椒鱼。”陆远道随口说。   脸色越发阴沉,顾东亭瞪着易洛,眼里满是愤怒。陆远道要的那两样菜,是易洛高中时最常吃的。他本想点的来着,却被陆远道捷足先登了。   这倒也没什么。只是,陆远道捷足先登的,怕是不止两样菜。想起这种可能,顾东亭浑身上下都不舒服,心中的野兽更是仰首咆哮,恨不得把陆远道撕碎。但他也是迅速冷静下来,给了霍一一个眼神。   霍一大口大口地喝着凉水,努力压下心里的火气。他知道,陆远道是故意的,是要用这种方法气他。   “对了,两位要点些什么,尽管说。”陆远道客气疏离地道。   察觉到陆远道对自己和易洛不同的态度,霍一的心情差到了极点,却又不能发作,只得寒着声点了几道陆远道喜欢吃的。   旁边的顾东亭也没有舒心到哪里去,脸色阴恻恻的,声音夹杂着怒气,点了一样自己喜欢的和一样易洛喜欢的。   等到所有的菜都摆好在餐桌上,系统终于嗅到了空气中浓烈的火药味。它脸色煞白,战战兢兢的。这顿饭还没开吃就快起火了,吃完还得了么?它确定宿主是故意的。   吃到一半,陆远道用公筷挑出鱼肉最肥美的部位,放进易洛碗里。   愣了一下,易洛道了谢。   餐桌另一边的两个人都盯着他们看,眼里能够喷出火来,周身散发着冷气,目光几乎把那块鱼肉戳烂了。   处于风口浪尖上的陆远道恍若未觉,依旧笑得温和儒雅,看起来很有种春风得意的既视感。   工具人易洛安安静静吃饭,并且时不时配合总裁演出,给人一种他对陆远道百依百顺的错觉。事实上,他只是习惯性地沉默,又是陆远道的助理,有职业习惯,做不出违反陆远道意愿的举动。   但这样的相处模式落到对面两人的眼里,立时变了意味,火花四溅,粉色的气泡糊了他们一脸。   所以,顾东亭和霍一,一个比一个脸色阴沉,一个比一个眼神冰冷。   打破这个局面的是陆远道下属的电话。分公司出了点事,也不算特别紧急,但挺棘手的,下边人拿不定主意。   正吃得开心呢,陆远道懒得去,就让助理跑这一趟。   “好的陆总。”易洛即刻站起身,转身出去了,没有一点停顿。   望着他离去的身影,陆远道的脑海里蹦出四个字——落荒而逃。想起这个,他瞄了顾东亭一眼,嘴角上扬,本就明亮的眸子里荡漾着浅浅的笑意。   这笑容只是一晃而过,霍一却看得很清楚,捏着汤勺的手抖了抖,勺子铛一声,掉进了盘子里。   声音吸引了陆远道的注意力,他下意识地看过去,面上已经恢复了寻常神色:“霍总,怎么了?”   喉结蠕动一下,霍一猛地低下头,拿起勺子,若无其事地盛汤,道:“没什么。”   目光落到身上明显突兀的某处,霍一咽了咽口水,余光追着陆远道修长的手,脑子里已经放不下第三样东西了。   “男主黑化值,95。”   等反应慢慢消缩下去,霍一才假装随意地问:“你怎么突然请顾东亭吃饭?”   “也没什么事,就是我助理最近很奇怪,所以我想看看这事和顾医生有没有关系。”陆远道信口胡诌道。   霍一却是信了,显而易见地松了口气,说:“你刚刚在试探他?”   视线移到霍一脸上,陆远道故意沉吟片刻,而后缓慢答道:“也是在气你。怎么,你感觉不出来吗?”   直勾勾地看着好整以暇的陆远道,霍一松了松领带,尽量放缓了声音说:“抱歉,你别生气了。我,我会给王家补偿的。”他很想说,只要王琪若不做他们感情的绊脚石,他可以帮她夺得王氏。但他不敢说,因为陆远道不会喜欢听。   慢悠悠地夹起一块鱼肉,放进嘴里,嚼了嚼,咽下去。陆远道脸色淡淡的:“唉,原本我还想看看,你打算怎么追我,结果是我想多了。”语气颇为遗憾。   闻言,霍一的表情凝固了。筷子被扔到桌上,霍一收回目光,微低下头,语气讨好:“我不会追人,但我会努力学着追你的。”   原来陆远道想要罗曼蒂克的爱情,不喜欢强取豪夺啊。他觉得自己发现了盲点,很是兴奋。   吃饱喝足,陆远道看着霍一,道:“账我已经结了,你慢用。”   保镖得到指令,进来,推总裁大人出去。   眼见这个人立刻就要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了,霍一清楚只怕下次见面又不会太容易,心中有些不舍。   虽然他也可以看监控,但到底不如看真人,挠心抓肺的。? 第二十章   “等一下!”霍一叫道,起身,拔腿追了上去,“我送你吧。”说完,他挡在保镖面前,作势要扶上轮椅。下意识地想要拒绝,陆远道想起黑化值,呼吸一顿,开口道:“麻烦你了。”他示意保镖退后一点。   将陆远道的不拒绝理解为信任、亲近,霍一的心情更好了几分。“男主黑化值,93。”   一行人很快就下了楼。霍一搜肠刮肚,找了很多陆远道感兴趣的话题。可以看出他是很有心的,因为他精准地把握了陆远道的爱好,而不是原身的。   想起来陆远道的残疾有自己的手笔,霍一沉默了,愧疚慢慢爬上他的心头。   系统立刻播报:“男主黑化值,90。”   “我会想办法,治好你的腿。”下了楼,来到陆远道的座驾前,霍一突然开口道。   那一刻,陆远道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   他一穿到这个小世界就已经坐在轮椅上了,心里没有烦闷是不可能的,霍一能有这个心,他能感受到霍一的心意。   但,原身的腿残是霍一导致的,这一点确切无疑,陆远道心里有根刺。何况,他还受到了原身残留情绪的影响。   察觉到陆远道的躲避,霍一的心跌入谷底。但他也明白,是自己的错。   有句话叫,爱你的时候你是千金宝贝 ,不爱你的时候你就一文不值。这就是人性。   原身被霍一暗算毁了腿,霍一冷眼看他受了两年的苦,心中大概只有痛快。而轮到陆远道,霍一就觉得无数只蚂蚁啮咬着自己的心脏,求医问药比陆远道本人还要积极。   张了张口,他还是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没有告诉陆远道,前几日他就已经和武拓取得联系了 ,付出了很大的代价,终于请得老人家出山。   先瞒着远道,到时候给他一个惊喜好了。   思忖再三,陆远道还是接过话头,说:“这样吧,你想办法治好我的腿,我努力喜欢上你。”   说这话时,他的神色无比认真,看向霍一的眼眸干净纯粹,就像是两颗露珠,映照着星辰大海。   心脏被揪住了,面对着这双眼睛,霍一的呼吸都要停了。他咽了咽唾液,努力忽视口中的干燥,狠狠地点头,道:“说话算数。”   似乎是嫌这还不够,他还把黑化值降到了83。这算是从高风险区到了中风险区。   可想而知系统有多开心。   在上岗前,它就接受了培训。那时候,前辈展示了很多npc爱上快穿员、难度系数极高的任务手到擒来的案例。   满意地看着黑化值变化趋势图,系统一屁股坐在地上,畅想抱宿主大腿躺赢的未来。   它已经美滋滋地计划好了,怎么和宿主在小世界里横着走。   万万没想到的是,当它怀揣着对未来的无限想象和宿主商量的时候,陆远道一句话堵住了它的后文:“我打算跳过这个小世界。”   2021整只垂耳兔都僵住了,半晌才说道:“怎么跳过啊?”   对此,陆远道早就打算好了:“上一次我不是抽到了一张命运卡吗?命运卡可以让快穿员用非正常死亡的方式离开小世界,并且默认任务完成度为及格。”   “对啊,”系统有些不赞同,“可是,它也有一个副作用,就是使用者脱离小世界后,会被随机送往一个SSS级的小世界,任务很难。”   命运卡也算是很解渴的道具,而且经常抽到。但鲜少有快穿员使用,毕竟副作用很大。要知道,SSS级的小世界都是很难的,而且存在太多变数,只有大佬级人物才能全身而退。   这样鸡肋的道具在意识空间里存放了很久,陆远道一直没有使用。但是,霍一在感情上步步紧逼,陆远道又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小世界坍塌,只好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了。   忧心忡忡地思考了片刻,系统还是劝道:“其实,只要宿主脓答应霍一,顺着他和他在一起,他的黑化值就会降下来了。”   沉默许久,陆远道说:“我知道,但他和我的前任太像了。你大概不能理解人类的感情,我这么说吧,和他在一起,会让我很难受。”   不动真心,那就是玩弄霍一的感情,陆远道的道德上过不去。动真心,那他又置祁度骁于何地呢,霍一又是否被当成了祁度骁的替身?   这些事一直在他的脑海里打转,扰得他心烦意乱的。而他得知霍一对付王家后做出这个决定,是因为,霍一和祁度骁太像了。   像到,只要他一想起来霍一的所作所为,胸口就闷得厉害,仿佛破了一个洞。   “宿主,宿主?”见陆远道脸色苍白,系统连声呼唤,帮助他回过神来。   将注意力收到当下,陆远道进入意识空间,摸着系统毛绒绒的身子,调整好了心情,说:“系统,我真的不想在这个小世界呆着了。”   是因为霍一的行为和祁上将有相似之处吗?系统面上没心没肺地撒着娇,内心却忧心忡忡。宿主的灵魂承受能力还没有恢复,如果强行想起来,会有灵魂再次破碎的危险。   话说回来,上将这占有欲太强了吧。不管哪个小世界,宿主都会孤独终老,哪怕是虚拟世界,角色只是一串数据 ,他也不允许宿主身边有别人。这好不容易有朵桃花,还是化了妆、戴了面具的旧爱。   又是担心又是心疼的,系统没有多劝什么,答应了陆远道的计划。   陆远道的计划很简单。   他和霍一有了约定,所以霍一会费尽心思帮他治腿。到时候,就让系统出力,把腿偷偷治好。   为了感谢他,陆远道必然要约他出来,和他确定恋爱关系。一段时间后,霍一的心情稳定下来,黑化值也会降到安全区间。   这时一场意外夺去了陆远道的性命,可他留下遗言,叮嘱霍一好好生活,给这段感情书写了一个完美的结局。   听完,系统有些疑惑:“宿主,为什么要和霍一一起把腿治好啊?”可以直接离开,宿主却绕了这么大弯子,何必呢?   “霍一对我残疾的事一直有愧疚,让他亲眼看着我恢复健康,他心中的负罪感会减弱。从某种意义上说,他对我的情感热度也会降下来。”   毕竟,爱情是个调色盘,说是爱,但同情、愧疚等都可以添进去。当事人以为的爱,未必单纯就是爱。   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系统又问:“那为什么要把霍一的黑化值降到安全范围内啊?我们可以直接走的啊。”   挠了挠它的下颌,陆远道解释说:“我们是可以直接走,但那样来善后的人就麻烦了。所以啊,把黑化值降下去,一是保证小世界的短期安全,二是方便后来者执行任务。”   系统没想到宿主会考虑这么周全,也说不出反对的话了。   接下来的事情再简单不过了。一切都按照陆远道的计划进行。   霍一请来了武拓,给陆远道医治。系统就暗中帮助他们的治疗。在这样的里应外合下,陆远道的腿好得很快。   腿好以后,他和霍一见面的次数直线增多。霍一搬到了陆家老宅隔壁,两人每天一起晨跑,一起在夕阳下散步。   虽然陆远道没有和霍一确定关系,但满足了霍一对另一半的绝大多数期待,自觉和别人保持距离,所以霍一的黑化值逐渐降了下去。   黑化值到75的时候,霍一再一次向陆远道表明了爱意。陆远道答应了,涨红着脸的 ,还不敢看他的眼睛,很可爱。   之后便是黏黏糊糊的恋爱日常。陆远道和霍一没有发生亲密接触,而且一直都是霍一主动的,但他的主动事事有着落,件件有回应,所以他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黑化值也时不时降一下,慢慢地就到了50。   陆远道选择在一个冬日离开。   那是一个寒冬的黄昏,灰暗的天空下,北风裹着大雪呼呼吼叫,干枯的树枝艰难地晃动着。西边天空的晚霞已经隐去,广阔的天幕上,只有几颗星星闪着微光。   就是在这样的日子里,霍一接到了交警队的电话。   “请问是霍一先生吗?很抱歉地通知您,,十分钟前,您的恋人陆远道先生的座驾在行稳路发生了车祸 ,现场无一人生还。”   仅仅是两句话,霍一就知道了,他的世界天塌地陷。   赶往医院后,霍一看着爱人冰凉的尸体,就像是心脏被人生生剜了出来一样。他扑倒在地,以手掩面,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泪水从指缝间流出。   易洛和顾东亭静静地站在外面,相对无言。   许久以后,一脸凄苦的霍一走出来 ,眸子黯淡无光,肩膀耷拉着,脸上是横七竖八的泪痕。   顾东亭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能默默抱着他的肩。   倒是易洛,早有准备,强压着悲伤说:“路人打120的时候,总裁还有最后一点生机,说‘请你转告我的爱人霍一,好好活着,做一个好人’。所以,麻烦您振作起来。”   指甲深深掐进肉里,霍一缓缓呼出一口气,沙哑着嗓子应了一声。   三个人不知道的是,陆远道已经回到了意识空间。   系统变回了光球形态,浮在空中,围着他转个不停。   跳过休息,陆远道径直道:“去下一个小世界。”   与此同时,快穿系统总部,躺在能量仓里的男人睁开了眼睛,透明的液体从眼角滑落。   “为什么?为什么要走?”祁度骁呢喃道,“为什么不肯留在我身边?”   突然,能量仓的大门打开了。王教授走进来,皱纹舒缓了许多:“上将,陆先生的灵魂修复了一些,我建议进入第二进程。”   “好。”? 第一章   意识空间的四周变得透明,外面的景色瞬息万变。江初照站在意识空间中央,光球浮在他的头顶上空,发出银丝般的光芒,将他层层包裹。   系统变回了原始的刻板机械音:“宿主,按照规定,快穿员进入SSS级小世界前要抽取全部记忆,希望你能理解。”   “好。”江初照是第一次进入SSS级小世界,以为这是正常流程,便没有多想。   话音刚落,一缕银色光芒针一般扎进他的脑子里,悄无声息地钻进去。   没有情绪色彩的声音持续响起:   “系统重启中。”   “小世界数据加载完成。”   不一会,江初照的眼前出现了一块透明面板,上面显示着第二个小世界的资料:   第二个小世界:剑指穹笼   主角:轩辕破,晏晚晚   原身:柏舟,背景板人物,主角同门师弟   任务:降低其断黑化值   江初照扫了一眼,面板立刻消失,紧接着是机械的系统音:“是否提前接受原身记忆和剧情?”   “接受。”江初照点了点头。SSS级小世界难度系数很大,他还是谨慎为好。   大段记忆瞬间涌入他的脑海里 ,如潮水般将他淹没。短暂的刺痛感后,江初照的脑部活动恢复了平静。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意识空间外的景象终于停止了变化。   “欢迎来到第二个小世界,亲爱的宿主。”系统的语调没有任何变化,抑扬顿挫都有一种僵硬的感觉。   深呼口气,江初照闭上眼睛。他能感觉到周围的光芒弱了下来。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   一睁开眼,柏舟还没来得及打量周围,就听见耳边响起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小畜生,你胆敢毒杀本座的灵宠,该当何罪!”   话音未落,无数道异样的目光一齐落到柏舟身上,肆意地打量他,带着显而易见的蔑视和幸灾乐祸。   一段记忆迅速浮上脑海,柏舟心一定,不是他做的。   故而,他没有任何胆怯之意,挺直了腰背,神色端庄而严肃:“弟子是小畜生,那请问掌门是什么?”   人群倏地安静下来,原本凝在柏舟身上的视线相继收了回去。空气停止了流动,只有风徐徐吹过,掀起柏舟的一片衣角。   而后,仿佛是被风声吸引了,一道轻飘飘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宛若只是寻常的不经意的一瞥。   被看的人却感到自己被压在崇山峻岭下,本能般的,后背生出细细密密的汗珠。但柏舟硬是顶着这样的压力,略一偏头,回敬似的对上了那人的目光。   那是一个面相只有四五十岁的男人,身着一件靛蓝色长袍,腰间束一条墨色祥云宽边带,头戴镶碧鎏金冠,坐在上席,微抬着下颔,静默地散发威压。   接收了原身记忆,柏舟知道,这人名叫梦鹿,是济苍掌门、这幅身躯的生父。   和梦鹿对视的时候,柏舟的脸上没有一点惧色,身子颀长挺拔,如同一杆竹。   梦鹿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看了他片刻,而后徐徐收回目光,纵使心里掀起了波涛万丈,面上也没有显出分毫。   一旁的妙春却心一惊。   平日里柏舟嬉皮笑脸的,看不出来,方才她才发现,柏舟这个样子,像极了梦鹿年少时。明明没有人教他,但他挺拔的身姿、严肃的神色、清冷的气质,都和青年时候的梦鹿一模一样。   大概是和妙春想到了一处,璇玑怔住了,回过神来时脸色更加难看。   这个花魁所出的野种,居然这么像掌门,是生怕别人看不出来吗?掌门是正道第一人,光风霁月,只有这一个污点。   思及此,璇玑怒视着柏舟,拍案道:“大胆柏舟,休要扯开话题。我且问你,昨日,就是你给本座的灵宠阿禅下毒,是也不是?”   视线挪到了璇玑身上,柏舟微微仰起白皙的下巴,眸子里露出几分讥诮,不答反问:“敢问长老,可有证据?”   喉头的话哽住了,璇玑这才后知后觉,他听到杂役弟子的揭发,尚未查清楚就来兴师问罪了,手头只有那么一个人证。   不等璇玑开口,柏舟又从容不迫地道:“敢问璇玑长老,可是有人目睹了弟子下毒的过程,可是在弟子居所的哪一处搜出了毒药,可是那阿禅亲自指认弟子这下毒之人?”   听到这般言论,璇玑也意识到自己太急了。   阿禅陪在他身边十几年,一朝身亡,惹得他没了理智。听闻弟子说是柏舟的手笔,他气急败坏,又认定了柏舟并非良善之辈,便气冲冲地寻来了。   仿佛是看出了璇玑的窘迫,柏舟接着道:“三天前,弟子的破茧痛突然降临,今日早上才结束,阿禅之事,与弟子毫无干系。”   破茧痛可不是寻常小事。这个小世界的修士皆是修炼意流的,被称作意行客。意流分为九阶八十一段,一阶九段。三阶升四阶要经历破茧痛,六阶升七阶要经历拆骨难,乃是意行客的命中劫数,不能有丝毫闪失。   皱了皱眉,璇玑抬手,一缕玳瑁色的意流飞出,围着柏舟转了一圈,而后飞回他的手心。   即便心中很不舒服,璇玑还是垂一垂首,道:“四阶三段,才出破茧痛。此事,的确与你无关。”   梦鹿浅浅淡淡的目光再一次落到了柏舟身上,神色疏离淡漠,道:“近前来。”   依言上前几步,柏舟在他身前站定,脸上是和他如出一辙的平静如水。   一抹雪青灰色的意流从梦鹿的指尖飘出,缠在柏舟身上,攀着他爬了半晌,钻入他的眉心。片刻,意流又自柏舟的眉心冒出,咻一下回到梦鹿手中。   梦鹿的神色没有一点波澜:“禀赋尚可。”   听到这个评价,柏舟官方客套了一句。深知梦鹿秉性的璇玑和妙春却是自动将“禀赋尚可”四个字翻译成了“不错,我很满意,日后会重视你”。   明明脸上都是淡漠,梦鹿却继续问道:“可有开始心法修炼?”   意流的修炼分为两个时期。起初是觉醒禀赋意流,用最低级的方式修炼意流和练习意之技。意流等级到了四阶以后,意行客就进入了修炼的第二个时期。找到一本合适的心法,按心法所述修炼。   “回禀掌门,尚未。”柏舟答得言简意赅,脸色也纹丝不动。   妙春的视线在父子俩之间转了转,又收了回去。   侧了侧身,梦鹿对着璇玑说道:“阿禅之事,师弟节哀。本座会命诫惩司全力调查,给师弟一个交代。”   诫惩司的负责人就无声地站了出来,等候掌门命令。   压下心里的伤感,璇玑点头,说:“那个揭发柏舟的弟子,也一并交于诫惩司吧。”   梦鹿下令:“长歌,你亲自调查阿禅身故之事,三日内必要眉目。揭发之人,仔细审讯,按门规处置。”   长歌躬身行了一礼,领命而去。   这时,人群中才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时不时有目光望向柏舟。   “竟然真的不是他干的。”   “才束发就渡了破茧痛,资质的确不错。”   “这竖子敢模仿掌门,难不成真以为自己是少主了?”   “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被哪个长老选中。”   “我还卡在三阶九段了,真是羡慕。”   “得亏他幸运,若不是恰好渡破茧痛,他要如何自证。”   “也不知是谁那么缺德,连一个灵宠都不放过。”   一挥袖,梦鹿止住了众人的议论,起身,在柏舟的身前站定一瞬,道:“随本座过来。”而后兀自走了。   柏舟立即跟上,和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行走的途中,系统音在柏舟脑子里响起:“宿主,你没事吧?”   他这才记起来自己是快穿员,这是系统。而他的任务是降低其断的黑化值。   记忆里自己和系统的关系很不错,柏舟便温和地道:“阿禅的事翻过去了,放心吧。”   在原剧情里,有个杂役弟子看柏舟不爽,嫉妒他渡过了破茧痛,便将脏水泼到了他身上。柏舟年少,既不懂如何辩驳,又被梦鹿的冷漠伤了心,只能委屈巴巴地吃了这黄连。   松了口气,系统探测了梦鹿的行走路线,道:“梦鹿应该是带你去藏书阁,给你挑选心法。”   柏舟应了一声。他也隐隐约约地认出来这是去往藏书阁的路。   因为原身只是个背景板人物,和主角十分疏远,在书中的记载只有“掌门与花魁之子、入玄冥殿”而已,就连阿禅之事也是因为和主角有七弯八绕的关系一笔带过的。   系统很热心地翻了原书,给宿主出主意道:“宿主,你的任务对象其断是玄冥殿之主,你要是想接近他,可以选择攻击性比较强的心法,争取加入玄冥殿。”   脚步在藏书阁前停下,梦鹿没有回头,伸出右手,侧脸有些僵硬:“手。”   默默地将手放在梦鹿右手里,原身残存的情绪让柏舟的心脏颤了一下。   他感觉到梦鹿的手收紧,握住了自己尚显稚嫩的手。然后,他的身子便腾空而起,瞬即站在了一排排书架前。   松开他的手,梦鹿脸上的神色没有一丝变化,淡然道:“自己看看,中意哪一部心法。”   心法的挑选,第一就是要看修炼者的意愿。毕竟修炼是个漫长枯燥的过程,若修炼者心不甘情不愿,只怕更加难熬。   至于是否与修炼者资质相配,倒没那么重要。因为世间只有少数心法是罕见挑主的,其余的都大同小异。   知晓了这一点,柏舟便从容不迫地穿行于书架间,视线在一个又一个书脊上扫过。   面对数以万计的心法,系统也有些头晕。宿主是背景板,最好不要选择和主配角相同的心法。可剩下的也没什么可选的了。   何况,它对自家宿主有滤镜,总觉得寻常心法配不上他。? 第二章   纠结了许久,系统还是没有为宿主选出合适的心法。   反而是柏舟自己,看中了一部心法《蜉蝣诀》。这部心法并不寻常,修炼起来很有难度,但行稳则致远,属于“道路坎坷前途光明”一类的。   最重要的是,它看似温和,里面却蕴藏了大杀招,退可守近可攻,是个不错的选择。   至于修炼难度大,有系统在,应该不成问题。柏舟自己也不会知难而退。   扫描了一番心法内容,系统便道:“宿主,你的眼光真的很不错诶。我再给它悄悄升个级,保证不会让你输给别人。”   柏舟便略一垂首,捧着《蜉蝣诀》到了梦鹿面前,行礼道:“掌门,我选中了这部心法。”他双手捧着心法,躬身递上前去。   梦鹿伸手接过,正欲翻开。   下一瞬,突生变故。   一部心法从天而降,在空中旋转一次,又旋转一次,直直地落下来,倒扣在柏舟脸上。   被心法砸中,柏舟只觉得鼻子和额头疼得厉害,闷哼一声,抬手把心法拿下来。   他瞥了一眼书脊——燧氏家谱,而后信手放在身旁的书架上。   柏舟的手甫一移开,《燧氏家谱》便动了两下,又掉了下来,径直落在他的脚旁。   他意欲伸手去拾,却看见梦鹿把《蜉蝣诀》还给自己。柏舟只得直起身,接过《蜉蝣诀》,复又蹲下来,捡起《燧氏家谱》。   谁知道,那不请自来的《燧氏家谱》竟然成了精一样,突然腾起来 ,啪叽一下就砸在《蜉蝣诀》上面。   没有防备,柏舟被这一幕震惊了,下意识地松开手。两部心法便一齐摔在地上。   然后,《燧氏家谱》迅猛跃起来,大力撞在《蜉蝣诀》上面。不待别人有反应,它又一个翻身,用自己的书脊狠狠地砸《蜉蝣诀》的书脊。仿佛是为了证明自己更厉害,《燧氏家谱》简直是使出了浑身力气,一刻不停地揍着《蜉蝣诀》。   像极了正宫暴打小三。   眼看着可怜的《蜉蝣诀》被打得散了架,柏舟心生不忍,趁《燧氏家谱》腾跃之时捉住它,抱在怀里。   突然寻到了依靠,《燧氏家谱》紧紧贴着柏舟的胸脯,试探一般地蹭一下,见柏舟没有丢掉它的意思,赶紧又蹭了一下。   柏舟没来由地觉得,这家伙认为自己应该修炼它。毕竟,刚刚揍人家的时候,它可没有这样的乖巧。   扫描了《燧氏家谱》里的内容,系统大喜,忙不迭道:“宿主,你修炼这个。刚刚的《蜉蝣诀》适合原身,这一部适合你。”   虽然有些糊涂,柏舟还是习惯性地相信系统,提着《燧氏家谱》的一角晃了晃,道:“想跟我走 ,是不是?”   少年的嗓音清亮干净,就像上好的玉器相互碰撞的声响。他声线本就偏于柔和,却不显得娘气,说话时语调不自觉地弯下来,有一股哄人的意味。   这话一出,《燧氏家谱》挣扎了一下,老老实实地被他拎着,就像一只被主人抓住了后脖颈的小兽。   柏舟盯着它看了片刻,没忍住,抿着唇低低地笑了。没想到,他还能感觉到这家伙的情绪。   “宿主,这部心法好像开了灵智。”系统躲在意识空间里,不时瞄向《燧氏家谱》,眼神有些不善。   它可是记得很清楚,上一次在这个小世界,这本破书很缠着宿主,争宠手段和它有得一拼。   梦鹿浅浅淡淡的目光从心法的书脊越过,在柏舟弯起的嘴角停了一瞬,眼睫敛下,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口吻:“你打算修炼这个?”   规规矩矩地捧着心法站得笔直,柏舟身量如竹,眸子里沉淀着干净澄澈的光:“回掌门,弟子正有此意。”   只略一垂首,梦鹿没再开口,静默地看着他。   浸没在这样的目光里,柏舟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只默默地站着,微微低下头,没有任何怯意。   白皙的肌肤皎洁如月,挺拔的身姿坚韧如竹,眸子宛若灵泉化成的,干干净净。   明明是一个俗艳的花魁诞下的,只不过是他中了魅魔的招不得已而为之的结果。梦鹿难耐地抬起下颔。他记得柏舟的出生十分不光彩,又被作为那个女人的筹码。   当初那人大闹济苍时,梦鹿踏着一地光明,头一次淹没于众人怪异的目光里,往放在阴影下的一个襁褓投去一瞥。   那是他和这个孩子的初相见,也是他对于这个孩子最深刻的印象。   仿佛只是他一个恍神的功夫,柏舟已经长到了如此年岁。仔细端详他时,梦鹿窥见了自己少年时的影子。   所有人都不知道,方才他看见这个孩子收敛了平日里的嬉皮笑脸,脊背挺直,心里生出的是波涛汹涌的松了口气。他看着柏舟与自己愈发相像的身姿,看着那张脸上找不出和花魁肖似的模样,只觉得心头的磐石落了地。   两个人还是如掌门和寻常弟子般分开了。   似乎是和《燧氏家谱》有命定的缘分,柏舟翻开心法,那些文字就像长了翅膀一般飞进他的脑袋里。不过短短三天,他就把心法的第一部 分一字不落地记住了。   记住以后,修炼正式开始。他自知外挂再强大也不如自己可靠,因而婉拒了系统直接输送意流的好意,每日晨钟暮鼓的,修炼一刻不停。他向来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尤其是这个小世界里意流便是王道,便更加勤勉刻苦。   日子水一样流过去,柏舟体内的意流越发浓郁。只不过按照《燧氏家谱》修炼出的意流格外炽烈,烧得他热得慌,眼下又是三伏天,里里外外都有火炉在烤。   因此,当他发现后山有一眼灵泉时,兴奋之情险些溢出体外。他让系统给自己放风,脱了外衣便跃入水中。   水珠四溅。而后,一张昳丽干净的脸缓缓露出水面。   在灵泉里泡得浑身舒服,柏舟便没出去,背靠岸沿,默念心法口诀。体内的意流从三一阁处淌出,缓缓流向全身各处。   日头沉了下去,染红了一池泉水。橙黄的月缓缓升起,照得灵泉波光潋滟。偶尔有风吹过,泉水荡漾,一圈一圈涟漪生了又消。   等到月亮嵌在星子间的时候,少年已经泡在水里,睡着了。周围万籁俱静,没有一点儿声响,只有黑色的影子晃了又晃。   —————————————   寂静的宫殿里,轻纱被风掀起,在屋子里四处飞扬。正中央,地上散乱地放着两个蒲团,沾了些灰尘。一枝月白色的花朵被折断了茎,花朵落尽了尘埃里,周围还有几片花瓣。   “呼”。宫殿里突然有沉重的吐息声,宛若一把钝刀,割开了安静的空气。   轻纱被卷作一团,扔在地上。一个脸上蒙着阴霾的男人走出来,周身散发着寒潭般的气息。   他明明身强体壮,却摇摇欲坠,行了几步,控制不住一般跌倒在蒲团上。   喉结蠕动,那男人扬起脖颈,眼泪徐徐滑落,艰难地开口,低沉的嗓音染了哭腔。仔细分辨,可以听出“柏舟”这两个字。   他的少年,走了。为了替他挡住那一剑,殷红的血染红了少年的素白衣裳。经年以后,想起来少年青葱般的手指缓缓松开他的衣襟的情形,他依然觉得凛冽的寒风从心口呼啸而过。   攥紧拳头,他察觉到指甲插进肉里,耳边隐隐约约有水滴落地的声音,鼻腔里氤氲着血腥味。感官如此敏锐,他却没有任何反应,木愣愣地跪着。   跪了许久,他终于从一团混沌的记忆中抽出神来,目光在殿内扫了一圈。忽然,他看见了地上月白色的花朵,瞪大了眼,猛地起身。   谁放进来的!不知道柏舟不喜欢这种花吗?男人在心里怒吼着,面上却淡定得很,甚至没有多看一眼,只随手一般拔刀出鞘,喊了一声:“来人。”   听见声响,杂役弟子蹑手蹑脚,弓着身子走进来,低头,不敢看他,行了一礼,道:“不知长老有何吩咐?”   冰冷的目光在花上扫了一圈,其断握着刀柄的手有些紧:“是谁将那个东西拿进来的?”语气甚是冷酷,带着点压抑的怒气。   看了一眼地上的花朵,杂役弟子缩着脖子,战战兢兢地回话:“回长老,昨个儿妙春长老过来,说每日让您看见了新鲜有趣的东西会好一些。便有弟子大胆,摆了一枝花在这里。”   这花本是好端端地放着的,谁知道其断的意流突然失控,将殿内弄得一片狼藉。   “新鲜?有趣?”其断站在满地狼藉里,寒着声重复这两个词,看向他的目光如同两把锋利的刀。   眼看着杂役弟子打了个寒颤,其断手腕一转,寒光映在刀刃上,道:“本座的爱徒最厌恶这东西,你竟敢不知?”   杂役弟子怔住了,旋即反应过来,稀里糊涂地抬起头,脸上发蒙的神色不似作假:“可是,长老,您并未收徒啊。”   一股寒气从地底下直直地冲上来,其断的整颗心都被丢尽了冰窟里。他的刀毫不犹豫就架在了杂役弟子的脖子上:“本座当众收柏舟为徒,此生也只有这一个弟子,你莫不是活腻了?”   多年前,柏舟就在他身旁,可他碍于伦理世俗,纵然心中有了别样的情愫,也只能师徒相称。这个人当真是找死,居然敢连师徒之名都否认。   虽然不清楚长老在说什么,杂役弟子却听清了“柏舟”这个名字。刀就在脖子上,电光火石之间,他鼓起勇气道:“长老说的,是那个外门弟子,掌门的骨肉吗?”   他的小腿肚颤巍巍的,身子几乎要软成泥,还是尽力说全乎:“柏舟前些日子才渡了破茧痛,兴许年底就会参加内门试炼,长老若是想要收他为徒,试炼以后便可带他回来了。”   刀往外挪了挪。其断徐徐吐出一口浊气,压下心中的惊异,转过身去,示意他可以走了。? 第三章   星月当空,虫鸣声声 ,泉水依旧温暖,山风却渐渐凉了下去。四周没有什么动静,偶尔的,墨色影子在地上一闪而过,似乎是外出觅食的灵兽。   济苍的后山有一大群灵兽,都是开了灵智的,也都认得这里的修士,不会对其动手。只是这山间的风越发凉爽,又是在谷中,冷意团团沉下来,让灵泉这一圈地方更加寒凉。   思忖了片刻,系统犹豫着要叫醒宿主。意识空间外却突然响起来一阵轻轻的、几乎被风声掩盖的脚步声。系统收回唤醒宿主的动作,转而探测外部环境。   茂密的草丛被拨开,一缕黄琮色的意流钻出来,烟雾一般缭绕升起,在灵泉上空飘了一圈,又沿着来时的路消失不见。   系统赶紧唤醒宿主意识,但没能成功。柏舟睡得太沉了,体内的意流又在循序流淌,意流和意识乃是一脉同源的,系统担忧强行唤醒会损伤宿主身心,只能作罢。   不过片刻,一个男人悄无声息地出现,闪身来到柏舟身旁,蹲下身子,抬起手抚摸他的脑袋。月色朦胧,树影婆娑,他的神色晦暗不堪,动作却极尽温柔,和腰间的重刀很不相符。   认出来这是目标对象,系统更加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盯着其断。   小心翼翼地,其断在柏舟身旁坐了片刻,狂躁了许久的内心慢慢静下来。   见柏舟好生活着,体内的意流尚且四阶五段,其断便知晓了,自己是回到了往日。柏舟应该是15岁,才渡破茧痛,还未进入内门。   和许多宗派一样,济苍的弟子有外门、内门、嫡传之分。外门弟子若能通过内门试炼,便可以进入各个长老亲辖的地方,成为内门弟子。而资质异禀者,兴许能得长老青眼,成为其嫡传弟子。   其实,柏舟禀赋非凡,虽算不得惊才绝艳,却也超脱寻常人之上。不过是长老们因着他生母的缘故,素来不喜他,他心里也对梦鹿有些嫌隙,故而懒散得很,没有什么争抢之欲。因此,旁人看他表现平庸,就错把珍珠当成了鱼目。   在从前柏舟的三言两语里,其断早知道了,这个时候柏舟过得并不如意。生父不喜,同门挤兑,柏舟是凭着一柄剑生生闯进内门、加入玄冥殿的,其中诸多苦楚,只怕旁人也看不见。   万籁俱静,其断的目光一寸一寸落在柏舟稚嫩青葱的脸上,看着这个少年恬静美好的睡颜,体内的燥热退了下去,心里却涨潮一般地生出了另外的情绪。   不过,既然他已经回来了,柏舟的一切就会过得不一样。日后会持剑刺向柏舟的,不管是魔尊还是轩辕破,他一个都不会放过。他的少年干净清冷,如同高山之上的积雪,看向他时,眸子宛若琉璃,谁也不能玷污分毫。   握紧了挎着的重刀“残魂”,其断想起来轩辕破的剑破空而来的情形,心底寒意铺天盖地,却温和地对柏舟道:“别怕,往后我已经护着你,谁都伤害不了你的。”   突然察觉到不对,系统睁大了眼睛。上一次,宿主把黑化值降下来以后,其断才对他如此在意的啊。按照一般发展,现今宿主和其断并无纠葛,他这又是怎么着啊?   掐指算算,自己修炼的时辰要来了,其断心有不舍,却又不得不走。他屏息静气,俯下身子,在柏舟的唇上轻轻落下一个吻,神色虔诚缱绻。   等了半晌,他见柏舟仍旧睡着,这才放下心来,风一般消失了。   直到婵娟彻底隐入阵云,柏舟才从梦中醒来。   一见宿主醒来,系统便说道:“宿主,这个小世界好像出了bug,目标对象的状态有些奇怪。”   心一紧,柏舟急问:“其断的黑化值有多少?”   “70。”系统顿了顿,添了一句,“原先是99。”说这话时,它的表情只能用一言难尽来形容。   在告知宿主和隐瞒宿主之间踯躅一会儿,系统说道:“宿主,我要把这件事情上报到总部,可能得离开一段时间。”   是以,柏舟只能和系统告别,独自踏上去往演武场的路。   演武场是一片沙砾纵横的空地,和藏书阁遥遥相对。济苍的外门弟子没有单独的场地,都是聚在上面,一同练习意之技的。   说起来,柏舟修炼的《燧氏家谱》当真不是俗物。旁的奥妙不提,里面竟有一个以骷髅为灯、充盈着血腥味的演武场。所练意之技,看着招式普通,柏舟却从中领悟到不寻常的东西来,战斗力远胜他人。   只是,原身不过尔尔,为了不脱离人设,柏舟不得不时不时在外门演武场上显显眼。   今日的演武场过于安静了。柏舟到时,立刻察觉到不寻常。周围并没有什么异样,同门挥动武器的动作却更加有力,屏息静气的,没有人发出不该有的声音。甚至于,平日里拖拖沓沓懒懒散散的几个人都满头大汗地练着,大有和手中兵器共舞到天荒地老的架势。   仔细观察了四周,柏舟没有看到什么危险的东西,也就没放在心上,拔出佩剑,如往日般劈剌砍,是极为常见的招数。   风声止住了,叶片的影子如同钉在地上一般。周围的弟子停下动作,无声立好,挺胸抬头如一棵棵树。耳边的吐息忽然轻了起来,柏舟舞剑的手一滞,偏头。   入目的就是一领靛蓝色的衣袍。那人缓步行至柏舟身侧,立定,无边的威压潮水一般漫开。   柏舟正欲收剑,却有一只手侧伸出来,按在他的剑上。   众目睽睽之下,演武场没有一丝响动。弟子们尽力放缓吐息,侧目望向这边。   梦鹿开口时,神色依旧淡漠平静,语气听不出丝毫心思:“你这几个月,便只学会了这个吗?”   只听这一句话,柏舟就知道,自己藏拙有些过了。但他面上并不曾显露什么,只淡然道:“回掌门,有无相生,难易相成。”   风声如鹤唳,树木却未动。沙砾如受到召唤般往这边飞过来,堪堪击在柏舟身上。众人知道,梦鹿动怒了,因为呼啸的风声中,那声轻嗤格外响亮。   仿佛是终于压下心头的怒火,梦鹿收回手,微微昂起下颌,淡淡地说:“换一招。”   这是要检查他的修炼成果的意思了。   因着梦鹿并非同门师兄弟,眼光毒辣得很,自己又预备着参加内门试炼,柏舟便不打算糊弄他,索性使出压箱底的招式。   打定主意,柏舟收剑入鞘,随意地立着,心中默念口诀。几乎是在一瞬之间,演武场内炎热无比,堪比火炉。   柏舟似乎毫无所觉,面不改色,双掌徐徐推出,折腕翻掌,迅速合并。   熊熊烈火突现,以他的身子为中心,一刻不停四处扩散。赤灵色的意流如云雾般弥漫,铺天盖地,遮住了天日。   眼神不易察觉地缓和下来,梦鹿一挥袖,雪青灰色的意流转了一圈,所到之处火焰刹那间熄灭,赤灵色意流凭空消失。   柏舟站成了一棵松,面上没有丝毫怯意,眉目舒展,眸底是一片波澜不惊。   略微点了点头,梦鹿瞥见柏舟的佩剑,再次开口:“对战之时,近身多危难,兵器不可废。”   闻言,柏舟的神色依旧淡淡的,躬身行礼道:“弟子受教了。”   一口一个“弟子”,生疏至极。梦鹿心中突兀地生出些不快来,却不知如何表述这陌生的心绪,便只颔了颔首,举步离去。   方才那招一出来,同门看向柏舟的眼神都有些不同了。盖因他只修炼心法几个月,对于意流的驱使却已经娴熟到了这个地步,足见未来可期。   练了半日,用过午膳,柏舟一人在林间漫步。   太阳如同一个裹着火焰的蹴鞠,挂在穹苍之下,炽烈难耐。阳光明媚,叶片青得鲜亮,时而抖动一下,响起嘹亮单调的蝉鸣。没有风,天地似乎变成了一个笼子,前后左右被蒙上布料,密不透风。   漫无目的地行走片刻,耳边忽然多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前方的林木间有片翠色衣角闪过。他多了个心眼,施展意之技隐了身形,轻手轻脚地躲在一棵树后面。   若是他没记错的话,那应该是女主晏晚晚。纵观全书,女主自始至终都是着翠裙出场的,除此以外无一人穿过这般颜色。   果真如此。那人走近了,露出一张明艳动人的脸,是晏晚晚的模样。   她微低着头,手中捏着一块令牌,嘟着嘴说道:“师兄,听说柏舟锋芒毕露,你说他是什么意思嘛。”   令牌亮了一瞬,而后传出一个浑厚的男声:“晚晚,他大概是想要引起你的注意。”   听闻此言,晏晚晚微微一怔,继而愤愤道:“他真是够了。我不过是去演武场好生练习意之技,他却特地寻了个和我相近的位置,还借着掌门检查大肆出头。”   隐着身的柏舟百无聊赖,折下一片树叶,手指摩挲着思考一瞬,这才记起来,原身仿佛向晏晚晚示过爱。   两人虽同为外门弟子,可柏舟是背着“花魁孽种”烙印的众矢之的,而晏晚晚却是师兄弟尽皆疼爱的人儿,如同明月一般。   因而,晏晚晚拒绝原身,其实情有可原。毕竟,心仪她的弟子并不少,原身只是沧海一粟。   只是,如今他似乎是真的叫晏晚晚放在心上了:“我都说了我对他并无什么,可是他好像还是没有放弃。”   通讯令牌里的声音便耐着性子安抚她,教她怎么委婉地和柏舟划清界限。   柏舟听得实在是有些尴尬。那时候,他并不知道晏晚晚在场,只单纯地听梦鹿的吩咐展示罢了,不料会让旁人误会了去。? 第四章   他尽量放轻脚步,从另一个方向悄悄地走开了。   以他离开的方向,是正好可以和晏晚晚背身而过的,毕竟他得护着人家女孩子的心情。   但他转身后,才几步,就撞到了一个温热坚硬的身躯上。他下意识地揉了揉鼻尖,略微抬头,惊诧之下不禁唤了一声:“其断长老?”   目标对象怎么在这?他记得其断修为极高,却心性颇有些狠戾,嗜杀得很,鲜少离开玄冥殿。   也是因着当家长老太骇人了些,弟子多谈玄冥殿色变,别说是嫡传弟子了,殿里内门弟子都没有几个。值得一提的是,轩辕破是其中之一,甚至于有“玄冥殿大弟子”之名号。   强扼住将人带走的念想,其断伸手,钳住他的下颌,略微抬起他的脸,仔细察看。   不过是撞了一下,柏舟自然是不曾伤到的,就是鼻尖红了些。然而,其断一丝不苟地端详他的面容,炽热的气浪尽数冲上他的肌肤,柏舟的脸颊更红了。   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其断身子下倾,正色道:“脸并没有什么。”   下巴的钳制松开,柏舟无意间后退一步,心中默念清心诀,躬身行礼。   见他这样乖巧,其断的心软得一塌糊涂,眸中的笑意越发清朗,嘴上却责备似地道:“你平日里吃的是什么,仿佛总也长不高?”   瞥了自个儿的影子一眼,柏舟脸色未变,语气温和,道:“长老,弟子在同年中算是个高的。”   其断的目光在他的肩上点了一点,复又落在他只到自己胸口的头顶上,顿了顿。他的神色没有丝毫波动,只一言不发地看着柏舟的脸,眼眸里满是认真,心思显而易见。   并不矮的柏舟能听见自己心口破了一个洞的声音。   “好了,”其断担心孩子气急了,日后远离自己可怎么办,便放缓了语气 ,道,“你才束发,还有得长呢。”   被略微安抚了一下,柏舟心口的洞缓缓合拢。他这才记起来,自己还要降低眼前人的黑化值。不过,看其断虽挎着重刀、一身黑衣,但眼眸并不晦暗的模样,柏舟稍稍有些迷惑。这也不像是即将黑化、毁天灭地啊。   柏舟正努力揣测他黑化偏执的缘由,其断却挥一挥袖,周身缠绕着黄琮色意流。柏舟有些诧异,正欲询问,这人依然消失不见了。   这两人的动静自然惊到了以为四周无人、口无遮拦的晏晚晚。方才她惧怕其断,不敢上前行礼,待其断离去以后,几步来到柏舟跟前,斟酌半晌,犹豫地问道:“小师弟,你几时来到这里的?”   “师姐,我方才才进林子的,正好看见你一个人走路,本想和你打招呼,就和长老撞上了。”柏舟岂会不知她的小心思,顺着她的意道。   暗自舒了口气,晏晚晚安下心来,想起关于其断的传言,不免有些发怵,道:“其断长老可有对你太过凶狠?”   默默略过长高之言,柏舟道:“长老很是慈祥,并不像传言中的一般。”   似是而非地点点头,晏晚晚怀着心事,兀自走了。   系统回来,已是月上柳梢头。柏舟睡在大通铺中,枕着剑,脑海里突然地就有了系统的电子音。   一阵重启系统音后,软糯香甜的声音重新响起:“宿主,我回来了,啦啦啦。”   修炼了一整日,柏舟有些疲惫:“总部那边怎么说的?”   光球转了几圈,飞出意识空间,抵着柏舟的肩窝,挨挨蹭蹭的:“宿主,我想要一个实体,不是在意识空间的那种,是可以在小世界里四处跑的。”   伸手将它扒拉下来,柏舟搂着它翻了个身,迷迷糊糊道:“怎么弄啊?”   悄无声息地开启降温模式,系统乖巧地换了个姿势,让宿主抱得更舒服,道:“你帮我找一只小兽就可以了,其它的交给我。”   “唔。”柏舟含糊应着,睡过去了。   翌日一早,钟鼓声响,鸟啼阵阵。众弟子陆续起身,三三两两往外走。   睡在柏舟身侧的弟子穿戴完毕,用下巴指了指柏舟,看着对面的师兄,努努嘴。   师兄蹙着眉,摇了摇首。   两人对视一番,沉默片刻,都站在原地,没有动。   有人拍了拍他们的肩,低声道:“走吧。不是,你不会想叫他一块儿吧?”他昂着头,目光在柏舟的脸上点了点,又移到别处,眸底是显而易见的轻蔑。   闻言,那两名弟子皆脸色一变,窘迫地笑了,一面摆手一面往外边走。   待柏舟起时,钟鼓声已消匿无音,只余悠扬的风声淡淡行过。他坐起身,伸了个懒腰,叫道:“系统,在吗?”   意识空间里,光球欢快地转着圈,软着嗓音撒娇:“宿主,你还记得昨晚你答应了我什么吗?”   “记得,”柏舟躺回榻上,眸子里一片清明,揉了揉腰肢,道,“找小兽,给你做实体,让你在小世界里横着走。”   哼哼唧唧的,光球转得更欢了。   外边晨光大好,大地仿佛被撒了一层金粉。柏舟提着剑,一路徐行,入了后山。   一进后山的林子,系统便欢喜地从意识空间飞出来,绕着宿主转圈圈,隐约能听见电流声。   “宿主,你喜欢什么兽形啊?”不等柏舟问,系统先开口道。   柏舟微微一笑,摸了摸光球。他没想到,系统会把他的喜好看得这样重。   原书里对于各种野兽的描述在脑中一闪而过,柏舟略一思索,道:“不如,找一只狐狸吧。”书中,豢养狐狸的修士并不算怪异,本身狐狸的模样也讨喜漂亮。   系统便大声应好。   大约是他们的运气不好,一人一统在林子里转了半个时辰,时不时地瞧见飞禽走兽,却连半只狐狸都没有。系统不禁有些低迷,整只光球恹哒哒的,卷着宿主的衣角。   一边走,柏舟一边问:“你说的bug,总部解决了吗?”   “没有呢。总部说,先前有快穿员进入过这个小世界,兴许留下了痕迹,所以这个小世界的走向和数据里的有些出入。不过,因为我们的任务是降低其断黑化值,所以我们不用在意这个。”   若有所思地垂首,柏舟挥剑斩落挡在面前的树枝,多问了一句:“那其断的黑化值是怎么一回事?”   “在原书里,其断很有点美强惨的设定。他从小被养在济苍,曾经历了无数次战斗,修炼的心法又满是煞气,所以本身性子便不怎么正常。不过,他黑化的具体原因是什么,这一点总部也搞不清楚。”   蹙着眉,柏舟记起来一个细节:“他的黑化值为什么一下子从99到了70?”   说起这个,系统抖了抖:“他是重生的。黑化值剧烈变化那晚,他重生了。99是重生前的黑化值,70是重生后的。”   叶片动得有些急。柏舟听到身后异动,握紧剑,豁然转身,剑出鞘了几寸。   脚步稳稳踏在地上,其断着墨色劲装,腰间束一根栗色蝠纹带,乌黑的长发束起,用金镶玉发冠固定好,眸子里带着不自知的温柔。   见着他,柏舟一面腹诽,一面行了个恭敬规矩的礼。   再次看见活生生的柏舟站在自己面前,其断很是欢喜。他不过是闲来无事,四处走走,其实去的多是柏舟会出现的地方。谁知道,还真是巧,又见到了心心念念的人。   “柏舟,你可是在找什么?”其断观察了柏舟一会,方才现身的。他见柏舟四处转悠,时不时拨开草丛,便如此揣测。   豢养灵宠并不奇怪,柏舟此时也有这般能力,便照实道:“回长老,弟子想抓一只狐狸养。”   “这好办。”其断当即道,右手抬起。顷刻间,黄琮色意流在林间弥漫,如同烟雾般袅绕。   不过片刻,某处响起小兽“吱吱”的哼唧。其断掌心一翻,一只狐狸便被意流包裹着,直直落入他的手中。   是一只半大的狐狸,通体赤红,皮毛很是水润,一条漂亮的大尾巴缓慢摇着,神色惊魂未定。   很快便察看了狐狸的全身,其断捧着它递给柏舟,道:“送你了。”   猝不及防被塞了一只狐狸,柏舟怔了一瞬,而后犹豫着接过,躬身道:“多谢长老。”   看柏舟的眼尾不自觉挑起,其断便知道,这只狐狸让他心生欢喜,便觉得自己也开心了起来,摸了摸他的发顶,道:“顺手罢了,你喜欢就好。”   光球飞起,在柏舟的耳边低声道:“其断黑化值,65。”它知晓其断看不见它、听不见系统音,却仍旧觉着畏惧,要靠近宿主才心安。   腰间的通讯令牌亮起,其断瞥一眼,道:“我有事先行一步,你平日里要认真修炼,不得懒散了事,知道吗?”   已经渡过了破茧痛,柏舟必然是要参加内门试炼的。他若是表现出色,其断就能光明正大地收他为嫡传弟子,好生护着。若是他行为平平,其断便只好让他先做一段时间的内门弟子。倒不是说,其断会不疼护他,只是怕旁人会小瞧了他去罢了。   虽有些惊异于其断的和蔼,柏舟面上不显,只恭敬地应了。   其断走了,系统才活蹦乱跳过来,围着狐狸的头转了一圈,变作一个光点,钻入狐狸的眉间,倏地不见了。? 第五章   从此以后,柏舟便经常抱着一只狐狸,穿行于济苍弟子的冷眼间,脸色淡然。   大约是梦鹿对他的态度有了些许缓和,同门虽仍旧嗤之以鼻,却不曾找过他的麻烦。他自然不会不清楚师兄弟的心思,只是他本就是局外人,又岂会在意这些无关紧要的事。   修炼时,日子总是过得很快。岁月似流水,斗转星移间,枫叶红了,菊花染黄了满山。秋风起,秋风落,枫叶铺了一地,菊花凋零。仿佛只是过眼间,内门试炼一事近在眼前。   为了这件事,其断特地来找过柏舟。他径直告诉柏舟,玄冥殿缺少人手,柏舟所炼心法又是玄冥殿所求的,望柏舟思量。   此事正中柏舟下怀,他自是痛快应了,没有丝毫犹豫的。   立时,黑化值降了五个点。   话锋转回内门试炼。   这试炼在原书中也是件大事,可谓是一把刀,将男女主的人生一分为二。   男主轩辕破,本是前任魔君后裔,体内流淌着魔族至高血脉,却被济苍修士收养,长成了正道之光。内门试炼中,魔物潜入,用禁物唤醒了其魔族的天性。从此以后,他就在正道与魔道之间徘徊。   孰料,长生天似乎对他分外苛刻。他要渡过拆骨难,就必须要亲手取出挚爱的心头血。如若不然,三个月后,他便会沦为一个废物,而魔族的血脉越发霸道,在他体内纵横行走,若无正道心法所炼的意流压制,定会让他彻底变成魔物。   百般无奈之下,轩辕破选择可第三条路。那就是夺得玄冥殿镇店之宝余魄,炼化余魄以压制魔族血脉。而有余魄护体,即便他没有渡过拆骨难,也不会有人小瞧他。   但余魄并非俗物。玄冥殿屹立数百年而不倒,首要的就是余魄。若是余魄成了一个人的私有物,玄冥殿危矣。玄冥殿乃是济苍第一战力,如若无它,济苍便没了大半威风。虽说济苍是正道第一宗,但正道魔道皆有人虎视眈眈,济苍有难,失了名号事小,天下大乱事大。   但原书里,轩辕破还就是不顾一切地盗走余魄,将其炼化。一夜之间,济苍大乱。玄冥殿之主其断亲自捉拿他,被他一剑重伤。而后,因为其断曾按门规处置转投魔族门下的晏晚晚,轩辕破更是不顾一切,要取其断的性命。只是,千钧一发之际,其断唯一的嫡传弟子为师尊挡下了这一击。   “不过,书的内容有了缺漏,有些事情没有写清楚。而其断黑化值常年在99,又影响了小世界的正常运转,所以,我们只能知道一个大概剧情,仅供参考吧。”系统蜷在柏舟怀里,看着远处走过的轩辕破,眸子冰冷。   其实轩辕破只要放弃修为,其断自会给他提供庇佑,济苍也不会让他无从依靠。可他惯来以自我为中心,一条路走到黑,最后付出惨重代价的,却是济苍,甚至是天下人。而他自个却因炼化了余魄,修为更上一层楼,几乎超出梦鹿之上。   这样不顾大局的人,往好了说是年少轻狂,撕开那层遮羞布看,浑身只写了“自私自利”四个字。   尾巴翘起,盖住它的脑袋。它转脸过去,脸颊贴着宿主的胸脯,一双小爪子乖巧地放好。不一会儿,柏舟的胸前便有轻轻的呼噜声传出。   捏了捏它的耳尖,柏舟放轻脚步,走得愈发平稳。   一把带着鞘的剑横在身前:“擂台大比,灵宠不得入内。”是尽职守着演武场的长歌。   看了看已有两人打得水深火热的擂台,柏舟的眼眸复又对上长歌的剑,脸上有片刻的茫然。   板着脸,长歌站得笔直,语气却有所缓和:“你可以放在这里,它既是灵宠,就不会乱跑,我今日都要守在此处,不会有人对它做什么。”   眼眸里浮起一丝不舍,柏舟慢吞吞地说了一声“有劳师兄了”,揪了揪狐狸的毛,将它闹醒。   蓬松的大尾巴放下来,狐狸睁开眼,看着宿主,一脸生无可恋。   抚摸着它的脑袋,柏舟道:“邺风,你不能和我一起上去,要乖乖留在这里。”   整张狐狸脸便耷拉下来。邺风轻轻松松地跃下,跳在一块石头上,转过身去,慢慢俯下身子。   上前摸了摸它的后脖颈,柏舟分外温柔地道:“好了,你在这里等我,我打完擂台回来,给你做叫花鸡好不好?”   狐狸尾巴晃了晃,似乎是在催促他快走。   没法子,柏舟只能举步离开,随着众师兄弟进了演武场。   这里正进行的,是内门试炼前的外门擂台大比。这擂台比武并不能决定外门弟子可否进入内门,但一则可让外门弟子展示武艺,二则能为内门试炼张声势,故而向来引人注目。   按照门规,外门弟子渡过破茧痛后,上报,便可在藏书阁寻一部心法。修为在四阶以上者,便可参与外门擂台大比。这大比也是让弟子心中有数,看看自身修为如何,可有望进入内门。   故而,演武场里满是着素衣的外门弟子。正中央,端放着一块方形巨石,巨石朝天的一面是平整的,四周染红了,左边是一块块石头垒成的台阶。巨石之上,一名弟子正听着雷鸣般的吆喝声,踏在另一名弟子的小腹上,满脸兴致勃勃。   将剑抵在胸前,柏舟一路进去,到了擂台前站定,抬眸。   若是他没看错的话,台上胜出的弟子,正是男主轩辕破。想起来轩辕破的种种行径,柏舟的眼里渐渐有了锋芒。   轩辕破的行事准则,便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八个字。他与他不亲近的任何人,都可以作为他亲近之人的牺牲品;和他亲近的任何人,都可以作为他的牺牲品。   而其断,只是不愿将他收为嫡传弟子,轩辕破便因此生怨,后面毁起这个人来毫不犹豫,枉费了玄冥殿的教养之恩。   心中冷笑一声,柏舟静默地站着,目不转睛,看着轩辕破的招式。   有一名弟子从后边噌噌几下飞出,跃至擂台上,拱手行礼道:“轩辕师兄,得罪了。”   还了一礼,轩辕破抬手,意流滕蔓般攀向那人。   十几个回合后,败将哀嚎一声,爬起来,朝轩辕破行了一礼,捂着伤处下去了。   单手举剑,轩辕破昂首挺胸,下巴尖冲着众弟子,声震九霄:“还有谁!”   一时间,众弟子议论纷纷。   “轩辕师兄好像是外门最强的了。”有人窃窃私语道。   旁边立刻有女弟子接口,说:“是啊,他还是外门最英俊的,当真是玉树临风呢。”   一位弟子猜测道:“此次内门试炼,轩辕师兄必然胜出 ,兴许啊,还会有长老收他为嫡传弟子呢。”   估摸了一下自己和轩辕破的武力差距,柏舟心语道:“邺风,我预备上去对战轩辕破了,你且好好看着。”   擂台旁,众弟子瞧不见的地方,难得现身的其断握着重刀,目光尽数落在柏舟身上,随口道:“你家的小家伙,会上去吗?”   神色是万年不变的平静淡漠,梦鹿瞥一眼柏舟,道:“他既来了,自然就会。”   看着柏舟一脸认真的模样,其断轻笑一声,视线转向轩辕破时已然冷了下来:“过几日便是内门试炼,这个时候,在有余谷里发现魔物踪迹非同小可,试炼一事可要延后?”   有余谷,便是济苍往日内门试炼的地方,不出意外,此次内门试炼,也会在里边进行。   即便是听闻魔物潜入济苍,梦鹿的神色也不曾变过,只是淡淡地道:“不必,五位长老齐心协力,幻化出一处虚幻之境便是了。”   幻境会消耗幻化者的意流,却能防止魔物潜入,对弟子的考验一处不少。这个法子,倒是可取。   “那有余谷那边?”   “先派人盯着,看看他们打的是什么算盘。”   说话间,众弟子的谈论声小了许多。台上的轩辕破似有所感,转身,看向台阶。   一名身姿挺拔的少年正缓步上来。这少年不过寻常的外门弟子装束,乌发以银白发带束起,未戴冠,身上白衣胜雪,腰间配着一柄辘轳剑。   来人生得极好,温而不柔,媚而不妖。一双干净的眸子如同琉璃,流转间春波荡漾,右眼眼尾下,一点赤红的痣宛若朱砂,更添了妩媚。白皙的肌肤犹如凝脂,却不显得娘气。这少年唇红齿白,下颌线如同精心雕琢而成。   迎着众人的目光,他从容地走上擂台,站定。众人皆看清楚了,他纤细的腰身上束着一条雪青灰如意祥云带,腰背挺立如绝世神枪,脸上的神色瞧不出喜怒。   不动声色地,梦鹿的指尖动了动,目光全然落在台上。一旁的其断更是换个个姿势站着,缄默不语。   “弟子柏舟,请师兄赐教。”柏舟行了个平礼,道。   眉心动了动,轩辕破记起来,他仿佛是花魁所出的孽种,不讨掌门欢心,修为也不过尔尔。   不过,人家既然上来了,他自然不会叫这人空手下去。眉毛一挑,轩辕破并未回礼,后退一步,拔剑出鞘:“准备好了吗?”   不待柏舟回应,一道剑芒便裹着风冲过去。? 第六章   风声如鼓,阵云遮日,叶片动,沙尘起,煞气冲天。擂台上,赤灵和燕羽灰两色意流烟雾般弥漫,交互缠绕,你进我退,此攻彼防,互不相让。   台下人看得议论纷纷,无奈两色意流缠绕得太紧,他们只能看出站位,瞧不出胜负。   擂台之上,柏舟迅疾闪身,衣角被削落,在风中凌乱。他脸色平静,抿着唇,手腕一转,剑身带了凌厉的冷芒,反手刺出。   锐利的剑梢裹着赤灵色的火焰一样的意流,穿过咆哮的风,直冲轩辕破的胸膛而去。   眼神一沉,轩辕破抬手格挡,燕羽灰色意流幻化成盾,抵在胸前,堪堪拦下那剑。   剑象瞬间破碎,轩辕破翻了个筋斗,燕羽灰色意流如万钧雷霆,从天而降,把柏舟裹住。   暗叫不好,柏舟收剑入鞘,双足瞬间移动,踩出一个阵法,同时调动体内意流护住关键部位,而后左侧翻。   霎时间,燕羽灰色意流和赤灵色意流纵横交错,迸发出炫彩夺目的光芒。寒风大作,火焰熊熊燃烧,燕羽灰色的意流卷着沙砾,和火焰不停碰撞。   柏舟和轩辕破对望一眼,等着意流渐渐消失。   “小师弟深藏不露,在下佩服。”轩辕破拱手道,面上的神色庄重不少。   闻言,柏舟回了一礼,道:“多谢轩辕师兄赐教。”   两人各自跃下擂台。   有人立刻围住轩辕破,一面递水,一面问:“师兄,他修为如何?”   纵使心有不愿,轩辕破仍旧黑着脸道:“柏舟的修为和身手不在我之下,对意流的驱使能力也是出类拔萃的,往日是你我小瞧他了。”   那弟子的脸色不太好看。   众弟子背后,其断看着柏舟的身影慢慢远去,眼里噙着笑意。待轩辕破的面容闯进他眼里,他立刻转脸过去,嘴角勾着刻薄的弧度。   梦鹿缄默不语,擦拭干净手心的汗,略一偏首。   内门试炼在三天后到来。济苍的四阶以上的外门弟子聚集在演武场内,杂役弟子和内门弟子身蝎兵器守着。演武场中央,梦鹿高坐其上,几位长老分坐下头。   幻境已成。这幻境看着分外辽阔,横跨数百里,覆满了苍翠,地形更是奇崛复杂。明涌暗流、瀑布怪柏、老林山谷交纵分布,风从里面行过,便连风声都带着萧瑟的味道。   因着柏舟参加的缘故,梦鹿不得主持,换成璇玑。他着了一身深色锦袍,提着长枪,眼眸深邃:“此次试炼为期三天,诸位进入幻境以后,将遇到提前放入的魔物。各位要做的,就是和魔物搏斗,在其身上封上印记。”   邺风不能带进来,柏舟只能用心语和系统交流:“系统,为何这一次是在幻境中举行的内门试炼?”   狐狸身子被抱起,邺风吱吱叫了一声,被一只手抓住了脖颈:“小狐狸,乖一点。”是其断的声音。   它动了动脖子,无果,顺势趴在他的怀里,尾巴上扬。   仔细地摸着它的脑袋,其断淡淡地问:“想去看你的主人吗?”   一听“主人”二字,狐狸抖了抖,小脑袋不住地点着。   被其断抱在怀里飞往演武场,狐狸面上默不作声,心里已经和宿主聊上了:“是其断,他在有余谷发现了魔族的踪迹。”   若是不出意外的话,那些魔族便是要趁乱找上轩辕破,伺机唤醒他身上的魔族血脉。不过,其断捣碎了魔族的阴谋,轩辕破的未来又会如何,变成了一个未知数。   应了一声,柏舟抬首,和其断正好四目相对。触及到那人眼里的温柔,柏舟的一颗心不由得软了大半。纵然再迟钝,他也能感受到,自己对于其断而言是不同的存在。   有的时候,爱不是最戳人的,偏爱才是最戳人的。   其断默不作声递上的感情,就是偏爱,独属于柏舟一人的偏爱。   那边,璇玑的训话还未结束:“试炼期间,参与者无法得知幻境外的状况,而你们的一切行为,都会自行被幻境外的人看在眼里。   这上面会出现一卷书,写着你们各自的姓名。每一个人给一个魔物封上印记,你们的名字后面都会多一笔,五笔则为一个正字。记住,只有你斩灭了魔物,魔物身上的印记才能留下来,这书卷才会记载。”   他的意流功底甚是厚重,气息绵延充沛,在演武场内犹如雷霆:“济苍门规第一千零五条,内门试炼严私斗,以卑鄙手段夺得魔物封印之机者,此生不得入内门。”   倘若一个弟子辛辛苦苦,废了半条性命击杀了魔物,正喘息呢,一只手横过来,封了个自己的印记上去,那弟子不得哭昏过去么?   规则宣布完毕,璇玑坐回去,抬手,玳瑁色的斧状意流从天而降,对着幻境,劈开一道口子。   弟子们犹豫一瞬,排着队到了口子面前,犹豫着跳进去。柏舟年纪最小,入门最晚,是最后一个。他在幻镜前站了一会儿,风扬起他的衣袂,脸上淡漠的神色难得地严峻起来。而后,仿佛是终于下了决定,他往旁边看了一眼,垂首,闭着眼,跳入了幻境。   趴在其断身上的狐狸摇了摇尾巴,咬着爪子,忧心忡忡。它先前也不知道,宿主恐高。   倒是其断垂下眼睫,无意识地捏着邺风的耳朵。他记得,柏舟是畏高来着,天性,无力改变。   瞧见柏舟的磨蹭,璇玑冷哼道:“这小子,进个幻境都要磨磨唧唧的,难成大事。”   “他天性惧高。”其断放在狐狸尾巴上的手有些凉,声音亦是冷的。   这边的口角,柏舟全然不知。   进入幻境以后,柏舟还未站稳,一只魔兽就嚎叫着扑了上来。他连忙施展意之技,趁着魔兽后背空虚,一剑刺进它的脊梁。   魔兽笨拙的身躯晃了一下,仰倒在地上,喉咙里发出压抑的低鸣。   柏舟默不作声地站着,等到它硕大的眼渐渐闭上,才伸手,捻着赤灵色意流,在空中画了个符,而后拍在魔兽胸口。   幻境之外,书卷上,柏舟的名字亮起,后面多了一横,并往上挪了十几名。   解决完眼前的魔兽,柏舟在幻境里独自行走。行了半日,没有见到魔物,倒是遇着了几个弟子。前几天,他在擂台上大展身手,如今同门对他客气了不少,他仍旧是那副淡漠的模样,不动如山。   羲和的六龙马车在天边打了个转,消失不见的时候,幻境里暗了下来。黑夜覆盖山谷,树影仿佛张牙舞爪的凶兽,和着风声发出嘶吼。明明没有月亮,叶片却发出诡异的幽光,在黑夜中,像极了一双双心怀不轨的眼睛。   身处这样的诡谲之地,柏舟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一手拔剑一手持鞘,放轻脚步,屏息静气,时不时回头察看四周。   有奇异的细碎的动静响起,似乎是某种野兽的低吼,又像是谁捏着鼻子说话。这声响在山谷里回荡,挠人的耳。柏舟的心提了起来,警惕地望过去。但只看见直入云霄的一棵树,叶冠如伞撑开,动也不动。犹豫着,柏舟悄无声息地挪过来,正要细看,就有一团漆黑的烟雾漫开,遮住了他的视线。   “宿主别急,”似乎是察觉柏舟的忧心,系统突然开口道,“系统商店里有可以夜视的道具,花费500积分。”   危险就在眼皮子底下,柏舟无暇顾及许多,便道:“要。”   下一瞬,柏舟眼眸里便清楚地映出烟雾下的景象。   没有风,大树的叶子却发出沙沙的声响。柏舟的耳尖动了动,缓慢地踏过去,离树干越来越近。然而,就在他要靠在树干上的一瞬间,他突然收了剑,手撑树干,借着一股力滑了出去。   几乎是在他滑出去的同一时刻,一个黑影从树冠落下,倏地到了地上。它正欲翻身起来,一道赤灵色的剑芒贴着地面,朝它冲过来。   那东西就势滚了几滚,身上沾了几片叶子,跳起来,张口吐出一根藤蔓,缠在柏舟的手臂上。   转身,柏舟挥剑落下,斩断藤蔓。   见此情形,那东西不再恋战,一面冲着树冠哎吆两声,一面飞一般地进了草丛。   树冠猛烈摇动一下,有个黑影在地上飞快闪过,沿着先前那东西的踪迹走了。   有过两次战斗,柏舟心中有了计较。外门弟子虽刻苦修炼,但绝大多数不曾真正降妖除魔过。因而,长老在放魔物的时候,选的多是不怎么凶狠的那些。谨慎为上,此次试炼应该不会有失。   这样思量着,柏舟咽下一颗丹药,复又拔出佩剑,往幻境深处而去了。   另一边,主角团到了幻境里的一个迷阵中。   这里四周看不见一点草木,只有奇形怪状的棕褐色石头立着,石头下端插进金黄的土里。风吹过,发出呜呜的声响,石头动也不动。   掸走裙袂的灰尘,晏晚晚上前,挎着轩辕破的手臂,撒娇道:“师兄,这里好脏呀,人家的衣裳都沾了灰了呢,我们快些出去吧。”   抬眼,轩辕破的目光从石头上一一扫过,眸里流露出几分茫然。他咽了咽口水,微微偏头,道:“你方才说,在哪块石头上做了印记?”   “就是那块像萝卜的啊。”晏晚晚欣喜地晃着脑袋,目光快速在一块一块石头上跳动着。不一会儿,她的神色也凝滞了。   她用意流画出的图案,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不见了。? 第七章   抿着唇,晏晚晚的眼泪险些落下来:“怎么办啊,师兄?我们是不是出不去了?”   按捺住心里的焦躁,轩辕破摩挲着她的头,道:“你且放心,我自会想法子带你出去的。”   旁边的弟子也意识到了什么,簇拥上来,对着轩辕破说道:“轩辕师兄,我们被困在这里了。我们有在这石头上留下痕迹,但是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有弟子添了一句:“我们原本看这些石头模样奇怪,想着以石头为记号,谁知道它们不知不觉间就换了形状。”   闻言,轩辕破的眉宇间覆满阴云,抬眼望过四周,眼底浮起几丝不耐烦:“你们去找找,看看周围有没有什么线索。”   “能有什么线索啊?我们都转了两圈了。”弟子在一旁插口道。   手臂一收,轩辕破将晏晚晚护在身后,剑出鞘了几寸:“你这是什么意思?”   那弟子怵了几分,仍旧硬着头皮道:“师兄,我们都转了几圈了,出不去,还不许我说句实话吗?”   “你这叫实话?”轩辕破冷笑一声,道,“你这是丧气话!怎么着,莫不是我们聚在一块儿唉声叹气就能出去了?”   往后退了一步,那名弟子的脸色恭敬了些许,道:“师兄,方才是我嘴快了,无心之言,还请您别放在心上。”   抿着唇,晏晚晚扯了扯轩辕破的衣襟,轻声细语道:“师兄,我们还是出去要紧。”   若是寻常时候,晏晚晚也不会在意轩辕破和谁起口角乃至冲突的事,不过一则试炼严禁私斗,二则多一个人多一份力。如今,离开迷阵要紧,其余事情,秋后算账不迟。   读懂了晏晚晚话里的意思,轩辕破收了剑,怒目圆睁,搂着晏晚晚走了。其余弟子连忙跟上。   天渐渐暗了下来,灰蒙蒙的云堆积着,仿佛是刹那间,巨大的阴影笼罩着大地,片刻又恢复了原样。   一干人在迷阵里无头苍蝇一样转来转去。这里的石头还是一个样子,四周也没有其他景物,放眼望过去,找不到什么能区分方位的东西。   避开身后的同门,晏晚晚拽着轩辕破的袖子,娇呼:“师兄。”   收紧手臂,轩辕破微低下头,低声问:“怎么了?”   温热的吐息相闻,晏晚晚能感觉到炽烈的热浪喷在自己额头上,却无力去管,只怯怯道:“师兄,我好像听见了什么动静。”   眉头一紧,轩辕破追问道:“什么时候?”   “就是刚刚,突然黑下来的时候。”晏晚晚回忆道,“我好像听见有什么东西走路的声音,听着不像是人的脚步声。”   脸色沉了下来,轩辕破忍不住道:“你听到了怎么不早说?”   手指卷着发梢,晏晚晚缩了缩脖子,声音里满是难过:“我,我听见的时候也不确定嘛,就没有说。”   幻境外面,妙春饮下一口茶,食指翘着茶杯盖,嘴角勾起一弯浅笑,道:“你们说,他们出得来吗?”   揉了揉眉心,璇玑说:“不过是个石头阵,怎么就真困住他们了?哼,这帮孩子,平日里学的是个什么!”   他右侧的如故摇着羽扇,笑容可掬,道:“这就是你的不是了,用寻常的魔物考考他们就算了,还搞什么迷阵,唉。”   视线在幻境里的柏舟身上转了一转,其断的拳头紧了紧。   眼看着,柏舟就要进去石头阵了。虽然柏舟聪慧机敏,区区石头阵不足为惧,可这是他第一次直面如此危境,其断怎么不担忧。   如其断所料,柏舟也慢慢地踏进了石头阵。   这个时候,已有几只魔物在围着主角团转。主角团本欲出手,那魔物转得太快,弟子的剑伤不到它们,施展意之技,也是十有八九落空。即便是有魔物受了伤,也是快步离去,另有魔物补上缺口。   战斗本就不易,那晏晚晚还在一旁垂着泪,口口声声都是自己的苦楚,仿佛别的弟子都在和魔物嬉戏似的。轩辕破只能咬着牙,一面抚慰她一面寻找突破口。   “石头阵,其石多为幻化,内有魔物,以团战为主,车轮战,耗尽修士体力,魔物首领现身,从后出击。”柏舟进去,看见这样的情形,立刻想起来书籍中的记载。   一剑击中魔物的前肢,轩辕破护着晏晚晚退回去,瞧见一张熟悉的面容出现在魔物背后,喊道:“柏舟,过来帮忙。”   那边的柏舟还在回忆记载:“若破此阵,当击中魔物首领的三一阁,以其中意流为剑,碎石而得路。”   见他还在兀自嘟囔什么,轩辕破有些急,大叫道:“柏舟,过来!”   心里有了成算,柏舟提着剑,飞身跃起,绕过那群魔物,闪至轩辕破身旁。   直直地刺出去一剑,轩辕破喘着气,问道:“你刚才在嘀咕什么 我叫你你都听不见?”   “《魔物乱阵论》第四卷 第六目,石头阵。”柏舟迅速挥剑,斩断了一个魔物伸进来的前肢,道,“这就是我们现今在的这个迷阵。”   听他准确地道出书卷名和位置,轩辕破惊道:“你是如何知晓的?”   这一问让柏舟顿了顿:“师兄,总会有人在藏书阁用过心。”   不禁有些惭愧,轩辕破赶紧问最紧要的事:“这个迷阵,怎么破解?”   “不难。”柏舟言简意赅,一面助轩辕破一面道,“这些魔物有自愈之力,若是没伤到要害,歇息一会便能恢复了。它们围着我们,用的是车轮战,待我们体力和意流几近枯竭之时,魔物头子便绕到我们身后,突然一击。”   轩辕破就咬着牙骂了一声。   “我们只需将计就计,假装力竭,让魔物头子出击,然后杀他个回马枪,一剑刺进它的三一阁里,引出里头的意流,裹在剑上,击碎石头,便能走出迷阵了。”   被他说得安下心来,轩辕破追问道:“那魔物头子的三一阁在哪?”   “和你我一样,身体中央与心脏齐平的位置。”   大声应了一句,轩辕破剑下的气势便减弱了许多。他右手揽着晏晚晚,偏过头,和柏舟对视一眼,彼此都心知肚明其中的含义。   又战了半天,这些人的动作渐渐停了下来,哀嚎声抱怨声此起彼伏。轩辕破的脸上显出失望的神色。柏舟仍旧一剑一剑地砍着,满脸认真,眼里的光却黯淡下去。   耳边有迅疾的风声,他退回一步,和轩辕破并肩站着,略一偏头,嘴唇一动。   下一瞬,两个一齐翻手转腕,剑一左一右往背后刺去。   一声巨大而沉闷的声响,似乎是重物摔在地上的声音。柏舟毫不迟疑,转身,一剑刺进那魔物的三一阁,挑着棕褐色的意流,挥剑画出一个图案。立刻有赤灵色意流推着棕褐色的意流,如潮水般往四周涌去,所到之处石头破碎,露出翠绿的草地。   演武场内,如故脸上的笑意更深了,慢条斯理地摇着羽扇,道:“这个弟子属实不错,排名也很靠前,可以。”   确实,书卷上,“柏舟”这名字已缓缓地爬到了前面,上头只有一个“轩辕破”了。   目睹了一切,璇玑的脸色不太好,却也说不出什么挑刺的话,只又不愿附和,只别扭地哼了一声,安静品茗。   最上头的梦鹿仍旧一言不发,脸上的神色平静淡然,仿佛对幻境里的一切都不放在心上。   外边人如何评论,柏舟等人自是一概不知的。他只是走在弟子中间,和主角团一道行着,不怎么开口。   倒是晏晚晚忐忑地勾了勾轩辕破的手指,踮着脚,低声道:“师兄,我有话和小师弟说,你们先走。”   她还未解释,轩辕破就觉得头疼。   平日里晏晚晚是个善解人意的,怎么入了幻境以后这么多事?先是行路时碍手碍脚,后面又在战斗中拖后腿,简直要变成个包袱了。   刚刚走出石头阵,才消停一会,她又要闹什么幺蛾子?   心中的焦躁重新生出,轩辕破却还是生生压了下去,也不去问她要说什么,只微微点头,转身道:“都跟上,快点。”同时给了柏舟一个眼色。   触到轩辕破的示意,柏舟脚步一顿,注意到晏晚晚向自己走来,便在原地站定。   红唇抿成一条线,晏晚晚走到柏舟面前,委屈巴巴地打量了他一番,道:“小师弟,你,你和我过来。”   同门已经到了不远处,晏晚晚带着柏舟到了一块儿隐蔽的地方。   尽力按下心中的不快,柏舟警惕地察看周围,一面温和地道:“晏师姐想说什么?”   斟酌半晌,晏晚晚张了张口,眼泪簌簌地流了下来,道:“柏舟,你不要对我这么好了。”   眼前的人一副儿女情长的样子,柏舟的脸上渐渐浮现迷惑来,却还是温和地问:“师姐这是何意?”   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般滑落,晏晚晚哽咽一下,带着哭腔道:“我知道你爱慕我,对我百般好。当初掌门去演武场的时候,你就借机出头,想要引起我的注意。后来又有很多次,我进藏书阁、去后山,总能与你擦肩。方才在石头阵里,你看见我就进来了,还竭力破了迷阵。”   面上渐渐显出不耐之色,柏舟的嘴角略微弯起:“哦?”   “你为我做的这些 我都看见了,也都明白。可是,可是我已经有轩辕破了,我真的不能够回应你的情意了。”晏晚晚的泪水覆了脸颊。   环境外面,其断咬了咬牙,掩于身后的拳头握成了铁锤。? 第八章   终于明白过来这人的心思,柏舟的脸上缓缓浮起几分讥诮来,冷漠地看着她泪流满面,道:“师姐的意思,我知道了。原来,我曾让师姐这样困扰吗?”   在幻境外目不转睛地看着一切,其断的指甲深深插进肉里,险些刺破手心,眼里闪烁着寒冷的锋芒。   抬起右手,用食指外侧拭去眼泪,晏晚晚哽咽道:“你爱慕我,我很能够明白你的心情,可是,毕竟我遇到轩辕破在前,怎么也不能弃他于不顾啊!”   她的肩膀一耸一耸的,泪水在脸上留下横七竖八的痕迹,小手轻捂着丹唇,齿间溢出压抑的呜咽声,仿佛心里藏着巨大的悲痛,简直要承受不住了似的。   面对着如此的温香软玉,柏舟的眉头略微蹙起,沉默片刻,伸手,递过去一方帕子,道:“师姐,擦一擦眼泪。”   接过手帕,晏晚晚兰花指翘起,轻轻擦拭着泪水,一双明亮的眸子望着他,喉头时而涌出呜咽的声音。   “看着我,师姐。”柏舟的脸上没有了不耐烦的神色,重又回到了平常的淡漠冷静,道,“师姐,我不知道是什么让你误会,我还爱慕着你,也不知道为什么你会从我无意的举动中读到这么多莫须有的东西。”   心咯噔沉下去,晏晚晚看着柏舟的眼眸底下压着的冷漠渐渐显出,觉得脸颊热了起来。   没有花时间斟酌措辞,柏舟只漠然地看着只到自己胸口的晏晚晚,继续说:“很抱歉,我让你对自己的魅力产生了如此之大的误会,抱歉让你平白地多出这么多困扰。   为了让你不再困扰下去,我只能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师姐,你第一次拒绝我的时候,这件事情,在我这里,已经结束了。”   张了张口,晏晚晚还想说什么,却见柏舟取走她手上的帕子,手掌一动,一簇赤灵色的火焰倏地冒出,将沾着她的泪水的帕子毫不留情地烧成灰烬。她知道,自己确确实实是在自作多情了。   不顾她变化的脸色,柏舟仍旧是那副淡漠的神情,仿佛应付这个人是一件多么渺小而无趣的事情,道:“若是师姐还是不能明白,那就请师姐照一照铜镜,再看一看我。师姐,但凡是眼明心亮的人,都会看出来,师姐的姿色逊于我。所以,在师姐心里,我是因为什么,要去爱慕去追求一个连我的容貌都不及的人?”   晏晚晚的目光落在他妖冶勾人的桃花眼上,而后缓缓往下移,在他那秾丽特别的朱色泪痣上点了点,不甘心似地继续往下,勾勒出他那完美的唇形,清清楚楚地描摹完他没有一丝缺陷的下颌线。顿了顿,她的视线往旁边偏了一分,落到草叶上。   清冷稳重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师姐,我,柏舟,对你并无任何同门以外的情意。”   言毕,不管晏晚晚是何反应,柏舟兀自转身,也不去追同门,孤身一人往月亮的方位去了。   行了半晌,系统的声音在他的心底响起:“宿主,你这样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声线里蕴着遮掩不住的疲惫,柏舟反问道:“你知道原书里,原身是怎么死的吗?”   系统无言以对。   得知其断重生以后,柏舟特地让系统拿来了原身的全部故事线,从中拼凑出了原身的一生。   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原身这个背景板人物,并不是因轩辕破炼化余魄引得天下大乱、魔族攻入人间而死,而是死在了他的同门手里。   就是因为原身曾向女主表明爱慕之心,女主便笃定他觊觎自己。即便后来原身对她敬而远之,女主仍旧将“柏舟心悦我,总是让我心烦”这件事四处宣扬,并把原身经常出现作为证据。   只是,原身和轩辕破同为玄冥殿中人,她又时常去玄冥殿寻找轩辕破,碰面不过是意料之中的事。   可她每见到原身一次,就会向男主和一个疯子一样的男配安黎诉苦。久而久之,安黎将原身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在一次除魔卫道中顺手给了受伤的原身致命的一击。   如果只是寻常的自作多情,柏舟并不吝于容忍这小女儿家的自作多情,可原书里,这自作多情化成了一柄冰冷锋利的剑,刺进了原身的身体里,最后结束了他年轻的生命。   何况,当初阿禅暴亡,有杂役弟子口口声声说是柏舟的手笔,这件事并非和晏晚晚无关。是她几次三番和交好的师妹诉苦,说柏舟如何让自己烦心,那师妹又同照顾璇玑起居的杂役弟子有同乡之谊,听他说起阿禅之事,便将事情推到了柏舟身上。   将有关晏晚晚的种种都在心里过了一遍,柏舟的心思回到正事上:“你在外面,听到长老和掌门说了什么没有?”   “有的呀,”邺风不假思索,“他们都在夸你哦,就连璇玑都在夸你呢。”   听见这个回答,柏舟竟有些说不出话。默了片刻,他解释道:“我是说,有关幻境的。”   邺风就迟疑地应了一声,而后顿了顿,仿佛是在尽力思索什么,才开口道:“已经过了两天了,明日午后幻境会自动消失,你们只需要安心降服魔物就可以了。”   仰首看了看月亮,柏舟的眸子突然变成雪青灰色,只一个瞬间,待他眼睫敛下后,眸子又变回寻常的乌黑颜色。   那边的邺风还在继续说道:“虽然你的名字排在轩辕破后面,但你在石头阵时的出色表现让各位长老对你更加看好。看样子,其断对你也很满意。”   柏舟安下心来,继续谨慎地行走,赤灵色意流缠绕着身子,预备随时出击。   “不过,里面还有一个难关,谁都没发现。”邺风吞吞吐吐道,“我听了半天,都没有听到有用的信息。”它有些丧气。   安慰了邺风几句,柏舟更加小心,追着月亮的脚步往幻境更深处去了。   走在半道上,一个弟子在路的另一边冲他遥遥招手:“哎!师弟?小师弟!柏舟!”   注意力被吸引过去,柏舟施展传音意之技,问:“不知师兄有何指教?”   那弟子大声道:“救命!我的脚被一个魔物缠住了。”   眉心跳动,柏舟几步闪至他身前,见到那藤蔓一样的魔物一圈一圈缠着弟子的双足,还有一端攀上他的小腿肚,隐隐有往上的意图。   看见小师弟一脸认真地琢磨怎么让自己脱险,那弟子的脸上显出些惭愧和尴尬来,道:“小师弟,我是经常和你在演武场上并排练剑的那个师兄,你应该记得吧?”   迟疑一瞬,柏舟不确定道:“杜霜降杜师兄?”   “对对对,”杜霜降点头如捣蒜,连忙道,“杜霜降,杜霜降。”   很快就从寒暄中抽出身来,柏舟正色道,“杜师兄,你可能驱使体内意流,护住双腿,免遭火焰的烧灼?”   闻言,杜霜降也是一脸的严肃:“能的,不过我尝试过,这东西好像烧不死。”   指尖蹿出一簇赤灵色火焰,柏舟道:“这魔物唤作藤蛇,寻常的火烧不了,但我能用意之技烧死。”   舒出口气,杜霜降施展意之技,护住自己的双腿,朝柏舟点头示意。   见此,柏舟立刻捻了一簇火苗,口中念着诀,往藤蛇的七寸处丢去。藤蛇抖了抖,身子蜷缩起来,缠得更紧了。柏舟没有任何停顿,重新施展意之技,火焰吞没了藤蛇的尾巴,慢慢爬上藤蛇的身躯。不过片刻,藤蛇就被烧干净了。   抖了抖腿,杜霜降在原地蹦了几次,脸上满是脱身的欢喜,道:“多谢了,小师弟,你真是太厉害了。”   目光在杜霜降的右膝盖上点了点,复又移开,面上看不出异样,温和地道:“师兄,不如你我同行,如何?”   闻言,杜霜降脸上的喜色更加显眼,道:“好呀。”   两个人便并着肩,顺着这条路一路走下去。   幻境之外,如故的扇子一停:“第三十一个。”   睨了他一眼,妙春叹了口气,视线转到幻镜里面。   默不作声地行了半路,柏舟突然开口道:“师兄,我生来不喜杀戮,修炼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莫名其妙的话语让杜霜降脸上的神色变了。回过神来,杜霜降调整好表情,恍若平静地问道:“小师弟怎么忽然说起这个?”   “我不想浪费自己的意流,所以,”柏舟的指间默不作声地出现了一簇火苗,“麻烦你自己去死一死。”   此言一出,杜霜降的脸色刷得沉了下来:“小师弟这是什么意思?”   一抹赤灵色的意流毫不客气地刺进他的三一阁里,柏舟的神色没有一丝变化。   瞪大了眼睛,杜霜降仰面倒下,三一阁破开一个口子,有乌黑的烟雾冒出来。   收了意流,柏舟往他身上烙下一个印记,面色淡然,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杜师兄的右膝盖受过伤,右腿伸不直。”   方才,杜霜降蹦跳的时候,柏舟便发现他的两条腿看着一样直,没有受过伤的痕迹。   在幻境里又转了一日,翌日午后,太阳放着刺目灼热的光芒的时候,身边的景物突然消失不见了。   璇玑浑厚的声音响起:“三日已过,内门试炼,到此结束。”? 第九章   接着就是拜师名场面。这在原书里是花了大篇笔墨来书写的,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是男主光环第一次亮相。   幻境消失后,所有参与的弟子都在演武场内站定,仰首看著书卷,仔细寻找自己的名字。   抱着邺风,柏舟站在人群中,望著书卷上闪着金色光芒的“柏舟”二字,无意识地捏揉邺风的头。   他的名字在第三个,仅是轩辕破和安黎之后,下面跟着晏晚晚。   见此,他身边的弟子都拿炽热的眼神去看他,嘴里说着恭贺的话。只是,柏舟自个儿却兴致缺缺,回了几句客套话,垂着首往人群边上去了。   哼哼唧唧地蹭着宿主的胸膛,邺风有些替他不开心:“要不是轩辕破他们第三天又遇到了魔物,有机会封烙印,宿主你一定不会在他们后面的。”说完,它越发觉得委屈,仿佛输在气运上的人是它。   粲然一笑,柏舟点着它的鼻子,安抚道:“好了,这又不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只留一个人。第三也不错,不耽误我进玄冥殿。你说,我表现得这样好,其断会让我做他的嫡传弟子吗?”   不远处,其断面色平稳地坐在梨木雕花交椅上,端起茶杯,目光越过青花瓷茶杯盖,隔着众弟子,尽数落在柏舟身上。   那俊美的少年抱着一只毛皮顺滑的同样漂亮的狐狸,昳丽的面容上满是冬日暖阳般的笑意,周身都是干净的气质,仿佛不曾沾染过一丝尘埃,衬得太阳都逊色了几分。   视线缓缓移开,其断放下茶杯,食指轻轻敲着交椅扶手,眼睫敛下,在眼眸上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遮住了他全部的心绪。   良久,他才将目光放在轩辕破身上,眼底蕴着万年寒冰。   不过片刻功夫,弟子便休整好了,在梦鹿的命令下排成方队。一律的白衣,一律的佩剑,一律的姿态,年轻的面孔上是难得的严肃。   屹立在风中,梦鹿的脸上仍旧是一片淡漠,袍子的一角被风扬起,更添了仙风道骨的意味。   “看著书卷,找到自己的名字,名字闪着光,便意味着你们通过了内门试炼。”梦鹿的视线在“柏舟”二字上点了点,诡异地觉得心悦,只一瞬,这种情绪便压了下去,复又说道,“除了嫡传弟子以外,内门弟子都是随机分配的,故而,先拜师,再分配。”   余光和柏舟望过来的视线相撞,梦鹿按下心头的思绪,只微微昂着下颌,声音沉了一度:“没能通过内门试炼的,自行离开,等着四年后再战一回。”   话音一落,他便坐了回去,面对着五位长老,问道:“各位师弟师妹,可有心仪的弟子?”   “有。”璇玑是个耿直的性子,听到问话便下意识地应了,眼神飘向下边,看起来有些心绪不宁。   一旁的如故拉成音调,应了一声,眼里藏着顽劣的笑意,歪着头,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羽扇轻摇,揶揄道:“师兄想收哪个弟子,怎么看起来有些不好收啊?”   可不就是不好收吗!璇玑并未答话,心里却腹诽着,悄悄地瞥了一眼梦鹿的脸色。   这一次的试炼,柏舟表现出色让他很是动心。只是,一方面兴许梦鹿打算亲自教养,另一方面他向来是不喜柏舟的,陡然一转,只怕有些不妥。   扫了场中的弟子一眼,妙春笑吟吟道:“说真的,这柏舟当真不错啊,年纪小,修为却不低,悟性又高,平日里也肯努力。”   “是啊是啊,”她身侧的京墨痛快地拍着大腿,哈哈一笑,道,“还真是有那个,什么,哦对,很有掌门师兄的遗风。”   伸手拧了他的手背一下,妙春无奈道:“你怎么说话的啊?‘遗风’这个词儿是这样用的吗?胡闹!应该说,很有掌门师兄当年的风采。”   愣了一下,京墨抬首看向梦鹿,讪笑道:“对对,掌门师兄,我读书少,你别在意。柏舟,的确是很有你当年的风采。”   梦鹿淡淡应了一声,恍若不在意:“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   上边的长老谈着,目光时不时往下边的弟子间扫去。柏舟立在轩辕破旁边,身姿如竹,脑里却是播放着原书里轩辕破拜师的情形。   拜师时,轩辕破被京墨、璇玑、如故三个长老争来抢去的,可谓是香馍馍。只是,因为种种原因,轩辕破志在玄冥殿,拒了三位长老,自降身价做了个内门弟子。玄冥殿并无嫡传弟子,内门弟子又是以轩辕破为先的,他也能称得上玄冥殿首席弟子。   等等!柏舟的思绪突然止住了。心念一转,他问道:“邺风,我记得你说过,其断的嫡传弟子是为了救他,受了轩辕破一击而死的,是不是?”   狐狸身子一抖:“是啊,不过,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   沉着声,柏舟一字一顿:“可是,原书里,其断没有收过嫡传弟子。”而且,原书里救下其断的是一个寻常修士。   支支吾吾地,邺风用尾巴遮住狐狸脸,一双眼睛滴流滴流转,就是不给一个明确的答案。   它这个样子,明明白白地告诉他,自己对他有所隐瞒。清楚这一点,柏舟的心中生出几丝酸楚。虽不记得进入这个小世界之前的事情,但他仍旧知道,对自己而言,系统是十分重要的存在。   察觉到宿主的情绪波动,邺风有些急,慌里慌张地撒着娇。   不动声色地按着它的脑袋,柏舟的眼底浮起几分冰冷。   一人一狐的心语官司,旁人自是没法知道的。   站了许久,察觉到身旁的人动了动,轩辕破不露声色地瞟过去,见柏舟的脸上有些不耐之色,他躲开长老投过来的目光,唤道:“小师弟,小师弟。”   “师兄,有事吗?”柏舟问道。   两个人的对话引来了晏晚晚委屈的注视。软乎乎的目光在两个人身上转来转去,又收回去,仿佛赌气一般。   谨慎地看向长老,轩辕破压低嗓音,道:“师兄,你可有想要拜入哪位长老门下?”   犹豫一瞬,柏舟道:“有倒是有,只是我还未拿定主意,想着兴许会有长老收我为嫡传弟子。”   “自然会有的。”轩辕破的语气带了些艳羡。他虽排在柏舟前面,却也知道自己在一些时候不及这个师弟。   耳尖竖起,邺风的尾巴晃了晃,给宿主传了句心语:“宿主,你别和他交心,他人品有缺。”   手臂悄无声息地离狐狸尾巴远了一些,柏舟回了一句:“我和你交心,你不也瞒了我吗?”   斟酌许久,邺风才道:“那,我去问一问总部,若是可以告诉你,我一定都告诉你。”   淡淡应了,柏舟的心情并没有好起来。轩辕破又和他说着有的没的,话里话外是有意收揽他的意思。思及任务和主角无关,柏舟只有礼疏离地回话。   打断他们的是妙春。朝梦鹿点头示意,妙春站起,朗声道:“晏晚晚,你近前来。”   闻言,晏晚晚心中一喜,莲步轻移,站到众弟子前面,抬起一张满是喜色的俏脸,行了一礼。   走到她身前,妙春和蔼而干脆地问道:“我看你在幻境里认出了不少药草,意流也到了四阶六段,甚是不错,不知你有没有意愿,做岐黄谷的第四个嫡传弟子?”   心跳如鼓,晏晚晚欣喜地说:“我愿意,多谢长老青眼。”   几个长老和梦鹿都没有要抢夺的意思。晏晚晚修为虽不错,在战斗时的举止却叫人喜欢不起来。除了岐黄谷,济苍其余的地方都要预备战斗的,各长老自然瞧不上这人。   吩咐晏晚晚跟着岐黄谷的大师兄走,妙春坐回去,道:“我暂时就心悦这个,你们选吧。”   学医并不难,因而岐黄谷收徒多是在别人后面,是想着把优秀的天赋异禀的弟子让给别处。   视线停在柏舟身上,璇玑的眉头紧蹙着,嘴唇动了动,深呼一口气,站起,道:“柏舟,你出来。”   这话一出,柏舟便愣住了,下意识地看过去,就见璇玑的脸上有不易觉察的窘迫之色,眼神却异常坚定。   浸没在众弟子各异的视线里,柏舟稳步上前,行了个恰到好处的礼,道:“弟子柏舟,见过长老。”   干咳一声,璇玑硬着头皮说道:“叫什么长老,叫师尊。”   场中诡异地安静下来。   盖因济苍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这璇玑长老厌恶柏舟一事,算得上人尽皆知。这璇玑的性子又耿直刚硬,倔得很,许多事情撞得头破血流也不改道。孰料竟会自己打自己的脸,破天荒地头一次啊。   下一瞬,率先反应过来的京墨冲上去,拽着柏舟的手腕,朝璇玑嚷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柏舟是我的徒儿,该叫我师尊!”   “行了,都不要胡闹了,”如故停下羽扇,含着笑道,“小柏舟,我这不盈峰风景甚好,可唯独缺了一个你。”   三个人都用炽热的目光看着自己,柏舟的心中涌出奇怪的感觉。脑海里的拜师名场面和眼下的情形相互映衬,他觉得有什么不对,又觉得没什么不对。? 第十章   慌乱间,柏舟将无措的目光投向一言不发的梦鹿。循着他的目光,三位长老一齐看向梦鹿。这动静引得众弟子也望过来。   蓦地变成演武场内众人的视线交汇处,梦鹿脸上神色未动,只抬手抿了一口香茗,和柏舟隔着三人对视。   眼睫敛下,在柏舟的眼皮上留下一小团阴影。他定睛看着梦鹿,眸子干净纯粹,宛若一头未经世事的小鹿看着自己的主人。   那样温柔干净的眼神叫梦鹿心头一软。手指曲起,在交椅扶手上敲了敲,梦鹿按下心里的异样,看着柏舟,脸色竟是有了些和蔼的意味,解释道:“我这些年有事要处理,没有时间教授徒弟,不会收徒。”   茫然地收回目光,柏舟的眼眸依次映出璇玑、如故,京墨的脸,思忖自己主动要求其断带自己走会不会如愿。   见他举棋不定,梦鹿又道:“璇玑长老的星罗宫、如故长老的不盈峰、京墨长老的砚府,大同小异,每日所做的事也都一样,你可以仔细想想。”   “是啊,小柏舟,”如故摇着羽扇,笑容满面,道,“你想一想,在高耸入云的山峰上,背对日头,眺望远方,仿佛将整个世界收入眼底,何等快哉。”   他话音未落,璇玑便插话道:“胡扯,你那座山又高又陡的,爬上去得少半条命。柏舟啊,到星罗宫来,夜幕降临,便唯有星罗宫能望尽整个苍穹。做那月下谪仙人,不好么?”   “好什么好!”京墨瞪着眼道,“柏舟身姿如竹,气段如兰,生来便是温和儒雅的模样,多适合我砚府的名号啊。柏舟,小家伙,我这,可是守着世上最大的藏书苑,各种书册可是任嫡传弟子品阅。”   眸子倏地一亮,柏舟不由地看向京墨,正欲开口,一抹黄琮色意流飘过来,将他轻轻圈住。柏舟的身子便被抬起,被推着到了其断的面前。   其断轻一抬手,黄琮色意流裹紧了柏舟的身子,驱使他弯下腰,垂着首。其断伸手扶住他,脸上是惯有的严肃认真,看着柏舟时眸子里却藏着温和。   惊诧地,柏舟抬眼,目光和其断的视线在空中相撞,一时间,仿佛有火焰在心里燃起。   伸手抬起他的下颌,其断细细地端详他的脸,仿佛是在观赏一个艺术品。   眼前的少年有着一张俊俏昳丽的脸,肤色白皙如同初雪,勾人的桃花眼通透明亮,一颗小小的朱砂痣仿佛是独特的印记,殷红的唇和洁白的齿相得益彰,锐利白皙的下颌没有一点多余的肉块。   三天的试炼让他多了些锐利的气质,眼里的纯粹却不曾变过。   想起来这个人在自己怀里满身鲜血,胸口插着一把锋利冰冷的剑的情形,其断的心颤了颤,眼底的温柔褪去,肃然道:“柏舟,我平时对你好吗?”   不清楚他要做什么,闻言,柏舟没有思索和犹豫,干脆地回答:“好。”   收回手,其断坐正:“我平时对别人好吗?”   沉默一瞬,柏舟的声低了下去:“不好。”   其断伸出手,手心躺着一块白皙透亮的没有一丝瑕疵的玉珏,道:“这是我玄冥殿首徒才有的通行物,是当年我师尊亲手给我的,除了玄冥殿殿主令,此物便是玄冥殿最为重要的信物。我对你最好,这东西自然会给你留着,你且告诉我,你接不接。”   眉心跳了跳,璇玑上前一步,瞪着他道:“其断,你平时都不出声,怎么抢人这么积极?”   没有理会他,其断手腕一转,握着与珏扣住柏舟的手,手指弯下,蹭了蹭柏舟的手背,带来一片滚烫,炽热的目光尽数落在柏舟身上,眼眸仿佛是牢笼,想要牢牢困住这个少年。   无处可逃。柏舟的脑里突然蹦出这四个字。那双眼眸里只有柏舟一个人,仿佛这个人满心满眼都是柏舟一人。   低沉的嗓音响起,引得柏舟的心也飞快地跳着:“柏舟,做我的嫡传弟子,玄冥殿便是你的盾。”   喉结滚动,柏舟突然觉得身体有些热,心里有头小鹿撒着欢,脸颊红了,低声道:“多、多谢长老。”   “你刚才叫我什么?”   涨红了脸,柏舟努力平稳声音道:“多谢师尊。”   满意地收回手,其断站起身,负手而立,扫了一圈演武场,朗声道:“从今以后,柏舟便是我其断的嫡传弟子。若他有不周到之处,各位尽可以到玄冥殿,本座必然好生管教徒儿。”   场中一阵沉寂,只见其断一个眼神递过去,柏舟默默地走到他的位置后面,站得笔直。其断便坐下,不怎么有兴致地看着众人。   璇玑无奈,瞥了眼梦鹿,坐回去,饮下半杯茶,仿佛是要浇灭心里的火气。梦鹿轻飘飘的一个眼神过去,他放下茶杯,坐得端正庄重。   收徒之事仍在继续。   柏舟站在其断身后,目光时不时落在轩辕破身上,若有所思。   原书里,轩辕破可是拒了三位长老,执意加入玄冥殿。据说,这是因为他幼时被其断所救,视其断为榜样楷模的缘故。   其断虽未收他为嫡传弟子,却给了他嫡传弟子才有的一切,济苍上下,也是不曾待他轻慢的。   饶是如此,那柄剑还是刺向了其断。   事实上,轩辕破当初折腰入玄冥殿,极有可能是思及其断并无嫡传弟子。   毕竟,其余长老的嫡传弟子并不逊于他,他要出类拔萃,并非易事。可一般而言,不会有人弃了嫡传弟子的名头做什么内门弟子,也就意味着,和他一同入玄冥殿的弟子,是确确实实在他之下的。   想起来轩辕破领着玄冥殿内门弟子时威风凛凛的模样,柏舟不禁暗自赞叹道,他这一步,走得属实高明。   那块其断的嫡传弟子才有的玉珏,如今就躺在他的手心里。他的身子因着心法的缘故,是偏热的,玉身温凉,很是突兀,让他时刻都不敢忽视这么个物件儿。   他记得,轩辕破从玄冥殿得了许多宝贝,唯独无法染指这块玉珏。原书里,这东西可是始终躺在其断的书房积灰。谁知今日他竟成了它的主人。   一股暖流涌入他的胸膛,他觉得肩上的担子更重了些。   若是轩辕破的心思和书中的一样,那他柏舟便是轩辕破前进路上的绊脚石。即便轩辕破改弦更张,以他的性子,也会给柏舟记上一笔,来日定要清算。   两人的冲突在所难免,只怕会有一场恶斗。   感觉到身后人的视线间或越过自己,落到弟子群中,其断存了份心思,不动声色地循着视线看去,入目的却是轩辕破那厮有些冰冷的脸。其断的眉头紧了紧,想起来前几日的事,眉头又松了。   这一次,他不会给这竖子任何伤害柏舟的机会。   书里对于轩辕破在长老中的抢手程度的描述并非虚言。   如故点出轩辕破的名字之时,璇玑和京墨都站起身,相望时眼里都带了些锋芒。   此名弟子虽然在一些方面不及柏舟,但他到底是试炼首位,相比其余人,也能称得上鹤立鸡群。这样的一个好苗子,好生教养,假以时日,必然能够成为参天大树。   上首的梦鹿抬袖止住三人未出口的话,道:“行了,旁的话也不必说了,轩辕破,这三位长老都有意收你入门下,选吧。”   乖顺地垂首立着,轩辕破阴恻恻的目光却悄然望柏舟的位置去了。他可是考虑了许久,心中已然将玄冥殿大弟子的名头收入囊中了。柏舟却从后面窜了出来,抢走了他想要的。   又思及方才三位长老先提柏舟,再叫自己出列,轩辕破的心更寒了几分。   他原是想着,即便其断没有心仪自己也不打紧,当众说出了年幼时的救命之恩,再提几句志在玄冥殿的话,梦鹿必然随口让他做玄冥殿的内门弟子。   之后,他就只需收揽玄冥殿其余弟子。自然,若是其断后边改了主意,提他为嫡传弟子更好。纵然没有,他也有法子将内门弟子做成嫡传弟子。   自己谋划得这样好,却偏偏有一个叫柏舟的,釜底抽薪,径直成了其断的嫡传弟子,简直恶毒至极。   犹记得孩提时娘亲就告诉他,日后定要得到神器余魄。虽不明其由,他却锲而不舍地查了多年,才知道余魄是玄冥殿的镇殿之宝。   也因此盯上了玄冥殿,连其断救他于危难之中的事都变得不重要了。   这些事情在脑海里转了一圈,轩辕破收敛了心思,做出一副温顺恭敬的模样,眼巴巴地望着其断,如同一只可怜兮兮的小兽,满目都是期待。   压下心中的厌恶,其断恍若未觉,和他对视之时,端的是冷漠无情。   微微垂下眼,柏舟记起来原书里描述这人刺向其断的片段,只觉得胃里翻涌着什么。   “……瞥见自己叫了十年‘师尊’的其断,轩辕破的脸色再不复当初的恭敬。他只是拔出剑,甚至不必蓄力,反手一个穿刺。   ‘长老小心!’身后有惊恐的声音,其断一面斩下魔物的首级,一面转身。   就瞧见悯生被燕羽灰色的意流裹挟着,径直冲自己而来。这时候,其断的第一个念头竟不是躲闪,而是,这把剑是他从剑窟里挖出来赠予轩辕破的。   只一个瞬间,他按捺下种种情绪,闪身躲开。   那剑却不依不饶地在空中飞了一圈,冰冷锐利的剑尖又朝他过来了。可他被十几个魔物困在原地,腾不出力,不知道自己赠给弟子的剑就在背后。   直到一个身躯从后面扑上来,将他压在地上,殷红的血涌出,浸湿了他的衣裳。   ……”? 第十一章   将他的思绪拉回眼下的是轩辕破的声音:“弟子年幼时曾为其断长老所救,当时便立下誓,毕生愿为长老的马前卒。”   这话引得三位长老都望向其断,轩辕破也是怯生生地看着他,满怀着憧憬。   食指曲起,在交椅扶手上敲了敲,其断面上的神色丝毫未动,声音沉下去,口吻冰冷:“你可知自己在说些什么?”   温顺地垂着眼,轩辕破的半张脸隐在下面,红色发带束着乌黑的发,很有股少年的意气风发。他们没有回话,只是跪在地上,后背略微弯着,忍受着其断锋利的注视。   淡漠地收回目光,其断端起茶杯,手指碾过青花瓷茶杯的边沿,腹冰凉如霜,道:“试炼时,有魔物变化成一名叫杜霜降的弟子的模样,在路上假装有难,向路过的弟子求救。”   眉心猛地跳了跳,轩辕破的吐息粗重了几分。他大概猜到了,其断提及这件事是想要做什么。   知晓内情的三位长老对望一眼,京墨蹙颦,迈步上前,正欲开口,身侧的如故却拽住他的衣角,在他回首时略微摇首。   瞥见轩辕破的脸色已僵硬了,其断收回目光,微抿了一口香茗,唇齿间飘逸着清香,继续道:“共有三十二个弟子走过那条路,三十个人中了计。”   一声很轻的嗤笑轻飘飘落地,却宛如一个巴掌,毫不留情地打在轩辕破的脸上,其断的声音多了几分刻薄的冷意:“没有中计的,只你和另一人。你不曾中计,因为他喊得嗓子都哑了,你也没有过去救他。”   “而另一个人,将他救下,同行时识破他的身份,先下手为强。”   恶寒如虫子般爬上轩辕破的心头,啮咬着他的灵魂。那一刻,他真的觉着,自己被其断剥了衣裳,扔进闹市里,耳边都是别人不怀好意的指指点点。   扬起脖颈,轩辕破的喉结滚了滚,看着慢慢走到自己面前的其断,眼里是斑驳破碎的绝望。   但他低估了其断的心肠,他不知道有些人的心就是这样冷硬。   负手立于他的身侧,其断低沉厚重的声音落地有力,仿佛是鼓槌落下:“你可知道,那名弟子,叫什么名字?”   手指蜷曲着,轩辕破清清楚楚地看见,柏舟的脸上闪过一丝害羞,也明明白白地捕捉到了妙春望向柏舟的慈爱的目光。喉头哽住,轩辕破记起来石头阵,脸上火辣辣地疼。   略一偏首,其断的嘴角勾起一个讥诮的弧度,道:“他的名字,叫柏舟。你自然是认识的,毕竟,困于石头阵时,你可是催命似的叫他来救。”   场中一片寂静,风从中行过,风声狂放不羁,像极了肆意的嘲讽。   坐了回去,其断上身微仰,轻敲茶杯旁。柏舟当即提起茶壶,为他沏了一杯茶。   洁白胜雪的五指圈着做工精细的青花瓷,指尖微微有些凉,精美繁复的花纹更衬得玉指皎洁。温热澄澈的茶水从壶嘴泻出,落进茶杯里,淡淡的烟雾袅绕升起,美人沏茶的画卷多了些朦胧的美感。   随手端起茶杯,饮了一口,其断放下茶杯,目光刀子一样砍在轩辕破脸上:“魔物出没,济苍最先出战的便是玄冥殿,魔物不灭绝不收兵。你这样的性子,本座,怎么敢收?”   最后一个音节落地,犹如一块积雪砸在冰封的池塘上,寒意刺骨。   轩辕破半阖着眼,任凭泪水从眼角流出,肩膀一抖一抖的,当真是可怜又无助。他心里清楚,其断这些话,不只是当众将他的脸面仍在地上踏,也是在告诉旁人,玄冥殿和他其断厌弃了轩辕破这个人。   若是有长老为他仗义执言,他倒不至于这般难堪。可方才殷切地要收他为徒的三位长老并未开口,怕不只是碍于教养不便插嘴吧。   抬袖拭去眼泪,轩辕破压下心头荒草般疯长的恶念,开口时,声音里掺着哭腔:“长老教训的是,弟子羞愧难当,无颜面对同门。”   喟然长叹,京墨有些不忍道:“罢了,你入到砚府,我必然尽力教导你,扳正你的性子。”   “是啊,京墨长老为人宽厚,门下弟子也甚是和善,是个好去处。”轻摇羽扇,如故跟着劝道。看起来,其断那几句话彻底打消了他收轩辕破为徒的念头。   没有言语,轩辕破以头触地,遮掩住脸上的表情。   方才向他递出橄榄枝的璇玑兀自坐下,一面饮茶一面观察余下的弟子,半分眼神也没有给他。   沉默片刻,轩辕破已做出恭敬羞惭的模样,朝京墨磕了个诚意十足的响头,道:“多谢长老厚爱,弟子愧不敢当,日后定痛改前非。”   应了一声,京墨唤来座下大弟子,让他带轩辕破出去候着。   记起来书中拜师时轩辕破风光无限的场景,柏舟目送他那萧瑟失落的背影离去,心里忽然生出替他难过的念头。   这念头一出,邺风的声音乍然响起:“宿主,你不要同情他,他坏!”   知晓系统回来了,柏舟不禁有些欣喜,想起来它隐瞒自己的事情,喜悦被冲淡许多,只冷淡地问:“哦,是吗?”   “对,”少有地见到宿主的冷脸,邺风有点难受,委屈巴巴地解释道,“他可坏了呢。当初他远赴千里来到济苍,有个富家公子一路帮衬他,待他如手足。可两人遇到歹人,他毫不犹豫就跑了,把那人丢给一群强盗。”   拧着眉,柏舟想着,自己竟会可怜那样的人,真是好笑。   见此,系统继续揭轩辕破的底,道:“而且,他入了济苍之后,仗着自己资质好修为高,没少欺凌同门,对那些有潜力的则尽力拉拢,还早就盯上了余魄。”   系统所言,柏舟还是知道一些的。他素日藏拙收锋,轩辕破总视他若无物,那些修为高于寻常弟子的,轩辕破便一副哥俩好的样子。这本是人之常情,可恃强凌弱,就不配得到宽恕了。   至于余魄之事,柏舟原本还有些奇怪,缘何书中轩辕破抢夺宝物时准备齐全,似乎早有布局。听系统说,他现今已有了企图,倒也不觉着奇怪。   长老正认真选择徒弟,演武场内的弟子间却响起一声惊呼,站在旁边的弟子分开一条道路,一团火焰般靓丽夺目的东西咕噜滚出,顶着众人的目光窜到上边,在长老面前收住四肢。   其断幽幽的目光便落在它身上,如同芒刺一般。   平日里见着他,柏舟都是欢喜的,此刻见这小东西一双湿漉漉的眼望过来,四肢抓着地,仿佛在诉说自己被抛下的海一样的苦楚,他的心里蓦然冒出一句话:这一定不是他家的狐狸,他家那只没有这么傻。   听见宿主的心语,邺风的眼眸里盈满泪水,犹豫片刻,在长老们各异的视线中,闭上眼,赶赴沙场一般地,跳进其断怀里。   它是畏惧其断,惧怕得恨不能靠近他就止不住颤抖。可它更怕给宿主惹麻烦。宿主正在气头上呢,若是它再惹祸,宿主一气之下不要它了,它上哪哭去啊。   怀里多了一团柔软温热的东西,其断万年冰雪的脸色没有丝毫缓和,只忍耐一瞬,拎起它的后脖颈,往后面甩出去。   那团红就在空中炸开,准确无误地落进了柏舟的双臂间。   嘴角抽了抽,柏舟给狐狸呼噜毛的动作轻柔了些。其断搂着狐狸看了三日的内门试炼,他还以为这人不嫌弃这小家伙呢。   吱吱叫着,邺风在宿主怀里蜷成一个球,轻声细语地诉说自己的委屈,偶尔余光瞥见其断,还要往宿主身上靠得更近。   待邺风平静下来,柏舟才提起正经事儿,问道:“总部那边怎么说?”   蓬松的大尾巴翘起,遮住狐狸脸,邺风道:“宿主,其实,我们来过这个小世界。”   抚摸狐狸的手一顿,柏舟沉默了片刻。他并非没有意识到自己对于这里的诡异的熟悉感,也不是未曾疑惑过其断对自己的偏爱。但他当真没有想过,会是这个缘故。   用柔软的毛蹭了蹭宿主,邺风继续道:“那时候,你是炮灰组的,因为发布任务的系统出了漏洞,我们意外接了个降低黑化值的任务,目标也是其断。”   难怪。想起来其断重生的事,柏舟的心沉了下去。他大概猜到了,那个为其断而死的弟子就是自己。   “我从总部那里拿到了那一次任务的记忆,这就传输给你。我真的是因为不敢擅自告诉你才瞒着你的,宿主,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系统撒娇道。   舒了口气,柏舟道:“好,可以传输记忆了。”   大脑仿佛被针扎了一下,紧接着,一段记忆潮水般涌入,几乎将柏舟的理智淹没。   这个过程有些痛苦,柏舟的身形晃了晃。   因为记忆传输用的是意念,和意流有几处交集。柏舟试炼时本就受了伤,只是体内意流自发愈疗,他并不怎么在意。可记忆传输完毕以后,意念一朝混乱,引得意流的运转出现紊乱,伤势加重。   一时半刻,柏舟竟支持不住,昏倒在地,赤灵色意流逸出。   “柏舟!”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一个是上首的梦鹿,边唤边站起,语气有些惊慌,不太像那个淡漠冷静的济苍掌门。一个是其断,霍地起身,蹲下察看柏舟如何。   看着其断把了柏舟的脉搏,眉头有些松动,梦鹿略安下心来,重新坐下,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的淡然无波。   “师兄,柏舟并无大碍,就是意流一时乱窜。加重了伤势。他又累极,一时半刻无力支撑。我这边带他会玄冥殿。”其断道。   按下心中的担忧,梦鹿道:“可,你收徒的事?”   摇了摇首,其断道:“我本就喜静,只欲收这一个徒弟,留在此处也是无用。”   梦鹿知晓他的性子,也记挂柏舟的伤,便点头允了。? 第十二章   记忆里的其断比他认识的要阴郁许多。   那个时候,柏舟第一次接到SSS级的任务,面上看不出什么,心里却是慌乱的。系统又三天两头地检测、杀毒、紧急召回,许多时候都处于失联状态。柏舟一个人,在济苍里摸打滚爬,很是艰难。   为了靠近其断,他竭尽全力,终于还是进了玄冥殿。只是,玄冥殿内门弟子那么多,起初,他怎么也走不到其断眼前。后面是因着一个师兄的欺凌,他一个内门弟子,却要如杂役弟子一般服侍其断起居。虽是降了身份,但能接近任务目标,总归是好的。   旁的弟子都畏惧其断,轻易不敢靠近。只有这个叫做柏舟的,面色如受惊的兔子一般,战战兢兢的,却坚持往自己跟前凑。时间一长,对于其断而言,柏舟自然成了一个特别的存在。甚至于,他收了柏舟为嫡传弟子。   剧情进行到大结局前三章时,其断的黑化值已经降到了70,而柏舟是他最为宠爱的弟子。   只可惜,柏舟没有找到躲过剧情的法子。其断外出捉拿轩辕破,他悄然跟随,一路保护师尊。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纵然师徒俩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悯生剑还是刺向其断。   那一刻,柏舟恰巧就在其断身后。剑锋泛着寒光,分外刺目。柏舟倏地记起来,其断从深埋地底的剑窟里把悯生挖出来,而后恍若随意地将它丢给轩辕破。他没有提醒其断,而是飞身过去,扑在其断身上。   耳边嗡鸣不止,夹杂着其断撕心裂肺的吼声。柏舟费力睁开眼,入目的是其断颤抖着抚摸自己的手。看着向来冷面阎王似的其断第一次露出这般惊慌失措的神色,柏舟不由得笑了,俊美的面容上染着鲜血,仍旧掩不住他的风姿。   张了张口,柏舟想要说些什么,却发不出一点儿声音。其断抓住他的手,眸子里映出他的脸,嘴角抽了抽,泪如雨下。泪眼朦胧中,他看见心爱的人的妩媚的桃花眼慢慢合上,他能感受到手中的那只手慢慢变得冰冷,比他自己的手还要冷,冷进了他的骨子里。   而柏舟的灵魂已经离开了肉体,站在其断身边,伸手想要替他拭去眼泪,手却穿过其断的脸。片刻以后,他看见其断抱起自己,不顾一切冲出重围。   垂着眼犹豫半晌,柏舟还是离开了这个小世界。他舍不得其断,又不忍心眼睁睁地看着其断痛苦,只能抽身离去。   回忆完毕,柏舟恍若过完了一生。再睁眼时,他仰躺在床,身下是绵软的褥子,赤灵色的床帷外亮着明黄色的烛光,偶有风吹过,烛光一晃一晃的。   坐起身,他撩开床帷,细细地看着四周。   他睡的是檀木雕竹六柱架子床,四周垂着赤灵色镂花绢丝帷幔,横楣子上还悬着两个金丝祥云香囊,隐隐有清雅的香味散开。   腰背有些酸痛,他揉了揉,起身,在房间里转了转。   房间极宽敞,博物架、茶几、书桌、罗汉榻错落端放着,书籍、兵器、装饰物件得其所哉,绮窗前还养着两盆植物。   在朦胧的烛光下,这里的一切都显得柔和恬淡,一时之间,他还以为自己仍在梦中。还是说,曾经的身陨剑下本就是一场梦,因为知晓剧情而做的噩梦,如今悠悠醒传,只待天边泛起鱼肚白,他就会去给其断请安,如同往日?   正思忖着,一只火红的狐狸不只从何处跳出来,在他的脚旁蹲下,歪着头,认真地看着他,眼里是灼人的赤诚。   抱起邺风,柏舟捏了捏狐狸耳朵,眼里有了笑意,道:“你跑到哪里去了?”   蹭了蹭主人的胸脯,狐狸没有传过去心语,只是冲他吆呜叫了一声,小爪子按在他的衣裳上。   心知系统不在,柏舟一条手臂圈住狐狸,另一只手在下面托着,只着素色寝衣,出了房间。   走在抄手走廊上,柏舟悠闲地行着,时不时停下,观赏皎洁的月色洒在花瓣上的景象。   冬夜的风有些凉,柏舟身上只有一层单薄的寝衣,布料在风中鼓起,更显得他身形纤细,腰身盈盈在握。   踏在走廊的另一端,其断往这边望一眼,入目的就是这样的情形。柔弱的少年立在风中,素白衣衫裹着皎洁的肌肤,如水的月华落在他的身上,描摹出年轻的轮廓。   几步闪至柏舟身前,其断的脸色有些沉:“柏舟,夜里风大,怎么不穿外袍?”   面上绽放出一个明丽鲜亮的笑容,柏舟微仰起脸,看着其断,眼里是不自知的依赖,叫道:“师尊。”   心软下来,揉了揉他的头,其断道:“夜晚寒凉,你快回去歇着。”   乖巧地应了一声,柏舟乌黑的眼睫垂下,问:“师尊怎么在这里啊?”   “来看看你,你都睡了三日了,妙春长老说你大概这时候醒来。”提起这个,其断嘱咐了一句,“日后你若是哪里不适,定要告诉我,知道吗?”   柏舟又应下了。   和他道过别,柏舟抱着狐狸,沿着来时的路,慢慢往后走。   翌日,柏舟踏出房间,率先迎接他的是裹着碎雪的寒风。   第一声春雷尚未响起,院子里的草木都恹恹的,了无生机。天是浅灰色的,阴沉沉的云压着苍穹,遮住了太阳的光辉。   风呼啸而过,带着凛冽的寒意,吹落草木的茎叶。洁白的雪铺天盖地,如鹅毛如柳絮如梨花,在风中飘着,有些肆意欢脱的意味。地上已有了一层厚厚的积雪,宛如地衣。   从他的卧房到其断的卧房有一段不短的路。他要穿过一条抄手走廊,踩在木桩上越过一个湖,爬到半山腰。如此,才能站在其断的卧房前。   这条路,他走过无数次,对每一个地方都熟悉无比。如今故地重游,视线扫过熟悉的景物,他不禁有些唏嘘。   行至湖面前,柏舟立于水畔,垂首看着水面。他记得湖水应该是澄澈通透的,水里有绿油油的水草招摇,小小的鱼儿在石头缝间游过。但眼下是冬季,入目的只有一大块冰,几根木桩立着,木桩截面上有些零碎的冰雪。   调动体内意流,柏舟试着让意流从三一阁淌出,流向身体各处。片刻,丹田处生出暖意。他振作精神,驱使意流加速运转。他能感觉到体内流转的意流愈发浓郁,身体从内而外热了起来。   赤灵色意流从指尖飘出,在空中转了一圈,散开,化作一把把利刃,击向湖面。不过片刻,冰层裂开,湖水缓慢地流动起来。   不错,柏舟想着,看来我的意流可以用了。他高兴起来,踏上第一根木桩。   后面却有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哎,站住!对面的,拦住他!”仿佛是呼应一般,湖对面跑来三两个人,一面冲柏舟大声呵斥,一面往这边奔来。   闻言,柏舟有些迷惑,还是下意识地退回岸上。   立时便有杂役弟子打扮的人上前,青着脸呵斥道:“你这外门弟子,怎么跑到了玄冥殿来,还擅自用意流解冻这湖?”   微蹙颦,柏舟道:“我不是外门弟子,我是……”   话未说完,一个声音便傲慢地插进来:“你身上穿的,不就是外门弟子的衣裳吗?”   转过头去,柏舟就瞧见三个穿着黄琮色劲装的弟子走来。为首的那人大约二十来岁的年纪,五官端正,眸底却压着些刻薄,唇抿成一线,傲然地昂起首,下巴扬起,宛如一只斗胜的公鸡。   若是柏舟没认错的话,这应该是玄冥殿内门弟子司骏。在他的印象里,司骏是个刻薄自私的人,惯会见风使舵,可战斗时拳拳到肉、刀刀见血,也没有把谁推进火坑里。   犹记得,当初就是他使唤柏舟去其断跟前侍候的,却也给过柏舟丹药。因而,柏舟并未对他生出多深的怨怼来。   见司骏出现,杂役弟子躬身行了一礼,道:“司师叔,这个弟子突然就冒了出来,还用意流击破了湖面的冰。”   上下打量柏舟,司骏傲然负手,一副审问的口吻,道:“玄冥殿的每个弟子我都认得,你看着面生,想必不是殿里的。说吧,你是谁,来这做什么,可有通行证物?”   掀了掀眼皮,柏舟通身都是矜贵的气质,面对着警惕地盯着自己的一群人,气势上不输半分。他不急着答话,伸手去解腰间悬着的玉珏。   觉着自己被轻慢了,司骏凶狠地瞪着他,厉声道:“你见到我不行礼,我问你你又不回话,究竟是要干什么!”   簇拥着司骏的内门弟子帮腔道:“就是啊,这点礼数都没有,难怪会乱来。”   解下那块白色玉珏,柏舟往众人眼前一递。通透洁净的玉珏晃了晃,缺口处有赤灵色光亮流转,倏地暗下去。玉珏上面,镌刻的“玄冥首徒,行健势坤”八个字异常醒目。   弟子面面相觑。玄冥殿的首徒会有独一无二的信物,和玄冥殿殿主的那块是一对,据说还刻着“玄冥首徒,行健势坤”八字。只是,他们只是听说,未曾见过,一时辨不出真假。   最先出声的是一个内门弟子:“司师兄,我好像听说,前几日的内门试炼,长老是收了个嫡传弟子。那人仿佛是叫作柏舟,还当场昏倒了。”   略一垂首,柏舟道:“我便是柏舟,师尊当众将此玉珏给我,收我入门下,在场之人皆是见证。”   回过神来,司骏赶紧领着内门弟子行了一礼,齐声道:“弟子见过师叔。”   那杂役弟子也赔了一礼:“弟子见过少主,方才弟子有眼无珠,对少主不敬,还请少主见谅。”   挥一挥手,柏舟收好玉珏,兀自踏上木桩。? 第十三章   到了其断的卧房,已有两名女弟子垂首侍立在外边。   那两名女弟子都没有穿黄琮色劲装,而是衣裳华丽。   一人穿着一袭云纹绉纱袍,披一领翠纹织锦羽缎斗篷,三千青丝挽成飞仙髻,错落地攒着步摇珠钗。   另一人一身曲水纹织金缎边大红曳地深衣,头插蝴蝶钗,一缕青丝垂在胸前,双颊有若隐若现的红扉。   不动声色地打量两人的面容,柏舟仔细想了片刻,才记起来那名穿斗篷的名叫申屠苏苏,一身红的则是安黎之姐安清欢。这两人都是其断的内门弟子,看着二十出头的年纪。   他认真想着,其实修为在五阶以上的修士,看着都是最好的模样,可他记得,玄冥殿的内门弟子最年长的已是不惑之年,最年轻的应该是四年前选进来的那些。   默不作声地立着,柏舟思忖着:我要不要和她二人大声招呼?若是打招呼,我改如何称呼?叫名字吧,我比人家小五六岁呢,突然直呼其名,只怕不好。可若是叫师姐,又不合礼数。   纠结片刻,他还是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便只能径直道:“二位,怎么不进去?”   睨了他一眼,申屠苏苏道:“长老还未起,我等怎么扰了长老的清梦?”   旁边的安清欢笑着拉了拉她的衣角,道:“师姐,不要吓着他嘛。你是什么人啊?”后面那句话,是对柏舟说的。   怎么谁都不认得我?默默地想着,柏舟道:“在下柏舟。”也没说自己是她们的小师叔。   两人相望一眼。她们自然知道柏舟是掌门和花魁之子,长在济苍外门,似乎还渡了破茧痛。只是,这人来玄冥殿做什么?   心中有些疑惑,申屠苏苏便问了出来:“你来玄冥殿做什么?”那边,安清欢的目光也移了过来,那模样很显然是在等他回话。   “前几日内门试炼,师尊收我为嫡传弟子,我特来请安。”柏舟解释道。   闻言,申屠苏苏便蹙起眉尖,不屑地道:“就你这乳臭未干的样子,师尊岂会收你?还嫡传弟子?一派胡言!”   朱唇嘟起,安清欢一面打量柏舟,一面扯了扯申屠苏苏,道:“师姐,内门试炼那几天我们都在山下历练,并不知长老可有收弟子。兴许这人并非胡言乱语,我们还是不要妄下定论的好。”   板着脸,申屠苏苏按下心里的不快,问道:“你说这话,可拿得出凭据?”   将玉珏解下,在两人眼前晃了晃,柏舟道:“这便是凭据。”   觑这眼端详玉珏半晌,申屠苏苏侧着身子,附在安清欢耳边,低声问:“清欢,这是真是假啊?”   摇了摇首,安清欢压低声音道:“我也不知。听闻这玉珏是一对,另一块在长老那里。可是,长老的玉珏,我们也不曾细看过。”眼前这块的真假,一时也辨不出。   正踯躅着,降香黄檀云鹤门被拉开,一个高大的身躯踏出。其断穿一件玄色镶边宝蓝撒花缎面圆领袍,腰间束了犀角带,垂着一块洁白通透的玉珏,手里仍旧握着重刀残魂。   听见声响,柏舟抬起头,恰好看见其断走出来,上前一步,躬身行礼道:“弟子见过师尊。”   伸手扶住他,其断微微皱眉:“不必如此多礼。”   这话让一旁的两名女弟子瞪大了眼。她们向长老行了那么多次礼,可从未听见长老客气,更别提亲自扶起了。   已经被其断爱护过许久的柏舟却没有不自在,直起身,微仰着头看这其断,道:“师尊,我的伤已经好了。”   探查了一番他体内的意流,其断放下心来,却还是吩咐道:“你再休息几日,等好全了再修炼。”   说完这话,他就看见少年的神色恹恹的,恍若一只欢快的兔子瞬间耷拉下耳朵。其断有些好笑,摸了摸他的头,道:“意流修炼不在于一时半会,修为也没有身体重要,你才十五岁,不必急于一时。”   无奈,柏舟只得应了一声。   从其断抚摸柏舟脑袋的动作里看出温柔的端倪,安清欢惊诧地瞪大眼,拽了拽申屠苏苏的斗篷边角。申屠苏苏不解其意,看着她。   面色泛红,安清欢给了申屠苏苏一个眼色。两人一同弯腰行礼,齐声道:“弟子见过长老。”   手按在柏舟的肩上,其断站在他身后,是一个隐隐的保护姿态:“这是本座的嫡传弟子,柏舟,你们当唤他小师叔。”   两名女弟子就对着柏舟行了一礼,道:“弟子见过小师叔,方才多有得罪,还请小师叔见谅。”   “都是师尊的弟子,不必如此客气。”柏舟摆摆手道。他看着年少,却没有怯意,身姿如竹挺拔,满脸正色,很有种少年老成的意味。   面对着申屠苏苏和安清欢,其断的脸色冷了几分:“你二人在山下待了五日可有找到魔物的踪迹?”   提起正事,申屠苏苏的神色也十分肃然,拱手道:“回长老,我们沿着有余谷往山下走,寻了一路,只看见一些草木被踩踏,还有灵兽受了伤,可没有发现魔物的气息。”   一旁的安清欢添了一句:“不过,草木一地狼藉、灵兽伤口狰狞,看着也不像是宗门弟子动的手,也没有意流的痕迹。几位师兄都去山下问过了,这阵子天寒地冻的,山路又难行,并没有山下百姓上山来。”   既不是百姓,也不是本门弟子,那多半是魔物所为。也不知道他们是用了什么手段,竟将气息全然隐藏。不过,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其断还留了一手,不怕他们不投入罗网。   把这些事思索清楚,其断便暂时按下此事,另提一个话头:“罢了,你们先回去,将殿内弟子召集到议事堂,一要迎接新来的内门弟子,二也要认识一下柏舟。”   领了命,两人相携离去。   而其断则亲自领着柏舟去议事堂。   “你是我唯一的嫡传弟子,也是玄冥殿的主人,这里的每一个地方你都去得。若是有谁给你脸色看,你不必留情,打过去就是了,打不过告诉我,我为你撑腰。”一面走,其断一面叮嘱他。   记起来上一次,其断也是这样护着自己,柏舟的心里很是温暖,便脆脆地应了一声。   少年不和自己客气,其断很是欣慰,又道:“你住的那个院落,有杂役弟子洒扫。你想吃什么,想要什么,吩咐杂役弟子一声,会有人去办的。若是他们做得不好,亦或是品行有缺,你只管让他走人。”   这话不是他第一次听见了,柏舟并不意外,也应下了。   边走边说,很快,两人便站在了议事堂的牌匾下面。柏舟略一抬头,就瞧见门楣上挂着一块乌黑的牌匾,看不出材质,上面用黄金镶成端庄大气的“议事堂”三字,隶书体,历经百年,色彩有些黯然,气势却不减半分。   其断迈步进去,柏舟紧随其后。其断在上位坐下,柏舟自觉地立在他身旁,紧握佩剑,目视正门。   见柏舟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其断暗自有些无奈,指着离自己最近的位置,道:“坐下。”   反应过来,柏舟这才发觉自己有些紧张了,依言坐下,目不转睛地看着其断。   幸而有杂役弟子上来,为二人沏了茶。柏舟便饮了一口茶。清晨时候,风卷着雪,他一直在外边,身子本就有些寒了,如今饮着热茶,才算暖过来。   悄然瞥了柏舟一眼,其断有些意外。少年自以为稳重地捧着热茶,眼眸微亮,像极了一只小小的猫儿团在火炉边。想到这个比喻,其断的眼里有了笑意。   能够再一次和活色生香的柏舟相处,真是人生最大妙事。只可惜,眼下柏舟还年幼,不曾加冠。待柏舟加冠以后,他们才可以更加亲近。   琢磨着怎么把少年的心牢牢攥着,其断的心思越发远了。从前错过,是他狭隘了,竟将世俗伦理看得如此之重,白白痛失珍宝。如今重来一次,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再放开少年的手。   尚且稚嫩的柏舟绝不会想到,师尊看着禁欲严肃,脑子里却在谋划着把小徒弟养大了吃下去。   蓦地,系统提示音在柏舟的脑子里响起:“其断黑化值,65。”   因着任务只要求降低npc黑化值,所以,柏舟一直默认黑化值在安全范围内便好了。而其断重生以后,黑化值就在70处徘徊,时不时有些小的升降,甚至连80都不到。如此一来,柏舟几乎没有刻意刷过黑化值。   论起来,这也是他自己攒的福气。上次进这个小世界,他可是实实在在地刷了好几年黑化值。他才进来时,其断的黑化值有98,相当于手里拿着火折子,下一瞬就要丢进稻草堆里去。经过他的坚持不懈,黑化值到了70,也就是偶尔搞搞恶作剧罢了。   感叹了一番,柏舟心语道:“这个SSS级任务,还真是容易啊。”   系统提醒说:“宿主,任务还没有被评为完成,说明有个大的隐患埋着,我们还是要用心。”   回想了自己为其断挡剑的场面,柏舟道:“你不用担心,这件事我心里有数,不会出岔子的。”   得了宿主的保证,系统安下心来,转而撒娇道:“宿主,你早上没有带我出去,好过分的。”   “我出去的时候,你还没醒。”柏舟淡淡拆台。   正和系统斗着嘴呢,柏舟就见一个杂役弟子蹑手蹑脚地进来,俯身行礼道:“长老,新来的内门弟子已经到了,就在门外,殿中其余弟子也在门外候着。”   “叫他们进来。”其断落地有声。   耳朵捕捉到一群人的脚步声,柏舟放下茶杯,正襟危坐。? 第十四章   大红酸枝门敞开,十几个弟子依次踏进来,在堂下分列站定,中间隔着大块空地。他们一律穿着黄琮色劲装,手握兵器,眉宇间满是肃穆。   为首的一名弟子站出,领着众弟子行礼。他名唤鸦杀,看着二十五岁,实则已有四十了,在如今的玄冥殿内门弟子中资质最老,对其断万分忠诚,素日里号令玄冥殿弟子,很有威望。   翻掌,指尖对着柏舟,其断道:“这位弟子,名叫柏舟,是本座的嫡传弟子。本座此生,只收一个嫡传弟子。”   此话一出,众弟子的神色变了,隐晦地打量柏舟,眼里的惊异遮掩不住。   倒是鸦杀,虽然面有异色,领着弟子行礼的动作却不慢:“弟子见过小师叔。”   众弟子便紧随其后,向柏舟行礼。   站起身,柏舟手握佩剑,拱手作揖,道:“在下柏舟,见过诸位。”   两边见过礼,便意味着这些弟子承认了柏舟的身份。不难看出,许多弟子心存不服,一则是柏舟后来者居上,二则他的修为在许多弟子之下。但其断这镇山太岁杵在中间,谁都不敢有异议。   因而,到如今,柏舟这小师叔,可是名正言顺的,容不得旁人口出不逊。   示意柏舟坐下,其断道:“新来的内门弟子,都进来吧。”   话音未落,脚步声响起,八名略微年长柏舟的弟子三三两两走进来,挪了挪站位,这才立得整齐些。   他们身上还穿着素白衣裳,手中皆握着佩剑,努力做出稳重的模样,和身旁的师兄师姐相比,周身却是掩不住的稚气。   “弟子见过长老。”有些拖沓的声音响起,不怎么齐整。   负手而立,其断屹立如同岩石,面朝他们,通身释放威压,道:“从今以后,你们便是玄冥殿的内门弟子。我玄冥殿的规矩,就是以己之身,为天下盾。若是有人胆怯不敢与邪祟硬拼,或是生性受不了苦练勤修,可以自行退出,会有人给你们一个去处。”   且不论这些弟子心中作何感想,面上都是毕恭毕敬地应下,避开其断的目光。   “内门试炼以后,你们也都看见了,”其断转过身去,伸手展开,指尖的对着柏舟,语气略微和缓,“柏舟已是本座的首徒,玄冥殿内,除本座以外,任何人都不得为难于他。”   这些弟子和柏舟也互相见了礼,算是认同了柏舟的身份,只不过是心悦诚服还是被按着脖子认同的,就不可说了。只是,其断和柏舟也不在意就是了。   介绍完柏舟,其断便照例训话,交代了玄冥殿的规矩,哪些地方是闲人止步的,也说了内门弟子的职责和自己的期待。   一旁听着,柏舟的心思转了转,突地记起来自己从前做过的一些事。仿佛,他在其断的雷区都踩踏了个遍。   无令不得入内的地方,他都误打误撞进去过。除了三餐以外的时候,他也用过膳了。就连其断长老的威严,他都冒犯过几次。   只是,从前他不觉得什么,因为其断皱皱眉,看他一眼,事情也就翻过去了。   心里还在历数自己的罪状,柏舟却听见了系统模拟的娃娃音:“宿主,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想你了。”   停在回忆,柏舟安慰道:“我在听师尊训话,很快就回去了。你自己到处转一下,打发时间。这几天我不能修炼,正好可以带你玩玩。”   “真的吗?”系统精神大振,语气也不自觉欢快了许多。   一人一狐谋划着怎么在玄冥殿撒野,其断还不知道,自家小徒弟才安稳下来就打算溜出去。   只不过,系统突然发布了新的任务:“叮咚,来任务了。哇,SSS级位面居然也有小任务诶。”   寻常来说,普通小世界的任务是大的任务囊括几个小任务,快穿员要跟着系统发布的任务,一步一步来。而难度系数过高的小世界则只有总的任务,快穿员怎么执行是他自个儿的事。   听到任务来敲门,柏舟有些急:“是什么?”   扫描完毕面板上的文字,系统的声音里透着迷惑:“是,拯救配角申屠苏苏?”   眼皮一颤,柏舟下意识地看向申屠苏苏,心里生出些惊异来。   若是他没记错的话,申屠苏苏面上是玄冥殿的大师姐,修为也不输于绝大多数同辈,地位堪堪低于鸦杀,身后有一群拥趸。这样的人,应该是循规蹈矩活到结局的待遇,为何要他出手拯救?   叹了口气,系统愁得狐狸毛都掉了,可惜宿主暂时瞧不见:“是安清欢。申屠苏苏加入济苍前有黑历史,此次下山,安清欢无意中知道了,很有可能会以此威胁申屠苏苏,要让她为自己所用。”   眉心动了动,柏舟再次往申屠苏苏身上投去一个眼神,想着,没想到大师姐会折在一个师妹手里。   他三番四次偷看申屠苏苏,早就惊动了其断。虽然不明白他为何如此,其断还是满心不快,不露声色地挡在两人中间,截下柏舟投过来的目光。   只是,柏舟显然不知道其断是什么心思,只当他是无意之举,淡淡收回视线,心语道:“还有吗?”   压低声音,系统故作神秘,说道:“还有啊,安清欢会下蛊的。她给申屠苏苏下了什么子蛊,自己身上有母蛊。”   原书里的剧情一闪而过。柏舟注意到,安黎也是会下蛊的。   当初,安黎对晏晚晚动了凡心,几次求而不得,偏执本性暴露。可他生生压下强取豪夺的念头,守在晏晚晚身边,做足了深情男配的姿态。   晏晚晚对他不自觉地有了依恋的心思,轩辕破又是愤怒又是难受的。要不是一位长辈点出,他们还不知道,晏晚晚的体内有了蛊虫。这自然是安黎的手笔。   想不到这姐弟俩手段大同小异。   自从恢复了山一次任务的记忆,柏舟就预备着躺平到结局。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肩上突兀地有了别的任务,柏舟的心情不算很好。心思一转,他想起来积分的事情,内心好受了些。   见宿主兴致缺缺的,邺风多说了一句:“这个任务,预计价值1000积分。”   上一个任务是非正常结束的,没有完成积分。目前为止,他们只有4000积分,离解锁系统商城二楼还早。系统这句话,算是点到了他的心坎上。   伸手欲揉眉心,柏舟想起来自己面上只是坐着,又将手放了回去。   对了,其断训话,他这个弟子坐着,仿佛不是很好。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点,他腾地站起身,立在原地。   下边,内门弟子的目光都聚在他身上,带着打量的意味,屏息等着其断训斥他的失礼。   余光时刻瞧着柏舟,见他站起,其断上前,问道:“可是哪里不舒服?”   摇摇首,柏舟坦率道:“没有,弟子只是觉得,坐着听训不太好。”   轻笑出声,其断心想,这小孩还挺好玩的。他柔和地摸了摸柏舟的脑袋,道:“这些琐事本就不是用来约束你的,你站着坐着,又有什么?”   明显袒护的话一落地,内门弟子的眼神都变得微妙起来,就连向来神色不变的鸦杀都看过来。   蓦地,其断想到,柏舟还是个孩子,难免会心思不宁,叫他陪着听训,委实委屈他了。是以,其断道:“坐着无聊,不若你自己出去逛逛,戌时三刻前回卧房便是了。”   正好,柏舟记挂着申屠苏苏的事情,有心仔细查一查,便应下了,和其断道过别,转身出去了。   离开议事堂,柏舟听见其断沉稳如鼓的声音复又响起,语气严肃,和方才的随和判若两人。   绕了一大段路,柏舟回到卧房,抱起在地上打滚的赤红狐狸,把它的毛捋顺了。   邺风贴着柏舟的胸脯,喉头发出难耐的低吼,眼里的凶光缓缓消了下去。   “好了,不要生气了。”柏舟道,“我带你下山好不好?”   清晨,他在其断卧房外见到申屠苏苏和安清欢的时候,两个人身着便服,加之她们和其断的言语,柏舟不难推出两人下了山。   既然是搜寻魔物踪迹,免不了问过往行人。很有可能,安清欢就是从来往之人的口中得知申屠苏苏的秘密。   听了宿主的推断,邺风也道:“任务是方才发布的,我问了一下,就是近来几日的事情,所以,应该是这样的。”   查看了一番总部的文件,邺风的喜忧搀半:“还好,安清欢刚刚得知申屠苏苏的秘密,还没有威胁她。不过,蛊虫已经下了,还未控制申屠苏苏罢了。”   想起来清晨安清欢拽申屠苏苏衣袖的模样,柏舟不禁想,师姐未免太听得进师妹的话了。印象里的申屠苏苏性情高傲,不像是能被旁人的三言两语左右的人。   兴许,安清欢于申屠苏苏而言,是特别的存在。而这一份特别,很能够成为刺向申屠苏苏的利刃。   思及此,柏舟道:“申屠苏苏和安清欢之间,有没有什么隐情?”   费力地想了想,邺风道:“隐情没有,不过,书里提过一句,安清欢还是外门弟子时,有一次遇到了魔物,是申屠苏苏出手相助。因为这个,她经常和申屠苏苏往来,入了玄冥殿更是不离申屠苏苏左右。”   又是一个以怨报德、忘恩负义的!柏舟蓦地想起轩辕破,怒火在胸口燃烧。   罢了,骂也骂不醒这些人,还是尽快出手,救下申屠苏苏吧。这么想着,柏舟抱着邺风,出了卧房,往玄冥殿的大门去了。? 第十五章   谁知才出卧房,一名老人就抱着布料迎上来,后头还跟着两名手捧匣子的杂役弟子。一瞧见柏舟的身影,这三人就摆出可掬的笑脸,快步上前,躬身行礼,口中说道:“见过少主。”   退了一步,柏舟摆手道:“你们先起来。”   身后只有自己独居的院落,内门弟子的住所在另一个方向,其断的卧房更离得远了。这些东西,想也知道是给谁的。   果然,后面的杂役弟子起身,道:“少主,长老让我们置办了些布料,给您做几身衣裳。还有些随身带着的兵器、丹药等等,叫您都留着。”   一只火焰般惹眼的狐狸从柏舟的怀里冒出个小脑袋,鼻吻耸了耸,很是可爱。   伸手将狐狸脑袋按回去,柏舟沉默片刻。他一面觉得下山办事要紧,一面想着身上的衣服的确不合适,一时半刻举棋不定。   倒是老人看出些什么,笑着说:“少主只选一块料子出来,制衣只需片刻,且容老夫先做一件,让少主穿着出去也好啊。这也是长老的一番心意,少主出去也是玄冥殿的脸面,于情于理,还请少主稍安勿躁。”   “也罢,那就先做一件吧。”柏舟便抱着狐狸,带着三人,回到卧房。   进了卧房,老人将布料放下,从怀里掏出一沓卷轴,道:“少主瞧瞧,要做什么样子的衣裳?”   信手捻了捻布料,指腹下是柔软的触感。柏舟又粗略看了看印着的花纹,银丝绣成的云鹤九霄,夹杂着错落的竹叶,颇有意境。他来了兴致,展开布料,思虑片刻,问道:“这样花纹和材质的料子,可有别的色彩?”他手中的这块料子是蓝色的,虽是好看,可不得他心。   闻言,老人赶紧道:“有的有的,那块荼白色的料子便是。只是,云鹤九霄是用金丝绣的,下边的竹叶则用银丝描摹。”   取出荼白色的料子,柏舟翻了翻卷轴,挑出最中意的料子,展开给杂役弟子看,道:“先做身这个吧,其余的你自行斟酌。”   应了一声,老人让柏舟舒展双臂,指尖弹出一团意流,意流贴身爬上去。待意流飞回出,他点了点头,将荼白色的料子展开,意流变化成一把剪子,在空中转了几圈。不过眨眼间,剪子落下,意流消失,衣裳已经做好了。   是件荼白色的大氅,对襟长袖,背后用金丝绘成云鹤九霄,边缘则绣着竹叶。   他当即换上,起身就要往外走,一个杂役弟子阻拦道:“少主,还请将利刃带上。这丹药外消疮伤,内解百毒,也应随身带着,以备不时之需。”   想起近来潜入济苍、踪迹不定的魔物,柏舟没有推辞,将匣子里的东西一并带上。这才迈开步子。   谁知道。他还没迈过门槛,那制衣的老人又喊道:“少主,且缓缓步子。”   眼眸里有了不耐,柏舟忍着烦躁之气,转身问道:“何事?”   “将这里衣和深衣换上,外边儿冷,您还养着伤呢,可别染了风寒。”那杂役弟子举着才做好的里衣和深衣,皱纹都笑成了褶子。   眼前的少年和他的孙儿一样大,正是要人关心的年纪,他又带惯了孙儿,对柏舟也有些关心。   柏舟还未说话,怀里的狐狸先抖抖身子,跃到地上,围着深衣打转。那意思很明显了。   无奈地叹了口气,柏舟道:“好,老人家,您先回避一下。这些东西我都收下了,你们回去吧。”后面那句话,是对杂役弟子说的。   得了回话,杂役弟子抱拳,退了出去。老人也心满意足地出去了。狐狸半蹲在地,一双眼睛滴溜滴溜转。一只手拎着它的后脖颈,将它轻轻丢出门外,而后合上门。狐狸就倚着门,吱吱地叫。   换上素白里衣,柏舟穿好骍刚色银丝暗纹盘领深衣,腰间束了黑色绣金镶玉腰封,系上白玉珏和容臭,踏一双牛皮马靴,披上方才那件大氅,勒好祥云如意绛色抹额。穿戴整齐,他才推门出去,迈步往玄冥殿正门去了。   后面还跟着一团蹦蹦跳跳的火焰。   这一路走来总算是畅行无阻,没有人拦路。到了玄冥殿正门,两名守卫举起兵器,做出金刚怒目的神色,喝道:“什么人!”   白玉珏被解下,在空中晃了晃,又被仔细系上去。   守卫连忙收回兵器,垂首躬身行礼,齐声道:“属下不知少主大驾,多有得罪,请少主恕罪。”   亦步亦趋跟上的狐狸见此,目瞪口呆,心语道:“宿主,其断给你的信物还真好用。”它记得,上一次旁人可没有对柏舟这么恭敬。   从前柏舟是嫡传弟子,但其断并没有说会收几个嫡传弟子;如今其断早早就放言,柏舟是唯一的嫡传弟子。这可不止是数目上的差别啊。   “好了,区区小事不必在意。”柏舟示意他们起身。   出了大门,是一条夹在草木间的路,一路蜿蜒伸展,另一端就是山下的乡镇。伸手捞起狐狸摁进怀里,柏舟施展意之技迷踪行,疾风一般往最近的村子去了。   要粉碎安清欢的阴谋,就得先弄明白她是怎么挖出申屠苏苏的秘密的,再对着病症开方子。既然申屠苏苏惧怕黑历史传出,那么必然要斩断她的忧虑。知情人的口要封住,申屠苏苏心里的结也要解开。   至于安清欢这人,反而不必急着动。柏舟记得,一年之中最冷的日子,玄冥殿的内门弟子都要进行比试,届时其断必定在场。每一个弟子都会在其断面前露脸。怕被瞧出端倪,安清欢不会选择这时候下手。另外,她自己也要准备比试。   边赶路边思索对策,不自觉间,柏舟已站到了一排篱笆前。   面前是一个小小的院落,用看着就陈旧的篱笆围着,中央植了一棵梨树,积雪压在地面上,也簪满了树冠。梨树底下,站着一名拄着拐杖的老妪,皱巴巴的脸上愁云满布。   上前叩了叩柴扉,柏舟道:“老奶奶,小生有事想向您讨教。”   慢吞吞地走近,老妪在柴扉前停住脚步,浑浊的眸子映上了柏舟的身影。   凑近了打量许久,她才看清这少年。   眼前的人只束着发,面容清俊,一身体面富贵的料子,腰间垂着块成色十足的玉。这人一看就是个贵公子,周身的矜贵之气掩都掩不住。   “小公子,”老妪的声音仿佛是从破风箱中漏出来的,“你要问什么?”   斟酌片刻,柏舟问道:“前几天,您有没有看见几个二十岁的姑娘,都穿着漂亮衣服,随身带着兵器?”   皱着眉回忆半晌,老妪才费劲地摇了摇头,道:“没有。不过啊,我倒是听村里人说过,昨天有个姑娘路过这里,去了村东头那个茅草屋。”   脑里灵光闪过,柏舟不露声色,只拱手行了一礼,道:“打扰您了。”   语罢,他默不作声往东去了。   “宿主,总部没有把申屠苏苏的相关资料传给我,所以,我们只有去到重要地点或见到重要人物,才能触发剧情了。”狐狸有些恹恹的,耳朵耷拉下来。   淡淡的回应在它头顶响起:“嗯,我知道。”   到了村东头,果然看见一座茅草屋。茅草屋的一半屋顶都塌下来了,风从几个破洞灌进去,雪压在屋顶上。地上满是积雪,显然凌乱的稻草和碎雪和在一起,没有脚印。   回头望了一眼,柏舟注意到,离这里最近的屋子隔了两里地,而别的房屋都是建在一起的。看得出来,茅草屋的主人在村里不怎么合群,亦或是,不受欢迎。   上前,柏舟小心地避开污垢,敲了三下门。   屋子里没有回应。但柏舟屏息去听,能听见屋子里的吐息声。这吐息深一下浅一下的,不怎么规整,可见那人的身子不是很好。   再一次敲门,柏舟高声道:“小生路过此处,想打听些事儿,还请您开门。”   还是没有回应。   身后却响起一个浑厚的男音:“小公子,别费劲了,不会有人开门的。”   转身,柏舟对着突然现身的男子行了一礼,道:“请问大哥,里面住着的是谁?”   男子站在路旁,面孔黢黑,下巴上是粗硬的胡须,穿着粗布短衫,肩上挑着一对箩筐,赤脚踏在积雪上。   他的肩膀动了动,双手换了个握扁担的姿势,冲柏舟点点头,道:“小公子,你倒是有礼貌。我是个粗人,也不怕直接和你说,这里面住的啊,是一个富贵人家的小妾。”   心下惊诧,柏舟的面上却不露半分,只追问道:“她怎么一个人住在这里?”   农夫招了招手,示意他走近。   四下望望,柏舟谨慎地靠过去,压低声音道:“大哥,您请说。”   “这事啊,村里大家伙都知道,但都不敢说。其实我也没亲眼见,就是听我家那碎嘴婆子讲的。”农夫越发低着声音,叹了一声,才继续道,“这女的,从前是青楼里的,说是只卖艺不卖身,可是,你也知道,那里哪有干净人呢。后来,一个员外把她赎了出来,纳为小妾。可才过了几年,她就被撵了出来。”   唏嘘一声,农夫添了一句:“原本,那个员外是要把她丢到山里的,不知为何,给她随便盖了个茅草屋,就不管不顾了。”   思忖片刻,柏舟再一次追问道:“那大哥,您知不知道,她是哪家员外的小妾?”   “就是东边的许城,里面有个姓申的员外。”   申.这个姓让柏舟眼眸倏地亮了,问道:“那茅草屋里住着的女子,姓什么?”   “好像,好像是姓屠。”农夫犹豫着道。? 第十六章   柏舟是知道许城这个地方的。出了村子,往东去大约五十里地,就是许城。这地方在原书里也提到过,说的是魔物作乱,将城池弄得乌烟瘴气的,玄冥殿弟子奉命诛魔。   心思一动,柏舟让邺风把有关片段调出来,仔细地读了三遍,瞧出些蛛丝马迹来。   文中,弟子们追查魔物的踪迹,查到到一座青楼——醉眠阁。众弟子皆是不拘小节,乔装打扮一番就进去了。只有向来冲锋陷阵的申屠苏苏,借口自己身体不适,先走一步,回到了下榻之所。可她并不是懦弱,一日之后的战斗,她勇猛依旧。   鸦羽般的眼睫缓缓落下,在眼皮上投下一团小小的黑影,柏舟的心思千转百回,慢慢窥见了阴暗的轮廓。   “那,她多大年纪?”柏舟忽的记起来,自己忽略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仔细回忆一番,农夫道:“具体多大,我也不清楚。对了,她来了有十来年了,刚开始偶尔会出来,那时候看着二十几岁,还眉清目秀的。”   十来年前二十几岁?柏舟的心沉了下去。他记得申屠苏苏有近三十岁,只是因着修为的缘故,面容是最鲜丽的模样。   员外姓申,小妾姓屠,申屠苏苏自称姓申屠。小妾曾是青楼妓子,申屠苏苏绕开了青楼。那么,他可不可以推断得再大胆一些,假设醉眠阁便是小妾待过的青楼,申屠苏苏避开,是因为里面的人认得她,或者说,怕被里面的人认出来。   只是,若她是员外和小妾所生的,又何必畏惧别人说出口呢?青楼里的,碍于员外的身份,大约也不敢嚼口舌。因而,申屠苏苏应该不是员外所出。   深深呼出一口气,柏舟记起来众弟子对原身的芥蒂,脑海里闪过许多画面。原身被讥讽淹没,被埋葬在异样的眼光里,仿佛此生都不得安宁。即便是掌门的骨肉,纵然他长在济苍,仍旧挡不住鬼魅之影般的流言蜚语。而这些,还有梦鹿震慑众人、众人不敢太过造次的前提在。   那,倘若申屠苏苏的身世爆出,旁人会用何种眼光看待她?是,她的修为在五阶以上,但五阶的修为又能堵住多少张嘴?以她的性子,大概不用言语,光是种种怪异的目光,就能让她窒息了吧。   拳头捏得紧紧的,指甲嵌进肉里。一股属于原身的情绪在心头翻涌,一次又一次包裹柏舟。他瞑目站在原地,努力压抑心中汹涌的思绪。   见小公子的脸色沉得厉害,农夫惊问:“小公子,怎么了?”   “没什么。”柏舟调整好面色,接着问,“里面的女人,可有子嗣?”   摇了摇首,农夫道:“这个我也不清楚。”   又问了些事,农夫挑着担子离开了。   在茅草屋门口徘徊片刻,柏舟还是敲门道:“夫人,我是一名修士,受了申屠苏苏的恩惠,特来探望她的母亲。”   里面的人静默半晌,门缓缓打开了,露出一张苍老的面孔。   乍一见到这张枯树皮般的脸,柏舟一惊,退了半步。这,这真的是四十几岁的年纪吗?眼前的女人脸庞昏黄,皱纹横七竖八的,身形摇摇晃晃,看着像一个老妇人。   拱手行了一礼,柏舟道:“在下柏舟,与申屠苏苏师出同门,是济苍外门弟子。”他留了个心眼,没有说自己是玄冥殿殿主的首徒。若是心怀不轨之人得知了他的身份,只怕会生出祸事。   点点头,妇人缓缓站到一旁,说:“请进吧。”   进屋以后,柏舟在她的指引下,坐到了一个树桩上。而妇人则坐在他对面。狐狸小心翼翼地跳下来,蹲在地上,一双眼睛认真地看着妇人。   片刻,邺风心语道:“宿主,她和申屠苏苏长得有些肖似呢。”   应了一声,柏舟不露声色地打量了一圈屋里的布置。茅草屋看着寒酸,里面也是一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所谓的桌椅,只是木板拼凑出来的,更遑论茶具一干。   脑里突然出现自己在玄冥殿的卧房,柏舟的心颤了颤。他自然知道贫苦人家日子难过,但从未亲身体验过。   面前的老妇人对此司空见惯了,瞧出了柏舟眼里的惊异,淡淡地说道:“小公子生在富贵人家吧,看着就不像是过苦日子的。”   垂首,柏舟愣愣地看着自己上等丝绸织就的衣裳,目光往下挪了挪,停在做工精细的马靴上,一时之间,不知该作何回应。   老妇人径直问道:“苏苏她,过得如何?”   “师姐人品周正,修为也是首屈一指的,师兄弟都很佩服她。她素来勤勉,修炼一日不落,虽然累,但没有别的烦心事儿。”柏舟顿了顿,道,“前几日,她外出办事,路过此地,没有和您相见吗?”   捂着口咳嗽几声,妇人的眼眸黯淡无光,道:“来过这,我没有看门见她。我是想着啊,如今她有了自己的生活,我就让她安心奔前程去吧。我这个样子,本就丢尽了她的脸,就别再拖累她了。”   心一紧,柏舟突然想起来,原身的花魁母亲仍在世上。   当年她抱着孩子上济苍,不是为了给襁褓中的婴孩一个完整的家,而是以孩子想要挟,逼迫梦鹿迎娶自己。梦鹿当然不允,柏舟的存在已是他的污点,若让这女人登堂入室,岂不又是笑话一场?拉扯许久后,梦鹿收下了这个孩子,而花魁带着一包黄金白银离去,从此杳无音讯。   申屠苏苏也是和母亲分离。但她更加幸运一些,因为,她的母亲是真的把她当女儿。   悄无声息地来看母亲?柏舟的眼睫沉了下去,略一思忖,大概明白了申屠苏苏的心思。   她的心里,无疑也是在意母亲的。只是,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她不能不要自己的声誉,也就只能暗度陈仓了。   将这些事弄清楚了,柏舟的心里也有了谋划,便取出几两碎银,对妇人道:“夫人,在下来得匆忙,身上没有多少财物,只有这些,还望您笑纳。”   闻言,妇人坐直身子,脸色异常严肃认真,道:“使不得啊,我不能收你的东西。”   “初雪已下,天气越发寒冷了,您独自住着,若是没有银两傍身,师姐如何放得下心来?”柏舟情真意切地道,“这些也是我的一点心意,师姐对我恩重如山,我投桃报李,本就是应该的。”   迟疑一瞬,妇人看柏舟的穿着,知道这几两银子对他而言不算什么,讷讷地收下了。   又坐了一会儿,柏舟告辞了。   离开茅草屋以后,柏舟没有急着上山,而是去了村里的工匠那里。他向村民打听过,这工匠朴素实在,手艺也是一等一的。   巧的是,他去的时候,工匠正在修着什么东西,身板弯着,在大冬天热得满头是汗。一名荆钗布裙的青年女子垂手站在一旁,时不时和工匠搭话。   “这位公子,请问您找哪位?”见一个体面富贵的少年无声地立在工匠家门外,女子招了招手,问道。   上前一步,柏舟推开柴扉,进去,站得笔直,道:“在下要寻一个工匠。”   停下手里的活,工匠直起身子,憨厚地笑着道:“我就是了。小公子,您是要做什么?”   一旁的女子也帮腔道:“你可是来对了。他可是村里最好的工匠了,就没有他做不出的。”   一面思忖自己能花多少银子,柏舟一面道:“不是做东西。我想请工匠修一修村东头那个茅草屋,让里面的人能平安过冬。”   工匠和女子对望一眼,脸上都是疑惑的神色。村东头的那个女人不太清白,村里人都避而远之。那人也不和邻里往来,随意地过着日子。怎么就突然有个人,要替她修屋子?   仿佛是看出两人的心思,柏舟解释道:“我也是收人所托,照看她一二,至于其他的事情,我也不好问人家。”   经他这么一说,工匠便按下心中的好奇,转而道:“今年初雪来得猛,日后只怕隔三差五就有一场。茅草屋修得再结实,只怕也难熬。”   略一思索,柏舟便做了决定,问道:“那,您可知哪里有屋子,我想买下来,最好是有家具的。”   工匠仔细想了想,摇摇头道:“没有。”   遗憾地叹了口气,柏舟正要请他盖一间,怀里的狐狸却急急地扭着身子,吱吱地叫。他低头,安抚了一番。狐狸这才安静下来。   恢复了平静,邺风传过去一句心语:“宿主,隐藏剧情,也就是申屠苏苏的身世已经触发了。”方才,一串数据突然传输过来,惊到了昏昏欲睡的它。   不待柏舟开口,邺风又道:“宿主,我们得赶紧回玄冥殿。安清欢已经准备好了一切,立刻就要对申屠苏苏下手了。”   脸色一变,柏舟在心里问道:“我们有多少时间?”   “最多半个小时。”邺风满腹担忧,咬着爪子,恨不能撕下安清欢的一块肉来。   眉头紧锁,柏舟顾不得许多,风一样奔到无人的隐蔽之处,当机立断道:“用100积分兑换一次瞬间移动,去两人在的地方。”   他还是低估安清欢了。原以为,其断会让安清欢有所顾虑,却忘了这人本非良善之辈,容不得小看。   邺风应了一声。   所在之处卷起寒风,柏舟将眼闭上,再睁眼时,已经到了玄冥殿的一棵树下,耳边是几个弟子的交谈声。   转首望着四周,柏舟就见安清欢捧着一盘点心,言笑晏晏。而她的目光落下去,就是脸色有些憔悴的申屠苏苏。   当即走过去,柏舟高声道:“安师侄,申屠师侄,巧啊。”? 第十七章   乍然听见柏舟的声音,安清欢的手一抖,脸上佯装的笑容几乎裂开,结结巴巴道:“师、师叔?”   目光从安清欢的身上移到柏舟身上,申屠苏苏掀了掀眼皮,略微谝头过去,道:“师叔,我们今日早晨才见过。”语气淡淡的。   “的确,”微微一笑,柏舟近前去,端出长辈的架子,有些高傲地说道,“可你们怎么就不记得,见了我要行礼呢?”   两人的脸色俱是一变,抿着唇,眼里浮现出鄙夷的情绪,躬身行了一礼,道:“弟子见过师叔。”   嘴角勾起一个冷淡的弧度,柏舟伸手,捻起一块点心,端详一番,开口时,语气仿佛一阵吹过原野的风:“这是,自己做的?”   不待安清欢开口,他手里的点心就转了转,倏地坠下去。柏舟清越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显而易见的不屑:“空闲的时候,多修炼,不要把时间花在。”顿了顿,柏舟身子前倾,手指一动,一盘点心尽皆掉在地上。   身姿如竹的少年微抬起下巴,居高临下,芒刺般的目光在安清欢的脸上点了点,声音冷了几分:“这种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上。”   两个人先后直起身,怒视他,张了张口,又生生咽下喉头的话。她们可以到长老面前告状,但不能直接与他起冲突。内门弟子和嫡传弟子的差距,不是修为可以填补的。   火红的狐狸从角落里窜出来,尾巴扫了扫,大口大口吃着地上的点心。这些点心里面有牵动蛊虫的药材,但体内无蛊的吃了也无大碍。   眼看着狐狸把东西吃得差不多了,安清欢终于按捺不住,指尖弹出一抹意流,口中娇呼:“这是我特地给师姐做的。”   旁边的申屠苏苏蹙紧了眉尖,抬眼看向柏舟,眸子里一片冰冷。   轻嗤一声,柏舟顶着安清欢柔软中藏了利刃的目光,嘴角压了下来:“怎么,我的爱宠肯赏脸,你还觉得委屈?”语调略微上扬,带着点锋芒毕露的孤傲,和他周身的矜贵之气相得益彰。此时的他,宛如一个高贵冷漠的皇子,睥睨众人。   而皇子面前的美人已是泫然欲泣。安清欢略微仰着脸,一滴晶莹剔透的眼泪从白皙嫩滑的脸颊上划过,留下蜿蜒的痕迹。仿佛是在经受不堪的凌辱,她漂亮的眸子里满是破碎的光芒,颤抖的红唇微微张开,似乎想到了什么,又缓缓合上了,只是紧咬着唇,不要让喉头的呜咽泻出。   高傲的少年不过束发,毫不留情地打量别人的哭相,仿佛这个人只是自己脚下的一粒尘埃。而娇嫩俊俏的女子衣着光鲜,却黯然无声地立着,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偶尔投向少年的目光都是胆怯的,似乎面前的人一根手指头就能毁了自己。   伸手按在安清欢的肩上,申屠苏苏满身都是凛然的正气,腰背挺直,目光毫不客气地扫遍柏舟全身,道:“柏舟,你不要忘了,没有玄冥殿首徒的名头,你什么都不是。”   嘴角漾开一个浅笑,柏舟淡漠地道:“不叫师叔了?”   沉下脸来,申屠苏苏的眼里一片冰冷:“我们认你这个师叔,不过是因着师尊的缘故,若是没有他的庇佑,你以为。”未尽之语不言而明。   淡然地瞥了她一眼,柏舟脸上的傲慢没有丝毫波动:“我用一场试炼换得的庇佑,是你们费了多年心思都未曾得到的。”   这话一出,申屠苏苏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便连方才柔弱小白兔似的安清欢都维持不住面上的无助神色,眼里有了寒光。后来者居上,她们并非心无芥蒂,尤其是,自己曾费尽心思地想更上一层楼,却毫无成效,而比她们更年少弱小的人,却轻而易举地坐上了她们肖想已久的位置。   将这两人的心思尽收眼底,柏舟却只是垂着眼,仿佛面前的人与自己毫不相干,淡淡地道:“你们若是不服,不妨去师尊面前告我一状。”   不留痕迹地扫了安清欢一眼,柏舟眼眸深邃,口吻依旧淡漠:“兴许,师尊问我的时候,我装模作样地赞一句安师侄厨艺了得,这件事,就翻过去了。”   脸色煞白,安清欢努力调整好神色,还未开口,就见方才闷头进食的狐狸衔着最后一块点心,蹲下,望着主人。脑袋嗡地沉了,她眼神惊恐地看着柏舟用手帕包住点心,收了起来。   她突然想起来,柏舟素来就不是个没脑子的,他向来就是一个足智多谋的存在。不然,长老也不会独独看中了他,是不是?   收了点心,柏舟带着狐狸,从申屠苏苏的身侧扬长而去。后者鼻翼微张,眼眶倏地瞪圆了。   到了无人的地方,邺风钻进柏舟怀里,蓬松的尾巴徐徐摇晃:“宿主,你像极了反派。”   敲了敲它的头,柏舟如高山白雪化作的清澈泉水般的眼眸没有一丝波纹,语气也淡然自若:“我本来就不是正派。”只不过,他有自己的行为准则,也不曾妄图凌驾于法律和道德之上。   咬着狐狸爪子,邺风忧心忡忡:“也不知道安清欢还有什么后招。”   用一根手指制止了它的动作,柏舟把湿润的狐狸爪子放好,无奈道:“再咬,爪子就别要了。”   见邺风伪装乖巧地蜷作一团,柏舟点了点它的鼻子,道:“行了,你的性子我还不知道吗?”   “哎呀,别说我了。宿主,你说,安清欢接下来会怎么做。”狐狸本性暴露,晃着象征狡猾的狐狸尾巴。   和邺风的满腹忧虑不同,柏舟并不忧心,道:“我记得原书里面,安黎给晏晚晚种下的是乱心蛊,会放大中蛊人内心的某种情感。我没猜错的话,安清欢应该是想放大申屠苏苏对身世暴露之事的恐惧,这样,她手中的把柄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   而能让蛊虫苏醒的药材,是极为罕见的植物‘三九落’,这东西是一年生的,初雪开花,三九天就会枯萎。只要安清欢手头没有了三九落,她的计划就要推迟一年。”   意识到什么,邺风翻了个身,四肢着地,警惕地看着宿主,道:“我们怎么知道她还有没有三九落?”   闻言,柏舟的脸上有了笑意,道:“她肯定没有了。”   心头一喜,邺风两眼放光,确定道:“真的吗?”   “当然,”柏舟的眼里是狡黠的笑意,“因为有只狐狸会偷偷去毁掉她的三九落。”   哀怨地看了宿主一眼,狐狸恹哒哒地趴在地上,耳朵垂下来。   轻柔地撸着狐狸毛,柏舟轻笑道:“这件事,不难办吧。”   哼唧了半天,邺风还是傲娇道:“就这一回,下不为例。”看在你是宿主的份上,我帮你这一次,换了别人,我才不会管呢。   商量好对策,一人一狐四处闲逛。   此时尚且是中午。太阳仍旧不见踪影,阴云倒是薄了一些。风有些大,卷着些枯枝败叶游走。   吃饱喝足以后,邺风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悄无声息地跟在杂役弟子后面,听他们窃窃私语。它兴致勃勃跟了好几个弟子,听到后面却气呼呼地走了。   见它一肚子不高兴,柏舟挠了挠它的下巴,好笑道:“怎么了?”   哼了一声,邺风不悦地道:“宿主,他们太过分了。安清欢说你仗着自己是嫡传弟子,就看不起、欺负内门弟子。现在,这件事都传遍了。”   安抚了它几句,柏舟却没有往心里去。他知道其断的性子,也明白自己在其断那儿的地位。这种事可大可小,其断大概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当天夜里,柏舟聆听了其断的一番教诲后,回到了自己的卧房。而邺风则神不知鬼不觉地到了内门弟子的居所。   洗漱完毕,柏舟准备睡下了,一个高大伟岸的身影却立在房内,阴沉沉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周身萦绕着寒意。   触到来人脸上的怒气,柏舟诡异地沉默了。   仗势欺人的时候,柏舟不是没有想到事情会传出去。但他委实没料到,第一个要教育他的,不是素来刚正的其断,而是,永远清冷孤傲的梦鹿。   念头转了一圈,他才记起来,梦鹿还是这具身躯的父亲。突兀地记起阿禅之事,柏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梦鹿仿佛转变路线,不做甩手掌柜了。   蓦然想起原身的身世,柏舟的念头又动摇了。也许,梦鹿本就不是甩手掌柜,只是离得远了一些罢了。   济苍掌门深夜前来管教玄冥殿首徒,这件事情,算得上逾距。毕竟玄冥殿首徒若无大错,当由玄冥殿执事长老管教。这是从一个方面论的,从另一个方面论,这事又称不上逾距。因为玄冥殿首徒是济苍掌门的骨肉,济苍掌门身为父亲,是有权管教孩子的。   只是,当时柏舟仗着有其断相护,分外放肆了些,全然忘了自己还有个老虎似的爹。   淡淡地看着柏舟眼神的微妙变化,梦鹿上前一步,略微垂下眼,语气难得地带了怒意:“柏舟,你可知错?”   沉默一瞬,柏舟道:“弟子,何错之有?”   “仗势凌人、欺压同门。”梦鹿的目光锋利了几分,一字一顿道,周身寒意更甚。? 第十八章   腰背挺立,柏舟略微抬起下巴,面上是和梦鹿相似的淡漠的神色,眼眸里却荡漾着细碎的笑意,语气缓慢从容,道:“当初同门欺辱我多年,怎么掌门没有问过他们,可知错?”最后三个字从唇齿间蹦出,分明是寻常的语调,余音却有些怪异,仿佛是在说一个蹩脚的笑话。   这句话将梦鹿堵得死死的。下意识地,他想教训柏舟,用大道理将少年压得只能顺从。但他几乎是本能地按下这个念头,闭了闭眼,吐息粗重了一瞬,睁眼时,语气已缓和下来:“你先告诉我,为什么要找她们的麻烦。这不像你的性格。”   梦鹿是从弟子的闲谈中得知此事的。当即,他的心里就生出了怒火。   自上一次阿禅的事情过了以后,他对柏舟不可谓不关注。几次三番留意,他也就知晓了柏舟的品格,虽不够成熟,但也分得清善恶是非,行事循规蹈矩,是个让人放心的孩子。   谁知道,他让人打听柏舟的伤势,弟子就带回了柏舟欺压同门的消息。他特地叫人查了,事情是真的。如此,他焉能不怒?   可细细想来,这事不像是柏舟所为,处处透着些不寻常。   取出一块用帕子裹住的点心,递过去,柏舟的眼里浮起几分讥诮来,漠然道:“这是安清欢给申屠苏苏做的点心,余下的你自个儿查吧。”   接过点心,梦鹿略一垂首,也不去问他怎么知道的,扫了柏舟一眼,抬手。一抹雪青灰色的意流飘出,虚虚缠绕着柏舟,转了几圈,倏地飞回梦鹿掌心。   “不错,四阶六段。”梦鹿放下心来。那《燧氏家谱》来得诡异,梦鹿对它里面的内容也是一知半解的。柏舟修炼此心法,他是不太放心的。眼下,看柏舟体内意流浓郁均匀、流淌从容有序,修为较寻常弟子升得快些,他才稍稍安心。   下一瞬,梦鹿身形一晃,周身隐约显出雪青灰色意流。等意流消失,他的身影已看不见了。   神出鬼没的。柏舟抓了抓鼻子,腹诽道。   因着梦鹿闹这么一出,柏舟困意大减,移步桌前,翻出来一卷乡野怪谈,坐下细细品读。   另一边,梦鹿带着点心,马不停蹄赶去了岐黄谷。   听到弟子的通报,妙春有些愣怔,回过神来时,忙命人沏一壶上好的茶,疾步踏出门外,降阶相迎。   两人在岐黄谷的议事堂坐下。梦鹿饮了一口茶,这才觉得汹涌的心绪平静下来,取出一块点心放在桌上,道:“烦请师妹看看,这东西有无不妥。”   拿起点心仔细嗅了嗅,妙春的脸色变了:“是三九落。”她放下点心,一脸肃然,道:“掌门师兄,这点心里有三九落。”   虽不清楚三九落是什么,但梦鹿看她的脸色就明白,自己错怪柏舟了。   耳边忽然响起那句“当初同门欺辱我多年,怎么掌门没有问过他们,可知错”,梦鹿的心再一次沉了下去。兴许,他是应该弥补柏舟的。   将这些事在脑里过了一遍,梦鹿面上的神色平静如水,只是捏着茶杯盖的手指有些用力,问道:“三九落是何物?”   还不知道自己一个顺手就请出了天花板,柏舟看了许久的书,眼皮耷拉下来,困倦了。他放好书籍,简单收拾了一下桌子,才走到床边,坐下。   随意偏了偏首,余光里出现了一个绣有祥云花纹的锦囊。柏舟伸手拿起,打开,将里面的东西倒出来。   里面只有三枚玄焰丹、一个极小的瓷瓶和一块晶莹剔透的青玉佩。柏舟打开瓷瓶,嗅了嗅,是灵芝髓,气息异常浓郁,至少是千年的。   这些东西,应该是梦鹿留的吧。柏舟的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张淡漠的脸。他还真不知道,梦鹿如此傲娇。突然有些被萌到怎么回事?   正欲睡下,一只狐狸从窗户窜进来,钻进被子里,脑袋抵在宿主腰窝:“宿主,放心吧,都搞定了。”   几只漆黑的鸟儿振翅飞过,发出呜哇的叫声,划破墨蓝色的苍穹。绮窗合上,房里的吐息越发平缓。   不过几日,玄冥殿首徒欺压内门弟子的言论甚嚣尘上。弟子议论时,总要提及内门试炼上其断对柏舟的另眼相看,话里话外,都是打抱不平的意思。   事情终究被摆在其断面前。几个内门弟子素日里就偏疼安清欢这小师妹,听闻此事心生不忿,再想一想柏舟日日在长老面前晃悠,不知得了多少便宜,便怒火万丈,铁着脸嚷嚷着要见其断。   半路上遇见了专门候着的安清欢。得知几人来意,她满脸惊异,又是娇羞又是无奈地劝几人息事宁人。   其中一个师兄的情绪很是激烈,道:“小师妹,柏舟这人工于心计,长老定是受了蒙蔽。你与我们一同前去,揭穿他的真面目,也好叫长老看清他的为人。不然,真要允许他爬到你我头上不成?”   脸上显出迟疑之色,安清欢犹豫半晌,还是不情不愿道:“那,那我听师兄的。”   立刻便有人出言安抚道:“我们知道,小师妹你一向仁善,不和小人计较。只是由此可知,柏舟就不是个好东西。我们告知长老,也是为了不让柏舟继续欺骗长老啊。”   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安清欢点了点头,精致俏丽的脸上有了坚定之色,轻声道:“好,我们一起去。”   彼时,其断正在演武场内教导柏舟如何以寡敌众。   尽管认定了师徒迟早是伴侣,其断还是悉心教授柏舟各种本领。他并不需要柏舟如何卓越,替自己争光,但魔物蠢蠢欲动,柏舟修为高些、战斗力强些,他也能放心一些。   这个演武场是只能嫡传弟子使用的,如今归柏舟一人独有。几个弟子到时,略微打量四周,眼里不自觉地流露出艳羡。   自然,他们也有一个演武场,更加宽阔,各种东西也都齐全。可想到柏舟可以独占一个演武场,而内门弟子全体要共享演武场,心里就好似踢倒了陈醋一般,又酸又涩。   尤其是,瞧见极少露面的其断举着剑格挡,耐心十足地教授柏舟的情形,他们的嫉妒更是潮水一般上涨。   压下心中的愤懑,弟子们黑着脸,请杂役弟子进去通报。   杂役弟子硬着头皮现身,道:“长老,几个内门弟子在外面,说是有极为重要的事要上报。”   收了剑,其断摸了摸柏舟的头,语气称得上温柔,道:“是不是来告你的状的?”   瞥见隐在男弟子中的纤细身影,柏舟认出来那是安清欢,便点一点头,道:“大约是的。”   其断便带着柏舟出去,站在几个弟子跟前。   整齐地行了一礼,几个弟子隐晦地互相看来看去,就是没有人率先开口。   高大的身躯挡住柏舟,其断语气略微一沉,问道:“何事如此兴师动众?”   含着不快的问话一出口,安清欢的泪水就无声地盈满了眼眶。但她并不开口,反而垂着头,抬起一只手,轻轻拭去眼泪。   旁边的师兄一万个不忍心,手忙脚乱翻出一块手绢,塞进她手里,满眼的怜香惜玉。   “若是无事,就回去修炼。”其断冷冷地看了安清欢一眼,淡漠地道,语气更沉了几分,“一个修炼了几十年的人,遇到事情还是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   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的眼泪一止,安清欢愣住了,吸了吸鼻子,抬首,一双通红的眼无措地看着其断,宛如受惊的兔子。   有人勇敢地站出来,一面瞪着柏舟的衣角,一面行礼道:“回长老,并非是我们无事生非,而是师叔所为实在不合长老管教。”   往身后看了看,其断见柏舟一脸平静如水,眸子里的澄澈始终未变。甚至于,都有人当面告状了,他非但不惧,反而迎上其断的目光,眼里带了点揣手看戏的意味。   心微微一动,其断想,柏舟的胆子,比上一世大呢。这样也好,毕竟,师徒恋惊世骇俗。   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师尊在打什么算盘,柏舟身形一动,站了出来,直直地对上几个弟子的眼光。这般锋芒毕露的行为,却因着他面上俱是淡然,看着很是随意。   方才说话的弟子愤愤地看着柏舟腰间的双鱼璎珞青玉佩,只觉得有团怒火在心里熊熊燃烧。   这玉佩一瞧就是个珍宝,就连装饰的珠子都品相不俗,来路不言自明。柏舟算什么东西?前些日子,他还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外门弟子,一朝登天,如今全身上下没有一样不精细,一看就是被好生温养着。   思绪转了一转,那弟子的脸色更是难看,便低下头,遮掩住眸里的怨怼,情真意切道:“长老有所不知,就在您引我们同师叔相见那日的午后,安师妹亲手做了一盘点心给申屠师姐,师叔见了,不知为何,竟故意打翻了点心,还指使自己豢养的那只狐狸吃了点心。”   旁边的弟子插口道:“不止如此,他还口出不逊,侮辱安师妹和申屠师姐,态度极其嚣张,实在是让人不能容忍。”   略一点头,其断朝着柏舟开口道,语气和先前并无不同:“徒儿,他们说的,是真是假?”   给了安清欢一个平静如水的眼色,柏舟如实道:“是真的,但我是有原因的。”   安清欢的心咯噔一下,而后,仿佛是有千万只蚂蚁在啮咬。触到柏舟没有任何波动的眼神,她的心狠狠一颤,大脑一片空白。? 第十九章   她不该挑衅柏舟的。当日,她可以将此事告诉几个杂役弟子,又唆使他们捅到了柏舟面前。可柏舟没有反应,她就下意识地觉得,柏舟对自己无可奈何。这才放下心来,让事情传得沸沸扬扬。   即便柏舟拿走了一块点心又如何?三九落和乱心蛊极其稀有,当初父亲给他们姐弟的时候就说过,只有安家嫡脉知晓这个秘密。   仿佛是知道她的心思,柏舟淡淡地道:“当晚掌门也问过我此事,我就托他仔细查了,不知可有结果。”   掌门!险些咬碎一口银牙,安清欢的玉手忍不住握成了拳。她知道柏舟是梦鹿的骨肉,但她从未想过,柏舟敢靠近敢麻烦梦鹿。   那些腌臜事,柏舟查不出来,可,若是梦鹿下了心思去查呢?济苍掌门的手,难保伸不到安家。   要稳住。她深深呼出口气,告诫自己。也许,柏舟只是扯虎皮做大旗,甚至,依着梦鹿的性子,还可能训斥了柏舟一顿。毕竟,掌门素来不喜这个私生子的不是?所以,在证据摆在眼前之前,她都不能乱,必须要稳住,不可露出一点马脚来。   和弟子们的一脸不屑相反,其断很是相信柏舟所说,随意地道:“我命人去问问掌门师兄就是了。”   此言一出,安清欢的指甲就狠狠嵌进了肉里。可恶,怎么长老这么护着他!柏舟不能留了。   见事情发展出乎自己的预料,那领头的弟子心道不好,也不敢去瞪柏舟了,只讪笑道:“长老,若为此等小事惊扰掌门,是否有些不值当?”   “对啊长老,”旁边有弟子反应过来,立时帮腔,道,“掌门日理万机,我们还是不要给他添麻烦的好。”   冷冷地睨了他一眼,其断脸色有些阴沉,说道:“你们来告状的时候,怎么不怕麻烦本座?”   犹豫着站出,安清欢揪着衣襟,怯怯地抬眼,飞速看了柏舟一眼,旋即低下头去,道:“师叔,我只是想做点心哄师姐开心而已啊,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她默默地落着泪水,就像一株在萧瑟的秋风中颤抖的花朵。   美人垂泪,我见犹怜。身旁的弟子怜惜不已,连忙轻声细语地哄着安清欢,还抽空瞪了柏舟许多眼。   静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其断微微皱眉。他倒是不知道,自己手下的内门弟子,愚蠢到了这个程度。若是对战貌美柔弱的魔物,这些人恐怕活不过半日。   这边的人正僵持着,又有一个杂役弟子急匆匆地跑来,粗气尚未喘匀,也忘记了行礼,便开口道:“长老,妙春长老和诫惩司的人来了,说是,说是玄冥殿内门弟子安清欢意图对同门下蛊,触犯门规。”   “这不可能!”当即有弟子大声喊道,“小师妹素来良善,定是有人陷害。”   在场的弟子都议论起来,不善的目光往柏舟身上扫去,说话声越来越大,仿佛生怕别人听不见。   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其断挥一挥衣袖。一抹黄琮色意流如鞭子一般,向他们毫不留情地甩出去,打在几个人身上。   他们这才静下来,垂首立着,避开其断的目光。   “他们现在何处?”淡漠地扫视他们一番,柏舟出言问道。   愣了一瞬,杂役弟子反应过来,答道:“他们都在议事堂等候,对了,妙春长老叫人请了申屠苏苏师叔,说是要引出蛊虫。”   锋利的目光在安清欢脸上顿了顿,其断收回视线,淡淡地道:“走吧,眼见为实。”言毕,他将手臂横在柏舟肩上,以一个有些强势的保护姿势挡在柏舟和其他人中间,举步离去。   无奈,几个弟子只能跟在后面,强行按捺住开口的冲动,谨慎地剜柏舟几眼。可想而知,若没有其断这镇山太岁,他们会如何对待柏舟。   到了议事堂,妙春和其断见了礼,且先不寒暄,径直切入正事:“前些日子,掌门师兄给了我这个东西。”   一块由丝绢裹着的点心被扔在地上。大概是有特殊的法子保存,这点心的样子和气味都没有变,原模原样的。几名弟子尽皆望过去。   柏舟淡淡地道:“安清欢,这是什么,你认得出来吗?”   迎着众人各异的目光,安清欢掐着自己的手心,压下心头万千盘算,挤出一丝笑,道:“这是我给师姐做的点心。”   外边响起一个有些冷的女子的声音:“弟子申屠苏苏,请入议事堂。”   漠然的目光扫过安清欢,其断的脸色晦明难辨,高声道:“进来。”   那个高挑的身形便踏进来,越过堂下众人,只往上首瞧了一眼,躬身行礼道:“弟子见过二位长老,见过师叔,见过长歌师叔。”   挥手示意她起身,其断抬了抬下颌,目光落在地上的一块点心上,问道:“你可知道,这是什么?”   利刃似的目光在安清欢脸上剜了一下,申屠苏苏垂首,看着点心,脸色是极度的冷漠,眼神宛如在看一具死尸,道:“回长老,这是安清欢前几日做的点心,被师叔的灵宠吃了许多,只剩下最后一块,也被师叔带走了。”   无辜的神色有些维持不住,安清欢握紧拳头,咬着唇,眼里不自觉流露出郁色,道:“师姐,你怎么知道,这点心不是旁人布下的局?”   “所以,你要如何证明,这点心不是你做的?”柏舟淡淡地道。   妙春赞扬的目光立时转到了他的身上。记忆里那个有些愚笨、沉不住气的柏舟仿佛换了个人,处处透着机敏劲儿,举手投足间,颇有掌门师兄的风范。   不待安清欢想出对策,柏舟便道:“纵然它不是,那也无妨。我的灵宠邺风吃了你的点心,可是实情?”   暗道不好,安清欢抿着唇,垂首道:“是,它是吃了的。”   这时候,她想起来自己的三九落被一个黑影夺走的事,心沉了下来。三九落这东西本就罕见,她做了那一盘点心后,就只剩几株了,全收在妆奁里。那晚有个人,默不作声地闯进她的房间,翻出妆奁,拿着三九落就风一样地走了。她也不敢细细地查,问了几个人,一无所获后,骂了许久,暂且作罢了。   如今想起来,这事和柏舟定然脱不了干系。   她一面咒骂柏舟阻挠自己的谋划,一面庆幸眼下还没有切实的证据,心沉了浮浮了沉,眼里的怨毒险些遮不住了。   略一垂首,柏舟道:“你承认就好。”   鼓掌声起,一只鲜艳的火焰似的狐狸从外边进来,在堂下规规矩矩地蹲下,抬起两只前肢作了个揖。   上面的其断揉了揉眉心。这狐狸不是个混球吗,怎么就这么会装模作样?   边上的妙春也认出了这只狐狸。内门试炼结束以后,这狐狸当众跃出来,跳进了其断怀里。其断那个万年寒冰的性子,居然没一手拧断它的脖子,只将小东西扔出去就罢了。   就听见柏舟又开口了:“长老,邺风这几日都没有进食,也吃了丹药,如今腹中还有点心残余,请您想法子。”   话音未落,狐狸的脸上便露出万念俱灰的神色。它就知道,工具狐这么好用,宿主怎么可能只用一次。   应了一声,妙春起身下来,伸手递到邺风面前,掌心稳稳立着一粒丹药,道:“吃下去。”   面带痛色,邺风偏过头去,耳尖弯下来,蓬松的大尾巴也垂着。   皱了皱眉,妙春回首看着柏舟。   眉尖蹙起,柏舟默默地看了邺风片刻,脸色淡漠平静。   闭着眼,邺风把脑袋放在妙春的手上,张开嘴。一只纤细修长的手拿起丹药,放进它的口中。邺风也不咀嚼,囫囵吞下去,呜呜咽咽地在地上蜷成一团。   只是它全身上下都没有异样,妙春的丹药又定然靠谱,众人看它光打雷不下雨地滚了滚,也就知道了,这家伙纯粹是借机卖可怜罢了。   妙春的目光又落在柏舟脸上,眼里多了几分笑意。   嫌弃地看着邺风滚了几滚,柏舟沉着声道:“今晚吃鸡腿。”   旋即端正站好,邺风直勾勾地看着柏舟,眼睛亮亮的。   以手抵唇,妙春尽量忍住笑意,眼里的戏谑却是怎么也藏不住的。   与之相反的是,其断丝毫不客气地横了狐狸一眼。   片刻,狐狸的腹中如有雷鸣。它张开口,吐出一团污垢。那污垢里多是点心残渣。   耳边响起众人的说话声,安清欢的脸白了。她真是没想到,柏舟做事如此周密,当面留了一手,背地里还留着一手。   扫了她一眼,妙春命人拾起一块残渣,在上面滴了一滴竹髓,道:“《草木志》有载曰 :三九落遇竹髓,少顷即白。你们看。”   残渣在众人的目光中由黄变白。   “里面真有三九落! ”有人高声道,“可那又如何?”   坐回去,妙春冷冷一笑,道:“那又如何?本座告诉你们,三九落此物极为罕见,本就并非调料。这东西最大的功效,是让潜伏于人体内的乱心蛊的蛊虫醒过来。”   众人哗然,异样的目光都往安清欢望过去。   看着安清欢,妙春继续道:“而乱心蛊,可以勾出并放大人心中深埋的某种情感,击溃人的意志。”   申屠苏苏上前一步,立定,抬头看着妙春,道:“长老是说,弟子被下了乱心蛊?”   微微垂首,妙春取下发间的珍珠步摇,道:“现在,本座就当众引蛊虫。”   语罢,步摇被荼白色意流包裹着,围着申屠苏苏转了一圈,停在她的胸前。   “忍着些痛。”妙春沉声道,手中的意流更加浓郁。   步摇渐渐没入申屠苏苏的胸口。申屠苏苏的身子颤抖一下,却没有说话。更没有眼泪,只闭着眼,努力将腰背挺得更加笔直。   半晌,珍珠步摇缓缓退出来。在荼白色意流的映衬下,一个头发丝大小的黑色的蛊虫异常显眼。   这一刻,安清欢的身子终于颤了一颤,嘴唇哆嗦着,冷汗簌簌流下来了。? 第二十章   “这就是乱心蛊的蛊虫。”   妙春抬起手掌,珍珠步摇停在半空中,末梢对着弟子。那只黑色的蛊虫被金黄的步摇贯穿,分外显眼。   绝望地闭上眼,安清欢的喉咙动了动,两行冰冷的泪水缓缓滑落。   耳边是弟子们渐渐响起来的议论声。   有弟子低声道:“还真是蛊虫啊。”   旁边的人立刻反驳:“小师妹向来良善,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她定是被人诬陷了。”   另一人冷笑一声,道:“什么诬陷?证据确凿!想必她从前种种都是装出来的。”   一个迟疑的声音插了进来:“所以我们错怪柏舟了?”   “什么柏舟,那是师叔。”有人急忙纠正道,声音低下来,“是掌门告诉妙春长老的。”   方才说话的人立刻闭了口,有些忌讳的目光隐晦地扫向柏舟,略微垂下头。   议论声入耳,柏舟恍若未闻,只是站得笔直,立在堂下,上好的绸缎包裹着挺拔的身姿,腰身被玉丝绦束起,一双桃花眼里仿佛收揽了高山流水。   望了一眼,其断的脑里突然闪出重生那日看见的少年泡在温泉里的情形,精致诱人的锁骨犹在眼前,淡淡的竹木的气息似乎萦绕在鼻腔。   狐狸突然从地上爬起来,咕噜一下滚到柏舟脚边,大尾巴圈住他的右脚,吱吱叫着。   奇怪地看了它一眼,妙春问道:“它在说什么?”   沉默一瞬,柏舟低头看着邺风,道:“它说它饿了,要吃鸡腿。”   瞪大眼睛,邺风收回尾巴,规规矩矩站好,不满地吱吱叫着。那意思是:我明明没有说这个。   安抚似地摸了摸它的脊背,柏舟有些疑惑地看了其断一眼。   刚刚邺风的话是说:“其断黑化值,55。”他有些不解,自己的内门弟子出了事,其断的黑化值怎么还降下来了。   不快地睨了邺风一眼,其断唤出一个杂役弟子,吩咐道:“去厨房取一个鸡腿过来。”虽然他看狐狸很不舒服,可这是他自己送给柏舟的,不能拎着后脖颈丢出去。   杂役弟子应了一声,出去了。   神智渐渐回笼,安清欢终于接受了东窗事发的现实。她圆睁着一双眼,死死地瞪着申屠苏苏,扬起白皙修长的脖子,脸上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道:“就算你逃过一劫又如何?不过就是个。”   怨毒的一双眼死死扣住申屠苏苏,安清欢的嘴角扬起一个刻薄的浅笑,继续道:“不过就是个妓女生下的孩子罢了。”   身子一颤,申屠苏苏攥紧了拳头,眼里是冰冷的光。她没有说话,不去看安清欢的脸,略微垂下头去,握着鞭子的手有些用力。她担心自己会忍不住一鞭子抽烂这张脸。   却听见柏舟比往日更加淡漠的声音:“妓女生下的又怎样,难不成,我比你少一条胳膊吗?”   闻言,申屠苏苏抬首望过去,视线和柏舟平静淡然的目光撞在一起。她看着那双宛若琉璃的眸子,清清楚楚地看见,里面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情绪,只有沉稳的让她安心的平静。   就是在这个刹那,她的心怦然一动,吐息不由得轻了几分。   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安清欢的眼里露出再明显不过的怨恨,玩味地道:“原来你知道啊。”   “我自然知道我母亲不过是个花魁,也知道她是如何死乞白赖地乞求掌门夫人之位的。这些事济苍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我照样坐上了玄冥殿首徒之位,将你踩在了脚底。”柏舟的面色再淡然不过了,对着困兽般的安清欢,吐字清晰。   张了张口,安清欢有心想说些什么。   眸里终于有了厉色,柏舟浅笑道:“除了出身,你可还有什么能激到我的?”   面对着锋利的冰凌一般的目光,安清欢哆嗦一下,不禁往后退了半步。立刻就有诫惩司的弟子一左一右扣住她的手臂,低声呵斥。   随意地抛着玉珏,柏舟看着安清欢,满脸冷漠,道:“门规第三千零四条,残害同门者,废修为,贬为杂役弟子,有再犯者,当众斩首,以示惩戒。”   黄琮色意流犹如一座高山,压在安清欢头身上,让她动弹不得。她挣扎几下,体内的意流始终无法驱使,只能呵呵冷笑,咬着牙,道:“青楼女人生的,天生的卑贱……”   雪青灰色的意流凭空出现,抽在她身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不待众人反应过来,梦鹿便稳稳地立在她身旁,万年不变的淡漠神色裂开,下颌微微昂着,眼眸里罕见地有了怒意:“你只说他的生母是花魁,怎么不敢提他父亲的名姓?”   双腿一软,安清欢膝盖着地,垂下头,周身散发着绝望的气息。   众人回过神来,忙各自行礼。其断让出首位。梦鹿却不坐下,而是朝着长歌,收敛了怒气,道:“辱及掌门颜面,如何惩戒?”   长歌拱手道:“回禀掌门,辱及掌门颜面,依门规当杖八十,有极为严重者,可杖一百六十。”   转身坐下,梦鹿淡然道:“明日辰时,当众杖一百。”   领了命,长歌率着诫惩司的弟子,押着一脸不甘的安清欢退出去了。其余弟子自知无趣,也都散了。柏舟也一并退了出来。   议事堂里,梦鹿饮了一口茶,眉宇间覆满阴云,道:“师弟所料不错,那些魔物就是在寻找前任魔君的遗孤。”   眼睫敛下,其断努力不去回想柏舟浑身鲜血躺在自己怀里的模样,拳头握得紧紧的,面上却看不出异样,道:“可有查出来魔君遗孤是谁?”   “暂时没有,不过本座已请来了空寂大师,可认出此人,并压制魔族血脉。”梦鹿并不着急。   还不知道剧情被篡改了一大半,柏舟回到演武场,全神贯注练习兵器。   一旁,邺风蹲着,两只前爪扒着一个鸡腿,啃得满嘴流油。   柏舟没有心思管教它。   他的修为到了四阶六段,意之技也练得不错。但和轩辕破比,恐怕还不够。拜师一事,已让他成了轩辕破的眼中钉肉中刺,两人交锋在所难免。   有男主光环加持,轩辕破的禀赋定在所有人之上。而柏舟要赢过他,只能靠后天的努力。   如是想着,柏舟挥剑的力度又重了几分。   无论是为了报答其断的养育之恩,还是为了保证任务的圆满完成,他都不能让轩辕破如原书中的那样逍遥自在。   蛊虫之事落下帷幕以后,柏舟在玄冥殿的日子便步入了正轨。   每日清晨,他去其断的卧房给师尊请安,和师尊共用早膳。而后便有条不紊地修炼意流,或是练习意之技。午时,用膳,小憩半晌。醒来以后,不用谁催促,起身修炼。日落西沉,踏一地金黄的余晖回去,和其断用晚膳,聆听师尊的一番教诲。月上柳梢头,将佩剑放在床头,沉沉睡去。   修为到了五阶以后,柏舟便开始和其他弟子一样下山做任务。同他下山的,多是玄冥殿内门弟子。原本他们是不情愿的,更谈不上听命于他,但几次任务之后,不服的人渐渐少了。   他倒是不很在意这些,他向来不是活在别人眼睛里的。   另一点,他也知道,弟子们的态度变化,也有梦鹿的影响。不知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还是忽然懂得了舐犊之情,梦鹿面上还是淡漠的神色,身体却很诚实,经常出现在他面前。   通常时候,梦鹿都立得笔直挺拔,面对着神态像极了自己的柏舟,也不怎么开口,抬手就是看修炼成果,临走时塞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柏舟愣是从意想不到被塞到了习以为常。   值得一提的是,因着拯救任务的缘故,他对申屠苏苏的关注总会多些。大抵是因着他的母亲也是出身青楼,申屠苏苏并不抗拒柏舟的接近,甚至于和他一起埋葬了病逝的屠氏。   只是,每回两个人待在一起,抑或是申屠苏苏多看了柏舟一眼,其断的表现就会很微妙。他曾多次站在两人中间,或是开口牵去柏舟的注意力,或是用命令调申屠苏苏离山。   这样过去了三年时间。柏舟的修为上了五阶四段。梦鹿告诉他,在他渡过拆骨难之前,他体内的血脉之力会觉醒。   顾名思义,血脉之力是潜藏在血脉里的力量,可助意行客的修炼一臂之力,紧要关头,还会成为血脉相连者间的纽带。   从某种意义上说,轩辕破身体里的魔族血脉也有血脉之力。而魔物便盘算着唤醒魔族血脉,觉醒属于魔族的血脉之力。   但魔物的谋划破碎了。空寂大师点出他魔君遗孤的身份,让他小小年纪就站在了风口浪尖上。   “长生天若要我亡,为何生我?天既生我,便不亡我!”轩辕破厉声喝道,坚决不肯废去一身修为。   和男频爽文里的套路不一样,梦鹿等人并不费心同他舌战,径直摁住他,一点一点抽走了他体内的属于人族的意流,又不惜动用搜魂的法子,将他在人间的一切记忆通通粉碎,而后把他换给了魔族,再三加固了两界相交处的封印。   说他们不恋旧情也好,说他们藐视魔族也罢,他们是人间的守护者,是庇佑天下人的意行客,即便是没了性命,也不能让天下动荡。   于是,三年以后,柏舟突然意识到,这本书的剧情已然了结。   他曾问过邺风,拯救申屠苏苏的任务已经判定为顺利完成了,怎么这个小世界还没有完成。   “因为其断的黑化值随时会上去。别忘了,当初他的黑化值两个多月都是70,一朝变成了99。”说起来,邺风仍旧心有余悸。? 第二十一章   想起来上一世的事,柏舟的眉尖蹙紧了。上次其断黑化值骤升的原因是自己的死亡,由此可见,其断的黑化值和他息息相关。   只是,自己这个嫡传弟子,就这么重要吗?无论是独一无二的首徒名号,还是从未间断的天材地宝,仿佛都不是寻常的师尊会给弟子的。他不由得回忆起上一世的事情两相比较,越发觉得这次其断太过在意他了。   将在小世界的事都想了一遍,柏舟隐隐察觉到自己忽略了什么东西,可思索再三,也想不明白是什么。只能将疑惑按下去,专心推动体内意流转动流淌。   足音渐渐靠近,卧房外响起交谈声。杂役弟子压低声音,问了来人什么,清脆柔和的应答如泉水潺潺。那杂役弟子又说了什么,门外传来一声叹息,细细碎碎的脚步声缓缓消失。   等柏舟修炼了两个时辰,出来时,杂役弟子立刻捧着一个檀木匣子出现,躬身行礼道:“少主,这是申屠师叔送过来的。”   微微蹙颦,柏舟的眼前浮现起申屠苏苏的模样。不知是从何时起,这个高傲冷艳的女孩的眼神温柔下来了,总会站在他身后,与他说话时嗓音轻柔,仿佛一朵含苞欲放的玫瑰花。   邺风将爪子搭在柏舟脚上,道:“宿主,我怀疑你偷走了姑娘的芳心,并且我有证据。”   垂首看着它的眼,柏舟淡淡道:“你是想和《燧氏家谱》交换一下心事吗?”   收回爪子,狐狸转身过去,就地打了个滚,咕噜咕噜走远了。   《燧氏家谱》真是开了灵智的。   原本它的来历就古怪,在柏舟没有到五阶前一直安安分分的,等柏舟到了五阶,就如同解放了天性一样,见谁靠近主人都蹿起来噼里啪啦一顿揍,堪比暴躁正室。   狐狸也着过它的道,委屈巴巴地和宿主诉苦。结果,柏舟一个眼神过去,《燧氏家谱》就老实得不得了,暴躁正室变成了小媳妇儿。   吃过几次苦头以后,邺风就学会了绕着心法走,美名其曰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对此,柏舟只能收好心法,按时投喂狐狸。他自个儿怎么办?哦,他有其断投喂呢,梦鹿也会给他加餐。   打开匣子,入目的是一块鸳鸯蝴蝶玉佩,下边压着一个针线粗糙的荷包。他合上匣子,回到卧房,这才取出来细细打量。   荷包上用上好的金丝绣了并蒂莲,针脚有些粗,但处处透着用心。柏舟仔细嗅了嗅,是名贵的香料,淡雅悠长。   一只狐狸轻巧地从窗户跃进来四肢落在桌子上,歪着头,认真地看着荷包,道:“宿主,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我敢肯定,这事传出去了后果会很严重的。”   拧着眉,柏舟将玉佩和荷包都收好,一手扣在匣子上,道:“女子的清誉不容玷污,此事不能叫别人知道。”   蹲在匣子旁,邺风想起来王琪若的前车之鉴,忧心不已。   但记忆被抽取的柏舟并不知道它在担忧什么,象征性地顺了顺它的毛,抱着它就出去了。   这几日其断闭关修炼,玄冥殿交由他打理。今日是训诫的日子,他自是不能不到场。   到了议事堂,里面尚未有弟子。柏舟问了杂役弟子时辰,知道时候未到,也就兀自坐下了。   日头往西沉了沉,议事堂外响起一阵规整的脚步声。不一会儿,杂役弟子进来,行礼,说是内门弟子都到了。柏舟请他们进来。   担心有弟子不服柏舟命令,其断闭关前特地警告了这些人,又将训诫的内容一一记载下来,交给柏舟。   在堂下有序站定,内门弟子躬身行礼道:“弟子见过师叔。”   “好了,都起来吧。”柏舟学着其断的样子,负手而立,深深呼出一口气,开始有板有眼地背诵其断给的训诫内容。   身后,红得如同火焰的狐狸悄悄跳上桌子,垂下脑袋,伸出舌头去够杯里的茶水。   半个时辰后,训诫完毕,内门弟子各自散去。柏舟回头,看着狐狸和空空如也的茶杯大眼瞪小眼,有些脑仁疼。察觉到宿主的目光,狐狸身躯一震,抬首,和宿主四目相对。   揉了揉眉心,柏舟轻声道:“邺风,走了。”   闻言,邺风纵身跃下,跟在他身后,踩着他的脚印出去。   观察了半天主人的脸色,邺风看他始终没有要教训自己的意思,重新神气活现起来,絮絮叨叨的心语传过去,一定要他好好疗伤。   它说的伤是柏舟上次除魔卫道时受的。   中秋那日,柏舟听了几个弟子的劝说,下山游玩。谁料就是那么巧,遇见了被魔物困住的晏晚晚。   顾念着同门之谊,他出手相救。战斗时,晏晚晚受了惊,一时无措,给了魔物一个空子。柏舟顾前难顾后,背上被划了一刀。   提起这个,邺风替他满腹委屈,连声道:“晏晚晚那个拖后腿的,宿主你离她远一点。”   “好了好了,我心里有数。”柏舟无奈道。他受伤以后,邺风每每提到晏晚晚,都是这个样子。   后面的狐狸心语不停:“你离她远一点啦。那个人就会拖后腿,碍手碍脚的,你不要理她嘛。晏晚晚可会……咦,前面那个好像是她。”   闭了口,狐狸蹦蹦跳跳地到前面去,横在路中间,用警惕的目光盯着晏晚晚。它可知道了,这个家伙是来害自家宿主的。   迎上去,柏舟拱手作揖,道:“见过师姐。”   回了一礼,晏晚晚取出一瓶伤药,递过去,道:“师尊说,这是最好的伤药,用了日后也不会留疤。”   抿着唇,不待柏舟回答,她就再一次开了口,说道:“可是,柏舟,我只能给你最好的伤药,报答你的恩情,其余的却不能够满足你。”   蓦地想起三年前的内门试炼,柏舟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忍了忍,还是道:“师姐不必给我什么。”   吸了吸鼻子,晏晚晚的眼睛湿了:“你不要这样。我知道,你对我用情至深,可是你付出再多,我还是没办法说服我自己喜欢你。对不起,我知道你是个很好很好的人,我也知道,你对我的情意。可是,可是……”   没有多说什么,柏舟挥一挥袖,赤灵色意流缭绕,将他包裹其中。缩地成寸,他瞬即便回了卧房。   对于这种人,他真的没有办法,只能躲着。   睁大眼睛,晏晚晚疑惑地看着方才还有柏舟的地方空荡荡的,片刻,低下头,瞧见了一只灵活地奔跑的狐狸。   泪水还未来得及落下,她的脸颊已经火辣辣的了。思索再三,她还是往玄冥殿的正门走去,心里却是无尽的哀愁。   为什么柏舟要对自己那么无情?是,她是没有如柏舟所愿的那般和他琴瑟和鸣,但这也不是她的过错啊。情爱之事,本就没有办法勉强,她又能如何呢?   强迫自己留在柏舟身边,她不会感到快乐的。难道,柏舟爱她,不是想要她一世平安喜乐,而只是想要满足他的一己私欲吗?   许多念头在晏晚晚的心中打转,她只觉得胸口一阵酸涩。越是想着有关柏舟的种种事,晏晚晚越是难受。   行了一路,她就难受了一路。到了岐黄谷,她还是稀里糊涂的,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正好被外出回来的妙春撞见了。   见弟子满腹委屈,妙春有些奇怪,便拦住她,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抹了一把眼泪,晏晚晚哽咽道:“是柏舟。师尊,情爱之事,我真的无能为力啊。”   紧紧皱着眉,妙春的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念头:此事,其断知道吗。   还不知道晏晚晚信手给他挖了个坑,柏舟用罢晚膳,在演武场内见到了万年冰山的梦鹿。   看罢柏舟的剑术,梦鹿锐利的目光扣住了他,开口道:“你师尊闭关,无人监督你,你也不能懈怠。”   立定,柏舟依言称是。   鼻翼动了动,梦鹿的脸色更沉了几分,道:“你受伤了?”   “一点小伤,不碍事。”柏舟温声道。   不由分说地抓着柏舟,梦鹿闪身便带着他回了卧房,指着床榻道:“脱了,自己躺上去。”   大骇,柏舟下意识地退了几步,一双桃花眼生生瞪成了杏核眼,惊道:“可你是我爹!”   忍耐地闭了闭眼,梦鹿攥紧了拳头,挥了挥,片刻才松开,平静如水的神色勉强愈合,这才道:“我要看你的伤口。”   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柏舟解开腰封,将外袍褪下来,犹豫一瞬,才慢吞吞地解开里衣。   胸口暴露在外,柏舟的脸已然通红。他避开梦鹿的目光,慢慢地挪到榻前,倒头栽下去,将脸埋在被褥里,道:“就在背上。”   梦鹿知晓柏舟的伤在何处。他修为高深莫测,感官极其敏锐,嗅到隐隐的血腥味后,便能判断出伤口的位置。也是因此,他才提出要为柏舟查看伤势。   面对着那道狰狞的还渗着血的伤口,梦鹿的脸色已经沉得不像话。他垂眸看了看,忍着怒意,道:“受伤了要好生上药,记住没有?”   柏舟耳尖红了。他心疼积分,便没有兑换系统商城里的伤药。伤在背后,他自个儿动手不方便,面皮又薄,加之意行客的身躯有一定的愈合能力,干脆放任不管了。   一面给他上药,梦鹿一面训他。药上好了,梦鹿难得啰嗦,板着脸再三叮嘱,见他点头如啄米,这才沉着脸走了。? 第二十二章   待他走后,柏舟躺在榻上,脸红得厉害,一双耳朵仿佛要滴出血来。只是在生父面前裸了上半身,就足够他害羞的了。   余光瞥见檀木匣子,柏舟的眼前又现出申屠苏苏的身影。不可否认,单从修为和心性上说,申屠苏苏是极好的道侣人选。可他偏偏是个断袖,不能耽误人家姑娘。   他心里清楚,申屠苏苏是完全不同于晏晚晚的存在。若说晏晚晚是娇弱的菟丝子,那申屠苏苏骨子里便是高扬的凌霄花。她更不会如晏晚晚一般,满心儿女情长的,战斗时碍手碍脚。   这样一个女子,和她说清楚并不困难吧。只是,人家捧着一颗真心,他得斟酌一番,不能简单粗暴地拒了,让人平添许多伤悲。   见柏舟的目光落在匣子上,邺风有些惊异,想道:宿主不会打算答应她吧。想着柏舟干脆利落地将晏晚晚丢在原地,再对比现在的认真严肃,它越想越觉得自己窥见了真相,陷入了深深的忧虑之中。   犹记得上一个小世界里,宿主意欲和王琪若形婚,上将把整个王家都打得断胳膊断腿的。要是这次宿主和申屠苏苏好了,那上将还不得黑化值爆表、带着人间一起毁灭啊。   想象了一下其断一招灭一城的情形,狐狸身躯抖了抖,睁圆了眼,赶紧把身子埋进柏舟怀里,急忙道:“宿主,你不能和申屠苏苏在一起。”   它有足够的理由怀疑,如果宿主在小世界里和上将以外的人互生爱意,出去以后,上将一定会捏碎它这个光球的。   奇怪地看了它一眼,柏舟掂了掂它的分量,道:“我并没有打算答应她,只是想着要委婉地拒绝,不要让她难过。”   松了口气,邺风有些疑惑地看着宿主。它可是知道的,宿主身前身后不缺爱慕的人。按理说,他拒绝起人来应该手到擒来才是啊,怎么这么一副犹犹豫豫的样子?   转念一想,邺风记起来上将的性子,若有所思地垂一垂首。肯定是祁度骁妒忌心重,赶走了宿主的追求者,让宿主根本没有亲口拒绝的机会。所以宿主才这样没有经验。   看这狐狸兀自想着什么,摇头晃脑的,柏舟有些好笑,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它的头。   鬼鬼祟祟地探出脑袋,邺风往枕边的《燧氏家谱》丢了个得意的眼神。   把它的脑袋摁回去,柏舟叹了口气,道:“邺风,你该节制口腹之欲了。”   “啊?”狐狸不开心地看着柏舟,蹭了蹭他的胸膛,道,“为什么呀?”   默默地将它放在榻上,柏舟道:“我抱不动你了。”   安静的心法见缝插针,费劲地腾跃起来,跳进柏舟怀里,蹭了蹭,又蹭了蹭,紧紧贴着他的胸脯。   几乎能看见心法挺着胸脯,得意洋洋地冲狐狸挑眉的样子,柏舟失笑,抱着它,眼尾不自觉上挑,轻声道:“你真是一点儿都不像一本书啊。”   心法自觉翻了个面,贴着主人的胸口,巴不得将自己嵌进去。   瞪着它的书脊,邺风委屈巴巴地叼起柏舟的衣角,用软乎乎的眼神去看他。   伸手掏出一块糕点,柏舟正欲给邺风,目光凝在它圆润的身子上,半晌才移开,静默地将糕点收回去。   目睹了柏舟的动作,邺风含着泪水,跳下床榻,扭头看了宿主一眼,见他偏过头去,便哼了一声,蹦蹦跳跳地出去了。   抓了抓鼻子,柏舟有些无奈。三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主人还没来得及加冠,灵宠就胖成了一团。   暮色愈来愈浓重,柏舟端正放置好心法,犹豫片刻,还是走出卧房,寻找那个赤红色的身影。   打扫院落的杂役弟子听说少主的灵宠不见了,慌忙道:“少主别急,我们这就帮您找。”   沉吟片刻,柏舟道:“也不必,它大约是去厨房了。”说着,柏舟兀自向厨房走去。   谁料路上被一个人挡住了去路。那人一身长衫,手中握着一把折扇,嘴角勾起一个赏心悦目的弧度,眼里却藏着阴郁。   停下脚步,柏舟的手搭在了佩剑上。他认得,这人是偏执男配安黎,在原书中给了原身最后一击。   “弟子安黎,见过师叔。”安黎躬身行了一礼,垂下头,遮住眼眸中的云翳。   掀了掀眼皮,柏舟道:“你不在不盈峰修炼,来玄冥殿做甚?”大概是受原身结局的影响,柏舟对着安黎,心里便生出许多不悦来。   自然,安黎看柏舟也是不悦的。一则是因为安黎素来在柏舟之上,内门试炼却不敌他,后来更是只做了不盈峰的内门弟子,和他这玄冥殿首徒犹如天上地下。   二则,两人间横着安清欢之事。虽然安黎与姐姐感情不深,可毕竟那是他姐姐,当众受刑又沦为杂役弟子,很是有损他的颜面。在他看来,安清欢使的手段并无不妥,若不是柏舟多管闲事,他们姐弟又怎么如此丢人?   饶是他咬牙切齿地骂了柏舟许久,有梦鹿和其断护着,柏舟没有被撼动半分,反而越发地风光无限了。想到自己几次想要下手却找不到机会,安黎攥紧了拳头。   目光在他的拳上顿了顿,柏舟嘴角弯起,道:“安师侄,有何贵干?”他刻意咬重了“师侄”二字,仿佛一把刀扎在安黎心口。   按下怒火,安黎长叹一声,不动声色地观察柏舟的脸色,道:“师叔,弟子听说,你和晏师叔起了口角?”   这事是晏晚晚告诉他的。轩辕破离开济苍后,晏晚晚身边无人,安黎乘虚而入,做足了善解人意的姿态,成了她的第一护花使者。晏晚晚在柏舟这儿受了委屈,和妙春哭诉后还被教训了一番,便含着泪给安黎传了音。   蹙着眉,柏舟道:“并无口角。”的确没有口角,是晏晚晚单方面废话。   闻言,安黎不由地皱起了眉,语气有些不善,道:“那为何她会因你而哭?”   抬眸,柏舟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似笑非笑道:“自然是因为我没有你长情。”   疑惑地回望过去,安黎展开折扇,道:“师叔此言何意,弟子愿闻其详。”   嘴角轻轻地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柏舟温声道:“我说的便是字面意思。有不明白的,你回去细细问她就是了,她必然很乐意向你诉说。”最好这两人相互纠缠,还他一个清静。   心有不甘,安黎只能应了一声,又听见柏舟道:“天色已晚,你也要早些回去歇息。”逐客令已下,他只能讪讪一笑,转身离去。   临近厨房,柏舟果然听见一阵细细碎碎的啃食骨头的声响,放轻了脚步,无声地示意杂役弟子去门前说话,自己则悄然绕到窗户下面。   听见门外传来谈话声,邺风耳尖竖起,果断吐出口中的鸡肉,一个纵身,从窗口跳出去。   正好落在柏舟的脚旁,四肢着地,脑袋还挨着他的靴子。   和邺风对望片刻,柏舟似笑非笑,揪着它的脖颈,将这只狐狸撸了一遍,放下它,兀自走了。   身后的狐狸深一脚浅一脚地跟上,一面暗自感伤。宿主变了,从前,宿主是不会拎它脖子的。   一人一狐慢悠悠地走着。此时已是月上柳梢头了,几点星子错落地缀着墨蓝的夜幕,偶尔有几声虫鸣,单调悠长。   那俊美的少年就站在夜色里,肤色白皙,面容昳丽如同桃花,一身单薄的浅红衣裳,身姿如竹般挺拔,隐隐露出矜贵的气质,望过去就是一幅画卷。   偶然路过的申屠苏苏,见到的就是这副情形。见柏舟踏着一条曲曲折折的小径往这边过来,她下意识地躲在一块岩石后面,红着脸,屏息静气。   往她藏身的岩石瞥了一眼,邺风犹豫一瞬,蹦到了柏舟身前,胡乱地说着什么,让柏舟有一搭没一搭地应,没有发现这个怀春的羞怯的女孩子。   思忖几日,柏舟终于斟酌好言辞。只是,申屠苏苏一直和其他内门弟子待在一起,不是在居所就是在演武场,没有落单的时候。柏舟自己修炼又忙,也没有多大空闲。种种原因之下,此事只能暂且搁置下来。   反而是晏晚晚,再一次站在了柏舟的面前。这时候的她,一改往日里泫然欲泣、我见犹怜的模样,抿着唇,睁大眼,努力挺直腰背,面上流露出坚强之色。   疑惑地上下打量她,柏舟心道:难不成,她真的改性了?可喜可贺啊。   如是想着,柏舟便多了几分耐心,道:“师姐可有何事?”   递过去一瓶伤药,晏晚晚语气坚定道:“柏舟,这是给你的谢礼。从此以后,你我只有同门之谊,绝不会有男女之情。”   接过伤药,柏舟按下心头的不耐,道:“好,如你所愿。大路朝天,你我各走一边。”   同这人说话简直是对牛弹琴。柏舟厌恶地想着,挥一挥袖,再一次不见了,留她在原地,兀自上演“我本有心向明月,明月无心照沟渠”的戏码。   不巧的是,这一幕被过来找他的申屠苏苏看在眼里,并误导了申屠苏苏。   是以,当柏舟将匣子还给申屠苏苏的时候,申屠苏苏沉默片刻,道:“是因为晏晚晚师叔吗?”   “不是,是因为我生来便有龙阳之好。”虽不明白她为何提及晏晚晚,柏舟还是迅速而耐心地解释道,“我知道你是个很难得的女孩子,品行端正,待人接物都很得体。若不是因为我实在无能为力,我定然不舍得错过你的。”   迟疑一瞬,申屠苏苏问道:“那上次你和她?”   叹了口气,柏舟道:“她对我有些误会,觉得我心悦她。上次就是在将事情说清楚。”   垂下眼睫,申屠苏苏轻声道:“这样啊。那,你可以拥抱一下我吗?拥抱过后,我会努力放下你的。”   自觉对她有所亏欠,柏舟应了一声,展开双臂,将她拥入怀里。   刚刚出关的其断见了柏舟,兴高采烈的,还没走进前去,就看见心心念念的人主动抱住了另一个人。? 第二十三章   正在某个角落晒太阳的狐狸抖了抖,就地疯狂打滚,眼泪盈满了眼眶。它就知道!它早就知道!SSS级任务,怎么可能容许他们躺赢?!   耳边,“其断黑化值,99”的系统提示音响如雷鸣,犹如一把重锤,狠狠敲在它的心上。   天煞我也呀。邺风一面抒发人生,不对,统生感慨,一面马不停蹄地赶往宿主身旁。它急需宿主温暖厚重的怀抱,更加需要把事情推给宿主解决。   等它赶到柏舟的身边时,入目的情形让它险些当场厥过去。   高大阴沉的男人站在树下,脸色能滴出墨来,一双鹰隼似的眸子盯着不远处。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是俊美的少年,仿佛收揽了烂漫春光的眸子里清晰地映着一张俊俏的羞涩的脸。   悄无声息地挡在三人中间,邺风努力占据其断利刃似的目光,让他不要看见不远处的旖旎风光。   目光在忽然出现的狐狸身上点了点,其断咧了咧嘴角,转身迈步走了。   他不是不知道狐狸有多么喜欢躲着自己,但凡有第二个选择,这只狐狸都不会窜到他跟前去。方才往他眼睛里使劲挤,是为了不让他现身打扰它的主人的好事吧。他送给柏舟的狐狸,帮着柏舟和他人相会。   那他其断算什么?他这个师尊,是只能乖乖当个师尊吗?   其断蓦地记起来,上一世,碍于伦理纲常,他不敢和柏舟倾诉衷肠,一生都只是寻常师徒。他最爱的人,浑身是血,倒在他的怀里闭上了眼。   而这一世,他费尽心思解决了轩辕破,满心想着,等柏舟长大成人,他们两人就能厮守了。他不会顾忌任何人,也不会在意那些浮世的虚妄。唯独他没有想过,柏舟身边有了别人,他该怎么办。   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心里过了一遍,走马观花一般,恍惚间,他仿佛和柏舟度过一生,又仿佛仍旧是孑然一身。踉跄一下,他摸索着扶住树干,勉强站定,自嘲地笑了。   看,目睹了柏舟和别人在一起,他连站都站不住了。柏舟啊,他的柏舟,他爱了两世的人,怎么可以接受别人呢?脑海里闪过两人相拥的画面,其断的吐息异常沉重。那情形仿佛刻在了他的脑海里,抹也抹不掉,时时刻刻提醒他,柏舟离他远去的事实。   拳头无意识地攥起,其断抬眼看过去。远处,柏舟交给申屠苏苏一个匣子,申屠苏苏接过,躬身行了一礼,离开了。目送着她的身影渐渐消失,柏舟才转过身去,踏上了另一条路。   眼眸里渐渐染上了偏执的阴暗之色,其断盯着柏舟俊美的脸,嘴角轻轻扬起。他记得,他从未让柏舟发现自己对柏舟的心思。也许,柏舟一直以为,自己对他,只是单纯的长辈对晚辈的喜爱吧。   鸦羽般的眼睫沉下,在其断的眼皮上落下些许阴影。他的心里却渐渐光明起来。柏舟尚且年幼,不知道自己才是他的良配。是申屠苏苏对柏舟起了觊觎之心,从中作梗,才让柏舟误以为两人相爱。所以,唉声叹气是做无用功,其断应该赶走申屠苏苏,和柏舟说明心意。   想通这些事,其断松开拳头,心里轻快不少。他原本是想着,等柏舟加冠,再和他互通心意。谁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这也没什么,他把人赶走,早早和他私定终身就是了。柏舟是他的,这一点都不会变。   不长眼睛的东西,敢和他其断争夺柏舟,也不想想,自己有几条命能耗!   另一边,柏舟在绮窗下发现了生无可恋的邺风。他定定地看着邺风,目光落在它紧闭的双眼上,缓缓往旁边移去,在它折起的耳朵上顿了顿,徐徐往下,就见到了它缓慢起伏的肚皮。   一把抱起狐狸,柏舟捏了捏它的耳尖,看它爱搭不理地睁开一只眼睛,眸里有了笑意,便戳了戳它的肚皮。狐狸懒懒地睁开另一只眼睛。面带浅笑的柏舟这才将它放在桌子上。   “你今天是怎么了,都不闹腾了,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喂了它一颗果子,柏舟笑着问道。   含着果子翻了个身,邺风道:“其断提前出关了,不幸目睹了你和申屠苏苏深情相拥。”   眉心动了动,柏舟小心地问:“所以呢?”   沉默一瞬,邺风翻回去,两眼绝望地看着宿主,说:“他的黑化值升到了99。”   默默地坐下,迎着它委屈的眼,柏舟静静地酝酿片刻,才开口问道:“这两件事,有因果关系吗?”   踩在柏舟的膝盖上,邺风昂着头,努力和柏舟对视,道:“当然有。别忘了,上次你的死让他的黑化值从70到了99。”这次更是离谱,从55到99。   蹙起眉尖,柏舟按了按它的脑袋,若有所思道:“我觉得其断有些不对劲。只是看到我和申屠苏苏抱一下,应该不至于。”即便是对他要求严格寄予厚望,担心他沉湎情爱不务正业,也不该这般恼怒。   灵光乍现,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脑里一闪而过。但他还没来得及抓住,那念头就消失不见了。   斟酌许久,邺风才慢吞吞地问道:“宿主,你有没有想过,其断并没有把你当徒弟?”   眉拧得越发紧了,柏舟的语气有些沉,道:“你这是何意?”   没忍住瞪了他一眼,邺风一个纵身跳到窗前,侧蹲下,扭着脖子望着柏舟,道:“宿主,有件事我没有告诉你。”   眯了眯眼,柏舟收敛了神色,沉稳道:“你说。”   “我一直都没说过,其实,其断重生的那天晚上,去温泉找过你。”邺风一条腿伸出窗外,前肢也搭在窗台上,继续道,“他找到你之后,情绪非常激动,吻了你的唇。”言毕,不待柏舟反应过来,它就嗖的一下跳出去了。   骇然看着窗户晃晃悠悠,柏舟的脸色晦明难辨。他是真的没想到,自己敬重的师尊会有如此惊世骇俗的念头,更何况,听邺风所言,其断   已然对他情根深种了。   将邺风说过的话一一想过,柏舟的脑里突然蹦出一个猜测:其断会对申屠苏苏动手。其断杀伐决断,看见柏舟和申屠苏苏相拥,黑化值直接爆表,那他不得将火气都撒在申屠苏苏身上啊?   下意识地这么觉得,柏舟也不去深究自己怎么想到这些事,只是换了身得体的衣裳,匆匆往其断的卧房而去。   其断的修为碾压申屠苏苏,地位更是她此生都望尘莫及的,若要动手,都不必等到日头西沉。只是,他每每出关都要先沐浴更衣,洗去一身的肃杀之气。   紧赶慢赶到了其断的卧房,柏舟见两名杂役弟子跪在外边,鸦杀慌里慌张地踏步出来,心沉了下去。显而易见,其断这是在发火儿,只怕鸦杀就是要去寻申屠苏苏的。   思及此,柏舟也顾不上失礼不失礼,迈步上前,挡着鸦杀的去路,急忙道:“鸦杀,师尊可是让你去找申屠苏苏?”   脚步一顿,鸦杀抬眼看去,有些疑惑道:“师叔,你怎么知道?”   皱了皱眉,柏舟连忙追问道:“他要做什么?”   “柏舟!”卧房内响起一个含着怒意的声音,余音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仿佛要把口中的人嚼碎了咽下去才好。   僵硬地立在原地,柏舟朝鸦杀无声示意,让他等着柏舟出来再遵从其断之命。   见不到日思夜想的人进来,卧房内,其断恨恨地脱去里衣,眼眸里燃烧着怒火,忍不住道:“柏舟,进来!”   不知为何,知晓了其断的心意,再踏进他的卧房,柏舟的心里是全然不同的滋味。仿佛,是在进入一头猛兽的领地,而猛兽还对他虎视眈眈的,闪着寒芒的目光时不时落在他身上。   这么一想,柏舟不免头皮发麻,脸颊也染上了荡漾的绯红之色。他浑身上下都透着紧张和羞怯,慢吞吞地踏进猛兽领地的腹地。怀揣着沉重的心事,柏舟垂着首,没有在意自己身边的陈设,只是循着其断的声音往里面走。   直到眼前出现了一条飘扬的洁白布帘。他如受惊的小鹿一般,抬眸打量四周,心猛地沉了下去,一面急急地往后退,一面不禁“啊”了一声。   布帘另一边,其断古铜色的肩背在缭绕的烟雾里若隐若现。耳边响起少年素日里清越、此刻却软了几分的声音,他下腹一紧,紧闭的眼眸倏地睁开。   这一声带着不自知的软糯,绵绵的,仿佛是一阵香风拂在他身上。瞬即,他的脑子里显出那人妩媚勾人的桃花眼,眸色更深。不知道,柏舟被他压在身下时,是叫得如何娇柔香甜。   扰了其断的沐浴,柏舟自知失礼,蹑手蹑脚的就要走,却听见了其断温和的声音:“柏舟,进来吧。”   无法,柏舟记挂着申屠苏苏的事,只能把眼一闭,如同赶赴刑场一般,急急地走进去,屏息静气,也不看其断,躬身行礼,几乎将脸填进了土里,道:“见过师尊。”   “不错,”徐徐散开的烟雾里,其断的声音又重了些许,“还知道有我这个师尊。”   纵然看不见其断的神色,柏舟仍旧能感觉到,一双锐利的刀锋似的眼睛牢牢地盯着他,仿佛要把他困在自己的眸子里。   张了张口,柏舟硬着头皮道:“师尊,那个,我和申屠苏苏,不是您看见的那样。”   黄琮色意流凭空出现,圈住柏舟的腰身,不容他回过神来,就将他一把扯了过去。   受了惊,柏舟下意识地睁大眼睛,抬起头来,正好对上了其断深邃如寒潭的眸子。   一时之间,寂静无声。一滴水从其断厚重结实的胸膛滑落,浅浅描出他肌肉的轮廓,缓缓地砸进浴桶里,滴水之声竟响若雷鸣。   而后,柏舟便能切切实实地感受到,唇上柔软炽热的触感。?   上架感言   寻寻觅觅,等等待待,这本小说终于迎来了上架的日子。   我一直都渴望成为一名网文写手,从前在各个网站间流浪,不曾安定下来。没想到,偶然的尝试让我在书耽安了家,我也有了自己的读者,甚至拥有了粉丝群。这一切都发生在这个寒假。如此短暂的时间里,有时候,我会怀疑,这是否只是一场梦,梦醒以后,我还守在电脑边,等着编辑拒绝签约申请。   更加具有梦幻色彩的是,我的小说可以上架了。上架是另一段旅程的开始,我知道,有些读者会因此离我而去,甚至,我的读者们会全部转移阵地。但是,没关系,我能理解,因为,我写文的初衷,也是为了能够看收费的章节。   漂亮话我不会几句,但我还是想说,我真挚地感谢每一个读者,不管是积极打卡的,还是沉默看文的,不管是提出质疑的,还是帮我捉虫的。你们都是我成长道路上的伙伴,是我前进的不竭动力,是我的矛和盾。   往后的日子里,我们大家一起,会见证一个故事的落幕。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们透过小说,看到的也是我的成长。   不管是初见还是离别,都是岁月的序曲。我知道,我还不是一个合格的网文写手,但我会肩负着读者的喜爱和期许,一路向前,无问西东。   希望有一天,我会给故事一个完美的结局。也希望,最后的最后,我能写出你们想要的故事。我相信,有朝一日,我能成为一个合格的网文写手,正如我的读者们,都会成为最好的自己。   鹿十月,加油!? 第二十四章   下意识地退了一步,柏舟将手撑在胸前,眼眸迷离,愣了许久,眼神才清明下来,道:“师尊,请自重 。”   自重?其断宛若听见了一个蹩脚的笑话,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将他一把拽回来,伸手,钳住他的下颔,道:“小傻子,你本来就是我的。”   瞪大眼,柏舟手扒着浴桶边沿,清清楚楚地感觉到属于其断的浓厚的吐息喷在自己的肌肤上,身子不由地颤了颤,结结巴巴地道:“师、师尊,你原本没有,没有说过……”   他的另一半话语被拦在了齿间,随着两条舌头搅来搅去的,囫囵咽了下去。   黄琮色意流缓缓爬上他的腰背,缠在他的手上脚上,悄无声息地用力。   但柏舟毫无所觉。他只能感觉到其断的舌头一点一点夺去自己口中的氧气,只能感觉到其断炽热的气息和自己的气息缠绕在一起,只能感觉到其断扣着自己的后脑勺的手越发用力。   终于,柏舟被其断放开了。这时候,他的身子已经软了,朱唇微张,嘴角可耻地流着透明的丝线般的液体。   轻笑一声,其断绕有兴趣地看着眼前的少年。一双桃花眼氤氲着不自知的妩媚,脸颊绯红如同晚霞,撅起的丹唇宛若盛开的桃花。   努力镇定下来,柏舟这才注意到黄琮色意流已经牢牢握住了自己,连忙红着脸挣扎几下。   意流不松反紧,始作俑者笑得更加肆意,突然走出浴桶,手掌扣住他的腰身,指腹摩挲着,仿佛在隔着衣料亲吻他的肌肤。   晚霞缓缓扩大到柏舟的脖颈上,柏舟垂着眸子,不去看他暴露在空中的上身,硬着头皮道:“师尊,请自重。”   嗤笑在他耳边炸开,宛若一颗石子投进心湖。柏舟张了张口,还未来得及言语,两根手指便猝不及防地钻了进去,捉住他的发烫的舌,随意地拨弄着。柏舟无措地看着其断,艰难地吐出断断续续的音节。   恶劣的师尊分外无赖,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不动声色地贴近他的身子,一手扣着他的腰,一手折磨他的口,结实的胸膛越离越近。柏舟的头顶正对着其断的脖颈。其断面上只捉弄他的舌,下身的某处却抵上了他的身子。坚硬炙热的触感叫柏舟的脸红得能滴出血来,见此,那个地方越发地坚硬炙热了。   突然,不给柏舟丝毫反应的间隙,其断两只臂膀圈住柏舟的腰身,足尖一点,两人一同摔进温热的水里。   湿漉漉的衣料贴着肌肤,勾勒出少年诱人的线条。缭绕升腾的烟雾里,其断吻上了少年殷红的唇。水是温热的,少年的身子却滚烫无比。一只手伸过去,解开了少年身上那碍事的腰封。   片刻以后,少年惊慌的拒绝在烟雾里翻涌,夹杂着男人低沉磁性的回应。不一会儿,这拒绝声支离破碎,余下的是断断续续的呻吟,混合着粗重的吐息,在浴桶里升腾。   等在卧房外的鸦杀被月色笼罩了。他看着清冷的银辉抹上了卧房的屋檐,看着一轮铜钱似的月亮领着星星照耀,看着树影在地上摇曳。   久久不见柏舟出来,他的心里生出了疑虑 ,在外面又候了片刻,还是踯躅着离开了。   卧房内,床帷垂下,罩住无尽的旖旎风光。柏舟整个人好似被红梅鞭打过一般,斑斑点点的痕迹遍布全身,躺在被褥里,眼尾垂着晶莹的泪珠。其断眉眼含笑,生了硬茧的手一路向下,所过之处滚烫炽热。柏舟的口中溢出一声轻哼,身子颤动着。他勉强掀开眼皮,有气无力地看了其断一眼,摸索着抓住其断作乱的手,握住,眼皮慢慢合上了。   月色如水,在庭院里撒下柔和的光泽。风轻轻穿过,宛如一曲空灵的歌谣,竹叶轮廓的黑影在地上动了动,犹如藻荇摇晃。火红的如同烈焰一般的狐狸蹲在草丛里,就像一朵绣在清翠丝绸上的红玫瑰,目光炯炯,望着其断的卧房。   风过以后,四周静悄悄的,但狐狸耳边的系统提示音连绵不绝。   “其断黑化值,95。”   “其断黑化值,88。”   “其断黑化值,85。”   “其断黑化值,80。”   “其断黑化值,75。”   慢条斯理地舔舐着爪子,邺风的眼眸闪了闪。宿主的牺牲真是壮烈啊。只是,为什么有记忆的时候,宿主不能接受霍一,没有了记忆,却能接受其断呢?   眼看着月亮慢慢挪到夜幕中央,邺风转过身去,踏着一地清凌凌的月色,回到柏舟的卧房。它知道,宿主今夜是回不来了。   素白的床帷被风扬起一个角,露出些许春光。其断施展意之技,给柏舟由内而外地清理了一番,这才含着他的鲜艳的唇,吮吸许久,恋恋不舍地放开,将他抱得更紧了几分,沉沉睡去。   一夜都是香艳的梦,甜得让人舍不得醒过来。   翌日是个艳阳天,碧空万里如洗。叽叽喳喳的鸟叫被风吹进卧房里,惊醒了沉睡的少年。柏舟翻了个身,睁开眼,入目的就是其断低头整理腰带的情形。   面色一红,柏舟用被子盖住自己的脸,仍旧能察觉到那人炽热的目光透过被子落在自己脸上。   侧耳细听。脚步声渐渐拉远,仿佛是出了卧房,有门打开又合上的声响,床头没有了动静。他暗自舒了口气,旋即有些许失落。他还睡在这里,其断却一点儿都不在意。那他在其断的心里,算什么啊?   心事如浪潮般涌来,他的心里乱糟糟的,只觉得委屈得不行。其断莫名其妙要了他,让他很委屈。其断把他一个人丢在卧房,也让他很委屈。他不由地想,自己和其断这个样子算什么呢?是不是两个人已经结束了,要重新做回师徒了,还是说,以后都不能做回师尊和弟子了?   各种心思搅在一起,扰得柏舟心神不定的。他的身上本来就酸痛,想了许久,脑袋混混沌沌的,不知何时又睡了过去。   小心翼翼地端着莲子百合羹的其断,进来,掀开床幔,见到的就是裹着被子沉沉睡去的少年。他伸出手,揉了揉柏舟的脸颊,指腹碾过滑嫩的肌肤,触感柔软。   这么一个小鹿一样的少年,就这样稳稳落进他的怀里了。其断的胸口是满满的满足感,就像被一朵云彩填满了。昨夜的欢愉很是草率,但他渴求已久,早就做足了准备。   床边站着一个人,警惕性极高的柏舟有所察觉,下意识地伸手去拿剑,却抓了个空。大惊,他倏地睁开眼,眸子里含着厉色,正好和其断温柔的眼对上了。   眼里的狠戾消了下去,柏舟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哑得厉害:“师尊。”见到其断的喜悦褪去后,他有些别扭,坐起身,控诉般瞪着其断。   “好了,别生气了。”其断满眼将要溢出去的爱意,坐在他身前,对着汤匙吹了吹,递到柏舟唇边,道 ,“先吃点东西。”   冷哼了一声,柏舟还是张开口,接受了其断的投喂。   一碗莲子百合羹渐渐见了底。其断用手绢给柏舟擦了擦嘴角,见他桃花眸里仍是一片澄澈,心一下子软了许多,将人搂在怀里,道:“我会对你负责的。”   眸子转了转,柏舟的手放在他的臂膀上,认真地看着他的双眼,道:“你是我爹的师弟。”   眉尖蹙起,其断无言以对,只能扣住他的手,和他对望。   蹭了蹭他的胸膛,柏舟将脸埋进他怀里,道:“你比我年长了二十多岁呢。”   意流修炼到了某个时候,意行客的容颜便不会随意改变。像其断这样修为的,寿命悠长,面相只是而立之年。可横在两人中间的岁月,又是切切实实存在的。柏舟这话,属实有些扎心了。   “所以,”其断默不作声地垂下头,唇擦着他的耳垂,轻声道,“你想要选择申屠苏苏是吗?”   手抚过柏舟白皙的脖颈,在他的件上游走着,其断的声音听不出怒意,话语却带着危险的意味:“她只比你年长了几岁,和你又同是济苍的弟子,仿佛是比我更适合你。”   感觉到肩上的冰冷,柏舟的身子哆嗦一下,又听见其断道:“可是,柏舟,你只能是我的。”   垂着头,其断温柔地抚摸着柏舟,就像狂热的收藏家擦拭珍品,眼眸幽深如同寒潭。他没有告诉柏舟,如果柏舟胆敢选择别人,他会疯的。而那人,也必将承受他的怒火。   对,其断骨子里就是只护食的凶兽。他不允许任何人夺走他的柏舟,如果有人冒犯,他会狠狠地撕下那人的一块肉。企图从他怀里抢走柏舟的人,会被他嚼碎骨头。   谁都不应该抢走你啊,我的柏舟。其断温和地吻着柏舟的肌肤,一路往下,眼眸里是炽烈的火焰。你是我的宝藏,是我的全部温柔,是我对这世界最后的善意。倘若你离开我,那我何不如做一个彻头彻尾的恶魔,毁了这个世界呢。   察觉到身后的危险,柏舟抬起头,赶紧道:“昨天,我其实是在拒绝申屠苏苏,她也说了会放下我。”   眸光一闪,其断轻轻应了一声,手伸进了衣服里,肆意妄为。   身上的某个东西被人握在手里,柏舟下意识地动了动,这才发现自己的身子被钳住了。其断的手用力了几分,柏舟的吐息分外粗重。   但他还是要将申屠苏苏摘出来:“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你要是再掺和,我和她势必还会有交集。”   手下的力道更重了,其断面上却仿佛随意开口一般:“我的小舟舟是在保护别人吗?”   脸色通红,柏舟忍不住靠近他,道:“不是,我是在保护你。”   “哦?”其断低头,衔住他的唇,复又放开,不等他喘口气,又凑了上去。   手臂圈住其断的脖颈,柏舟竭力压下身体的感觉,脑子更加清醒,道:“你要是很凶残的话,我会害怕的。”   一下子抱着柏舟倒在床上,其断解开了他的衣裳,道:“好,我听你的。”   声音温柔,力度却是不轻的。外边晴空万里,里面也是一室的春光。? 第二十五章   不得不说,柏舟顺毛捋的本事简直是刻在骨子里的。   趁着其断被柏舟支走的空隙,邺风窜到了柏舟的身边,可怜巴巴地看着浑身不适的宿主。   等了片刻,没有听见邺风当然心语,他诧异地望过去,就听见邺风娇滴滴的少女音:“我躺在哥哥的床上,哥夫知道了,不会生气吧?”   眉心跳了跳,柏舟一掌拍在它的尾巴上,寒着声道:“你再说一遍。”   噤了声,邺风把蓬松的大尾巴铺在柏舟的脸上,换了正经的口吻,道:“宿主,其断原本打算设局让申屠苏苏坠崖,但是你成功劝住了他。”   揉了揉腰身,柏舟蹙颦,问道:“他暂时不会对申屠苏苏做什么吧?”申屠苏苏是他要拯救的人,若是折在了其断手里,积分可就不翼而飞了。   舔了舔爪子,邺风的眼眸里满是笑意,道:“不会的。他极有可能会敲打申屠苏苏一番,日后只要申屠苏苏不和你有什么往来,这事就翻过去了。”   不由得松了口气,柏舟道:“那就好,这家伙一发起疯来就不管不顾的,我是真怕申屠苏苏有个三长两短的。”   说罢,他不禁有些惊诧。自己怎么好像很了解其断的性子?可是,他分明是不清楚其断的阴暗的,他甚至从未想过和其断罔顾世俗沉沦余生。   仔细一想,他的眉尖蹙得更紧了。他虽没有什么贞洁的念头,骨子里却不是个随便之人。昨夜荒唐属实草率,他躲闪不及,却并不是毫无逃跑的机会的。只是,其断一靠近他,他的身子就软了。   他总觉得有什么不对。那时候满心乱糟糟的,顾不上许多。如今细细一想,他才察觉出来,他的潜意识里,这件事未免太理所应当了。甚至于,其断半哄半诱的,他居然生不出反抗的念头。   正思忖着,柏舟突然觉得脑袋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紧接着,仿佛是木槌轻轻地敲了敲,柏舟的头有些痛。这疼痛不算严重,却是恰好扰乱了他的思绪。一个恍惚间,柏舟已经不记得那乍现的灵光是什么了。   见柏舟有些恍惚,邺风忧心忡忡的,滚进柏舟怀里,咧着嘴露出小尖牙,冲他傻傻地笑。   对着狐狸笨拙的安慰,柏舟吐出口气,捏了捏它的耳尖,声音温和了许多,道:“好了,我不过是一时失神罢了。”   犹豫着,邺风仔细观察柏舟的脸色,问道:“宿主,那你和其断?”   叹了口气,柏舟无奈道:“睡都睡了,还能穿衣不认人不成?我看他也不错,和我很是有缘,我也挺喜欢他的。我跟他,就这样吧。”   就这样吧。区区四个字,其实是蕴含了柏舟的纠结和考量的。感情上的事情,他惯来随缘,不执意追逐,也不刻意躲避。于他而言,不管是善缘还是孽缘,都是献给岁月的序曲。爱己七分,爱人三分。他不会为了谁丢失自己,也永远有离开一个人的本事。在这样的前提之下,和其断品尝爱情的滋味儿,并不是很艰难的决定。   看宿主没有纠结的神色,邺风偷偷舒了口气。宿主和其断在一起,上个小世界的悲剧不会重演了吧。   还不知道邺风满心逃过一劫的庆幸,柏舟起身,施展意之技,将自己身上的痕迹清理干净了,换好衣裳,再三确认自己穿戴整齐后,朝邺风伸出手,道:“走吧,我们回去。”   抱着狐狸出了卧房,柏舟一面走一面翻出通讯令牌,传音给其断道:“师尊,我想吃山下的糖人,你去给我买。”格外理直气壮,颇有一种恃宠而骄的意味。   怀里的狐狸惊住了。宿主这使唤其断使唤得分外顺手的样子,解气是解气,可老虎不会咬人吗?它正担忧着,就听见令牌里传出其断温柔的声音:“好,我这就下山给你买。”   另一边,其断看着弟子查到的申屠苏苏和柏舟的交集,长舒了口气。   申屠苏苏的母亲是青楼女子,生父不详。她母亲本入了员外家为妾,不料被主母爆出早育有一女,就被扔在了乡野。申屠苏苏也流落到济苍山下,无意间觉醒了禀赋意流,这才入了济苍外门。   不知为何,柏舟知晓了申屠苏苏的身世,所以这才有了惺惺相惜的感觉。他识破了安清欢的诡计,维护了申屠苏苏的体面,所以申屠苏苏才对他芳心暗许。   只不过,两个人的交集不算多,也就是见面多寒暄几句罢了。前些日子申屠苏苏送了柏舟一个檀木匣子,昨日柏舟已还了回去。柏舟所言,的确可信。   既然他的柏舟帮申屠苏苏求了情,他就顺水推舟,不下手了。日后,若申屠苏苏纠缠柏舟,他再新帐旧帐一起算。   打定主意,其断的眼前仿佛出现了柏舟双眸含春,娇嗔着勾住他的模样,心情愉悦了许多,闪身下了山。他的心肝宝贝还等着他买的糖人呢。   因而,接到鸦杀传话的申屠苏苏去了断崖边寻找长老留下的东西。但其断并未对她做什么,她的修为也是不低的,这一关有惊无险地过去了。找了那物,她也很上道地不问什么,交于鸦杀,兀自回去了。   从邺风那得知这些,柏舟扬了扬眉,眼眸里含着笑意。有些人傲是傲气些,为人却足够谨慎,心思也是通透的。   申屠苏苏这一劫就这么躲过去了,可晏晚晚自个儿撞到了其断的刀下。   她几次三番在柏舟这里失了颜面,越发笃定柏舟是由爱生恨。素日里,柏舟无论对谁都是彬彬有礼的,缘何独独对她一脸厌烦?她并没有能够叫柏舟嫉妒的地方,也就只剩下这一种可能了。   上一次,她听了安黎的劝,和柏舟冷着脸一刀两断。柏舟就再没有出现过,显然是伤透心了。闲暇时候,她会记起来柏舟出手相救的果决,仿佛又看见了这人护着她对战魔物的英姿,心里越发地不是滋味。   虽则,她的确是不能够和柏舟琴瑟和鸣的,可这样寒他的心,似乎也不太好。这么想着,晏晚晚满心的酸楚几乎要溢出来了。如果可以,她很想要和柏舟做朋友的。可每一次柏舟都假装绝情实则避之不谈,她委实是没有机会。   罢了,她想着,还是要和柏舟彻底把话说开。两个人把情爱的事彻底掰扯清楚了,再给柏舟一点时间,也许两人能够重新成为朋友。   斟酌再三,晏晚晚还是写了封信件,用意流变作的飞鹤寄去玄冥殿。   收到一封金灿灿的还带着芬芳的信的时候,柏舟的脸色差到了极致。邺风一爪子按在上面,狐狸脸上神色很是微妙。   展开信,粗略看下去,柏舟的神情更加不可言说了。   在信里,晏晚晚用很大的篇幅写了自己的心路历程,极为详细地解释了自己为什么不能接受柏舟的爱意。信件的最后,她留了一句“今夜子时,外门后山,不见不散”。   眸子停止了转动,柏舟盯着“子时”二字,只觉得脑仁疼。一个姑娘家家的,约一个对自己有心思的男子,半夜三更相见。不论别的,光是想想这一点,柏舟都觉得晏晚晚欠教训。更何况,约的还是后山,月黑风高,四下无人。他要是个有歹心的,这晏晚晚还有哭的地方吗?   这么想着,柏舟揉了揉眉心,问道:“如果女主出了事,这个小世界会怎么样?”   “不会怎么样。”邺风下意识地回道。   他们的任务是降低其断黑化值,和剧情走向没有半点关系。男主轩辕破都被扔进魔族领地自生自灭了,晏晚晚这个女主在原书里就是个累赘,如今更是丝毫不必在意了。   闻言,柏舟的眼眸里冷光一凝。这晏晚晚几次三番地在他面前蹦哒,看来是很需要一个痛快的。既然如此,他不如成全了这人,也算是帮妙春长老清理门户了。   想起来原身的结局,柏舟的心沉了沉,不见半分犹豫,将信重新折好,递给邺风。   两只爪子扒拉着信,馨香直冲鼻腔,邺风疑惑地看着柏舟。   嘴角上扬,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柏舟温和地道:“乖,其断回来了,你就把这封信给他。”   眼睛瞪圆了,邺风惊奇地转了个圈,扒拉信扒拉得更加起劲了。   宿主这是要拿晏晚晚去祭天啊!其断那是什么德性?把柏舟看得跟眼珠子似的,恨不能揣兜里随身带着。这要是看见一个女子给柏舟写这样的信,不得让残魂开开荤吗?   就晏晚晚那个修为,内门试炼就是靠轩辕破才有的排名,几年下来桃花不少修为不多,能挡得住其断一个手指头吗?   大概是看出它的心思,柏舟淡然道:“放心,其断不会伤晏晚晚性命。”   毕竟晏晚晚是济苍弟子,其断不顾妙春的颜面,也要顾及梦鹿的颜面。退一万步说,他凶残如兽的的本性暴露了,梦鹿一怒之下带儿子走,他也不是说抓就能抓回来的。   安下心来,邺风也觉得把晏晚晚卖了给他俩助助兴不需要心理负担,就叼着信,拖着圆润的身躯赶往其断的必经之路。   于是,一手提重刀、一手抓糖人的其断回了玄冥殿,就和火红的狐狸狭路相逢了。那狐狸见了他,仍旧是一副畏惧的样子,嘴里叼着一张折好的纸,隐约能闻见香气。   皱着眉,其断寒着声道:“糖人是给柏舟的,没你的份。”他平时不怎么注意这只狐狸,但光看它的身形,不难得知这小东西的本性。   哼哼唧唧地上前,邺风小心翼翼地指了指脖子上柏舟给它戴上的铃铛,提醒其断它是有后台的。见其断脸色阴沉,却没有动手的意思,它显然舒了口气,放下嘴里的信件,逃命似的奔远了。   呜呜,其断好可怕,它要在宿主的怀里打个滚压压惊。   没有理会那只笨蛋狐狸,其断拾起地上的信,展开,一口气看完。等他把信折起来的时候,脸色如同酝酿风暴的天空,手上的残魂更是嗡嗡作响。? 第二十六章   按捺住心中的怒气,其断收起信,追着邺风的身影到了柏舟的演武场。   偌大的演武场内,只有柏舟一个人。身着殷红立领外袍的柏舟一手挥着利剑,一手挥洒意流,时而跳跃翻转,眼眸里满是认真。   面无表情地看了一会,其断的脸色缓和了些许,见柏舟收了剑,便拿着糖人上前,道:“柏舟,糖人买来了。”   眼睛倏地亮了,柏舟欢喜地拿过糖人,咬了一口,唇齿间都是甜蜜,眼里仿佛有星光流转。   看见少年满眼都是糖人,其断瞪了一眼糖人,冷哼一声,伸手将柏舟拥入怀里,道:“小家伙,我特地下山,是给自己买了个情敌吗?”   睁大眼,柏舟咀嚼的动作一顿,回过神来时咽下口里的东西,抬头看着其断,惊讶道:“你连糖人的醋都吃?”他隐约记得,其断的人设是高冷骄矜,不是千年陈醋。   钳住他的下巴,其断在他的唇上落下一吻,道:“我还吃晏晚晚的醋。”提起这个名字,他的语气重了些,很有一种咬牙切齿的意味。   猝不及防被吻了一下,柏舟的耳尖有些红,连忙垂着头,咬了一口糖人,低声道:“我和晏晚晚没有瓜葛。”   闻言,其断的脸越发黑了,沉声道:“我不想听见你说起这个名字。”   眼珠子转了转,柏舟径直道:“那你去见她呗。”   “好。”其断摸了摸他的头顶,淡淡地道,“以后她一定不会来烦你了。”他是知道柏舟性子的,若是柏舟对晏晚晚有一丝一毫的怜香惜玉之心,柏舟都不会把这封信递到自己面前。   被柏舟厌恶至此,必定是晏晚晚自己的错。他并不觉得柏舟是使唤自己做事,纵然真的如此,他也甘之如饴。   从演武场出来后,柏舟就被其断缠上了,和小姑娘的粘人不一样,其断不爱言语,也不干涉他做什么,只会见缝插针地刷一刷存在感。   譬如说,柏舟照旧修炼意流,其断就和他相对而坐,兀自修炼,等他修炼完毕立即上前,又是端茶又是捶背的。柏舟有些无言以对。这人也太过殷勤了吧。   再比如说,柏舟看书的时候,其断也捧着一卷书,坐在他的身旁。一见柏舟合上书,其断就凑上去,揽他入怀,蹑手蹑脚地亲近。   又比如说,用过膳,柏舟领着狐狸散步,其断亦步亦趋地跟着,过了一会儿就去牵他的手。柏舟无奈,又见他悄悄吓唬要粘着自己的狐狸,哑然失笑,只好攥着他的手,吸引他的注意力。   两人度过了一天。柏舟意外地发现,他和其断的相处不费吹灰之力,仿佛是刻在灵魂里的契合。明明是阅历、性子和年纪天差地别的两个人,相处起来却异常容易。   尤其是,其断极其疼爱他。如果说,之前的偏爱是一汪泉水,那戳破窗户纸以后,这种疼爱就变成了一片湖泊。其断的爱是不动声色的,也不在意是否会有回应。   他所求的,就是柏舟的只此一人和平安喜乐。而柏舟信奉的,恰恰就是一生一世一双人。能不能从一而终另说,柏舟必然不是会始乱终弃之人。   因而,一日的功夫,柏舟和其断已经如胶似漆了。这个伴侣在各方面都甚合他意,柏舟心情很是舒畅。但星月爬上天幕,柏舟才知道,自己大意了。   锦被如浪,玉枕如山,细汗淋漓下。风掀帷幄,月摇烛芒,呻吟绵延起。巫山云,沧海水,红梅压冰雪,浪涛卷船桅。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少年汗涔涔,须眉力拔山,只羡鸳鸯不羡仙。   等柏舟喘着气推开其断的时候,红烛早已燃尽了。其断面上带笑,从身后抱着他,道:“小舟舟,不要离开我。”   伸手挠了他的脸,柏舟有气无力地道:“我好疼啊,你不许闹了。”昨夜才做过两次,他本以为今夜可以歇息,谁知道这家伙完全不做人。   身上酸痛,他的吐息还没匀下来,声音不自知地软了,带着一点撒娇的意味。   用额头拱了拱他的肩窝,其断在他的肩上落下细细密密的吻,嗓子沙哑,低声道:“柏舟,我心悦你。在你不知道的时候,你就是我的了。”   含糊地应了一声,柏舟昏昏沉沉的,翻了个身,蜷进其断的怀里,迷迷糊糊地伸手圈着他的腰。   这下意识的依赖叫其断心花怒放。他回抱着柏舟,嘴角上扬,目光满满地落在柏舟脸上,眼眸里早已不见当初的阴鸷。   就好像,其断抱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件绝世珍宝。抱着他,其断就抱住了自己的全世界。   子时将至,柏舟已睡熟了。其断眷恋于同床共枕的温情,舍不得和柏舟分开,但想起那个没有分寸的女人,还是要替心肝宝贝解决烦心事。   恋恋不舍地起身,其断穿戴整齐,轻吻柏舟的唇,这才默不作声得退了出去。   外门的后山,此时没有人的动静。月华如水,草木的影子像极了魑魅魍魉的身形。偶尔响起几声怪异的叫声,又轻又长的,听着很是瘆人。风起,摇动树枝,一时之间,满山都是沙沙的响动,敲在人心上。   身处其中,晏晚晚双臂抱胸,咬着唇走来走去。   子时已到,还是看不见柏舟的身影。她不禁有些委屈。柏舟怎么可以不来?她主动约柏舟,柏舟怎么能迟到?她已经低头了,难道柏舟还想让她受委屈?   正胡思乱想着,晏晚晚就瞧见一人突然现身,站在自己的身侧,淡漠冰冷的目光在她身上顿了顿。是其断,那个周身都散发着寒意的长老。   惊讶地行了一礼,晏晚晚嘟着嘴,声音柔软,道:“夜深露重,长老怎么在这里呀?”   她的心怦怦跳着。这里就只有她一个人,而她约的人是柏舟。而其断恰好是柏舟的师尊。   不难推断出来,她给柏舟的信被其断看见了,其断阻挠柏舟赴约,并自己找到了她。其断的用意昭然若揭。   绞着双手,晏晚晚满腹忧虑。她心里清楚,其断和所有男弟子都是不一样的,可对她的心又是一样的。其断丰神俊朗,仪表堂堂,修为和地位都是旁人望尘莫及的。可是,他们的差距太远了。   也许,要让其断等她很长的一段时间了。晏晚晚向往琴瑟和鸣的爱情,而不是沦为强者的附庸。她不知道其断为何会对她留情,可她也有自己的憧憬和底线。   下了决心,晏晚晚正要开口,就听见其断阴恻恻的声音:“听说,你和柏舟有些情爱的纠葛?”   张了张口,晏晚晚没有说话。   因为一个沉重而冰冷的东西压在她的肩上,锋芒紧紧贴着她纤细的脖颈。   醒来时,柏舟躺在其断的怀里。他一睁眼,和其断的视线撞在一起,眼里带了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笑意。   猿臂收拢,其断抱紧了柏舟,额头抵着他的额头,道:“再睡会儿。”   是想再抱一会儿吧。柏舟有些愤愤地想着。他身上的酸痛还没有消退,便懒懒地翻了个身,又睡过去了。   很快,玄冥殿的内门弟子们就发现,长老其断的脾气收敛了许多,尤其是首徒柏舟在场的时候。   自然,许多弟子都暗自揣测过。但没有人胆敢去问。他们原本几次目睹晏晚晚出入玄冥殿,和柏舟行为密切,只是,仿佛是一夜之间,晏晚晚再未踏进玄冥殿。   其实,申屠苏苏是知道一二的。但柏舟对她有恩,其断又是她素来敬着的,两人的私情她自然不会往外说。   因着柏舟的坚持,两个人的事情一直瞒着梦鹿。但你爹永远是你爹。   某一日,柏舟和其断有了争吵。一气之下,柏舟抱着邺风往梦鹿的居所去了。梦鹿仍旧是满脸的波澜不惊,问道:“和其断吵架了?”   脸迅速红了,柏舟垂首饮着茶,不做声。   “罢了,这些细枝末节不必在意。”梦鹿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不等柏舟回应,便兀自离开了。   几个时辰以后,其断腆着脸来哄他。他这才知道,梦鹿去玄冥殿和其断打了一架,意流、兵器都用上了。   最后的结果,是梦鹿一手揪着其断的衣领,一手握着剑抵在他的腰上,神色冷淡,道:“师弟,柏舟年纪小,请你让让他。”   沉默半晌,柏舟还是没忍住,笑得前仰后合。   意行客的寿命本就悠长,像其断和柏舟这样修为高深的尤甚。在济苍待腻了以后,两人就携手出游,看遍了繁花似锦。幸运的是,无论去往何处,两个人都不曾分开。   有些人的情爱是一壶烈酒,初饮便是如火焚烧,在往后的日子里渐渐淡下去。但他们的情爱不是如此。他们的情爱更像是一汪泉水,无论地下多么汹涌,面上都只有些许波澜。可泉水是活的,始终流动着,淌过了漫长的岁月。   泉水没有停止流动,柏舟在这个小世界里的时间却没有了。在他支开其断去给他取外袍的时候,邺风用爪子捂住了他的脸。   风声如鹤唳,柏舟轻声道:“其断,我爱你。”   殷勤地捧着外袍回到院落,其断面对着散了一地赤灵色意流的院落,目光落在原本柏舟坐着的秋千上,还未开口,泪水就覆满了面容。   那一日,其断自爆而亡。? 第一章   回到意识空间,大量记忆涌入脑海。江初照静默地立着,闭着眼,翻看着脑海里的记忆碎片,恍惚间,似乎和其断又过了一生。   好奇怪啊,明明他爱着祁度骁,心心念念的也是和祁度骁相逢复合。为什么,封存了记忆,他却对其断动了心?小世界里,他未经人事,还不知道什么是一眼万年。如今,仔细想来,和其断在内门试炼上的那一对视,心已经交出去了。   褪去了狐狸身,系统变回了光球,悠闲地在空中飞来飞去。   见宿主的神色渐渐冷下来,系统忐忑地问道:“宿主,是否需要抽取小世界的记忆?”   沉默一瞬,江初照眼睫垂下,脸上显出些许眷恋,道:“还是不要了吧。”   他背叛了和祁度骁的感情,即使抹去了记忆,这件事情也不能一笔勾销。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和祁度骁已经分手了,这让他心里的负罪感略微减弱。   最让他疑惑的是,其断的行为方式、个人喜好像极了祁度骁。尤其是占有欲。在很多事情上,两人几乎一模一样。   他记得,他身边也是有很多桃花的。但都折在了祁度骁的威压下。甚至于,曾经,他和邻居一同逛超市,被误会是两口子。祁度骁知道了,脸色大变,当即将他拽回家,一边亲热一边发火。半个月以后,他们就搬家了。   记忆破碎得厉害,他忘记了很多关于祁度骁的事情,但还是隐约记得,两个人年幼相知,青年相恋,连猜带拼地,凑出了一个故事轮廓。   深呼一口气,江初照想起其断的面容。那面容异常熟悉,仿佛刻在了他的骨子里。他的脑里很快闪过和其断相处的点点滴滴,这和他回忆祁度骁时的感觉何其相似。   手心泌出细汗,江初照仔细回忆着,对比着两人的不同,寻找两个人给他的共同的感觉,心脏的颤动越来越厉害。   难道、难道真的是同一个人吗?这些小世界的npc大多都是数据构成的,相对于更高层次的位面而言,就如同游戏人物一般。可正因是数据,他们才不会和某个活生生的人如此相似。   祁度骁的各个特点,都带有生长环境、家庭背景、基因的烙印,这绝对不是数据可以复制的。   心狠很地颤抖着,江初照的呼吸趋于缓和,仿佛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最合理的解释就是,祁度骁就是其断,正如柏舟就是江初照一样。   几乎是他如是推断的同时,快穿系统总部,身着白大褂的教授低头读取数据,突然惊呼出声:“太好了,病人的灵魂修复力自行增强了,已进入自愈阶段。”   闻言,能量舱里的祁度骁睁开眼,扭头看了一眼躺在自己身侧的男子一眼,慢慢抚摸他的脸,手指都在颤抖,喃喃道:“你终于要回到我身边了么?”   总部的一切江初照都全然不知。   调整好情绪,江初照的面色重新归于平静,道:“结算一下,积分还有多少?”   系统很快就给出回答:“目前我们已经有了6100积分。拯救申屠苏苏的任务圆满完成,1100积分到账,还有完成SSS级任务的奖励积分。”   长长吐出一口气,江初照的眼底有些疲惫,却摆一摆手,说:“随机抽取下一个小世界吧。”   若无特殊情形,他们所要去往的小世界都是随机抽取的,难度系数越大,奖励积分越高。如果完成不了任务,就只能困在小世界,无限循环。   犹豫片刻,江初照道:“好,现在就抽取吧。”普通难度的小世界大同小异,他完成任务的几率还是很高的。——只要不遇到霍一那样的情况。   想起霍一,江初照有些心虚。毕竟,是自己设局抛下了他。   从前,他对在两个人中间徘徊的行为嗤之以鼻,没想到轮到自己抉择的时候,他连抉择的勇气都没有。   也并不是说,霍一不如祁度骁。只是,他心里已经有祁度骁了,心没腾干净,怎么能住新人呢?爱情可以不分先来后到,但必须讲究礼义廉耻。   心虚过后,江初照的心思又活络起来。当初,他就是因为霍一太像祁度骁而陷入纠结的。其实,他很清楚,自己只对祁度骁动过心。霍一会不会,也是祁度骁呢?他们两人也是极其相像的。   一个npc和祁度骁相似已然不可思议了,那两个呢?会不会,是祁度骁来找他了?   虽然关于祁度骁的记忆是残缺的,但江初照毫不怀疑,他是爱着自己的。就连分手,也是江初照单方面宣布的,分得很不彻底。如果说,有一个人为了江初照费尽千辛万苦,那这个人只有可能是祁度骁。   努力按下有霍一的回忆片段,江初照揉了揉眉心,藏住异样的情绪,道:“在进入下一个小世界之前,你先抽取我的记忆吧。“   先把记忆都封存起来,不要受记忆的影响,保持客观理智。如果霍一和其断是巧合,那下一个小世界,应该不会有第三次巧合了。如果不是巧合,那么,他的推论就可以成立了。   听见宿主的要求,系统有些疑惑。但它没有多问,在空中晃了晃。   闭上眼,江初照能感觉到,一阵光芒刺在他的眼皮上。仿佛有什么东西,钻入他的脑袋里。   素来古灵精怪的系统音变得刻板冷漠:   “系统重启中。”   “小世界数据加载完成。”   睁开眼,江初照就看见眼前出现了透明面板,上面显示着第三个小世界的资料:   第三个小世界:九爷,替身他罪不至死   主角:傅九鼎,言子西   原身:越山河,炮灰级反派,狗仔   任务:完成自己的剧情线,随时按照读者要求干预剧情。   扫了一眼,江初照点了点头。   面板倏地消失,与此同时,机械的系统音响起:“是否提前接受原身记忆和剧情?”   “接受。”   言毕,大段记忆涌入他的脑海,引起短暂的刺痛感。忍着疼痛,江初照闭上眼,徐徐呼出一口气。   果然,系统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听不出一丝波动:“欢迎来到第三个小世界,亲爱的宿主。年度汇报时间到,系统2021返回总部,请您独自完成任务,亲爱的宿主。”   眉心一跳,他并没有开口问什么,只是缓缓睁开眼睛。   —————————————   光听名字,越山河就知道了故事的大概走向。但,当他接受原剧情的时候,还是牙龈一酸。   根据快穿系统的资料,《九爷,替身他罪不至死》这本耽美小说的剧情被诸多读者疯狂吐槽,获赞最多的评价是“渣攻贱受,he索命”。   故事的梗概很简单。   傅九鼎脚踩黑白两道,算得上只手遮天。这人心狠手辣,性子乖张,偏偏生得人神共愤,身前身后大把人自荐枕席。   只有一个人成功了,那就是软糯阳光的言子西,一个比他小三岁的男孩。   两人是家族联姻,确切地说,是傅九鼎选中了言子西。众人皆以为,言家的小软包是九爷的心头好掌中宠,因为,从言子西搬入傅家开始,傅九鼎就把一切都捧给了他。言子西也是这样认为的。   直到傅九鼎的竹马,言子西同母异父的哥哥洛言突然现身。看着和自己相似的面容,和傅九鼎近乎讨好的态度,言子西的心里生出巨大的恐慌。而傅九鼎的发小给了他诛心的答案。   是的,言子西是洛言的替身。当初洛言出国,说是一去不回。情根深种的傅九鼎不能随心上人而去,心灰意冷之下,断情绝爱。后来傅老爷子逼迫他和言家联姻,他恰巧看见和洛言极其相似的言子西,心思一动,将这个人当做替身,留在身边,聊以慰藉。   得知这一切的时候,言子西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样了。他和傅九鼎领了证,不肯给洛言让位置。傅九鼎大怒,笃定他是贪图富贵之人,对他百般折辱。   终于,言子西同意了离婚。可洛言不放心,雇人制造了他和人私奔出走的假象,实则是把他囚禁起来,慢慢折磨。而傅九鼎听信了洛言的一面之词,没有调查言子西的下落,导致言子西受折磨长达三年之久。   这就是结局了吗?不,这是开始。言子西逃出来后,手里没有洛言的罪证,只能求助于傅九鼎。但对洛言深信不疑的傅九鼎异常愤怒,认定了言子西是受了苦才回来的,对他冷嘲热讽。几次摩擦以后,言子西心灰意冷,想要远走高飞。傅九鼎却命人看住了他,不准他离开。   后来,洛言发生了车祸。此事和言子西没有任何关系,傅九鼎却径直给言子西定了罪,把他丢上了法庭。关键时刻,傅九鼎的发小对洛言产生了怀疑,执意调查下去,终于挖出了所有事件的真相,想要越过傅九鼎为言子西翻案。   言子西翻案在即,却旧伤复发,住进了医院。这时候,风声传入了言子西和洛言的母亲的耳中。她离婚后对洛言关心甚少,自觉愧疚,又喜欢洛言给自己带来的体面,竟然闯进医院,要求言子西担下罪责。   原本被发小说动的傅九鼎听说此事,到医院见言子西,正好撞见母子的争执,发现了旧事的真相。原来,他爱着洛言是因为洛言救了他,但听言子西的母亲所言,救他的人极有可能是言子西。   终于,言子西所受过的痛苦被查出来了,洛言的所作所为也受到了制裁。傅九鼎立即进入追妻火葬场阶段,花费了五个章节,抱得美男归。   是熟悉的桥段。越山河想着,隐隐有些头痛。   至于他?他就是一个只提到了一次名字的狗仔。男主傅九鼎的发小周琨泽是影帝。车祸以后,洛言察觉到周琨泽对自己的态度有了变化,当机立断,收买了越山河挖周琨泽的黑料。   所以,简单地说,越山河的戏份就是:接受洛言的金钱,跟踪周琨泽半年,拍到周琨泽和几个女星亲密的照片并公开,被周琨泽捏碎。? 第二章   不过,就是这么一个出场即杀青的人,也有一条完整的故事线。   他本是豪门少爷,父母各有一家公司,一直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谁料到,十八岁生日的第二天,父母高调宣布离婚。   一下子,他从天堂跌入了凡间,之所以不是地狱,是因为,地狱还在后面。   虽然心里清楚,商业联姻的父母本就没有感情,所谓的相敬如宾就是各玩各的,但原身还是受不了父母的离婚,于是使劲浑身解数,想要让父母复婚。但没有人在意他。   于是,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带着身份证就离家出走了。一个养尊处优的小少爷,没有学历没有技术,在外面过了好一段苦日子。   父母非但没有努力找到他,反而相继宣布各自的私生子为自己的继承人。   当媒体争相报道这两则新闻时,他才知道,从一开始,自己就是弃子,如今,更是两边都把他抛弃了。   经过了一段坎坷的日子后,原身遇见了一个狗仔。机缘巧合之下,他加入了狗仔的队伍。   当初洛言想要雇人拍周琨泽的黑料,没有一个狗仔敢接这单生意。但原身敢。一是因为他当了三年的狗仔,从未踢到过铁板,二是因为他心里存了一丝侥幸,认为父母会出手保他。   可是,东窗事发,他落在周琨泽的手里,如砧板上的鱼肉般任人处置。原书里没有提及他的下场,但在原身的记忆里,他的下场极其悲惨。很显然,原身的父母根本没有问过他的死活。   将这些事都捋清楚,越山河定下心来,打量周边的环境。   很快,一条红色的横幅进入他的视线,上面清楚地印着“越山河十八周岁生日快乐”。   满头黑线,他的目光徐徐扫过奢华璀璨的水晶灯盏,移到满是水果和巧克力的足有一人高的蛋糕上,顿了顿,缓慢地落在人群前方穿着昂贵正装的夫妇身上。   大概是察觉到他的目光,越总往这边看了一眼。收回视线,越山河垂下眼睫,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   这一年,原身在一个勉强像样的大学读历史学大一,也算得上未来可期。这场生日宴,他只知道是全新的起点,不知道前程一路泥泞。   而他的父母,冷眼旁观,甚至连一点余光都不曾给予。   低垂着眼,越山河略微避开众人的目光,神情寡淡。原身残留的情绪一点点被压了下去,越山河的心里突然生出一股恶趣味。   系统2021被召回总部,暂时没有人干预他在小世界里的行为。也就是说,在小任务下发之前,他可以随心所欲。   如是想着,越山河检查了一下手机和身份证。都在身上。他的嘴角扬起来,看向越总的目光多了几分玩味。   像模像样地做了一番演讲,越总复又看向台下的越山河,微笑着道:“既然今天是山河的生日宴,就让他上来说几句话吧。”   话音未落,人群里就响起一阵雷鸣般的掌声。众人的目光都聚在十八岁的少年身上。   眼眸里一片冰冷,越山河从容地盯着众人的注视,走上台去。   接过话筒,越山河没有去看父母的表情,只是脸色平静地看着人群,沉默不语。   待宾客们都安静下来,他才扯出一个假笑,道:“别的话我也不多说了,借着这个日子,宣布三件事情。”   偌大的会场内,只有越山河清冷的声音:“第一,恭喜我的父亲越耀宗先生和我的母亲任思思女士离婚。”   被点到名字的两人面色俱是一变。这件事他们始终瞒着越山河,并自信不会被儿子察觉。以至于,孩子当众揭露,他们的第一反应不是制止,而是惊讶。   下边立即议论纷纷。有人去看夫妇俩的脸色,见他们大惊失色,哪里还不明白?商业联姻走到末路的人不少,但被联姻的结果如此放肆揭穿,面子都丢尽了。   仿佛没听见台下人的声音,越山河从容不迫地道:“第二,越先生和任女士的公司由他们各自的私生子继承,和我没有半分关系。”   刚回过神来的夫妇俩闻言,面色又是一变。他们对这个儿子没什么感情,倒是各自有偏爱的私生子,并当做自己的继承人培养。如意算盘被点破,他们看向越山河的目光都开始不善起来。   议论声又起,众人怜悯地看着台上课的少年。原本他们还以为越山河背靠两座大山,听这意思,两座大山都不是越山河的。   淡漠的神色丝毫未变,越山河继续道:“最后,鉴于越先生和任女士长期对我不闻不问,经常家庭冷暴力,所以我决定,和这两人断绝亲子关系。”   顿时,越耀宗大喊道:“越山河,你再胡闹试试!”   此话未落地,任思思气急败坏的声音响起:“越山河,你太任性了!”   他们左一句右一句的,越山河漠然置之,施施然走下台。一群记者围了上去,长枪般的话筒被举起来,嘈杂的问话混在一起。   对视一眼,越耀宗和任思思都看见了彼此眼里的寒光。越耀宗安抚议论纷纷的宾客,任思思打发问话心切的记者,乱成一团的会场里,竟没有人注意越山河。   毕竟,豪门家丑外扬这种事,关键不在于家丑,在于外扬。把别人的嘴堵住了,越山河这叛逆的家伙,人后慢慢教训就是了。   得益于极好的身手,越山河不等众人静下来,趁着一片混乱的大好时机,跑出了会场。   出了会场,越山河才知道,这是一个五星级酒店。生日宴是在酒店大堂举行的。   酒店外有一群保镖,都认识越山河这张脸。见越家少爷脸色阴沉,又没有接到阻拦的命令,便恍若看不见,站成雕塑,只求自己不触少爷的霉头。   从容不迫地走出来,越山河独自过了马路,拦住一辆出租车,报出越家的地址。   应了一声,司机专心驾驶车辆。   掏出手机,越山河看了看银行卡余额,赶紧将钱转到线上支付APP的账户上。林林总总,加起来一共二十几万,足够他暂时安顿下来了。   想去读大学已经不能了,原身没读大学,这一点不能和剧情有所出入。日后要做什么,目前不必考虑,先在一个隐蔽的地方住下来吧。   系统提示音迟迟未响起。越山河知道,快穿系统默许了自己的行为。2021不在,他和快穿系统并不是彻底没有连接的。只不过,那个机械的声音轻易不会出现,出现也只会是发布任务。   —————————————   因着瓜接二连三送到嘴边,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越耀宗和任思思身上,一时之间,竟是无人察觉越山河的消失。   不,有一人注意到了。   混乱的人群边上,一个男子淡然坐在沙发上,目光兀自越过人群,落在往外移动的身影上。   方才,少年上台,说出的话如平地惊雷。但他并没有听清楚。   因为,当少年站在台上的那一瞬间,他的血液齐齐涌上脑门。他死死地盯着少年。   明明是第一次见面,他的灵魂却为之颤抖。当少年的目光无意中触及自己时,他下意识地挺直腰背。他听见自己的心叫嚣着:“得到他!占有他!他是你的!”   那时候,他攥着酒杯的手指泛起青白。有那么一个瞬间,他想要冲上去,抱着少年离开。从此以后,不会再有第二个人看见少年。   但他很快压下来这个念头。他知道,这样会吓到少年的。何况,现今他们还是陌生人,冒然如此,少年怎会心甘情愿地伏在他身下呢。   虽然,他只知道少年叫越山河,今日成年,但他务必确信,这就是他此生唯一的伴侣。   这种莫名的感情来得极快,仿佛没有缘由一般。但他看着少年,并不觉得荒谬。他只是琢磨着,怎样才能把人追到手。   十八岁的越山河肤色白皙,一身浅灰色西装衬得他肩直腿长。桃花眼微微上挑,左眼下是一粒秾丽的朱砂痣,当真是君子如玉。他面容俊美,却没有阴柔感,挺拔的身姿配上淡漠的神色,扫视会场时漫不经心,就像是满不在乎地扮演凡夫俗子的天使。   心跳得飞快,周琨泽目送越山河走出会场。眼看着那个背影渐渐消失,他的心跳渐渐缓下来,握着酒杯的手却再一次收紧了。   他不喜欢这个人离开他的视线。他想让越山河待在他身边。他有些担心,也不知道下一次看见越山河是什么时候。   放下酒杯,周琨泽也悄无声息地离开混乱的会场。   站在行人寥寥的街上,周琨泽的视线扫过一个个面孔,心沉了下去。他没有看见越山河。   一边往地下车库走去,他一边给某个人打电话:“三天内,我要越家少爷越山河的所有资料。”   挂了电话,周琨泽的脚步更加匆忙。没有越山河的地方了无趣味,他只想尽快回家,研究新送来的剧本。   有人认出来,戴着口罩低头疾走的男人是影帝周琨泽,连忙上前,挡住他的去路,道:“你、你是周琨泽吗?”   压下心里的不耐烦,周琨泽道:“不是,周琨泽在里面参加宴会。”他往酒店大堂指了指。   这耐心解释的模样成功让拦路的人疑惑了。他们还没有道歉,就听见男人有些着急地道:“我有急事,请让一下。”   犹豫着,几个人让到一旁,就见男人不疾不徐地往前走,丝毫没有表演的痕迹,更没有被认出的不安。   到了车库,周琨泽迅速上了一辆辉腾。他摘下口罩,靠在座椅上,以手遮眼。   眼睛已经闭上了,那张昳丽的脸却还在眼前。他想着少年略微上挑的桃花眸,想着少年秀气的喉结,下腹处有了反应。   越山河。他咀嚼着少年的名字,心里盈满欢喜。? 第三章   出租车在小区大门前停下,越山河没有下车,而是快速订了一张飞机票,道:“师傅,麻烦你送我去机场。”   后视镜里,司机的眼神透着些疑惑。见越山河态度坚定,他也就没多问,一脚踩在油门上。出租车驶出去十几米,拐了个弯,往机场的方向去了。   等越耀宗和任思思将事情压下来以后,他们才注意到,越山河已不见了踪影。只是,和公司股票暴跌比起来,一个孩子的消失不见太过于微不足道。因此,他们只是派了人寻找,接着就将精力都放在工作上。   这边的兵荒马乱都和越山河没有关系。他绕了个圈子,最终在一座南方城市安顿下来。   该城名叫锦城,堪堪居于三线,四季如春,生活节奏不快不慢,经济发展水平一般。靠着那二十几万,越山河租了间复式公寓,置办了生活用品。   原身养尊处优,身体素质算不上好,骨子里透着一股娇气。体力活是干不了了的。越山河便想着找些脑力工作。那工作还要不强求学历,不太引人注目。   挑来选去的,琢磨了一周,他还是选择了两份工作。白天送外卖,风里来雨里去的,累是累了点,好在来钱快,算是缓兵之计。晚上连载网络小说,名气大了以后就全职。   急于赚钱是一方面,目光长远是另一方面。如果剧情不产生偏差的话,他会被周琨泽折腾得很惨。所以,他必须有一份筹码,关键时刻保自己一命。   要知道,周琨泽并非寻常演员,家里还有一家网络文化公司。剧情后期,他家的公司开始转型,会涉及网络小说领域。只要越山河在网络小说领域的成绩足够亮眼,周琨泽就有可能大事化小。   想到这里,越山河惆怅地长叹一声,擦了擦额上的汗珠,继续骑着小绵羊前行。   眼前的温饱问题和日后的生存问题犹如两头猛兽,目露凶光,仿佛随时会撕下他的一块肉来。这前有狼后有虎的,地狱模式无疑了。   穿过那么多小世界,越山河还真没什么底层挣扎的经验,即便是有,记忆被抽取,他也不知道了。   因而,越山河只能按照自己的计划,一边苦哈哈地送外卖,一边披着公子除非的马甲写网文。这样的日子过久了,倒也别有一般滋味。   —————————————   把玩着打火机,周琨泽嘴角上扬,淡淡道:“网文写手?”听起来很有意思。   站在一旁的助理垂着手,恭敬地说:“对,越少爷用公子除非这个笔名在网上写小说,目前已经有几百个读者了。”   玩味地眯了眯眼,周琨泽将自己的手机递过去,慵懒地说道:“半个小时,我要成为他的读者。”   接过手机,助理一番折腾,双手捧着手机,递过去,道:“就在那个乌托邦APP里面。”   大致摆弄一番,周琨泽进入了公子除非的作家主页,垂下眼睫,看着头像上的侧脸,神色沉了下去。那不是越山河的脸。   淬了冰的目光在头像上定了定,周琨泽捏着手机的手指有些用力过猛。良久,他才移开视线,寒着声道:“查一下,他的头像是谁。”这个“他”指的自然是越山河。   不敢有丝毫怠慢,助理应了一声,迅速查了一番,忐忑地汇报:“少爷,应该是一个小网红,和越少爷是同学,不过两人没什么交集,只是参加了几次集体活动。”   眼睫微微垂下,周琨泽的眼里闪过寒光。他不喜欢越山河用别人的侧脸做头像,那会让他感觉自己的珍宝被染指了。当然,越山河最好用他的照片做头像。   这么想着,他给公子除非发了一条私信过去:“你为什么用一个网红的照片做头像?”   对面没有回复。看时间,越山河应该在送外卖的路上。   周身释放低气压,周琨泽又私信道:“你和这个网红是什么关系?”   字字句句都是质问,好像越山河背叛了他一般。   发完,他看着两条私信,心里生出一股挫败感。因为他和越山河是陌路人,没有立场过问什么。   但私信无法撤回,周琨泽只能退出界面,转而认真看越山河的小说《重回高中时代》。   见周琨泽眼眸幽深,略微垂首盯着手机,助理的心中突然生出一个荒谬的想法:少爷不会是在看越山河的小说吧?   —————————————   每晚八点,是越山河集中查看读者私信的时间。挨个点开私信,没有看见反感情绪激烈的,越山河舒了一口气。   他没有细看,只是有礼疏离地回了些客套话。   不过,一串随机生成的读者号引起了他的注意。因为那人给他打赏了价值一百元的礼物,算得上是读者中的榜一了。皱着眉,他点开私信,看着看着,眉心越发紧了。   豪气的读者没有关注剧情,发来的两条私信都是和头像有关的。   当初上传头像的时候,越山河是在手机相册里信手挑的图片,在原身的记忆里,甚至找不到图中人的身影。被读者点出来,他才意识到,自己无意间犯了一个错误。   赶紧换了个头像,越山河回复道:“我不认识他,头像是随手上传的。”   回复完,越山河又盯着新上传的头像看了片刻,确认没有什么不妥,舒了口气。   那边的读者慢吞吞地回了一条私信:“新头像是你自己拍的吗?”   新头像是一片云的仰拍图。那朵云奇形怪状的,像棉花糖又像小熊玩偶,很有意思。这是越山河送外卖时偶然拍下的。   心情轻松起来,越山河想起这人打赏的礼物,回道:“是的。谢谢你的打赏,真是太破费了。”   片刻,读者的私信显示在屏幕上:“我想养你。”   扑哧笑了一声,越山河一时无言以对。这个网站的读者大多数是青少年,较为感性。有些人在现实里不太融入人群,隔着网线却很顽皮。他也不知道这人说的话有几分真心,斟酌半晌,才问道:“你成年了吗?”   对面回复得很快,也很认真:“我23岁,有正经工作,收入稳定,经济独立。”   隔着手机屏幕,越山河稍微想象了一下对方一本正经打字的样子,眼里多了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笑意:“好,那就好。”   和读者聊了几句,越山河收好手机,打开笔记本电脑,在一堆文档里找出大纲,读了一遍,开始码字。   虽然有大纲,但他没有存稿,每天都是现码现发。好在,他的思路一直没有断,偶尔接不上的时候插点轻松的剧情,也能支撑到下一个故事节点。   即使没有了在别的小世界的记忆,他快穿员的思维还是占了优势的,对于小说情节的把握比一般写手要强一些。   而他的小说,还有一个看点,就是反套路。   在这个小世界里,网络小说的发展如日中天,有了成熟的体系。但在一批又一批写手的巩固下,网络小说的套路化越发明显,甚至到了填涂框架的地步。   对于一部分读者而言,符合套路的小说很受欢迎。但对于另一部分读者来说,固化的情节发展和呆板的人物形象让他们嗤之以鼻。   所以,《重回高中时代》这样反套路又不失真实的小说很得这部分读者的欢心。连续更新了几个月,角色的人设都没有崩塌,情节逻辑也很是严谨,有些情节还透着教化意味,读者便留了下来。   萌新写手的待遇自然比不上大神,越山河不过心里清楚,赚不赚钱是次要的,在网文界占据一席之地才是目的。毕竟,日后他要对上的是周琨泽。   —————————————   另一边,烟雾缭绕的包间里,几个年纪相仿的人错落地坐着,有男有女。桌上摆着几杯价值不菲的酒,每个人的面前都有一个酒杯。   垂着眼,周琨泽看着手机屏幕上的私信,目光在“破费”二字上点了点,片刻又移开视线。   心里明白这是对方的客套,周琨泽想到资料里对于越山河生活环境的描述,脸色还是不太好看。   一个从小被宠到大的富家公子,刚一成年,就没了家,独自在不熟悉的城市谋生。人生地不熟的,越山河只能依靠自己。   想到这里,周琨泽的心就紧了紧。他很想直接包揽越山河的一切,却强行抑制住这个念头。还是要先出现在越山河的视线里,再徐徐图之。   大概是他垂下眼看手机的模样太过专注,旁边的男人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周琨泽迅速摁灭手机屏幕,偏过头去,语气有些不善,道:“有事吗?”   那人轻咳一下,低声道:“我跟你说,马上,老傅就带着言子西过来了。”   抬了抬眼皮,周琨泽兴致缺缺。他知道,这人纯粹是想看戏。   傅九鼎对洛言的心思,这个圈子里就没有人不知道的。偏偏,洛言中途退场,替补言子西和傅九鼎领了证。   三年前,言子西莫名失踪,据说是和人私奔了,前些日子才回来的。傅九鼎怒不可遏,将人关在家里,今天是第一次说要带他出来。   不过,皱着眉头,周琨泽扫了对面的洛言一眼,随意地想着。这个聚会是为洛言办的,傅九鼎此举意欲何为。   旁边的人还在喋喋不休地猜测着,周琨泽重新摁亮手机屏幕,继续浏览越山河的社交账号空间。   很费劲地扒拉半天,他才找到越山河用“公子除非”作昵称的社交账号,还潜进了读者群。他知道,这个账号是为了网文而存在的,距离越山河的私人生活很远。但能够远远地瞧着惊艳了他整个世界的少年,他已经很满足了。   周围响起一阵嘈杂声。周琨泽下意识地抬起头,就看见一身黑色西装的傅九鼎领着畏畏缩缩的言子西走进来,而原本端坐着的洛言面带微笑,迎了上去。   对这些八卦不感兴趣,周琨泽继续低头看手机。   安静了半日的读者群突然热闹起来,新消息很快多达十几条。周琨泽点进去,才知道,是越山河宣布双更。   看了看右上角的时间,周琨泽略过一连串的尖叫表情包,慢条斯理地打字:“很晚了,除非你要注意休息。”担心这条消息被淹没,周琨泽犹豫一瞬,@了公子除非。   因此,对方立刻回复道:”我已经睡下了,多谢你的关心。“   喜悦慢慢盈满心脏,周琨泽看着逐渐暗下去的手机屏幕,嘴角牵着一个不自知的浅笑。   屏幕上映出的是他自己的眉眼,他却仿佛看见了那个少年神色淡漠的模样。? 第四章   包间里的都是一个圈子里的,年纪相仿,笼统地说,也算是发小。不是正式场合,彼此之间说话便没什么顾忌。见言子西喏喏地躲在傅九鼎后面,有人就将话题绕到了他身上。   “老傅,人好不容易回来,你得哄着啊。”那人眼珠子转了转,不怀好意道。   闻言,傅九鼎的脸色沉了下来。   淡淡地扫了那人一眼,周琨泽换了个姿势,朝傅九鼎说道:“不是说他和人私奔吗,奸夫呢?”   疑惑地看过去,傅九鼎就见周琨泽握着手机,幽深如古井的眼眸里映出言子西嗫嚅的神情。他略微蹙着眉,按下心里的疑问,说道:“他一个人回来的。”   心一惊,洛言慌忙打圆场说:“好了,别说这些不开心的事了。”   沉重的目光压在他身上,周琨泽道:“言子西从前也是言家的少爷,嫁给你以后,谁人不知他这傅太太的名号。我可好奇得很,得是什么样儿的人,让他连你傅九鼎都能背叛,别说你的钱,就是言家的钱都不要了。”   皱着眉,傅九鼎睨了言子西一眼,见后者咬着唇满眼含泪,心里也生出些怀疑来。当初,洛言暗示他,言子西是和人私奔的。可他查了很久,都没查出来奸夫是谁。而言子西回来的时候,身上带着伤,胆子也小了许多,不像是和人私奔,倒像是受了天大的苦楚。   神情裂开了,洛言小心翼翼地看了周琨泽一眼,出声道:“周少说得对。九鼎,这事要好好查查。”   慵懒地掀了掀眼皮,周琨泽话锋一转:“洛言,不是你说他和人私奔的吗?你应该有线索的吧。”   面上的表情凝固了,洛言咬着唇,呐呐地道:“我、我也不太清楚。”   眉心紧缩,周琨泽隐蔽地递给傅九鼎一个眼神,面上却淡漠地追问:“那你当初怎么那么笃定?”   “好了琨泽,”傅九鼎的语气有些沉,“这件事和小言没关系,他也只是告诉我他的猜测而已。”   言毕,他带着言子西落座,脸色依旧没有缓和。看得出来,周琨泽对洛言的不友善让他生出怒意了。   感激地看了周琨泽一眼,言子西垂下头,屏息静气,努力降低存在感。   旁边的人赶紧找了个喜闻乐见的话题,缓和气氛。   手机振动一下,周琨泽摁亮屏幕,看见是傅九鼎发过来的信息,点开一看:“帮我查一下言子西失踪的事。”   这事一直被傅九鼎视为污点,旁人轻易不敢提及。但周琨泽不一样。他和傅九鼎是实打实的发小,一般不说什么话,哪一次多说了几句,都是含有深意的。因而,对于他的话,傅九鼎一向很重视。   何况,方才周琨泽说的,句句属实。傅九鼎也暗自观察过洛言的神色,心里不能说不怀疑。   要查这件事,不算困难。查到了,真是私奔,也不过是证实罪名。可要不是私奔,傅九鼎就该想一想,怎么对言子西了。   垂了垂眼,周琨泽打字道:“查出来之前,稳住洛言。”   明面上,洛言向来都是一副爱护弟弟的好哥哥的样子,却在弟弟失踪以后,一口咬定是私奔。问他要证据,又顾左右而言他。   那边回了个简短的“好”。周琨泽抬眼,看见傅九鼎面无表情地抽着烟,让人瞧不出他的心思。   安静地喝着酒,洛言已然开始提防傅九鼎了。   但他真没有想过周琨泽会掺和进来。毕竟,周琨泽太冷淡了,不管是对自己还是对他人,都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方才说的那番话,已经是极为罕见了。而言子西和周琨泽几乎没有交集,不可能让他费心思。   难得一次多管闲事,周琨泽自然不是为了言子西。只是,言子西这无依无靠、任人磋磨的处境,和越山河有些相似,激发了周琨泽的同情心。   另外,《重回高中时代》里,描写了主人公被人诬陷的情节。越山河在文中写道:“但凡一个起了疑心的人站起来,这样的悲剧都会减少。人是有共情能力的,冷眼旁观,不是应该做的。”   体会不到越山河的感触,但周琨泽愿意按照他所说的去做。因为,周琨泽能够感觉得到,越山河是不喜欢冷血的人的。   吩咐了人深查言子西失踪的事,周琨泽又坐了一会儿,借口有事,独自离开了。   —————————————   远在一百里外的锦城,街上的风带了些凉意。十月的蓝天白云下,桂花三三两两地开着,香味四溢。车轮碾过道路,扬起一阵尘埃。店铺林立,五花八门的招牌闪着霓虹光芒。   骑在白色的电瓶车上,越山河一身棕色风衣,握着车把的手白皙修长,抬眼望向前方,眼眸里盛着无垠星空。   前面的红灯变成绿色,越山河扶了扶头盔,往前行驶。   送外卖这个工作还算可以,就是两点不好,一是工作量大,二是时间紧迫。若是送达超时了,顾客一个差评,越山河一天就白干了。   不过,他超时的次数很少,也没遇上什么不讲理的顾客,所以,基本上不会被打差评。   总的来说,这份工作做得还算舒心。   到了目的地,越山河站在楼下,看了看外卖单,还是打了个电话。   很快,电话就接通了,是个女孩子的声音:“喂,你好。”   “你好,我是外卖员。你的餐已经送到送到楼下了,请问要我送上去吗?”外卖单的名字很女性化,越山河猜测顾客是个女孩,不得不慎重一些。   电话里隐约传来脚步声,那女孩沉默了一瞬,说道:“不用了,你等一下,我这就下去取。”   “好的。再见。”说完,越山河就挂了电话。   居民楼下,一个眉清目秀的男孩骑在电瓶车上,看背影就知道腰细腿长的,气质远超其他外卖员。   因此,那姑娘一下楼,眼睛就倏地亮了。她的目光在越山河身上停了半晌,才徐徐移到车尾的黄色箱子上,惊讶地问:“现在外卖小哥的颜值要求这么高的吗?”   抓了抓鼻子,越山河道:“小姐,请报一下你的手机尾号。”   笑嘻嘻地,姑娘凑上前去,报出自己的手机尾号,道:“小哥哥,你有女朋友了吗?”   伸出手,越山河向她展示腕上的发圈,笑而不语。发圈是他自己买的,但别人一看就会觉得,是女朋友送的。靠着这一招,他击退了不少蜂蜂蝶蝶的。   见状,女孩嘟着嘴,有些不高兴地说:“我的外卖呢?”   取下外卖,递过去,越山河道:“祝你用餐愉快,记得好评啊亲。”这句是公司要求的。本来很格式化的一句话,用他清越的少年音说出来,多了些撩人的意味。   脸红扑扑的,女孩接过外卖,点了点头,目送着越山河离去。   中午是高峰时候,越山河没顾得上吃饭,骑着电瓶车走遍那块的大街小巷,汗流浃背的,风衣早就脱了下来,露出里面的白色衬衫。   风吹过,抚平他心里的焦躁。暂时没有单子,他把车停在街边,坐在一棵大树下,大口大口吃着盒饭。   第一次吃盒饭的时候,这具身躯险些吐出来。经过几个月的磨练,他已经可以接受盒饭的味道了。   吃完盒饭,越山河站起身,看了看手机,附近有一个单子。他骑上电瓶车,正欲出发,脑子里响起一个机械刻板的声音:“第一个小任务,半个月后,傅九鼎会把言子西丢在深夜无人的路口,请快穿员保证言子西的安全。奖励积分200。”   叹了口气,越山河一边行驶电瓶车,一边计划着回去的事情。锦城和安川可是离了一百多里,他有没有手下,只能回去亲自上阵了。   任务大概是读者的意思。这部小说的读者一边骂着言子西的不争气,一边恨不能把言子西捧在手里好好呵护。   原剧情里,言子西被丢在路口。那时候是深夜,路灯光线昏暗,周围看不见人影。他一个人惴惴不安地走了一段路,遇见一群小混混,差点没了半条命。   虽然,这事有惊无险地过去了,但给言子西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可以说是伴随他一辈子的噩梦。   和老板提了辞职,老板很是不舍。越山河的颜值吸引了不少小姑娘,很多人就是冲着他下单的。不过,见越山河态度坚决,老板只能给他结了工资,满脸惆怅地送他出门。   到了住处,越山河很快和房东谈妥了,明天就搬走。   接下来就是车票的问题了。先前坐飞机完全是因为逃跑要赶时间,如今有半个月,他还是节省一点,坐高铁回去吧。   订完票,他才想起来越耀宗和任思思。可惜,原身的记忆和原剧情里都没有这两人的行程,他也就只能见机行事了。   两个人找他,自然不会是因为亲情,自然是因为丢了面子,要从越山河身上找回来。   想到这里,越山河打开电脑,看了眼股票的涨势,心情很好。他要给原身好好出气。? 第五章   食指轻轻敲着桌面,周琨泽的眼眸里蕴着一层冰:“去查一查言子西失踪的事。”   恭敬地应了一声,助理犹豫一瞬,还是说道:“少爷,越少爷订了一张回安川的高铁票。”   前段时间,周琨泽对越山河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命令助理把那人的一切事情都翻了出来。时隔几个月,助理不确定周琨泽是否还记得这人。但毕竟是周琨泽第一次如此感兴趣的人,助理还是多留意了一些。   嘴角扬起,周琨泽眼里的冰瞬即融化,吩咐道:“密切注意他的动向,记得帮他瞒过越耀宗和任思思等人。”小家伙要跳进他的怀里了呢。   心里掀起惊涛骇浪,助理面上却不显丝毫,只是垂首应了一声,看少爷没有别的事,便出去了。   几天以后,一份详尽的资料被放在了周琨泽的桌上。里面就是言子西在消失期间经历过的所有事情。   原剧情里,周琨泽这个角色的分量并不重,每一次都是含含糊糊就写过了,仿佛他只是一个纯粹的推剧情工具人。   但实际上,周琨泽的身份绝不低于男主傅九鼎,他手上的势力也是足以和傅家相匹敌的。   如果不是他自身的性格问题,和那不能言说的心理因素,这个圈子,未必就是以傅九鼎为首的。   他手下的团队收到命令,就竭尽全力查了言子西的失踪,从各个方面都进行了深入的调查和分析,最后再汇总,递到周琨泽面前。   可以说,周琨泽得到的资料里,只差没有言子西的心理活动了。   拿到资料,周琨泽没有翻看,而是拨通了傅九鼎的电话。   那端的呼吸有些急促,语气分外恼怒:“谁?”   抬眼看了看时间,周琨泽意识到什么,难得地有些窘迫,回答说:“老傅,是我,周琨泽。”   电话里,傅九鼎的呼吸缓和了些许,径直问:“查到了吗?”   “查到了,我没空看,你自己过来拿吧。”周琨泽干脆道。   窸窸窣窣的声音在电话里隐约响起,傅九鼎说:“行。郊区那套别墅是吧?”   周琨泽家里的情况很复杂,也很闹心。成年以后,他就搬出了家,独自住在市中心。名气大了以后,他的私生饭也活动频繁,他干脆在郊区买了一套别墅,没有通告的时候就住在里面。   “对,你快点过来。”周琨泽的作息很规律,规律到了生物钟的地步。眼看着马上就是他的入睡时间了,他便催促道。   很快,傅九鼎就开着一辆低调的劳斯莱斯幻影,出现在他家大门前。   坐到沙发上时,傅九鼎看着茶几上摆着的资料,脸色晦明难辨。   大马金刀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周琨泽掀了掀眼皮,维持着万年不变的面无表情,淡淡地说道:“赶紧看,明天我还要赶通告。”   深深呼出一口气,傅九鼎拿起资料袋,没有打开,看着周琨泽慢慢地说:“他回来以后,我对他一点都不好。”这个“他”,指的自然是言子西。   短促地应了一声,周琨泽仍旧是不感兴趣的冷漠样子,说:“你心里有数就行。”   缓缓打开资料袋,傅九鼎的目光从周琨泽的脸移到资料上,心跳得飞快。   说实话,他对言子西不是没有感情的,不然不会让疑似背叛的言子西留在自己身边。可是,这份感情染上了太多的杂色,又是在洛言的阴影下发芽的,并不纯粹。很多时候,他都不清楚,言子西对自己而言,意味着什么。   触及第一句话,傅九鼎便霍地站了起来,眼睛瞪圆。越往下看,他的脸色越阴沉,周身散发着冷气,空中的温度都被降低了。   旁边的周琨泽却浑然不觉。他的心思都在越山河发布的最新章节上。读了小说,周琨泽的嘴角勾起一个愉悦的弧度,心情好了不少,留下一句书评。   看着心上人的作品反响不错,周琨泽与有荣焉,在网站的红包池里发了读者红包,为小说吸引读者。   想起来“我养你”的承诺,周琨泽的心好似浸在蜜里面。为了奖励越山河靠近自己,他手指轻点屏幕,给越山河打赏了几千的书币,送了名为“男朋友”的礼物。   幻想了一下越山河惊愕地看着系统短信“读者8743569821456送了您一个男朋友”的样子,周琨泽解开了衬衫的第一粒扣子,喉结滚动,心情更加美妙了。   而一旁的傅九鼎手指颤抖着,脸部表情难以用语言形容。良久,他终于回过神来,笨拙地把资料整理好,眼里缓缓浮起狠戾之色。   见他冷着脸坐下,沉默不语,周琨泽淡淡地问:“怎么样?”   眼睫垂下,傅九鼎捏着资料一角的手指用力过猛,偏头,对上周琨泽波澜不惊的目光,道:“我冤枉言子西了。”   对面的人没说话。   皱着眉,傅九鼎寒着声道:“我是真的没想到,洛言竟然把言子西囚禁起来,折磨了三年!”   挑了挑眉,周琨泽睨了他一眼,说:“你可是预备着逼言子西离婚,给洛言傅太太的名分的。”   拳头狠狠砸在茶几上,傅九鼎没说话,脸色差到了极点,仿佛想要砸烂洛言那张脸。   当初他是这么盘算的。如今,他只想扇自己一巴掌。   在他心里,洛言一直都是干净美好的,就像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所以,当洛言支支吾吾地暗示他言子西和别人私奔了的时候,他没有深究细节,而是下意识地相信了洛言的话。   万万没想到,纯洁温柔的洛言会囚禁自己的弟弟,不断折磨。一边不停做着恶毒的事,洛言一边给傅九鼎做心理暗示。   就算言子西费劲千辛万苦逃了出来,洛言也悠闲自在,看着言子西战战兢兢,语气温柔地和傅九鼎交流感情。   要不是看见了这份资料,傅九鼎绝对不会知道,作恶的不是向来抵制洛言的言子西,而是永远一副善解人意模样的洛言。   对这些事不怎么在意,周琨泽只是顺口提醒道:“洛言心思这么阴沉,会是你从前的救命恩人?”   阴着脸,傅九鼎想着洛言认领救命恩人身份时的细节问题,眼里有杀意闪过。   看他这个样子,周琨泽戏谑地道:“傅总果然慧眼识人。”   冷冷地哼了一声,傅九鼎说:“救命恩人的事,过去了。这些年,我没少给洛家送钱,够还几百次救命之恩的了。”   说起来,洛言真的未必就是傅九鼎的救命恩人。   十几岁时,傅九鼎随父母参加洛家的宴会,不慎落水。是一个男孩当机立断,跳下水,把他拖了上来。   担心父母责问他失礼,傅九鼎醒来以后,看见周围没有人,就偷偷离开了现场。等他想起来要感谢恩人时,细细回想,只记得昏迷在岸上时,听见佣人叫了一声“小少爷”。他就自以为那个男孩是洛家的小少爷洛言。   和洛言谈起此事时,洛言不好意思地承认了。据他说,那天,他觉得屋里很吵,便独自去外面透气,看见一个人掉进水里,就赶紧跳下去救人了。   那个时候,傅九鼎觉得洛言的说话滴水不漏。安川上流圈子里,洛言是出了名的温柔解语花。他和洛言没有起过冲突,也就顺大流地这么以为。   如今看来,这哪里是解语花,分明是食人花。救命恩人的事,必定另有隐情。   思索许久,傅九鼎的脸色缓和了不少,嘴角弯起,眼里一片冰冷,说:“这件事,你我就当做不知道。”   “哦?”周琨泽有些诧异。洛言敢如此戏弄傅九鼎,傅九鼎竟然不动他。   换了个姿势坐着,傅九鼎意味深长地说:“我记得,傅老爷子一直很喜欢洛言,这些年都在撺掇我和言子西离婚。”   傅老爷子是傅九鼎的爷爷。他膝下有三儿两女,傅九鼎的父亲是最令他厌恶的。傅九鼎的父母刚创建傅氏集团,傅老爷子就带着一大帮亲戚打秋风,明里暗里地让傅九鼎的父母把傅氏集团给他管。   父母飞机失事的时候,傅九鼎堪堪成年。集团里虎狼环伺,傅老爷子非但没有出手相助,反而时常劝说傅九鼎把集团交给叔叔打理。   这些年,傅九鼎的地位无人能够撼动,傅老爷子面上歇了心思,背地里的小动作却不间断,大有要豁出命来,在人生的最后阶段帮儿子咬下孙子一块肉的架势。   闻言,周琨泽瞬间明了傅九鼎的心思,点了点头,道:“凡是被傅老爷子收揽又没有用的棋子,下场都很一言难尽。”   曾经,傅九鼎的秘书被傅老爷子收买了,却没能成功窃取傅氏集团的机密。傅九鼎查出他的底细,还没动手呢,傅老爷子先废了他的大半条命。   “最近傅老爷子一直和我打感情牌,如此用心,我总要配合一下。”傅九鼎恢复了往日的冷漠无情,淡淡地说。   先和傅老爷子修复关系,再如他的意,和洛言走得更近。想必,傅老爷子会很高兴地将洛言招入麾下。这样以后,傅九鼎既可以利用洛言,掌握傅老爷子的计划,又能将洛言推入深渊。   待把这伙人一网打尽之后,傅九鼎再慢慢和洛言算账。   毕竟,言子西可是被傅老爷子的人接近了好几次。洛言这个挡箭牌竖起来,言子西就安全了。   “你心里有数就行。”对这些事,周琨泽向来不感兴趣。   送走了傅九鼎以后,周琨泽躺在床上,却没有睡意。他看着手机屏幕,默默发了一条读者私信:“除非,晚上好。我送你的礼物,你喜欢吗?”   等了许久,那边才回复了一句:“你这么有钱的吗?”   快速在心里清算了一下自己的资产,周琨泽回复道:“我很有钱。”   是能养你的那种。? 第六章   到了安川,越山河走出车站,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漫天晚霞,染红了大半块地面。他的目光从摩肩擦踵的人群里扫过,落在停得凌乱的车辆上,皱着眉,拖着行李箱往前走。   一个男人迎上去,问:“先生,您要去哪?”   摆了摆手,越山河过了马路,走了几百米,站在一家超市门口。   网约车很快停在了他的面前。越山河报了手机尾号,上了车,开口道:“师傅,去喜乐路34号。”   原剧情里,言子西出事的路口就是喜乐路和福康路的交汇处。所以,越山河在十字路口附近租了房子,预备着当晚见机行事。   行了二十几分钟,车辆停在一栋破旧的居民楼下。   这里是老城区,处处都是颓废的气息。街道上四处都可以看见垃圾,蒙着灰尘的车子碾过马路,扬起一阵灰尘。灰尘落在街边小摊上,但似乎所有人都看不见。他们只是淡漠平静地买了食物,不管不顾地放进嘴里。   不远处,一栋高楼大厦即将封顶。但好像和这里没有任何关系。这个城市的欣欣向荣在这里找不到痕迹,那些豪华干净的汽车也不知道是谁在开,那些耸入云层的建筑物也不知道是谁在使用。   在这个地方,建筑物破旧暗淡,墙上的涂鸦千奇百怪,夹杂着小广告,就像打在过时布料上的布丁。   背着双肩包,拖着沉重的行李箱,越山河找到了一扇掉漆严重的铁门,见到铁门旁钉着的门牌号,皱着眉,踏进院子里。   说是院子,其实只是一块空地,停了几辆电瓶车。院子那一边,是一间间房间,门窗紧闭,就像是一个个拼在一起的小格子。   穿过院子,越山河看见了一个狭仄的楼道口。还没踏进去,他就看见了堆在墙边的垃圾,连忙捏着鼻子,一口气爬上二楼。   他租的是二楼最左边的套间。所谓的套间,只有一室一厨一卫,面积十分狭小,据说厨房和卫生间是房东自己改造的。   因着他没有常住的打算,越山河便随意选择了这里,任务一完成,他就会搬走。   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屋子,越山河洗了个澡,睡在床上,看着挂着蛛网的天花板,眼神有些飘忽。   没有系统在身边,他对于主角身边发生的事只能靠猜测。还不知道有多少个任务等着他。原剧情里,言子西遭受的,有些可控,有些不可控,越山河没有十足的把握。   翻了个身,脑子里只有乱糟糟的一团。越山河犹豫半晌,打开电脑,专心码字。最起码饭碗不能丢。   —————————————   邻市的影视城里,周琨泽看着手机上的监控录像,嘴角上扬,心情很是愉快。   得知越山河租下了喜乐街34号,周琨泽就把那里买了下来,命人在里面安装了监控。   眼下,他就在专用休息室里,看着越山河的一举一动。隔着薄薄的屏幕,周琨泽欣赏越山河身上的每一个细节,仿佛两个人是亲密无间的恋人。   正愉悦着,助理轻手轻脚地进来,脸色不是很好,说:“少爷,任氏的董事长任思思在外面,应该是为肖慕思小姐的事来的。”   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周琨泽将手机倒扣在桌子上,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手机壳,脸上没什么表情,说:“我和那个心机女有什么关系吗?”   如果任思思和越山河母慈子孝,周琨泽自然不会不敬着这个人,可现在看来,任思思的心思都在和情人生的一双儿女上,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他周琨泽做梦都想宠着的小孩在破旧衰败的老城区受苦,私生子却意气风发地进了公司当副总,私生女也扯着任氏的虎皮做大旗,在娱乐圈混得风生水起。   确定了越山河没有回家的意图之后,周琨泽就让人时刻留意越耀宗和任思思的一切动向,当然也没有放过他们的生意。   虽然不明就里,但许多人都知道,周家要收拾任氏和越氏。不过,虽然谁都知道,但三家不在一个层次上,周家的人也就不屑于出来解释。   想不到,在这样的前提下,任思思的私生女肖慕思还敢往周琨泽面前凑。不只是往他跟前凑,肖慕思每日笑靥如花的,一见到他,就收敛了笑容,眼里带着三分委屈两分坚强五分平静,仿佛一朵在秋风中傲然屹立的菊花。   甚至,连周琨泽的助理都说,肖慕思和别的女人不一样,别有一种淡然如菊的气质。   听闻此言,周琨泽的眼里没有了温度。呵,越山河那样的才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淡然冷静,肖慕思,不过是描摹着越山河的样子罢了,画虎不成反类犬。   眼下,周琨泽在的剧组在拍大型玄幻仙侠剧《桃花债》,他饰演的是男一号,天帝之子不弃。而肖慕思扮演的则是恶毒女配阿素,一个费尽心机成为不弃侧室的仙子。   剧里,阿素发誓要成为不弃唯一的伴侣,心狠手辣,设下一个又一个局,最终被不弃捏碎了魂魄。   而剧外,肖慕思空有攻略周琨泽的野心,却没有匹配的手腕和心机,只能糊弄糊弄别人。周琨泽本人可是一眼就看出了她的想法,只觉得索然无味。   不过是假装对他没有好感,却时不时地和他有所交集,就等着周琨泽发现她的不同,主动靠近了。   毕竟,像周琨泽这种身份的,绝不会缺少自荐枕席的人,但不怎么遇见恨不得和他们撇清一切关系的人。不少公子哥儿,还真吃这一套。   只是,周琨泽的心被越山河占据得满满的,没有留出一点空隙。对于肖慕思自以为高明实则拙劣的手段,自然不放在眼里,全当看跳梁小丑做戏罢了。   一听周琨泽的话,助理就知道,肖慕思算是踩在了少爷的雷区上了。不对啊,他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少爷对越少爷分外上心,那肖慕思不是注定要被少爷炮灰掉的吗。   前几年,同性伴侣已经可以领结婚证了。安川有好几对同性恋,尤其是傅九鼎和言子西。这个时候,周琨泽和越山河在一起,也不算惊世骇俗。和一个打着私生女烙印的所谓的大小姐比起来,从小受着贵族教育的堂堂正正的少爷,自然是更好的选择。   心里是这么想的,助理面上却只是尽职地提醒:“上午,您和肖慕思的对手戏,您打了肖慕思的耳光。拍完镜头,她就进医院了。”   掀了掀眼皮,周琨泽不耐烦地道:“这么娇气,还敢在我面前晃。”   那一场戏,是阿素陷害天后的婢女被不弃发现了,不弃当即掌掴,以示惩戒。   开拍前,导演碍于肖慕思的身份,提出借位拍摄。但那样效果会大打折扣。周琨泽又不在意肖慕思和任氏,便三言两语让导演改了主意。拍摄时是真打。   演戏时,演员被打耳光不是稀奇事。周琨泽也用了技巧,打耳光时只是听着声音响亮。可肖慕思一脸正气凛然,NG了十几场。   脸色越发难看,导演不敢得罪任氏,也不敢在周琨泽面前造次,就只能咬牙切齿,一遍遍重来。   最后一场,周琨泽冷笑一声,一巴掌结结实实地打在肖慕思的脸上,留下一个通红的印记。这下,肖慕思进入状态了。   拍摄一结束,肖慕思便瞪了周琨泽一眼,双眼含泪,带着三个助理离开了,说是要去医院。   轻嗤一声,周琨泽没有在意,只是等着自己的下一个镜头。   没想到,任思思会因此莅临剧组,亲自找周琨泽算账。   眼前浮起越山河在生日宴上冰冷的眼眸,周琨泽的心一紧。他不知道,越山河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宣布那三个重磅消息。他只知道,谁都不可以欺负越山河,包括越山河的亲生父母。   思及此,周琨泽说:“去查肖慕思离开剧组以后做过的所有事情。让任思思进来。”   应了一声,助理蹑手蹑脚地离开了。   不一会儿,休息室的门被打开了。周琨泽略微投过去一个眼神。   进来的是一个四十几岁的女人,保养得很好。她穿着做工精细的皮草大衣,手里拎着一个鳄鱼皮包包,手指上套了两枚戒指,耳尖垂着同系列的耳环。   视线扫了休息室一圈,任思思的目光落在沙发上低头摆弄手机的男子身上,露出一个傲慢的微笑,稳步上前,兀自坐下,将包包放在身侧,昂着下巴,说:“你就是影帝周良吧。”   周良是周琨泽的艺名。影帝周良人尽皆知,周家少爷周琨泽却鲜少有人知晓。那些和他一起长大的公子哥,都是安川最顶尖的豪门,自然不会到处嚼舌根。   很不幸,任思思和越耀宗的圈子低于周家,自然也就不知道周琨泽的真实身份。上一次,周琨泽参加越山河的生日宴,也不是拿请柬进去的,而是被一个朋友忽悠去的。   没有抬眼,周琨泽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   “知道我封杀你,需要多久吗?”任思思傲然问道,语气不容置啄。   对付一个演员,任思思自认为还是手到擒来的。纵然对方有庞大的粉丝基础又如何,拿遍了国际国内大奖又如何,还不是资本掌控者一句话的事?   然而,肖慕思嘴上没说,任思思却是看出来了,女儿对这个小演员有意思。她不介意帮女儿达成心愿,待女儿玩腻了以后,再慢慢地把周良推入深渊也未尝不可。   仿佛是被吓住了,周琨泽抬起头,直直地盯着任思思,眼眸里的冰霜开始松动。   微笑着拿过包,任思思打开拉链,取出一张支票,话锋一转:“生路还是死路,你自己选。”   她将支票推出去,放在周琨泽的面前,脸上的笑容几乎完美。   沉下脸,周琨泽不禁有些疑惑:这样的蠢货,怎么会有山河那么钟灵俊秀的孩子?   没有和她打太极的兴致,周琨泽说:“我的真名,叫周琨泽。”   任思思的脸色一变,难以置信地盯着他。周家少爷的名字,她自然不会没听过。   安川的上流人士,谁不知道周家有个神秘的大少爷,握着周家的命脉,几乎不会在公开场合露面。   不待她反应过来,周琨泽又说:“秋天来了,任氏该破产了。”? 第七章   脸色瞬即变得难看,任思思忍不住问:“你真的是周家大少爷?”   换了个姿势,周琨泽没有任何犹豫,提高音量道:“助理,送客。”   话音刚落,候在门外的助理立即进来,不卑不亢地冲任思思一抬手,略微低着头,说:“任女士,慢走。”   深呼了一口气,任思思意味不明地看了周琨泽一眼,拎着小提包,徐徐走出休息室。   周良的话,她当然不会轻易相信,只是,这个人敢假冒周少爷的名字,应该不是一个小演员这么简单。以防万一,她还是不要和他正面起冲突为好。   毕竟,在周家的打压下,任氏已经元气大伤了。如果任氏熬不过这一关,她也就威风不起来了。而周琨泽执掌周家多年,说里面没有他的授意,任思思是不信的。   所以,在和周琨泽谈判之前,无论如何,任氏都不能惹怒周琨泽。   看着风光无限,任思思却很清楚,自己根本无法和周家相抗衡。   大概是任思思对肖慕思说了什么,第二日,肖慕思出现在周琨泽面前的时候,脸色苍白,看向他的目光惊异而胆怯。   难得的晴朗天气,导演穿着万年不变的马甲,嗓音犹如雷震,指挥工作人员布置拍摄现场。   一身深色休闲装的助理睨了肖慕思一眼,上前一步,在周琨泽耳边低声说道:“少爷,昨晚肖慕思回了任思思的别墅,深夜才离开。”   淡淡地应了一声,周琨泽问:“给任氏布的局怎么样了?”   低着头,助理回答道:“可以收网了。三天之内,任氏会宣布破产。”   略一颔首,周琨泽随意往肖慕思身上扫了一眼,抬脚走了。   对面,肖慕思的助理递出去一个保温杯,隐蔽地往周琨泽投过去一瞥。她能感觉到,肖慕思对周琨泽过分的关注。   都是娱乐圈里的人,周琨泽身为前辈,又是功成名就的,肖慕思注意到他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肖慕思几次三番绕着弯子出现在周琨泽的面前,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呀。   犹豫着,她不知道该不该提醒肖慕思。周琨泽可不是好招惹的,圈里想要蹭他热度的人无一例外,都落了个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下场。可肖慕思本质上固执又傲慢,不可能听进去。   接过保温杯,肖慕思喝了一口减肥茶,拿出手机,给任思思发了一条消息:“妈,周良脸色不是很差。”   昨晚,她回到家,和任思思撒娇卖萌,想让任思思把周琨泽解决了。任思思却火气很大,再三警告她不要招惹周琨泽。   早在她七岁时,父亲就告诉过她,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任思思不高兴,任思思要是不高兴,他们就什么都没了。   所以,闹了一夜脾气,肖慕思估摸着任思思起床了,连忙给她打电话道歉。任思思信口叫她观察周琨泽的情况。   见周琨泽仍旧是万年不变的冰山脸,肖慕思有些奇怪。   看他的样子,和别的影帝也没有什么区别,不过是更高冷一些。若是她们母女俩惹到他了,他有本事反击的话,为什么一句话不说,也没有什么动作?   窝着一肚子气,肖慕思冷哼一声,招手,让助理凑近一点,叮嘱了几句。   张大嘴巴,助理怯怯地看着肖慕思,脸上满是惊讶。   “让你去,你就去。”肖慕思抿着唇,眸子里盈满笑意。   点了点头,助理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片场。   —————————————   一晃就是十几天,剧情里的时间点很快来临了。   那天晚上,越山河没有按时睡觉,而是从黄昏开始就在街上晃悠。   夜幕就像一块画布,上面的色彩越来越浓重。月亮升起,轮廓奇形怪状的,就像被溅上去的一团黄色颜料。   一手插兜,越山河坐在街边的长椅上,低头看着手机,耳朵却警觉地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终于,一声凌厉的叫喊几乎刺破他的耳膜。   “宿主请注意,宿主请注意。检测到主角受的呼救,请宿主立刻进行救援。”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同时响起。   收好手机,越山河立刻起身,循着声音,走了一段路,到了一条死胡同。   里面有四五个身强体壮的男人,围成一个圈。越山河蹑手蹑脚地凑上去,通过两个男人手臂的空隙,瞧见被包围起来的是一个羸弱纤细的男子。   那男子穿着单薄的衬衫,脸上没有血色,抿着满是干皮的唇,佝偻着身子,眼里没有一丝光芒。他的身前,散落着一地青色玻璃碎片,大概是被砸碎的啤酒瓶。   为首的大汉笑得分外猖狂:“小美人,我说了,你乖乖地从了我。”   迅速按下报警电话,越山河把手机藏在衣袋里,突然挤进去,挡在言子西身前,一脸讪笑:“不好意思啊,这是我哥。”   拧着眉头,男人指着言子西,脸上的横肉跳了跳,问道:“你哥?”   “对,我哥。”越山河一口咬定,径直问,“我哥冲撞了几位,实在是抱歉啊。您们看,这事怎么了?”   冷哼一声,那男人走近几步,说:“看你细皮嫩肉的,长相不比那些明星差,还挺识相的。”   听见这人前言不搭后语,言子西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拽了拽越山河的衣服下摆。   一回头,越山河就看见,言子西一脸凝重地冲他摇了摇头。   五大三粗的汉子停在越山河跟前,嘴角高高扬起,居高临下道:“你和他,一起上吧。”   “别呀哥。”越山河佯装害怕地往后退了退,说,“您又不是不知道,东西的喜乐路,南北的福康路,都有接这种生意的。我给您钱,您想找谁都行啊。”   眯了眯眼,大汉说:“弟弟,那些人都没你俊啊。”   不动声色地揽着言子西的肩,越山河说:“哥,我真不行的。再说了,我哥他是有丈夫的,这要是传出去?”   “传不出去!”哈哈大笑几声,男人斩钉截铁道,猛一挥手。   剩下的人正要靠近,就听见一声怒吼在空中炸开:“不许动,警察!”   他们正愣怔着,刺目的光线射了过来。一时之间,肮脏无所遁形。   回过神来,为首的男人吐了一口唾沫,恨恨地逼上前,说:“你敢耍我!等着!”说着,他就撸着袖子,作势要打人。   当机立断,越山河将言子西整个罩在身下,安抚道:“别怕。”   幸而,没给这些人出手的机会,警察很快就将他们全部控制住了。   “任务已完成,积分200已到账。”系统提示音响起,让越山河松了一口气。   —————————————   深夜,郊区的一栋别墅内,周琨泽看着手下拍到的照片,眼神阴恻恻的。   当他知道越山河出事的时候,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把所有伤害到越山河的人都清除干净。   现在,虽然事情已经解决了,但他盯着照片里的人,脸色仍旧黑得能滴出墨来。   照片上,一个强壮的男人放肆地打量俊美的男孩,眼里是不加掩饰的觊觎。   竟然敢窥伺他的宝藏,岂有此理!   此刻的周琨泽犹如护食的恶狼,恨不能将所有企图踏入他的领地的人全部咬死。并且,他认定了,只有这样,他才能独占珍宝。   看了半晌,周琨泽把照片扔在地上,寒着声吩咐助理:“所有人,一个不留!”   心颤了颤,助理惊讶地应了一声。他知道,周琨泽动怒了。   在他的印象里,周琨泽一直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或者说,绝大多数事情都不能搅动周琨泽的情绪。   本以为,周琨泽对越山河的兴趣已属意外,没想到,周琨泽会如此在意越山河。看来,他要重新估量越山河的地位了。? 第八章   一波刚平,一波又起。   配合警察做了笔录,越山河见傅九鼎的人已经接走了言子西,松了口气,独自回了住处。   事关言子西,傅九鼎必然会妥善处理这些人。他便不打算过问了,只等着租期一到就搬走。   才洗了澡,越山河坐在电脑前,查看《重回高中时代》的最新订阅数据。   那个昵称很像乱码的读者又给他打赏了上千的礼物,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不过,他旁敲侧击过几次,那人都说,自己很有钱,喜欢他的小说,诚心实意想养他。   礼物一经打赏,无法退回。越山河本想转账给他,他又不愿意收,打赏的礼物反而更多了。没法子,越山河只能随他去吧。   刚更完章节,越山河正要睡下,就接到了快穿系统的新通知:“第二个小任务,一个月后,成为洛言雇佣的狗仔,并拍到周琨泽的丑闻。”   嗯?越山河一怔。这不是三年后的情节吗,怎么提前了这么多?中间可是有一大段虐心又虐身的剧情的,怎么都被略过了?   不知其解,越山河只能把心思放在任务上。   看似简单的任务,其实分为三个部分:成为狗仔,和洛言联系上,拍到周琨泽的丑闻。 第一部 分说难也不难。越山河眼下是无业游民,拍摄技术也过关,只要拍到那个明星的丑闻,也算是成了狗仔了。   但接下来的事就很具有未知性了。他和洛言没有交集,一个月里也很难成为狗仔界的佼佼者。要怎样做,才能让他以狗仔的身份在洛言那里挂上名呢?   最后,就是最具有挑战性的了。影帝的丑闻,拍到的难度极大。而拥有一座金矿的影帝,更不可能折在一个狗仔手里了。周琨泽明里暗里保护的人都不少,这让他如何是好?   原剧情里,原身拍到了周琨泽的照片,还没来得及保存,就被两个彪形大汉拧住胳膊押到了周琨泽面前。   叹了口气,越山河翻了个身,沉沉睡去了。   —————————————   三天以后,任氏宣布破产的消息在安川激起了万层浪。   写字楼下,脸色憔悴的任思思拎着手提包,在保镖的护送下坐上豪车。豪车启动,丢下混乱的记者群,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车内,任思思的脸色阴沉得可怕。她曾想办法把肖慕思嫁给某个公子哥,换得任氏的资金支持。但那人拒绝了。如果他没有拒绝,兴许,任氏依然屹立。   想到这里,任思思瞪了一眼肖慕思,伸出手,在她的手臂上拧了一下。   吃疼地低声叫了一声,肖慕思眼泪汪汪的:“妈,你干什么嘛?”   “哼,我干什么?”任思思冷冷地道,“要不是你得罪了周琨泽,我们家会这样吗?”   最让任思思气愤的是,肖慕思没办法笼络那个公子哥。女儿卖不出去,公司保不住,这不是女儿的错吗?   低头咬着唇,肖慕思没有说话,眼里有寒光一闪而过。对任思思的敬畏刻进了她的骨子里,让她不敢出声,可心里是怎么想的,又是一回事儿了。   听到任氏破产的消息,傅九鼎叩击着办公桌,微微闭着眼,眉心紧锁,许久都是这个姿势。   例行报告的秘书静默地站在一边。他知道,傅九鼎在思考,周琨泽为什么要针对任氏。   毕竟,周琨泽向来是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主,鲜少生事,执掌周家以来,也就是把周家牢牢握在手里,其他的,好似都不能引起他的兴趣。   说实话,这一次,实在是太不像周琨泽的风格了。   思索许久,无果。傅九鼎斟酌一会儿,还是给周琨泽发了一条信息:“你为什么对任氏出手?”   下手快准狠,就像淬了毒的剑锋,直直地插入敌人的心脏,不留给对方一丝一毫喘息的机会。   这要是落在傅家身上,傅九鼎都没有十全的把握挺过去。更何况,只是区区一个任氏?   半晌,周琨泽的信息慢吞吞过来了:“以后你就知道了。”   揉了揉眉心,傅九鼎想起周琨泽近些日子的言行,察觉不出有什么异常。   不过,周琨泽的性格和能力都是很让他放心的。因此,他没有纠结于此事,而是拿过言子西寄给他的快递,粗暴拆开。   里面只有一份文件。傅九鼎没有翻看,因为,上面印着刺眼的几个字——离婚协议书。   沉重的呼吸在办公室里响起。傅九鼎靠在椅上,手指轻轻戳着离婚协议,忽然笑了。   旁边的秘书屏息静气,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忽然,傅九鼎将协议丢了出去。薄薄的文件狠狠摔在地上,就像是傅九鼎的心被人摔成了几瓣。   知道洛言丑恶的真面目,傅九鼎特地让人查了当年的落水救人一事。   调查的结果让他目呲欲裂。   救他的人,是言子西!只不过,言子西救了人以后就离开了,听见动静的洛言却跑过来。一个仆人见了他,叫了一声“小少爷”,正好被他听见了。   看见结果的那一刻,傅九鼎想起自己对言子西的忽冷忽热,想起来自己曾经许多次怒吼着让言子西滚蛋,想起来自己永远都站在洛言的立场上,只觉得自己的所有都是一个拙劣的笑话。   真正的救命恩人,被他一点点折磨着,从朝气蓬勃变得死气沉沉。而感情骗子,却被他捧在手里,尽心尽力呵护着。   这就是他傅九鼎的深情啊。这就是他傅九鼎报答救命之恩的方式。这就是他傅九鼎身为一个男人的责任和担当。   讽刺的是,就为了成功迷惑傅老爷子,得知结果的前一晚,傅九鼎还把言子西丢在街边,带着洛言离开了。   用了几天时间接受现实,傅九鼎做好了准备,制定了周密的追妻计划,坚信自己一定能重新获得言子西的爱。   可是,言子西却在慢慢离他而去。   三天了,言子西再准备他的早餐,而是匆匆去了公司上班。晚上回家,言子西会笑着和他说晚安,但不再胆怯地抱住他,也不再主动走进他的房间。甚至于,傅九鼎暗示他,言子西也只是温柔地拒绝了。   早晨,傅九鼎终于忍受不住了,质问他到底什么意思。   面对着满脸无奈的傅九鼎,向来善解人意的言子西是怎么说的呢?   哦,他说:“九爷,对不起,我们,就这样吧。”   九爷。   从过去无比亲昵的“九哥哥”变成今日冷冰冰的“九爷”。他言子西是走过了怎样的心路历程,才能对着曾经冒着生命危险去救的人,脸上只有疏离?   脑海里闪过新婚时的画面,傅九鼎突然意识到,他的记忆里,言子西眼里的光芒是一日一日黯淡下去的。到了今天,言子西的眼眸里,终于没有了光,只有空洞的温柔。   沉思许久,傅九鼎摆了摆手,说:“打电话给夫人,说我胃病犯了,在医院里,疼得昏过去了。”   依言拨通了言子西的电话,秘书把傅九鼎的谎言说了一遍,脸上的表情僵住了,怯怯地瞄了傅九鼎一眼,而后讪笑着应了几声“好、好”。   张了张口,秘书有心想说些什么,对面却已经挂了电话。   “他怎么说?”心沉了下去,傅九鼎还是忍不住问。   避开傅九鼎的目光,秘书硬着头皮说:“夫人说,我请洛少爷给您煲个汤,您喝了会好很多。他还说,他工作忙,就不去医院了,请您见谅。”   拳头砸在办公桌上,傅九鼎站起身,一脚踹翻办公桌,双手叉腰,烦躁地走来走去。   —————————————   考虑了半天,越山河还是决定单枪匹马上阵。   功夫不负有心人。翻遍了原剧情,越山河终于找到了一个切入点。   洛言是一个模特,同时也认识好几个模特朋友。在原书里,他和他的朋友经常遇见狗仔。不过,为了保持自己的友善人设,每一次,言子西都大度地放过了没有成功的狗仔。   换句话说,越山河只需要几次三番地跟踪、偷拍洛言和他的朋友就可以了。   对洛言来说,让一个自己厌恶的狗仔去膈应周琨泽,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要是狗仔成功了,他就抓到了周琨泽的把柄;要是狗仔暴露了,他就可以借周琨泽的手解决狗仔。   所以,洛言一定会把这棘手的事情交给一个令他厌恶的狗仔。要知道,原剧情里,这事谁都不愿意接,才落到了原身的头上。   把这些事都想透彻了,越山河干劲十足,开始整理书中提到过的洛言的行程。   因为主角攻对洛言过分的关注,书中有很多地方都提到了洛言。比如说,洛言在哪里哪里拍了广告,又登上了哪家杂志的封面。   最近的时间点是今天晚上,洛言有一个私人的聚会。   原剧情里,这个聚会是为洛言的一个好友办的。聚会结束以后,洛言醉得找不着北,打电话让傅九鼎去接他。凑巧,这天又是傅九鼎和言子西的结婚纪念日。傅九鼎为了洛言,把言子西扔在家里,由此,两人还爆发了矛盾冲突。   不由地感叹了一声剧情的无聊,越山河整理了一下摄像机,换了一身行头,这就从住处出发了。   和别的上流圈子的聚会不同,这一次,他们聚会的地点是安川的一个酒馆。原本,这些人是看不上一家酒馆的,但对洛言的朋友而言,这一家酒馆有着特殊的意义。为了哄他高兴,几人便将聚会地点定在了这儿。   转了几辆公交车,越山河终于凭着一个模糊的地址,找到了原书里的“一口闷酒馆”。   书里没有提到聚会是何时开始的。越山河不敢妄加猜测,只能尽早到场,潜伏在酒馆外面。   不知道为什么,这家酒馆门面冷清,店里只坐了零零星星几个人。老板是个四十几岁的女人,坐在酒馆最里面,磕着瓜子看着街上的景物,时不时使唤服务员做这做那。   瞧见一个清秀的小伙子走进来,老板立刻站起身,热情地上前问道:“小伙子,要什么酒啊,想吃什么菜?”   没有吃午饭的越山河有些兴奋,看着图片点了两道菜,不好意思地道:“我不怎么喝酒,有大米饭吗?”   “有,有。”老板迅速应了,让服务员记下菜名。   一本正经地坐在酒馆里,越山河对着油迹斑斑的餐桌发了一会儿呆,这才慢半拍地想起来小说更新的事情。   晚上要干事,小说应该更新不了了。在请假和不请假中犹豫了片刻,他还是选择不请假,抓紧一切时间码字。   于是,街边一家不起眼的酒馆里,越山河捧着手机,手指飞快地点击着,一脸严肃认真。? 第九章 完结章   晚上七点,夜色正浓。越山河穿着连帽卫衣,背着一个黑色的双肩包,坐在酒馆街对面的角落里,警觉地看着酒馆里进出的客人。   半个小时左右,所有客人都出了酒馆,嘴里说着什么。酒馆前一阵嘈杂。看样子,是店家清场了。   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越山河过了马路,闪身进了酒馆隔壁的奶茶店。他坐在奶茶店的门后面,能清楚地看清进酒馆的人。   不一会儿,果然有一辆看着低调但牌子不俗的车停在了酒馆门口。越山河正要取出摄影机,想到什么,又收回手,而是端着手机摆弄。   摄像机太招摇了,他在店里用,想不引人注目都难。还是手机好使。   停了半晌,大约是看周围没有可疑的人,车里的人依次下来了。他们都穿着深色大衣,口罩遮住口鼻,眉眼有化妆的痕迹。   看周围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些人松了口气,三三两两地进了酒馆。   耐心地等在奶茶店里,越山河一面争分夺秒地打字,一面用余光盯着那辆车。   如果剧情没有发生偏移的话,他们出来的时候,洛言喝得分不清人脸,抱着朋友涕泪横流。因为那个朋友是有家室的,和他险些有过一段情,所以旁边的人连忙分开他们。那时候,就是最好的偷拍时机。   果不其然,越山河在奶茶店等了一个多小时,店里只剩下他和服务员两个人了,他们出来了。   酒馆门口出现了嘈杂的脚步声,混合着说话的声音,在寂静的街头响起,很是引人注意。   在他们出来之前,越山河已经调整好了手机的角度。这些人走到车旁,说话声低了下去,隐约夹杂着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是开车门、上车的动静。   关了闪光灯,越山河目不转睛地看着外面的情形,手指已经按下了录像键。   街上行人寥寥,那些人挤成一团,有些显眼。大概是喝多了酒,洛言的脸红红的,眼睛里可以瞧见泪水,身上的大衣领子凌乱。顶着朋友灼人的视线,洛言嘴里嘟囔着什么,一把抱住身前人的腰。那人下意识地环抱住他,小心翼翼地叫他的名字。   满意地看着手机上的录像界面,越山河的嘴角高高扬起。   因为不必毁了洛言的事业,越山河见好就收,关了手机,仍旧保持着原先的姿势不动。   一道火辣辣的目光突然穿过玻璃门,直直地落在越山河身上。越山河心一惊,面上却不见得慌张,只是慢吞吞地抬起头,和目光的主人静默相望,脸上显露出些许疑惑。   极具压迫性的视线在他身上停了半晌,越山河却始终不变脸色。见那人没有收回目光的心思,越山河也没有慌张,只是缓缓低下头,重新摆弄手机。   视线默默地收了回去,几个人的说话声越来越低。车门关上,车辆渐渐启动,行驶。   等车子消失在街口,越山河舒了口气,收好手机,出了奶茶店。   深夜,街头没有几个人,只有零星的车辆稳稳驶过。路灯的光芒黯淡下来,光圈落寞。   叫了一辆出租车,越山河指挥着车七拐八拐,绕了大半座城市,这才停在一栋破败的居民楼下。   —————————————   翌日清晨,厚厚的阴云遮住太阳。房里没有阳光,只有一盏灯放着幽幽的白光。   闹钟铃响,打破了房里的安静。一只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按在手机上。片刻以后,被子被翻开,一张红彤彤的脸露出来,眼睛半睁不闭的。   起了床,越山河有气无力地洗漱,随意吃了些面包,边吃边思索。   他检查过昨晚拍到的视频,镜头有些晃动,但人脸还算清晰,过程也算明了。他特地掐头去尾地剪辑一番,最后呈现的画面,就是洛言流着泪,抱住一个人,两人深情相拥。   视频已经到手,接下来就是要和洛言联系上了。狗仔得手以后,要么爆出视频照片,要么联系明星艺人要钱。   越山河自然是选择后者。   只是,他到底怎么联系洛言?   去洛言家里自然是不现实的,首先里面的保镖他就应付不了;去洛言工作的地方,要经过层层检查,闲杂人等难以入内。他手里又没有洛言的联系方式。   瞌睡上来了就有人送枕头。越山河正想着法子,耳边就响起了敲门声。他打开门,看见了两个陌生的男人。   不待他开口,来人就伸手横在门前,板着脸说:“越先生,我们家洛少爷有请。”   警惕地看了两人一眼,越山河点点头。   被押到楼下,越山河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一辆深蓝色的保时捷。   两人把他往车前一扔,说:“进去吧。”   叹了口气,越山河只好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内只有一个人。那人穿着雾霾色的风衣,下身被黑色牛仔裤包裹着,鼻梁上架着银丝圆框眼镜。正是洛言。   “我知道,你昨天拍到了我的视频。”洛言没有正眼看越山河,只是解开了风衣的扣子,说,“我也不和你打太极了。做个交易吧。”   嘴角扯了扯,越山河直起身子,手指在膝盖上乱动,问:“什么交易?”   “今天晚上,《桃花债》的剧组杀青,导演已经在慕远楼定了包厢。你只需要拍到影帝周良的照片,我可以给你一百万。”洛言淡淡地说道。   拧着眉头,越山河故意质疑道:“你怎么知道,据我所知,你可不是剧组的?”   面上挂着轻笑,洛言说道:“《桃花债》的投资商是我爸的老朋友。”   这一点在原书里有所提及。越山河便没有问下去,只是犹豫着摇了摇头,说:“我可不敢偷拍周良,他咖位太高了。”   睨了他一眼,洛言问:“那你知道,得罪洛家是什么下场吗?”   越山河低着头,不说话。   洛言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不带一点感情:“你办成了这件事,视频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你应该还不知道吧,你妈妈已经破产,带着私生子女出国了,你爸的公司也摇摇欲坠的,只怕熬不过几天。”   霍地抬起头,越山河盯着他的侧脸,目光炯炯,张了张嘴,又徒劳地闭上了。   鄙夷地轻笑一声,洛言加重了语气:“所以,除了听从我的话,你没有别的选择。”   脸色变得异常难看,越山河说:“好,我会去的。”   唯一颔首,洛言说:“你放心,事成以后,我会帮助你离开这里,暂避风头。”   “好。”咬了咬牙,越山河答应了。   —————————————   晚上九点,慕远楼。   在洛言的帮助下,越山河成为了慕远楼的一个服务生。洛言告诉他,上上下下都打点好了,他只需要扮演几个小时的服务生,然后偷拍就可以了。   一场觥筹交错的宴会下来,导演打扮的人在几个人的簇拥下离开了。   别人都三三两两地走了,包厢里渐渐趋于安静。周琨泽依旧稳稳地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地看着桌上的残羹剩饭。   见此,越山河皱着眉,看着周琨泽,有些犹豫。他没有拍到有用的东西,怎么完成任务?   幸好,一个女演员看人走得差不多了,嘴角噙着笑,慢慢地靠上来。   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周琨泽闭着眼,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   那女演员犹豫片刻,纤纤玉手缓缓爬上了周琨泽的肩背。周琨泽霍地睁开眼,目光却不似往常的锐利。   笑容越发灿烂了,女演员挪了挪大腿,双手缓缓往下游走,口中溢出一声娇滴滴的呻吟。   就是此刻!越山河心一动,悄无声息地站到两人身后,手伸进衣袋里,摸到了调到摄影界面的手机,食指轻点。   毫无所觉的女演员见周琨泽没有要推开自己的意思,往他身上挪了挪,半个身子钻进了他的怀里。   眉心跳了跳,越山河微微侧着身子,手指再次点击手机。   “行了。”周琨泽突然出声,推开女演员,道,“你可以走了。”   闻言,女演员立刻收敛了表情,迅速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心里涌上不祥的预感,越山河的手指抖了抖,转了个身,无声地往外面走。   “小狗仔,”周琨泽突然叫住他,心情很好地带着笑道,“终于见面了。”   任务完成。越山河在心底说了一声,转过身来,面对着周琨泽,故作不解地说:“对不起,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起身,周琨泽几步跨过去,鼻尖和他的鼻尖抵在一起,炙热的气浪喷在他的脸上。   身体僵硬了,越山河的大脑一片空白。他能感觉到耳边都是周琨泽的呼吸声,全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仿佛都被周琨泽的气息侵占了。   柔软的东西花瓣一般落下,覆在他的嘴唇上。越山河下意识地吮吸一下。顿时,一股电流淌遍他的全身。   大片大片的记忆迅速飘起,天女散花一般,纷纷扬扬,在他的脑海里闪过。   “灵魂自我修复完成,记忆恢复中。”刻板的机械音在他的脑海里响起。   吻了片刻,周琨泽终于放开他,退了一步,手却拢着他的腰。   “祁度骁。”喘了口气,越山河抓着周琨泽的手,喃喃道,“祁度骁,是你对不对?”   “记忆恢复,自动脱离小世界。”   太多太多的话堵在他的喉头,一时之间,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周围的事物突然模糊了,只有眼前这个人面容清晰。   —————————————   等江初照再一次看清周围,他发现,自己睡在一个能量舱里。   而他的身侧,祁度骁侧着脸,看着他,眼神温柔而坚定。   用了很长时间梳理,江初照才弄清楚自己经历的事。   虫族进攻,身为帝国上将的祁度骁战斗在最前线。而他江初照,则是一名战地记者。   因为虫族破坏了设备,记者团无法获知前线情况,江初照只能带着设备,踏上了战场。   虫族女王早就知道他和祁度骁的关系,便设计,让他所在的地方发生了爆炸。关键时刻,奉上将之命保护他的人驾驶着机甲,保住了他的性命。   但虫族女王的毒素渗进了他的大脑,导致他灵魂受损,也失去了一部分记忆。   是祁度骁及时赶到,带着江初照找上了快穿系统。   在医学巨擘王教授的帮助下,快穿系统用祁度骁扮演的角色刺激江初照的记忆,一点一点修复他的灵魂。   幸运的是,江初照的灵魂拥有自我修复能力。所以,他才能如此之快地完成灵魂的修复。   其实,当初,江初照和祁度骁分手是因为误会。祁度骁迟迟不解释,只是想忙完战事再说。   如今,江初照已经不在意过去的小事了。他知道,祁度骁是爱他的,正如他爱着祁度骁一样。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