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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题名：法棍与马卡龙
　　作者：青霜照夜
　　文案
　　面包、西装和爱情可以兼得。
　　糙汉狗脾气贫穷面包师攻x斯文败类形象设计师受，路易x余辰。
　　在贫民区坚守祖传破落面包店的面包师傅路易，每天都穿着祖传的十年没洗的皮夹克，守着虽然美味但昂贵的精致点心、和白天卖不完只能晚上低价处理的法棍，用狗脾气吓走所有顾客。
　　但是自从他的马卡龙吸引了一位西装革履的形象设计师，被后者缠着进行形象改造，穿起西装微笑待客之后，脏衣服、狗脾气和萧条的店面都一去不复返了。
　　法国糙汉和亚裔小资鸡飞狗跳的爱情故事，无脑傻白甜，毫无考据和质量，配速溶咖啡最佳。


第一章 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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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易的店开在第七区的街角，这里远离市中心，是老城区里的贫民窟，住在这里的都是无业游民、残疾人、老人和孤儿，整条街区都透着沉沉死气。而这家小店和这条破败的老街浑然一体，脏污到看不清橱窗陈列的玻璃上，只有一个胶纸贴出的巨大字母B，像个掉了牙的老头。
　　这个B是面包店的首字母，剩下的字母胶带都被风雨冲刷掉了，若不是烤炉中散发的小麦香味，恐怕没有人能看出这家脏兮兮的店卖的是什么。
　　路易对店名被冲掉了的事实心知肚明，但他懒得费神去补店名。有这个时间他宁可试试手动打发一盆蛋白，研究一下什么力道打出来的蛋白霜口感最恰到好处：路易的父亲从小就教导他，与其用华而不实的装饰来吸引客人，还不如让面包的温暖香气飘得更远些。
　　何况现在也不是出去修理橱窗的好时候。外面风雨交加，天色昏暗，连平日里到处乱飞的鸽子也各自回到巢穴之中。路易守在烤箱前，一边盯着面包逐渐变黄的酥脆外壳，一边用余光打量着空无一人的街道。
　　看样子今天傍晚，连买低价处理面包的贫穷主妇们，都不会出现了。不如现在就打烊算了？
　　路易正要站起身来，面包店的玻璃门便被人推开了。一个年轻男人带着一身水汽，和一种陌生的花香气走了进来。
　　路易吸了口气，突然想起来这是盛开睡莲的湖泊的味道。
　　他很年轻，有一张光滑得像法式甜冻似的脸蛋，黑得像苦巧克力一样的头发，体态修长——但对法国人来说未免太瘦了。毫无疑问，这是一个亚裔，还是长得很漂亮的那种。
　　他穿着服帖修身的银灰色西装，将直柄雨伞放在门口伞架的动作，优雅得如同老电影里走出来的上世纪绅士。虽然头发和衣服都被雨水打湿，但他的神态却看不出一丝狼狈，横看竖看都不像是该出现在贫民区的人。
　　虽然他的模样很新奇，但路易对他的兴趣仅止于此，嘟囔了一句：“要点什么自己看”，便转头去照看他的烤面包。
　　年轻客人没有被他的失礼吓到，一边抽出手帕擦拭眼镜，一边笑容可掬道：“您好，现在暴风雨太厉害，我不敢继续开车，可以在您店里坐一会么？”
　　路易瞟了他一眼：“买了东西才能落座。”
　　青年平静道：“我知道了。您有什么推荐么？”
　　“我店里的都是值得推荐的甜点。”路易不咸不淡道。
　　“……那就这个最贵的马卡龙罢。”
　　路易在自己的夹克上蹭了蹭手上的面粉，夹起他指的那枚绿色马卡龙，垂着眼皮问道：“在座位上吃还是带走？在座位上吃贵一欧元。”
　　青年无奈道：“我在店里用餐。雨太大，我暂时不敢开车。”
　　路易弯下腰，从掉了半扇门的橱柜里摸出一张盘子，啪地把马卡龙丢上去，放上一副塑料刀叉，摆到收银台上：“四欧。”
　　他一抬头，发现青年脸上还带着没能及时收回去的嫌弃，目光停留在盘子边沿的豁口上。路易用力敲了一下键盘：“付款么？不付款我放回去了。”
　　青年蹙起眉：“我付款，刷卡。”
　　路易又敲了一下键盘：“刷不了。”
　　“我不刷visa，CB银行卡你总能刷罢？”
　　“刷不了。”路易指着缠满胶带的pos机，“它坏了，什么都刷不了。你没有现金么？”
　　青年眉头蹙到一处，带着一脸掩不住的嫌恶，掏出钱夹，找出一张十欧的现金。路易大声叹了口气，伸手去夺他的钱包：“我找不开。给我看看，您没有五欧的钞票么？”
　　他捏住了对方的真皮钱夹，才意识到手上的面粉一定会弄脏这只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奢侈品，连忙快速抽出一张五欧，将硬币和钱夹一起还给他：“自己找地方坐罢。”
　　青年看了一眼钱夹上的指印，面无表情道：“如果您有时间的话，请帮我倒一杯水，再拿一张纸巾。”
　　说完他便举着餐盘去挑选合适的座位，直到路易接好自来水回来，他还在两张稍微干净的塑料椅前徘徊不定。路易的目光从沾满面包屑的椅子上掠过，难得稍微惭愧了一下，用围裙下摆擦了擦比较干净的那张椅子：“坐，昨天才有人坐过这张椅子，比较干净。”
　　他见青年犹豫，便放下水杯，将他按坐在椅子上：“不就是面包屑，一会起来拍拍就干净了。你赶紧坐下，我要开烤炉了，你晃来晃去的我心烦。”
　　青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闭上嘴，用纸巾擦起自己的钱包来。
　　路易见他终于安定下来，便去安心开自己的烤炉。这炉面包松软焦香，火候正好，路易挑了一个色泽金黄的，从中间撕开，顿时便有香甜温软的热气扑面而来。
　　路易倚在柜台上，用手撕着面包吃起来。青年正对着收银台而坐，看见他用手拿面包，又微微蹙了一下眉，才开口问道：“棍子面包？现在雨这么大，可能没有人会出门买面包了，明天它发硬了，不就浪费了么？”
　　法国名产棍子面包的特性就是，刚出炉时外酥里嫩香气扑鼻，但随着时间流逝，很快会变成一条硬邦邦的无味的石头。通常面包店的厨师都是早起四点出起来和面，烤制到六点钟，正好卖给客人作早饭的，若是过了下午六点还没卖完，这些法棍就不得不低价处理，或是直接丢掉了。
　　眼下风雨大作，没有行人，唯一一个客人显然又不可能买下整整十条法棍，这一炉法棍肯定要终结在垃圾桶里了。
　　不过眼下这盘才出炉的法棍，依然是松软有韧劲、香酥无比的。路易撕下一条法棍塞进嘴里，懒洋洋道：“我自己都吃掉就好了。”
　　青年看着他空口吃完半条法棍，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色：“您就这么直接吃棍子面包？”
　　“法棍刚出炉的时候，直接吃最好。过一会它变得硬起来，就没有这种口感了。”路易耸耸肩，“这时要是用黄油和肉酱涂抹它，就会掩盖它这转瞬即逝的本来风味。”
　　青年愣了一下，忽然笑道：“您对法棍的见解倒是很独到呢。”
　　路易正色道：“从我能记事起，我就会烤面包了。他们是我的艺术，我当然要有自己的见解。”
　　“我无意惹您生气！”青年忙道，“您说得对，自己热爱的职业就是一门艺术。”
　　这话让路易很舒服，他缓和了口气：“要不要来一点？”
　　“不用了，我对法棍这种粗制面包不太感兴趣。”为了转移注意力似的，青年用塑料勺切割了一下盘子里的马卡龙。
　　勺子一下割开酥脆的外壳，陷入柔软的内芯中去，青年怔了一下，用勺子切下一小块马卡龙，说道：“在附近的面包店里，很少能见到这么精致的马卡龙，外壳松脆，内芯却很柔软。”
　　路易搬着烤盘走到柜台后面，开始摆放法棍，嘟囔道：“有什么好吃惊的，外酥里软不是马卡龙的基本要求么？因为杏仁粉比例不当导致内芯也硬，是外行人才会犯的错误。”
　　青年轻声笑道：“光从店面和外表看起来，真想不到您竟然有这么精湛的烘焙技术。这枚马卡龙不仅软硬程度刚刚好，甜度也刚好。要让马卡龙能成型不过甜，是很多高星酒店的厨师也做不到的。”
　　他说完便用勺子慢慢吃完马卡龙，重新开口道：“是栗子蓉馅和开心果杏仁蛋白霜么？这两者都口感细腻，没有刺激气味，甜度互补，搭配得也很巧妙。您的水准这么高，为什么不去高星酒店应聘，反而要在贫民窟开店？”
　　他的恭维让路易莫名其妙的愉悦，后者多看了他两眼，不再吝惜言词：“这是我父亲留下的店，除了这里我哪里都不去。”
　　“就算您不打算离开这家店，也可以尝试把这家店搭理得更好。”青年站起身来，“您做的马卡龙是我三个月来吃过的最美味的，可是因为一些其他因素——”他打量了一下店内简陋的装潢，“我差点失去尝它的勇气。我相信曾经一点也有很多顾客，因为您的外表而对您的手艺产生了偏见，没有走进您的店中。”
　　路易面无表情道：“能不能有话直说？”
　　青年笑了笑：“您的形象一定程度上会影响您的生意，让顾客觉得您做的点心不够高档。如果您想要改变这状况，可以联系我。”
　　他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名片夹，从中抽出一张雪白的名片，快步走过来递给路易。后者探头一看，疑惑道：“形象设计师，这是什么？”
　　“字面意思，我负责为您设计形象，从发型到衣着，我都会一手负责，一定会设计出最适合您的造型。让您和您的面包店看起来焕然一新，足够高档。”
　　路易没有接名片：“卖法棍不需要高档的外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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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法的雨天……忍住脏话。
　　CB在法基本可以算作特指法国本土银行卡→_→因为很多店都刷不了visa。


第二章 房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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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年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如果只是卖法棍，也许这样就够了。但是对于您店里昂贵而精致的马卡龙来说，可是远远不够的。”
　　“那你想要我怎么样？穿着三件套西装、喷着香水在烤炉前忙碌——”路易不怀好意地打量他一番，“像个娘娘腔同性恋一样？我还是想做个男人，请您快从我的面包店出去，香水会影响面包师的嗅觉。”
　　青年的脸色终于变青了，他将名片放在收银台上，正色道：“即使您现在对形象设计充满误解，我也会想办法改变您的成见。
　　“我走了，谢谢您的马卡龙。”
　　南法的雷阵雨来得快，结束得也快，从被雨水冲去大片尘土的橱窗可以看见，外面已经雨过天晴。青年已经不必再在面包店中躲雨了。
　　他抿着嘴收拾好自己的随身物品，快步走出店门，关门之前还不忘照例告别：“再见，祝您今天愉快。”
　　可谓十分有礼貌了。
　　路易懒洋洋地用两根手指夹起名片，对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挥了挥，自言自语道：“永别了，先生。”
　　他随意扫了一眼这张名片，雪白的硬纸上压出睡莲的暗花，用法语写着主人的身份、地址和联系方式，但名字却是用路易不认识的两个方块字写的。路易将名片凑到鼻端，便闻到一股和它主人一样的香水味。
　　“娘娘腔。”路易撇了撇嘴，将它远远丢进垃圾桶中。
　　天气放晴，附近穷人家的孩子们很快都跑了出来，带着两脚泥水蜂拥进面包店。其中一个男孩个头最瘦小，却比猴子都会钻，挤来挤去就插到了队伍最前头，用脏兮兮的左手递出一个十欧分的硬币：“路易，给我一个法棍。”
　　路易劈手夺走他紧攥着不肯放手的硬币，装好一条法棍扔给他：“让-卢克，今天怎么不买半条了？”
　　让-卢克挤眉弄眼道：“我的弟弟们饿得路都走不动了，半条法棍不够他们分的。其实一条也不太够，你要不要多送我一条？”
　　路易“啊”了一声，将最后一条法棍卖给了最近的小鬼头，摊开空空的双手：“没了。”
　　让-卢克对他做了个粗俗的鬼脸，抱紧自己的法棍，生怕它被年长的大孩子们抢走。他走出面包店不久，又想起有句话没说，趟着泥水跑了回来：“喂，路易，你的商铺还没租出去啊？干脆借给我们住算了，我家现在太挤了，睡觉的时候脚都伸不开。”
　　路易抄起扫帚，将他和其他觊觎店内点心的小鬼们一起打跑：“滚！你想得倒美！”
　　倒霉孩子们挨了打，此起彼伏地怪叫起来，无非是路易真穷、路易没人性之类的抱怨，夹杂着外语腔调的脏话。让-卢克在孩子群中左躲右闪，一下扫帚都没挨，还有闲心对他吐了吐舌头：“这个街区哪有人有钱租商铺，你肯定租不出去的。”
　　路易一声不吭地将他们全部扫地出门，从里面拉下卷闸门，打烊回家。
　　他的家就在面包店的二楼，从后厨爬上楼梯就是。这个家面积不大，只有一间卧室和厕所，大部分面积都被足有两米的双人床占据了。
　　床也是他父母留下来的老伙计了，躺在上面一翻身就吱呀作响。但路易没闲钱买床，只好用它将就着。
　　他锁上房门，将夹克挂在门口，蹬了鞋就扑倒在床上，压得它刺耳地呻吟了一声。
　　累了一天，他没心思管满身面粉，拉起被子就要睡觉。但有人偏偏不让他如愿，在他就要进入梦乡之际，给他打了个电话。
　　路易骂了一句，眼也没睁，从床头摸过手机接起：“谁？”
　　电话对面是个彬彬有礼的男人：“您好，是勒格朗先生么？我看到您在七区牧羊人街的店铺正在出租，请问现在是否已经租出去了？”
　　路易心里一动，忙道：“没有，你要租么？每月租金五百欧，明天就可以来检查设施。”
　　对方沉吟片刻，爽快道：“那明天八点我们约在商铺见行么？”
　　“没问题。”路易斩钉截铁道，末了又补了一句，“不能刷卡，只能收支票或者现金。”
　　“请问……第七区的商户都没有POS机么？”
　　路易坦然道：“没有，明天见。”
　　“我明白了。”对方答道，“我叫余辰。勒格朗先生，明天见。”
　　路易敷衍了几声，挂断电话，嗤地笑出声来。
　　看看明天过后，让-卢克还敢不敢说他的店铺租不出去。
　　他越想越激动，顿时睡意全无，索性走出阳台，抽了支烟。
　　这阳台和隔壁二楼的阳台相连，可以直接走到隔壁的阳台门前。隔壁就是要出租的商铺二楼，和面包店的构造如出一辙，四十年前曾是他妈妈开的花店，路易出生后，就改成了他们一家三口生活起居的地方。直到父母去世，路易才搬到面包店楼上来住，把隔壁的商铺挂牌出租。可惜因为它又老又旧又狭窄，还处在贫民街区，挂了五年也无人问津，只能充作仓库。
　　路易注视着那扇布满灰尘的门，将剩下的半支烟踩灭，回到卧室继续睡觉。
　　这一觉睡到凌晨四点才醒，是他平时起床和面的时候。他睡眼惺忪地走进厕所，掬一捧自来水拍了拍脸，就当做洗完脸了。倒是洗手花了他五分钟，每一片指甲都洗得干干净净。
　　他照旧将面和好等待发酵，在六点钟拉开闸门。街道上寂静无人，路边为数不多的杂货商店都还没有开门，连路灯都半睡半醒，看起来无精打采极了。
　　路易不由得打了个哈欠，开始期待他的新邻居了。在这荒无人烟的街区租店铺，做的一定不是什么正经生意罢？也许他会让这条老旧的街道变得喧闹些？
　　而且再不正经的生意人，也是要吃法棍的。如果他有钱的话，可以卖他贵一些，最近老是在下午低价处理面包，他可是亏损得越来越厉害了。
　　路易胡思乱想着，发好了面团，拉成长条，送进烤箱，才算可以坐下来歇口气了。这时墙上的挂钟已经走到了七点四十五分，离和余先生约定的时间只剩十五分钟了。
　　路易不放心地看了看烤炉，拿上钥匙去店门外等候。
　　这一出门不要紧，他竟然看到街边站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此人穿了身笔挺的深蓝色西装，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人模狗样，香气扑鼻，不是昨天那个上门找事的男人是谁？
　　他站在路边看表，看起来像是在等人。路易心里咯噔一跳，趁他没有回头，连忙缩回到店内，摸出手机拨通了余先生的号码。
　　透过橱窗，他看见青年也从公文包里取出了电话。
　　话筒同时响起话音，路易惊得骂了句脏话。他这一嗓子有点大，街边的青年也听到了声音，回过头来，露出一脸不可思议。
　　路易撞开店门，张口就问：“余先生？”
　　“先……勒格朗先生？”青年怔怔回道。
　　因为老手机声音失真，路易竟然没有发现要租房的余辰就是这个小白脸。他当下脸色一黑，粗声道：“这房子我不租了。你回去罢。”
　　余辰挑起眉：“没想到这房子的主人竟然是您。”
　　“我也没想到是你租房。”路易硬邦邦道，“这不是小王子们该住的地方，你租它是不是脑子有病？”
　　余辰气极反笑：“您是不是童话看多了，哪来的王子？”
　　“反正我不租了。”
　　路易说着，就要退回面包店。余辰眼疾手快，上前一步拉住把手，低声道：“七百欧一月，自负水电。租不租？”
　　路易刷地推开门：“租，现在签合同么？”
　　余辰跨进店来：“先查房，确定没问题再签。”
　　两人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不屑。
　　路易老大不情愿地带他上楼查房，一进屋余辰就夸张地咳嗽起来：“好大的灰，勒格朗先生，这房子多久没有进人了？”
　　路易注视着阳光下飞舞的灰尘，若无其事道：“打扫一下就好了。”
　　“按照一般习惯，出租前打扫干净房屋，是房东应该履行的责任罢？”
　　路易没理他，径自打开电表和水表，拧给他看：“都是好的。楼上还有一间卧室，你可以在这里睡觉。”
　　“在这里？我觉得我会对灰尘过敏，出皮疹的。”余辰冷声道，“楼梯上的灰尘更多，能不能请勒格朗先生打扫一下，我再上去？”
　　路易怒道：“你不租就走罢。”
　　余辰从公文包里掏出一沓欧元：“七百五十欧，现金支付。”
　　七百五十欧，足够在市中心租一套中档的单身公寓。路易瞄了一眼那沓厚厚的欧元，越发笃定这个小白脸脑子有问题。
　　但是傻子的钱也是钱，路易抓了把头发：“你等着，我去拿扫帚。”
　　余辰迎着他锋利的目光，弯唇笑道：“请您顺便拿合同回来。如果楼上的设施都完好无损，打扫完后我就和您签合同。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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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易姓勒格朗Legrand，法语是大个子、壮→_→


第三章 Bi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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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短短几日装修过后，牧羊人街上就开起了一家干净整洁的新店铺，和这条肮脏的老街格格不入。
　　这家店窗明几净，简洁的门面以黑白为主，既庄重又不失生动，颇有几个奢侈品门店的风格。橱窗中挂满巨幅相框，照片中的男男女女个个都衣着得体，漂亮得像明星一样。
　　它并非照相馆，而是一家形象设计工作室，名为余家。
　　牧羊人街从未有过这样稀奇有趣的店，但是开张三天以来，还没有客人踏进过这家店。就连让-卢克这样的皮孩子，都只敢在街角偷窥。
　　明明三天没有生意，店主余辰却气定神闲得很，今日照旧在十点衣冠楚楚地走进面包店，点一份最贵的三明治，再轻描淡写地抱怨说这个街区竟然没有一家咖啡馆。
　　路易在切片面包上涂抹花生酱：“你可以去一条街外的超市买速溶咖啡。”
　　“速溶咖啡能叫咖啡么？”余辰挑起眉毛，“说起来，您这里不出售饮品么？”
　　路易将火腿码在花生酱上：“自来水和依云，你要哪个？”
　　余辰左顾右盼：“除了水就没有别的了么？您这里起码该有烤蛋糕会用到的可可粉罢？我可以勉为其难地接受一杯热可可。”
　　路易粗声粗气道：“不用勉为其难，我没有多余的可可粉。只有牛奶，你不爱喝就别喝了。”
　　余辰叹了口气：“好罢，总比什么都没有强。”
　　路易烦得很，只想赶紧打发了他，顺手从贮存材料的冰箱里翻出做布丁用的牛奶，甩了一盒给他。余辰吓得一抖，差点没接住牛奶盒，嘴上还不忘了抱怨：“竟然是超市卖的纸盒装，我还以为你会用农场直接采购的牛奶呢……咦？”
　　他将纸盒翻来覆去地看了好久，问道：“你用bio牛奶做蛋糕？”
　　所谓Bio就是天然生产的绿色有机食品，比同类一般农产品贵不少，通常都是直接食用的，拿来当原材料做蛋糕的确实很少。不巧路易就是其中之一。
　　“即使是客人看不到的原料，也不能以次充好。”路易用毛巾擦了擦手，继续码放切得极薄的火腿，看也没看他。
　　余辰却自己将牛奶倒入空杯中，像看红酒似的晃了晃：“你的原料不会都是bio产品罢？难怪价格如此昂贵。这么算来，即使你一颗马卡龙卖四欧，单个的利润也非常微薄，更何况还卖不出去。”
　　被他踩了痛脚，路易咂舌道：“喝你的牛奶，闭嘴。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余辰笑道：“那可不行，既然要为您量身定制造型，我当然要了解您的全部，这可是工作。”
　　路易手上不停，从锅里拿出煮好的鸡蛋剥壳，嘴上嗤道：“我可没那闲钱委托你，把自己改造成一个娘娘腔。”
　　“我会让您改变想法的。”余辰针锋相对道，“一个不修边幅的糙汉，会让人失去品尝他的手艺的勇气的。”
　　两人相视一笑，对面狰狞。余辰晃着牛奶杯子道：“我想让您看到我的成果，所以才租下了隔壁的店面。请您拭目以待罢。”
　　路易不怀好意道：“就算我再期待，这条街上的住民，可都和我一样，连买你一双鞋的钱都没有。你三个月之内一定会倒闭的。”
　　余辰好整以暇道：“就算没有钱也没关系。”
　　他说完这话就不再出声，端着像在希尔顿用餐一样的礼仪，坚持用刀叉吃完了这块黄油火腿三明治，用餐巾擦拭了脸颊上根本不存在的食物残渣。才悠闲地往店外走去。
　　一点在快餐店用餐的自觉都没有的，他就那么把餐盘留在桌子上，等着餐厅的服务生去收。路易瞪着那盘子许久，抬头就从橱窗中看到余辰意味深长的笑容，只得憋着一股气去收拾餐桌。
　　这不收拾还好，一抬起餐盘，路易才发现餐盘底下压着一枚一欧的硬币——正好是早餐的小费。
　　余辰见他忍气吞声地收下硬币，才心情甚好地对他挥了挥手，顺着街道往街区外走去。路易从橱窗目送他越走越远，计算着他行走的方向，突然冷笑了一声。
　　他走向的是通往市中心的主干道，那里的某一个路口，是让-卢克和他的三个弟弟的战场——这一群没皮没脸的孩子惯于在那里向路人乞讨，若是讨不到钱就会干脆装病碰瓷，肯定要把路人身上的现金搜刮得一干二净不可。
　　让翘尾巴的孔雀先生吃个亏涨涨记性也好，路易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收拾干净了桌子，打算把这枚硬币放到收银机里去。
　　刚要按开收音机，他就变了主意，从收银机底下扒出店门钥匙，关了店往余辰离开的方向跑去。
　　跑过两个荒无人烟的街口，路易就听到了意料之中的声音。
　　让-卢克中气十足地高喊道：“先生，你把我的衣服都弄脏了！我还有七个弟弟要养活，哪有钱买新衣服？”
　　路易放慢了脚步，停在行道树后。马路对面，一身泥水灰头土脸的让-卢克正跪在地上，和他的弟弟们一起抱着余辰的小腿，不让他走。
　　或许是因为余辰的身材不如白人高大，这几个皮孩子的贼胆也大了不少。这场景与其说是乞讨或碰瓷，不如说是抢劫了。
　　余辰依然好声好气道：“我只是从你们身边路过，碰都没碰到您。”
　　让-卢克啐道：“这只有你走过，不是你还是我的弟弟撞到了我么？你该赔偿我的，先生。看您的衣着这么绅士，总不会连赔我衣服的钱都拿不出来罢？”
　　他们摸着余辰崭新的衣裤，在上面印出了无数黑手印，也不知道是谁弄脏了谁的衣服。余辰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试图抽出腿来：“您的衣服我赔就是了，放开我。”
　　“你先给我们钱，我们再放手。不然一放手你就跑了，我们不就拿不到钱了嘛。”让-卢克理直气壮地将他抓得更紧。
　　路易刚要上前阻止，却见余辰从随身的公文包里，倏地抽出一张银行卡，认真问道：“能刷卡么？”
　　此话一出，连让-卢克这个惯骗都不知所措起来。
　　“刷卡。”余辰重复了一遍，“我身上没有现金。”
　　让-卢克的脸色由黑转红，他跳起身来大叫道：“他耍我们！兄弟们，打他！”
　　虽然他和他的兄弟们都还是十几岁的小鬼头，还一个个瘦骨伶仃，可毕竟是在贫民区摸爬滚打大的孩子，精通不入流的打架手段。让-卢克的一个弟弟立即从背后抱住余辰，防止他挣脱，让-卢克则从街角的铺盖里抽出了不知从哪捡的棒球棍，骂骂咧咧地向余辰走过去。
　　“冷静，我没说不赔偿您的衣服。”余辰平心静气道，“但我身上确实没钱，如果你们要现金，我就去下一条街的银行取给您好了。如果您不放心，可以跟着我去银行。”
　　让-卢克打量他一番，妥协道：“你别想耍什么花招。”
　　余辰若无其事道：“我有什么花招可耍呢，把钱赔给你，我们两清不是更好么？”
　　路易差点笑出声来。让-卢克这小崽子只想着要钱，忘了前面街道上就是街区警局。这位精致的娘娘腔倒也不是个完全没脑子的富家少爷。
　　路易看够了好戏，才装作刚赶到的样子走过马路，喝道：“让-卢克！你在干什么？”
　　他人高马大，让-卢克一向怕他，见他来了赶紧将棒球棍往背后一藏，干笑道：“没什么，就是这位先生弄脏了我的衣服，我跟他理论几句。”
　　路易嗤道：“得了吧，你干的什么活，我还不知道？这是我的房客，你要是把他吓跑了，你就得付我房租了。”
　　让-卢克大惊失色，他重新打量了余辰一番，露出“果真人傻钱多”的表情：“世界上竟然真有这样的傻子——我是说真有人有勇气这么做啊？路易的店铺又贵又旧，也没有生意。”
　　余辰笑道：“但是它有别人没有的好处。您想不想来看看？”
　　让-卢克瞄了路易一眼，小声道：“不用了，我和我弟弟还有活要干。再见！”
　　“这样啊，我还想赔偿您的衣服呢。”余辰遗憾道，“不过若是您有空的话，请到面包店隔壁找我吧，我一定会赔偿您的衣服的。”
　　“行了，别管他。”路易粗声道，拽着余辰就往回走，“你看见了，这条街区都是粗俗没教养的野孩子和没钱买衣服的穷人，你这种奢侈品生意在这条街开不下去的。”
　　“这就是您对形象设计的误解了。能带来好形象的并不是奢侈品和金钱，还是衣着和气质的协调。”余辰正色解释道，“刚刚那位年轻男孩，就是这个街区的居民吧？等他穿上我搭配的新衣服，一定会焕然一新的。”
　　“他不会去的。”路易斩钉截铁道，“他那件衣服三年前就那么脏了，他不会去找你赔的。”
　　余辰笑眯眯道：“那我去找他就好了，他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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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怎么翻译，但是bio大概就是绿色有机食品吧，价格比一般农产品贵百分之五十到一倍。


第四章 褶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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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要让余辰自己去找让-卢克，他铁定是找不到的。但不幸的是让-卢克每天傍晚都会来面包店寻找低价处理的面包，而余辰最近刚好养成了每天傍晚来面包店享用一杯bio牛奶和一枚马卡龙当下午茶的习惯。
　　当时路易正好把移动货架推到门口，余辰刚刚嘲笑完他用bio原料做的面包最后竟然用来做慈善，让-卢克就冲到货架前抱住了两根法棍，然后在孩子们的互相推搡中撞到了余辰的桌前。
　　东方人眼疾手快地拉住了他的胳膊，友好笑道：“您好啊，先生，又见面了。”
　　让-卢克脖子一缩，装糊涂道：“您认错人了，先生。”
　　“怎么会？”余辰笑眯眯地指了指自己的脸，“虽然我是东方人，但并不是所有亚裔都分不清白人的长相。我记得很清楚，您就是要我赔偿衣服的让-卢克罢？”
　　此言一出，店里还没走的孩子们哄堂大笑起来，其中一个做着鬼脸说道：“让-卢克，你又去街上碰瓷了？”
　　让-卢克脸色涨红，甩脱了余辰的手，嘟囔道：“那又怎么样？你们有资格说我么？”
　　“我们确实没有资格啊，我们又没有半打弟弟！”
　　“我也不用半年都穿同一件街上捡的旧衣服！”
　　诚然，在这个时候进面包店买处理面包的都不是富裕人家的孩子，但他们中的大多数都还算衣裤合身，只有让-卢克的袖子和裤腿滑稽地吊到关节处，露出他的长手长脚。显然这衣服并不是他自己的。
　　余辰瞥了眼他浑身的污渍，状似无意插口道：“先生们，我想这只是因为让-卢克长个子太快了，看来以后他会长得很高的。”
　　因为这话题是被他挑起的，让-卢克没领他解围的情，狠狠啐道：“以后最好别让我看见你，不然有你好看的。”
　　余辰不怒反笑：“我是来赔您的衣服的。等您拿了衣服，不想见我的话，我不去找您就是了。我的店就在旁边，样衣昨天就做得差不多了，不如我们现在就去试试。”
　　“你是裁缝？”让-卢克狐疑道。
　　“不完全算是裁缝，我只会一点简单的针线活。”余辰风轻云淡道，“衣服的制作是我的员工负责的，昨天刚送到店里，只等您试一试了。”
　　毛孩子们面面相觑，有几个吹起了口哨。如今手工制衣的裁缝越来越少，多半进入成衣店工作，再也不是过去大街小巷里卖廉价衣服的职业了。量体裁衣这种待遇，也已经是富人专享的了，这些郊区的孩子们自然没有享受过。
　　“哪有这样免费的馅饼？”让-卢克咂舌道，“你是对昨天的事怀恨在心，蓄意报复吧！我才不跟你去。”
　　余辰遗憾道：“是么？那好吧，不过我还有一句话要说。”他站起身，对着让-卢克耳语几句，笑道，“怎么样，您改变主意了么？”
　　让-卢克的脸色涨得更红，好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音节：“我现在就跟你去。”
　　余辰这会却又坐了回去，悠闲地展开了手里的世界报：“不急，现在是下午茶时间，我不工作。您请坐。”
　　让-卢克梗着脖子不肯被他牵着鼻子走，沉默地杵在桌旁，对其他人的顽笑理也不理。因为这两个人无趣的反应，孩子们也渐渐没了兴趣，打闹着带着面包回家交差去了。
　　路易用扫帚打走了最后几个逡巡在店里，想趁乱偷面包的小贼，关上了店门，问道：“你被他捏住了什么把柄，让-卢克？”
　　让-卢克恨恨瞪了他一眼，没有出声。倒是余辰翻过了一页报纸，随口答道：“是昨天这位先生勒索我的录音，如果他不跟我走，我就要把录音交到警局去。即使他是未成年——对了，冒昧地问一句，您多少岁了？”
　　“十四。”让-卢克觑他脸色，“要不您看在我年纪小的份上，就别和我计较了？您看我也什么都干不了。”
　　余辰自言自语道：“十四岁这个头也未免太矮了，是营养不良么？”他放下报纸，将没有动过的玻璃杯推向让-卢克，“我不想喝牛奶了，您替我喝了罢。”
　　让-卢克惊恐道：“这牛奶里有什么，麻醉药品么？您是想要麻醉我，割我的器官去卖么？我宁可去警察局。”
　　“这牛奶是我家的，什么都没有，别乱说。”路易插口，从背后打了他脑袋一下，“敢说我的牛奶里有麻醉药，你还想不想买处理的法棍了？”
　　让-卢克呲牙咧嘴道：“我这不是说你啊，你能不能像个被害妄想症一样！”
　　路易暴跳如雷，举着扫帚将他捻得团团转。余辰老神在在地观赏完了这一出闹剧，才开口解释道：“这只是一杯牛奶，我觉得您太矮了，在长身体的时候应该多喝牛奶，才能长高。”
　　让-卢克顺口接道：“您说的太对了，先生。您看，我和我的弟弟都要长身体，可是连牛奶都喝不起，所以才被迫去向您讨钱。您就原谅我罢。我没有力气，身体也不健康，无论是干苦力还是卖器官，我都没价值啊。”
　　余辰哑然失笑：“我看上去像是人贩子么？”
　　刚刚收起扫帚的路易没好气道：“像极了。电影里的坏人不就像你这样，穿西装皮鞋，戴眼镜，说话阴阳怪气。”
　　让-卢克嗤地笑出声来，笑完才想起自己还有把柄捏在余辰手里，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余辰放下报纸：“……请喝了这杯牛奶。”
　　迫于他的淫威，让-卢克不得不蔫头蔫脑地走过去，屏住呼吸受刑似的一口气喝光牛奶，往地上一躺，喊道：“如果我的肾卖出去了，请至少把其中的五百欧给我的家人吧，求您了。”
　　余辰重新翻起了报纸，留他自己躺在地上。后者闭眼躺了半天，没觉出身体不适，这才坐起身来，疑惑道：“真的没事啊？”
　　路易嗤笑道：“能有什么事？你们两个要闹就去自己店里闹，我要打烊了，快走。”
　　余辰把最后一页文化版看完，才折好了报纸，拿起自己的公文包，用手帕擦了擦和桌椅相接部分沾到的面包屑，行云流水的动作让路易恨得牙痒。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的是，磨牙的不止他一个。让-卢克一见他站起身，就想要面对死刑了似的，上下牙齿打起架来。他用求助的眼神看向路易：“能不能陪我去？”
　　路易冷笑道：“我又没有勒索人家的录音。永别了，让-卢克。”
　　让-卢克对他比了个不雅的手势，垂头丧气地跟着余辰往外走。路易略一犹豫，还是紧随其后收拾了柜台，锁好店门跟了过去。
　　他倒不是担心让-卢克的安危，只是好奇余辰到底能折腾出什么花样来。
　　余辰腰身笔直地走在前面，去开自己的店门。路易跟在后面，不由得注意到他的西装实在很笔挺又合身，一点多余的放量都没有，精确的剪裁刚好把腰线一收，勾勒出段傲慢又漂亮的曲线来。和这条街上的落魄员工们窝囊的西装一比，他身上穿的仿佛是另一种服装。
　　让-卢克显然也想到这点，指着橱窗里西装革履的模特照片说道：“先生，如果你要给我做西装穿，我真的不需要。对郊区来说，西装可是最没用的东西了。”
　　余辰拉开门，做手势请他们进去：“我知道，请进。”
　　他的这家店内部装潢和门脸并不完全一样，虽然同样是黑白为主色，但店内的装饰品和家具都是雍容的正红色，比起门脸倒是多出几分暖意。余辰脱下外套，将它挂在和壁纸相称的古典衣架上，随意指了指沙发：“请坐。”
　　面对从没见过的古典装潢，让-卢克罕见地有些拘谨，只敢坐在美人靠的脚踏上。余辰没纠正他的错误，而是径直走入沙发旁的天鹅绒帷幕，不久推了一个人台出来。
　　那是一个身形较瘦小的青少年人台，但还是比营养不良的让-卢克高大多了。人台模特穿着一套衬衣短裤，但都是怪模怪样的白布。让-卢克怪叫道：“不是我说，这衣服还不如玛丽奶奶家按斤卖的旧衣服呢。”
　　余辰好脾气道：“这是样衣，是白胚布做的。等你试穿后，我们修改完毕，才会用正式的不料重做。你先去试衣间试一试罢。”
　　让-卢克将信将疑地被他推进了试衣间，过了好一会才摸着头发走出来，羞赧道：“这衣服虽然颜色有点怪，但还挺舒服的。”
　　这衣服虽然有些肥大，长短却刚刚好，不像他之前穿的旧衣服那么滑稽。余辰却不满意这样的结果，快步走上去，拉开了卷尺，开始测量让-卢克的尺码：“没想到您这么瘦，和我目测的尺码相差很远。”
　　让-卢克嬉皮笑脸道：“这已经是我最合身的衣服了，干脆让我现在就穿走吧。”
　　余辰单膝跪在地上，用珠针固定他的裤脚，闻言笑道：“那可不行，让客人拿着不完美的残次品走，有违我的职业道德。不要乱动，我修改完衣服的剪裁，您再脱下它，我好拿去给裁缝修改，现在姑且忍耐一下。”
　　他穿着价值不菲的定制西装，现在却半跪在地上为一个贫民窟的小混混量体裁衣。路易的视线不知为何定格在他膝盖上，对着细小的褶皱看了半天。


第五章 打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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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勒格朗先生？”
　　路易被余辰的声音惊醒，才发现后者已经完成了测量，执笔在备忘录上记录着。让-卢克穿着身扎满珠针和别针的白布衣服，罕见地害羞得像个刺猬，耷拉着肩膀恨不得把自己缩起来。
　　余辰问道：“有什么不对么，勒格朗先生？您一直在看我。”
　　他唇边含笑，神态揶揄，明知故问。路易板起脸来，硬邦邦道：“没什么，我只是没想到，你工作起来还挺认真的。”
　　“这是行业原则。比起这个，”余辰让开半步，让他看让-卢克的新造型，“您觉得这套衣服还合适么？”
　　路易一头雾水道：“合不合适和我有关系么？我又不是他爸爸。”
　　余辰被他堵得没话说，只好转向让-卢克，询问道：“关节紧么，活动起来方便么？”
　　让-卢克第一次穿上这么精细制作的衣服，手足无措，动都不敢动，哪里知道方不方便活动，只一味点头，半天才结结巴巴地挤出一句：“这么复杂地做出来的衣服一定很贵吧，我肯定没钱买……”
　　“没关系，现在是开业大酬宾，你是我的第一位客人，所以有特殊优惠。”余辰摸了摸他的头，“作为回报，等衣服做出来，您就好好穿上三天，给街坊邻居展示我的技艺，帮我打广告好么？”
　　路易嘴角一抽：“你还真是诚实啊。”
　　余辰收着卷尺，耸了耸肩：“做广告又不是什么可耻的事。”
　　让-卢克沉思片刻，重新抬起头来：“我当然会去给邻居看的，尤其雅克、菲利普那些嘲笑我没有新衣服的傻子。但是我到底付您多少钱？”
　　“折扣完了只要一欧。”余辰笑容满面道，“不过如果这条街上看过新衣服的人没有超过一半，我就要捉您过来打工了。”
　　让-卢克小心翼翼地脱下样衣，换回自己的肥大T恤和短小裤子，吐了吐舌头：“好特别的计算方法。不过一欧也很贵啊，能买十天的面包呢，干脆你也给我免掉算了。”
　　余辰拍了拍他的头：“我打多少折是我的自由，但你不可以想着不劳而获。只是一欧而已——对了，这一欧必须是不偷不抢不碰瓷，用正当工作换回来的。”
　　让-卢克愣了一下，咂了咂舌：“先生，我只是一个连学校都没有好好上，法语都说不太好的郊区孩子，你让我上哪找工作。”
　　所谓郊区青少年，就是让-卢克这样原生家庭是外国人，全家法语都说不很顺溜，受教育程度也不高，只能住在郊区的贫穷青少年。因为家里孩子多，没钱上学，没有文凭找不到工作，他们多半都像让-卢克这样，在街上无所事事，间或靠偷抢碰瓷得到一些小钱，好让自己和一长串弟弟妹妹活下去。
　　路易心里十分认同让-卢克的说辞，开口道：“行了，余辰，他买不起的，他在我店里都没买过一欧以上的面包。对他来说真是笔巨款了。你给他做衣服也没有用，就算他去给那群毛孩看了，一群小鬼里又有几个是买得起衣服的。”
　　他本意是要给让-卢克解围，没想到后者却狠狠剜了他一眼。路易立刻反应过来，难不成这小鬼很想要这件衣服，是在杀价不成？
　　毕竟一欧对他来说可能也是一星期的收入了。
　　路易想到此节，冷笑一声，摊开长手长脚，舒服地占据了余辰的皮沙发，不再掺和他们二人的对话。
　　余辰则虚伪地笑着拾起话头：“但是认识让-卢克的大人们，也会看到这身新衣服。他们会来买的。”他推了一下眼镜，补充道，“毕竟这是让-卢克也买得起的物美价廉的衣服。我相信人都是有爱美之心的。”
　　路易“啧”了一声：“你想的倒是挺美的，别免费大放送送到破产了就好。”
　　余辰针锋相对道：“如果勒格朗先生继续不修边幅下去，我怕先破产的是您。”
　　让-卢克不甘寂寞地插进话来：“比起你们谁先破产的问题，我更关心这件衣服可不可以免费送给我。先生，既然它是按我的体型裁制的，你不送给我也卖不出去，不是挺浪费料子的么？”
　　“你知道过去农场主们的牛奶卖不出去，都要怎么处理么？”余辰不答反问。
　　让-卢克茫然地摇摇头，余辰笑道：“卖不掉就倒进河里。我不缺这一件衣服的钱，如果您一个月内都拿不出这一欧，我就把它摆在橱窗里当模特，谁也不送。”
　　“先生，”让-卢克挺直脊背，“您是恶魔么？”
　　余辰饶有兴味道：“那您要和恶魔签订契约么？现在我有一个零工，找不到雇员，您想不想试试？”
　　让-卢克警觉道：“卖肾？”
　　“不，不是这么刺激的工作。”余辰对他比了个坐下的手势，“稍等，我马上把你要加工的东西拿出来。您可以看一看，再决定接不接这份零工。”
　　他说完就闪身钻进了另一扇门，路易暗自猜想这门后可能是他的仓库之类的，和前面用于待客的客厅、试衣间分开，就像面包店前面是餐厅、后面是厨房。
　　让-卢克呆立在原来的位置，可能是被擦肩而过的余辰的香水味熏傻了，路易充满同情地指了指旁边空着的单人沙发：“来，坐，别站着。”
　　让-卢克的屁股刚挨上沙发，余辰就拎着一只牛皮手提箱走了出来，轻手轻脚地将它安放在茶几上，用钥匙打开上面的密码锁。
　　看他那小心翼翼的样子，路易还以为里面存放的是这家商店的营业额。但里面放的却是各式各样的扣子，按材质和尺寸，分门别类地存放在不同的亚克力收纳盒里。
　　余辰从中拿出一个最小的盒子，里面只有目测不到五十枚10欧分的扣子，色泽洁白，随着盒子的晃动闪烁着蓝紫的光泽，十分漂亮。
　　余辰看着这盒子，却长长地叹了口气。他从桌下取出一双塑胶手套戴上，这才打开盒子，捻出一枚扣子，展示给两人看：“这是我从尼斯的手工匠人那里收来的真贝纽扣，本来打算用在客人定制的礼服上，但是我拿回来才发现，这些纽扣虽然造型漂亮、材质上乘，但打磨得不够仔细。”
　　他将纽扣的侧面指给让-卢克看：“他们的侧面很多都没有打磨光滑，摸着很粗糙。因为贝壳纽扣很脆弱，不能用砂轮打磨，我想要找人手工来把它们都打磨光滑，您只要每天下午来我店里，用砂纸手工打磨，两三天就可以全部磨完了。一枚纽扣就算十欧分，这里有五十枚，就是五欧。您觉得怎么样？”
　　让-卢克撇了撇嘴：“然后我还要给你一欧，自己只赚四欧。在街上端盘子还有每小时八欧呢。”
　　余辰微笑道：“您要是不做，我就找别人做了。餐馆想来不会雇佣十四岁的孩子端盘子。”
　　“等等，”让-卢克恋恋不舍地看了眼立在一旁的样衣，“我做就是了，您要按天给我结工资。”
　　余辰抚掌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们现在就进工作室里，我教您怎么打磨扣子。”他眸光一转，露在路易身上，“勒格朗先生不需要看自己的店了么？您已经在我这里坐了一下午了。”
　　路易涎皮赖脸道：“店里的法棍处理完了，没什么事好做。你这沙发挺舒服的，我就赏脸多坐会。”
　　“请随意，不过我这里没有茶点招待，请见谅。”
　　那打磨扣子的活好像很复杂，两个人进去了就没有再出来，只有让-卢克抱怨工序过于复杂的粗话从门缝间传来。路易对着天花板上的水晶灯发了半天呆，忽然觉得干坐在别人店里没有意思，磨磨蹭蹭地替余辰落了店门，回到自己店门口。
　　他无事可干，倚着门口的路灯抽了根烟。烟抽完了，余辰的店门才哗啦一声打开，是店主送让-卢克出来。
　　小鬼蔫头蔫脑，比往常更加没有精神。显然打磨扣子这种精细活，比在街上碰瓷打架，更折磨他的精神。他见到路易，连声都没出，看了他一眼就转身往自己方向走去了。
　　路易闲闲问道：“要是你自己来，打磨扣子的活一定比他做得更快更好罢？”
　　余辰摊手道：“但是我的职业可不是手工匠人，要是每一枚扣子都亲自打磨，我就没有精力为顾客设计整体形象了。”
　　瞎子都看得出来他只是想给让-卢克找个活干，路易懒得戳破，不怀好意道：“那给每一位客户量体裁衣，就是你的工作么？”
　　余辰回答道：“是，为了获得准确的尺码数据，这是必须的工作。”
　　“如果是你亲自来量，我倒是对照顾你的生意有点兴趣。”
　　余辰扬起眉毛：“哦？”
　　路易扔掉烟头，用脚踩灭，逼近一步，用手掌按住他的后脑勺：“你跪着给我量尺寸的样子应该挺好看的。”
　　余辰波澜不惊道：“看来您的生意不好，不光是穿着打扮的问题——既然您还没有付款，我暂时没有义务为您量尺寸，我们不用再讨论下去了。”
　　他拨开路易的手，回到自己店里落了锁。路易搓了搓手掌，又啧了一声。
　　之所以这么说，也不光是为了嘲讽余辰。他认真量尺寸的样子确实挺好看的，头发也比想象的好摸。
　　看上去是坚硬苦涩的黑巧克力的，摸上去却像慕斯一样柔软。


第六章 女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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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易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短短五天之间，自己从堂堂面包店主，沦为了隔壁娘炮服装店看门的。
　　而且还是他自己挪动双腿走过来的。
　　“一定是因为每天下午都没什么事干，太无聊了。”他端起茶几上的茶杯，低声安慰自己，“我是来看娘娘腔出丑的。”
　　眼前的茶几上摆着一套骨瓷的素面茶杯，虽然看上去平平无奇，余辰把它端出来时却千叮咛万嘱咐，说这套茶杯价值路易的一个商铺。虽然翻来覆去也没看出什么价值千欧的稀奇，但路易还是被他感染得万分紧张，恨不得用双手捧着杯子以防失手摔碎。
　　不过杯里的茶确实挺好喝的，路易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喝到回味有玫瑰香气的红茶。因为是色泽澄澈的红茶，装在白瓷杯子里也颇为好看。
　　摆在甜点架上的则是一排小水果挞，覆盆子、草莓、芒果和甜瓜挞按颜色交错摆放，加上店内水晶折射的灯光，倒有些过分鲜艳得像珠宝。
　　路易犹豫许久，瞟了门外无人的街道，和房门紧闭的工作室，快速拈了一枚焦糖苹果挞，整个塞进嘴里。
　　西班牙产的苹果清香软糯，如果直接吃就像柔软的发酵面团，但裹上焦糖后却变得香脆浓郁，伴着犹如发酵的肉桂香气。焦糖苹果片铺满酥油塔皮，一起咬下口中就既有厚重黄油香气，也有水果清爽的甜味。
　　面对这枚焦糖苹果挞，路易毫不吝啬心中的赞美。
　　因为这是勒格朗面包店的传统点心主厨，路易先生亲手烘焙的。这焦糖苹果挞的焦糖比例是路易最近才调整过的，今早第一次用新配方烤出来，就被余辰看见买了下来。对自己的作品，他自然是怎么看怎么爱。
　　可恨这娘娘腔买了也不吃，就在店里做样子放着。如果两小时内还不吃完，上面的水果就要不新鲜了。
　　“真是浪费。”路易一边抱怨，一边拿了一枚覆盆子挞。
　　“你说什么？”
　　是让-卢克隔着工作室的门，耳聪目明地听到他的抱怨，大声问了一句。
　　“没什么！”路易放下覆盆子挞，在夹克上拍了拍碎屑，扯起嗓子喊道，“你干完活了没有？干完了快出来吃甜点！”
　　让-卢克应声而出：“马上，就剩最后一枚扣子了，你等我会，别吃光了！”
　　他说完就火急火燎地缩回工作室，过了五分钟迫不及待地蹿出来，手也顾不得擦，沾着贝壳粉就去抓点心。这下连路易这样五天不洗一次头的男人都看不下去，抓起桌上的抽纸扔给他：“别趁余辰不在就不洗手，起码擦了手再吃东西吧。”
　　让-卢克用餐巾纸敷衍潦草地擦了擦贝壳粉，咕哝道：“你还好意思说我！”
　　“我怎么不好意思了？”路易摊开自己的双手，“作为一个面包师，我的手永远是洗干净了再碰食物的。你穿衣邋遢没关系，但是不可以用脏手碰食物，这是对食品的亵渎。”
　　“我知道了，你不要再说了。我这就去洗！”让-卢克因体型缘故在争吵中不占上风，只好耷拉着肩去客用盥洗室洗好了手，用烘干机吹干，才回来狼吞虎咽地吃点心。
　　他风卷残云似的扫光了甜点架的第一层，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最近余辰先生的店里，每天都摆着你做的点心啊！”
　　路易瞟了他一眼：“他每天都来买，怎么了？”
　　让-卢克狡黠道：“而且每天都不重样。”
　　路易回想了一下前天的芝士蛋糕、昨天的薄煎饼和今天的水果挞，不得不附和道：“是啊，他每天都买没尝过的点心，可惜最后基本上都进了你这混蛋的肚子。”
　　让-卢克嘻嘻笑道：“毕竟余辰先生说这是员工福利，帮他工作的时间内，店里的点心可以随便吃嘛。不过，都被我吃了，你是不是很遗憾啊？”
　　“遗憾什么？”路易不明所以地反问。
　　让-卢克抹了一把嘴边的点心渣，一本正经地分析起来：“我在你的面包店买了好几年的面包，从没见过你烤这么多种点心呢。你的店里从来都只有马卡龙、面包圈这种没有冰箱放着也不会坏的甜点，剩下的全是法棍和餐包。”
　　“所以呢？”
　　让-卢克晃了晃手指：“自从余先生固定到你店里买了几天点心之后，你每天都做一盘不好存放的新点心，放在最显眼的地方等他来买！”
　　路易哽了一下，一时想不出借口，干脆实话实说：“因为他吃点心的时候很专注，我看着高兴。好点心就要给懂它的人。”
　　他瞥了眼让-卢克嘴角的点心残渣，补充道：“当然，像你这种胡吃海塞的泥猴，一辈子都得不到这样的待遇。”
　　让-卢克捏起鼻子，拿腔作调道：“勒格朗先生，你这是阶级歧视。端庄地品尝点心什么的，当然是人家那种受过高等教育的富人才会的啦。”
　　路易喷了口粗气，没接腔，抢下让-卢克瞄准的芒果挞塞进嘴里。
　　一大一小吃得正欢，店门上挂的银铃突然轻柔地响起来。路易立刻回忆起自己答应了帮余辰看店，连忙转过头去，粗声粗气问道：“谁？干什么？”
　　正要推门而入的是位穿着浅紫色衣裙的中年女性。她体态修长，保养得宜，温柔的紫色衣饰衬得皮肤雪白，只有眼角的细纹显示出她或许已经年近四十。
　　门外停着一辆胡椒白的mini小轿车，这位女性是开车前来的，和她的衣着一样，摆明她不是这个贫穷街区的居民。
　　被路易粗声喝问，女客吓了一跳，但她立刻恢复了镇定，微笑着问答：“请问这里是……余辰先生的工作室么？”
　　路易耷拉着眼皮回答：“他出门去了。”
　　“恕我冒昧，请问他是暂时外出么？大概多久会回来？”
　　路易塞了一口水果挞：“他说要去市区的总店拿定制好的成衣，我又不知道他总店在哪，需要多久来回。”
　　“这样啊，我是先去市区的工作室找他，没有找到才按照其他设计师的给的地址，开到这里来的，看来我们不巧错过了。”女客抬起手腕，看看造型简洁的腕表，“市区的工作室到这里只要一小时，我想他应该快要到了。我可以在这里等他么？”
　　“随你。”
　　女客摘下帽子，走进店内，问道：“不好意思，我可以坐下么？”
　　路易哼了一声，缩起手脚：“坐吧，这么多地方呢。”
　　“谢谢。”女客礼貌地回复了一句，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落地，不再看他们，而是从手包里取出本古典小说开始阅读。
　　让-卢克好奇道：“女士，您是余辰先生的顾客么？”
　　女客抬起头来，微笑道：“从三年前开始，我就是他的顾客了。先生您呢？”
　　让-卢克抓了抓头发：“啊，我勉强，勉强算是他的顾客吧。对了，您很有钱吧？”
　　直接询问收入很不礼貌，但女客没有计较，温声回答道：“我大概算是中等收入。”
　　“有钱真好啊，不用发愁吃饱睡好的问题，还有钱打扮自己。”让-卢克露出神往的神色，“那您知道余辰先生这里做一套衣服大概多少钱么？”
　　女客刚要回答，门上的银铃又响了起来。这回是店主人提着一只防尘袋，小心地开门进来。
　　余辰抬眼往店内一扫，立刻挂起了惊喜又热情的笑容：“艾蕾夫人？您怎么到这家店来了？我记得经过商议后，您今天的预约我应该交给悠也负责了。”
　　艾蕾夫人歉然道：“抱歉，我还是觉得您的设计更符合我的喜好。今天和白石先生讨论出的搭配方案，虽然漂亮得体，但我觉得不够惊艳。我还是想请您来负责这次设计。”
　　余辰欣然答道：“那我今天会通知悠也，改成我负责本次设计。但是因为一些私人原因，我最近几个月都要在这家郊区的工作室工作，可能给您造成很大的不便，您能接受么？”
　　艾蕾夫人点了点头，余辰笑道：“那我完成这套衣装的试穿，马上就来接待您，请您随意用些点心……”他余光瞥到空空如也的甜点架，无奈改口，“用些茶水。那么先生，请您跟我来吧，您的衣服制好了。”
　　让-卢克吐了吐舌头：“你们好正式，我好害怕。”
　　他一边抱怨着一边站起身，扑打了一下身上的点心渣滓，跟着余辰走进试衣间。
　　他们进去了挺久，好不容易出来时，路易和艾蕾夫人却都愣了一下。
　　连路易都不太敢断言，余辰带进去和带出来的还是同一人。让-卢克的脸突然变干净了，除了搓得有点红以外，干干净净毫无污渍，一头卷发也用梳得整齐顺滑。他穿着身卡其色的长袖上衣和背带短裤，穿着双深绿色的球鞋，打扮得有点像私立小学的富商孩子。
　　但他这身衣服又不是规整严肃的制式校服，柔软的布料和宽松的领子更像是运动服的设计。
　　这么一看让-卢克长得还挺清秀可爱的。


第七章 价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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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让-卢克活像穿着身铠甲似的骑士，僵硬地抬头挺胸，不敢动弹。余辰见他这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是我们把衣服剪裁得太紧了么？您还能动么？”
　　让-卢克如梦初醒，挥舞了两下胳膊，喃喃道：“一点也不紧，很方便。”
　　余辰笑道：“满意么？”
　　“满意、满意。”让-卢克涨红着脸把这套新衣服上下扯了个遍，最后才结结巴巴地道谢，“谢谢您，先生。”
　　余辰摸了摸他的头：“应该的。但是我接下来还要接待艾蕾夫人，可以请你在店里多坐一会，等我完成手头的工作再来结算款项么？”
　　让-卢克马上回答道：“好的。我可以用试衣间的镜子么？”
　　“请便。”余辰取代他坐在美人靠上，从茶几下取出一只活页夹，向艾蕾夫人伸出手，“悠也的设计稿您有带来么？我想看一下二位交流的情况。”
　　艾蕾夫人从精致的手包里取出一摞资料给他，他称赞了句“您这款手包非常适合今天的搭配”，才低下头去一张张翻开女客拿来的手稿。
　　路易冷眼旁观，看到其中有密密麻麻的文字记录，还有许多不同衣饰的手稿。余辰把其中几张重复的设计稿叠在一起不看，拿起了一张画着完整人形的图纸，随口问道：“根据悠也的笔记，您是要参加工作伙伴间的年会对么？”
　　艾蕾夫人答道：“其中有客户和合作伙伴，是带有工作性质的冷餐会。”
　　“冷餐会，需要的是得体的日常成衣，不必往礼服方面考虑。但是既然是晚会，我们可以在配饰上下点功夫。”余辰取下活页夹上夹着的钢笔，点了点手上的设计稿，“看悠也画的草图，他应该选定了香奈儿今年春夏成衣的一款粉紫色衣裙套装。请您稍等，我去拿电脑来，请您看一下这套衣服的准确样貌是否合您心意，我们先把衣服定下来。”
　　“不用了，白石先生已经向我展示过了。”艾蕾夫人抬起一只手，“我对这件衣服还算满意，但我觉得它的样子未免太庄重了，会不会不太适合冷餐会的轻松气氛？”
　　余辰不答反问：“您觉得要是把悠也搭配的腕表换成手镯，会不会更好一些？”
　　不等艾蕾夫人回答，他就取了一张白纸，飞速勾画起来，不一会就照着原先的设计图画出一张相仿的，在手腕处画上宽手镯，指给艾蕾夫人看：“您看，我们去掉过于庄重和成熟的珍珠项链和腕表，换成这个品牌经典的钻石手镯，是不是显得轻松明快多了呢？”
　　艾蕾夫人端详片刻设计稿，赞同道：“不过取掉珍珠项链，我该戴些什么首饰呢？”
　　余辰笑道：“这款衣裙的领口设计很特别，我认为如果再佩戴复杂的项链，会显得过于繁复。所以悠也才搭配了简洁百搭的珍珠短项链，但正如您所说，白色的珍珠项链有一定的严肃感，这里确实很难搭配。”
　　艾蕾夫人问道：“丝巾呢？”
　　余辰摇了摇头；“这套衣服如果搭配丝巾，就太过厚重了。依我所见，您不如什么项链也不戴，只佩戴成套的手镯和耳环就够了。”
　　艾蕾夫人为难道：“不戴项链不会显得这里很空么？”
　　“完全不会，您完全可以露出锁骨。”余辰笑道，“您的锁骨线条很美，有它装饰就够了。”
　　尚未等到艾蕾夫人回应他的赞赏，闷不吭声许久的路易就插嘴说道：“你这是性骚扰吧？”
　　艾蕾夫人连忙打圆场道：“没关系的，先生，我并不介意。这是很礼貌的夸奖，我非常高兴听到他人这样的评价。”
　　“他们两个人认识，互相夸奖下有什么了不起。你管人家做什么？”让-卢克跳到沙发旁边，小声对路易说道。
　　路易伸手就扇了他后脑勺一记：“你别多嘴，照你的镜子去。”
　　让-卢克咧嘴一笑：“你没有新衣服，连照镜子的乐趣都没有呢。”
　　路易又扇了他一掌，闷不吭声。他隐约瞥到余辰用余光关注着他，但等他一回头，后者又全神贯注地修改图稿去了。
　　难道刚才被他盯着的感觉是错觉？
　　不等他思考出答案，余辰已经完成了设计稿，问道：“您觉得这样搭配还行么？”
　　艾蕾夫人回答道：“看图纸上露出锁骨的样子确实比较清爽，这身搭配很漂亮。不过我还是觉得戴一条项链更好。”
　　艾蕾夫人的固执让路易都感到头疼，余辰却不以为意，合上文件夹：“您的意见当然是最重要的。不如我们还是先按平常的习惯，一起按照这个设计稿去店内试穿，感受实际效果。如果您对实际效果不满意，我再修改设计稿，陪同您挑选最合适的项链，好么？”
　　艾蕾夫人终于妥协：“那我们什么时候去购物？”
　　“如果您有空的话——”余辰从他那包容万物的公文包里掏出日程本，翻了几页，询问道，“下星期一到星期三我全部没有预约，您觉得可行么？”
　　“那么就星期一下午两点到六点，在老城区的春天百货见。”艾蕾夫人吃吃笑道，“三天都没有预约，您现在可真是清闲啊，我们这些老顾客的预约都给了留在市中心工作室的白石先生，您却到郊区来度假了？”
　　余辰推了一下眼镜：“前几个月疲劳过度，身体不舒服，影响工作。我担心影响服务质量，所以来郊区散散心。”他归纳好文件，站起身来，“按照惯例，星期一请您准备最终服装花费的百分之五作为我的佣金，陪同购物的薪酬按具体花费时间结算，可以么？那么我们就星期一见，祝您今天愉快。”
　　艾蕾夫人拿起手包和帽子，他便先行推开门，等女客慢慢走出去，微笑着送行。直到艾蕾夫人钻进车里，驾车驶出了街道，他才关上门，回到店里来。
　　女客一走，路易就恢复了四肢展开占据沙发的姿势，懒洋洋问他：“你的工作就是讨贵妇人们欢心？”
　　“我的工作是使人开心，有什么不合理的么？”余辰笑问，“某种意义上，我的工作和您的很像，不是么？我们做的都是让人幸福的事。”
　　路易嗤了一声：“奢侈就能让人幸福么？”
　　余辰好声好气解释道：“艾蕾夫人的月收入是一万欧，对她来说，买一件香奈儿成衣的钱和餐饮花费差不了多少，谈不上奢侈。我认为对于高收入阶层来说，没必要非得生活简朴，节衣缩食，像这样购置在消费能力之内的衣装，让自己形象更美，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一万欧？”让-卢克抽了一口冷气，“那她每次来找你，要付给你多少钱？”
　　余辰风轻云淡道：“按照今天的搭配，她大概要付我四百欧佣金。陪同购物要另外计费，不过相比起这套设计费来说已经是小数额了。”
　　让-卢克扶住沙发，吞了吞口水：“四、四百欧……”
　　路易嗤道：“画个画，聊会天，就是四百欧。你们来钱可真容易啊。有钱人钱太多了花不完，都拿来做慈善了么？”
　　“虽然我的搭配看起来只是随便画的，但我也付出了相应的心力和思考，值得付费。这一套搭配还需要很多后续服务，不止是今天做的这些。”余辰不温不火道，“而对于艾蕾夫人来说，体面的服饰是打开社交圈，增加自信，扩展自己生意的第一步，当然值得她付出几百欧。”
　　路易不再出声，只有让-卢克还沉浸在上一个话题中，哆哆嗦嗦地问：“那我这套衣服，难道也也也、也价值四百欧么？”
　　余辰哑然失笑：“你这套设计费是开业酬宾赠的，就不算钱了。只计算布料的话，是便宜的一般高支棉，配饰也都是一般制品，成本不到二十欧。打折之后就是一欧，不会和你多要的。”
　　让-卢克这才安定下来：“我还以为我的衣服也那么贵……”
　　“设计形象时我们也会考虑顾客的收入和喜好，所以最后我选择的是最适合的方案，而不是最昂贵的方案，不必害怕。”余辰摊开手，“抱歉，今天接待的是艾蕾夫人这样的高收入人群，吓到你了。但我的客户并不全是富人。”
　　让-卢克吸了口气：“那、那我们现在付款吧。我磨好的扣子都放在工作间了。”
　　余辰立刻去工作间取来了扣子，一一验看，仔仔细细地挑出了其中一枚：“这枚打磨得不合格，扣掉五欧分，我付给你四欧九十五欧分。”
　　让-卢克苦下脸来：“您行行好，凑个整数不行么？”
　　余辰勾起唇角：“不行，规矩面前，不能通融。”
　　“那您说说看，这枚扣子怎么不合格啦？！”让-卢克不服气地叫喊起来。
　　余辰摩挲着扣子的侧面：“侧面还有一些粗糙扎手，不是完全光滑的。”
　　“这种小毛病，卖衣服的人一定不会发现的。”
　　这回余辰还没开口，路易就抢先反驳道：“不行，卖出去的东西必须是完美的。”


第八章 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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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辰乜斜他一眼：“在品质的追求上，我们果然还是很有得聊啊。”
　　路易答道：“是啊，非常不幸，在这点上我们的观点竟然很一致。”
　　余辰笑了笑，不再沾惹他，从钱夹里取出一张五欧元的纸币，递给让-卢克：“请找我五分零钱。”
　　让-卢克破罐子破摔地摊开双手：“我没有零钱，一分都没有。”
　　余辰拿腔作调地叹了口气：“我也没有零钱，看来只好给您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了。您现在回工作室返工，把这颗扣子打磨光滑，我这次就不扣您的工钱了，如何？”
　　虽然只是对他来说算不上钱的五欧分，对让-卢克来说却能买半截法棍，让弟弟们多吃几口，算不上小钱。他略一思索，便同意了这个提案，风风火火地卷着扣子回到了工作室。
　　“你既然要给他钱，干嘛还要这么拐弯抹角？直接给他就算了。”
　　余辰给自己斟了杯红茶，反问道：“勒格朗先生的面包店为什么每天下午才低价处理面包，还要收聊胜于无的十欧分？干脆每天早起挨家赠送新出炉的法棍不就好了？”
　　“哪能一样么？”
　　“总之，在我这里，只有好好工作才有回报。老实说，要找出孩子们能干的活，费了我好大工夫，当然要监督他好好完成才行。”余辰啜了口茶，低呼道，“凉了，好可惜。”
　　“加点热水不就完了？”
　　余辰清清嗓子，郑重其事道：“这是春摘大吉岭，只能喝第一泡，第二次加水之后麝香葡萄味就淡了，没有原来的风味了。某种程度上，红茶和法棍也很像呢。”
　　路易撇撇嘴：“我们贫民窟可不喝红茶这种东西。”
　　“话不能这么说，”余辰小声说，“立顿红茶包你们肯定喝过。”
　　话音未落，工作室的门就被让-卢克撞开了，他兴高采烈地举着扣子跑到余辰面前，大声说：“现在它很光滑了！”
　　余辰接过扣子检查了一遍，笑逐颜开：“谢谢，您的工作做得很好。以后我可能会把它用在高级定制西装的袖口，因为您把它打磨得很光滑，衣服的主人就不会不小心勾破衣料或是划伤自己了。我要代表他感谢您。”
　　让-卢克愣了一下，旋即抓起了后脑勺：“不用这么客气……”
　　余辰递上五欧的纸币：“这是您的工资。等您找开零钱，再来给我一欧的设计费。”
　　“您就不怕我不回来给您钱了？”
　　余辰笑眯眯道：“您一家都住在这条街上，我还怕找不到您么？”
　　让-卢克吐了吐舌头，抓起纸币：“我明天买了面包就回来！”说完便一溜烟跑出了店门。
　　“小孩子真是充满活力。”余辰晃了晃红茶杯，没有喝的意思，“相比起来，您可真是死气沉沉。今天生意不好么？”
　　路易动了动嘴唇，诚实地回答：“收入四十六欧，就是你买的一托盘水果挞和低价处理的法棍。还有几个小鬼向我抱怨说，我每次低价处理的都是法棍，他们吃腻了。”
　　他想到这里，脾气上来，拍了一下桌子，震得银制甜品架叮叮作响：“有的吃就不错了，挑三拣四！而且法棍是法国面包之魂，竟然敢嫌弃法棍！”
　　“他们还很小，喜欢吃甜面包也是正常的。”余辰安慰道，“不过我看法国人也很喜欢羊角面包，但为什么只有法棍是法国面包之魂呢？”
　　路易看了他一眼，垂下手来，一字一句道：“因为做法棍只需要面粉、水和盐，却能产生奇妙的变化，用最简单的构成填饱所有人的肚子。而且所有法国人都有享用法棍的权利，它是最好的面包。”
　　余辰赞同道：“最朴实无华，却不可或缺。您真是个有智慧的人。”
　　“这是父亲教我的。”
　　余辰话锋一转：“不过在精致的点心上，您也非常有造诣。我认为在填饱肚子的基础上，享受一下奢侈的美食也无可厚非哦，您的甜点让人吃了非常幸福。不管是我第一次吃的马卡龙，还是前几天的薄饼面包圈，都像米其林餐厅的点心一样完美，唯一的不同就是没有华丽的摆盘。
　　“您有没有考虑过，适当增加一些装饰，让您的面包和蛋糕看上去就物超所值，吸引更多客人呢？”
　　路易蹙起眉毛：“那些花哨的东西，不会提升糕点本身的品质，只是噱头，很无聊。”
　　“但是对消费者来说，有时噱头是必要的。”余辰将目光投在他夹克上的面粉上，“毕竟人就是会因为外表而先入为主的生物，愿意沉下心去了解他人外表下的内涵的人，占的比例很少。”
　　路易闷声闷气道：“我不需要。只要我坚持做好自己的面包，早晚会有人发现它的好的。”
　　眼见他脸色越来越阴沉，余辰适时地转换了话题：“我已经发现了您的好手艺，不过很可惜，今天那些看起来就很美味的水果挞，我一口都没有尝到。让-卢克的胃口越来越大了，连个渣都没给我留下。”
　　路易隐瞒了自己也消灭了不少水果挞的真相，面无表情道：“没什么好可惜的，反正我的店就在旁边，明天再来买就是了。”
　　余辰叹了口气：“但是今天没有吃到水果挞的遗憾，不是明天吃到它的满足感就可以弥补的。看来我今晚睡不好觉了。”
　　“有那么严重么？”
　　余辰满脸失落地点点头，出了一会神才抬起头来：“天色黑了，已经很晚了。您要回家准备晚餐了吧，我就不留您了。明天见。”
　　“明天见。”路易站起身来。
　　他一转身就看见自己坐的沙发上留着道圆形的面粉痕迹，突然心虚起来，用手拍了拍沙发：“你不会讹我清洗费吧？我可不是故意的。”
　　余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对他挥了挥手：“我早料到会这样，请您不用在意。明天见。”
　　路易立刻收手，往楼上走去。余辰吓了一跳，连忙叫住他：“您要到哪去？”
　　“楼上阳台是相连的，我从这上去就可以从阳台直接回家。”路易回过身来，“我店门落锁了，从正门回家还要拉卷闸，很麻烦。”
　　余辰连忙跑过来，抢先登上楼梯，拦住他的去路：“不行，楼上是生活区，是我的私人空间，您不可以上去。”
　　路易咂舌道：“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么？一个单身男人，有什么好私人空间的？”
　　余辰脸色涨红：“这是基本人权。”
　　路易说不过他，之后退后一步，举起双手：“算了算了，我从店门走。啧，这本来还是我的房子呢。”
　　“就算您是房东，也不可以随便私闯民宅吧，我们签的合同里没有这一项。”
　　“我走啦，祝你晚餐好胃口。”路易飞快地揉了一把他柔软的头发，迈着长腿转身向店门走去。余辰在他背后小声抱怨：“您把面粉都揉到我头上了。”
　　路易不知缘由地兴致高昂，没去回应他的小小抱怨，径自回到自己后厨，给自己炖了一锅海鲜浓汤。
　　在自己的吃上，他不像在面包上那么用心，直接用超市买来的浓缩鱼汤和鱼肉松当主料，放在灶上等它自己沸腾。他更多的心思放在了料理剩余的苹果上，今天做焦糖苹果派剩余的果实有点多，明天他不打算再做苹果点心，如果继续放着会变得不新鲜。
　　他一边考虑着，一边任由不听使唤的双手把苹果削皮切片，放在淡盐水里浸泡。空闲的炉灶架上平底锅，熔化的黄油里洒上精制白砂糖，等糖慢慢熔化熟透，变成透明的琥珀色，再把苹果片和多余的黄油一起放进糖液里小火煎制。
　　还没有想通为什么要在晚饭时间煎制焦糖苹果，他就已经熟练地点上威士忌和肉桂粉，把苹果片翻了个面煎成两面金黄，出过摆盘。
　　他一边慢吞吞地摆盘，一边回想起余辰有点失落的神情，不由得啧了一声。
　　“我是因为剩的苹果太多了才做的。”他自言自语了一句，没有人回答，倒是锅上的鱼汤锅发出了喷气的声音。
　　路易关上灶火，端着焦糖苹果上了二楼，走出阳台去敲隔壁的阳台门。
　　崭新的深蓝色窗帘将玻璃内的场景挡得严严实实，余辰在里面问了一句：“是谁？”
　　除了路易·勒格朗还能有谁？路易懒得回答，继续用力敲门。
　　屋里一阵物体翻滚的嘈杂响声，余辰贴到门边，隔着窗帘问道：“是谁？现在很晚了，不是工作时间，我也没有预约，不会开门见您的。”
　　“你不开门我就去拿钥匙了。”路易咆哮道，“我不管什么私闯民宅的问题，在我的焦糖苹果凉掉之前，你必须开门！”
　　“勒格朗先生？我现在不方便出门，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我倒数一分钟。60、59、58……”
　　“稍等！我马上来！”
　　屋里又是一阵乒乓声，路易大声倒数完，掏出钥匙打开了阳台门，将窗帘扯开。
　　屋里的年轻男人头发蓬乱，刘海垂到眼睛，加上一副巨大的黑框眼镜，让人根本看不清他的五官。他上身穿着肥大的条纹睡衣，下身——
　　一条四角内裤。
　　腿还挺长。


第九章 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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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且很白。
　　亚裔的皮肤和白种人的皮肤是不一样的白，看上去温暖又细腻。路易的某个损友最喜欢交往亚裔女孩，据他说亚裔女孩的皮肤就像丝绸似的。
　　这手感看上去，确实接近丝绸。
　　路易抬起手来，男人叫道：“拉上窗帘！”
　　路易立即转身，关门放窗帘一气呵成。等他回过身来，男人已经套上了一条和上身完全不是同样画风的西装长裤。房内没有开灯，只有笔记本电脑的荧光照在他身上，照得他像恐怖片的幽灵一般。
　　“什么事？”男人扶了一下眼镜，问道。
　　“你谁？”路易和他面面相觑，“我的房客呢？”
　　男人噎了一下，取下眼镜，撩起长长的刘海：“是我，余辰。”
　　路易抓了一把他的头发，手中满掌柔软顺滑的触感：“真的是余辰。”
　　“您为什么要靠抓头发认人？”余辰重新戴回眼镜，看向他手中的托盘，“焦糖苹果？早上做水果挞剩下的么？”
　　路易“啊”了一声，没说这是自己重新煎的，腾出一只手来甩了甩胳膊：“有没有地方放盘子？我举着怪沉的。”
　　其实不用问他也知道没有，因为余辰的书桌上摆满了乱七八糟叠放的杂志、书籍、瓶瓶罐罐和零碎的生活用品，半点空地都没有了。
　　余辰自己也注视着杂乱的书桌，长长叹了口气：“怎么你偏偏这个时候进来了。”
　　路易大喇喇地将盘子塞给他：“接着。”自己去收拾桌子。余辰的书有很多语言，他没有全部看懂，无法按类别分开，就堆在一起叠到墙边去。
　　“等等，这几本书我还要参考，别堆进去。”余辰提出异议。
　　“一边去。”路易没好气道，“你这书都掉地上去了，就算我不堆起来，你自己还能找得到？”
　　余辰被他这么一凶，不敢出声，缩到床边去。路易吼道：“你有没有叉子？赶紧吃了苹果，凉了焦糖就要变粘牙了。”
　　余辰说道：“叉子在笔筒里。”
　　正如他所言，无数铅笔和色粉笔中间，孤零零地插着把叉子。路易嗤道：“餐具和笔放在一起，你不怕中毒？”
　　“反正我也不怎么用它吃饭。”余辰小声说。
　　叉子上落满的灰尘证明他没有说谎。路易喷了口气：“你没有别的餐具了？平常你用什么吃饭？”
　　余辰清了清嗓子，小声说：“想不起来的时候就不吃了，大不了临睡前多吃几粒维生素。”
　　“那你今天的晚饭吃了么？”
　　余辰犹豫片刻，如实回答：“还没有，艾蕾夫人是个比较执拗的女人，为防她试穿后不喜欢，我打算今晚再准备几套备用搭配——你那是什么表情？”
　　“我要是没来，你是不是就顺理成章地忘了吃饭，今晚就什么都不吃了？”
　　余辰含糊其辞道：“那倒也不一定吧……”
　　多亏亚裔身量轻，路易成功地像拎小鸡一样把他从床上拎起来，推到门边：“你去我店里看着锅，顺便把焦糖苹果吃了。我收拾收拾你的垃圾。”
　　余辰挣扎着伸出没拿盘子的手，抓住椅子不肯动：“我现在这副样子，绝对不会出门的。”
　　“我打烊了，店里没人，对面的邻居也不会往我们的阳台上看，你现在出去还来得及不引人瞩目地进店。”路易掰开他抓椅子的手指，“你要是再不动，我就要打你了。”
　　余辰临危不乱道：“暴力行为不可取，我会报警的。”
　　“你要是报警，我倒不怕，反正只是打架而已。”路易讥笑道，“不过你确定，你不怕被让左邻右舍看到这幅尊容？”
　　余辰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皱巴巴的条纹睡衣，忍辱负重道：“好，我去看锅。今晚的事就请您当做没看到。”
　　路易不置可否，对他摆了摆手，做出驱赶宠物的手势。等余辰蹑手蹑脚地走出阳台门，他才挽起袖子准备去对付——堆满房间散落各处的书籍和资料、床上纠缠在一起的数床棉被毛毯和被单、塑料衣柜合不拢的柜门里滑落出来的衣服？
　　余辰的寝室和他的店面相差未免也太远了，简直是教科书式的反差。
　　而且神奇的是，和一般的懒人不同。他的寝室竟然并不脏，没有食物残渣和任何垃圾，只是单纯地东西多、摆放杂乱。某种意义上，要能达成这样的乱，也是种特别的才能。
　　路易从床脚捡起一件随意丢弃的衬衫、和搭在衬衫肩上的领带，不由得有点好笑。回忆进门时的场景，余辰仿佛正是听到有人敲门，慌里慌张地换白天的衣服，结果刚脱了裤子就被他闯进来了。
　　幸亏有钥匙，晚一分钟就看不到这出戏了。
　　路易在无人的房间里偷笑了两分钟，开始分门别类地归置房中的杂物。好在余辰才搬来不久，房中放着的说到底只有衣服、洗漱用品、文具和书籍，路易简单地把这几项东西分开放在房间的不同角落，就姑且算是收拾完了。
　　抬眼一看桌上的闹钟，才过去十五分钟，尚在晚饭的合理时间。路易抹了把汗，暗自嘲笑了下这只荧光粉色的丑陋闹钟，关上阳台门回到自己店里去。
　　余辰正趿拉着毛绒绒的拖鞋，抱着手臂站在灶台前。鱼汤的香味充盈整间厨房，预示着简单但温热的晚饭即将开餐。
　　“你怎么在这站着？”路易指了一下旁边的塑料桌椅，“你怎么不坐着？”
　　余辰极其生动地翻了个死鱼样的白眼：“不是您叫我看锅么？桌椅离得那么远，万一沸腾了我来不及过来关火。”
　　“不需要那么紧张的。”路易扫了一眼流理台上带着焦糖残痕的空盘，麻利地关上灶火，把鱼汤分成均匀的两份，倒进汤盘，“焦糖苹果味道如何？”
　　“很好吃，不过没有挞皮中和，空口吃太甜了。”余辰马上回答。
　　“下次再做焦糖苹果派给你吃。”路易从餐桌上拿来一整根法棍，用面包刀切下四段，放进面包篮里，“端饭。”
　　余辰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端汤盘，还没摸到边就开始喊烫。路易劈手躲过汤盘，对着面包篮点点下巴，“呿，拿那个去。”
　　“如果您不加个‘呿’的话，这是很绅士的行为。”余辰把面包篮放到桌子中间，小声嘟囔道。
　　路易把其中一份鱼汤重重放在他面前：“穿着睡衣跟我要求绅士？”
　　余辰争辩道：“如果不您你擅自开门，我不会穿着睡衣见客的。”
　　“哦，”路易用下巴指了指自己对面的座位，“坐。”
　　余辰用两根手指捏住椅背拉开，掏了遍衣兜，遗憾道：“我没带餐巾纸出门。”
　　“我厨房里的椅子上没有面包屑，别那么讲究。”
　　余辰探头看看，眨了眨眼：“果真。从刚才我就想说，您的厨房意外地干净，和前厅就像两间店。”
　　“厨房当然要干净，不然做出来的面包不卫生。”路易端起汤盘，滋滋有声地喝了一大口，用袖子抹了抹嘴，再伸手去拿篮子里的面包。
　　余辰岿然不动：“您逼我过来，就是请我吃晚饭的么？”
　　路易撕了一块面包皮下来，半死不活地抬抬眼皮：“不是请你吃晚饭，是提醒你吃晚饭。”
　　余辰笑道：“我觉得以我们的关系，还不到共进晚餐那么亲密。而且我也没做什么值得您感谢，约我用餐的事。”
　　路易用面包皮指了他一下：“你每月付我七百多房租，里面包含三餐和物业费，这是房东的义务。”
　　“哦？合同里并没有写这一条啊。”
　　路易脸不红气不喘：“高档公寓是不管，但是民居都管，这是约定俗成的事，不用写在合同里。总之你以后饭点要准时过来，迟到十五分钟以上我就不管你了。”
　　余辰抿唇笑道：“那就多谢您的好意了。”
　　他现在头发乱糟糟的，戴着副厚眼镜，外观上完全没有白天赏心悦目，但笑起来看着多了几分贫穷的土气，倒也没有白天那么虚伪得可恨了。
　　不过在用餐礼仪上，他倒还是和白天一样，端着架子用勺子慢慢喝汤，一滴都没有洒到衣服上。
　　路易用面包皮刮着汤盘，嘴欠道：“感觉像喂野猫似的。喂，你能不能咪一声听听？”
　　“您要是汪一声，我就叫。”余辰放下汤勺，“狂犬病疫苗并不贵，您还是省钱打一针吧，别伤害无辜的邻居。”
　　路易失望道：“虽然造型变了，但还是白天那个牙尖嘴利的娘娘腔啊。”
　　余辰一声不吭，慢条斯理地喝完鱼汤，微笑道：“感谢您的款待，我这就回去了——需要我把它们带回家用洗碗机洗干净，明天送回来么？”
　　路易按住他：“你没吃面包，光喝汤可填不饱肚子。”
　　余辰微笑道：“不用了，我不太喜欢法棍……”
　　“吃！”路易眼漏凶光，“吃不完我就掰着你的嘴塞进去。”
　　“……”余辰默默拿了段法棍，撕下一小片，学他的样子沾了鱼汤，送进嘴里。
　　“如何？”
　　余辰纠结道：“意外的外脆里软，还挺好吃的。”


第十章 工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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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遍布老城和郊区，吃得圆滚滚的城市之患——鸽子们又准时在凌晨四点袭击了勒格朗面包店二楼的窗户。路易有时会把低价处理也没卖完的法棍挂在阳台栏杆上，便宜了这群肥鸟。
　　不过多亏它们每天按时来吃早饭，路易不用定闹钟也可以及时起床，在晨光中早早把法棍用的面团发酵好，在街区的居民醒来工作前，让新鲜的法棍出炉。
　　路易照常用清水泼了把脸当做洗完脸，又仔仔细细地洗干净双手，正要下楼到厨房去，突然心思一动，生生从楼梯上撤回脚，转向了阳台。
　　本市的鸽子根本不怕人，见他走到阳台上，就当没看见，继续扎堆蹲在面包块上啄食。路易避开鸽子穿过阳台，蹑手蹑脚地用钥匙打开了隔壁的阳台门。
　　虽然不想承认，但内心的魔鬼在怂恿着他，偷偷观察睡梦中的余辰什么样。除去穿着随便，他睡着了以后说不定睡相也很随便。想想半天那个举手投足都像拿尺子量过似的正装男人，要是在夜里漏肚皮打呼噜，肯定很好笑。
　　他小心地把窗帘掀开一条缝，不让阳光投进去，侧身钻进窗帘内，摸黑往床边走去。
　　虽然很黑，眯起眼还是能看见，床上鼓鼓囊囊的一团，看起来余辰把自己整个缩进了被子里。
　　路易摸着家具走到床头，一把掀起了被子，正准备大笑，笑声却哽在了嗓子里。
　　床上没人，被子里只有三四个靠枕。
　　背后有扇门吱呀一声开了，昏黄的光线把路易的影子投在被面上。
　　灯光中的另一道影子往门后躲了躲，故作镇定道：“什么人？你要是想偷东西，床头就有现金，你自己拿走吧。我没有看到你的脸，也不会报警的。”
　　路易扭过头去，便看到一张惨白没有五官，只有黑洞洞眼眶的脸探出门框。
　　“余辰，你死了？”
　　白脸试探着张开眼睑，用黑白分明的眼珠瞪着他：“是勒格朗先生啊，您大清早私闯民宅，不会真是来偷钱的吧？”
　　“我比较想知道，你凌晨变装躲在厕所里，不会是在进行什么奇怪的宗教仪式吧？”
　　余辰没有回答：“帮我拿一下床上的浴衣，谢谢。”
　　路易拿起他昨天刚认识的那件蓝白条睡衣，往卫生间走去。余辰忙道：“不是这件，是那件银灰色法兰绒的长袍。”
　　路易外头看了半天，才勉强从卷成团块的被子、靠垫、内衣中间分辨出他所说的长跑的影子，费力地把床品一件件拆开，解救出被困的浴衣，送到他手上。
　　余辰伸出条光裸的胳膊，接过浴袍，啪地合上了盥洗室门。
　　门一关，靠近浴室的地方的玫瑰香气就淡了下来。路易吸吸鼻子，顺手把被子铺好，自己拉了张扶手椅坐下等他出来。
　　孰料余辰这一关门，过去足足二十分钟还没出来。路易突然生出几分忧心：这位不会是被热气熏晕了吧？
　　他连忙破门而入，却见余辰继续戴着面膜，头上包着毛巾，披着浴袍坐在马桶上，往两条腿上涂身体乳。听见开门的声音，他也抬起头来，一脸疑惑地看过来。
　　路易面无表情道：“大清早的能不能不要干这么色、情的事？”
　　余辰愕然道：“我做什么了？”
　　路易嗤了一声，哐地关上门，顺便把阳台门也锁好，逃回家观看面团的发酵程度。等他把面团拉长切好条，放进陶盆里准备第三次发酵，那股让他不舒服的别扭劲才散去了。
　　他这才重新溜回楼上，打开了隔壁的阳台门。余辰依然穿着浴衣，侧面对着他，在厕所门上镶嵌的穿衣镜前涂涂抹抹。光看他手边就有七八只瓶瓶罐罐，路易一个也不认识。
　　余辰用棉片在脸上擦着粉色的化妆水，用眼角瞟了他一眼：“您怎么又来了？”
　　“我怕你拖拖拉拉的迟到。”路易随便找了个借口。
　　“请放心，为了应您的邀请，我特意早起了两个小时，好及时梳洗完毕去赴约。”余辰放下化妆水，拿起一个黑色的玻璃瓶，倒在手里，又把脸抹了一遍。
　　“你为什么要用两遍水？”路易发问。
　　“这是保湿水，这是精华。”余辰眨了眨眼，“这是基本工序。”
　　路易眼睁睁看他完成了五道脸上的基本工序，还认真地涂了唇膏和护手霜，顿时回想起小时候跟母亲出门参加聚会之前的漫长化妆时间。
　　除了不需要化妆，余辰的工序可能比他妈妈还复杂。
　　对他的内心活动一无所知，余辰把护手霜扔到桌子上，抬手摘掉头上的毛巾，开始吹头发。
　　路易注意到他一边梳理一边吹头发，吹到半干还停下来往发梢抹精油，不由得又感叹了一遍这人活得真辛苦。不过他那手法复杂的吹干，当真立竿见影，吹风机一关，再用梳子整理一下，余辰的头发就又是白日里一丝不乱的造型了。
　　路易吹了声口哨。余辰乜斜他一眼：“您今天很闲啊，不用发酵面团了么？”
　　“我已经放好了，等它自己发酵就好。”路易走到他身后，“你让我想起了妈妈，很有趣。”
　　余辰：“……”
　　“你怎么了？”
　　余辰从侧面绕过他的阻碍，走到衣柜前面去，拉开柜门，摘下一套挂好的西装：“我在想，要是不改掉您的说话方式，单纯给您设计造型，能挽救您的生意么？”
　　“你还在想这个啊，不用想了，我觉得我的打扮挺好的，不用改了。”
　　余辰背对着他脱下浴袍，开始穿衬衣。路易大叫：“我不是叫你不要做这么色、情的事了么？”
　　余辰不为所动地把衬衫扣子一粒粒扣好，套上西装裤，开始在橱柜里挑选合适的皮带。不过柜子底部堆积的换下来的旧衣服太多了，严重阻碍了他打开挂皮带的抽屉，随着他打开抽屉的尝试，那座衣服山轰然倒塌，盖在他身上。
　　路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余辰回头瞪他：“没事您就请回吧，我换完衣服就过去。”
　　路易扯住他肩上搭着的旧衬衫袖子，将这件衣服扯过来：“不用我帮你收拾这堆衣服么？”
　　“不用了，这不在您的义务范围内。”余辰平静道，“我每周会统一把换下来的西装送去干洗店清洗熨烫，比手洗的要方便，就不劳您费心了。”
　　路易避开他伸过来夺衬衣的手，跳过床脚：“这可是包含在房租里的，你确定要浪费这个机会么？”
　　余辰叹了口气：“随您高兴。”
　　他转过身去，将抽屉拉开，开始在十几条相差仿佛的皮带里艰难地挑选。路易讨嫌道：“不都一样么，随便抽一条就好了。”
　　“不一样，既然是穿深蓝色的英式西装，就要带扣花样稍微繁复一点的正装腰带，稍微中和严肃的气质。”余辰轻声说道，“虽然只是条皮带，但衣着的任何微小细节都可能影响整体效果。当然，像您这样浑身上下都很随意的，用什么腰带都不足为奇。”
　　路易道：“我不用皮带，裤子掉不下来就行了。”
　　余辰对他没辙，赶紧挑好了皮带领带戴好，穿上西装，对他比了手势：“我下楼换好鞋就从正门进去，您先回店里吧。”
　　路易看了眼他的钟，非常有先见之明地拒绝了：“等你挑好皮鞋，肯定又过去二十分钟。你还是穿拖鞋来吧，我饿了，不想等你。”
　　“本来就不用您等我。”
　　路易将他拽到身前，推着走出阳台门：“我店里没人，谁管你穿的什么鞋。”
　　话是这么说，等到了自己店里，看到余辰穿着正装和毛绒拖鞋，站在灶台边等着端牛奶，路易还是极不给面子地哈哈大笑起来。
　　余辰微笑道：“您再笑，我就走了。”
　　“别啊，我两人份的早饭都做好了。”路易塞给他一大碗牛奶，“这么丰富，你舍得走么？”
　　余辰看向餐桌上的面包篮子：“法棍和牛奶，很丰盛么？早知如此，我还是在店面点三明治比较好。”
　　路易拉长了脸：“我准备了这么多，你吃不完别想出门。”
　　他从冰箱里抓出一把黄油、果酱盒扔给余辰，再抱来三四盒麦片，问道：“巧克力麦片、焦糖麦片、原味玉米片，黄油、白乳酪、草莓酱、橙皮酱、榛子巧克力酱，还不够丰盛？”
　　他力气太大，震飞了一粒焦糖麦片，刚好弹进余辰碗里。余辰忍气吞声道：“丰盛，很丰盛，感谢您的盛情。”
　　路易心满意足地坐在自己位子上，把三种麦片都倒了些：“我平常吃早饭只有一种麦片、什么酱都不抹。”
　　余辰苦着脸用黄油刀在法棍切片上涂黄油：“我承认您的法棍也很美味，但是昨天晚上就吃的法棍，早上起码不应该换成羊角面包之类的么？”
　　“这有什么，我每顿都吃法棍。”路易吞了一大口麦片，“对了，中午你也记得来吃饭，就吃火腿三明治吧。”
　　余辰面露喜色：“吐司？”
　　“棍子三明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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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要是有兴趣，可以猜猜余辰用的都是什么化妆品（
　　为防炫富或者广告之嫌，我就不说啦哈哈哈哈


第十一章 法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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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几天余辰非常难看，路易猜想可能是因为自让-卢克之后，一直没有顾客上门的缘故。尽管让-卢克忠实地履行了商议好的职责，在邻居间拼命展示自己的新衣服，用全新的造型引得了不少赞叹和兴趣，但大家的兴趣仅止于兴趣。
　　这条街的住户们太穷了，别说四百欧，就是四十欧，要拿出来买这种不能吃不能喝也不能保暖的衣服，都太奢侈了。大多数产生过丁点兴趣的住户，在见到高档奢华的店面后，也望而却步了。
　　路易在餐桌对面注视着脸色铁青的余辰，往嘴里塞了一块棍子面包，幸灾乐祸地想，他该不会真的要破产了吧？房租付了三个月，眼下还剩一个半月，又是一笔亏损。
　　余辰用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撕着面包皮，恹恹问道：“这是连着第几顿法棍了？”
　　“大概十五六顿？”路易心虚道，“有什么办法，最近法棍老是卖不完。”他一想起这事就忍不住骂了句脏话，“该死，那家新开的超市的面包竟然卖得比我还便宜。”
　　余辰镜片后面的眼睛弯了起来：“毕竟超市的工业面包不用bio原材料，不需要像您那样用两个小时发酵三四次，看起来也比您的店整洁多了。”
　　“那是他们不懂我的面包的好！”路易拍了下桌子，震得汤匙叉子乱跳，“我上次去那里试吃，超市的法棍就像石头一样，他们怎么能容忍那种东西入口！”
　　余辰笑眯眯道：“对这条街上的居民来说，价格才是第一位嘛。在生存必需品不足的压力面前，他们自然不会在不必须的高品质商品上花钱了。您要是那么发愁，干脆换用普通面粉，也压低品质不就行了？”
　　“不行，我做的面包必须是最佳品质，这是我的信仰。”
　　“您的信仰是面包之神？”余辰调侃道。
　　路易呼噜呼噜地喝麦片，没理他。余辰放下法棍，托腮道：“其实您也不用发愁，从我的立场出发，我是完全不希望您降低面包的品质去打价格战的。个人面包店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在价格上战胜工业面包的，您最有力的武器就是面包的美味。”
　　路易瞪他：“一会说要降价，一会说不能降低品质，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余辰云淡风轻道：“吸引有多余的钱追求品质的消费者不就好了。虽然这条牧羊人街是贫民街区，但相隔两条街就有一家百货商场和相对富裕些的公寓住宅区，只要吸引那里的顾客过来购买不就好了？”
　　“说得轻松，那家超市不就开在百货旁边？谁会舍近求远，跑过两条街来买面包。”
　　余辰微笑道：“我为了吃您的点心，都从市中心搬家到这里来了呢，您还觉得您的面包不值得他们多跑两条街么？”
　　“哼，书呆子就是只会空谈。十几年来，我的常客差不多都只有牧羊人街的住户。”
　　余辰拖长音调：“中国有句古话，叫做‘酒香不怕巷子深’，翻译过来就是，只要酒够香，即使不在街上吆喝，顾客也会闻着酒的香气追到箱子里来。我的朋友有不少信奉这句话的，从不为自己打广告。”
　　“东方人果然很有智慧，除了你之外。”
　　余辰不慌不忙继续说道：“后来，他们都穷死了。”
　　见路易噎住，余辰继续说道：“要是品质好就可以吸引顾客，广告公司们早就倒闭了。东西再好也需要相应的包装和宣传，不然不熟识您的店的生客，甚至不知道这里有家面包店。即使有人经过，看到脏乱的店面也生不出品尝或购买的欲望，您的面包的品质自然无人得知了。”
　　路易恍然大悟：“绕来绕去，你还是想劝我到你店里做美容。”
　　“……是形象设计。”
　　路易不屑道：“反正都是像女人一样打扮自己。我才不信这么干就能吸引顾客。让-卢克那小子在你店里买了整套衣服，还不是整天在街上乞讨？”
　　桌边的电子门铃突然唱起了老土的和弦歌谣，路易起身道：“你继续吃，我去开门。有人按店门前门的门铃。”
　　他走出后厨，顺便看了眼烤炉里法棍的色泽，最后才慢吞吞地去打开了前门的店门。
　　“哟，路易。”
　　“早上好，路易。”
　　门外站着的有一个赫然就是刚被议论了一早晨的让-卢克，小男孩精神焕发，像只骄傲的小公鸡，昂首挺胸地向他问好。
　　不过今天他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还推着辆轮椅。一位头发花白的富态女士坐在上面，腿上盖着红棕色的菱格毛毯，慈祥地微笑着。
　　“玛丽奶奶？”路易挑起眉，“好久不见你早上出来了。”
　　玛丽奶奶笑道：“冬天来了，出门很麻烦，我一直尽量不出门。还好让-卢克今天来看我，还愿意推我出来转转。”
　　路易很没眼力劲地感叹道：“没有儿女伴侣，自己寡居真不容易啊。”
　　玛丽是牧羊人街上唯一的服装店店主，她有个侄子在市里开廉价成衣店，每月底会把囤积的残次品、和收购来的旧衣服运到牧羊人街来，像处理垃圾一样卖给玛丽，再由玛丽低价销售。
　　虽然玛丽店里的衣服又丑又旧，还有这样那样的问题，却养活了不少让-卢克这样的穷孩子。
　　让-卢克摸了摸后脑勺，他今天戴了顶褐色的鸭舌帽，一摸后脑勺就把帽子摸掉了。他连忙把这顶材质粗劣的帽子接在手里，赧然回答：“我也不是特意去看您的，反正送报到您家，工作结束了，就推您出来转转呗。”
　　“送报？你还会工作了？”
　　让-卢克吐吐舌头：“就这几条街的事，那天听到附近报刊亭的老板说他腰疼，要找个小孩送送订购的报纸，我就去试试。没想到老板直接指了我来送报。”
　　玛丽奶奶笑道：“可能是因为你最近特别精神，在孩子里面很显眼吧。”
　　让-卢克嘿嘿一笑。路易冷眼旁观：“所以呢，你推着玛丽奶奶来干什么？”
　　让-卢克忙道：“差点忘了，我来找余辰先生！”
　　“你找他来我店里干什么？”
　　“这个时间他肯定要来你店里吃早饭啊。”让-卢克理直气壮道，“玛丽奶奶也想见见新的成衣店主人。”
　　“我开的不是成衣店。”路易背后有人接过话茬，“早上好，让-卢克，早上好，女士。”
　　玛丽奶奶微笑着点了点头：“您好，我是玛丽。您就是余……余……”
　　“余辰。”余辰替她补全，“我的名字法语发不出来，很难念呢。非常抱歉。外面有点冷，不如进来说话吧？”
　　他把面包店当做自己家，优雅地侧身推开门，让玛丽奶奶的轮椅绕过路易进店来，停在桌边：“玛丽女士，让-卢克，你们吃过早饭才来的么？”
　　让-卢克立即回答：“我们都没吃。玛丽奶奶说想见您，我立刻就带她来了。今天路易做了什么好吃的么？”
　　余辰不假思索道：“下午应该会做新甜品，不过他现在还没动工呢。勒格朗先生，您可以帮忙做三份三明治么？我要一份croque-monsieur。”
　　Croque-monsieur，或者说咯吱先生，是一种要裹上蛋奶液煎的热三明治，在三明治里面算是相当麻烦的了。
　　路易关上店门，把围裙脱下来甩到他腿上：“我早起不做croque-monsieur。”
　　余辰道：“这个不比法棍麻烦吧？”
　　路易没理他，冷冰冰问道：“你们要吃什么？”
　　玛丽奶奶像没看见刚才的争执似的，和蔼道：“一杯咖啡，一份火腿黄油三明治。我很久没有吃过你的三明治了。”
　　路易“哦”了一声，看向让-卢克：“你呢？不点东西不可以坐我的椅子。”
　　以往的让-卢克一定会做个鬼脸，骂句脏话再捂着口袋跑开，但今天的让-卢克却洋洋得意道：“我要一份croque-monsieur。”
　　路易瞟了他一眼：“这个要四欧，你确定你买得起么？”
　　让-卢克哼笑道：“我昨天送报挣了十欧呢，当然买得起了。”
　　路易转身往后厨走去：“咯吱先生和火腿黄油是吧，就来。”
　　他从后厨的冰箱里取出原材料，回到前台的料理台，切了几片吐司，开始往上面码火腿，最后把乳酪火腿的那份滚上蛋奶，用平底锅煎成金黄色，一起端上桌，分别放在玛丽和让-卢克面前。
　　余辰：“请问我的那份呢？”
　　路易臭着脸说：“早饭还没吃完，却要吃别的。如果你是我弟弟我就打你屁股了。”
　　余辰叹了口气：“知道了，法棍先生。”
　　路易脸色陡然变青：“你在说什么……”
　　“您为什么要叫他法棍先生？”玛丽奶奶问道。
　　余辰面色如常道：“因为他每天都和他的法棍一样硬邦邦的，尤其是早起，还老责怪我，说是因为我在他面前换衣服。”
　　这回玛丽奶奶的表情也变得复杂起来，余辰没觉出异常，继续抱怨道：“发完脾气还每次都要逼我吃他的法棍。”


第十二章 瑞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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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玛丽奶奶不由得看向路易：“是这样么？”
　　路易火冒三丈：“别听他胡说八道。”
　　余辰摊开手：“难道我说的不是真的么？”
　　路易再次祭出斗嘴落败后的终极措施，脸色阴沉地闭上嘴，去干自己的工作。玛丽奶奶意味深长道：“我一直以为亚裔都很含蓄。”
　　余辰笑道：“这是事实，没什么说不得的。”
　　玛丽朝柜台丢去责怪的眼神，见路易没反应，便回过头来，自己拿了一块三明治，把剩下的一块连同盘子一并推给余辰：“路易真的很过分。但是如果你实在不愿意的话，可以拒绝他，路易虽然脾气差，但也不是坏人。”
　　余辰茫然地点点头。玛丽继续慢声说道：“伴侣之间互相尊重才能相处得舒服，你也有权利照顾自己的感受。”
　　路易大声嚷道：“不要乱猜。”
　　余辰也回过味来，连忙解释道：“我们不是情人！”
　　“好，好，我不说了。”玛丽微笑道，“我今天是看见让-卢克的新衣服很漂亮，想来看看衣服，顺便也见见您，余……”
　　余辰道：“余辰。您就叫我……”
　　“你就叫他瑞秋吧。”路易插口道，“他那名字的中文发音，和英文的Rachel很像。”
　　余辰正色道：“请别这样，我不需要女性的名字。您可以叫我阿斯代尔，它和我的中文名字意义相同，我很喜欢。”
　　让-卢克从咯吱先生里抬起头来：“Aster？好奇怪的名字。”
　　玛丽奶奶解释道：“这是一个很古老的名字了，是星子的意思。”
　　余辰道：“我的中文名字，就是星辰的意思。”
　　“很美的名字，不过，”玛丽奶奶眨眨眼，“我觉得瑞秋也很适合你，真的不考虑一下么？”
　　余辰叹了口气：“我觉得女性的名字无论如何也不会适合我的。”
　　玛丽奶奶慈祥道：“在我年轻的时候，很多女孩都想要改名叫瑞秋，但不是每个女孩都可以叫瑞秋的。”
　　路易插嘴道：“对啊，难得你有资格叫这个名字。”
　　余辰好奇道：“这个名字还有讲究？”
　　玛丽奶奶笑道：“Rachel这个名字，最早是传说中的拉结，她是雅各的妻子，是纯洁无瑕，美丽温柔的女子。所以人们提起叫瑞秋的女子，就会觉得她是一个娇小聪明的迷人黑发女子。”
　　“娇小……？”余辰攥紧了手中的报纸，咬牙切齿道，“我是不是应该感谢勒格朗先生的赞美？”
　　“不客气。”路易低头用布擦起了案板。
　　“我想我们还是不要谈论这个话题了，你就叫我阿斯代尔吧，玛丽女士。”余辰吸了一口气，若无其事道，“听您说，您想要在我的店里购买衣服，我很欢迎。不过其实我的店并不是服装店，而是设计整体造型的，很少直接销售定制服装。”
　　玛丽笑着问：“但是您给让-卢克就做了一套衣服。”
　　余辰呵呵低笑了两声，笑得让-卢克起了满身鸡皮疙瘩：“我只是根据顾客的经济状况和实际需求，选择最合适的方案。让-卢克虽然高，但非常瘦，如果购买成衣，要么短要么肥，青春期的孩子穿起来肯定不好看。而且量身定制虽然需要时间和精力，成本价却远远低于购买成衣，也能帮我节省开支。综合这两点来看，让-卢克的最佳选择就是在我店里量身定制。”
　　他看了看用奇怪的姿势吃三明治，小心地避免油花滴在领子上的让-卢克，补充道：“让-卢克这身衣服选用的是市场上常见的高支棉，用了不到两米，成本才十几欧。”
　　让-卢克噎了一下，玛丽微笑道：“但是量体定制付出的精力和心血价值更多，不是么？”
　　余辰微笑道：“看来您很了解服装定制行业呢，谢谢。不过好在我的店里有一名员工，是固定的定制裁缝，我只要把数据和设计丢给他就行了。只要量体定制损耗的不是我的腰肌和颈椎，我就只有收益没有损失。”
　　让-卢克瞪大了眼睛：“这就是传说中的压榨员工？”
　　余辰竖起一根手指：“对商人来说，钱才是第一，为此偶尔压榨一下员工也是可以原谅的嘛。不过您暂时还不用考虑这个问题，听过就忘了吧。”
　　玛丽礼貌地笑了两声，接过之前的话题说下去：“听您的意思，您有比量体裁衣更适合我的衣服？”
　　余辰笑道：“具体的问题，等您到我店里详谈吧，我还有很多问题要问，才能最终确定我的设想。请您先用早饭，我去跟勒格朗先生说两句话，马上就来。”
　　路易刚擦完桌子，正百无聊赖地盯着烤炉，听到余辰走过来，他也不回地说道：“要么回去把法棍吃完，要么没有早饭，我今天不卖你三明治。”
　　“知道了，不卖三明治，甜点还是可以卖的吧，法棍先生？”
　　路易“啧”了一声：“你能不能别用那个词叫我？”
　　“您不是最喜欢法棍了么，有什么问题？”
　　路易转回身来：“懒得和你解释。所以，你下午想吃什么，余辰——不，瑞秋？”
　　余辰全当没听到最后那个微妙的称呼，探过头来，覆在他耳边，小声说道：“您下午可以烤些松软的小甜品，送到我店里来么？我想招待玛丽女士用。”
　　他身上那股独特的香水味，随着过近的距离打在路易鼻端，有如凌晨睡莲绽放时，宁静湖泊上冰凉的水汽。
　　路易猛地将他推开，粗声粗气道：“松软的——”
　　余辰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他的嘴，竖起食指：“嘘，请您小声点，别让玛丽女士听到。”
　　路易瞟了一眼玛丽的侧影，后者正极其缓慢地咀嚼三明治，从三明治上桌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二十分钟，她连一片都没有吃完。同桌的让-卢克早就把餐盘都舔干净了，正对着玛丽的另一块三明治垂涎欲滴。
　　路易认命地放低声音，说道：“牙口不好的老人也能吃的点心，对吧？那么可露丽的外壳就太脆了，最好还是磅蛋糕、玛德琳、布丁之类的软点心。”
　　“布丁虽然入口即化，但焦糖未必合适。”余辰灵机一动，提议道：“不如您做些法式奶冻如何？”
　　奶冻也就是一种类似布丁的点心，抿一抿就会化掉，别说牙口不好，就是没牙也能吃。但路易十分抗拒地回答：“甜冻要加吉利片，我不喜欢那种工业原料。”
　　“只是鱼骨胶而已，对身体还很有益呢。”余辰双手合十，“拜托您了，好么？”
　　路易无可奈何道：“知道了，我一会去超市买吉利片。你晚上过来吃饭时记得付钱。”
　　“那就拜托您了，顺便一问。”余辰举起手中的世界报，“您有订报纸或者杂志么，比如费加罗报什么的？我这份看完了。”
　　路易弯下腰去，从柜台下面抽出几本破破烂烂的书，丢在柜台上。
　　《法国有机农场排行：如何购买最优质的原材料》《修道院的名点心——可露丽》和《在普罗旺斯一定要品尝的薰衣草蛋糕》。余辰沉默片刻，拿起讲可露丽的那本，强颜欢笑道：“这本好像讲了可露丽的历史，肯定很有意思。”
　　路易对他挥了挥手：“玛丽快吃完第一块了，第二块她肯定会给让-卢克，这本够你看了。”
　　余辰道了声“谢谢”，拿着书回到桌边，果不其然玛丽将第二块三明治送给了让-卢克。后者眼睛死死盯着他不放，推拒道：“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买就好了。”
　　“小穷鬼，你兜里除了要给我和余辰的钱，还有多余的钱么？别充大款了。”路易端来三杯自来水，碰地砸在三人面前。
　　让-卢克抿起嘴，余辰微笑道：“我像您这么大的时候，吃喝玩乐花的都是父母的钱，从来没有自己挣过钱。您能用自己挣到的钱吃早饭，已经很厉害了。勒格朗先生措辞不太准确，但用意是好的，您别生气。对孩子来说，偶尔接受他人的馈赠，也没什么值得羞耻的。您既然叫玛丽女士奶奶，就当成祖母送的圣诞礼物收下吧。”
　　让-卢克脸颊一阵抽搐，没忍住笑了出来：“圣诞节都过去四个月啦。”
　　玛丽摸了摸他的头：“是我的礼物送迟了哦？你就把它当成我的谢意吧。因为你愿意推着我到面包店来，让我享受了一个难得的早晨。”她转向路易，“你的三明治还是这么好吃，比你父亲做的都更美味了。”
　　路易硬邦邦道：“面包店的三明治，不好吃还能要么？”
　　余辰轻飘飘插话道：“这时候应该说‘谢谢您的赞美’吧。”
　　路易嗤了一声，转身往后厨去。余辰似乎在背后喊了句“勒格朗先生”，他也没有理睬。
　　“勒格朗先生是生气了么？”他听见余辰低声问道。
　　“路易不是整天都那个死样子么？我还没见他笑过呢。”让-卢克说道，“对了，我已经吃饱了，可以把三明治带回家给我的弟弟们么？”
　　玛丽说道：“当然可以。”
　　“比起这个，让-卢克先生，您是不是还没给我那一欧的设计费？”
　　在他们的谈话声中，并没有生气的路易安定地坐在后厨，把发硬的早餐一扫而空。


第十三章 超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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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易打扫完被余辰嫌弃不已的法棍面包，把后厨打扫得干干净净，再走出来把刚出炉的法棍摆上货架，就已经是上午七点四十五了。从这里徒步走到两条街外的超市，大约需要二十分钟，刚好能赶上超市开门，头一批进去挑选最新鲜的蔬菜，等买完东西回来大约九点钟，刚好可以开始准备牛奶冻。
　　不幸的是，虽然让-卢克已经付清款项，揣着第二块三明治跑回家去了，但玛丽奶奶的第一块三明治竟然还没吃完。
　　玛丽奶奶七十多岁了，满口只有一颗真牙，路易实在没有理由催她。
　　但是余辰定的法式奶冻做好后需要长时间冷却，现在不去买吉利粉回来，就赶不上他每天固定的四点钟下午茶时刻了。
　　路易从收银机里抓了把纸币，塞进牛仔裤兜里，从背后偷窥玛丽奶奶的用餐进度。
　　余辰侧眼瞧见他坐立不安的姿态，假装拿餐巾纸走到前台来，低声问道：“您急着出门？”
　　“还不是为了你的甜冻？”路易嗤道，“我现在不出门，下午你就要喝没有完全凝固的牛奶煮吉利粉了。”
　　余辰善解人意道：“那您先去吧，我陪玛丽女士用完早饭，就锁上您的店门回我们店里去。您记得带上店门钥匙。”
　　“不行，万一那些小鬼进来偷面包，谁来赔偿我的损失？”路易半真半假地抱怨道。
　　余辰促狭道：“或许我该给您一份保证金？不过我身上没带现金，您又不能刷卡，不如我拿手表质押给您。”
　　为了搭配英式剪裁的深蓝西装，他今天戴着块白金色表盘的椭圆形腕表，表盘有着灿烂的珍珠光泽，下部是复杂的罗马数字钟表，上方则有一轮挂在深蓝夜空的月亮图案。这表十分精巧，虽说对男士来说稍微有些过于秀气，但意外地非常适合眼前的亚裔男人。
　　路易上午已经偷偷观察了几次这块罕见的椭圆形手表，但这表一直半藏在余辰的衬衫袖口下，他还没有全部看清楚过。现在余辰把表解下来递给他，路易才看清这表盘竟然镶着里外两圈钻石。
　　虽然知道它一定很昂贵，但路易还是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余辰卧室中那艳俗的粉色闹钟，立刻放声大笑起来。
　　玛丽奶奶牙口不好，耳朵却不聋，立刻被小声惊得侧过身看向柜台。而路易还在狂笑不止，余辰连忙竖起食指作了个嘘的手势，抱怨道：“您在笑什么啊？”
　　路易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攥住他的手腕，指向他的表：“看到这个，我就想如果它和你的闹钟是一个颜色，一定很有趣。”
　　余辰沉下脸色：“我房间里的日用品是搬过来以后随便买的，让您看到十分失礼，请您忘了它们吧。”
　　路易喘匀了气，说道：“先不说闹钟了，这表什么牌子的？”他将表上下打量一番，才看到罗马数字间的品牌标识，“Breguet……这是什么，法棍的近亲么？”
　　“Brequet和bagauette未免也差得太远了。”
　　路易把表丢给他：“不认识。没想到你这样的富豪竟然不戴Omega。”
　　“Brequet，宝玑8908，大约能买下您店铺的一楼。”余辰道，“拿它给您当担保，您总该放心了吧。还请您对它温柔点，这是我的母亲送给我的，虽然是她的旧手表，但我很喜欢。”
　　“原来是女表，怪不得这么娘。”路易嗤了一声，“既然很珍惜就别轻易给人啊。戴个表这么麻烦，我看我还是别拿了，万一摔碎了我赔不起。你把店给我看好了就行了。”
　　余辰微笑道：“我笃定您只是开玩笑，才说要把它给您。商人不做亏本的生意。”
　　路易拿上钥匙，把围裙脱下来扔在灶台上，咂舌道：“就烦你这一套，我走了。”
　　“一会见。”余辰笑道。
　　路易迈着两条长腿，急匆匆赶到百货中心，赶在刚开门挤进了超市，花费足足十五分钟在林立的货架之间找到吉利粉，又用一刻钟对比出哪一种吉利粉添加剂最少最健康，浪费了不少时间。
　　另外家里的蔬菜和肉类也消耗了不少，他便又在bio蔬果区流连许久，买了大包玉兰菜。
　　好在用时比他想象的少，他心思一动，决定去超市的面包货架看看，好好见识一下抢走自己客流的面包。
　　他转过麦片货架，顺手拿了包巧克力脆心麦片，人还没走到货架后面，就听到有孩子扯着嗓子哭了起来。
　　在面包蛋糕货架附近，孩子们的哭声通常是这个意思：我想吃我父母不给我买的对牙齿眼睛和体重都不好的甜蛋糕。
　　应当是哭泣儿童母亲的年轻女声温言细语地劝说：“我们买几条法棍，塞上巧克力当下周的下午点心好不好？别人家的小淘气们吃的也是巧克力法棍。”
　　下午点心是法国人育儿约定俗成的习惯。为了安抚上了一天学的小淘气们，父母在接孩子们放学时，会带些黄油小饼干、纸杯蛋糕之类的小点心，当做午饭和晚饭间的零食。有的家长为了省事，会把孩子带到学校附近的面包店，让孩子们自己挑一块点心。
　　路易的父亲就抱怨过，如果当初自己在小学附近买店铺，一定赚得钵满盆盈。
　　不，爸爸你错了。你买房子的眼光从来都很差，现在我们家已经是贫民区了。路易在心里否定了父亲的想法。
　　货架外的孩子抽噎两声，反驳道：“早就没有人吃法棍这么老土的东西了！法棍又硬又没味，加上巧克力也不好吃！我要吃果酱炸糕！”
　　“不可以，果酱太甜了，吃了会牙痛。”母亲说道，“妈妈小时候吃的就是法棍加巧克力条。除了你的下午点心，我和爸爸还要用法棍做早餐呢，你不能太任性了。”
　　“我不要吃法棍！我这辈子都不要吃那种便宜的垃圾！”
　　骂法棍一次就算了，竟然还要骂第二次。路易忍无可忍，大步走向面包货架：“死小鬼，再乱叫我就用法棍面包敲你的头。”
　　“咦……路易？”正在教育孩子的红发女人抬起头来，表情瞬间凝固。
　　路易怔了怔，问道：“你不是艾玛么？最近你们家都不来买面包了……”他目光一转，落在艾玛夹在腋下的法棍上，吹了声口哨，“哦对，超市的法棍卖得更便宜。”
　　艾玛尴尬地挤出笑容，牵着儿子的手走了两步：“今天接阿尔伯特放学，顺便来超市买点日用品，顺便买了点面包。我先走了，祝您今天愉快。”
　　艾玛一家住在牧羊人街附近的街道上，在街区里算是相对富裕的人家，从来不赶在下午买特价处理面包，曾经是勒格朗面包店比较固定的客人之一。但是现在，这家人也被超市的廉价面包吸引走了。
　　阿尔伯特被拖着走了几步，突然挣脱了艾玛的手，跑到货架前，踮脚去够货架上层的果酱炸糕盒子。路易垂下手，抢先拿走了果酱炸糕，眯眼道：“小坏蛋，听你妈妈的话吧，法棍才是法国人每天要吃的东西。”
　　阿尔伯特仰头看着他，不屑道：“只有你和我奶奶这样落伍的人，才每天吃法棍吧。你的面包店整天只卖法棍，无聊极了，我们都不想去了。”
　　“嗯，你确实没来过。”路易把果酱炸糕扔进购物袋，“爱来不来，我也不欢迎不尊重家人的孩子。”
　　“阿尔伯特，过来。”艾玛小声说。
　　路易放松地把双手插进衣袋：“怕什么？我不会因为你不来我的店里，就用法棍打你儿子的。不过你应该好好教育一下这个孩子了，起码要尊重他奶奶吧。”
　　艾玛笑了笑，阿尔伯特不服气道：“你才要好好受教育呢！妈妈说你最不懂礼貌了，东西又贵店里还脏兮兮的，叫我不要去。”
　　路易没吭声，艾玛拽住阿尔伯特，打了他一下：“不要瞎说。路易，孩子随口乱说的，你不要当真。”
　　路易扯扯嘴角：“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你上司，不用管我，我很忙，不聊了，走了。”
　　背后的阿尔伯特又撒泼哭了起来，他母亲似乎终于妥协，拿了一盒果酱炸糕。
　　路易在路上，把自己随手拿的那盒果酱炸糕拆开尝了尝，外层的面包还算松软，但是酵母加多了有点酸，里面的草莓酱又太过甜腻，对超市来说还算合格，和面包店却完全比不了。路易咬了一口就把它放回盒子里，和原封不动的另外一个炸糕一起放在垃圾桶的盖子上，拖着购物篮回家做甜冻。
　　面包店的门被余辰锁上了，从外面看起来，这家店铺的确又破又乱的，像十年没有营业过似的。路易丁零当啷地打开门锁，走进店内，扫了一眼法棍货架，一条也没少。
　　倒是收银台下面多了张纸条，用秀气但浮夸的字体写着“我不会洗盘子，留在洗碗槽里了。玛丽奶奶用现金付款，我塞在收银机下面了。”
　　路易把纸条拿起来，又闻到那股香水味，立即打了个喷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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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棍是Baguette，宝玑是Brequet，法语发音有一点点像。


第十四章 成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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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式奶冻其实简单得很。虽然路易不常烤这种软滑的湿点心，但做起来也完全没有困难。他把超市里新买的bio草莓、覆盆子和吉利片洗净，草莓去蒂切块加糖腌渍起来，吉利片则用凉水泡开。
　　等吉利片泡好了，就用空闲的灶台煮上锅牛奶，倒入稀奶油和几根香草荚，煮沸后关火，再倒入吉利片搅拌均匀，用滤网过三遍，把均匀无杂质的牛奶倒入布丁杯中自然冷却。
　　等处理好了牛奶，草莓和覆盆子也泡出了汁液，这时就要把果实和汁液一同倒入锅中，煮成粘稠的果酱。
　　路易一边用木铲翻搅果酱，一边想到，自己店里的果酱一直是手工制作的。他爸爸就从来不肯用工业制成的果酱和罐头讲究，坚持自己熬果酱，用来给点心调味。
　　但是手工制果酱又费工夫，又不如超市的成品果酱甜，用自家果酱做出来的、孩子们喜爱的果酱馅炸糕，从来都是带着微酸，尤其不招小孩子的待见。
　　而且自己采购鲜果，不说人力耗费，成本也极高，自制一罐果酱的成本，可以买两瓶工业制果酱。
　　就像阿尔伯特说的那样，也许勒格朗面包店的点心就是又贵又脏，不讨人喜欢。
　　“妈的……”路易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脏话。
　　不等他收拾好心绪，锅里的浆果已经软烂粘稠，不能再煮了。他连忙把果酱扒出锅，倒进洗干净的玻璃瓶里，敞着口和成排的布丁杯摆在一起，自然放凉。
　　等二者都降到接近室温，再以锡箔纸封口，放入冰箱的冷藏室冰镇。
　　要让吉利片凝固成型，必须让它降到低温。在此之前，路易就没有什么事可做了。
　　他左思右想，索性端起面包篮子，从店里挑了几个品相完美的羊角面包，去隔壁串门。
　　刚走进余辰的店面，就有红茶清甜的气味扑面而来。路易探头过去，看见用来招待顾客的茶几上架着白瓷茶壶座，中间点着小小的蜡烛，微弱的烛火托在茶壶底，好让这壶茶不会冷却。
　　玻璃门上的银铃叮叮作响，余辰抬起头来，微笑道：“您回来了？”
　　路易把面包篮往茶壶旁一扔，岔开两条长腿坐在空出来的长条沙发上，伸出手去：“茶。”
　　托盘上的茶杯一组六只，玛丽女士和余辰只用了两只，路易理所当然地用手指从茶杯架上勾下一只画着最漂亮的鸟的，往余辰面前推去。
　　这意思摆明了是叫余辰给他斟茶。
　　余辰任劳任怨地倒了半杯茶，停下来问他：“清茶还是加奶？”
　　“你说啥？”
　　余辰语速飞快地说道：“您要直接喝红茶还是加奶？今天的茶是阿萨姆红茶，茶味浓重，不推荐加柠檬。最好第一壶喝清茶，第二壶加牛奶，正好您拿了羊角面包过来，羊角面包配奶茶很合适。”
　　玛丽奶奶揶揄道：“你真体贴。”
　　“因为我不想辜负今天的茶，所以要详细地为勒格朗先生介绍。”余辰回答了她，转过头来，“所以勒格朗先生，您想要什么？”
　　“咖啡。”路易抓了抓头发，“雀巢的。”
　　余辰垂下眼：“抱歉，我没有速溶咖啡。”他拎起奶壶加了些牛奶，往茶托上放了枚银茶匙，推给路易，“请用。”
　　“我和丈夫年轻的时候，也会互相给对方的咖啡加奶和放糖。”玛丽奶奶注视着这一幕，和蔼地说道。
　　余辰坐直了身体：“您误会了，我们真的只是邻居。”
　　玛丽奶奶露出看透真相的笑容，不再提男男关系的话题，端起了自己的茶杯：“所以，您决定接下我的委托么，阿斯代尔？”
　　余辰也立即将她的顽笑抛诸脑后，翻开自己的活页夹：“当然是可以接的，不过我还有几个详细的私人问题要问，不知道您方不方便回答。”
　　玛丽颔首：“当然方便。”
　　“您的职业是成衣店店主，那么您的月收入大约多少？”
　　“五百多欧。”
　　路易插嘴道：“用来吃饭也很紧张，玛丽奶奶，你有钱在他这里做衣服么？他的设计费差不多就是你整月的工资。”
　　余辰在活页纸上做着笔记，头也不抬地回道：“勒格朗先生，您在泄露我的商业机密，而且您说的不是正确的价格。我的收费是最后方案服装总价的百分之五，如果最后方案便宜，设计费就便宜。如果客户最终购买了奢侈品，我的收费才会变得昂贵。”
　　路易咂舌道：“对富人很不公平啊。”
　　“‘你情我愿，何乐不为’。”余辰念了一句路易听不懂的话，“既然双方都同意，就是公平的交易。以及——玛丽女士，您现在单身居住么？您有儿女么？”
　　“没有，丈夫去世后我就寡居了。”
　　“抱歉。”余辰没什么诚意地说，“那么我再确认一遍，您想委托我设计日常造型对么？这在我的客户里并不多见，平时来委托我做设计的客户，多半是要为重要的节日、活动、约会和面试做准备。我可以问一下，您为什么想要改变日常的造型么？”
　　玛丽女士微笑道：“难道不是因为您么，先生？”
　　“哦？”
　　“您给让-卢克做了新衣服、剪了头发，他就从小乞丐摇身变成了报童。看到他的样子和笑容，我突然觉得，我不应该再把自己关在阁楼里，灰头土脸地浪费我所剩无几的生命了。”玛丽说道，“我想借用您的神奇魔法，让我寡居的灰暗生活变得鲜艳点。”
　　她喝了一口红茶，眨了眨眼：“而且我啊，希望我可以漂亮得像个少女一样，活完剩下的日子，再和我的丈夫相见于上帝处。为了那个终将到来的日子，我也要提前做准备。”
　　余辰轻笑两声，郑重道：“我很喜欢您的想法，玛丽女士，我会尽力的。不过我有个小小的建议，想请您参考。”
　　“请说。”
　　余辰打量她一番：“量身定制的正装多半是为商务和社交场合准备的，因为较为昂贵，所以对中等收入人士来说，无法做到覆盖日常生活。另外您身材适中，穿成衣应该也很合身，没必要量身定制。您又是成衣店的店主，我觉得直接在您的店里挑选合适的衣服，由我来搭配，是性价比最高的方案。您觉得呢？”
　　“我觉得不行。”路易插口道，“玛丽奶奶的成衣都太丑了。你看，我穿的就是。”
　　他扯开自己的皮夹克，露出印着“雄鸡”字样的T恤，来验证自己的观点。
　　余辰不忍直视，转开目光：“我不懂，您为何要如此骄傲地展示您特……特别的选择。总之具体情况，等我看了玛丽女士家成衣的质量再说吧，如果有必要，我们可以去大百货挑选服装。”
　　玛丽微笑道：“我想我的店里应该有些看得过去的衣服，这样可以省下一大笔开销，也好。”
　　“请您不用担心。”余辰正色道，“良好的形象并非必须用奢侈品塑造，选择最合适自己的衣饰才是设计形象的关键，较为低价的服装中也不乏优秀的设计。我是考虑到您想要日常穿着，不同于有些社交场合要穿着高价服装显示身份，舒适度更为重要，才提出这个建议，请您不要误会。”
　　“我没有误会，您不用如此紧张。”玛丽睁大眼睛。
　　见她神色真诚，诧异的表情也不像作伪，余辰才出了口气，像要掩饰表情似的推了推眼镜：“抱歉，是我反应过度了。”
　　“没关系，我并不介意。”玛丽放下茶杯，“这茶也很好喝呢。幸亏今天叫让-卢克推我出来，不仅看到了没见过的服装，还喝到了这么好的茶。”
　　余辰微笑道：“并不是很昂贵的茶，这是Mariage Frères家的罐装阿萨姆红茶。如果您感兴趣，我下次去买茶叶时可以帮您代买一些。”
　　“别了，你还是在这里多喝几杯吧，玛丽奶奶。他喜欢的东西都很奢侈，这茶也很贵。”
　　“勒格朗先生，您今天似乎很生我的气，一直在拆我的台？”
　　“我说的是事实。”
　　玛丽女士打圆场道：“好了好了，阿斯代尔，我可以再来一杯么？”
　　“当然。”余辰为她倒好茶，添入牛奶。玛丽拿了一块羊角面包，尝了一口，轻声说道：“路易做的羊角面包也比老勒格朗做的要美味了，你果然像你爸爸说的那样，很有做面包师的天赋。”
　　路易挑眉：“那可太好了。”
　　玛丽又补充道：“不愧是雷诺特毕业的学生。”
　　余辰瞪大眼睛。路易坦然道：“为了交雷诺特的学费，我把爸妈的遗产都花光了。”
　　雷诺特是所私立厨师学校，教学质量精彩，学费也很精彩。通常会读雷诺特的学生，都是冲着有机会去米其林餐厅和高档酒店就业，不然连学费都挣不回来。
　　从雷诺特毕业，竟然在贫民区的面包店上班的，这还是余辰遇见的头一位。
　　“你那是什么眼神？”路易感受到他的视线，立刻瞪了回来。


第十五章 甜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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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辰低声道：“没什么，我只是在想，您的手艺在雷诺特毕业生里面，应该也算是优秀的了。为何不去雷诺特实习期间的高档酒店就业呢？”
　　路易把空杯子递给他：“我要是去米其林了，我爸的店谁开下去？”
　　“原来如此。”余辰若有所思道。
　　路易把没人接的茶杯抵在他额头上，见他惊得往后退开，路易得意笑道：“不用你可怜我，我自己开店，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上下班时间也自己决定，舒服极了。”
　　余辰附和道：“这就是自己做老板的好处了，正巧今天是老板间的茶会呢，我们可以随心所欲地畅谈，不用担心被上司扣工资。”
　　在场的第三位店铺老板——玛丽女士被逗笑了，她小心地撕下一条羊角面包，慢慢地咀嚼咽下，才开口说道：“如果天天都能吃到路易烤的面包就好了，可惜我出门不方便，没法早上自己出来买。”
　　路易绞尽脑汁想了个办法：“那你下午来买不就好了？反正我的面包到四点也卖不出去。”
　　“也好，以后我四点来买，带回家可以当第二天的早饭。”
　　路易陡然变色：“那怎么行？面包过夜就不新鲜了。要不你早起早点起床吧。”
　　余辰伸出手按住他肩膀：“何必那么麻烦？”他转向哭笑不得的玛丽女士，“您就住在牧羊人街上么？”
　　玛丽女士说道：“是的，我的商铺到就在街道中段，如果是年轻人，五分钟就可以走到了。”
　　余辰微笑道：“我有一个主意。既然您家里离面包店很近，不如您想吃面包的时候，就叫去送报的让-卢克帮您代买面包，给他些消费就可以了？”
　　路易撇嘴道：“你怎么时刻都想着帮那小子挣钱？”
　　“我也想帮您挣钱，但您不感兴趣啊。”余辰不假思索地回答，“何况让-卢克是我这家分店的第一位主顾，我当然要照顾他了。”
　　路易嗤之以鼻。玛丽奶奶调侃道：“那以后您也要帮我挣钱么？”
　　余辰合起活页夹，推了一下眼镜：“诚实来讲，我正有此意。一会我可以陪您去您的成衣店么？在帮您搭配好衣服后，我也想看看您的衣服可不可以作为以后给牧羊人街的客户搭配的单品。”
　　玛丽奶奶惊喜道：“我只是开个玩笑，没想到真的有生意上门啊。”
　　“当然了，本街的成衣店，无论是距离还是价格，都是最合适这里的住户的了。我应该早去拜访您的。”余辰站起身来，“我要了解的问题都问完了，现在我们直接去您店里搭配服装如何？”
　　玛丽奶奶说道：“抱歉，我的成衣店很久没收拾了，我想回去收拾一下再请您过去。”
　　“您不用这么客气的。”余辰温声道。
　　玛丽奶奶竖起手指：“这不是客气，是从今天开始，我的新生活态度。您要尊重女人的意愿哦。”
　　余辰轻笑道：“那就按您的意思吧。您下周什么时候有空，我们现在可以提前定下约会时间。”
　　玛丽女士说道：“那就下周二上午吧，我一直在家。路易认识我的店铺，可以叫他带您去。”
　　“为什么要我带他去啊？我很忙。”路易不满道。
　　玛丽女士转动轮椅，往店外转去：“我自己回家就行了，我想自己晒晒太阳，不会有危险的。谢谢您，阿斯代尔，也谢谢路易美味的面包。祝你们今天愉快。”
　　“也祝您愉快。”余辰跟在她后面出了店门，过了好久才回来，坐在沙发上喝起茶来。
　　路易问道：“你为什么不推荐玛丽女士买什么香……奈儿？”
　　“向经济收入一般的客户推销奢侈品，太恶毒了。”余辰乜斜他一眼，“我们当然是要根据顾客的收入情况，推荐合适价位的方案啊。所以您也不用对金钱有所顾虑，只要您愿意委托我改造形象，我能拿出最低耗费二百欧的方案来。”
　　“用玛丽奶奶店里的成衣？”
　　余辰哑然失笑：“您要是想的话，也可以。不过我建议您至少要穿笔挺修身的中档服装，符合您厨师名校毕业的身份，也显示您的点心的档次。”
　　“不用这么详细。”路易打断他，“我随口问问，我没钱。”
　　他翘起二郎腿，毫不客气地给自己倒满了一杯茶：“不过人可真奇怪，判断好面包的标准竟然不是它本身的口味和品质，而是厨师的服装。他们还吃什么面包，干脆吃西装算了。”
　　余辰笑道：“这就是人啊。您愿意思考这个问题，是被我的敬业感动了么？”
　　“你太自恋了吧？”
　　余辰耸耸肩：“我搬到您隔壁，就是为了改变您的观念啊。为此我付出了许多努力，也该有些许回报吧？”
　　“没有，你不会有回报的。”
　　余辰拿起一枚羊角面包，从中间撕开：“那您今天为什么换了羊角面包带来？难道不是因为您想到羊角面包比奶冻更适合搭配红茶，所以做了这个贴心的改动么？我非常感谢您的细心，仔细想想，奶冻配奶茶，味道会互相影响。”
　　路易突然叫道：“啊呀。”
　　“怎么了？”
　　路易转向他：“我忘了把做好的奶冻端来了，都怪你说了那么多话。”
　　“……您自己听我和玛丽女士对话，听到忘了正事，竟然责怪我？”
　　路易站起身来：“不怪你难道怪我自己么？没办法，只好当今晚的餐后甜点了。我先回店里打烊，你晚饭时间记得按时过来。”
　　余辰还没开口，放在桌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他拿起手机，走到门边来，做了个再见的手势：“是我的一位常客，我接一下电话，不送您出门了。”
　　路易乐得不和他客套，回到自己店里落了门锁，走进后厨准备晚餐。他在超市还买了干净鲜嫩的胡萝卜和小黄瓜，可以做一罐醋渍蔬菜，或者搭配今晚的普罗旺斯鲈鱼。
　　他把蔬菜都清洗好，过了没几分钟，楼梯上就传来脚步声。
　　余辰脱掉了西装外套，只穿衬衫，踩着那双毛绒拖鞋走下楼，抱怨道：“您太粗心了，阳台门都没关。我替您关上了。”
　　路易专心把胡萝卜切片，随口说道：“特意开着等你下来的，不然你要从窗户爬进来么？”
　　“开着阳台门很不安全，万一有小偷进来了怎么办？”
　　路易把洗干净的黄瓜和胡萝卜放进碗里，倒满水，加入粗盐，举着水盆搓洗起来：“你说得有道理……”
　　“以后还是我按门铃，您再开门吧。”
　　“那也太麻烦了。”路易单手端起水盆，另一只手在裤袋里摸索半天，掏出一把钥匙，“这个给你。”
　　余辰眯起眼睛：“莫非是您家的备用钥匙？容我拒绝，毕竟是陌生人，以后要是出了什么事，会说不清楚的。”
　　“能出什么事？”路易挑眉，“你是能对着我见财起意，还是见色起意？”
　　他边说边把钥匙强行塞到余辰手里，后者连忙把它推回来：“虽然我对您的财产和肉体都没什么欲望，但邻居之间还是把关系划分得清楚……”
　　两人一推一拉间，路易怀里的水经过剧烈的摇晃，理所应当地泼了出来，洒了两人一身。路易穿着围裙，倒没有什么大碍，余辰却因为位置和身高的原因，十分不幸地被浇了个透。
　　余辰退开两步：“不好意思，我还是回家换身衣服再来吧。”
　　路易横跨一步，伸腿蹬在门框上，拦住他的去路：“等等，我现在有点见色起意了。”
　　他意味深长的目光投在余辰被水打湿的白衬衫上，吹了声口哨。
　　余辰从容不迫道：“您怎么又开这种无聊的玩笑？”
　　“不，当受到别人款待的时候，要吹口哨表示谢意，这是礼节。”路易胡说八道起来。
　　余辰拉下脸来：“请您让开，我要回家了。”
　　路易半点也没有把拦路的腿放下来的意思：“别生气啊，外面风大，你先上楼换我的衣服吧。”
　　余辰站着没动，路易挑衅道：“我们都不是同性恋，没什么好怕的，对吧？”
　　“我家就在隔壁，没必要借用别人的浴室罢了。”
　　路易自己也不明白为何非要耍这一段流氓，但已经耍到这个阶段，要是放余辰回家，他会很没面子，索性流氓耍到底，将蔬菜放到一边，抓住余辰的肩膀，低声说道：“你不是想要改造我的形象么？拿出你对待工作的态度对待我，对我言听计从啊。也许我心情高兴，就去照顾你的生意了呢。”
　　余辰平静道：“我对客户也不是言听计从的。另外，虽然我很希望为您设计形象，但我不打算为此和您睡觉。”
　　路易哼笑道：“开玩笑的，我也不打算跟你睡觉。你回家去换衣服吧，我还要处理鲈鱼，八点开饭。”
　　余辰连忙从门缝挤了出去：“希望您以后不要乱开玩笑了，我会当真的。”
　　他说完就从楼梯上去，回自己家去。路易把蔬菜盆重新装满水，懊恼地叹了口气。
　　他刚刚在发什么疯？


第十六章 推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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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在余辰似乎真的没把刚才的窘境放到心里去，八点准时施施然降临餐厅，衣冠楚楚更甚白日，还把西装外套也穿上了，像要和女友在米其林餐厅共进烛光晚餐似的。
　　路易刚好把独家普罗旺斯煎鲈鱼端上桌，解下围裙，洗干净手坐到桌边。余辰在对面观察着他连串的动作，突然开口道：“我发现您的手总是洗得很干净。”
　　“面包师的手当然要干净，会影响面包的品质的。”
　　余辰没有再说话，专心致志地用刀叉给鲈鱼分尸。路易拿起刀子又放下，自顾自说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看到漂亮的人，随便吹吹口哨。你光看脸还是挺漂亮的，腰也很细。”
　　余辰也放下了餐具：“您可不可以不要继续对我进行性骚扰了？”
　　路易“哦”了一声，用叉子叉起了水煮土豆啃起来。余辰叹了口气，问道：“您今天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才这么反常？是因为我早上开了不合时宜的玩笑么，如果是因为我，我道歉。”
　　路易飞速地记起他叫自己法棍的事情，却生不起气来，又咬了一口土豆：“跟你没关系。”
　　“真的么？”余辰半信半疑道，“但是您今天格外针对我啊？您要是有什么不满，请直说吧，我不认为迂回地表达不满，是解决矛盾的好办法。”
　　路易吃完了土豆，风卷残云般把黄瓜胡萝卜都塞进嘴里，嘟嘟囔囔地说：“别问了，我也不知道。反正看见你就生气。”
　　“这问题听起来很严重啊。”余辰坐正身体，“您不把话说清楚，我很不安。”
　　路易左思右想，打定了主意，开口问道：“那我就直说了。你对所有人都那么客气热情是，是因为你的职业么？”
　　余辰一怔：“职业是一部分原因，另外就是父母从小教育我要待人礼貌，好好处理人际关系。我已经习惯这样了。”
　　“也就是说，虽然你笑面迎人，但心里不一定是那么想的吧？”路易沉声问道，“那我对你恶语相向的时候，你脸上笑着，心里是不是也在讨厌我？我这么一想，就觉得你的礼貌很虚伪。”
　　余辰惊道：“我倒是觉得您很诚实，竟然对我说出来。”
　　“不是你叫我直说的嘛！”
　　余辰举起一只手打断他的争辩：“没错，您每次欺负我的时候，我虽然笑着对您，但是心里已经把您打死了一万次——这样说，您满意了么？”
　　“果然——”
　　“但是我不觉得您讨厌。”余辰继续说下去，“虽然您对我的态度有些尖锐，但您从来没有做过坏事，我没有讨厌您的理由。说到底，您只是在人际交往上不用心，说话前不思考，我虽然不习惯，但不会为此讨厌您。要是因为这种小事就讨厌一个人，我岂不是要整天讨厌这个讨厌那个，始终生活在负面情绪中了？”
　　他端起苏打水抿了一口，小声补充道：“那我可早把自己气死了。”
　　路易狐疑道：“你确定这是你的真心话？可是今天白天，有人说我很讨厌。”
　　余辰露出了然的笑容：“也许有人会因为您的处事方式，对您有些误解，但我永远不会。因为我的工作就是了解一个人的美，再把他的美展现给不理解他的人，我比谁都了解您的细心和热情——从您的点心里。”
　　他伸出手来想要握手，路易觉得浑身都不自在，打了他的手一下：“就算你这么夸我，我也不会免你的房租。”
　　余辰的笑容渐渐凝固：“我觉得如果您愿意改进一下说话方式，会更好的。”
　　路易把碗里的第戎酱倒在鲈鱼上，用刀切下一块：“快吃鱼，我觉得今晚的酱我做的非常好。”
　　余辰的受还晾在空中，他无奈地收回手，轻声细语道：“等您愿意和我握手了，可以再来找我。”
　　路易没理他，收拾了自己的餐具，坐在他面前盯着他用餐，一边不停催促：“快吃，还有甜点呢。”
　　余辰无奈地尽量加快用餐速度，吃完了鲈鱼，把水煮的胡萝卜、芦笋、黄瓜原封不动地剩在盘子里。路易不满道：“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挑食？”
　　“不是挑食，量太大，我吃不下了。”余辰双手合十道，“所以只好把最费心的主菜，充满感激地吃完了。谢谢！”
　　“看在你态度诚恳的份上，姑且原谅你了。”路易从鼻孔喷了股气，终于如愿以偿地将甜冻端上桌，“查查看，味道如何？”
　　一下午的冷却过后，甜冻已经凝结成洁白晶莹的固体，腌渍入味的红果酱铺在上面，鲜艳欲滴。余辰用茶匙剜起一点，含进嘴里，随即眯起了眼睛。
　　“怎么样？”
　　余辰真诚道：“好吃，除此之外想不到什么形容词了。”
　　路易失笑：“那就好。”他侧头观察着余辰的表情，突然相信他之前说的赞美之语都是真的了。
　　至少现在的表情，应该不是假的。
　　路易突然开口道：“谢谢你啊。”
　　余辰：“？？？您什么时候这么客气了？”
　　路易掐了他脸颊一下，听他低声呼痛，恶劣地咧嘴笑起来：“谢谢你这张脸，满足我的审美需求。”
　　余辰回以久违的白眼，认认真真地吃完了甜冻，才放下茶匙，正色说道：“谢谢您的款待，现在我们结算今天的点心钱吧。五个羊角面包加上甜冻……”
　　“今天不算钱，这是房东送你的。”
　　余辰说道：“这样不太好吧，毕竟是您用以挣钱的商品，我还是付款吧。”
　　路易拍桌而起：“说免费就免费，别磨磨唧唧的行不行？我今天难得这么慷慨，你多说几句谢谢就够了。”
　　“那……谢谢了。”
　　路易顺势夺过空餐盘，送进洗碗机里去：“这还差不多。”
　　余辰轻笑道：“那明天我还想委托给您一个订单，您可以接下么？”
　　“什么？”
　　“明天艾蕾夫人和她另一位女伴，想要来我的店里搭配出席生日会的造型。我想在您这里订一份精致的下午茶款待她们。”
　　“你要什么点心？”
　　余辰无意识地点着嘴唇：“这两位夫人女士收入不低，品味也不俗，点心当然也是越高档精致的越好。我希望您发挥出您的全部实力，让她们尝一口就想要去您店里购买。”
　　“你是在替我做广告么？”
　　余辰笑容可掬道：“别说得这么直白，我只是想把幸福分享给客户。发现了好东西，不应该自己藏私，不是么？”
　　路易背对他操作洗碗机：“先说好，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这不是同情，是感谢。”
　　路易哼了一声，往楼上走去：“上楼说，你要是今晚没什么事，就来拟定菜单吧。”
　　余辰坐着没动，路易从楼梯扶手上看他：“你不用那么如临大敌，说了是开玩笑的，我今晚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啊，我不是担忧这个。只是我不太习惯进别人的卧室，会有侵犯他人隐私的感觉。”余辰叹了口气，站起身来。
　　路易从裤袋里摸了根烟出来，叼在嘴里：“别担心，我没有隐私。”
　　不得不接受他的建议，余辰愁眉苦脸地跟着他上楼进了卧室。他刚才往返自己家经过了这间小屋，但光线昏暗，什么都没有看到。现在路易打开顶灯，把卧室的陈设照得一清二楚，他就垂着眼不知道该往哪看了。
　　路易岔开腿往床上一坐，压得床垫咯吱作响：“随便坐啊，别客气。”
　　余辰抬起眼来粗略地扫视一圈，除了那张窄床，没看见任何可以坐的家具，只得坐到他旁边，拘谨道：“打扰了。”
　　“说吧，你都要些什么？可露丽、欧培拉、玛德琳，或者别的什么？”
　　余辰讶然道：“同时做这三种作法截然不同的，会不会太费力了？”
　　路易咬着香烟滤嘴说：“我晚点睡，先准备好，下午四点前一定送到。你还要别的点心么？”
　　“那再加些马卡龙吧。”
　　路易偏过头去：“你对马卡龙的痴迷，我一点都不能理解。这不是女孩子喜欢的东西么？”
　　“女孩子喜欢的东西，男人就不能喜欢了么？”余辰耸肩，“吃个甜点还有性别歧视，未免太麻烦了。”
　　路易摊开腿，把他往床脚挤去：“但是烘焙马卡龙也挺麻烦的，保存它更麻烦，而且这种花俏麻烦的东西还填不饱肚子。”
　　“但是马卡龙是最能考验主厨手艺的甜点，能做好马卡龙的一定是一流的甜点师。”余辰一字一句道，“我想让她们知道您的手艺到底有多高——艾蕾夫人的女伴，在宴会策划设计工作，她们非常需要固定的高端甜点供应商，您懂我的意思么？”
　　路易撇嘴道：“先说好，我是不会去其他公司就职的。”
　　“如果她想要订购，会自己来您店里进货的，就把她当成一个买的东西非常多的客人，您只要继续做自己就好。”余辰说道，“对了，这笔订单我必须付款，因为以后这是我自己要做的宣传，不能让您破费。”


第十七章 新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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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辰真的很忠实今天下午的下午茶，早上趁客人还没到，亲自送来了自己的甜点架。路易也不好意思辜负他的心意，使出十二分力气，把新鲜出炉的欧培拉、玛德琳、马卡龙和可露丽层层堆砌，摆成花型，将甜点架装饰得像个穿着大裙撑的宫廷贵妇。
　　他小心翼翼地托着甜品架，帮它送到余辰的茶几上，顺便帮余辰整理了茶几下的资料，让这茶会会场看起来更加整洁奢华。
　　不光是余辰，路易心里也很期待这位贵妇的反应。毕竟没人会和钱过不去，能在好好做面包的基础上，搭上销路卖卖点心，终究是件美事。
　　不过优雅固执的艾蕾夫人是路易不擅长应付的女性，不到关键时刻他不想和她见面，将甜点送到就回到自己的面包店，守着烤炉发呆。
　　其实今天的法棍早就出炉了，烤炉里只有光秃秃的烤架，没什么好看的。
　　最终打破了店内的死寂，是兴高采烈地数着小费跑进来的让-卢克。他骄傲地把一把硬币拍在柜台上：“路易，我有钱了，给我来一袋巧克力炸糕，我带回去给弟弟们吃。”
　　路易敷衍道：“半打弟弟，一人一个所以是六个炸糕？十二欧。”
　　“啊？这么贵的么？”让-卢克耷拉着肩膀，“我看超市的炸糕五十欧分一个，还以为今天的小费买六个了。”
　　路易没好气道：“既然超市便宜，你去超市买不就好了？反正我卖得又贵脾气又差，干嘛来我这里？”
　　“你脾气真的很差！”让-卢克做了个鬼脸，“但是你的面包好吃啊。如果是超市里那种又硬又冷的法棍，我和弟弟们一定早就吃不下去法棍，只好饿死了。”
　　路易突然心里一轻，弯下身去数让-卢克的硬币：“一共六欧，可以买三个炸糕，要不你回去切一切，每人吃半个？”
　　“好吧，等我挣够了钱，再来买六个吧。”让-卢克嬉皮笑脸道，“真希望报刊亭的老板早点给我结这周的工资。”
　　路易包好三个炸糕递给他，弹了一下他的脑门：“别把钱都花光了，还有下次匀出点钱买蔬菜和肉类吃，长身体的小孩子不能光吃面包和点心。”
　　让-卢克痛叫一声，揉着自己的额头说：“因为可以吃甜点，他们会很开心嘛。面包又便宜，我买得起。”
　　路易冷笑道：“那以后你的弟弟们也会是小矮子。我说你，也别把自己太当一家之主了，叫你弟弟们也去打打工，一起吃肉比较好吧？”
　　“我会考虑一下你的建议的。”让-卢克夸张地板起脸来，“说起来，你最近比以前温柔多了，是爱情的力量么？”
　　“爱情？”
　　“玛丽奶奶说，你和余先生是恋人。”让-卢克红着脸说，“真好啊，以后我也想找亚裔伴侣，又温柔又漂亮。”
　　路易把抹布甩得飕飕作响：“玛丽奶奶误会了。余辰法语不好，说的话有歧义，我跟他不是情侣。”
　　“我觉得他法语说得很好啊。”让-卢克偷偷摸走炸糕，藏在背后，“要不是长相不一样，就跟本国人似的。”
　　路易皱眉道：“可能是只会正经说话，不知道脏话都是什么意思吧。你听他说过脏话么？”
　　让-卢克摇头不迭：“那不是挺好的么？多温柔啊。你可别教他说脏话。”
　　“只要他别再随便叫我法棍先生。”
　　让-卢克哈哈大笑：“他是不是不知道法棍的意思啊！要不要我告诉他？”
　　“我看你也未必明白，小鬼头。”路易瞪了他一眼，“没事请回，下次过来多带点钱。”
　　让-卢克哼着小曲蹦蹦跳跳地走出门，几秒钟之后，兴奋不已地窜回来，大声嚷道：“门口有三辆看起来好贵的汽车，还有两个好有钱的女人！”
　　路易呲牙咧嘴道：“小声点，这楼板隔音不好，会听见的。你丢人不丢人？”
　　让-卢克不以为然地比了个中指，重新出门去了。路易在他背后喊：“你喜欢的余先生估计不喜欢看你比中指。”
　　“反正我又不会抢你男朋友，不能追求余先生。”
　　“上中学的小屁孩，就你还想追求人家？”
　　让-卢克砸上店门，隔着玻璃对他又比了个中指。
　　虽然这小鬼很讨人厌，但路易觉得脸上莫名的燥热，应该不是被他气出来的。他接了杯自来水一口气喝光，终于感到凉快了些。但他目光扫到收银机下的一张便条，突然想起便条的主人在那天上午说的含混不清的话，脸又热起来。
　　啧，下次要好好教教余辰什么话是脏话。没人去教他的话，这种上流人士肯定不懂贫民街区里骂人的花样。
　　但是他越想余辰，越觉得浑身别扭，在椅子上坐不住。挣扎了半个小时，他终于忍无可忍，给店门上了锁，挂上暂停营业的牌子。
　　既然关了店，他当然是要从楼上的阳台，偷渡到余辰店里去。碍于工作室大厅里有两位不太想见的女客，路易只潜入了余辰的卧室，帮他收拾垃圾打发时间。
　　和表面的光鲜靓丽不同，余辰的卧室真是杂乱得一塌糊涂，经过上次打扫之后，他很快又积攒出一大塑料袋瓶子，就摆在床头。路易扒开袋子，只见其中既有葡萄酒瓶，也不乏苏打水的塑料瓶、牛奶的纸盒和果汁饮料的易拉罐。
　　虽然都是可回收垃圾，但是玻璃制品、纸制品、铝制品和塑料制品是要分门别类回收的。这条规则说多少遍，余辰都记不住。
　　他把三种瓶子分开收纳好，拖着三个袋子放到楼梯口，打算明天提醒余辰拿去扔掉。就在这时，女客们的声音传入他耳中。
　　由于房屋构造特殊，楼梯和店面之间隔着一间屋子，可以充作仓库，使店内的人看不到楼梯间，但声音却可以传过来。
　　他听到余辰温声夸奖某位女客：“您今天的搭配十分完美，我都想不到更好的造型了。您的卷发也非常适合这身复古的衣裙，艾米丽女士。”
　　艾米丽女士笑道：“能得到专业人士的认可，以后我就可以充满自信地穿这身衣服了。”
　　“你的眼光已经非常专业了，所以我想冒昧问一下，为何您要委托我做形象设计呢？”
　　“艾蕾在你这里做的造型，我很喜欢，也想尝试。我比较擅长夸张的造型，不会那种温柔庄重的设计。”
　　“恕我直言，您的容貌和身材非常性感，庄重的服饰可能并不能更好地衬托您的长相。我暂时找不到比您现在的这种风格，更适合您的造型了。”
　　“开个玩笑，其实我是开创意策划公司的，经常承办婚礼和其他宴会。”艾米丽女士解释道，“但是我们最近要办的一场昂贵的婚礼，新娘却不满意司仪的服装设计。”
　　余辰说道：“这样啊，您是想要把司仪的造型设计，外包给我么？”
　　“没错，我们想不如委托专业的设计师来负责他们的造型，正好上周的宴会，艾蕾的打扮让我眼前一亮，我就跟着她来找您了。”
　　“您可以先把婚礼的资料发给我么？我想了解一下这场婚宴的风格。”
　　“照片在这里，新郎和新娘的礼服，他们已经自己选定了。”
　　前厅中沉默了片刻，艾蕾夫人说道：“艾米丽，你先尝尝这马卡龙，非常美味，比你上次办冷餐会用的点心还要酥软。”
　　“别开玩笑了，上次我请的可是著名餐厅的甜点主厨。”
　　余辰若无其事道：“我要先研究一下资料，请您先用些差点打发时间吧。我觉得这家店的马卡龙确实非常好，除此之外玛德琳也做得非常好。”
　　路易脊背一紧，贴近了门板。
　　“既然您这么极力推荐，我就尝尝看吧。”艾米丽女士说道，“先从玛德琳尝起。玛德琳这种裸蛋糕非常适合冷餐会和露天宴会，长时间放置也不会变味。如果真的那么美味的话，我可以订购一些……唔。”
　　余辰笑道：“味道还不错吧？”
　　“我想确实想尝尝马卡龙了。”艾米丽女士语调轻快地说道，“嗯，马卡龙也酥软香甜，是非常不容易遇见的好主厨。我猜猜，是不是拉杜丽的马卡龙？”
　　艾雷女士不赞同道：“比拉杜丽的甜味淡一点。”
　　余辰神迷道：“实际上，是隔壁的拉格朗面包店做的哦。我发现这个秘密时，好像发现了藏在礁石里的宝藏。”
　　两位女客沉默片刻，活泼些的艾米丽女士首先开口：“隔壁的面包店，不是那家橱窗都变成灰色的面包店吧？这怎么可能。”
　　艾蕾女士也附和道：“这么精致的点心，应该出自高级餐厅的主厨之手吧？”
　　余辰坚定道：“不，就是隔壁的勒格朗先生。虽然店面其貌不扬，但他手艺精湛，又是雷诺特的毕业生，我的下午茶都是由他供应的。”
　　艾蕾女士接过话头：“莫非是上次那位替您看店的面包师？我记得当时您店里就有甜品，但是有位小男孩将它们吃得精光，我都不好意思品尝了。”


第十八章 无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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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他。”
　　艾蕾女士犹豫道：“可是那位先生……”
　　艾米丽女士抢先说道：“光看店面，真的难以想象。”
　　艾蕾女士小声说道：“看他的外表，也实在不像高级厨师。”
　　“哦，他是什么样的人？”艾米丽女士问道。
　　艾蕾夫人说道：“虽然背后对他人评头论足很不礼貌，但是在我看来，那位先生很邋遢，衣服破旧，胡子拉碴，实在不像合格的厨师。”
　　“这是真的么，余先生。”
　　“……勒格朗先生虽然有些不修边幅，但在点心相关的问题上非常敬业，您可以放心。”
　　得到了他的承认，艾米丽女士状似无意地转移了话题：“对了，您对这婚礼的风格，有头绪了么？”
　　余辰笑了两声，顺着她的话意接了下去：“有了。这场婚礼的风格非常地中海，会场布置得非常热情和明快，这对伴侣的礼服款式也很简洁。我想司仪的礼服最好也贴近这种风格。说起来，您有司仪的照片么？”
　　路易悻悻地踢了踢垃圾袋，回到自己的面包店去了。
　　反正下午也不会有顾客来了，他就落下了卷闸门，回后厨准备晚饭。既然主厨心情不好，晚饭就吃醋渍蔬菜配法棍算了。
　　他百无聊赖地用刀将昨天刚泡上的醋渍胡萝卜剁得稀烂，不知不觉间天就那么黑了，余辰从楼梯上跑下来，抱怨道：“勒格朗先生，这回您连我的门阳台都没关，全部开着了。”
　　“谁教你不肯收钥匙，弄得这么麻烦。”
　　余辰尴尬道：“收下别人的钥匙，总觉得需要担起很多责任啊。”
　　路易将胡萝卜碎剁得更碎：“你没有帮出去旅游的朋友看过家么？”
　　“我暂时没有亲密到这个程度的朋友。”
　　“和你谈天谈一下午的这个先生那个女士，都不是你朋友么？”
　　余辰蹙眉道：“他们是客户。”
　　路易突然得出了个看起来不太可能的结论：“你不会没有自己的朋友吧？”
　　余辰一怔，半天才轻声说：“如果您也不把我当朋友，那就是没有了吧。”
　　路易用发现新大陆般的心情问道：“不会吧？你竟然没有朋友？！”
　　余辰蹙眉道：“没错，我觉得和人交往非常累，所以工作时间之外没有私人的社交活动和人际关系——就是说没有非工作关系的朋友。”
　　“真没看出来啊，明明看起来跟我中学的学生会成员一样，应该全班都围着你转才对。”
　　余辰说道：“没错，我高中和大学是学生会，和同学的关系也算得上融侨。但是我不擅长人际交往，最多和他们做到同学，没法再往下发展了。得到这个答案，您满意了么，勒格朗先生？”
　　“怪不得天天去你家就看见你在上网，除了工作都不出去。”路易啧啧有声。
　　余辰瞪了他一眼：“既然勒格朗先生很有谈兴，我想我们可以谈谈您的问题。今天下午，有新顾客进勒格朗面包店买点心么？”
　　路易立刻闭上嘴，开始用叉子戳盘子里的胡萝卜。
　　“我知道了，没有是么。”
　　路易觉得有点尴尬，好像小时候拿了不及格不敢给父母看一眼，连忙补充道：“但是今天让-卢克来买了炸糕。”
　　余辰追问道：“所以营业额一共多少？”
　　路易含混道：“加上你的订单，一共快六十欧吧。”
　　“我的订单是五十欧，那么除我之外您只卖了不到十欧的商品？”余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直接和您说明吧，艾蕾夫人和今天的新客，艾米丽女士对您的点心本身还是很有兴趣的，只是您的装束和店面让她们不敢相信，您能做出高档次的甜点。而且就算她们相信了，以她们的身份，也不屑于踏足看起来不够高档的点心店。”
　　路易哼道：“那是她们肤浅。”
　　“等一下，请您听我说完。”余辰抬起手来，“没错，明知有更物美价廉的产品，却要去买质量低却价格高的点心，是她们自己的错。但是这毕竟是她们社会阶层的通病，尤其当两位收入相当的女友结伴出行时，谁都不会买性价比高而价格低廉的产品。因为这种时候，消费倾向也显示出了她们的财力。”
　　路易说道：“就是买贵的东西显得自己有钱？”
　　余辰答道：“可以这么说。因为她们二位除去私人关系，还有业务上的往来，必须在消费上显示出平等的经济能力。这不光是为了满足虚荣心。尤其艾米丽女士，从事高档宴会策划，她要为客人情的点心师，必须是看上去就能为客人保障质量的。毕竟婚礼晚餐会等场合，宴会主人不一定有心思通过点心判断厨师的能力，很有可能从第一印象进行评判。如果点心师看起来不像高级餐厅的工作人员，无论最后成品是好是坏，客户都有可能认为策划师偷工减料，请了价格低廉的甜点师以次充好。这可能会影响艾米丽女士的商业信誉。”
　　“你们的心思真多。”
　　余辰微笑道：“所以有时候我也很羡慕牧羊人街这样轻松的氛围呢。居民之间就算互相吵架打架，也不影响以后的交往。”
　　“毕竟我们又没什么好竞争的，也不用显示财力，反正都一样穷。他们今天有钱就来我这买面包，没钱就不买。”路易嚼着胡萝卜说道，“不过对我有意见的，一样不少。”
　　“可是您看上去并不在意，这就够了。”余辰拨弄了一下鲈鱼，垂头说道，“我也很想像您这样无忧无虑。”
　　“那你就别整天端着那副架子，见谁都一直笑。我看着都累。”
　　余辰苦笑道：“但是我很怕别人讨厌我不礼貌的行为。”
　　“因为不笑就讨厌你的，肯定早就因为别的事情讨厌你了。”路易笃定道，“比如过去几个老从我的面包店里买减价法棍的人，因为我不肯给别的面包也降价，就在背后说我没礼貌。”
　　余辰犹豫道：“有的时候您的说话方式是太直接了……”
　　路易挑眉：“你不是刚说有话直说比较好么？”
　　“我是这样认为，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这样认为。”余辰吞吞吐吐道。
　　“啧，真麻烦。”
　　余辰没再出声，缓慢而认真地吃完鲈鱼，开始对着剩下的醋渍蔬菜发呆。路易催促道：“快吃，我都吃完了，要洗盘子了。”
　　“这胡萝卜太酸了。”
　　路易毫无诚意地道歉：“不好意思，昨天不小心倒了太多醋。”
　　“我可以不吃它么？”
　　“不行，不许挑食。”
　　余辰愁眉苦脸地把胡萝卜切碎，皱着脸吞下去，像在吃苦药似的。路易没忍住嗤地笑出声，连忙躲到了冰箱后面。
　　余辰好不容易把醋酸胡萝卜咽了下去，苦着脸把空盘子放进洗碗机，直起身来说：“说起来，今天您有空么？我可以提前预定明天的点心么？”
　　“你明天还有客人？”
　　余辰摇了摇头：“明天约好了要去给玛丽女士搭配成衣，因为要到她店里，我想带一份礼物过去。您可以帮忙烤一袋松软的费南雪么？”
　　“软蛋糕啊，没问题。你出发之前就来我这里拿吧。”
　　余辰对他笑笑：“非常感谢。那，晚安。”
　　因为和玛丽奶奶有约，第二天余辰比平时更早地出现在勒格朗面包店，眼下浮着两片青色。
　　路易把用纸包装好的费南雪递给他：“昨晚没睡好？”
　　“今天起得太早了，没睡够。”余辰见店内没有旁人，便用手遮着打了个哈欠。
　　路易耸肩：“你别涂抹那一大堆瓶瓶罐罐不就好了，可以省下时间多睡一会。”
　　余辰叹了口气：“我自己住在尼斯的时候，都是睡到上午八点，起来涂完护肤品正好十二点，可以准备下午的工作。我觉得我还是像从前那样，上午不工作比较好。”
　　“你不工作可以，不吃早饭可不行。”路易打开收音机，“费南雪十二欧。”
　　余辰递给他十五欧，又打了个哈欠：“可是梳洗完就四个小时了，中间没有办法出门吃早饭。”
　　“对了，你不会做饭。”路易找给他两枚硬币，“下楼到我这来吃早餐的时候，你不用穿那么整齐，反正我又不是没见过你在家的样子。”
　　“说到这个，您可不可以不要再用备用钥匙直接进我家了？我可以自己收拾房间。”
　　“别客气，这是房东的义务。”路易拿起收银机下的钥匙，“走吧，去玛丽奶奶家，我给你带路。”
　　“这也是房东的义务？”
　　“没错。”
　　“那还真是谢谢您了。”
　　路易锁好面包店，陪着他走到牧羊人街中段。现在时间还早，路边没什么人，只有蔬果摊摊主多米尼克把莴苣摆在门前的货架上。他看见路易，挤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哟，这就是玛丽奶奶说的，你的小情人？没想到竟然有人喜欢路易。”
　　路易本想反驳说这不是他的情人，到嘴边却变了味：“情人这个词我不喜欢，这是我的伙伴。”
　　“你的小伙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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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伙伴：copain，可指同伴或恋爱对象。
　　小伙伴：petit copain，特指男友。


第十九章 伙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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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伙伴这个词比较暧昧，既能表示朋友同伴，也能表示恋爱对象。但是一旦加上个petit，别管同性异性，小伙伴就一定指的是男女友或是恋爱对象了。
　　多米尼克开了一个不太礼貌的玩笑，这在牧羊人街的住户间像吃饭一样平常，但余辰显然不能对此一笑而过，他严肃道：“不，先生，我们只是朋友。”
　　“原来您会法语。”多米尼克尴尬道，“我还以为路易凭着会说英语找了个男友。”
　　他抓着两把莴苣，突然一惊：“所以，玛丽奶奶说的路易的男友不是你？”
　　路易说道：“玛丽奶奶的说的是他。但是……他还不是我男友呢。”
　　余辰疑惑道：“什么叫‘还’？”
　　“因为我们现在不是恋爱关系。”路易把手插进裤袋，“多米尼克大叔，你这莴苣不怎么新鲜啊。”
　　“这么便宜的价格，要什么新鲜？！”多米尼克勃然大怒，“滚！”
　　路易赶紧抓起余辰，滚了。玛丽奶奶的成衣批发店就在前头不远处，路易现在就可以指给余辰看，然后完成带路任务回家去。可他不知道为什么不放心余辰自己走过去，愣是把他送进了玛丽奶奶的店。
　　玛丽奶奶的店很旧很小，门口的塑料模特不是断腿断头就是断臂，硬是营造出了一种卢浮宫三美聚会的颓废场景。门口的招牌也很简单，就写了衣服这个词，别的多一点介绍都没有。
　　店里灯光昏暗，玛丽奶奶坐在铺天盖地的旧衣服里，在靠近门口的阳光里打盹。
　　余辰为难道：“怎么办，她坐得太靠近门，我们不能推门。”
　　“这有什么难的。”路易不屑道。他深吸一口气，大喊道，“你好啊玛丽，我把你的设计师送到了！”
　　玛丽女士陡然从梦中惊醒，哆嗦着戴上老花镜，看清来人，才操作轮椅从满地纸箱子里倒车，让出门前的地方来。
　　路易推门进入，余辰小声道：“这样对老年人的心脑血管不太好。”
　　“你放心吧，玛丽只有牙口不好。”
　　二人推开成衣店的门，走进店内，小心地避开大大小小的纸箱和高矮款式各不相同的货架，在充满灰尘和螨虫气味的空气里，打量玛丽奶奶的店。
　　这家店左边挂着男装，右边挂着女装，样式都很简单，无外乎T恤衬衫牛仔裤和套头毛衫。在店面最中间还并排摆着无数大箱子，里面装着脏污或是勾线了的有质量问题的衣服，这些就是玛丽奶奶论斤买的廉价处理品了。
　　余辰极快速地扫了眼这些衣服，就把注意力放在了收银台后的相框上：“这是玛丽女士和您的丈夫么？”
　　路易听到这话，也凑过去探头看了一眼。相片上是年轻了三十多岁还没有发福的玛丽，穿着条白底蓝碎花的裙子，戴着帽檐宽大的蓝色草帽，挽着身着衬衫西裤的丈夫，站在一片蔚蓝的海边。
　　“是啊，是年轻的时候出去旅游拍的。”
　　余辰自言自语道：“看这海水的颜色，是普罗旺斯-阿尔卑斯-蔚蓝海岸大区吧？好怀念啊。”
　　玛丽转动轮椅，转到收银台前来：“是啊，您也喜欢蔚蓝海岸么？”
　　余辰微笑道：“我在尼斯读过书，现在想起来，非常怀念那段时光。对了，您喜欢这种着装风格么？我觉得这身搭配非常好看。”
　　“年轻的时候喜欢，可是现在这个年纪，穿不了碎花了。”
　　“您为什么这样想？”余辰摊开手，“有我在，没有您不能穿的风格。虽然碎花通常会显得青春活泼，被用来代表少女的穿衣风格，但也不是年轻少女的专利。”
　　他转过身来，在店里环视一圈，从纸箱里抽出来一条蓝底白花的半身长裙，得意笑道：“‘说曹操曹操到’，正找着碎花就在这发现了一条漂亮的裙子。”
　　这条裙子是深蓝的棉布制成，因为堆积在箱子里揉得皱巴巴，上面是白色花瓣、嫩黄花蕊的洋甘菊图案，长长的抽象茎叶将花朵连在一起。这是条颜色很老气的裙子，因为颜色太深，也不好搭配春季的服装。
　　余辰将裙子抱在怀里，又在挂着的长袖上衣里翻捡起来。
　　玛丽奶奶犹豫道：“这条裙子会不会太花哨了？”
　　“所以我们要找一件稳重简洁，但颜色浅的女式上衣和它搭配。”余辰找出一件奶黄色的衬衣，放在裙子上对比了一下，由于效果令他不满意，这件上衣被重新放回了箱子里，“您对殿内的衣服有没有印象？那种春秋穿的套头毛衫，您有没有浅紫或者皮粉色的？”
　　玛丽奶奶指向右边女装的货架底下，“套头毛衫我都放在货架下面，有很多颜色，我没什么印象了。箱子放得有点深，你得使劲去够它。”
　　余辰将裙子搭在货架上，毫不犹豫地跪在地上，将手伸入货架底下，拽出深藏其中的纸箱，半点也没顾惜身上簇新的西装。他站起身后，拍打掉身上的浮土，就开始在箱子中挑选毛衫。这纸箱中五颜六色，什么款式什么颜色的毛衣都有，看得人头疼，像是一大把什锦糖果混在一起。
　　余辰看了五六件之后，速度也慢了下来，露出为难的神色。这些毛衣要么是难看的褐色，要么印满了各种匪夷所思的单词，和碎花裙子穿在一起可能就像染花毛的母鸡。
　　路易在旁边观察着，发现他最后很快将一条淡紫色的毛衫淘汰掉，便问：“你不是要找淡紫色的上衣么，我看这条就挺好的，还织着朵大丽花，正好裙子也是碎花的。”
　　“就是因为裙子是碎花，上衣才要挑选一件简单大方的，免得整体搭配太花哨跳脱。”余辰弯腰弯得累了，干脆在纸箱边跪坐下来，埋首于其中翻找。
　　不知道淘汰掉多少个选项，他才出了口气，找出一件浅粉色的高领毛衫，放在裙子上。
　　“这条最好，前面有麻花辫的毛线纹路，也不算单调，整体又协调。您冬天穿的话，就在裙子里面套一条深灰色的连裤袜，配同色的圆头浅口鞋。”余辰站起身来，“我看看，那边就有灰色的连裤袜，您按照天气增减厚度就好。另外，您有长袖衬衫么？”
　　玛丽奶奶指向另一个纸箱子，余辰一边将毛衫推回原位，一边笑道：“要是客人们都按公斤买衣服，会错过许多好看的衣服呢。您看这两件，单独看很普通配在一起却还不错，是不是？”
　　玛丽奶奶笑道：“这套很好看！我以为自己已经穿不了碎花了。”
　　“所以我说，只要您想穿，我一定会让您穿上。”余辰说道，“这两件衣服弹性很大，应该没什么身材限制。您这有试衣间么？我给您找到相配的袜子的鞋子，您先进去试试？”
　　玛丽奶奶笑道：“我店里没有试衣间，来买衣服的人也都从来不试穿。我去后面的自己家换衣服吧，家里也有灰色的鞋袜。”
　　余辰快言快语道：“好，我先去找一件合适的衬衫，这条裙子冬夏都可以穿，只要换换上衣就可以了。顺便请您有深蓝色的凉鞋的话，也一起拿出来，我要看看您的鞋子合不合适，需不需要添置鞋子。”
　　玛丽奶奶的轮椅消失在她的店铺和住房相连的门后，路易压低声音问道：“你竟然真的能把这么丑的衣服搭配成能看的样子，太厉害了吧。”
　　“哈哈，玛丽奶奶的衣服虽然价格便宜，但也说不上丑吧。”余辰拿起一件淡黄色的雪纺衬衫，“便宜的衣服也不见得就不能穿得好看，每个收入阶段的人群都有把自己打扮得最好看的权利和能力，同样的，即使是富有的人，不认真考虑搭配的话，也有可能买上满身名牌，把自己打扮成暴发户。”
　　路易靠在货架上问：“即使是没什么钱可花，也能追求形象么？”
　　“当然了，美是不分收入的。”余辰放下黄色衬衫，拿起了另一件，“之前我也跟您说过，收入越高，衣着和社交沾边的可能性就越大，比如我在工作时如果不穿精心搭配的服装，会被客户怀疑审美能力和对奢侈品管理的能力，所以在外我必须穿着名牌甚至奢侈品。”
　　“但是你在家穿旧睡衣？”
　　“咳，总之对于工薪阶层以下的工作者，衣服的价格反而没有那么多附加的意义，不用非得追求价格，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抛去衣服附加的身份、品牌和潮流价值，单纯从衣服本身的性价比考虑，选出最物美价廉的衣装。”
　　“那我也可以么？”
　　余辰侧头看了他一眼：“如果您感兴趣，我现在就可以给您搭配一身日常服装。但是我还是建议您，比玛丽奶奶多花一点钱，做一个相对高档的造型。因为您要获得成功，必须让您的外在达到您的内在的高度。
　　“那是一个能为米其林餐厅服务的高级厨师的高度。”


第二十章 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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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易咕哝道：“但我并不是米其林餐厅的厨师啊，也没有打算去那里工作，没有那样的高度。”
　　余辰摆弄着新拿起的衬衫，看也没看他一眼：“但您却坚持做着有高档品质和价格的点心，供给并没有这样消费水平的客户。这样下去，您一定会破产的。”
　　“我只是想把自己家的面包店开下去。”
　　“还想不受人摆布，坚持做自己想做的面包，是不是？”
　　“……对，你猜对了。我可不想被人呼来喝去，指定做这个做那个。”
　　余辰检查着衬衫的接缝，随口问道：“您父亲有说过，一个自由自在的面包店主，就一定不能开一个高档的面包店么？”
　　路易一怔，余辰继续说道：“您完全可以开一家整洁的、高档的面包店，继续售卖您现在做的这些面包，这和您的理想有相悖之处么？”
　　路易刚要搭话，余辰却将这件浅紫色的圆领衬衣解下衣服架：“就是这件了！”
　　玛丽奶奶也很快穿着新搭配的衣服从房门里出来。她其实已经有些体重过重了，但粗毛线织的衣服刚好垂在腰上，营造出一种她身材还很匀称的错觉。深蓝的碎花裙配上朴素的毛衣，意外地收敛起来，显得十分温柔庄重。
　　余辰却盯着她脚上的鞋说：“这鞋上面有方扣，还是尖头，显得比较复杂，搭配这声不太合适。请问您的鞋码多少，我想您出行不便的话，我可以拿着这只鞋去市里的购物中心，买一双更合适的回来。”
　　“不好意思啊，因为我浅灰色的鞋只有这双了。”玛丽奶奶将鞋脱下来给他，“那就麻烦你了。”
　　余辰接过鞋子，将新挑的两件衬衫给她，“您介意再试试这两件衬衫么，挑一个您喜欢的。至于鞋子，我倾向于买圆头无搭扣的小羊皮鞋，穿着舒适，也适合这种穿衣风格。价位大概在三十欧左右，您觉得合适么？”
　　“当然可以。”玛丽奶奶笑道，“那我就去试这两件了。”
　　“好的。一会我还会再搭配十套左右的服装，等您试好后，我们再设计相应的发型和饰品，可能会很辛苦。”余辰转过身来，“对了，勒格朗先生，您不用照看面包店了么？现在应该是早饭时间了吧？”
　　路易回过神来，含糊其辞道：“哦好吧，那你完事了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
　　“不用，我记住路了。”
　　没了来接他的理由，路易只好照他的嘱咐，自己回家看店。
　　可是今天到了雷打不动的下午茶时间，余辰竟然还没回来，距离他上午到玛丽的成衣店开始工作已经过去了八个小时，对这位少爷来说，这已经超过了他一天的最多工作时间。
　　路易开始坐立不安，好不容易把今天烤好的法棍处理了一大半，赶紧锁上店门走到了玛丽奶奶的成衣店前。可是别说余辰，就连店主玛丽都不见了。
　　店里到处都扔着衣服和倒下的纸箱，一片狼藉。
　　他摸出手机翻遍了通讯录，却既没有余辰的联系方式，也没有玛丽奶奶的。他这才想起来，因为没钱交电话费，他的手机已经停号好几个月了，所以根本没想起来要存余辰的手机号。
　　他越想越生气，抬脚就踢了街道边的垃圾桶，发出一声巨响。多米尼克从蔬菜店探出头来，骂道：“妈的，你干什么呢？”
　　“余辰呢？玛丽奶奶呢？”
　　多米尼克目瞪口呆：“余……余什么？”
　　“就是今天早起我带到玛丽奶奶店里的那个亚裔男人。”
　　多米尼克恍然大悟：“是你那个看起来很有钱的小伙伴？”
　　“啊……是，没错，我男友呢？”
　　多米尼克窃笑道：“下午他开车带玛丽出去了。”
　　“他去哪了？”
　　“我哪知道？我在这给莴苣洒水，正巧看见他们上车而已，连话都没说上。”多米尼克促狭道，“他可真有钱啊，那车要好几十万欧呢吧，你怎么傍上这样的有钱人的？”
　　路易没好气道：“关你屁事。我走了。”
　　“哎，你等一下啊？这种经验你不该和我们好好分享一下么，让我也找个有钱的情妇，就不用天天给蔬菜洒水了。”
　　路易把垃圾桶踢到他脚下：“四十多岁了，又穷又丑，你还想找情妇？”
　　“爱情是不分年龄的！”
　　“你情人节给老婆买玫瑰都买不起，哪个情人会跟你产生爱情？”路易嗤道，“上次你送你老婆白菜花的事，全街都知道了，反正这条街上不会有人愿意当你的情妇的。”
　　“你还是滚吧。”
　　路易对他摆摆手，迈开腿往店里走去。他回到面包店，就打了烊，从楼上窜进了余辰的卧室。可惜房间的主人并不在这里，也没有留下任何讯息。
　　路易正站在屋子里思考着是否报警，楼下突然传来车辆驶过的声音。他连忙踩着拖鞋跑下楼，正巧看见一辆深蓝色的跑车驶过面包店门口，扬起一路垃圾和灰尘。
　　那是余辰的车。
　　路易追着车跑到玛丽奶奶的成衣店门口，见到余辰走下车去后备箱的门，才松了一口气。还以为这小子遇到了什么麻烦，被人绑架了，或者在街道状况复杂的街区迷路了，现在看来他真的只是带着玛丽出门了。
　　余辰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浑然不觉自己给人惹了麻烦，从后备箱拉出折叠起来的轮椅，放到副驾驶门边，然后彬彬有礼地拉开副驾驶门。
　　玛丽奶奶探出上半身撑住轮椅，在他的帮助下成功地坐回轮椅上，被他推着进了自己的店。路易连忙跟了进去。
　　余辰说道：“抱歉啊，玛丽女士，把您的货架碰翻了。”
　　“没关系，推着轮椅出去，很容易碰到货架。”玛丽说道，“一会把衣服都塞进箱子里就行了。”
　　余辰说道：“那我马上收拾，您先回去休息吧。”
　　路易插嘴道：“等一下，你们做什么去了？为什么我觉得玛丽奶奶变漂亮了？”
　　“谢谢你，路易。”玛丽奶奶回答道。
　　她已经换上了最开始搭配的那套衬衫和碎花半裙，脚上穿着一双同色的新鞋。但更明显的变化是，她脸上的皱纹显得平滑了许多，平常中规中矩盘起来的头发也放了下来，连脸盘都显得小了。
　　余辰为玛丽奶奶拉开房门：“我带玛丽女士买了鞋，还去我认识的理发店剪了头发，修改了一下刘海的位置。玛丽奶奶是卷发，之前的刘海遮住额头会导致脸下半部分看上去宽，所以现在我让发型师给她改成偏分，露出脸部，反而会显得脸型其实是瘦长的。”
　　他俯下身去对玛丽女士说道：“这个发型您也可以盘头，只要把刘海留出来就行。另外我建议您改用梳子固定头发，这样会显得比较日常。”
　　“今天多谢了。”玛丽说道，“对了，您的佣金我还没有给您。”
　　“按照我的抽成比例，大约是三十五欧吧。另外这种程度的陪同购物，每小时是五欧，加起来一共五十欧。”
　　玛丽奶奶从新手包里掏出支票本，写了支票给他。余辰接过支票，笑道：“我收拾完店里的衣服，帮您锁上门就回家了。祝您晚上愉快。”
　　“也祝你们晚上愉快。”玛丽奶奶眨眨眼，“路易，不好意思，占用了你的伙伴一个下午。”
　　她关上了家里的门。余辰弯下腰把翻到的纸箱都扶起来，将散落的衣服分门别类放进相应的箱子里，自言自语道：“为什么要用伙伴这个词，听起来怪怪的……对了，勒格朗先生，您为什么在街角站着？”
　　“因为你一直没来买下午茶的点心。”
　　余辰大惊失色：“是的！我忘了下午茶！今天下午一直在理发店等玛丽奶奶烫发，忘了下午茶的时间。”
　　路易说道：“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您是在担心我么？”余辰站起身来，逆着店门射进来的阳光问道。
　　路易从裤袋里拿出烟盒，咂舌道：“这里治安不是很好，我陪你又被人讹上。”
　　余辰喜笑颜开：“谢谢。”
　　“你谢什么？”
　　“从小到大，我周围的人都觉得，我有能力把所有事都处理好，所以从来没有人会担心我能不能吃好饭，自己出门安全不安全。”余辰笑道，“除了父母和哥哥以外。勒格朗先生，这也是房东的义务么？”
　　路易垂下头揉捏烟卷：“好像超出房东的义务范围了。”
　　“但是我很高兴，我很感谢您。”余辰把衣服都分别放好，货架也扶起来，站起身来，“下午茶的点心还在么？我顺便在购物中心买了kusmi的香料茶，配磅蛋糕应该很合适。”
　　路易叼起烟卷：“那我们回去吧。”
　　“别在服装店抽烟。”
　　“知道了知道了。”路易把烟塞回兜里，“满意了么？还有别的问题么？”
　　“有，马上就放春假了，您有出行计划么？”
　　“春假和自己开店的人有什么关系？”
　　“到时候市民都出去度假了，我们不是也没生意可做么？”


第二十一章 机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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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易冷眼看着他开车，跟在车边慢慢往前走：“你把车停这不就行了？反正就几百米。”
　　“万一附近的住户要停车呢，不就占了人家的位置么？”
　　“你放心吧，这里几乎没人有私家车。”
　　余辰最终还是把车停在了自己楼下，跟着他进了面包店：“您还没回答呢，春假要不要一起出去旅行？”
　　“我还要开面包店呢。”
　　“工作需要劳逸结合。”
　　路易没好气道：“你就是自己想出去玩吧？自己去吧，别拉上我，我很忙。”
　　余辰摊手道：“我只是想好好享受假期，您真的不愿意陪我去么？”
　　“没那个精力。”
　　“旅行费用全由我出，您就当陪我了好么？”余辰说道，“主要是我需要一位会开车的同伴，路上和我接替驾驶。”
　　路易走进厨房，穿上围裙，正色道：“你有没有考虑过一个问题？”
　　“什么？”
　　“你觉得我是有钱学驾驶的人么？而且我连车都没有。”
　　余辰眯起眼：“不，您肯定会开车。我在您厨房里看到，您用的鸡蛋是本地一个有机农场产的，有贴直接在农场里打包的标志。您肯定时常开车到周围的山顶农场去进货，但是，也许车是租的。”
　　“你本职是侦探么？！”
　　余辰跟在他后面走进厨房：“我只是对您的事格外上心。所以，你同意一起去旅游么？”
　　“服了你了，去就去，油费我会和你平摊的。”路易瞪他，“我要是不答应肯定会被你烦死。”
　　“您真聪明，您要是不答应，我一定会天天问您，问到您答应为止。对了，晚饭吃什么？”
　　“汉堡牛排。”路易从冰箱里拿出边角料绞成的牛肉饼解冻，“先跟你说明白，这跟你们会吃的高档牛排肯定不一样。”
　　余辰笑容满面道：“您说的这是哪里的话，我自己在家吃什么，您还不知道么？”
　　路易回想起第一次收拾他屋子时，扔掉的成袋的薯片、果汁和麦当劳外卖的包装，顿时头大如鼓：“果然我的饮食还是比你健康多了。我现在开始准备晚饭，你先把磅蛋糕吃了吧，就在我的私用冰箱里。”
　　余辰应了声好：“借用一下电热水壶和茶壶。”
　　“我没有茶壶，回你自己家拿去。”
　　余辰皱起脸来：“我的茶壶是专泡红茶用的，如果泡了香料茶会留下浓重的香料味，影响以后红茶的口感。”
　　“你怎么那么多讲究！”
　　余辰踮起脚，越过他的肩头去看橱柜：“要不咖啡壶借我一下？反正您平常喝的速溶咖啡也不讲究什么口感。”
　　“你真烦人。”路易长臂一勾，把咖啡壶拿下来给他：“现在可以了吧？去店里喝你的茶去，别来厨房捣乱。”
　　余辰被塞了满怀电热水壶和咖啡壶：“您的口吻像个家庭主妇。”
　　“每天下午要吃点心的，也是小孩居多。”路易回嘴，“今晚配菜是醋渍胡萝卜碎。”
　　自从用余辰用价格低廉的服装给玛丽奶奶改头换面，经由这位客户和她热心的邻居的传播，每天来路易的面包店围观“狗脾气的路易傍上的彬彬有礼年轻有为的设计师男友”的居民，每天以倍数增长。
　　不管是“那个路易竟然能找到男友”，还是“那个路易原来是gay”，还是“这条街罕见的黑发的亚洲人”，都足够吸引这条街区游手好闲的居民来围观。多米尼克和玛丽奶奶不联手办一份娱乐周刊，也不去学新闻，非常屈才。
　　而且余辰在这条街的人们眼里确实比较稀奇，高收入的亚裔很少到这条街区来，不管是他的黑头发还是他昂贵的衣饰，都是他们没怎么见过的。
　　余辰完全不受影响，照旧早中午在后厨吃饭，下午四点没有预约就坐在面包店里吃下午茶，有预约就在自己店里吃下午茶。如果有人和他搭讪，他就回答几句，没人搭讪他就坐在那里看世界报，假装没有看到在橱窗外探头探脑的人。
　　很快这条街上最漂亮的女孩子——仅在这条街的范围内——克洛伊就听说了这条新闻，闻风而来。
　　“谁是余——余——”
　　接连几天被人用稀奇古怪的发音称呼的余辰，条件反射地抬头看向店门：“余辰，是我。您有事么？”
　　门口站着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孩，她生着一头颜色浅淡的金发，编成满头辫子，身上穿着花有骷髅涂鸦的露肩T恤和低腰牛仔裤，露出一截曲线美好的腰。
　　她快步走到余辰面前，开口问道：“您给玛丽做了造型？要多少钱？”
　　“您想要设计一个新形象么？”余辰仰头问道。
　　“我先问问你多少钱。”
　　余辰张开手指：“十套形象五十欧，但是我的佣金是按照最终购买产品的百分之十来计算，根据具体造型不同，有所变化。”
　　“哦，五十欧啊，一件zara的钱。”少女拉开他对面的椅子，一屁股坐下来，“那你能不能给我设计形象？我觉得我现在的打扮太普通了。”
　　路易瞟一眼她的机车长靴和浓妆，并不能从她身上看到普通的迹象。他用抹布擦了料理台上的水，走过去问道：“吃什么？不点甜点不能落座。”
　　“哈？你店里这么多空座，凭什么不能坐？”克洛伊嚼着口香糖问。
　　路易双手抱胸：“我不是你那群小混混追求者，因为你长得还算漂亮就不要你的钱。不点面包就起来。”
　　克洛伊大声骂了一句，随手一指：“那，来个法棍，行了吧？”
　　“落座吃的话一欧三十分。”
　　“真麻烦，就它了。”克洛伊将手支在桌子上，靠近余辰：“找您说话真麻烦啊，余——”
　　“阿斯代尔，您可以叫我阿斯代尔。”余辰忙道。
　　“克洛伊·布朗。”克洛伊揪了揪自己胸前的名牌，“我在汽修厂工作，你有车么？有车的话可以到我家修。”
　　“谢谢，不过我的汽车有专门的4s店负责。”余辰放下报纸，“您也住这条街？”
　　“我家是住这啦，不过我平常住市中心的公寓，假期才回家来看爸爸妈妈。这条街太没意思了，以前也没听说过有年轻的帅哥设计师，喂，您为什么在这儿开店啊？”
　　路易把法棍扔在她面前：“他是为了我搬过来的。”
　　“不是吧，真的假的？”克洛伊夸张地叫道，“多米尼克大叔说您是路易的男友，竟然是真的？”
　　余辰忙道：“虽然我确实是为了勒格朗先生搬过来的，但不是这么回事。”
　　“那你们真的是gay？”
　　余辰转移话题：“您不是说想要改造形象么，那大概是什么方向……”
　　克洛伊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听我说完。路易虽然脸还能看，但是脾气太差了，您为什么要找他？”
　　“喂，克洛伊，你不想在店里好好呆着就滚出去！”
　　“其实还是女孩子比较好吧？”克洛伊拍了拍自己的胸，“要不要和我睡觉试试？”
　　余辰尴尬道：“请您别开这样的玩笑。”
　　“这么害羞，和玛丽说的不一样啊。”克洛伊把椅子拉得离他更近，“玛丽说，你可是在她面前大谈se……”
　　“克洛伊，闭嘴。”路易在她面前重重放下马克杯，自来水泼了她一脸。
　　“妈的！我的眼影不防水！”
　　“活该！”
　　余辰抬起手来：“二位可不可以冷静一下？连我的西装都被泼湿了。”
　　路易拿给他一张餐巾纸：“不好意思。”
　　“哟，路易竟然也会道歉。”克洛伊吹了声口哨，“爱情啊。”
　　余辰锲而不舍地重拾之前的话题：“克洛伊小姐？您到底想做什么样的形象改造？”
　　“啊，就电影女明星那样吧？”克洛伊说道，“要不干脆我去编个带颜色的脏辫，会很特别吧？”
　　余辰尴尬道：“这是我的知识盲点了，因为我缺乏对这种流行文化的认知，可能不能很好地帮助您。”
　　“也是，看你西装领带的，一看就正正经经，像上班族似的。”克洛伊翘起涂着跳色指甲油的指甲，“不过我朋友们全都这么穿，我渐渐地腻歪了，也想找专业人士改一个独一无二的造型。你有没有什么帅气的想法，不用脏辫也行。”
　　“如果不用脏辫的话，我倒是有一个想法。”余辰说道，“克洛伊小姐，您工作的时候会换工作服吧？我要给您设计的只是日常着装对么？”
　　“我现在穿的衣服也不是工作穿的啊。”
　　“那就好，不然我的设计可能会给您的工作带来危险，会违背我的行业规则的。问一句题外话，您怎么来的？”
　　“骑摩托。”克洛伊随口道，“怎么了？”
　　余辰抿唇笑道：“太好了，是我很想尝试，但是从来没接到过相关委托的类型。这样一来，也能保证您想要的电影女星的效果了。”
　　克洛伊来了兴趣：“什么电影的？”
　　“《生化危机》。”
　　路易大笑起来：“克洛伊可以演丧尸！正好，一般恐怖电影都会有个叫瑞秋的黑发女人，你可以一起出演。”


第二十二章 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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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您的冷笑话，法棍先生。”余辰冷声回答。
　　克洛伊用力拍打桌子：“哈哈哈哈哈哈，法棍！说得好，余——余——”
　　“阿斯代尔。”余辰提醒道。
　　“哦，说得好啊，阿斯代尔。你说得没错，他就是个棍子。没想到你看起来一副一本正经的教授模样，竟然这么和我口味。”
　　“谢谢您的欣赏，现在我们可以谈正事了么？”
　　克洛伊这才回想起自己是来做造型的，连忙坐下来，把下巴放在桌子上：“那我们现在是要怎样，先去染个头发么？”
　　“在此之前我需要先了解一下您的情况，布朗小姐。”余辰从公文包里抽出一本小笔记本，“冒昧问下，您多大年纪了？”
　　克洛伊摆摆手：“我十九岁。我知道你下一句肯定问我为什么不去上大学，啊，反正就是不想念书了，所以现在在做汽车修理工，赚得薪水也还可以啦。”
　　余辰接着问道：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这样啊，那您一个月的收入大约多少？”
　　“一千五百欧上下吧，和那个啥啥最低啥……”
　　“和SMIC,最低收入标准差不多。”余辰笔下不停，“那您每月除开房租、食品支出外，多余的可支配收入大概多少？”
　　“也就三四百欧了，所以说小哥，您可得想办法帮我省钱。”
　　余辰笑道：“可以，我会选择最符合您经济状况的方案，帮您挑选一个月均支出在二百欧上下的造型。当然首次设计的最终价格可能会稍高一些，因为要包含一些理发费用、购置化妆品的费用，大概在四百欧左右，您可以接受么？”
　　“那加上给你的钱，就是四百五呗。”克洛伊说道，“有点贵呢，不能更便宜点么？”
　　余辰说道：“这已经是性价比最高的方案了，如果要降低成本，可能会导致造型不那么理想。尤其在理发和彩妆上的支出，我觉得是非常重要的，因为这两项受价格影响非常明显，同时如果烫染发和化妆产品的质量不佳，也会影响身体健康。如果您不能接受的话，这个设计我不会做的，因为我要为您的身体健康负责。”
　　“好吧，我这个月少喝点酒就是了。但是要是做出来的效果我不满意的话，我就找人打你一顿，明白了么？”
　　余辰推了推眼镜：“如果您确实不满意，我可以返工。但我不接受主观上‘我不满意’这个说法，届时请您先说出具体不满意的缘由。您同意么？”
　　“行吧，那我们现在就去逛商场？尤其是你说我要换化妆品？是对我现在用的化妆品有什么不满么？”
　　“不满倒是没有，只是觉得有更适合您的口红颜色。您现在涂的是偏粉的橘红对吧？”
　　“是啊。”
　　“这个颜色和自然唇色相近，和您整体帅气的风格不太搭。这个颜色比较温暖，粉色皮肤的人涂上会显得气色暗沉。我想一会我们可以尝试一下色调偏冷的粉色或豆沙色，应该会有意想不到的好效果。另外，您可以站起来一下么？”
　　克洛伊跳起来：“怎么了，怎么了？”
　　“嗯，您的长T恤和中靴叠在一起，显得您的腿只有五十厘米。但事实上，您身高一米七左右，腿长应该在一米左右吧？”
　　路易：“呵呵。”
　　克洛伊瞪大眼睛：“你是说我不可以穿长上衣和中靴么？那样不就不帅气了么？”
　　余辰翻开早报：“当然是都可以穿的，但是要好好搭配一下。事实上我现在脑海里大概的设计雏形，也应用到了长风衣和中靴、长靴。但是要格外注意这两者的搭配和色块的分布……怎么了？”
　　“我好像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了。”
　　“没关系，一会我们实际操作吧。”余辰端起茶杯，“您介意等我先喝完这杯茶么？”
　　克洛伊把法棍拿起来夹在腋下：“那你先喝着，我把这条路易·勒格朗拿到爸爸妈妈家里去，逛街总不能带着他啊。”
　　余辰忍俊不禁：“那我在这边这位法棍先生的店里等您。”
　　等克洛伊匆匆忙忙抛出面包店，路易拉下脸来：“你不要再叫我法棍了。”
　　“怎么了，这个词有什么特别的意思么？”余辰不解道。
　　“你不需要知道，以后别叫就行了。”
　　余辰啜了口红茶：“您要是不叫我瑞秋，我一般也不会主动这么称呼您的。”
　　“瑞秋有什么不好？”路易说道，“如果我是雅各，我也会选择她。”
　　“谁？”
　　“没事。”
　　余辰沉默片刻，问道：“您是在说……神话里的雅各和拉结（瑞秋）么？您是不是有别的想说的话？”
　　“没什么啊，就是想起来，瑞秋这个名字还不是谁都可以叫的呢。”
　　因为对雅各来说，拉结是最好的妻子。路易低头去切面胚，决定这话现在还是不要说了。
　　好在克洛伊没过多久就跑了回来，余辰便也没再纠结这个没头没尾的故事，起身提起公文包说道：“我们开车去吧？”
　　克洛伊抱着两个摩托头盔进来：“不用了吧，今天周六，购物中心附近肯定交通堵塞，摩托车可以开过去，汽车肯定得堵死。再说了，汽车停车多贵啊，我可付不起你的停车费。”
　　余辰推辞道：“但是我对摩托载人的安全性有点……”
　　克洛伊一把抓起他的胳膊往外拖去：“别废话了，赶紧走啦！”
　　“请稍等一下，我还是觉得不太安全。”
　　克洛伊身高足足有一米七五，加上穿着高跟鞋，看起来和余辰差不多高，抓他就像抓小鸡一样。余辰挣扎无果，还是被拖向门外。
　　“喂，克洛伊。”路易快步走出柜台，抓住余辰另一只胳膊，“你不能强求别人搭摩托，如果出了事故你能负责么？”
　　“哎哟，我不会撞死你男友的。”克洛伊抓了抓满头辫子，“你们两个真麻烦！行，就开车去，开车去可以了么？”
　　余辰向路易投来充满感激的目光：“谢谢您，勒格朗先生。”
　　路易咂舌道：“你自己偶尔也学会态度强硬点吧，对付这种女疯子，挽起袖子来打一架就行了。”
　　余辰低笑了一声，转向克洛伊：“那布朗小姐，我们去本市最大的神域百货可以么？”
　　“我无所谓啊，反正平时我就逛逛zara。”
　　“不瞒您说，我打算今天主要在它和类似的店铺里挑选衣服。”
　　“啊？虽然我挺喜欢逛他家的，但是款式都很平常啊，真能变成电影女明星么？”
　　路易插嘴道：“不管衣服好不好看，变身僵尸他还是做得到的。”
　　余辰连忙解释：“即使是平常的衣服，在整体搭配，和饰品、妆容的影响下也会有不同的效果。我们到了百货，边挑边说吧？”
　　路易突然想到一件事情：“等一下！把你电话号码告诉我。”
　　余辰愣了一下，从怀里掏出名片夹，抽出张名片给他：“这上面写着手机号。”
　　路易啧啧有声：“这么麻烦，你直接说不就好了？”
　　“我没有记住自己的手机号。”余辰赧然道，“那么如果四点钟之前我赶不回来，就给您打个电话。顺便一问，下午茶吃什么？”
　　“吃奶油法棍切片。”
　　“一会见。”
　　克洛伊打了个响指，不怀好意道：“好嘞，那我下午再把他送回来，让他吃法棍。”
　　路易抬起脚踢她：“闭嘴！滚！”
　　这两人一去逛街，逛到下午四点果然没回来，余辰给他打了个电话：“不好意思，勒格朗先生，我陪克洛伊小姐去做美甲，可能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之后还要去开在彩妆店附近的我的工作室本部为她化妆，完成最终造型，再挑选相应的化妆品回去，可能要到晚饭时间才能回去。”
　　路易正用自己老掉牙的笔记本浏览游客指南网站，挑选四月最适合出游的景区，听他说这话也没多意外，叼着烟说道：“行吧，反正也是吃法棍，留到晚饭吃吧。”
　　“真的非常感谢。”
　　“比起这个，你比较喜欢去哪玩？海边、山还是去滑雪？”
　　“现在去滑雪不会很危险么？”
　　“嘛，不滑雪的话随便看看雪景也没什么不好……”
　　电话那头突然传来拖长的女声：“阿，斯，代，尔，你快过来嘛~”
　　路易啪地合上笔记本，站起身来：“你在哪？把位置发过来。”
　　“快点！”
　　“好吧，我挂了电话就发给您，但是出了什么事么？”
　　“反正那个女人做美甲，你也没事做吧，我把你的下午茶送过去。”
　　“那就辛苦您了，我们在我神域百货附近，一家很好找到的美甲俱乐部，地址我这就发给您。”
　　路易虽然拿到了地址，却废了好大一番功夫，又是转乘公交又是转乘轻轨，才找到他发过来的那家美甲店。这家店就开在神域百货附近，是一家街边门店，装修非常清新可爱，但看上去也没什么特殊之处。
　　“勒格朗先生，我们走吧。”余辰站在门口等他，见他过来，便开口建议道。


第二十三章 购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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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易刚伸出去的手还抓着纸袋举在半空中，听到这话，他愣了一下：“去哪？”
　　“神域百货啊。”余辰指了指他沾着面粉的夹克，“已经四月了，您要穿着那件旧夹克去春游么？”
　　路易咂舌：“我有T恤啊，穿T恤和牛仔裤出门就行了吧？”
　　余辰看向他牛仔裤发白的关节：“这条洗掉色了的牛仔裤？”
　　“你怎么那么多事，又不是你穿。”
　　余辰正色道：“出门旅行一定要穿舒适的衣服，不然长时间行走会觉得不舒服的。”
　　路易确实没有出远门旅行过，一听这话心里也没了底，二话不说先将炸糕塞给他：“你先把这个炸糕吃了，我们说好去哪玩再想衣服的事，万一去的地方不用步行呢？”
　　余辰打开纸包，自言自语道：“太及时了，我还没吃午饭呢。”
　　路易敲了他前额一下：“又不吃饭！”
　　“没办法，要给布朗小姐买的东西太多了。”余辰边吃炸糕，边捏了捏右手手腕，“刚刚用两个小时剪掉了她的辫子，又去买了好几身衣服鞋子，现在还差妆容设计，我觉得一天的时间都不够用了。”
　　路易打开自己的手机，哼了一声：“真够麻烦的，看来你的钱也不好赚。”
　　“是啊，其实这种状况还算好的，因为布朗小姐既有主见，也肯接受别人的意见，我搭配出来的效果只要不错，她就接受了。像艾蕾夫人那样比较挑剔的顾客，经常试完衣服又不满意设计，要从头推倒重来，那样的话一套舞会装扮从开始设计到最后完成，花费一个月的情况也经常出现。”
　　“你应该学学我，面包就在那，爱买不买，谁都不能让我改配方。”路易把手机调成文档阅读器界面，递给他，“我写了几个大概的出行计划，你看，这几个地方你想去哪？”
　　“唔，日内瓦、安纳西、马赛、蒙特利马尔、尼斯、戛纳……后面几个全是普罗旺斯大区？”
　　路易站在他身边，抽出根香烟：“你之前不是跟玛丽奶奶说，春假想去普罗旺斯玩么？”
　　余辰抬起头来：“我没想到您这么细心，这种随口说的话都记下来了。”
　　路易摸着裤兜找打火机：“你要是现在告诉我，因为只是随口一说，你现在不想去了的话，我一定打你。”
　　“怎么会呢，我很想去。”余辰抿唇笑道，“现在蓝色海岸的海水一定很漂亮。”
　　“那就去尼斯吧？那儿的海岸最漂亮。”
　　余辰吃完炸糕，把纸包叠好捏在手里，沉吟道：“但是如果是普罗旺斯大区的话，我有一个更想去的地方，不知道您愿不愿意陪我去？”
　　“哪里？”
　　“耶尔市。”
　　“再说一遍？”
　　“耶尔市的耶尔群岛。”
　　“哦。”路易不找打火机了，他把烟拿下来塞回裤兜，“我没听过这个市，在哪？”
　　余辰在他手机不太灵敏的触屏上按来按去，费了半天功夫，才调出一个网页来：“这是耶尔市的游客中心网站，地理位置和风景都在上面了。我很喜欢耶尔群岛的海滩，顺便一提耶尔市的住宿也很便宜，如果我们去耶尔的话，就不需要花费很多住宿费。”
　　路易皱起眉头：“你选这里是不是因为宾馆的房价比尼斯便宜？你不用这么费劲地给我省钱，我又不是乞丐，起码还是有点存款的，去巴黎玩一趟也绰绰有余。”
　　“对不起，我从前真的以为您一点存款也没有。”余辰直截了当地回答。
　　路易正打算关掉耶尔市的旅游指南，余辰突然说道：“但比起尼斯，我还是想要去耶尔。我喜欢去游客很少的未经过人工开发的景点。”
　　路易狐疑道：“你是真的想去耶尔？”
　　余辰笃定道：“真的想去，绝对没有说谎。”
　　路易这才低头去看旅游指南：“这个耶尔群岛的海滩确实很原始，连海水浴场的栏杆都没有。”
　　“也没有出租皮划艇和游泳圈的、卖泳衣和拖鞋的商户。”余辰把手里捏的纸包扔进垃圾桶，看了眼腕表，“所以我们得在神域百货关门之前，把泳衣也买好。”
　　“我有自己的泳裤……”
　　“穿了多少年了？”
　　路易回想了一下：“六七年吧？”
　　余辰叹了口气：“您觉得您还穿得上大学时候的泳裤么？”
　　“不是大学的泳裤。”路易立刻纠正道，“是初中的泳裤。为了上学校统一的游泳课，在玛丽奶奶的店里翻了整整一天找出来的。”
　　余辰本来要叹第二口气，刚吸了口气，自己却愣住了：“初中？您今年只有……二十岁么？”
　　路易竖起两根手指：“二十二岁。”
　　余辰将那口气长长地吐出来：“我们一会再买个新的电动剃须刀。”
　　路易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嘟囔道：“剃胡子好麻烦啊。”
　　“我就知道您一定是嫌剃须麻烦，才任由胡茬长出来。我一会一定给您买那种最方便快捷的剃须刀，请您务必收下。”
　　“我知道啦，我会自己买的。我能不能回家拿一下支票再过来？”
　　“我会付款的，您晚上把支票写给我就行。”余辰边说，边迈步向神域百货大楼的方向走去，“既然决定了要去耶尔市，我们现在就去购物吧。有好多东西要买呢。”
　　路易虽然偶尔会从神域百货路过，但很少进去，现在被他带着进来，看到林立的店铺，立刻晕头转向起来：“我们能不能就在玛丽奶奶的店铺买泳裤？”
　　“不行，您要是没有耐心，衣服我会挑，您只要负责试穿就好了。”
　　这一次路易就像落进了蜘蛛的网，被他拖来拖去，试穿了无数休闲装，最后才几家平价男装店买了几包衣服，火急火燎地赶往户外用品店买鞋子和泳裤。
　　余辰对比了好几双鞋子，才挑出一双旅游鞋、一双沙滩鞋，基本满足了在海边玩的需求。但更麻烦的还在后面，路易试好了鞋放在柜台上以后，余辰还在对着十几条花色款式各异的游泳裤发呆。
　　路易从他背后随后拿了一条黑色的平角游泳裤：“就它吧，我不穿三角的。”
　　“真可惜。”余辰立刻把其中几条三角的挂回货架，对着剩下的继续冥思苦想。
　　路易再一次将手里那条放到他眼前：“我说，就它吧。”
　　“那条太宽松了，不是很显身材。”余辰扶了扶眼镜，“我不可以做出效果不佳的设计。”
　　路易嘟囔道：“我又不穿它去走内衣秀。”
　　“那条等会再说。”余辰拿起一条银灰色的低腰平角泳裤，“您去试试这条，这是条样品。记得和店员要一次内裤，别直接试穿。”
　　路易撇嘴道：“这也太浮夸了吧？”
　　“又不带羽毛，怎么浮夸了？”余辰抢走黑色的那条，硬是把这条塞给他，“黑色的泳裤在日晒下容易吸热，我担心在海滩上长时间穿黑色的泳裤会低温烫伤。而且这条也太宽松了，不管是腰还是腿都显不出来。”
　　路易妥协道：“那我去试了，你记得买自己的。”
　　“嗯，我再看看。”
　　路易进了试衣间脱掉自己的裤子，穿上专门用来试穿内衣的一次性内裤，心情复杂地往上套泳裤。他始终觉得这条泳裤又紧身又鲜艳，穿出去太张扬了，好像在在向全海滩宣布出柜。
　　而且……这裤子也太紧了。
　　他才穿了一秒就觉得无法忍受，连忙探头出去叫余辰：“这条泳裤不行，太紧了。”
　　余辰走过来：“哪里不行？腰围是正好的，而且已经是L码了。”
　　路易将帘子掀起来一角：“那你找条XL码的，太紧了。”
　　余辰的脸立刻红到脖子根，他转开头，二话不说就走了。几秒钟之后，他重新带着那条黑色的朴素泳裤走回来，甩给他：“还是穿它吧，黑色显瘦。”
　　路易确认了一遍是xl码的，才换上身，走出试衣间给他看：“怎么样？”
　　“不错。”余辰蔫头蔫脑道，“那我去试自己的了。”
　　他走进试衣间，足足五分钟后，才衣冠齐整地、好端端地穿着西裤出来，把泳裤放到柜台上：“我就要这条了。”
　　路易问道：“你试完了？”
　　“嗯，您还要穿着泳裤站在那里多久？快换回来结账吧。”
　　“你刚才还没这么急呢……”路易咕哝了一句，去把衣服换了回来。等他走出来把泳裤递给收银员，余辰已经利索地又挑了一个巨大的运动包，一起付账，里面塞满了各式各样的拖鞋、帽子、看不出用途的薄上衣和……没充气的救生圈。
　　路易极没眼色地问道：“难道你不会游泳？”
　　“我们去接布朗小姐吧，她的美甲应该做好了。”余辰转移话题。
　　好像知道他的困境，主动帮助他似的，他的手机在这时候响了，一按下通话键，克洛伊·布朗的尖叫就透过话筒传了过来：“阿斯代尔，你们抛下我去哪里约会了？！”


第二十四章 悠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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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辰镇静自若道：“糟了，我们忘了布朗小姐。请您呆在美甲店里别动，我去接您。”
　　他挂断电话，正色道：“我们回去吧，布朗小姐要等得着急了。”
　　路易觑一眼他脚边那个巨大的运动提包：“你确定我们不先把东西放到后备箱么？”
　　“我还以为您能提得动呢。”余辰失望道。
　　“就算提得动我也不想提着它去接克洛伊！”路易没好气道。
　　余辰不情不愿地把他带到停车塔，打开自己的后备箱把运动包和买的衣服都放好，才原路返回去接克洛伊。这么一绕，天色已经黑了，路边的很多店铺也关上了店门。他们走回美甲店时，就见一道人影孤零零地靠在墙上，伸出一双雪白的长腿抵着垃圾桶。
　　这双腿属于一个身材高挑，肤色白皙的年轻女人，她留着一头金色的蓬松卷发，穿着黑色的吊带背心、短款皮夹克和紧身皮裤，脚上蹬着双同色的绑带短靴，戴着副巨大的墨镜。她全身上下唯一不是黑色的地方，就是抱着胳膊的双手涂成浆果色的指甲。
　　那指甲闪亮亮的，让人不注意都难。这亮光并非来自美甲常用的水钻贴片，而是那指甲油本身：每片深紫色的指甲弧面上，随着光源的变换，都有一道圆弧形的亮光在甲面上游动。她的指甲修剪成长方形，尖锐又艳丽，搭上这光泽，好像十枚宝石。
　　她自己也在低头欣赏指甲，听到响动才抬起头来，看向他们的方向。
　　路易说道：“能不能把腿收一收？借过。”
　　女人站直身体，高扬着头颅：“借过？你们上哪去？”
　　余辰微笑道：“勒格朗先生，这是布朗小姐啊。”
　　路易低头将她上下打量一番，除了发色实在没看出什么和从前的克洛伊相似的地方，便恶言恶语道：“天都黑了，戴着墨镜，你是要假扮盲人么？”
　　“你还有脸说我盲人，我看你才是瞎了，我换身衣服就认不得了？”克洛伊双手叉腰骂道，“还有阿斯代尔是来陪我逛街的，你来掺和什么？”
　　路易直言不讳：“我来阻止你把他带到酒店去上床。”
　　克洛伊娇嗔道：“傻比，我不和基佬上床。”
　　余辰连忙侧身一转，挡在两人中间：“虽然打扰你们谈话，非常失礼，但是可不可以不要在大街上讨论这个问题了？”
　　“知道了，看在你找的这家美甲店真的很酷的份上，我就不调戏你男友了。”克洛伊抬起手，对着路灯伸屈五指，吹了声口哨，“没有水钻，只有一种颜色，竟然这么酷。”
　　余辰笑道：“这家美甲店主非常擅长通过打磨和抛光，给指甲制作不同的光效。这一种是模仿金绿猫眼石的猫眼石效应……”
　　“啥？”克洛伊打断他。
　　路易插嘴道：“反正是个你听不懂的很高级的拉丁语词汇，你知道它很酷就行了。我说，我们不是还有下一个地方要去么？”
　　“对，快带我去化妆！”克洛伊尖叫道，“这个店主说要顺便给我美容，把我的妆全卸了，我现在丑得不能摘墨镜！”
　　“今天下午买了墨镜真是太好了。”余辰无奈道，“那，这边请，我的工作室本部就在这附近的商铺里，现在我的员工应该还没下班。”
　　神域百货对面的步行街上，确实有一排敞亮的独门店铺。其中一家的门面以黑白为主调，玻璃橱窗里悬挂着深蓝色的天鹅绒窗帘，造型很是眼熟。店名叫做Maison des étoiles。
　　此刻店内和橱窗里的水晶吊灯都点亮着，折射下来的灯光好像真的是星光一样。
　　“星之家？”克洛伊念道，“星星的家，很像科幻电影嘛。”
　　余辰笑道：“原来还可以说成是星星的家。请进，二位。”
　　克洛伊瘪嘴道：“什么啊，不是星之家么？”
　　“也可以这么说。”余辰见她不动，便自己上前推开店门，作了个请进的手势，“别在外面站着了。悠也，晚上好。”
　　“晚上好，余先生。”
　　回答他的问好的，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同样亚裔面孔的瘦削男人。他比余辰要高一些，却更瘦，瘦到两颊都有些微微下凹，使他本来英俊的脸显得有些病态。他的头发梳理得比余辰还整齐，穿着黑色的西装套装，站在店铺大厅角落的化妆台前，用海绵擦拭一把剪刀。
　　克洛伊结结巴巴地叫道：“爱、剪刀手爱德华？”
　　余辰无奈道：“布朗小姐，我发现您真的很喜欢看电影。”
　　“晚上好，我是星之家的次席设计师，白石悠也。”那男人眼都没眨一下，平静地伸出手来。
　　“哦，晚上好。”克洛伊握住他的手甩了两下，“是您要给我化妆么？”
　　白石悠也面无表情道：“不，我是在进行打烊前的例行消防检查，顺便等待余先生过来，我有两句话要和他说。”
　　余辰愉快道：“我也有事要问您。上次我请您做的那块羊毛毯裁好了么？”
　　“没有。”白石悠也直勾勾地盯着他，“最近本部的工作太多了，您的老客户都被挪到了我的名下，我已经没有时间处理您的额外委托了。”
　　余辰耸耸肩：“抱歉，不过您也可以考虑把具体的采购和剪裁分给新学徒，不必事事躬亲。比如现在，消防检查让学徒做也是可以的。”
　　“我不放心，而且既然您走了，我就是这家店职位最高的人，我要为员工和财产的安全负责。”
　　余辰毫无歉意道：“那就辛苦您了。”
　　白石悠也冷冰冰道：“我认为，比起口头的道歉，还是您回来好好工作更能缓解我的工作压力。”他抬眼看向路易，露出轻蔑的笑意，“这就是迷得您神魂颠倒，把五年的工作心血丢到一边，专门去郊区开分店的那位面包师？”
　　路易毫不谦虚道：“对，是我。有什么问题么？”
　　白石悠也冷笑道：“恕我直言，我没有看出一丝一毫能够迷住余先生的品质。现在我有理由怀疑余先生受到了蛊惑或威胁，才会做出这种有违常理的决定。”
　　“悠也！您的话说得太过分了。”余辰沉下脸来，“将来我会证明这个决定的正确性的。我搬去郊区的计划已经想了很久，勒格朗先生只是刺激我行动的一个契机而已，无论这家分店能否成功盈利，都是我自己的决定，您明白么？”
　　“我不明白，我和所有设计师都不明白！时尚行业，和这些郊区青年……”白石悠也又看了路易一眼，“和他们能产生什么联系呢？他们之中，有谁能支付本店设计师的薪水？”
　　克洛伊本来正在把玩化妆台上的子弹口红，听到这话，吹了声口哨：“看来您不知道郊区青年的时尚啊。”
　　路易按住她的肩：“别理他，这是他和余辰的事。”
　　克洛伊这才忿忿不平地坐回高脚凳上，继续把玩那支口红。余辰对他们笑了笑，转过头去，一字一句道：“形象设计不等于时尚，时尚也不等于奢侈。悠也，您不该忘记本店的设计原则，也该记住没有人可以左右我的决定。”
　　白石悠也抿起唇：“对不起。”
　　“没关系。让您这个月来这么劳累，也是我的问题。”余辰摆摆手，“这样罢，以后我的客人再光临的话，你们可以将分店的地址贴出来，如果他们愿意驱车前往，就让他们找我预约。如果他们不愿意，您就和其他设计师分配一下负责人。您不用全部当做自己的责任。”
　　“我知道了。”
　　余辰从公文包里拿出钥匙夹：“我带了店门钥匙。您回家休息吧，对了，下周开始放春假，您出去旅游放松一下吧。”
　　白石悠也出了口气：“没关系，假期我可以把羊皮毯子做完，等假期结束您就可以来取了。祝您假期愉快。”
　　“假期愉快。”
　　一送走白石悠也，余辰也明显地松了口气。他在化妆台旁的小水池洗了手，用毛巾擦干净，转向克洛伊：“您可以取下墨镜了么？”
　　克洛伊摘下墨镜，露出干干净净的脸：“您的店员真难对付啊。”
　　余辰微笑道：“悠也只是工作态度比较严肃，又很在乎这家店。至于他口不择言说错的话，请您别往心里去。”
　　克洛伊用长长的指甲拨弄化妆刷：“我就当没听见了，不过你的伙伴很生气啊。”
　　“我没生气。”路易立即反驳，“我现在比较在意，你的脸色好惨白啊。”
　　克洛伊勃然大怒：“还不是因为我的妆被卸掉了！我也想像我的粉底那么黝黑，可我根本没有时间去海滩上躺着晒太阳啊！相反，我全天都呆在车间里，当然惨白了！”
　　“你本来就穷，学什么富家小姐晒太阳？”
　　“其实您本来的肤色，更适合您。”余辰打断他们，“您以后可以考虑用浅色的粉底液，不必特意买非常深的色号。”
　　克洛伊不满道：“可是黑皮肤比较时尚。”


第二十五章 化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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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它不是最适合您的颜色。”余辰从抽屉里拿出一排粉底液，挑了两个颜色涂在调色盘上，用粉刷调和。
　　克洛伊如临大敌：“你要在我脸上画画么？”
　　余辰笑道：“不用紧张，只是在专用的调色盘上调色比较卫生罢了。既然您喜欢深肤色，我就尽力调一个稍深的，但最适合您的颜色。”
　　克洛伊本身肤色很白，余辰调出来的颜色也就只比她本身的肤色粉了一号，看不出什么区别。克洛伊鼓起嘴来：“为什么不可以用我原来的色号？”
　　“您发色服色很浅，非要涂黑的话会显得灰头土脸，整个人都像褪色老照片。”余辰用粉刷扫了扫调好的粉底，“做美容之后美甲店的店主应该有给您涂水乳和妆前乳吧？”
　　克洛伊抠了抠鬓角：“有是有，但是都没有颜色，有意义么？”
　　余辰叹了口气：“当然有意义了，是为了让您的妆容更服帖，也能避免花妆，生活中的妆容可不像拍写真，只要在镜头里一时漂亮。生活中的妆容是要维持一天的靓丽才行的。”
　　克洛伊弹了弹舌，余辰耐心道：“毕竟您的同事和好友又不是机器，随时都有可能看您的脸，发现您妆容的变化不是么？”
　　“好吧好吧，如果能整天都光彩照人，当然是好事啦。”
　　余辰用粉底刷耐心地将粉底涂到她整张脸和脖子上：“我现在用的粉底液是哑光的，如果您喜欢其他效果，我们可以一会买其他粉底，但是这个牌子的质地是我比较推荐的，适合您的皮肤。”
　　克洛伊吐舌道：“这牌子我知道，我可买不起。都能买一身衣服了。”
　　“是么？不过没关系，我知道它的平价替代品，一会也去试试。”
　　路易插口道：“我还以为你只知道奢侈品呢。”
　　余辰嗔道：“平价化妆品里也有很好用的产品，甚至有奢侈品牌无法替代的功能。了解这些是必修课！”
　　路易举起双手：“我错了，不该质疑你的业务水平。”
　　余辰瞟了他一眼，去抽屉里拿化妆品，没吭声。他从抽屉里拿出来一排试管架，上面架着十几根颜色各不相同的细管粉底，按深浅排列。路易忍不住又嘴贱道：“你这是在做实验么？粉底还放在试管里？”
　　“这不是粉底，是遮瑕液。”
　　“什么？”
　　“遮瑕液……”余辰有气无力地重复了一遍，“您坐到沙发那喝点水吧，反正您也不化妆，看化妆过程也没有用。”
　　路易看的本来就不是化妆术，而是会这门技巧的人。但既然人家已经开口赶人，他也只好坐到沙发上去，拿起一瓶矿泉水打开：“竟然喝依云！”
　　余辰彻底不搭理他了，他专心致志地在克洛伊来脸上作起画来，用的都是路易根本分不清用途的东西。后者瘫在沙发上，盯着某人的英式西装微微收紧勾出的一道自然腰线来，还有他偶尔抬手时，拉高外套露出的皮带扣上的蛇发女妖头像。
　　之前他好像说过这么一句话来着？要是外面穿的西装太正经了，里面就要配点性感的配饰，让整个人看起来既正经又性感？好像原话不是这么说的，不过意思应该差不多。
　　这条腰带是挺性感的，看着就很想解下来。
　　不知道发了多久的呆，余辰终于拿起一只塑料喷瓶，对着克洛伊一阵狂喷，接着拿起扇子用力扇风，像是被神经病幽灵附体一样。做完这一串举动之后，又过了大概一分钟，他才气喘吁吁地把扇子放回桌面，退开一步，拉开了一面立柜：“这里是口红，您可以挑一个喜欢的色号，当然，我比较推荐这一排，和您刚才做的美甲颜色相配，也适合您的长相。”
　　那是足足一面墙的口红，各式各样、五颜六色，看得人眼花缭乱。
　　克洛伊“哇”地惊叹了一声：“这得多少钱？”
　　余辰笑道：“虽然价格是不便宜，但是对于有钱的客人，化妆品的钱都会单独收费。您要替我保密哦。”
　　克洛伊狡黠道：“也就是说，我不用付化妆品钱？”
　　“我开玩笑的。一般整体形象设计就包含了化妆费用，我们会折算进去，但是比起主体费用，这一点小小的支出大家都不会在意。也就是说您的委托费足够支付这一次化妆损耗的微量化妆品，只是我没跟您罢了。”
　　克洛伊吐了吐舌头：“奸商。”
　　“这不算奸商。”余辰拿起一支口红递给她，“您要是不想挑选口红，就直接用我推荐的这支罢。”
　　克洛伊跳下高脚凳：“有这么多口红，我当然要亲自挑选，我能都试试么？”
　　“我担心您的胳膊画不下那么多道口红。”
　　“我还有腿。”
　　“那么您请便？”
　　嘴上说着要自己挑选，克洛伊却还是先旋开了余辰递给她的那一支，随后发出疑惑的嘘声：“说到大片里的帅气女明星，不应该涂正红色的口红么，就像……玛丽莲·梦露那样？”
　　余辰抿起嘴：“恕我直言，您的胸围和臀围和她有点差距，就不要效仿那种性感风了。”
　　克洛伊眉毛倒立：“我的身材也很性感的！不要因为你是基佬，就对我的胸视而不见。”
　　“就算您的身材比她还丰满，您也不适合红唇。”余辰摊手，“您的气质和肤色都不适合正红色，尤其您现在想要拿的那一根！”
　　克洛伊一把捏住那根口红，质问道：“为什么？”
　　余辰解释道：“这个红色太明亮了，非常显眼，您是金发和蓝眼睛，又用了深一点的粉底，脸上颜色已经非常多了，再加一个明亮的颜色，会显得您的脸像个调色盘，同时也会产生不和谐感。您最好选用和您眼影、眼睛相协调的冷色口红。”
　　克洛伊举起他推荐的那根带紫的粉色口红，犹豫道：“真的？”
　　余辰不答反问：“您觉得您现在的妆容好看么？”
　　克洛伊的脸被他折腾一番过后，确实微妙地容光焕发，她对着镜子左照右照，不得不承认：“虽然没有很酷的黑皮肤，但确实很好看了，我还没这么好看过。明明就是一样的用遮瑕和高光凸显肌肉啊？连位置都一样。”
　　“一些看似无用其实必要的工序，会让妆容看起来更漂亮。颜色的选用也很关键。所以现在您打算听我的意见么？”
　　克洛伊撇嘴：“好吧，不过你只推荐一根口红么？”
　　余辰伸手比划了四五次：“这几排都是我推荐的，有浆果色也有深酒红和裸色，您大可放心，都是又显气场又显气色的。您从中间挑自己最喜欢的，我会记下色号，一会直接去买。不过您要快点选好，因为百货快要关门了。”
　　克洛伊惊道：“逛了一天街，连饭都没吃！话说你也不饿么？”
　　余辰没说出路易给他送饭的事情，笑眯眯道：“八点对餐馆来说倒不算晚，一会可以找一家附近的餐厅共进晚餐？”
　　“幸亏路易跟来了，不然他会气死的。”克洛伊小声咕哝道。
　　路易头一次认同了她的观点：“我说，我今天晚饭还没吃呢，你们快点好不好？真是的，我要是没来，没人催你们，你们肯定要慢慢地化妆、慢慢地共进晚餐，然后慢慢地去酒店调情了。”
　　“请别开这种玩笑，我对布朗小姐没有工作以外的想法。”余辰正色道。
　　时间的另一当事人却不怎么在意，在两人以眼神对峙的期间，她已经飞速涂上口红自拍又卸掉好几次，很快就把想试的口红试完了，将挑好的几根和余辰推荐的那根一起拍在桌上：“喏，就是这些了，反正那些贵的我买不起，试了也没用。话说你推荐的这根应该也不贵吧？”
　　余辰把她没看上的那些推回柜子，掏出纸笔来记色号。克洛伊侧头看着他，突然问道：“喂，我不能涂的那种大红色，什么人能涂？”
　　余辰头也不抬地回答：“深发色和瞳色的人涂都没有问题，另外最好是肤色偏白，瞳色和发色一致。因为法国人深棕色头发和眼睛的比例比较高，所以适合的人还是挺多的。但您恰巧是比较少见的金发碧眼。”
　　克洛伊妒恨道：“那岂不是你涂起来比我合适？真令人嫉妒啊，明明是个男人。”
　　余辰记好了色号，将它们一一放回原位：“说笑了，我平常涂个护肤品就够了，化什么彩妆呢？就算拍照也不能涂红色的口红啊。我们该出发去购物了，时间紧迫。”
　　因为担心百货下班，他们急忙锁了门冲进百货。好在现在依然是营业时间，顾客也络绎不绝，百货大楼里熙熙攘攘，没有要关门的意思。
　　克洛伊却从进门开始就非常不安：“为什么老有人看我，是不是妆太淡了，看起来很奇怪？”
　　她话音刚落，人群中就远远飘来一句：“那是个女明星么？穿得好特别。”
　　路易拍起手来：“不错，虽然很难辨别是夸你还是贬你，但起码‘像是女星’了呢。”


第二十六章 蕾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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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实说明，一位细腰长腿的美女带来的广告效应，就是比新衣服穿不了十天一定会滚成泥球的黝黑小屁孩要大得多。自从克洛伊换上了短款皮夹克，时而穿上热裤踩着长靴，跨着她那台火红的重型摩托在牧羊人街招摇过市了几天之后，余辰的工作室开始人满为患。
　　毕竟从前克洛伊好看归好看，也只是一群村姑里比较秀气的那种好看，从头到脚都带着一股郊区特有的土气，但现在她完全脱胎换骨，和女明星之间只差一个星探了。
　　何况克洛伊和同样变得光鲜亮丽的玛丽奶奶，不约而同地和人说起了设计费只是三天的饭钱的事。
　　虽然有不少人还只是抱着好奇的心态来随便问问，但毕竟每天来咨询形象设计的价格的人数日渐上升，通常一天之内起码会有三四个上门咨询的，能谈成生意的也至少两天就会有一个，余辰也不得不耗费许多时间应对他们的问题、完成他们的委托，有时候连下午茶都会忘记。
　　他接到了在街角租房的一位落魄投资人的委托，要帮他选购一身便宜但精致的西装，帮他重返交际场；还有一位年轻的姑娘，姿色平平，十分自卑，想要请他帮忙重拾自信。他全部接下了，就免不了要陪着客人从早到晚地购物，连饭都没工夫吃，更别说下午茶了。
　　但他始终记得每天早起和路易订购摆在店里招待顾客的点心，和招待艾蕾夫人她们的点心不同，他这几天定的大多数是便宜又方便量产的葡萄面包、巧克力面包、果酱炸糕和羊角面包，满满地摆上一筐，放在茶几上，客人想吃就可以自己拿。
　　这样一来，就算那些客人还是不舍得掏钱让人帮忙买衣服，也会舍得掏钱去隔壁的面包店买一小袋甜面包回家。虽然路易脾气又臭商品又贵，但既然回想起了他的蛋糕的美味，很多人还是会去买过去喜欢吃的粗制甜点，取悦自己一下。
　　一星期下来，路易一算营业额，竟然不再继续赔钱了，虽然赚得也不多，一个月总利润五十欧，刚够还上余辰借他的买泳裤的钱。
　　至于剃须刀，还得再来八个月才还得上。
　　路易心痛地锁上收银机，驱赶了正在大厅站着吃葡萄干的让-卢克，自己去隔壁送面包。让-卢克咬着面包跟在他后面：“我给你看店不就行了么，干嘛赶我出来！”
　　路易白了他一眼：“你付的是外带的面包的价钱，我允许你呆了五分钟，已经是法外开恩了。”
　　让-卢克嘟嘟囔囔道：“还不是因为你拿扫帚打不到我？”
　　他亦步亦趋地跟着路易，钻进了隔壁的形象设计工作室，店主人正和一位灰头土脸的家庭主妇谈话。
　　这位家庭主妇，让-卢克和路易都认识。她名字叫蕾拉，很早之前是位小学教师，结婚后才辞职当了家庭主妇，和她那个搬家工人丈夫一起住在牧羊人街深处的一片廉价住房里，生了一个儿子。
　　可是后来她的丈夫从搬家工人变成了搬家公司的车辆主管，越来越有钱，却再也不回家了。他找了一个年轻的情妇，带着儿子一起搬去了市区居住，至于蕾拉，则被丢在了这栋连卖都卖不出去的四处漏音的破公寓里。
　　从那之后她就不怎么出门了，就算偶尔出门买菜也忧郁又虚弱。路易和让-卢克都不是什么耐心的好人，见到蕾拉苍白僵硬地坐在沙发上，都不由得叹了口气，转身就想走。
　　余辰却从成堆的资料中抬起头来，笑道：“今天很热，面包店没装空调，要不要在我这里坐会？”
　　工作室的客厅里吹着凉爽的风，着实吹散了他们从外面带进来的暑气，听到这话，一大一小逃跑的脚步都不由得慢了下来。余辰不紧不慢接着抛出一击：“我早起泡了红茶，加了柠檬在冰箱里冰镇，要不要来一杯？”
　　让-卢克光速转过身，从沙发背后面伸手一撑，跳跳箱一般翻过沙发，稳稳地落在上面，乖巧道：“要。”
　　余辰对蕾拉温声说道：“请您稍等，我马上回来。”
　　他进了后厨，端了一个托盘出来，上面摆着四杯柠檬红茶。澄澈的玻璃杯里橙红色的红茶折射出暗红宝石似的光，新鲜的柠檬切片在红茶中轻轻晃动，让人看着就觉得凉爽。
　　一等到他将托盘放在茶几上，让-卢克就迫不及待地端了一杯，咕嘟咕嘟地灌下半杯，吐了口气：“原来红茶还可以这么喝！”
　　余辰笑了笑，看向还杵在门口的路易：“您不进来么？”
　　路易默数了杯子和人的数量，心里暗爽，嘴上却勉为其难道：“看在你已经把红茶端来的份上，我就不让你再把它端回去了。喏，今天的面包。”
　　他刚把面包篮放下，让-卢克就伸手去抓。路易连忙将面包篮高高举起，不让他够到，恶声恶气道：“你已经吃了一个面包了。”
　　让-卢克瘪瘪嘴：“这是余辰先生的面包了！他店里的面包一向允许我随便吃的！对吧？”
　　余辰回答道：“不。”
　　“您能再说一遍么？”
　　余辰重复道：“不对。从前允许您在我的店里吃免费点心，是因为您既是我的客户，又是我的员工。现在您没有这两重身份了，我就没有必要提供免费面包给您了，喜欢吃的话就请去勒格朗面包店买吧。”
　　路易发出得意的冷笑。让-卢克挤眉弄眼道：“那我今天又来向您咨询打扮的事，这样我就可以吃面包了吧？”
　　“你还要不要脸？”路易问道。
　　余辰微笑道：“等下次我有零工给您做的时候，您再来吃面包吧，今天就只能喝茶了。非常抱歉。”
　　让-卢克悻悻地叼住吸管，大声吸起饮料来。坐在一旁的蕾拉细声细气道：“那余先生……您可以帮我么？”
　　余辰微笑道：“抱歉，我不能。因为明天本店就要暂时关闭，我要去度假了，所以不能在春假期间为您服务。”
　　“可是一周后就是巴蒂斯特的生日了，我很想见他，求求您让我变得漂亮一点，让他重新爱上我。”蕾拉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起来，“我真的很爱他，如果没有他，我就要死了。”
　　余辰满面笑容道：“不会的。除了水、面包和防寒的衣物，没有什么东西是丢掉了，人就一定会死的。”
　　他虽然笑得温柔，话却说得极其冷酷，蕾拉的眼泪立刻掉了出来：“请您仁慈一点！您能帮我的，求求您了，连克洛伊都可以变得像星星一样，您就像会魔法一样。我只想变得比他的情人漂亮，您只要肯帮我一点点就够了。”
　　余辰摊开手：“抱歉，请容我说两句刻薄的话。我不是律师，也不是私家侦探，不能处理出轨离婚这些事情。而且我也不会魔法，要让人变漂亮，也是要在顾客本身就有闪光点的基础上进行改造。而您坐在我面前，就像一根烧尽的蜡烛，我看到不到哪怕一点火星。”
　　让-卢克看看他又看看路易，小声说道：“第一次听到余先生这么恶毒地说话，我还以为他被你附身了。”
　　专业狗脾气·路易·一言不合就打人·勒格朗先生掀了掀眼皮，专心致志地享受冰镇红茶。
　　蕾拉情绪激动，嚎啕大哭起来，她一边哭一边绞着身上泛黄的裙子：“我能怎么办？我没有钱，又老又丑，他连睡觉都不愿意跟我睡了。”
　　余辰问道：“您多大年纪？”
　　蕾拉哭得抽气，没能回答。让-卢克小声说：“二十九了，确实比巴蒂斯特的情人老多了。”
　　余辰叹了口气：“我喜欢的女明星已经快要四十岁了，依然活跃在荧幕上，而且随着岁月的沉淀，越来越美。女士，我想说的是，我只是在您身上看不到光，但这不是由您的年龄和外表决定的。这是由您的心决定的。
　　“很可惜，我不能帮您挽回您丈夫的心。为了弥补这个遗憾，我有一个小礼物要送给您，请您稍等一下。”他再一次起身，这回是上了楼，过了很久才下来。
　　蕾拉一边充满期待地看着他，一边用手背擦着脸，直到余辰递给她一本巴掌大的平装书，她才惊讶地连哭都忘记了：“这是什么？”
　　“如您所见，”余辰翻了翻书，“这是一本波伏娃的《第二性》。您知道她么？”
　　“我知道，但是为什么？”
　　余辰弯唇一笑：“我现在确实帮不了您，但她可以。在我度假期间，我希望您能将它完整地读完，那之后我就可以接受您的委托。”
　　蕾拉没有接书，狐疑道：“巴蒂斯特不喜欢这本书，他比较喜欢我读古典文学。”
　　余辰敷衍道：“啊啊，是么，那是什么样的古典文学？龚古尔兄弟的著作么，还是卢梭的长篇大论？不过他喜欢看什么，我并不在乎，我只希望您静下心读完这本书。祝您假期愉快。”


第二十七章 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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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蕾拉求情不成，反而受了一番“羞辱”，再也坐不下去，啜泣着离开了。路易看着她的背影，吹了声口哨：“没想到你也会这样和女人说话啊。”
　　余辰不动声色道：“怎样？”
　　路易耸耸肩：“我知道她整天找别人诉苦，是很烦人。但我以为你这样的老好人，肯定会耐心听她抱怨。毕竟你从来不吝啬陪客户聊天。”
　　余辰喝了口红茶：“蕾拉女士暂时不可能成为我的客户，在这个时候了解她是在浪费彼此的时间。”
　　“虽然我没太听懂，但真是冷酷的话语啊。”让-卢克吸空了杯子里的红茶，让吸管发出巨大的噪音，“余辰先生，您是不是对她生气了？我都替她尴尬。”
　　余辰顿时紧张道：“我并没有生气，但是我刚刚说的话，真的很过分么？我是不是去向她道歉比较好？”
　　他刚要站起来，就被路易按着背按回沙发上：“别管她，你说的是实话。”
　　“也罢，如果等她看完了第二性，想法还没有任何转变的话，我想不管我对她说什么，她都不会理解的。”
　　“什么是《第二性》？”让-卢克好奇道。
　　“是一本女权主义著作。我认为不论男女都该熟读，然后明白自己的人生到底该怎么过。”余辰叹了口气，“虽然我也做过‘吸引异性’的设计，但如果蕾拉女士依旧以现在的状态和心理生活，无论我做出多么好看的设计，都不会帮到她的。”
　　路易咂舌：“也不一定啊，你要是能把她打扮得像玛丽莲·梦露，她那好色又浪荡的丈夫肯定回来闻着香味溜回来，像蜜蜂一样黏在她的裙子上。”
　　“但是那样是在帮她还是害她？”余辰又叹了口气，才站起身来，“先不说这件事了，我们今天早些吃晚饭，收拾一下行李吧，明天要早起。悠也会开车来接我们。”
　　路易听了这话却不大高兴：“虽然我勉为其难地同意了，但你竟然真叫上他一起去旅游？我真不想对着他那张臭脸，度过珍贵的春假。”
　　“您的表情也好看不到哪里去。”余辰小声说道。
　　“什么？”路易瞟了他一眼，还没来得及抗议，倒是让-卢克霍地站起身来：“你们要出去玩么？我也想去！”
　　路易“哦”了一声：“你想去？那就好好想吧，毕竟你还要送报纸，就只能在脑子里想想了。”
　　让-卢克反驳道：“才不用，春假期间没有要送的报纸。我要出去玩！我们去哪里，是游乐场还是动物园？”
　　余辰苦笑道：“请您冷静点，听我说，先生。很抱歉，我们不能带您去，因为我们不是去市中心玩，而是要去另一个大区。旅程很远，我不能保证您的安全，您的父母也不会同意的。”
　　“而且你也没钱买泳裤，别想了。”路易插嘴道。
　　让-卢克大叫道：“你们要去海边！要去沙滩！要去海水浴场！我要去！”
　　余辰无奈道：“但是我们明天就要出发了，而且我们真的不能带您去。等我们回来，再带您去城北公园，好么？我们实在不敢带着孩子去旅游，三个没有养过孩子的大男人，万一一会没有注意，害您收到意外伤害怎么办？”
　　让-卢克倒在沙发上，捂住心口，学着蕾拉的腔调嚷道：“请您仁慈一点吧，先生。您可以带我去的。”
　　“请您别这样，我真的不会带您去的。”
　　“不，带你去也可以。”路易心思一动，坐起身来，“只要你能说服你妈，让她今晚给我打电话亲口说允许儿子和我们一起出门旅游，再写张字条让你明天早上带过来，证明我不是拐走了她儿子，我就带你去。”
　　余辰愕然道：“勒格朗先生？
　　路易举起手来不让他出声，自己做了主：“听明白了就赶紧回家求你妈，然后收拾行李。路上缺什么少什么，我不会管你的，别给我们添麻烦，知道了么？”
　　余辰拗不过这串通一气的一大一小，只好妥协道：“那如果您的母亲同意了，就明天早上七点半到面包店来，我的朋友开车来接我们出发。”
　　让-卢克一跃而起，欢呼道：“明天见！”
　　送走了他，工作室里也就再也没有别的客人了。余辰有点惋惜地看着满满一筐面包：“蕾拉女士也没有心情吃面包，都剩下了，真可惜。”
　　“没什么可惜的，明天打包带着去旅游的路上吃就好了。”路易抽出一根烟来，“不过要是刚才你允许让-卢克吃，现在一定连面包屑都不剩了。”
　　余辰叹道：“毕竟是孩子，不能惯着他形成不劳而获的观念。等我从尼斯回来，找点活给他和他的弟弟们做吧，这样就可以合理地请他们吃面包了。”
　　路易拿着打火机点了三次，都没打出火来，只好把它放下：“我看你比他亲妈还操心。”
　　“听说让-卢克的母亲不太管孩子，真是辛苦他这个大哥了。”余辰摆弄着吸管，“所以我们这些成人，能帮他一把的话就帮他一把吧。您不也是这么想的么，才把处理法棍卖得那么便宜。”
　　路易怒道：“别瞎说，我才不是做慈善。”
　　余辰举起手来：“好吧，是我说错了。但是您为什么要叫他一起去旅游呢？”
　　路易站起身来：“我现在不想说，去吃饭吧，吃完饭早点休息。”
　　第二天早上，他对着镜子试着用了剃须刀，把原来的满脸胡茬刮成了坑坑洼洼的半脸胡茬，胡乱用清水洗了脸，就拖着自己那个不到小腿高的轻便箱子下了楼。因为离约定的时间还有点远，他便用这点时间抓紧做了三个三明治，装起来准备路上当早饭吃。
　　他正往最后一块三明治里夹火腿，楼梯间的方向就传来余辰的声音：“勒格朗先生，您可以稍微上来帮个忙么？”
　　路易撂下三明治，蹬蹬蹬跑上楼去，精神抖擞道：“怎么了？”
　　余辰很少见他这么精神，吓了一跳，才想起正事来：“我的箱子推不下楼，能请您帮忙一起抬下来么？”
　　路易心生不详的预感，等跟着他到了他卧室一看，果不其然，一个足有七十厘米高的箱子赫然屹立在门口，旁边还放着一个巨大无匹的运动包，就是那天余辰新买的那个。两件行李都鼓鼓囊囊，不得不用行李绳捆住。
　　“你要搬家？”路易咂舌。
　　“请您别取笑我了，快帮我把箱子搬下去吧，我们一人一边抬它。”
　　路易撸了撸袖子，挤开他：“不用你动手，不就是一个箱子，我一只手……FUCK？！”
　　余辰清清嗓子，走过来扶住箱子底端：“不好意思，箱子里面装了护肤品、服装配件和床上用品，都挺沉的。”
　　“你自己带什么床单？”路易勃然大怒，“我们不是定了酒店，不用野营么？”
　　余辰小声说道：“我不喜欢直接睡在酒店的床单上，总觉得不干净。”
　　“你自己住在猪窝里，嫌弃四星酒店的床单不干净？”路易趴在箱子上，“我真是服了你了，你抬住那边，我先出去。”
　　他们两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余辰的行礼都抬下楼。才刚出门，就有一辆黑色的小客车呼啸着开到了工作室门口。
　　这是一辆德国产的七座小客车，线条优美，车身洁净，崭新铮亮得像刚从车行提出来。虽然路易没开过这个牌子的车，却也知道它价值不菲。司机停好了车，开门走下来，彬彬有礼地点了点头：“早上好，辰。”
　　“早上好，悠也。可以开一下后备箱么？”余辰对他比了个手势。
　　今天的白石悠也和上次见到的他判若两人，头发放了下来，没用发胶，西装套装也换成了浅绿色的休闲衬衫和长裤，虽然依旧修身矜贵，但已经不再那么像优越感十足的吸血鬼了。这么一看，路易才发现他其实很年轻，应该和余辰不相上下。
　　白石悠也用遥感钥匙打开后备箱，帮他抬起箱子，塞进专门为大件行李准备的宽敞后备箱。两个亚洲人都扶着车喘了好一会气，才重新动手，把运动包也放进去了。
　　即使这么艰难，白石悠也也像没看到路易似的，硬是没跟他说一句“帮个忙”。路易也懒得和他计较，对余辰说道：“我去把三明治做好，你等等让-卢克好了。”
　　余辰“嗯”了一声，白石悠也垂下消瘦的脸，假装什么也没听到。
　　回到料理台，路易手脚麻利地把三块三明治都做好，放在保温盒里，犹豫了一下，又从冰箱里抓出一袋陈年的切片面包，一起塞进随身的登山包里，锁好门走了出去。
　　就这一会功夫，让-卢克也已经到了。为了出去玩，他特意穿了之前余辰给他量身定做的那套衣服，像模像样地拖着个小箱子，正和白石悠也面面相觑。
　　余辰夹在中间，介绍道：“悠也，这位是分店的第一位客户，让-卢克。这位是白石悠也，他是……”


第二十八章 裁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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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为您制作这身衣服的裁缝，星之庭的次席设计师。”白石悠也先于他开口。
　　让-卢克一惊：“是您帮我做了这身衣服？我、我非常感谢您，先生，非常感谢。”
　　“不用客气，这只是我的工作。”白石悠也低声回答道，“但我还是想不通，为什么余先生宁可给毫无气质的贫民窟孩子做衣服，也不回来接待白皙文雅的老客户们？”
　　让-卢克笑容一僵，侧过头来，刚好看到路易出门锁车，便大声问道：“路易，这位是你哥么？”
　　“跟我有什么关系？”路易把背包扔进后备箱，合上车门。
　　“说话的方式都很令人讨厌！”
　　余辰打圆场道：“好了，时间不早了，再不出城就没法在午饭前赶到能用午饭的高速服务站了。我们这就上车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拉开了副驾驶的门，刚要上去，却被路易抓住了胳膊。他疑惑道：“怎么了，勒格朗先生？”
　　路易闷不吭声，一把把他抓下来，另一手粗鲁地把让-卢克推了上去，邦地关上车门。他紧接着拽着余辰一起上后座，才拉开后座的车门，白石悠也就转过头来：“辰，我想你得帮我导航，最好坐在副驾驶。”
　　路易粗声粗气道：“你不会用语音导航么？余辰，你自己说，你要坐在哪？”
　　说话间余辰已经被他塞进车厢，堵在座位和肉墙之间，大气都不敢出：“我就坐在中间这排吧，让-卢克就坐在前面好好看风景吧。”
　　白石悠也叹了口气：“我不懂，你为什么对这样粗鲁的人如此着迷。”
　　余辰笑道：“因为他征服了我的味蕾啊。”
　　“如果是料理，我也可以学。”白石悠也转过头去。
　　路易觉出不对劲来，哼道：“就凭你，想赶上我，还早得很呢。”
　　白石悠也依然当他不存在，一声不吭。等路易上了车，他就拉动手刹，驶出了牧羊人街。这台车行驶平稳，没有什么颠簸感，坐在上面就像躺在自家沙发上一样。但因为刚才的争吵，车内的四人谁也不出声，气氛十分尴尬。
　　最后还是让-卢克从背包里左掏右掏，掏出一瓶汽水，拧开盖的碳酸饮料喷气声打破了沉默。
　　余辰就着这声音幽幽开口：“悠也，您吃早饭了么？”
　　“我不饿。”
　　余辰转头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路易：“我饿了。”
　　路易扔包之前刚好很有先见之明地把食盒拿了出来，听到这话就将食盒推给他。余辰慢吞吞打开盒子，问道：“悠也，您……”
　　让-卢克闻着香味转过头来，垂涎三尺：“我也没吃早饭！”
　　余辰理所当然地给了他一块，才再次开口：“悠也，您要不要……”
　　不等白石悠也回答，路易就从食盒里拈走了第二块三明治，这样一来，盒子里就只剩一块了。白石悠也用余光看着这一幕，面无表情道：“我在开车，先不吃早饭了。”
　　“这样对胃不好，要不然我用手拿着，您就着我的手吃两口？”
　　白石悠也沉默了片刻：“好。”
　　余辰便要站起身，把三明治拿到他嘴边去。路易突然发难，单手环住他的腰，将他拽回座位上：“高速上不要随便站起来，系好安全带。”
　　“我马上就坐下。”
　　路易不悦道：“你现在就坐下。还有，三明治是做给你吃的。要是你没吃到，我就白做了。他要是吃的话，我还有切片面包。”他说着就把面包袋拿出来，放在驾驶座旁边的烟灰缸上。
　　余辰面露尴尬，拿着三明治不知道该不该重新站起来。还好让-卢克察觉气氛异样，机灵地接下了这个任务：“这位y……yo？这位先生，您不介意的话，我来拿着面包，您快吃两口吧，省得余辰先生担心。”
　　“悠也，白石悠也。”白石悠也目不斜视道。
　　见他们二人相处还算融洽，悠也还吃了让-卢克递过去的面包，余辰也有了台阶下，便安心地坐回座位，开始享用早餐。路易斜了他一眼，低声威胁道：“下次再敢给他，我就再也不给你做早饭了。”
　　余辰从善如流地认了个错：“对不起。”
　　吃过早饭，一大早就起床了的余辰昏昏欲睡。经过一个多月的观察，路易早就发现这位先生非常能睡，如果四点要起床，他头一天晚上八点之前一定要睡觉，每天不睡足八个小时是绝对醒不过来的。
　　但是昨天晚上他收拾行李的动静持续到晚上十点半，今早又是四点半起来洗漱，睡眠时间对他来说太少了。他迷迷糊糊叮嘱了一句“到服务区换我开车”，就倒在车座上人事不省了。
　　就这个样子，谁敢叫他开车？
　　白石悠也从后视镜里看到中排的情况，第一次对路易开口：“给他盖件衣服。”
　　虽然这人很讨厌，但路易不得不佩服他的细心，连忙从包里面扯出一张抱毯，盖在余辰身上。为了把毛毯固定好，路易微微搬动了一下他的肩膀，不想后者就像没骨头似的，一下歪到了他肩上，枕着他的肩膀呼呼大睡。
　　路易：“……”
　　他别扭地在车座上动了动，找了个两人都舒服的姿势，顺手摘下了余辰的眼镜。
　　取下眼镜才能看到，余辰睫毛很长，眼睛的线条也是和欧洲人截然不同的柔和，对欧洲人来说未免像个小姑娘。怪不得他明明近视度数不深，却非要成天戴着眼镜。
　　路易才发了会呆，又闻到一股莲花泉水的香味，不由得也生出睡意，眼一闭就倒在了沙发里。
　　“勒格朗先生？路易·勒格朗先生？”
　　路易猛地睁开眼睛，腾地坐直身子，吓了余辰一跳：“您醒了？正好，我正要叫醒您，我们到服务区了，去吃饭吧。”
　　路易看了一眼空荡荡的车厢：“那两个人呢？”
　　“让-卢克急着上厕所，悠也先带他过去了。我在这等您醒，不然下不去车。”
　　路易坐在外侧，靠着车门，他又个高腿长，将余辰的去路堵得死死的，真是无论如何也无法越过他下车。路易蜷起腿，打了个哈欠：“啊，饿了，吃什么？”
　　“这个服务站里有麦当劳，自助冷餐和BRIOCHE DOREE……”余辰拿着手机翻阅网站，“不过，最后一个我想我们就不用去了。”
　　BRIOCHE DOREE是一家全国连锁蛋糕店，性价比一流，广受好评。路易挑眉：“怎么，你不想吃蛋糕了？”
　　余辰坦然道：“吃过您的蛋糕，就不想吃别人做的了。还是忍一忍，等回家再吃甜点吧。中午吃自助冷餐怎么样？”
　　路易不置可否，自己跳下了车。余辰将早就叠好了放在腿上的毯子放在他的座位上：“谢谢您的毯子。”
　　在服务区吃了午饭，上午又睡了四个小时，余辰已经恢复了精神，主动请缨换着开车，倒也平平安安地开到了耶尔市。
　　不过眼下已经天黑，要出发乘渡船去耶尔群岛是不可能的了，他们只能按计划先去了定好的市区酒店，将车暂且存好，一起散着步去街角巷口找吃的。
　　说到南法，最应当品尝的当然是港口城市新鲜捕捞上来的地中海海鲜，当地的餐馆也深谙其中道理，家家户户啊门口都挂着硕大的海鲜招牌，让人挑得眼花缭乱，从街口走到巷尾，也决定不下吃哪个。
　　最后还是余辰拿出手机点了半天，笃定地伸手一指：“这家好吃。”
　　“你怎么知道，你又没来过？”
　　余辰举起手机：“这是一个神秘的软件，集合了我无数同胞的智慧，让我们无论走到哪里都知道，哪里有好吃的餐馆。”
　　让-卢克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那是一款餐饮点评软件，可以看见别人对餐馆的评论。”白石悠也低头向他解释。
　　这家餐馆就叫小餐馆，非常朴实不做作，餐厅里也是简单的制式木桌椅，铺着红餐巾，收拾得倒是干净。餐馆门口摆着一条露天冰柜，摆满新鲜饱满的海胆和牡蛎、光腿就有一条人胳膊长的螃蟹、手掌大的虾、肥美的鲈鱼鳕鱼以及光泽亮丽的青口贝。这冰柜里的海鲜都是现捕现卖的，自己挑选好交给店家清洗一下，就可以做成冷盘直接食用。
　　但余辰却问道：“可不可以做成热菜？”
　　摊主大笑道：“您要是吃热菜，坐在餐厅里点才就行了，这些摆在外面的是最肥美的，生吃才不浪费。”
　　余辰苦笑道：“生吃啊……”
　　白石悠也面无表情地端起竹筐，开始往里面捡海胆：“这和刺身一样，没什么可怕的。”
　　“悠也当然习惯冷盘了，可是我从小到大都不吃生的。”余辰叹了口气，“那我先去里面点热菜，你们点好冷盘进来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等一下，我也去点热菜。”路易说道。
　　“您不去选些海鲜么？”
　　路易不置可否：“热菜一样是海鲜，我看看，来一个白葡萄酒煮青口贝。你喜欢青口贝么？”


第二十九章 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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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易根本没去看一眼门外那些诱人的生鲜，而是一直陪着他在店内看热菜菜单，弄得余辰不好意思起来，最后跟店员说了句“您有什么推荐就都来一份吧”，硬是推着路易去了外面的海鲜摊挑新鲜牡蛎。
　　路易斜眼看着白石悠也筐子里的，挑了几个更大更贵的，就揣着兜去把箩筐给了老板，抓住余辰的手腕：“去里面点饮料。”
　　他一走进去就大声问道：“这有什么啤酒？”
　　余辰小声说道：“吃海鲜不要喝啤酒，对身体不好，也影响海鲜的味道。”他看向收银台边的玻璃酒柜，“这些葡萄酒没有酒标，是饭店自酿的么？”
　　收银的服务生兴致勃勃道：“是啊，虽然是自酿的，但这酒是普罗旺斯地区餐酒，葡萄都是普罗旺斯大区种植的，是我们餐厅有名的招牌之一。”
　　余辰指向一瓶泛着淡淡金黄色的玻璃酒瓶：“我想请问一下，这瓶是甜白么？是用什么葡萄酿造的？”
　　“葡萄品种啊……这我还，您稍等，我去问一下店主。”
　　余辰忙道：“不用了，不用那么麻烦，来一瓶吧。还有我们刚才点了两份普罗旺斯鱼汤，是要配面包吃的吧，您有什么推荐的面包？”
　　“法棍。”路易插口道。
　　余辰叹了口气：“那就两条短法棍。门外那个带着孩子的男人是我们的朋友，他挑选的生鲜我们一起结算。”
　　服务生爽快道：“那您请坐。”
　　二人挑了一张靠着窗的四人桌，从落地窗正好可以眺望餐厅正对着的港口，虽然这一片密密麻麻全是停泊渔船的海港，没有什么好看的。不过从这里还可以看见在海鲜摊前流连忘返的白石悠也和让-卢克，前者已经挑好了一筐海鲜，放在了摊主的秤上，后者却还在不知餍足地往摞得高高的螃蟹塔上放牡蛎。
　　白石悠也帮他扶住螃蟹，低头说了好长一番话，让-卢克才悻悻地放下再没有地方放置的牡蛎，把箩筐递给摊主，掉头向餐厅跑了过来。
　　他兴冲冲地，连路也不看，白石悠也跟在他后面走进餐厅，第一句话就是“慢点，小心地滑。”
　　话音未落，让-卢克就踩在不知道那个客人洒下的一滩海水上，摔了个四脚朝天。
　　路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余辰拍了他胳膊一下，才止住了他的大笑。倒是白石悠也大步走上前，扶起让-卢克，查看了一下他胳膊肘的伤口，向路易投来不赞同的一瞥。
　　“还好么？”
　　“我没事！”让-卢克生龙活虎地蹦起来跑向路易，使出街头挑衅绝学，向路易比了个中指。
　　白石悠也松了口气，问道：“要喝点什么么？”
　　余辰说道：“刚才点了甜白酒。”
　　白石悠也摇摇头，蹲下身去：“我是问你要喝点什么，你还不能喝酒吧？”
　　“我喝那个。”让-卢克立即伸手指向可乐。
　　白石悠也皱起眉：“可乐很不健康，而且喝多了碳酸饮料，就吃不下去饭了。”
　　“这话好耳熟。”路易用小指掏了掏耳朵。余辰立即递来一张餐巾纸，用眼神示意他擦手。
　　让-卢克瘪嘴道：“那我就喝水好了。”
　　白石悠也站起身来：“请问这里有茶水么？”
　　服务生兴奋道：“您很懂吃海鲜啊！我们有放凉的红茶，配海鲜最合适了，孩子喝的话可以加糖。”
　　“你觉得可以么？”白石悠也看向让-卢克。
　　让-卢克眯起眼睛：“那好吧，多加几块糖。”
　　白石悠也对服务生比了两根手指：“加两块方糖。”
　　让-卢克以为他没听清，大声说道：“我说多加点，不是少加点。”
　　白石悠也似笑非笑道：“两块已经很多了。”
　　让-卢克还要据理力争，海鲜摊主缺拖着一只硕大的堆满冰块的盘子，挺着肚子轻快地走进餐厅：“龙虾拼盘是哪位的？”
　　白石悠也勾了勾唇角：“再不去坐下，那边的两个人就会把龙虾吃光了。”
　　让-卢克顾不得红茶加糖的问题，哧溜一下绕过海鲜摊主的腿，钻到了桌旁，牢牢坐在椅子上。
　　餐厅的每张双人餐桌上都竖着一根铁架，专门用来把冷盘托起来。摊主将这甲壳拼盘放好，路易便立刻扯了一条虾到自己盘子里。
　　让-卢克抓了只龙虾，向窗外望去：“牡蛎呢？”
　　余辰好笑道：“牡蛎要最后再吃，因为它太鲜美了，如果提前吃了，您就会觉得螃蟹寡淡无味了。”
　　让-卢克哦了一声，两手抓住龙虾尾一扯，喷了自己一身汤。路易一边用牙咬着虾壳，一边讥笑起来。
　　他笑了半天，把虾肉剥出来，才发现余辰正在往三支高脚杯里倒白葡萄酒，自己连看都没看拼盘一样。路易才想起来，他说自己不吃生海鲜。
　　那就没办法了，总不能逼着他吃。路易拿起冷盘上的柠檬，稍微挤了一点在虾肉上，开始大快朵颐。那边白石悠也不知和服务生说了什么，才走到桌边，坐在让-卢克身边那个仅剩的空座上，低声说道：“请把手伸出来。”
　　让-卢克不解其意，恋恋不舍地放下龙虾，将手伸了过去。白石悠也撕开手里捏着的那张小纸片，拿出了里面的创可贴，贴在他擦伤的伤口上，才用湿巾擦了手去拿龙虾。
　　“诶？……”让-卢克对着自己的胳膊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那个什么先生，谢谢啊。”
　　“没关系，吃饭吧。”白石悠也拿起刀叉，优雅地将龙虾肢解，就像变魔术一样，一点汁水都没溅出来。他剥好了虾，却没急着吃，而是将一半虾肉切下，送到余辰盘子里，“你尝尝，龙虾刺身很好吃，你不会讨厌它的。”
　　余辰动也没动：“谢谢，悠也。不过我真的不吃刺身。”
　　“人家都说了不吃，干嘛非得逼他接受。”路易嘟嘟囔囔道。
　　余辰就坐在他身边，听到这话在桌子下面拍了拍他的胳膊以示安抚，嘴上转移着话题：“悠也，不如试试这里的葡萄酒，虽然不是AOC级别，但是别有一番风味。”
　　白石悠也放下刀叉，晃动酒杯，嗅了嗅酒香，最后才浅啜一口：“嗯清甜甘美，有淡淡花香气，我猜是霞多丽葡萄酿造的。”
　　“我却觉得是白谢宁。”余辰举起酒杯，“要不我们打个赌？”
　　白石悠也笑了笑：“赌什么呢？”
　　余辰竖起一根手指：“输的人明天中午在耶尔群岛请喝酒！”
　　“好吧，反正岛上不会有轩尼诗，我付得起。”白石悠也欣然同意。
　　让-卢克好奇道：“什么是霞多丽、白谢宁、轩尼诗？”
　　“吃你的虾。”同样没听懂的路易粗声粗气道。
　　余辰招手叫来服务生，微笑道：“不好意思，还是要麻烦您一下了，可以帮我问一下店主，这葡萄酒所用的葡萄种类么？”
　　服务生爽快地答应了，过了一会走回来说道：“店主说是白谢宁葡萄。”
　　白石悠也垂下眼帘，沉默不语。余辰笑道：“那明天要请我们喝酒啊，悠也。”
　　白石悠也放下酒杯：“果然，不论是审美眼光，还是对葡萄酒的了解，我都比不过你。”
　　“我开个玩笑，您别太往心上去。”余辰没有得到预料的反应，连忙解释道，“我刚刚做了个弊！”
　　“不用安慰我了。”
　　余辰正色道：“是真的，我刚刚问了服务生，他说这酒是地区餐酒，用普罗旺斯本区的葡萄酿造的。普罗旺斯毗邻地中海，种的一定是喜爱海洋气候的白谢宁。对不起，是我刷了小聪明。”
　　“原来如此，换角度思考问题么？”白石悠也喃喃自语道。
　　路易嗤道：“他开个玩笑，你别当上课行不行？你这样让人连饭都吃不好了。”
　　白石悠也垂下头去，不再言语。余辰温声说道：“出来玩，就好好休息，别想工作了罢，悠也。”
　　白石悠也应了声好，海鲜摊主恰在这时踩着轻快的步伐，把贝类冷盘托了过来，放在架子上，阻隔了两人的视线。
　　余辰紧盯着这盘贝壳，自言自语道：“青口……”
　　路易停下嘴里啃虾壳的动作，对摊主说道：“能不能麻烦您快点把螃蟹煮好端上来？”
　　“马上就来！”
　　白石悠也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表情复杂。
　　摊主很快端来了煮熟的螃蟹，路易丢下啃了一般的青口贝，开始肢解螃蟹。这螃蟹非常肥美，连几条小腿都有拇指粗细，敲开了满满的都是肉。因为是海水中捕捞的，自带海盐咸味，什么调料都不用加。路易扒了一座小山似的蟹肉，扒到余辰盘子里：“别喝酒了，吃螃蟹。”
　　“谢谢。”余辰道了声谢，也低头加入了饕餮的队列。
　　等甲壳类的海鲜被一扫而空，新鲜的牡蛎才被端了上来。让-卢克怀着法国人特有的、外国人很难理解的、对牡蛎的非同一般的热情，抓了一个猛吸了一口，就把牡蛎的肉都喝空了。


第三十章 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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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生牡蛎过去，最后上来的是压轴大戏——生熟两种海胆，橙黄的卵在带刺的课中微微晃动，在灯光下带着奶油似的光泽。让-卢克吸了吸口水，伸手就要去拿。
　　白石悠也却突然抬起手，按住了他的胳膊。
　　让-卢克不满道：“干嘛？”
　　白石悠也拿起桌上的手套，递给他：“不要直接用手抓，会被刺伤。”
　　让-卢克愣了一下，讷讷接过：“谢谢。”
　　“悠也一直很会照顾别人呢。”余辰托着腮，晃了晃酒杯，优哉游哉道。
　　“吃你的螃蟹。”路易用叉子敲了敲了他的盘子。
　　白石悠也淡淡道：“我是家中长子，从小照顾弟弟妹妹们，习惯了。”
　　“我也是我家第一个孩子，”让-卢克磨磨蹭蹭地戴手套，“你就不会觉得烦么？明明只比他们大两岁，却要负责照顾他们养活他们。”
　　白石悠也沉吟片刻：“会累。所以我觉得，你很辛苦，也很勇敢。”
　　让-卢克盯了他半天，连举着海胆的手都不动了，像被施了魔咒似的。
　　白石悠也这会也戴好了手套，见状连忙托着他的手，把海胆放进了他的盘子里：“汤汁要撒出来了。”
　　“啊，差点忘了。”让-卢克连忙将海胆放好，用勺子挖起了卵。
　　路易微微眯起眼睛：“现在你是在座的人里年纪最小的，你就尽管撒娇吧。”
　　“我才不会呢！”让-卢克把头埋进了盘子里。
　　等吃完了甜美的海胆，生鲜冷盘才彻底告一段落，后厨终于将之前点的热菜端了上来。龙虾沙拉充作前菜之后，白酒煮青口贝、黄油煎蛏子、烤虾串、普罗旺斯海鲜烩和扇贝奶油蘑菇意面构成了庞大的主菜菜谱，最后则是将鱼肉煮烂的浓稠鱼汤佐法棍切片结尾。
　　热菜几乎是余辰的主场，他在此时突然展现了足以和白石悠也媲美的优雅快速解剖的技术，吃起青口贝和虾来比谁都快。至于让-卢克，不知道是吃冷盘吃饱了还是哪里不舒服，盘子空了都要愣好一会才去取菜。
　　路易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之前好像有哪个小屁孩宣称自己要找个和余辰一样的亚裔男友来着？
　　吃过了晚饭，四个人沿着港口溜达回酒店。耶尔市的旅游开发程度远远不及就在附近的尼斯和马赛，因此晚上也没什么可去的景点，他们正好就沿着海岸走回宾馆去。
　　夜幕降临，没有路灯的卵石海滩上，只能依稀瞥见在黑暗中变成深绿色的海水，拍打在沙滩和礁石上，偶尔掀起雪白的浪花。虽然别有种静谧神秘的美感，但加上脚下起伏不平的鹅卵石沟壑，这条小路就未免显得坎坷了起来。
　　余辰每次落脚都要斟酌半天，缀在最后，举着手机照明。路易惬意地吹着海风走了十分钟，回头一看，他的人影已经在一杯米开外了。
　　在这种光线下还能认出百米外的人，路易都要佩服自己的好视力。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回余辰身边，问道：“怎么了？”
　　“鞋里进石头了。”余辰低声说。
　　因为今天还在城区游玩，他就像平常那样穿着西装皮鞋，这么一天下来，这双鞋半点也不亮了，还沾满了沙子。路易幸灾乐祸地提起裤腿，展示自己的沙滩鞋：“谁让你穿皮鞋到海边玩？”
　　“能扶我一把么？”余辰无奈道。
　　路易嗤道：“你坐沙滩上脱鞋不就好了？还怕你西装皱了？”
　　余辰翻了个白眼。路易好笑道：“喂喂，虽然天黑，我可看见你翻白眼了。”
　　“那勒格朗先生可以扶我一下了么？”
　　路易单手架住他，好让他有办法弯腰解开鞋带，倒出砂砾。
　　就算在海风中，那股莲花香也如此明显。
　　他们定的酒店都是双人间，在分房间的问题上路易和白石悠也发生了小小的争执：说是争执，但白石悠也一句话都没有和他说，只是攥着和余辰同一间房的房卡不放。
　　他看向让-卢克：“你和这位先生是邻居吧？你们住在一起比较好吧？”
　　趁他没有抬头，路易对着让-卢克打了个手势，用口型说道：“自己看着办，回家请你吃蛋糕”。
　　让-卢克毫不犹豫道：“我想和您住一间，先生。”
　　“可是……”
　　早就坐在沙发上不想动弹的余辰开口下了决定：“让-卢克很想和您在一起，悠也，如果您愿意的话，就和他住在一间吧？”
　　白石悠也叹了口气，把房卡放在了前台的桌子上。路易对让-卢克别了个“好样的”的手势。
　　见房间终于分好，余辰才站起身来：“好累，我要回去休息了。”
　　“我们不去酒店的露天游泳池玩会么？”让-卢克瘪嘴道。
　　“虽然已经四月了，但是夜里的海水很冷，那片海水泳池也很深，晚上灯光暗很危险。今晚还是不要下去了吧。”白石悠也说道。
　　余辰对他眨眨眼，拖起自己巨大的箱子：“明天在岛上有的游呢，记得穿泳衣，晚安。”
　　不过嘴上说着累得要死马上就要睡觉的人，一进房门就开始翻箱倒柜，把自己的箱子摊在地上，从里面拿出一个同样巨大的旅游洗漱包。
　　路易躺在靠内的床上，老神在在地盯着他脱衣服。余辰挂好了自己的西装外套和领带，刚要解开衬衣扣子，才察觉到钉在自己身上的两道目光，立刻抱起洗漱包：“您要是不急的话，我先占用一下淋浴间？”
　　“哦——我不急，去吧。”路易拖长声音说道，“你不用管我，脱吧。”
　　余辰干笑道：“不用了，我去卫生间里脱。”
　　路易目送他狼狈而逃，目光落在敞开的箱子里一件烟灰色的衣物，顿时笑出声。
　　淋浴间里的水声响了三十分钟才停下，接下来就是一片沉寂。路易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拎起那件衣服去敲浴室门：“喂。”
　　余辰惊慌道：“什么？”
　　“你忘记拿浴衣进去了。”路易说道，“开门。”
　　“谢谢。”余辰把门打开一条缝，伸出手来。路易却借机将门推开，挤了进去。
　　余辰一怔：“您这是做什么？”
　　“我上厕所。”路易把浴衣塞给他，转身就脱裤子。
　　他把裤子拉链拉了一半就没再动了，竖起耳朵听着余辰窸窸窣窣快速穿衣出门，把声音憋在嗓子里偷笑了一阵。
　　鉴于余辰的身体乳护肤品干发巾等等生活必需品都还在洗脸池上，路易一点也不急，没脱裤子就坐在了马桶上。
　　他默数了不到十个数，余辰就敲了门：“勒格朗先生，您快出来了么？”
　　“没有，再过十分钟吧。”
　　余辰忍辱负重道：“您能帮我先把那瓶深浆果红色的面膜递出来么？”
　　路易看都没看一眼：“你这些东西花样太多了，我分不清，你自己进来拿吧。”
　　“那我打扰一下。”余辰从门缝钻进来，垂着眼走到洗脸池前，抱起洗漱包就想出去。
　　“这么害怕看到我脱衣服？”路易斜眼看他，“你是同性恋么？”
　　余辰收拾东西的手一顿：“您想多了。”
　　路易悠哉道：“但那个白石一定是吧？”
　　“您别猜了。”余辰见他没脱裤子，索性就放下了东西，拿起面膜往脸上抹起来，“不管别人的性向如何，都和我们没关系。”
　　“看来你也知道他喜欢你？”路易摸了摸下巴，“幸亏是我住过来，不然你不是很危险？”
　　“悠也不是那种人。”余辰涂了满脸黑面膜，用黑白分明的眼睛瞪他，“另外这也不需要您担心。”
　　路易咂了咂舌：“我觉得很需要担心。”
　　“您有什么可担心的。”
　　“我担心我有点喜欢的人被别人抢走。”
　　“我知道您可能对同性恋有偏见，但请您不要拿他人的性向开玩笑。”余辰沉声道，“贸然让您和悠也同行，是我考虑不周。不过您大可以放心，悠也不是同性恋，只是比较在意我这个合作伙伴罢了。”
　　路易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他不是同性恋，只是喜欢你是么？所以对我如此厌恶。”
　　余辰沉默片刻，放下手上的东西：“我替他向您道歉。”
　　“我不需要，你不用道歉。”路易说道，“我也不喜欢你替他道歉，好像你们是恋人一样。”他抓了抓后脑勺，“我是不是打扰你们相处了，本来你们应该在这间海景房里亲热一晚上。”
　　“原来您这样想。”余辰冷笑道，“抱歉，我不该约您出来旅游的。”
　　路易嗤笑道，“对，你们两个手拉手亲亲热热度蜜月就算了，非得拉上我是怎么回事？”
　　“我知道了，等换好衣服我就去和让-卢克换房间。”余辰将瓶瓶罐罐都放进包里，端起来。
　　路易猛地站起身，拦在门口，“不许去。我偏不让你们如愿。”
　　“您到底想怎么样？”
　　“我不想怎么样！”路易吼了一声，“我也必须会说些什么白谢芒葡萄、产区控制酒这类的话，才可以喜欢你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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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辰：不是，是白谢宁。


第三十一章 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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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辰愣了一会，一字一句道：“白谢宁葡萄么……抱歉，是我没有考虑到您的心情，只顾着和悠也讨论酒了。”
　　“别转移话题。”路易往前走了几步，逼得他退到马桶前。
　　余辰举起双手作了个投降的手势：“我知道您要说的重点不是葡萄酒，但是我现在要吹头发，一会再说可以么？您先让我出去拿吹风机……”
　　“我的问题还没有吹头发重要？”
　　“不，但是在时间上来讲，这件事比较着急。”余辰捏了捏自己滴着水的发尾，“要是不及时吹干涂抹精油的话，第二天头发的发质会变差，梳出来的发型也会变得毛躁。”
　　路易无言以对，只好抬起胳膊放他去吹头发。等余辰吹干了头发，梳出偏分的刘海基础，又耗费大量时间抹好了护发精油，路易才重新开口：“我们来谈谈之前的事吧？”
　　“等一下，”余辰拿起一只白色的乳液瓶子，“我擦个身体乳，这么重要的事，您也不希望我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吧？”
　　路易一屁股坐在床上：“行，我等着。”
　　话是这么说，当余辰涂好身体乳又去洗了面膜，开始在名目繁多的瓶瓶罐罐间忙碌之后，他还是没能撑到最后涂晚霜的那一步，被面包师固定的生物钟早早拉入了梦乡。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还穿着入睡前的衣服，倒是身上多了条被子，没让他感冒。因为出来自助旅游，约定的出门时间很晚，余辰依旧安稳地熟睡着。他侧着身背对窗户，清晨的阳光便透过雪白的窗帘流在他身上。
　　好像山顶那座圣母院墙上的大理石像，沐浴在晨光里的样子。
　　路易静静坐了一会，蹑手蹑脚地走进了卫生间。余辰的整排护肤品都还在卫生间的洗脸池上，琳琅满目。路易随便拿起一瓶，皱着眉头读起了简介：“黑玫瑰面膜？玫瑰还有黑的？鱼子眼霜……好好的鱼子为什么不拿来吃。”
　　他一边嘟囔一边把罐子放了回去，放弃了研究化妆品找共同话题的决心。
　　时间还早，还不用叫同行的人起床，路易闲得无事，索性换了泳裤，去酒店自有的海水泳池玩了。
　　这篇海水泳池是直接引来海水灌入，和沙滩只隔着一道篱笆。躺在泳池里就能看到无垠的蔚蓝海水。耶尔市的海号称是最正宗的蔚蓝海岸，地中海特有的深青色海水披着橘红的霞光，随风轻轻冲刷着礁石。
　　路易从泳池这头游到那头，最后停在靠近篱笆的地方，枕着海水漂在水面。凌晨的海水还是冰凉的，但也可以让人清醒。路易泡了会海水，突然觉得自己昨晚的行为有点蠢。
　　跟白石悠也争风吃醋有意义么？要是余辰本来就喜欢他，他们俩不该早就在一起了么？要是余辰不喜欢她，吃醋只会显得自己蠢。
　　当务之急还是快速补充关于这些中产阶级喜欢的奢侈品的知识。化妆品姑且算了，了解一下红酒，还可以帮助自己提高烘焙水平，毕竟法国人的生活从来就是le vin et le pain（葡萄酒与面包）构成的，了解一下酒并不违背自己的准则。
　　渐渐的，太阳从云层后滑出，攀着礁石和岛屿爬上天际，将火红的光芒投在粼粼的海波之上，像是在深蓝的海中撒下一把石榴石碎砾和残破金片。
　　或者说在海里扑下了一片燃烧的星空。
　　路易身后突然有人感叹道：“这就是Eau de merveille么？”
　　Merveille？油炸糖糕？路易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正常人口中的merveille应该是奇迹的意思。
　　他竖起身体，蹬着水转过身去，那个站在池边说话的男人却已经转身走到了泳池边的沙滩椅上去，悠闲地躺下了。路易远远看过去，只能看到他穿着白色的背心和苹果绿色的短袖衬衫、驼色的五分休闲裤，平顶太阳帽和巨大的金属框墨镜合力把脸遮住，标准的沙滩游客装扮。
　　酒店里的客人都是要去海滩玩的，这么打扮的人不少，路易也就看了一眼便没再管他，径自走出水池，踩着水往酒店里去。他路过沙滩椅时，随意瞥了一眼，却发现那个戴太阳帽的客人正看向他的方向。
　　路易瞪了他一眼，走过沙滩椅进了大堂。
　　凌晨明明一点也不晒人，这位先生就戴上了草帽墨镜，一定心里有鬼。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才发现余辰不在，化妆品都动过了，看来是洗漱完毕下楼吃早餐了。他用五分钟冲了个澡，洗掉盐水，对着镜子犹豫了一下，才从包里拿出剃须刀刮了胡茬，套上T恤短裤下楼吃饭。
　　酒店早起供应自助餐，但因为客流量不大，餐厅里服务生比客人还多。路易端着牛奶碗看了半天也没有发现要找的人的踪迹，倒是发现白石悠也和让-卢克正坐在靠窗的圆桌旁吃饭。
　　让-卢克面前的盘子堆得像小山一样，滑蛋和香肠摇摇欲坠。白石悠也则比他文雅得多，正在一片一片地吃玉兰菜沙拉。
　　“余辰呢？”路易问。
　　让-卢克答道：“今天早起还没见过他呢。”
　　“他没和您在一起么？”白石悠也抬起头来。
　　“没有，他也不在房间里。”
　　白石悠也霍地站起身来：“糟了！”
　　路易吓了一跳：“什么糟了！”
　　“他肯定迷路了。”
　　“哈？”
　　白石悠也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除了走过四遍以上的路，只要有岔路他就一定会迷路。耶尔市的街道岔路很多，他要是自己出去了就回不来了。我出去找他。”
　　“等等，我好像知道他在哪。”路易说道，“我去泳池找他。”
　　“不用了，”背后有男声响起，“不过我可以和你们拼个桌么？”
　　路易回过头去，便看见之前在泳池偷窥他的那个草帽男，后者端着橙汁和面包，在室内还戴着帽子墨镜，形迹十分可疑。
　　路易哽了一下：“果然是你，余辰。”
　　余辰把餐盘放在桌上，腾出手来摘掉墨镜，放进眼镜盒，若无其事道：“いただきます。”
　　路易：“？？？”
　　白石悠也的嘴唇没按住似的翘了翘，让-卢克一头雾水：“余辰先生刚刚说了什么？”
　　“我说的是那我就开始用餐了。”余辰笑道，“你们的气氛看起来太糟糕了。”
　　白石悠也问道：“你怎么穿成这样？”
　　“嗯，怎么了？”余辰低下头扯了扯自己的衬衫，“在海边穿成这样不是很正常么？”
　　白石悠也沉吟道：“你从前不是只穿定制西装么，我从没见过你穿这种衣服。”
　　余辰云淡风轻道：“我确实第一次这么穿，还挺新鲜的。悠也要不要试试？”
　　“我还以为你不是喜欢休闲装。”
　　“怎么会？只是从小习惯了穿正装，没考虑过穿休闲装罢了。”余辰径自坐下，“勒格朗先生，您为什么还站着？”
　　“你怎么……”
　　余辰抬起手腕，看了看自己的腕表：“不早了，先吃饭吧。”
　　今天他戴在手腕上的也不是那块那不勒斯皇后了，而是一枚风靡在青少年之间的低价时装表，尼龙表带下面还挂着同色的手链，学生气十足。
　　真是中了邪了，余辰竟然会戴这种表。路易一边腹诽，一边坐下来搅拌麦片。
　　白石悠也也注意到了这块表，犹豫道：“你怎么戴了这块表？”
　　“听说这牌子的表防水，临走之前顺手买的。”余辰笑道，“怎么样，是不是很年轻？”
　　“你上大学的时候都没这么穿过。”
　　“哎呀，我们那个专业，这么穿会被老师训的吧。”
　　“说的也是。”
　　路易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舀了一大勺麦片。余辰突然说道，“对了，我还没问呢，今天去哪个海滩玩啊？”
　　让-卢克咬着香肠问道：“不是去耶尔群岛么？”
　　“海上有很多不同的海滩，各有特色，一天可能转不完。”余辰转向路易，“对么，勒格朗先生。”
　　路易没好气道：“啊，好几个呢，有海湾、礁石滩还有白沙滩。一般来说大家都会先去这个白银海滩，听说沙子非常洁白细腻，就像银子一样。”
　　“那我们就去这片海滩吧。”余辰又看了眼表，“吃完午餐排队坐渡轮过去，可能要十一点多才到岛上，我们先去岛上的居民区吃午餐，再去白银海滩吧？”
　　让-卢克忙着大快朵颐：“那我们早餐可以多吃一会了吧？”
　　“你究竟几百年没有吃饱过了？”路易嗤道。
　　虽然嘴上这么说，他也忍不住多吃了几块生火腿，余辰更是给自己倒了杯红酒，边喝边等他们两个吃完。
　　“你少喝点酒，一会坐渡轮会晕船。”白石悠也劝道。
　　余辰不以为然道：“没关系。这酒不错，我就喝一杯。”
　　“哦？是AOC么？”
　　“不是，反正就是不错。”
　　路易放下刀叉：“我去拿点东西。”他端着餐盘绕到饮品桌前，拿起红酒酒瓶看了一眼，是普通的餐酒。


第三十二章 上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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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耶尔群岛和耶尔市区码头之间的渡轮一两小时一趟，三十分钟就到。让-卢克在船头看巨浪拍船的景象，兴奋得大喊大叫，被委托照看他的白石悠也不得不跟在他旁边，一起坐在船头的露天座椅上。
　　但他的脸色跟让-卢克相比，就是天壤之别了。他脸色本来就苍白，现在简直可以说是铁青了。余辰凑在船头用手机照了几张相回来，看到他的表情吓了一跳：“悠也，您怎么了？”
　　“我……没事。”白石悠也说完就捂住了嘴。
　　让-卢克刚为巨浪摇晃船体的惊险体验大叫了一嗓子，听到这话立刻诧异地转过头来：“您想吐么？”
　　路易在他们后面一排翘着脚说道：“别担心，和你妈妈不一样，他不是怀孕了。”
　　“是晕船么？”余辰拉开公文包，拿出一板胶囊，“我有晕船药，不过现在吃有点晚了，而且我们也没带饮用水。”
　　白石悠也摇了摇头：“快到了，到岛上再吃吧。”
　　他说完这句就不说话了，余辰没有别的办法，把药递给他，就继续去拍照了。倒是让-卢克忧心忡忡，连海也不看了。
　　等熬过了海上的三十分钟，白石悠也的脸色已经和死人没什么差别了，他扶着栏杆下到码头上，对着海港就开始干呕。
　　“喂喂喂，这座岛禁止遗留污染物和垃圾，你可别吐出来啊！”路易一惊，连忙去找船员要呕吐袋。余辰也忙着去不远处的小店买饮用水，只好让让-卢克守着他和余辰那个巨大的包。
　　幸好白石悠也的晕船症状不是很严重，最后也没吐出来，喝了晕船药就脚步虚浮地跟他们穿过港口，找了间小餐馆坐下了。
　　耶尔群岛没经过全面的旅游开发，来这玩的多半是本省居民，餐馆里坐着的大部分更是生活在岛上的人，都是欧洲面孔。余辰扶着白石悠也踏进店门，立刻引来了全体客人的注视。
　　余辰安排白石悠也坐在靠门边通风的位置，自己坐在他身边。路易跟在后面挑了他对面的椅子，招手叫服务员过来。
　　几个服务员你推我挤，最后推了其中最年长的女孩过来。这位姑娘拿着单子走过来，张口就是一长串英语，听得路易一愣一愣的。
　　余辰抬起头来，用法语说道：“谢谢您的体贴，不过我和我的同伴都会说法语，您用法语就可以了。”
　　服务生笑道：“我的同事还以为您不会说法语，特地让会说法语的我来招待你们。不过真是太好了，要用英文解释菜单也很麻烦呢。”
　　余辰笑了笑，接过菜单：“您这里有清淡一点的套餐么？我的朋友晕船，不太舒服，可能吃不了特产的鱼虾了。”他翻了翻菜单，问道，“悠也，这里有传统意面和小羊排古斯古斯面，您觉得可以么？”
　　“古斯古斯面……”白石悠也有气无力道。
　　余辰道：“那我就要香煎鲈鱼配古斯古斯面的套餐吧。你们要什么？”
　　路易点了份海鲜杂烩，让-卢克则在青口贝套餐和汉堡之间纠结许久，最后顺应心意点了一份昂贵的青口贝套餐，外加一份双球冰淇淋。白石悠也听到这里突然想起件事，抬起头来：“说好的要请你喝酒。”
　　“你身体不舒服不能喝，我自己喝也没意思。晚上再喝酒吧。”余辰云淡风轻道。
　　白石悠也正色道：“不行，说好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
　　余辰拗不过他：“那我要一杯莫吉托，给这位先生一杯少女莫吉托吧。”
　　少女莫吉托是无酒精鸡尾酒的一种，是莫吉托去掉朗姆酒，以糖浆取而代之的软饮料，除了外表像鸡尾酒，已经完全是孩子喝的东西了。余辰想到这里，笑道：“怎么样，让-卢克先生要体会一下‘喝酒’的感觉么？”
　　“别这样，被别人看到小孩子在喝‘鸡尾酒’，造成误解会带来麻烦的。”白石悠也制止道，“就算是无酒精鸡尾酒，让孩子过早尝试‘烟酒’装大人，对孩子的心理健康不利。”
　　让-卢克吐吐舌头：“我是没关系了，不过我还是喝热巧克力好了。”他揉了揉湿淋淋的脑袋，“从船上下来太冷了。”
　　路易则凑热闹点了杯血红鸡尾酒，这酒是红酒加白兰地混合的，货真价实的含酒精鸡尾酒。放在平时，为了保持味觉的灵敏度，他是碰也不会碰酒精的，但是……
　　为了不给他们两个精英人士单独讨论酒的空间，今天就豁出去了。
　　不一会服务生就先将前菜、佐酒小饼干和饮料一起端了上来，余辰喝了口酒，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他不起话头，白石悠也又恹恹的，剩下的人自然也没什么好说的，前菜竟然就在沉默中过去了。
　　路易在船上用手机恶补的酒文化知识也半句都没说出来。
　　直到主菜端上桌，他才对路易点的杂烩海鲜表现出十足的兴趣。这锅杂烩是用浓稠的酱汁熬煮贝类、鲈鱼和鳕鱼，搭配土豆泥食用，鲜美而且分量十足。相比之前余辰盘子里的大量水煮土豆、荷兰豆、胡萝卜和古斯古斯面——用小麦粉做成的小米状主食就显得素淡多了。
　　他吃完了自己的脆皮鲈鱼，就开始一边用余光瞄路易的陶锅，一边往嘴里塞胡萝卜。后者忍无可忍，叉走了他的水煮土豆，舀了一勺鱼肉给他：“喏，交换一下。”
　　余辰赧然道：“我只是看看……谢谢。”
　　明明在家里就只吃肉，把蔬菜都挑剩下，到了外面却要装作不挑食的样子，还真是辛苦。
　　“喂，既然西装都没穿，你就别把自己当成上流设计师了，放开点吧。”路易低声说道，顺便又叉走一条手指胡萝卜，在他的第戎酱里蘸了蘸。
　　“您说的有道理。”
　　多亏了这句话，余辰迅速进入状态，在上甜点时甚至和让-卢克一起敲起了焦糖布丁上的焦糖。自从电影艾米丽之后，在法国餐馆敲焦糖布丁几乎成了游客们的固定体验项目，巴黎的住民对此已经司空见惯，但耶尔群岛的居民显然还没怎么见过大人敲布丁，又一起盯了他们一会。
　　余辰这才感觉到不好意思，清了清嗓子，推了推墨镜确保别人看不清自己的脸，吃起幸存的布丁来。


第三十三章 礁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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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幸的是白石悠也的晕船后劲十足，吃完饭他就立刻去吐了一次，再也没力气站起来去海滩了。
　　但他自己觉得很不好意思，趴在桌上过一会就忍不住抬起头来劝道：“我没事，你们先去海滩玩吧，我在这坐到恢复了就去找你们。”
　　余辰又加了一杯莫吉托，拿着小饼干细嚼慢咽：“我没事，反正还有三四天可以在岛上玩。要不勒格朗先生和让-卢克先去白银海滩玩吧，一会我们在那里汇合。”
　　“你不去我就不去。”路易斩钉截铁道。
　　笑话，他出来玩不就是为了和余辰呆在一起么？
　　虽然摸不清自己到底什么时候看上了余辰的哪里——或许是脸——但既然表白的话都说出口了，他默认两人就是情侣关系了。既然都是情侣了，旅游的时候绝对不应该兵分两路。
　　这时候让-卢克突然提议道：“我来陪白石先生吧！”
　　“你去玩吧。”白石悠也立即拒绝。
　　“别客气，我也是家里最年长的哥哥啊！我也可以照顾你。”
　　路易立即拍版：“那就这么定了吧。”
　　余辰还有点犹豫，最后被他强横地拽走了。两人肩并肩顺着摩洛哥风格的民居建筑群往海滩的方向走去，家家户户庭院中种植的紫藤像紫云一样搭在墙边，二层小楼的阳台上则总是缠绕房屋的蔷薇和月季，让这座小村落变成一片缤纷的花海。
　　余辰对这花团锦簇也很感兴趣，拿起手机照个不停，顺便给两人导航。
　　就这么并肩走了十分钟，他们走出了村落，来到了耶尔群岛著名的热带树林边缘，余辰的手机地图突然鸣叫起来：“路线偏离。”
　　“咦？”余辰摇了摇手机，“我是按照路线指引走的啊。”
　　路易立刻回想起今天早上白石悠也说的那句话：他迷路了。
　　“手机给我。”路易向他伸出手。余辰乖乖地把手机递给他，又张望了一番，突然抬手指向刚才走过的一个小木牌：“地图上说的路，是不是这条森林小道？”
　　路易回过头去，便见写着白银海滩的木牌之后，是几棵高大橄榄之间只供一人通过的缝隙，低垂的枝叶间灰尘和枯草扑了满地，怎么看都像恐怖电影里面通往鬼屋的道路。
　　“我们往前走吧。”
　　余辰犹豫不决道：“但是往前走是另一个海滩的方向，按照地图来看，就得从这里拐过去。”
　　路易又看了眼那条没入森林的小道，嗤笑道：“好吧好吧，那就从这走吧。反正总会到的，条条大路通罗马嘛。”
　　然而这条小路并没有辜负它的外表，越往里走越偏僻狭窄，杂草丛生。若不是厚厚的草叶里有沙子和贝壳证明附近有海，路易都要以为他们在原始森林中迷路了。
　　选择了这条路的余辰没走多远就后悔了，在后面一声接一声地叹气，在拐了一个弯被横斜的树枝打了脑袋之后，更是干脆停下来问道：“要不我们回去吧？”
　　路易侧过头，隐约听到树林外传来类似飓风呼啸的声音，笃定道：“走，听到海的声音了，这条路没错。”
　　他向后伸出手，示意余辰牵住，但后者对视若无睹，只是又叹了口气。
　　在深林行走了三十分钟之后，他们终于眼前一亮，走出了树荫遮蔽的小路，踩在礁石滩上。余辰扶着森林边缘的木牌出了口气：“终于到了？”
　　“不，还没有。”路易沉声道，“这不是白银海滩……你自己看吧。”
　　余辰走到他身边，望向脚下的海水，顿时怔住：“怎么回事？怎么这么……这么……”
　　“这么高。”路易替他补充完整。
　　他们正站在一处可谓峭壁的礁石滩上。这块海滩地面崎岖不平，由无数礁石堆叠而成，形成一座高高凌驾在海面之上的“山崖”，从这里向下望去，汹涌的海水远在三十米之下，来势汹汹地撞击着礁石滩的底部。
　　前有悬崖，后有森林荆棘，这里能供人行走的路只有不到一米宽，还尽是狰狞突出的石块和书页状的沟壑，让人无处落足。
　　这根本不是供游客行走的道路，只是一条天然形成的凶险通道。
　　路易站在崖边，淡定道：“唔，这是包围出海湾海滩的山中的一座，那右边这个凹进去的海滩就是海湾海滩，左边低处的那片白沙滩就是白银海滩。”
　　余辰已经退回了木牌旁边：“要从这片悬崖上走到白银海滩？”
　　路易摊开手：“不管去哪个都得从礁石滩走，不过这条路也不是那么难走，还是可以平安到达的。”
　　余辰脸色苍白：“我恐高。”
　　路易哑口无言：“那我们折回去吧？”
　　余辰清清嗓子：“森林也挺不好走的。您确定从这里到白银海滩安全么？”
　　“只要你不在路上跳洽洽，应该没什么关系。”路易向他伸出手，“我在前面，走吧。”
　　余辰露出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搭上了他的手。
　　这条路确实很危险，若是一不小心踩上突起的岩石，很有可能顺着坡度滚下海。而这礁石滩荒无人烟，远离两处海滩，若是掉下去一定得不到救援。就算路易不恐高，走在这条小径上也免不了心惊胆战，一点都不敢怠慢。
　　因为太过专注和小心，他们走得比预计得要慢得多，好不容易走到路程的一半时，连路易都累了。余辰小声说道：“我害怕，歇一会吧。”
　　他们走到了路上唯一设有护栏的地方，这里的路稍微窄一些，但旁边有没长荆棘的山坡可以稍微停留，路易推着他坐到上方凸起的岩石上，自己站在路上：“就歇五分钟，我们尽量快点过去，这里回不到森林，原路折返也一样费力，拖得越久越不好走。”
　　“我知道了。”余辰双眼紧闭，大声回答道。
　　路易从裤兜里掏出烟盒，又放了回去。余辰闭着眼问道：“您没什么话想说么？”
　　“喂喂，你明知道我想说什么。不过在这个环境里，你不觉得我问你这个问题，就像在威胁你一样么？”
　　余辰失笑道：“怎么威胁？”
　　“比如‘你不答应做我男友的话，我就拉着你一起跳海殉情’，或者‘答应和我谈恋爱我才带你过去’之类的，听着就很猥琐。”


第三十四章 吊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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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您这么说，我就可以放心了。那就等我们到了海滩上，我再给您答复吧。”
　　“啧，都怪你昨天非得洗澡洗到那么晚，连话都没说完我就睡了。”路易抱怨道，“如果我们现在已经是情侣了，这种时候就可以对着大海接吻了。这片海可是很美的。”
　　“这里的海很美？”
　　路易走到栏杆边上，咂舌道：“是，我们站得这么高，在天和海之间，眼前除了这两样东西什么都没有。没有比这里更适合接吻的地方了。”
　　余辰笑道：“那就不要浪费了吧？”
　　路易回过身去，见他已经睁开了眼：“如果只注视着您的话，虽然耳边都是海浪声，但看不到脚下的悬崖，好像也没那么害怕了。”
　　“你说得有道理。”路易爬上山坡，坐到他身边，“那我可要亲了？”
　　余辰一把按住他的后脑勺，自己凑上来：“竟然问别人意见，真不像您啊。”
　　眼见四唇就要相接，路易头一偏，在他侧脸上亲了一下，霍地站起身来：“走了，五分钟到了。”
　　余辰满脸愕然：“等等，这和我想的不一样！这么美好的气氛，您就这么浪费了么？这也太不浪漫了吧？”
　　路易伸出腿踩住小路：“我可不想利用吊桥效应找男友。”
　　余辰遗憾道：“原来您知道吊桥效应啊。”
　　“你要是不害怕了的话，就赶紧下来。”路易眯起眼睛，“还是说这都是你设计好的？”
　　余辰举起双手：“我对神发誓，我真的只是迷路了。”
　　“行了，下来吧，我扶你。”路易说着，伸出手拉他下来，“还有不到二百米，很快。”
　　“您走吧，我就看着您走，不看海就好了。”
　　路易闻言便迈步向前走去，还没走出两步就被人拉住了衣袖：“等、等一下！这里石头好多。”
　　“……别装了，我急着到海滩上说正事。”
　　“我恐高也是真的！”
　　短短五百米礁石滩，因为各种突发情况，耗用了两人半个小时。等爬下礁石看到松软的白沙时，余辰的手心都湿了。
　　他连忙一脚踩下去，松软的落叶下扑地喷起一股海水，打了他一生。
　　“为什么落叶下面是水啊！！！”
　　路易在下山坡的时候就灵敏地迈了一大步，正好跨过了那片叶子，踩在沙子上，见状嘲笑道：“叶子堆在水上了而已。不过前面一长条沙滩都是湿的，你把鞋脱了吧。”
　　余辰不得不坐在礁石上脱了鞋，赤脚爬下来：“硌死了。好扎！”
　　沙滩上有不少被风吹落、又被海水浸泡的树枝和荆棘，一不小心就会踩到，虽然不会扎破皮肤，但也挺疼。路易走了几米已经踩了不少次树枝，但一直忍着没说话。
　　余辰却彻底罢了工，找了块干净的地方站住就不肯动了。路易大喇喇地踢了条树枝进水里：“快走，到沙滩上就好了。不走我背你了。”
　　余辰立刻坐到石头上：“不走，请背我。”
　　路易佯怒道：“你又不是我男朋友，凭什么背你？”
　　余辰笑眯眯道：“预付款，反正马上就是了。”
　　路易伸出手：“没钱，一会付全款。下来，走我走过的地方就行了。”
　　余辰不情不愿地下来，开始踩着他的脚印往前走，边走边抱怨道：“您步子迈得太大了，好费劲啊。”
　　路易骂骂咧咧地换成了小碎步。
　　渐渐的，沙滩的面积越来越大，碎石和树枝也越来越少，出现在他们面前的终于是一整片狭长的银白色沙滩，白沙柔软细腻，踩在上面就像踩进了高筋面粉里。
　　“真的像白银一样啊。”余辰叹道。
　　路易说道：“因为这片海滩的海水非常咸，所以沙子里全是白色的细盐。”
　　“那这么走一圈，脚上都不用抹磨砂膏了。”余辰走了几步，“天然海盐磨砂。”
　　路易冷笑道：“还是算了，不磨砂你还喊树枝扎得疼，磨完砂不就变成豌豆公主，贝壳都不能踩了。”
　　余辰无奈道：“你能不能说点好听的？难得刚刚一起冒险过。”
　　“行吧。”路易拉了拉衣领，一字一句道：“Je t’aime.”
　　余辰微笑道：“谢谢。”
　　路易一怔：“你好歹也回我一句我爱你啊？说谢谢是怎么回事？”
　　“我还没说完呢，”余辰对他伸出双手，“我也是。
　　“Je vous aime.”
　　路易顺势抱住他，吐了口气：“第一次听到别人用‘vous’表白啊，听起来真稀奇。”
　　到了这个时候还要称呼‘您’，余辰也是个能人。
　　不过良辰美景在前，路易也没心思多计较这些了，他低下头，完成了刚才没能完成的那个吻。
　　银白的沙滩别无旁人，只有海浪一波一波地冲刷着海岸，浸没他们脚下的沙子。阳光打在身上又是那么温暖，让人记不起过了多久。
　　结束这个吻的，是余辰有限的肺活量。路易放他喘了口气，打算再次吻上去时，余光才瞥见不远处木质坐台上坐着的两个人。
　　那个木台子专供游人坐卧，阳光充足。让-卢克在阳光里睡得鼾声大作，白石悠也面色阴沉地看着他们。
　　余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尴尬道：“悠也，您身体没事了？”
　　“我现在心理比较有问题。”白石悠也冷声道。
　　路易回答道：“那你需要赶紧去看心理医生，跟我们说也没用。说起来，”他转向余辰，“你为什么要叫他出来，比起叫他一起旅游，还是给他找个心理医生更快吧？”
　　余辰尴尬道：“因为我们都是从普罗旺斯的大学毕业的，既然是来普罗旺斯，我想着就正好叫上悠也来散散心。而且悠也会开车，可以和我换着开长途。”他又看了看白石悠也，心虚道，“我也不知道旅游会变成蜜月啊，对不起了。”
　　路易呲了呲牙：“所以责任在我了？算了，比起这个我觉得我需要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余辰的男友，路易·勒格朗。”
　　白石悠也冷淡道：“我不太懂，您和辰是两个世界的人，为什么会走到一起？”


第三十五章 水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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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他透过我的马卡龙看到了我的坚强勇敢的灵魂。”路易瞎说八道起来。
　　余辰应和道：“是这样没错。”
　　白石悠也垂下眼睛：“这位先生和时尚完全绝缘，应该是最不吸引你的那类人才对。”
　　“您太偏颇了，悠也。勒格朗先生只是居住在贫穷街区，从前没有接触过时尚罢了，但现在既然有我在，我就会把时尚带到那里去。”
　　“可是……”
　　余辰竖起一根手指：“我知道那是一个贫穷的街区。但是香奈儿女士说过，与奢侈品对立的并非贫穷，而是粗俗。经过我的观察，那虽然是条低收入的街区，但并非低俗的街区。不过难得到了海边，我们不要再讨论这个问题了吧？”
　　白石悠也叹了口气：“是啊，应该把这位让-卢克先生叫起来了，再不下水，过几个小时天气转凉就不能游泳了。”
　　正如他所说，让-卢克得知能游泳的时间只剩三小时了之后，立刻蹬掉沙滩裤和鞋子，穿着旧泳裤扑下了水，开始像鸭子一样在浅水扑腾。
　　“让-卢克是不是不会游泳？”余辰问道。
　　“啊，大概吧，牧羊人街会游泳的孩子不多。”路易敷衍道。
　　毕竟游泳馆很贵，罗纳河水又很湍急，牧羊人街的居民游泳的机会太少了。不过有白石悠也在面前，他不是很想说出来。
　　被他暗中腹诽的那个人，却平静地站起来：“我去教他游泳吧，让未成年自己下水也很危险。”
　　他一边说一边动手脱掉了衬衫和长裤，露出一身保养得宜的匀称肌肉来，并不像外表看上去的那样消瘦。客观来讲，他的身材比余辰有看头多了。
　　路易啧啧有声道：“同样是坐工作室的设计师，看看人家的身材。”
　　白石悠也对此充耳不闻，一丝不苟地叠好衣服，放在铺平的野餐布上，走下海去教导让-卢克了。
　　“您的新男友就站在旁边，说这话合适么？”余辰幽幽反问道。
　　路易立刻动手解自己的扣子：“不看了，下水了。”
　　他穿的衣服很简便，从头上一拽，脚下一踩，全身就只剩条泳裤了。余辰挪到野餐布边上：“你们去吧，我看包。”
　　“看什么包，海滩上又没人。”路易伸手拽他，“到了海边不游泳，那不是白来了么？”
　　“我来耶尔岛是为了看著名的蓝色海岸，要是想游泳，去游泳馆游就好了嘛。”余辰晃了晃手腕上的相机包，“我拍点照片，你们游吧。”
　　路易没多纠缠，一头扎进海水就开始游，直到安全线的边缘才停下。游到这里，他脚下已经踩不到海底的沙地，也听不见别人的声音，只剩一波接一波的浪潮摇晃着他。
　　但他一回头，浮出水面，就看到海滩上站着一个戴太阳帽的男人，相机一直对着他的方向。
　　这家伙……
　　照了一天了，相机内存卡还没满么？
　　白银沙滩是以银白色的沙质出名的，海水虽然蔚蓝却生有许多水草，风浪也大，其实并不适合游泳，也不是以海水浴场为主要景点的，向他这样游到深水的游客一定不多。
　　他漂了一会，也不敢继续托大，游回浅水区站了起来。
　　余辰趁机对准他照了一张全身像，心满意足道：“您不穿那件旧夹克的话，果然很帅。”
　　“那可是我爸爸留给我的东西。”
　　“我知道了，但是它年纪很大了，可以考虑让它退休了么？”
　　“这个以后再说，”路易把湿漉漉的头发一把撩到后脑勺，“比起这个，你真不下水玩玩么？哪怕洗个脚，好歹是到海边了吧。”
　　余辰叹口气道：“好，我下来一点就是了。不过您能不能不要说这是洗脚？”
　　他早就把进了沙子的鞋脱到了野餐布旁边，光着脚没什么顾忌，也就接受了这个提议，小心翼翼地试了下水温，才走进了水里。
　　等海水没过他的脚踝，他就不再往前走了，开始沿着海岸往海滩终点的小岛走去。路易鬼鬼祟祟地跟在他身后，找准机会掬了捧水从背后撩到他脖子里。
　　余辰一个激灵，忍无可忍地叫道：“勒格朗先生！快停下！”
　　“有什么关系，反正你带了换洗衣服吧？”路易得寸进尺，使出小时候在混账玩伴间流行的绝技——两手掌心拢住一捧水，从缝隙把水挤得喷出去，和玩水枪一样——这回的目标是腰。
　　惊魂未定的余辰察觉到后腰一凉，下意识地往前跑动，却因为水的阻力一下坐进了水里。
　　这下衣服裤子是全完了。
　　余辰怒不可遏，连站起来都忘记了，抬起腿就是一记飞踹，带起的水花将路易从头浇到脚。
　　这两个人终于像智障一样打起了声势浩大的水仗，最后终于波及到僵硬地练习蛙泳的让-卢克，正好打在脸上的水花害得后者一口气没换上来，挣扎着向水底沉去。
　　监护人白石悠也眼疾手快地将他捞起来，怒喝道：“你们两个够了，都几岁了？”
　　余辰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羞耻，清了清嗓子，严肃道：“我去把湿衣服换下来，你们继续。”
　　路易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回到放包的地方，眼瞅着他脱了湿透的外衣放进塑料袋里，用毛巾擦干身上的水，就真的穿上了一件替换的干衬衫，大有绝不再下水的决心，不由失望道：“你就在这晒太阳了？刚才不是挺开心的么？”
　　“是挺开心的。”余辰站起身来，摘下墨镜，对他眨了眨眼，“所以等我放下相机，我们找个远离悠也他们的地方，继续分胜负。”
　　“呵，反正我是不会输的。”
　　“那就好，我们打个痛快。”余辰站起身来，沉默片刻，补充道，“我小时候，没人陪我打过水仗。”
　　路易诧异道：“不是吧？”
　　“我哥哥比我年长很多，不屑于玩这种幼稚的游戏。我父母又觉得在泳池里玩闹很危险，还会影响到其他客人，不礼貌，所以不许我这么做。”余辰抬头看他，“所以谢谢您，勒格朗先生。您能答应我的邀约，一起来蓝色海岸，真是太幸运了。”
　　“我也是。”


第三十六章 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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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易交了个小男友的事，对牧羊人街的居民来说已经不新鲜了，比较新鲜的是路易竟然变得干净了一点。
　　虽然只是一点点，但至少那件旧夹克上不再有粘结成块的面粉了，让人对他的面包店的卫生稍微放心了一些。而且刮掉胡子，把刘海撩起来露出眼睛的路易·勒格朗，看起来不那么像变态杀人狂了。
　　相应的，这让他的生意也稍微好了那么一点点，虽然还没有恢复他刚接手面包店时月入一千五百欧的状况，但至少比之前一年月月赤字的状况好得多了。
　　当然这远比不上隔壁那家店的生意红火，克洛伊和玛丽奶奶的改头换面已经过去一月，而她们两个看起来依然容光焕发，每天也都有新衣服穿，这让牧羊人街的居民们发现，这个所谓的‘形象设计’似乎也不是承担不起的消费。
　　谁不想变得更好看点？体面的人在职场和社交上，就是能享有更多福利。哪怕对工作没有用，虚荣的心也是人人都有的。
　　余辰的预约这回是真的排满了，他自己忙不过来，还要从工作室调两个学徒来，在白天帮忙。路易每天下午按时送过去的下午茶，则彻底进了客人们的肚子里。
　　明明才成了恋爱关系，这人却忙得连晚饭都会忘记，路易第三次赶走排队等候咨询的客人，把设计师从人群拎回自己家餐桌边时，不由得骂了句脏话。
　　余辰还埋头在设计稿里，连他骂了什么都没听清，随口问道：“怎么了？”
　　“怎么放了个假回来，突然这么多人登门？”
　　余辰左手用铅笔勾了几笔，右手叉了块生菜送进嘴里，咽下去了才回答道：“哦，饥饿营销啊。”
　　“什么？”
　　“看到克洛伊小姐变化那么大，花费却很便宜，大家都会好奇吧。但如果这时候我不营业，他们没法问到详细情况，就对我的店更好奇，更放不下了。”
　　路易突然放下了刀叉：“你约我去旅游，是为了给自己的店打广告？”
　　“想什么呢？”余辰抬了抬眼，“麻烦帮我递一块火腿。”
　　路易叉了一块火腿递到他嘴边，余辰也不客气，张嘴就从他叉子上叼走了，依旧是咽下去了才开口：“我约您是为了向您表白啊，结果还没到理想的表白圣地，您就在酒店里说了那些话，弄得我措手不及。”
　　路易哼了一声：“别弄了，吃饭的时候画图，也不怕弄脏了。”
　　“您说得对，要是把图弄脏了就要重画了。”
　　“我是说你的铅粉别把我的法棍弄脏了。”
　　“这是石墨。”
　　“随便什么，好好吃饭。”
　　余辰乖乖把本子放到餐桌边上，安安静静地吃了半碗沙拉，忽然又问道：“对了，面包店的生意怎么样？”
　　“今天下午有六个吃了你店里的小黄油饼干，觉得很好吃又来我店里买的。”路易眼都不眨地回答道，“他们还买了点别的杂七杂八的饼干点心，都不贵，加起来七十多欧吧。”
　　余辰沉吟道：“这条街肯来我店里咨询的，都没有穷到一点买点心的钱都没有，但消费水平也就是这样了。那您明天还是做和小黄油差不多价位的下午茶吧，这样如果大家觉得好吃，也能掏出钱来买一些。”
　　“但是你并不喜欢吃干点心吧？”
　　“是啊，我比较喜欢吃蛋糕之类的……”余辰眨眨眼，“反正最近也忙得没时间吃下午茶，不如您给我准备的点心，就在晚饭之后吃吧？”
　　路易动动嘴角：“好，明天晚上的甜品就吃开心果马卡龙吧？”
　　余辰开开心心地答应了，迅速吃完沙拉，尝了两口鱼排，就拿着本子站起身来：“我先上楼去画完设计图，明天就要和这位女士一起决定最终方案了。”
　　路易的沙拉还没有吃完，就没有动弹：“你今晚留下来住吧。”
　　余辰怔了一下：“我今天有点忙……”
　　“所以我们就一直分居？”
　　余辰沉默片刻：“您说得有道理，那我画完图稿，那个……洗完澡就过来。”
　　路易这才坐回座位，沉默地吃起了牛排。
　　要是早点追他就好了，之前这位设计师的工作还没有那么忙。
　　他食不知味地吃完剩下的主菜，把碗碟都放进洗碗机，发好明天烤法棍要用的面团，放进冷藏柜里备用，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够余辰做完工作洗漱完毕，才慢腾腾走上楼去。
　　二楼一片漆黑，连呼吸声都没有。路易憋着气穿过自己的卧室，通过阳台进了余辰的屋子，才发现这房间的主人坐在沙发上就睡着了，脸上一张黑漆漆的面膜，身上却只穿着件浴衣，没涂完的身体乳还扔在手边。
　　看来正涂着身体乳就睡着了。
　　“喂，就那么累么？”路易俯下身来，拨弄了一下他的睫毛。
　　余辰胡乱挥了挥手，扭头转向一边。
　　路易认命地帮他揭掉面膜，拿湿毛巾来擦了脸，剩下的步骤因为弄不清楚，他干脆就拿写着万用乳霜的乳液胡乱给他抹了一脸，算作护肤完成。
　　事到如今，特意准备好的某些小玩意也没必要去拿了，路易干脆把他塞进被子里，自己也挤上狭窄的床，别扭地一起睡了。
　　第二天他们几乎是同时醒的，路易刚睁开眼，就见余辰像只兔子似的瞪着他，动都不敢动。他刚抬起手，这只兔子就像从打开的笼子里逃出去一样，哧溜钻进了卫生间。
　　路易坐在床边揉了半天眼睛，觉得自己清醒点了，才讨嫌地去敲门：“喂，跑什么啊，这是你男朋友啊。你不给我个早安吻，然后趁着阳光来……”
　　“请别说了！今天上午我还有工作上的预约。”
　　“真不幸，我也还要烤面包，只能周末再说了。”路易靠在门上，听到里面洗脸池的水声停了，“我说，周末可得空出来。”
　　“我知道。”余辰低声回答。


第三十七章 差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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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的第三炉法棍也在新鲜热乎的时候卖光了，托隔壁星之家工作室分店的下午茶的福，牧羊人家的居民们终于回想起了勒格朗面包店的面包的美味。
　　但店主路易·勒格朗并没有变得亲切开朗，与此相反，他的脸色更阴沉了，坐在收银台前就像一筐干瘪发霉的法棍，从内而外散发着私生活不和谐的沉重气息。
　　让-卢克把刚从报刊亭老板手里得到的工资数出三欧放在柜台上：“我要一袋小脆薄饼。”
　　路易掀起眼皮：“核桃的，开心果的还是花生的。”
　　“花生的，带走。”让-卢克瞄到牌子上座位费一欧的字样，立刻补充道。
　　路易从货架上揪下一袋花生薄脆，扔在收银台上：“三欧元九欧分。”
　　让-卢克急忙去掏兜：“等等，我好像没有九欧分。”
　　“没有就算了，你去隔壁看看，今天设计室里有多少客人？”
　　五分钟之后，让-卢克钻回面包店，朗声报数：“咨询整体形象改造的有三个，有一个是之前我们见过好几次的那个富有女人，另外两个好像是隔壁那条街居住的旅行社职员和商场售货员。不过最近去余先生那只做局部设计的比较多，今天有十几个在排队呢。”
　　“局部设计，那是什么玩意？”
　　让-卢克流利地背诵道：“‘因为没有时间和精力，或是对自己的其他方面造型很有自信，因此只针对缺陷进行改造的客户’。余先生是这么说的。”
　　“说人话。”
　　“就是觉得自己额头不好看的去找他设计发型，脸不好看的去化个妆，或者决定不了买哪条项链的，去问他买哪条比较好。”让-卢克吐了吐舌头。
　　路易惊道：“他还有这种业务？”
　　让-卢克摊手：“还不止呢，我出来的时候，余先生正帮一个满脸斑的男人挑粉底呢。”
　　“男人还化妆？”
　　“好像是因为斑太严重，被女友甩了，才找过来的。”让-卢克搔搔后脑勺，“其实和余辰先生、白石先生呆久了，我觉得男人化妆也没什么不对的。”
　　“你这想法要是被你妈知道了怎么办？”
　　“她才懒得管我。”让-卢克神秘兮兮道，“不过听说余辰先生可以帮忙化妆，一次才收三十欧，我妈很心动，在攒钱想要化妆去见新情夫。”
　　“恭喜，你又要有新弟弟新妹妹要养了。”
　　“还是饶了我吧！”
　　“还是谁来饶了我吧！”路易一头趴倒在收银台上，“好不容易谈了恋爱，男友一天工作八小时，回了家倒头就睡的感受你懂么？对了，你个小屁孩什么都不懂。”
　　让-卢克惊悚道：“你被克洛伊附体了么？你脑子里竟然还有面包以外的东西？”
　　路易磨牙道：“懒得跟你说，不行，我要去看看究竟都有什么人拖着他干活。”
　　虽然最近面包店不再那么冷清，这时间很有可能会有顾客光临，走了会影响生意，但他再也忍不下去，说走就走，把面包店留给了让-卢克看守。
　　但是还没走进店里，他就听见星之家传出争吵声。
　　“非常抱歉，但目前我真的不能帮您。”
　　“为什么？别人就可以，我就不行？先生，你这是歧视！”
　　路易一脚踩进店里，大声嚷道：“什么歧视，说来听听？”
　　他这一嗓子亮起，店中围观二人争吵的客人们立刻各自坐回自己的位置，只剩两个学徒在试图安抚客人的情绪。
　　这两个学徒穿着款式颜色一样的英式西装，说不定是星之家学徒的统一制服。这两位路易没见过，也不知道姓名，不过这两人标准的营业笑容倒是很眼熟。
　　眼下这二位的笑容也快挂不住了，其中褐色头发的那个小声说：“先生，要不我们就接下这位客人吧？反正我也要给其他几位客人化妆。”
　　余辰一边向后退去，躲开女人伸向他的手，一边分神回答这名学徒：“不行。您要以什么理念为她化妆，您有概念和主题么？”
　　那女人歇斯底里地喊道：“先生，你说的这些都是假话！我只要变漂亮就好了，不需要什么主题！”
　　“喂，他不想接就不接，你乖乖走出去就够了。”路易一步跨入战圈，挡在余辰面前。
　　这个哭闹不休的女人竟然是蕾拉，上次在余辰这里碰壁，她竟然还回来坚持要“变美”。
　　见到人高马大的路易，蕾拉瑟缩了一下，过了一会才重新梗起皮肤松弛的脖子，喊道：“他歧视我！我拿了足够的钱，他却不肯帮我！他明明帮了克洛伊！”
　　余辰好声好气道：“我不是不帮您，而是现在帮不了您。请问当时我借给您的书，您有好好阅读么？”
　　蕾拉叫道：“我没有时间读书！下午巴蒂斯特就要给那个婊子举办生日会了！我一定不让她如意！”
　　那名栗色头发的学徒在旁边安抚道：“她只是想变漂亮，我们给她画就好，画完让她赶紧走吧！余先生，这样下去我们的生意就没法做了。”
　　余辰的人身安全得到了保障，教训学徒的话也立刻变得长了：“您是说要敷衍地完成工作，违背星之家的职业准则么？何况美也分很多种，这位女士一句粗略的‘让男人喜欢的美’，能让您产生灵感，找出最适合这位女性的方案么？她自己甚至不明白自己的美，难道一个妆面就能让她变美么？我们可以让人变得五官精致、衣着靓丽，但如果穿衣服的人卑微胆怯，没有灵魂，她的外表就永远是卑微胆怯的。”
　　他一连串说完，又转向蕾拉：“女士，我希望您明白。您和克洛伊小姐的差距、和这里所有客人的差距就是‘灵魂’，或者说对自己的认知。在这里的所有客人，不管自信与否，都是了解自身的处境，为了自己变得更好而来的。他们知道自己想要变成什么样子，只是在具体的细节上需要帮助。但您呢？”


第三十八章 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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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灵魂？”
　　余辰笑道：“我希望知道您真正了解自己，了解自己想要什么。只要您能指出对您最好的方向，我就可以帮您走到终点。女士，请相信我，那本《第二性》一定可以帮助您。”
　　蕾拉深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难道挽回我的婚姻，不是我最需要的事么？”
　　“靠一时的性感，赢得的爱情，您觉得会持久么？”
　　蕾拉不再言语，另一位始终没有发话的学徒连忙伸出手：“女士，我送您回家吧？”
　　“不用了。”蕾拉盯着余辰问道，“如果我读了那本书，你就会帮我？”
　　“只要您真的读进去了，我相信到时候我可以帮您。”
　　蕾拉这才忧心忡忡地离开了店门，还留在店里排队等着化妆的客人们窃窃私语起来：“又是蕾拉啊，她还没放弃巴蒂斯特？”
　　“别说了，反正她也走了。”
　　余辰在私语声中说道：“抱歉，请大家别介意刚才的事情。我们这就重新投入工作，刚才付了见习设计师的设计费的客人，可以坐到化妆台前来了。另外刚刚是哪位找我咨询？”
　　一名穿着职业套装的女性抬起手来：“是我。”
　　“我马上就来。”余辰说完，看向路易，“谢谢。不过您怎么来了？这时间应该会有很多客人去买午餐用的面包和糕点吧？您来了没关系么？”
　　“我没事，不像你这里这么忙。”路易蹙起眉头，“这些客人要忙多久？”
　　“有一位女性要挑选面试的装扮，一会我要陪她去附近的成衣店挑选衣服，大概晚饭才能回来。”
　　“又是一天没了？这些学徒不能帮你？”
　　“他们还是见习设计师，离独立完成全套设计还有些距离，只能把简单的局部设计交给他们。”余辰叹了口气，“不过他们会成长的。”
　　“你怎么不多叫几个设计师过来帮你？”
　　余辰笑了笑：“因为这里很远，上下班不方便，顾客层次也和本部不太一样，收入偏低，所以本部的正式设计师都不愿意过来。”
　　“那你别太辛苦了。”路易酝酿半天，只说了这么一句。
　　“好，周末我就不接工作了，我们可以一起去约会。”余辰笑道。
　　这话本来说得好好的，临到晚餐之前，余辰却给他打了个电话：“勒格朗先生，抱歉，有一位女士星期六要去参加话剧试镜，必须上午完成造型，我们可以星期六下午再开始约会么？”
　　路易沉默了一会：“我知道了，你很忙。”
　　余辰又解释了一番什么，他完全没听进去，他只想着要是自己也很忙，是不是就没功夫抱怨余辰的工作占去了他们的相处时间？
　　他干脆把店内现烤面包的货架推出了门，放置到街上，借此吸引过路的行人，好让自己忙起来。
　　厉害的是这一行为真的有效果，先是余辰店里出来的客人们会来买点面包，接着是放学的孩子们见到柜上的甜面包和纸杯蛋糕就走不动了，缠着父母买下的少说有四五个。
　　这些都不是昂贵的精制点心，牧羊人街的居民再穷也是买得起的。
　　还有人买完了面包会和他闲聊两句，比如传播他们两人绯闻的主力军之一的，蔬菜店老板多米尼克叔叔。
　　他家里没有贪嘴的小孩，因此只买了两根法棍回去当主食。但他是看到门口货架上的葡萄奶酥面包后进来的，出门时还恋恋不舍地看着它们。
　　路易抱着双臂说道：“甜面包不是小孩的专利，你看我家瑞秋就很爱吃，没什么丢人的。吃了这个面包，你说不定可以和他一样成功呢。”
　　多米尼克狐疑道：“你今天怎么不说‘不买就快滚’了？”
　　路易摸了摸自己的胳膊，心有余悸：“最近一说脏话他就掐我，都快形成条件反射了。”
　　“感谢瑞秋，让路易·勒格朗悔过自新，变成了一个好人。”多米尼克双手合十道，“其实说到面包，还是你家的好吃。只不过你这个脾气和破店面让人不是很想来，今天看你心情不错，货架也推到外面了，我才一时兴起来看看。”
　　路易撇撇嘴：“你还是走吧。”
　　“别这么不耐烦，以后你心情都好点啊。”多米尼克拍了拍他，“你爸爸在的时候，每天都笑呵呵的，店面也干净，所以我们都喜欢过来坐坐。”
　　路易沉默了一会：“那你们以后来吧，我会试试的。”
　　“那我就等着了。”多米尼克抽了抽鼻子，“不行，你这小子做的面包比你爸的还香，你还是给我拿几个葡萄面包吧。”
　　“一个就行了，吃多了血压高。而且甜面包挺贵的，你买不起那么多个。”
　　多米尼克哽了一下：“我还是不来了，告辞。”
　　“拿好你的葡萄奶酥，祝你今天快乐！”路易麻利地装好面包往他怀里一丢，伸了个懒腰，“哎，累死了，卖完这架子就回家了。”
　　他正说着这话，就见隔壁的店门也被人从里面推开了，余辰帮出门的女客推着玻璃门，一边不紧不慢道：“那您的戏服就由我们手工定制，由于最后剧组不一定会使用我们的戏服，这条裙子也不便日常穿着，所以我们只考虑美观程度，在舒适度上会稍微差一些。”
　　“这么做可以便宜一百欧，对么？”
　　“是这样的，没错。”余辰微笑道，“那么我今晚就把您的身材数据发给裁缝，大概周四晚上会出样衣，请您准时到店里来试穿，方便星期五正式定下戏服。”
　　“明白了，谢谢您。”
　　余辰对她点点头：“这是我该做的。另外我有个小小的建议，既然您出演的是18世纪的贵族妇女，要不要考虑将下巴微抬，收腹挺胸，走路步伐更小一点？当时的衣服和发饰比较繁琐沉重，所以贵族妇女会以这样的姿势站立。”
　　“您对体态也有研究？”
　　“哈哈，听您说到这个角色后，查了一下资料。”
　　余辰和这位业余戏剧爱好者相谈甚欢，过了五分钟才依依惜别。看到路易站在门边，他用口型说了句“加油”，才退回店门内。


第三十九章 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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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易将店内脏兮兮的桌子搬出来一张，尽量擦干净，坐在货架旁边用手机查起了二手桌椅的价格。他爸爸留下的这些塑料椅子在当年很流行，但未免太不耐用，已经脏到无法擦干净了。
　　多米尼克说的场景，想想也有点意思。路易并不介意有更多人在店里赞美他的手艺。
　　他一边查资料，一边从橱窗里偷窥星之家的主人。余辰已经送走了两位客人，正在和第三位商量设计稿。
　　最近余辰也不提给他做形象设计的事了，估计是这客流让他无暇分心了。路易决定还是让他忘掉这件事，免得自己要被迫和他一样每天花四个小时打理自己的外表。那么一来可就没有时间烤面包了。
　　他也不想给已经很劳累的余辰增加工作量了。
　　还是按多米尼克说的那样，把店面好好整理一下算了。
　　他一边思考着一边打开新网页，还没来得及看清这凳子长什么样，就听星之家传来一阵躁动的话语声。路易探出头去，看见余辰趴在了茶几上，周围围了一群人。
　　他连忙冲进店里，排开学徒们，将余辰扶到沙发上坐好，问道：“有没有医生？去叫那个破诊所的医生来！”
　　余辰却在他的叫喊声中皱了皱眉，嘟囔道：“没事，就是太困了……”
　　路易：“……”
　　学徒乖觉道：“这位先生，您带余先生上楼休息吧，今天先由我们服务客人好了。”
　　路易没和他们客气，打横抱起余辰就上了楼，锁上楼梯间的门之后，就把他扒了个干净塞进被子里。
　　不幸的是余辰很不老实，在被子里翻了个身，含混道：“‘shui’……”
　　路易没听懂他的外国话，问道：“什么？”
　　“水……”
　　他涂了唇膏，看上去一点也不干，以致于路易现在才反应过来，这位老板应付了一下无可忍，肯定很旧没喝水了。
　　他认命地下楼去工作室后面的饮水机接水，顺便拿了一罐方糖，给他补充糖分。这里和工作室只隔着一张门，他刚接完水，就听见有人走进了工作室，抱怨道：“这分店也太忙了吧？”
　　是那个栗色头发的学徒的声音。
　　很快有另一个人走了进来：“叫你找替换粉扑而已，找到没有？”
　　“哪有那么快，余先生的东西太多了，又没有白石先生帮忙分类，要找东西有多难找，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个箱子里有没有？”
　　“这里是一次性棉签。”学徒啧了一声，“我真是搞不懂了，余先生好好的，跑到这破地方来干什么？客人又没有钱，忙这么一天下来，营业额才不到他在本店工作三小时的收入的一半。”
　　“本店的客人收入比较高，也是没办法的事啊。”
　　“结果余先生跑到这么偏远的地方来，把熟客都得罪了，好几个有钱人不愿意这么麻烦到郊区来，都换白石先生做自己的指定设计师了。要不是余先生专业水平高，我都想跑了，真不想对这些掏不出钱的穷人赔笑脸。”
　　“别说了，余先生会生气的。”
　　“他听不到，都把自己累到上班睡着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呢。”那学徒继续絮絮叨叨地抱怨，“你说以前我们接待的都是什么客人，光化个妆都得一百欧吧？现在收费才三十欧，除掉化妆品的折耗，利润也就几欧。别说余先生了，这连我用的袖扣都不够买一颗呢。”
　　“这么一说，我觉得余先生可能很快就养活不起他自己了吧。”
　　“可不是嘛。还有这些客人穷就算了，还粗俗，破产的投资人、弃妇和疯子，啊啊啊我呆不下去了，明天我就回本部去。”
　　“但是你不是觉得白石先生的设计启发不了你的灵感么？”
　　“有灵感也得有人买账啊！你看余先生的设计理念，这些人理解得了么？我看余先生在这里工作，就是在浪费自己的灵感和生命。我可不想陪他糟蹋自己。”
　　“那干脆我们两个都回本部吧，余先生自己忙不过来，再赤字一段时间，大概就不会坚持经营这家分店了。”
　　“我觉得他会先把自己累到猝死！要让他回家，大概只有天上飞下来一架ufo，把这家店和隔壁那家脏兮兮的面包店一起炸掉，让他没店可开。”
　　“哈哈，隔壁那面包店是该炸掉，那么破旧，影响星之家的美观。”
　　“就是，那面包师还敢和余先生交往，不觉得自己丢人么？”
　　“啊，我找到了，粉扑。我们快把这个妆化完，回市里好好吃个晚饭吧，明天和余先生说一下调回本店。”
　　“就算被扣工资都值，这破地方我真待不下去了。真不懂余先生平常那么讲究，竟然也能在这种贫民窟里住下去。”
　　两个学徒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走出了工作室。路易这才挪动脚步，拿着水壶上楼，叫醒余辰喝水。
　　后者还不怎么清醒，就着他的手喝了水就躺回去睡觉了，没注意到他奇怪的表情。
　　路易今夜没在他家留宿，第二天的早餐也从三明治变回了简单的法棍加牛奶。
　　余辰对此毫无所觉，匆匆喝完了牛奶，便要往自己店里去。路易出声叫住他：“你昨天刚把自己累到晕倒，今天还要作践自己么？”
　　“没关系，我只是睡着了而已。”
　　路易面无表情道：“好吧，怎样也好，你的店可以准备关了。”
　　“哈哈我才不会。”余辰当他是开玩笑，“现在正是事业的上升阶段呢，等我稳定了客流，再叫十个八个设计师过来一起工作，就轻松多了。”
　　“你的那两个学徒今天不会来了。”路易抬眼看到，“就连暗恋你的白石悠也都不肯来这里工作，你觉得谁会来？”
　　余辰没有回话。路易拿出一张合同：“而且，你的租房合同到月底就到期了，我不会续租给你的，你快收拾好东西走吧。”
　　“今天是愚人节？”
　　“回去吧，回到属于你的热闹城区去吧。你不需要在这里陪我，在这里浪费你的才华。”路易不敢再看他，低头掰起了法棍。


第四十章 打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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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辰沉默了许久，才平静道：“那我们也要分手了，对不对？”
　　路易“啊”了一声：“没关系，我们还可以当情人。我不会找别人的，你可以放心。”
　　“要是您真的这么想，现在会低头掰面包，不敢看我么？”余辰反问道，“是不是我的两个员工对您说了什么？”
　　“不用他们说我也知道。你的店开在这家破面包店旁边不会有前途的，我和我的店都又脏又丑，让别人觉得你的店档次都被降低了。”
　　余辰长长地叹了口气：“没想到我做了这么多努力，您竟然还会这么想。”
　　他坐回座位，平心静气道：“既然到了这个地步，好，我接受。那么我们只剩下半个月相处的时间了，勒格朗先生。”
　　路易瓮声瓮气道：“我知道。”
　　“这两周，您可以什么都听我的么？”
　　“可以，反正也只有两周了。”
　　余辰笑了笑：“做完周六的工作，我就不再接新的预约了。请您周六下午到我家来吧。”
　　“我们要分手了，我不会和你睡觉的。”
　　“那就做些别的什么事吧。”余辰摊开手，“那么我先去把已经接下的委托处理完，周六见。”
　　足足两周没能实现的周末约会终于定下了，路易却不怎么高兴得起来，星期五晚上他干脆连面团都没有准备，第二天早上也不打算卖法棍了。
　　对余辰说的那些话，他有些后悔。也许余辰一直说的才是对的，与其守在贫民街区，不如放弃这家旧面包店，去酒店就职。他可以找一个离星之家更近的位置，也许神域百货旁边就可以。
　　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面包和男友都会没有的。
　　他一边冥思苦想，一边翻了个身，压得老床咯吱作响。
　　“老爸，你的店可以关么？”他坐起身来，点了支烟。因为余辰不吸烟，路易也已经好几个月没有真的点燃香烟了。
　　他吸了一口，就觉得从鼻腔到喉咙都又苦又涩，不知道从前自己为什么喜欢这种东西。
　　他将烟头按灭了，烦躁不安地躺回床上。隔壁也传来了翻身的声音。那张床也一样很老旧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塌掉。
　　不知道翻滚了多久他才睡着，第二天竟然是被敲门声吵醒的。
　　最开始他还以为那是来觅食的鸽子啄窗户的声音，因为这声音太小了。后来他才从那规律的咚咚声中听出了这是人在敲门。
　　他抓了把头发，光着上身去开门。门口站着的是余辰，他今天没穿平时的西装三件套，只穿了衬衫长裤，袖口也挽到了手肘，一副刚干了体力活的样子。
　　路易咂舌：“几点了？”
　　“早上八点，您第一次起得这么晚。”余辰指了指右手提着的亚克力篮子，“这个很沉，我可以先进去么？”
　　路易侧身让他进门，连篮子里装了什么都没看清。余辰径自走向厕所：“借一下浴室。”
　　浴室里随即传来为浴缸注水的声音，路易喉咙一紧，暗道他不会是过来——
　　过来睡觉的吧？
　　几十分钟后，余辰衣衫整齐地走出来：“请进。”
　　“等一下，进哪去？”路易抓起堆在床头的衬衫胡乱往身上套，“我们还是干点别的吧？”
　　余辰微笑道：“您说了这两周都听我的话吧？”
　　路易无话可说，捂着裤腰垂头走进浴室。
　　他那几乎没用过的浴缸被刷得闪闪发亮，注入了清澈的热水，蒸汽充满了浴室。余辰尾随他进来，解开了衬衫的第一颗扣子：“请过来。”
　　路易咽了咽口水，走到他面前刚要伸出手去，就被他按着脑袋爬到洗脸池上方，花洒吐出的热水兜头浇来。
　　“什么？”路易一惊，挣扎着要抬起头来。
　　“等一下，我给您洗洗头。”余辰按住他的后脑勺，“您家没有洗发专用的地方，只能用洗脸池凑合一下了。”
　　原来不是要睡觉。路易悲从中来，一头扎进了洗脸池，任由余辰将他一头半长不短的头发涂上香波，来回揉搓了三遍。
　　本来以为洗完头发就是结束了，余辰却拿出一把梳齿细密的梳子，一缕缕把湿法梳好拧到半干，涂上另一种白色的乳霜，带着一股椰子味。
　　余辰从镜子里发现他斜眼盯着自己，解释道：“是发膜，要留在头上十分钟左右。”
　　他把所有发缕都涂好发膜之后，用浴帽把头发都收进去，推着满腹疑惑的路易进浴缸。
　　他数着时间让路易泡了一会热水，递给他香皂让他自己抹，事情到此时都还很正常。直到发膜的时间到了，余辰冲掉他身上的泡沫，然后从篮子掏出一块布手套似的东西戴上，摩擦了一把他的后背。
　　路易怪叫道：“疼死了！这什么玩意，砂纸么？”
　　余辰呵呵笑道：“您太幸运了，让我把这个东西都拿了出来。请您好好享受东方的神奇魔法——搓澡巾吧！”
　　他勤勤恳恳把路易从脸搓到脚，把自己累得气喘吁吁，坐在了浴缸旁边：“我没力气了，您自己再把全身搓两遍吧。”
　　路易放掉浑浊的水，用花洒冲掉身上的污垢，嘟囔道：“这玩意可真疼，没什么别的替代方法么？”
　　余辰侧过头来：“一般用磨砂膏代替也可以，不过要把您洗干净，就只能用这个方法了。”
　　路易嗤道：“你真是够麻烦的。”
　　余辰若无其事道：“没什么麻烦的，一会还有更麻烦的呢。”
　　搓了澡竟然还不是结尾，余辰验收了他自己搓澡的成果之后，竟然又放了一缸水，亲自动手把他脸上胡子剃干净，然后让他泡着浴盐，把头枕在靠垫上，在脸上涂面膜。
　　这面膜一股甜腻的玫瑰香味，还黑乎乎的，让路易心理膈应得不行。
　　“我说，我又不是小姑娘。”
　　余辰以谜一般的手法，用石头在他脸上滚来滚去：“没关系，我也不是。但是男性就没有权利让自己活得更精致么？”
　　他用棉片蘸着清水把这层面膜洗掉，又换了另一种油腻的东西涂上去。


第四十一章 购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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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这次洗澡用了足足六个小时的经历，只是让路易头昏脑涨的话，那余辰单膝跪在他眼前给他量腰围的事实，足够让他眼前一黑。
　　但他还是像木桩一样站着没动，连余辰量完了尺寸收起软尺，叫他坐下的命令，他都没有听到。
　　余辰把他按坐到沙发上，用十足灰姑娘话剧中王子式的姿态把他两只脚的尺寸也量出来，才终于站起身来，叹了口气。
　　路易苦笑道：“最后还是中了恶魔的圈套。”
　　余辰瞥了他一眼：“请您放心，这又不是什么新型骗术，我不会要求您支付十万欧佣金的。”
　　“免费的午餐？”
　　“给VIP用户提供点免费的午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余辰说道，“您的数据我晚上会传给悠也，但是他定制西装大概至少要花费一星期，我们需要先买一些成衣应付下星期的工作。”
　　路易听出他的话外之音，哀嚎道：“所以我们还要去逛街？”
　　余辰微笑道：“不会很累的，我们直接去我熟悉的成衣店，不需要漫无目的地逛街。”
　　他说到做到，拖着路易上车，直接开到了一家就连路易这种潮流绝缘体都耳熟能详的奢侈品品牌的男装专卖店。
　　路易看见那牌子就转身往回走：“这够我一年的吃喝了。”
　　余辰抓住他的手，微笑道：“说好都听我的？”
　　“但是我的账户余额没法听你的。”
　　“先欠着吧，反正这是必要的先期投资，今天非买不可。”
　　路易一走进店面，第一反应就是这店里的西装不都长一个样么？不是黑白灰就是深蓝浅蓝，看得人头晕。余辰却如鱼得水，兴致勃勃地挑选起来。
　　路易瘫在沙发上等他选好，接过来一看却发现他挑出来的五套除了颜色几乎一模一样。
　　路易随手拿了套黑的：“反正都差不多，我试一套就行了吧？”
　　余辰正色道：“不行，虽然您觉得他们差不多，但上身之后它们的实际效果绝对大不相同。您现在手上拿的这件是素面的戗驳领，会显得您比较强势，我是准备让您在正式场合穿着的。而这一套，”他举起一套藏蓝色的西装，“青果领，年轻活泼，适合日常穿着。”
　　路易嗤道：“哈？日常穿西装？你到底要干嘛？”
　　余辰眯起眼睛：“我要完成我一开始的目标，将您从头到脚改造成一位高级大厨。好了，先试这件青果领的。”
　　路易这才看出这所谓的青果领没有分片，线条圆润，确实不太像正式场合穿着的。他无法辩驳，只好悻悻地进试衣间换上了衣服和余辰搭配的领带。
　　这家店的店员训练有素，之前除了问候一直没向他们搭话，但路易走出试衣间的时候，她却迎上来赞叹道：“您的身材像模特一样，简直完美。”
　　虽然明知道是恭维，路易还是忍不住抬了抬嘴角。他看到镜子里的自己肩宽腿长，修掉了胡子梳起额发露出的脸还称得上帅，倒也不辜负“像模特”的赞美。
　　他自我欣赏了一会，向余辰挑挑眉：“怎么样？”
　　余辰怔了怔才回答道：“没想到。您果然是块璞玉。”
　　“什么？”
　　“我是说，给您做形象设计真的像寻宝一样。”
　　路易挠了一下鼻子，竭力憋笑：“啊，我也没想到，换个衣服竟然真的能像变个人一样。”
　　余辰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台相机：“我能给您拍张照么，就当工作室宣传照了。”
　　路易立刻造作地摆了个广告男模的姿势，余辰拍了两招，又向导购说道：“当季的配饰图册可以给我看一下么，我想挑一条撞色的条纹领带，暗花的领带搭配这套衣服，不太符合我顾客的气质。”
　　导购微笑道：“没问题，不过现在这条领带也显得很高贵。”
　　“嗯，但是要比这更热情一点。就这条吧。另外这条腰带直接包起来。”
　　导购拿来了他选的领带，路易像刚才一样按照习惯扎好，又不舒服地扯了扯。
　　余辰一脸好笑地捏住了他的领带，变戏法一般重新打了一个螺旋状的结出来：“既然是日常穿着，没必要打那么正式的结，范韦克结就很好。”
　　“你再说一遍？这叫什么？”
　　“范韦克结。”
　　路易掏掏耳朵：“你是不是在说中文？”
　　“算了，以后我来给您打领带就行，记不住就算了。”
　　“那两周以后怎么办？”
　　余辰没有回答，他举起了那套戗驳领的深色西装：“这套先包起来，接下来您试穿这一身。快一些，我们还要趁熟识的手工鞋匠没关门，去他家挑选样式呢。”
　　路易一边嚷着饶了我吧，一边像芭比娃娃一样换了七次衣服，终于让余辰满意地拍下其中四套，带着他转战鞋店和表店。
　　好不容易两人都空下来的周末，就在疯狂购物中度过了，除了成衣店、钟表店，竟然还有宜家，也不知道该说是意料之中还是意料之外。周日下午，余辰竟然还留在他家监督他铲平了发霉的墙面和地面，用涂料刷了墙，然后换上在宜家买的原木桌椅。
　　宜家之旅是唯一选择权在路易手里的时候，余辰终于后知后觉地想起设计需要兼顾客人自己的喜好，让他按自己想的挑选。
　　当路易按照星之家的风格选了深蓝色的壁纸时，余辰却提出冷色的装潢风格会让食物看起来不好吃。在辩论了十五分钟后，两人终于各退一步，按照星之家的风格选了一套暖色的家具和壁纸。
　　现在路易终于把这些壁纸和桌椅安放好，监工的余辰坐在一旁喝完了第三杯加了半杯牛奶的卡布奇诺，悠闲道：“好了，接下来我们去洗澡。明天早起我来叫您起床，帮您梳洗打扮好再去开店。”
　　“我感觉好累。”
　　“累是正常的。您烤面包的时候就不累了么？”
　　“面包是我的艺术啊。”
　　“那这点辛苦就是为了有人来欣赏您的艺术。”


第四十二章 新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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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易浑身都不得劲。
　　已经五月了，还要穿着一层套一层的衬衫、西装，动一下都抬不起胳膊来，真不是人过的日子。
　　他生无可恋地守在收银台前，穿上了那套青果领的西装，领带还打成一个做作的蝴蝶结，一旦驼背就会受到余辰目光的洗礼。后者坐在靠窗的单人小沙发上，只点了一杯咖啡——这杯子是昨天从宜家买的，白瓷做的，一点装饰都没有，看起来十分朴素。不过好歹比之前路易用的马克杯看起来高级多和昂贵了。
　　咖啡他没喝，报纸他也没看，他坐在那的主要目的是为了监视路易。
　　次要目的是，发挥他自己非常清楚的男性魅力。那扇玻璃窗被路易擦干净了，胶带也撕掉了，窗户下方摆了一些盆栽月季，这样从窗外经过的行人，看到的就是一位英俊的绅士坐在窗内读报的场景。
　　为此，所有的餐桌都铺上了深红的桌布，摆上简洁的白瓷花瓶，插上新鲜的红玫瑰，让宜家买来的便宜木桌椅看起来也分外讲究。
　　麦香气依然飘荡在店内，但现在金黄的现烤面包都承在铺着餐纸的竹篮里，错落有致地摆在木架上，不再堆在满是油污的铁架子上了。
　　余辰扫视了一下店内的装修，遗憾道：“时间有限，只能暂时先用这些家具。等您的生意好起来，一定要换上档次更高的。”
　　“算了吧，我可不想再刷墙了。”
　　他们正说着话，挂上门扉的彩陶风铃就响了起来，余辰立刻将头埋进报纸里。
　　让-卢克推开门，呃了一声：“路……咦？打、打扰了，我进错门了。”
　　他跑了出去，几秒钟之后又冲了回来：“不好意思，这不是勒格朗面包店么？”
　　路易嗤道：“你是不是傻——”
　　余辰哼出一个鼻音。
　　路易整了整领带，勉强牵动缺乏运动的嘴角肌肉，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早上好，请问您要点什么？”
　　“妈的，路易？！”让-卢克按住收银台，几乎将脸贴到他脸上，“你是不是被魔鬼附身了？卧槽，你连长相都变了？你整容了？”
　　“你他妈才——”路易接收到来自窗户方向的冰冷视线，话音一转，“你不是也在余辰那里买过新衣服么？我就是心血来潮，想要试试形象改造而已。”
　　让-卢克抓耳挠腮：“余辰先生虽然很神奇，但是他还会大变活人么？”
　　余辰忍俊不禁，在报纸里面笑了一声。让-卢克闻声看去，哭丧着脸道：“余辰先生，这待遇不一样啊？！他是整容套餐，我只换了衣服？！”
　　余辰忍笑道：“不，这个怎么说呢……这是因为……”
　　“这是因为我天生就好看，只不过之前头发太长把脸挡住了。”路易摸了一把上了脑袋后面扎的辫子，“而你本来就丑。”
　　余辰假装没听到：“因为勒格朗先生之前的打扮太令人吃惊了，所以改了服装风格之后反差才特别大。”
　　让-卢克认真道：“我也想变这么帅。”
　　路易嗤笑道：“谢谢你的赞美。”
　　余辰则放下报纸，认真道：“等您十八岁的时候，再找我定制西装吧，现在您还在长身体，如果做了西装，很快就不合身了。不合身的西装不会帅气的。”
　　让-卢克似懂非懂地答应了，嘟着嘴走向柜台：“那，给我三张可丽饼带走。”
　　“哦，甜的咸的？”路易问道，“等一下，我调整一下情绪。请问您要什么口味的可丽饼？”
　　让-卢克打了个寒颤：“甜奶油吧，啊？”
　　路易笑容扭曲道：“甜奶油是甜味可丽饼的经典，您的选择非常好。”
　　“勒格朗先生，不用非得勉强自己露出八颗牙，您自然地笑一笑就好了。”
　　路易的嘴角瞬间回收，露出一个冷笑。
　　“……您还是试着露八颗牙吧？”
　　路易一边练习微笑，一边取来纸盒包好可丽饼，活像面部神经抽搐。让-卢克倒没管这个，他盯着纸盒问道：“你原来不是用塑料袋包食物的么？”
　　“昨天在宜家买的，这样看起来比较干净。”余辰拿出记事本来，“说到这里，还要定制一批带logo的包装盒。勒格朗先生，今晚我们委托设计公司设计一个logo吧，不用太贵，有特色就行。”
　　让-卢克喃喃道：“确实看起来贵了好多。路易，我说，你不会涨价了吧？”
　　路易咧了咧嘴：“没有，包装费是另算的。好了，十欧。其中五十欧分包装费。请问您刷卡还是付现？”
　　“我没卡。”
　　路易松了口气：“太好了，刚才才联系他们来修pos机，现在还不能用呢。”
　　让-卢克买好了点心，没急着离去，恋恋不舍地看着他的西装：“我从前认识的好像是假路易。”
　　“别说废话……ok，对不起，我不该骂你。你还要点别的什么么，先·生？”
　　让-卢克看了看餐桌上的花瓶，转了转眼珠：“那来杯咖啡吧，服务生。”
　　路易咬牙切齿道：“这是面包店，小子。”
　　余辰适时开口纠正：“请您说‘好的，另外我推荐您尝一尝本店的特色甜点，搭配咖啡非常合适’。”
　　路易垂头丧气：“好长啊，我做不来，饶了我吧。”
　　“您说过这两周都听我的。”
　　路易生无可恋道：“好好好。那么先生，搭配咖啡的话，我推荐您尝尝这个蔓越莓瓦片。”
　　让-卢克嬉皮笑脸道：“厉害！和高档餐厅一样呢，最后我要付小费么？”
　　“您高兴就好。”路易硬着头皮回答。
　　让-卢克好好过了一把在高档餐厅就餐的瘾，才不再刁难他，坐回位置上等待自己点的瓦片。路易用干净的白瓷盘子盛好瓦片，拾起遗忘多年的摆盘技术，用糖浆装点了盘子，才送到让-卢克桌上。
　　“真可怕。”让-卢克欣赏了一会糖浆，不忘感叹。
　　继清晨送报的让-卢克之后，牧羊人街的其他居民也陆陆续续出门了，前段时间常到勒格朗面包店来用早餐的熟客们也前后到来。
　　当第六个进门的多米尼克也说出“不好意思走错了”之后，路易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


第四十三章 邀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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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石悠也剪裁的西装和手工定制的牛津鞋一起送到了星之家，同时到达的还有余辰在专柜预定的机械表。星之家的老板在看到客户穿戴好这些东西后的第一反应，竟然是给自己的另一位客人打了电话。
　　“您好，艾米丽女士，您之前说想和我见面商谈一下您团队服务生制服的事，请问明天下午见面可以么？”余辰用余光看了一眼正在揽镜自恋的路易，补充道，“那么明天下午三点，在勒格朗面包店见。对，就是我隔壁的那家。祝您今天愉快。”
　　路易对着镜子抻了抻袖口，吹了声口哨：“没想到白石这么公私分明，我还以为抢了他暗恋对象，他得给我袖子留个线头之类的。”
　　余辰挂断电话，无奈道：“请别把悠也想得那么小心眼，他对工作的态度很端正。”
　　“好吧，看在这衣服还不错的份上，我就原谅他了。”路易贴到镜子面前，捋了捋刘海，“我现在有点可以理解你的心情了，果然看到自己长得帅，心情会变好。”
　　“您的顾客心情也会变好。虽然很不公平，但英俊干净的外表在社会上就是更吃香。”余辰举起手机对着他拍了两张，“不过您的态度也变得太快了吧？之前还说会打扮就是娘娘腔。”
　　“我现在还是觉得过度打扮很娘娘腔，不过看在最近客人变多了、营业额刷刷上涨的份上，我就忍着吧。”
　　余辰好声好气道：“好，好，知道了。您嘴上起皮了，是不是又没涂唇膏。”
　　路易一仰头避开他拿润唇膏的手，下意识骂了句：“这也太婊了，我不要。”
　　他说完才意识到这句话里头还带了个脏字，连忙道歉：“我不是故意这么说的啊，习惯了嘛。”
　　“没关系，”余辰把润唇膏拧回去，“您只要在顾客面前不说脏话就行，平常生活中还是要按自己高兴的方式生活。我想让您形象气质更佳不错，但也不想控制您的生活。”
　　“那还真是体贴啊。”
　　余辰抬起眼来：“但是洗完脸还是要好好用护肤品的，嘴唇干裂脸部脱皮的男人，穿再昂贵的西装都会像借来的！”
　　路易举手投降：“这个我真做不到，放过我吧。在我看来，这玩意就特么是口红啊。”
　　余辰微笑道：“这个没有颜色，看不出来。您要是涂了我就给您一个惊喜。”
　　路易立刻抢过唇膏胡乱一涂，闭起眼：“来吧。”
　　他本来以为余辰说的惊喜是要亲他之类的，结果闭起眼之后只听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半个吻都没得到，余辰就语调轻快道：“好了。”
　　路易狐疑地睁开眼，还没看清他对自己袖子做了什么手脚，余辰就踮起脚亲了他一下，一触即分：“吻是附赠的。”
　　“赠品能再来一个么？”
　　“下次再说吧。”余辰指了指他的袖子，“您还是先看看这个礼物您喜不喜欢吧？”
　　路易抓了半天袖子，才看到他的小礼物，是一对银质袖扣，一颗是扑克的黑桃，一颗是方片。余辰含笑道：“如果不换袖扣的话，这套衣服未免太严肃了，不合适您。而袖扣这种东西，就算正式场合也可以玩点花样。”
　　白石悠也裁的这身衣服是正式场合穿着的英式西装，腰线锋利，平驳领，素面的深蓝面料几乎黑色，余辰为其搭配的也是宝石蓝的衬衫、虽然有波点但依旧是黑色的领带，看上去确实很严肃。但换上这对袖扣之后，一抬手顾客就可以看见这对略有些花花公子意味的图案。
　　像是个隐藏彩蛋一样。
　　余辰退开几步将他上下打量一番，满意道：“明天下午艾米丽女士要来，请您穿着这身西装工作吧。对了，我想预定一盘下午茶用的点心，请您决定种类，最好干湿搭配，能够长时间放置。”
　　路易对他抛了个僵硬的媚眼：“不会辜负您的期待的，先生。”
　　第二天余辰提前十五分钟到了他店里，像只鸽子一样昂首阔步地巡视了一遍店面，没有发现不该出现的污渍，路易的胡子也剃得干干净净，这让他很满意。
　　不过艾米丽女士比他更满意。
　　按照法式礼仪迟到了十五分钟的艾米丽女士，一进店门就盯着路易看了起来，目光简直要把他挖个对穿：“这里换了主厨？”
　　余辰笑道：“容我向您介绍，这家面包店的主厨路易·勒格朗先生。”
　　艾米丽女士面色僵硬地盯了他两分钟，才倏然绽开笑容，装作之前不认识他的样子，微笑道：“很荣幸认识您，勒格朗先生，我是艾米丽，现在在宴会策划公司工作。”
　　路易在脑内复习了一遍正确的礼仪教程，伸出手去：“很荣幸认识您，艾米丽女士。”
　　余辰对他偷偷眨了眨眼，坐回椅子上：“我前几天在勒格朗面包店吃到了很不错的蛋糕，想邀请您也尝尝，所以把见面地点约到了这里，您不会怪我失礼吧，艾米丽女士？”
　　“没关系，既然有能让您称赞的点心，我也有兴趣尝尝。”
　　有了艾米丽女士这句话，路易终于可以自然地脱身回房，到后厨喘口气了。他板着那副架子说了会话，觉得浑身都别扭，在后厨猛灌了一杯自来水才觉得舒服了一点。
　　按时拿出冰箱的点心刚好常温放置了十分钟，到达了最佳使用时刻。他看见挂钟显示的时刻，连忙扯来餐巾擦了擦脸上的水，整理好领结，端着甜品架走向店里。
　　艾米丽女士本来是出于礼貌抬头看向他手里的甜品架，视线落到架子上后，眼睛却不受控制地瞪了一下：“这可真漂亮啊。”
　　其实这一架甜品和上次招待她用的，在味道上没有区别，只是在配色和裱花上，路易格外注意。镜面巧克力凯旋蛋糕是用黑巧、白巧和牛奶巧克力三种颜色不同的巧克力酱融合成水波纹；水果挞油酥的挞皮上摆着焦糖苹果、鲜红的树莓和翠绿的奇异果，用糖浆包裹住后就呈现出了宝石一样的质感；而用作点缀的马卡龙就采用草莓汁、开心果和咖啡粉当做天然色素，烤出淡淡的粉色、绿色、褐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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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歉，给自己放了个罗马假日就把码字给忘了OJZ我现在回来了


第四十四章 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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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架子甜点完全不像上次那样花枝招展，半点奶油和巧克力装饰也没有，颜色也完全出自食材自身，单看素淡得要命，就像普普通通摆在路易货架上的点心们一样。
　　但多亏它们颜色各异，有冷有暖，凑在一起倒显出印象油画似的素雅来。那白瓷架子是余辰贡献的，通体素白，毫无雕饰，但线条流畅舒展，自然透出一股大气来。
　　艾米丽女士的喜悦藏都藏不住，从挑起的眉毛和嘴边的笑纹流了出来。
　　果然余辰猜得不错。
　　艾米丽女士负责宴会策划，最讲究的不是局部的惊艳，而是整体的和谐。甜品要和宴会现场搭调而不喧宾夺主，负责烘焙、端出它们的人亦然。
　　路易清清嗓子，尽可能放柔嗓音：“请问您二位想点些什么饮料么？咖啡、茶或是——水？”
　　他心里疯狂吼叫着“点水！点水！”脸上却僵硬地维持着微笑，在艾米丽女士翻起酒水单后，也没有像以前那样掉头就走。
　　好在艾米丽女士只是随意翻了翻酒单，并没有点对味觉刺激太强的葡萄酒，而是点了一杯卡布奇诺。
　　路易张了张嘴，余辰适时插话道：“今天的点心味道很丰富，如果搭配卡布奇诺的话，可能品尝到的甜味就太多了，反而互相掩盖了香味。您要不要试试黑咖啡？”
　　艾米丽女士抿唇一笑：“您思考得真周全，那我就——来一杯春摘大吉岭吧。”
　　余辰紧跟着说道：“那我就要一样的，您直接上一壶就好，勒格朗先生。”
　　路易假装往单子上记了两笔，翻身返回厨房，刚走了没两步，又想起用餐礼仪资料上的知识点，连忙转回身来：“抱歉，忘了问，你们……请问你们需要牛奶么？”
　　“谢谢您，不过不用了。”余辰对他使了个眼色，“等下次点阿萨姆红茶的时候，再品尝奶茶风味吧。”
　　经他这么一提醒，路易才想起来，书籍里建议冲成奶茶的是阿萨姆红茶，因为其香味浓郁，不会被牛奶遮盖。而春摘大吉岭拥有的是清新的水果香气，适合直接饮用，以免奶香味与水果香配在一起显得突兀。
　　他连忙改口道：“开个玩笑，需要柠檬么？”
　　艾米丽女士回答道：“需要，谢谢您。”
　　虽然如此，路易将余辰替他分好分量的茶叶包丢进茶壶后，没有顺手把柠檬片也丢进茶杯，而是将其堆叠在瓷碟上，供两人自行选择。八成不会用到的方糖也码在糖罐里，按顺序摆在托盘里，一并送去。
　　艾米丽女士已经将一枚凯旋蛋糕取到了自己的餐盘里，舀了一勺送入口中。这一枚蛋糕体积并不大，内容却很丰富，黑巧克力戚风微苦，白巧克力奶油馅柔滑甜蜜，牛奶巧克力馅则充当调和剂，将二者连接在一起，甜而不腻，层次分明，可以算是路易的得意之作了。
　　当然，店内出售的点心和面包，没有不是他得意之作的。
　　艾米丽女士吃完了蛋糕，啜了口红茶，又叉起了第二块点心，这回是一枚树莓挞。路易不动声色地注视着她细微的表情变化，手上利索地摆好茶杯，若无其事道：“请慢用，我先去忙了，如果有需要可以按铃叫我。”
　　他说完就抱着托盘回到收银台后面，放下托盘，从收银机下面抽出一张纸。
　　这张纸上面第一句话就是“欢迎”，第二句话则是“谢谢”，第三句话便是“我可以帮您么”。顺着这些话看下去，越往下的寒暄话语越是复杂，一句比一句文雅礼貌。
　　毕竟衣服和鞋可以换，但衣服里面的那个人还是路易·勒格朗，要立马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绅士，他可做不到。
　　只好提前几天从网上抄下一张礼貌用语，有空就背，免得说着说着话就骂起人来。
　　这事余辰毫不知情，完全是路易自己决定做的作业。他不想因为自己一张嘴，就毁了余辰辛苦替他打造的精英形象，也把他们仅存的相处时间也毁了。
　　他又复习了一遍文明用语，才端起干净的餐盘，去给那两人换餐具。艾米丽女士在此时瞥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请问我有什么事可以帮您么？”路易替她撤去旧餐盘，侧头问道。
　　艾米丽女士清了清嗓子：“您知道，我在策划公司工作，下个月我们承办了一个孩子的生日会，在场的青少年很多，因此需要准备很多点心，固定合作的甜点师有些忙不过来。如果到时候您有空的话，可以请您来帮忙么？当然，会付给您相当可观的酬劳。”
　　路易阻止了一下措辞，才开口：“如果您有空的话，可以先发给我行程安排，让我考虑一下么？”
　　虽然艾米丽女士没有明说，但路易听得出来，这是要给他个机会，让双方互相试用一次，如果互相满意的话，很有可能长期合作下去。像这种宴会策划，对面包店主来说就是外快，稳赚不赔，自然没有不要的理由。
　　艾米丽女士心满意足：“好，那么请问您的邮箱是？”
　　路易愣了一下，刚要回去拿纸笔写下邮箱，余辰就插口道：“最近勒格朗先生刚换了名片，但是新的还没到，暂且还没有名片可以给您。不介意的话，”他转向路易，抽出一张自己的名片，和钢笔一起递给他，“您先写在我的名片上吧。”
　　艾米丽女士收下名片，这才放下刀叉谈起了服装的问题。路易见话题换到了自己不熟悉的领域，就走到门边去，迎接刚踏进门来的让-卢克，并用眼神警告他不要张嘴乱说话。
　　等晚上艾米丽女士和其他客人都走了，他才打烊回去做晚饭，余辰循着牛排的香味来到他的厨房，围着炉灶转了一圈，又若有所思地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
　　路易将餐盘端给他，问道：“怎么了？”
　　“我在想，您对名片有什么要求么？”余辰摸着下巴回答，“艾米丽女士的话提醒我了，如果参加宴会的客人喜欢您的点心，向您索要地址的话，您得给出一张漂亮的名片，才好巩固顾客群体。”
　　路易耸肩：“你专业，你来吧，我选的名片肯定不如你选的好看。”
　　余辰愁眉苦脸道：“别的意见我没有，但是名字您得自己定啊，总不能真叫勒格朗的面包店吧？”
　　路易心思一动：“叫瑞秋的家吧。”


第四十五章 名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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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易站在冷餐台旁边，穿着得体的西装，差一点完美地混入宾客之中。
　　如果不是他正举着铁盘，往空了的甜品架上补充蛋糕的话。
　　艾米丽公司固定的甜品主厨，正在厨房里带领着他的学徒，给生日会的压轴好戏——那块巨型的多层生日蛋糕做最后的装饰，分身乏术，所以现场的小点心就交给路易负责。勒格朗面包店没有学徒，因此连补充餐点这样的杂活，都得路易自己动手来做。
　　多亏他和余辰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情况，提前一天就做好了大量玛德琳、费南雪之类可以长时间存放的点心，今天宴会时就直接开车带来，方便随时补充。这样一来，路易每隔一小时来餐台检查一下数量，如果少了就补充一些，剩下的时间就用厨房多余的烤箱制作一些新鲜点心。虽然还是很忙，但至少没有手忙脚乱。
　　他重新将餐盘摆满玛德琳，思考着有盘焦糖布丁马上就要冰镇好了，可以拿来摆上，免得餐台上都是干点心，湿点心太少，搭配不均衡。
　　“我从前没见过您。”
　　路易循着话语声看过去，发现是一位很眼熟的女士，他在街边见到过这位女士进出过几次星之家，但一直不知道她的名字和身份，没想到竟然在这里见到了。
　　路易扯了扯面部肌肉，成功露出一个微笑：“您好，我是路易·勒格朗。”
　　女士点了点头：“我是承办这次生日会的策划公司的职员，安娜。打扰您工作很不好意思，不过之前的合作甜点师里，我没见过您，所以冒昧多问一句。您是哪家店的职员？”
　　路易放下手上的盘子，从裤袋里摸出名片夹来，抽出一张递给她：“我是‘Chez Rachel’的店主兼主厨，这是第一次和贵公司合作，是艾米丽女士介绍我来工作的。”
　　安娜含笑道：“原来您就是艾米丽说的意外发现的宝藏啊，看您的气质，确实很符合我们对厨师的要求。”
　　路易毫不谦虚道：“我想我的厨艺一定更符合您的要求，不会让您失望的，要不要来一块玛德琳尝尝？”
　　安娜女士欣然接受，她取了餐盘，拿了一块玛德琳品尝，惊喜道：“看来艾米丽女士并不是看脸请您合作的！啊，抱歉，我只是觉得这玛德琳很美味，不甜不腻，口感也很绵软，不觉得干燥。”
　　路易笑道：“这是特意调配过的蛋奶面粉比例，保证谁吃都不会讨厌。”
　　“看来我应该好好记住您的店名，不光是为了工作，也是为了我自己能吃到美味的玛德琳。”安娜女士低下头去看店铺的地址，路易也随着她的目光去看那张名片，不由低笑一声。
　　他的名片是前几天才拿到手的，深红色的布纹卡片上有微微凸起的乳白色缎带压花，让这名片看上去像一只精心包装的礼物盒，上面用花体字印着路易的名字、“瑞秋的家”和店铺的地址。
　　余辰把这盒名片拿给他的时候，表情称得上一个委屈。这名字让他非常不高兴，但出于尊重客户选择的工作规则，他最后还是拿去精心设计印刷了，除了表情活像被抢了钱似的。
　　虽然瑞秋先生不太喜欢这个名字，但路易还是非常满意的，甚至打算以后一直用这个名字。瑞秋的家这个名字和余辰的星之家有点像，但含义上又有些区别，比星之家显得更平易近人一些。
　　因为星之家的这个家字，还有些宫殿、高楼的意思，瑞秋的家用的家字却完全是某某人的家庭这样的意味。过去很多路边的小店都会叫某某人的家，通常都是普普通通的一家人一起经营的小商铺。
　　安娜女士却愣了一下：“这名字看起来好眼熟，好像是星之家分店隔壁的那家……？”
　　“对，就是曾经那家连名字都不见了的面包店，现在我们重新装修，用崭新的样子开业了。”路易说道，“如果有空，欢迎您去看看，变化很大。”
　　“那家店我从前经过的时候，只觉得又脏又乱，所以余先生说他提供的美味下午茶是隔壁面包店提供的，我都不敢相信。”安娜女士突然放声大笑，“哎呀，其实当时我还挺喜欢您做出来的糕点的味道的，只是不肯相信那样脏乱的店会做出美味的点心，所以进去看看的兴趣都没有，差点错过了一家好店。”
　　她又打量了路易几眼，欣然道：“不过看您现在的打扮，我相信您是位技艺高超、心思精密的主厨了。下次我去星之家的时候，一定顺路拜访。”
　　路易强逼自己态度温和面带微笑地和她寒暄了几句，安娜女士却突然盯住了对面的灌木丛，眯起眼睛：“您觉不觉得，对面那位女士有些太过于鬼鬼祟祟了？”
　　这生日会是在露天的小花园里举办的，餐台和桌椅错落放置在修剪整齐的花木之间，供前来赴宴的宾客随意休息，有女客在灌木丛后的椅子上乘凉休息再正常不过了。
　　但这位女士未免太过奇特，不论是举止还是打扮。
　　她孤身一人，坐在长椅上，身形瑟缩恨不得别人看不到她似的，目光却四处漂移，嘴唇紧抿，好像急于寻找什么东西似的。她看起来年纪不大，裸露的手臂却皮肤粗糙黝黑，和她那玫红色的礼裙形成了不太愉快的对比。
　　偏偏她脸上涂得煞白，珠光的眼皮和血红的口红更是让她的妆容显得太过浮夸。除去这些南辕北辙的色彩，她脚上那双嫩黄色的鞋子也十分惹人注意，搭配衣服礼帽形成了一块五彩缤纷的调色盘。
　　路易眯起眼睛，勉强从她夸张厚重的妆容中辨认出熟悉的五官，这位女士竟然是蕾拉。
　　路易一阵心烦，向安娜女士说道：“这位女士也许是初次参加宴会，有些紧张，不如我先去问问她的情况。女士，失陪了。”
　　他一边告了辞，一边麻利地将最后几块糕点摆好，又从餐架上取了几块色彩柔和的点心，端起来走向蕾拉。


第四十六章 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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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他还不忘自己动手倒了两杯咖啡，一起端过去，免得这位没事就嚎啕大哭的大姐被蛋糕噎住咽不下去。蕾拉忙着四处张望，一开始根本没有注意到来者是谁，直到路易将餐盘放到她身边，坐了下来，她才惊愕地看过来。
　　“先生，您……？”
　　路易抓了抓头发：“别先生了，是我啊，路易·勒格朗。”
　　蕾拉越发愕然：“怎么会？”
　　“别惊讶，这不就是余辰的魔法么，你一直想求又求不来的那个。”路易摸了摸裤兜，没有摸到烟盒，只好拿起搅拌咖啡的勺子，叼进嘴里，“你到这来干什么？”
　　蕾拉还在打量他，闻言犹豫道：“我听说这个生日会的主人家是巴蒂斯特的客户，说不定他会来赴宴。”
　　“就算他来了又怎么样，你要凭借这身稀奇古怪的打扮去取悦他？这衣服哪来的？”
　　蕾拉不安道：“租的，都很贵。我想巴蒂斯特可能就是喜欢那个女人会打扮，会穿昂贵的衣服，那我也可以。”
　　路易叉起一枚马卡龙晃了晃：“你看这枚马卡龙是不是精致又昂贵，看上去比咖啡漂亮多了，而且很受孩子们欢迎。今天孩子特别多，每次我一补充完甜品，最先被取完的都是它。”
　　他不等蕾拉出声，又抢先端起咖啡杯：“但这杯咖啡就黑漆漆的，又苦，孩子们都不喜欢。但是你就能说咖啡不好么？”
　　蕾拉被逗得露出浅浅笑意：“当然不是，只是孩子们还不懂咖啡的好罢了。”
　　路易耸耸肩：“对啊，他们不喜欢咖啡，只是因为他们幼稚。但要是咖啡为了博取不懂它的人的欢心，非要让自己变成马卡龙，那就会失去自己作为咖啡的富有深度的滋味。你觉得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蕾拉一怔：“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我就是想说。咖啡想要被人喜欢，可以适量加糖加奶，变成卡布奇诺或是拿铁，但要是为了别人非要变成马卡龙，把自己都失去了，那它就不再是原本有灵魂的饮料了。”
　　蕾拉若有所思道：“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没什么，只是我之前也思考过和你类似的问题，而这就是我的答案。”路易耸耸肩，“而且，这是我第一次负责宴会的甜点，好好的表现机会，我可不希望你突然冲到花园正中间大哭，把它搞砸了。”
　　蕾拉低下头去：“难不成一直以来，我都干着这样的事？”
　　“不然呢？你好几次冲进星之家大哭大闹的事，难不成你都不记得了？”路易咂舌道，“难为余辰对你讲了那么多次道理，该不会你都没听进去吧？”
　　蕾拉沉默不语，路易自顾自说道：“不过他说话咬文嚼字的，听不懂，烦得很，有时候我都不想听。你不想听也正常。所以我今天就替他说了，是不是换成咖啡来讲，就很清楚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路易站起身来：“不过他借你的书，你真的应该好好看看。我要回去查看蛋糕的状态了，先走一步——女士。”
　　蕾拉苦笑道：“你的变化也太大了吧？你难道不是从法棍变成了马卡龙？”
　　路易清清嗓子：“这是营业时间，暂且做一个长得更好看的法棍，招徕顾客而已。我离变成马卡龙，还早得很。好了，请你——请您愉快地享用糕点吧。”
　　不知道是不是这一番谈心的功劳，还是巴蒂斯特肯定本就没有出席宴会，总之最后蕾拉并没有在生日会上搞出什么闹剧，路易的试用期也就这样圆满地结束，顺利得到了艾米丽女士支付的一笔可观酬劳，和下次负责一场小型公司聚会甜品供应的邀约，还向客人们发出去了好几张名片。
　　渐渐地，瑞秋的家的客人就不再仅限于牧羊人街的居民们了，而是多了很多穿着不凡的人，有出入过星之家的，也有路易和余辰都压根没见过的。
　　这样一来，瑞秋的家的客源才算是真的打开了。
　　而余辰要求的最后两周相处时间也到了，今天的晚饭按照时间来看，就是两人共进的最后一顿晚餐了。路易早早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海鲜，余辰却姗姗来迟，整好迟到了十五分钟。
　　路易本来已经把领带解了，见他终于进门，又胡乱系上，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递给他吃青口贝用的叉子。
　　余辰接过了叉子，却不急着吃饭，而是问道：“晚餐这么丰盛，是因为我要走了么？”
　　“你不走也可以。”路易抬起头来，“不如说，我请你不要走。我不再认为，我会拖累你的生意了。虽然现在还赶不上你，但我迟早会赶上你的，你再等等。”
　　余辰拿腔作调道：“但是我的房租到期了，房东不给我续租。我怎么等得了？”
　　路易忙道：“我给你续一百年的，不收房租。”
　　余辰终于破涕为笑——虽然那副哭相也是演出来的：“那我就安心了。不过房租还是照付的，毕竟是您的房子。”
　　“不用，就当你的设计费了。”路易垂头看他，“以后我还要继续请你帮我理发买衣服呢，但我没钱付，以后就一直拿房租抵，你看行不行？”
　　“这个主意不错，合作愉快，勒格朗先生。”余辰朝他伸出手。
　　两人假模假式地握了手，对视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过了好久才能憋住笑去吃晚饭。
　　饭后趁着气氛正好，路易尾随余辰回了后者的房间，正想趁机办了正事，却见余辰打开电脑读起了邮件。
　　路易凑过去一看，竟然是蕾拉发来的，附件里带着一张申请表格。
　　余辰见他凑过来，解释道：“蕾拉女士申请了几所高校的新闻出版专业博士，发过来给我看。”
　　路易随口说道：“那挺好的。不过我们该休息了吧？”
　　“是挺晚的了。”余辰对他微笑，“您先休息吧，我要草拟一个方案，帮蕾拉女士搭配几身衣服，上学的时候穿。”
　　路易：“……”


第四十七章 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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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至六月，对南部法国来说，已经算是入夏。气温骤然拔高，越过春天，直接吹走了需要穿着长袖衬衫的季节。
　　又一对穿着清凉的情侣手挽手走进了店门，撞得门上银铃一阵脆响。那穿着热裤吊带的女孩看了眼彩单，爽快道：“吃手工冰淇淋吧？”
　　她的男友赞同道：“是啊，太热了，只好吃冰淇淋了。”
　　路易趁着收银台周围没有客人，背过身去，面对墙壁低低啧了一声。
　　别人都露出肩膀吃冰淇淋了，勒格朗先生还整整齐齐地穿着三件套西装，衬衫领口袖口都扣到最外面的一颗，还有一条打成温莎结的领带紧紧箍着脖子，心情好得起来才怪。
　　但现在对着客人咂舌，在瑞秋的家是违禁动作，一旦做出这种行为，店主会有整整一晚无家可归，无男友可抱。
　　所以现在一旦情绪产生波动，路易就自动转身面壁，在谁也看不到的地方龇牙咧嘴。
　　“不好意思？”那名女孩提高了音量。路易调整了一下表情，微笑着走到桌边：“您好，请问你们需要什么？本店冰淇淋的口味有香草、奶油、薄荷、开心果、草莓、巧克力和梨。”
　　女孩讶然道：“竟然还有这么多味道？那我们应该点哪个？”
　　路易的笑容渐渐消失：“……我觉得哪个都行。”
　　不远处墙角的座位立刻传来一声咳嗽，路易连忙改口：“开个玩笑。我是说，这几个味道都很不错，各有各的特色。不过作为法国人，我当然还是最推荐巧克力和梨这两个口味搭配品尝，一个醇厚一个清爽，可以互补，也不会盖过对方的味道。”
　　女孩此时却问道：“那开心果呢？”
　　路易强颜欢笑：“也很有特色，是我特意请教过意大利厨师调整过配方的。不过巧克力和梨也都是秘制配方哦？”
　　这对情侣千挑万选，最后还是选中了他推荐的方案，巧克力和梨，各来一球。路易虽然很想吐槽他们小气巴巴还事多，但转身就撞上邻座余辰直勾勾的目光，连忙闭上嘴优雅地端起账单，走回后厨。
　　他一放下账单，就赶紧从旁边的餐桌上扯来餐纸，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将目光投向赫然霸占了一平米空间的新冰柜。
　　入夏天气炎热，进店点冰淇淋、或是单配冰品的可丽饼、华夫饼的顾客越来越多了，他不得不用才到手的上个月的营业额购置了一台二手冰柜，用来冷冻提前做好的冰淇淋，以供白天使用。存款瞬间归零不说，这台耗电可观的冰柜也使得店内能够运行的空调数量直接降到一台。
　　为了客人的愉快体验，这唯一可以运转的名额当然给了餐厅，后厨就只能闷热下去了。路易打开冰箱门，发现大受欢迎的梨子口味只剩下一球的量。他将勺子伸进去挖冰淇淋，但因为剩余的冰淇淋都是紧贴容器的部分，很难一下挖尽，必须反复刮，他刮了两下就觉得背后出了一层汗，把衬衫都黏在了背上。
　　紧贴脖子的衣领里面也积了一层汗，让他透不过气来。他单手把领带扯下来扔在餐桌上，才觉得呼吸顺畅了一下，可以继续挖冰淇淋球了。
　　因为手工制的冰淇淋很容易融化，加上后厨闷热，路易不敢多呆，把两个冰淇淋球磕进玻璃高脚杯里，插上两只小勺就端出去上给情侣。
　　那女孩立刻投入了冰淇淋的怀抱，没再看他，反倒是余辰从报纸上方看向他，蹙起了眉，轻声唤道：“勒格朗先生？”
　　路易抱着托盘转向他：“是？”
　　余辰指了指自己的领带，低声问：“您的领带呢？”
　　“啊，忘在后厨了。刚才太热，顺手就解下来了。”路易抹了一把后颈，他头发半长不短，黏在后颈上，非常不舒服。
　　余辰板起脸来：“请您快拿出来系上，这套西装偏正式，不戴领带就太邋遢了。”
　　“没那么严重吧，一条领带而已。西装我还是好好穿着的，这点小细节没人会在意吧。”
　　“没错，这只是一点小细节，但对于您的面包来说，面粉和水的多少、发面发几次，不都是一点小细节？您在面包的小细节上从不偷工减料，在着装上难道就可以将就？”
　　路易说不过他，又不想和他吵架，小声嘟囔道：“你今天没预约么，在我这坐着监工也太严格了吧？”
　　“我在这里您还敢摘掉领带，我要是不在，您是不是就要穿着T恤出来待客了？”余辰眉头紧蹙，竟然比刚才更生气了。
　　路易完全对他没辙，连他为什么生气都不知道，只好走为上策：“你别管我了，去管你的工作室吧，瑞秋。你在这坐着，我都干不下去活了。”
　　余辰霍地站起身，连声音都拔高了：“那还真是抱歉啊，法棍先生！我果然就不该妄想把法棍变成马卡龙，我自以为是的努力，原来都是在碍您的事！我走就是了，拖鞋也好，背心也好，请您随意！”
　　路易被他这莫名其妙的火气弄得手足无措，刚要伸手去拉他，就被他侧身避开，绕了过去。眼看余辰径自走出店门，路易亦步亦趋地跟过去，背后却有客人喊了一句“请给我杯水”。
　　余辰迈出门，冷声道：“有人要水，您没听到么？您忙吧，我不打扰了。”
　　现在跟出去，余辰又要生气他怠慢客人了，路易左右为难，最后还是被他冰冷的眼神推回了店内，去应付客人。
　　直到六点半，晚餐时间将近，他的面包店客流才降了下来，让他有时间喘口气，顺便去梳理一下刚才的争吵。
　　可惜让-卢克总是擅长节外生枝，堪堪在他打扫了餐厅就要打烊去隔壁的前一秒，踏进了店门：“路易，我来买块苹果派。另外玛丽奶奶有事找你，我带她来了。”
　　玛丽奶奶一进门就开口问道：“你和余先生怎么了，路易？”
　　“您是我店里的监控摄像么，为什么不在店里都知道我们吵架了？”


第四十八章 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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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知道你们是吵架了。”玛丽奶奶叹了口气，“不过我猜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不愉快。下午的时候余先生来我店里问你的事情，虽然他不让我告诉别人，但他问了很多关于你的喜恶的事情，还很小心地问我要是惹你生气了，该怎么道歉比较好。”
　　路易愣了一下：“我没生气啊？”
　　玛丽奶奶狐疑道：“真的？他魂不守舍的，我还以为你俩直接分手了呢。”
　　“怎么可能啊？”路易抓了抓后颈，“我倒是以为他生气了。”
　　他三两句给玛丽奶奶讲了下经过，后者听完反而笑了起来：“看来我的担心有点多余。谈恋爱的年轻人真是复杂啊。”
　　不等路易张口，她就自顾自说道：“我的丈夫年轻的时候，也是个敏感又害羞的男人，每次吵完架他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出来，后来我发现他每次吵架都会写一封长长的信来道歉，但从来不敢给我看。真是个小可怜。”
　　路易打了个响指：“好了，我知道您想说什么了。我要歇业了，您想要什么面包就自己挑，钱放在收银台下面，走的时候帮我锁上店门就可以。Ok？”
　　让-卢克连忙问道：“我也可以自己随便挑？”
　　“付钱就行。”路易头也不回，抓起钥匙就冲上了二楼。
　　他从阳台走到隔壁的门前，直接用钥匙打开。
　　房中一片黑暗，只有书桌上的台灯亮着，他轻手轻脚地推开一条门缝，钻了进去。余辰对此浑然不觉，背对他画着什么。
　　路易悄悄靠近，从背后偷窥他画的是什么。
　　这是一张设计图，模特的脸虽然没有画清楚，但显然是个颀长的棕发男性，穿着天蓝的长袖衬衫和银灰长裤，袖子挽到肘部，衣领下松松地系着领绳。
　　路易揶揄道：“偷偷躲起来画我呢？”
　　余辰吓了一跳，立刻侧过头来。他换掉了西装，正穿着松垮的条纹的棉布家居服，刘海也胡乱放下来，搭在那副土气的黑框眼镜上。是很久不见的邋遢版的余辰。
　　虽然这眼镜盖住了他大半张脸，路易还是注意到他眼圈和鼻尖都有点红。
　　“还偷偷哭了？”
　　余辰反手抓过设计稿挡在脸前：“对不起，我不知道您会来。请您让一下，我去换衣服。”
　　路易伸手去推画本：“没事，我不介意。我可是你男朋友，看一眼有什么大不了的？”
　　余辰失笑：“不行，既然是男朋友，就更要打扮得整齐一点才能见了。”
　　他说完这句话，又沉默了片刻，才把本子放低一点，露出眼睛：“对不起，下午我没考虑到周围都是客人，对您说那些话，一定造成了不好的影响。但是我好好考虑过了，我从前确实对您的生活干预得太多了，不管是强行搬来隔壁，还是逼您换衣服，都只是我认定对您有好处，并不是您自愿要做的。”
　　路易坐到他椅子的扶手上：“谁说的？我很乐意。”
　　“可是您……”
　　路易抓了抓头发：“行了，我什么人你还不了解么？就算穿上身奢侈品，背上两句客套话，骨子里还是个没礼貌的怪胎。我对你语气不好，但真不是讨厌你，你不必想太多了。”
　　余辰盯着他，沉默不语。路易烦躁起来，又抓了抓头发：“我说让你回店里，是真的想让你回店里，但不是赶你走。因为你的工作也很多，我不好意思一直让你在店里帮我。只不过因为对象是你，我口气随意了点，对不起啦。”
　　“该道歉的是我。”余辰垂下眼帘，“对不起，还曲解了您的意思，发了一通脾气。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请求您的原谅。”
　　“恋人之间，这种事还需要请求原谅么？”路易趴在他背上，从背后伸出手圈住他的肩膀，“那我从前恶声恶气的，要给你下跪多少次啊？瑞秋，我不是你的客人，你不需要毕恭毕敬的。”
　　余辰犹豫道：“抱歉，从小我和人交往时，父母一直告诫我要礼貌。我很怕说话不礼貌，会失去朋友，让您不高兴。”
　　“这就是你一直用‘您’称呼我的原因？”路易回想起在白银海滩上，余辰那句‘我爱您’，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说到这个，同事间用‘你’互相称呼都不算不礼貌，何况恋人间？你竟然还用您称呼我？”
　　余辰没作声，用态度表明他默认了这个说法。路易顿时哽住：“我真是输给你了，亏你还敢叫我‘法棍’呢，胆子竟然这么小，想法还这么多，你可真麻烦。”
　　“对不起，我以为您热爱自己的事业，我偶尔用法棍这个词调侃您一下，您不会介意。但是以后我不会说了。”
　　路易忙道：“你说吧，没关系。不过最好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私下说。”
　　余辰动了动嘴唇：“果然这样称呼您还是不太礼貌么？对不起。”
　　路易啧了一声：“怎么又来了？别抱歉了。不就是公开调戏我么，我又不介意。”
　　“调戏？”余辰猛地转过脸来，“我什么时候？”
　　路易愕然道：“不是吧，难道你真不知道法棍的意思？”
　　余辰茫然回答：“我知道法棍还有棍子、棒状物的意思……等等、不会吧？”
　　“会。”路易笃定道，“就是有你想的那个意思。我的天，怪不得你会当着玛丽奶奶就那么叫我，原来根本就不知道！”
　　余辰心惊胆战：“真的非常抱歉，请您原谅我！”
　　“这件事我一点也不在意，但我现在真的生气了。”路易磨磨槽牙，“你刚刚不到三分钟说了十几次‘您’，道歉五次。我觉得我的男友身份受到了质疑。”
　　余辰一怔：“啊……”
　　“你敢说一句抱歉，我就咬你了。”路易抓起他的手，作势要咬下去，“快说点好听的。”
　　“就算您这么说……哎？疼！”
　　路易不轻不重咬了他一下：“你要是不知道说什么，就说我爱你吧。”
　　“我爱您……等下，我知道了，我爱你！您……你满意了吧？”
　　路易意犹未尽地松开牙关：“姑且合格了。这就给你奖励。不过你要是又说成‘您’，我就换另一种方式罚你了。”
　　“我知道了！请等一下，起码让我刷个牙……”
　　“啧，又说错了。”
　　--------------------
　　这里解释一下，法语的动词要搭配主语进行变化，叫做变位。所以最后一句余辰虽然没有说vous（您）这个字，但使用了和“您”搭配的动词“等”，所以还是说错啦。


第四十九章 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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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易准时在鸽子敲窗之际睁开了眼睛，吃饱喝足，神清气爽。
　　余辰还在睡，脸上分明两个青黑眼圈。路易轻手轻脚地抽出自己的胳膊，把他好好安置在枕头上，尽可能不发出噪音地爬下那张狭窄的老床。
　　他穿上了拖鞋，被扔在地上的衬衫已经揉皱，显然不经过清洗熨烫，是不能直接穿上了，余辰的衣服对他来说尺码又太小，怎么也套不进去。他就胡乱套上裤子，低下头去看还在熟睡的余辰。
　　“辛苦了，瑞秋。”
　　嘴上说着别人辛苦，路易脸上却挤出了回味的笑容。过了不知道多久，他才慢悠悠拖动双腿，走进了卫生间。
　　因为早就搬进来住了一星期，余辰的洗手间里有他用的牙刷和毛巾。他把牙膏挤上去，又露出小偷得手似的笑。
　　整个洗漱过程，他一会就要偷乐一下，生生拖长了本该很短的刷牙洗脸的时间。这还不够，刮完胡子，他又对余辰的那些护肤品傻笑半天，最后犹豫着挑了他认识的一两瓶出来，按出一点抹了自己的脸。
　　等他磨磨唧唧走出卫生间，才发现余辰竟然醒了，目光空洞地瞪着天花板。
　　“早上好啊。”路易走到床边，低下头去，“我回去拿件衬衫，再把早饭端过来。你等会再起吧？”
　　余辰有气无力道：“早安。”
　　路易啄了他眼皮一下，才大喇喇地光着上身回自己卧室去了。现在天色还没完全亮起来，除了他没人起床，他也不怕被人看到。
　　他的衣柜里都是成套搭配好的西装，余辰怕他自己不会挑配饰、领带和鞋子，还写了一张搭配建议贴在他柜子里面。
　　有这样的贤内助，如今路易要决定穿什么就十五分钟的事。他拿下一套白衬衫栗色西装的，将衬衫扣子系到最上面一颗，老老实实打好波点领带，连皮鞋都按余辰的建议穿好，才下楼去准备早餐。
　　他一反常态，耐心地准备了费事的三明治，和牛奶一起端到余辰家里去。
　　这一会功夫，余辰已经坐了起来，目光还是呆滞的，不知道他究竟是醒了还是没醒。
　　“你再睡一会吧。”路易抬手看了一眼表，“还早得很，昨晚睡得晚，你今天别工作了。”
　　“我……咳，今天有预约。”余辰嘶哑道。
　　“是谁？我帮你打电话请假。”路易一边说一边放下餐盘，从地上散落的衣服里找出了余辰的日程本。
　　艾米丽女士，是个熟人。路易当即拨通她的电话，以余辰感染风寒为由，改掉了预约时间：“行了，你睡觉吧。睡醒了记得吃早饭。”
　　余辰瞟了他一眼：“今天怎么不吃法棍了？”
　　路易窃笑道：“怎么？昨天还没吃够？”
　　“……”余辰抓起被子，“我睡了。”
　　“睡吧，我先去烤面包了，忙过早餐时间再来看你。”
　　路易正要转身出门，余辰却在被子里喊了一声：“等一下，您……你帮我拿梳子和皮筋出来。”
　　路易不明所以地照做，将他要的东西从洗手间里拿到床头：“你要起床了？”
　　余辰的皮筋偶尔被他拿来在敷面膜的时候扎刘海，路易理所当然地认为他要准备洗漱了。
　　余辰却说：“请您蹲下……不，你蹲下好么，背对我？”
　　路易满头雾水地蹲下，余辰便用梳子梳起了他的头发，三两下拢在一处，用皮筋扎了个低低的辫子。路易的头发不算太长，这辫子也就细细一缕，一点也不显眼。
　　余辰把梳子放在床头柜上：“好了。之前我考虑不周，现在天太热了，您可以……你可以把头发扎起来，西装外套也不必穿了。”
　　路易得了赦令，立刻甩掉了外套，只穿着衬衫。余辰伸手替他挽好袖子：“想要把袖子挽起来的话，一定要把它叠好，别胡乱堆在一起。至于领带，等周末我们一起去成衣店看看，能不能买几条领绳替代。今天就先凑合着吧。”
　　路易开口：“瑞秋。”
　　“……你好烦。”
　　“不错，从前你都不会骂我。看来昨天的教学很有成效。”
　　余辰有气无力道：“我要睡觉了，没有重要的事就去工作吧。”
　　“等等，我有很重要的事。”路易转过身去，捉起他搭在被子上的手，“你看你昨天被我气哭了，还要帮我设计图；现在眼都睁不开，还想着要帮我整理形象，我怎么舍得不喜欢你。”
　　“我没有哭。”
　　路易失笑：“行了，我去工作了，一会见。”
　　说是一会见，这一天之中他几次找了不忙的时段上来，余辰都在睡觉，看来的确是累坏了，直到傍晚路易打烊收工，他才终于坐起来，就着床头灯看起了书。
　　他看见门开了，抬起头来微笑道：“工作结束了？”
　　路易自然地踏进门，把领带搭在衣架上，扣子连解了三颗：“我回来了。你有什么要和我说的么？”
　　余辰面色如常：“没什么想说的。”
　　“嘴真硬啊。”路易走到床边，冷不丁说道，“Tu me manques.”
　　Tu me manques，我缺少你，我想你。
　　余辰微笑道：“我也想你。”
　　路易站在原地高兴了一会，才想起来正事：“作为回报，这是瑞秋的家这个月的账本。”
　　“给我看这个做什么？”
　　“这可是你家的营业额，你一点也不关心么？”
　　余辰哭笑不得：“好吧，我这就看……今天收入五百欧？”
　　路易说道：“最近生意越来越好了，五百欧很容易达到。不过毕竟我成本也贵，除去原材料和其他杂费，今天的净利润约合一百欧吧。”
　　“离我的目标还很远啊。”余辰说道，“不过没关系，我相信早晚有一天能达成月利润一万欧的目标。因为你是能取悦我的味蕾的厨师。”
　　“我也相信我一定达得到，在此之前，你得一直看着我。”
　　“那就一言为定。”


第五十章 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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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业余报童升格为固定报童，包揽了整个街区送报任务的让-卢克，今年已经十六岁了。
　　重新回到校园后，每天送报的时间只有上学前的一个小时，他自己送不完，只好指使从小萝卜头变成大萝卜头的弟弟们一起分摊任务。不过唯独牧羊人街的报纸，还是他亲自去送的。
　　他带着一份星之家订的周报飘过店门，发现今天老板依旧不肯在早上八点之前开店，只有几名学徒在打扫大厅，他只好脚步一拐，去了隔壁的面包店——瑞秋的家。
　　“路易，余先生，早上好。您订的周报有新一期，一定要看生活版。”
　　他一进门就扯开喉咙喊道。守在收银台后面的面包师路易·勒格朗，和正在阳光里享受早餐的余辰一同抬起了头，异口同声道：“不会是蕾拉的文章刊发了吧？”
　　“啧，看来你们早就知道啊。”没能得到惊喜的反应，让-卢克沮丧了一秒，闻到店内的香味才高兴起来，“第一炉法棍烤好了？”
　　穿着挺拔整洁的面包师打开了烤炉门：“你来得正好，刚出炉。你带回家可以和弟弟们趁热享用早餐。”
　　“我可以不付钱么？”
　　“不可以。”
　　余辰哑然失笑：“请您先把报纸给我吧，让-卢克。”
　　他放下手边的书，拿起报纸，粗略地浏览一下头版，便翻到了生活版。那一页刊登着一幅巨大的彩色照片，左边是余辰，右边是路易，两人都穿着正式的西装套装，只在细节处和颜色上有所区别。
　　余辰看到路易抬手整理领带的动作，正好露出袖口那枚黑桃形状的袖扣，又是一笑：“该给你买对新袖扣了，路易。周末去拉法耶特逛逛吧。”
　　路易把法棍包起来一条，应道：“行啊。你生日也快到了，我要观察一下你喜欢什么。”
　　“那你这会买的时候可要仔细看好，不要又买错了。”
　　路易把法棍放在收银台上，嬉皮笑脸道：“去年我不是对这些东西还不熟悉么？这回不会了？”
　　去年余辰生日，路易提前一个月观察了他看了好几遍的一份货品单，偷偷去买下了他折角的那页上面画的珠宝——Alhambra系列、四叶形、缟玛瑙材质，一切都没错，错的是他把看起来差不多的耳钉当成袖扣买回了家。
　　因为心疼他是拿一个月营业额买的，余辰也没叫他去退换，请匠人改成磁石耳钉，不工作的时候就戴上。
　　现在这耳钉就戴在余辰单侧耳朵上，他伸手摸了一下这耳钉，说道：“我也得想想给你买什么。下次如果还有采访，就可以戴上新配饰了。”
　　让-卢克插嘴道：“余先生这么自信么？但是这篇文章的作者可是蕾拉啊。”
　　余辰好声好气道：“不错，蕾拉女士会选择我们做她第一篇报到的对象，肯定有人情成分在里面。不过她写的没错，‘瑞秋的家’和‘星之家’珠联璧合，一起吸引着时尚人士到访郊区，在本市小有名气。
　　“现在来星之家的客人会顺道在瑞秋的家吃点东西，同样，被甜点吸引来的学生们也有兴趣来隔壁看看，从前我可是没有多少学生客户的。我们就是珠联璧合，会越来越有名。”
　　让-卢克吐吐舌头，不置可否。路易看店内无人，用手指了指他：“我可不是从前的路易·勒格朗了，现在我是知名店主，懂么？”
　　“懂了懂了，我要回家做饭了，今天愉快！”让-卢克扔下硬币，抱起法棍冲出了面包店。
　　余辰笑了一声，拿着报纸走到收银台：“你要看看么？”
　　“当然，”路易伸头去看，啧啧有声道，“这照片拍得不错，跟蕾拉要张原片当婚纱吧？不过这标题也写得太夸张了吧？什么叫‘心的艺术’？”
　　“这不是你自己在采访的时候说的么？”余辰指向下面采访片段的小字，“蕾拉问我们对隔壁的店铺怎么看的时候，你回答说‘感谢星之家的主人教会了我一门新的艺术，这是心的艺术’。”
　　“然后你回答了‘勒格朗先生教会了我同样的艺术’，啧，真是肉麻得可以。”路易拿过报纸，“快，拿给相框装起来，我要挂在店里。”
　　余辰好声好气地答应了：“今天我的预约不多，但是要陪客户去购物，我顺便在商场买了相框带回来。你要什么样的？”
　　“你选的都可以。”路易侧头亲了他脸颊一下，“不过我想，我们还是周末一起去买吧，顺便去宜家买张新床。”
　　“新床？不用了吧，卧室里的东西，又不给别人看，能用就行了。”
　　“那可不行，那床太老了，一动就响，还特别硬，早就该换了。”路易眨眨眼，“就算不给别人看，也要我们自己舒服啊。现在心的艺术我们做到了，也该考虑一下生活的艺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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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完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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